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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这是王爷临死前叮嘱我送与你的,往后……”小太监说着语顿了顿,“往后娘娘怕是来不了了,王爷叮嘱我,在您最后一次来的时候,定要把这个东西交予您。您一定要戴在身上。” 萧袭月打开布囊。 一枚骨簪,以骨雕刻,形似弯月,侧面刻着一个古体“月”字,另外还有一封书信,打开来,字体苍劲有力,隐约可见书写此信的人是个胸襟豪迈的男子。 是秦誉的笔迹。 萧袭月脚下一虚,险些站不住,连忙扶住马车车辕。 “回去吧。” 萧袭月紧紧攥着手里骨簪和书信。这封迟来六年的,或许更久的信,上面竟写着……‘如有来生,你逃不出我掌心。’ 这是他的语气。 清誉不是什么好人,也或许是因为他是她夫君秦壑的敌人,所以一直不喜欢他。 马车从偏门驶入皇宫,她被运回冷宫里。小太监虽带她出宫去祭拜秦誉,却是不敢放她走的! 从他的话里,隐约能猜到,她的死期将近了。 果不其然,萧袭月刚刚回到冷宫中,庭外就隐隐约约的传来急切而铿锵的脚步声,带着阴狠杀意。后宫里呆这些年,她再熟悉不过。 看来纵使她苟延残喘在这深宫中,也还是碍了美人的眼! 杀她的人,来了。 临到死期,一生的经历越发清晰。她萧袭月当了一辈子的规矩女人,三从四德、柔顺良善,舍生忘死跟随夫君秦壑拼了九年,终于助他打下江山,本以为吃了一辈子苦,总算能够幸福安生了,却没想到她的末日才真正到来。嫡姐萧华嫣一夜承恩露,她就成了穿腻了的破鞋! 娘亲曾告诉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如今看来,竟全然是个笑话! 同是护国大将军府的女儿,只可惜,她娘却是伺候将军夫人的陪嫁丫鬟。从她一出生开始,便是脚底的泥巴,本以为这个心善的长姐对自己好,却没想到她才是处心积虑毁掉她一辈子的女人!设计了当年的通-奸戏码。 秦誉曾是萧华嫣的救命恩人,却惨死在她登上凤位的毒谋之下! 可笑的是,偏偏有人将她视如心肝视如性命,当做世上最完美无瑕的善良仙女。 “皇上驾到。” 殿外,老公公阴阳怪气的报了一声,紧接着,一个明晃晃的高大身影在七八个宫人的簇拥下,走到她面前来,却拿捏恰好的隔着一段距离,许是嫌弃。 萧袭月太起眸子对视,双拳紧握,气息不稳,胸口的恨意几欲喷薄而出!六年,她没想到还能见到这个男人! 深眼高鼻,眉若刀裁,一张中正的脸有一分秦誉的模样,却没有那种桀骜不驯的邪气,中正而更儒雅。秦壑仍一如当年的样子,秦壑,她本以为,这就是她最好的归宿,却没想到,却没想到他是她这辈子的噩梦!帮着萧华嫣将她逼上绝路!任萧华嫣设计通-奸,将计就计害死太子,凌迟秦誉,打断她双腿丢进冷宫! 萧袭月抬起眸子,与秦壑对视,讽刺: “陛下日理万机,竟还有功夫来这破陋的冷宫瞧我这淫-妇?臣妾真是好生感动。” 秦壑扫了一眼破陋的屋子,遍布的蛛网,眸光落在萧袭月身上——破烂的衣裳、瘦削凹陷的双颊,夹杂白发的青丝,脸色枯槁带着死气,早不复曾经的风华纯真。秦壑冷硬的眼睛里出现一丝愧疚怜悯。 “这些年,过得还好吧。” 过得还好吧?这真是她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往事一幕幕,萧袭月几乎咬碎一口牙齿,怒恨的泪水盈满眼眶,却强忍没落下,盯着秦壑一字一句道: “好,哪能不好!你看我现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过得多好啊!!” 秦壑皱眉眯了眼睛,他不喜欢这个女人的那种眼神,倔强而不屈,总像是在提醒他,他欠了她许多。 “当年你有失妇德,满朝文武都要朕杀了你,朕留你一命,已经是仁慈。” “有失妇德?”萧袭月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真相如何还需要我来说?”萧袭月笑声在空荡荡的冷宫里毛骨悚然。 “仙女皇后残害姐妹,仁厚皇帝残害手足,秦壑……萧华嫣……呵,你们真当是登对极了!只可怜了那平津王,就算他是枭雄,依然光明磊落,不像你居然利用自己的女人来除去敌人——” “啪!”秦壑暴怒,一耳光扇把萧袭月扇倒在地上,嘴角汩汩流血。秦壑明知道她与秦誉是清白的,却依然将计就计。 “你污蔑朕就罢了,念在你于江山社稷有功、在朕寒微时陪伴多年,朕不与你计较!但是嫣儿可是你亲姐姐!若不是当年她为你求情,你以为你能活着到今日?!你不但不知感恩,竟还处处污蔑诅咒于她!” “活?我这也叫活?”萧袭月气息怒极恨极而颤抖,吃馊饭、喝馊水,苟延残喘六年。 “那个歹毒的女人打断我腿、害死我亲人、害我被天下人唾骂,陛下的意思是还要我感恩戴德、谢她留我一命?”萧袭月怒极反笑,“诅咒还是轻的,我只恨不能化作厉鬼把她剥皮抽筋、烧成灰!” “你这蛇心心肠的歹毒女人,她是你亲姐姐!”秦壑气到了极致,“满朝文武都在要朕杀了你,立嫣儿为后,以正江山!是嫣儿以死明志、替你说好话,只要你在一天,她便绝不做皇后,你还不知感恩?!” 只要她在一天,她就绝不做皇后?呵,那是要她死了,萧华嫣才愿意做皇后。萧华嫣此生的屈辱便是屈居在她这贱婢庶妹之下,她不死,她如何能甘心如意! 秦壑猛然看见萧袭月破烂袖口那一角露出的书信,立刻让太监搜了过来,摊开一看,立时暴怒。 “朕本不打算杀你,但你却如此不知好歹!好个‘如有来生,你逃不出我掌心’,你竟真与平津王私-通,好,‘来生’是吧?朕就给你们来生!” 秦壑离去,留下他身边的两朝老太监傅长安,以及四个小太监。萧袭月这才看清了那四个小太监手里端着的物什!一把剪刀、三尺白绫、一杯毒酒! 他竟是早已准备好了杀她! 没想到,最后杀她的人竟是这个她鞍前马后付出了全部、承诺她一生荣华恩宠的男人! “请萧娘娘跪下接旨。”傅长安尖锐的声音拖得老高,说完看了一眼萧华嫣被杖刑打碎的膝盖。 跪无法跪,萧袭月从榻上被拖了下来,趴在地上。 “近来江淮大旱、西北又暴雪连连成灾,民不聊生,萧氏庶女伴彗星袭月之大凶兆而生,乃国之大患,特赐鸩酒一杯,金剪子一把,白绫三尺,以解社稷之患,钦此——” “天要下大雪干我何事!为何要赐死我?!” “萧娘娘,您还是接旨吧,别为难老奴了。”傅长安在宫里已呆了四十多年,什么样的腥风血雨没有见过。“唉,老奴说句实在话儿,与其在这深宫里痛苦的活着,还不如痛痛快快儿的去了好。前些日子陛下招相师为皇后朴算过,萧娘娘是伴彗星袭月之大凶兆而生的,是皇娘娘的大劫!皇后是您唯一一个亲姐姐了,您,就委屈一下吧。” 委屈?她善良了一辈子,委屈了一辈子,到死,竟然还要她委屈!凭什么,凭什么事事都要她委屈、她忍让! “不,我不死,我偏不死!!” 傅长安朝身后的四太监递了眼色。四人连忙端了毒酒、白绫、剪刀围上来,另外一太监从怀里掏出一对银勺子、一把匕首。 “放开我,放开!你们要做什么!!” “皇后娘娘夜里总是做噩梦,梦见萧娘娘一双眼睛索命似的瞪着她。萧娘娘应当知晓,陛下心地温柔、痴情专一,是最受不得皇后娘娘受半点委屈的。既然萧娘娘已经要死了,这一双眼、一条舌头也再没用处了……” 傅长安朝太监们使了个凶狠的眼色,四个太监迅速行动。 “不、不许挖我的眼睛!我要留着它看萧华嫣那贱人遭报应!不许挖我眼睛——” 她还没看见萧华嫣的报应! “把我的眼睛挂在宫门!我要看着萧华嫣的报应、我要看萧华嫣不得好死……” “动作麻利儿点!嚷嚷这么大声儿,若皇后娘娘不小心听见污了耳,陛下那么一生气,你们都没好果子吃!” 老太监傅长安听着萧袭月凄厉惨叫,叹了口气:“萧娘娘,这世上善人都是被人欺的,怪只怪啊你心太软、手段不够狠,下辈子投胎,找个好人家儿吧……” 她自小被教育,说要良善积德,一直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她向了一辈子的善,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恨到极致,悲凉横生,可眼眶空空,再流不出一滴泪来。 怪只怪,她不够狠? …… 萧袭月身子一坠,被扔进寒潭。 这坎坷的一辈子终于到头。 弥留之际,回忆越发清晰,脑海里忽然涌上来年少时的一段记忆—— 那日春暖花开,满庭芳菲艳艳,秦誉一袭深邃如夜空的黑衣裳,被一群莺莺燕燕美人围绕着,极度风流,又极度无耻。他蓦地回首,朝她看来,冷漠的眸子乍然浮现几许邪气的笑意,如黑色的冰雪里乍开的桃花: “若本殿真心爱上哪个女子,必将她刻入骨血,一生不负。” 刻入骨血,一生不负。 最后,只剩秦誉那句话和雕刻着“月”字骨簪在她脑海里盘旋…… 刻着古“月”字的骨簪从她胸口掉落,同她的身体一同沉入潭底。 太监离去,青烬殿终归于静,潭水边一地被鲜血染红的白雪,又被新下的雪渐渐盖上。 ☆、第2章 茅屋狗尾巴花 “小姐,小姐……” 耳边一直有女子焦急地喊她、轻轻推着她的身子。 “这可如何是好呀……小姐,您要再不醒来,张妈妈就要把您卖到桐城窑子去了……”声音已带哭腔。 萧袭月终于睁开眼。油灯昏暗中,一个黢黑的身影影影绰绰,吓了她一跳。眼前的丫头-- “冬……萱?!” “小姐,你怎么了?” 冬萱早在很多年前就死在将军府了,但她现在竟有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萧袭月再低头一瞧自己,吓得愣了神!这副身子,清瘦秀气,俨然不是三十四岁的成熟女人该有的身体,而且她手脚都还在!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窑子?” 声音还是她的声音,可是却多了几分清甜与稚气。 冬萱焦急拉住她的手。 “四小姐,我路过前院儿时听见了张妈妈和周管事商量要把你卖到桐城的窑子里,二十两银子。你赶快逃走吧,” 冬萱暗自想着。这个四小姐着实可怜,竟然沦落到要被奴才变卖进窑子的下场。 萧袭月跌跌撞撞自己下了床,这屋子是她儿时被萧家人遗弃在奴才院时住的破茅屋。萧袭月终于找到面镜子,借着油灯的光亮,看清了了自己的脸。 “哐啷”一声,铜镜落地,惹来院子里一阵狗吠。萧袭月在镜子里,看见了少年时的自己! “小姐你怎么了?”冬萱问。该不是被张妈妈打坏了脑子? 萧袭月喃喃,无比震惊。她明明被处死了,睁眼竟回到了十多年前! 萧袭月脑子还乱着,让冬萱去打水来梳洗一下,她穿着一身破烂衣裳,沾着不少尘灰。 “小姐,院子大门被张妈妈锁上了,只有院子里有口井,不过没有柴火……” 冬萱为难。 “冷水便好。不过,水一定要干净。” 当年秦壑打江山,她随军鞍前马后的照顾他、从边梁到漠北,一路军行,别说凉水,连雪水她都洗过。 梳洗之后,浑身舒爽不少,萧袭月让冬萱先下去,自己独自躺在木板床上洗洗整理思绪。木板床常年没有见光,又阴又湿,跳蚤在她身下钻来钻去,咬得她皮肤上一个一个的红疙瘩,却也提醒着她--萧袭月,你活着! 不可思议,却真实,她真切的活了过来,尽管被挖眼割舌的剧痛还停留在感官里。 如果一切回到二十年前,那,秦壑还是皇宫里的五皇子,萧华嫣还在将军府当千金大小姐,而秦誉…… 临死时回忆起的那段往事历历在目。那雕做弯月形的骨簪,那月字。还有多年前,那句‘刻入骨血、一生不负’的说的模模糊糊的誓言…… 尽管有那封迟来多年的书信,但她还是难以相信,那个可怕的男人暗暗痴暗恋了她一二十年。 她只是将军夫人的陪嫁丫鬟生的女儿,地位低微,记得第一次见到三皇子秦誉时,他的身边围绕着别人送来的莺莺燕燕一大群,环肥燕瘦各色美人!她那时候就想,谁若爱上这男人,定是一辈子伤心。 纵然他再风流倜傥、俊美无双,绝不是她这样老实规矩的女人能砰的!所以她一直敬而远之。 罢了,那许多纠结已经没有意义,现在一切已经回到二十年前,他还未弱冠,她也未及笄,根本互不相识。 萧袭月摁死一只在脖子上吸血的跳蚤,瘙痒疼痛清晰的刺激着感官。 既然重活,这辈子决不再委曲求全!决不再任人欺侮!老太监那句话还深深的印在脑海——‘这世上善人都是被人欺的,怪只怪啊你心太软、手段不够狠,下辈子投胎,找个好人家儿吧……’ 当了一世的善人,最后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再也不信那些废话了!谁若再害她,她必加倍偿还! 这时,冬萱小心翼翼的来敲了敲门,焦急的低声提醒: “小姐,你要是再不走,张妈妈可就来了。桐城老鸨的马车都已经到园子外了。” 对了,还有这事儿,她差点忘了。 张妈妈是大夫人的手下,安插在这奴才院“熙宁园”里,管丫头奴才们。上一世她只道是张妈妈看不惯她处处柔柔弱弱、胆小不讨喜,所以才苛待于她,如今想来,必定大夫人授意让张妈妈折磨自己以泄恨。可笑的是,她前世竟从没往这方面想,天真的把大夫人当善人,当做亲娘一样的尊敬,直到被利用榨干,才看透她歹毒的真面目。 她的娘亲本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大将军喝了酒,见她娘眉清目秀,一时没忍住,把她苦命的娘给占了。大夫人面上没说什么,维持着她女主人的宽厚风度,心底里却恨不得把她娘扒皮抽筋、千刀万剐,当夜就让张妈妈把她娘毒打了一顿,打断了腿! 大夫人是郑国公府嫡长女,竟然被自己的陪嫁丫鬟给抢了丈夫,她如何能忍!在北齐,“妒妇”是大忌,大夫人手段虽毒辣,却掩饰得尤为高明。所以平京城里无人不称颂将军夫人面如菩萨,心慈仁厚,而更传言她的女儿萧华嫣出生时更是伴着长虹贯日的大吉之兆,美貌如仙、善良温柔,更是平京城里闺阁榜样。 谁都不晓得,那什么长虹贯日根本就是大夫人编造的!根本没有什么狗屁的长虹贯日!而她出生时的什么彗星袭月大凶兆,也是她编的! 这个让她背负了一辈子的克亲、灾星的骂名,是大夫人送她“生辰好礼”! 鸡又了鸣了一声,黢黑的天色已渐渐泛起微蓝。就在这时,茅屋的破木门被一脚踹开,接着便是一膀粗腰圆的妈妈叉腰朝萧袭月走去,粗着嗓门儿道: “你这懒东西,让你收拾干净在到院门口候着,小贱蹄子竟然还睡下了!”说着抡起粗膀子就是一巴掌朝萧袭月挥下来! 张妈妈,那个把她娘打成残废瘸子狠毒婆子来了。 ☆、第3章 再见张妈妈 “张妈妈,你不能再打四小姐,她好歹是主子啊……”冬萱从门外扑进来,抓住张妈妈的手,可力气哪里敌得过张妈妈膀大腰圆,当即就被掀翻在地,连连挨了张妈妈两耳光。 “小贱货,你竟敢忤逆老娘的意思,啊?还喊着这小贱蹄子‘四小姐’,听着就来气!不过就是个丫鬟肚子里爬出来的贱婢,还当老娘的主子!华嫣大小姐脚趾甲上的灰都比她金贵!” 萧袭月冷冷看着张妈妈。不过是个走狗,还这般张狂。 找死。 “在这奴才院里张妈妈我就是天,你还敢不把老娘放眼里,是想爬老娘头上了不是!” 张妈妈还在不依不饶的骂冬萱,她今天心情不好,因为跟买人的老鸨没谈个好价钱。说着又是一耳光要朝冬萱扇下去,可这次粗膀子挥到半空便被一只细白的手抓住了! “哎哟哟、哎哟--痛死老娘了--放手、快放手!手断了哎哟--”张妈妈只感一阵剧痛从手腕传来。 萧袭月不过使了从前为了保命学得一招挫骨手,张妈妈就受不住了,嗷嗷痛叫。 上辈子风霜雨雪的熬了那些年头,可不是白熬的。 “小贱蹄子,你、你竟敢动我!哎哟--” 冬萱见萧袭月伤了张妈妈,害怕得大气不敢出。谁不知道奴才院里,张妈妈心狠手辣、从不吃亏。 “月黑风高的光线昏暗,不想来人竟是张妈妈,看你满口骂骂咧咧全然没有个做奴才的模样,我还以为是熙宁园里闯进了疯贼呢!一时下手重了些,妈妈可莫怪……” 张妈妈气得脸红脖子粗,可手又疼得背都抽弯了,咬牙切齿。 “小贱蹄子竟敢摆谱!你怎会认不清来的人是老娘!” 这时,张妈妈身后又跟进来个三十来岁的青衫带帽男人,高高瘦瘦,一双眼放精光,一进门,眼睛就落在了萧袭月那头刚洗过的黑顺长发上,贪婪的在她脸上逡巡。周管事,张妈妈的小姘、头。 萧袭月拍了拍手上的灰,把冬萱从地上拉起来,漫不经心道:“好了,别闹腾了,爹爹派来的人该在外头等急了。不想挨板子,就赶紧给小姐我找身干净衣裳换上。” “你,你说啥?老爷派人来……”张妈妈皱眉一愣,眼珠轱辘一转,心说难道有人瞒了她消息?她本是让她洗干净在院门口候着,等鸡鸣天亮,那桐城窑子的老鸨来看货色再涨个好价钱。好歹这小贱蹄子生得也算是个美人,冒那么大险,就卖二十两太亏。张妈妈暗自思量。老爷怎么突然来接她了?肯定是唬她的!可,这小贱蹄子一脸得意之色,又不像是作假…… 于是张妈妈回头眼神询问高瘦个儿的周管事。周管事摇头表示不晓得,又低声补了一句:“许是真的,前阵子不就有风声,说杜老夫人寿宴上提过要接四小姐回府,一家团聚么……还是,小心为上。”他是舍不得活脱脱的一个小美人被卖了,眼看好不容易等到她长大。 张妈妈心头暗自一惊,细眼睛一转,把萧袭月上下打量了一通。还是确认下稳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桐城的事晚上一天半日的也不打紧。 张妈妈怒瞪萧袭月一眼,匆匆忙忙去前院儿找平日负责与将军府通信儿的小厮。周管事却留下来,朝萧袭月带着几分猥琐的笑,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略奇怪道: “四小姐今日,总觉得跟换了个人儿似的。” 萧袭月更不理会他,径自坐回床上。 被震得一愣一愣的冬萱赶紧上前替萧袭月把被子整理好,刚才萧袭月替她挡住张妈妈打她的手,她心里是感激的。 冬萱本不是伺候萧袭月的丫鬟,名义上拨来“伺候“萧袭月的丫鬟是初阳,早两年就已经攀高枝儿勾搭上张妈妈的侄子了,也就是熙宁园里的管账的。平日里在熙宁园,已经把自己当半个主子,哪里还会来照顾萧袭月,不折腾萧袭月就算她心情好了。 冬萱自发来照顾萧袭月,是因为萧袭月曾经在她被张妈妈毒打扔在雪地里时,偷偷把自己唯一的破棉被子塞给她裹了一夜。 周管事目光在萧袭月露出的一段洁白脖颈上停留。生得这样白嫩嫩的,也难怪张妈妈打她注意,外头儿那些个员外富贾最喜欢她这种含苞待放的豆蔻姑娘……不过二十两银子就卖了真是可惜,要不是张老婆子压着,他真想自己买。反正将军府的人对这个庶女早就忘干净了,连府里的不少下人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小姐。 萧袭月有着前世的记忆,当然知道周管事在想什么,一拂秀发,朝周管事投去一道娇嗔的目光。 “周管事怎地老盯着人家瞧?就不怕张妈妈动怒么。” 周管事吃惊之余,暗自高兴,心想往常他每次出现在这院子里,萧袭月无不是如同惊弓之鸟,处处防备着他,就怕他对她做出什么事来。这丫头定是怕被卖去桐城窑子,终于开窍了。张妈妈那四十多岁的老妇哪里是他的菜呀,皮肤松弛、腰粗臀瘪,要不是为了熙宁园管事这位子安稳,他才不会伺候! 前世,周管事垂涎于她,常常骚扰,后来她被接回将军府,这事又被有心人故意捅了出来,污她清誉。虽然都是些流言蜚语,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但是道听途说往往比事实更可怕!一传十十传百,越捏越荒唐,最后还有版本说她从小就是老男人的娈-童! 以现在萧袭月的心智不难明白,如果没有大夫人授意、允许,将军府里谁敢说这些不堪入耳的腌臜话!与其坐等这些祸害来伤害她,不如主动出击!畏首畏尾不愿伤害任何人,到头来死的就是自己! 萧华嫣叹气惋惜道: “周管事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屈就于老妇之手着实可惜了。”说完,甜甜一笑,映得青涩稚嫩的少女脸庞分外纯净美丽。 不光周管事,冬萱也吃惊的很,却不敢插话。 …… 张妈妈对萧袭月说的老爷要来接她的话半信半疑,但她心肠虽然歹毒,胆量却不大。再说萧袭月一向胆子小、规规矩矩的,按理说不会无凭无据说假话,万一要真是萧将军要接萧袭月回府里,她又怠慢了,恐怕惹火烧身,万一捅出她私自买卖丫鬟的罪,就不好了。 虽然大夫人对她这勾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萧将军和老夫人那里肯定不会容她。 所以,张妈妈差了丫鬟香鱼来给萧袭月送了套绣兰花儿的蝉纱裙子,给自己留条后路。张妈妈本来叫的丫鬟是香阳,毕竟她才是萧袭月的丫鬟,可香阳那小贱蹄子现在根本不听她使唤! 香阳攀上熙宁园子里管钱的账房张大,那还把萧袭月放在眼里! ☆、第4章 花脸猪头 香鱼托着叠放了兰花儿纱裙的红木盘子,心里正奇怪,这是吹了哪门子歪风?大清早天还没亮就火烧屁股似的让她准备衣裳来伺候茅草院子里那丫头片子,她瞌睡都没睡醒呢! 这盘衣裳里肯定藏了毒米分!不然就是张妈夜里睡糊涂了。 香鱼心情很不爽快,刚走到门外就见冬萱从屋里出来,脸色怪怪的,并且看见她来了立刻面有恐慌之色,支支吾吾的想拦住她。大府大院儿里什么勾心斗角没有,香鱼经验老道,立刻猜出里面屋子有猫腻! “让我进去,让开!” “哎呀……” 香鱼三两步绕过冬萱,进屋。 香鱼前脚刚跨进屋,外头冬萱只听“哐啷”一声,是木盘子掉在地上,接着香鱼慌慌张张地跑出来,瞪了冬萱,噔噔蹬的朝张妈妈的住的地方跑去了。 冬萱大急。 过了不到一刻钟,张妈妈骂骂咧咧的就冲了进院子来,眉目凶残得像要吃人! 此时,周管事正呆呆的立在一旁,贪婪的欣赏看着萧袭月梳妆打扮,冷不防的就被冲进来的张妈妈揪住了耳朵、头发,扯得头皮冒血。 “杀千刀的死色鬼,老娘为了你四处打点、才有你今天,你这吃软饭的软脚虾,居然还敢嫌弃老娘、看上了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周管事平素早已积累了一肚子怨气不能发作,现在又当着萧袭月的以及其它俏丫头的面,被劈头盖脸的辱骂、殴打,是个男人面子挂不住,积压的火气一下子爆发了! “疯老婆子你是吃了火药了,你天天骑在我头上拉屎撒尿我都忍了,但是这次我周文昌如果还忍气吞声,才枉为男子汉!” “男子汉?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熊样、身无二两肉,连个男人都算不上,也只有老娘瞎了眼可怜你……”张妈妈见周管事居然还敢反抗,更火大了,骂到最后,什么腌臜荤话都骂出来了。 哪个男人受得了被骂“不是个男人”,周文昌又想起萧袭月刚才送他一柄小银簪子,立刻燃起了斗志。他知道那簪子是萧袭月的亲娘留给她的,她向来宝贝得很!送给他,那等于就是有心把她自己托付给他了!他也不能再吃这老婆子的软饭! 张妈妈是出了名的手劲大,两人在萧袭月屋子拳脚相向、厮打成一团,脸盆、桌椅、茶具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一个恶妇、一个色鬼,打得热火朝天、鼻青脸肿,好不热闹。 动静那么大,熙宁园的丫鬟下人们都竖着耳朵听着、议论着,两口子打架旁人劝不得,这两人是姘、头,熙宁园里的人都心照不宣,所以也不敢上去帮忙,生怕自己遭殃。张妈妈的侄子是账房的张大,带了七八个小厮杀过来,把周管事捆起来吊在院子里的枣树上一顿暴打!门牙都打断了一颗。 辱骂、嚎丧、痛叫之声,此起彼伏,丫鬟小厮们都胆战心惊的,大气不敢出,凭他们多年在张妈妈淫、威下夹着尾巴做奴才的经验,一场不小的暴风雨要来了。 大将军七日后就要从边疆战场凯旋回府,一直在莲溪寺吃斋念佛的沈老夫人上个月就赶回了府,正在整顿府内外、准备迎接大将军。 不管茅屋院子里怎样的鸡飞狗跳,火红羽毛的大公鸡还是百忙中抽了个空档,飞上院墙最后鸣叫了一声。适时东方一轮旭日升起来,光芒万丈,萧袭月正好换好了水蓝色绣兰花儿的蝉纱裙出门来,对上暖暖的朝阳,漫天云霞如血红的蔷薇开遍天空,一切充满了活着的气息! 满院的混乱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相反,她嘴角挂着嘲讽冷然的笑,欣赏着这群丑恶的嘴脸。 一切,就如同这日出,才刚刚开始! 她这辈子,她再也不做路边任人踩踏□□的狗尾巴花,她要活出她自己的颜色,害她的、欠她的,一个都逃不了! 张妈妈伤势不轻,脸肿得老高,又擦了药酒,像个花花绿绿的猪头,下不了地,当日晌午就命人把萧袭月关进了柴房,不许给饭吃,连口水都不让,把送来的兰花儿裙子又扒了回去,把之前的烂布衣裳又扔给她。不过萧袭月并不在意那衣裳,不过是个下等货色的蝉纱裙子,在皇宫里当抹布都还嫌粗糙。 冬萱既纳闷萧袭月突然的转变,又着干着急束手无策,只有等夜深人静了,才悄悄的摸到柴房,从两巴掌大的小洞外递进来个冷馒头,和一黑土碗的水。 “四小姐,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先垫着肚子。” 萧袭月从小洞里接过水碗,发现水居然还是热的。从灶房来这里,若不是用跑的,水早就凉了。而且这馒头大约也是她省下来的。奴才院里没有那么多剩饭剩菜。 “张妈妈说明天要狠狠的教训你,把她的伤都打在你身上,讨回来,这可怎么办?下午我去求了香阳和张大账房说说软话,可她居然不愿意,太没良心了,以前抢了四小姐多少好东西啊……” 香阳那丫头长得有几分姿色,心气儿不低,会答应求情才怪! 萧袭月啃了一口馒头,不急不慢的喝了口水。 “不必求人,你且回去安心睡觉,明日,自有转机……” “转机?” 萧袭月却闭目不再多言。冬萱暗自疑惑,但也不敢多做停留,要是被别人看见她来给萧袭月送吃的,那可就完蛋了! 张妈妈休整了一天一夜,养够了力气,第二天一早就让张大带了几个人去柴房把萧袭月绑了来,就在茅屋外的枣儿树下,用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 张大是个眼睛细细肿肿的大胖子,盯着小厮捆萧袭月,眼珠转了转,暗暗奇怪:平时萧袭月胆胆怯怯的,怎么现在他们要收拾她,她反倒看起来并不多害怕了? “给我捆得紧紧的!往死里捆!哎、哎哟……痛死老娘了……居然还敢骗老娘说老爷来接你,哼,没赶你这灾星出府就不错了!” 张妈妈肿着大猪头坐在扑了十层软绵垫的大椅子上。 “张大,把马鞭给老娘拿来,老娘要亲自收拾这小贱蹄子!” 张大靠近张妈妈耳朵,小声道:“大姑妈,虽然这小蹄子是贱丫头生的,但好歹顶着四小姐的名头,要是传到正府里将军知道了,恐怕……” 张妈妈一拍椅子,气不打一处来。 “你怕什么!十几年了你见老爷来看过这小贱蹄子吗?到时候就说生了一场瘟病、病死了,谁会管。再说,天大的事自有大夫人顶着!你还怕落到你身上吗?” 张妈妈刚说完就听见萧袭月一声不屑的冷笑,立刻就怒了!狠狠一鞭子抽过去,萧袭月的本来就破的衣裳立刻又炸开一道口子,手臂上立刻呈现一道红痕! “小蹄子,你笑什么!” “我笑你……死期将近,也就这会儿能嚣张了。” “你竟敢诅咒老娘死!看我不抽死你!连你娘的腿我照样打断,还治不你了!!” ☆、第5章 金贵人物 张妈妈扬起鞭子,还没来得及抽第二下,忽然院门口传来小厮的震声叫喊-- “住手!杜老夫人、大夫人到!” 张妈妈被飞来的一颗石子打中手腕,立时鲜血淋漓,哎呀一声痛叫、丢了马鞭! “杜、杜杜老夫人……”张妈妈吓得丢了魂儿。 院子立刻涌进来一群锦衣华服的人。北齐四大贵族,神勇大将军萧家就是其中一个。来人正是将军府上辈分最老的杜老夫人,以及将军夫人郑氏,嫡长女萧华嫣,身后还领着十多个丫鬟小厮,个个都是穿锦缎的,富贵之气逼人。 多么金贵的一群人啊,连鞋边儿上都镶嵌着精致的珠子,满脸仁义宽厚,却正是这群人把她利用榨干、步步逼入深渊! 萧袭月情不自禁的收紧双拳,指尖扎破手心,双眼直直盯着被一群人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的萧华嫣。萧华嫣现在也不过刚刚十五六的年纪,穿着桑蚕丝锻做的银白闪珠百褶裙,耳朵上红宝石耳坠摇曳生光,头上一朵精致的水米分色牡丹华胜,缀着千金难求的大颗的珍珠珊瑚玉宝簪,双眸如水、丹唇如蔻,眉间再一点朱砂痣,如同从云雾仙境里走出来的仙子。 上一世,无论何时何地,萧华嫣都是最金贵的宠儿,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能看见她的迷人光辉。 被挖眼割舌、断手断足岁月,还有惨死的娘亲,鸿泰,慎儿,又齐齐涌入萧袭月的脑海! 多少笔血债! 萧华嫣能用她的美貌瞒天下人,但这回,休想再踩在她的血肉之躯上实现她的皇后梦! 萧华嫣看见被捆在枣树下狼狈不堪的萧袭月,脸上充满同情与怜悯,款款朝她走来,心疼道: “四妹妹,你受苦了。” 萧华嫣一边说,一边掏手帕给萧袭月擦脸上的泥,又对愣在一旁的小厮怒斥: “你们这些奴才是要翻天了吗?竟敢捆四小姐,还不快解开!” 萧袭月一身破烂的泥巴衣裳,跟萧华嫣的衣着对比鲜明。小厮得了大小姐的令,才把萧袭月放下来。萧袭月心里冷笑,在下人眼中,只有她萧华嫣才是千金小姐,她不过是根狗尾巴草。 大夫人和萧华嫣长相颇为相似,也是慈眉善目的,平素都十分在意穿着打扮,力求金贵干净,见萧华嫣干净的裙边儿被萧袭月身上的泥灰染了一条泥印子,皱眉低斥: “华嫣你先起来,裙摆沾上泥像个什么样子,你咱们神勇将军府的千金,又不是野丫头。” 萧华嫣这才不情愿的收回手,站在一旁同情的看着萧袭月。 萧袭月把大夫人的话听在耳里,心头当然明白这话看似在提醒萧华嫣注意形象身份,实则是在老夫人面前骂她下贱、上不得台面,若是换做上一世,她定然早已羞愧得抬不起头,不过,她现在已经不是上一世那个连奴才院都没有出过、任人践踏的萧袭月了。 萧袭月僵硬的嘴角渐渐柔软下来,拉出一个含泪的微笑,双膝下跪朝杜老夫人磕了个头。 “袭月见过祖母?祖母福寿安康。” 大夫人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其它人也暗暗吃了一惊。平常孩子在这种情况下应当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哭,或者抱着老夫人的腿喊冤,而且这四小姐自小被关在奴才院里,没人教没人养,来的路上就听闻是个胆小怯懦的女娃,没想到此时竟然不紧不慢的跪下向杜老夫人行礼拜见。 杜老夫人本是对这个伴凶兆出生的庶女没有什么好感,但是此刻见她忍着委屈,彬彬有礼的行礼,心里生出几分怜悯。 “起来吧。伤哪儿了?青荇,去叫刘大夫过来,给她诊治诊治。” “是,老祖宗。” “红姑,拿家法!” 大夫人见老夫人似有心在这院子里开审,急忙吩咐了身边的丫鬟去搬椅子,也特意大声的吩咐去打些热水、拿套干净衣服,给萧袭月处理下。 将军府的家法是一条九尺铁鞭子,有三指那么粗!张妈妈一听要拿家法,在地上吓得抖如筛糠,连忙朝大夫人投去求救的眼色,大夫人脸上一直平静着,暗暗朝张妈妈投去个警告的眼色。张妈妈意会,明面儿上责罚是少不了,但暗地里,大夫人应当是会救她的!毕竟她跟了她这么多年,这些年甘愿窝在奴才院,也是因为大夫人授意让她看好萧袭月这对贱人母子。大夫人肯定会保她的! 杜老夫人刚刚从莲溪寺回到将军府,正在整顿内外迎接神勇大将军凯旋回府。大将军萧云开提前回朝,刚刚踏进门就冲进来一个全身是伤的青布衣的周管事,跪地大喊冤枉求做主,说是被奴才院里的张妈妈给打的,而且还说府里丫鬟被私自买卖到桐城窑子,这次连四小姐都要卖! 卖丫鬟不说,这回还卖到“小姐”头上了,这是何等大事! 当场一院子的人都听了清楚。要命的是同萧云开一同前来的,还有皇宫里的三皇子秦誉和傅长安公公!要是这事传到皇宫里,皇上最重仁德。这对萧云开的仕途、和萧家女儿的嫁娶出路都是极不利的! 所以杜老夫人才领了大夫人急急忙忙赶来,萧云开则留在前厅,招待皇宫里的尊贵客人。 周管事给带了上来,一脸血疤,门牙掉了一颗,确实被打得惨。账房张大以及一干伙同打人的小厮都被带了上来,各自领了二十军棍,去了半条命。 杜老夫人从前陪同老将军戎马半生,也不是闺阁弱妇,挽了袖子亲自提了“家法”抽了张妈妈四大鞭子! “饶命啊,老、老夫人,饶命啊……老奴再也不敢了、再也、哎哟哟--不敢了……四小姐,四小姐饶命啊……” 张妈妈被抽得皮开肉绽,在萧袭月脚边滚来滚去,新伤加旧伤,肿着花花绿绿的大猪头痛得龇牙咧嘴,肿成缝的眼睛,正好对上萧袭月低头嘲讽看她的眼神,嘴角还带着丝冷笑。饶她的命?放过这恶妇,他日定会被她反咬。 张妈妈一边痛叫,一边心头大恨。 杜老夫人到底是老了,打了四大鞭子就气喘吁吁打不动了,吩咐贴身伺候的大丫头青荇,让管家把张妈妈先关押黑牢,又吩咐红姑把萧袭月领下去,收拾下行囊,带回将军府。 将军府里的人都知道,黑牢那地儿进去的人大多都是横着进、梳着出,或者干脆就凭空消失不见了。 “老夫人、老夫人,”张妈妈爬过去,涕泪横流,含恨道:“老奴自知罪孽深重,万死、不足以谢罪,但老奴有一事禀告,不求能抵罪一二,但老奴身为将军府的人,实在不愿看见有腌臜人污了将军府的门楣……” 污门楣这种是可不小! “你说。” 张妈妈回头恨恨盯着萧袭月。“四小姐年纪小小,却不知检点,与周管事私通被老奴撞见。老奴一时气愤,才教训了周管事。”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看萧袭月的眼神满是鄙夷与厌恶。果然丫鬟生得种就是上不得台面,烂泥扶不上墙,姑娘家家竟然干出这种事! ☆、第6章 彗星袭月 大夫人厉声责问:“此事当真。” “老奴句句属实,老夫人大夫人若是不信,可以搜周管事的身,他身上有一枚银簪子,就是四小姐送给周管事的信物。” 大夫人立刻让人去搜周管事的身,周管事支支吾吾、藏藏掖掖,显然有鬼。 周管事心头大骇。 可搜身的下人在周管事身上没搜到簪子,却搜出块肚兜来!肚兜上还绣着“芳兰”二字! 谁人不知,“芳兰”正是张妈妈的闺名! “这、这--” 张妈妈大惊,她的贴身之物怎会周管事怀里。 周管事也大吃一惊。香鱼却朝萧袭月投去淡淡一撇。萧袭月的银簪,在她手里。萧袭月眸子里划过一丝笑,只是一闪而过。前世,香鱼就是她的丫鬟,一直还算忠心,人也机灵过人,只是没过多久就被大夫人暗暗毒死了。 那日香鱼送衣裳来之后,萧袭月让冬萱给香鱼送了个小布囊,里面装着一文钱,但实际内有乾坤,夹层有一个字条--“跟我,保你荣华富贵”。那一文钱虽是小事,但是已经是她的全部财产,香鱼自然也知道。熙宁园里的丫鬟都是下等的粗布丫鬟,要翻身,只能靠主子。香鱼无主依附,在这儿只怕干到死也没有出路。 这一招棋萧袭月是在赌,好在,她没有赌错。 香鱼进府当丫鬟前,祖上是江湖跑手艺变戏法的,要从别人身上换样东西,简直小菜一碟。 大夫人气不打一出来,杜老夫人气得直要翻白眼。 “把这两个老不知羞的恶奴都关进黑牢!待将军送走贵客之后再发落!” 在将军府犯“淫、罪”和“偷窃”是大罪,本应该当即杖毙,眼下三皇子和老公公傅长安在府上,不方便发落。 杜老夫人气得不轻,大夫人也吐血得很,虽然没人敢提,但谁不知道张妈妈是大夫人带来的人,也是大夫人安排来熙宁园的。 老夫人“大发慈悲”,让萧袭月也跟着出了奴才院回将军府,算是她受了这么大罪的抚慰。萧袭月跪地虔诚的谢了礼,脸上泪色却不减,小脸尤为可怜。杜老夫人平素吃斋念佛惯了,威严中也有几分仁慈心软。 “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告诉祖母吧,只要不过分,祖母就应你。” “袭月能够重回将军府中与亲人团聚,已经没有什么要求了。袭月只是为母亲感到心痛。” “哦?” 萧袭月这话一出,老夫人、大夫人、萧华嫣等人都有些意外。萧袭月扬起脸来,洗去了泥巴灰尘的脸干干净净。 “熙宁园里的人都知道张妈妈是母亲带来的人,母亲一直宽待下人,却不想张妈妈不但不知感恩,刚才还当着这么下人的面说出‘天大的事有大夫人顶着’的话。虽然袭月一直长在熙宁园里,但素来对母亲的宽以待人、严以治家的美德有所耳闻,张妈妈这样污蔑母亲,袭月只为母亲感到不平,感到心痛。” 萧袭月说得有理有据,大夫人脸色一变,杜老夫人脸一黑,朝大夫人重哼了一声。大夫人连忙低声告罪。 “是媳妇的过失,没有治理好上下,请老夫人责罚。” “责罚就不必了,你是长房,要谨记这次教训,要是今日这事传到宫中,你当知道后果!!” “媳妇知错。” 大夫人是平京四大贵族之一的郑国公府的嫡长女,嫁来将军府上一二十年,何曾被这样当众训斥过!心里郁闷不得发作,大夫人斜眼仔细瞟了萧袭月一眼。这丫头片子究竟是故意还是无意,按理说小小年纪,不可能城府这么深。 萧华嫣见母亲被骂,脸上也感到无光,跟在大夫人身旁,随同一道出了熙宁园。 进府走的是侧门,正门只有皇上以及非常尊贵的人来才会开启,今日开了正门,是因为迎接萧云开凯旋回朝。是天大的喜事。 萧袭月被发配到了将军府最偏远的院落,“绿萍院”,院中一池荒废的荷塘长满了绿浮萍,一到这夏季花脚蚊子到处飞。 从熙宁园里跟随萧袭月一道出来的,还有冬萱和香阳,萧袭月又要走了香鱼,所以带了三个丫鬟。萧华嫣是嫡长女,也不过只有两个丫鬟伺候。大夫人本有微词,但是想起现在这个当儿她实在不该再说话,就没阻挠,老夫人看萧袭月在那茅草院子里住了十几年,心里也有些不忍,全当是补偿萧袭月了。 萧华嫣和大夫人默默跟在老夫人身后,老夫人动了一番干戈、气得太阳穴闷疼,本来要去前厅见三皇子,现下也不去了,回去休息了。 大夫人叮嘱萧华嫣:“你先回屋子里整理整理,三皇子此番前来府上恐怕有向你提亲之意。听闻三皇子秦誉与五皇子秦壑都生得一表人才、文武双全,我先去前厅看看三皇子相貌人才究竟如何。”大夫人瞧了一眼萧华嫣沾了一小道泥印子的裙摆,不悦的哼了一声。 萧华嫣知道她娘是在为刚才的事咬牙,安慰了几句,就各自行动了。 萧华嫣刚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见庶出的五妹萧玉如和表妹施蔷蔷在等她,显然时闻了风声赶来看情况的。 萧玉如眼睛略细长,眉毛高挑有几分骄纵之貌。 “大姐,那小灾星回来了?” 施蔷蔷眼尖,一眼就看见萧华嫣裙摆上的泥印子。 “哎,肯定是回来了,不然华嫣表姐常年干净得不染纤尘的衣裳怎么会碰上污泥呢。” 萧华嫣母亲被训,本来就够心烦的了,加上她这会儿也没工夫应付她们,她得赶紧收拾妥帖了去前厅,于是托词累了,让两人晚些时候再来。 萧华嫣特意换上了一件白中带点茉莉绿的素雅纱裙,看似简单素雅,但那料子、那做工都是极为精致的! 丫鬟尘雪抱着刚换下来的闪珠裙和沾了灰尘的白手帕,打算送去洗,却被萧华嫣叫住。 “拿去扔了!” 尘雪知道萧华嫣向来有洁癖,赶紧把被萧袭月身上泥巴弄脏的衣裳拿去扔了。 萧华嫣重新梳了发,簪了个精致素雅的碧玉龙凤簪。平京里传闻将军府千金嫡女伴着长虹贯日的祥瑞之兆而生,传言是母仪天下的吉兆,加之长相又仙气十足、貌美无双,自从她及笄之后,多少人想求娶,去连门都入不来。暗暗留心的皇子也不在少数。 萧华嫣向来知道自己的身价非同一般,所以她万万没想到,到了前厅居然扑了个空! 三皇子秦誉竟然没等她!说是想先行在将军府里逛逛,任萧云开和郑氏怎么旁敲侧击的提醒萧华嫣要来,他都执意要去转转。 秦誉说是去转转,其实是想看看刚刚没看全的好戏。那差点被卖到桐城妓-院的四小姐。是不是就是传闻中伴着彗星袭月凶兆而生的那个? ☆、第7章 似曾相识 秦誉说要逛将军府,大将军萧云开想陪同,但秦誉不太乐意有人跟着,傅长安跟在皇帝身边伺候多年,还能没着点儿眼色?于是便使眼色给萧云开另有要事相商,就留下了萧云开。 萧家的两个儿子都不在家中,萧云开便命了贴身随从萧福引路。 三百年前大齐建立,九十余年前二分为南北齐。北齐这边有老皇都,历史底蕴深厚,为首的就是平京的四大贵族。“三代出贵族”,神勇将军府萧家、郑国公府都是繁荣了上百年的世家。 亭台楼阁,虽不及皇宫奢华,却极有格调,淡雅精致。武将门第实属不易。传言都是将军夫人,也就是郑国公府嫁过来的嫡长女郑氏的功劳。 秦誉一边欣赏美景,一边往府院深处走,不知走了多少时辰。萧福有些着急了大小姐定是已经到了,可三皇子这儿还一点折回去的意思都没有。萧福想要提醒,但是又不敢开口。三皇子素来名声不大正面,从前就听说是个性子冷酷的人,今日一见……确实很冷!他萧福一个伺候人的奴才,万一开口惹恼了他…… 萧福战战兢兢犹犹豫豫半晌,抬头才发现,秦誉不见了! “三皇子殿下,三皇子……” …… 绿萍院里。 冬萱、香鱼刚收拾好屋子。绿萍院久无人住,角落里蜘蛛网子结了不少,冬萱用竹桠弯了个圈打蛛网。那些长年住在这儿蜘蛛个个吃得腰圆臀肥,吊着丝儿拼命的跑。 “冬萱,不必打了。” “可是四小姐,这地方本来就蚊子一大群了,再任由这些蛛网……那可怎么住人啊。” 萧袭月轻轻一笑。 “就是要不能住人……” 冬萱摸不着头脑。香鱼脑瓜子灵光得多,暗笑不语,心想,四小姐才十四岁不到,却心思缜密、思虑慎重,只可惜,出身太低贱,娘亲又良善软弱,注定这辈子困难重重。跟随萧袭月对她来说,也是一场赌局。 香阳本来好不容易攀上了张大,结果现在张大自身难保、不知生死,心头郁闷伤心恼恨得跟猫儿抓似的!这会儿立在一旁,瞟着萧袭月心里咒骂。都怪着小灾星,害死她了! 萧袭月哪能不知道香阳想什么,也不理睬她,就让她那么站着。今天白天发生那样的事,她又回了将军府,晚上定然全府上下都要召开“大会”,到时候,她又是众箭之矢。 萧袭月坐进大木桶里洗澡,先前在熙宁园只是简单的擦拭了一下。多少年没有洗过这样的热水浴了!被打入冷宫六年,只有小慎儿为她悄悄烧过一次热水,用那偷偷捡来的废铁水瓢,一点一点的费力的烧,看得她心酸得疼。 先前在熙宁园里大夫人命人拿给她的衣服虽然是锦衣,但是却是下人穿的款式。虽然面上说是“一时找不到像样的”,但谁看不出来,那是让她萧袭月看清楚自己身份! 冬萱看着那下人衣服气愤讽刺道:“小姐,把这烂衣服拿去烧了吧,正好给您热热洗澡水。大夫人也是‘节约’,竟然连套小姐穿的衣服都准备不出来。”谁信! 萧袭月透过水汽氤氲,瞧了那衣服一眼。 “留着吧,我瞧着它……”萧袭月嘴角勾起一丝笑,“甚好,母亲一番美意,做女儿的怎么能不知感恩。就穿它。” 冬萱闻言正要把衣服理好,等一会儿萧袭月沐浴完毕穿。萧袭月又吩咐香鱼:“香鱼,衣服这般脏,你且拿去‘好好’的洗干净。记住,要‘好好’的洗……” 冬萱有些不解,把衣服递给香鱼。香鱼见萧袭月的眼睛瞟了一眼屋外那块青石头,心里略作思量,明白了过来。 天儿热,干得快,洗洗并不碍事。 萧袭月让三个丫鬟都下去了,她要一个人静一静,想一想。虽然已经确定自己重生了,但是这一切还是那么难以置信的不真实,而后那些年的种种磨难如此深刻啊。被剜去膝盖,斩断十指,被挖眼割舌……虽然现在她的身体又完好如初了,但还是忍不住后怕。 临死前关于秦誉的那段回忆又越发清晰。 ‘本殿若爱上哪个女子,必将她刻入骨血,一生不负。’ 秦誉被凌迟处死之前,吩咐在他死后送来了那段肋骨雕刻的骨簪,雕做的是银钩弯月,刻着一个“月”字。 前世,她嫁给秦壑为妃,与秦誉是宿敌。他们曾有过数次交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天下相争,向来如此。有一回,秦壑战败,她被秦誉军队所以俘虏送到了秦誉案前。当夜秦誉兽性大发,撕烂了她外裳,差点将她残忍强-暴!所以,前世她是害怕这个男人的。既敬畏他的杀伐决断、智谋无双,又害怕他的传言中的无情冷酷。 记得前世,她第一眼见到秦誉时,他的身边就围绕着一群别人送来的莺莺燕燕,她立刻冒出一个想法:谁若爱上这个男人,定然一辈子伤心。这样的男人不是她萧袭月这样的规矩女人该碰的,所以一直敬而远之。 人人都说,三皇子秦誉最爱两件东西。一是江山,二是女人。秦誉院中妻妾成群,但是他却还是贪得无厌,见到中意的女人就掳走,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当然,大部分女人是趋之若鹜的。一个有权有势,还长得一张妖孽美人脸的男人,几个女人不心动?不过,这些女子都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无一不是独守空房、久之成怨妇。 秦誉对美人的审美也有些神奇,姬妾长相性格都有几分相似,巧合的是…… 萧袭月低头看着水面映出的自己。 巧合的是,她的长相气质也属于他的审美偏爱范畴。 萧袭月想了一阵儿,放弃再想。不管秦誉是什么心思,然而那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现在这个时空的秦誉跟她还是陌路人。就算上一世他破天荒的喜欢上了她,那也不关这一世的事。 萧袭月洗罢从木桶里站起身,正好听见身后破旧屏风后传来脚步声,想来是香鱼晒好衣服拿来给她穿了。她从不习惯别人伺候穿衣。 “衣服搭在屏风上吧,我自己来穿。” 脚步声很轻,很稳,绕过了屏风,却没有人回答。 萧袭月略奇怪,回头-- “啊!” 男人! 萧袭月一看自己一丝-不挂,捂住双胸“噗通”一声蹲下藏在木桶水下,可是她洗的是清水澡,不是花瓣澡,根本没有一点遮挡!细白的肌肤,紧张得泛起微红。 “是你--” 萧袭月一下子怔住。秦誉!是秦誉!萧袭月万万没想到,一转身竟是秦誉站在她身后定定的看着她。自从被萧华嫣陷害,与秦誉衣衫-不整的被“捉-奸在床”之后,她便再没见过秦誉。 他还是和记忆中一样,只是现在的他还不到双十,更年轻。秦誉紧紧的盯着萧袭月,眸子还是那么幽深得吸人,看得她心脏刚刚那一瞬间几乎停止跳动。秦誉一身夜空一样深邃的黑衣裳,黑玉冠,乌黑浓密的长发,配上白皙干净的皮肤,英挺的五官带着一份柔美,但轮廓十分硬朗,男子气十足。 “你认识我?” “不,不认识。” “你在撒谎。” 秦誉眉间有一丝不容质疑的薄怒,大手一把抓住萧袭月的手腕,拽到眼前,对视。 两双眼睛,视线相缠。秦誉盯着她眸子,萧袭月呼吸也乱了。 “告诉我,我们是不是曾见过……” ☆、第8章 通房丫头 三皇子跑到了将军府最偏僻的小院子绿萍院,这院子中午才住进了将军府的四小姐。萧云开得知秦誉去见到了萧袭月,立刻大感不好! 清早周管事才来闹了一闹,如果秦誉在遇到萧袭月,萧袭月又哭哭啼啼的一哭诉,平京四大贵族之一的神勇将军府,苛待庶女、自小丢在奴才院,险些被奴才卖去妓-院,那他“仁义无双”英明,岂不都要毁在她手上!他的仕途,儿子的前程都会受到威胁。 萧云开得了汇报,心虚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滴,匆匆忙忙往绿萍院赶,萧华嫣、大夫人也跟随在后。大夫人身边的陈妈妈低声:“夫人,老奴就说不应该把那‘四小姐’接回府,这不,马上就出岔子了。占了大小姐风头不说,还这么快勾搭上--” 郑氏瞪了陈妈妈一眼,陈妈妈立刻闭了嘴。 萧华嫣袖子下纤细的手指扭扯手绢。 “华嫣。” 郑氏提醒的喊了一声萧华嫣。萧华嫣看了一眼郑氏,知道她是在提醒她注意言行,弯出得体的笑意。 “母亲多虑。” 不过一个小小庶女,她何须放在眼里。就算三皇子阴差阳错去了她那里,见上又如何,左右根本不是她敌手。往后的日子,根本不用她出手,都有她受的。 而此刻绿萍院里,萧袭月慌慌张张的穿上了衣服,警惕的盯着秦誉。屋子里实在简陋,连个像样的桌椅都没有。 “三皇子殿下如此直勾勾的看着我,恐怕有些不妥当。” 秦誉看得萧袭月有些发毛,总让她想起上一世在军营中那夜,他如同猛兽发情一样撕裂她衣裳,而她努力反抗着大骂他“猪狗不如的禽兽”“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你在笑。” “没有。”萧袭月否认。那种回忆怎么会笑。不会! “口是心非的女人……”跟他一样,“我喜欢。” 秦誉也不管凳子脏,一屁股坐下,端起缺了口茶杯子倒了杯茶,发现连片儿茶叶都没有,不由皱眉。 “既然将军府养不起你,不如你跟我回宫中,做我通房丫头。”秦誉将萧袭月上下身材打量了一番,“正合适。” “三皇子殿下请自重!” 虽说上一世,她于他有亏欠,但她可没忘记上辈子他后院一堆女人,休想让她做他小妾! 秦誉见萧袭月明明心里恨不得他快滚,还努力隐忍着一派冷静,忍不住笑了。这个女子让他有种特别的感觉。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吸引力,牵引着他往这个院子里走,见到她。不过,今日不是闲聊的时候,如果让将军府的人知道孤男寡女待太久,恐怕对她不太好。而且……秦誉不禁摸了摸心口的地方,隐隐作痛……自打刚才进入这个院子,他就有些不适,或者,是喝了这茶水之后?他也记不清了。 果不其然,秦誉正要告辞,萧云开、郑氏就风风火火的赶来了。好在这儿萧袭月的三个丫鬟都在绿萍院里,也不算孤男寡女。 萧云开走进绿萍院,见满院荒芜,池水恶臭,蚊子满天飞,就大感不妙,再走进屋子一瞧,蜘蛛网东挂一块西挂一块,简直跟破庙有得一拼!萧云开回头瞪了一眼郑氏。虽然他对从未见过的四女儿并没有多少感情,但这让三皇子看见,传出去他的名声岂不是。 “我道将军府的庭院都是精致绝伦的,没想到还有这般原生态的地方,以及如此简朴的萧四小姐。”秦誉意思模糊的说。 萧云开哪能听不出来,一时脸上有些挂不住。 郑氏眼睛里转过一丝思量,立刻挂上体贴的笑,上前拉过萧袭月的手,说不出的贴心,如同拉着自己的亲女儿:“府上其他地方都嘈杂得很,只有先委屈你在这儿呆上一会儿,我啊已经让下人去收拾香竹园了,晚些时候就带你去住。” 萧华嫣闻言抬起头。香竹园是留给她住的呀,她心仪那园子已经许久了。大夫人回看了一眼萧华嫣,萧华嫣立刻明白过来,这时母亲的缓兵之计。 一个傅公公,一个三皇子,都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萧云开小心伺候着,终于把这两尊大佛送出了门。萧袭月若有所思。刚刚她见秦誉的脸色有些苍白,而且是越来越白,似乎在隐忍着不小的痛楚,像是生了病。前世跟随秦壑随军打仗,简单的医理症状她还是会一些。 果不其然,秦誉刚走出将军府,便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昏倒过去。 “来人啊,来人!” 可把傅长安给吓了一大跳,要知道他是奴才,虽不是三皇子的奴才但是到底是一起来的,在他伺候下出了问题,怎么也说不开啊! “抬回将军府、抬回将军府!” “快,快请大夫!” 秦誉又被抬回府中。 香鱼在前头一打听到消息,就连忙跑回绿萍院。 “小姐小姐,不好了,三皇子殿下刚出府就吐了好大一口血,昏死过去了。” “当真?” “当真,现在大将军急得团团转,大夫去了几个,还在诊断病情。现在将军府里……”香鱼支支吾吾。 “说。”萧袭月已经猜到。 “现在将军府里有下人议论说都是因为小姐你,因为你不吉利……所以才……说要把小姐送回熙宁园的奴才院里,不准留在府上了。” 萧袭月怒从中来。哼,倒是什么都怪在她头上来了。说送回去就送回去?也不问问她萧袭月点不点头! 萧袭月目光落在那壶茶水上,若有所思。 ☆、第9章 家法伺候 此时,杜老夫人刚在慈庆园的软榻上迷上眼睛睡着,大清早的经张妈妈那混账事一气,硬是翻来翻去好一阵才眯过去。 哪知道到前脚杜老夫人刚眯着,后脚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平灵就提着裙子火急火燎的赶来禀告。 “杜老夫人、杜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红姑连忙拦住。 “老夫人刚睡下,什么事那么大声吵闹的,咱们将军府不比得别家旁门小院儿,做下人也要有规矩!” 平灵被红姑训得有些委屈,心说确实是大急事啊。 “三皇子殿下一出将军府就吐了一大口血昏倒了,将军把府上的大夫全叫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没个准信儿,将军拿不准主意到底要不要往宫里报,所以……” 杜老夫人迷迷糊糊一听,噔的坐起来,腿脚略僵硬的连忙下床。 “快,快带老身去诊治三殿下的屋子!” 红姑赶忙扶杜老夫人出门,回头瞪了一眼平灵,低声训斥:“怎么现在才来禀告,要三殿下有个闪失,如何了得!做丫头的要懂得提醒主子,别老闷头缩着。” 平灵连连称是,委委屈屈的跟在杜老夫人身后,心里叫苦:都说一山容不得二虎,从前杜老夫人去莲溪寺吃斋念佛,府里都是大夫人做主,现在杜老夫人回来了,什么事都得她说了算了,可苦了她这跑腿干事的奴才。 杜老夫人出门,跟随的人除了红姑,还有贴身伺候的四大丫鬟,加上平灵,浩浩荡荡一大群,急匆匆的往安置秦誉的本草堂赶,路上又碰上另外两小波人,正是四夫人主仆三人,以及五夫人主仆三人。十几个大府院儿生活的女人凑在一条路上,那嘴哪里歇得下来,说得不外乎就是三皇子秦誉早不吐血晚不吐血,偏偏去了萧袭月那里就吐血了,以及建议赶紧把萧袭月扫地出府的话。 冬萱眼瞧着那浩浩荡荡的一群聒噪女人,急得满头大汗,连忙跑回去告诉萧袭月,拿主意,可刚跑回绿萍院,话还没说完,萧云开身边的贴身随从萧福就来了。萧福板着一张脸,一脸责怪像,仰着鼻孔瞥着萧袭月。 “将军让萧福来叫‘四小姐’半盏茶之内赶到本草堂,傅长安公公、老夫人他们都等着,‘四小姐’动作快点儿,将军说了,若延误了时间家法伺候!” “半盏茶?那怎么可能……”冬萱急。 “三皇子殿下的病情要是耽搁了、谁担得起责任?四小姐,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吧。哼。” 萧福说完转身就走,根本不屑多看萧袭月一眼。他跑来绿萍院就已经费了不少时间了,大夫说是三皇子吐血是食物引起的,三皇子殿下在前厅一口水都没喝,只在绿萍院里呆过喝过。老夫人、大将军、大夫人那怒火中烧,摆明是故意让她赶不过去、家法伺候,打昏了背下这黑锅。这个倒霉的‘四小姐’,铁鞭子是挨定了! “风水轮流转,早上看人抽,晚上啊,嘿嘿,被人抽……” 冬萱一听萧福那么说,两眼泪汪汪。“小姐,你就算从这儿死命跑、跑过去也得一盏茶的时间啊。张妈妈早上挨了鞭子抽,大夫人这回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萧袭月不急不慢的站起来,抽了一边嘴角冷笑了一声。 “谁说我赶不过去……” “小姐有主意了?” 冬萱、香鱼燃起希望,却见萧袭月没有往去本草堂的路走,而是去了另一个方向…… 小姐这是走错方向了? 此时,本草堂。 丫鬟奴才烧水端药得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大屋子里挤着或焦急上火、或幸灾乐祸的各色脸孔。三皇子秦誉正在里屋昏迷不醒,将军府上三个大夫都在里头,扎针诊治。 傅长安“啪”地一拍椅子。 “萧大将军,三皇子殿下好好一个人走进将军府,出来却口吐鲜血,你是不是该给个清清楚楚的交代啊!”他傅长安哪里担得起这责任,于是言语间往萧云开身上推,“三皇子殿下深得皇上宠爱,将军应该知晓,如果勾结某派、故意毒害三皇子……” “岂敢岂敢,萧某岂敢如此!三皇子殿下定是在绿萍院里不甚吃坏了肚子,傅公公严重了、严重了……” “老奴是看在萧将军护国有功的份上才呆在这儿给你们机会,要是半个时辰之内再没结果,就别怪老奴不讲情面、立刻进宫禀告圣上!” “多谢傅公公、多谢傅公公……” 萧云开额头、背心都是冷汗,简直比上阵杀敌还紧张。现在朝廷风声紧,太子是个瘸子,三皇子深得皇宠,要是在他府上出现个闪失,很容易被有心人安上谋反、故意谋害的罪名!那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想他一介将军,居然现在还要给一阉人低声下气,真是撞了鬼了! 萧云开压抑着愤怒,低声问管家萧全:“那孽障来了没!” “萧福估计还在路上,应该快到了。”萧全安抚,却心知肚明,萧袭月根本不可能那么快赶到。 大夫人和萧云开相视一眼,互相传了个颜色。到时候等萧袭月以来,他就以萧袭月迟到为由,先一顿家法,抽晕过去,然后就说三皇子是在她那儿吃了蚊子爬过的水,坏了肚子。大夫人心里算盘已经打好,到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萧袭月打回奴才院,永不得出,不,最好是关进黑牢,秘密地…… 大夫人心里思量着毒杀萧袭月的计划,脸上里闪过一丝和蔼的笑意。 杜老夫人把儿子、儿媳的算盘看在眼里,也不打算阻止。不管是不是在那女孩儿院子里吃错了东西,她一回府就发生这种事,也是应了她的不吉生辰。 “都怪我,早上一时心软,接她回来,生出这些乱子。” “老夫人心底善良,向来疼爱子孙,哪里能怪您呢,要怪也是怪媳妇,当时见她可怜才……”大夫人说着,懊悔自责不已,眼睛里闪过泪意,却惹来五夫人潘氏故意一声不屑冷哼。大夫人郑氏看了她一眼,潘氏自顾自喝自己的茶。陈妈妈凑近郑氏耳边,低声骂道:“目不识丁的无知妇,不知礼数,这儿有她喝茶的地位么……” 萧云开看看屋外放着的巨大圭表,针的影子已挪动不少,快到半盏茶的时间了。 “拿家法!” 萧云开手握上九尺铁鞭,满屋子人都尖起眼睛,竖起耳朵,等着看“铁鞭抽人”。 却就在这时,忽听屋外的小厮惊声大喊-- “到、到到了!四小姐,小姐--” “好好说!” “四小姐--” 小厮指着屋外西边儿的方向,一屋子人赶忙跑出屋,往西边儿一看-- 夕阳烈烈,漫天似火烧。马蹄声铿锵,一绿衣少女骑在烈马上,从火中呼啸而来!身形虽单薄,却让人不禁心头生出一些敬畏。 “吁--” 萧袭月勒住战马,翻身下来,跪在萧云开面前,朗声道: “拜见父亲,袭月,到了。” 萧袭月仰起头直视萧云开,萧云开这才仔细看清这四女儿的脸,之前绿萍院他根本没有正眼看过她,眼下对上萧袭月一双清亮得逼人的眼睛,心里生出一些心虚、惭愧。 众人一起瞥了一眼圭表,针影子刚好走到辰时。她竟然骑马赶到了! 大夫人惊了一着,这贱丫头居然准时赶了来,那铁鞭子的计划岂不落空! 屈打成招的招数没法用,萧云开、杜老夫人暗自着急。 萧袭月把父亲萧云开和大夫人的变幻的脸色看在眼里,眼里划过一丝冷笑,只是一闪而过,然后道: “祖母、父亲大人,你们不必忧心,袭月已经知道三皇子殿下为何会吐血不止。” “大夫都诊断不出来,你还知道了?” 杜老夫人一思量。 “好,你说!说得对,将功抵过,如果说不对,这鞭子你须得受,将军府的规矩乱不得!” 相比一屋子人手忙脚乱,萧袭月不疾不徐,从怀里拿出一颗杨梅。 ☆、第10章 杨梅谁种 “三皇子殿下正是误食了杨梅,引发肠胃出血。” 萧云开、杜老夫人一见萧袭月手掌心中的杨梅,大惊失色。 “这东西从何而来!说!” “你从哪儿捡的?” “袭月路过闲云亭旁的小园子摘的,袭月听人说三皇子殿下出了将军府就呕出一口血来,袭月猜想那症状正是中了青杨梅的草毒,引发了肠疾。” 萧袭月将杨梅呈上,红姑拿过放手心里给杜老夫人看。 当今皇后闺名有梅,最不喜别人食梅,皇帝便下令平京城中禁种所有与梅有关的植物。这新鲜杨梅出现在将军府,可不是好事,如果现在更害得三皇子误食吐血……那这颗杨梅的来源,可就要命的祸根了! 究竟是谁在将军府里偷偷种了这孽障东西! 傅长安阴阳怪气道:“皇后娘娘最不喜欢别人种杨梅、吃杨梅,半年前刑部李侍郎因为家眷从扬州带来了一筐杨梅被发现,被左迁至楚州边境当盐茶小吏,这事将军应该知道吧。呵!不过萧将军功高,种个杨梅吧,也是小事了,不过也是巧了,让这杨梅还偏跑到三皇子肚子里去了……”谁不知道皇后视三皇子为眼中钉。 “这,这兴许有误会,有误会。” “对啊、定是误会,指不定是鸟儿吃了杨梅籽儿,路过园子落下粪便生长的。”大夫人掩饰道,然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看了眼自己女儿萧华嫣。萧华嫣温柔美丽的脸立刻浮现些许紧张,又竭力掩藏了过去。 萧袭月把萧华嫣的脸色看在眼里,心里知道得清明。萧华嫣最喜欢吃杨梅!前世,秦壑为了满足萧华嫣,把后宫所有果树都拔了、换种上杨梅树,连她凤翔宫里唯一一颗红枣儿树都没能幸免,说是枣树大,影响别处杨梅树的长势。那颗枣树,是她登上后位之日,秦壑根据祖宗订立的规矩亲自为她种的,寓意“早生贵子、喜庆详宁”,传言凤凰会踩着祥云来此枣树上停留,投下龙子凤女。萧华嫣屈居于她之下已是奇耻大辱,只恨不能把她萧袭月的一切都踩在脚下碾碎!哪里容得下那些。 傅长安上下打量萧袭月,只见她皮肤细白,身子消瘦,显得一双眼睛越发的大而清澈。“你就是今儿个才接回府的四小姐?你如何确定三皇子殿下就是误食了杨梅所致?要知道大夫都束手无策,你小小年纪竟敢如此肯定,就不怕胡言乱语耽误了三皇子殿下的病情、被问罪吗?” 萧袭月抬起头,正对上傅长安没有胡子的白下巴,不禁有些失神。那张嘴大多数时候都是刻薄的倒挂着,傅长安宣读赐死她的圣旨的声音,犹在耳边--“江淮大旱、西北又暴雪连连成灾,民不聊生,萧氏庶女伴彗星袭月之大凶兆而生,乃国之大患,特赐鸩酒一杯,金剪子一把,白绫三尺,钦此--”……“皇后娘娘夜里总是做噩梦,梦见萧娘娘一双眼睛索命似的瞪着她。萧娘娘应当知晓,陛下心地温柔、痴情专一,是最受不得皇后娘娘受半点委屈的。既然萧娘娘已经要死了,这一双眼、一条舌头也再没用处了……”临死时,她求他把她的眼睛挂在宫门口,她要看萧华嫣的报应,傅长安笑她一辈子只会懦弱良善,她不死谁死…… 萧袭月双拳紧紧握着,手心被指甲扎得生疼,努力压抑着满腔的恨意。 “袭月在熙宁园时,林大夫曾教袭月看过一些医书,书上有记。” “那你可记得那书上的有没有写解法?书又在何处?” “有。书早在去年就被销毁了。” “住口!萧袭月你休得胡言乱语,三皇子身子金贵岂是你敢乱下定论的!”萧云开生怕再生出乱子。“你懂个什么医术!还不快退下!少添乱。” 大夫人道:“还是让大夫诊治来得妥当,如果诊治出来不是杨梅中毒,若不动家法,恐怕难以向三皇子殿下、傅公公交代。” 如果不是杨梅中毒,而她萧袭月又在傅长安面前牵扯出杨梅一事,那简直是罪不可恕!千刀万剐不足以泄恨! “如果袭月所言有半分虚假,袭月愿受家法处置!” “妄言胡说、耽误三皇子病情,按将军府家规,这罪名十鞭家法不为过,你可想清楚了。”大夫人故意把罪名往绿萍院推脱,“刚才大夫也说了,三皇子殿下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才引起吐血,三皇子殿下在你绿萍院里喝了水,莫不是那水不干净,你随意找的杨梅来搪塞吧。” “如果有错,袭月甘愿受十鞭家法!” 萧袭月丝毫不褪色胆怯,杜老夫人、萧云开、大夫人等人都是暗自吃惊。不到十四岁的年纪,面对这样的事竟然一点都慌张。 五夫人潘氏这才正眼打量萧袭月。这女娃子有点意思。 将军府上家雇常驻府上的三个大夫还在里面为秦誉诊治,诊也扎了,药汤也灌了,没半点进展!秦誉的嘴角还在汩汩溢血。大将军放了话,半个时辰之内诊断不出原因、治不好三皇子,他们仨卷着铺盖卷儿滚蛋是小事,被送进皇宫问个诊治不当的罪,那可是吃不了兜着都走不了啊…… 整个将军府一片热锅上的蚂蚁,眼看傅长安给出的半个时辰的期限就要到了。 真是喜事变祸事!萧云开平了边疆那场不大不小的动乱,得了赏赐又得皇帝恩宠,让三皇子、傅长安亲自送他回府,这本是大好事,谁知道一回府就赶上熙宁园奴才院里变卖“主子”的事儿,好不容易平了吧,三皇子去了萧袭月那儿一遭,又给出了岔子! 大夫人与杜老夫人挨得近,陈妈妈故意低声用仅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咬牙切齿:“老夫人,这四小姐果真是扫把星啊,不管三皇子是不是在她那儿喝了水病倒的,她一来府上就鸡飞狗跳,断然留她不得!” 这话可说到杜老夫人心坎儿里了,连连点头。是留不得、留不得啊。 大夫人见状,嘴角几不可见的勾起一丝满意的笑,却柔声安慰道:“老夫人莫心忧,就算袭月生得不详,但老夫人命中福星高照、是咱们将军府萧家的大鸿运,定不会有事的。” 萧袭月把大夫人几人的脸色看在眼里。倒是什么事都往她身上扯了。什么彗星袭月,都是屁话!郑氏编得可真是溜,亏她上辈子一直被她那张和蔼可亲的脸蒙骗那么久,为萧华嫣肝脑涂地的做牛做马做嫁衣。 不过,她那一通医术啊杨梅什么的,确实是胡扯! 是有个林大夫生了瘟病,被丢去了熙宁园,她记得她小时候在他那儿出入过阵子。林大夫死前也确实有心传她衣钵,可是上一世在熙宁园时她根本就不识字!以至于后来回来将军府,没少被人嘲笑鄙夷。 三大夫束手无策,傅长安心急如焚、死活要马上赶回宫禀告圣上定夺。萧云开哪能让他走,他回去那张嘴再把责任往他身上一推,还得了?于是让萧袭月说说林大夫那本医书上的解法。 “你快说,三皇子这病症究竟用什么药治?” “此病无药可治。” “什么!!”萧云开差点没自己吐出几口血来,握着铁链鞭子气得发抖,“你卖了半天关子,到最后却说你也不知道!来人,把四小姐捆起来、狠狠的捆。” 大夫人抓住机会,着急、心痛又严厉教育萧袭月道:“三皇子先是在你绿萍院喝了不干净的水,后又因你胡说耽误病情,天下父母心,我们若不大义灭亲,如何给皇上一个交代,你也别怪你父亲,她是为你好。” 天下父母心?呵。萧袭月听在耳里无限讽刺。彗星袭月就是民间说的“扫把星”,能把女儿的名字取成个扫把星的父亲,那是何等的“父母心”啊。萧袭月格外冷静,一字一句,不卑不亢,没有半点退缩与害怕:“此病虽无药可治,但我可治!” “你??” “若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不信,三皇子殿下不需半盏茶的功夫就会殒命在将军府的床榻上!” 此话一出,萧云开握鞭子的手抖了三抖,杜老夫人茶杯落地摔了个米分碎,在场人除了萧袭月无一个不胆战心惊。三皇子要是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死在将军府上,还可能是吃了明令禁种的杨梅,这事可了不得啊!纵然神勇将军府百年基业,也是经不住的! “好,就让你治,要是治不好……” “袭月甘替将军府,为三皇子殿下抵命!” “好,有担当!”傅长安一口应下,“四小姐赶快请吧。” 萧袭月就这么进到了安置秦誉的里屋,三个大夫被她赶来出去,屋里就剩下她与秦誉二人。 ☆、第11章 一“神医” 吃个杨梅当然不能把人吃到吐血!秦誉之所以吐血不止,是因为老毛病犯了。 萧袭月有着上一世的记忆,刚才出绿萍院的时候猛然记起,秦誉有饮凉水呕血的病症,据说是幼时掉进了冰窟窿、冻坏了,留下的病根儿。因为太子腿瘸,储君之位一直不稳,各个皇子都发奋图强,秦誉隐藏自己有呕血之症也是理所当然的。 说到底,大夫人等人也是歪打正着,秦誉确实是喝了她那儿的凉水引发了老毛病。不过,来的路上她一眼看见那角落里偷偷种着的杨梅树,便猜到是萧华嫣偷偷让人种的,于是心生一计、顺手摘了一颗…… 木榻上垫了厚厚的棉被,秦誉躺在玉枕上昏迷不醒。 玉枕玉质细腻洁白,和秦誉乌黑浓密的长发形成鲜明对比。俊眉修目的,眉毛一根一根长得整整齐齐,鼻子又窄又挺,唇角微弯,好似还残留着他看她时的戏谑笑意,唇色偏淡,倒是合了他内里冷漠的性子,衣襟松垮垮的半开着,露出曲线优美的一线锁骨和隐约的胸肌线…… “昏迷着也不忘记勾人……”风流死性不改。 萧袭月一边说,一边轻轻脱掉秦誉的衣裳。老毛病与其说是“无药可治”,还不如说是无需药治,只要身子暖了自然就停了。大夏季,秦誉府里走了一大趟衣裳打湿了,在她那绿树荒野的阴凉地儿一凉,再一喝凉水,接着大夫又是脱衣降温扎针的,那血止得住才怪。 萧袭月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前世秦誉曾把她硬“请”到府上阴湿石室中,逼问她秦壑藏身之所,逼问着逼问着就吐血了,她以放她走为条件,按照他说的,宽了他的衣裳替他按了几处穴位,拿了些衣裳给他穿上。不过事后她一直想不通,秦誉明明可以自己嚎一嗓子,叫人来帮忙,为何偏偏那日他就是不叫人,而且事先还故意屏退左右,像是故意让她…… 不过那时看他冷酷凶残得厉害,不苟言笑,应该……不会是那般不要脸吧…… 萧袭月一边脱秦誉衣裳,一边努力回忆着上一世给他按的穴位。 有些男子脸好身材差,这男子身子倒是长得极对得起他那张妖孽脸。 “腰下两寸,腋下一寸,心口正中……” 秦誉是文帝极宠爱的三皇子,他要是真在将军府上出了问题,萧家也是难逃干系,她萧袭月好歹也姓萧,断不能让他死在这儿。 皮肤倒是好,摸起来跟玉一般。萧袭月正在按“腰下两寸”,却没注意那赤着上身的男子美眸已经睁开了一条缝,皱着眉,瞧着她在他身上上下其手。 不光秦誉,就此时,萧袭月背后一双阴狠视线从门缝里射进来,把萧袭月的动作窥视得一清二楚。 原来,是这么个手法…… 屋外,萧华嫣静静立在一旁,闷闷不乐。大夫人哪能不知道女儿的心思。三皇子秦誉长得是一表人才,举手投足之间的气魄风姿放在北齐整个皇室子嗣间也是少有人及,很可能将来就是江山之主!虽说有个五皇子秦壑,也是文武全才、英姿飒飒,可是五皇子的亲娘兆妃半点不受宠,在后宫里极无地位,哪里比得上三皇子秦誉的养母蕊妃受宠。 如今太子已经有妃,三皇子正室空缺,正是不二的佳婿。哪知道现在竟突然飞来这样的祸事,三皇子不但没有来得及跟她好好聊上一聊,反而还牵扯出她私种杨梅害秦誉误食中毒的事。 四夫人之女萧玉如也赶了来,凑近萧华嫣的耳朵。 “大姐,你且放心,玉如是断不会让这扫把星欺负到你头上的!瞧她穿那破破烂烂的样子,也敢跟我们……跟大姐抢风头。”萧玉如又呼喝一旁的萧玉莲,“玉莲,你说是不是?” 六小姐萧玉莲自小就怕五姐萧玉如,连连点头表明立场。 大夫人郑氏把两姐妹的话听在耳朵里,眼睛里闪过一丝算计,脸色越发和蔼起来。要把这野种斩草除根,哪里需要她动大斧头。 里屋。 秦誉嘴角不再流血了,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大夫进来了一番,半晌惊喜的奔出屋子-- “止住了、止住了!三皇子呕血之症治住了!” 三大夫大松一口气,看着萧袭月如同看着救命的仙君。 “四小姐这究竟是什么医术,如此神奇?” “老儿诊了半辈子病都诊断不出来,四小姐居然只是那么一会儿就治住了,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是啊,多亏了四小姐,不然三皇子--” 就在这时,向来胆大高调的四夫人,也就是萧玉如的亲娘,咳了一声。 “三位大夫年纪大了,口齿也不清楚了,明明是大小姐。”四夫人田氏转到萧华嫣身旁,把萧华嫣往前推了一步,“华嫣果然博学多才,连这般高深的医术都会。三皇子误食了野生的杨梅,博览群书的华嫣倾心相救,真是一段佳话呀!呵呵。” 萧华嫣一惊,不料四夫人突然把萧袭月的功劳归到了她身上,毕竟现在这屋里里在场人也有十来个,可不是瞎子啊!萧华嫣些许不安的看了眼不动声色的大夫人,爹爹萧云开没有发话。杜老夫人脸色不大好看,但也没说什么,把目光投向傅长安。 “傅公公,您怎么看?”杜老夫人道。 “这……” 傅长安把萧家一家人默认的态度看在眼里,再打量萧华嫣,云缎锦绣、珠钗环佩,素雅大方又精致不失娇贵,明眸如水、唇色如丹,眉间一点朱砂痣,活脱脱就是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美人坯子,心下几分了然。这个华嫣大小姐和那四小姐袭月摆明是云泥之别,萧华嫣很可能一朝就会母仪天下,自己一介奴才,何不就成全这锦上添花之事。 “素闻华嫣大小姐琴棋卓绝、才貌双全,没想到连三位老大夫都诊不了的病症都知道医治之方,洒家真是佩服、佩服啊,华嫣大小姐真乃殿下的命中贵人。有女如此,萧将军真是好福气!” 老太监拍起马屁来那真是顺溜!傅长安一表态,萧家几人都放下心来。萧云开豪爽一声笑,慈爱的拉过萧华嫣:“公公谬赞、公公谬赞,华嫣如此出色,我这当爹的也确实欣慰,也是夫人教女有方。” 大夫人听了呵呵笑,“华嫣啊,接下来几日好好照顾三皇子殿下,不能怠慢了。” 傅长安哪能不明白,三皇子是和他一道出来的,他当然也不想把是闹大,对谁都不好。 萧袭月出来正听见几人在商量,萧云开见四女儿萧袭月累得满头大汗的一出来,心下升起一丝愧疚,但是再一看自己宝贝十几年、美若天仙的大女儿萧华嫣,那丝愧疚也变成了理所当然。 萧袭月眼睛里划过一丝冷笑,接着努力隐忍着委屈:“是……大姐救了三皇子殿下?” 萧袭月一问,先前交口夸赞萧华嫣的四夫人等人都一时噤了声,萧玉如率先开口:“当然是大姐!大姐博学多才,伴祥瑞降世,是我们将军府的大贵人,爹爹、大娘和祖母都说了,要让大姐好好照顾三皇子殿下。” 萧华嫣应承的笑了笑,听着奉承格外顺耳,瞥了一眼萧袭月洗得发白的丫鬟款式的衣裳,嘴角一丝轻蔑的笑意。跟萧华嫣比高低,萧袭月连那个资格都没有!不需她出手,她就一败涂地。 ☆、第12章 满城风雨 萧袭月把萧华嫣的高人一等看在眼里。萧玉如抬出杜老夫人、萧云开、大夫人三座大山,她一个小小庶女,哪里有说不是的权利。杜老夫人见萧袭月一张小脸,努力扯出一丝笑,那样子可怜兮兮的,心里有些愧疚。再看萧袭月那磨得破破烂烂的袖口,俨然就是一件穿烂得该扔的衣裳。杜老夫人问红姑,红姑低声凑近道:“是大夫人给四小姐准备的衣裳。”杜老夫人皱眉。 萧袭月把萧云开、大夫人、杜老夫人等人挨个扫了一眼,那眼神看得众人莫名的涌出些心虚。 “那,就辛苦大姐仔细照顾三皇子殿下了。三皇子殿下受了大姐照顾,日后定会知恩图报、多多照拂我们萧家,袭月身为萧家子孙,真是蒙大姐之福了……” 上一世就是如此,做好事的是她,最后受称赞的却是萧华嫣,但一有个什么差池,就算是下个暴雨、来个干旱,都能怪罪在她头上。 “袭月,你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回绿萍院吧,三皇子去了你那之后突发吐血之症之事,也不追究你了,你以后行事要仔细小心,别尽添乱,记住没!”大夫人道,言辞之间有意忽略杨梅之事,把三皇子这事往她身上推。 “袭月,记下了……”萧袭月暗自冷笑。 傅长安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萧云开手握兵权,根基扎实,他一个公公何必跟他对着干,眼下大夫说三皇子殿下已经没事了,也就可以交差了,让他在将军府上将养几日回去,不无不妥,三皇子本是个大度之人,想来不会计较这么详细。 天色不早,傅长安匆匆回宫,秦誉便以与大将军讨论兵书作战经验为由,在府上借住几日。 萧袭月回到绿萍院,冬萱知道了屋里发生的事之后哭哭啼啼,为萧袭月不值。 “四小姐,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好了冬萱,小姐没哭,你倒是两个眼泡儿跟泄洪似的。” “小姐心性坚强,我忍不住啊。” 萧袭月心里冷冷一笑,再拍拍冬萱的手,安慰道: “不怕,好日子……在后头。” 呵,过两日来求她时,看这群虚伪的人还得不得意得出来。 香鱼看了看萧袭月,暗自惊奇于她的淡定和城府。她哪知道,萧袭月这十四岁的身子里住着的,是个饱经过风霜灵魂。 香阳一打下午就不见了人影,萧袭月也并不寻她,打一开始她就没有安心想用香阳。 本草堂里,等人走得差不多之后,杜老夫人留下了大夫人郑氏,声音颇有些严厉。 “袭月那衣裳是你准备的?” “是媳妇准备的,老夫人。”大夫人有不好预感。 “府里难道就准备不出一件像样的衣服吗?你看看那款式、那破烂得,你是让外人看我堂堂将军府,连个庶女得衣裳都要克扣吗?” “这……”郑氏瞥了眼陈妈妈,“陈妈妈你也是府里老人了,怎地这点小事都出岔子,下次就算事情再繁忙,也不能再粗心大意了,可知道?” 陈妈妈哑吧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连连苦着张老脸低声下气的向郑氏和杜老夫人认错。不过她让人拿去的衣裳明明没有那么破烂啊。 “还好今天来的是个公公,地位低不敢造次,要是换个人来,说我堂堂将军府居然故意苛待庶女,穿破衣、喝脏水,说开儿连个家都治不好,奏上一本上龙庭,那可如何了得!”杜老夫人气得太阳穴又突突的疼,“自回到这家,就没一天省心的,哎……” 陈妈妈见杜老夫人松了口、一脸疲惫,又得了大夫人眼色,道: “虽说这次是四小姐救了三皇子,但她一到萧府就扯出这么大堆破事来,要是一直放在府里总归是个大隐患,到时候要是出了问题,小事还好,我们大夫人操点心管管就是了,但是要再出今天这种事,那可不好办啊。” 郑氏见杜老夫人点头,叹了口气:“现在将军手握重兵、树大易招风,朝廷里暗流涌动,最是该小心谨慎的时候,陈妈妈说得不无道理。老夫人心善不忍,媳妇哪能不知道。您要是不放心,改明儿媳妇多准备衣裳首饰,把袭月送回熙宁园,差人好好照顾着。在哪儿不是住呢,多照拂着就是了。” 郑氏说到后面痛惜慈爱之色溢于言表,“袭月的娘曾也伺候过我不短的日子,我视她向来如同半个亲生女儿,之前让她在熙宁园也是为了保护她,免得把她生辰不吉之事传来出去日后不好寻人家。” 杜老夫人一听此言,略有所动,拍拍郑氏的手: “这些年辛苦你了,还是你想得周到,就按你说的办吧,哎……” 折腾一整日,杜老夫人一把老骨头确实累了,在红姑的搀扶下回到慈庆园。 “萧袭月治三皇子的手法你可记清楚了?” “记清楚了,老奴一会儿就去给华嫣大小姐交代清楚。大小姐聪慧,保准儿一学就会。” “恩……”这个三皇子确实是人中龙凤,华嫣当把握住机会。 连夜,萧袭月就收到大夫人传来的命令,说是三皇子住在府上将养,身子虚弱,不易沾染晦气,让她先回熙宁园住着,回避回避。萧袭月没表现出任何不满,乖乖的听从安排,所以连夜,萧袭月就被丢回了熙宁园,还是那间破茅屋。不同的是,现在连那油灯焰细得只有针鼻子那么大点儿,屋子里乌漆墨黑的。 “三皇子病着怕沾染晦气,关小姐什么事,真是欺人太甚。” “好了,冬萱,你淡然些,免得被有心人听去了,给小姐招麻烦。” “哦……” 床上的棉被不知被谁打湿了,湿乎乎的,香鱼拿着大夫人给的衣服包裹问萧袭月:“四小姐,被子湿了,要不今晚咱们就不睡褥子了,把这些衣裳铺上去,将就一宿?” 萧袭月两指提起一件衣裳:“要是在这衣裳上睡上一宿,我明日就不用睁眼了。” 香鱼一听吓得手一抖,衣裳抖在地上。冬萱连忙掌了油灯,凑上去仔细一瞧,吓得“哎呀”一声丢了油灯。 “虫!是毒虫!” “大夫人好歹毒的心……” 萧袭月回想了回想,语带讽刺:“母亲又岂是这般歹毒的人。”大夫人不是不歹毒,而是没有这般愚蠢,就算要治她也不会这么着急,估计是出自旁人之手吧。 第二日一早,本草堂里躺了一宿的秦誉终于醒过来,醒过来第一眼就看见萧华嫣在一旁,杜老夫人、大夫人连忙前去嘘寒问暖。 “是你救了我?”秦誉打量眼前的美人。 萧华嫣略低了低脸,遮了遮青黑的眼圈,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我家小姐衣不解带的连夜照顾了三殿下一整宿。”萧华嫣的丫鬟尘雪颇为心疼的说,“瞧这人都憔悴了几分。” 萧华嫣娇羞的连忙小声喝止住尘雪,让她别多话。 秦誉仔细回想着。只记得当时有个瘦削的少女解了他衣带……连腰带都解了!!接着为他按了几处穴,搓热了他背心……那会儿他正糊里糊涂的,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头说不出的暖意。 “能否让我看看小姐的手掌。” 萧华嫣略带羞怯,却不失大方的伸出手,冰肌玉骨,指尖泛红,还夹杂这几许药味,确实像是诊治过。 秦誉道了谢,又对萧云开、杜老夫人、大夫人等人说了一番感谢客套话,半点没有责怪的意思,萧云开大松口气叹服秦誉的大度,郑氏经此事对秦誉也更为赞赏,暗暗把他列为萧华嫣的佳婿人选之首,排第二的,就是传闻中的五皇子秦壑。 一时间府内外都是称赞萧华嫣博学多才,医术了得,还通过萧华嫣的表妹施蔷蔷传到了宣平侯府,一日间,平京城其余三大贵族闺阁间都有所耳闻,对萧华嫣赞不绝口。 可没想到,第三日却出了大问题。三皇子秦誉吐血不止,比前一回还严重!萧华嫣按照陈妈妈告诉她的那手法又重新按了一回,不但不见效,秦誉的吐血之症反而越来越严重! 萧云开本是掩藏着消息没有透露出去,却不知谁走漏了风声!傅长安是两朝老公公了,哪能不知道,当即匆匆赶来一顿大闹,萧云开拉着脸说尽好话,傅长安才没有当即冲上龙庭,但是却回宫告诉了三皇子的养母蕊妃娘娘。 蕊妃娘娘没有孩子,虽说不是秦誉的亲娘,但也算半个娘,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蕊妃大发雷霆!派人传信萧府,若三皇子有半点闪失,她定让萧府上下一个都逃不了!一时满城风雨,萧华嫣治坏了三皇子,一下子成了众箭之矢!连门都不敢出! “这可如何是好!”杜老夫人着急得满嘴泡,胸闷头疼。 红姑训斥陈妈妈:“陈妈妈,是不是你当时老眼昏花看错了!惹出这么大事。” 陈妈妈苦着脸无辜解释:“老夫人、大夫人、将军,老奴冤枉啊、冤枉啊,四小姐真真就是那么做的啊。” 萧华嫣美眸含着两汪眼泪。“爹、娘,这可怎么办啊,要是三皇子在这里出了差错,华嫣……华嫣只怕在不能孝敬你们二老了……” “孝敬!三皇子要真出了岔子,我和你娘也没命让你来孝敬了!” “老爷你对华嫣生什么气啊,嫣儿是无辜的。”大夫人忙劝,“现在主要的是想计策,该怎么办。” 萧云开脸一沉。“还能怎么办!!除了去求那孽障来治还能怎么办!” ☆、第13章 端茶道歉 萧云开火急火燎的去了熙宁园。大夫人见陈妈妈脸色有异,心下一紧,问:“你该不会……” 陈妈妈大骇,跪地大哭坦白:“夫人赎罪、夫人赎罪,老奴见那扫把星实在可恶,处处与夫人小姐为难,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所以老奴在她衣裳报复里放了一包毒虫。不过她不会死的,钻进耳朵里顶多变成痴儿。” 大夫人直要呕出一口血来! “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张妈妈的事你忘了?成了痴儿还、还治个什么!” “老奴知错、老奴知错……” “现在只盼着她命贱、没有被毒虫钻进耳朵吃了脑子。” …… 萧袭月此时刚梳洗完毕,正在院子里走动活动筋骨。突然院子木门被一脚踢开,萧云开怒气冲冲的进来,指着她鼻子大训。 “你使的好医术!三皇子殿下吐血不止,命在旦夕,你该当何罪!” 萧袭月吓了一跳,继而无辜道: “父亲大人,你在说什么呀,袭月不明白。满府上下几百口以及府外人都知道,救三皇子殿下的是大姐啊。” “你--”萧云开差点一口气没上得来,硬憋着软下语气,“袭月,爹爹知道你心中有怨气,但此刻三皇子殿下命在旦夕,宫中蕊妃娘娘已红颜大怒,再这样下去马上就会传到皇上耳朵里,你快告诉爹爹要怎么才能救三皇子。” “父亲大人,袭月自小被关在这奴才院中,没有读过什么书,连博览众长的大姐都没办法,我一个小小无知庶女哪里知道怎么办呢。” 萧云开大怒。 “这个节骨眼了你还装什么不知道,你要是不去救,萧府受难,你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萧袭月怒从中来,冷笑一声。 “当时是你们硬让萧华嫣顶下功劳,现在却没胆量承担结果。我萧袭月自小在这奴才院儿里吃馊饭长大,命没那么金贵、不怕死!若皇上陛下治罪,女儿定当与父亲、母亲大人同生共死!” “谁要与你共死!” 萧云开碰了一脸钉子气急败坏的回府上,大夫人见状上前询问却被迁怒、劈头盖脸一阵训斥。 “老爷你骂我有什么用,当初是谁惹了身骚气生下这种的。”郑氏含泪委屈。 萧云开自知语气太重,拉下脸哄了几句。 四夫人田氏气愤的添油加醋:“那小贱蹄子还翻天了,连爹娘的话都不听!贱奴就是贱奴,不能给脸面,老爷,依我之见我们马上把那贱蹄子绑来抽她一顿,抽她个皮开肉绽的,保她立马就乖乖的说!” “依你之见、依你之见!左一个贱奴又一个贱蹄子,老大不小一群人了,怎地做事还这么没章法!”杜老夫人气得胸闷气短简直要晕,“华嫣,你端上茶、立马去熙宁园里把袭月给我请回来!” “老夫人……” “祖母,我……我不想去啊……”萧华嫣委屈的眼泪哗哗。让她去给萧袭月端茶认错,怎么可能!她萧华嫣一直是掌上明知,从没受过半点责骂、半分气,现在居然要去那奴才住的地方给奴才的种端茶认错。这要传出去她会被人笑死的! “你不想去?那你是想让我们全府上下跟你陪葬吗!别人都是一条心抵御外敌,到咱们家可好,一窝子尽添乱事!你们自个儿看着办吧!”杜老夫人已是气到了极点,人让红姑搀扶着、领着四丫鬟走了。 眼下三皇子的病症已是半点耽搁不得了,萧华嫣咬着红唇忍着眼泪,端上茶。 …… 萧袭月刚吃了个冷馒头下井水,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萧华嫣就来了,同行的除了两个丫鬟,还有陈妈妈。萧袭月刚站起来,陈妈妈一膝盖跪在萧袭月面前使劲磕头。 “四小姐,老奴知错了、老奴知错了,老奴千不该万不该在包袱里放虫子,老奴知错了!求四小姐原谅!”陈妈妈磕得额头红肿,一脸老泪,“老奴以后再也不敢了!看在老夫人和将军的面上,四小姐就回去给三皇子治治吧!求四小姐!” 萧袭月眼里闪过一丝冷笑,见萧华嫣站在一旁,手指死死扣着茶杯咬唇说不出话来,扬起一脸亲切天真:“哦,原来毒虫是陈妈妈放的,那陈妈妈是来认错的了,那大姐又是来做什么的?” 明知故问、她明知故问!萧华嫣牙关紧要,眼底生恨,费力的扯出无害而诚心的表情,低头递上茶:“大姐错了,不该冒领四妹的功劳,请四妹原谅。还请四妹以大局为重,为三皇子殿下诊治诊治。” 萧袭月吓了一跳,受宠若惊。 “大姐这是做什么呀!为三皇子诊治的,明明就是大姐啊。” “你!”萧华嫣气结,却又半点不敢惹怒萧袭月,她要是咬紧牙关不说,那她就得背了黑锅成萧家罪人了! 萧袭月语气一转,笑道:“不过,我倒是恰好知道怎么治三皇子,既然三皇子是在咱们府上出的岔子,出手相救当然也义不容辞。” 萧华嫣低着头、几欲捏碎了茶杯。 “大姐的茶泡得就是好,妹妹在奴才院里还从来没喝过好茶呢,呵呵。” “喜欢就好。”萧华嫣几乎咬碎一口贝齿。 陈妈妈按照郑氏的吩咐准备了一条上好质地的银纹百蝶裙,想伺候萧袭月换上,萧袭月拣起裙子: “江南的桑蚕丝织的,是好料子,不过我不想穿!” 说完丢废物一样扔泥巴地上,踩过去。 萧袭月坐上崭新的华丽大轿,被抬回了府上。下轿子时立刻有人扶开帘子、撑伞遮阳,照顾得可谓是无微不至。 萧袭月到本草堂时,便见那屋中似有宫里来的人,进去一看,竟然是秦誉的养母,蕊妃娘娘来了!她记得这个美艳的女人,上一世,齐文帝最后便是死在她床上的。文帝年老,为了一享春福,一夜服了十颗壮-阳的丹药,不死也没天理。 蕊妃将萧袭月上下打量了一通,只见萧袭月一身破旧发白的裙子,皱眉道: “你能治好我誉儿?” “回蕊妃娘娘,是。” ☆、第14章 通与被通 蕊妃眯起眼睛,点头示意让萧袭月进去,有些意外:本以为来的是个老大夫,没想到来的是个少女!而且那衣裳还破破烂烂,像个三等丫头。 除了宫中的梁御医,还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秦誉又呕血之症的秘密,如果这个少女真看破了,那可不好。如果不能为己所用,就只能…… 萧袭月对蕊妃的态度不卑不亢,完全没有萧玉如、萧玉莲见皇族的恐惧慌张向往。萧云开、杜老夫人、大夫人暗自吃惊。 萧袭月让大夫速速的抓了十味药,碾成米分,一半熬水一半敷在秦誉心口、肚脐上。 这当然不是她想到的方法!她萧袭月就算有前世那三十多年的经历,但也不是旷世奇才的大夫。这药方其实是前世秦誉寻遍天下,最后在遥远的祭王山上寻到的一个世外高人告诉他的。 果然,秦誉服了药汤,又敷了一夜,第二日大好。蕊妃转忧为喜,本不相信萧袭月,但现下是十分佩服!宫中梁御医都不见得能这么快速的止住呕血之症,没想到这少女竟能办到!或许不用除掉……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聪慧如此,日后好好努力,定不止闺阁弱妇人。” 蕊妃昨夜是偷偷出来的,不便久留。 蕊妃临走不善的盯了萧华嫣一眼,从头看到了脚,看得萧华嫣浑身扎得慌。 “‘博览群书’不是坏事,但也要懂得分寸,卖弄炫耀只会害人害己!这次如果不是你妹妹,本宫定不善罢甘休!” “蕊妃娘娘教训得是,华嫣知错……” 萧华嫣心头翻江倒海屈辱不堪!想她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等鸟气! 萧袭月看在眼里,心里冷笑。蕊妃能艳冠六宫成为宠妃,不知踩着多少美人尸骨!眼睛毒辣,比皇后也丝毫不逊色,否则也不好多年前就看上丧母的秦誉,收为养子。 “三皇子醒了。” “现在感觉如何?” 秦誉捂着胸口咳了咳。 “已大好。母妃无需担忧。” 明明脸上苍白得厉害,却硬是说“大好”,这口是心非的男人,该说他孝顺还是说他虚伪逞强? 萧袭月正在腹诽,却正对上秦誉射过来的视线,明亮有神,丝毫没有病态的虚弱! 好吧,或许真的“大好”。倒也是,若他真是个病恹恹的豆芽菜,前世一院子的女人他怕是御不过来。 呵。 蕊妃本要带走秦誉,却哪知这前世风流债便天下的腌臜人自有主意、不想走了! “母妃且先行回宫,誉儿还想向将军多讨教写兵法之事,想再叨扰一二日。”秦誉说着,眼角染笑,若有若无的朝萧袭月那里刮了一眼,刮得萧袭月后背一寒、直皱眉头,犹如被野兽盯上了般。他那笑容怎么笑得……那么阴森森的? 萧玉如、萧玉莲与萧袭月站在一处,看见秦誉模模糊糊眼神,都以为是在看自己,扭着手帕心口砰砰乱跳,脸上一片红霞。 原本以为她们的大哥、二哥是世上最好看的男子,没想到和三皇子比起来相差甚远。臣子终究是奴才,皇室才是天下的主子,三皇子说不定就是未来的皇上。 萧袭月打算回绿萍院,却听老夫人问郑氏香竹园收拾好了没,郑氏略是一犹豫之后,点头称“收拾好了”。 “袭月啊,你母亲已经把香竹园收拾好了,绿萍院那地方太偏僻,你今日便去香竹园住吧。” “多谢祖母。” 萧袭月跪地,乖巧的谢了老夫人。杜老夫人亲自扶她起来,捏了捏萧袭月的纤细的手腕。“这次的事多亏有你在,过去老身没在府中,对你多有忽视,今后你便住在将军府里,谁若要赶你你就来告诉祖母,祖母替你撑腰。” “袭月虽自小没有福分长在府中,骨子里流着萧家的血、是萧家的人,没有人会赶我的。多谢祖母关心。” 萧云开一听那句“萧家的血”略惭愧,一时不知用何种眼神来对待这个被自己遗忘了十四年的女儿。 于是,当夜萧袭月就住进了将军府里风水、布置上乘的香竹园。园子里种着各式各样十多种竹子,半数都是在北齐极为珍贵罕见的。 * 郑氏的暖颐园。 乌云盖天,雷声隆隆,天气正对了这屋里的气氛。 “不过个受宠一时的狐媚子,有什么了不起!等咱们三小姐受了宠,皇上连瞧都不会多瞧她一眼!大小姐你莫将她话放在心上。” 陈妈妈咬牙抱不平。她说的“三小姐”当然不是将军府的三小姐,而是郑国公府郑氏的胞妹郑元彤,月前进宫封了彤妃,还是皇后牵的线。 郑氏看了陈妈妈一眼,陈妈妈规规矩矩的闭上了嘴巴。 三皇子这事真是折腾死她了!萧华嫣心头气郁,直想晕。想她堂堂将军府嫡女千金!郑国公的亲外孙!居然被一个奴才院爬出来的庶女狠狠打脸,叫她如何噎得下这口气、以后拿什么脸面去面对府里上下的人! 郑氏一眼看穿女儿心事,这回确实失算,竟然被那小蹄子来了个下马威,也是她疏忽轻敌了。郑氏拍拍萧华嫣的手: “三皇子愿意留在府上,便是表示不计较这回得事,给我们将军府面子、给咱们的机会。华嫣啊,你快收拾一下、让尘雪带上棋,与三皇子‘切磋下棋艺’。” 切磋是假,培养感情是真。 “娘,三皇子那样聪明的人,定然知道是我顶了萧袭月的名,我哪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他呀……” 郑氏脸色一凛:“不过被蕊妃说了一句,你就没有脸面了、不去了,这般沉不住气以后如何能‘母仪天下’?后宫中这样的事要多少有多少。你可知道现在平京城中多少闺中女子盯着三皇子虎视眈眈,不说远了,就现在将军府上的,你表妹施蔷蔷,还有玉如、玉莲,甚至那些卑贱的丫鬟奴婢,哪个不幻想着能得到三皇子青睐?” “可是,娘……我……” “爹娘辛苦栽培你这么多年,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是为了什么?现在大好机会就摆在眼前。”郑氏说着缓了口气,“你那些庶妹都不过是咱们萧家连接各臣子皇族的工具,是你的铺路石头。包括你大哥二哥,能力再优秀始终是下臣、是奴才,只有你当上‘主子’,才能真正的让爹娘扬眉吐气,可知道?” 从萧华嫣一出生,那长虹贯日的的祥瑞传说开始,郑氏便开始为女儿的凤位铺路了。她郑氏的女儿怎么能屈居人下。 “夫人说得对,小姐无须多虑。大小姐身份血统金贵、貌美倾城,岂是别人能比的,旁的野花野草想要争艳只是自取其辱。老奴都看见了,三皇子殿下第一眼看见小姐时眼睛都没舍得眨一下。她萧袭月诊治了三皇子又如何?不过是干了件伺候主子的奴才事,小姐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根本不需要去挣那名头。” 萧华嫣听了郑氏和陈妈妈一番劝,豁然开朗,细细整理了妆容,换了件白中带点茉莉绿的镶珠百褶裙,头上插上淡雅的菊花赞,一对桃米分色宝石摇曳耳坠子,一转身来,两个丫鬟都惊了一惊。 虽然日日看,天天看,但还是忍不住惊艳于萧华嫣的美貌! 萧华嫣刚带上棋走到书阁外,便听里面的丫鬟急急迎出来。 尘雪笑着上前一步。 “是三皇子等急了吧,还不快把前面路上的落叶扫了,要是脏了小姐的裙子、怠慢了三皇子殿下,你担当不起!还不快去!” 丫鬟支支吾吾,面露难色: “三、三皇子殿下正在和四小姐下棋,说,说两个时辰之内,谁也不许去打扰。” “什么?!”萧华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秦誉和萧袭月下棋?萧袭月会下棋? “你进去禀告,就说是咱们将军府的大小姐萧华嫣来见,大小姐岂是那些阿猫阿狗能比的,还不快去禀告。”尘雪道。 “这……好,奴婢这就去。”丫鬟一眼看见了尘雪手里拿着的棋盘,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不必了!”萧华嫣喊住丫鬟,转而温和的笑道,“既然三皇子有四妹妹陪着,我也不去叨扰了,尘雪,走吧。你也快进去伺候吧,不必管我们。” 丫鬟本以为会挨一顿骂,却没想到萧华嫣如此宽容大度,再看一眼萧华嫣,仙子一般的美貌,心里更是感激又臣服。想起日前三皇子事件萧华嫣的处境,心里暗暗同情起萧华嫣。都说四小姐袭月天生不详,果然是这个理,不然怎么会让大小姐倒那大霉。 此刻,书阁里头。 屋子没点灯,光线略暗。 秦誉确实是在下棋,不过他是左手对右手,自己和自己下,把袭月晾在一旁喂小半个时辰蚊子。 前世,秦誉就是个喜怒无常的冷情人,猜不透摸不着,后院女人成堆还不知足!总之就不是个好鸟!曾被这样一个无情无心的冷酷男人痴恋了几十年,她真是难以相信。还有那枚伴随她冷宫六年的骨簪,她道现在都还难以相信,是他临死让人以他之骨送她的告白。不过极端而又深刻,也确实是他的作风…… 书阁后头有一口荷塘,一到黄昏蚊子呜啦啦的满屋子飞。萧袭月啪的拍死一个,脸蛋上印出一道血花儿。 “三皇子殿下火急火燎的把我叫来,就是让我干巴巴的站这儿看你下棋、替你挡蚊子的?” 秦誉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幽幽的,眼神冷,语气也冷,却带着戏谑的意味:“不然……你想让本殿对你干嘛?” “……”流氓! 萧袭月忍耐,笑: “圣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三皇子殿下在宫中饱读圣贤书,就是如此对待救命恩人的?” “本殿不是已经许诺给你通房的位置了么?若生下子嗣,就许你个名分,如何?” 毫不庄重。 “正好我屋子也缺个通房,不如殿下也来通一通?” ☆、第15章 你干什么 “想让本殿下当你的通房?”秦誉冷冷一挑眉,萧袭月立刻感到罩在他视线里的自己的身子顿然一凉。 “也得看你有没有那本事--” “唉你--你干什么--” 萧袭月乍然眼前一个天旋地转!秦誉抓起她手腕往怀里一拽、整个人按在矮塌上。 “放开我……三皇子就是这么对待大臣之女的吗--” 前世军营营帐里他强-暴未遂的记忆又涌进脑海,萧袭月奋力反抗,却招来他更多的“压榨”。秦誉干脆栖身压上来,大掌一下子将她纤细的两只手腕都锁在了头顶,这样一来显得她胸部的线条格外丰满。薄薄的蝉纱被汗水浸湿,显露出几分肌肤的颜色…… 秦誉低头嗅了嗅她香汗津津的胸口,勾唇讥诮:“人生两大幸事,江山在握、美人在怀,我秦誉也是成了一半,不枉此生了。” “你--”萧袭月气结,本来重生之后还因着前世他对她的痴恋以及拱手相让江山而愧疚、想弥补,可是,可是!“三皇子殿下自重!袭月还是未出阁的清白女子,你若娶不了就--” “就什么?”他来了兴致,笑着打断。 萧袭月咬牙切齿,犹如前世那遭受他强-暴侮辱那夜一般激动开骂-- “就放开老娘,你这禽兽!”说完一口咬在秦誉的手臂上,秦誉一声吃痛的闷哼。 “嘶--小獠牙倒是锋利得紧!怎么看,这兽都你更合适。” 萧袭月虽然觉得受辱、愤怒,但到底没有丧失理智,不可能真咬死这前世就名声碎一地、桃花杏花到处开的臭男人。 “咬够了?继续啊?” 她偏头,斜眼,瞪! “眼睛吃不了人,吃人,要这样--” 秦誉一口对着萧袭月的嘴唇吃下去。秦誉的俊脸迅速在眼前放大,杀得袭月措手不及,双唇一口被咬得正着! 他、他他他吻她,在吻她!! 这个混蛋,上一世作为敌人折磨了她几十年,最后还成为她被废黜偷的“汉子”,现下她才不过十四岁,就……就…… 冤孽! 萧袭月奋力反抗,可双手被锁在头顶,秦誉一双长而结实的长腿轻而易举的压住她双腿,结实精壮的身子像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在她身上,密匝匝、没有一丝缝隙。秦誉夜空一样的双眸染上迷离。他的唇,温凉而带着狂热。她甚至感受到他的身子在极速升温,渐渐不受控制! “唔……” 秦誉陡然惊醒,盯着身下的小女人,皱眉。 “你哭了?” 放开她双唇的瞬间,萧袭月如获新生,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眼睛含泪怒瞪他-- “就算我只是将军府上一个毫无地位的庶女,也是清清白白的,你--你--”说着眼泪又漫上来。 秦誉眉头锁得更紧了,但却松了手松了腿,放开她,看着袭月又羞愤得含泪怒视,一时有些后悔刚才的举动,不知为何,一眼看见她就有一种想占为己有的感觉。 “清白?”秦誉坐直身子,足足比萧袭月高出一头,居高临下的姿势加上他浑身冷硬邪气,更是让人压迫。“本殿看过你身子、亲过你嘴,你还能自诩清白?” “你!你真无耻--”萧袭月扭头。气死她了,可惜她现在地位低微,手无缚鸡之力……憋屈得难受。 秦誉捏过萧袭月的下巴正对自己。 “记住,从今往后,你的清白只属于本殿,其它男子你已经没机会了。记清楚我的话没?” 萧袭月怒瞪秦誉,可这不要脸的腌臜人根本不痛不痒,越瞪他他越开心了。 只见这厮又从怀里掏出个手镯。 “来得匆忙,没想到竟然能在将军府上碰见可心的人儿,这个镯子不值几个银钱,但也是我随身之物,便作为你把清白许与我的信物,待你及笄,本殿就带你离开这里。” 带她离开? 萧袭月本火冒三丈,一听这句话心头一动,抬眼正对上秦誉深邃幽深的眼眸。 他的眼睛她并不陌生,上一世看了几十年,从来喜欢不起来,因为他是秦壑的敌人、要致他于死地,他越是厉害,她越是不喜欢,而今摒弃那所有的政治立场,却第一次从这双眼睛里看见一些新的东西…… 疼惜。 他是把她在将军府里的处境看得明白吧。 秦誉似看穿了她所想,轻轻一笑。 “我知道,从头到尾为我治病都是你。”他看过萧华嫣的手指,虽然伪装了那么多的药味,但是他记得,在他难受的时候为他揉穴位的是一双指尖有薄茧的手。 秦誉陡然温柔起来,弄得萧袭月更不知怎么反应,两颊微红,低下头去。 “我只嫁良善之人,你……”秦誉突然摩挲起她的手掌心,很是轻浮,萧袭月咬牙,“你不是什么好鸟!” “是不是‘好鸟’,你不是趁我昏迷的时候已经验过了么?”还扒了他腰带。“若是传出去,恐怕你要被平京的大家闺秀妒骂而死。” “……”!!能要点面皮么!“你要是想带我从将军府离开,你明媒正娶,将我抬回你的宫里。” 秦誉沉默,萧袭月心头一堵,更不想理会他了,推开他冲回自己的香竹园。 心头火得很!也不知是因为他的不尊重,还是别的什么…… 秦誉不是良人,他不是! 她前一世几十年看得还不够明白么?他妾室遍地,美人众多,女人于她就像衣袍,今天换这件明天换那件,想要多少都可以。他执着于她,或许正是因为她是秦壑的女人,全天下最不可能得到的一个女人,所以才那么执着,一旦得到手,只怕她会再次成为破鞋被鄙弃。 此生重活,她那颗幻想着美好归宿的少女心早已不在了。 “小姐,这手帕子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冬萱再另外绣一块便是了,别揉坏了手指头啊。”冬萱委屈小心翼翼的说。 萧袭月这才发现手里的白绢儿都被扯了几道口子,把手绢一扔。 可怜这无辜被殃及的手绢儿。 香鱼在一旁看得分明,但笑不语。她年纪已有十七,经验自然要稍微丰富些,拉了拉冬萱的袖子,让她别说了。萧袭月自从从书阁里跑回来就反常,脸上还泛红,除了与三皇子有关还能是什么。 香鱼瞧了瞧门外,确定没人才凑近萧袭月。 “小姐,三皇子这事虽咱们挣得了在府里一席之地,但这回得罪了大夫人,往后的日子小姐当步步小心。高门大院最不缺的,就是冤魂……” “这我知晓,”萧袭月看着香鱼,香鱼双眼明亮,长得甚是机灵。“你没有辜负我的信任,我萧袭月答应你,定将你妹妹带回你身边,让你们姐妹团聚。” 香鱼眼中一惊,接着后怕而又庆幸,跪地低头。 “四小姐恕罪。” “你起来吧,你没有罪,我如何恕?” 香鱼抬起头来,眼神澄亮。 她让香鱼去“洗”衣裳就是在考验她,而后熙宁园里的毒虫事件,陈妈妈在她衣裳包裹里放了吃人脑子的毒虫,而香鱼故意拿给她看,继而发现毒虫。香鱼是大夫人安插在熙宁园的人! 但,香鱼没有背叛她。香鱼是个有眼光的丫鬟,萧袭月能辨别的出。记得前世时,香鱼就有个同胞妹妹,被大夫人控制着,以让她死心塌地的为她卖命。不光香鱼,将军府里同香鱼一样的人还有,只是都藏在暗处,指不定被哪个主子视为心腹的人,实际上是郑氏埋的眼线,想来确实可怕。要谁死不过轻而易举。 这次郑氏吃瘪,也是她不曾预料到十四岁的女娃有这么多算计才吃了亏。日后要让她在吃亏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四小姐,奴婢今夜无意听人说,五皇子明日似乎也要来将军府,是将军邀过来的,说是一起和三皇子讨论兵法。” 萧袭月手里的茶杯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秦、壑! 一辈子的恨,在胸腔里翻涌,前世种种惨痛的回忆历历在目,她的孩子,她手足,她的双眼,舌头!她赴汤蹈火为他舍生忘死,换来的就是他的抛弃、换来的是他对萧华嫣的夜夜专宠! 萧云开手握重兵,若只与三皇子来往恐怕遭人闲话,说是站在他那一边,此番邀来五皇子秦壑,也是避嫌。 秦壑要来将军府,萧袭月一宿没睡着,直到天蒙蒙亮才睡过去,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郑氏派人来唤才叫醒了她。 郑氏身边的丫鬟平灵,瞧着萧袭月睡眼惺忪、蓬头乱发的样子颇为鄙弃,大小姐天刚亮就起床了,精心打扮得妥妥帖帖、宛如仙子,跟这奴才院里爬出来的四小姐倒真真是两个极差。 “将军说,让四小姐赶快收拾一下,到前厅去候着。一会儿啊,将军要陪三皇子五皇子说沙场上的战例,大小姐、五小姐、六小姐都已经早早的过去了。这回又迟了,只怕老夫人、将军要生气。” “那你怎么现在才来通知?”冬萱气憋。 ☆、第16章 再世相缝 平灵瞥了一眼冬萱,又瞅了一眼萧袭月: “因为咱们将军府上的小姐们个个勤快起得早,未曾想到熙宁园来的四小姐作息不同,一时多有……疏、忽……”平灵说道后头突然没了底气,怯怯的对上萧袭月射过来的冰冷视线,如同后背被浇了一同冰水!灰溜溜的赶紧走了。 萧袭月匆匆梳洗好,赶去前厅。 什么疏忽,不过就是郑氏故意让她迟到,好整她么。 还没到前厅,就感觉一路上的景致花草都有些不同。原来是昨夜里丫鬟下人们连夜清扫摆弄整齐的,往日收好的宝贝鸟儿、花儿都放在了显眼处,鸟语花香,小路上铺着绒毯,富贵逼人。 刚走到门外就听见门里头传来萧云开的爽朗笑声,还有杜老夫人略苍老沙哑的声音、丫鬟小姐们低低笑语,另外还有两个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一个带着些冷硬桀骜,一个则温润一些。 “小姐,进去吧,再耽搁怕是要挨骂了。”香鱼道。 “嗯。” 萧袭月袖子下,不自觉的双拳紧握,连带呼吸都不顺畅了。 刚进屋,一屋子十几个人眼睛齐刷刷的朝她看来! 萧云开极低的哼了一声瞥了她一眼,大夫人郑氏眼神和蔼而略指责严厉,杜老夫人则是低低的叹了口气,萧玉如嘴角勾起一丝得意,萧玉莲在萧玉如身后显得有些怯懦,显然是因为皇子在场太过紧张。 毫无疑问,众人的眼神里都在指责她来迟了。 “袭月拜见两位皇子、父母亲大人、祖母大人,袭月来迟了,望请恕罪。” 气氛一凝,老夫人率先开口: “既然来了,搬个凳子坐吧,听听你爹爹讲讲战场上保家卫国的事,虽我们是女流之辈,但也不能整天只懂得绣花儿舞针线的事,让人说头发长见识短。” 郑氏随即应道:“老夫人年轻时同老将军戎马南北,巾帼不让须眉,我们这些小辈哪里及得上老夫人半分。” “可不是,祖母就是厉害,简直是我们的好榜样啊!” 萧玉如竖起大拇指,拍马屁的功夫深得四夫人田氏真传,老夫人听了也顺耳。 萧袭月谢了老夫人赐座,在不起眼的边儿坐下来,低头不语,现在她只恨不能全部人都将她忘了!可是打从她刚踏进来,就有两道视线追随着她,一道是秦誉的,另一道…… 萧袭月终于抬起头。与萧云开对坐的两个年轻男子,一个是一身黑衣锦缎华服的秦誉,一个穿着暗色底绣五爪莽纹华服的男人,玉冠束发,眉眼俊秀端正,嘴角噙着宽厚得体的笑,与秦誉眉梢眼角那种桀骜不驯的冷傲邪气很是不同,有着一种阳刚中正之气。 秦,壑! 上一世,他便是被他这正直的脸给骗了!以为他是幸福的归宿,却没想到是一场血腥的噩梦……‘萧家人丁单薄,华嫣心底善良,纵使你这般恶毒仍旧不愿伤你半分!就断你手足发肤,给大齐皇家列祖有个交代,你须知感恩!’‘皇后娘娘夜里总是做噩梦,梦见萧娘娘一双眼睛索命似的瞪着她。萧娘娘应当知晓,陛下心地温柔、痴情专一,是最受不得皇后娘娘受半点委屈的。既然萧娘娘已经要死了,这一双眼、一条舌头也再没用处了……’ “小姐……小姐……”香鱼暗暗捅萧袭月的胳膊,满背心冷汗的萧袭月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的瞪着秦壑,而众人都奇怪而责怪的看她。 萧袭月连忙缓和下脸上的恨意,恢复正常,想要移开视线,却正对上秦壑的探究的眼神。他先是皱了眉,接着礼貌性的对她笑了一下。 秦壑将萧袭月上下打量了一遍,心下几分惊艳。将军府竟然有如此清秀轻灵的女子,丝毫没有平京闺阁女子的胭脂气,眼睛就像一泓山泉,清澈得亮人,可,她看着他眼底竟生出明显的恨意来。秦壑腹诽,暗自奇怪。 秦誉抿了一口茶,朝萧袭月投来一撇,那唇角带着茶香的笑……不太友善,有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萧袭月立刻想起昨日在书阁中,这不要脸的腌臜浪子说过的话--‘记住,从今往后,你的清白只属于本殿,其它男子你已经没机会了……’ 真是无耻透顶。 秦壑眼神也时不时朝萧袭月看来,郑氏暗暗不悦,给萧云开暗暗递了个眼神。 “三皇子、五皇子,咱们讨论这一上午,想来两位都累了,小女华嫣喜好琴乐,不如让嫣儿为大家弹一曲,缓解缓解疲劳。”萧云开平素的木板脸对着两个皇子变得尤为的和蔼可亲。 “哦?早有耳闻将军府华嫣大小姐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今日若能一饱耳福倒是荣幸,多谢将军、夫人了。”秦壑道。 “五弟,你不是最喜欢弹琴舞乐么,此番来将军大人府中终于得觅知音了,为兄真替你高兴啊。”秦誉道,眼梢却若有若无的扫过萧袭月,看得她心里毛毛的。 聊他的,看她作甚…… 秦壑眼神也时不时朝她看来,萧玉如呆了一上午都没被两皇子正眼瞧过,见状心里的妒火滋滋滋的毛,暗暗把萧袭月咒骂了个遍。 怪不得一进来就没有看见萧华嫣,定然是打算最后惊艳出场,让两个皇子深刻记住,可怜了她们这几个先出场当绿叶陪衬的。 “大小姐到了。” 尘雪抱着琴先进门一声禀告,接着,众人看向门口的眼睛具是一怔。萧华嫣一袭袖口、裙边绣着银米分色暗纹的白裙,亭亭玉立、腰若束素,肌肤如雪、齿若含贝,款款走来,步履纤柔如飞燕临风而舞,头上钗头珍珠颤颤而动,更显得楚楚动人。 秦壑的眼光立刻就从萧袭月这儿转移到了萧华嫣身上。若说先前那个女子是空灵的泉水,这个华嫣大小姐,便是一块备受呵护、精雕细琢的美玉,贵气而精美。 郑氏成功的从五皇子秦壑眼中看见了惊艳,心头十分满意。倒是三皇子,只是短短一怔之后,就低头抿茶了,不知他心头作何感想。 “华嫣见过三皇子、五皇子。”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用在现在的萧华嫣身上再不为过。 “华嫣大小姐太多礼,快些起来吧。” 秦壑道。 萧华嫣起身,抬起水灵灵的眸子,对上秦壑的眼睛。 前世最恨的两个人就在眼前,萧袭月呼吸忍不住乱了,胸口积压的怒恨几欲燃烧。 ☆、第17章 弹琴之事 萧华嫣素袖轻挽,十指轻挑,琴声时而轻柔、时而缠-绵。如蝶随风舞,如雨打湖心,婉约柔美而多变,弹的是一首“玉仙舞秋词”,传言是北齐音律才子李厚贤乘画舫游河时,乍见石桥上一仙子临风而立、衣袂飘飘,似是要登仙而去,快速的拿了琴谱写的词曲。 萧华嫣自小练琴,这首曲子把娴熟的技巧展现得淋漓尽致。 秦壑眼中满是惊艳!放眼北齐,他还从未见过比这歌华嫣大小姐更精美的人,对,就是精美,细心呵护出来的精美。虽然弹琴的技艺比起皇宫中的老乐师还差那么一些,但她如今不过二八年华,况且……以这美貌与气质,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萧袭月半低着头,乖乖的听着、不言不语。这一招她上辈子就已经见识得够够的了!记得上一世,北齐天下已定,南北统一,但是西云国却时常来扰滋事,秦壑亲自领兵前往边疆平乱。临行前,那时连宫都还没进的萧华嫣就穿上了一身仙袂飘飘的红裙,为秦壑弹琴送军。秦壑深受鼓舞感动,在三军面前、在她这皇后面前,拦腰抱了她这“亲姐姐”交颈相吻,“嫣儿,朕此去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待朕回来,定给你最好的日子!”秦壑看也没看她一眼,便扬鞭而去。后傅长安来把秦壑留的话告诉了她:“陛下说,若华嫣大小姐少了一根毫毛,唯你是问……” 秦壑一直都不信她是冤枉的,一直都不信,她从没害过人。她一直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是她到死都没有看见萧华嫣的恶报在哪里! 善有善报,呵,她是犯了蠢才那么想……指望谁来报她的善?秦壑?还是萧华嫣?抑或郑氏?还是她那永远偏心的冷漠将军爹? 萧华嫣一曲弹罢,满屋子叫好声。 “好,好一曲玉仙舞秋,好!”秦壑连口称赞。 “五弟,今后你想谈音律作词曲再不用与我这大俗人屈就了,华嫣小姐音律造诣一点不比宫中的乐师差呀,呵呵。”秦誉也顺应时势的赞道,只有萧袭月看出来这厮是言不由衷。这腌臜人只喜欢江山、美人,对这些靡靡之音根本不屑一顾。 “早前在宫中就对华嫣大小姐的博学众长、琴艺卓绝有所耳闻,来此之前本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来洗耳恭听,却没想到还是被惊了一番,往后本殿是再也不敢说自己知琴了。”秦壑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串的赞美话,显然是对萧华嫣的“演出”格外买账,郑氏心头大喜。 萧云开、杜老夫人都大为满意,点头称赞。 萧玉如既暗暗的小嫉妒又羡慕,五皇子秦壑是个乐痴,那三皇子虽然自诩不懂音律的俗人,但看样子至少也能欣赏得来,也跃跃欲试,上前说她与六妹玉莲也想斗胆献丑、表演一曲。 杜老夫人兴致高涨,一口就允了。郑氏和蔼的脸隐隐约约的飞快闪过一丝不悦,转眼又消失在她和善的笑意中。 “玉如斗胆献丑了,吹奏一曲‘百鸟朝凤’。” 野心倒是不小,百鸟朝凤,与她郑氏的女儿比高下,不过自取其辱。郑氏心里思量着,脸上的笑越发和善起来。 萧玉如叫人拿来了陶埙,乌黑乌黑的一团,上开着九孔。萧玉如终于得到了满场人得注意成了焦点,一时颇为自得,可是下一刻…… 杜老夫人、萧云开、秦壑秦誉等等,具是脸色一变。 萧袭月听着萧玉如吹奏“百鬼痛哭”极低的哼笑一声。所以说,音律是个得看天赋的事儿,不会那活儿就乖乖当听众…… 萧玉如十分卖力、使劲儿的奏得满脸通红,萧云开也红了脸,不过是气红的!终于忍无可忍,一挥手打断让她下去。众人脸色颇有些尴尬,饶是中正善言辞的秦壑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倒是萧华嫣越发的笑吟吟的,好心的为萧玉如打圆场。 经历了萧玉如这一场意外,生性胆小的萧玉莲不敢上场了。 萧华嫣劝道:“玉莲,三皇子、五皇子都不是外人,咱们一家子随意弹弹乐呵乐呵,不碍事。” 萧玉莲本来没有主意,便应了,让人意外的是,她居然要弹琵琶,而且弹得还有几分像模像样的。 郑氏略意外,见秦壑、秦誉都被勾起了注意,心里颇不顺气儿,不过好在她早已作了准备…… “哎呀--” 刚快要弹到高-潮处,萧玉莲一声痛呼,食指滴血。竟是被琴弦割破了手指! “快,快让大夫来处理处理!”杜老夫人吩咐。“虽然弹得不好,但看起来是个苗子,定不能废了手指!让大夫好好的治!” 萧玉如见萧玉莲都比她表现得好,又屈辱又气愤,憋着脾气不能发作,思来想去,怎么也好找个垫背的,她萧玉如怎么可能是最差的!往后岂不是在府里都抬不起头? 萧玉如盯了一眼一直龟缩在角落里不言不语、当隐形人的萧袭月,嘴角勾起一丝算计的笑意,上前禀道: “玉如与六妹都表演了,现在该轮到四姐了。” 萧玉如这么一说,大家这才想起那边而上一直静悄悄的萧袭月来。将军府的人谁人不知萧袭月是自小被丢在奴才院儿的,连衣裳都没穿过件好的,还弹琴奏乐?呵,别逗笑了。 萧袭月心里冷哼,她就知道这群人不会任她安安生生的当观众,丫鬟生得庶女,简直是陪衬和踏脚石的必备材料啊,他们怎么会放过。 “怎么,四姐还不去取乐器来,是不想给大家面子咯?”萧玉如看似玩笑的讥诮道。“还是说,你其实什么都不会啊?” 萧云开脸色不好看,一边暗自责骂萧玉如不识体统,一边又怕萧袭月的被丢在奴才院儿的经历污了自己的官声,便低声对秦壑二人解释道:“我这四女儿天资极差,就不献丑污二位贵客耳朵了。” 萧华嫣与郑氏相视,眼睛里传递了个笑意,继而板下脸来,低声呵斥萧玉如:“五妹,你还不快退下,你四姐今日身子不适。” 在众人眼中,萧华嫣是在替萧袭月解围、给足了面子,但实际上,只能让萧袭月更加难堪罢了。上一世她可被她的“好心维护”给坑了不少回! 萧袭月上前一步,第一次主动将自己暴-露在所有视线之下。这些视线,大多数是鄙夷而幸灾乐祸的。 “多谢大姐关心,袭月今日身子很好。” 一句话,显得萧华嫣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萧袭月扬起清澈的笑意:“拿琴。” 本想做个隐形人,不愿再让秦壑看见她,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可这群人就偏偏连个当缩头乌龟的机会都不给她。 ☆、第18章 游园惊花 拿琴的丫鬟不一会儿就搬了琴来,却是三把,有大有小,质地各不相同,但要比萧华嫣那把却是差之甚远。 郑氏唇角闪过一丝讥诮,奴才院里出来的,能把那弦拨响就不错了。自不量力。 秦誉放下茶杯,挑了挑眉梢。这个女子可不傻,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做声,就看她要怎么办。 秦壑瞥了一眼秦誉,方才也把众人的神色观察了个一二,这个四小姐仿佛不是很受欢迎。 萧云开和杜老夫人都捏了把冷汗。 “袭月啊,要是真的身子不舒服就不要勉强,知道吗?”杜老夫人道。只怕她搞出一团怪声又惊扰了两个皇子。 “老夫人,袭月要弹便让她弹吧,华嫣、玉如、玉莲都弹了,若是不让她弹,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是不乐意的,呵呵。”郑氏道。 萧袭月绕着三把琴转了一圈,目光却落到了萧华嫣的那把名琴上! 萧华嫣心中一跳,暗自后悔没有把琴早些收好,她最不喜与别人用同一个东西,更不说是她心爱的春雷琴了。 “就这把吧。” 萧袭月挑了三把里头最破旧简陋的那把,郑氏、萧华嫣等都是暗自讥诮,杜老夫人暗自叹气。 忒没眼光了,一看就是外行,连个琴都不会选。 角落里萧玉如算计得逞的笑已经溢出眉梢--她才不是最差的,虽然比不了大姐,但与萧袭月比起来,她不知强了多少倍、金贵多少倍,好歹她的亲娘也是淮阴侯家的,虽然是庶出。她连一会儿添油加醋奚落萧袭月话都想好了,在脑海里排练了一两回,怎么也要扳回一层面子! 萧袭月坐下,闭眼回想了回想,对于琴歌,她天赋也就算过得去的那类,算不上天才。上一世因着秦壑喜欢听琴,为了讨他欢心硬着头皮拼死拼活的学了几个柔美的曲子。但这回,她再不像弹那些讨他欢心的悲春伤秋曲子了。 她一点都不喜欢,尤其是玉仙舞秋词! 在一众人或幸灾乐祸、或鄙夷、或探究的视线中,萧袭月闭目弹出第一个音。低沉而铿锵,尾音颤延,如蛟龙低吟回荡在深渊低谷。 萧玉如眼睛一蹬,萧华嫣眉头微挑。 她会? 接着,低沉有力的琴音,一弦,一弦,不急不躁,不妖不媚,时如风过千山苍松、时如瀑落九天猛然撞入潭底,蛟龙乍然冲出,直上云霄…… 大气磅礴,却又低调沉稳。 “是‘沧海龙吟’……”秦壑为了不打扰萧袭月而特意压低了声音。竟是沧海龙吟。 一个十四岁的少女没有弹那些春秋花月的柔美曲子,竟然弹这个。 技巧虽比不上萧华嫣那般精巧熟练,可琴音间流露出的心境胸怀,已经远胜那些靡靡之音。 萧华嫣弹的那首玉仙舞秋词虽然动听,与之对比却显得小家子气了些,少了些境界。 萧袭月闭目而弹,脑海里回忆着前世江山大乱时的金戈铁马、以及所见百姓的爱恨别离,经过那样风霜的一世,纵然她不是男子,但那种沉淀和感触也已深入心头。琴到高-潮,萧袭月乍然睁开眼,却正对上秦壑犀利的探究眼神。 秦壑皱眉,对上萧袭月的眼神,掩藏不住的恨!这回他可以确定,他没看错,这个四小姐定然不喜他,尽管她极力隐藏着,但他秦壑在宫中生活二十年,岂会看不出来。 琴声陡乱了,力道骤强,“噔”的一声,琴弦突然断裂! 萧袭月手指尖滴落鲜血而不自知。胸口的恨几欲喷薄而出--她不喜欢琴!这一刻,她只恨不得把这琴砸个稀烂!再不想弹琴给这人听! 满屋子人本惊叹于萧袭月的琴声丝毫不逊于萧华嫣,眼下突然有些迷惑,刚才弹到后面显然是乱弹了。 萧云开也瞧出萧袭月似乎有几分异样,可再一细看,这四女儿又似乎神色如常、乖巧清秀,只是她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总有些不善。萧云开眉间隐有薄怒,正要开口训斥,却被秦誉抢了先-- 秦誉赶在萧云之前,啪啪-啪的拍了手。 “好!好!听五弟说这首曲子叫沧海龙吟?甚好,甚好!” 秦誉风流飒飒的笑起来,紧绷的气氛一下被他的笑声打破。本要发怒的萧云开一下子不好发难了,板着的脸硬是拉出个笑容。“三殿下过誉过誉,我这四女没有什么文化,让二位见笑了。”转头又对萧袭月拉下脸:“还不快下去!还不嫌丢人吗?” 萧袭月心头一声冷笑。她被点名拉出来鸭子上架似的弹琴,既没有犯错又没有冲撞谁,却嫌她丢人。 “将军此言差矣,本殿觉着四小姐琴艺不错,这‘沧海龙吟’曲本殿下甚是喜欢!哈哈哈!”秦誉爽朗的笑起来。 萧袭月对着那笑眉梢微挑。装。 不过,听着还是顺耳。 秦壑也放弃思量为何萧袭月刚才看着他的时候眼眸闪现恨意,左右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往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便也附和秦誉说了句公道话: “确实不错,且不管技巧,女子中能弹出此曲境界的,四小姐还是秦壑所见的第一人。大将军、将军夫人真是教女有方,今日我与三哥真是大开眼界。” 第二句话,秦壑是对着萧华嫣说的。显然,萧云开是有意把大女儿萧华嫣介绍给他们认识。萧云开手握重兵,萧华嫣的外公是已故的郑国公,身家背景了得,就算不结亲,也不能拂面子。 “改日定要找华嫣大小姐再切磋切磋琴艺。” 郑氏本因为萧袭月的意外而恼恨,此番听了五皇子秦壑的话,心下了然,微笑着聊了几句。虽不知三皇子如何,但至少已经让五皇子上了心。 中午在百味斋用饭,桌上虽没有极珍贵的山珍海味,但是道道菜做得精致无比!郑氏出生郑国公府,生活品质要求本就高,更何况佳婿人选还在府上。 牛乳蒸羊羔、枣儿梗米鹿肉羹、酸笋鸡皮汤、烤鹿脯、胭脂额脯肉等等。席间博学多才的萧华嫣又在郑氏、萧云开一干人的委婉要求下,谦虚的讲解了一些精致菜肴的典故和烹饪之法。不光秦壑,连秦誉都被勾起了兴趣。 萧袭月在一旁乐得当绿叶陪衬,一点都不想在饭桌上出风头、多说半句话,她只想安静的吃饭。 萧玉如吃得食不知味,心头因为弹琴之事屈辱得紧!眼睛一转,突然想到了个办法,既可出气又能拉人下水又可显得自己没有那么丢人,于是悄悄叫来自己的丫鬟,悄悄耳语了几句,之后便说身子不适,离席了。 郑氏见萧华嫣与秦壑、秦誉都已算熟了,火候差不多,便知趣的让萧云开安排萧华嫣领头逛园子,他们这些长辈也不参合了,让几个年轻人逛。老夫人自然知道儿子的算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是单独让萧华嫣与秦壑秦誉独处,有损闺誉,但如果加上萧玉如、萧玉莲她们几个陪着,那就没什么不妥当了。 今天阳光不烈,却闷热得紧。几人刚开始游园就走得汗水津津的,都不愿走了,便在湖心亭里小憩,丫鬟赶紧端了水果上来,却还是不解渴。萧华嫣方才替秦壑秦誉讲院落布置,费了一番唇舌,口干得紧,嗓子都有点变声了,但碍于秦壑、秦誉在,一直坚持微笑、说话交谈,以免失礼。 这时,萧玉如的丫鬟笑吟吟端来了冰镇的酸梅汤,几人眼睛一亮。 萧华嫣笑道:“五妹妹倒是个有心人。”显然话中有话,萧袭月听出来了,可萧玉如并没听出来,只当是大姐真心实意的夸奖。 “解暑热正好。” “多谢五小姐美意,秦誉就不客气了。” 萧玉如又得了秦誉一句谢,两颊飞上红霞。秦誉秦壑两人中,她最中意的是秦誉。 萧玉如的丫鬟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连萧袭月都没落下,虽然她是最后一个。 “四小姐请。” 惺惺作态谁不会?萧袭月也笑吟吟谢过,多一个字都没有废话,安静的当她的陪衬。可刚端起杯子,却发现萧玉如正盯着她,碰上她视线时,萧玉如眼睛忍不住闪烁了几下。 她在心虚。 萧袭月低眸瞧了瞧酸梅汤…… 丫鬟没有准备多的,每人也就一杯的量。萧华嫣说了那么多话渴得紧,一杯哪里够。 萧袭月把自己的那杯放在桌上,也不言语。萧华嫣渴得厉害,看见还剩一杯,想喝又不好意思开口。尘雪见自家小姐那么为难,于是主动开口: “四小姐,方才席间你也饮了不少的水,这杯让给我家小姐吧。一会儿啊,小姐还得给两位皇子讲解南北方园子的布局差异和精妙呢。”说道后面忍不住声调拔高了一分,脸上是自豪之色。萧华嫣低声喊了声“尘雪”,意思是让她不要是失礼,有意‘维护’萧袭月。 萧袭月不冷也不热的笑了笑。她那只眼睛看见她在席间饮了水了? “大姐辛苦了。我天生少汗,确实也不渴。五妹一番心意着实不能浪费,让给大姐是应当的。” 萧华嫣嗓子渴得冒烟,接过尘雪递来的杯子就要喝下,却听萧玉如急忙道--“唉、别……你不能喝……” “五妹妹怎么了?”萧华嫣被喝住,脸色有些难看。 萧玉如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却说没什么。所以,萧华嫣最后喝了萧袭月那杯酸梅汤。 天上乌云滚滚,又起了风,不一会儿下起阵雨,噼里啪啦的下了一阵儿就停了,不过倒是去了那层闷热,天气凉爽,连带萧袭月心情也稍微好了些,至少对着秦壑与萧袭月,心头没方才那么猫儿抓似的烦躁了。 几人喝够了、歇够了正式开始游园。 秦壑喜欢读书、博学多才,但介于皇储之争汹涌,一直很低调,跟萧华嫣聊起来也顺趟,颇有些兴致。倒是秦誉这厮,厚颜无耻,长着一张高雅的脸,却没有那高尚的格调,看似听得认真、连连点头,实则已经百无聊赖、兴致恹恹!多一句都不想说了。 萧华嫣与秦壑走在前头,萧袭月走在最后。秦誉故意慢下步子与她并肩,有意无意的拦住她,故意与前面几人拉开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 萧袭月皱眉,低声:“三皇子有何指教?” 秦誉动作彬彬有礼,冷峻的眉眼挑起邪气儿的笑。 “岂敢岂敢,四小姐琴艺卓绝,本殿已经叹为观止哪里还敢有指教。” 呵!萧袭月斜眼看地。 “四小姐的‘沧海龙吟’沉稳大气,可见四小姐的见识和心胸非同一般,不过……” “不过什么?”又在卖关子,肯定是算计她! “独有琴岂不孤独?古曰‘琴瑟和鸣’,我宫中有七百年前大燕朝沐氏女皇的‘沧海龙吟古琴’,也有大燕朝的古瑟,改日本殿带上瑟,邀四小姐一道游湖泛舟,如何?” 去你娘的“琴瑟和鸣”,谁要和你琴瑟和鸣,禽兽! “袭月出身低微,唯恐玷污了殿下的金贵身份。”萧袭月言不由衷的笑。 “不碍事,一直金贵惯了,偶尔被玷污一下本殿倒觉得新鲜得紧。” 萧袭月真想吐血。要不是看在他皇子的身份上…… 秦誉一眼看穿了萧袭月那隐忍的表情,嘴角翘得明显了,却衬托得那张脸亦正亦邪、似冷似热的。 对,他就是有恃无恐! 秦誉竟谈论起了古琴之道,沧海龙吟的出处,她方才弹奏时的误区等等,讲得头头是道,显然有过一番研究。 萧袭月吃惊,前世几十年,她都不知道原来秦誉也深懂音律,一点不在秦壑之下! “四小姐这个表情看我,莫不是折服于本殿的才华、喜欢上了?” “……”!! 萧袭月心间刚刚升起的那点赞赏和钦佩的小火苗,刹那全部熄灭,连烟都不冒了…… 就在这时,前面有了情况。 “小姐,你怎么了?”尘雪焦急。 萧华嫣两颊冷汗涔涔,脸色苍白。 ☆、第19章 无法启齿 萧华嫣似隐忍着巨大的痛苦,又羞于启齿。 “华嫣小姐这是怎么了?” “……” “快、快叫大夫!” “小姐你说话呀,你不说又不让人去找大夫,要是出个好歹……” “将军府的大夫在何处?小姐不介意的话我背你过去吧。”秦壑说着就低下身来让萧华嫣上他的背,可萧华嫣却畏如蛇蝎的连忙后退,焦急得捂着肚子两颊的冷汗越来越多。 肚子疼? “二位皇子……且先行游览吧,华嫣……有事离开一会儿……”说完这一句,萧华嫣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眼角含着泪花,窘迫的提着裙子就跑,还差点被绊了一跤。 那方向正是书阁,最近的有茅厕的地方…… 秦壑这下明白过来,略尴尬,原来是闹肚子…… 萧袭月当然早明白了怎么回事,定然是刚才萧玉如丫鬟递给她的酸梅汤里加了泻药!一看萧玉如--眼神闪躲、惊恐,不敢说话、生怕露出马脚的模样。 果然没错。这回她搞砸了郑氏选佳婿的算盘,郑氏不会饶了她。 秦誉来将军府也已有好日,不便久留,下午便与秦壑一道回了皇宫。此次两位得宠的皇子来将军府做客,虽只是说“探讨学习”,但在皇宫里定然已是被众多双眼睛盯着,猜测纷纷。 直到秦壑、秦誉离府,萧华嫣都没有从书阁的茅厕出来。 “小姐,我听说大小姐被人下药、拉肚子了?” 夜里,香鱼一边替萧袭月收好衣裳,一边问。 “这么快就传开了?” “可不是,负责打扫书阁的那粗使丫鬟是个大漏嘴、藏不住话儿,说她打扫了很久、来来回回提了不少水、累得满身汗……”还有些话,香鱼是姑娘家也不好启齿,便略了,“不过都是暗地里悄悄说的。” “萧玉如本想害我,却不想被大姐端了去。”萧袭月想想又补充了句,“你和冬萱万不可凑热闹,可知道?” “小姐放心,香鱼还没有那么蠢笨,只是路过带了只耳朵听着,问就全当不晓得。” “嗯。”萧袭月略沉吟了一会儿,“大夫人可不是善茬,只怕明日府上就要少上一二十口人。” “……”香鱼暗吃了一惊,庆幸自己没有去凑热闹。 冬萱正在收拾衣柜。香竹园本是要给萧华嫣住的,家具置办得都很上乘,檀香木的衣柜子又大又宽敞,可是里头就孤零零的放着两条瘦瘦的衣裳,空落落的。 “小姐,你就这两三身儿衣裳,那一身儿还又破又旧,和其余穿金戴银的小姐们相比真是太吃亏了,三皇子、五皇子多少女子渴望嫁的人,小姐还是要上心打扮打扮。” “大夫人说要给你裁衣裳裁衣裳,这都多少天了,也不见府里的师傅来咱们这儿。要不明日我私下底去问问平灵?” 萧袭月笑了一声: “问母亲的丫鬟有何用?改日,我要她求着给我做衣裳!” 冬萱与香鱼相视了一眼。经过这些日子暗流涌动的较量,她们对萧袭月的作风和城府都有了了解。看似只有十四岁的清秀柔弱少女,实际上城府和计算却远不在成年人之下。小姐说如何,一般都八九不离十的。 “小姐,香阳这些日子都不在,要不要我明日去找找她?” “强扭的瓜不甜,随她去吧。” 自从萧袭月回府,香阳现了个身儿就不见了,萧袭月也不找她。香鱼心里有预感,如果香阳再不回来,恐怕就再回不来了,小姐定然知晓她在做些什么,定是还没有威胁,不然也不会放任不管。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府里就少了二十一个下人,丫鬟、小厮,连从前伺候过杜老夫人的老嬷嬷都不见了,说是府里人够了,辞退了、打发了。 这些人都是昨天暗地里嚼了萧华嫣舌根的。 老夫人听说自己从前喜欢的一个贴心老嬷嬷被一夜间打发了,还亲自去了暖颐园“过问”,出来时脸色难看,喘着粗气儿。 自从杜老夫人回府,郑氏放了不少权利、都让老夫人拿主意,但这回她也是来了气儿了!郑国公府嫡长女,上起火来也不是吃素的。 而萧玉如母女当日上午也被郑氏叫去了暖颐园,出来时,一向笑得花枝招展四夫人田氏阴沉着脸,萧玉如跟在后头一脸菜色,肿着两个眼泡儿,捂着印着五指山的脸。 田氏回过头来: “哭什么?老娘都劈头盖脸一阵骂都还没哭呢!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蠢女子!”田氏一边低声骂萧玉如,一边拿手帕心疼的擦拭她脸上的指印。 她都没舍得打一巴掌的女儿,竟然被大夫人的奴才给扇了一耳光!无奈她虽然是淮阴侯的女儿,但确实庶出,来府上又是个侧室,不得不处处巴结郑氏。求得,不过是在府里有个地位,将来给女儿也谋个好人家。 田氏越想越窝火,却又没办法,只能低声咬牙:“这次的仇,以后定要报回来!” 萧玉如早被陈妈妈一耳光打懵了,又恨又委屈的点头。 府里表面上一片平静,实际上几处鸡飞狗跳,就此刻,暖颐园。 “我不吃药、端开!”萧华嫣一想到下午面对秦誉、秦壑时的窘境,就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这辈子她都没有这么丢人过! “娘,我不活了、不活了……往后我还拿什么脸面去面对三皇子、五皇子……” 郑氏得知下午之事又气又怒。 “要不吃身子怎么会好?嫣儿,娘知道你委屈,你放心,娘定不会让你白受这罪,定给你加倍讨回来!” 陈妈妈端来泡足的药来给萧华嫣洗脚止疼,没看这黑熏熏的一盆水,一盆足顶二十多两银子!郑氏宝贝女儿是一点都不含糊,什么都是最好的。 “都怪那扫把星!从她回来咱们的日子就没安生过!先是芳兰,后又是咱们。老奴去‘认错’求饶吃点亏也就算了,本来就是奴才、身子骨贱皮厚,可她竟然一次又一次的克到小姐头上!接二连三的!要是再任由她弄下去,她还不造反了!” “哼!谁说我要放过她!”郑氏的白日里的“慈眉善目”荡然无存。“只是眼下老夫人警觉,我们还不宜出手……”转而又对萧华嫣满脸心疼: “嫣儿,不就是闹个肚子吗?往后若你真嫁给三皇子、五皇子,那不也是柴米油盐、也是要吃喝拉撒的,娘看两个皇子都不是在意这些细节的俗人。你的琴艺、学识他们已经见识过,而且很是欣赏。二人都是人中龙凤,正室之妃必然也品貌身份上乘,他们不傻,咱们府里,谁能比得上你的身份和学识?沉住气!” “娘……” “唉……吃点小亏不可怕,沉得住气才能干大事!嫣儿,你要记住这句话。” 郑氏沉默思量了一会儿,又开口:“这番看来,两个皇子虽然任挑一个都是文武全才,但五皇子之母兆妃不受宠,三皇子更上乘。嫣儿,娘亲已托了彤妃娘娘打听三皇子的喜好,后日就能有消息,到时候你在好好的准备准备……” “以小姐的才貌,哪个男子能不痴迷,呵呵,老奴这厢献给未来的皇后娘娘磕头了!娘娘千岁千千岁……”陈妈妈不忘逗笑拍马。 “哎呀,陈妈妈你快起来、快起来……”萧华嫣虽听着有些不自在,但是心里却是满满的向往、自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样的感觉……光是想一想就觉得甚好! “快起来吧,若是让人看见成个什么样子!”郑氏呵斥。“不过嫣儿,朝廷之事朝夕难测,你万不可太早表露心迹,别忘了,你嫁的不是夫君,而是江山……” “嗯!” 萧华嫣重拾精神。想想以往做的那些努力,勤学书画、精心打扮,就这么放弃了确实可惜!心里头反而生出些越挫越勇的念头来,咬牙一口把苦胆水一样的药喝了干净! 萧袭月,这笔账她记上了! 药碗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咬碎一口银牙发誓:“萧,袭,月!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挖眼割舌、千刀万剐!” 陈妈妈吓了一跳!没想到平素看起来温柔良善的大小姐,竟然会说出这样狠毒的话来! * 萧袭月再见到萧华嫣是第三日了。美人脸上擦了厚米分,却也掩不住那分蜡黄憔悴之色。 那药劲儿真够猛的!萧玉如本是打算把她泄死吧!还好她多了个心眼儿,不然若是吃下泻药的是她,只怕现在满府上下多少人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爹不疼娘不爱,指不定说是瘟病又给丢出府去自生自灭。 两个皇子一走,府里没了外人顾忌,接下来郑氏的任务自然是“善后”--张妈妈还关在黑牢里头呢。 买卖府上丫鬟、卖萧袭月去桐城窑子之事还没来得及发落干净! 可就在萧云开要亲自审问张妈妈当日,就传来张妈妈以及周管事双双在牢中畏罪自尽的消息,而前一夜,张大也发了高烧病死了。就剩一个香阳,疯疯癫癫的跑出了府,见人就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此事不了了之。 慈庆园里,红姑和老夫人低语聊着天,一边给老夫人按僵硬的腿。 “老夫人,这事恐怕有蹊跷,怎么可能要审问就一下子人全死了。” 老夫人闭着眼睛,右眼睁开一条缝看红姑。 “这回,死了、便死了吧……” 说得隐晦,但红姑跟着杜老夫人几十年,两人心意相通。郑氏是郑国公府的嫡长女,娘家势力了得,这回的事恐怕与郑氏也有牵扯,就算没有牵扯,那张芳兰定然也掌握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被杀人灭了口。 她常年吃在念佛,儿子萧云开又是武将时常三五个月一年半载的在外漂,府里全是郑氏做主。这回萧袭月引出的一系列“折腾”,暴露出了不少府里的漏洞,往后,她也不能全睁只眼、闭只眼了…… “左边儿膝盖骨按按……再往下半寸……恩,对,就那儿、好好按按……嗯……我这把老骨头啊,看来还不能这么快倒下……” * 接下来七日萧袭月过得分外宁静,因为没人来找她事儿!但这种宁静只怕是某些人正在酝酿暴风雨。 冬萱、香鱼倆丫头每天心忧--这对丫鬟嗅觉都很敏锐!萧袭月却每日吃饱睡足,半点不担心。 又过了三日,一纸烫金边儿的书信送进了将军府--宣平侯世子施景蟠,邀请将军府华嫣、袭月、玉如、玉莲四位小姐,一同去乘船游览平京城外素有“天险银汉”之称的,天龙峡。 另外,皇宫里的三皇子、五皇子等人也会去。 宣平侯世子正是郑氏的侄子。 不过眼下,萧袭月脸很黑! 冬萱没有香鱼那么有眼色:“小姐,你是在因为三皇子纳了美人、还要带着一块去游峡而生气吗?” ☆、第20章 景蟠趣话 萧袭月脸色更黑了黑,平静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三皇子纳美人,干-我何事。” 冬萱把收拾好的包袱一放急道:“干啊干啊、大大的干!小姐你想啊,你还没嫁过去就又多一个绊脚石头,而且还是一块貌美如花的硬石头!” “……” 冬萱被香鱼一个眼色给盯闭了嘴,终于注意到萧袭月锅底一般黑的脸。 他要纳多少美人是他的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绝不是良人! 重活一生,她不想再跟任何一个女人分享一个丈夫。这很难,所以她已不奢望那些情情爱爱,只愿这一生活得潇洒一些,再不做任人欺侮的踏脚石! 萧袭月啪的一声把只镯子拍在桌上。 “拿去扔了。” 冬萱怯怯。 “是,小姐……” * 自重生十四岁之后已半月有余,还是第一次出府。平京城的街道一如记忆里的繁华,几十年前大齐分裂为南北,皇都平京受过一场动荡。花朝客栈是平京城里最高的酒楼,共有九层,上有尖顶,当年被一把战火烧掉了顶上四层,就剩下五层。 酒楼中如同萧袭月记忆里一般,各处摆放着鲜花、芳香宜人。花朝客栈以名花为特色,共有两百余种花草。 将军府一行人踏进花朝客栈,立刻有宣平侯府的下人笑吟吟的来引路。 萧袭月不是第一次来花朝客栈。 前世,萧华嫣爱花又苦于不能出宫,秦壑为了博红颜一笑,命人在宫中照着花朝客栈建了一座“花朝楼”,极尽奢华。她儿子鸿泰因为一时贪玩溜上去玩了一趟,因着儿子不喜欢萧华嫣,小孩子心性的折了几支萧华嫣心爱的花。 萧华嫣哭了一晚上,秦壑险些因此废去鸿泰的太子之位。 宣平侯唯一的儿子,世子施景蟠在花朝客栈的第五层大设宴请。萧袭月他们一行到的时候,施景蟠、施蔷蔷兄妹已经在那儿坐着了,另外五皇子秦壑也到了。 秦壑一眼就看见了萧华嫣,小姐丫鬟主仆一行十来人,最惹眼的必定就是她,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举手投足,一眼看过去便让人惊艳。 “华嫣小姐别来无恙。” 萧华嫣不凉不热的笑了一笑——“甚好,多谢五殿下关心。”见了礼,比起上回游园时态度疏远了些。她现在的主要目标是三皇子,为了避嫌,还是对秦壑保持些距离的好。 这时,秦壑余光里又撞进一个清秀的身影来,如清风拂来,仿佛让人燥热的天儿也凉爽宁静了几分。 萧袭月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对襟襦裙,头上只缀着几颗成色普通的珍珠,衣着打扮和萧华嫣的相比简直寒酸。虽寒酸,却让人觉着有一种简单清冽的气质,虽没有萧华嫣那么惹眼,却也是个难得的清丽佳人。 “这位,就是四小姐?”乍然一个调子高扬的男音。正是施景蟠。他个子高挑、眼睛狭长上挑,总噙着几丝阴邪风流的笑意。眼下有两条似是纵-欲过度的青黑眼袋。 萧袭月还没来得及开口,萧玉如就一口接过话,迫不及待:“是啊,她就是我四姐,怎么样?美不美?”说完,与施蔷蔷对了个眼色,心照不宣。此次天龙峡之行,正是施蔷蔷让施景蟠筹办的,目的只有一个——毁了萧袭月清白、要她的命! 萧玉如轻佻而带着别样意味的介绍,让人听着一阵儿的不舒服。 施景蟠直勾勾的目光颇为不尊重,连秦壑都不禁微微皱了眉头。但身为长姐的萧华嫣,却丝毫没有觉察到有人不尊重自家姊妹似的,优雅的落了座。 “美!活脱脱就是个美人儿呀,哈哈哈……” 萧袭月瞧着施景蟠泛淫-光的的眼睛心里一声冷哼,微笑道: “华嫣大姐美若天仙,我不过是沾了那相同的半分血统的光、勉强过得去罢了,倒是世子,蔷蔷小姐美丽可人,怎地世子就长得如此……” 话未说满,却听了更让人添堵。 施景蟠心头一火,可看见三皇子秦誉到了,便生生噎下这口气,赔笑道: “四妹妹说的是,跟素有北齐第一美男子的三殿下相比,我确实就是丑人一个。三殿下,左等右等,您可算是来了……” 等夜里上了船,看他怎么撕烂她衣服、把她先淫了再杀!施景蟠心里算计着,脑海里已经出现了那淫-秽不堪的画面。 “这位就是三殿下的新宠?哟,确实是美人儿!”施景蟠看着秦誉身旁的人两眼发亮,施蔷蔷见他哥那模样,暗自咬牙恨铁不成钢。 萧袭月回头就看见了秦誉,以及……他身边的美人。晃眼间只觉一对璧人、郎才女貌。 皇后特意为三皇子秦誉挑选的侧妃,吏部侍郎次女,赵月柔。赵月柔之母正是皇后的表姐。 赵月柔生得极美,姿色不在萧华嫣之下。不过气质完全不同。不会琴棋书画,气场也没有那么高贵冷艳,娇滴滴、水灵灵的,柔柔弱弱的依靠在秦誉身边,惹人怜。 秦誉在向他问好的众人中晃了一眼,终于看见人后那面色略冰冷、眼神如霜的女子,朝她露齿一笑:“四小姐,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劳三殿下挂心,甚好。”她冷道。 秦誉眉梢挑了挑。这表情……应是不好。 秦誉的眼睛虽也邪里邪气、不是什么好鸟,却和施景蟠那种邪不同。秦誉气场冷,时常不苟言笑,施景蟠收敛了不少、不敢冒犯。 席上美味颇丰!砂锅煨鹿筋、红皮乳猪、桂花鱼条、八宝兔丁、金腿烧圆鱼……样样都是大菜,山珍海味浪费奢华!施景蟠是个纨绔,面子从来都不肯少,何况在场还那么多“美人”。 席间,萧玉如的眼睛就从没有从秦誉身上离开过,而秦誉身边还有个弱美人时时引秦誉照顾,萧华嫣看在眼里,心头不高兴,却有不能发作。 “各位慢用,华嫣先下去街上透透风,这屋子里闷得紧。” 萧华嫣借口离开,起身又觉得就这么走岂不是有落败弱者的嫌疑?于是转而对秦壑道:“方才来的路上我街上有测字卖书画的先生,甚是有些韬略,不知五殿下有没有兴趣?” 秦壑心知萧华嫣受了秦誉冷遇,心头郁闷,便答应了。 “三哥、景蟠兄,那我们一会儿楼下会合。” “五弟且放心去。”秦誉半点不挽留,萧华嫣更是不高兴了。激将法也不管用。 秦誉转而对赵月柔说:“你也去帮我测一个字,一会儿我吃好了下来检查。”说完点了点赵月柔的下巴。 赵月柔娇羞的应声,耳朵凑上去听秦誉说了那要测的字,便红着脸一道走了。 施蔷蔷、萧玉如、萧玉莲都是深闺女子,难得自由一趟,也说一同下去逛逛。萧袭月想离开,可屁股刚离开凳子站起来,就听秦誉一声命令—— “留下!” 萧袭月一火、刚想说回去,却见这前一刻还板着冷脸的男人突然温柔下来:“乖,留下,我有话对你说。” 秦誉声音不大,施景蟠酒醉微醺,并没听见。 说实话,其实萧袭月有点怕这男人,或许是前世遭受毒害太深,阴影太重,所以……她冷冷哼了一声之后,屁股又黏回了凳子上,坐下又暗觉自己有些没出息。 算了,下去撞上萧华嫣、秦壑,也不见得顺心,就留下吧。 这时,恰好来了一波施景蟠的纨绔兄弟,这些人并不知道秦誉身份,更不认识萧袭月。 “来来来,坐坐坐……”施景蟠醉了酒,胆子也大了不少,竟招呼了那五六个狐朋狗友坐了下来。 秦誉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也不反对,修长的手指拿着酒杯,当茶一样的抿。 这男人,确实有让女人痴迷的资本,怪不得前世荼毒了那么多美人! 秦誉也不说话,自顾自喝酒。他不说话,萧袭月反而心头好受些,不然还真不知聊什么。她有种错觉,好似这厮好像是故意把那些不顺她意的人遣走,让她有个地方安静安静。而他在这里,施景蟠也不敢对她造次。 席上,男人一多,话题就变了!醉酒的施景蟠脑子突然冒出个荤-段子,想说,但又介于秦誉在场,有点怕、不敢说。 “景蟠兄有话尽管说。不必在意我。”秦誉“和善”道。 施景蟠得了秦誉允许,立刻没了顾忌: “多谢三公子!” “施兄你到底要说什么?” “是呀,快说快说,别卖关子了。” 施景蟠把半杯酒喝光,放下酒杯:“你们可知道,怎么确定一个女人……是不是……处子?嗯?”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萧袭月。 一纨绔答:“那还不简单,带上榻一滚……嘿,不就知道了?” “去去去,带上榻才发现你也太蠢了!” 萧袭月一阵恶心,想转身就走,却被秦誉按住膝盖,起不了身! 秦誉道:“那依景蟠兄高见如何判别?” 施景蟠见秦誉也问,立刻卖弄起来,眼睛时不时扫过萧袭月:“一观眼,小处儿眼睛清澈,经了人事的女子眼睛热烈,二观胯部,小处儿臀紧俏、走路步儿小、娇羞柔弱;三观胸乳,小处儿啊……嘿嘿,胸秀如丁香一握,非处儿已经被揉得重峦叠嶂、甚是宏伟,哈哈哈……” 不堪入耳!萧袭月忍无可忍,伸手端面前得热汤泼了施景蟠一头、一脸,“啊”的一声痛叫! “该死的贱婢,竟敢泼本少!” ☆、第21章 天龙峡上 萧袭月“哎呀”一声惊吓: “我泼苍蝇,怎么把世子大哥泼到了。” “你敢骂我苍蝇!!” 施景蟠满脸汤水,一掌拍翻了面前的汤碗,刚想扇萧袭月耳光可汤汁滴进左眼,睁不开。 “当然不是,世子爷和苍蝇比差远了。”说着,萧袭月绞了绞手帕。 “你--”哼,先擦干净脸,再收拾这贱人!施景蟠眯着眼看见萧袭月的手帕,一把扯过就开擦! 秦誉放下白玉小酒杯,旁观着、嘴角噙了一丝儿笑。 “啊--!!!你、你这手帕上什么东西!!” “袭月正想告诉世子,刚刚袭月吃了辣椒,就用这个擦的嘴。” “辣、好辣!疼死我了!!!水,快打水给小爷洗眼睛!!啊,好疼--!!” 施景蟠痛得直叫唤,狐朋狗友人仰马翻,连忙叫店小二打水。 老实巴交的店小二噼里啪啦从五楼飞奔下去拿铜盆端水上来,萧袭月“愧疚”“焦急”的帮忙。等店小二再噼里啪啦的爬上五楼,施景蟠已经疼得欲-仙-欲-死、嘴里爹骂娘骂萧袭月。 “水来了,世子爷,水了来了!” “还不快拿过来给小爷!!” “是是是!” 一群纨绔都不是会伺候人的,毛手毛脚、鸡飞狗跳。 “世子兄,我来帮你洗眼睛!” 一纨绔主动开口,端起水盆快步过去。萧袭月将板凳一轻轻一踢,纨绔一声哎呀,接着噼里哐啷铜盆水泼了一地! “水呢!” “洒、洒了……” “蠢货!!我掐死你,你存心想让小爷瞎是吧……” “小二,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再打水来!” “是是是!” 店小二又噼里啪啦的跑下去打水。 “世子兄,要不你先哭吧,把辣椒冲点儿出来。” “对对对,先哭、先哭!保住眼睛重要!” 狐朋狗友们主意颇有见地,施景蟠气得吐血。 “死了你爹还是死了你娘!哭你娘的!” 等店小二再气喘吁吁的端上一盆水来时,施景蟠已经疼得快歇菜了。 “水放地上!谁都不许动!我自己来!” 施景蟠视线已经被辣得模糊,摸摸索索的过去。 萧袭月满脸愧疚,去扶施景蟠:“世子大哥,方才真是对不住,袭月扶你吧,都是袭月太莽撞了。” “谁要你扶!滚开!!” 施景蟠暴怒狠狠一推-- 萧袭月倒地一声“啊--” 接着便听铜盆“噼里哐啷”…… 施景蟠一头一紧:“怎么回事!!” “世、世子兄,水、水又翻了……” “什么--!!!” 施景蟠抓头发狂嚎叫。 从花朝客栈出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施景蟠被众纨绔抬到一楼,终于洗了眼睛。那手帕上的辣椒,是萧袭月专门在碗里沾的,量够足。 施景蟠满脸红肿,先前还风流冒淫-光的眼睛肿得像螃蟹的大钳子,只剩条缝儿了。 楼下秦壑、萧华嫣、施蔷蔷等人都是吃了一惊。 “呀!哥,你这是被谁揍了?” “少废话!走!”施景蟠咬着牙齿,盯着萧袭月扯一个恨不能杀人般的笑容。“四妹妹,咱们……出发吧。” 按理说,施景蟠受了这么严重的“外伤”,这次的游览就应该取消,可他非但没有取消,还坚持一定要去! 这不符合常理。 萧袭月暗自思量着,瞧着前头正在上船的施家兄妹二人。刚才萧玉如向施景蟠介绍她的时候,便与施蔷蔷交换了个眼色。她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她已经尽收眼底,只是不动声色罢了。 此番天龙峡的一行,只怕是龙潭虎穴! 秦誉把萧袭月在花朝客栈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楚,他本来还打算“救”她一回,哪知道这女子算计不少,根本不需要她来救。 秦誉正想上去与萧袭月搭腔,赵月柔一瘸一拐的靠过来。 “三殿下,月柔扭了脚……”说了半句,留了半句,娇娇羞羞的,意思是让他扶她。 “好……” 秦誉笑着扶赵月柔上船。秦誉向来冷情沉默,但众人都看得出,秦誉独独对赵月柔时很温柔照顾。 萧袭月把二人的“恩恩爱爱”看在眼里,心里不能说是难过,但也确实不是伤心,只是有一种冷静,对别人、对自己、对感情。心头再也没有年少时的激-情与期待。 * 大船上飘着一面气派大旗,上写着一个“施”。 天龙峡两岸是高山,悬崖峭壁、飞瀑流湍,景色壮丽奇秀。半壁山花、半壁岩石,不愧是富家子弟最喜欢的游览之所。 船分上下两层,共八个小间。上有两个,下有六个。 施景蟠一反常态的不但没有追究萧袭月的故意教训,反而时不时搭话,一向与她作对的萧玉如也该干嘛干嘛,暗暗不爽赵月柔,寻着机会就靠近三皇子秦誉献殷勤,也不向往常一样积极的来找她麻烦。 这更是不符合常理! 萧袭月打起警惕。 傍晚,又有一艘小船靠过来,竟然是昌宜侯周宇--北齐最年轻的侯爷。 周宇受了秦壑、秦誉邀请,一道上了船。昌宜侯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是皇帝的宠臣,长身玉立、温润如玉,虽说比起秦誉稍逊一筹,但论相貌也是一等一的美。 萧袭月对上周宇清澈如宁静山水的眼睛,相视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萧袭月有着前世的回忆,认得周宇。周宇才貌双全、学富五车,写得一手好书法,行书草书龙飞凤舞,不过,实际上让他为侯的并不是他的才华,而是他的容貌。 没错,周宇其实是皇帝暗地里的男宠。 深陷淤泥的美玉。这是萧袭月见到他脑袋里划过的想法。 将夜。 二层的一间小屋。萧玉如瞧了外头没人,进来把门关了上。 屋里是施景蟠兄妹二人。 “没想会碰到昌宜侯!” “管他。昌宜侯性格温和懦弱,在朝廷里从不树敌,就是冲着我宣平侯府的面子,量他也不敢怎样。二位妹妹就放心吧!”施景蟠捂着火辣辣的脸,“今晚,我定要让那贱人生不如死!” “哥,你这次可得把握好了,定不能出问题。” 这个主意是施蔷蔷出的,萧玉如也没有帮上什么忙,不过上回吃了萧袭月的亏,怎么也要参合一脚报一报仇! 施蔷蔷想了想,问萧玉如:“咱们的计划表姐可清楚?表姐心地太善良了,我今日想与她洗洗说一说,但是她下不了决心,不知道一会儿陪不配合咱们……” 萧玉如因上回的事挨了一耳光,心里也有一些怨怼,“你放心,大姐咋会不知道。”萧玉如在施蔷蔷的视线下稍微克制了下语气,道,“我是说,我和她说了,虽没有详细说,但大姐那么聪明,哪能不晓得。她叫我们千万不能伤害萧袭月的性命,教训一下就好。” “留她命?”施景蟠瞪大眼似要吃人,一字一句道:“我要她死!” …… 而此刻,萧华嫣正在外头赏月,施蔷蔷的计划,她心里明白得很,她答应了她,只要帮忙除去萧袭月,便帮忙撮合她与秦壑。这个秘密,萧玉如并不晓得。 这个圈套她只需要看着就好。施景蟠是定不会放过萧袭月,就算她今晚不死,后半辈子也会更加生不如死!施景蟠是宣平侯的独子,纨绔中的纨绔,被她看上的女人,至今还没有一个逃脱他魔爪的。 萧华嫣咬牙低声:“萧袭月……跟我斗,只有死路一条!” 忽然,背后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你在说谁死路一条?” 萧华嫣下了一跳,猛地转身-- “谁?”却因为惊慌,脚下突然一崴,身子往后一跌,摔下船去。“啊——” ☆、第22章 果香宜人 施景蟠快手一把将萧华嫣拉上来。萧华嫣险些落水,惊魂未定,闻言笑得有些难看。 “表妹,你慌什么呀,我又不会拆穿你。所以……你还是那个心善如水、才貌无双的平京第一美人。” “表哥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玉如和蔷蔷不明白,表哥还能不懂你心思?”施景蟠红肿着脸,阴邪的笑了笑,“放心,今夜一定除了你的心头大患。到时候,记得帮我在大姨妈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去年的事就不要怪表哥了可好?都是表哥当时脑子犯了蠢,喝多了酒昏了头,我该死!”说着看似用力的狠狠扇了自己个耳光,实际面皮都没红一下。 萧华嫣向来讨厌施景蟠,因为这见色起意的纨绔去年竟敢对她起了非分之想!好在没有闹出大动静,除了母亲和屋里几个丫头,别人都不知道。自那事之后,母亲对他便恨之入骨。这回若非施蔷蔷主动请缨要找萧袭月麻烦,她也是不会跟这种人渣子有一丝牵扯的。 就算要收拾萧袭月,她也不屑与施景蟠为武! “好,只要表哥是真心改过,我会和娘解释解释的。谁还没有个犯错的的时候,说到底,娘和元珍姨妈都是亲姐妹。” “正是,正是这个理儿,都是一家人!外头风急,表妹身子金贵,到船舱里坐吧。表哥已经摆好果盘琼浆,三殿下、五殿下还有宣平侯都在里头等着了。” 施景蟠走在前面,萧华嫣走在后头,方才脸上亲和的笑容尽数冷却。 她萧华嫣生平最不喜欢的事与别人共用一个东西,而第二不喜欢的,就是被施景蟠这种不入流的人渣惦记!光是想一想都觉得恶心! 若施景蟠不是二姨妈唯一的亲儿子,岂能容他好好的活到今日!就算她肯放过,娘亲也定不会善罢甘休。 天龙峡中,夜风浅浅呼喝而过,船身微微摇晃。杯中酒荡来荡去。 “四妹妹怎地不喝酒?莫不是嫌弃我的酒不好?” “袭月不胜酒力,世子大哥多心了。” 萧袭月瞄了瞄酒杯,虽看不出异常,但保不准里面就下了药。 方才,她听见施景蟠对萧华嫣说了句——“表妹自小肠胃不好,记着少吃些果子。” 萧华嫣自小被郑氏养得极为细致,何时有有肠胃不好的毛病? 萧袭月思量片刻,刚回过神来,便接收道右前方的一道冰冷的视线,萧袭月顺势看去,却看见那眸子视线虽冰冷,却灼灼烧人,似要把人看穿似的。 萧袭月皱眉,眯了眯眼。 秦誉唇角一挑,凌厉的眼眸划过邪气的笑,一手接过娇弱美人赵月柔深情款款递来的酒,一饮而尽!举手投足间,狂傲不羁。 一股子的冷邪骚气。萧袭月暗暗评价。这趟天龙峡之行也是遇了鬼了,船上四个男子,除了昌宜侯周宇,秦壑、施景蟠、秦誉,哪个瞧着让人顺气! “来,柔儿,你也喝一口。” “谢殿下。” 赵月柔娇羞的把杯底那一点酒喝掉,双颊酡红。 萧袭月暗啐了一口。大庭广众,也不怕羞人。再想起前些日子在将军府时这人扬言及笄之日带她走的谎话,心里更堵得慌。还好,她把那镯子扔了,若真是按他的话随身戴在手腕上,指不定被羞辱成什么样子! 萧袭月暗自骂自己不争气,不过就那么一句随口说的话,就信以为真、感动。上辈子也活该自己吃亏…… 屋子中间摆放着一个小炉,上面煮着果酒。 上船前施景蟠言为了船身轻便,不可带仆从,而且船上有专人负责食寝,是以谁都没带丫鬟下人。 萧袭月、萧玉如、萧玉莲、萧华嫣四姐妹坐在一边,对面坐着秦壑、昌宜侯、施景蟠,另一边格外宽敞,铺着软垫,坐着秦誉和娇滴滴的赵月柔。 一群年轻人,弹琴抚筝,把酒言欢。 美酒佳肴,萧袭月一口也没吃,只吃了些新鲜的水果。水果味纯,如果在里头加了药,或是受过损伤,一口就能尝出来。中午没吃好,晚上更没吃,也着实饿得慌。 昌宜侯周宇怀里抱着一只白狐,时不时喂白狐吃果子。坐在那里,时而被小东西逗笑,眉眼略弯,散发着精致的书卷气,犹如遗世独立的翩翩公子。瞧一眼,便让人心头生出一些暖意,心静。 可惜了如此的男子,却深陷泥沼,前一世文帝死后,被逼迫得削发为僧、最终死在她的马前。这一世,不知他的命运如何。 萧华嫣裙摆飘飘,抱琴拂袖席地而坐,弹琴而唱,秦壑以竹笛相辅,配合得甚是默契。 前世种种不堪回忆又浮现在萧袭月脑海。恍惚间明白,前世的自己,或许根本就是个戏台子边上连名字都没有的配角,却阴差阳错唱上了花旦的戏。秦壑那些曾对她说过的那些情情爱爱、一生不弃,不过是让她安心为他卖命、陪他演戏骗皇帝。而萧华嫣则是观望着她的后位,迟迟没有答应秦壑,直到秦壑当上皇帝。可怜她眼拙,竟一直把勾引自己夫君的女人视为最敬重、最信任的长姐。 萧华嫣弹着琴唱着玉仙词,冷艳娇美的脸,弹唱之间才气毕露。 若没有那种种恩怨、若郑氏等人没有步步逼她,她与萧华嫣或许并不会走到水火不容的境地。重活一世,她再也不是那个奴才院爬出来的、无知怯懦的庶女了。 萧袭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昌宜侯周宇怀里抱着的那只白狐竟然歪歪咧咧,似是昏眩。而自己也…… 萧袭月扶了扶额头。 糟糕,明明自己没有喝酒,怎么……像是醉了。 “各位慢用,袭月有些乏,先回去歇息了。” 匆匆告别,萧袭月感觉往回到自己的屋子,脚步已经有些踉跄。嘴巴里还在一个劲儿的冒酒气儿,夹杂这一股浓烈的果香。 “是那个果子……” 萧袭月连忙反锁好门,全身无力、双腿浮软,费力的搬来唯一的一把椅子,抵住门。 酒劲儿上来了。现在这副身子瘦削纤弱,完全抵挡不住酒劲儿。 眼前一黑,萧袭月一下倒在地上…… 而方才的屋子里,已经醉倒了一片。只有施景蟠兄妹、萧玉如还清醒着。 “三殿下、三殿下?” 萧玉如摇了摇秦誉,完全没反应,看来真醉了。她亲眼看着他喝了三壶酒,就算是久经沙场的大汉都得醉倒了。萧玉如把赵月柔推到一边,把秦誉扶回了屋子。 施景蟠盯着地上醉倒的赵月柔,唇角浮现丝笑意。 “哥,你盯着她作甚,别忘了咱们的计划。” “放心,这事就交给大哥来办,你先扶你的五殿下回屋休息吧。” 马梁果果然厉害。形状、口味似蜜桃,一旦进入腹中就会迅速发酵成酒。 跟他施景蟠比旁门左道的伎俩,他敢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萧华嫣虽貌美如花,但到底是将军府的嫡长女,未来是要送进宫里做凤凰的,他可再没有那个胆量肖想,所以让妹妹施蔷蔷把萧华嫣和昌宜侯都扶了回去。 再者,萧华嫣明明没吃果子,根本不可能醉了…… 清扫了“闲人“,船舱里就只剩下施景蟠和醉得不省人事的赵月柔。 “反正都被人骑过了,也不在乎多伺候小爷一个不是,嗯?美人儿……” 施景蟠抽掉赵月柔的腰带…… 而此刻,萧玉如将秦誉扶回屋子之后,直接去了萧袭月的屋子,袖子里藏着一把匕首。 门栓轻而易举的被匕首划开。 上回因为萧袭月,害她被大夫人狠狠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还挨了陈妈妈一个大耳刮子!娘也说了,定不能让这扫把星死得太舒坦。反正这回是施蔷蔷兄妹出的主意,她也就顺水推舟,就算追究也追究不到她身上来。这扫把星让她在府里丢人脸面,她就让她真正的再没脸见人!刮花她的脸,看她还怎么跟三皇子殿下眉来眼去! 油灯格外的暗,只朦胧看见床上有一个人躺着。萧玉如轻声走过去,掀开被子—— “人呢?”萧玉如忽感背后有风袭来,还没来得及回头—— “唔——” 萧玉如猛地被捂住嘴巴、一棒子敲在后脑勺上,木头一样的昏在了床上。 萧袭月呼呼喘着粗气,四肢无力。好在方才她使劲抠喉咙,把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没想到那果子空腹吃,威力居然那么大。 此地不宜久留,必须赶紧离开…… 这满船上的人,能暂时护住她的只有三个,秦誉秦壑,和昌宜侯…… 而方才的船舱里,施景蟠穿戴好,却意外的看见赵月柔裙子上那一抹殷红,心头一紧! 难道,三皇子并没有…… 不管了,先办正事要紧。 萧袭月躲进暗处,眼见着施景蟠从吃酒的船舱里出来,钻进自己的屋子。而此刻那屋子里头躺着的是萧玉如,而不是她。 呵,害人终害己。这事可不怪她了…… 四肢乏力得厉害。在施景蟠发现之前,必须赶快离开。 秦誉有美人在怀,所以萧袭月去找了昌宜侯周宇。 “侯爷……”屋里漆黑一片,萧袭月焦急的轻轻喊了两声,却没人回应。 不好,要么就是醉了,要么就是人不在。 正这时,一双坚实有力的臂膀突然从后面把她紧紧箍进怀里!浓重的男人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颊上,颈窝一阵酥麻,一双似火的唇,在她脖子上流连,蹭着,吻着,一颗强而有力的心紧贴着她的后背,跳动着。 “别动!” ☆、第23章 萧施受难 “放开我……你这登徒子!”萧袭月奋力反抗,那壮硕的双臂如同铁牢一般纹丝不动。 “别动,让我抱抱……” 这是抱吗?抱用的着嘴吗?还有,这手像厚脸皮的鱼儿一样在她身子上到处游、怎么也推不开! “不要脸,秦誉,你忒不要脸!”他的声音化成为她都听得出来,还有这冷冽、凌厉的气息,除了这厮谁还有。 萧袭月终于抽出手,“啪”的一耳刮子拍在秦誉脸上,像打在结实的柱子上似的,纹丝不动。 他动作终于停了! 秦誉的身影高大,半在薄薄的月光中,半在阴影里。薄薄的月光照得他轮廓越发的冷峻、而带着一分妖魅,眸光灼灼,酒气浓重,溢出丝儿危险的味道—— “不要脸?本殿就让你见识下什么叫不要脸……” “你……唔……” 萧袭月被他一只大手捂住嘴、一个天旋地转被压倒在榻上,身上的三皇子秦誉像座大山,密密实实的压在她身上。 萧袭月挣扎反抗着,猛然摸到榻上身旁有个一只手!男人的手! “识趣的就闭上嘴,昌宜侯躺在你旁边,你若是把他喊醒了……” “唔……”这男人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秦誉有恃无恐,放开萧袭月的唇。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三皇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就偏偏不放过我这么一个低贱的庶女?”这个问题,困扰了她两辈子。 秦誉略作沉吟,修长的手指把玩着萧袭月耳畔的长发,散发出来的果酒香气一阵阵的往萧袭月鼻子里钻,直要立刻醉过去。 “想要,就要,有什么不可?” “我确实只是个不得宠的庶女,但你又凭什么这么欺辱我……” “说得这么委屈……”秦誉低下唇来,在她的唇上、脸颊上嗅了嗅,“谁说我在欺辱你,明明我是在疼爱你……” “滚……禽兽!”萧袭月又气又屈辱,又反抗不得、不敢叫喊,憋得眼睛里泪水打转。 秦誉突然双臂收紧,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俊脸埋在她颈窝里,嘴里撒娇似的疲惫呢喃:“禽兽,也需要人疼……”“就抱一会儿……” 秦誉就这么压在她身上睡着了!萧袭月醉酒昏眩,被突然杀来得秦誉一搅合,脑子里已乱作了一锅粥。 秦誉身上酒气浓烈,他喝了不少酒,所以……他现在是醉了?他的那美人侧妃呢?还有,他如何知道她回来找昌宜侯? 萧袭月试图推开秦誉,怎知刚推开一点,一只大手就将她往下一按,头砰的撞在硬硬的床榻上,昏了过去…… 最后一个念头是…… 完了,明早又要被人捉-奸了,而且奸-了两个男人,一个皇帝的儿子,一个皇帝的宠臣…… 天微微亮,伴随着惊叫,萧袭月噔的一下醒来!小窗逸进来深蓝的微光,屋子里还黑黢黢的,萧袭月一摸榻旁—— 空无一人! 昌宜侯呢?那姓秦的禽兽呢? 不……这是她的屋子!不是昌宜侯的! “死人了、死人了!!” 接着一阵女子呜呜的嚎啕大哭。 萧袭月连忙冲出门去,发现施景蟠的屋子外围着人。屋子里萧玉如衣不蔽体的在榻上哭,施景蟠瞪大双眼又怒又惊惧! 塌下,赫然躺着赵月柔,模样仍然娇俏,却脸色发白、已经没有生气儿! 她死了! “世子爷,本殿的侧妃怎么会死在你的屋子里!你有什么好说!”秦誉阴沉着脸,眼睛里阴云密布,施景蟠双腿一软、跪在秦誉面前。 “这、这定是有阴谋啊!景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方才一醒来,发现身下压着的竟然是萧玉如,根本不是萧袭月!床下还躺着本该已经送去秦誉屋子里的赵月柔,而且还是死的! “三殿下息怒,这其中定然有误会,待咱们靠了岸、在移交给官府来办,定给侧妃娘娘一个交代,殿下意下如何?”萧华嫣也是意外得紧,昨夜她加醉之后被扶回房,怎知真的就迷迷糊糊的“醉”过去似的。 “移交官府来办?你是说本殿还没有资格来办吗?这江山都姓秦,我秦誉还没资给自己的女人讨还公道了?!” “三哥息怒,昨夜大家都喝多了酒,或许有什么意外也未可知。”秦壑道,但他哪不知,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施景蟠趁醉强-暴萧玉如和赵月柔,至赵月柔死,只是施景蟠到底是宣平侯独子,此事还需再议。宣平侯府也是平京四贵族之一,势力不容小觑!况且,宣平侯平素在朝事事支持他,他也不希望侯府受难。 赵月柔是吏部侍郎次女,其母是皇后的亲表姐,这回死在他床边,施景蟠大感大祸临头!回头乍见萧袭月,发狂似的冲过来一把掐住萧袭月的脖子! “是你,肯定是你杀了赵月柔,然后嫁祸给我!是你杀了她!我明明——”他明明去的她的屋子,怎么可能回来自己的屋子,而且昨晚他强-暴的竟然是萧玉如!后来不知为何就晕了过去!不是被人陷害是什么! “世子大哥在说什么……咳咳……我听不懂……” 施景蟠双目赤红,却没办法说他是去了萧袭月的屋子、打算强-暴的人也是萧袭月,不是萧玉如也不是赵月柔! 萧玉如身上青紫交错,昨晚一夜差点没被折腾得折了半条命,此番又被这么多人知道自己失了贞洁……心头暴恨,手里抓着一截匕首朝施景蟠冲去。 “猪狗不如的狗东西、我杀了你!!!” 秦壑秦誉、昌宜侯竟没有一个制止的,施景蟠祸害了不少女子,他们都知道。 可惜萧玉如双腿虚浮、一刀扎偏了,摔在地上。 “还嫌不够丢人吗!玉莲,扶你五姐下去。”萧华嫣呵斥。心头又冒火又疑惑。昨夜一定有人动了手脚! * 上了岸,赵月柔的尸体被秦誉一道带回了皇宫,吏部侍郎夫妇闻讯赶来,哭得肝肠寸断。好不容易生个貌美如花的心肝女儿,且得了皇后相助,送去了三皇子处当了侧妃,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却没有想到这么快喜事就变成了噩耗! 皇后大怒。 吏部侍郎一状告到皇帝面前。 船上所有人都被控制下来,侯府和将军府来保才把人提走。一时间,将军府、宣平侯府都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秦誉作为受害人一方,倒是受了不少安慰于同情。赵月柔多美的一个娇俏女子,刚到手就没了,这些日子二人的恩爱大家也都看在眼里,都暗暗替他感到可惜。 萧云开对萧袭月、萧玉如几姐妹间的暗里冲突不是没有察觉,这番定然少不得那些恩怨干系!自己的女儿被人强-暴了,就算萧玉如是个庶女,但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作为父亲,心头的暴怒、丢脸不可言喻!是以萧云开见到施景蟠跪在面前的瞬间,只差点没忍住抽刀劈了这混账! “你还有什么话说!” “大姨父、大姨父,蟠儿冤枉啊、冤枉啊……”施景蟠心头确实冤屈。 杜老夫人闻讯就气倒了,在场只有萧云开夫妇俩、萧华嫣袭月四姐妹、萧玉如的娘四夫人田氏,以及宣平侯夫妇俩、施景蟠兄妹二人。 没有外人在场,施景蟠略作思量才和盘托出。 “这一切都是四妹妹袭月报复陷害蟠儿的啊!玉如表妹说前阵子受了四姐袭月的欺负,让蟠儿帮忙、演演戏,吓唬吓唬她,谁知道当晚我们都晕了过去,醒来三皇子殿下的侧妃就、就没了,玉如表妹衣不蔽体的……” “混账东西!”萧云开听不下去、红着眼打断。 萧玉如一听施景蟠的话,悲痛又愤怒:“如何是我说的?明明是你妹妹施蔷蔷出的主意、我只是陪你演戏罢了!你色-欲熏心,见了侧妃娘娘起了色-心,我早就看出来了!你现在又想嫁祸给我萧玉如来背这黑锅!你、你好不要脸!” “玉如妹妹你怎么能污蔑我大哥呢,明明是你求我们帮忙替你报复你四姐袭月,帮你夺三皇子,我和大哥才是受害者、受你连累!”施蔷蔷也一起推卸。 萧玉如百口莫辩。 “够了!”萧华嫣一声呵斥,冷艳的气质,发起怒来有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大家都是一家人,还在互相泼什么脏水!现在想的是该怎么办!” 萧华嫣缓了口气,“爹,二姨父,赵月柔是皇后指给三皇子的,现在又死在咱们的船上,不管是什么原因,只怕这回咱们有一场硬仗要打。世子大哥是姨父的独子,定不能有闪失,谋害皇子侧妃这个罪名,我们谁也担不起,眼下还是赶紧想对策为上。” 一番话,说道萧云开心里去了。 宣平侯怒哼一声。 “我蟠儿好好的一个孩子,就是因为搅合进你们府里这些明争暗斗里,才遭了祸事!萧将军,你说怎么办!” 萧云开心头怒火,却不得发作,他哪儿不知道施景蟠是个什么东西,什么“吓唬”,完全是狗屁!只是毕竟自己理亏在先…… 萧云开转而对跪在一旁的萧袭月赤目咬牙—— “拿家法!” 萧袭月噔的抬起头,直视萧云开暴怒血红的眼睛。 “爹爹,你又要打我?” ☆、第24章 三皇子到 萧云开咬牙: “这是还不是因为你!你敢说这事与你毫无干系??” “有,当然有!我差点就被害死了!我也是个受害者。” 萧玉如哭得更伤心了,四夫人田氏更是寻死觅活要为女儿讨公道,一时间嚎丧似的满屋子嘈杂,“老爷,她就是个讨债鬼啊,非要克死咱们的啊,呜呜呜……” 萧云开,怒上加怒,一挥铁鞭,“啪”的一声抽在萧袭月身侧,打出一道可怖的鞭痕! “自从你回了将军府,这府上出了多少祸事!你还那么轻巧的说自己是受害者,你有那资格说吗?你是非要弄得家破人亡才甘心?” 萧袭月挺直了背跪在地上,仰头看着高大如山、却恨不能掐死她的萧云开,心头无限冰冷,冷到极致,反而笑了出来: “萧玉如伙同世子要强-暴、害我未遂,引出一连串祸事,最后爹爹怪我引发了这些祸事。那依‘爹爹’的意思是,我应该躺在那里等着世子来强-暴侮辱,等着他们拿着匕首割破我喉咙,是吗?萧大将军,我身上……也流着你的血!!” 萧云开捏着铁鞭的手因为极度愤怒而颤抖。 “你!你强词夺理!我萧云开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生下你这扫把星孽种!” “呵,哈哈……” 萧袭月笑了起来,笑得萧云开后背阵阵发怵,扬起铁鞭稳了稳底气!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啪”一鞭子抽在萧袭月手臂上、背上,立刻衣裳炸裂,皮开肉绽,血染红了罗裙! 萧袭月双眼迎着萧云开的怒瞪,毫不屈服。忍了一辈子已经够了,这辈子她决不再忍辱偷生、决不再委屈苟且! “萧,云,开,你有种!” 萧云开大怒。“反了天了还!今天我就让你认清谁是主子!”又是一鞭子抽下去! 萧袭月全身剧痛,在地上翻滚着,围着她的是一群冷眼看笑话的人,郑氏、田氏、萧玉如、萧华嫣、施蔷蔷……两生屈辱、深深的恨汇聚在胸口! 郑氏嘴角扬起一丝笑。萧云开最恨忤逆且拒不认错的人,发起怒来连她都害怕,萧袭月是自取灭亡。 几鞭子下去,萧袭月已奄奄一息,眼睛视线模糊。 “萧云开……你今天若打不死我,他日……我定让你们全部……全部生不如死!” “好,我今天就把你这不孝孽障打死!!” 萧云开扬手挥鞭,门口却陡然传来下人来报—— “将军、将军,三皇子殿下到了!” 什么?! 宣平侯、萧云开都是大吃一惊。地上萧袭月满身是血,已出气多、进气少。 “萧福,让三殿下在前头歇着,我马上去!萧全!你把四小姐抬到后堂!” “是,老爷!” 宣平侯施鼎元上前拦住萧全。 “大将军且慢!萧袭月是这整个凶案的罪魁祸首、不能抬走!” “整件事还没调查清楚,侯爷还请不要妄下定论!”萧云开当然不会准许杀人凶手出现在自己的府上。 正这时,门口传来冷峻的男人声音——“当然不能抬走。” 萧袭月正爬在地上,嘴角汩汩流着血,视线迷蒙。一双干净的鹿皮靴停在面前,漆黑如墨的袍裾上绣着蟒状暗纹,淡淡的传来香气和冷意,不由全身一个激灵。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冷魅阴沉的眸子,一丝像是心疼的情绪划过,接着是隐忍的怒意。 “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 秦誉突然出现,杀得在场人措手不及!萧华嫣、郑氏相视一眼,心头都是一紧。皇子侧妃之死,说到底最要紧的还是看秦誉的态度。秦誉是出了名的不好惹,这回前来,怕是宫里头有消息要拿人…… 秦誉把宣平侯、萧云开等人一个一个的看了一遍,整个屋子都冷了下来,施景蟠后背发寒,萧云开、宣平侯额头上冷汗直冒。 “看来本殿下来得不是时候,不想宣平侯也在府上,冒昧叨扰了。” 秦誉终于启唇说了句话。 “怎会、怎会,将军府随时三皇子大驾。只是现在这儿脏乱,恐三皇子殿下染上晦气,还请移步前厅。”萧云开低声喝斥萧全,“还不快抬下去‘诊治’!” “大将军如此着急抬走人,是想杀人灭口,到时候死无对证?”石鼎元一口咬定是萧袭月干的。施景蟠早前便对老父指天发誓,只是□□了赵月柔绝对没有杀她,宣平侯有把握,人绝不是儿子施景蟠杀的。 “我蟠儿就算不成器,但绝无杀人之心!萧袭月在酒楼就曾教训过蟠儿,当夜在船上,定是她将计就计,杀了皇子侧妃嫁祸蟠儿!正好三皇子殿下来了,咱们就把事儿说清楚咯!将军这么着急的把人抬下去,是想做些什么?” 萧云开看了眼秦誉,对宣平侯拂袖气哼:“三皇子殿下面前,侯爷可不要血口喷人——” 虽然这么说,但萧云开心底确实已经笃定萧袭月定是祸首、脱不了干系!还是早点抬到后堂去让夫人郑氏处理“交代”清楚了,免得惹祸上身! 施景蟠匍匐过去,跪在秦誉面前发誓:“三皇子殿下,施景蟠对天发誓,如果侧妃娘娘是我所杀、我我天打雷劈、八辈子当猪当狗!” 秦誉冷峻的脸上阴云密布,却忽然带上了笑意,对萧云开道: “所以,萧将军这是在严刑拷打杀害本皇子侧妃的凶手?” 萧云开语塞—— “这……这凶手是谁还没有定论,只是在盘问事情缘由。” “将军果然好魄力,对自己的女儿都能如此严刑逼供。” 萧云开更是不知怎么接话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话中的讽刺。 “父皇明日要召见萧袭月,不过……”秦誉把浑身是伤的萧袭月从头看到尾看了一遍,“近来父皇圣体欠安,如果四小姐就这副病恹恹的狼狈模样去觐见,恐怕我父皇不会高兴……” “这……当然不能就这么去、当然不能……” 萧袭月糊里糊涂的落入一双冷硬的臂膀里,听见熟悉的声音——“忍一忍,一会儿就不疼了……” 声音极低,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 众目睽睽之下,秦誉抱走了萧袭月,临到门口回头放了一句话,炸得众人瞠目结舌!“将军和侯爷不必再怀疑四小姐,因为当晚一整夜四小姐都与本皇子在一处。” 这句话什么意思?一整晚,孤男寡女在一起,那不是说…… 萧华嫣贝齿紧咬,萧玉如等人都震得一愣一愣。这句话的意思,岂不是说萧袭月已经是他的人了? 不过萧云开此事心头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萧袭月被秦誉抱走时看他的眼神!那样的痛恨、让他后背发寒!她刚才说过:今天若打不死我,他日……我定让你们全部……全部生不如死! 萧云开握了握手里的鞭子,隐隐后悔方才的冲动,回忆起萧袭月的眼神,心头莫名的隐忧。 秦誉抱萧袭月回到香竹园,冬萱、香鱼哭得眼泡发肿,又是打水又是煮药。萧袭月紧紧抓住秦誉的袖子,眼睛死死盯着他幽深莫测的双眸。 “怎的?本殿下救了你感动了?” 萧袭月嘴角残留着血丝。 “感动?呵,要不是你,我岂会受这顿鞭子?” “哦?”秦誉挑了挑眉梢。 “你为什么要杀赵月柔……”萧袭月思来想去,杀赵月柔的,只可能是他! 秦誉捏起萧袭月带血的下巴,凉薄的唇弯了弯,扬起让多少女子痴迷的笑意, “当然是为了给你腾地儿了……” ☆、第25章 暗流涌动 “你以为我会信你?” 萧袭月不屈服的抽开脸,却又被秦誉捉住。她再甩开,他再捉! 萧袭月本来就浑身疼了,这男人还这么消遣她! “还要脸么?” 一想起方才离开时他对众人说的那句他们一整夜在一起的话就火大! 秦誉却忽然埋低下身子,在她耳边呵了呵气,道:“我若要了脸、便要不了你,你说,我该不该要脸?” 萧袭月浑身疼,好在她在地上翻滚、护住要害,虽看起来浑身青紫流血,却没有伤到五脏。 “我只是没想到,三皇子殿下连自己的女人都杀,果真是无毒不丈夫!” 秦誉闻言锋利的眉不悦的皱拢。从没有那个女人敢用这种语气讽刺他!嘴角弯起阴寒的笑意—— “你想不想……见识更毒的?” 萧袭月被他的视线看得浑身一紧、心口发凉。秦誉一掌按在她胸前,接着只听一声裂帛“呲——” 萧袭月胸口一片冰凉!直凉到肩膀! “你、你这禽兽!” 她已经疼得快死了,这男人竟然还能起兽心兽-欲! “你见过我这么温柔体贴的禽兽?” 秦誉拔-掉药瓶上的塞子,给萧袭月的伤口上药。药末儿沾上血肉,生疼!萧袭月咬牙皱眉,却没有痛-吟。 是、是上药?她以为…… 秦誉不屑的哼笑一声。目光落在萧袭月紧闭的眼角那丝强忍痛的泪意上。 “在本殿面前装坚强,你这点程度还差得远。” 萧袭月疼得快晕,听到这句话气不打一处来,睁眼,瞪他,却把他的笑瞪得越发灿烂了。 “这还差不多。本殿就喜欢你这要吃人模样。” 冬萱打了热水来,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这句话,脸上一烧赶紧把盆儿往门里边一放就走了。 香鱼端药来正好遇上脸红如猴屁股的冬萱。 “怎么不在里头伺候?” 冬萱一拉香鱼,“三皇子在里头。小姐正在飞上枝头的紧要关头,我们千万莫去打扰!咦,这药气味新鲜,不是咱们自己备的药吧?” 香鱼瞧了瞧四周,凑近冬萱,“是老爷和大夫人叫人熬了送过来的。还说送走宣平侯夫妇就过来看望咱们小姐。” “打的时候那么狠手,这回要送进宫里、知道重要了,就假惺惺的嘘寒问暖,真是唔……”香鱼捂住冬萱的嘴。 “嘘!” 冬萱噤声,顺着香鱼的视线望过去那从桃花树,乍见树后一角青色的裙裾往里躲了躲…… 有人监视! - 萧袭月万万没想到,秦誉居然耐心的给她上了药,而且姑娘家要紧的部位一点都没碰,简直出乎她预料!她本以为这色胆包天的禽兽会趁机占她便宜!前世他两番强-暴未遂,且还是她最后被废黜、遗臭万年的奸-夫,每每想起,都觉得简直是作了孽、欠了他的! “我只是佩服,三皇子殿下居然为了自己的前程,能亲手葬送自己的女人!真是‘好手段’!” 秦誉用毛巾擦了擦手、嫌弃的一扔,手指抚摸着萧袭月白皙细滑的脸颊,“萧四小姐,你看破了我的秘密,那你说……我是不是该杀了你灭口?!” 秦誉眸子陡然犀利了一分,接着眯眼一笑,惑人心魄却危险得让人害怕,大手虎口已经落在了她纤细的脖颈间。 “若你要我死,方才就不会撒谎说皇帝要见我了,更不会说……说我们在一起一整夜的话。你需要我活着,为你不是杀人凶手作证明!” 萧袭月条条有理的分析,秦誉忽然笑了,阴霾化开、乍然明媚。 “还不算太蠢。”秦誉掐在她脖子上的手上移、点住她下巴,凑近,动作颇有几分暧-昧,“不过,我秦誉从不杀女人,这一点你猜错了。” “借刀杀人,和亲手杀人有什么区别!”都一样是禽兽! 后半句萧袭月忍住没说,尽管现在的秦誉还没有成为在战场上浴血杀伐的平津王,但是他就是他,危险慑人的气息仿佛与生俱来、与他这张迷惑人的脸浑然天成,显得诡谲莫测,让人捉摸不透。 “我的妃子并不一定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除了我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左右选择!” 一句话,像是在对萧袭月说,也像是秦誉对内心的一种宣泄。 萧袭月一愣。他的意思是,赵月柔……不是他的女人?萧袭月回忆了回忆上辈子这时候的旧事。当时她还在奴才院儿里,对宫中的事知道得不详细。 秦誉告诉萧袭月让她好好养伤,过两日再来接她进宫。至于为何是过两日,而不是之前说的明日,原因没说明。 想来,她这副明显被人严刑拷打过的样子,萧云开也不可能让她就这么进宫觐见,郑氏爱惜名誉,萧云开也有仁义大将军的名头,他们可是十分爱惜名声的。尽管萧云开虽笃定赵月柔的死因她而起,但他也不是傻子,关起门来打骂没什么,对外当然不希望凶手出在自己府上! 同理,宣平侯府更不希望施景蟠来背个奸-杀皇子侧妃的罪名!就那么一个独子,死了,可就断了后。 宣平侯是支持秦壑的,向来对秦誉不冷不热,赵月柔是皇后的表外甥女,突然被赐给秦誉,恐怕目的不是那么单纯。 或许,赵月柔并不是表面上那么柔弱? 秦誉临走前告诉她说,赵月柔确实不是他所杀。如果不是他,那么会是谁杀了她? 他那么突然而恰好时机的出现在将军府、她的面前,如同知道她受难,前来相救……萧袭月躺在床上细细思量着,越想越觉着,她仿佛花了两辈子,都没能把这男人看透。 他的想法,他的喜怒哀乐,他过往……越发让她好奇了…… 萧袭月想得头疼,本能的想翻个身,却牵动了伤口更疼!烦躁。 别在想那个腌臜人了!他女人一箩筐,死了一个赵月柔,院儿里还有张月柔、杨月柔美人一堆,哪里有功夫来管她的事…… 香鱼端又接了大夫人的丫鬟平灵送来的‘慰问’参汤,走到院子里便见冬萱在一堆枯枝乱叶里寻找。 “冬萱,你找什么呢?” “找前些日子扔的手镯子,小姐突然又想看看了,可找死我了……”上次让扔远远的,她就老老实实的扔得远远的,没想到扔了还可能会让捡回来! 香鱼得知原委,叹气拍了拍冬萱的肩。所以说,当丫鬟也是有技巧的,太老实要不得。 “下回小姐再叫扔,你就扔个专门的地方。” …… - 三皇子突然来将军府放了皇帝要召萧袭月进宫审问的重磅消息后,完全打乱了萧云开的阵脚。 那方萧玉如还跪在地上,屋子里下人都被屏退了,只剩萧云开、大夫人郑氏、四夫人田氏、五夫人潘氏母女,当然,萧华嫣也在。 “爹爹,玉如只是想拿匕首吓唬吓唬四姐,结果被她一棒子打晕了,然后醒来就……就被施景蟠那出生玷-污了!爹爹……你要为女儿报仇啊……” “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巧云,还不把你生的孽障带回去!” 大夫人郑氏也说了几句,四夫人田巧云哭肿了眼睛,忍气吞声的应声,把女儿萧玉如带下去。田氏看着萧玉如脸颊、脖子上东一块西一块的青紫,心疼如刀割。 “哭哭啼啼看着生厌!你们也下去!”萧云开又轰走了五夫人潘氏、萧玉莲母女俩。 潘氏性子略直,受了迁怒很是不快。 - 郑氏见外人走得差不多,才道,“老爷,您消消气。为今之计是想想办法、怎么在皇上和礼部侍郎那里交代过去!元珍偷偷放消息给我,宣平侯暗里已经归顺了皇后,此番就算真是施景蟠误杀了赵月柔,皇后娘娘看在宣平侯的颜面上,也不会真心追究施景蟠的过错。说到底也不就是个侍郎之女,主要还是看三皇子的态度要不要追究。”元珍便是宣平侯的夫人,郑元珍,郑氏的二妹。 “果真?我前些日子便有此怀疑,没想到真是如此。” “当务之急是袭月进宫之事,老爷,今天她挨打时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若她明日进宫凭着一股子仇恨、什么都往外倒,来个玉石俱焚,将军府庶女争宠、伙同侯府世子又是奸-淫又是谋杀,添油加醋的那么一说,咱们定然也落不到个好下场,轻则左迁、重则……”郑氏没有说下去。“今天老爷不该当着宣平侯的面打萧袭月,要罚也是关起门来罚。” 萧云开想起萧袭月盯着他恨恨说那句要他们生不如死的话,“今天确实是我被气坏了,不该打,不过这件事就算不是她所为,也是因她而起!家法处置一点都不冤枉!” 郑氏道:“老爷自是有道理。一会儿趁夜我回娘家一趟,让兄长们替着求情,只愿把此事化小,不要影响儿子们的前程、嫣儿的选婿。” “听夫人一席话,真是乍然明朗,都怪我性子太急,差点因那孽障误事!”平京富贵繁华不同于边疆沙场,但明争暗夺的厮杀,却绝不比那打打杀杀的活计简单。他当惯了武夫,手脚反应总是比大脑快。 萧华嫣静静听着爹娘分析朝廷里的暗流涌动,暗自咋舌。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接触朝廷政-治。 郑氏略思量,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老爷,此番皇后牵线让圣上赐三皇子侧妃,恐怕是在挑选储君的后备人选!”没有外人在场,郑氏大胆分析:“太子腿瘸、储君之位早晚会被取缔,皇后此番恐怕是在试探三皇子,愿不愿归顺为她所用……” “那……这赵侧妃的死,岂不是成了关键……” “老爷手握兵权,不可轻易表露派别,此番当小心说话、小心行事,且不能被人利用。” 屋子里陷入一阵沉默。 权利纷争、利益博弈,萧华嫣越听越惊叹,却也隐隐的热血沸腾。和这些比起来,以往将军府后院儿的小打小闹算什么?那,才是真正的值得拼命的博弈!属于强者的战场! “我已差人送了汤药过去香竹园,左右不过十四岁的女娃,说话全凭气性!今明咱们好好哄哄、再吓唬吓唬,让她按照咱们的话数说。” “一切都听夫人安排,不过……只怕那孽障又要得意一番,不会那么容易听话。”一想起上回去求她治三皇子,心里的火还蹭蹭冒。 萧华嫣思量了许久,犹豫开口: “爹爹,娘亲,既然皇后娘娘不是真心想追究世子大哥,那么……我们何不制造一个凶手,既能推脱罪责,又能给个交代给侍郎大人和皇上……” …… 萧云开、郑氏商量完毕,各自分头行动。 萧华嫣方才献计得了爹娘得夸奖,颇有些自得,听完那些朝廷争斗,心里对皇廷越发向往。 萧华嫣去了四夫人田氏的茶香居,刚走到外头就听见里头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以及萧玉如不堪入耳的哭骂声,心头不禁划过一分鄙夷:终究不成气候。 萧华嫣进去一阵安抚,萧玉如扑在她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大姐,我现在才知道只有你对我是真好……他们都不理我、都骂我、嫌我脏……只有你真心的关心我,来看我……”萧玉如声泪俱下。 “好妹妹,咱们自小一起长大,大姐只恨不能帮你分担些苦楚……” 萧玉如仰起脸,萧华嫣眉心一颗朱砂,和观音娘娘很是相似,让萧玉如心里倍感温暖。 “大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你也知道这个阴谋的,咱们姐妹有一个遭殃就够了……” “好妹妹……”萧华嫣声音似因心疼而哽咽,拍了拍萧玉如的背,可眼底却掠过薄薄的嘲讽。 ☆、第26章 懿宁宫中 萧袭月刚睡下,大夫人就来“看望”她了,情真意切、体贴入微,若不是她在挨打时看清了郑氏的冷漠与嘲笑,她都要真的相信这句“打在儿身、疼在娘心。” “你爹爹从小舞枪弄棒、习惯了军营中的把式,一时冲动迁怒、罚了你,你就莫要记恨在心了,啊?哪个爹爹不疼自己的女儿呐,连嫣儿小时候也挨了不少责罚。” 郑氏和颜悦色,又是端药又是递水,简直比亲娘还体贴! 若是秦誉没来,就算她死不了,轻则落得满身丑陋疤痕,重则断筋断骨、身子残废。 “袭月啊,大娘为你准备了十来身儿好衣裳,你挑个喜欢的款式,需要什么只管开口,进宫比不得去别处,你一去便是代表咱们整个萧家,可要谨言慎行,天子都爱听好的,当言不当言,你可要多想想,大娘说什么,你那么聪明也肯定知道……” 郑氏耐着性子口水都说干了,萧袭月躺着却理都不理她!任她怎么拿热脸贴冷屁股。 郑氏满肚子憋气,脸色一凛:“你要是说错了话、触怒龙颜,立马就会人头落地!你日后还要嫁人,到时候大娘寻不到好人家,可就不要怪旁人误了你终身!” 萧袭月斜眼瞥了郑氏一眼,不屑: “明人不说暗话,要我按照你说的做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你要什么大娘都许你。” 萧袭月笑,“只要你现在跪下给我磕三个头认错,把你这些年做过的腌臜事昭告出来,我就原谅你!” “你……!”郑氏惊怒交加、但终究是郑国公府养大的嫡女,骂人的功夫抵不上田氏、潘氏,“你”了半晌骂不出话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离开。 等这风波过去,看她怎么收拾她!她就不信三皇子会为一个小小庶女放弃将军府的兵权、放弃她女儿华嫣。再说,到时候当储君的还指不定是谁! “冬萱,把大夫人端来的参汤统统丢去喂狗!” “是,小姐……” 第二日一早,萧云开也来了。不过他没有郑氏那么能忍,才不过说了两句软话,就原形毕露! “你天生伴凶,我当年留你一条性命已经仁慈!你却处处不知感恩、处处惹是生非!你大娘好心好意给你置办首饰、衣裳、端汤送药,你却把参汤倒去喂狗!”萧云开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你是铁了心要进宫置咱们满府人于死地?你别忘了这家里的人可都是你的亲人!” 萧袭月猛然睁眼,直对上萧云开嗔怒的牛眼。 “那你抽着铁鞭子喊着要打死我的候,可想过我也是你的亲人?!贪生怕死、沽名钓誉,萧云开,你真真是对得起‘仁义无双’的名头!” “你这、你这不孝孽障!” 萧袭月反笑:“既然知道我是孽障,萧将军还来这儿杵着做甚?”一指门口,“不送!” * 第二日,秦誉派人来接,萧府托词萧袭月偶感风寒怕传染龙庭,拖一两日再进宫面圣。秦誉本是耍诈,早已料到,也不强求。 本来一贫如洗的香竹园里突然塞满了各色珍宝,吃穿用度一点都不比萧华嫣的差。药用最上乘的,大夫也是最好的,将军府里最好的珍奇补药全部都送了来,只恨不能一天之内把她治得活蹦乱跳。 冬萱把刚刚送来的首饰装进盒子里,珠光宝气的,只看得人眼花缭乱。“小姐,不枉你受了这些苦,好日子总算来了。” “好日子?”话里掩不住讽刺,萧袭月也不多解释。若换做上一世,她一个从奴才院里出来的小丫头,过了十几年苦哈哈的日子,铁定已被这些金银首饰、参汤鱼翅给糊弄得甘愿肝脑涂地了。只可惜她已不是那个单纯天真的小丫头了,再不会上郑氏的当! 连大齐的皇后都做过,岂会被这点儿东西诱惑! 这次进宫,她若搏不了前程、保不住自己,再回府来等着她的只怕就只有死路一条。 萧袭月看着满屋子新添置的家具、奇珍异宝,闻着满腔的上好清香汤药,心头越发清明起来、充满了斗志! 既然捡了条命重活一回,何需再畏首畏尾。前世踩在她头上喝她血的人,她要他们一个一个,全部跪在她面前忏悔! 本不想再与皇宫里的人有所牵扯,但此番看来,已没有更好的选择。 * 两日过去了,宫里还没有人出来接萧袭月进宫,全然像是头忘了这茬子事儿!萧袭月也暗暗有些不确定了,难道,秦誉有事情耽搁住了?还是说,他的那招一箭双雕的棋被人识破了? 就在郑氏已咬着牙关盘算着如何彻底除去她的时候,召她进宫的人终于来了! 在萧云开、郑氏的心惊胆战中,萧袭月一颠一跛的出府。 此时,天光-欲晚,光线略暗,只见轿子旁立着一个玄色衣裳的男人,负手背对着。 她喊了一声“三殿下?”,这男子转过身来,眸色深邃,五官在渐浓的夜色中有几分模糊,但那轮廓线条却很分明,眸中闪烁点点星芒,难以言喻的冷傲孤高。 不是秦誉又是谁人? 北齐皇家以温润谦逊为尚,像他这样脸上明写着“吾辈不好惹”的还是少数。 - 北齐的皇宫历经数百年沧桑,夜色下更显神秘而厚重,宫殿屋顶高低起伏、尽数化作深深浅浅的暗影。 在这重重暗影中,埋葬了多少孤魂,也埋葬过她。而今重活,两生两世,恍惚得不真切! 马车冲入暗影包围,进入皇宫。 她到底还是回来了。 秦誉还未及弱冠,还住在皇宫中的“沁阳殿”。到时夜幕已降下,画着虫鱼的宫灯暖黄。 “宫中有御医,待会儿便过来给你诊治诊治。案子已由刑部接手,皇上三日后会召当日在船上的所有人进宫亲自审问。” “你把我接进宫来,不就是怕我改了主意说不该说的话么?”萧袭月皮笑肉不笑,拒绝宫女的搀扶。 秦誉不语。诚然,他是有这算计。 萧袭月定定朝他看去,“帮我一个忙。” “说。” “我要见太后娘娘……” …… 要毁掉一个皇帝,只需要给他一个女人——一个野心勃勃的美人,或者一个是控制欲极强的狠辣母亲。 恰好,齐文帝这两项都占全了! 先帝早逝,太后早年独揽朝纲,把曾恃宠而骄的妃嫔以及皇子尽数毒杀,而后年迈、日薄西山,总算看开、放权文帝。可惜强母出弱儿,文帝早已被控制得软弱无能、纵-欲无志。而皇后妩媚貌美,出生寒微却步步除去先皇后、登上凤位,野心手腕难有人敌,时常左右皇帝涉政,被太后视为大患! 是以朝廷、后宫,已被这两个女人搅得暗流涌动。 - 此刻,懿宁宫。 三四尺高的金丝熏笼点着梅花香,丝丝绕绕、袅袅起云雾。榻上,荣华半生的迟暮美人侧卧小寐,老去的容颜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华与威严。 宫女轻撩珠帘细声禀告:“禀太后娘娘,三皇子殿下求见。” 高太后没睁眼,挥手示意带人进来。 “孙子秦誉拜见皇祖母,祖母万福金安。” 高太后终于睁眼,故作严肃责问:“这会子又野去了哪里?现下又记起我这个祖母来了?” 秦誉往旁边跨了一步,让出身后的戴着青缎斗篷的少女。 “孙子去给皇祖母寻人去了。” 萧袭月屈膝跪拜。 “臣女萧袭月,拜见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高太后眼光陡然犀利。 “抬起头来。” 萧袭月摘下斗篷,露出巴掌小脸,清瘦的脸颊显得一双大眼睛格外明亮有神,不卑不亢,直视高太后的眼睛。 “你说,你姓萧?” “回太后,臣女袭月,是忠勇将军府上第四女。” 高太后听见将军府三字眼中一亮。皇储之争,兵权便是敏感而紧要之物。 “你来见哀家,所为何事?”高太后抿了口茶。 萧袭月略作沉吟,开口: “臣女要与太后娘娘做一个交易。” “放肆!太后面前岂容你个小小丫头算计!”一凶脸老嬷嬷气势汹汹教训! 高太后挥手让老嬷嬷下去,眯了眼略带讥诮:“哀家凭什么相信你……你就不怕哀家治你大不敬之罪?” “就凭,袭月相信太后娘娘的眼光!” “口气倒不小……”高太后不屑一顾,不为所动。 萧袭月虽面色不改,然手心已捏了冷汗。面前的,是一个曾经手腕极其狠辣的女人、并非善类,并且还是她前世最大的敌人头头!秦壑是皇后派,太后便是早年最大的敌人!秦壑几番差点死在她手! 接下来是一阵子的沉默,直让人窒息,萧袭月越来越心凉。 高太后慢慢抿着茶,也不理会,把她当空气,叫了秦誉过去按摩肩膀,直到夜渐渐深,萧袭月身带旧伤,跪头上冷汗直冒,乍闻—— “说来听听……” 萧袭月暗暗大舒口气,抬头正对上秦誉看来的眼神,冷傲的嘴角染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 三日后,晁庆宫。 “宣,萧府宣平侯府一干人等觐见!” 太监一声传唤,宣平侯、施景蟠,以及萧家涉案一干人,昌宜侯周宇都应召入殿。 赵侧妃之死不明不白,但是终究涉案人员敏感,皇后大力建议文帝低调处理,不宜大肆宣扬,让文帝宣了一干人等在晁庆宫后殿亲审,自己也陪同左右! 萧云开一进去,便看见那殿中跪着的一团瘦削身影。 萧袭月! 萧云开心头一紧,正对上萧袭月侧过来的眼神,那么的冷漠。 ☆、第27章 晁庆殿对峙 晁庆殿上,文帝难得的正襟危坐在雕龙椅上,身右侧是陈皇后,左侧是蕊妃,蕊妃座次稍靠下,椅子也不如皇帝皇后的那么精贵,虽是如此,文帝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身子朝蕊妃那方倾斜。 殿上跪着四人,施景蟠,萧玉如,萧袭月以及秦誉。 萧袭月微微抬眼,将文帝暗暗打量了一番。文帝已直中年,双目微微涣散、似疲倦,粗腰体肥却皮肉松散,一副酒色过度被掏空的模样。陈皇后虽已三十有五,却半点不显老态!身材丰腴,眼神妩媚而狠戾,小腹微微隆起,怀着龙胎。至于蕊妃,她不久前是见过的。 这被子,这些人都提前见到的,模样还是她遥远记忆中的那般。 文帝无神的眼珠动了动,瞧了眼三儿子秦誉,费力的挥了挥手让太监搬来把椅子给他坐下。 “誉儿且起来吧。你遭此横祸、心中必是悲痛难当,父皇虽贵为天子,却不得起死回生之法,你……且节哀顺变,父皇定给你一个公道。” “谢父皇。” 文帝性慈而软弱,转而对跪在殿中颤颤抖抖的施景蟠道:“就是你玷污杀害了我皇儿的侧妃、侍郎卿的宝贝女儿?”无力的话语陡然多了几分怒意。 施景蟠咬住牙关、故作沉稳。 “回圣上,景蟠虽不成大才,但自小受爹爹宣平侯的教导,深知恶不可为、要积善行善,这回赵侧妃之死真是一场天大的误会啊!景蟠绝对没有侮辱玷污赵侧妃,实在是受人陷害!当然景蟠这回也不是没有责任,景蟠确实罪无可恕,罪在不该组织这一场天龙峡之游,罪在不该偏心心疼玉如表妹,来吓唬袭月表妹。” 施景蟠这一番话早已与爹娘排练好,已没有那么慌张。 萧玉如一听,急了,可是皇帝没让她说话,她又不能开口,盯着施景蟠心头怒恨交加、大骂畜生!明明是他们兄妹策划的,她不过是陪着演戏罢了! “怎么又扯到心疼妹妹上了,你倒是说来听听。”文帝竭力耐着性子道。 施景蟠得了陈皇后那让他安心的颜色,愈加镇定: “起因是玉如表妹说她四姐袭月三番五次欺侮她,托我帮帮忙,在船上吓唬吓唬她,替她出气。景蟠自小在元慧姨妈家长大,与玉如表妹感情深厚,便一时心软应了,这才起了祸根!四表妹袭月许是猜到景蟠是来帮玉如表妹的,在花朝楼便将我教训了一番,景蟠心胸大度,并没有放在心上。” 施景蟠顿了顿,见没人打断,文帝也点头晃脑的在仔细听、消化他的内容,越发顺口了,把早前编好的内容一股脑抖了出来: “是夜,我们一船人吃酒吃瓜果、弹琴,不亦乐乎,怎知那马梁果吃着香甜多汁,到了胃里却迅速酿成酒,把我们给醉了一片,醒来时,便……” “便如何?你只管大胆的说,陛下圣明决断,定然不会让任何人冤枉了你。”陈皇后捋了捋凤袍袖口,声音柔软,却分外摄人心魄,让人不寒而栗。 “醒来便发现景蟠与玉如表妹已在榻上越了雷池,而塌下躺着已经绝了气的赵侧妃,接着便是一群人冲了进来,指责景蟠奸-杀了赵侧妃!景蟠真是……真是天大的冤屈啊!” 说得情真意切,只怕这大热天都要飞下雪来了。 萧玉如气得眼泪相和流,咬牙直指着施景蟠:“你……你真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明明是你,是你……” 萧云开低低喝了一声:“住口!陛下面前由不得你胡乱张口。” 施景蟠一脸冤屈,并不理会萧玉如。 文帝琢磨推断了一下: “照你说来,起因是萧玉如记恨萧袭月,而后这一切是萧袭月报复你和萧玉如,而幕后凶手,也是你四表妹袭月?” 施景蟠连忙磕头:“不敢不敢,景蟠只是推断,袭月表妹嫌疑最大,但也可能是无辜的。” 萧袭月暗哼一声:伪君子的功夫,郑国公府的后人都深谙其理,还百试不爽。 萧玉如气得脸上清白交加,她明明是被施景蟠强、暴的,却被他说成是两情相悦、醉酒后你情我愿发生的。 你情我愿的,听起来确实比被□□光彩。 萧玉如转头看萧云开,受到一记眼色——让她闭嘴。萧云开为了颜面和顾忌宣平侯的面子,似乎并不打算付出代价给她讨还这个公道…… 陈皇后眼中闪过满意之色,心计深沉的眼睛落在满头大汗的萧云开身上。心头已暗自计算:萧云开迟迟不肯表态归顺,这番……她就激他一激! “萧将军,本宫速来听闻你治家有风、仁义无双,却不想你府上庶女争宠而闹出这等人命,害得三皇子侧妃无辜暴毙,你是不是该给个说法儿?月柔是我最疼爱的表外甥女,从小温顺体贴,却不想惨死在你四女儿手上,将军你可有话说?” 陈皇后话,绵里藏针,萧云开后背已经是一背冷汗。 “皇后娘娘,此事另有隐情啊,小女玉如和袭月都是弱女子,哪能有害人的力气,顶多是吵吵嘴、闹闹小性子,姐妹间都是如此,至于赵侧妃之死……” “你是说本宫可怜的柔儿,是自己死在那船上的了?!”皇后厉声打断。“你倒是把责任推得干净!这般来看,你仁义无双的名号恐怕是浪得虚名、欺君做戏的了?” 萧袭月暗自勾了嘴角,皇后倒是一语中的。 皇帝面前,皇后本是配角,但从开始到现在,明显能感觉出来,文帝是力不从心,陈皇后才是左右事件的主角。 萧云开连忙下跪:“皇后娘娘息怒,臣不是这个意思……” 萧云开一介武夫,不擅言辞争辩、哪是皇后的敌手,郑氏不在身边。 “皇后娘娘,此事确然有误会。”一个清澈而柔美的女子声音,字字清脆,不疾不徐。萧华嫣盈盈跪下,虽然心头已经擂起大鼓,但表面强撑着平静、不卑不亢。 “哦?” 陈皇后见跪在殿中的萧华嫣,玉色烟萝轻纱袖、盈盈婀娜浅桃色罗裙,腰若纨素、肌肤如雪,眉间一点朱砂红,抬起的双眸如含秋水,虽紧张却强装着镇定,模样良善,可她却从她眸子中看见一似极微弱的狠戾之色。 如此美人,必不简单。 “你且说说。”皇后也不治萧华嫣的不敬之罪,生得善美,确实是一种优势。不光皇后,连文帝都被萧华嫣吸引了。 是个特别的美人。 萧华嫣猜到她爹爹不善言辞,必回吃亏,早已在心头演练了百十次。此番见皇后与文帝一下子被她吸引、顺着她计划的路子走,心头越发受到鼓励,连带背脊都越发挺直了,显得身姿越发亭亭玉立。 “杀害赵侧妃的凶手并非四妹,而是穿上的老船工,姜三。” 萧华嫣一说,宣平侯父子俩都是一惊。好不容易把责任从身上推出去,这回怎地又推回来了!虽然只是个下人,罪责轻了许多,但,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一会儿,老船工姜三被带了上来,是个灰头黑脸的侏儒中年男子,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坦白了杀赵月柔的起因和经过。 “那、那那晚上,草民正在船头补帆布,见、见见醉酒的侧妃娘娘在船头,拿着块手帕,对着月亮诵读手帕上的诗,就像仙女一样美,草民、草民一时色……色胆包天,就玷污了侧妃娘娘,为了不让她尖叫,便捂住了她的嘴,谁知道……她、她就死了,草民害怕被追责任,就拖到了景蟠少爷床边,嫁祸给少爷……” “放肆!!”陈皇后大怒、啪的一拍凤椅扶手,“天子面前容不得你撒谎,这可是欺君灭族的重罪!还不如实招来!” 萧华嫣心头被陈皇后那一喝吓得咯噔一下,心如擂鼓。她向萧云开郑氏献的计便是收买姜三,扛下罪名,保证安顿好他的家人,一辈子吃穿不愁。 “皇后娘娘,凶手确实是姜三,但起因我将军府确实有罪,罪在家教有漏,臣女两个庶妹争宠,四妹教训了世子大哥、引起这串祸事,待归家之后,父亲大人定会家法处置,还请陛下和皇后娘娘开恩,饶她一命。” 陈皇后把萧华嫣故作镇定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略多了几分赞赏。虽然这个栽赃之计用得生硬,但勇气不可小觑。这个将军府的嫡长女……若能配与她的太子,拿过兵权……那便是最好,萧云开骨头硬,恐吓怕也不生效,联姻是最好不过…… 陈皇后不动声色,心里又起了新的算计。 萧袭月心头一阵冷笑。看似在为她求情,实际却是要回去要她的命。又是家法,哼。 文帝被皇后抢了半晌的风头,许是觉着面子有些过不去,终于发话,对一直被忽略了发言权的萧袭月道: “你就是最大的凶手嫌疑人,萧袭月,是吧?” 萧袭月不紧不慢,磕了个头,声音铿锵,没有半点儿颤抖、害怕。 “回皇上,臣女正是将军府四女,萧袭月。” “你,也说说吧。” “谢陛下。” 萧袭月抬起头,跪在殿中央,虽跪着,但脊背却挺得笔直,目光清澈而炯炯有神。 萧云开心头有不好的预感,萧华嫣也提高了警惕——萧袭月向来不会顺他们的意。 果然。 萧袭月对上皇后柔媚却阴狠的目光,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在殿中回响: “臣女长姐所言有虚,凶手,不是姜三!” 萧华嫣心头一跳,背心冷汗直冒。 萧云开忍无可忍,怒斥:“不孝孽障,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天子面前“所言有虚”,那便是欺君重罪! 殿上大部分人的心,都替美人悬到了嗓子眼儿!将军府嫡千金如此貌美良善的美人,怎会有如此吃里扒外的庶妹?萧华嫣为她求情、脱罪,她却反过来咬她。 一直旁观的秦壑盯着萧袭月厌恶的皱了眉头,秦誉则是坐在椅子上嘴角一丝隐不可见的笑——小猫儿,要发威了。 倒是文帝率先打破了沉重的沉默与审视。 “你到说说看,要是说得不对,朕立刻要了你脑袋!” ☆、第28章 血溅晁庆 萧袭月又磕了个头,“请容臣女问姜三一个问题。” “好,朕恩准。” 萧袭月走到姜三面前,脚步因为腿上鞭伤而有些不稳。姜三眼神闪躲,心虚得满头大汗,抖个不停。 “你说当夜是听见赵侧妃船头吟诗,所以才起了色心玷污杀害,可是?” “是,是、是。” “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就是凶手?并不是站出来一拍胸脯说自己杀了人,你就能担下罪名、瞒天过海!” 萧华嫣听了萧袭月的问话,嘴角弯起笑意。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原来就是这么个没营养的问题。证据?她早有准备! “有,我有!” 姜三在怀里掏来掏去,掏出一块姑娘家的手帕来。 “就是这块手帕?” “是,就是这块,当时侧妃娘娘拿在手里,模样翩跹美丽,草民、草民一下子就猪油蒙了心……” “该不会是别处找来凑数的吧。” “不不不,就这的的确确是侧妃娘娘之物。” 萧袭月点点头。 “那你也应该听见赵侧妃念的诗了?” “听见了,听见了。” “那你把手帕上的诗念来听听。” 姜三想了想,对着手绢儿结结巴巴念道:“清风,拂柳柳翩翩,月下娇娥,影孱孱,问君秋来,何时归,把书递问……递问……”姜三一个字一个字的挨着念,诗句还没念完,却发现手绢上的字不够了! 萧袭月冷厉呵了一声:“是不是少了几个字?!” “这、这……” 萧袭月一把扯过手绢,朗声念道:“‘大漠长烟落,帐中清酒浑。风沙夹热血,烽火祭英魂。’陛下,这上面写的是臣女祖父萧国忠的军中诗,根本不是姜三背的那首!他撒谎!而且姜三……根本不识字,更不可能听赵侧妃念诗!侧妃娘娘也不是他杀的!” 文帝乍然被勾起了强烈兴致,让太监把手帕呈上来一看-- “果然是军中诗!” 萧华嫣脸色一白,腿下一软差点站不住。什么时候被掉的包,她明明让人把赵侧妃的手绢塞到姜三怀里的。 萧华嫣强撑住道:“四妹,你也说了,姜三不识字,他听错、记错了都是可能的!因色而杀,凶手除了姜三还能是谁!” 萧袭月却是轻笑了一声:“大姐这般着急的肯定姜三就是凶手?” “我……”萧华嫣气结语塞。满场人目光一下全部集中在了萧华嫣身上,犀利、怀疑、探究。陈皇后对着萧袭月眯了眼,方才注意一直集中在萧华嫣身上,完全忽略了这个沉默的女娃。看她身形虽纤弱,可那一双眼睛却是沉稳不惧、临危不乱。一个庶女,对着天子、皇后竟然分析得条条是道。连萧华嫣这样郑国公府的外孙、将军府的嫡长女都紧张害怕,她竟然还如此沉着…… 陈皇后在审视打量萧袭月,却并不知道这副纤弱的身躯里,进驻的是个曾经戎马南北、凤临天下生死两生的女人。 萧华嫣稳了稳气:“我只是以事实说话。四妹不要混淆视听、胡乱猜测!” 萧袭月瞧着脸色发白的萧华嫣,缓缓道:“事实?好,咱们就来看看‘事实’!”转而屈膝一跪,俯首对文帝禀告:“臣女请求陛下容臣女带上几个重要人物上来。” 文帝自萧袭月出场,是越听越兴奋了,比看宫女妃嫔唱曲儿跳舞有趣得多。 “恩准,你快带吧。” 萧袭月回头看向殿外,众人视线一并看去,四个满身补丁、青灰布衣的平民百姓被侍卫带进来,一老两少、一农妇。 姜三惊恐非常,对着那老少四人语不成句。“娘……狗儿……” 赫然就是姜三的家人老娘妻儿四口。 “姜三,你敢当着你亲娘妻儿的面,说是你奸-杀了赵侧妃吗?” 没想到姜三还是条硬汉,被逼到了极致之后,几经犹豫,含着一汪热泪反而一口咬定: “是!是我杀了侧妃娘娘,就是草民!我见侧妃娘娘貌美如花,上船的时候就起了歹心!后来嫁祸给世子,凶手就是我!就是我!” 有人答应了他,只要他认罪,他家人就能一辈子富贵。 萧华嫣大松一口气,心头略带得意的盯着萧袭月,却见萧袭月并不慌张。陈皇后一直不做声、静观萧府两女之斗,此番也有些坐不住了--那萧袭月不简单,再这么诈下去,恐怕有变! 果不其然,下一刻,萧袭月凑到姜三跟前: “你以为,你承认自己杀了赵侧妃,就能保你家人荣华富贵?这件事就能结束?”萧袭月声音陡然凌厉,“你若奸-杀了赵侧妃,你以为侍郎大人和三皇子会放过你家人吗?我保证,你死之后不出七日、你全家四口便会被杀人灭口、比侧妃死得更惨!” 姜三已被萧袭月一席话吓得瘫软在地、几欲崩溃!同时只听殿上茶具哐啷一声被摔碎一地,陈皇后大怒从凤椅上站起-- “放肆!天子面前岂容你随意污蔑朝廷重臣、皇家子嗣!!来人,把逆女萧袭月拖出去杖责五十!” 陈皇后终于出手,杖责五十,等于杖毙! 立刻间冲进来六个侍卫将萧袭月压制跪在地上,欲拖走。 陈皇后喧宾夺主,文帝被忽略在一旁微微不悦,却不敢说破。 一番曲折起落,萧华嫣悬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回心口,冷眼对上萧袭月不屈的眼神,挑衅--看吧,皇后也帮着我……还妄想跟我斗! 萧云开默不作声、并不求情,满殿人,除了秦誉双手紧抓着椅子扶手、向来冷傲的眸子出现几分紧张,其他的,没有一个替她求情、着急!萧袭月扫了一遍众人,最后落在陈皇后身上,平静道: “皇后娘娘,您,不能打我。” 陈皇后闻言更怒:“还反了?本宫堂堂六宫皇后,还打不了你这不忠不孝的区区庶女了?还愣着干什么,拖出去打!!” 萧袭月被侍卫粗鲁的往殿外拖。 “给本宫重重的打!” 陈皇后说完,对上萧袭月看她的目光,充满侵略性而毫不屈服,看得她浑身不舒服!此女不可留! “谁敢打哀家义女!” 太后威严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满殿人具是一震!陈皇后心头咯噔一声,倒是文帝略一喜。 立刻殿外走进宫女太监十数人,簇拥着为首的凤服朝珠的高太后,威严不苟言笑,看尽北齐争斗而异常锋利的眼睛,目光落在被压制在地的萧袭月身上,略软了一分语气,弯腰伸手去扶: “袭月,可伤着了?” 萧云开目瞪口呆,萧华嫣如遭惊雷轰顶!义女?太后何时收了那贱婢当义女?! 陈皇后也被这突如起来的变故惊愣了片刻,太后到底盘踞后宫几十载,亲历三朝,虽然薄暮,但表面上她也不能忤逆,立刻恭敬了几分。文帝连忙命人摆椅伺候。 高太后不悦的哼了一声,其威严可怖,立刻满殿鸦雀无声,只听见萧袭月站起来,跟随太后身侧走近的脚步声,一下,一下。 “皇后,天子面前,岂容得你发号施令!皇室宫规,哀家看你是白读了!” 陈皇后眼中有恨色,却不敢顶嘴。 “太后教训得是,臣妾知错,回去自当将宫规再熟读百遍、绝不再犯。” 文帝总算不被压制,高兴的迎了太后上座。“母后何时收了那萧府四女为义女?朕怎么没听说。” “就前些日,哀家瞧着这女娃娃忠孝可心,懂事乖巧,哀家也老了,深居后宫寂寞得紧,便收了个义女。” “忠孝可心”,太后一言,一下子变把之前那扣在萧袭月头上“不忠不孝”的名头给否了去!谁还敢骂她不忠不孝?岂不是明摆着打太后的嘴巴! 殿中,萧府、宣平侯府一众人背心已被冷汗湿透,施景蟠直感大难临头、离死不远!先前的得意,早化为乌有! 太后坐定,道:“继续审,哀家也听听……” 接下来,姜三怕罪及家人,当场咬舌,死无对证。 萧袭月拿出一纸血书,言,正是从赵月柔身上搜出来的,叫了赵侍郎来看。赵侍郎失声痛哭,笃定就是赵月柔的笔迹!上面记载着她的死因和遗嘱。施景蟠将她强-暴,后含恨自杀而死。施景蟠百口莫辩,秦誉愤起责骂,文帝将施景蟠除去侯位世袭资格,杖责二十,以还赵月柔公道、慰三皇子痛失爱妃之情。 而笃定姜三是凶手的萧华嫣,在萧云开求情之下得已免罪。 “小女自小生在闺阁中,虽然读书万卷却只是纸上谈兵,判案难免有差错,还请太后娘娘、圣上看在小女年幼、看在老臣半身为北齐出生入死的份上,饶了小女的无知吧!” 萧云开卑躬屈膝跪地求饶,萧华嫣含泪跪在老父身边,“求圣上、太后娘娘饶了华嫣吧,华嫣只是为侧妃娘娘不平,但没想到帮了倒忙,求皇上、太后恕罪!” 说得轻巧,往大了说是欺君,往小了说便是年幼说错。 太后重哼了一声。 “读书是好事,但是学问不是拿来卖弄的!!有才无德,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天真烂漫的好!”太后说完,语气稍缓,对萧袭月道,“袭月啊,你说了半晌话,嗓子想必干得紧,谭嬷嬷,赐茶。”太后前后语气对比,喜恶已显而易见! “谢太后恩赐!”萧袭月跪地磕头,颈后乌发散开,露出后颈三道狰狞血痕! 太后眉头一皱:“你这鞭伤从何而来?可是谁虐待了你?!” “……”萧袭月咬唇,犹豫着不敢开口。 太后面色一凛:“你只管大胆的说,有哀家给你撑腰!” ☆、第29章 不能省心 萧云开闻言心头更是一紧,刚刚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抬了眸子悄悄瞄了一眼萧袭月,却正见她斜眼凉凉瞥着他,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禀太后义母,是前些日子,袭月因侧妃娘娘一案被疑为凶手,而挨的家法。” “萧将军,可有此事?” 高太后,放下茶盏,瓷器碰桌的响声在肃静的大殿上上格外清晰,显得高太后的话越发严厉。 萧云开轻擦了擦额头的汗。 “正是。无论如何,侧妃娘娘都是与我几个女儿同行而遭的不测,老臣心头万分过意不去。” 高太后轻哼了一声,目光落在已脸色惨白的萧华嫣身上,“这么说来,将军是把船上的几个女儿都轮个家法了一番?” “这……” 高太后眼睛何等毒辣,岂会看不出事实如何,不过是故意刁难。 “罢了,过往的事哀家也不追究了,只是姑娘家身子金贵,落了疤就不好,哀家深居宫中,往后将军多照拂着哀家这义女,免得磕着碰着、看着不体面,丢哀家的份儿。” “谨遵太后娘娘懿旨。”萧云开跪地磕头,一惊一震的已经全身冷汗、双腿发麻。 * 赵月柔之事暂告一段落,各回各家门。萧袭月被太后留了下来,与秦誉一道去了懿宁宫。没过多久,便出宫来,随行相送的还有高太后身边的老人谭嬷嬷,和三皇子秦誉。 秦誉一张脸更是黑如锅底!一路无话,直到宫门口。只道是这丫头到底要做什么交易,没想到,竟然是要当太后的义女!按辈分算来,他还小了她一辈,当唤她做姑姑了…… “我便不送你了,这些宫娥侍卫会送你回府。”秦誉脸上皮笑肉不笑。 “侄儿无须多礼,姑姑改日再来看你。”萧袭月故意气他。秦誉何许人?有几个人能让他吃瘪?这番能够“凌-辱”他一番,倒是有趣得紧! 萧袭月刚一脚踏进轿子,便忽然被人拦腰往后一拽、撞在一个硬邦邦的胸膛上,耳边喷洒来浓重的男子气息,以及低沉磁性的声音:“古来皇家多腌臜事,君王睡儿媳、皇子公主叔嫂乱-伦常的不在少数,姑姑可有兴趣?” 萧袭月身子被秦誉牢牢箍在怀里,任她怎么挣扎都没法从他兽爪中挣脱。 “别动!再乱动……”秦誉的唇似有似无的摩擦着她的耳朵,“侄儿出丑可就不好了……” 萧袭月全身一个激灵,感受到背后那禽兽的腰下几寸有个东西硌着她…… “还要脸不?!”萧袭月愤怒低斥! 秦誉却道:“人前要,人后不要……” 萧袭月闻言只差翻白眼,余光却瞥见谭嬷嬷在和那群宫娥太监吩咐些废话,像是……故意不让人发现这边似的。忒识趣了! 这腌臜人,真是…… - 萧袭月在太后派来的宫娥太监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回了将军府,到门口,萧云开、郑氏以及四夫人、五夫人都在门口候着,连深居佛堂的三夫人母女都被赶了来。萧华嫣在郑氏身边,带着僵硬的笑,倒是不见萧玉如,估计是没脸出来见人了。 太后赐了金银珠宝若干,衣裳首饰都是极上等的。将军府虽是平京四贵族之一、东西也是极好,但要比皇家的,还是稍显逊色。 太后派来的人刚走,又来了一队太监宫娥,又是珍珠翡翠的一顿赏赐,是文帝派来的,言,送给义妹。整个将军府连连迎接了两大波宫里的人,而后又有些不受宠的皇子公主派人送来小礼物,做人情、以备往后不时之需。 一时将军府里的人都被弄得一愣一愣——这个一直被虐待当做扫把星的四小姐,难道一下子飞上枝头了?皇后都要让太后三分,高太后义女,那可不得了……只怕以后,这四小姐要在府里横着走了! 奴才丫鬟各人,欺侮过萧袭月的都在提心吊胆,没有落井下石的,都暗自庆幸。 冬萱、香鱼收拾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手臂都收拾软了,香竹园里柜子不够用,正在烦恼,突然郑氏“贴心”的送了三口大木柜子来,紫檀木的,上好的柜子。 “小姐,这回你总算熬出头了!这么金银珠宝,咱们一辈子都够了。”冬萱简直要喜极而泣,香鱼摇头笑她。 “这……才不过开始。”萧袭月挑了两串最好的珍珠,递给香鱼,“这个你拿去当了,给家人补贴下家用。”趁这些东西还在。 香鱼略意外。她怎不知,这些东西看起来虽多,但如果往后要长期在宫中、官场子里打点,根本不够的。香鱼接过,心里说不出的感动,也没多说什么。 冬萱看得眼儿冒绿光,苦巴巴的望着萧袭月。 萧袭月一点她额头,“少不了你,喜欢什么,拿吧。” “谢小姐谢小姐!”冬萱虽过过穷日子,却也知道贪婪不好,是以只挑了个钗花儿,兴奋道:“我这下总算知道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萧袭月忍俊不禁。 香鱼白了冬萱一眼。 “小姐,大夫人又送来了参汤,要不要再端去喂狗?” 萧袭月轻哼了一声。 “好好的参汤丢了可惜,不能再便宜了那狗儿,母亲把珍藏多年的宝贝都拿出来,我当然要笑纳。” 冬萱又端回来,暗自腹诽萧袭月的想法太莫测。 夜里,萧袭月喝了参汤,擦了药就睡下了。这些日子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躺在床上,把事情前后又梳理了一回。她在晁庆宫中拿出的血书其实是假的!也就是说,赵侍郎其实是作的伪证!皇后将宣平侯府和赵侍郎做了个掂量,放弃了给赵侍郎一家子公道,而选择保施景蟠。赵侍郎宝贝女儿,哪里会没有疙瘩。 她给高太后献的,便是这离间计!赵侍郎主管吏部,官员各事最是清楚,高太后从皇后手里掰得此人,大有益处!况且还能重创宣平侯府,百利无一害。秦誉说赵月柔不是他所杀,那赵月柔除了是羞愧自杀,便无其他可能。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桩理不清的案子,没有哪个官儿有那胆子。施景蟠受惩罚,赵月柔也算能瞑目了。 郑氏破财费力的示好,显然是已打算持久战、不急于一时。她要保住自己,必须要一个靠山,否则在这将军府中,如何能活得下去,太后是最好的选择,也是这案子中唯一的选择。 前世她随了秦壑,归属皇后派,太后到底年老、必是要薨逝,在高太后归西前,她必须渐渐站稳脚跟! 萧袭月打定主意,让冬萱熄了油灯,翻个身,沉沉的睡了过去。 萧袭月睡着了,可将军府中大有一大把人睡不着。 此刻,暖颐园里。 萧华嫣一想起殿上之事、太后的训斥就恨不能钻到地缝里!气得双眼发红,眼泪花花直打转。 “娘,太后这下是讨厌上女儿了,三皇子与太后走得近,我怕是没有机会了。” 郑氏哪能不心疼自己的宝贝女儿,听了那殿上的事,气得两肋发胀却也莫可奈何。 陈妈妈也心疼,劝道:“大小姐,你博学多才,貌美如花,她萧袭月连你一个指甲都比不上,嫡庶有分,在这将军府里,她怎么也就是个庶出的贱婢。” 萧华嫣不听还好,一听见那‘博学多才’就想起太后训她的话,心里更是又恼又恨又委屈。“别说了,什么才不才,读那么多书,也没有多大用处!” 郑氏一听女儿如此说话,不高兴:“华嫣,就这点儿打击就沉不住气了?你之前的斗志去哪儿了?” 萧华嫣这回打击不是一般,哪里还听得进去劝,抹了抹眼泪,抓着郑氏的手,眼中露出一抹狠色,“娘,萧袭月留不得!女儿有预感,她一定是来向我讨债的!一定不能留她!娘,咱们国公府不是有无色无味的毒香么,多少人都死在这香上,明日咱们便命人回府去取,就说她鞭伤高烧不退,死了!” 陈妈妈略心惊,没想到大小姐也不是善茬,倒是她眼拙,平日都没看出来。 “荒谬!”郑氏呵斥,“这节骨眼儿上,萧袭月不但不能死,还必须活得好好的!不然,你娘就活不过她头七了!” 萧华嫣闻言,眼泪簌簌落,使气:“杀不得,动不得,那就任由她欺侮女儿吗……” 郑氏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封皇家镶金边的信来,拍拍萧华嫣的手: “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邀你下月一道参加皇家在西山的围猎。” 萧华嫣闻言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这,围猎只有皇族成员和大臣臣子才能参与啊……皇后娘娘的居然邀我……” “所以说,娘让你沉住气,萧袭月有太后撑腰又如何,让她风光那面子,咱们里子里得了皇后示好,一点不吃亏……”郑氏安慰的笑,“再说,太后只说收萧袭月当义女,并没有任何公主、县君的封号,她能不能靠上那座山,还不一定。但皇后这座山,咱们想要靠,是靠得到的。” 萧华嫣攥着邀请帖,擦干眼泪,嫣然一笑。 下月初七,皇室西山围猎,到时候皇家各皇子、以及北齐大臣的儿子都会到场,全北齐最优秀的男儿,都会见到她的风采! 萧华嫣脸上泪还未干,却已重拾了信心、隐隐兴奋!娘说的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时得意又如何?就让她萧袭月出那个风头! 萧华嫣如是想着,却没想到,萧袭月这风头还出得奇大。 太后义女,朝中官位不上不下的大臣纷纷向将军府示好,说来说去,那意思也是对着萧袭月的,只盼着能够结个亲什么的。 这些日子,萧袭月屋子里摆满了这个公子那个大臣送来的药,都是顶好用的,加上萧云开受了太后那一叮嘱,节骨眼儿上也不敢怠慢,找了最好的大夫,就算她是断经断骨,也得活蹦乱跳了。是以身子大好。 月底,萧袭月也收到了宫中送来得请帖。 “西山围猎。” 正好,憋闷了这些日子,也想活动活动筋骨了。她此番当了太后的义女,免不得多了一批金贵的侄儿侄女们。 想着秦壑要低首叫她姑姑,她的心里就忍不住痛快! 萧袭月猛地又想起那日宫门口,秦誉轻浮的话,心头一阵烦躁。 这种侄儿,当个姑姑也不能省心! ☆、第30章 恃宠而骄 萧袭月本以为要到下个月才会看见秦誉,却没想到这才不过月底,便见上了。 昌宜侯周宇派人送来请帖,邀她前去茶艺轩小聚,同去的还有些平京的官宦子弟小姐,都是他的朋友。周宇深得皇宠,虽个性谦逊,却并不十分顾及人情,说来倒有几分我行我素。将军府上,就萧袭月受了邀,丫鬟小姐都暗暗羡慕。 冬萱翻检着裙子,找了条太后赏赐来的浅桃色留仙裙,做工精致、剪裁刺绣都是顶顶的上乘,萧袭月却弃了、选了一条淡绿的,正是在船上穿的那条。干净得体。 她并不打算吸引谁,不需高调的时候低她更想低调些,只可惜,她要低调,有人偏偏不遂她意!大张旗鼓的来府外接她! “四小姐,三皇子殿下在府外等着了,老爷让我来催催您。”萧福恭恭敬敬来催,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全然不见之前的颐指气使、趾高气扬。 萧袭月却似听不见,萧福只得再卑躬屈膝的说了一遍,萧袭月依然无动无衷,萧福心下着急,又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回。萧袭月才懒洋洋的看来:“原来萧福,如今你换了副模样语气,这天差地别的,我方才还没反应过来。” 萧福噗通一声跪下磕头,颤颤巍巍:“四小姐大人大量、饶了奴才这条势力狗吧!是我卑鄙、是我狗眼看人低!我该死、该死!”说着狠狠打起自己嘴巴。 “行了,别人还当我欺负下人。”萧袭月挥手示意冬萱拿了几个碎银来,“说错话就要付出代价……说对了话么,当然该赏。冬萱~” 萧福抱着几个碎银,提心吊胆这些日子,总算落了地,而且还得了几块碎银子,已经顶得上三个月得工钱了。心里喜滋滋的,脸上也开心,逢了人便上去说上两句,萧袭月才走到府门口,已经有好些个下人知道萧福不但没被刁难,还受了赏赐,一时心里都有些蠢蠢欲动…… 刚出府,便看见那高头大马上的玄色衣裳的秦誉,风烈烈,秦誉及腰的墨发翻飞。锋利的眉,高挺的鼻梁,线条冷硬的侧脸,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沧桑风霜感觉,可那高扬的下巴,又满是桀骜不驯,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动一分心、皱一下眉。 秦誉觉察到萧袭月出府来,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正看见萧袭月失神的望着他,嘴角一丝儿得意的笑,动作干净利落的翻身下马,大着步子朝她走来。 萧袭月对上他深邃探究的眸子,略有些没底气,但想想自己凭什么没底气?她到底顶着太后义女的名头,是他长辈呢。 正如是想着,萧袭月却听面前人冷道:“收起你那点儿小心思,就你那点子斤两,还不够让本殿俯首帖耳。” 萧袭月瞪。 “三皇子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不伦我这太后义女身份是如何得的,到底还是你的长辈。” “长辈?嗯……”秦誉如有所思的点点头,长臂一伸做了个“请”的姿势,“姑姑请上马车。” 萧袭月上车,回头却—— “三皇子上来作甚?” “姑姑虽是长辈,但却年幼,侄儿若不侍奉左右,实在不放心。”秦誉一把放下马车帘子。 “……” 萧袭月心里说不出的心情,每次看见秦誉,总忍不住回忆起前世种种。他的痴恋,阴狠,还有他一后院儿混乱的男女关系、莺莺燕燕,每次一回想,就越发坚定的得出结论:这人不是好鸟,就算她不再当规规矩矩的女人,也最好离他远些! “姑姑总是喜欢这么安安静静的分析别人?” 萧袭月再次被戳破心思,心里“啪”的窜起一簇小火苗儿。 “侄儿总是这么喜欢随随便便胡乱揣测别人?” “当然不是,”秦誉凑过来,马车磕磕碰碰的,萧袭月心里紧张,僵着背脊不敢乱动,就怕车轮子黏上石子一个颠簸,他会顺势扑下来 “我只喜欢揣测对我有意思的女人。” 去你的有意思! “谁说我对你有意思。”萧袭月咬牙。 “可我对你有意思。”他翘了唇角。 “我是你姑姑!” 秦誉点点头,故作赞同、了悟的模样。 来了茶艺轩,却意外的发现并没有几个人,除了昌宜侯,也就两三个名不见经传的公子小姐,显然都是拉来凑数,坐在那儿局促不安。 萧袭月见状,立刻明白了过来,原来是昌宜侯想邀她,并不是真正的品茶小聚。那么…… 那尊坐在席上的冷脸大佛来此是做什么? 横插一腿? 昌宜侯周宇穿着一袭月白的袍子,发冠梳得一丝不乱,手里任然抱着白狐狸,却并不显得女气,反而与茶香棋盘相得益彰,宁谧而优雅。 这是一个能让男人都倾心的男子,文帝前世最敬最宠的人。只可惜,没有落个好结局。 “四小姐,请坐。” “多谢。” 规规矩矩的说了几句客套话,周宇问萧袭月会不会下棋,萧袭月托词棋艺不精不献丑了。另外那几个官家小姐公子,托词临时有事,先后离开。 “三皇子殿下……” 周宇淡淡喊了一声,为秦誉倒了一杯茶,推过去、却是正好朝着门的方位。秦誉终于知了趣,托词去园中转转,留下周宇与萧袭月。 “侯爷有什么事,可直说。” 周宇抬起温润的眸子,对上萧袭月。 “本侯想冒昧问四小姐一个问题。” “侯爷请讲。” “四小姐,可有心上人。” 心上人?萧袭月略意外,却还是如实回答。 “尚无。” 昌宜侯微微一笑,似乎得了满意的答案,轻轻放下白狐,正了色。 “你觉得本侯如何?” “侯爷一表人才,宽厚温润。” “那便好……”周宇略作沉吟,萧袭月有些奇怪的预感,果然——“待四小姐及笄,我娶你做正室,四小姐可愿?” 什么??萧袭月就差目瞪口呆。 “侯爷……可是开玩笑……” 周宇笑了笑。 “本侯说话虽顶不上天子金口玉言,却也是一言九鼎。四小姐在将军府上举步维艰,虽然得了太后义女的名头,可是太后迟迟不让陛下下旨册封,虽有名却无权。”周宇脑子聪明,萧袭月一直知道,却不想他会主动找她说出这些话,“四小姐心性坚韧、秉性纯良却深陷泥沼,我看得出,四小姐是个理智的人,无心情爱。本侯正好孤家寡人,后院无一姬妾,四小姐若嫁与我,定然能得保全、安宁度日。” 周宇见萧袭月没有打断,继续道:“只要我周宇在一日,便不会叫你受苦,再者,我亦不会再纳妾。” 言辞意切,萧袭月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真诚与……怜惜。曾听闻周宇年幼吃过不少苦。不过,与皇帝共用一个男人还是有点…… “为何是我?” “……大概……曾同是天涯沦落人吧……不愿看着你四面楚歌……” …… 萧袭月从昌宜侯府出来,一下子被个高大人影拽了走,扔进马车。帘子哗一下被放下,马儿挨了一鞭子、蹄声噼里啪啦的跑起来,颠得萧袭月头昏眼花,一肚子火,身子失了平衡,只能死死拽着身前得男人的衣裳。气氛如狂风暴雨将要袭来,压迫得紧。 “你疯了?” “这句话应是我来问你!你疯了么?居然还答应昌宜侯考虑考虑,你就那么想男人?!” 秦誉脸上阴云密布。 “你偷听?!” “本殿想要知道什么,还需要‘偷’着?你信不信,你今日几时换的亵衣、穿的什么样式的肚兜我都知道!” “你!!” 马车颠簸得厉害,萧袭月撞了头,疼得眼泪花花的,心里的火越发大了。她要嫁谁关他何事!她就猜到这厮用心险恶,不知暗里在各府上、在她身边布了多少眼线! “就算你不敬我是你长辈,可你就不能把我当做个不相干的人吗?为什么总是缠着我?” 秦誉闻言停下侵略的动作。 “我要嫁谁、喜欢谁,是我的自由,你就算是三皇子,你也管不着!” 秦誉的脸越发阴沉了,盯着她如同盯着猎物。 “我看上的女人,宁愿毁了,也不会让她逃出掌心!” 萧袭月气得小脸发红,“那你八抬大轿娶我回你府上,当你正妃,我就死心塌地当你女人,只是你能吗?!” “……” 秦誉语塞,萧袭月重哼了一声。 “你说我放着堂堂的侯爷夫人不做,为什么要去做你府上一个妾室美人,每日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被人害死!” “没人敢害我秦誉的女人!”他咬牙,红了眼。 马车外正是来往街道,时有人侧目侧耳,兴致勃勃的疑惑着马车里的动静。 萧袭月讽刺:“可惜你女人太多!我不想当你床下的破鞋!” 秦誉气憋,咬牙切齿吐出一句话:“老子活了二十年还没睡过哪个女人,你倒是哪知眼睛看见我女人多的!啊?!” 萧袭月被他一吼,震得说不出话。 马车外的行人也一愣:感情,还是个雏儿呢。 秦誉被萧袭月的震惊的眼神看得冒火,想起刚才一时情急说的话,又觉有些失颜面,盯着身下的青葱鲜嫩的少女,脑子和身子都有了些其它的反应,渐渐压下,终于找回了淡定,声音低沉磁性、而认真:“乖,听话,在我对你失去兴趣之前,不要跟任何男人有瓜葛。” 萧袭月一听,心里无尽的讽刺:“失去兴趣之后,那我便可以和别的男人有瓜葛了?” 他却附她耳道:“只要你不想让别人为你而死的话,可以……” 萧袭月咬牙,瞪他:“我究竟是哪里欠你了?!” 看着她咬牙切齿又莫可奈何的样子,秦誉却笑了,心情大好。“大概上辈子。” “……” “你考虑昌宜侯不过是为了寻找个安身之所,你要与萧华嫣和大夫人斗,我才是最好的选择,跟了我、与本殿一起狼狈为-奸,不好么?” “情投意合,才是狼狈为奸的基础!”萧袭月道,“我对三皇子,除了姑侄之情,没有其它。” 秦誉一听那姑侄,眉梢挑了挑。 “好,有一天,我会让你爱我,不可自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日日等着本殿来宠爱你。” “无耻!!” 秦誉仗着力大,锁着她双手,摸了摸她的脸: “还是姑姑了解我。” “……”太不要脸!! …… 且不管那一路是如何颠簸回将军府的,马车刚停,萧袭月几乎是飞奔下马车,只甩给秦誉一个背影。秦誉却是毫不在意,心情甚好。 萧袭月一回香竹园就让冬萱烧水,沐浴。总觉得身上全是秦誉冷硬霸道的气息。现在他才即将弱冠,就已经如此霸道不好驾驭,真不敢想像,如果继续再牵扯下去他会如何。难道,真会应了他的那句逃不出他掌心么? 香鱼待萧袭月沐浴完毕,悄悄进了来。 “小姐,府上暖颐园里来了个新丫头。” “哦?” “是郑国公府过来的,当了十多年差的老丫鬟了,过来伺候华嫣大小姐,香鱼听说,此人在郑国公府便是狠角儿,暗里丧命在她手里的人,不在少数。小姐可要万分当心于她!” 香鱼曾做过大夫人的暗线,消息向来可靠。 定然是郑氏调来的帮手。 * 连降瓢泼大雨七八日,四处水患连绵。好在到围猎之期到时,已经雨过天晴。出行之师在宫门外等候着。 平京城中,长达数里的街道,挤满了僧人道士,士子胡商,贩夫走卒……胡人,波斯人,突厥人,契丹人……人山人海,水泄不通!都是为了一睹北齐最金贵人物儿风采的。 忠勇将军府大小姐华嫣,四小姐袭月,应邀同皇家一同前往。多少王公臣子想一睹太后义女风采,都翘首以待,却迟迟不见萧袭月出现,倒是等来了一辆被家丁护卫簇拥着的华丽马车,帘子一开,下来个风华佳人,高贵冷艳而善美,直教人移不开眼! 萧华嫣下马车,钗珠颤颤、步履蹁跹,一下变成了全场的焦点,谁还记得那个迟迟没有到的太后义女?上前鞍前马后、殷勤表现的不在少数。 皇上、皇后、蕊妃携诸皇子从巍峨的宫门出来,立刻外头议论纷纷,争先恐后的往前挤,想看看宫中的那些皇子美人。 萧华嫣随在皇后身后,身边跟着两个丫鬟,一个是尘雪,一个,是郑国公府过来的大丫鬟,锦绣。 出发的时刻已至,却有人禀告,还缺一人——太后义女,萧袭月。让天子等?这萧袭月真是大不敬!恃宠而骄! 萧华嫣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锦绣。“萧袭月真没到?” 锦绣低低的答,语气带着狠色:“只怕她此刻,已到阎王殿去了。” 萧华嫣闻言,嘴角扬起略带狠意的笑,对着一众殷勤年轻俊秀王孙,越发纯美和善了。目光落在两个俊秀英武的青年男子身上。 那男人便是准备来在围场纳萧袭月的命的,不过此番看来,派不上用场了。 ☆、第31章 暴民之杀 齐国尚文重武,齐国开国皇帝尤为喜欢狩猎,文帝虽自小被高太后架空权力,而导致性格略软弱,却也十分喜欢狩猎,此番正兴致勃勃、迫不及待的要出发,却听人禀告:萧府四小姐萧袭月还没到场! 文帝火冒三丈--狩猎诏书上写得清清楚楚,辰时三刻出发! 傅长安近身煽风点火。“陛下,萧四小姐这是恃宠而骄啊,太后收她当义女才没过多久,就这般不识礼数了。”傅长安供奉两朝,他怎会没眼色,想来定是那姐妹间小斗之事误了,他也乐意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文帝横眉怒目,病虎发威也不可小觑。 “萧华嫣,萧袭月是你四妹,怎的你都到了,她还没影子!!” 萧华嫣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连忙下跪求情:“求陛下饶了我四妹吧,她不是有意的……” “朕问在你,她为什么还没到!” 萧华嫣为难,围观的臣子见美人受刁难,心里都悬了起来。 萧华嫣不敢违抗皇令,只得‘如实’禀告:“四妹昨夜有事耽搁睡得晚,今晨卯时三刻华嫣出门的时候四妹才方醒,这会子定已在路上、就要到了,萧华嫣斗胆……斗胆请陛下再稍等片刻,四妹马上就到……” 有何事能比天子的事还重要?这萧袭月简直是恃宠而骄、胆子忒大了! 萧华嫣长姐护短之情溢于言表,立刻有几个青年臣子出列一起求情,让文帝勿要责怪萧华嫣。 “华嫣小姐心地善良,护妹情深,还请陛下看在华嫣小姐品性纯善的份上,恕罪。” “请陛下恕罪。” “求陛下恕罪。” “……” 萧华嫣恭顺紧张的低着头,眼底却划过一丝笑意。陈皇后瞧着萧华嫣头顶的宝簪、珠玉,恰如其分的更衬托出她高贵冷艳之美。与其说是她天生倾国倾城,不如说,这女子更清楚自己的优点在哪里。 萧华嫣,正合她意…… “陛下,在等等吧,好说歹说,也不能拂了太后娘娘的面子不是。”陈皇后也劝道。越等,只会让皇帝越愤怒,萧袭月罪越大。 …… 在平京城的另一条偏僻街道,喧哗混乱,上百暴民乱蹿!饥肠辘辘挣扎在饿死的边缘的人,已经没了理智!冲撞这一辆富贵人家的马车! “把那辆马车里的人揪出来!” “官不让民活、咱们就反了!” “先把太后义女,蒸了、剐了!” “上!” 马车木门被拳打脚踢,噼里哐啷。 “小姐、小姐,怎么办啊!”冬萱哭得眼泪哗哗,额头在车门上撞了个大青包。 萧袭月听着外头暴民要蒸她剐她的嘶吼,迅速思量着。平京城外是有一支暴民,官府如何镇压也镇压不下,其中土匪之流更是有之。但按理来说是怎么也不会出现在平京城中,必然,是有人动了手脚。至于是谁……呵,更不需要人说了…… 萧袭月“哗“的从马车底板夹层里抽出一把三尺长剑!双手握剑柄,噼啪一声劈开马车门! 一把明晃晃的银白长剑指天,离得近的暴民具是一吓、连退两步,接着只听一声铿锵的女子喝声--“全部跪下!我可保你们衣食无忧!” “……” …… 萧袭月迟迟不来,文帝已忍无可忍,必要狠狠治她的罪。 “不等了!!传朕口谕,整军出发!” 萧华嫣嘴角染上一丝笑。看来萧袭月是已经死在暴民之手了。 萧华嫣上前跪下:“请陛下恕罪,四妹向来心粗,华嫣恐四妹找不到路,想留下来等四妹。”她要去确定确定,萧袭月到底死透了没,再把安排混杂在流民中挑事引到的人‘打发’了,免得留下蛛丝马迹。 年轻臣子们一听,美人不能同行,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只恨不能上去劝上一劝,都怪那萧袭月,早前便有闻她在殿上处处针对萧华嫣,而今看来,果然就是个不识好歹、心机深沉的歹毒庶妹!不知用什么方法迷惑了天后,得了那义女的虚名。 文帝根本不想听见关于萧袭月的半个字,不耐烦的挥手出发。 萧华嫣听着那一阵噼里啪啦的马蹄声,嘴角略弯,轻声对身旁的婢女锦绣夸到:“娘亲没有说错,你果然足智多谋。” “小姐过奖,只是奴婢在国公府呆的时间长,杀人不见血的招式见得多……” 正这时,忽听前头的队列有马儿被“吁”停下来,接着便是一武将的喝问-- “萧四小姐,你还敢到陛下跟前来!” “禀陛下,萧袭月到。” 萧华嫣心头咯噔一下。怎的?没死? 萧华嫣连忙上前去,一看究竟。 文帝憋怒了许久,这下总算找到了“罪魁祸首”,气得胡子发颤。 陈皇后道:“你现在连封号都没有,就如此藐视皇室,若陛下给你个公主、县君的封号,还得了?” 萧袭月跪地,声音沉稳:“袭月来迟,请陛下恕罪。” “朕为了狩猎,四更便起来了,你倒好,卯时三刻还在睡觉、任这么大队人等你一个!” 原来已经有人替她“解释”过了。卯时三刻?她寅时末就出门了,就怕生变,却怎知路上马儿突然暴毙,好在租赁马车的车行刚好开门,雇了马车,那车夫却是拼了死命把马儿一抽,驶向另一个方向的偏街,好不容易停下,却是为时已晚…… 不过,眼下她也是百口莫辩,若说出来,怎么听着都像借口。扫一眼这一周的人,大部分对她都满是厌恶,显然站在萧华嫣那边的。秦誉、秦壑等人并不在场,已经按皇家规矩去平京城外的官道开路候着圣驾了。 “袭月知错,定不再犯。” “知错,一句知错便抵消了?”文帝本想算了,陈皇后却不依不饶,非要罚她。“你这是藐视皇命!按例当处斩刑,但念在你是太后义女的身份上,臣妾斗胆恳请陛下,革去萧袭月封号资格,永不得入宫、永不得进皇家之门!” 皇后一派臣子力挺、连同为萧华嫣不平的臣子一同进谏:“皇后娘娘说的有理,请陛下定夺!” 除了坚定的太后派臣子还在动摇,其它臣子已跪倒一片!两旁官兵围出的通道两旁挨挨挤挤的人,也乐于看这场皇家大戏,个个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那个就是那可怕太后的义女?这下可算是遭殃了。 “臣妾恳求陛下下令,革去萧袭月封号资格,永不得入皇室!” 蕊妃在一旁本想求情,但眼下显然萧袭月理亏,她也不想贸然付出代价求情,为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折损力气是不明智的。 文帝介于不知太后的意思,略犹豫,但眼下也不得不发令:“那便依了皇后与众卿的意思吧,传朕口谕,萧袭月不知礼数、藐视皇恩,革去……” 正这时,突然前头传来阵阵高喝,一声高过一声-- “请陛下饶了萧四小姐!” “求陛下开恩,饶了四小姐!” “……” 官兵大惊,连忙手执长矛刀剑,敌对那上百衣衫褴褛的暴民。 “护驾!!” “保护皇上!” 却见那凶残的暴民全部跪了下来,并没有造反的意思。 这? “陛下万岁,我们可以作证,四小姐没有睡到卯时三刻,因为……因为四小姐的马车,卯时一刻便被我们截住了!”那暴民头头之一的黑脸汉子倒是义气。 “是啊,四小姐是为了帮我们谋求出路,才耽搁了时间、来迟了。” 文帝本是吓了一跳,早前就听闻平京城外涌进了一支顽固的暴民,不少会武,任官府如何下旨镇压都剿灭不了,此番,这官兵都莫可奈何的凶残暴民,竟然乖乖的跪在他面前,替萧袭月求情? 文帝让那暴民头子说清楚原委,那衣裳破烂的暴民头子没有文化,东拉西扯总算说了清。原来,昨夜夜半,他们就得到了消息,说高太后义女要从那条陋街过,随后又有人出了主意:抓住萧袭月,要挟官府,获得钱粮!反正左右都是死!于是他们就埋伏在那里等候,直到萧袭月出现…… “陛下万岁,萧四小姐不但不计较我们要埋伏杀她,反而带我们去了府尹处,为我们指明了出路,得了灾粮。四小姐是好人啊!” “求陛下饶恕四小姐!” 上百暴民为萧袭月求情的声音响彻平京街道,震撼着在场上千双耳朵!方才暗骂责怪萧袭月的臣子,都暗暗心惊叹服。 萧华嫣震惊,心下略焦急--方才她可是说过,她卯时三刻出门时见萧袭月才方醒来。可恶!明明万无一失的计划,竟然还弄不死她!到底她命有多硬! 大腹便便的府尹大人也随后赶到,将原委说了一通,他之萧袭月是太后义女,也正好巴上去得个好名声,无不赞颂。 暴民里也有几个读过书识过字的,知道那阿谀奉承的本事,又说了几句歌功颂德、赞扬皇帝朝廷的话,文帝及一干大臣听着越发顺耳。 “原来义妹是救济灾民去了,倒是朕误会了你。”文帝把“暴民”变成了“灾民”,想法已是明显,萧袭月帮他做了件功德,如何不好?于是把萧袭月大赞了一番。“秋高气爽,秋狩还未发箭,出宫便得此喜讯、官民和乐,真乃我北齐大幸!” “是陛下福泽,才保万民康泰啊。” “是啊,是皇上福泽天下,实乃我北齐之大幸。” “……” 马屁之声,此起彼伏。文帝心情大好!就算昏聩无能,到底还是喜欢听国泰民安歌功颂德的话。 萧袭月侧目对上萧华嫣,嘴角勾起一抹笑。 “四妹出门时大姐还在梳妆打扮,真是好生担心大姐会迟,没想到大姐还早到了,妹妹总算放心了。” 她在挑衅!萧华嫣哪听不出那话中的讽刺和陷害,捏紧了拳心。臣子们介于大将军和郑国公府的面子,不敢微词,可老百姓没有那么多估计,夹道的百姓纷纷低声议论。“对啊,方才那个穿得跟天仙似的小姐不是说,她卯时三刻出门,那四小姐才初醒么?”“是撒谎吧……”“不会吧,看起来那么善良的女子怎么会……” 文帝也想起来,转而对萧华嫣皱眉问道: “你方才不是说,卯时三刻出门是才见萧袭月方醒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第32章 行宫密谋 萧华嫣从萧袭月带笑的“关切”眸子收回目光,低首跪下: “陛下恕罪、四妹妹恕罪,当时一心想着快些赶来,怕耽误了行程,可能是误看了。” 文帝嘴唇刚动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萧华嫣身旁的婢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的磕头,诚惶诚恐: “皇上恕罪,是奴婢看错、不怪小姐。奴婢初来将军府,对路还不甚熟悉,可能走错地方,去了别的院子,以为那位睡得迟、身子不适而未起来的小姐便是四小姐。是奴婢眼拙、罪该万死!” 转眼,锦绣的额头已经磕得青紫。 “既是下人眼拙误看,也怪不得华嫣。袭月啊,你姐姐为你担心受怕了一早上,还说要等你怕你找不着路,护妹之情让本宫也深为所动,曾听闻将军府夫人治教女有方,本宫今日算是见识到了,”陈皇后突然插话,转而对文帝道,“依陛下之见呢?” 太后不在,陈皇后一言,几个臣子敢有异议?或者说,愿为没有任何封号、大权的萧袭月有异议?太后对萧袭月的态度尚还模糊,还是观望着好。只有百姓低低的议论、偶有不平之声,并不敢大声。 文帝本来还有疑惑想追问萧华嫣,但听陈皇后有意偏心放过,本想作罢,却见萧袭月扬着一双清亮逼人的眼睛看着他,若昧着良心放过又觉愧疚,脑门一转想了个折衷的法子。 “罢了,萧华嫣确实护妹情深,出门匆忙误判也属无意,倒是你这个奴婢!身为奴才却不为主子分忧、反而添乱,差点害得姐妹不睦、害得朕误会袭月,若不罚你岂不是让天下人说朕赏罚不明!来人,把这奴婢拉下去打十板子。” 萧华嫣一听十板子,略忐忑担心锦绣一挨打抖落了出来,却见锦绣并没有乱章法,而是继续替自己顶下罪名。 “谢陛下不杀之恩、谢陛下不杀之恩!” 府尹派了衙役领走了“暴民”,狩猎队伍总算出发! 挂着雄鹰以及猛虎野兽形状的各色旗帜整齐出发。 锦绣被杖了十板子,衣裤上已见血痕,却坚持要随身伺候萧华嫣、同行前往。萧华嫣瞧着那血迹略不忍,锦绣却并不慌张。“小姐莫担心奴婢,不过一点皮肉之苦,若能换四小姐的命,还是值得的。” 萧袭月与萧华嫣被安排乘同一辆车马车。萧袭月先行上了马车。萧袭月先行上了车,萧华嫣才带着两名婢女,一个尘雪,一个锦绣,上车来。锦绣一上来,便又忍着痛跪了下去,磕头不起来: “四小姐恕罪,锦绣千不该、万不该走错地方、认错了人,差点害得四小姐误会大小姐。还请四小姐看在锦绣初来府上不熟悉的份上,饶了奴婢吧。” 萧袭月心里不屑哼了声--她声音故意这么大,马车外头都听见了,若还责骂她,岂不是让人觉得她萧袭月小气得连个初来乍到的下人都容不得?若是个粗心直率的,还真会着了她道儿、落人口实了。 “起来吧,不知者不罪,你是母亲特意从国公府要来的,想来定是能力出众才被瞧上。如此好奴才,我怎会为一件小事责怪你?只要你日后好好伺候大姐,便是对我最好的‘恕罪’了。”萧袭月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连冬萱都忍不住要感动了,更别说马车外侧耳倾听的人。四小姐好肚量! “我们大家都坐着,你这跪着倒显得奇怪了,坐吧。” 锦绣一听坐字,屁股就疼,哪里敢坐,趴也趴不下,只能屈膝跪着,好不凄惨,虽是奴才,却已经二十八的年纪,跪在比自己还小十来岁的丫鬟小姐面前,心头想来也舒爽不到哪儿去。冬萱心头也阵阵舒坦,连带跟随马车摇晃的下巴都轻快了。 冬萱佯装撩开帘子看外头,顺势把上车前藏在怀里的小石子往车轮子下一扔,马车厢冷不防的猛地一摇,锦绣一屁股坐下去! 马车外的人只听见一声饱含痛意的“哎哟”声,颇有几分血泪相和流的感觉…… 两千一百名御林军随护御辇左右,衣甲鲜亮、闪耀,佩剑锋利、□□如林。三百多名北齐宫廷乐师奏响宫乐,而又有三百多名太监内侍扛着冠盖仪仗、三百多名婀娜侍女前、后随行,声势浩大,所过之处马蹄留香、地上洒满千日红花瓣,寓意步踩红花,盛世万春。 队伍刚走到平京城的城门,萧袭月便听见外头有个侍女极小声的兴奋低说了一句--“是三殿下!”那声音饱含痴迷。 萧袭月骤听一阵铿锵而急切的马蹄声,刚撩开车帘便见一张冷峻的脸摆在面前,下了一跳!这张冷脸眉头锁着,酝酿着暴风雨的眸子将她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打量完,眉头一松,乌云暴雨骤散,还翘了一边嘴角,咕哝了一句:“竟然连暴民都治不住你。” 秦誉说完也不等萧袭月说话,就哗一下放下帘子,只听马蹄儿吭吭,轻快的跑远。 冬萱还在回味秦誉那句话的意思,回头却见萧袭月拉着一张脸,于是亮着眼睛小声解释:“小姐你生气做什么,三殿下是在夸你呢。” “……” 萧袭月沉默,不禁为此番带的事冬萱而不是香鱼这个决定,而深作自检。 · 西山是齐国皇室几百年来的狩猎之所,本名溪山,有三条水流湍急的山涧绕山而行,将宽广的西山一分为三,东、西、中,另外北部还有一块山险水急、野兽毒虫出没的废弃区域。 皇家每年狩猎的区域不同,以便保护兽禽,保证不破坏西山之平衡。今年便是在东部这块区域狩猎。 西山之侧建有行宫别馆,宫殿巍峨、占地宽广,不便随行入山的妃嫔便在馆中,等待皇帝暮归享乐临幸。 文帝一行人由于早上耽搁了一阵时间,路上又因前些日子大雨连绵而并不十分好走,到西山下时日头已向西。晨昏虽然是捕猎最好时机,但到底是一群金贵的人物,便先在行宫歇息,明早一早开始围猎。 萧袭月、萧华嫣各自被宫女引去了各自的房间。一路上五步一亭、十步一阁,回廊画满祥云祥兽、花鸟虫鱼,连回廊上都镶着金边、明珠,地上青玉石铺的地,一尘不染。萧华嫣一直进退有礼,虽不动声色却暗自惊叹,早前本以为平京四大贵族已经是北齐富贵的极致,却不想,跟皇家的奢华比起来,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萧袭月跟在后头,对着一切早已司空见惯,并不以为意。 前世,南北交战,南齐太子一把火烧了行宫大门,士兵百姓入宫冒险哄抢珍宝,秦誉率了兵将,三箭将南齐太子射杀,砍下头颅挂在平京城头,将乱兵尽数剿灭。 不过,那些珍宝却并没有被上交给皇室,而是不知所踪,传言被奸诈的平津王秦誉私吞。而后不久又传出,那些东西都被平津王折成了银子,分给了被南齐士兵烧杀抢掠的村民和受伤的士兵。她问秦誉,秦誉却不屑一顾道:“名声和人心比银子更重要,本王不下点血本……如何让人替本王卖命、拥立本王为天子呢?”前世一直嫉恶如仇,听他那么一说,便越发讨厌起他来。 “四小姐,便是这儿了。”宫女声音悦耳,提醒萧袭月。萧袭月这才从回忆里抽离,步入屋中。 萧华嫣的屋子距离萧袭月的不远,但远比萧袭月的屋子更为精致奢华。 萧华嫣坐在金碧辉煌的殿里,打量着四周唯有皇家才可装饰的五爪金龙图案,心头忍不住微微的兴奋。这还只是偏殿,皇帝皇后所住的正宫何等奢靡恢弘更无法想象! 怪不得,怪不得那么多女人削尖了脑袋的想往皇宫里钻,至高无上、风临天下,谁人不想、谁人不喜欢?虽她并不痴迷于那金银珠宝、富贵荣华,但人就活这一回,她萧华嫣生来金贵、集万千宠爱,那凤位仿佛便是为她所设,如何也要博它一博! “小姐,此番皇后娘娘安排您住在这里,比四小姐的住处好不少,心意已显而易见。” 萧华嫣正在回忆陈皇后那凤冠凤袍,乍听“萧袭月”三个字,心头一阵恼恨! “想起萧袭月我便心头发梗!她简直是生来与我讨债的!” “当年大夫人并非正室,熬了五年才将原夫人扳倒,得来如今风光,得儿女福分,大小姐须得忍耐。”锦绣说的大夫人是郑国公府的大夫人,郑氏的娘。 萧华嫣顺顺气。“我如何不知要忍耐,只是……大约我年轻气盛,总是时而忍不住。” 锦绣细长的眼睛闪过一抹狠色:“小姐放心,明日便是她的死期!” “昨日你便同我说过这句话,可她现在还好好的活着,早上还让我下不来台!娘亲若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数落我……”郑氏心气儿高,对女儿要求也不低,尤其是名节声誉,那可是必须得保住的! 锦绣附耳:“今日是“借刀杀人”、刀不听话,明日,便是咱们自己的人,不怕出岔子!都是国公府培养的死士,就算失败也断然扯不到咱们身上。” “萧袭月生性狡猾,恐她识破。”萧华嫣见识了萧袭月顽强的生命力,已不如之前的轻敌。 “她不入套,我自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入套!明日只需要一个人‘相助’……” “谁?”谁会让萧袭月甘心涉险? 锦绣对着萧华嫣疑惑的眼神,伸出在后宅夺了无数丫鬟主子性命的手,比划了一个“三”的手势。 萧华嫣略作思量,乍然明白,惊声:“你说……三皇子?!” ☆、第33章 人生三怕 萧袭月正要休息,却有宫女来禀告,“四小姐,三皇子说想见您。” 萧袭月一听,再一看外面天色,睡意醒了大半!这厮大晚上过来,必没有好事!于是连忙对退得飞快得宫女吩咐: “就说我已经睡熟,不方便……” “不方便什么?” 一只修长玉手一撩殿旁的浅桃色帷幔,接着撞进来一尊大佛。 “姑姑果然非同凡响,还能一边睡、一遍瞪着我……” 萧袭月郁闷……这人动作真是快! 萧袭月耐着性子礼貌敷衍。 “方才是睡着,不过现下已经醒了,三皇子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萧袭月话音刚落,秦誉便脚步一个踉跄、顺势往她那儿一倒!萧袭月惊吓想闪躲,却被他双臂圈住、抵在朱木雕花柱子上。背后是冷硬的柱子,身前是结实壮硕的胸膛,一丝儿暧昧气息陡然从两人摩擦的衣袂见升起、迅速升温。 萧袭月扬眸正对上秦誉那俯视而来的炽热视线,还有他喷洒过来、带着酒味的呼吸。 “原来三皇子喝醉了酒,”萧袭月朝殿外叫冬萱、宫女,可她喊了两三声,一个人影都没有。 秦誉压着她、钳着她,目光灼灼:“别喊了,他们都被我打发远了,我若需要伺候,不还有姑姑么……” 秦誉说完,露齿一笑,俊颜染绯红,目光灼灼,吐气如酒、醉人心魂。此时的他哪还是平时那威风凛凛、桀骜不驯的样子?现在分明就是个醉醺醺的……饿狼? “……三皇子是醉了,还是先喝点热茶洗把脸,醒醒酒吧。”和一个醉鬼有什么好理论的! 洗脸?秦誉恍恍惚惚的想了想,放开了萧袭月。萧袭月得了解-放,大松口气。 “……对,是该洗把脸。不过我可没醉!本殿酒量向来是众皇子中第一,秦壑太子等人不在话下!” 也只有他敢那么说! 接着秦誉摇着大长腿大喇喇的往她床上一躺--“袭月姑姑快些打水来吧,要温水,快点儿……” 什么?让她…… 萧袭月努力耐着性子,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说:“我是让三皇子回自己屋子洗……!” 榻上一只长臂一抬,大手一挥:“不,不要麻烦了……就你给我洗……” “……” 萧袭月简直无言以对。人生三怕,一怕傻子,二怕疯子,三怕醉鬼。而今才知,这秦誉简直是凌驾那三怕之上的第一毒种,因为他还无耻。 “快,本殿热得紧!”秦誉不耐烦的挠着衣襟,露出一溜儿精壮的胸膛!萧袭月一慌,连忙按住他乱刨的爪子,要是一会儿让人看见他衣衫不整的从她屋子里出去,那还了得?? 萧袭月低声狠狠道:“要点面皮,行不?” 那只大手凌空一挥--“不……” “你不要,我还要呢!” 萧袭月拿了那盆已经凉掉的水,湿哒哒的帕子往他脸上一捂,冷帕子对热脸,仿佛听见滋儿的一声。 那大手却一把扯掉帕子,露出一双狡黠的眸子,似醉似醒:“我还要洗,姑姑再来一回,可好……” “不好。” “我醉了,需要醒酒。” “醉了就请三皇子回去自己的屋子……”萧袭月努力把那个“滚”字从那句话里删除,“我乏了,想睡了。” 秦誉闻言却一让、腾出一片儿地儿,“姑侄本是一家,有福应当同享……姑姑且快躺下吧。” “回去你自己的塌睡,可好……”萧袭月几乎咬牙。还有没有点羞耻心?!这厮究竟是真醉还是假醉? “北齐多少女子肖想着睡上我的榻,姑姑不上来睡睡,我都替你亏得慌。” “三皇子再耍酒疯,就不要怪袭月喊人了……” 秦誉闻言脸上的戏谑总算消失,正经起来,萧袭月刚松一口气,却听-- “萧袭月,老子喜欢你。” 喜欢?只怕他喜欢的人太多。 “喜欢不是独占,情爱为何你根本不懂!”她已经早看透。“你只是想占为己有,根本不是喜欢。得到了,也就腻烦了。” 秦誉一把拽住她胳膊,将她身子拉低贴近自己的脸,目光灼灼,“嘴里说的再好听那都是狗屁!男子想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把看上的女人压在身下、狠狠地据为己有!” 萧袭月脑子一“嗡”。 简直不堪入耳!不堪入耳!! 萧袭月气的双眼发红。 “对,本殿就喜欢你这张牙舞爪要吃人的的模样。人前那个低眉顺眼的萧袭月,虽然楚楚可怜,我却不喜欢。” 许是已被气极了,萧袭月反而平静了下来。 “你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左右我都是你名义上的姑姑辈,只要你还是三皇子,便不能喜欢我。” “所以……”秦誉眸子一冷,“我得做皇帝。” 萧袭月心惊。重生回来,他依然还是那个胆大包天的三皇子! “你就不怕我把这话告诉别人?” “不怕,”秦誉狡黠一笑,“你舍不得……” “……”她就不该主动发话!冷处理然后赶快让他滚蛋回自己的地盘去。 “上回侄儿给姑姑提的建议,姑姑须好好考虑。昌宜侯那点儿根基,你跟了他只会短命!既然你说情投意合是狼狈为奸之本,那我便对你好,让你倾心,你可满意?” 萧袭月已经无言以对。一个清醒着就不要脸的人,醉了酒你还能与他理出个一二三么?更不要说,这厮还醉得半真半假。 萧袭月直直折腾了半个时辰,才把这尊大醉神送走。送走了累得倒床就呼呼大睡,梦里也没睡个安稳觉,全是那男人讨厌的声音和狡黠的冷笑…… …… * 第二日。天光刚破晓,西山下就已有士兵先行探路扫除障碍,随后便是浩浩荡荡的皇族、臣子。 文帝共有十四个皇子,加之大臣若干、臣之子七八个,随行侍卫宫人一大群,本来萧华嫣、萧袭月都是女子,不宜入山,但二人出生将军府,自比其它文臣之女多几分英气。 萧云开因边疆之事,而临时调派练兵以备战,不能同来围猎。 “此番爹爹不能前来,便由华嫣与四妹代为伴君吧。”萧华嫣被这浩荡的队伍也激发出些豪气来。 众臣大为赞赏,眼前视野开阔、山清水秀,心情大好,便也将昨日之事忘了个七七八八。有美人在场,众青年才俊都格外的英姿勃发。 萧华嫣被一群铁血硬汉簇拥着,更加衬托出她的娇贵艳丽,倒是萧袭月穿得简单、发髻简单而便于出行,周围略显冷清,只有少数几个皇子公子视线放在她身上,时而过来搭话。 萧袭月正是需要拓展人际的时候,其中不乏有德才兼备之辈,是以一一有礼的交谈,甚是投机,哪知才没聊几句,秦誉便横插一腿,把那几个一表人才的青年才俊一下给全赶了走。 秦誉低声对萧袭月道:“不过一帮庸才,与他们聊有何用处?” 好大的口气,好大的脸。 “不过,他们唯一不蠢的地方就是,还能发现你是个不错的女人。” 萧袭月侧目瞪,却正对上秦誉仗着身高优势而俯瞰她的眼神。 说不过他,躲还不行么? 萧袭月驱马紧跟着上山的队伍,秦誉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后,看着萧袭月背后腰间的发丝儿随着一颠一颠的马屁股左右摇晃,像挠在人心肝儿上似的。 皇帝不陪,来陪这么个小丫头,他也是忒闲了。 而行宫别馆的高楼上,一柔弱的素衣美人临风依靠在栏杆上,痴痴望着远去的浩浩荡荡的队伍。那其中一个同皇上穿着相近色系衣裳的男人,便是她的夫君。只可惜,他此刻却围绕着另一个女人,全力的讨好着。 “太子妃娘娘,这儿风大,您还怀着身孕,且快进屋吧。若有个闪失,太子狩猎归来定是要心疼了。” 闻言,素衣美人却是一番苦笑。 “若我有闪失,只怕正和他意,也不必想着如何让我空出着正妃之位,给心头的美人。” 语末叹了口气,牵了牵肩上的披风。她不是顶聪明的女子,却也没有那么蠢眼拙。皇后娘娘看上了那萧大小姐,而那萧大小姐若进太子府,岂可能屈居她之下?所以……若不被废,便是一死,想来想去,左右都是没有个好下场的…… 一切的希望,只寄盼在太子对她还有一丝旧日之情,拖得一时算一时,只寄盼她的肚子,能够争气一些,一举生下个儿子…… ☆、第34章 围场涉险 在北齐,打猎是一种上流社会的专项享受,是为风尚,王公富贾时常圈地为猎场,有大有小,四季可狩。 一年狩猎可分四时,春搜、夏苗、秋狩、冬狩。春季是动物繁衍季节,故此春日不宜围猎。夏发,秋冬而熟。秋猎、冬猎视为最上。 随行之军已将西山东区狩猎范围划分出来,有哨岗和栅栏提醒狩猎的皇子臣子范围。 按照皇家律例,狩猎当天子先行入围场,一人捕猎杀鹿而归,以示天子独尊,接着儿子臣子们才能进场。 文帝心情大好,背着弓箭笑容满面,回头对队伍里的安安静静的昌宜侯周宇道:“昌宜侯随朕一道入围捕猎!” “陛下,万万不可啊,皇家规矩便只许天子一人先行捕猎,以示天子之尊,昌宜侯不能同行!” 大学士等人纷纷反对。周宇平静而坦然,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他向来不会忤逆文帝的意思。 文帝一听群臣反对陡然一肃,大怒:“有何不可?朕连叫个人同行都还不成了?!” “陛下,规矩乱不得啊。” 劝谏的声音不断,文帝恼怒却也莫可奈何。 “昌宜侯并不善箭,便不佩箭、只当随行,这下可以了吧!!” 皇帝已退让,若再反对那便不太合适,众臣面色勉强的退下。昌宜侯解下背上的箭筒、弓箭,轻身上前,跟随在文帝之后。另外又有侍卫高手七八个随行相护,一同入西山。 文帝已策马奔腾,他已许久不曾如此自由飞奔。不一会儿便猎得一头肥硕的雄鹿,却迟迟不愿回去。文帝将七八个侍从谴远了些,独独留下昌宜侯周宇。 “陛下,你不该让我同行。” 文帝先是一怒哼,后又叹了气。 “我如何不知。而今,朕也不过是个空壳子、纸老虎,朝中除了你真心对我,其余的臣子无一不是唯太后、皇后马首是瞻。” “那陛下愿不愿反抗一二,拼上一条性命夺回大权。” 反抗,又要如何反抗?掀了这朝廷么。冰已冻了三尺余,非一朝一夕了…… 这是个沉重的话题。有什么是比做一个任人操控的傀儡皇帝更无奈?他的母和妻都只需要他无能,并不要他成事…… 又是一阵子的沉默。 “只怕……朕已命不久矣,近来时常身亏体乏,越发无力。唉……朕虽有治世之心,却没有掌控江山之力……若非如此,当年太后也不会废了文武全才的太子大哥,立朕为帝,以便他坐在懿宁宫中手掌大权。而今的局面……已不是朕能把控。” 二人如同挚友,文帝细说着,周宇安静的听,时而说上两句。 “皇后在别馆为陛下准备了八十美人,今夜献歌献舞。臣只担心,皇后手段狠绝,只怕会成为另一个高太后。” “哼,她们都希望朕越无能越好……” 太后曾贪恋权利,后虽有悔悟、放权还给文帝,却发现为时已晚,还滋生了皇后这簇火苗隐患,是以早已放弃了这个儿子,而渐渐寄希望与孙子秦誉。只待他归了西、儿子长成,到时候江山必有一番风雨飘摇。 “宇郎,朕虽无能,但会竭尽全力保你衣食无忧、保你周全,权力并不全然是个好东西,希望你体谅朕一番苦心,没有给你争取些实权。无论是归属太后还是皇后,都不是好去处。” “陛下一番苦心,周宇死而无憾。” “那卜算你会穷苦饿死的老相师,朕已经派人把他斩了!朕赐你金山,让你这辈子都荣华富贵,更别说挨饿!” “谢陛下……” 文帝猎鹿而归,接下来便轮到皇子臣子们大显身手了!按照惯例,皇帝会上高台看各个皇子的表现,或可作为未来江山之主的考量。文帝虽被太后、皇后架着,但到底也还是皇帝,是以各个皇子都摩拳擦掌,打算在围猎场上拼上一拼,再者,而且这回还有佳人在场,更是不能示弱! 一共分了五组,一组三到四个人。萧华嫣恰好与太子、秦壑一组,萧袭月本是与淮南王之子以及另一个臣子在一组的,临时那臣子又换做了秦誉。 淮南王之子秦淑离恰好年方十五,肤白、赤红,生机勃勃的一个少年郎,眼睛黑溜溜的,有点儿倨傲。 萧袭月的马儿走在前,将身后两兄弟的话听在耳里。 “三表兄,你怎地来我这一组了?” “怎地不能?” “咱们这一组有我这男子汉就足够,来了你,我就难出彩了!为了表弟未来的女人,你就不能让让我么?”说着秦淑离朝萧华嫣的方向看了看。 秦誉也顺着秦淑离的方向看去,正见穿着明黄莽纹服的太子,骑着马与萧华嫣并肩而行、言谈切切格外殷勤。秦誉一捏秦淑离的脸。 “为了你三表兄未来的女人,三表兄怎么也要来你这一组。” “为什么?” “三表兄需要你。” “需要我帮你什么?” “衬托。” 秦淑离明白过味儿来,气鼓鼓的抽了马屁股上前来刚好与萧袭月并肩,侧脸斜视、满脸不屑。 “你就是萧袭月?”那表情,跟看臭泥巴似的嫌恶。 “不是。” “哈啊?你不是萧袭月是谁?” “我……”萧袭月卖了卖关子,吊足了秦淑离兴趣之后,“我是你萧姑姑。” 秦淑离再吃一瘪,重哼了一声,策马往前。萧袭月还没封号,可惜他虽然是淮南王的亲儿子,却是个霉虫,也还没封号,是以也没办法用品阶来压制萧袭月,真是憋屈。 “伶牙俐齿。”秦誉上来与萧袭月并肩。 “我只是说了个事实。不是么?侄儿。” 秦誉并不以为然,“太后祖母的个性我比你清楚,你这个义女可并不是这么好当的。” “如何?” “若非对你有所图,太后是不会费那番功夫收你做义女,没有不付出代价的收获,你可要做好心里准备。” 高太后是什么样的人,她当然知道。太后收她做义女当然有所图。当时她已被逼到最后境地,再不反抗便是一死,是以大起胆子和高太后做了交易,说自己能卜算天机!高太后本来并不信,可是在她说了一些事后,太后也将信将疑了。 当然,高太后并不知道她已经是重活的人,虽然而今这一世许多事已经偏离了从前的轨迹,但是还是有些重合之处。 “多谢侄儿提醒。” 秦誉说了个不谢,狠狠一抽□□烈马,噼啪一声,马儿高扬前蹄、一声嘶鸣,噼里啪啦冲入围场。一番动静惹来不少人侧目。 又被三皇子抢了个先! 其余皇子争相追赶入围场。 东区围场甚广,丛林密集,藤蔓遍布。是以入林之后也并不显拥挤,为了保护皇族,林中大个儿的山虎、黑瞎子都被驱赶去了废弃的北区。狩猎还是以野猪、野鹿、鼠兔为主。 猎鹿之前哨鹿,侍卫戴着假鹿头,假装母鹿鸣叫吸引雄鹿过来,以供皇子们猎杀。 锦绣挨了板子,不能骑马,是以随侍萧华嫣左右的是尘雪。 出了将军府的地盘,萧袭月就算死了也不是他们的过错了。围猎场上流矢乱窜、野兽成群,山虎、黑瞎子,哪个都能夺人命。 太子秦乾让侍卫摘了一捧山花,送给萧华嫣。 “华嫣小姐可喜欢这山间景色?” “鸟静林悠然,华嫣很喜欢。今日多谢太子殿下照拂了。” “不碍事、不碍事。华嫣小姐若喜欢,等初冬时再邀小姐来狩猎,如何?” “好……” 萧华嫣答应得有些勉强。太子有正妃,且还是个瘸子,品貌虽不差,却比之秦誉、秦壑还是有差距,她萧华嫣从来不喜欢将就,也不喜欢与人共享一物。无奈他却是皇后之子,不能怠慢。 秦壑在一旁慢悠悠的策着马,神色自若,并不搭话。 “到时候冬狩五皇子殿下也一并来吧,人多热闹。” 萧华嫣对秦壑嫣然一笑。 秦乾咬牙大恨:连个女人都要与我争! 秦乾不喜秦壑,心知他是皇后准备的后备储君,愈加看不惯他!日夜怕被他取代,此番围场狩猎,他也准备了一番‘大礼’给他。 这回就让你有命来,无命归! · 围猎计时即将开始,各组都整队待发。 尘雪凑近萧华嫣耳边:“都怪着太子殿下,若不然咱们便能与萧袭月一组了,‘做起事’来也方便。” “小声些,就怕人不知道咱们有计划么?”萧华嫣低声斥。“你便留在这儿吧,萧袭月都没带丫鬟,若我带了,未免显得娇气。” 三皇子、五皇子都不是俗人,她也当做做“不俗”的功夫。 萧华嫣瞧了一眼那五个扮母鹿的“侍卫”,以及另外两个英姿飒飒的臣子,郑国公府扎根齐国上百年,势力渗透各处。这两个大臣公子之父,便是郑国公府当年培养的“死士”。 一会儿,扮母鹿的五个侍卫会往萧袭月身边跑,到时候…… 趁乱射杀! 乱箭飞射,哪能没个意外呢? …… 扮鹿的侍卫果然专业,林中母鹿名声啾啾,不一会儿就有雄鹿扬着脑袋、立着耳朵出没。丛林中各人都已手持弓箭准备着。 “三表兄,你可得让我,这回我定要讨个好头彩!” 秦淑离话音刚落,便听秦誉的箭咻的一声,正中那头雄鹿心窝! “淑离表弟,你怎么不早说?”秦誉笑。 秦淑离眼红气鼓,又崇拜又羡慕。 萧袭月心知秦誉是故意。这地儿林浅,高台上文帝必定看着。秦誉若要江山,必须表现自己,再者太后定然也有嘱咐让他博得头彩,以服众臣。 不远处,太子监秦誉轻而易举的猎下一头鹿,气得紧,想起方才对萧华嫣夸下的海口自己箭术无双、无一敌手,脸上略臊,僵硬笑着道: “这回到是让老三博了头彩,不过不碍事,华嫣小姐看上哪头鹿,告诉本殿一声,本殿与你猎来就是!” 萧华嫣勉强笑着。却又听咻的一声,骏马上秦壑一身绣着莽纹的白衣,挥手挽弓,英姿勃勃,加之硬挺中正的侧脸,越发迷人。 “恭喜五皇子,猎得一头雄鹿。”远处的侍卫把鹿抬过来。 秦乾见状看秦壑的眼睛里已掩盖不住那丝恨色,心头暗暗大气,竟然又让人抢了先。 秦乾抽出三箭,一齐上弓。秦乾虽腿瘸,身子肌肉却是最精壮的!三箭齐发,一下子就射中了一头鹿,以及一个扮母鹿的侍卫。 西山场外高楼上,皇后与文帝正在眺望场内。文帝看在眼里,连连皱眉。陈皇后暗暗恨铁不成钢。如何才能改了他那暴戾的急脾气?她心计深沉、向来能忍,怎地就生了这么个沉不住气的儿子。 萧华嫣见那侍卫鲜血淋漓也是吓了一跳。但也心生一计。太子看上了她,可她真是半点不喜欢这太子,可又不能忤逆……如果利用他射杀萧袭月,太后义女被他所杀,太子之位可能会不保、为皇后所弃,秦壑有可能会得到皇后大力扶持,她便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萧华嫣盘算着,却不敢真的利用秦乾来试一试那“可能”,若被皇后识破,她可就死无葬身之地。 萧华嫣朝扮母鹿的侍卫使了眼色,侍卫慢慢往深林里引,高台上渐渐看不见了。 深林里,秦淑离大喜。 “三表兄,这些侍卫对咱们可真是忠心耿耿,你瞧,总把雄鹿往我们这儿引!” 秦誉面色冷峻,目光已不放在寻索雄鹿身上,全副警惕着四周,手里挽弓一刻不敢松懈。萧袭月也从背上箭筒里抽了箭、上弓。前世随军学过射箭,不过如今这副身子还未曾练过,有些手生。 “三表兄,萧袭……萧姑姑,你们这么紧张干嘛?看,我又猎到一头鹿!” 萧袭月对秦淑离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四周绿草林树漫天,似有人隐藏。侍卫不可能无凭无故的往他们这儿来,只怕是个圈套,有人要放暗箭…… “小心!” 秦誉一把将萧袭月一拽,拉到自己马上!马儿一声痛嘶,一只利箭直插-在马背上!鲜血四溅! 萧袭月看着那鲜血淋漓的马背,呼呼喘着气。 就差一点,被射死的就是她! “三表兄,这……”秦淑离吓了一跳,“这谁那么大胆子,胡乱射箭!看出去我不告他的状!” 那也得有命出去才成啊。萧袭月暗叹这淮南王世子真是纯得不知怎么说。 秦誉紧紧抓着萧袭月的手:“有人要杀你。” “三皇子既然知道有人要杀我,为何还不躲远些,就不怕会误伤吗?” 萧袭月与秦誉共乘着一匹马,她就坐在他身前紧贴着他胸膛,他在她背后紧紧将她圈护在怀中。 “你觉得我是那种贪生怕死、不懂怜香惜玉的人吗?” “……”萧袭月顿了顿,愿意真心实意保护她的人并不多,于是细声说了句:“谢谢……” “不必谢我,就算换作别人,我也不会弃之不顾。同行而来,你若死了怎么也是我保护不周。” 多了这句解释,反而让人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淑离,你去那小山坳里躲着!”秦誉指挥秦淑离躲在小山丘下,自己带着萧袭月策马奔腾。 “三表兄你们去哪儿……” 秦淑离终于意识到似乎有问题。 前面的衰草越来越深,马儿越发难以前行,但后面紧跟的乱箭半刻没有停歇!! 若死在这深林恐怕也难有人看见! 萧袭月心中飞快思量,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萧华嫣要杀她,一个是皇后太子要杀秦誉,但现在看来,显然是杀她的可能性更大。皇后前阵子牵线把赵月柔扔给秦誉做侧妃,还是在试探秦誉的态度,想来不会这么快动杀手,毕竟现在秦誉还没有做什么威胁到太子的事…… 正思量着,忽听身后人低低的痛哼一声。 “你中箭了?” “……没有。”秦誉轻松道。 又是疾驰了一阵,秦誉反手挽弓三箭齐发,便听身后草丛中一声痛呼--那杀手中了箭! 萧袭月背后有湿润的粘稠感,一惊,反手一摸--满手都是刺目鲜血! “你明明中箭了,还骗我!”萧袭月回头,乍然见秦誉背后那随着马蹄上下晃动的箭羽!三支! 这男人中了三箭还不声不响的,是不要命了?? 秦誉反手在拉弓,射了四箭,有人痛哼,却显然没有中要害部位。 萧袭月眼泪盈满眼眶。 “为什么要舍身救我。” 秦誉狡黠的笑已经有些僵硬,皓齿染上血丝,“太后祖母既然收你做义女,必然有你用处所在,本殿……当然不能让你就这么死了,不然岂不是亏了……” “你撒谎!” “……既然知道,还问我,没看我已经没劲儿说话了么……” 都什么时候了,还拐来拐去废话这么多。 马蹄忽中一箭,萧袭月、秦誉一下子被甩下马来。 “你还好吧!”萧袭月把秦誉扶起来,满手的鲜血。秦誉看了眼她被染红的纤细手儿。 “你说呢。你快走吧,我保护不了你了……能不能活着,便看你造化了。” “你伤成这样,不赶快止血你以为就能比我活得久吗?” 萧袭月说着连忙查看他伤势,秦誉本以为她早已吓傻,却没想到萧袭月有条不紊,完全不像没有见过血腥的闺阁弱女。 秦誉恍恍惚惚,视线已经迷糊了,恍然似乎见一个手拿弓箭的杀手正一瘸一拐的无声靠近,那反射着太阳光点的箭对准了萧袭月的后背心。他想要喊,却眼前发黑、喉咙也没了力气…… “还好,没有射中要害,但是流血不止,再不止住就危险了。” 萧袭月说完,才发现秦誉已经晕死了过去,正想着怎么把他扛走,忽见面前的阔叶尖儿上那滴水,折射来一束剑尖锋利的寒光! 背后有人! 萧袭月迅速转身--正对上个手持利箭的公子,杀气腾腾的对着她,势在必杀。 “是你!”是入围场之前,与她交谈的其中一个公子! 那人见秦誉已晕倒,没了威胁,渐渐走进。 “不要再做无谓挣扎,乖乖受死,我保你一个痛快!”那公子说着狠话,全然不见之前的儒雅风度。 “是谁派你来的……萧华嫣?” 那公子轻哼了声。 “当然是太后娘娘。” 太后?怎么可能……如果是太后的人,如何能一箭又一箭的往秦誉身上射! “想杀我?”萧袭月在交谈间手已慢慢摸到了靴子里的锋利匕首,猛地拔出、反射出强烈的太阳光,射在那杀手眼睛上、直教人睁不开-- 那公子闪身一躲,再回身来,却见方才地上的姑娘不见了,余光见一明明的箭头飞射而来! “啊--”一只利箭将他腹部贯穿!这丫头,居然会射箭!方才进围场她明明说她不会啊!不然也不会那么掉以轻心…… 萧袭月收弓,前世练过一段时间,而今重生,没想到弓箭的功夫生了不少,好在离得近。 萧袭月捡起匕首直□□那公子胸膛!这还是她头一次杀人!血溅了一身,手也忍不住颤抖。可是,她若不杀人,人就会杀了她。 萧袭月反身去照顾秦誉,却发现秦誉倒下的那方野草地面正在坍塌!! “三皇子!” 萧袭月扑过去,却是已晚,秦誉随着那方土一起滑下山坡去! 萧袭月回头,正见那公子满口鲜血,脸上得逞的笑着,手里握着一根机关绳子!“……下头是北区……他一身血……很快就有野兽来食……”第一个计划不成功,还有第二个…… 混蛋! 萧袭月一脚踹在那杀手公子的胸口,杀手彻底断气! 萧华嫣竟又用秦誉给她下套! 萧袭月毫不犹豫背上弓箭、拿上匕首,纵身跳下藤蔓乱挂的山坡!北区凶兽毒虫肆虐,几百年来还从没人进入过!秦誉掉下去,若不赶快弄上来,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萧华嫣,此番若我不死,归来必要你死! …… * 太子这方,已猎杀了七头雄鹿,萧华嫣得了那国公府暗埋的眼线来报,得知计划顺利,心头暗松口气。几次失败,她已是不敢掉以轻心。只待埋伏在北区的人把三皇子带走,留下萧袭月喂那些猛兽。 秦壑被太子赶去了别处,归来时带回三头鹿,可是身中两箭,一箭在手臂,一箭在肩甲!鲜血淋漓。 可见有人是想直射他心窝!萧华嫣暗自腹诽,目光落在太子身上。难道,是太子……? ☆、第35章 冰火相熔 可按照萧云开和郑氏的分析,秦壑当属皇后一派,秦壑也算太子的支柱。萧华嫣没想太子竟会杀自己人,而且还是自己的兄弟!虽然她设计纳萧袭月的命,但到底她们是敌对的,还有理由可说。 文帝一见五儿子白衣上鲜血淋漓,大怒。“壑儿,是谁伤了你!告诉父皇,父皇为你做主!” 文帝虽懦弱无能,却也不傻,何况秦壑是所有儿子中对他这个昏聩父皇最孝敬的。箭头上刻着各个皇子的字号,是谁的箭一看便知。 “把射伤五皇子的箭呈上来,让朕瞧瞧。” 秦壑面色苍白,安慰的笑了笑。 “想来是流矢、不碍事。儿臣向来不与人树敌,不会有什么人想杀儿臣的,父皇且宽心。” 秦壑不愿追究,此事也不宜继续执着,以免牵筋动骨,文帝看在眼里,叹了口气。秦壑向来和善,对人无不谦逊和蔼,事实为人考虑,发生这事,越发显得让人心疼。然后,恐怕只有萧袭月才最了解,水至清则无鱼,物极必反,世上没有绝对善良中正的人,“忍”之一字,将其用到极致便是最大的武器。 陈皇后暗瞪了太子秦乾一眼。连忙传唤太医给秦壑整治。 秦乾却并不心虚,那箭头上没刻任何字号,扯不上他的关系。秦乾上前情真意切的关心了秦壑几句,眼底那丝轻视的嫉恨隐约若现,也并不明显。 秦乾关切完兄弟,秦乾又对萧华嫣道: “华嫣大小姐身子金贵,这一帐篷里都是血腥气,不如与本殿出去走走。” 萧华嫣这才将略担忧的目光从秦壑身上收回,有些犹豫,瞧了眼外头的天色。 “天色已晚,恐怕有毒虫野蛇,不若……” 秦乾打断:“有本太子陪同,什么毒虫野蛇敢近小姐的身!”他几乎要忍不住,今一整日,萧华嫣对他的殷勤都不远不近,吊着人胃口,而且有他相陪还几番与秦壑相谈。 “这……”秦壑半身都是鲜血,萧华嫣略有些担心,仙侠哪里有心思跟这轻狂太子出去散步,却还是耐着性子道,“五皇子殿下到底是咱们一组的,现下受了伤,华嫣也想在这儿陪同一会儿,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又是五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一个区区不温不火的五皇子,还能大过他这皇后嫡出太子么? 秦乾见萧华嫣一心记挂着正在救治的秦壑,越发嫉怒,翻身上马却因为足疾而踩虚了马镫、摔在地上,惹来一阵打量的目光! 秦乾后背跟落了块火炭贴心窝烫着似的,烦躁得想杀人,却又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发作!该死的!怎么就没射死秦壑,一群饭桶! 秦壑的伤看似汹涌,但其实并不危及性命。太医连呼大幸:“这箭若再往下些可就危险了!不过好在这箭恰好在看似凶险而实际最不伤性命的地方。不幸中的万幸啊!” 秦壑谢过太医诊治,太医受宠若惊。一番举止,风度自比刚才摔下马的瘸脚太子不知强了多少。 萧华嫣见秦壑没事,才微放下心来。秦壑若死了,那储君之位便是在太子、秦誉身上的可能性较大,太子身残,而秦誉性格忽冷忽热、实在莫测,虽现在不能与秦壑走得太近,但要说他会死,她是万万不愿的,或许此人能为王也不一定。 萧华嫣定了定心神,才“焦急”的将回来的人看了一圈,问: “怎地不见四妹?!三皇子和我家四妹还没回来?” 众人这才发现三皇子、萧袭月、秦淑离三人还未归。 这时,立刻有侍卫禀告,说三皇子与淮南王世子一队猎鹿少,世子不甘落后,萧四小姐听闻太子、萧大小姐猎鹿七头也觉得颇不甘心,是以晚些时候再归。 “原来如此,罢了……”文帝道。秦誉向来并不是争强好胜的人,想来是秦淑离和萧袭月不想回来。 众人想起萧袭月那双清亮逼人的眸子,确然有股不服输的劲儿,这情况放在她身上也正常。 美人愁眉不展,心绪难宁,担心着妹妹。 “华嫣小姐,你也不必担忧,有三皇子陪同不会有事,再者这东区里也就些个野鹿猪崽儿的,没有大凶之物,不会有危险。” “是啊,再过上一阵儿,四小姐就回来了。就算稍微磕着碰着,那也正好长个教训。”男子争强好胜可解读成上进,女子争强好胜便是嫉妒、是大忌。 萧华嫣勉强点头,扯出几分安慰的笑,愈发惹人怜惜。 萧华嫣不愿离开围场边,说想再等等妹妹,然而心里却心知肚明! 萧袭月,休怪我狠心,谁教你总是与我找不痛快,总是与三皇子牵扯不清。 而且如今就连五皇子也时不时的往她身上看,叫她如何能掉以轻心?虽说她有太后义女的虚名,但皇家有权之人,若真动心,根本不会顾忌那毫无血缘关系的名头,在齐国历史上类似的事并不在少数,再者她没有封号,没有昭告天下,有没有其他什么变故还难说。 萧华嫣在栅栏旁等着,她已准备了人,在北区带走三皇子。到时候只留下萧袭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那猛兽窝里只怕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 萧华嫣在兴奋而忐忑的等着消息,而她身后,昌宜侯周宇瞧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 西山的北区。 暮色浓稠,天光墨蓝,山林里古木、绿藤缠绕,影子十分可怖!四下夜鸟哭嚎,时而有鸟兽突然从身旁扑腾拍打翅膀惊飞,也时常有绿眼睛、红眼睛的野兽,在树丛里虎视眈眈…… 萧袭月鼻子里是浓重的血腥气,风中飘来几缕松香。 有松油。 萧袭月借着微弱的天光,摸索着拾掇了些柴火干草,捆了个火把,在足有三人合抱粗细松树皮上沾松油,反复打了几回火石,终于生起了簇小火苗,丝丝的烟熏得她喉咙呛了一呛。 “……你……居然还会这些玩意儿……” 身后传来个无力的声音。 “没想到将军府的小姐不光会骑马射箭、包扎伤口,连、这野外生存的法子都知道……” 萧袭月查看了查看秦誉背后的箭伤,伤口还在丝丝渗血,却不如先前那般汹涌。 “但我可不会起死回生的法子,三皇子还是省些力气的好。” 秦誉笑了笑。“我秦誉岂是怕死之徒。” 狂妄。 “你是不怕死,不过你别告诉我,你不贪生。” 秦誉哑然,这丫头牙尖嘴利,这话说得倒是有理。虽不怕死,但也贪生。 萧袭月捡着附近的干柴,多准备些,以免一会儿火熄灭。 秦誉伸着长腿背后枕着青石,透过火光观察萧袭月,几只飞虫散发着点点绿光飞舞在她身侧。她认真的捡着柴火,长发落地,腰细如柳、轻纱裹翘臀,显得光滑圆润手感极好……虽然已有玲珑曲线若隐若现,但身子瘦削,显然过往过得并不怎么好。 “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有些故事。” 萧袭月闻言手顿了顿,平静道:“没有。” 秦誉眼睛何其毒辣,当然把萧袭月那一顿看在眼里。这个十四岁的丫头,虽然时常一副天真清秀的感觉,可他却总从她身上觉查到一种苍凉和寒冷。似谁也走不进她心头、入不了她眼。 “萧四小姐,你有没有听过,有一种女人,温柔似水,逆来顺受、把自己揉捏成各种形状顺从别人,可一旦看尽了炎凉、受尽了冷,就会变成坚硬的冰,宁碎也不再逆来顺受、坚硬的刀枪难入。” 秦誉如同料想的又看见了萧袭月后背一僵。 “……身子不好还怎还这么多废话,你该想想一会儿我们是被野狼吃掉,还是被老虎吃掉。” 秦誉也不管她的冷脸冷语,抬手捋了捋挡住视线的发丝,萧袭月回身来,正对上秦誉似笑非笑的打量审视,火光将他的五官照得越发深邃俊秀,长眉末梢微上挑显得精神而有些邪妄,眸子里印着丛丛火光,盯着她愈加灼人,直烫得她心口发紧。 “那三皇子有没有听过,有一种男子,就像一把火,自负轻狂、危险霸道,只想着占有,可不肖多久,便将本来附骨缠绵的东西烧灭成灰,决不会再回来看那灰烬一眼。” 这话接的有趣。秦誉挑眉。这十四岁的丫头,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思想? “小姑姑说的如此贴切、心如止水,莫不是有感而发?” 萧袭月恍然明白过来着了他道儿,被套了话。 “姑姑我只是无病呻-吟。” “有呻-吟,必有奸-情。” “……”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跟这不知羞耻的腌臜人理论什么风月事?! 萧袭月脸上微臊,将弓箭、匕首整理了一番,数了数,以防突然又野兽来袭、措手不及。 难得得了这个放心独处的机会,秦誉还不打算松口。 “每个心如止水的聪明女人,都有一个很傻很天真的过去。究竟是哪家的野孩子辜负了姑姑的一番情意?侄儿回去帮你揍他屁股蛋子!” 萧袭月射来一道锋利视线:“三皇子殿下这么多话看来是伤势大好,这绷带也可以拆了!”说着就上前要解止血的布带子。 秦誉一把捉住萧袭月伸过来的手儿,往怀里一扯。 “你是冰,我是火,只有侄儿才能温暖姑姑的心。我就喜欢有故事的女人,那伤过你的野娃子你就别想了。” “有完没完了!” 秦誉视线里满是警惕,落在萧袭月身后,“姑姑别心烦,咱们很快就完了。” 萧袭月身后突然传来野兽的呜呜声,萧袭月猛地回头,正对上三头野狼!凶残的眸子闪着绿光,幽幽吓人! 野狼顺着血腥气而来。 萧袭月连忙把方才准备的火把点燃紧紧握在手里,夜风吹来,血腥味又猛然重了不少! 火光亮了些,萧袭月和秦誉这才看清楚不远处那一片矮草丛中躺着两个被野兽咬得皮翻肉烂的死人! 方才只当是秦誉身上的血腥气,没想到竟然已经先有人在此被咬死!! …… 西山之下猎场入口处十来口帐篷还亮着灯光,三皇子、淮南王世子、萧袭月久久未归,文帝在帐篷里来回走,心急如焚。自己儿子自是担心不已,此外,淮南王病重没来狩猎,若一趟回去唯一的嫡亲儿子没了,只怕也得一命呜呼。 “狩个猎非要逞强,这下可好……”陈皇后眉间有急色道,“陛下放心,臣妾方才得知消息就已派了人去搜山了,想来不一会儿就会有消息的。” 现在戌时已末,天都黑了一个多时辰了,还不见人影。 气氛凝重,萧华嫣不敢擅自开口,只怕露了马脚,心头也着急起来。派去救三皇子回来的人现在还没个消息!难道有意外…… 萧华嫣不知道,那八个先行蹲守在北区伺机救回秦誉的人,早已被野兽咬死在那儿。西山北区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可怕! 眼看拖下去,秦誉生机渺茫。萧华嫣心头有了些犹豫,究竟要不要主动提些线索,让皇上直接去北区找……在山的东侧围场搜山不过是白费力气,等到时候搜罗完一遍,秦誉只怕…… 可若她主动提北区,岂不是惹人怀疑? 萧华嫣正在两难,众人忽然听见有人来报—— “回来了、淮南王世子回来了!” 文帝大喜、大步上前:“三皇子和萧袭月呢?” “尚、尚未见……” “还不快把世子带进来,仔细问问!” ☆、第36章 狼虎相争 秦淑离自己摸黑走了许久,兜兜转转的才从那山林里钻了出来,被侍卫发现。高门大院儿的金贵主儿、身子娇贵,哪里受过那苦,被带上来时已经累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皇伯伯,有人要射……射杀我们!” “什么!!你好好说!” “我们在林中狩猎,三皇子表兄一箭猎得头彩,之后我也猎了两头鹿,然后、然后突然就有乱箭射我们!萧袭……萧姑姑差点就中了箭!表兄带了萧姑姑骑马跑了……” 秦淑离终于理顺,把事情模模糊糊的说了遍。秦乾听说又有一个劲敌遇险,心里正幸灾乐祸,却突然想起……不好! “先是壑儿被乱箭所伤,现在又是誉儿遭迫害!究竟谁那么大胆子!” 秦乾心头一紧。秦壑是他让人伤的,可秦誉不是啊!这事也太巧了,若真查到他头上,就算有一百张、一千张嘴,也说不清!秦乾抬眼,正对上一直默不作声的陈皇后。竟然连皇后都疑心他。 秦壑受了伤,现在秦誉也受迫害,试问这朝中谁会有这动机一同杀害二人?只怕只要不是太蠢,都会把矛盾对准他秦乾! 萧华嫣把这番暗涌看在眼中,担忧、高兴,又恐惧,担忧的是秦誉有生命危险,高兴的是黑锅有人背,恐惧的,是那黑锅若秦乾背不好,皇后查出来她连累害了太子,只怕不会轻饶她! …… 西山北区密林。 伴随着一声狼嚎,鲜血四溅!秦誉一手拔出深扎在狼心窝的匕首,另一手紧紧抓着萧袭月纤细的手腕,紧紧拉在身侧! 萧袭月心悬在嗓子眼,火光印着秦誉沾满血滴的侧脸,宽阔的肩膀、手臂异常的精壮结实。秦誉是属于特别有男子气的男人,这她一直知道,只是在这生死关头,更加清楚的感受到。 秦誉周身散发着凌厉杀气,那剩下的两头狼被骇住、不敢再轻易靠近。 死了一头,还有两头! 狼生性狡猾,见同伴被一刀扎死,都戒备的围拢,伺机扑过来,不再那么冲动。呲着锋利的狼牙,双眼森森发光。 终于有一头按捺不住,扑了过来,秦誉猛地一踢!快如闪电,狼没来得及完全躲开,被踢断了腿,嗷嗷倒地。另一头再扑上来将秦誉按到在地!情况十分危急! 萧袭月拿着火把狠狠一打,狼吃痛,一脚被秦誉踢在肚子上、只听肋骨断裂之声,狼嗷呜的倒地。 “你还好吧?!!”萧袭月连忙去扶秦誉。 “……不……不太好……”秦誉倒在地上起不来,刚才拼尽全力身上伤口崩裂鲜血流不停。 萧袭月急得满头大汗,多少年没有这样牵心牵肺的着急过,从没有在秦誉脸上看到过这样痛苦的表情。 “你等下,我给你重新把伤口包扎下,你忍忍,忍忍啊!” 她身上穿着三件衣裳,只有中间那层衣裳是最干净的,先前已撕了一半,现下也顾不得那许多,连忙脱掉外衣,把中衣撕成碎条,正打算剥秦誉的衣裳重新包扎伤口,却被秦誉抓住了手。 “……不用白费力气了……没用的……” 秦誉气若游丝。 “不许说那丧气话,你忍一下!” 萧袭月拨开秦誉的外裳,鲜血已经浸满胸膛,心口的起伏已极慢。萧袭月摸着那湿润猩红的布带子指尖忍不住颤抖。 “一会儿,等我断气了……把我埋到深坑里可好?脸要朝下……本殿这么俊一张脸……若被野猪……野兽拱了,岂不可惜了……” “……现在还考虑美丑那些劳什子作甚,你还不如省些说话的力气。” “左右都要死……我有些话,想……想问问你……你能不能……回答我……” 萧袭月点头。 “你说,我都回答……” “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有没有? 萧袭月不知道。但秦誉眼看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如何忍心再伤他,何况前世,他也算因为她的事而死。这些日子,她一直故意忽略那些,只是不想前世的事再重演,不愿他再喜欢上她。 “喜欢。” “果真?” “果真,我是喜欢你的……” “……那为何,你一直不冷不热……” “只是我们身份悬殊……我怕你移情别恋,抛弃我……” “……”秦誉深邃的眸子半睁着,见跪在身前的少女眼睛含泪,心疼的注视着他,身上只有一件极薄的纱衣,里面低低的肚-兜若隐若现,因为双臂撑地的动作挤着胸前格外饱满,背后的火光映得她肌肤泛红,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石榴花,很是撩-人。俊眸里闪过一丝狡黠。 “既然你那么喜欢我,本殿决定暂时不死了。”秦誉笑,眼一睁陡然精神了不少。 萧袭月一愣,紧接着才回过神来!娘的,这厮在耍弄她!! “……”萧袭月咬牙切齿,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我真想咬死你!”手下的力道也不自觉重了几分,惹来秦誉皱眉,低低的痛哼一声,才连忙松手。 “……我也想咬死你,嗯……?”同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全然不是那味儿了!轻挑得紧! 经过刚才的搏斗,秦誉确实伤又加重了,这番斗嘴只怕也是在逞强,宽她的心。 秦誉勉强站起来,在那两只重伤嗷嗷痛叫的狼身上各扎了一刀。 “它们已经攻击不了我们,为什么不留它们一条命。” 萧袭月心有不忍。 “在这山里弱肉强食,与其让它们痛苦的死在野兽嘴里,还不如给它一刀痛快,好解脱……”秦誉一抹狼眼,闭上二狼眼睛。 萧袭月心头一动。上一世他做的那些恶,是不是也有隐情?或许,有时候看似狠毒的手段,却是在真正的让人解脱。 萧袭月、秦誉不敢逗留,连忙离开那儿。那旁边还躺着两个死人,野兽都会被吸引过来。 萧袭月上前仔细搜了身,在那人身上搜到一根燕羽令牌。 秦誉伤在身,不便久行。是以走了一阵儿便停在了一小溪旁,却是不巧!那溪旁竟有一头山虎正在饮水! 山虎震天一吼!仿佛地动山摇。 秦誉连射两箭,但头顶上月光稀薄,火把光亮有限,并没有射中要害,反而激怒了老虎! “咱们运气也真够背的……才出狼窝,又遇猛虎……” 秦誉又举起箭,眼前已经渐渐模糊了,强撑这许久已然快撑不住。 猛虎于前,哪里能抵抗得过。西山所有最凶猛的野兽都被赶到了北部这块废弃区域,凶险异常。萧袭月大感死到临头。 “……只可惜了……” 只可惜了她重生回来,大仇还未报,居然要死在这鸟地方,野兽的嘴里。 秦誉接过萧袭月话,“是啊,只可惜了,虎再猛……也逃不过老子的毒药!!” 秦誉用尽力气,奋力射出最后一支箭!射穿老虎肩胛,猛虎摇摇晃晃蹿了几步想扑过来,紧要关头给倒了下去。 “你,你在箭上抹了毒?” 秦誉跌在地上,这回是真没力气了。 “不然,你以为老子有那等壮实的身子,身中三箭还干的过老虎么……” “……” “方才你查看那些死人的时候,我抹在箭头上的……” 猛虎倒地抽-搐,没了威胁,萧袭月与秦誉倒靠在一起,颇有种劫后余生、生死与共的感觉。 “这一夜还长,不知还有多少野兽垂涎着我们着一身肉……” 萧袭月话音刚落,陡然间四处树林响动,一双双发光的眼睛,将他们二人包围!!那种感觉,只有毛骨悚然可以形容!刚才那老虎竟然还吼来了帮手?不会吧…… 萧袭月情不自禁抓紧了秦誉的手,秦誉觉察住反握住萧袭月的手。这四只虎身形更大!身子更精壮!而中间那个身形最高大,步步朝他们逼近…… 完了。 “你过去做什么,它会吃掉你的,你打不过它!” 萧袭月急忙拉住上前的秦誉。 秦誉却甩开了她的手。 “就在那儿等我。” 接着,萧袭月傻了眼——秦誉一拍老虎的大脑壳,一翻身骑了上去。那其余的老虎也围上去,并不攻击!而是想宠物一样在秦誉身上蹭!! 萧袭月吓傻! “它们……认识你?!” 这时,树林里来了火光,出来十多个身形矫健的高手,齐齐跪在秦誉身前,齐声铿锵道:“参见三殿下!” 秦誉脸色一凛,气势骇人:“现在才来,是打算给主子我收尸么?” “殿下恕罪!属下们被狼群袭击,是以耽误了时间。” 这十多个高手,并不是皇帝派来的侍卫。 ☆、第37章 猛虎下山 萧袭月傻了眼,目瞪口呆的盯着那四头猛虎围着秦誉。高手中有一位是大夫,就地取材的在林中找了药草简单的处理了伤口,为秦誉止血。秦誉让萧袭月也跟着那高手大夫,让她记住止血的药材和方法。 “你是想让我冒充为你止血的大夫?” “聪明。”秦誉斜了斜嘴角一笑。“就当做我舍身救你的回报,如何?” 回报?这回报可不简单,若她真的上他贼船,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下来了。 萧袭月讥诮: “我当是三皇子欢喜我才出手相救,没想到原来又是想利用我为你作伪证。” “谁说不欢喜?就是欢喜所以才要拉你上船,以免他日立场不同,相爱却不能相守,岂不是又要多一段千古苦恋。” “……”他可真是深谙转移话题之道。萧袭月瞟了那些蒙了黑面巾的高手,以及乖乖的老虎,“三皇子在这深山密林里养四只猛虎,只怕用心也不简单吧。” 秦誉挥手,让那十多个高手离远些,只留下他们二人以及那几只在溪水旁饮水的老虎。 “聪明。这四只虎,是我专为不听话的人准备的。” ‘不听话的人’,试问来这西山的,还能有谁是目标?萧袭月第一念头就想到了太子以及秦壑一干人。若悄悄把这几只比普通老虎还要雄壮上一个个头的猛虎放进猎场,只怕…… 萧袭月沉默,秦誉看在眼里,知道她又在思量一些复杂的问题。 “你是个聪明的女子,既然你已经归顺了高太后,你就应该知道,你逃脱不了这场明争暗斗。” “我已经归顺了高太后,可你仍然盯着我不放,那只能说……”萧袭月紧紧盯着秦誉如野兽一般慑人的眼睛,低声道:“你和高太后并不是真正的祖孙情深,甚至是……敌,人。” 萧袭月把最后那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秦誉俊眸猛然一眯,闪过一丝冷意,继而笑开:“聪明的女人往往都有个不太聪明的过去,姑姑小小年纪,倒是聪明的很啊。” “过奖。” “不过……”秦誉捏起萧袭月的下巴,“聪明而刚强的女子,往往命都很坎坷,但如果你有我,你会过得更好、活得更长。” “如果你败,我便死得更早。” 秦誉点头,故作深深赞同的模样,“所以,我会尽力死得晚些,这样你也能活得长久。如何?愿不愿意上我船?” 秦誉捏着她下巴逼迫她与他对视。这是个心计深沉、手段狠辣的男人,就像那虎,稍有不慎,就会被他吃掉。他凶猛,而极其有耐性。对她这个猎物也耐心的追逐了这么久,花了这么长时间、这么多功夫,现下才终于渐渐抖出了真相。 …… 西山下,文帝所在的帐篷里。 文帝本来白日里心情好好的,却突然最优秀的两个儿子都遭遇迫害,一夜未眠,任皇后大臣如何规劝都不肯去睡,一定要等到有消息为止。 眼看夜已过了大半,天边已经渐渐起了浅灰,搜山的侍卫将西山东部搜了一圈都没发现秦誉、萧袭月二人的影儿,第二轮搜索已经调配足了侍卫差兵把西山的中部、西部都列在了搜索范围内! 一小兵进来禀报,正在烦躁的文帝猛然如看见了希望,连忙问: “可找见了?” “禀告皇上,是太子求见。” 文帝心头已经将背后祸首暗锁定在了太子身上,此番听说他要求见,本是不想见,但是转念一想,毕竟他是陈皇后的生的太子,而且说不定能给出些线索也不一定。 “叫他进来。” 秦乾进来,跪地参拜。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父皇一夜未合眼,身体怎么受得住?还是快些去休息吧,三弟若回来见父皇担忧病倒,心头也会歉疚不安的……” “有话快说!朕不信你这么火急火燎的要见朕,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秦乾薄唇抿了抿,却还是忍了下来,抬起头来已换了和颜悦色而又诚心诚意的脸:“父皇,这西山还有个被咱们遗忘的北区,有可能三弟带着萧姑姑一时情急,不小心吴闯了北区也不一定。” “北区?”文帝也才想起还有那个地方,不大,却格外的恐怖,据说三百年前曾有一不怕死的皇子,带了上百精锐闯北区狩猎,没有一人回来!虽然是传说,但也足以说明那里的危险。 秦乾看出文帝的犹豫,抱拳请缨:“父皇,儿臣愿意带两百精兵闯北区搜救三弟!” 文帝惊了一惊,还是不太相信秦乾的诚意。 “你愿意涉险?你可想清楚了,那地方相当危险!” 秦乾执意:“三弟与我情同手足,身为大哥怎能看着他深陷危险,再者萧姑姑是太后的义女,若有个不测,太后祖母定然伤心不已,为了三弟和祖母,豁出乾儿这条命也是值得的!” 秦乾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文帝也有些触动,或许是他误会了他?这事还没有论断,并不一定就是他所为。 方才秦乾与萧华嫣谈论,说着说着,才想起还有一个北区。 “那……你便快去准备吧,多加小心。” 秦乾下去,领着两百精兵出发前往北区。送死?他也不是傻子,谁想去送死?!可是眼下他已是不得不去!不管秦誉是死是活,若他毫无表现,矛头多半都会指着他!到时候太子之位只怕更加危险。不光太子之位,更可怕是还可能危及性命…… 此番,就看能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要栽赃嫁祸他…… “驾——!!” 秦乾策马入山。 萧华嫣在栅栏外,远远看着那队精兵,嘴角浅浅的弯了弯。“北区”这两字,可是他太子殿下提的,并不干她的事,只不过,她当时恰好在和他聊天罢了。 “你便是萧大小姐么?” 萧华嫣正在庆幸有人替她背黑锅,却忽听身后有个柔柔的声音与她说话,回头一瞧,只见个大着肚子、披着鸟羽镶边披风的美人,脸颊略苍白,眉间温柔,头上没有多余的装饰,显得那只庄严的金凤步摇越发的显眼,金灿灿的。 “臣女正是萧华嫣。华嫣见过太子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无需多礼,快起来吧。” 太子妃亲自伸手扶萧华嫣。只见萧华嫣明眸如水,乌发如瀑,首饰穿戴恰到好处,金贵而美丽,半点不比皇室公主差,合着她的品貌、神态,惊如天人不为过,再加上那眉间的一颗朱砂,更多了几分纯善天真之美。 太子妃打量着萧华嫣阵阵出神。这就是那个要取代她,成为太子妃的女人。真的很美,比她美。萧华嫣脸颊红润、口如含丹,也比她健康、结实。心里阵阵酸楚,可惜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世,他娘就要失宠了。 萧华嫣被太子妃看得有些不自然,太子妃这才收回打量的目光,笑了笑,安慰了几句。 “四小姐会没事的,你且放心,看你眼睛都哭红了。”太子妃掏出手绢儿,替萧华嫣轻轻擦了擦眼睛。 哭红?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揉出一点眼泪,明明不难过,却要哭,也着实有些为难人。 “谢太子妃。” 太子妃笑得有些勉强,离开进帐篷,一同等待夫君太子归来。 那婢女还在安慰太子妃,“娘娘放心吧,太子会没事的。”“小小太子,你可要保佑你父亲平安回来啊……” 萧华嫣瞧着太子妃羸弱的背影,皱眉思索了一阵。这女人看着她的时候,眼中有羡慕,也有一点点羡慕和敌对。这太子妃一看便是逆来顺受的单纯女人,这样的女人,真能坐稳储后甚至皇后之位?若她知道,让她夫君进入北区那凶险之地的,是她萧华嫣——这个她丈夫每天殷勤照顾的人,不知会如何个表情。 萧华嫣看向山上那躁动的树林。 太子的人她可不要,不过,太子的心……似乎还有些用处。玩弄别人为己所用,似乎比自己出手更方便。 …… 东方日升起,草坡被红霞染红。 山上奔下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太子秦乾。 “三皇子找到了、三皇子找到了!!” “快传御医!快!” 三皇子秦誉和萧袭月一同被带了回来,另外被带回来的,还有一头被箭射杀的老虎! 整个皇家以及朝廷臣子上百人炸开了锅!三皇子身受箭伤,还保护着太后义女,闯了北区,还猎得一头巨虎! 秦誉昏迷着,却紧紧抓着萧袭月的手半点不松,任她怎么抽,都抽不出来。她确定,秦誉现在清醒着,没晕。明明血已经止住了,但太子等人快到时,他才眼睛一闭,“昏”了过去,不过这样一瞧着,确实很严重,大约也真有些精疲力竭。 萧华嫣看见萧袭月那绿裙身影出现的的那一瞬,瞳孔骤然一缩!竟然……竟然这都弄不死她?! “四妹,你还好吧?”萧华嫣连忙过去,近身确认了下,萧袭月浑身上下,除了一些擦挂伤痕,确实没有任何要紧的伤处!!三皇子中了三箭都还把她保护的这么好?? 萧华嫣要来‘姐妹情深’,她萧袭月也不傻,满是泥巴的手一下子握住萧华嫣的手。萧华嫣向来极其爱干净,萧袭月身上又是烂泥又是血腥,忍不住犯呕,却有不能表现出来,忍得颇有些辛苦。 “好,好得很。福大命大,射我的人都死了,我还活得好好的。” “都,都死了?” “是啊,都死了。怎么……大姐的手心这么多冷汗?” 萧华嫣挨了烫似的连忙缩回手,收回来了才猛然明白着了萧袭月的道儿,萧袭月是故意诈她!想着黑锅有太子秦乾背,暂时怀疑不到她头上,对着萧袭月犀利的笑眼竭力平静下来。 “大姐担心四妹,一宿没睡着,四妹安然归来便好,赶紧让大夫看看、伤了哪儿。” 三皇子、萧袭月都找了回来,这猎也再狩不下去了!文帝下令,全体撤下西山,先行到行宫救治三皇子、五皇子的伤。 秦壑流了不少血,救治及时,没有大碍,倒是秦誉,伤口两次崩裂,又染了些尘灰,颇有些感染的趋势,又发上了高烧,一夜都没醒来。 萧袭月本以为秦誉在装,没想到,他真的倒下了。或许,或许她把他想得太强了?总觉得,这男人不管遇到什么,都不会倒下。现下心里头也有些担忧起来。 萧袭月又想起,秦誉在山上对她说,他会尽力死得晚些,这样她也能活得长久的话。而今,似乎已没有其它路可选。她这辈子,仿佛永远也逃不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 秦誉、秦壑在内救治,文帝、皇后、蕊妃等人正坐殿上,两旁站着随行而来的大臣。 萧袭月跪下行了礼,喊了万岁。这番阵仗当然是要从她口审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萧袭月早已料到,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当然路遇那四虎,以及十多名高手的事省略了。 “袭月与三皇子正在猎鹿,却见那扮母鹿的侍卫一直离我们最近,流矢乱窜,而后三皇子带着我策马远离扮母鹿的侍卫,可箭却一直不断,朝我们射来,我们身旁并没有任何动物可猎,目标很明确,就是我与三皇子。” 萧袭月耍了个小聪明,若说目标就是她,那很可能此事会不了了之,若加上三皇子,那必然得有个交代!不过,如何秦壑也受了伤?萧华嫣有心想做皇后,不可能想杀秦壑…… 文帝哼了一声,道:“把射伤五皇子的箭和射伤三皇子的箭拿上来!” 两边凶器一相对比,文帝将箭往殿上一摔! “太子!你还有何话说?!” ☆、第38章 回宫计算 秦乾心头一跳,上前捡起两根箭头观察一番。那箭头上没有刻着他的字号。 “父皇,儿臣不知啊。这箭上并没有刻儿臣的字号啊!” “你还不知悔改!”文帝一挥手,“把太子的箭拿上来。” 三支箭再一对比,虽然一支有字号,另外两支没有,但那三支箭的尾羽处却刻着一个极为细小的“甲”字! 这是皇家的秘密,只有皇帝才知道。各个儿子的箭都是他亲自让人造的,亲手给他们的!那箭头上刻着各个皇子的字号,后头那箭羽之下极为隐蔽之处刻有编号。 “这箭是朕亲自发与你,难道朕还会污蔑你不成?!” “这……” “你再仔细看看那箭头!是不是有磨损之处!” 秦乾一愣,这才看见,那箭头上确实没有字号,但是却都有两处被磨得十分的亮!像是故意将原本的字号磨损掉了,乍一眼看不出来,但仔细一看就能分辨出那处儿不同。而后头那个“甲”,又正好证明是他的箭,现下连不小心射中秦壑这借口都没法用!他用来射秦壑的箭明明是他偷偷运进围场的,根本不是这种!但是,但是他又如何能说?只能大呼冤枉: “儿臣冤枉啊、儿臣冤枉,定是有人要挑拨咱们兄弟的关系,儿臣冤枉。”秦誉受伤,关他鸟事啊! 蕊妃早在见到秦誉重伤的时候就眼睛都哭肿了,现下终于忍不住控诉: “太子,我誉儿平日对你一想敬重,你为何要起这般歹毒的杀心?!我誉儿一向寄情山水,根本无意抢夺储君之位,你、你真是好狠呐!” “蕊妃未免太口无遮拦!无凭无据岂容得你这般污蔑我乾儿!”陈皇后厉声打断,“陛下,此事却有蹊跷,还是等三皇子醒来再调查调查,再做论断吧!” 陈皇后隐忍着怒气,言语中颇有一点威胁的味道。 文帝近来本已不顺心,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却闹出这等事,虽然他是无能,却还是爱子,尤其是秦壑秦誉。但,无奈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竟然还要畏惧妇人三分,一时不是如何回答。 “是啊父皇,儿臣天大的冤啊!萧大小姐一直与儿臣同行,可以证明儿臣是清白的啊……” 萧华嫣一下被点了名,一惊。秦乾一心想多猎的鹿子赶超秦壑秦誉,到处飞奔,她哪里赶得及,根本没法儿作证。可是陈皇后这么盯着她,目光犀利,她又如何能说“不”?岂不是当众落井下石、撇清关系…… 萧华嫣只得跪地:“华嫣一路随行,并未看见太子故意射五皇子。” “那三皇子呢?” “这……华嫣不知。” “朕还不信箭会自己跑到壑儿和誉儿身上!” 有了萧华嫣的作证,原本处于劣势的秦乾又扳回一成,气氛僵持着。 萧袭月见两拨人一来二往的攻击得差不多了,才从怀里掏出一串细细的香珠手串子,递上:“圣上,这是袭月和三皇子在林间躲避乱箭追杀时捡到的。还有这个燕羽令牌,是从死在北区的人身上搜到的。” 萧华嫣一见那香串子,心头大恐! 那赫然就是她的手串! 什么时候掉的?怎么又落到了萧袭月手里?而且死在北区的是郑国公府的死士,那燕羽令牌是那儿来的,她根本不知道! 萧华嫣已经彻底混乱,直觉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陷阱,背后像是有一张网,把她和秦乾的算计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燕羽令牌、和香串子被呈上去。陈皇后一见那燕羽令牌便有不好的预感,尽管还不确定那是什么东西!但凡一沾上令牌,便是阴谋计划的线索! 文帝把令牌和手串子仔细翻看了一遍。 萧华嫣满手心都是冷汗,萧袭月瞧见萧华嫣小脸儿吓得惨白,心头暗笑。那手串是她下山后与萧华嫣握手时从她手腕上取下的。 这一招,她还是从香鱼那儿学的。她赌得便是萧华嫣心头一直算计,没有注意其他,没想到萧华嫣真没注意。 就先吓吓她!再慢慢和她计算…… 陈皇后心头又气又恨,但是事实摆在面前,臣子、皇子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叫她如何替秦乾辩护?最好,便是回宫之前,先找个替罪羊,若是回宫了,太后再掺合进来,可就糟了。 陈皇后盘算着,将儿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秦乾虽脾性暴躁,却也不是那般愚蠢,最近也没有发生大事,如何会刺激他一下子要把秦誉秦壑都杀掉?此事,只怕不简单…… “陛下,眼下三皇子重伤未醒,实在不宜舟车劳顿,还是歇息一日,明日在启程回宫吧。” 陈皇后刚说完,便听宫女来报-- “三皇子醒了。” 陈皇后直想呕血。他醒得也真是时候!!晚上半刻,让皇帝下了令也好啊。 秦誉终于醒来,萧袭月心里竟然莫名的松了口气。或许,或许她对他也还是有些好感? “誉儿,誉儿……”蕊妃哭得稀里哗啦,美人格外让人心疼,“誉儿,誉儿……你哪里还疼?” 文帝看着蕊妃哭得眼睛发肿,儿子又身上沾着鲜血,这一瞬的触动很是心疼。虽然儿子众多,但他最喜欢的还是这个儿子。性格桀骜、洒脱,睿智又不争宠,若他年轻时有他这般才干,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个被自己老娘、女人架空的地步。 秦誉嘴唇苍白,伸手握住文帝的手,一双俊秀的眼睛略显无力,闪动着微弱的光点,声音沙哑而低沉。 “……父皇……” “父皇在这儿,究竟是谁伤了你?你告诉父皇……” 秦誉眼睛扫了一圈屋子里的人,目光最后落在秦乾身上。秦乾对上秦誉那柔和的目光,瞬间毛骨悚然、如同对上了最可怖的东西! 在秦乾身上一顿之后,秦誉收回了目光。 “儿臣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急切的……想杀儿臣……” “不怕,朕一定不会放过凶手,还你和壑儿一个公道!” 秦誉方才在秦乾身上停留的目光,很多人都看见了,那种微妙,是在说不清。 “父皇,儿臣想马上回宫……想见见太后祖母……迟了,怕就、咳咳、咳,赶不上了……” 蕊妃闻言更是大哭,“说什么丧气话,你还年轻着呢……” 文帝心如刀绞“好,咱们立刻启程!” 立刻回宫?陈皇后大感不妙!宫里,还有尊压在她头上的大佛蹲着! 陈皇后与秦乾对视一眼,看见儿子那有冤屈说不出的的样子,心里气不打一出来!究竟是谁要害她儿子?若捉出来,她定把他剥皮抽筋、点了青灯! * 临行前,却发现进围场狩猎的人少了两个,一个是户部尚书的儿子,一个是年前刚提拔上去的催太尉!寻遍山上都找不到,有人推测,也是掉进了北区,被野兽吃掉了。 狩猎三日之期还未满,皇帝提前回宫。平京城街道两旁的百姓都暗自议论纷纷,是不是与那日出城时的事件有关? 议论一阵,才知道,原来是宫中最得宠的两个皇子被刺了! 弄不好,哪个皇子就是未来的君王!皇子遇刺,非同小可! 三皇子、五皇子围场被射伤,迅速震惊朝野!秦乾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射伤秦壑、秦誉箭上的“甲”字已经能证明秦乾就是凶手,唯一的可能会推翻案子的线索,便是那□□、令牌、香串子、以及死在北区的人的身份。可是现在看来,要查并不简单。 秦誉秦壑一回宫,太后便去探望了一遭,看着那狰狞的伤口,连连皱眉头。 太后来时,秦誉又说出了个重要线索!那被射杀的老虎,是死在毒上,并非是他的箭。 那毒,也是他从北区那被野兽咬死的杀手身上得到的。那毒无色无味,却一小滴就能杀死那头老虎!显然,是非同一般的稀世致毒! 萧华嫣一听那描述,心头大骇! 那是毒香融水制成的。她本是想用那毒香毒杀萧袭月,但临时想想,毒香毕竟稀少,恐怕露出马脚,便没有那么做。 她明明已经下了命令不带毒香,为何还会出现在她派去北区的人的身上?是谁误传了消息?还有在围场中负责射杀萧袭月的那两人,居然不见了踪迹,是被处理了真死了,还是被人就走了…… 萧华嫣越想越害怕,这件事,仿佛已经远远超出她所掌控,另有一只黑手,牢牢抓住了这一切,捏在她的喉咙上。 可那个人是谁? 萧华嫣在沁阳殿外心事重重的想着。锦绣一瘸一拐的跟着,主仆二人低声交谈。 “大小姐,没想到这次的事态发展得如此严重,五皇子竟然……也是巧了。” “我现在只担心那手串子和毒香!该死,萧袭月什么时候拿走了我的手串。”当时她还没反应过来,而后仔细想才想起,那手串根本不曾掉落,萧袭月回来之前,手串子还挂在手腕上。是萧袭月故意陷害她! “本来是想杀个小小贱婢,没想到竟然牵扯出这么大件事来!弄不好,太子就……皇后娘娘肯定会彻查。” 萧华嫣越想越害怕,自觉宫中冷风吹来、身上发冷,金碧辉煌的宫殿看着越发吓人! “大姐如此心事重重,可是心头已经知道了谁是凶手?” 萧袭月猛地出现在背后,萧华嫣吓了一跳,若不是锦绣扶着,只怕就要摔在地上。 “你,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萧袭月背着手、围着萧华嫣转圈打量,如同看着猎物,十分耐心而玩味。 “大姐是‘不知道’,大姐怎么能‘知道’呢?我们大家都不知道,你若知道,那只能说……”萧袭月敲了敲脑门儿,得出结论,“大姐要么是帮凶,那么……自己就是凶手!” “你有什么证据?!胡乱污蔑人,我可是你姐姐!”萧华嫣气道,然而心头想起皇后和太后却忍不住害怕,“你究竟还是萧家人,若萧家受难,你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萧袭月冷笑,挑了挑眉,凑近萧华嫣的耳边,“大姐这句威胁怎么如此没有底气?你不提‘姐姐’二字还好,你越提,我这心口就像有无数双白骨爪子一样,死命的挠着我,又恨又疼!!”萧袭月戏谑的语气陡然阴狠。 “萧华嫣,我在西山上发过誓,若我不死,归来必让你不得好死!上天开眼,我,回,来,了!” 萧袭月一字一句说出口,那凶狠冰冷的眼神直看得人心头瘆的慌。萧华嫣后背冷汗涔涔,直到萧袭月走远,才缓过了呼吸,跌跌撞撞着让锦绣搀扶着自己。 “扶我,回将军府……” 萧袭月因着有太后义女这层身份,被暂时留在了宫中,晚些时候再回将军府。萧华嫣则先行回去了。谁知道,一进门,便见本该在军营练兵的爹爹萧云开,居然阴沉着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萧华嫣对着萧云开阴沉而失望的脸心头一惊。 郑氏已经在一旁抹起了眼泪。“老爷,你要怪及怪我吧,嫣儿只是年少无知,才闯了祸。” 萧云开一挥手,挥开郑氏。郑氏傻了眼,这还是萧云开头一回这般对她,可见他气得不轻。 萧华嫣被满脸乌云的萧云开带到了内屋,屏退了一干人等,就留下郑氏,萧华嫣二人。派了家仆守住,不让任何人进来。连老夫人都不许,更不要说四房、五房之流了。虽然没办法前来,但各人的耳朵都已竖得老高。尤其萧玉如的娘田氏,上回赵侧妃一案,她的女儿玉如可是吃了大哑巴亏!她又如何猜不到,是她那傻女儿被人利用了…… 萧云开冷冷道: “跪下!” 萧华嫣不可置信,从小到大都是爹娘手里的宝贝,还从来没有被如此呵斥过。 “三皇子、五皇子遇刺,而三皇子是同袭月一起才受的伤。别人不知道咱们府里的事,你当爹爹真的是傻子瞎子吗?”萧云开几乎忍不住怒气!这个他宝贝儿十多年的女儿,寄托了希望的女儿,居然连连惹出如此多祸事。 “爹爹,我……” “现下皇后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彻查此事!皇后什么人?你爹都斗不过,你竟然还敢去拔老虎嘴上的毛!” “爹爹,华嫣冤枉啊,我只是针对萧袭月,并没有想真的刺杀三皇子啊,而且五皇子受伤不是我策划的,是别人!”萧华嫣眼泪簌簌落,突然想起,“定是太子无疑,女儿敢断定就是太子!他看五皇子的眼神非常嫉恨,定是他。” 萧云开越听越气、越失望。“就算是他又如何?难道,你认为皇后会让自己的儿子受那么大罪名?要是弄不好,刺杀三皇子、五皇子的罪名便会落到你的头上,也就是落到你爹我的头上!!到时候,只怕咱们这一屋子人,一个都活不成!” 萧华嫣瘫坐在地,脸颊、双唇具是一片惨白! “爹爹……那,那现在,该怎么办……嫣儿真的只是想收拾萧袭月啊,她处处与嫣儿过不去,处处陷害于女儿,女儿只是给她个教训……” “啪--”一个耳光,狠狠的摔在萧华嫣脸上。 萧华嫣被打愣了! 萧云开咬牙切齿:“还在说收拾萧袭月、收拾萧袭月,你收拾她惹出的祸事还少么?唉!!”若真是一下子收拾‘干净’了,倒还省心,可偏生每次都…… 萧华嫣第一次挨耳光,捂着脸簌簌流泪,郑氏心疼女儿,上前抱在怀里。“嫣儿啊,你如何不按照娘的吩咐?娘给你找来锦绣,不是让你现在就……”郑氏顾忌萧云开在场,没有说出口,“你怎地如此沉不住气。这回被人利用,只怕咱们会成替罪羊,兵权会丢,命也不保……” 萧华嫣既悔又恨,悔的是不该操-之过急,恨的……是萧袭月!萧袭月啊萧袭月,她真真是她的夺命克星!生来就是与她萧华嫣讨血债的! 萧华嫣呜呜的低声啜泣,郑氏恨铁不成钢,又看着萧华嫣脸上的掌印心疼的紧。 “老爷,现在要紧的是赶快想想办法啊……你就算骂死嫣儿,也无济于事啊。” 萧云开重重叹了口气:“太后、皇后各自钦点了一个人,监督刑部彻查此案,以求公正。” 郑氏、萧华嫣眼睛同时望着苦巴巴一张脸的萧云开。 “太后钦点的,正是萧袭月!只希望她还能念在同姓萧的份上,能够暗中配合咱们,把罪名推掉……” 萧华嫣的脸愈加惨白了,郑氏愁眉深锁。 萧云开虽这么说着,却一直无法忘记。那日,他用铁鞭抽萧袭月,她一身鲜血淋漓躺在地上,一双大眼睛狠狠盯着他,说——“萧云开……你今天若打不死我,他日……我定让你们全部……全部生不如死!” 那句狠话和那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一直深深印在他脑海、挥之不去。而后来,她仿佛在一步一步的,实现这那句话…… “眼下,只有等袭月回来,再找她了……”萧云开说着,分外沉重。“到时候,你与我一道去!” 萧华嫣闻言,脸上彻底没了血色。 …… ☆、第39章 华嫣受难 沁阳宫,秦誉的寝殿。 秦誉的寝殿装饰十分简单,物件儿不多,但每一件儿都不是随意摆放,且都能有个百多年、几朝的历史。 北齐上层社会喜欢熏香,更不要提皇宫里了,哪个宫哪个殿不是熏着香、薄烟缭绕的。而在各皇子中,尤其秦壑格外擅长品香,殿中香有上百种,最喜欢的当属苏合香。 放眼整个北齐皇宫,唯有秦誉这殿里没有熏香,别说想了,连个连炉子都没有! 不过他不熏香,并不代表就缺香。有一种香,恐怕能香过这儿的地方,不多…… 那就是……女人香! “三殿下,你怎么样?心口儿还疼不疼了?” “燕儿好心疼啊,听闻殿下猎场被刺,燕儿……燕儿几番担心得晕倒……” “殿下,你若有个闪失,你叫银儿怎么办啊……” “……” 娇滴滴的啼哭声,混着香喷喷的脂米分气。萧袭月抱胸冷眼瞧着榻上与众美人安慰的秦誉。那其中两个美人她隐约还有映像,上辈子曾见过几面,最后也不过独守空闺、相互陷害,最后没落个好下场。 还说二十年还是处-男?骗鬼呢!唬他萧袭月十四岁没见过世面? 去他的! 秦誉终于把一群莺莺燕燕打发下去。 “萧小四,你心头骂我的声音,太大声儿了。” 萧袭月连忙捂了捂心口,才猛地惊觉自己被他一唬失了态,清了清嗓子。 “三皇子想多了,萧姑姑我疼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骂你。”骂你算轻的!依她的心思,是想上去及扇他几巴掌。 秦誉眯了眯眼,略显苍白的脸衬托着明亮的眼睛,越发的冷峭。虽冷,那眼睛却很灵动,很能勾人。 “萧姑姑疼我,我也对得起萧姑姑。那毒,便是我送你的好礼物。” 毒?毒死老虎的毒? 萧袭月了然,笑。 “三皇子果然深藏不漏,把太子和我大姐的计谋都掌握在手心里,那毒-药是你让人放在那些死人身上?” “不过在传递的消息里,把‘不’字,改成了‘定’字。”不要带毒香,改成了定要带毒香。 “那燕羽令牌也是你放的?”虽然是问,萧袭月确然已经肯定。 秦誉不答。 “此番,太后祖母让你协助查案,你可要好好表现。” 萧袭月轻哼了一声,“这不需你提醒。”要做什么、怎么做,她可不糊涂。 两只螳螂要捕蝉,却被这头躺在床上的大黄雀给盯上。这男人若不做江山之主,确实是亏了他那一肚子坏水。不过,秦壑也一直不出头、不多话,显得格外沉默,只怕,也是河岸上的渔翁,坐收渔利。 北齐的江山,到最后,或许还是这两个男人的对决。现下两只雏鹰还在隐忍,只怕不久的将来,不知多少血雨腥风。而她萧袭月的前世,不过是为人铺路的石头,最后本命所归的献上血肉之躯、化作白骨垫在秦壑、萧华嫣脚下,让他们携手天下、共享千岁万岁的朝拜。而她坚持着那可笑的‘善恶果报’,直到最后被挖眼割舌害死在冷宫,才了了那凄惨的一世! 幸而苍天开眼,让时间倒回而今!她萧袭月誓死也不再做那踏脚石!!宁玉石俱焚,也绝不碾碎自己、成全那些要吃她血肉的恶鬼!! 萧袭月脸色不好看,秦誉看在眼中,心知她又在想些不好的过往,临出殿,突然叫住萧袭月。 萧袭月回头。 “三皇子还有何吩咐?” “吩咐岂敢……”秦誉略顿了顿,“方才那些女子都是皇后让父皇送与我的,我非储君,生得如此才貌双全,若不‘玩物丧志’‘纵-情-酒-色’,恐怕许多人会夜不安枕。你可莫要误会了。” 萧袭月闻言心间乍然一亮。原来那些美人都是皇后让人送来的。 “你与我解释这些作甚,你多些美人开枝散叶,姑姑自当替你高兴。”萧袭月勾了勾唇角。 “姑姑笑得这般娇俏,确然是很高兴嘛。”秦誉伤重在身,还不闲着,“上回给你的镯子好生收好。日后好好跟着我,不会亏待于你,吃香喝辣、夜夜笙歌。” 这厮纵-情-酒-色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口气倒是不小,宫中要保一个人一生无忧,连帝王都不一定能办到,何况一个还非储君的皇子。 萧袭月理了理袖子上的褶子,云淡风轻道: “那袭月就等着三皇子给好日子过了。” 秦誉幽深墨亮的眸子映着殿外的阳光,瞧着那一身葱翠的少女,乌发披在背上,像一只山林里的精灵,渐渐走进明晃晃的暖阳中,身子折射着一层光晕,清秀娇美。她走远了些,却突然停下来,回头朝他看来,却不想正对上他瞧她的目光,连忙转身低头匆匆走了。 秦誉忍俊不禁。几回安插在将军府的眼线都被拔去,那日送萧云开荣归回府,恰好遇上她受难。天生不详的萧四小姐,他早年便通过眼线有耳闻,本以为是个怯生生的丫头,没想到竟是个不服输的硬石头,经那番大难还能化解。 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在将军府上安心服从他,定然比安插些不起眼的下人好得多。而后这些事件来看,他当初的眼光确然没错! * 萧袭月出了沁阳宫,宫人无不恭恭敬敬的行礼,比之之前进宫,处处受人冷眼忽视,简直不是一个待遇! 宫女太监笑颜如花。 “萧姑娘好!” “见过萧姑娘!” “萧姑娘照顾殿下辛苦了!” “……” 萧袭月一一都点头回了招呼。 “好,好,好,你们也辛苦,辛苦……” 萧袭月还没有封号品阶,所以宫女太监都只能是问个好。 萧袭月刚走出沁阳宫的门口,便遇上三个结伴而行、正打算前往沁阳宫看望秦誉的皇子公主。萧袭月定睛一看,不正是七皇子秦斗、九皇子秦宏么?另外还有个穿着艳丽华贵宫装的公主。 这艳丽的公主是八公主秦丽筝,她记得。前世萧华嫣与秦壑相会,秦丽筝可是急急地牵线搭桥,勤快得紧。 秦斗、秦宏在围猎场上见过萧袭月,个个鼻孔朝天,根本不屑一顾,而今萧袭月太后指定任命为监督、协助刑部调查太子射杀秦誉秦壑一案,才知道太后这义女不是收着玩儿的,立时恭敬了不少。 高高大大的两个男子,都比萧袭月年长,却和颜悦色的拱手行礼。 “见过萧姑姑。” 到是那八公主秦丽筝,只怕眼睛皮儿都要翻到眉毛上去了,多看萧袭月一眼都要侮辱了她高贵的眼睛似的。 萧袭月现在本勉强算是在春风得意的时候,见这八公主颇有点萧玉如的姿态,暗自可笑。都是妾生的,有什么可骄傲?秦丽筝的生母也就是个三品贵嫔,不是皇后。 秦宏捅了捅秦丽筝的胳膊,秦丽筝全然当没看见,大步往里走了。 狗眼就是看人低?给她找不痛快? 日后……再慢慢收拾她。眼下她得回将军府去。 “萧姑姑莫要生八妹的气,她性子向来直率,心底是极善良的。” “是啊,萧姑姑莫生气。” 萧袭月连忙道:“不生气、不生气,公主金枝玉叶,姑姑心疼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她善良?她宫里头被打死、虐待的丫鬟太监最多!只怕那枯井里头的尸骨都不知道多少了。 秦斗、秦宏都比萧袭月大上好几岁,姑姑前姑姑后的说了几句,便各自分手了。 萧华嫣得了皇后得特许,带了丫鬟锦绣一道,而与萧袭月同行的冬萱则被扔在了宫门口。萧袭月出宫来正好领了那干巴着眼儿、伸着细脖子往里瞧的丫头冬萱。 出宫的轿子是太后亲自差人准备的,给足了萧袭月面子。虽然高太后并没有当面与她亲昵,但是做给别人看的功夫上倒是一点都不亏。这个曾经手段毒辣的迟暮美人,还是守信的,暂时还不曾亏待她。 萧袭月坐上华丽的大轿子出了宫门口,朝着忠勇将军萧府的方向。一路上思量着宫中的局势。 要挖空一个雄心勃勃的男人,最直接的就是送他一群居心叵测的美娇娘,掏空身体、迷住眼睛。历史死在酒-色之下的帝王、皇子不在少数,皇后还未对秦誉撕破脸,对他便是用了这招数。不过那厮…… 若说他立刻就要弱冠二十了,却还是个微沾荤-腥儿的雏儿?未免太不可信了! 莫不是……那厮其实是个不举的? …… 轿子刚到萧府大门口,随行萧袭月轿子左右的宫人高声呼喝-- “太后义女,萧四小姐回府!” 声音嘹亮,透着一股子的皇宫贵气,为那轿中即将下来的人铺垫够了气势! 继而宫女弯腰扶帘伺候,萧袭月抬步下轿来。 “忠勇将军府”五个烫金的匾额高挂在朱门之上,萧袭月盯着那五个大字,心头的血液忍不住沸腾。这个曾经吞噬了她的虎穴,这辈子,她要一点,一点的,把它掏空! 内院里,萧云开不敢出门看,派了管家萧全去一看究竟。萧全跑进门来,略有些慌张。 “你是府中老人了,怎地还这么慌慌张张的。” 萧全这才平复了心情,又是指手又是画脚,一脸惊叹:“四小姐回来了!那坐的轿子,是按照长公主的品阶来安排的!轿杆儿上都镶着宝珠。” 本来萧云开就知道萧袭月不知用什么手段得到了太后的信赖,本以为只是一时的,没想到竟似是当真。在外人眼里,将军府四小姐得了太后青睐,是好事,可只有府内的人,他最清楚。雏鸟的翅膀在长羽毛、长尖喙了。萧云开想起萧袭月那双清亮逼人的眼睛……那些旧仇旧怨,只怕都会被一一清算…… 萧云开脸色沉重,喃喃道: “难道……真是种因得果么……” * 萧袭月踏进萧府大门只有稀少的几个丫鬟小厮在院儿打扫修剪。那两个正在浇水的丫鬟见了萧袭月,身子一抖,连忙放下水壶、后退两步,低头瑟瑟发抖。 “四、四小姐好。” 萧袭月记得这二人,她回来将军府那些日子到处说她是扫把星、是浪费粮食的米虫子,与将军府的风水犯冲。二人是说得一口的坏话,那会儿见了她还要重重的哼上几声、瞧她不起,恨不能才上几脚一般。 而现下,两人在萧袭月冷冷的审视下,却如两条濒死的虫子,丑陋又卑微。 两丫鬟见萧袭月一直注视着他们,噗通一声跪下,哼哼唧唧的直吓得要哭出来。 萧袭月抬望眼。 偌大的将军府,庭院依然深深、亭台楼阁无一不精致华贵、美轮美奂,曾经那么的高大,碾压在她卑微的身躯上,榨干了她每一滴血泪。而此刻,却静悄悄,如同死寂的坟塚。 萧袭月勾唇,眼角闪过阴狠的笑意。 那黑暗的角落里,必然有不少的眼睛戒备着她现在的一举一动! 上辈子,直到登上凤位,在这所谓的“家”中,她永远都是卑微的尘泥。当了皇后?那是萧华嫣行了好、让与她,她走了狗屎运捡了个便宜,她落难,更是无数嘲笑、落井下石。 这一世,她才真正在这虎穴之中感受到了那些恶鬼眼睛里的畏惧! 畏惧吧!我要让你们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惧”! * 香鱼一听见说门前来了宫里的华丽大轿子,抬回萧袭月,立马丢了针线迎出来,见萧袭月没有大碍,只是些皮肉擦挂伤,才放了心。 两个丫鬟把萧袭月迎回香竹园。 冬萱那丫头性子外向,叽里呱啦的把萧袭月与秦誉围场涉险、北区猎虎归的事迹讲了一遍。 萧袭月梳洗了一番,确实疲累了,刚躺下,香鱼便进来。 “四小姐,老爷带着华嫣大小姐来了,在咱们园子的堂屋等着。” 萧袭月睁了一只眼,又闭上,翻了个身。 “让他们等。” …… 萧云开坐着黑木椅子上,萧华嫣在一旁脸色惨白、愁眉深锁,紧掐住手帕的指甲泛着清白,内心挣扎、痛苦。 “爹爹,萧袭月刚回来,哪里可能那么快睡着,显然是故意给咱们使绊子、甩脸子。”萧华嫣咬唇,掩不住语气里的恨意。 萧云开活了几十年,哪里不知道萧袭月是故意。 “别说甩脸子,她就是现在甩耳刮子,也不能缩脸。” 拼搏沙场半生博得的兵权、乌纱,很可能就跟打翻的水碗,啥都没了。 …… 萧袭月睡醒,已经是黄昏。 “小姐,老爷和大小姐还在堂屋坐着呢。” “坐着?” 萧袭月哼了一声。 “你去告诉他们,就说小姐我身份卑微,平日在府里跪得、罚得多了,膝盖疼,起不来床,后天再来吧。” “是。” 堂屋里,萧云开一听香鱼的话,气得胡子打颤,却又不能发作,直直把木椅扶手“咔”的一声捏碎一角!她明日就要去刑部协助办案。后天? 为了兵权和性命,他一刻都不能等! 萧华嫣见萧云开隐忍着愤怒、大瞪的眼睛落在她身上,有些害怕。“爹爹……你,你要做什么……” 萧云开一把抓住萧华嫣的手腕,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 “走!!去院子里跪着!” 萧华嫣瞪大美眸,不敢相信。 “不,爹爹,不!!我不跪!!不跪!!!” · 萧袭月在闺房里正梳洗打扮,她可要美美着,看美人狼狈。门外院子里传来萧云开的呼喝与萧华嫣的呜咽、反抗。 “爹爹,你放开我!!我就算死,也休想让我跪下求她!!爹爹你就打死我吧,我绝不跟她道歉、求她原谅!大不了一死了之!!” “死?若你一死就能了之,就好了!” 萧袭月抿了抿红唇,淡扫了峨嵋,穿上精致的裙子,插上桃花珍珠宝簪,开门出来,正对上门前一站一跪的父女俩。 萧袭月故作惊叹,捂了捂胸口似吃惊。 “唷,爹爹这是做什么?大姐这脏兮兮的跪在地上,又是咋了?”萧袭月抚了抚银丝线镶边的云袖,将萧华嫣上下打量了一番。美人额前发髻散乱,洁白的衣摆上满是尘泥。“大姐这个模样,皇子们看了恐怕会心疼啊,呵呵。” 萧华嫣美眸含泪,满是屈辱恨意,无奈萧云开死死按着她肩膀,只能直挺挺的跪在萧袭月面前,任她羞辱动弹不得。 “往日是我对你不住,先是不该将你丢在熙宁园,而后不该为了推诿责任而让你遭受那些唾骂,纵容别人害你。爹爹……”萧云开堂堂七尺男儿,一辈子没有如此低声下气过,咬住牙关,“爹爹知错了,还请你原谅。” “原谅?”萧袭月忍不住怒意、胸膛起伏,“你要我的命、打得我鲜血淋漓,你和你的宝贝女儿几回置我于死地,就你一个轻巧的‘请你原谅’,就想我冒着生命危险为你宝贝女儿收拾烂摊子??呵,哈哈哈--”萧袭月狂笑起来,又突然停下、双眸一狠盯着萧云开,“你当我是傻子吗!” “不然你还要怎样??我跪也跪了,爹爹还打了我一耳光,你还要怎样?”萧华嫣疯了般的吼着,泪水流了一脸,狼狈不堪,“萧袭月你心肠怎么如此歹毒!如此不忠不孝!!” “我萧袭月再狠毒也也要甘拜你萧华嫣下风!”萧袭月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转而对萧云开:“我挨了你多少打?跪了多少回。才一耳光?” 萧华嫣一听,脸色又白了几分,对上萧云开咬得硬邦邦的两腮、隐忍着强烈怒气的眸子,后背真真发寒,嘴唇害怕的抖着……“爹、爹爹,你……你要做什么……” 萧云开一手紧紧按在萧华嫣肩膀上,让她挣扎不得,另一只手扬的高高的,盯着萧华嫣,话是说给萧袭月听的:“好……你嫌不够是吧?那现在都还你!” “啪--”“啪--”“啪--” 萧华嫣惊声痛呼,连被甩了三耳刮子,趴倒在地、捂着脸,狼狈的血泪相和流。从小到大,何时不是爹娘掌中宝、兄弟姐妹亲戚中的金枝玉叶,何曾如此狼狈过。萧华嫣屈辱、悲痛、大恨,几欲昏死过去,却无奈耳刮子打不死人。 萧云开一把将萧华嫣拉起来,重新在萧袭月面前跪直了,揪住萧华嫣手臂、布满老茧的手,却在颤抖,从小到大,都舍不得打一下的女儿,打在她身上,他如何不心疼! 萧袭月瞧见萧云开那心疼的模样,心头冷笑。他扬着铁鞭子把她往死里抽的时候,何曾皱一下眉头、顿一下手?当时垂死的她,比仅仅挨了几耳光的萧华嫣,不知惨上多少倍吧。 “华嫣,快向你四妹道歉!求她原谅。” 萧华嫣早就被打懵了,泪如雨下,往日美艳的脸上满是泥灰,张口,嘴角流出血丝。 这时却听萧袭月凉凉道: “爹爹,为何咱们家的家法只对袭月有用呢?大姐处心积虑谋害庶妹,还惹出这么大祸事,若按照上回打袭月的那法子,只怕也是要挨上一二十鞭子呢。”萧袭月目光落在萧云开身上,萧云开对上萧袭月的目光,心头竟升起一分害怕。 “爹爹,你上回可是说要把我往死里打啊……” 萧云开脸色白了白、不禁后退一步,张了张嘴。 “女儿家,打伤了、落了鞭痕,日后不好寻夫家,袭月,你……” “那你上回打我的时候,可有考虑过我会不会落疤痕、会不会嫁不出去??”萧袭月怒道,“哦对,你不需要,因为你是要将我打死的!你若不忍心打,就给我立刻滚出院子去!我没心情跟你们瞎耗!” 萧华嫣闻言面白如纸,几欲疯狂,朝萧袭月扑来,却被萧云开拦住,只是嘴里唾骂着:“萧袭月你这恶鬼!你是与我来讨债的恶鬼!!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萧袭月猛地推开萧云开,一把揪住萧华嫣的衣领、提到跟前、近在咫尺的怒视着萧华嫣狼狈的脸和眼睛! “没错!!我就是恶鬼!我此生就是与你来讨血债的!若不将你碎尸万段我萧袭月死都不瞑目!!”萧袭月的声音如同地狱里传来的一般,如同要把人吞噬。“萧华嫣,此生,你若想苟活就只有趴在我脚下乖乖当我的狗!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萧华嫣剧烈的呼吸着,盯着面前面目已经有些狰狞的萧袭月,第一次有了强烈的害怕。恶鬼,她真的是索命恶鬼! 萧云开也被萧袭月的话震住了,那饱含深沉痛恨的话,如千年寒冰一样慑人!那恨,如挖心噬骨。 萧云开高大的身躯微微颤了一颤,犹豫了片刻,几乎咬碎满口牙齿,声音如钟,怒吼一声--“拿铁鞭!” 园子外候着的管家萧全,擦了擦冷汗,立刻去取了铁鞭来。 萧华嫣已几欲晕死过去,瞧着那铁鞭子,瑟瑟发抖。“爹爹……不,不要打我……求求你……” 萧华嫣凄凄惨惨。 萧云开老眼含泪,举着铁鞭扬起手,却阵阵发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鞭子划破风声,“啪啦”一声抽下,连同萧华嫣一声惨叫呜咽,美丽的华服撕开一条口子。 萧华嫣在沾满泥灰的地上翻滚着、呜呜求饶,萧云开却不停手,鞭声噼啪,如同萧袭月当日被打一样。只是,当日她被打,没有人同情心疼、是活该、是该死,而萧华嫣被打,却有这么多人心疼。 郑氏赶来相救,萧云开看了眼坐在一样冷眼瞧向他的萧袭月,不敢停手。 “让开!!” 郑氏见宝贝女儿被打得衣裳都烂了,心疼欲死,扑在她身上护住。 “老爷你就打死我们娘俩吧,让袭月解气,就打死我们娘俩吧!” 都这时候了,郑氏还不忘惺惺作态。萧袭月哐啷放下茶杯,站起来,冷眼怒视萧云开。 萧云开被萧袭月逼视,不得不扬起鞭子,又抽了几鞭子。 “好了……爹爹就莫打了,大姐和大娘身子骨娇贵,伤着了袭月可心疼的紧,”萧袭月说着对香鱼吩咐,“上回我被爹爹往死里的那回,用的膏药,给大娘和大姐送些去吧。”言语中的讽刺已经不言而喻。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你们也知道,被人害的滋味! 郑氏、萧华嫣母女爬在地上,哭作一团。萧袭月走到二人跟前,居高临下俯视着泥灰里的二人,勾了唇,声音冷若寒潭! “大娘、大姐日后若要纳我命,放马来就是,我萧袭月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最不怕的,就是死!!” 郑氏抱着萧华嫣,眼看这萧袭月娇俏美丽的背影,消失在园子门口。 * 虽然萧云开去香竹园的事是暗暗进行的,但哪里瞒得过府里那些机敏的耳朵、眼睛?四夫人、五夫人母女,杜老夫人都得了消息。萧华嫣皮开肉绽的被抬出香竹园。 四夫人、萧玉如母女整夜噩梦。那些坑害过萧袭月的,无不彻夜难眠! 香竹园里,庭院寂静无声,天生孤月一轮,薄云扫过银月,如彗星扫过月亮一般。萧袭月静静孑然而立,仰首望着天空。 嫌弃她是灾星? 她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灾星! 萧袭月笑着。两生两世,受尽人冷眼,她隐忍着,相信善有善报,而今才真切的体会到,做个“恶人”,比做个任人欺凌的善人,畅快的多! ☆、第40章 深井枯骨 暖颐园里。 萧华嫣躺在床上,眼睛哭得似个核桃。十多年来集万千宠爱,何曾受过这般大的委屈、痛苦,如同一下子掉进地狱。 郑氏也被挨了几鞭子,脖子上横着一道红痕。萧云开气哼哼的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方才陈妈妈说萧袭月坏话,被萧云开扇了两耳刮子,大骂--“就是你们这些长舌奴才挑拨的,搞得家里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一顿好骂,把陈妈妈丢下去,打了十个大板子、去了半条命。 所以郑氏此刻也不敢多说什么。萧云开虽平时都很听她的劝,但真正发起火来,她也是不敢惹。 “嫣儿,喝点粥吧……” 萧华嫣躺在床上无一处不疼,不吃不喝不说话。 “老爷,明日我回国公府去取些灵药回来,这鞭伤若留疤,以后……以后可如何是好……”进宫侍候皇帝的女子,无一不力求完美,虽然萧华嫣是将军府千金,或可省了秀女那些筛选,但是身上有疤,比起别得肌肤无暇的女子来说,总归是极不利的! 萧云开烦闷至极,自从萧袭月回府之后,家里出了多少乱子!眼看朝廷正是风雨之前最要紧时候,文帝身子渐渐不行了,他却偏生在这个当口儿被自个儿窝里的人搞得担惊受怕、心惊胆战。方才宫里来了两个小太监,是凤翔宫里派来的人,密传了陈皇后的口谕,让他明早早朝之后,去一趟凤翔宫,有要事相商! 现在太子秦乾残忍谋害手足兄弟,而且一害还是两个,差点连同太后的义女也想一同杀害,淮南王世子受了惊吓回来便病倒,秦乾已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讨伐、废黜之声不绝。 眼看太子被废是大势所趋,可偏生自己这个单纯的傻女儿,给太子作了证!陈皇后如何能放弃这个“证人”?他也本无心归顺秦乾这个性格暴戾的太子,眼下,他却是被硬绑上贼船呐! 萧云开连连重重的唉声叹气,郑氏听在耳里,不敢开口多言,这回确实是华嫣年轻冲动、不知皇家朝廷的险恶,而受人所利用。眼下,一家子生死的转机,都掌握在萧袭月的手里! 真是冤孽!萧华嫣没受过这等气,她郑元慧出生郑国公府嫡女,美德纯善无一不广为称颂,竟然这般狼狈!!萧,袭,月!日子还长着!! 她郑氏国公府、将军府无人敢挑衅,就不信还治不了一个黄毛丫头了!要玩手段?哼…… 萧云开见萧华嫣不声不响的流泪,火大又不忍心再骂,对郑氏和萧华嫣母女道:“以后,就别再去惹她了!这几回吃的亏,还少么!” 萧云开重重的“唉”了一声,走了。 萧云开一走,一直战战兢兢再一旁的锦绣被郑氏瞪了一眼。 “跪下!” “夫人饶命,这次是锦绣低估了那萧袭月。” “我让你过来是让你好好教华嫣后宅计谋的,不是让你出馊主意的!你以为郑国公府那些后宅下舌头、下毒-药的伎俩,能在皇帝眼皮底下、在皇家权谋里行得通?” “锦绣该死,请夫人责罚。” 郑氏气不打一处来,但锦绣确实是个聪明儿老辣的丫头,若就这么弃了,确然也可惜。那萧袭月才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如何城府那般深? “我便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再有差池,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谢大夫人!”锦绣暗恨,下回,定要报仇雪恨! …… 杜老夫人一个午觉睡醒,听说大夫人母女在香竹园被萧云开抽了一顿,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然后再领着红姑和贴身伺候的四大丫头一道去探望了一遭。 随后四夫人、五夫人也去了,却被郑氏拦住,云淡风轻的,说并无大碍。想看她郑氏的笑话?休想! …… 田氏方去看郑氏母女未遂,无趣的回到自己的屋子。萧玉如正在屋里发脾气,噼里啪啦摔着东西,一边破口大骂,全然没有个小姐的样子了。 田氏又气又心疼,本想教训一番,却见萧玉如那狼狈的模样,只剩下心疼。自从被施景蟠当做萧袭月强-暴之后一直关在屋子里,不敢出门,常常不吃不喝,连日不见阳光。眼下一两个月过去,已经枯瘦如柴、面黄肌瘦。 “娘,把我脚上的链子解开!我去杀了萧袭月!杀了她!!娘,我不活了!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杀了她?连郑氏这回都差点栽了,你还要杀她!”田氏见女儿还不吸取教训,恨铁不成钢,“你不想活?你娘我才不想活了!” 说着,田氏抹泪。 “本来生了你大哥,谁知竟被那杀千刀的老婆子给偷走卖了,至今不知下落。娘这全部的希望就寄托在你的身上,希望你找个好人家,让娘在这内宅里也多一分颜面、地位……谁知道你却稀里糊涂的替人背黑锅、还被糟蹋了身子!哎唷,我咋就这么命苦。” 五夫人潘氏虽没儿子、女儿也懦弱,但是年轻,更得萧云开关照,而且家里是做生意的,虽没权势却有的是银子,嫁妆丰厚。大夫人郑氏更不用说了。就她田氏,一个没落侯府的庶女,要银子没银子,要地位没地位,要娘家后台,没娘家后台。好不容易当年生个儿子,却不知去向…… 萧玉如一听,心头的嫉恨越发汹涌。都是一样的庶女,萧袭月还没娘、是个不祥的,为什么她就处处压过她,那么风风光光! 田氏两母女正在水深火热,忽然见那门缝里掉落进来几张叠好的信纸! “什么东西!” 田氏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捡起来打开一看。震惊得连连后退,几欲站立不稳,连忙出门看,却寻不到任何人影了。 …… 而就在半个时辰之前,香竹园中。 香鱼把暖颐园的情况,一一给萧袭月讲了了一回。 这么多人去给萧华嫣这个罪魁祸首送关心呐。想当初她被打得半死不活,有谁心疼过半分? “香鱼,拿笔墨纸砚。” 香鱼以为萧袭月会写书信,却没想到是画了几幅画!一个荒废的庭院,一口枯井,一个老婆子抱着个哇哇啼哭的婴儿,掐死了往井里头扔!接着,掩上了厚厚的土,用大石板盖住了井口。 “小姐,你怎么画这么恐怖的画,好生吓人。” “吓人么?” 香鱼连连点头。 萧袭月嘴角冷冷一勾。 “就是要吓人。某些人,是该吓吓了。把这几幅画,悄悄的塞到四夫人田氏的门缝里。” 香鱼依照萧袭月的话办了,现下投了信纸刚回来。 “好香鱼,你这些‘偷鸡摸狗’的功夫何时也多教教我。”冬萱拉着香鱼的胳膊道,惹来香鱼一个大瞪眼。 “这叫做得力干将,什么偷鸡摸狗。” 萧袭月明日还要进宫见太后,然后去刑部,协助监督三皇子、五皇子被刺一案,于是赶紧洗漱睡下了。 她睡得安稳,可怜有些人就睡不着了…… * 第二日清晨,萧袭月正要出门,便听到远远传来女子悲天动地的哭嚎。 西边儿那废弃的院子,紧挨着绿萍院儿的那荒草院子的枯井里头,挖出了具婴儿的尸骨! 四夫人哭得死去活来,披头散发的冲去暖颐园大闹一场,嘴里喊着郑氏“毒妇”,要同归于尽之类的话! 屋漏偏逢连夜雨,若是萧云开见了陈皇后回来见到此场景,不知是如何舒爽。 香鱼为萧袭月系好了披风,又整理了头发上的珠钗。 “小姐真乃神机妙算,大夫人这下子可是真没力气跟咱们斗了。” 萧袭月也听见那远远传来的嚎丧发疯声,郑氏如果那么容易被打倒,那便不是郑氏了。不过扔些跳蚤在她榻上、咬咬她见见血,也是好。 要装善人?她就一点点撕掉她的面具!!让人看看,她那满肚子的蛆虫、蛇蝎! 香鱼站远几步,将萧袭月上下一瞧,大为惊艳。 萧袭月穿的是对襟襦裙,上身是浅绿色的短衣,下头一袭银丝绣细花的鹅黄长裙,中间素色丝绸一束细腰、结成结,挂着缀宝珠的宫绦。头上乌发云云,珠钗颤颤,肤白、唇红,一双眼睛明若春水。怎一个娇俏了得!外头一裹鸟羽披风,更显大家小姐的贵气。 “小姐,你若平时也精心打扮,如何也不会让大小姐独占了鳌头。这回进宫,好好扬眉吐气!也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货色,知道自己那双眼缺了眼珠!” 冬萱也连忙接话:“可不是!小姐这般美,又聪明勇敢,皇子王孙、青年才俊若是不动心的,只能说是没眼光透了。” “以色侍人,最后只会随色而衰,美人多半落不到好下场……”萧袭月刚义正言辞的说完,忽然想起,上一世,她朴朴素素、勤勤俭俭一辈子,可也没落个好下场!倒是萧华嫣,吃穿用度、首饰穿戴无一不是最精致、最华美,却将她践踏在脚下,抢走了她出生入死熬出来的一切! 香鱼、冬萱正纳闷儿萧袭月突然满脸乌云是如何了,忽然见她嫣然一笑,红唇一启、露出皓齿: “以色侍人或许也不错。色衰,脑子不衰变好!” 色衰,计谋仍在! “冬萱、香鱼,回去把屋里箱子底的新首饰衣裳都收拾出来,等小姐我回来,要挨个儿试一遍。” “是,小姐。” 冬萱香鱼见平时一贯朴素的萧袭月终于开窍,大为高兴。 * 萧袭月先被抬进了懿宁宫。 高太后正点着熏香,听着宫里的乐师弹琴,宫婢丫鬟围绕,替她捶腿的是个俊秀的“太监”,当然,实际上是个男宠。 宫女上前低头禀报萧袭月到了,太后挥走了其它婢女,就剩下那太监打扮的男宠。 “袭月给太后义母请安,恭祝义母青春永驻、永远美貌无双。” 高太后平日里听惯了千岁万寿的话儿,这番听到这番恭祝,却格外的称心如意。千岁长寿和百年青春美貌相比,只怕大部分女人都会选美貌。 “嘴儿倒是甜。” 高太后坐直了身子,不似方才身子后倾那般的疏离,脸上也缓和了些。 “说吧,让你想的计策如何了?若没有好主意,你这义女哀家能收,也能废!” 萧袭月见那男宠没有回避的意思,便到开口细说。 “陈皇后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虽然三皇子此计十分精妙、太子百口莫辩,但若大将军萧云开鼎力相助,萧华嫣力证到底,还是有翻盘的机会。袭月有一计,能让太子罪加一等!” “哦~?说来听听。若是胡诌,哀家可要罚你!” 高太后声音很是威严,回荡在宽阔的大殿上,只怕连宫中的公主皇子都要害怕上三分,但萧袭月却镇定自若。高太后暗暗欣赏,当初也是见此女冷静果敢,才有兴趣给她机会开口说出那交易,而后几番接触下来,确然是没有看错。小小年纪能有此城府,假以时日,必能成一番大器。 萧袭月娓娓道来:“下个月,羌吴国会有婚史暗中来齐,一来求婚,二来谋和,是大好的契机。我们只需要利用这机会,让太子落入‘圈套’即可……” “羌吴国与我北齐已在边疆战了数年,实力不弱、羌吴人性格刚强,如何会认输。”高太后不信。“你果真能卜算天机?” “若羌吴国婚史不来齐,袭月甘愿受一切惩罚。” “好,你就细细把圈套的设法讲与哀家来听听……” 萧袭月将圈套讲了一遍,高太后听完,脸上已染了笑意。 “好,哀家就许了你,若需要人手,找兵部上官大人。” 萧袭月谢了恩。太后半闭上眼,见她要退下,道:“你爹爹现下只怕在凤翔宫里商量着如何营救太子。哀家一直奇怪,为何你会与你亲人对着干。哀家看你,也不是忘恩负义之徒,可是有隐情。” 高太后见萧袭月背脊微僵了一僵,跪下,声音不带一丝情感:“若说亲人,袭月觉得,太后娘娘比袭月的爹爹、姐姐们,更像亲人。” 没有多言,说完萧袭月扬起脸来,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划过悲伤痛恨无奈,抑或是其它的情绪,复杂得理不清楚,似乎饱经风霜苦楚,瞧得人心疼。 高太后对着萧袭月那双眼睛,以及那句“亲人”,心里微微触动,却也只是一刹那,便让人送萧袭月出宫了。 高太后屏退了男宠,一个人站在高楼眺望整座北齐皇宫,皇宫线条冷硬、而沧桑。亲人,自她选择独揽大权,亲手毒杀太子,流放儿子,她已经走上了一条没有亲人的道路!永远回不去了! 而今日,她却在那女孩的眼睛里,看见了类似的东西。 …… 此刻,凤翔宫里。 陈皇后已焦头烂额,茶杯瓷瓶摔了一地! “萧云开那老匹夫,竟然还藏藏掖掖的不愿力挺太子!本宫就不信了,萧华嫣亲口说出的作证的话,他还能让她吞回去!” 乾儿的太子之位甚至性命,都已危险之极,案子多拖一天,就多一分危险!眼下,只有让萧华嫣坚定的为乾儿作证,才能暂时缓一缓。萧华嫣好歹还是忠勇将军的千金,郑国公府的外孙。 萧华嫣这个证人,她要定了! 陈皇后立刻暗里传令下去,从萧华嫣如手,就算是捏造证据,也要“证明”太子的清白。 * 萧云开一回府,就听闻了四夫人田氏控诉,十四年前,郑氏指使婆子将她儿子掐死埋在枯井里之事,又是震惊又是头痛,耳边田氏发疯哭丧声震天,真真是里忧外患。 整个将军府也暗自震惊。没想到平日里一想和善大方的大夫人,竟然会干出残害初生庶子的事,实在太伤天害理! “没想到大夫人是深藏不露。” “才几天的娃儿,真是太狠了!” “你们说,咱们将军府里就大夫人有两个儿子,其它房的公子们不是说被‘拐’了‘偷’了,就是夭折,怎就那么巧……” “嘘,不要命啦!” “……” 萧袭月回府来整听见角落里丫鬟议论,心里暗暗冷笑。郑氏啊郑氏,做了那么多孽,你以为能高枕无忧? 天若不开眼,她萧袭月就替天来行道! 接下来的几日,萧袭月在将军府里过得格外舒坦。没有扎眼的人来挑拨、鄙视,顺心不少,还能顺带看田氏与郑氏的好戏,真是从未有过的舒坦!走到哪儿都有丫鬟下人格外恭敬的问候,不过那模样……呵,多半跟见了阎罗似的,她说东,没人敢往西,全然不似从前那目中无人、趾高气扬的模样。 萧云开打萧华嫣到底还是藏了些力气,没有她之前伤得重。太子之案依然没有进展,皇后、太后两派僵持不下。 眼看秦乾的罪名就要坐实了,陈皇后派官员紧咬着萧华嫣作证人不放!一时间,所有眼睛都盯着将军府大千金萧华嫣! 风言风语,什么都有! 有说萧华嫣围场勾-引太子,狼狈为-奸、作伪证,心肠歹毒、爱慕虚荣的!也有说,忠勇将军投靠太子,让女儿作假证的,总之,没一个好的! 萧华嫣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 “娘,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郑氏心焦如焚,愁眉不展。近日在将军府她已经是受了不少议论,后虽下了令、堵了下人的嘴,但那婴儿枯骨之事还没个结果,现下又是女儿名节和性命,简直焦头烂额。 “萧袭月那该死毛丫头,总有一天娘会给你全部讨回来!眼下……” 郑氏昨夜想了一宿,终于想到一个人。 “眼下,或许有一个人可以帮到咱们。” 萧华嫣眼中终于扬起一丝希望。 “是谁?” 郑氏瞧着女儿,道:“五皇子殿下,秦,壑!” 萧华嫣这才想起,那个“受害人”之一的秦壑,一直都低调着,深藏不露。 “五殿下对你向来十分欣赏,定然有些欢喜,再过两日,娘给你准备一下、进宫见他!” 末了郑氏了补了一句叮嘱:“你要精心打扮一番,须把握好,若能抓住他的心帮咱们,是最好!五皇子智勇双全,将来恐怕也有一番‘大作为’,但你切记守住底线,不要越‘雷池’,以免到时候他前途无望,你……便被糟蹋了。” 萧华嫣一听郑氏那话,一下子明白过来!美人计么? ☆、第41章 美人计诱 连晴多日,今日下起了绵绵秋雨。 天气愈见寒凉。 萧袭月打了个冷颤,在宣窗边看了许久雨打芭蕉,连带衣裳都有些发润,鼻腔里满是清冽的雨水气息,混着花草泥土的味道,真切而又不真切。 前世一切犹如一场梦,一场噩梦!唯唯诺诺、为人掏心挖肺的前一生,杀伐报复、阴谋诡计的这一世,就仿佛一场成长。 冬萱正在收拾前些日子太后等人送来的首饰衣裳。 “小姐,这银镯子到底是扔,还是不扔啊?”冬萱可真犯难了,萧袭月一会儿说扔一会儿又不扔的。当了这么多年的丫鬟,真真儿是被这镯子给难住了!! 萧袭月回头一看,可不就是秦誉那日硬塞给她的镯子么,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香鱼便一口接过话。“现在小姐金银首饰多,那物什不值什么银子,还是扔了吧。” “唉~留着吧,指不定还能配些衣裳。”萧袭月赶紧阻止道。 香鱼笑。 “小姐,我瞧着这手镯正好配今儿个你要穿着进宫那件衣裳,见了太后娘娘,顺道去三皇子那儿转转,瞧瞧他伤好得如何了、关切关切,好歹三皇子也是英雄救美挂的彩。三皇子不喜欢太过穿金戴银的,就带这镯子,定然是最好的,三皇子一见,旁的莺莺燕燕都被比下去不知多少里了。” “……”萧袭月嗔了香鱼一眼,“就你话最多。” 香鱼笑得越发奸-滑,冬萱却还在犯迷糊不得“要领”。 是有好几日没有见到秦誉那厮了,不知他伤好得如何了。那三箭虽说没有伤及五脏,但在林中折腾那么一夜,流了那么血,若换做旁人只怕半数都已经云归西天了,再剩下那半数,也就是吊着半口气,没死透了,没想到这厮硬是杀了三头狼、又毒杀一头虎,才倒下。 毅力倒是忒好了!都说坏蛋命贱,倒是应他。前世他只会千军万马横扫沙场、无人不闻风丧胆,有那“天下第一枭雄”的名头。通俗点就是天下第一坏蛋。为何坏?后院一堆美人美男,要夺皇帝江山,那还不坏? 不过而今看来,前世他虽有一堆女人,但是膝下却无子,正室之妃一直空缺着,直到秦壑登上帝位,她当上皇后,秦誉放下一切野心,只打算平安度日时,才娶了个女子为正妃,不冷不热的“举案齐眉”。 那会儿……他应当不是没有沾过荤腥儿的雏儿了吧? 萧袭月啪的自己打了自己一耳刮子!都想些什么呢?!现在是想将军府局势、朝廷局势的时候!那厮的脸再俊俏,也不干她的事,不干她的事!! 萧袭月摇头挥走秦誉那苍蝇一般呜呜绕着脑袋飞的冷峭脸和浅笑,认真思索起羌吴国婚使的事来。 香鱼出去了一趟,回来时略有急色,附耳萧袭月。 “小姐,我方才去账房支银子,看见大小姐穿得美艳艳的,冒雨出府去了。我又打听了一番,好不容易才从大夫人那儿的一个丫鬟处儿打听到,大小姐是进宫去见人。” “进宫……”萧袭月眯眼,略作思量。萧华嫣能去见什么人? 太子?不,不会是太子。也不可能是秦誉,秦誉属于太子对立派,萧华嫣作为太子证人找秦誉完全行不通,那么…… 秦壑? 一想到这个名字,萧袭月浑身都是一震,被他赐死时的情景历历在目。这个男人,她曾陪他演了多年的苦情戏、忠孝戏,过了多少年糟糠日子,那些苦,有几个女人能受得下来?他承诺她的恩宠荣华,一辈子不让她再过那样的苦日子。可是,他竟最后亲手赐死了她!任他心爱的女人将她挖眼割舌…… “小姐,你,你怎么了?”香鱼每次看见萧袭月这样的脸色后背都有些发寒又心疼,就像看见一个被溺水的女子,清醒之后,要寻溺她人仇的模样。 萧袭月从上一世那些惨痛的回忆里回过神来。 “你去准备伞具,我要出门一趟。呵,大姐要使美人计,作妹妹的怎能让她冷冷清清的退场呢。” 萧袭月对着屋檐上那一串串如透明宝珠似的雨水,笑了笑。 下雨天,痛打落水狗的最佳天气。 * 秦誉今冬便年满二十,要出宫另住。秦壑虽排在第五,但三四五皇子年纪相差都不过几个月。秦壑明年三月出宫,而下住在磬翠宫。 “小姐,到了,下轿吧。” 锦绣连忙撑伞、扶帘,萧华嫣让锦绣扶着自己,下轿来。前些日子被抽打的鞭伤还没好,身子更显纤弱,走起路来还有些跛。 萧华嫣尽量端庄优雅,忍着疼。 郑氏已经托了娘家人打点好了磬翠宫的内侍。是以萧华嫣一到,就立刻有小太监迎上来,“大小姐冒雨而来,劳顿了,请殿内坐,五皇子殿下已经在里头等着了。” 萧华嫣本不想理睬这卑微的小太监,但想着日后若还要与秦壑暗里来往,定然少不了用这些看似卑贱实则要紧的阉人,于是赏脸的点头笑了笑,显得十分有礼貌,让锦绣赏了银子,忍着腿疼,往殿里走。 磬翠宫正殿装饰得格外精美,虽没有什么奢华大物,却处处精致,三尺宝塔式熏笼袅袅生烟,香气直往人鼻子里、肺里钻! “好香。”比别处的香薰都好闻。 萧华嫣情不自禁道,说完才看见那殿偏右的地方,书案前正在写字的秦壑。 秦壑穿着不似秦誉那般,老穿深色、让人觉得很冷的色调,秦壑常穿的都是素雅暖色,更为文气。 秦壑闻言抬头,见萧华嫣来,放下笔墨,走上前,挥手屏退了左右宫人,殿中就剩下他们二人!萧华嫣立时有些紧张,想起郑氏那要她把握好分寸,不要越雷池的话,更加紧张了,于是低了低头,在秦壑打量的目光,脸上有些羞赧。 秦壑打量着萧华嫣。自围场之后,便没再见了,算来也有些时日。 前两日郑国公府派来通气儿的人,传消息来说,萧华嫣被萧袭月所陷害,受了忠勇将军狠狠责罚,伤得严重。此番一看,美人双颊显憔悴,精美的衣裳穿在身上也不似从前那样丰腴,却正好少了那分高贵冷艳,越发的惹人怜惜。虽然皇宫中美人无数,但看见萧华嫣秦壑还是忍不住惊艳。 “殿下身上伤还未愈,怎地就起来书写了。” “男子汉大丈夫,那点小伤不算什么,躺久了难受,起来书写书写正好。” 萧华嫣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抬手顺了顺耳际的头发,露出一段皓腕,以及还未散去的鞭痕。 秦壑一把捉住萧华嫣迅速往回缩的手,查看那伤痕。 “你竟伤得如此重?!” 萧华嫣使劲缩回手,抬起脸来,未语,眼泪已经盈满眼眶。虽然郑氏有意说让她作楚楚可怜状、勾起秦壑同情心,可萧华嫣现下一想到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却也是真的眼泪花花,心里痛骂着萧袭月,脸上越发凄惨可怜。 “当时华嫣一时糊涂,没有想清楚便为太子殿下作了证,现下举家性命都因为我这鲁莽行为受了难,真真是……”萧华嫣欲言又止,要一个男人心动,放下所有身价去央求是最愚蠢的!架子与底线是如何都要端着的,让他来迎合才是上计。 萧华嫣嘤嘤啜泣,秦壑怜惜之心油然而生。 “此事干系甚大,也不是你作证不作证能够左右,大小姐且放宽心,天大的事还有大将军顶着,定不会独自让你承担。眼下时局已定,短时间内是难以改变,只能等待时机。” 秦誉一番话说得格外模糊,萧华嫣一听,急了。原来娘托的人根本还没有说通秦誉,现下,只有全然靠自己了! 萧华嫣仰起脸,美眸噙满眼泪,却强做坚强,没有落下,可是表情却在竭力的维持坚强、端庄,没有丝毫软弱、乞求的模样。 “华嫣知道五殿下足智多谋,还请五殿下指条明路,华嫣若能安然度过此劫难,他日定倾尽所有以报答殿下之恩!” 萧华嫣说着跪了下去,秦壑连忙去扶,却不想萧华嫣腿跛了、一下子失了平衡,跌到在他臂弯里。 衣衫薄,雨水偏生打湿了,显出些肌肤之色。萧华嫣抬头正对上秦壑近在咫尺的脸…… “殿下……” 声音柔柔,似羽毛扫着人心肝儿。满眼,都是俏生生的美人,活-色-生香…… …… 锦绣在殿外焦急的等着,来回踱步。雨势越来越大,也不知里头大小姐进展顺利不顺利。 终于,小半个时辰之后,萧华嫣推开大殿门、冲了出来!也不待她撑伞,直接冲进雨里,上轿子。 “走!快抬我走!我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轿子里萧华嫣的声音带着哭腔,锦绣大感事情不妙,连忙举着伞追上去。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五皇子答应帮咱们了吗?”“……” 锦绣边跟着轿子跑,边撩开轿子的窗帘问,却不想忽然一下子挨了萧华嫣一个耳刮子! “滚!什么都别问!都滚!!” 锦绣捂着脸,心头不高兴,却也不敢多问。 萧华嫣一身湿透了,躲在轿子里瑟瑟发抖,咬着手帕暗暗流泪。秦壑居然拒绝了!他拒绝了帮她!她已经如此低声下气的说了,为何他还是不点头…… 现在,她只想赶快会将军府去,从这个丢脸的地方赶紧离开! 萧华嫣不知道,宫外,还有一场大戏等着她这个主角! 临出宫前,下轿换了回将军府的马车。 马车行至平京城街道,忽然停下来。萧华嫣饥寒交迫,加之连日心情不好、压抑正好无处泻火,一下子就火了,责骂道:“怎地赶个车都赶不好!将军府拿你这种废物来有何用!” 却听外头车夫结结巴巴、颤颤巍巍的声音—— “大、大大小姐,前头来了恶徒,把街道都堵满了!” 什么?? 萧华嫣赶紧掀开帘子,惊诧!街道前头一群穿着布衣补丁的老百姓,凶神恶煞,个个提着烂菜臭鸡蛋,朝他们袭来! “那个女的就是给太子作伪证的!” “砸她个臭贼娘!” “砸!” “……” 太子秦乾在陈皇后的涉政下,也参与了朝政,以就近的平京划分出部分地区百姓练手,制定政策。 秦乾性子暴戾,施行酷吏政策,各种严刑逼供、苛捐杂税深重,他涉政管辖区的怨声载道,早在暗地里不知咒骂了多少回!这番好不容易太子遭殃,萧华嫣出来“作证”,恐怕又死不成了!怎叫一个让人痛恨了得! “砸死这坏女人、臭贼娘!” “……” 骂声一片,一个臭鸡蛋向萧华嫣当头砸来! ☆、第42章 宫外之乱 “你们做什么!退下!!” 锦绣大喝。 “暴民,你们可知道里头坐的是谁?里头坐的可是忠勇将军府嫡女千金、国公府的亲外孙!你们是吃了豹子胆找死吗……啊——” 一个烂了蛆虫的南瓜当头砸在锦绣脑门上,随后那黑脸大汉喝道—— “砸的就是她!” “对,砸的就是她!” “砸死臭贼娘……” “……” 萧华嫣连连挨了好几篮烂菜叶,连同臭鸡蛋、雨水,谩骂她的声音不绝于耳! 萧华嫣惊慌失措,让车夫赶紧驾车冲过去。 “大小姐,这,这硬闯会伤到人的,要是碾死人……” 说话间萧华嫣又挨了两个臭鸡蛋,恐惧之中反生出些胆来!一把夺过车夫手里的马鞭——“你不赶,便是想让小姐我被这些卑贱的暴民砸死吗!” 说着,萧华嫣一鞭子狠狠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飞快跑起来,萧华嫣又狠狠抽了一鞭子,马儿飞驰起来,直冲进人群! 萧华嫣咬牙切齿的喊着——“你们不让,我就碾死你们!!” “让开,快让开!” “臭贼娘疯了!” “果然不是好东西……” 不小心没让得开的人,被马蹄践踏过去,不知生死!谩骂之声愈盛!暴民赶上去重新堵住萧华嫣去路,将马车掀翻! 萧华嫣被拉扯下来,烂菜臭鸡蛋一阵狠砸! 砸的都是些轻的物什,不会造成重伤,却足够让人恶心。 “救命……啊!!你们这些该死的恶徒,放开我……” 萧华嫣拼死挣扎,却怎么也逃不了。雨水越大,一切简直如同噩梦! 谁来救救她,救救她! 爹,娘…… 正这时,突然一声娇喝,所有百姓都停下手来。 “住手!!” 萧华嫣听到这两个字,如同濒死的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可当她透过大雨看见那站在马车车辕上,撑着纸伞、穿着华服的萧袭月时,只恨不得干脆溺死算了!! “萧,袭,月……”萧华嫣嗓子已经哑了,声音在雨里格外微弱、狼狈。怎么就在这个时候遇见了她!!这番光景,比死还难受上千倍! 萧袭月下车来,撑着有七十二根骨的油纸伞,罗裙素裹,俨然美人,步步走近,直到萧华嫣跟前。 暴民里有些人认出萧袭月来。 “她就是太后的义女,上回把城外的那些兄弟都安置妥帖了。” “原来她就是那个菩萨心肠的姑娘?” “谁说的这臭贼娘是平京第一美人,萧四小姐比这人面兽心的臭贼娘美多了!” “就是……” 萧华嫣趴在地上,满身泥水臭鸡蛋,狼狈的仰着头看萧袭月,雨水把她双颊冲得发白。 上一世,萧袭月被她设计陷害与秦誉通-奸,成了北齐后宫第一淫-妇,受尽人唾弃辱骂,当她被打断了双腿,一身血淋淋的趴在她脚边,求她放过自己的孩子,她一脚踩在她手指上,说了两个字——“好啊”。可萧华嫣还是残忍的怂恿皇帝将她儿子以野种之名沉潭,以绝后患。 而今,她也让她尝尝这让人唾弃、生不如死的滋味! 萧华嫣看着萧袭月心头大恨,却无奈全身无力,已几近晕眩,身后的暴民还在砸她,只得抓着萧袭月的裙裾……现下,也只有她能赶走这帮暴民。 萧袭月对上萧华嫣的眼神,嘴角染上一丝笑,蹲下来身、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来,给萧华嫣擦了擦脸。 “这不是大姐么?怎地成这个模样了。你可是最看不起脏兮兮的人、最是爱洁净。” 她在嘲笑她!萧华嫣猛地放开拉着萧袭月干净裙裾的手,拍在水坑里溅起一阵水花,颤抖抖的嘴唇几欲咬出血来!嘶哑的喉咙发出充满恨意而又带着哭腔、几近崩溃的边缘——“滚……萧袭月……你给我滚……” 萧袭月唇角的笑却越发甜了,从怀里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递给为首的那百姓。“大伙儿别再砸我大姐了,她只是一时糊涂,此番挨了教训以后定然会改过自新、明辨是非的。这些银子没几个钱,快拿去给受伤的百姓治治吧,多的添置些衣裳,好过秋冬。” 萧华嫣要出现在这儿的消息是她让前些日子那帮暴民放的,这些百姓本来生活疾苦,若受了伤,抓药也要花钱,便当作补偿。 “哎呀,这,这怎么好。萧四小姐,你是你,这臭贼娘是臭贼娘,我们都听兄弟们说了,上回去狩猎,这臭贼娘还张口污蔑你故意起迟、耽误圣驾,今天我们也帮你报仇!” “是啊!” 萧袭月又劝慰了几句,这群愤怒的百姓才终于放弃,收了银子。萧袭月让他们赶紧走,雨也这么大,逗留久了终归不好。 可就在这群百姓打算离开的当儿,忽然后头传来铿锵的马蹄声,噼里啪啦似有一队人! “让开!” “好大的胆子,竟敢欺负将军府千金!” “抓起来!” 突然杀来了一队骑马的侍卫!约莫一二十人!为首的男子穿着一身浅色的宫装,骑在高头大马上,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轮廓,刚毅的下巴滴着水滴,双眸如火盯着萧袭月! 来人正是秦壑! 秦壑狠狠一勒马缰,马儿一扬前蹄、高声嘶鸣。近在咫尺,萧袭月情不自禁后退一步。 “来人,把萧四小姐抓起来!” 秦壑咬牙道,盯着萧袭月满眼都是怒火、鄙夷。 一看见这张脸,她就打从心底里恶心、愤怒! “你凭什么抓我!” 秦壑翻身下马,把一身狼狈的萧华嫣从地上抱起来。萧华嫣对上秦壑略带怜悯的脸和眼睛,泪如雨下,仿佛天大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哭诉的港湾,埋在秦壑的臂弯里嘤嘤啜泣。 “五殿下……你……终于来了,华嫣等了好久……” “哪里疼,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大夫。” “……”萧华嫣摇头,泣不成声。 秦壑回头瞪着萧袭月,鄙视、愤怒:“不管她犯了什么错,她到底是你姐姐、是你亲人!我道你目光清亮、心怀宽广,没想到你的心肠怎地如此歹毒?”这些暴民显然是得了消息故意在这儿堵着的,除了这女人,还能有谁? 萧袭月一震!这句话,上辈子秦壑说过的话中,只有这一句她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 ‘嫣儿可是你亲姐姐,你的心肠怎么如此歹毒!’‘如不是嫣儿求情,你以为朕会让你活到今日?’“陛下是最心疼嫣皇后的,萧娘娘你日日咒骂皇后,皇后娘娘怎么受得住呢……’ “不管做错什么事?呵——她要纳我命,我若还感恩戴德,我才是傻子白痴!” “哼,她若要纳你的命,你还会站在这儿好好的?” 多么相似的话!上一世,他也是如此跟她说!‘嫣儿若想害你,你还会这般锦衣玉食的稳坐在凤翔宫吗?’一句话,她还能如何辩解?等被害死,用自己的尸体证明萧华嫣是真要害她? 可笑! 这辈子,休想再利用感情来伤害她,对于眼前这个男人,除了恨,已经没有任何东西!! 秦壑被萧袭月阴沉的脸、满是恨意的眼睛震了震。这个女人不知为何,一直都恨着自己。只听萧袭月道: “一双狗男女!”老天睁着眼睛看着呢,报应迟早会找上门! 秦壑怔了一怔,万万没想到萧袭月会说出这句话。萧袭月提裙子上马车,“回府!” 马车车轮子轱辘轱辘的响起来,溅起一阵水花、洒在秦壑袍裾上。秦壑这才回过神来,对属下怒喝道—— “拦住马车,把萧袭月抓到本殿跟前来!” 狗男女?她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骂他们是狗男女!! 马车一阵颠簸,萧袭月哪里敌得过带刀侍卫,被拉下来! “好大的胆子,我是太后义女,你们敢抓我,不想活了吗?” 秦壑讥诮,已经抱着萧华嫣站到了她跟前。 “你无封号无品阶,我五皇子还抓不了你这个恶毒女子了?!” 秦壑看似文气,但一旦真正发怒,冷酷无情,不到南墙绝不回头!萧袭月十分了解。 “给你大姐道歉,我便放了你。” 雨水打湿了萧袭月的的头发、衣裳,被侍卫架着,与抱着萧华嫣的秦壑对峙。前世三个纠缠至死的人,这一世仿佛又重新回到了那时的局面。 萧袭月紧咬着牙关,心头恨意几欲喷薄而出,接着仰天大笑起来,笑罢,盯着秦壑一字一句道: “五皇子殿下,你以为你这是英雄?呵呵,在我看来你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也就如此了!!” 秦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对着萧袭月倔强、阴寒的目光,胸口起伏得愈加明显。在皇家什么不能忍?还从没有人将他气到如此极致!可她确实是太后义女,眼下还有督案使的职责,抓她显然不明智。 就在这僵持之时,秦壑怀里的萧华嫣,瑟瑟发抖的仰起脸儿来,仰视着秦誉,“殿下……四妹只是年轻气盛、不懂事,我吃些苦头、挨些唾骂……不碍事……” 萧华嫣说着,那唇上被划破的小口子渗出点点血迹,秦壑目光中闪过怜悯,越发坚定了要给点颜色给萧袭月看看,就算不能实质性的伤害,关一夜吓唬吓唬,也算替萧华嫣讨一些公道。 “萧袭月聚众捣乱。来人,把萧袭月押去大牢!” “是!!” 萧华嫣盯着萧袭月的眼角闪过一丝畅快。只恨不能她死在牢里! 突然,一个冷峭的男人声音划破雨声而来,所有纷乱嘈杂戛然而止,只剩下这个男人低沉迂回的嗓音—— “谁敢抓本殿的姑姑?好大的胆子……”声音不疾不徐,却让人不敢挑衅轻视。 一辆极上乘的檀木雕花的马车,轱辘轱辘的缓缓驶近,熏香丝丝缭绕,从马车珠帘里溢出来,同雨雾交织在一起。 好香。 萧华嫣也闻到了香味,闻起来,竟是比秦壑殿中那香还要复杂的香味,复杂,而又格外好闻。 “三哥怎么也来了。”秦壑声音冷沉了几分。太子杀手足一案,虽然他不知详细如何,但必然与他这三哥撇不清关系!太子虽性子残暴,但也不会突然一下子射杀他们两人。秦誉,别人眼中看似最纵-情-酒-色的男子,实际上只怕是最可怕的人! 萧袭月也十分意外秦誉会出现。 隐隐听见马车里有酌酒入玉杯的水响声,在这番剑拔弩张中显得优雅潇洒和格外突兀。 “太后祖母在懿宁宫中等候姑姑多时,不见人来,实在担心得紧,便让侄儿亲自出宫来寻,没想到遇到这番情景。”说这一番话,秦誉始终没有现身,最后修长的手撩开帘子一角,“萧姑姑快上来吧,莫让太后等急了。” 高太后之旨,几人敢违抗? 秦壑当然也不敢,就算心下大为怀疑,但也不敢真的“忤逆”。 萧袭月根本不想再多看秦壑与萧华嫣这对狗男女一眼,除了不屑和厌恶,再也没有一丝心痛! 萧袭月提着裙子上马车,珠帘里伸出一只修长如玉的大手,摊着掌心,纹理清晰而泛着点熏香的味道。 萧袭月略作了犹豫,把手放在那大掌手心,一股力量一下子把她拉进马车去。 马车轱辘轱辘往皇宫的方向去,只留下一点残留在雨雾中的檀香,还有那仿佛还在的娇俏少女背影。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 “五殿下……我好冷……” 秦壑望着萧袭月同秦誉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萧华嫣忍不住开口提醒,心头的惊疑、恐慌越发加深。方才萧袭月把手放在秦誉掌心时,秦壑抱着她的双臂情不自禁的加重了力道,呼吸了重了一分。更可怕的,是她从秦壑的眼睛里看见的好奇。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兴趣的开始,便是好奇! 萧华嫣任秦壑将她抱回宫中叫太医来诊治,一直闷闷不说话,心头有种恐惧、心惊,在蔓延…… * 车轮轱辘轱辘的,马车四周帘子放得紧,里头光线略昏暗。 萧袭月衣裳打湿了,现下贴在身子上湿哒哒的又重又冷。自从上马车之后,秦誉就闭目养神,也不理她。 这厮也是奇怪,明明是特意来救她的,救了之后却有故意摆个冷脸子,让人想说个“谢”字都没了那心情。 “三皇子这是在故作深沉?” 秦誉终于缓缓睁开眼,凉凉的目光落在萧袭月身上,染了几分戏谑。 “萧小四,你就不能安静的让爷休息一下么。” 不知哪个角落里飘来一丝儿风,吹得萧袭月一个抖擞。萧袭月感觉身子一凉,正见秦誉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衣服被打湿了,贴身勾勒出女子美好的曲线,凹凹凸凸的,这昏暗的光线里越加显得暧-昧。 方才萧袭月还没觉得,现下不自觉生出几分不自在。 秦誉的目光最后落在萧袭月的胸口上,勾唇,抿嘴,笑。 “看来这些日子你过得不错,胖了。” 萧袭月连忙侧过身子,袖子掩了掩胸口。说胖就胖,盯着她胸口说是哪般? 秦誉见她微窘的的模样,轻轻笑出了声,惹得萧袭月一恼,斜眼瞪他!也在他身上逡巡一遭,落在腰带下几寸,“三皇子重伤初愈,恐怕是瘦了。” 秦誉冷脸皱眉。 她不甘示弱的笑意不改。 秦誉一把拽过萧袭月,拉近怀里!萧袭月不敢大声惊扰外头的车夫,低低的惊哼了一声,接着便耳朵边儿上一阵灼热酥麻,有唇轻轻呵来气,低低道:“瘦没瘦,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萧袭月连忙从青玉怀里跳出来,瞪。 “三皇子的圣贤书究竟是如何读的,怎地三言两语都扯上腌臜话。” 秦誉却是身子往后倾了一倾,靠在虎皮软垫上,“与旁人谈得当然是圣贤之言,不过与喜欢的女人,不说些腌臜话,如何能让你脸红心跳呢?你说是不是,萧小四。” “我是你姑姑!”萧袭月义正言辞。 “我满园子跑的时候,你还在吃奶。”秦誉也颇认真道,“再说你与我也并没有血缘关系。” “……”要比老,她上辈子还活了大几十呢,不过……现下这副身子和年纪,确实比他小上五六岁。 “上车这么久了,都不行动。快把衣裳脱了。” 萧袭月捂胸怒瞪,“你是禽-兽吗?满脑子都是……” 秦誉挑眉,“我是说……脱了,换你旁边那套。太后最不喜欢脏兮兮的,你这样去懿宁宫,只怕谭嬷嬷都不会放你进去” 萧袭月这才发现旁边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脸上一臊。额……竟是她会错他意了…… 一次性多说几个字会死么? 秦誉闭着眼睛,萧袭月也没办法,去懿宁宫还得走一会儿,湿着身子终究不是办法,在宫外耽搁一阵,再专程找地方换衣服就太费时间。于是背对着秦誉,快速的脱下湿衣服、换上。 想来秦誉虽不如别的文人雅客皇子们那般看似正直,但终究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不会做出那等偷窥之事。 马车摇摇晃晃,萧袭月宽衣-解带,换那套赶紧的衣裳。 秦誉闭上的眼睛睁开,静静瞧着眼前女子光滑洁白的裸-背,青丝在腰间摇曳着,格外动人。反正以后都要跟他,看看也没什么关系。 萧袭月换好转过身来,秦誉果然还在闭目养神。 “好了,你可以睁眼了。” 秦誉睁开眼睛,嘴角对着萧袭月勾起一丝笑意,看得萧袭月有些疑惑又不知到底如何了。 秦誉把萧袭月送到懿宁宫,也没有进去请安,直接返回了。 今天的秦誉有些凉凉的,似乎不太有精神?萧袭月下马车,被外头一股子阴湿之气凉得一颤抖,才猛地想起。秦誉有畏寒之症,这突然降温、下雨,又加之受了箭伤未愈,若能好才怪!这种天气,他不应该出来淋雨的!可是却大老远的从沁阳宫出来接她,想来是得了眼线的报告来特意救她的。 怪不得,想来不熏香的他,也点了熏笼,是掩住他身上的药味的吧。 萧袭月正想回头问问秦誉身子如何、说上个谢谢,却见那大马车轱辘轱辘的已经走远了。 谭嬷嬷正好看见萧袭月,笑吟吟的撑着伞走过来。经过几回相处,他对萧袭月生出些好感来。懿宁宫中虽然少不得些皇子公主时常来请安走动,但是总觉得生硬、冷清,看见萧袭月来,心头也添了些热闹。 “萧四姑娘,快进去吧,太后娘娘在偏殿里逗鸟,过不了多会儿就会来正殿。” 萧袭月应了声,跟谭嬷嬷一道进去。 …… * 萧袭月从宫里回到将军府时已经夜幕。路上见一辆有些宫廷风格的马车擦肩而过,那赶车的人有些眼熟,似是秦壑身边的太监。 定是秦壑派人送萧华嫣回府的。 萧袭月刚回香竹园,便闻见里头飘来阵阵食物的香味儿!跟高太后一番周旋着实费神,虽然太后赐了糕点,但她又怎么可能真的吃多少?所以现下真是饿得紧,连忙进去,正好看见香鱼把一碗热气儿腾腾的羹汤放在桌上。 “小姐快来尝尝,我估摸着你该回来了,就让厨房烧了一碗鹿筋汤,多放了姜片,天儿阴湿,正好驱寒。” “好香鱼,我正饿得紧。” 萧袭月正喝着,香鱼附耳低声道:“小姐,我这几日按你的吩咐仔细着四夫人的动作,今个儿果不其然看见她屋子里的丫头,趁大小姐不在,偷偷潜进了屋子……” “做了什么?” “好像是换掉了一瓶儿药膏。那药膏,我瞧着像是前些日子大夫人从国公府带回来的,给大小姐祛疤的灵药。一瓶就要好几十两银子,贵得紧!” 萧袭月点头了然。果然没猜错。田氏已闹了好几日,但这个节骨眼儿上,萧云开已是焦头烂额,根本没心思细察下去,只能压着、过些日子再说。田氏明面儿上要不到公道,暗地里放阴招也是人之常情。 …… 此时,暖颐园。 萧华嫣在秦壑处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洗去满身污臭,才被秦壑派人送回了府。秦壑确实是个很细心的男子,处处都替她考虑得仔细,送她回来得那些人定是得了他叮嘱,没有乱说一个字,是以白日里她狼狈的事,还没有传开。 萧袭月!她真是恨不能把她撕碎了扔去喂野狗! 萧华嫣把今日一番遭遇告诉了郑氏,郑氏心疼不已,!可是这个节骨儿眼上,却偏偏又奈何不得萧袭月,只能忍着。 “嫣儿,当年你外祖母忍了五年才扳倒正室,让你外祖父破例将她升为正室,才得娘亲和你这般嫡系风光,可见忍之一字,是多么重要。现在正是咱们该咬牙忍耐的时候,再难忍,也要忍住。” 郑氏安慰道。萧华嫣双眼含泪,眼睛里满是憎恨。 “萧袭月萧袭月,怎么要取她一条贱命就这么难!”萧华嫣咬唇,有些灰心,“娘,五皇子殿下虽然救了我,却还是没有答应帮咱们。皇后那边儿已经将爹爹逼急了,我到底该怎么办呐!” 郑氏慈祥和善的脸上乌云密布,有些沉重,略思量了一会儿,道,“五皇子既然送你回来、也替你出了头,就不能说是完全拒绝了咱们,再等等看,过两日,你在去谢谢他救命之恩,或许还有希望。” 萧华嫣点头,脑海里却想起秦壑望着萧袭月马车走远的情形,心里头堵得慌。 郑氏对丫鬟尘雪吩咐道:“去把药膏拿来给小姐抹上。”说完,又回头抚着萧华嫣的长发、脸儿,心疼—— “华嫣啊,你可是娘宝贝了十多年的心肝儿,如此完美,定然不能落了疤。论学识论美貌论家室,平京城里,有几家女子比得过我的嫣儿。” 萧华嫣听了安慰,勉强的扯出个笑意,退了外裳,让丫鬟给自己上药。郑氏因着婴儿枯骨那事,还要去杜老夫人那里一趟,便先走了。 尘雪给萧华嫣上着药。 “嘶……”萧华嫣吃痛。 “小姐怎么了?” 萧华嫣仔细感觉了下。 “没什么,可能是身子乏了,感觉药上身上有些刺刺的,不过不碍事,现下感觉又没有什么了。” ☆、第43章 松柏院子 几日来,大雨将北齐皇宫的各宫各殿都清洗了一遍,而那些从犄角旮旯里渗透出来的肮脏与怨气,却并没有被雨洗净,无形的压迫着人的喉咙和心肺。太阳已隐隐透出阳光,可凤翔宫上空却仍旧乌云攒动,暗暗翻滚在陈皇后的寝殿之上。 龙凤金纹茶杯“哐啷”一声被摔了个米分碎,砸在头发花白的章太师面前。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章太师连忙告罪。 陈皇后一挥凤袍,平日里对着文帝时的柔媚眼神此刻锋利如箭,妩媚与狠戾融合一身! “本宫让你回去着急大臣想对策,想了这么多日,章太师就给本宫一个‘按兵不动’?本宫看你是太师之位当太久,位子坐腻了!” 章居厚满额头冷汗,连忙跪地请饶命。 “娘娘息怒,老臣虽曾与萧老将军有同师之谊,但是这些日老臣送与去将军府的拜访贴均无回信。萧将军态度模糊,显然暂时并没有力挺太子到底之决心,眼下萧将军承受压力大,老臣猜想他定然早晚会归顺过来。” 猜想猜想,都是猜想!陈皇后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没有证据证明太子是清白的,那就捏造些证据!让刑部查到!”陈皇后目光如炬。 “这个办法老臣也想过,只是无奈太后派了萧府四小姐萧袭月督案,那丫头虽年仅十四五,却精明非常,老臣几番派人设计都在她的协助下被刑部识破,眼下只有拖延时间,等待太后安插在刑部的官吏注意力疲软,咱们在伺机行动!” 陈皇后一听还要等,怒不可遏,盯了一眼下面的老匹夫花白的鬓发,却心头突然想到一个法子,虽然算不上好计策,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文帝虽然性子软弱,但此番也算触碰到了逆鳞,他原本就不太喜欢乾儿,这回又有太后在背后支撑,要让步并不太可能。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是以,她才一直对秦壑格外照拂。 当年,兆妃深陷巫蛊之案,重刑垂死,是她帮兆妃除了污名。她本要将兆妃暗地谋害,把秦壑过继到自己膝下,但后来想想,还是作罢,未免有养虎为患的风险。 秦壑是个孝子,只要兆妃一日在她手里,她就不怕他敢轻易反抗。当时也只愿秦乾能够随着年纪增长而改些性子。而今看来,都是痴心妄想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古人诚不欺人! 陈皇后让章太师下去,写了封密信传入太子府。 秦乾早已年过二十,是以按照北齐的皇家规矩,住在宫外太子府。 自从围场回来之后,秦乾便被一直软禁在府中与世隔绝,接到陈皇后秘密来信急忙打开来看。先是眉头皱了一皱,眯着戾气不改的眸子略作了二三思量,勾了勾唇。 一道温柔的声音从秦乾背后传来。 “太子殿下,可是案子有进展了。” 太子妃章婉素挺着微显的肚子从里头出来。秦乾一把将信纸叠好,往袖子里一放,冷道:“没什么。” 章婉素端了参茶上前:“这是臣妾亲自为殿下熬的,殿下近日来夜不安枕,臣妾甚是担忧。” “好了好了,就放这儿吧!”秦乾有些不耐烦,“你下去吧,别老走来走去的让我更烦,对你身子也不好,怀着身孕,怎还不自觉。”说着将章婉素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 因为怀着身孕,章婉素头上除了凤簪,没有多余的繁复饰物,衣着宽松肥大,腰身也粗,脸上未施米分黛,不如怀孕前那么精致。 章婉素性格温软,在秦乾直勾勾的打量下羞赧的低下头,却不知道,她夫君此刻虽看着她,脑海里却浮现的是另一个女人的脸——萧华嫣! 方才陈皇后的密信上写的,便是让他废太子妃,暗地里通气萧云开,以太子妃位给萧华嫣为引诱计策,若能成功,那也便是因祸得福。 萧云开要立场暧-昧不清?他们就给他利诱! 陈皇后早前便有将萧华嫣纳入羽下,使得萧云开归顺的想法,只是还没有完全确定,且这么快施行。 章婉素是章太师之女,也不是能马上废黜的。但而今章太师年老,已不如从前那般中用,想了这么久的计策也没想出个真正有效的。眼太子若倒下,章婉素也跑不了,连带他的乌纱都会被太后一派端了。若是为了保住秦乾太子之位,而牺牲自己女儿的妃位,量他也无话可说! 秦乾将章婉素与脑海里萧华嫣的倩影对比一番,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大肚子女人索然无趣,与萧华嫣的精致美艳一比,简直不是一个档次!章婉素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可是秦乾如今一看,直觉萧华嫣比这章婉素真不知美多了多少,越发想要得到萧华嫣。 秦乾叫婢女笔墨伺候,写了封书信,用糯米浆密封好。 “五日后是将军府杜老夫人寿辰,本殿现在被软禁出去不得。父皇特许你出府的权力,你便替我前去送上贺礼,顺带将这封信秘密的交给萧将军。” 章婉素有些意外。秦乾向来不让她帮忙,说她除了针线女工,笨手笨脚什么都干不好。是以听了这一番嘱托,心里生出些同生共死的感情来,很是感动。 “殿下放心,婉素就算拼了一死,也要将信送到将军手中。” 章婉素小心的接过信,如同捧着能就自己夫君的圣令一般虔诚小心,薄薄的一叠,虽拿在手中,却并看不见里面写的究竟是什么,就像眼前这个男人,明明近在咫尺,她却没有看明白他此刻的心思。 * 自上回宫外那雨中混乱之后,已过数日,不知秦誉那厮身子如何了。萧袭月趁着同刑部官员一同进宫向文帝禀告案情之后,去了一趟沁阳宫。 皇后指定的督案人员是名四品文官,而她的身份就稍显特殊,太后指定,且又有义女的身份在,那地位可以说大,也可以说小,但终归是不可得罪、很是要紧。 殿上由刑部大人禀明了进展,她也并未多开口什么。到底现在这个身份还是十几岁的女娃,说话还是欠分量,这些事乐得旁人来做。 刚到沁阳宫里,便见殿旁一角的花园子里有三个美人在谈论是非、小声咬耳朵,大约从刚从秦誉的殿里出来的。 萧袭月本无心听那些闲言碎语,可无奈耳朵自己没有张塞子,那娇声软嗓说的话儿,直往耳朵里钻。 “银儿姐,我道是只有我一人没有得到过殿下临幸,遭了殿下嫌弃,没想到你们都……” 另一美人哀叹。 “原本我也是你那么想的,一直不敢说出来只怕被人笑话,后来才知道,原来大家都是一样……” “若说出去我们进沁阳宫一载,还是处子,只怕被人谈弄是非、耻笑一辈子……” “千万别说!三殿下那般要面子的刚强男子,若咱们把他不举的秘密透露出去……” 那美人的话没有说完便自己把自己吓没了声儿,只听见那一角传来几个美人因为惊恐而混乱的呼吸声,高高低低的,个个吓得不轻。 想想秦誉的脾性,那后果确然是恐怖。 末了,一美人道:“这可是不得了的秘密,万万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 其余美人纷纷嗯声赞同,默默鸟兽散,可刚从小园子散出来就和路过的萧袭月正对上…… 三美人惊! 萧袭月挖了挖耳朵…… 她真不是故意当那第四个人的。天地良心。 几美人结结巴巴的问候了一声“萧姑娘好”之类的话,便忐忑的彻底散了。 萧袭月往里头走,边走边思量着。原来她竟是猜对了?前世他膝下无子的真相,其实是他果真不举? 那么说,那一夜他军营中野兽发狂一般撕裂了她衣裳要强-暴,进行了一半突然停下来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工具”没有准备好,而并不是良心发现? 没想到,生死两世,如今才发现了真相。 萧袭月勾了勾唇,忍不住发笑。 耀武扬威?冷酷甩脸?脾气霸道?扔他个“不举”二字,刹那便灭尽他全部威风! 萧袭月想着,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唇角的弧度弯得越发明显了。啧啧啧,三皇子啊三皇子,那么大院子美人,无福消受,真真儿可怜唷…… 萧袭月进去时,正碰见秦誉与另一貌美的男子在榻上下棋。秦誉今日穿的是一身天青色的袍子,难得不是那冷冷深色。侧面英挺非常,一缕长发落在脖颈间,随着他举棋落子的动作而轻轻晃动。 这男人竟然也有如此书卷气的时候?怎么都觉得他该是裹在黑色里,左手提着酒坛子,右手搂着美人,冷冷的睥睨众生,谁也奈何不得他的样子。 秦誉见萧袭月来了,挥手让人撤去棋盘,让那男子下去。 萧袭月见着那陪他下棋的美男下去,心说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前世曾闻秦誉不光有美人无数,还有男宠若干,想来是不举,不得已而为之。 秦誉略带邪气的眉毛挑了挑,不太高兴:“萧姑姑何以用这般可怜的眼神看着我?”怜悯他? “从前不知你有这么多苦楚,是我误会你了。” “误会?”秦誉不解,“什么误会?” 萧袭月也不再多解释了,说穿了未免太拂面子,便转移话题。 “三皇子近来身子可好些?” 秦誉如何看不出来她是有意转移话题。 “身子已大好,御医说再吃上一会子药汤,就不必再服药了。” “那便好,围场一行多亏你相救,不然我大概也没有命再回来。”萧袭月说着语气忍不住沉了一分。她得想办法弄到一些护卫来,眼下明面上暂时没有人敢动她,但若再遇到围场那般绝境刺杀,恐怕不好。 “你是来道谢的?” 萧袭月默认,说了谢。 秦誉捋了捋宽袖,坐下,立刻有丫鬟上前来泡茶。茶香气四散,充满整个屋殿。秦誉长指一夹玉杯一抿,又放下了杯子,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 “谢完了?” “谢完了。” “那好,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你误会了什么了!”那眼神看得他浑身毛刺儿,定然不是误会了什么好的。 萧袭月不想这厮如此执着,后悔不该提起,现下同他上了一条贼船,惹真惹恼了他,便不好。有着前世那几十年的经历,她当然知道,男人有两点东西不能打击。一个是银子,一个是那方面。□□羞涩,比囊中羞涩更让人接受不了。囊中羞涩可以挣,□□羞涩那可是天生的缺陷,况且他还是多年陈疾,估摸着是治不好的顽疾。宫中阴谋四现,被别的人下毒陷害也不是不可能。 “萧小四,别在用你那小眼神儿看着本殿了。” “……” 秦誉见萧袭月不说,也放弃追究,今日他心情好。 “知道误会了我对不住我,往后听话些、少使性子,本殿便不计较你。”秦誉只当是误会他干了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却不想她从一路来这殿里到现在,脑子里已经将他可怜了不知多少遍。 萧袭月一听秦誉这么说,只当是他承认了。 秦誉话不多,萧袭月来道了谢也没有多余的话聊,把对太后禀告的话与他说了一回,将军府中萧云开的大概动向说了一说。 秦誉皱着思量了半晌,严肃道: “秦乾的动作我倒并不担忧,若他有那本事翻案,就不会等到现在还揪着你大姐不放,倒是有一个人,恐怕会生变数……” 萧袭月知道秦誉说的谁。萧华嫣进宫找秦壑,意图已经显而易见。若秦壑这次挺身站在太子和萧华嫣那边,最后对他们真正造成麻烦的,怕是秦壑! 秦壑之城府,萧袭月再清楚不过。眼下他羽翼未丰,还没有完全赢得陈皇后信任,就算太子倒下,也未必就会得到陈皇后的大力扶持,这些年来,他虽然故意隐藏智谋,但还是会显露出一些,陈皇后并不傻,如果没有十之八-九的把握,不会轻易涉险。 这回,如果秦壑出手,恐怕不容易得手。秦誉,秦壑,前世最大的两个敌人,这辈子看来也是早晚要对上的。 只是,这一世,她已经不按照从前的轨迹行事,许多东西也变了,不知道最后败的会是谁?成王败寇,最后被凌迟的人,是不是真的命中注定?这一世,她不希望面前这个男人那般惨死。他值得更好的结局。 萧袭月心头思绪万分,思量到最后才发觉自己实在想太多。别人的命运如何她操控不了,她只能努力把握住自己的命运!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绝不在委委屈屈的背负骂名,惨死潭底! …… “萧姑姑,外头秋高气爽,可否愿陪侄儿出去散步走走?” 秦誉问的语气很是平和,脸上满是引-诱之色。 萧袭月想着现下回将军府,除了听田氏时不时的哭嚎,也是无事可做。 “甚好。” 秦誉不太喜欢花红柳绿,是以沁阳宫里花儿种得不如别处多,大多是四季常青树,松柏较多,园中松针落了一地,不远处野菊花传来淡淡的带苦味的清香。 “这园子如何?”秦誉问道。这可都是他亲自设计,亲自种的。 萧袭月四下扫了一眼,真心的点头称赞。 “大气中不乏精致,虽比不得别处园子的娇贵,却多了别具一格的桀骜阳刚之气。” 这伶牙俐齿的小老虎,还是有眼光的嘛!秦誉听了萧袭月得“奉承”,忍不住得意的弯了唇角染了笑。 他便是以此园表明自己纵-情-酒-色下的本心,不屈不挠、不惧风霜雨雪!终有一天,他要实现所想,就如同这松柏,在这宫中傲世而立、万古永青!从十二岁开始,他一直亲力亲为打理这园子,一手一脚甚是仔细,而今已八年了。秦誉心里时常以这园子自比。 秦誉正想着,却听—— “只可惜占地太小,便成了本该大气粗犷的松柏园的软肋,就像是一条断了腿的小狼狗,憋憋屈屈的窝在这个小地方。松柏还是应长在悬崖峭壁之上,方才可睥睨天下!” “……”断腿的狼狗,还有个“小”字…… 萧袭月也喜欢园林,正用附和自己见识的语气通俗描绘着,却见秦誉脸上乌云密布,双眼似乎要喷出火、闪出电来! 萧袭月一时不解。 “三皇子这是生气了?可是袭月说错了?” 秦誉脸色不好看,却也知道萧袭月说的是实话。松柏比别的花草大许多,同样的面积而言,就显得小了。可是皇宫之中,他现下的身份不适合太张扬。本是想领了她来分享自己从小到大的秘密园地,却不想得了个这评价。 萧袭月只见秦誉脸黑了半晌,说了一句话: “狼便狼,为什么还要加个‘狗’字!‘小’字也很不恰当!”若现在说他一直以此园自比,岂不遭她耻笑?是以,只说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句。 萧袭月一听此言,摸不透秦誉为何突然生气。若个园子都讨论不得,那以后还谈什么“狼-狈为-奸”。 接下来,秦誉突然恢复成了平日那冷冷的模样,萧袭月站在他身旁总觉得四下里了老有冷飕飕的风往她身上吹!不过没吹过会儿,秦誉便托词乏了,把她撵出了沁阳宫。 * 萧袭月刚回将军府,便被一群人截住去路!正是郑氏带了小厮丫鬟等一干主仆,十来人,气势汹汹。 郑氏脸上总是和善宽厚的表情荡然无存,眼睛狠戾如沉重尸骨的寒潭! “袭月,你快把解药交出来吧,否则,大娘这次可是真生气了……”那话饱含着前所未有的阴狠威胁,声音不大,却格外慑人。 “解药?”萧袭月却并不怕她要吃人的模样,“我不知道大娘在说什么呢。府上有谁中毒了?” 陈妈妈尖声骂道:“不知道?大小姐的鞭伤愈合得好好得,却突然溃烂!不是中毒是什么!你心肠真是太歹毒,竟然想赶尽杀绝!将军已经派人彻查了,一会儿定叫你血债血偿!” 郑氏扬手,让陈妈妈住嘴,上前一步,凑近萧袭月耳边低声道: “你若不把解药交出来,我便在你娘身上划上同样的口子!” 萧袭月一惊。娘亲?娘亲不是早就死了么。 ☆、第44章 黑牢救助 面对郑氏的威胁,萧袭月只是一瞬的惊疑,便平静如初,亦是低声在郑氏耳边道:“与其在这儿无凭无据的怀疑我,不如回去仔细想想自己干的那些腌臜事,找出真正放毒的凶手是谁。” 郑氏皱眉,脸上竭力维持的平静几欲绷不住。 “当真不是你?” 萧袭月冷笑一声:“看来大娘是觉得对我做过的恶事最多。不然也不会我才刚回府,就带着一大帮人来拿我问罪。” 郑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现在也没工夫与她较量。其实,她心里也怀疑着一个人,田氏,不过田氏向来都是嘴上功夫厉害,没有实质动过手。她无根无基,按理说根本没有那个胆敢与她叫板!不然也不会依附她这些年,干受利用。 “袭月,你娘亲在后园里凄惨度日,你竟然还安安稳稳的住在香竹园里锦衣玉食,说出去只怕坏了名声,太后娘娘也会觉得丢脸。” 郑氏嘲讽完,便急匆匆的领着一队人赶去田氏的地方。若真是那女人把嫣儿害得那般惨,别说她儿子,她连她一块儿办了! …… 萧袭月一路回到香竹园,心里一直想着方才郑氏说的关于她娘亲的话。若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娘亲在她三岁的时候,染了瘟病,八岁的时候去了世。难道,这重活一世,在她十二岁之前的事也改变了? 刚走到香竹园外,香鱼便焦急的迎上来,急忙拉住萧袭月。 “小姐小姐,你还是找个地方躲躲吧,老爷在里头要拿你问罪呢!” “拿我问什么罪?” “大小姐浑身伤口溃烂,疼得血泪相和流、好不凄惨,整个暖颐园都是她喊疼哭声。” 看来田氏这药下得可真是有够狠的。 “毒不是我下的,若我躲了,岂不是自己认罪了。” “话虽然如此,可……可现在老爷在里头已经发了火,只怕不会听你那么多解释。” 发火?还就他萧云开一个人有火了? “呵,我倒要看看,他的火有多大!”萧袭月抬腿就往里走,三两步走进屋。 萧云开确实火大!连日来朝中、家中处处不顺心,在朝中缩头缩尾、被陈皇后步步紧逼,回家里,自己宝贝女儿竟然被人下毒,全身伤口溃烂! 那鞭子是因为萧袭月逼她打的,这事很可能跟她有关系! 萧袭月进屋便见一地都是摔碎的茶杯瓷器,冷笑一声:“爹爹这是想给女儿添置新家具了?朝廷的事忙完了还要费心费力的来砸我屋子中的物件,真是难为了您那双最擅长杀人夺命的手。” 萧云开再等得不耐烦,眼下见萧袭月回来,全数发作: “你的屋子?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我一手挣得!你要么给我安安生生、规规矩矩在内宅里听从教导过日子,别在去外头搞得风风雨雨,弄得家宅血雨腥风;要么……” 规规矩矩?听从教导?呵,她上一世听了一辈子的教导,规矩了一辈子,最后却死无葬身之地、挖眼割舌!而今,他竟还痴心妄想她“规规矩矩”的任人宰割? “要么如何?!”萧袭月气势半点不输。 “要么,你就给我从萧府滚出去!我萧云开没有生过你这么忘恩负义、心肠歹毒的女儿!” 萧袭月一字一句盯着萧云开道:“忘恩负义?女儿?你对我有什么恩?是偏心的不顾我生死,还是任人栽赃陷害让我背黑锅,还是动不动就要家法把我打死?如果让一个人是死是一种恩,那么,你确实对我恩重如山!!” “生你养你便是恩!就算给你吃猪食、让你去死,你也要心怀感激!” 萧袭月大声冷笑,笑得萧云开后背发寒。 “好个心怀感激!我真是感激得要命!不过大姐那毒可不是我下的,你有功夫在这儿问我罪,还不如去问问你的女人!自己眼拙管不好自己的妻妾,闹得风风雨雨怪谁?” 萧袭月见萧云开那么暴怒的样子,突然觉得根本不值得她生气。这家里本来就是一群要喝她血的恶鬼,还与恶鬼生个什么气? 左右他不敢奈她何。叫她滚?她才不,上辈子没享受过好日子就被扫地出门,这辈子,她可要好好享受下十几岁豆蔻青春。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报报仇,了了怨,跟谁过不去都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奇怪的是,当天郑氏没有去田氏那处,而是第二日上午去的,在田氏屋子里搜出了一瓶瓶子不同,成分却相同的□□!正是和萧华嫣屋子里被偷换掉的药一样! “不可能,不可能!”田氏对着那瓶凭空多出来的药难以置信,“这不是我放的!不是!” “淑琴,竟真是你。”萧云开大为失望,原本还有些怀疑萧袭月,现下才知道自己是冤枉了她,今天竟在田氏屋子里搜出了物证来!但萧云开又想起那枯井里的婴儿骨,又觉得不忍心多责骂。突然想起萧袭月昨日说的那句‘自己眼拙管不好自己的妻妾,闹得风风雨雨怪谁?’,心下一阵苦笑。婴儿枯骨,虽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但他也不是傻子。不过,而下也真没有心思去追究那许多,只希望息事宁人,日后再从长计议吧。 “老爷,对自家人投毒,简直罪无可恕!还请老爷按照家规处置!” 田氏恍然大悟,指着郑氏大骂:“肯定是你放我屋子里的!肯定是你!” 当然是郑氏放的药。田氏再笨也不至于笨到把那药放自己屋子。 按照家规,没有儿子的妾室犯了这等大错,不是逐出家门,就是抽三十鞭子。 “不,我死也不走!死也不走!”田氏大恨,大仇未报,她怎么甘心就这么被扫地出门。 三十鞭子抽下来,命也去的差不多了。萧玉如哭得肝肠寸断,去暖颐园求一向最敬重的大姐萧华嫣,却被萧华嫣狠狠扇了一耳光。“帮你求情?我只恨不能把你娘扒皮抽筋!!” 萧玉如万万没想到,一向温柔大度的大姐萧华嫣竟然会那样狰狞,不但扇了她耳光,还让丫鬟拿着扫把把她赶了出去!就算她娘换了她治伤的药,也罪不至死啊! 好在萧云开还算有些良心,下手轻,打到第十五鞭的时候,郑氏“原谅”了田氏。 “罢了,老爷,我也不为难淑琴了,她在府上这么多年,打出个好歹我心里也过意不去,那十五鞭子,便小惩大诫吧。” 萧云开一直记得那具可怜的婴儿枯骨,现下听郑氏愿意退让,正好合心意,便免了后面那十五鞭子。 田氏皮开肉绽,松了一口气,可萧云开刚一走,却听郑氏道:“把四夫人关到后院儿,剩下那十五鞭子,关一天,抵一天!” 田氏一听关进后院儿,那“黑牢”,心头凉了半截儿,:“郑氏,你好狠的心!你竟然想杀我灭口!” “嘴堵上,嚷嚷那么大声儿,让老爷听见了又该心烦了。” 最后,田氏还是被关进了黑牢里头。别人不知道,她田氏身在将军府多少年,如何不知道在那黑漆漆的黑牢里头发生过什么腌臜事。 萧袭月的娘,三夫人母女……都在那里吃过大苦头,甚至丢了命!别人不知道,她都知道! 对,她知道得太多了!现在与郑氏闹翻,她一定不会留她活口!田氏突然想起萧袭月刚回府那段日子,被关进黑牢里的张妈妈和周管事,双双死在牢里,以及那疯掉的丫头香鱼。 田氏越想越害怕,走投无路之下只得让前来看她的女儿萧玉如赶紧去向五夫人和老夫人求助,只可惜五夫人与她向来不很对盘,仗着嫁妆丰厚根本瞧不上她,不光不帮忙,反而落井下石!“坏事做多了,是要遭报应的。我可不当歹毒婆娘的‘帮凶’。” 老夫人倒是还明些事理,来看了她一遭,但是也没有任何帮助。一报还一报,田氏是什么人,老夫人心似明镜清楚的很!只让她安心悔过,日子到了就出来。 果不其然,当夜,那送来给她喝的水里就下了毒,若不是她机警,先捉了只土虫子扔里头,只怕已经被毒死了!到时候再伪装成个羞愧自杀,她变成了冤死鬼。 田氏一夜不敢睡。毒不死?郑氏招数还多得是! 天儿一明,田氏嚎丧着要见女儿。萧玉如虽然心肠坏,对娘还是算好,天还没亮就来看田氏。 田氏发着高烧,狼狈的握住萧玉如的手。“你快去求萧袭月帮咱们,只有她能救我们母子!” 田氏想了一宿。在这府上与大夫人对抗无疑是死的多活的少,别人不知道,她田氏知道得清楚。只有萧袭月让郑氏栽过跟头。而今她已经没有其它路可走! ☆、第45章 美玉无瑕 萧玉如来香竹园,萧袭月并不意外。人在绝境的时候当然会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来救自己,田氏也不是那般要骨气不要命的人。 田氏母女是郑氏用顺了手的挡箭牌,就算她知道些秘密,但按照郑氏机警多疑的性格,怎么会把要紧的把柄落在田氏手里。所以,萧袭月推断,田氏知道的多半也只是凤毛麟角,用处不大,再说,她不一定需要救…… “袭月,你肯定有法子救我出去的,对不对?” “四姨娘太看得起我了,我一个十四五岁的黄毛丫头,哪里有那么大本事。您从前不也常骂我是个乳臭未干的小贱蹄子么?正如您说的,我一条贱命活不长,还不想那么快为了旁人给丢了去。” 田氏出来抓住萧袭月的裙角。 “过往都是我不好,往后、往后我定改过自新,不再与你为难,看在……”田氏想了想,确然没有对萧袭月有过什么恩惠可说,语塞半晌,道,“就看在我如此诚心的份上,救我这一次,可好?” 萧玉如心头本来就憎恨萧袭月,虽然现在亲娘遭难,但也拉不下脸来对她这“仇人”相求。她们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萧袭月也是祸首之一! “四姨娘,你女儿到现在心里头还在骂我,你说,我若救你能讨得了好?” 萧玉如不了心头所想一下被戳破,一时后悔。 田氏眼睁睁的看着萧袭月走远,心底凉了个透,先前冲动之下的那点儿视死如归也清醒了。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况且要她真心对个小丫头俯首称臣,她当然不愿,若不是府中想不出其它人能够帮她,她是绝不会求萧袭月。 萧袭月回到香竹园,冬萱正在晒棉被。前些日子雨水多了,被子潮得紧。 香鱼见萧袭月回来连忙把煮好的姜茶倒上,萧袭月前些日子淋了雨,有点轻微伤寒。 茶水入杯,叮叮的轻响。 “小姐,四姨娘是想利用你救她出去,现在看她虽然可怜,但白眼狼一旦翻身,只怕也不会记得救她的人的好。” “这我自然知晓,况且,她也不需要人救。”萧袭月轻轻吹了一口热气,一口将姜茶喝了干净,冬萱立刻又满上一杯。 “小姐的意思是,四夫人不会有事?” “郑氏还不会那么愚蠢,若田氏突然死在后院儿,岂不是摆明她心肠歹毒?”郑氏何等爱惜名誉,她会那么干? 以萧袭月对郑氏的了解,郑氏定会收拾田氏,但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昨夜那给田氏下的毒,也只是吓唬吓唬她,给她吃些苦头,让她暂时不敢造次,也正好连带那婴儿枯骨的事,一道给治消停了。现下萧华嫣深陷危机,郑氏对田氏这突然冒出来的绊脚石没有多少功夫理会。 “说来也可怜,大小姐长得白白嫩嫩,现在身上落下了疤,往后要进宫只怕更加不易,虽然心机重了些,但到底也可惜了那副皮囊。鞭伤都溃烂快见骨了,昨日听尘雪描述着,香鱼现在都觉得肉疼。” 萧袭月却是一笑。 “那你可亲眼见着了?” “这倒没有。” “那你今日路过暖颐园可听见了里头的痛吟了?” “这,也没有……”香鱼经萧袭月这么一问,心头一个警醒,“小姐是说,大小姐那鞭伤溃烂,是假?!根本没有用过那毒-药?” 萧袭月一边翻检着钗花,一边低声答道:“用必然用过,不过伤定然没那么严重。” 刚开始,萧袭月也以为萧华嫣被毒得凄惨,但而后再想想,郑氏眼线何其多?真会那么容易着道?田氏是吩咐自己的丫鬟去的,并不是自己亲自去的,也就是说,除了被发现这层可能,还有丫鬟背叛的可能性。 郑氏因为婴儿枯骨一事而名誉受损,传出去定然不好。她替田氏求情,一来顺了萧云开的心,以免夫妻嫌隙,二来,也显示自己心怀和仁慈,重新在府上赢得赞誉。这些日子来,杜老夫人对郑氏母女也不如从前待见,郑氏娘家再了得,对杜老夫人还是有顾忌的。 如果说萧华嫣真是假装、郑氏是将计就计,那么,应该过不了多少日,郑氏就会把田氏放出来。 “四小姐,再过几日就是老夫人的生辰,各房都准备好了礼物,你说,咱们送什么好呢?我听说,别人送的都是人参明珠珍宝,贵重得很,咱们这儿的宝物虽然也有,不过似乎没有特顶尖的,恐怕给比了下去、又落长舌之人话柄子,说小姐得了那许多赏赐,还舍不得出血。” 现在萧府情况不乐观,不宜大肆操办,杜老夫人也叮嘱了上下,就家里合着吃吃饭不要搞得那么费心费神,顶多来些当年的旧识之人送礼前来,答了礼就是了。 “就送……无价之宝。” 如萧袭月所料,才不过两三日,田氏就被郑氏放了出来。郑氏带了大夫亲自去放的,嘘寒问暖,真真是个宽宏大度的当家夫人模范。将军府上下无不称赞,前些日子说郑氏心狠毒杀婴儿的,也闭了嘴。都过去十多年的事,当年那老婆子也死了,死无对证,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指不定,真的如大夫人所说,都是那老叼奴对萧家生了怨气、作怪。 香鱼越发佩服起萧袭月来,望着萧袭月两眼亮晶晶的: “四小姐,你如何能如此料事如神?莫不是,你真有卜算天机的本事吧?” 萧袭月笑。 “我若有卜算天机的本事,你们早随小姐我早羽化登仙去了,还食什么人间烟火。” 香鱼虽笑着,心里却越发担忧。田氏都斗不过郑氏,又何况她这个小丫鬟。郑氏设计陷害田氏,她竟然到现在才知道真相,显然郑氏已经对她起了防心。 萧袭月拍拍香鱼的手背,香鱼低眉顺眼的笑了笑。既然当初决定跟萧袭月,就不能回头。 “好香鱼,有件事,我需要你来做,也只有你的巧手能做到。” “小姐请说。” 萧袭月从袖子里拿出个小药瓶子,上面塞着红绸。香鱼接过药瓶,心头惊了一惊,这…… 萧袭月冷冷一笑。“郑氏要将计就计,咱们,也来个将计就计。”满身伤疤溃烂?她就让她“名副其实”。 香鱼手捧着药瓶子,对着看似柔弱实则城府深沉的少女暗自心惊,还好,还好当初选择了跟她,没有背叛。 “你在怕我?”萧袭月问香鱼。 香鱼连忙回过神,摇头:“不,不怕,只是有些敬畏。小姐虽然城府深,但香鱼知道,你的心,是善良的。” 善良?萧袭月这一世再听这一个词,只觉得讽刺。善良与软弱愚蠢,只是一线之隔,对于爱你的人,你的善良才是善良,对于不爱你、恨你的人,你的善良就是软弱愚蠢,就是被人践踏的理由! 没人看懂她的善良?那她还善良做什么?成全别人来恶心自己□□自己么? …… 太子一案,萧府还牵扯其中,皇后太后双方僵持不下,将军府就成了夹心肉镆镆,两边都得罪不起,又偏生两边似乎都要得罪了。 慈庆园里,杜老夫人躺在摇椅上,眼下两弯青黑,嘴巴也干破了皮,这些日子被气病了,躺了好些日,今日才好了许多。 老夫人派了身边的大丫鬟春梅去门口守着,等萧云开一回府就把他带到了跟前。 杜老夫人虽不是萧云开的亲娘,但到底是长辈,且抚育他多年,心下约莫知道老夫人叫他的缘由,心头大为愧疚,一掀袍子跪地,磕头不起。 “你这阵仗是为哪般?” 萧云开声音悲恸:“儿子治家无道,才导致今日这番局面。” 老夫人重重唉了一声。 “你可记得,当年处理四丫头母女之事,我就反对过!就算是个丫鬟,留在府上做个贱妾也不是不可以,咱们萧府不缺那口粮食,可你偏偏任由人丢她去后院儿那阴湿荒院子,多少年来无人问津。”老夫人顿了顿,说不尽的糟心,“至于四丫头袭月,她性子何其倔强,你却还偏要去硬碰硬,若是个软柿子倒罢了,从她回府之后,你吃的亏还少吗?一个巴掌拍不响,今后,你对她就睁只眼闭只眼,等到她出嫁,也就省事了,还忍不了这三两年么?” 杜老夫人一番话问得萧云开哑口无言。 “娘教训得是,儿子习惯了军营的生活,做事冲动了些,直来直去确实不适合管理后宅的事。今后定多汲取教训,不再找她麻烦。” “唉。”杜老夫人心头想梗着块大石头,怎么唉声叹气都吐不出来,胸口闷得紧,“你的错,可远远不止这一桩,那枯井里的婴儿……手段真是忒狠了!活生生的一条生命,竟然被埋在那井里头这么些年。你好生与你媳妇谈一谈吧,娘也不多说什么了,好自为之吧,我也老了,说多了你们也不听……” “娘说的哪里话,儿子正需要娘在耳边敲警钟,不然眼睛脑子就犯糊涂。元慧做事确实比较严厉,时而欠妥。但那些都十多年前的旧事,现在无凭无据,也没办法断了。这回她既然替四姨娘求了情,还亲自去接她出来,说明她心里已然知错,家和万事兴,儿子也希望息事宁人,让她们翻过这个坎、冰释前嫌,未来日子安宁的过下去。” 杜老夫人不再多言,若是宿怨,哪里是轻易能冰释的。 “我也有责任,一心向佛、常年在佛寺吃斋念佛,你又时常在外,才任由这府上长了‘大老虎’,往后,我这把老骨头就多替你看着点儿,你也回去提醒提醒你媳妇,国公府面子再大,身为女子、嫁了夫婿,三妻四妾在正常不过……” 萧云开闻言,涕泪四零、跪地大拜,“多谢娘,儿子不孝,让您老了还要操心内外,儿子不孝……” 杜老夫人心似明镜,一语道破郑氏的想法,不过也说得委婉。妒妇是大忌,尤其是像国公府和将军这样的大府院。 当年,将军府里萧云开只有郑氏一妻,三年没有一妾,知道萧云开醉酒,一时昏头占了萧袭月的娘,才破了那先例。而后,三四五夫人,都被各种原因给弄了进来。 富贵人家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但凡男子几个不喜欢美人的?萧云开虽并不纵情-酒-色,但身为铁血男儿哪里抵挡得住美人诱惑。 郑氏一直尤为憎恨萧袭月的娘,一是身为她婢女,竟然与她共侍一夫,再者,郑氏一直心里介怀,觉得是有了这一次先例,之后才来了那么美人。 谁也没想到,一直以宽厚良善、心怀大度被赞誉的将军府夫人郑氏,实际上是个眼里最揉不得沙子的妒妇。妒并不是十恶不赦,可恰好,她偏生娘家权利了得、从小心气高,注定不会安分。 * 又过了几日,总算到老夫人寿辰,萧府上下终于多了几丝儿活跃的气氛,愁眉苦脸的人也暂时收好了苦瓜脸,暗地议论是非的也都闭了嘴,似乎大家都有些厌倦了这样风雨飘摇的日子,也想安静的享一享喜庆气氛。是非刚开始的时候搬弄起来是新鲜,可日子稍长,便觉得害怕了。 太子一案还没定论,萧府整个儿都处于漩涡中间,指不定明儿个一道圣旨,就全部抄斩了。虽然现在满门抄斩看似没有什么苗头,但皇廷的事,谁说的定呢。 膳房从四更天儿就挑灯准备,那珍馐香味直直穿过几个院儿,风里都夹杂着甜腻。萧袭月,便是在一丝儿香风之下被唤醒的,一瞧外头,天才刚刚亮。 梳洗一番,萧袭月穿了一袭水红色对襟襦裙,娇俏喜庆。近来在府中剑拔弩张了些,往后日子还得过,多棵乘凉的树,总比多个敌人强。杜老夫人前世虽然没有出手救她,但也么有害过她什么。 “四小姐,老爷专程派我来接你去用早膳。”萧福笑呵呵来请萧袭月,自上回得了萧袭月得赏银,一直对萧袭月都特别待见,远远看见都要饶过来问声好。 “真是老爷专程派你来接我们四小姐的?”冬萱不信。前两日大将军还过来摔了一地的碎瓶子,今天倒是亲自派人来接了? “真真儿的,老爷习惯了沙场,脾气是急了些,心里头还是疼着四姑娘的,这不,天儿还没亮,就让我来接你们。” “那你怎么天亮了才来啊?”冬萱不依不饶,最看不惯萧福从前狗眼看人低、现在哈巴狗似的,两张脸,但都是一脸狗奴才样儿。 “老爷怕来太早打扰了四小姐休息,所以让我特意等天亮了,再来。” 对于萧云开的示好,萧袭月并没有什么感动,不过既然他给她面子,有台阶为何不走?于是便一道去了。 田氏挨了鞭子又在牢里担惊受怕吃了一番大苦头,面色苍白两颊凹陷,再没有往日趾高气扬的气焰,显得有些唯唯诺诺。郑氏时不时关切,显得格外大度贴心。老夫人见其乐融融,心下也满意。 虽说不大肆操办,但小小操办还是有的,府里上下到处都洋溢这喜气。重头戏在晚上,送礼祝寿寿宴,样样都不缺。冬萱早早去打听了菜品,来说给小袭月听。 膳房准备的都是极难做的精致菜,什么玉掌献寿、明珠豆腐、首乌鸡丁、百花鸭舌,金腿烧圆鱼、巧手烧雁鸢……大大小小有九九八十一道,真真儿听着就能馋出一万口水。 将军府里上下在准备老夫人寿辰,而在另一方天空之下,同样有着几人正在为杜老夫人的寿礼准备。 太子府。 “太子妃娘娘,您看,这双如意这样摆,可合适?” 章婉素把前前后后都亲自看了一遍。 “合适,就这么摆吧。” 章婉素肩负这太子秦乾的叮嘱,仔细小心的准备好了,才出门。临出府,却被秦乾伸手叫住。 “殿下唤我可还有什么叮嘱?” 秦乾有些不自然,缩了缩手,略有些结巴,“没,没什么。” “殿下放心,你吩咐臣妾带的‘东西’都带齐了,定会把‘礼’亲自送到大将军手中。” 章婉素说的“东西”和“礼”暗指的是秦乾叮嘱她交给萧云开的信。 “那……你早去早回,多加小心。” 得了秦乾难得的关心,章婉素心头一甜。或许,他们的夫妻关系还在,她在他心底,还是有一些位置的。 章婉素怀着身孕而显得大腹便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秦乾心头有一丝愧疚,但一想到萧华嫣那高贵美艳似仙子般的脸儿,那丝仅有的愧疚也荡然无存了。 去萧府的路上,马车有些颠簸,章婉素略有些不适。 丫鬟连忙给她抚背,让车夫慢些。 “殿下真是,娘娘身怀六甲,还让娘娘出来颠簸,这回萧府并没有大肆操办,送不送并没有那么要紧啊。” 章婉素强忍着不适。 “要紧,如何不要紧。”要紧的是那封信,一定要送到将军府上。 “娘娘,你说,信上会是些什么内容呢,会不会……跟那个萧大小姐有关?” 丫鬟本是无心一句,却将章婉素惊了一遭! 会不会跟萧华嫣有关?她怎么没有想到这层呢……眼下太子一案,萧大小姐是紧要人物,这封信,肯定是离不了的…… 章婉素手指发凉,从怀里拿出那封秦乾的亲笔信。心头的疑问越来越大……终于,章婉素忍不住将信封拆开!一眼扫过去,险些喘不过气来,脸色,与那宣纸一样惨白,心头的洞,越来越大,大到几乎把她吞噬! 秦乾竟然要废了她,以太子妃之位作为交换,拉拢萧家。章婉素想起萧华嫣那美貌的笑容,又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脸颊,心底凉成一片。 章婉素婢女也识字,不小心看见了、倒吸一口凉气,眼泪汪汪。“娘娘,殿下居然要……而且还让娘娘亲自去送信,好狠的心。娘娘,您保重身体,孩子要紧……” 秦乾当然得要她去送,除了她,太子府没有别人能名正言顺出去了。她娘,与老夫人曾经是旧识。 “那这信,咱们还送不送了?” 章婉素含泪,捏着信纸的指尖泛白,脸上血色尽失,颤抖的唇齿,艰难的吐出一个字: “送……” 不得不送! 虽然,这一送,或许送掉的就是自己的妃位,甚至性命,可是而今她已经别无选择……为了章家,为了太子府,她已经别无选择。虽然悲愤秦乾的背叛,但若要她亲手葬送秦乾的生路,她实在下不了狠心。 萧袭月再见到章婉素是傍晚的时候,见一纤弱朴素的女子款款走来,眼角发红似还带着残留的水痕,可脸上却笑着,看得让人心疼。 每当看见章婉素,萧袭月就好似看见了上辈子自己的影子,一样的质朴、天真,为了别人忘记了自己,但相比之,章婉素更加的柔弱,而她在奴才院儿里长大,过惯了苦日子,倒是像狗尾巴草一样,任风霜雨雪、大火焚烧都没死掉,最后还阴差阳错登上了凤位。 萧袭月与章婉素问了好,便擦肩而过,只留下个凄凉的影落在晚风中。 当晚,各房都送了珍宝,唯有萧袭月两手空空。 “袭月,你虽然在宫中得宠,但也不能不把自家祖母不放眼里啊,这是忘本、是大不孝。”郑氏“苦口婆心”,尊尊教诲。旁人跟着附和。 “四小姐这也太目中无人了……” “人家不一样,人家现在可是带了皇亲儿的……” “……” 杜老夫人也沉了脸。 萧袭月不急不缓,上前道:“袭月想了几宿,虽然屋里头东珠人参珍宝也有几样,但是就这么一包一递,送给祖母充数,实在觉得有愧祖母对袭月的慈爱。” “所以,你就两手空空的来了?”五夫人潘氏讽刺道,席上立刻有带嘲讽的笑声。 “我送给祖母的贺礼,便是袭月自己。”萧袭月笑说着,绕到杜老夫人身后,按摩起肩膀来,“祖母身子寒气重,容易关节僵硬,袭月特意从宫中的御医那儿学了几招,往后祖母哪儿不舒坦了就告诉袭月,袭月就算在天边儿也会赶回来给您按的。” 一席话说的顺溜,加上萧袭月年纪不大,颇有几分撒娇的味道。杜老夫人听了,立马转怒为喜。府里孙女不少,却还没有一个亲自给她按过肩膀。常年不在府中,难免疏离。 “当真?” “比绣花针还真。”萧袭月一改往日的针锋相对。 “你这按的手法却是别致,比春梅春荇那几丫头乱按一气,舒坦多了。” 众人一看自己割肉送出的珍宝竟还不比不上萧袭月一番甜言蜜语、乱揉一气,又是郁闷又是嫉妒。 五夫人潘氏立马沉了脸。她娘家是做生意的,虽然嫁妆丰厚不缺钱,但送的那金寿桃也是贵得很!只希望田氏倒下了,自己能更加得些重视,却没想到被萧袭月给空手抢了风头。 郑氏把潘氏的神情看在眼里,瞧了一眼那金灿灿的俗气寿桃,心里讽刺。土包子便是土包子,手里握着再多钱,也改变不了那铜臭庸俗的内里。 章婉素是如何走的,萧袭月不清楚,不过对于她的来意,却已经能猜到七八分。眼下,太子一案很快就会有“进展”了。过不了几日,羌吴国的婚使就回到达平京。 寿宴上萧华嫣没有出现,告了病,众人都“心知肚明”,大概问候了一下,也谁都没有再提那档子事。 然后这众人的“心知肚明”却并不是真正的心知肚明,真正的“知道”的,只有她萧袭月一个! 秦壑曾赞美萧华嫣是九天仙子掉落人间的美玉,完美无瑕,她偏要给她添上几笔瑕疵。 此刻,暖颐园中。 尘雪刚刚为萧华嫣上了药,伺候萧华嫣睡下。 今日是最后一次用药,明日便不必在用了。 萧华嫣一觉醒来,正逢一脸忧虑的郑氏归来。郑氏将太子妃送来的信与萧华嫣大概说了一说。 萧华嫣听了那太子妃一位先是心头一动,但接着一想,秦乾那瘸子,要论风度,比之秦誉秦壑差了不少,虽然有陈皇后撑腰,但能不能成大器还是一说。 “娘知道你的心意,秦乾性子残暴,恐怕终难成大器,娘怎么也不会让你随便给你糟蹋了!不过眼下若要拒绝,却也难办……”郑氏忧心,“围场里发现的毒-药刑部已经有了线索,嫣儿啊,你真是万万不该带那等东西……你舅舅他们已经把娘责骂了一通,若追查出来,只怕陈皇后会把罪名统统推到你身上!到时候太子没事了,替罪羔羊会变成咱们!” “娘,五皇子殿下会帮我们的,不然也不会送药送信来关心我,他一定会救我的。”萧华嫣笃定道,不知是对郑氏说,还是对自己说。秦壑一定不会不管她。她现在能感觉出来,他对她是心疼的,而且还有些喜欢。 母女俩又说了会子话,才各自休息去。 第二日,寅时。 天还未亮,便听得暖颐园中,一声女子凄厉的惨叫! 尘雪连忙奔进萧华嫣的屋子,吓得双腿一软、瘫倒地上。 “小……小姐……” ☆、第46章 下毒凶手 “娘,娘——我、我身上好痒,好痒!”萧华嫣身上红肿发痒,尤其是鞭伤处,已有发炎的痕迹。 郑氏心疼如刀绞,却不敢碰,只怕会加重炎症。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 郑氏对尘雪怒道。 尘雪害怕细声回答——“夫人,您刚刚已经吩咐过了、锦绣姐姐已经去请了。” 郑氏这才想起来她刚进门就吩咐过了,是她急糊涂了。 “娘……娘……我伤口好痒啊、好痒……”萧华嫣难受得简直生不如死。 郑氏提着手帕抹泪。 “你忍一忍、忍一忍,大夫马上到了。” 明明都要好了,怎的突然成了这个样子! 三个大夫全部被叫到暖颐园中。 萧袭月一起床便听见了那不得了的骚动,一出香竹园,似乎所有人不论是主是仆都行色匆匆、面色凝重。 小路那头正遇上萧云开匆匆而来,大约也是赶往萧华嫣的屋子。 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不过萧云开此刻全心记挂着萧华嫣,撞见萧袭月也根本没心思多看一眼,袍袖生风、两大步就擦肩而过。 香鱼又去打听了一下,杜老夫人、萧云开、郑氏、五夫人潘氏都在萧华嫣那处儿,阵势了得。 萧袭月散完步回到香竹园里,不疾不徐的喝了口蜜枣儿汤,红枣儿肉经过小火慢炖,口感细滑,味道一直从舌尖儿蔓延到舌根儿。 “这架势才是大姐病了该有的阵仗嘛,前些日那虚张声势的,瞧着还让人以为大姐不如从前受宠、地位低了呢。” 香鱼盖上汤盅盖子,笑道:“这叫害人终害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冬萱托着下巴道:“我算是明白了,以后啊,作什么都不要跟小姐作对,多半讨不了好。” 冬萱遭了萧袭月一眼,吐了吐舌头收拾着碗碟,嘴也停不下来,又小声对对香鱼道。“香鱼,我觉得你笑起来也越发像小姐了,看得人后背凉凉的。” 香鱼又气又笑的瞪了一眼冬萱,把一大筐梨搬到柜子上。 “四小姐,淮南王世子送来的这框梨咱们恐怕吃不完,个个儿都已经熟得透透的了。” 萧袭月瞧着那框晶莹剔透的梨子皱了皱眉,“就放那儿吧,待我先去暖颐园瞧一眼、聊表聊表关心,再回来处置。” 萧袭月收拾好,临出门正好听见冬萱道:“只听说用珠钗、珍珠、鲜花儿追求美人的,还听见过谁天天送果子,这淮南王世子定然还没长大。” 秦淑离那小子不知哪根筋抽了,这几日天天派府上的小厮来送水果,什么山楂、石榴、核桃、梨子……她这儿简直能开个果园子了! 萧袭月想起秦淑离那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一副涉世未深的单纯贵公子模样,哪能跟她这一颗心计深沉的老心肝相提并论。秦淑离恐怕中意应该的是萧华嫣,定是萧华嫣那儿气场太高贵冷艳不好亲近,想通过她这名义上姑姑给牵线搭桥,不过明显他不了解她与萧华嫣水火不容的关系。 可惜啊可惜,秦淑离这小少年是注定没戏咯,除非他能当上皇帝,还有一点更重要的,就是能在萧华嫣败倒在她脚下之前,当上皇帝。上一世萧华嫣让她尝尽人间心酸疾苦,身败名裂而死,这辈子,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死,只是一瞬间的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走向死亡的那个过程。 恶人自有恶人治,这辈子,她就来当那治人的恶人! 暖颐园中,人众多,都是前去聊表关心的,这回郑氏被萧华嫣哭闹拖着,没得空出来与潘氏等人周旋。 潘氏向来比田氏硬气儿多了。 潘氏的关切当然也只是表面功夫,心里头,还指不定多痛快。田氏未敢来,不得不让人理解成是心虚。 杜老夫人道:“竟伤得这般重……难怪华嫣丫头昨日都没来吃晚膳,元慧啊,你怎么不早点叫些医术高明的大夫?咱们府上的大夫只怕都已经闲懒了、医术退步了,赶明儿我差人回我娘家杜府去请些好点儿的大夫来。” 杜老夫人娘家也是平京四大贵族之一,家里半数为医,祖上出过两个宫廷一品御医,在当时很受皇家崇敬,不过近几十年已经渐渐没有那等奇才了。 郑氏有口难言。早点?早点的时候萧华嫣根本没有这般严重,这光景显然是昨夜遭人下了毒!可是她又怎么能说,前些日子田氏下的那毒根本没有伤害到华嫣,那岂不是自己拆自己的台?证明自己是故意陷害田氏的么。 显然,众人都以为是田氏下的那毒的结果,连田氏自己都是那么认为。唯有郑氏知道此事有猫腻,却不能说明,瞧着可怜的女儿胸中心痛、怒恨交加。 萧华嫣的鞭伤都在身上,三大夫都是男子,也不方面近身珍视,把了把脉,开了些药。 萧华嫣泪痕斑斑,身体连同声音都颤抖不已:“刘叔,我会不会留疤、会不会留疤?” 刘大夫欲言又止,对着萧华嫣含泪的眼睛,不忍心说出那句话。“大小姐好好休息,身子养得好,伤疤会渐渐淡些的。” 这话就是会留疤,会留疤!萧华嫣当场昏死,郑氏一阵眩晕。究竟是谁,是谁又下了毒! 郑氏心头的直觉,第一个就是萧袭月! 郑氏立刻吩咐锦绣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却都没有发现蛛丝马迹,最后找到那个药瓶,里头的药还是真的药,瓶子也是原装的瓶子。这就怪了,难不成那毒药还是飞到华嫣身上的? 萧袭月在一旁看着郑氏那一番举动,并不慌张。 郑氏射来视线与萧袭月对视,萧袭月勾了唇角染了笑意。 没错,就是我。 郑氏得了萧袭月肯定她猜想得眼神,心下怒不可遏,却无凭无据、有口难言。眼下暂时是没有其它办法,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吃了这哑巴亏。 萧袭月可没有田氏那般愚蠢,换了整瓶药。她让香鱼勾了黄豆大小那么一颗毒药膏,融在原本的药瓶里,藏在中间部位。香鱼祖上是跑江湖耍把戏的,手灵巧得紧,要做这点活儿根本不在话下。 萧华嫣痛不欲生,郑氏心疼抹泪,萧云开自责得双眼发红。这鞭伤终究是他亲自抽得。伤害过她萧袭月的这几人,都难受得焦头烂额,真是让人有趣又畅快。 一切都按照萧袭月所想而进行着,却忽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五皇子殿下到。” 秦壑前来!探望萧华嫣。潘氏等多余的闲杂人都撵到了堂屋坐着,萧袭月也一道去了堂屋,没有回香竹园。 她倒要看看,这两人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秦壑一进来,正对上萧袭月看来的目光,目光里含着笑,却笑得让他心里格外不舒服。自上回宫外,他抱着萧华嫣,眼看这这倔强的女子跟随秦誉一道离去,心里说不出的不舒坦。 秦壑只是瞥了萧袭月一眼,没有多做停留,进去探望萧华嫣。萧华嫣未出阁,是以中间隔着屏风。 “五殿下……”话刚出口,已经泣不成声,美人落难流泪,如何让人不心疼,何况还是素来有着平京第一美人的萧华嫣。 萧华嫣博学多才、倾国倾城,正是秦壑欣赏的类型,一时没忍住心疼,焦急的越过了屏风。 萧华嫣连日一直处在最低谷的时候,担惊受怕、殚精竭虑,如今见到唯一可能救自己的英武男子,泪如决堤。 萧华嫣身形消瘦、脸颊苍白嘴唇干枯,哪里还有当时初见时的气色和笑容,秦壑心疼而气愤。 “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你告诉我,我帮你……” 这句话,萧华嫣已经等了好久。“五殿下,我……好难受……” 泪水落在秦壑掌心,秦壑心头愈加触动。 …… 秦壑没有过多久就出来了,出现在堂屋众人眼前,立刻有人端茶送水喊着五殿下五殿下,可秦壑眼睛根本没看萧云开、老夫人等人一眼,一直死死盯着萧袭月,满脸阴云密布,周身说不出的寒意。 众人都看出来秦壑的怒气,与萧袭月之间的微妙,心头都暗忖着:难道萧华嫣中毒还和萧袭月有关?可下毒不是四夫人田氏么? 萧华嫣直对着秦壑的怒视,丝毫不软弱,轻轻哼笑了一声:“五皇子这是多日不见担忧我身体像大姐那样抱恙,还是说,看我不顺眼?” 谁敢跟皇子这般说话?何况还是秦壑这样皇子中的翘楚者。 萧云开立刻皱眉低声喊了一声萧袭月,以示提醒警告。 潘氏见将军府当家几人都盯着萧袭月不悦,晃着步子走出来。“四小姐,你这般态度对五皇子殿下,可真叫咱们脸上无光,不知道的还说咱们将军府没规矩、教出来的小姐连皇家都不放在眼里。” “让人说咱们将军府没规矩、不把皇家放眼里的,恐怕是四姨娘你。我与我侄儿说话,有你这个妾室插嘴的份儿吗!是嘴痒了想被掌掴了?” 萧袭月正被秦壑盯得一肚子气,潘氏没眼色刚好撞到枪口上。潘氏被吓得变了脸色,不料萧袭月小小年纪气势那么逼人,重哼了一声不敢说话。 萧袭月这一番话,越发让秦壑愤怒。在他眼中,萧袭月这俨然就是一副“狗仗人势”、“为虎作伥”的歹毒小人模样。 秦壑一步一步走进萧袭月,虽没有横眉怒目,但那眼神极为不善、鄙视。萧袭月被那眼神看得心头的怒火越积越多!前世,当她被萧华嫣陷害成为“淫-妇”打入冷宫之后,他就是那么看她的!如同看臭水沟里的蛆虫一般,仿佛让他多看一眼,都会脏了他高贵的眼睛! 秦壑身形高大,气势逼迫而来。 “萧袭月,你好自为之!” 秦壑的声音不大,却让满屋子的人都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全部焦点都聚在了这处!一句话,已经摆明了认定萧袭月就是凶手! 郑氏脸上一抹若隐若现的畅快笑意。看吧,三皇子都站在他们这边! 秦壑发怒起来气势骇人,萧袭月知道,曾经上一世她也很怕他发怒,可而今,她已经不是那个逆来顺受、自甘为人掏心挖肺的傻子了! “这句话,是我对五皇子你说才对!” 秦壑的声音又低了些,站得远的人都听不见了,只有萧袭月听得清楚。 “既然你执迷不悟,休怪我无情!萧大小姐,我帮定了……” 无情?呵,他何时对她不无情过?? “帮定了?好,五皇子这话正和我意!你最好好好的帮她!别让我这辈子活得太无趣!” 这句话更加激怒了秦壑。 “我真不明白,萧大小姐天真善良,怎么会有你这么肮脏狠毒的妹妹!” 萧袭月怒极反笑,笑得得意又轻松:“她天真、她善良?呵呵,对,我就是这般肮脏狠毒,你能奈我何?” 他根本不配得到她萧袭月的善良!不配! 秦壑离去时看她的那个眼神,与上辈子他后来看她的眼神,如此的相似。 * 秦壑的举动,又把萧袭月推到了“众矢之的”的位置,尽管无凭无据,没法儿证明她与萧华嫣中毒之事有什么关联,有的,也只是萧华嫣因为她的事,挨了打。 五皇子专程出宫来看萧华嫣,关切之心不言而喻,府上奴才们都暗暗议论着,丫鬟中羡慕的不在少数。 萧华嫣得了秦壑愿意帮忙得承诺,又被给足了面子,心里好受了许多。这点伤,也不算完全白受了。信心又渐渐重拾。 萧袭月该进宫时进宫,该去刑部去刑部,似乎并未受到影响。太子之案已经拖了这么久,不可能再拖下去! 几日来,还没有好消息,萧华嫣暗暗着急,可还有人,比他更着急。 太子,秦乾! 一夜间,突然传出太子在府上遇弓箭刺杀,抓住一行人,身上个个佩戴燕羽令牌,手法与射杀秦壑、秦誉的手法,如出一辙。太子笃定,就是这就是罪魁祸首! 造反乱-党,燕羽会! 这样一来,太子“冤屈”得以洗刷,还抓住了燕羽会的人,反而立了功。 可萧华嫣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第二日一早,萧府四女、天后义女萧袭月带着刑部大人一道,从“乱-党”窝点里搜出一卷书信,正是羌吴国婚使带来的羌吴国大王的亲笔信!萧袭月请求,带上太子抓获的“燕羽会”头目上前来指认。 结果,最后竟证实,太子秦乾抓的刺杀“罪犯”根本就是羌吴国的婚使!婚使气愤至极,用羌吴话大骂太子秦乾,屈打成招! 秦乾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自己抓的刺客,竟然是羌吴国婚使! 秦乾这举动,无疑证明他是做贼心虚、捏造证据让人背黑锅!更是罪加一等!加之那婚使身上的燕羽令牌再次发觉是被秦乾伪造,绑上去,更是罪加一等! 秦乾百口莫辩,那夜明明是蒙面齐国人,怎么一下子关进太子府私牢里的就变成了这一群大胡子的边疆人!虽然那令牌是他嫁祸,但是确然有人潜入太子府要射杀他! “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冤枉,那夜分明就是燕羽会的,怎么可能变成婚使呢……” 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白搭! 皇室斗争本来就是成王败寇,有能者居之。秦乾近来一番表现,已经证明了,不管他是不是清白的,他没有那才干!甚至愚蠢!不是江山之主的材料。 凤翔宫中。 陈皇后怒不可遏、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因为茶水水温的问题连斩了两个宫婢!满宫奴才胆战心惊! “乾儿啊乾儿,你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啊!”陈皇后拍着凤椅扶手,简直想呕血。抓住那所谓的刺客,秦乾不先来与她商量,竟先声张到皇帝朝廷之上! 沉不住气,太沉不住气! 殿中站了四五个归顺她的朝中大员,个个无不暗自叹气。陈皇后智谋果敢、手段狠辣,怎么太子就只继承了那狠辣,没有继承那智谋与隐忍。 “皇后娘娘,经过这一闹,太子的罪名怕是坐得更实了。或许快些查出那毒-药和女子香串子的来源,还能有一线生机。” “太后势力眼下盯得紧,萧袭月那毛丫头虽不足为惧,但太后安插在各处的眼线,根本让人无法干扰案子。情况不容乐观。”说话这人还根本不知道,主意就是他口中的毛丫头出的。 “那我乾儿岂不是死定了?!”陈皇后大怒,但心里却也知道,秦乾这回就算不死,也是重创!秦乾已二十好几,早已出宫住在太子府,不在宫中,偏生他自以为聪明,时而不把她这母亲放在眼中,她也鞭长莫及、管他不到! 陈皇后恨铁不成钢。 若日后真要仰仗这种儿子立足后宫,只怕她也没有好日子!左右,还是自己掌握实权来得妥当!如同高太后那般,一辈子叱咤后宫、掌握江山,何等风光! 权力使人痴迷、使人无情,在皇家体现得尤为明显。想到这些,陈皇后也不如之前那般心急如焚。若儿子不成器,他日,她就自己执掌这天下!光是想着天下都尽在掌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让人热血沸腾! 这些年来,文帝越发孱弱,高太后也渐渐年迈,她是渐渐越来越体会到了那种呼风唤雨的感觉。 怪不得,怪不得当年高太后宁愿毒杀自己的文武双全亲子,也要维护手中大权! 高太后可怕? 呵,她老了,活不了多久,可她日子还长着呢…… 抓错凶手一事,其实这也不能全然怪秦乾,试想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能够抓住一丝异动,死马当作活马医,哪里还按捺得住再等待! 不过这个插曲,可让萧云开、萧华嫣再次陷入恐慌。萧华嫣是太子的证人,若太子获罪,如何能不牵连到他们!再者那毒-药整个平京只有国公府有,若查下去,定然很容易发现是萧华嫣做得。 萧云开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燕羽会变婚使”一事来得蹊跷,萧云开左思右想,直觉告诉他,这事儿和萧袭月脱不了干系! 将军府,香竹园。 天儿才刚刚亮,院中的那双绣眼鸟儿都起了。抖着一身儿翠绿带金色儿的羽毛,在水盅里洗涮自己。这对娇贵的绣眼是秦誉差了小太监特意送来的,说是他心爱的鸟儿,近来宫中晦气重,怕伤了羽毛,让她代为养着。 小太监还带了句秦誉的原话儿——“萧四小姐,三殿下说让您好生伺候着,如果到时候他来领,少一根鸟毛就打您一板子。” 萧袭月拿了根竹桠子,去了叶儿和多余的枝,做了根四五寸的小棍儿,捅着那二鸟的屁股。 “要打我板子?呵……先把你的鸟打上几板子!” 香鱼见萧袭月大清早起来披着外裳就开始逗鸟,忍俊不禁。 “四小姐,那鸟儿干系重大了,你打没关系,可千万别捅落了毛,不然啊,三殿下恐怕要找你麻烦。” “我这香竹园里只有生命力顽强的才活得下来,这鸟既然住在我的地盘上,当然要入乡随俗,掉几根毛正好,旧毛不去、新毛不来。” 萧袭月其实喜欢逗鸟,记得从前在后宫中,秦誉也送了一对儿鸟来,不过不是绣眼,是画眉。 春养骨头、秋养膘。秋天绣眼格外活跃,叽叽喳喳上蹿下跳。 不过,萧袭月的好心情,在看见萧云开阴沉脸的那一刻,就全数没了。 “爹爹大清早找袭月,不知所谓何事。” 萧云开听得出,萧袭月虽然嘴里喊着他爹,却没有半分亲近之色,全是冷意。 “我也不想与你再兜圈子。既然太后让你督案,必然让你掌握着关键线索,我也不想再求你什么,好歹我还是你爹!” 萧袭月冷笑一声。 “所以,爹爹这番又是来逼我的?” 萧云开隐忍着怒意,“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又顿了顿,尽量平静,“不管怎样,过去确实是我们萧家对不住你们母女,萧家百年基业,决不能在我手里受损!你说吧,你要什么,才肯放过我们。” 我们我们的,呵,显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把她视为家人。 “既然爹爹终于有了诚意,我做女儿的,也不好忤逆了,好,我放过你们,”萧袭月盯着萧云开道,“不过,我要你拨一千精兵与我,我亲自挑选,得我满意!” “你要兵做什么!你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萧云开没忍住、语气不善,萧袭月也并不强求。 “爹爹若舍不得,那就没得商量!你们就等着圣旨吧!” “你!!”萧云开紧咬的牙齿几欲渗出血来,还从没有哪个人把他折腾、气到这步田地,“好,容我考虑考虑,下午给你答复!” 萧云开愤愤离去。 她要一千精兵,培养成暗卫势力,为她所用!光有计谋,完全没有人贴身保护如何能成?再来一次西山上那险境,她也没有把握能不能逃出生天。 不出萧袭月所料,萧云开还是答应了。明日一早,便去军营挑选一千步兵。 ☆、第47章 金银珠宝 夜里,萧袭月刚吃过晚膳,杜老夫人就来了。 杜老夫人的出现,萧袭月并不意外。这几个月来,将军府中的乱事实在太多,鸡飞狗跳、几次涉险,她如何能安心在慈庆园中养老,必然会出手管理。接下来会好好“肃清”一番。 这些日子萧袭月也时常去慈庆园给老夫人按摩胳膊腿儿,老夫人见她已比从前亲厚了些。 老夫人拉着萧袭月的手道: “袭月啊,你脑子聪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想你定然明白。就算再不如意,那都是咱们关起门来窝里的事,若闹得窝都塌了,最后吃苦头的是我们大家啊。” “祖母多虑,袭月并没有想让这个窝塌了。” 这一回太子之案,她本就没打算让萧府一下子垮掉。现在,她还需要萧府这个牌子当装饰,况且,让它垮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郑氏出自国公府,老夫人出自杜府,光是这点背景,就已是了不得,她而今虽有太后义女的身份,但一比起来实在势单力薄。 “你明白就是最好,你大娘那里祖母已经去过了,她也知错,往日是对你严苛了些,她向祖母保证过,日后一定好好待你、绝不苛待。往后,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不要再使气了。都是同根的,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老夫人都这么说了,不点头未免太不给面子。对于“识时务”这一点,萧袭月曾在皇宫里摸爬滚打坎坷一生,当然深谙其理。 “祖母说的哪里话,袭月,一直都姓‘萧’!” 萧袭月一句话,似已经表明了立场。老夫人甚是满意,让萧袭月再按了按肩膀,才离开。 是啊,她是一直姓萧啊,就此字面意思,没有别的。 郑氏会善待她? 当她是傻子吧。 第二日一早,萧袭月就到军营里挑人去了。待选的步兵们都是刚选入伍不久,大部分年纪尚轻,不过萧袭月并不介意。只要天资好,就成,接下来好好培养,不怕不成器,不成利箭,至少可以当把菜刀。 一排排铁血男儿,一动不动的站着任萧袭月挑选,有些近处的被萧袭月犀利的眼神从头看到脚,脸颊发红。 萧袭月转了小半圈儿,大声道:“吱个声儿让我听听!” 男儿声音刹那洪亮如钟,回响在宽阔的广场上。 “四小姐好!!”士兵齐声道。 萧袭月挑挑拣拣,突然觉得这场景如同前世所见的挑选秀女一般。偏矮、偏胖、偏瘦的都不要,要身子结实的才是可造之材。眼神要有力,这样的人才有精神有主意。 一千人,挨个儿挑那可是好大一番功夫。萧袭月可没那么笨,直接挑选了十个眼睛干净有力的士兵,让他们代为尽心挑选,如果差错,板子伺候,挑得的好苗子越多,赏银子越多。是以都很尽心,多挑好的多得银子。都是同队伍得士兵,互相之间更为了解。 萧袭月上午挑完,便起身进宫去了。萧云开要的,就是她不戳破那香串子和□□,不要告诉别人萧华嫣也掺合在其中,并且按照他所想,给萧华嫣制造个不在现场的证据。 这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并不难。 不过,想来也不需要她出力做什么。秦壑那日已在她耳边说了不会袖手旁观,只怕立刻就会有动作了。 秦壑的手段,她再了解不过。说出的事,一定会做到!当然,这是针对萧华嫣相关的是来说。上辈子,他说要给她一生的恩宠回报,最后也证明只是个狗屁、笑话! 果然,才不过一日,秦壑出宫的时候再遭人行刺,左臂再中一箭!凶手被捉拿归案,个个身揣燕羽令牌! 十余人刺客供认不讳,身上也搜出了毒-药,一切与围场当日的情况相符合,最终要的,是秦壑的指认! 秦壑不顾左臂汩汩流出的鲜血,跪在殿中,上头坐着文帝、太后、皇后。 “父皇,儿臣见到这群刺客才突然想起来,当日在围场,儿臣正是被这群人追杀。” “真是如此?” “儿臣就不敢撒谎、欺瞒父皇,儿臣对凶手恨之入骨,又岂会错认。” 文帝又问秦誉。 “誉儿,你呢?” 秦誉斜了一眼跪地低首的秦壑,嘴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只是一瞬,一掀袍子、跪地。 “儿臣也记不甚清楚了,听五弟这么一说,嘶……好像就是这群人,五弟如此肯定,大约就是了。太子大哥向来对我关切照顾、手足情深,儿臣觉得,太子许真是被冤枉的。” 文帝点点头。太后脸色凝重,却也没有发难,端了茶杯喝茶。陈皇后眼睛里已浮现了喜色。这回秦壑可真是帮了大忙。她早前不是没有想到这个办法,可是旁敲侧击的告诉了秦壑,他却不为所动,装傻充愣。看秦壑此番行动,似真有忠心归顺之意。 陈皇后不知道,秦壑突然“归顺”,并不全然是因为她那番威逼利诱。 太子秦乾得知杀手足之罪被脱去,瘫倒在地,仿佛九死一生。 秦乾虽洗去了杀人之罪,但“误抓”了婚使导致本来就不睦的两国关系更加危险!文帝暗地里塞了不少银子,送上美人伺候,才得以让那婚使原谅。 因此,秦乾死罪可脱,活罪难免!被罚俸三年,禁足三月,同时还被免去平京城中那块练手得城区的治理权!虽然没有下诏书废黜太子之位,但是除去那片城区的治理权,就已经暗示得很清楚。大势,只怕已逐步远去…… 羌吴国人生性勇猛,且爱美色。 这案子牵连甚大,秦誉表明态度、松了口,也就大致表明了太后的态度。虽然萧袭月不知道秦誉为何会放过秦乾一命,又用了如何手段让太后松了口,但到底,这事儿似乎要接近尾声。 秦誉与秦壑从殿中出来,并肩而行。就身形来说,秦誉更高上一寸,体格也更为健壮,一身黑色蟒袍裹再身上,像一头安静却充满危险因子的野兽。而秦壑则穿着月白色的袍子,显得中正阳刚,多些书卷气,但左臂上那触目惊心的血,却也表明着这男人并不好惹。 “此番多谢三哥相助。” “自家兄弟,何须言谢,”秦誉瞧了一眼秦壑流血的手臂,“不过我倒是吃惊,五弟竟然还是个情种,为了美人能牺牲到这个地步。那箭,可是带着倒钩的,啧啧,多疼。” 取箭能让壮汉疼昏死。 秦壑也是抿唇一笑。 “要说为美人牺牲,五弟怎么也比不上三哥,能为美人身中三箭,强撑着保护了美人一夜。” 秦誉也笑,自带三分冷意。 “彼此,彼此。” 两人各自都看破了对方的计谋,却都没有在大殿上剑拔弩张。他们未来必然是敌对,不过眼下,各自羽翼都未丰满,还是先活过那场即将席卷而来的暴风雨再说吧。 大殿上,文帝、皇后、太后单独留下了萧袭月。 “皇帝啊,这回破案哀家的义女袭月可是大有功劳,该赏。” 文帝点头深深赞同。“太后说得极是,若不是萧袭月细心,发现了羌吴婚使的信卷,只怕边疆又要挑起一场大战。” 秦乾得了宽赦,陈皇后顺口应和敷衍一二句。“是该赏。”但心里,却并不如此想。萧袭月留不得! “好,那便好好的赏赐!”文帝道。 …… 萧袭月从皇宫里出来,傍晚,就有宫中的太监宫女一长队,来到将军府。白银千两、金银珠宝三厢,另外还专门赏赐御膳! 陶公公也是文帝身边的老公公,长得一张墙上芦苇的笑脸,点头哈腰的在萧袭月身边道:“萧四小姐啊,您这回名声大震、又得皇上、太后皇后娘娘三尊大佛夸奖,将来前途真是不可限量啊!呵呵……老奴这厢先恭喜您啦,恭喜恭喜。” 陶公公声音又低了一些,凑得更近了一些。 “您看,陛下专程把宫中的御膳照样做了一份一模一样的,给您送来,还专门谴了这布菜伺候的宫女来伺候您,啧啧啧……这就是说啊,陛下已经把四小姐当皇家儿自个儿人了!而且还是身份了得的人儿。” “公公说得严重了,袭月不过个小小臣女,哪里敢当、哪里敢当,” 萧袭月笑呵呵的说着,从箱子里拿出个价值不菲的翡翠玉佛,塞到陶公公的手里。 “公公大老远送这些东西来,真是辛苦、辛苦。” 陶公公更是笑颜如花。 “瞧四小姐客气得,哎哟,老奴都不好意思了。” “客气?我可没客气,害公公白跑一趟、连口茶水都没喝。”萧袭月决口不提玉佛。 陶公公一愣,接着立马明白过来。“应当的应当的,我们当奴才的,虽不如了不得的外臣们,但也一直是两袖清风、绝不乱拿一钱银子。呵呵……” “公公这次廉洁中正,袭月真是好生感动,袭月定然不会拿钱银那等铜臭物来污了公公的眼睛,只有准备些将军府的特色糕点,给公公充充饥了。”萧袭月对冬萱吩咐道,“去把我为公公准备的糕点拿来。” 陶公公接过用三层红木的大食盒,把盖子打开一条细缝儿一瞧——一双老眼惊瞪得差点连眼窝皱纹都扯平顺了! 里头,全是金叶儿、白银! “谢、谢谢四小姐,这盒子糕点都是奴才爱吃的口味。” 陶公公心花怒放、喜笑颜开,只恨不得把萧袭月当祖宗供起来。临走还特意小声给萧袭月“报喜”:“今儿个啊,奴才在宫中已经听见了风声,说太后与陛下谈到册封四小姐的事儿了,只怕不需多少时日,奴才又能来将军府给四小姐报喜了!” 萧袭月听了道声多谢公共关照,要再拿银子,陶公公却还是有些脸皮,不好意思再拿,便谢绝了。 “小姐,你为何给那么多银子给那阉人?只怕若哪天等咱们有难,他连屁都不会放一个。”冬萱最看不惯谄媚的狗奴才。 “顺境的时候需要的人,和逆境的时候需要的人,并不全一样。”萧袭月说了一句,悬乎乎的,冬萱也听得不甚明白。 香鱼明白,却也不打算“提点”冬萱。小妮子嘴越来越坏,就让她自个儿犯迷糊去。 有些人不会与你共患难,但是在顺境的时候,却是有用的。而今萧袭月虽然有宫中的身份,却在宫中没有一点势力眼线,有风吹草动也后知后觉,比起郑氏等人都差之甚远。 能用钱买通的人,都不是问题。 陶公公用处不少,不然她也不会给他那么多银子。 萧袭月得了金银赏赐不说,还能被宫女伺候着品尝九十二道御膳!那可是皇家太后公主们才有的待遇!田氏、潘氏等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各自在各自的屋子里咬牙愤愤不平。 “御膳呐,啧啧,只有皇帝太后才能吃到的玩意儿,居然给她糟蹋了!” “可不是,萧袭月那丫头片子,凭什么就能得到那么多好处?” “真是见了鬼,皇上太后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这话也敢说,活腻了……” 而此刻暖颐园里。 萧华嫣身上发炎的伤口已经渐渐镇静下来,但是那丑陋的疤痕还挂在身上、甩也甩不掉!此刻听着香竹园那方传来的热闹,心头嫉恨交加!萧袭月是踩在她身上得的那荣誉! 可恨,太可恨!恨不能将她撕个米分碎,扔去喂狗! “嫣儿,这回太子之事总算过去了,你以后千万千万要汲取教训,咱们可再经不住一次同样的事了。” “娘,你放心,嫣儿这次吃够了苦头,以后绝对不再轻易中圈套。”萧华嫣这回栽了大跟头,劫后余生,哪能不记住这教训! 郑氏见女儿终于明白,虽然吃了苦头却似比从前成熟了一点。 “嫣儿,只有傻女子才自己出手,聪明的女子,都是让别人替自己出手。你可懂娘的意思?” “娘,我……”萧华嫣似懂非懂。 “你有萧袭月永远及不上你的东西——娇贵的美貌、身世、学识、声誉。所以,甘心为你办事的人,永远比萧袭月多。你要记住。” 萧华嫣一想,恍然大悟。自己出手必然手染血腥,杀人不见血的最好办法,就是借刀杀人、让别人替她死。这一回围场之事,确实是她太鲁莽,竟然亲自在皇家眼皮底下策划杀人,以她现在的功力与城府,真是太不自量力。 “萧袭月小小年纪,城府却极为深沉,虽然老夫人调解了一番,表面上和平,但终究不会长久,越早把她撵出府越好。” “娘,你也觉得她是冲我们来的,是不是?她简直就是个与我们讨债的恶鬼!”萧华嫣忍不住咬牙。 “眼下就有个好机会,娘已经从彤妃娘娘那儿得了确切消息,羌吴国婚使来齐,是为羌吴国大王子前来递求婚书的,皇上已经同意了许一位皇家公主给大王子。只等婚使返国,羌吴国国王会亲自带着大王子来咱们北齐联姻,带走选定的公主。” “娘的意思是?北齐与羌吴联姻,与我们有何干系呢……” 郑氏和善的脸上闪现一丝阴谋。 “此次联姻的初步人选定在八公主秦丽筝身上,可是八公主并不想远嫁去那蛮夷之国。彤妃娘娘还告诉我,太后正与皇帝商议册封萧袭月的事,咱们或许可以抓住这个机会,把这扫把新扔得远远的!一辈子回不来!” “娘是说,让陛下将萧袭月册封为公主,替代八公主嫁去羌吴那蛮夷之地?” 郑氏点头,嘴角含着阴谋的笑意。母女俩确实长着张和善的脸,纵然这般盘算毒计,依然瞧着良善和气。 “府上的下人不是暗自嚼舌根说我苛待于她么?这回,我可是给她找了这么好个夫家呢。” ☆、第48章 三夫人林氏 太子之事结案已有九日,萧府紧绷的弦终于渐渐松了下去。 田氏自上回被郑氏将计就计的陷害抽了一顿、关进黑牢之后,气焰远不如从前那般嚣张高调了。当然,不光是畏惧着郑氏,也是因为府里头时有流言蜚语。 也是她不够聪明,明着与人作对,伤人一千,自损八百。正面与郑氏起冲突她一个妾室,就凭一具十几年得枯骨,又无凭无据,岂能讨得了好。 田氏这回是得了深刻教训,整日窝在自己园子里,与女儿萧玉如一起郁闷了,几日下来,脸上蜡黄蜡黄,颧骨高了、人也瘦了。这几日还传出卧病的消息,也确然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她出来晃荡,倒是五夫人潘氏的身影越发显眼,衣着鲜亮、走哪儿都有种要春天了的感觉,尽管现在是秋天。 杜老夫人从娘家叫了两名名医来给萧华嫣治伤,都是偏远房的亲戚。杜府依然富贵着,但医术好的人、专的人却越发少了,也是应了那句富贵多纨绔的老话。 郑氏听闻田氏病了,不计前嫌的去看望了一遭,顺便把那两个医术颇精的大夫给一块儿带了去,给田氏瞧了一番。 说是心病,加上风寒,所以才病倒了。 郑氏去看望了之后,杜老夫人又去了一趟,随后潘氏也去了一回,真是好一派“和乐友爱”,姐姐妹妹的,真是“情深友爱”得让人感动得想落泪。 “小姐,别房的都去看望四姨娘了,咱们要不要去?”香鱼一边替萧袭月绣着手帕,一边问。 “去,当然要去。”萧袭月思量了思量,“把那些吃不完的果子都装好,一块儿带去。” 既然大家都演得那么认真,她如何也不能不给面子、不配合不是? 田氏、萧玉如母子看见萧袭月来看望的一瞬间,脸色立时就变了几分,但是迫于老夫人近来的肃清作风和而今母女俩在府上的地位,田氏挂着僵硬的笑,与萧袭月敷衍了几句,倒是萧玉如,和萧袭月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之后,就不见了人。对着萧袭月这个视为大仇人的女人笑,也是苦了她。 “四姨娘好生将养身子,玉如妹妹命运是坎坷了些,但是前些日子袭月听大娘说,要帮着牵线搭桥,待玉如妹妹及笄后,就嫁去侯府施表哥那儿,以后啊,保不定吃香喝辣、日子过得比谁都好呢。” 田氏一听,心头一惊。嫁给施景蟠那种好-色东西,简直是灭顶之灾!还吃香喝辣?痴心妄想差不多。 萧玉如与施景蟠在没有媒妁之言的情况下就出了那等事,且闹得沸沸扬扬,两方嫌隙,对姑娘家来说简直是自毁名节和身价。宣平侯那般要面子,定然不会让儿子娶萧玉如,顶多是纳过去做个妾。 这根本就是毁了她女儿啊!郑氏真是要对她们母女赶尽杀绝…… 萧袭月看着田氏脸上花花绿绿的变幻,心头冷冷一笑。时不时给你扎一针,免得你没了那动力。 第二日,香鱼路过田氏的园子外,便见到那沟渠里扔着一筐被踩得稀巴烂的水果,仔细一瞧,可不就是昨日萧袭月送去给田氏母女的么。 香鱼回香竹园把这事儿给萧袭月说了一说:“小姐,四姨娘把咱们送去的水果都给踩得稀巴烂、扔臭水沟里了,可见她心底还死死的恨着咱们。” 萧袭月呵的笑了一声。 “跳梁小丑也只有这些把戏,处处受气被压着,总得找个地方宣泄,随她吧。” 香鱼点头。四姨娘那作风,终究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和她们的四小姐比,真是差太远。前日里,萧袭月还带上了御赐的伤药,给暖颐园送了去,看望了萧华嫣一遭,说了些“贴心话儿”。 萧华嫣还卧在床上,对着脸上略僵硬,但该说的虚情假意的话,也是抖清楚了的。杜老夫人也在一旁,看着两孙女重归于好,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的说好。 香鱼现在越来越了解萧袭月,也越来越敬畏,总觉着萧袭月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别的那些同样十四五的小姐比之萧袭月,总觉得她们浅薄得厉害,不光是。越想,越觉得萧袭月简直是个奇迹般的女子。 当然,香鱼有这种感觉一点不奇怪,那种气质,是女人被岁月与风霜沉淀之后的独有的。两世为人,她从卑微踏上高位、睥睨天下,而又跌入尘埃、饱经血雨腥风,那样的心境,岂是别人能体会、能模仿的。 香鱼回过神来,正见冬萱唉声叹气、很是惋惜的模样,于是捅了捅她胳膊,问她是不是不舒服,结果她却说—— “只是可惜了秦淑离世子送来的那些个果子,个个都是极好的,早知道就选些小个儿点的送过了……” “……” 夜里。 冬萱白日里为香竹园里新来的两个护卫食宿事情安顿了一天,哈欠连连,得萧袭月恩准先去睡了。香鱼伺候萧袭月洗漱、就寝。 萧袭月瞥了一眼香鱼。 “有什么话说吧,吞在肚子里不嫌憋得慌么。” 香鱼被点破,有些赧然。 “四小姐,我一直有点疑问,就是……” “说吧。” “就是这回,你为什么不趁机把那毒-药和香串子的事给抖落出来,一举将大夫人母女斗垮,让他们永无翻身之地?你这回心软了,他日指不定会被大夫人再咬一口。” 香鱼终于说出心中所想,这一点她一直想不明白。 萧袭月只当她要说什么要紧事,没想到是这个,点了点香鱼的脑门。 “傻丫头,还以为你要说什么,竟是这个。”萧袭月正色,“若这回我站出来指认萧华嫣到底,整个萧府会受牵连,罪名可大、甚至抄家,到时候杜老夫人会找娘家出手、郑氏也会找娘家出手,到时候必然血雨腥风……” 若那般,她一人,面对的就是平京屹立百年的三大贵族!一旦事态发展到那个地步,朝廷的局势又将不同!三大贵族支持萧府,萧华嫣为太子证人,皇后一派的势力会瞬间壮大得可怕!太后只怕也会退缩。高太后也不是拼得一时意气鱼死网破的人,现在政局还没有到那你死我亡的地步,她不会涉险。 这些话萧袭月没有说出口,只道:“有时候,黑不一定是黑,白,也不一定是白,是,不一定是,非,也不一定是非……” 是非对错,所谓“真相”,归根到底是实力博弈。而且,就算太后力争到底,将将军府整个打垮。将军府一垮,她萧袭月于她就再没有用途,她没有封号,要处置何其简单。 兔死狗烹的道理,她萧袭月明白得很,眼下若萧府人死,她也会跟着陪葬。给这群人陪葬? 她才不要! 而今,她才不过十四五,力量还太弱,不足以对抗那些一身权势的人。在高太后这样玩弄政权几十年得女人面前,尤其要谨慎。 香鱼想了想,也渐渐明白了萧袭月那话的意思。 …… 此刻,暖颐园中。 郑氏刚听了安插在田氏院子里的眼线汇报了萧袭月与田氏的事儿,心里直气愤。萧袭月竟然得知了她与施府人的谈话,还特意添油加醋的透露给了田氏,真是可恶! 萧华嫣两颊苍白,消瘦了不少。 “嫣儿,刚刚磬翠宫里来了消息,再过三四日,五皇子就来看你,你放宽心、好好养身子。先把这两碗药喝了。” 萧华嫣却是急躁的把尘雪递过来的药碗推开,药汁四溅,丫鬟尘雪被烫了手,碗一下子摔碎一地。 “我不喝了不喝了,左右都是好不了……这丑陋的疤再也除不去了!!娘……我身子上这么疤,像蛇斑一样,五皇子如果知道一定不会喜欢我的!” 郑氏心头抽得疼,瞧着萧华嫣手臂上那道深紫红的疤,对萧袭月的恨又深了一分。 “哪有那么多,也没几道,日子久了,会淡下去的。”郑氏安慰。 “娘,你不用骗我了,我知道好不了了!萧袭月在药膏了下了毒,我肯定好不了了……”萧华嫣眼泪哗哗的流,几欲崩溃,“萧袭月!总有一天我要撕烂你的脸、把你毒哑毒瞎,把你削成丑八怪……” 萧华嫣哭骂着。郑氏心痛如刀绞,每次一提到身上的疤痕,萧华嫣就处于崩溃边缘,眼看渐渐瘦下去,再这样下去如何了得。 萧华嫣哭着哭着,忽然停下来,一下子抓住郑氏的手,眼睛里扬起希望: “娘,那深居荒院儿的三姨娘不是也精通医术吗?我记得,我记得小时候,三妹萧玉屏摔伤了脸,可前些日子我见她,她脸上那疤痕已经没有了!三姨娘肯定治得好我……” 经萧华嫣这样一说,郑氏才想起来,那偏僻的荒院儿佛堂里,还有一个同老夫人一样理着佛的三夫人,林氏。 十多年前,从那两母女进府之时,就几乎不出院子,以至于府上,简直要忘记了还有这么两个人在。 “治,或许她能治,只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把你治好。”郑氏脸色凝重,略有忧心。对于这个深居的林氏,她也有些没底。十几年来,除了偶尔拿些米粮,基本不会要任何东西,也不要银子,不要谁关心恩宠,如同与整个将军府都隔绝了。 这样看似“无欲无求”的人,才是真正的棘手。 将军府上萧云开的女人中,有两个是郑氏视为大耻的,一个,是萧袭月的娘,一个,便是这林氏! 当年,萧云开对她并不特别热心,直到她嫁进将军府,与萧云开才渐渐有了夫妻之情。可就在她怀着大肚子的时候,却突然有对母女找上了门! 没错,正是林氏母女! 萧云开在边疆战场上浴血奋战受了重伤,曾消失了三四个月,都道是死了,却不想是为采药女林氏所救。林氏衣不解带贴身照顾着萧云开,彼时郞未娶女未嫁,干柴烈火的,有了夫妻之实,在村人的鼓动下,萧云开与林氏还举办了个简单的拜堂,虽然没有萧云开高堂父母在,但天地是在的!在民间也算算数的。 而后萧云开大胜返朝,却接受了家族安排,娶了她郑氏。也难怪当年萧云开一直犹犹豫豫! 郑氏身为郑国公府的嫡长女,如同萧华嫣一般受尽人追捧宠爱,平京城男儿中要比家室功勋,当然无人能出萧云开之右,是以才嫁了过来,却没想到萧云开早就跟个野女人私定了终身,若林氏是妻,那她岂不是成了妾?传出去简直是奇耻大辱! 休想! 谁也别想爬在她郑元慧头上! 于是她托兄长雇了人,放了一把火把那村子烧了干净,一个活口都没留!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至于林氏,她本想慢慢折腾死她,却没想这女人进府就“俯首称臣”,道只求一屋檐遮风避雨,抚养女儿,做牛做马做丫鬟做婢女都甘之如饴,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亲自生生剁了自己的左手! 林氏剁了自己的左手,萧云开心疼得要死,为了自己不落个妒妇、毒妇的恶名,便将那母女扔在了荒院儿里,林氏自己提出,用大木门锁着,要安心礼佛,不愿被打扰,是以,里头出不来,外头进不去。 要说起年纪,林氏的女儿玉屏是最大的,但是外人都以为是排在第三。十多年来,只露过寥寥四五次面。 萧云开自感愧对郑氏,便发誓不再纳妾,结果接下来就出了萧袭月她娘的事!萧袭月的娘被给了名分,林氏也得以有了个三姨娘的名分,接下来仿佛一发不可收拾了,为了仕途,又来了淮阴侯家的庶女田氏,富贾家的女儿潘氏…… 这是烂在郑氏心头的秘密,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能知道!! 萧华嫣见郑氏出神,有些疑惑。娘亲郑氏一向精明,这样凝重着神情愣愣出神的时候不多。 “娘,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你安心养病,明日娘要回国公府一趟,后日便去找你三姨娘给你治伤。” 萧华嫣终于找到了希望,让尘雪再去熬药,她要喝! 尘雪又端来药,被锦绣训了一番。 “这次端好,再洒出来仔细你的皮!” “是是是,这次一定端好。” 尘雪近来是越来越害怕了,不光是锦绣时常欺负她,也是近来大夫人母女俩心情都不好,整个暖颐园里气氛压抑得紧,直教人喘不过气,怪不得,这些日子连将军都来得不如从前勤快了。 * 第二日一早,伴随着冬萱的一声惊叫,一阵噩耗传来。 “四小姐、四小姐,不好了、不好了!三皇子的鸟儿死了——” 萧袭月出门一看,那金镶玉的金贵鸟笼里,一只鸟儿还蹦着,一只鸟儿已经如同一片儿蔫儿菜叶一样,耷拉在笼子底部的杆儿上。 真的死了? 萧袭月心头也咯噔一下,披上衣裳就奔去瞧。 秦誉那厮隔三差五的就差太监来送鸟食、鸟水,照顾得简直如同亲爹亲娘一样细致入微,不过她萧袭月可没那么上心了,这几日也难得去摆弄太监送来的金贵鸟食了,直接她吃什么,就从碗里拨点口粮给二鸟。 萧袭月找着平日里戳鸟臀的竹棍儿。 “这鸟也是忒娇贵了,我都吃那些东西,你还以命来嫌弃我的‘款待’,跟你主人一样,忒不识趣!” 萧袭月一边郁闷一边教训那鸟,总算找到了那根小竹竿儿,伸进去捅了捅那耷拉鸟儿的翅膀、屁股。 那鸟扬了扬头,睁开了半眯着的眼睛,跟萧袭月对视,张了嘴。 萧袭月皱眉……这眼神儿不太对啊……怎么不太像垂死挣扎的感觉?? 这念头刚闪过,果不其然!只见那鸟在屁股边儿那小竹棍儿的刺激下,扑腾一下震飞起来,啾啾的叫唤着,上蹿下跳、对萧袭月不停的摇头摆臀,别提多精神了! 萧袭月冷冷的哼笑了一声:“原来是睡得太熟了……” 冬萱也恍然大悟…… 这睡相,真是让人误会啊…… 萧袭月扔了竹棍儿,心里暗暗讥诮。秦誉那厮那么耐折腾,这对蠢鸟儿倒是继承得好。 香鱼上来提醒消息也:“沁阳宫里来消息,说三殿下一会儿来看鸟呢,小姐还是快些去洗漱准备准备,前些日子不还说要美美的么。” 香鱼打趣,被萧袭月白了一眼。 香鱼但笑不语。看鸟是假,看人啊,是真!三皇子真是好生狡猾,忒会来事儿了,只怕她家倔脾气的小姐,终究会成他囊中之物唷。 …… 比之萧府那表面的一派祥和友爱,太子府就显得水深火热。 清早,瓷器桌椅凳子所有能摔的东西都被秦乾摔了一通。 章婉素捏着手帕子抹泪,被婢女扶着,想上前安慰劝说秦乾,却又不敢近他身,只能泪水不停的落。 “殿下、殿下,你消消气,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你要嫌闷,臣妾陪你,你想做什么臣妾都陪你……” 秦乾正举着个花瓶,闻言一下子摔在章婉素脚下,哐啷一声,把章婉素主仆俩吓得不轻。 “你要想让本殿消气就给我滚远些!天天看你哭丧脸,越看越心烦!!” “殿下……”章婉素心如刀绞,却莫可奈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便是天,天在头上,她如何能不管不顾,天要打雷下雨,必然也会浇湿了她,天若塌了,她也跟着完了。 秦乾见章婉素那张嘤嘤啜泣、强忍着泪意的脸,越发烦躁,连日来的怒火一下爆发了,指着章婉素鼻子咆哮道:“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邋邋遢遢、哭哭丧丧,我还没死呢!你就不能像萧华嫣那样漂亮一点、爱笑一点吗??啊???” 章婉素被吼得浑身害怕的一抖。 “臣妾……臣妾怀着身孕,不能涂抹胭脂,待臣妾生产了,马上就好好收拾,殿下莫生气了……” “收拾,收拾,你也就这副脸了,怎么收拾都那样儿了!当初我怎么就眼瞎看上了你!” 秦乾一连串打击下来已经要崩溃,眼下暴怒,口不择言起来。 章婉素腿下一软,几欲站不住,脸色一下比一下苍白,恍惚着,让婢女扶自己回屋子去。 秦乾立在满殿狼藉中,眼瞧着那怀着自己骨肉的女人步步远去,心底却渐渐空了起来。 可方才那番盛怒吼出的话,虽然言辞激烈,却也何尝不是他潜意识的真实想法。现在的章婉素和萧华嫣比,真是差远了,若当时,他先认识萧华嫣,一定会娶萧华嫣,不会娶章婉素。 可眼下,他太子之位都已摇摇欲坠,哪里还能肖想再纳侧妃的事。 秦乾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萧华嫣爱上他、心甘情愿跟他,而不是因为案子而被胁迫,他得到萧府的支持,那太子之位就能重新巩固了!将军府的背后,还牵着这杜府和国公府呢!若得美人,又可得实力,岂不两全其美?! ☆、第49章 不好用不好用 一圈摇摇欲坠的墙围着一方荒废了般的小院儿,院墙上的乌瓦已有不少碎裂,其间长出的野草茂盛,也有不少掉落在地上的,无人清扫。 紧锁着的院门,上头写“秋风居”三字。 郑氏轻轻扬了扬手,示意陈妈妈去把那生锈的锁给开了。前阵子萧袭月初得皇宫赏赐得时候,三夫人林氏也被叫了出来,一同去前头门前迎接圣上赏赐,不过这对母女跟哑巴似的,不多言不多语,穿得又与丫鬟婆子差不多,只是一晃的功夫,就又回到这隐蔽的地方,根本没引起什么人注意。 她自不会提起这个女人,萧云开和老夫人也似有意无意的将她忽略。 “这对母女倒是天生有隐形技术儿似的,连我都差点忘了她们。”郑氏道。也是这几年她在府上如鱼得水,忘了这角落里还有一个污点存在。 “夫人,这野妇要是抖落当年的事、弄出些个流言蜚语,可怎么办?”陈妈妈道。 郑氏冷笑一声:“哼,当年不怕她,现在还怕了她不成?”当年她四肢健全、年轻貌美都斗不过她,现在林氏年老色衰还是个残废,还能与她斗? 喀拉一声,生锈的锁落地,门吱呀一声开了,入目的是满院的荒草。庭院宽广,野草那边还种着些小菜、药草,俨然就是个农舍一般。 郑氏见状,更是觉不足为据。她生在锦衣玉食的国公府,什么场面没见识过,林氏出生乡野,捏着泥巴、掏着牛粪长大,岂是能跟她比的! 郑氏这样想着,却故意忽略了一点——这个耍过泥巴、掏过牛粪的女人,跟她睡的是一个男人! 屋子里光线不算明亮,正坐着个两鬓已添霜的妇人,单手缝补着衣物,听见声音抬起头来正对上郑氏和善的脸、含着冷意的笑,手一抖、绣花针险些扎到自己。 “三姨娘,许久不见,你……”郑氏瞧了一眼林氏那皱纹浅浅勾勒的脸,笑了笑,“你又老了。” 林氏显得有些局促,扯出个简朴的笑,含着一点隐藏在深层的苦涩。 “大夫人美丽高贵,我出生乡野,当然比不上的……” 郑氏吹了吹干净的板凳,总觉的那老板凳上有灰似的,还是没坐下去。 “三姨娘谦虚了,你年轻的时候比我美多了,不过你在这深院儿里没有保养,老得当然比我快。”郑氏也有些感概,当年林氏透着一股健康的自然气儿,眼下却垂垂老矣,远不及她。 …… 香竹园里,香鱼扭着小碎步子走得奇快,附耳萧袭月把郑氏去找林氏的事告诉了她。对于林氏,萧袭月虽然有前世的回忆,但是却有不甚了解。前世,直到她出嫁,也没有和林氏有过多少交集,后来没过多少年,便得知那母女俩被一把大火给烧死在那荒草院儿里。 也是在那母女俩被烧死之后,她才知道了关于林氏的一些闲言碎语。比如,萧玉屏比萧华嫣还大,比萧华嫣的两个哥哥还还大。 郑氏是嫁给萧云开不久就怀上了孩子,那便是说,林氏很可能是在之前就已经和萧云开有染了。 这个三姨娘身上或许有些秘密,郑氏去请她出来,就不怕无法得知秘密。 正思量着,便听冬萱哭丧着脸、泪花花的跑进来。 “小姐,你怎么偏偏选了个凶神恶煞的护卫呢,外头树下光线昏暗,乍一眼差点吓死我了……” 冬萱一直不喜欢那两护卫中的一个,长得牛高马大,横眉怒目,化用冬萱的话说便是,往哪儿一站,都觉得那儿的孤魂儿都能吓跑了,走在大街上都会被捕头盯上,因为长着一张杀-人-犯似的脸! 香鱼连忙劝慰:“久了看习惯了就好了,小姐挑的人不会错的。” 那壮兵名叫杨霸,萧袭月总觉得杨霸叫起来不顺口,就在后面加了个“山”字,杨霸山。 “那,小姐,你让他离那对鸟儿远些吧,这一上午鸟儿都叽叽喳喳惊叫,只怕等不到下午三殿下来,就要没气儿了……” 上午秦壑专程来看望了萧华嫣,离府之后,郑氏就把林氏从秋风居里带了出来,时间倒是计算的好。 还没到下午,萧袭月才刚用过午饭,香竹园就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秦小世子,你怎地这回不送咱们小姐果子了?” 秦淑离皱眉一挥手。“送了那么多果子过来,连个籽儿都没吐回来给我,半点儿效果都没有!”是说对帮助接近萧华嫣没有半点用。 秦淑离的心全然不在萧袭月这儿,他想的是去探望萧华嫣。 秦誉一捏秦淑离白嫩嫩的脸。 “小子,敢利用上老子的女人了啊?皮痒了?” 秦淑离平日里倒是没啥,但是眼下在别人地盘上,实在太扫面子了。 “你女人一点都不好用。” 这话有歧义!萧袭月脸一黑。 不过还不待她出手,已经有人先行出手了! 秦誉掂量这手里的棍子,“你倒是解释解释,怎么个用的?又怎么个不好用的?” ☆、第50章 空口无凭 秦淑离见秦誉面色不善,支支吾吾软下来:“我就随便说说,三表兄莫当真、莫当真。三表兄看上的女人,表弟尊敬还来不及,哪儿会随便招惹,是吧。” “几日不见,察言观色的功夫倒是见长了?” 萧袭月是彻底无语了。不过看得出来,秦誉是很疼爱这个表弟的。他向来废话不多,能陪着说这么多没有什么含金量的话也实属难得。 不过说来,秦淑离十五六的年纪,秦誉快二十,也没有长多少岁,却显得老成成熟得多。以萧袭月前世摸爬滚打这么的年的眼光以及对他的那些了解来看,现在这厮的老谋深算、冷血无情已初具规模。 秦淑离坐了一会儿便坐不住了。来看萧袭月?他可没有秦誉的眼光那么差,放着将军府嫡亲的貌美大小姐不看,来守着这么一个身上长着刺儿、看似温柔实际刀枪不入的庶女。 秦淑离瞥了一眼秦誉,心里又惋惜:可惜了他这么一个风流倜傥的皇子表哥,所以说眼光还是很重要的。 秦淑离借口出去走走,实际是去看萧华嫣。摸摸索索摸去了暖颐园,偷偷摸摸的,谁也没惊动, 萧大小姐高贵冷艳,若论年龄,比他还长一岁。这个萧大小姐美貌则美貌,不过看起来有些太不食人间烟火,不好亲近,上次在围场对他很是疏离。 于是,秦淑离打算先偷偷的观察观察,伺机而接近。‘真是好计策,知己知彼方百战百胜嘛!’秦淑离想着,越发高兴起来。 可是他却没想到,这一趟来暖颐园,是他这辈子干过的最大的错事! 暖颐园中,林氏上午刚给萧华嫣看过,开了药。有泡澡的,有涂抹的。 萧华嫣刚刚泡完药浴,给一身丑陋的伤疤消了毒。秦淑离埋伏在小窗低下,从缝隙里偷窥着。那屏风上,刚出浴的美人身影,凹凹凸凸,胸前、背后,那曲线饱满而诱-惑,看得直教人面红心跳…… 美,这是太美了!这就是别人口中说的“尤物”吧! 十五六岁的少年,方晓人事,正是好奇心最重的时候。见屋里只有萧华嫣和尘雪主仆,便大着胆子,把窗户推开了些,以便看得更清楚。 “小姐,三姨娘说身子不能擦,需等自然风干那药汁,你且先忍忍,过会儿尘雪去给你熬姜汤。” “嗯……” 萧华嫣从屏风后侧出来。细嫩白滑的胴体乍然出现在秦淑离面前,如同羊脂白玉一样的细腻美好,可是…… “啊——”秦淑离惊得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好多疤,像蛇斑一样恐怖丑陋! “谁在外头!!”萧华嫣一声惊呼,大惊失色。 …… 此刻香竹园中。 香鱼知趣的叫走了冬萱,去外头园里清扫竹叶。冬萱本是不解,为何要让她们去干扫院子的活儿,香鱼附耳咕隆了几句,灰溜溜的一起溜了,屋里就剩下萧袭月和秦誉。 气氛,没由来的有些尴尬。 两相沉默,终于,秦誉不由自主的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萧袭月端来一杯热水。 “你自己身子自己还不知道照顾么?不能着凉就不要老往外跑,身上的箭伤不还没好么,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 秦誉喝了热水,似好受了些。 萧袭月又倒了一杯。这男人也是奇怪,明明时而像座大雪山,又固执又刚强,仿佛什么也摧毁不了、融化不了,可是,偏生有时候又显露出脆弱得紧似的,惹得人来“怜香惜玉”…… 真是个矛盾的男人。 “你近来可还好?” 出萧袭月所料,秦誉竟然没有像往常那样耍弄无耻的功夫,或者讥诮,而是一本正经的问她好不好。 “三皇子觉得我现在的状况是好,还是不好?” 秦誉上下一阵打量,唇角勾起一丝浅笑。 “我好着,想来你也是该好着。” 这话说得有丝暧-昧不清,萧袭月心里正暗说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却又听秦誉道:“萧袭月,只要我活着一天,一定不会让你死得很惨,你就把你的心,放在肚子里吧。” 花言巧语。 萧袭月本不想领情,可抬眸却对上秦誉那双漆黑如点墨的眼睛,深邃不见底,凉薄中而又显着温柔,让她那句“不必费心”生生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憋得略难受。 再一细思,前世,她的惨死,也确然是在他死了之后。而在那之前,她跟随秦壑,与秦誉是死敌,多番涉险,她为他所俘,却终究都全身而退。而今想来,也是有些凑巧。 “谢谢你……” “这就感动了?呵……”秦誉语气一转,“女人还是好骗。” “……”萧袭月一愣。他竟然是糊弄她?一时又尴尬又气愤,也冷笑一声。 “我也就随口说说,没想到三殿下就当了真。” 秦誉一听,明媚的脸一下子沉下来,捏住萧袭月的下巴。 “女子撒谎不诚是大忌,你对谁巧言令色都可以,但是决不许再对我撒谎!记住没!” 萧袭月挣脱开,也看穿了秦誉的情绪,刚才他那戏谑是装的。想想自己加上前世的经历,已经是三十几岁高龄的一颗老心,对着这二十来岁的愣头青较什么真儿? “好,三皇子怎么说,袭月便如何做,行了吧。” 秦誉满意点头,阴冷冷的目光却从她脸颊一路往下,滑过下巴,白皙的脖颈,最后落在锁骨隐隐若现的领口,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好,我怎么说,你便怎么做,是吧?” 萧袭月心头一惊,连忙捂紧领口,全是戒备。虽是二十来岁的愣头青,可正处于发-情期的野兽啊!就跟那围场里春天的老虎野熊似的凶猛,浑身都是那蠢蠢-欲-动的味道…… 而且她现在这副身子才十四五,清秀娇美,在现在的秦誉看来,简直是最适合颤-抖在他身下的小白兔。萧袭月又想起上回在行宫别馆,这人说的腌臜话——他若喜欢哪个女人,就是把按在身下,狠狠的占有…… 不要脸,忒不要脸! 萧袭月正要怒斥,却突然想起……对了,这厮……不是不举么? 萧袭月呵的笑了一声,松开了防备,坦然自若。 “萧小四,你这娇羞后又放松的,是欲拒还-迎?” 萧袭月拨了拨耳边的碎发,扫过去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秦誉后背发毛。 “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扭扭捏捏的、藏着掖着不嫌难受得慌么?” 秦誉隐忍着怒气。萧袭月却越发笑嘻嘻了,叹了口气。 “三皇子殿下待我这般好,我宁愿自己难受,也不会说出来让你难受啊,姑姑一番苦心,你可要体谅。” 秦誉脸色又阴沉了一分,全然不见方才的深邃柔情,有的只是深邃不快,站起身来,仗着身高优势把萧袭月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萧袭月周身直觉凉飕飕的,被秦誉那暴风雨一般的气势给震得有点心头没底,一时有些后悔刚才不该故意说那悬乎乎的话来激他!虽然是头刚成年的半嫩老虎,可是这厮一点都不好惹。 “三皇子,我不过是随意说说,你又何必当真呢。” 秦誉结实的胸膛又向她靠近了一分,萧袭月只觉空气又压抑了一分。 “可我当真了,如何是好?” “那从现在开始,不当真不就好了。” 秦誉看穿萧袭月的紧张,凑近萧袭月的脸,鼻尖似乎就要碰上了! 萧袭月心扑通的猛跳了几拍。 秦誉近近对着萧袭月的眼睛,目光相缠,仿佛感知到彼此的温度。她的呼吸撞在他的唇齿间,他身上独有的带着些冷冽的男子气息,充斥着萧袭月的整个感官。 两人这么对视着,仿佛没有三皇子,也没有萧府四小姐,只是一个冷硬阳刚的男子,和一个被他猎到手的小女子。 萧袭月方才还觉得冷飕飕的,现下却觉得周身无端的热了起来,心尖上麻跳跳的,眼睛也不知往哪处放好了。仰头是秦誉深邃的眼睛、剑削的下巴,低头,是他结实的胸膛、腰身,左右又是他圈着她的双臂。仿佛整个天地都是他,无处不在,逃不了、避不开,退无可退。 脸上热的慌。 萧袭月目光无意扫过秦誉的喉咙,只见那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似乎带着些躁动,以及紧张,接下来只听秦誉沉重的呼吸,对她道: “萧袭月……跟我!” “跟你,有什么好处?” 秦誉浅笑,沉重尴尬的气氛似乎因那笑得以稍作缓和。 “好处多了,吃香喝辣、让你‘夜夜欢歌’,享尽别的女人享不到的福。跟我的好处实在太多,只有你跟了才知道。别的那些劣等男子,岂能与我相比。”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如此执着于我。是我不像你沁阳宫里的那些女人一般阿谀奉承、把你当做天一样供着,所以你觉得新鲜、觉得想征服?还是只是想利用我死心塌地的在萧府为你办事?如果你只是想让我好好办事,大可不必费这么多心思,我给你消息,你给我好处,互相利用,岂不是很好。”谈情便伤心,她这一世不愿再栽一回。 萧袭月越说,越觉得他们两人应该这么发展。秦誉冷眼旁观。 “继续编啊,怎么不编了?”秦誉唇边笑意还在,可是眼神却越发冷下去,有丝骇人。 萧袭月却反而被秦誉那眼神激出些反抗的心理来: “我只是说实话,三皇子怎生就是不喜欢认清事实呢?还是说,三皇子喜欢自作多情,以为我这个身份卑微的庶女会摇尾乞怜的贴上来,讨你欢心?” “你说我自作多情?”秦誉声音一冷。 萧袭月本是想借机把两人关系梳理清楚,却不想这下似乎让这只野兽彻底炸毛了。 “你,有话好好说,先冷静冷静……” 秦誉一把揪住萧袭月的手腕,把她往怀里一拽。 “我告诉你!我就是喜欢你咋了?看着你老子就冲得厉害,想把你这坏女子的的柔弱面皮撕了去,狠狠的压在榻上疼!” “啪——” 萧袭月忍无可忍,一耳光甩过去,气得直发抖。 “你……你怎能说出如此轻薄可恶的话!” 秦誉挨了一耳光,却顺势捉住萧袭月另一只手,一同锁住,栖身上前、把萧袭月逼得紧贴在墙上。 “萧袭月,都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本殿?我就是坏,而且可恶,满腹心计,所以我要你、你就逃不了!乖乖的呆在我身边,别想着秦壑会喜欢你。他只喜欢萧华嫣那样的云彩,不喜欢泥巴上的野草。”他最不喜欢萧袭月停留在秦壑身上的目光,看着就不舒坦!今天秦壑还来过萧府,指不定也来过这里! “你!!”萧袭月气得发抖,他竟然拿秦壑来说,还把她和萧华嫣比,说她是云彩,她是野草。 又是一个萧华嫣的痴迷者。滚!别碰她! “那你去追你的云彩,在我这泥巴堆里做什么?!萧华嫣那么好,你去找她呀!还能得到兵权,多好,你去啊!滚开!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萧袭月拼命似的挣扎,秦誉差点锁她不住,只得张开双臂一下子把她紧紧箍住,牢牢的锁在怀里。 “瘦瘦弱弱的一条,力气倒是大得很!老子山珍海味吃腻了,想嚼几根野草还不行了?” 秦誉在萧袭月耳边一吼,声音很低,却十分震慑,震得萧袭月一下安静下来,皱着眉:“你变态么。放着那么好的不好,嚼野草。” 秦誉盛怒的脸被这一句话一下子柔和下来。 “说了我很坏,和你正好合适。坏人找坏人,好人找好人。” 秦誉方才还铜墙铁壁似的怀抱,一下子柔软了下来。 “我虽根基未深,但还不需要靠吃女人的软饭,你大姐那样的‘云彩’,就留给我五弟吧。” 又是甜言蜜语,真是讨厌……可是胸口那颗心怎么如此不听话了。感动什么、暖暖的又是干什么。萧袭月心头乱糟糟。难道回到十几岁,连心性和脑子也倒退了么。 萧袭月故作语气不善:“若要我跟你,就八抬大轿娶我回去,做你的正妃!娶不了我,就别再与我说那些喜欢不喜欢的话!” 说完,连自己都听着少了些底气,于是萧袭月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那般随便的女子,任你得到抛弃。” “我说萧小四,”秦誉捏起萧袭月的下巴,“你虽然是女人,但是怎么这么婆婆妈妈?老子亲娘传下来的镯子都给你收下来,你还没有自觉,非要我办了你,你才甘心等我来讨你回府么?” “名分……还是很要紧的。”萧袭月斜眼看地面,略心虚。那镯子那般重要么?亏她还扔了两回,好在想到还要与他狼-狈为-奸的份上,找了回来。 “名分名分,老实告诉你吧,我宫中那些个美人,空有姬妾的名头,却从来没有受过宠幸。做夫妻实打实的关心疼爱才是要紧的,若我要了你,定然不会负你就是了,至于那些名头,在我登上江山之位之前,我确实无法保证。”秦誉说到后头,有些难受,却愈发坚定了奋发的决心。 “空口无凭。”秦壑也说过承诺,最后在萧华嫣面前,全都成了空谈!最后还要了她的命! 再说,他宫中那些美人没能受到宠幸这事,他竟然堂而皇之的承认了,面皮也是不薄。 秦誉呵的笑了出声。 “若让人知道我堂堂三皇子在这破地方儿跟个黄毛丫头谈情说爱,估计都要被笑死了。” 什么谈情说话,明明是吵架。 不过,萧袭月也觉得话题说到这儿,似乎离刚开始的初衷跑得太远。 “三皇子此番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何事。” 秦誉幽幽微叹,启唇:“太后要你好好搜集萧府情况,为她所用。” “就是如此?” “将军府身后连同着北齐要紧的势力,掌控将军府,百利无一害。” 萧袭月冷冷一哼。 “所以说,三皇子此来,其实是看我大姐的,根本不是来看我。”通过萧华嫣是最直接的拉拢将军府的方式,萧袭月见秦誉不答话,越加肯定,“太后有意让你娶我大姐。” “你不高兴?” “对着三心二意的男人,我自然不高兴。”萧袭月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可若我不借着来看你大姐的名义,来不了将军府看你呢。如此说来,该不高兴的是你大姐才对。被利用的可是她、不是你。” ☆、第51章 华嫣邀游 秦淑离无意撞见萧华嫣裸-身,还一时紧张被发现了!真是运气不是一般的背!要逃实在不是男子汉所作为,一时待萧华嫣穿好衣裳之后,进屋里跪地认错求原谅。 “萧大小姐,方才,方才不是有意冒犯,还请恕罪。” 萧华嫣惊怒交加,紧裹着衣裳。 “你,你刚才……什么都看见了?”她的清白,和身上那些蛇斑一样难看恐怖的疤痕。 秦淑离两颊绯红,但想着方才所见萧华嫣身上那十多道蛇斑一样的疤痕,还心有余悸。 “淑离冒犯了大小姐,一定会负责到底,待我回府便向爹爹商量提亲事宜……” “不必了!”萧华嫣一口打断。 尘雪忍不住出声:“世子能如何负责!我家小姐可是要……” “尘雪!”萧华嫣呵斥住尘雪,免得失言。可就在这时,外头的锦绣匆匆忙忙跑进来,却见地上跪着秦淑离,预感发生了什么事。 锦绣道:“小姐,三皇子来看您了。” 萧华嫣又是一惊。“快,把这些药收了!”秦誉何等聪明,自怕他看出端倪来。她身上有这些蛇斑疤痕的秘密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可是秦淑离……他和秦誉如此亲近,现在就这么轻巧的放他走了,难保不会说,她如何放心! 秦誉已走到门外,秦淑离长手长脚的一个人,屋子里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藏匿之所,乍见床上边厚厚的帷幔。 情急之下,萧华嫣一把将秦淑离拉到床后,用帷幔遮住。萧华嫣衣裳没穿齐整,也是因着秦淑离的出现慌了慌,连忙躺上-床用被子盖着。 秦誉抬腿进来,闻到一屋子汤药味。 “大小姐近来可好?前些日子听闻大小姐卧病在床,实在担忧,于是从宫中带了些养气色的补药来,都是我母妃说极好的物什。” 萧华嫣轻轻咳嗽了两声。 “多谢三皇子挂心,并没有什么大碍。” 中间隔着屏风,并看不见里头。但萧华嫣还是惊出一身冷汗。这个男人与秦壑不同,秦壑再如何,她都有把握他不会伤她,可这个男人,是在难以揣摩、深不可测,潜意识总觉着有些危险。若这男人喜欢她是倒是好,可偏生他与萧袭月走得那般近,总让人觉得不快,像是她输给了萧袭月一般。这口气,总有一天她要逮着机会出一出,就放在羌吴国来联姻之时吧。看你们郎情妾意,哼……说不定到时候,秦誉会转而向她献殷勤也未必。 萧华嫣手心全是冷汗,此刻床里头还站着一个秦淑离。只见那帷幔微微颤动着。 萧华嫣已捏了把冷汗。可若不把秦淑离先藏起来,以秦誉毒辣的眼光,一定会看出秦淑离面色有异,一定会盘问!秦淑离心性单纯,定然藏不住话。 秘密绝不能让秦誉知道…… 秦誉走近屏风,从屏风上红梅芯儿中间,那极细小镂空里,看见帷幔一角细微的颤动。 “大小姐没有大碍就好,淮南王世子与我一道来的将军府,不知大小姐有没有看见他。” “倒是没有,或许是去找四妹了吧。” 秦誉点头,又寒暄了几句。萧华嫣卧病在床,秦誉也不便多做久留,于是走了。秦誉虽离开,却笃定了萧华嫣一定见过秦淑离,不过想来也没什么要紧事,所以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秦淑离来将军府便是为了看萧华嫣,不可能不来这儿。但萧华嫣却一口否定说没有,并且也没有多提一句关于秦淑离的话。说明,她不想挑起太多话题,且没有心思应付他。 萧华嫣感觉没错,秦誉确实是个难以揣测的危险男人。不过,秦誉也没有猜想到,秦淑离竟是无意撞到了萧华嫣的秘密,而被扣在她房中。 锦绣出门去看,确定秦誉走了,才折回来。 “三皇子走了。” 萧华嫣大松一口气。秦淑离从帷幔后出来,满脸愧色,说不尽的道歉。 萧华嫣脸色有些僵硬,却循循诱导着,让他不要把这秘密说出去,尤其是三皇子、五皇子他们。 秦淑离想起萧华嫣那身不正常的蛇斑一样的疤痕,连连点头、再三保证。 “不说不说,我一定不说的。” 秦淑离走后,锦绣脸色一沉,上前与萧华嫣低声商量。 “大小姐,这小世子心思单纯、容易动摇,恐怕靠不住。” 萧华嫣烦躁又害怕,啪的一耳光扇在尘雪脸上。“你是安心想让我被人看见是不是?连窗户都不关!难道你也被萧袭月那贱蹄子使了银子收买了!” 尘雪捂着脸跪在地上连连认错。“是三姨娘说要通风,所以奴婢才开了一个小缝隙,万万没想到小世子竟然会偷偷在窗下偷-窥啊……” 锦绣一脚踹在尘雪胸口。尘雪闷闷一声痛哼,眼泪默默流。 “竟然还敢借口狡辩!我看你是想被弄去熙宁园当粗使丫鬟了是吧!” 尘雪边哭边摇头,不敢再吭声。 萧华嫣见状愈加心烦,也自知方才她火气太重了些,尘雪到底在她身边服侍过好些年,声音温柔了些: “算了算了,下去吧。” “是……”尘雪默默告退。自从锦绣来了,她的日子愈发的不好过了。 锦绣眼珠转了转。 “小姐,小世子前些日子还三番几次的给萧袭月送果子,姑姑长姑姑短,关系像是不浅。就怕他把这事告诉萧袭月,萧袭月借机四散谣言,落到五皇子或者其它皇子耳朵里,可就不好了。” 萧华嫣恨声。 “哼,我这身疤不就是她算计的吗!她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她并没有亲眼看见不是?但若从小秦世子那里说出来,那就是言之凿凿,而且若小姐被人看见了身子的事传出去,不光大夫人会狠狠责骂您粗心大意自毁前程,只怕将来要入宫就极难了。世子已经是十五六了,可以娶亲纳妾了。” 萧华嫣心头一跳,连忙拉住锦绣的手。 “没错,你说得对……这事绝对不能透露出去,可是,可是嘴长在他身上,我们如何管得住他。” 锦绣不言,只是眼神越加阴狠了些,意思再明确不过。 “你是说杀了他?不,绝对不行!他是淮南王的亲儿子,你是想害死我么?!” “可是大小姐,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靠得住的。他实在与萧袭月走得太近,不得不防啊。” “……你说得有些道理,但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才受了那大苦,我可不想再贸贸然的冒险了。” 锦绣又皱着眉头想了想,脑海里飞快的滑过各种算计。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先来软的,先稳住他。奴婢看小世子看小姐的目光颇为痴迷,定然很容易被掌控,先过一阵子,待咱们有把握了,或者小世子口风不对,咱们再……” “一定要杀他么……”萧华嫣有些犹豫,还没有想过谋害除了萧袭月之外的人。 锦绣叹了叹气。 “小姐,你知道咱们府上的元彤小姐如何至今还没有得到皇宠么?”锦绣说的元彤小姐正是郑氏最小的妹妹,郑元彤,在皇后安排下进宫当了彤妃,但是却至今没有得到宠幸。 “便是因为元彤小姐曾经许过一个人家,有过些不太好的传闻,传到了当今圣上的耳朵里。哪个男人没有嫉妒独占的心,皇上本来是翻到了彤妃娘娘的牌子,却嫌恶的把牌子丢在地上,说‘别人沾染过的东西,也敢扔到朕榻上来’,当夜受了贿赂把彤妃娘娘牌子放进去的太监就被杖毙了,彤妃娘娘听了皇上那话,险些哭死过去。” “果真……?”萧华嫣是听说了,国公府的元彤小姨妈被选入了皇宫,已经数月了,却还没有得到皇宠,只因着皇后的面子,给封了个妃位,尴尬的撂在宫中。她只道是她美-色不够,没想到,竟是因为流言蜚语惹了祸。 那些流言蜚语她在国公府上也听说过。据说是有人看见了她与订了亲的那公子,在月下私会,抱在一起云云。 如此对比而来,她这般情况就严重得多了! “大小姐啊,若是寻常得妃嫔有点流言蜚语也就算了,若要登上后位,岂是能容半丝污点的,所以奴婢才如此小心啊。不过小姐说得也对,眼下在节骨眼儿上,不宜动手,只能等候恰当时机了,世子若口风紧,是最好的。” “那便按你说的,咱们先来软的,若他听我的话就是最好。” “奴婢怕就怕,他贪恋小姐美色,会以此相要挟,方才他不是也提了一句说要回王府向爹娘禀告说要提亲么?我就怕小姐步了玉如小姐的后尘,将来不嫁都不行。”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萧玉如被施景蟠糟蹋之事已经渐渐流传出去,萧玉如将来多半也就是去做个妾室的命。她萧华嫣岂能和她一个命! “对,你说的对,世子虽还是少年,却也只比我小一岁,实在不得不防……” 萧华嫣想着,越想越心惊,又不敢告诉郑氏。近来她已做错了不少事,府上也出了婴儿枯骨的事,郑氏已经心力交瘁,现下若她又说被人窥去了清白身子和那满身疤痕的秘密…… “娘那里先不要说,容我想一想,再告诉她吧。” “也好,那过几日待小姐把药敷得差不多了,咱们就邀世子一道出来,看看他的反应。” “我等不了几日了,就后天。你,你现在立刻去给我向世子传信,说后日邀她一同秋游。今日之事万莫要提起,否则,后日我便不与他见面了。” 秦淑离刚与秦誉出了将军府不远,便遇上锦绣坐着马车追上来。 秦淑离此时正一脸心事重重,正问秦誉。 “三表兄,假如,我是说假如,一个男人无意看见了某个女子出浴,浑身赤-裸,这个男人应不应当负责?” 秦誉一听,一下子就想起了第一次见萧袭月,不就还那样的场景么?萧袭月裸-身立在他眼前,惊慌失措,细白肌肤泛红,他可很是难忘,也半点不遮遮掩掩。 “表兄我倒是有过类似的经历,而后我便对那女子说,今后我定要了她,让她安心等我讨她回来。” 秦淑离一听,一下子兴奋了:“果真?这么说来,我也……” 秦淑离话说到一般,锦绣正好撞见,秦淑离连忙住了嘴。 锦绣把秦淑离叫到一旁,附耳低声把萧华嫣的相邀告诉了秦淑离,秦淑离眸中有喜色,但瞥见一眼秦誉,连忙压制下去。 锦绣离去之后。 “表弟,究竟是得了什么好消息?萧大小姐邀你了?”秦誉问道。 秦淑离颇为意外。“三表兄,你最近离我远些可好?” “如何?” “你总是这么聪明,智勇双全的,美人都会喜欢你,不会喜欢我。确实是萧华嫣邀我秋游,你可千万别跟来凑热闹,我要和美人单独约会。” 秦淑离心里忍不住雀跃。萧华嫣现在单独约他,肯定也是对他有些好感的吧?说不定正是今日他搞的那个乌龙偷窥,所以才拉近了距离。他也要学秦誉那样,做个有担当的男人,负责到底。 秦誉看着秦淑离这般欣喜也替他高兴,“你要防的可不是我,是你五皇子表兄,他一出手,你可就没得美人儿馋了。呵,小男子汉总算长大了,知道要姑娘了。” “那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五皇子表兄啊,他要来抢,我更争不过啊……”秦淑离想了想,又叮嘱秦誉道:“你也千万别告诉萧袭月,我觉得她似乎对我有点意思,不管我如何不理她,她都客客气气的,任我吩咐,你还是看紧她些。” 对于秦淑离的忠告,秦誉挑了挑眉,点点头。萧袭月对他的态度,应该更接近对待小孩子的态度。 …… 且不管秦淑离是如何暗自兴奋。锦绣回到暖颐园,把方才赶上去时听见的秦淑离与秦誉的对话告诉了萧华嫣。便是那番假如看见女子出浴裸-身的对话。 “大小姐,千真万确,这个世子恐怕早晚要给咱们带来麻烦。锦绣不敢说别的,看人一向十有八九都是准的。外向而没有心机的人,藏不住心事。” 萧华嫣暗自心烦:“究竟如何,且后日再看吧。快帮我梳洗一下,今晚全家一起吃饭,三姨娘母女都会在场,娘叮嘱我定要在饭桌上当面给三姨娘道谢。” 晚上这场家宴,便是郑氏为自己免于受苛待妾室三姨娘母女的恶名而设的。 ☆、第52章 凤翔宫遇险 羌吴国已先有来使送信入北齐,羌吴王以及羌吴国大王子再过一个半月就能抵达平京,彼时约莫秋色正浓,正是丰收的季节,没有洪涝也不怕干旱,乃展现北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好时候。 皇室是这么想着、大臣是那么说着,但对于宫外的百姓就究竟如何,也知之甚少。 萧袭月刚从太后的懿宁宫中的出来,思量着方才高太后说的那些话。太后特许她三日后入文曲殿修学,用意未言明。 文曲殿是皇宫里少年皇子、公主的学习之所,除此外,得到恩准的三品以上朝廷大臣之公子和可能入选皇室的臣女能够入殿同皇子公主一同学习,以萧袭月这样一个将军府庶女的身份,实在是北齐第一特例! 近日圣旨就会下来,到时候只怕又要惹来一串眼红了。萧袭月似乎已经能想想到田氏、潘氏、郑氏一干人等的神情。 她现在应该与秦誉是一条船上的,而秦誉似乎是明里归顺太后,实际并不是,且高太后应该还并不知晓秦誉有异心。这一点萧袭月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秦誉会有异心,他的立场究竟是何? 秦誉不会告诉她,她也无人可问。 萧袭月正在想着,见迎面走来三个公公,为首的是个首领太监。萧袭月认得,是皇后身边的人,叫李公公。 萧袭月心头立刻防备起来。而下明眼来看,她完全就是属于太后派的,近来也相对活跃。树大招风,站在高处的鸟儿总是容易被射死的,所以她最近得低调些,尽量低调。 却不想那三个公公直接不偏不倚的截住了她的去路。 “萧四姑娘,皇后娘娘得了些味道鲜美的糕点,想请姑娘过去一道品尝品尝。” 李公公说话声尖,阴阳怪气。 “现在就去吗?天色已向晚了。” “萧四姑娘,快请吧!让皇后娘娘等急了,咱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萧袭月心头有不好的预感。陈皇后此请,只怕居心叵测。 “敢问公公,这些糕点是哪里来的,陛下御赐的么。” 李公公语气不善,瞥了一眼萧袭月。“皇后娘娘请你去你便去,你还问东问西,是嫌弃皇后娘娘的盛情吗?” “袭月不敢。” 李公公哼了一声,自顾自的走在前头。首领太监是内廷官,也有五品,且他又属于皇后一边,自然不把暂时还没有封号品阶的萧袭月放在眼里。 凤翔宫的殿门越来越近,萧袭月越发清晰的看见那匾上的“凤翔宫”三个大字,以及雕刻的龙凤图案。 这一世,她还是第一次踏进凤翔宫。前生,她在这里登上后位、受天下人赞颂,成为至高无上的女人,也在这里跌入尘埃、被天下人唾骂,被捧她上高位的男人亲手赐死! 陈皇后端坐在殿中。 “赐座。” “多谢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你是太后娘娘的义女,便算是皇上半个义妹,本宫身为执掌凤印的皇后,自然也不把你当外人。” “谢皇后娘娘抬爱,袭月受宠若惊,不知如何报答。”萧袭月不多言,言多必失,越是圆滑越显得自己城府深沉,所以干脆就扮演好个十四五岁少女,受宠若惊不敢多说话的模样。 “真是个谦虚的好姑娘,你太子之案里督案有功,陛下已经在拟旨册封你品阶了,不日就能有好消息。” “是刑部大人办事得力,袭月只是在一旁打打杂、跟着跑跑腿,根本没有出什么力量,皇后娘娘谬赞了。” 陈皇后抿嘴一笑,却并没有让人亲近之感,萧袭月半点不敢松懈。这个女人,将来是比高太后更可怕的存在。上一世,便是她将整个北齐搅得天翻地覆! “好了,别动不动就跪下了,坐吧。”陈皇后吩咐身边的宫女,“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把糕点端上来。” “是。” 立刻,那宫女就端了红色的糕点上来,盘中,却只有一块!没得挑选。 “你这般清瘦,应当多吃些甜食。还不快把石榴糖糕呈上来,给四姑娘尝尝。” “是,”端着石榴糖糕的宫女连忙上前,跪地将糕点呈上给萧袭月,“四姑娘请用。” 萧袭月盯着那盘石榴糖糕,迟迟没有动。 “四姑娘,请吧!” 萧袭月拿起一块石榴糖糕。这糕点里头,会不会有毒!宫里最普通的伎俩,不就是下毒么。 “萧袭月,你为何还不吃。难道你不想领皇后娘娘的情?”老嬷嬷声音严厉,陈皇后并不阻拦呵斥宫人的无礼,只是缓缓的抬起眼睛来,落在萧袭月身上。萧袭月对上陈皇后含着冷笑的眼神,从她眼睛里看见一丝狠戾之色。 这个糕点,一定有毒! 萧袭月唇角化开一抹笑,“皇后娘娘赏给袭月吃的,袭月怎么会不想吃呢,袭月是太高兴,都有点手足无措了。” 萧袭月捡起石榴糕就往嘴里一送,一点不犹豫,石榴糖糕入口,浓重的甜儿丝丝划开,那其中的一股略苦涩的味道愈加明显。 不好,果然有毒! 萧袭月将整个糕点全部塞进嘴里,对陈皇后略显天真的笑,嘴里包着一口石榴糖糕,道:“好吃,真好吃,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萧袭月话刚说到一半,突然就给呛住了,猛烈的咳嗽起来,把那满口的糖糕都给咳了出来。 “放肆!竟然在皇后娘娘面前这般失仪,是不把娘娘放在眼里吗!”老嬷嬷训道。 萧袭月眼角被呛出了眼泪,被老嬷嬷吓得一阵发抖。 “皇、皇后娘娘,袭月不是有意得,咳咳……求娘娘饶命……” “不碍事,吃那么急,被呛着实属正常。”陈皇后伸手亲自扶起萧袭月,“坐吧,别动不动的就跪了,好在本宫猜想到你吃糕会噎着,已经早早儿的备好了雪梨糖水。莲嬷嬷,还不快端上来。” “是。” 萧袭月一惊,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刚才凶神恶煞的那老嬷嬷又端来了一碗糖水,递到她面前。糖水呈褐色,看不清有没有添加什么东西,丝丝的甜腻飘散开来。 “是老奴喂萧四姑娘呢,还是萧四姑娘自己动手呢?”莲嬷嬷说话带着一股子阴狠劲儿,勾起一边染笑的嘴角。 “袭月哪敢劳烦嬷嬷亲手照料,还是袭月自己来吧。” 萧袭月伸手去端,仿若平常孩子想喝糖水那般的高兴,甚至有些高兴得粗手粗脚了。 “呀,我的袖子!掉进去了……”萧袭月连忙缩回手,有些害怕的可怜兮兮的看着陈皇后,“皇后娘娘,袭月……袭月太笨手笨脚了,在家里爹爹和大娘都说我做事笨手笨脚的。把糖水都弄脏了……” 陈皇后脸色明显比方才难看了一分,却也只是一瞬间,立刻又笑了起来。 “本宫岂是那般小气的人,虽然糖水没吃成,但你方才吃了糕点,尝了甜食该漱漱口、润润喉咙。去,端茶上来!”声音已带了分怒意。 萧袭月心头一紧。糕点可以说是呛了,糖水也用“意外”糊弄过去了,可是事不过三,这茶水再出问题,陈皇后定然会治她不敬之罪。 “来,这回本宫亲自替你端!” 陈皇后翘着末梢两指的长指甲,小心的端过差,递给萧袭月,那寒意森森的笑容,仿佛现实着势在必得。萧袭月双手接过茶盏,被陈皇后以及莲嬷嬷盯着。 “萧四姑娘可接好了,这回再出问题,皇后娘娘可就生气了。” “莲嬷嬷,休得多嘴,袭月啊,这回可要接好。” 茶水冒着水烟,萧袭月含着茶杯。面前是陈皇后的笑……心下一狠,猛地闭眼,一饮而尽! “谢皇后娘娘,袭月还要赶回将军府,不然天儿得黑了,还请皇后娘娘赎罪,不能陪娘娘多说说话了。” 陈皇后笑了一声,举手投足,都显露出些许的妩-媚与狠辣之感。 “好,回去吧。莲嬷嬷,把我为萧大小姐准备的千年人参拿上来。”转而对萧袭月道,“听闻你姐姐近来卧病在床,本宫甚为担忧,便托你将这人参带回去,好好给你姐姐补补身子吧。” 萧袭月跪地结果装着千年人参的大锦盒,“袭月替家姐谢皇后娘娘恩赐。” “起来吧。” 给她穿肠□□,给萧华嫣千年人参。陈皇后可真是喜恶分明。 …… 萧袭月拿着锦盒,胸口已隐隐作痛,并没有立刻出宫回将军府,而是前往了秦誉的沁阳宫。 此时,秦誉正在园中对着木人练武强身,忽听宫人急急来报。 “三殿下,萧四姑娘来了!嘴里还在吐血。” “什么!” 秦誉连忙让人去请御医,明明他得到眼线汇报,萧袭月下午就已经安全出宫,难道,竟是有人故意给他误传了消息。 御医诊断扎针,整整忙了两个时辰,天已经黑尽。秦誉紧抿着唇,在外殿中来回踱步。萧袭月究竟去了哪里,又被什么人所害?他竟查不出半点消息来。但也正因为查不出消息,所以秦誉推测,萧袭月很可能是去了皇后的凤翔宫。 萧袭月胸口闷痛,渐渐醒来,睁开眼,正对上秦誉略担忧的脸。 “现在感觉可好些?” 秦誉见萧袭月睁眼,松了口气。 秦誉的嗓音似乎带着微微的凉气,如雪山上的积雪,嗓音低沉宁谧,落入耳中,如轻轻拨弄的动人琴弦。眉眼俊美而清冷,高鼻与薄唇,五官搭配得恰到好处,却显得有些靠不住的薄情与难以捉摸。 “我……还活着……”萧袭月以为自己死定了。后宫中,多少心机深沉的女人都是死在陈皇后之手。先皇后何等聪明的女子,身家背景并不差,也没能斗得过出生贫寒的陈皇后。 “太医说,你所中的毒只伤脾胃,看似凶险,并不会危及性命。” 不会危及性命?那么…… 萧袭月沉思了片刻。 秦誉脸色阴沉了一分,“可是皇后对你下毒?” “是,大约是想恐吓恐吓我。” 萧袭月把发生的事大致讲了讲。 秦誉一把拉住萧袭月纤细的手腕,强忍着怒气:“那你是傻子么?让你喝你就喝。” “不喝我一样出不来凤翔宫!” 秦誉松开紧握的手。 “下回不要再贸然去凤翔宫了。以后你进宫,我会派个侍卫一直跟着你。” “不必了,若有心置我于死地,一个侍卫又如何能保护得了我。” 萧袭月不便久留,便出宫回府去了。 之所以没有立刻会将军府,一时怕时间来不及,二是,若她中毒,只怕郑氏会推波助澜,趁机就要了她的命!她绝不会让她们有机会看她笑话! 千年人参? 呵。陈皇后这是在告诉她,她的选择么。 萧华嫣,果然是块宝啊,人人都想要。她倒要看看,假如某一天,萧华嫣落到和她一样的地步,没有爹疼,没有娘护,更没有兵权加身,谁还会把她捧在天上,争相追逐。会不会也变成一块烂泥,谁都要上去踩一脚。 想想,就觉得似乎很有意思。 “咳咳……” 萧袭月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声声带血。皇宫乃凶险之地,陈皇后这回只是对她的警告,让她休得妄想与她作对。眼下,她也没有必要与她作对。皇后要与太后如何斗,她萧袭月眼下还关心不着。 还是安心回她的萧府,有冤抱冤有仇报仇。等待时机,再丰满羽翼,海阔天空,凭她遨游! “回府。” 马车轱辘轱辘的行起来,朝着萧府的方向。 总有一天,她要谁也不敢践踏谋害她! 萧华嫣花尽心思依附于男人,而她萧袭月却不屑于那么做!男人给你的东西,也能够收回去!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住自己。 …… 许萧袭月进文曲殿的旨意按时到了将军府,不过,接旨的却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萧华嫣也得到了特许,一道进宫修学,不过时间是在一个月之后了。 羌吴国人果然身强力壮,本来预计要一个半月的路程,竟然一个月就到了平京!本来只有羌吴王,以及大王子,却没想到,还多了个美貌的羌吴公主! 真真儿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平京城中官兵护出铺着红毯的数里长道,羌吴王坐在充满异域风情的华贵撵车上,后面跟着公主的撵车,前头高头大马上的是大王子。此刻,文帝率文武大臣和儿子们在宫门口等待迎接着。 两边平京城中百姓也是第一次看见羌吴国的王族,个个兴奋,儿子骑在老子肩膀上,伸长了脑袋看热闹。议论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我老爹的旧友的儿子,在朝廷里当差,据说这羌吴公主也是来选驸马的。” “真的?羌吴国就那么缺男人啊,千里迢迢来求男人。” “你懂什么!我也是听说的,好像是因为上回皇上抱恙,回给羌吴国的信件是宫里头哪个皇子代笔的,公主是瞧见那字,才千里迢迢来选夫婿。” “哪个皇子啊……” “若说文采,我觉得应当是五皇子。” 另一个声音略带猥-琐,不赞同。“可要说相貌和降服女人的本事,还是三皇子在行啊,我赌三皇子……” 羌吴国公主要来北齐选婿之事自然也传进了将军府。外头风声偏向五皇子的较多。萧华嫣一时心下紧张。 不知究竟是三皇子,还是五皇子。若是秦壑娶了羌吴国公主,那就算她嫁给秦壑,也定然当不了正妃! “嫣儿,明日你便要进宫修学,这次机会可是娘废了好大力才促成的。如何也不能让萧袭月独占了那风头。” “娘,我定然不会让你失望的。要说读书写字,华嫣定然不会输给旁人。” “宫中不比府中,你要步步小心,文曲殿中大部分皇子都在,正是咱们摸清楚各宫皇子底细实力的好机会。三皇子、五皇子虽已经从文曲殿肄业,但也是隔三差五的要给小的皇子公主讲讲东西,三皇子虽态度模棱两可,但也不能全然放弃他,前些日子他不还专程赶来咱们府上看你么,娘就不信,我的嫣儿如此好,太后会不心动。” “娘你放心吧,我会谨慎小心的。” “另外,你要与八公主建立友谊,最好让她听命于你是最好。现在萧袭月的品阶册封还没下来,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最好让她顶替八公主丢给那蛮夷王子,让她永远回不来!” “萧袭月害得我如此的惨,我当然不会放过她!这回,定让她好好吃回苦头!让她永不得翻身。” 尘雪立在一旁,被萧华嫣的眼神骇了一跳。近来,她越发害怕起萧华嫣了。有人的时候,她便淡笑嫣然,没有人的时候,她便是现在这个神情,阴沉沉的,让人害怕。 “娘准备了些珍稀的宝物,看似不起眼,却件件价值不菲。你明日带进宫去,给殿里各个皇子公主,让她萧袭月抬不起头来。” …… 接下来两日,文帝陪着羌吴将北齐各强项之物都参观了一遍,园林,骑狩,字画等等。 萧袭月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秦誉了。昨日去沁阳宫,那宫女告诉她,秦誉这两日都在陪着羌吴国公主。 这两天,萧华嫣的学识在文曲殿中广受赞誉,谈论历史、写字写词,太傅赞不绝口。故意掩藏锋芒低调行事的萧袭月与她那么一对比,就显得默默无闻、差强人意了。 萧华嫣头一日就给各皇子公主带了礼物,收买的一手好人心。现下不过两日,皇子公主都已经站到了萧华嫣一边,对她萧袭月已经视如眼中钉,尽管她并没有钉到谁。 暗地里风言风语的,定然少不了,不过萧袭月这还是头一回亲耳听见如此精彩绝伦的坏话。 文曲殿公主皇子多,是以出恭之所也就成了闲磕牙的地方。女子这边,一排有四个隔间,隔间外放着豆面、红枣儿、清水,里头放着绸子。 萧袭月刚掩上门,就听见外头八公主和刑部尚书之女上官娉婷以及大学士之女周摇光的声音。这两个女子也是特许进文曲殿的,多半往后也会进宫,嫁给殿中的某个皇子。 “八公主,我听说萧袭月那狐狸精,前些日子在三皇兄的宫中一直呆到夜深才走,可是真的?” 纵然在这种地方,萧袭月也能闻到那股子酸味。看来这个上官娉婷也喜欢秦誉。 八公主哼的笑了一声,满是不屑。“宫里的谣言不多,若是大家都在说,多半就是真的吧,萧姑姑也是不容易,身为个伴着扫把星传言出生的庶女,能爬进文曲殿来,也是心酸。用些不光明的手段也是正常。” 萧袭月尖起耳朵,预感接下来的话会更加的“精彩”, “可不是,你看看她,学识没个学识,要说比相貌,要比起萧华嫣,那也不是差一点半点,你看看她们俩的穿着,谁还分不出个贵贱。萧大小姐才是掌中宝,身上穿的都是寸布寸金的,哪像她,穿得跟个乞丐似的,真真儿是蹲在这地方都能玷污了这屋顶的瓦。” 这话引来另外两女子的嗤笑声。 萧袭月看看自己的衣裙,虽然不华丽,但也不至于是乞丐吧。她可不想在出了那么多风头后再招摇过市,皇后娘娘可在凤翔宫里盯着。是什么身份,就干什么身份的事儿。萧华嫣那身打扮看似简单,实则其精致华美,比之公主也半点不差。 “萧大小姐真是可怜,有这么一个吃里扒外、心肠歹毒的妹妹,女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嫉妒心,日后嫁了人成了妒妇,那非要搞得家宅不宁不可!昨天我亲眼看见萧大小姐在偷偷抹眼泪。” “为什么啊?” “你想啊,三皇子本来是喜欢萧大小姐的,门当户对的,结果被萧袭月给不知脸皮的硬插一脚,现在三皇子对萧大小姐已经远不如从前了,变心了。” “三皇子喜欢萧大小姐?谁说的。” “萧大小姐的婢女亲口说的还有假?” “不过也没什么,三皇子变心了,五皇子还是有眼光的,我猜,萧大小姐将来是要嫁给五皇子的。” “你说三皇子究竟看上那狐媚子哪点了?就她那模样,还抢得了萧大小姐的心上人?” “衣裳一脱,哪个男子不手到擒来,萧大小姐那样端庄善良的女子,当然斗不过她的卑劣手段。” 这时,八公主秦丽筝又是一声不屑的哼笑,插-进来:“想来是萧姑姑那‘功夫’了得,我三哥院儿中最不缺那等女人,等他玩够了,也就跟破鞋一样扔了。三哥这般智勇双全的男子,又生得一表人才,最终要娶的还是干干净净、门当户对的,再不济也是羌吴公主那般的,她萧袭月,就算有个太后义女虚名又如何,连提臭鞋都不配!” 酸味遍布,萧袭月只觉这如厕也是进行不下去了,啪的推开厕门,吓了那三个正在专心骂她的女子抖了一跳! “八公主,我确实不配提臭鞋,不过八公主肯定是很配提臭鞋的。”萧袭月笑道。 “你胡言乱语什么!”秦丽筝怒。 萧袭月无辜状。“难道我说错了?你实际上也不配提臭鞋?” “你!”秦丽筝气结,“你是什么东西,敢侮辱我?” 萧袭月摊摊手,平常语气道,“你这问题我确实不知道,不过你是什么东西,我还是知道。你是我太后义母不得宠的孙女嘛。” “你!!”秦丽筝气得要吐血,“你敢骂我!” “我说公主是太后的孙女,是在骂你么?难道,公主觉得当太后的孙女是耻辱?”萧袭月大为吃惊。 秦丽筝被骇了一骇。太后还是很可怕的,她可不敢冒犯。 “胡说,我的意思是,你骂我是‘东西’!” “哦,原来公主不是东西,是说错了……”萧袭月顿悟。 秦丽筝直要抓狂,空有一身暴脾气,口齿不如萧袭月灵活。 “你说谁不是东西!!!” “你。” 秦丽筝骂不过,气得两眼发红眼泪花花。上官娉婷和周摇光本是愤怒,却又强忍住笑意。 想看戏? 休想。 “萧袭月知识孤陋,不知道两位小姐是不是东西。” 上官娉婷、周摇光没有秦丽筝的身份,当然不敢跟萧袭月对骂,都怯懦的往后退,低头不敢答话,全然不见刚才张牙舞爪骂她狐骚-媚子的模样。 ☆、第53章 羌吴王子 秦丽筝被萧袭月骂得气结了半晌,终于缓过了气儿,端足了架势: “你不过一个将军府庶女,竟然敢公然侮辱皇家公主和重臣嫡女,你好大的胆子!” 萧袭月一听那拿庶女压她的话,心里才真的动了气,冷冷一笑道: “都是妾生的,相煎何太急呢,是吧,八公主。” “谁是妾生的!” “难道八公主的母亲与皇后平起平坐?” “我……”秦丽筝不想一张口又着了萧袭月的道儿,在宫里落人口实是很危险得事,再一对上萧袭月那冷森森的目光,只觉背后有些冒冷汗——萧袭月的眼睛里带了怒色,方才都没有。 秦丽筝脑子一转,忽然间想到一个好主意,怒气冲冲的跳到萧袭月跟前,指着她鼻子。 “我不跟你说这些,你牙尖嘴利、本公主自小读的都是圣贤书,骂不过你!你有种就跟本公主比试比试高低!输了,就跪在地上,把我鞋底的灰舔干净,叫我三声祖奶奶!” 祖奶奶?呵,好大的口气。 “比什么?” “比射箭!” 秦丽筝虽然会射箭,但是并不是高手,提出比射箭,定然要玩花样。 “若你输了呢?” “输了就输了,本公主身为天子之女,你敢如何?” “皇家律例有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八公主竟比天子还大?” “这,这当然不是。那你要我如何?” “我也不要你叫我祖奶奶,我就让你把你刚才我骂的话,到文曲殿高台上大喊三遍!必须让我听见,听不见,不算数。” 秦丽筝以为萧袭月要说什么,没想到是让她站到文曲殿高台上大骂她一遍! “好!你要找骂,就怪不得别人了。”怎么想都是萧袭月吃亏。 萧袭月讥诮笑哼一声,率先走出去。要骂我?我就让你骂个够,让宫里的人都听见,你狗嘴里出来的是什么。 上官娉婷、周摇光忧心忡忡。上官娉婷拉了拉秦丽筝的袖子:“八公主,萧袭月是在整你呢,咱们私下里骂骂她都无所谓,可是你若站在那高台子上一吼,那话骂出来,别人听见……只怕不好。” “是呀是呀,八公主,刚才咱们说的那些话,实在……” 秦丽筝这才反应过来,是啊,她刚才是气糊涂了,都没想起来这一层顾虑,现在回过神来,心下大恨萧袭月。 “贱婢竟然敢算计本公主!哼,我就让她没那个气儿开口。” “公主的意思是……” …… 文曲殿外有个空旷的广场,也有箭靶子。文曲殿里教的六艺包括礼、乐、射、御、书、数六项,其中“射”便是射箭。秦丽筝让内侍去拖住太傅,支开他,免得影响比试。今天她就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萧袭月! 秦丽筝想来性格强势,现下留下殿中的皇子公主中,没有几个敢跟秦丽筝叫板儿、会跟秦丽筝对着干的,是以,只要太傅不在,这里都是她要如何,便没人说不了。 秦丽筝已经学了三年有余,而萧袭月才进宫学了两日,进宫之前听说一直长在将军府的奴才院儿里。奴才堆儿里爬出来的,能跟金枝玉叶想比? 别搞笑了! 现在正是午间,太傅年老,回家休息了,文曲殿里都是贪玩没有离开的皇子公主,其中皇子居多。萧华嫣还在,其中半数的皇子都是因为萧华嫣留下来的,借着谈论琴棋书画,跟萧华嫣攀谈。 萧华嫣轻巧的应付着,这几个皇子比之秦壑的学识是差远了。其中,十四皇子秦琰、七皇子秦斗学识稍微好些,其余的皇子年纪都比较小,跟秦淑离差不多,就不提了。 “走了走了,看热闹去!” 十三皇子吆喝道。 “什么热闹?” “八姐要发威,和萧袭月比试高低了!” “真的?” “走走走……” 萧华嫣略为意外,却也乐得看热闹。萧袭月啊萧袭月,说你是扫把星还不信,看看,大家都看你热闹呢,呵呵。当然,这种情况其实是在萧华嫣料想预计之内,她便是要萧袭月在皇家里名声大臭!文曲殿里的,都是北齐未来的新血液,只要萧袭月不受他们待见,将来在宫里休想过得好。 萧华嫣连忙拉住十三皇子,“我四妹如何了?可是她惹恼了八公主?” 看热闹的众人这才想起,萧华嫣是萧袭月的大姐呀!“萧大小姐啊,瞧你担心得,没事儿的,就是比试比试射箭,输了就输了。” “对对对,萧大小姐别担心,要有人敢欺负你妹妹,我秦宏第一个不许。” “我也不会许。” “那,谢谢你们了。”萧华嫣轻蹙着眉头,十分担忧的跟出去。然后心里却全然没有半点担忧,有的,不过是幸灾乐祸。萧袭月啊萧袭月,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出洋相法儿! 萧袭月生长在奴才院儿里,哪可能是秦丽筝的对手! …… 秋阳高照,广场上阳光强烈晃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这一头摆放着整齐的箭靶,箭靶子的那一头站了十一二个皇子公主以及臣女。八公主秦丽筝已经让人取来了弓箭,气势汹汹,势在必得。萧袭月站在一旁,并没有身在暴风中心的不同感,倒是周围围观的皇子公主们个个揪着心。 “萧袭月,你输了可是要叫我祖奶奶,舔我脚底的泥巴的!到时候可别尿裤子耍赖。” 萧袭月笑道:“八公主也别忘了,输了记得上高台,将你之前骂我那番话,高声骂我直到我听见为止。” “萧袭月,是你自己欠骂,到时候可别怪我。” “看来公主是自知赢不了我了。” “谁说的!我习射术多年,成绩也是中上的,只怕你输得难看,丢你大姐的脸。” 秦丽筝刚才得了教训,也不敢和萧袭月过太久嘴招儿了,从婢女怀里捏起个核桃,动作粗暴显然很生气。 “我是公主,我先来。” 萧袭月做了个请的姿势。 秦丽筝却轻蔑笑道: “射箭靶子多没劲,要来就来点刺激的!咱们来射核桃!萧袭月,你敢不敢跟我比?” “有何不敢。” 比之秦丽筝语气的强烈,萧袭月说话都是淡淡的,却有种让人难以忽视的冷意,围观的皇子公主,包括秦丽筝在内,心里都有种怪怪的感觉,潜意识里有些忌惮似的。 萧袭月还未及笄,却因着不知如何的攀上的太后的高枝儿,生生大了这些皇子公主一个辈分。明明比自己小,或者差不多,而且还只是个臣子庶女,竟然理论上还压在他们头上,个个心里头本来就不高兴、对萧袭月有成见,此番有人教训出气,都乐得围观、心里暗暗叫好。 再者,关于萧袭月欺负萧华嫣、抢她心上人的传闻,文曲殿里的人都听说了,这两日沸沸扬扬。十四皇子秦琰本想阻止,七皇子秦斗附耳轻声道:“萧袭月仗着萧大小姐温柔良善,没少欺负萧大小姐,此番正好教训教训替她出口气,十四弟,你就莫要多事了。” 秦丽筝见萧袭月上当,才道:“爽快!我说了射核桃,可没有说这核桃放在哪儿……” 秦丽筝拖长了话音儿,眼睛落在萧袭月头顶上。意思再明显不过。人群里又是倒抽一口凉气。 “这恐怕不好吧,八公主,如果我四妹有什么冒犯之处,我代她向你道歉赔罪,是她不对。我四妹妹向来性子直,说话得罪人,你别往心里去。若你实在要比,就有我来顶这核桃吧。” 萧华嫣连忙上前拦在萧袭月面前,心疼担忧之情溢于言表,生怕萧袭月受伤,围观者无不为之动容,想起那些不好传闻,也越发提萧华嫣不平起来。果然人善就是要被人欺,正好有八公主这个刁蛮公主来治治萧袭月。 “大姐,你还没弄清楚来龙去脉,便说我是错、要代我向她道歉,未免太着急了些。” 萧袭月说得意味深长。萧华嫣脸色一变。 “你胡说什么,我还不是为你好,你竟然这般误解我……” 萧华嫣说着,眼眶泛红,七皇子秦斗连忙上前安慰,替萧华嫣不平的嗔了萧袭月一眼。 萧袭月心头暗自讥诮着这些被萧华嫣迷惑得团团转的皇子。一群眼拙的蠢货,这辈子也就是踏脚石的命。将来秦壑或者秦誉坐了江山,萧华嫣回理睬他们才怪了,再者能不能活出生天还是一说。 萧袭月绕过萧华嫣和秦斗,直直站到秦丽筝面前。 “放便放,若你输了,可要遵守承诺!把你之前污蔑我的那些腌臜话,大声的给我喊出来!让我听见!!” 萧袭月声音里陡然喊了怒气,震得周围的人都是周身一寒!一时有些怀疑起方才的判断来,秦丽筝真有稳赢的把握么。 “喊就喊!” 秦丽筝心肠歹毒萧袭月是知道的。文帝体弱,精力不足,没工夫管儿女的事,秦丽筝自诩巴结到一点儿陈皇后的凤袍子,就无法无天,在宫中肆意虐待宫女太监,这种把戏,想来也是常干的事。 若今天不治治她,她就不叫萧袭月。 “拿好,站过去吧。” 秦丽筝递给萧袭月一个核桃,唇角那笑,掩藏不住的讥诮和得意。 萧袭月也不骂她。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在这皇宫里,早晚也是被压得米分身碎骨的下场。 萧袭月站到十米开外。 “刚才说好了三箭定胜负,意思就是本公主先射三箭,射完了,你才来!” 这对萧袭月明显就不公平,除了十四皇子秦琰,其它人都乐得旁观,没有一个人提萧袭月说半句话。秦琰才不过十三岁,这群人里头是最小的,是皇后的妹妹兰妃的儿子,性格软弱,实际上没什么地位。 “废话少说,来吧。” 萧袭月把核桃放在头上。 秦丽筝拉弓上箭,对准萧袭月的脸。文曲殿里的箭都是打磨钝了箭头的,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划个口子什么的,还是戳戳有余的!敢让她丢面子?她就刮花她的脸!让她永远没脸见人! 萧华嫣看出了秦丽筝的用意,唇角弯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秦丽筝果然狠毒。 秦丽筝拉弓欲-射,对萧袭月大喊道:“要害怕,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只要你喊我三声祖奶奶,舔干净我鞋子!” 萧袭月看看已经渐渐倾斜的太阳,正午已过,约莫快未时三刻了。 “八公主这般婆婆妈妈,是怕射不中,输了吗?有胆子就快点,没胆量就给我滚一边!我萧袭月没工夫跟你在这儿晒太阳耗!” “你!!好,这可是你自找的!”看我不射死你!秦丽筝对准萧袭月的脸,一箭射出! 箭咻的一声飞过去!萧袭月一个闪身,箭擦身而过、没射中! 秦丽筝的箭术倒是比她估摸的要好一些!不过力道和速度比之秦誉等人的,就差远了,若是换做秦誉,她定然已经中箭。 “看来八公主还得好好学习啊。” “你休得猖狂!看箭!” 秦丽筝又是一箭飞出!萧袭月又是一闪身,再次避过去! 秦丽筝怒,又暗自着急起来。已经两箭了,最后一箭,若她再射不中,就得换萧袭月来射她了!不,绝对不行! 最后一箭一定要中! 秦丽筝瞄准着,比前两箭更投入专心,射中的机会大了许多,可就在这时,该死的,竟然刮起了不大不小的风,一下子增加了难度。 “八姐,这回可要瞄准了啊!” “是啊是啊,不然一会儿输的可就是你了。” “闭嘴,谁说我会输。” 秦丽筝一箭射过去,可是萧袭月连躲都没躲,那箭被风改变了方向、减弱了力道,还没到萧袭月面前就掉了下来。和秦丽筝之前势在必得的架势亮相一对比,实在滑稽。 人群里隐隐有笑声。 “八公主,好像你是输定了。”萧袭月道,“该你过来当箭靶子了。” 秦丽筝大怒,心头大骂该死!却笑道:“好啊,那你过来拿弓箭吧。” 秦丽筝见萧袭月走近,突然举起弓箭,狠狠的一箭射过去!! 萧袭月连忙一个闪身,堪堪躲过!险些被射中了眼睛! “刚才那三回不算,有风!本公主要重来!!” 秦丽筝咻咻的又是两箭,却还没有停下来。根本就不是比试,萧袭月头顶上的核桃早已落地,而秦丽筝还在死命的用箭射萧袭月!显然是非要射中她! 秦琰大急,上前阻拦秦丽筝,“八姐,你怎么耍赖!” “走开,别挡着!” 秦丽筝发了狠,一箭又一箭,萧袭月四处闪躲,直到秦丽筝的剪全部用完! “来人!去取箭,我今天非射她不可!” 秦丽筝刚说完这一句,忽然大门外涌进来一群人! “皇上驾到——” “逆女,你是要射谁?!!”文帝一声暴喝,怒气滔天! 为首的正是文帝,旁边是羌吴国大王,以及大王子等人!羌吴王一脸虬须,横眉怒目,头顶的帽子上扎着一支箭,怒不可遏! 文曲殿里的皇子公主一看,竟是文帝带着羌吴国的贵宾来了,而且那箭还扎在羌吴王的帽子上! 秦丽筝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北齐皇,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羌吴王息怒,这实属意外。”文帝解释,转而对秦丽筝道:“到底怎么回事!” 秦丽筝萧袭月以及旁观的皇子公主,包括萧华嫣在内,都被带了过来,跪在文帝、羌吴王面前。 文帝大为尴尬。他本是想带羌吴王父子来看看文曲殿里他的儿子们,读书习字,彰显彰显北齐的文学涵养,却不想刚走到大殿宫外就一只利箭飞出门来!听见里头秦丽筝恶狠狠的骂“我今天非射她不可!”暴戾又恶毒。 他挑选的联姻公主就这样的涵养,让他如何对羌吴王子交代得过去。 “北齐皇,本王来千里迢迢来做客,却头上挨了一箭,传出去岂不是被天下人笑话!你今天若不给个交代……”后半句话,羌吴王没有说出来,还留有余地,但是意思谁都明白。若不给个交代,到时候便是大军压境,战场上算个清楚! “羌吴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朕定然给大王一个交代。” 文帝扫了一圈,目光落在一想老实的秦琰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琰儿,你来说!” 秦琰把所见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文帝气得直发抖,却有顾忌这有别国的人在不得发作。 萧华嫣一直低低埋着头,她就知道,萧袭月那命,不是一般的硬,没那么容易栽。不多说不出手,就让秦丽筝去做,否则,这回指不定还牵连上她。 羌吴大王子在众女中寻索了一圈,落在浑身颤抖的秦丽筝身上。 “我尊贵的北齐皇上,您可不要告诉我,我未来的王妃丽筝公主,便是这个拿着箭喊着非要杀同窗的女人,这般狠毒,若我娶回去岂不是要祸国殃民。”羌吴大王子声音洪亮如钟,气势迫人,对着秦丽筝话语里满是鄙夷与不屑。 秦丽筝抬头一见面前的羌吴大王子,愣了愣。本以为是个满脸胡须的莽汉,却没想到是个仪表堂堂的俊秀男子。心下惊叹之余,又万分后悔。 “父皇恕罪,羌吴王恕罪,丽筝不是故意的,丽筝知错了、再也不敢了。请大王子原谅,丽筝今日,今日只是无心之失啊……”秦丽筝哪还有刚才的猖狂,像只小白兔一样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怜兮兮,被这么一吓,除了喊饶命恕罪,也说不出其它。 萧袭月磕了个头,跪得笔直,仰起脸来对文帝道:“陛下请恕罪,羌吴王请恕罪,方才不知是陛下和羌吴王来,公主才失手错伤了大王的帽子。袭月听闻羌吴国信奉的羌吴神以胸怀宽广、仁爱众生而受到子民爱戴供奉,想来羌吴王和大王子也是心胸豁达的真汉子、真王者,还请二位贵客饶恕我们这帮小女子的‘学艺不精’、‘失手误伤’。” 萧袭月又磕了个头。 “你,居然知道我神的真意,倒是难得。”羌吴王听了奉承,心里好受了些。“自从来北齐,还没有人与我说过这些,你倒是讲讲,我神到底是如何而来,说得对,我便不计较此事,若是说得不对,我便把丽筝公主的罪,都加在你身上!” 萧华嫣一听,翘了嘴角,萧袭月,敢在皇家面前卖弄胆色……出风头吧,不管是讨羌吴王的嫌还是喜欢,都正好。 羌吴国山高水远的,历史也古老神秘,根本没几个人知道得通透,连皇宫里都没有羌吴国神灵的来源之说,萧袭月一个从奴才院儿里出来的,若是知道,就真是撞鬼了! 众人这么想着,却没想到,接下来听到的,真如撞鬼了般! 萧袭月回想了回想前世所看的内容,娓娓道来。从羌吴神的形态构成起源到发展,到飞升成神,如何造福世人,而渐渐被人所信奉,称为国家之神的经过都讲了出来。这对萧袭月来说并不奇怪,因为前世羌吴国被秦誉打下来作为根据地,而后齐国大定,羌吴国也成了齐国的土地,自然什么东西都被拿进宫了。 羌吴王大为惊叹,文帝张口结舌,而刚刚赶来的、作为皇家老师的太傅,更是惊得大张了嘴!萧袭月不是没什么文化不懂历史么,怎的,讲的这些连他这几十年的老学究都没有听过!那一地的皇子公主个个都如同见了鬼般!这个真是那传言斗大字不识得几个、念五字诗都念不全的萧袭月? 北齐众人听得玄乎乎,但看羌吴王愈听愈加满面春风的样子,想来萧袭月不是乱编的! 羌吴王啪啪的拍着手,大声呼好。“好!讲得不错!北齐皇,没想到您有这等聪明伶俐的女儿,不知封号是?” 文帝这才从惊奇中回过神来:“这,并不是朕的女儿,她叫萧袭月,是我得力将军萧云开的四女,也是太后收的义女,暂时还没有封号品阶。” “本王见她眉目干净清透,颇有慧根,没想到竟是那杀了我无数兵将的萧大将军的女儿,果然虎父无犬女。哈哈哈。”羌吴王说着,话题略显敏感,却并没有小气之色,可见确实是胸襟宽广之人。 “方才,你说你们是在比试?”羌吴王问萧袭月。 “正是。” “好,”羌吴王转而问文帝,“北齐皇,若要我恕罪,就让我好好看完她们比试,就当抚慰我替萧将军之女挡了一箭好了。” 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文帝当然乐意了!连忙让人摆了桌椅凳子旁观。 方才围观的皇子公主哪里还有那功夫幸灾乐祸,个个胆战心惊立在一旁,如霜打的茄子,生怕被牵连。 “父皇,父皇,我……我不要啊……”秦丽筝小声反抗着,“她会射我的,她根本不会射箭,会射花我的脸、伤我的眼睛的……” 文帝顾忌着一旁的羌吴王,顾忌着场面、含着威严低声道:“还不快去,袭月怎么可能伤你。” 秦丽筝含着眼泪,拿着核桃站远,想着可能会被射瞎眼睛、射花脸,泪水已经崩溃如绝提,远远站着,颤颤巍巍。 萧华嫣暗讽秦丽筝也就是这个命了,输了,也没有气节,若换做她,死也不会屈服给萧袭月。不过眼下,她可不想惹得一身骚。萧华嫣瞧了眼一旁的羌吴王子。萧华嫣前些日子听了传言,本以为羌吴大王子是个虬须莽汉,却没想到是个眉清目秀的俊美男子。 若萧袭月嫁给他做王妃,还真是便宜了她。 此刻,全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萧袭月与那远处瑟瑟发抖的秦丽筝身上。羌吴王喝着茶旁观。他提出要旁观,是在给萧袭月个出气的机会。羌吴人最不喜欢背地里耍阴招的小人,要看北齐皇帝的戏,当然要看全套。 萧袭月拉弓,姿势标准,身体虽瘦削,眼下瞧着却十分刚健,如绷紧的琴弦,有力,而优美动听。 咻的一声,箭离弦而去! 只可惜,没有射中,穿过了秦丽筝的袖摆,射出一个窟窿! 秦丽筝屈辱不堪,却又不能退缩,流着泪站着。 第二箭,箭法标准而精妙,却只是贴着秦丽筝的脸而过,没有射中核桃,把秦丽筝吓得眼泪啪嗒啪嗒的流。宫中十几年,还从来没有当众这么狼狈过。 最后一箭了。 众人都以为萧袭月是姿态吓人,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实力的时候,那箭咻的一声,直直破空而去!! 秦丽筝还没来得及躲避,那箭就径直穿过了她的发髻!扎在她头发上,立即散下一片乱发,和方才羌吴王头顶上那支箭的方向和姿势颇为相似! “好!”羌吴王大声叫好。显然这一箭正好雪了他方才被秦丽筝射了帽子的耻辱。“好箭法。” 这女娃是故意没有射中的!这一箭,是为他出气。 羌吴王都叫好了,自然有人附和称赞。懂些箭法的人这才都看了明白。 “大王谬赞了。” 萧袭月转而对文帝道:“陛下,我也没有射中核桃,算是和丽筝公主打了个平手,但是公主身份尊贵,袭月理因相让,便算公主赢吧。” 羌吴王是越发喜欢起萧袭月来了。像足了他们羌吴的女子,光明磊落,胸怀坦荡。“哦?输赢是什么惩罚?” 萧袭月略有为难,不便说的样子。 文帝便对秦琰道:“琰儿,你来说。” 秦琰向来诚实,且方才就为萧袭月打抱不平,现在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 “若萧袭月输了,便是叫八姐三声祖奶奶,舔干净她鞋底的灰,若八姐输了,就上文曲殿,大声把之前骂萧袭月的话,喊一遍。” “什么?!!”文帝万万没想到,竟是这般恶毒的赌注!气得直欲呕血!丢人现眼,丢人现眼!这是皇家的人该干的事儿吗! “北齐皇,您就打算把这样的女儿嫁给我大王子?哼,未免也太看不起我羌吴!” “羌吴王莫生气,联姻公主人选还未定,朕是断然不会把这个公主嫁给大王子的,定然会选个才貌双全、与大王子天造地设的公主。” 羌吴王面色依旧不善,但到底还是没有发作。 “父皇……”秦丽筝万分后悔。没想到羌吴王子竟是个这般一表人才的俊俏男儿,早知道,她定是愿意的。嫁给羌吴王子,未来就是王后啊!可是,现在却被自己给弄砸了!本来是她的啊! 萧袭月本不想出风头,这番确实风头出到齐国之外了,但是若要忍着装龟孙、成全别人恶心自己,却也不让人开心。 ☆、第54章 寿辰之礼 萧华嫣一回将军府,便与郑氏说了一遭白日里文曲殿中情形。 郑氏听了,笑了一声。 “早前娘便与你说过,八公主秦丽筝有小聪明却无大智慧,正是好利用的。彤妃娘娘上回传信儿来,便提过,八公主之母便是被皇后给治过,才归顺皇后,可怜了八公主竟还一心把陈皇后当做大树来靠。” “娘真是料事如神。萧袭月虽没有被八公主治住,不过今日她已让羌吴王和大王子上了心,只需要再加两把火,就能把这扫把星扔得远远的!” 萧华嫣一想起在那广场上,她故作为萧袭月说话、被萧袭月反问的场景,就生气。萧袭月居然当众与她难堪,胆子,是越发的大了,若不治住她,往后,萧袭月定然将她踩在脚下。 “先自保,再谋事,保住自己的命方有机会置人于死地,嫣儿,你精于对弈,这个道理你当明白。” “娘的话,女儿定然铭记。” “一会儿你三姨娘会再来给你查看伤口,你便说身子不便,身上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疤也没有了,多谢她。” 萧华嫣略奇怪,明明她身上的伤疤还那般明显,虽然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但还是很难看就是了。 郑氏已经暗地里记下了药方的用药方法,毕竟自己做了亏心事,虽然林氏看起来仿佛已经吃斋念佛得忘记了所有,但她就不信林氏有那般的健忘。防人之心不可无,指不定又出什么问题,林氏随便乱下点药,岂不是又着了道。 “你先好好休息,娘有点事,先出去一趟。你这阵子安心养伤,身子最是要紧,今后若能母仪天下,身上落下疤痕之事若流传出去,难免遭后人诟病,所以无论如何你都得小心,尤其是在文曲殿中。” 萧华嫣点头见着郑氏离去,心里头略略不安。秦淑离看见了她身子和疤痕,好在她先暂时稳住了秦淑离,让他没有说出来,可是终究是个隐患。 郑氏出了暖颐园,身后跟着陈妈妈。 陈妈妈跟随郑氏多年,一路从郑国公府陪伴到将军府,虽然心肠毒辣,却还算忠心为主,也是因为这一点,纵然她知道许多秘密,郑氏也一直都不曾真正伤过陈妈妈。 “大夫人,依我看,林氏母女定然没有那般大方,若真的什么都不计较了、都忘了,还整日吃斋念佛,超度个什么劲儿。” 陈妈妈顾了顾左右,见花园小路四处都没有人了,才低声附耳对林氏道。 “老奴觉着,那林氏像是知道她当年住的那村子的人被烧干净了,不然她整天愁眉苦脸的念佛经做什么,定是因为那一村人都是受她连累而死,她心头害怕死后下地狱,所以才整日假惺惺的念佛赎罪。” 郑氏停下脚步。 “你也这般觉得?这些年,这件事时而还梗在心头,自从最近萧袭月这古怪的丫头回府,我这心里头是越发不安。” 陈妈妈连连点头。“是啊,大夫人,关键就是,现在杜老夫人还健在,而府上又多了个和咱们做对的萧袭月,不能掉以轻心呐。” 郑氏眸中闪过一丝乌云。当年她年轻气盛,确实下手狠了些,不过灭了那一村人之事做得甚为隐秘,按照二哥行事作风,按理说不会留下什么把柄。但如果没有人报信,林氏怎么可能知道?可若说报信,又是谁给林氏报的信? “夫人,您可要当心林氏!昨个儿大将军就宿在她的那儿,林氏虽然老了,但是手段看来一点儿都没生锈啊。” 郑氏惊怒:“昨夜老爷不是宿在书房吗?” 陈妈妈叹了口气。 “哎,夫人,您怎么还会相信男人的话,大秋天,书房里孤灯清冷的,将军又是武将,哪有那么多书要看,他说您就相信啊……老奴亲眼看见大将军去了林氏的秋风居。” 郑氏直要气得岔气儿了。 当年萧云开就隐瞒了林氏母女的事,而今十几年过去了,林氏老了,也残废了,他竟然还偷偷瞒着她,留宿林氏那荒院子。看来,直要她稍微松一松神,他就伺机往林氏那儿钻呐!当年之事,若再牵扯出来,只怕对她不利。 …… 郑氏与陈妈妈一同边走边时不时低声谈话,远处的桃树下,侧出个丫鬟来。不是别人,正是香鱼。 萧袭月叮嘱香鱼这几日密切注意郑氏动向,听了几日墙根儿,总算听出了些要紧的。那什么烧三姨娘住的村子,想来和大夫人脱不开干系。 香鱼正思量着,打算赶快回香竹园把事情告诉萧袭月,却不想刚一回转身,便撞上个人! 是负责清扫暖颐园外花园子的大夫人的小厮,阿贵! “香鱼,你刚刚这么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可是偷听大夫人讲话?嗯?” “什么偷听,我不过刚好路过,你少在这儿胡言乱语,要乱说话,小心被老夫人发现掌嘴!” 阿贵哼了一声,满下巴长着红疙瘩,眼睛里尽是猥-琐算计。 “你想回去把刚才的话告诉四小姐?呵,虽然我是大夫人的人,不过也不会拦着,只要……” “只要什么?”香鱼步步后退,眼下园子里没人。她也不敢大喊,郑氏还没有完全走远。 “只是,你得付出点儿‘代价’……不然我立刻大喊,告诉大夫人你偷听到了她的秘密!到时候,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无恙的回香竹园?” 阿贵身强力壮,若来强的,香鱼也不是对手,只得胆战心惊的后退。 阿贵奸-笑着步步将香鱼逼近假山的窟窿里…… …… 香鱼不知去向,萧袭月将当日太傅布置的课业完成了,才听冬萱道—— “小姐小姐,香鱼回来了。” 冬萱下午不见香鱼,里里外外找了一遍都不见人,担心得不得了。 “小姐……” 香鱼眼睛含泪,头发散乱、衣裳上沾满泥土。萧袭月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可是有人欺负你?” 香鱼似仍处在余悸当中,擦了擦溢出的眼泪,返回门外,拖进来个大黑布口袋!冬萱见状连忙上前帮忙,解开一看,哇的吓了一跳! 里头,赫然就是平日里心术不正、喜欢轻薄没地位的粗使丫鬟的阿贵!双目圆睁,额头上一个血窟窿。 香鱼跪地,将下午的事说了一遍。当时无奈之下她故意退入假山,将阿贵敲昏了,想等到天黑了再出来,找萧袭月商量,却没想到,阿贵失血过多,死了。 “阿贵仗着是为大夫人办事,暗地里糟蹋欺压丫鬟,也就老夫人肃清之后,才收敛了些。这回是他活该!小姐,这事不能怪香鱼啊……”冬萱道。 “既然人已经死了,说其他也于事无补。日后小心行事,别再让自己涉险。”萧袭月拉起香鱼。 香鱼本以为闯了祸会被大大责骂,却没想到萧袭月没有打骂她而是叮嘱了一番,心里越发愧疚,也暗暗想着,日后定要好好为萧袭月办事,不再出岔子。 萧袭月叫了在院中守卫的两个护卫中的杨霸山,将阿贵尸体扔去府外处理干净。大夫人的爪牙,少一个、省一分心,只不过,这事得小心应付过去。眼下老夫人肃清府内,不能因这事而让人抓住了把柄。 香鱼又将听到的那放火烧村之事,与萧袭月仔细的说了一说,萧袭月暗自心惊。 只道郑氏只是在府中作恶多端,却没想到杀了那么多人!若是以她自己的势力,一介内宅妇人,要千里迢迢的杀那么一村子的人只怕不容易,必然还有同伙。而这同伙,很大可能是她娘家郑国公府的某人。 若是能将这案子公诸于众,郑氏必将声名扫地、死路一条,而郑国公府,也会重创,再没脸面自诩“仁义厚德”。她这辈子,最痛恨的便是满嘴仁义道德的沽名钓誉之徒!比秦丽筝那样把心狠摆在脸上的人,更加让人憎恶! 是狐狸总会有尾巴,只需要等待它露出来!一爪抓住、让它没法儿挣脱。萧袭月唇角凉凉一笑。郑氏啊郑氏,你作了那么多孽,总有一天,这些恶果要让她挨个儿吃下去! 她,就多“帮”她一把…… * 萧袭月在文曲殿中被羌吴王大为夸赞之事,渐渐通过各皇子公主传到皇宫各殿各双耳朵。因着秦丽筝好歹有着八公主的封号,是以也没有人挑明了来议论。 秦丽筝昨日出了那档子事儿,今日托病没有来文曲殿学堂。倒是萧袭月来得不早不晚,没有什么异样,不骄不躁的,仿佛没有发生昨天的事儿一般。 这两日暗地里嚼舌根的也都不敢那么三三两两的聚着给萧袭月冷脸了,只各自眼神儿暗暗传递着些许的讯息,对萧袭月的态度也好了许多,昨儿个都直呼名字,今日已有“有眼色”的改口叫萧姑姑了。 “各位皇子公主叫我名字即可,袭月没有封号,不如各位身份尊贵,姑姑二字愧不敢当。” 姑姑前姑姑后,听起来确实也烦。没那情分还是不要喊得那般亲热了,免得加重这些娇贵人物儿心头的怨气。 太傅没有亲自来,托了个得意门生来教导。原因便是因为,两日后是文帝寿辰,太傅曾教导过文帝一二,作为半吊子的帝师,自然也跟着忙碌去了。 文曲殿中各皇子也没心思想课业的事,都在绞尽脑汁的想着两日后,文帝寿辰上如何表现,而下还有羌吴国的外宾在,当然不能显得自己庸弱无能,若不然,岂不是给北齐皇家丢脸,还能抬得起头、能翻身么。 皇子不少早在月前就已安排了送皇帝的贺礼,现在临到坎儿上,各自还在力求做到更好的悄悄打听各自的礼物,以免自己送的不够精致不够档次,当众出了丑、遭了嫌。 “七哥,你送父皇的是什么东西?” 九皇子秦宏问七皇子秦斗,秦斗当然不想自己先说。若他说了,秦宏受了启发或者觉着他的不好,换个比他的更好的,他岂不是糟了。 “九弟送的又是什么呀?”秦斗故弄玄虚。 “七哥这是还防备着我么?你要防备,也防备不到九弟我身上啊,你看,太子,三皇子,五皇子,才是重点防的对象啊。我听说,五皇子的寿礼……啧啧啧……” “如何如何?” “父皇看了,必定龙心大悦啊!到时候咱们指不定要挨骂……” 两人看见萧袭月来,想凑上去向萧袭月打听三皇子秦誉送了什么,谁不知道秦誉跟萧袭月走得最近,可是碍于昨天之事,他们都袖手旁观,一时有些愧疚,没好意思上前。 羌吴王父子父女三人来北齐,一是联姻,二也是参加文帝的寿宴。北齐羌吴两国因为疆界之事已经打了不少年头,两方僵持不下,将士疲惫、边界百姓苦不堪言,而今羌吴国肯率先示好,北齐当然愿意点头,化干戈为玉帛。 是以,干脆连皇帝寿宴一起请了,以示交好之诚意。 …… 两日之期转眼便过,明天便是文帝寿辰之日。 下午,文曲殿的学习完毕后,萧袭月正要回将军府,却被沁阳宫的小宫女悄悄叫到角落,说是秦誉要见她。 这偷偷摸摸的……真让人觉着如同私会一般见不得光。 萧袭月来到沁阳宫,秦誉穿着黑底绣着金色莽纹的宫装,盛装加身、加之他那身高与样貌,真真儿是十分惹眼,显得身形愈加挺拔而英气十足。 许多日不见,萧袭月瞧着眼前人,突然生出些陌生感,仿佛重新开始认识一个人的陌生感。秦誉向来打扮简单随性,这番盛装,必定是为了陪同羌吴公主一行。 “萧小四,你这样看着我,就不怕我兽性大发?” “……”怪不得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男人对着她,就不能说点正常的人话。“我到想知道,三皇子对着羌吴公主是不是也这样轻薄无礼。” 秦誉风一掀袍子、潇洒落座,挑眉,抿唇,眼眸里染起别样的笑意,一系列动作如同设计得刚刚好,风流又格外得招女人喜欢。 “看来萧小四越发喜欢我了,竟是吃了醋。” “我不光吃醋,还吃油盐酱茶,不过都不是你的。天下男子多得是,你树上吊死的女人太多,再挂上我,只怕折断了你的树腰。” 秦誉笑一冷,哼了一声猛地栖身上前、萧袭月猝不及防,差点绊倒。前一秒还风流不羁的,这一下子,又变得气势可怖、酝酿起狂风暴雨。 “所以你就迫不及待的挂上别人树上了?羌吴国大王子呵?你就那么想当王后?” 秦誉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不光有平时一贯的冷意,还多了一种让人窒息的压迫,压得萧袭月在他责备、不满的目光下,直要呼吸困难。 秦誉若非亲眼看见羌吴王子提起萧袭月时的神情,也不会断定羌吴王子对萧袭月有好感。这“好感”,很可能就把萧袭月带走了!他如何能开心。这没心没肺的女人。 “你胡说什么!我没想过当什么王后。三皇子这模样,真是让人误会,你在吃醋。”萧袭月反讽刺过去。 “本殿怎会吃醋,本殿只会吃人!萧袭月,你给我记住,你要是背着我想别的男人,先摸摸自己脖子够不够硬!” 秦誉绝不是说假话。凶神恶煞的样子,着实也吓人。萧袭月因着前世对他本就有些不太美好的回忆,而下见他牛高马大的压在身前,气势上就输了三分,也有些害怕。 “不说你现在宫中的美人有多少,皇后还在源源不断的给你送美人来、你根本不能拒绝,就算将来一日皇后倒下,你坐上帝位,你后宫一样成千上万的美女,你凭什么就那么霸道的要我对你忠贞不二?我并不欠你什么。”说出后面那句话,萧袭月也有些心虚。前世,她确实欠了他一些,不过现在的他当是并不知道的…… “欠,怎么不欠!”秦誉狠狠的说,后面半句却没有说出来,硬吞回了肚子里。 秦誉转而说了其它,“就算将来我做了皇帝,后宫妃嫔如何,也由我做主,我要一人便一人,我要一万,便一万。我若要了你,就不会负你,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自古君王从无例外,后宫冤魂何其多,有谁能一心爱一个人!简直是笑话!”萧袭月说起来,再想起前世,简直如同痴人说梦! 秦誉双臂猛地将萧袭月的双臂死死钳住,逼迫她正对自己。“我不是自古那些没用的君王,也不是别的男人,我就是我!我说能,就能!你就那么小瞧我么?” 萧袭月不知是被秦誉那有力的双臂给摇晕了,还是被秦誉这一串子话给震晕了头。脑子一团乱麻、心里一团乱麻,对上秦誉那双黑亮而酝酿着风暴的眼眸,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这样的眼神,那么的熟悉,前世她曾经在他脸上见过。就是军营营帐里那一夜…… 萧袭月就这么与秦誉对望了半晌,才找回自己声音。 “那你就娶我回去,再与我说这些!” “娶娶娶,老子什么时候说过不娶你了,你现在人儿都还没长大,就一个刚长成形儿的酸青果子疙瘩……”秦誉本是气怒,可说到后头又觉着身前在他凶猛暴风下瑟瑟发抖的萧袭月瞧着有些好笑,忍不住语带了笑意。眸中的万年寒冰似被春风一暖,化了一层春水。“咬着都还酸牙,等你长熟些、我树干也粗了,你再挂上来。” 萧袭月见状又是羞愤又是烦躁。 “谁说我要嫁你。” 秦誉似不气了,不顾萧袭月反抗的捉住萧袭月的手按在自己腰间:“放心,树腰强壮着,任你多少‘需求’,爷都能满足,不会断腰。” 萧袭月有着前世的经历,心智不是豆蔻少女那般单纯,哪儿不懂那意思,猛地抽回手。 “无耻!!” 秦誉也不强迫,笑得越发灿烂了,大喇喇的坐在黑木大椅子上,端起玉杯呷了一口清酒,挑眉斜了萧袭月一眼。 “我说萧小四,你怎地思想就如此复杂?什么都能想歪,别的十四五岁的女子,哪有你这般‘通透’?难道是背着我有过人了?从实招来。” “……”萧袭月羞愤至极,愈加深刻的意识到——真的不应该跟这厮理论风月感情之事!哪次不是她吃亏的!说说年纪,她才要说他!才刚及弱冠的男子,怎地心里头弯弯拐拐的那般多! “三皇子要是没别的事,我就不打扰了!” 萧袭月几乎时咬牙切齿从牙缝里吐出这句话。可惜秦誉那厮着实无耻,看了她脸红红的模样,越发如沐春风般眉眼舒坦惬意起来。 “有,当然有事。姑姑智谋无双,且帮本殿下想想,父皇生辰送什么礼最好。”秦誉故作正了正色的模样。 “你不是月前便准备好了么?” “月前准备好的礼物昨夜不翼而飞,今天一整日也没能想出好主意,是以想问问姑姑可有什么好办法,能一夜间变出个好寿礼来。” “什么?!”萧袭月一是吃惊,而是恨铁不成钢,精心准备的寿礼不见了,竟然还谈笑风生的跟她说那些。 …… 日落星起,斗转星移,一夜的光景,仿佛眨眼之间便过去了。不知昨夜又是几人未成眠。储君之位摇摇欲坠的太子秦乾,抑或王妃之位砸到手里又飞了的八公主秦丽筝,或者丑陋疤痕和身子被别的男子窥了去、心上人又陷入被抢危机的萧华嫣,还是担忧当年亏心事被发觉的郑氏,等等等等。 今日便是文帝寿辰之日,宴设在昭若殿。殿上歌舞升平,朝臣王孙共饮,羌吴王、大王子、公主坐在殿上。充满异域风情的服装在一群北齐人格外显眼。羌吴人眼大眉浓鼻挺,身子高大,男子多虬须莽汉,女子多粗犷英气,可是这对王室儿女显然没有受到传统缺点的影响! 羌吴王子眉清目秀、俊俏非常,往那处一坐,吸引了不少在场女子目光,就连太后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更别说其他的女子了。北齐皇室也不缺俊男,比如三皇子秦誉和五皇子秦壑,可是终归是看习惯了,眼下来了个眼生的,就越发关注。 羌吴公主是羌吴大王子的胞妹,自然生得也是娇滴滴美艳艳的,浓眉高鼻,美艳而有几分骄纵任性之气。 萧袭月作为太后义女,也受到了格外恩准,参加寿宴。一坐下来,便对上羌吴王子含笑对她点头,她也点头回了礼。一来一去的,尽被秦誉看了去,一樽酒,一口喝了干净,对萧袭月露出个嗜血似的笑容。 萧袭月皱眉,这厮还警告上她了? 而萧华嫣本是不会参加,但也破例受了邀请,据说,是陈皇后提议给文帝的。已有人猜测,萧华嫣不久就将嫁入皇室,不是三皇子,便是五皇子,抑或是其它的皇子。本来五皇子的可能性最大,可是近日羌吴公主似乎看上五皇子的文采和人才,只怕萧华嫣没机会了,剩下的,便是三皇子秦誉。 但,秦誉似乎又态度暧-昧不明的,该有的礼数是周到了,但总觉着让人瞧着他对萧华嫣缺少些感情。这般一分析下来,又觉萧华嫣此番能出席文帝寿宴的真相,越加扑朔迷离起来。别的皇子也殷殷期望,萧华嫣能成为自己的妃子,能得美人,还能得将军府之力,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文帝大为高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挥袖喝道: “儿子们,听太后说,你们为朕精心准备了寿礼,快快呈上来让朕看看,哈哈哈!”北齐地大物博,文帝也有心在羌吴国人面前展示一番北齐的实力的珍宝。 “请各皇子献礼!”公公傅长安见着嗓子高声道。 各皇子都已经将话数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只待轮个儿上前,将寿礼献上,说上一番好话,挣得好表现、博个好前程。 “有请太子。” 太子秦乾上前,手中拿着锦盒,脸颊瘦了些,此刻带着笑。秦乾被软禁了一月余,离三月之期本还有一月左右,但幸好赶上羌吴王来此寿宴,才被暗暗提前放了出来,免得让人看了笑话。这回,秦乾想利用这机会,好好扳回一成。 “父皇,儿臣送父皇的,便是一把七百年前燕朝的青龙宝剑!此剑斩恶无数、曾定天下苍生,是乃王者天子佩戴左右最佳之物!” ☆、第55章 国泰民安 青龙宝剑,相传为一保家卫国的将军忠魂所炼,一生忠于皇帝、忠于朝廷。且不管传说如何,光看这把剑柄上的红蓝宝石和东珠便知价值连城,实属罕见! “儿臣自年初便寻了三队高手,遍寻南北齐、西云国三国,终于在咱们北齐西北的大漠中,寻到这传说中的宝剑,献给父皇!当时此宝剑被狼群守护着,稀世之宝得之不易。父皇请看。” 秦乾跪地,双手呈上,低眉潜首,想着方才殿上众人的看见宝剑时的惊讶神情暗自高兴。 文帝翻看了宝剑,抽出剑来,剑峰锋利非常,确实是把好剑。 其实这把宝剑已经在秦乾府上放了两年了,若不是此番为了挽回自己在文帝心中的形象,他才不会下那么大的血本儿。青龙剑是王者的象征,他自诩将来帝王,佩戴此剑天经地义! 文帝眼皮抬了抬,看了眼秦乾,嗯了一声,并没有什么反应。秦乾大为意外,什么夸奖也没得到,便被掠过,站在一边。 “请二皇子!” 二皇子秦舍,温顺宽和,虽身为老二,却一直没被视为眼中钉的缘故,便在他的寿礼之中。 “父皇,儿臣送您一卷诗词,是儿臣游历天下时,在各地收集到的赞颂北齐江山社稷的民歌民谣、以及诗词,其中不乏赞颂父皇仁德治天下的,请父皇过目。” 文帝一看,面露欣喜,点了点头,很是欣慰。 秦舍醉心写诗弄词,喜欢穿布衣,半点无心江山社稷,从不参与皇家纷争,生母是个贵人,也没有什么势力,各人也都忽略了秦舍,秦舍也乐得被人忽略。 “请三皇子!”傅长安拖长了尾音儿,可是喊完了,秦誉也没出现。殿上不满之声渐渐起,文帝脸色也沉下去。 “三皇子方才还在殿中,这……恐怕是有什么急事离开了,想必一会儿就会回来。” “有什么事比向陛下贺寿更要紧的么?”陈皇后咄咄逼人。“三皇子虽智勇出众,但此举实在是缺乏礼数、如何对得起皇上的一番殷切教导和希冀。” “皇后……”太后开口,斜眼瞥了一眼陈皇后,动作不大,表达的警告之色却很清晰。文帝都没有开口,她却先行做了论断,还是在羌吴王等人面前,实在不合规矩!但是因着场合特殊,高太后也只能点到为止,不能说破。 太后严厉的目光落萧袭月身上。秦誉时常与萧袭月独处在一处交谈,关系甚密的模样。昨日萧袭月还去了秦誉处,她的到消息,说是似乎讨论的是今日送礼之事。定是萧袭月出了什么馊主意才出现了这种状况!否则,按照秦誉办事的风格,不可能会有这种低级错误。 萧袭月在太后的严厉带问询的目光下,神色自若,倒是与她坐在一起的萧华嫣在高太后的目光下总觉着后背有些发寒。 文帝方才的好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近来身子越来越无力了,各儿子间的摩擦和算计仿佛越发的明显,皇后、太后,动作也越加频繁,他仿佛已经看见不久的将来。他或死于病榻,也,或死于妻儿之手。这一番平静之下酝酿的暴风雨,让人胆寒、心寒…… 文帝目光虚浮,四皇子献的什么也没听进去,注意力也不集中了,直到对上昌宜侯略担忧的清澈目光,一下子才清醒过来。 秦壑送的是一副从天山上世外高人处求得的人参汤药方子,可延年益寿、缓解失眠,说是对文帝的老毛病很是有效。文帝终于又露出了一丝笑容,总算还有人真心记挂着他的身子,而不是希望他早日被酒色掏空归西、好‘大施拳脚’。 接下来的皇子送的东西,真是五花八门,什么千年雪灵芝,东海夜明珠、南城玉如意……什么都有。 皇家向来不缺宝,一场秀下来,文帝原本的目的达到了,羌吴王大为称赞北齐地大物博、宝物珍奇,可是文帝的心却越发空落落起来,就如他帝王冠之下簪着的头发,越来越稀疏,孱弱而凄凉。做了一辈子的皇帝,回想来竟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对社稷江山、黎明百姓做出了什么大功劳?还是就个人来说,成就了一番功绩,能够名垂青史、为后人所赞颂? 没有,他都没有。 他很清楚,自己没有治国之能,能呆在这皇位上,便是因为自己的无能、懦弱,能够被人操控…… 除了秦誉之外,十几位皇子都已献礼完毕。文帝突然沉默,虽收了一堆宝物寿礼,以及一堆歌功颂德、寿比南山的话,却并不开心。突然有一刻,他竟是希望这样的日子早些结束。 文帝神色不悦了,众人都当是因着三皇子秦誉之事。 “三皇子到了,陛下。”傅长安附耳道。 文帝这才从毕生的荒唐、空虚的回忆中醒过神来。 秦誉一掀袍子,跪在殿中,双手高举锦盒。 “父皇恕罪,儿臣来晚了。” 秦誉声音一出现,整个昭若大殿顿时静了。萧袭月抬起眼来,正好看见秦誉单膝跪地的侧影,墨发披肩,皇子盛装穿在身上,越发显得与众不同的贵气与庄严。 萧袭月一时有些失神,失神之余,看见对面的羌吴公主也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秦誉。 “你方才去哪儿了。”文帝兴致缺缺,声音有些无力、冷漠。 “儿臣方才去外头为父皇的寿礼完成最后一道工序。” “哦?” 文帝,以及殿上所有人的兴趣都被勾了起来。究竟是什么稀世寿礼,需要这般费时费力。 “这盒子装的什么?” 秦誉打开盒子来,与众人想象的稀世珍宝全然不同!锦盒里,粟、豆、麻、麦、稻,各放着一枝。 “这……” “粮食?” 文帝也吃了一惊,皇后皱眉,而太后眉间一直凝着的皱纹终于疏开。 “此乃今年新收的粮食,南之粟稻,北之麦麻,还中土的豆子,粒粒饱满、五谷丰登,可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我北齐百姓,一年不会再挨饿。” 秦誉说完,殿上一片安静、似还没回过神来。 “那你方才去殿外又是作何?” “父皇生辰为戌时二刻,儿臣刚才拿着这一盒五谷,去殿外浴集天子之泽。百姓在父皇的统治下种出了这饱满的五谷,是以寿礼需浴集父皇的天子福泽,才算完满。” 秦誉解释完,殿上文武群臣恍然大悟,暗暗抽气赞秒之声隐约可闻。 文帝大为惊奇,欣喜之情几欲难以抑制! “快!快将三皇子的寿礼呈上来!让朕看看今年的收成!!” 文帝紧紧握着锦盒,手指捻着粒粒饱满的五谷,当了一辈子的皇帝,从没有一刻有过这样的心情,常年的遗憾而无奈之余,激动的、安慰的,连眼眶都不禁有些发热。 “儿臣送父皇的,便是‘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文帝扬起脸来,常年被酒色与压抑掏空的眼神充满了生机,从未有过的清醒。 “好,好,好!!这是朕,这一生,收到的最好的贺礼!” 做了一辈子皇帝,他自知无才无能,一直是太后在背后掌权操控江山,虽然不愿面对不愿承认,但他内心的自责与恐惧一直都在,恐惧自己遗臭万年、被天下唾骂后人嘲笑,可而今,他似乎突然明白了。龙椅上坐着的是谁又如何,让太后掌权执政又如何,只要百姓过得好,权力是否在自己手中,都不重要。一个号皇帝,并不是一定要把所有权力牢牢握在手中……只要天下好,就好…… 就算没有丰功伟绩,但是他的忍耐维持了朝廷、皇家的太平,不伦今后如何,至少这二三十年中,没有兵荒马乱、没有奴役百姓…… 文帝捧着锦盒,激动得几欲难以自已。 文武群众跪地大拜:“陛下福泽万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之声回响在昭若殿。 太后笑意融融,文帝高兴,她又何尝不高兴?虽然律例有言后宫不可干政,可她偏生干政了。这天下与她的干预,离不开!这份礼不光是送给文帝最好礼物,也是送给她最好的礼物!一生痴迷权力,杀亲子,迫幼子,垂暮方知悔、方知错,而今这“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也是对她这一辈子最好的慰藉。至少,错得没有太离谱,尚还对得起百姓…… 萧袭月对上太后庄严而破天荒的带着略微感激的目光,微微的笑了一笑。虽然都是痴迷权力,但高太后与陈皇后却是不同的,一个心有天下,一个已经被权力和欲-望填满,没有那么多感情分给天下人。 “誉儿,谢谢你,为朕准备这分大礼!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父皇都许你。”有了它,也不怕下地后愧对秦室祖上。 太后也笑容满面:“誉儿,你父皇都说了,你就尽管大起胆子的说吧。” 秦誉却道:“陛下若要论功行赏,还有一个人父皇不能漏了。五谷虽是儿臣亲自从百姓手中取来,但是主意,却是萧袭月姑姑出的。” “哦?” 文帝又是一惊,满殿的人也没好到哪里,一下子都意外不已!这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贺礼,竟是一少女所想?那是有何等的胸怀和眼界。普通女子,哪能关心到那般远。 萧华嫣恍然大悟!盯着一直闷不做声坐在身边的萧袭月。三皇子的寿礼主意竟然是她出的! 萧云开后背已经是冷汗涔涔,这个四女儿,日子越久,越发觉得她有着让人敬畏的可怕,令人捉摸不透。当初她信誓旦旦要他们生不如死的誓言还在耳边,萧云开心头的隐忧越来越重…… 萧袭月一下子被秦誉擅自供了出来,心头暗骂那厮。她不想出风头!可这厮显然是故意的。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 “萧袭月,当真是你所想?”文帝问出了满殿大臣的疑问。 萧袭月被点了名,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跪地承认。 “回陛下,袭月只是与三皇子一同商量了商量,并没有出什么力,一切还是三皇子亲力亲为。” 除了太子与秦壑之外的其它皇子听了此言,心头万分后悔!天天在文曲殿,怎么他们就有眼无珠没看出这萧袭月是个宝贝啊! ☆、第56章 药谋 “你们二人也不必谦让了,朕一块儿赏了就是,说吧,都想要些什么。” 萧袭月心下略一思量,虽不是有心想出风头,但既然已经出了,丢掉也太可惜,不过尊卑顺序来说,还是得让秦誉这厮先说了,她才能开口。 秦誉跪地:“儿臣只求父皇身体康健、寿比南山,能为父皇分忧一二。但若父皇真要问儿臣,儿臣倒是有一请求。儿臣想南下去一趟江南,去替父皇看看江南的百姓,想让萧姑姑陪同儿臣一同前往。萧姑姑关心百姓,是陪儿臣勘查民情的最佳人选。” “难得你心怀百姓,朕便恩准了,至于萧袭月陪不陪你,还得看她得意思。”文帝转而问萧袭月,“袭月啊,你可愿陪三皇子一道去帮朕看看天下?” 不愿啊,她当然不愿。劳什子天下看了有什么用,看了也没权力改变。可文帝都说是帮他看了,她又如何说不愿? “能替皇上分忧,是袭月的荣幸。”真是见鬼得荣幸。 萧袭月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她想要一块随时随地能进出皇宫的令牌,文帝便率先开口。 “你本是太后义女,迟迟却没有封号,今日你与誉儿送朕的礼物朕甚是欢喜,朕答应你,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你且回去安心等待吧。这赏赐,你可满意?” 萧袭月只得谢恩。 “萧大将军,你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朕这回定会好好的赏赐。” 萧云开突然得了文帝夸赞,有苦说不出,萧袭月得的赏赐、恩宠越多,只怕他家里的日子就越不好过啊…… 众臣子揣摩着殿中情况。秦誉主动提出要前往江南勘查民情,是摆明了要发力争夺储君之位了? 那些本在观望朝中形势的大臣,以及部分从前支持太子的大臣,此番都暗暗深思起来前途来…… 太子秦乾大恨,咬紧了腮帮子死死盯着秦誉。他这个三弟这回可给了他一个大难堪!!萧袭月竟然还是块宝? 他真应该早些把她挖过来。罢了,萧袭月看起来是块硬石头,还是先攻克萧华嫣美人儿,比较直接稳妥。 秦壑不动声色的,满面依旧轻松,只是看着萧袭月和秦誉在一处的时候,目光有些冰凉刺骨。 萧华嫣心头大恨。近来太后好不容易对她显露好感,有心让秦誉追求于她,可萧袭月却偏生不安分横插一脚!怎地她就没有早想到寿礼这一出?现在殿上所有人都看着萧袭月,已经没有几个人看着她了。她在萧袭月出风头的时刻竟然默默无闻…… 究竟是‘忍为上策’,还是‘坐以待毙’? 萧华嫣呼吸微乱,有些沉不住气了。 但,还有比她更加沉不住气的。 秦丽筝因着前两日的射箭之事,无端将落入手中的王妃之位给落了空,这回皇室的女子都看见了,那羌吴王子一表人才,国力也不弱,不比在皇家当个不受宠的公主弱,是以,多少女子都已经观望上了。 秦丽筝为挽回自己的王子心中形象,排练了一首琴曲为皇帝贺寿。琴曲倒是还精彩,引来赞和一片,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反正观众反响还过得去,只可惜,羌吴王子一双眼睛一直往萧袭月那边瞅,时而与萧袭月微笑对视,高鼻皓齿,很是迷人。 该死的萧袭月!秦丽筝咬牙气得满腔酸水,抱着琴退下,在后殿里嘤嘤哭泣。 刑部侍郎之女,上官娉婷是秦丽筝的好友,是以也来了这昭若殿,只是不能去前头参加。上官娉婷听说了方才殿中萧袭月替秦誉献计的事,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若是献计的是她该多好,能与秦誉一同下江南,二人独处,想想都觉得幸福。 上官娉婷和秦丽筝,都暗自为心上人心烦心酸,只恨俺萧袭月真是霸占得太宽。 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八公主你在这儿啊,亏我担心你许久。方才看你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适?还是,因着我那妹妹前些日子的冒犯?若是的话,华嫣替她给你道歉了,还请公主不要伤心气着了身子才好。” 来人是萧华嫣。 “华嫣。”秦丽筝连忙擦了擦眼泪,清了清嗓子,“你怎么来了。我没事。” 萧华嫣连忙从怀里掏出洁白方向的手帕,替秦丽筝轻轻擦去了眼泪。 “八公主,我那妹妹是那性子,你别往心里去,往后见了她躲远些就是了。” 秦丽筝一把握住萧华嫣的手。 “萧大小姐,也只有你的性子温柔,才忍得了她!我真是恨不能撕烂她那张狐媚子脸!抢了你的三皇子,现在又看上了王妃之位,勾引羌吴王子。你这般善良,怎会有萧袭月那样卑鄙无耻的妹妹。” 萧华嫣叹了口气。“四妹也是,还未出阁,却与大王子当众那般眼神暧-昧,大王子是要选皇室女做妃的,这般确实不好。方才爹爹也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只是我这妹妹性子刚硬,不服管教,让公主受气了。华嫣真是……十分惭愧……” 萧华嫣很是愧疚,秦丽筝道:“都是萧袭月那狐媚子的错,与你无关。我秦丽筝还不是那等会迁怒的人,你是好人,我知道。” 上官娉婷见萧华嫣那么说,也不如之前顾忌那般多:“八公主,你别哭了,若让萧袭月那狐媚子看见了,岂不是又让她得意?” “得意?她休想再得意!”秦丽筝将一杯酒一饮而尽,酒入愁肠愁更愁。羌吴王子这回肯定看不上她了。 萧华嫣忙劝:“公主,别喝了,喝多了会醉的。女孩子不能喝酒,尤其是这人多的场合,不好。” “有什么不好,别拦着我!” “女子的清白要紧,若喝醉了被歹心男子不小心占了,那这辈子便只能从了他了。”萧华嫣道。 秦丽筝一听,忽然愣了愣……是啊,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萧华嫣见秦丽筝思量的模样,似是懂了,唇角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讥诮笑意。 接下来,便交给你了,八公主…… …… 宴席气氛热烈,已有人醉倒。羌吴人好吃肉喝酒,羌吴王更是嗜酒如命般,小酒杯不尽兴,换了大碗,直说,早该来北齐,也不必枉打了那么多年的冤枉仗。 宴罢,各回各家,羌吴王父子父女三人也各自回寝殿。 羌吴王子已经微醺,被宫女领着回到自己的住处,一推门,便问道一阵女人身上的芳香。屋内光线昏暗,似见一女子坐在圆桌边。 秦丽筝拿起酒壶,倒了杯酒,双手奉上,楚楚可怜:“大王子,前两日丽筝丢脸了,心里十分难过,希望大王子原谅丽筝。” 羌吴王子本想着希望是萧袭月,可看清眼前人,却发现是秦丽筝,一下子冷漠了下来。 “你要求原谅不应该向我说,应当向萧袭月说。你并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秦丽筝一听到萧袭月三个字就恨得直咬牙,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 “大王子,你这么说就是还讨厌着丽筝了。丽筝真不是有意的……”秦丽筝眼泪一颗一颗的落,加上一张脸也有些姿色,梨花带雨的甚为可怜。 “大王子就喝下这杯酒,丽筝便再也不来叨扰……” 羌吴王子看着那杯酒,心头叹了叹,还是接了过来。 秦丽筝心头一喜!这里头加了烈性的那药物,能迷糊人的神智,当年她娘就对文帝下过这药,不然还没有她呢。不怕这个羌吴王子不就范!喝吧,喝吧!等生米煮成熟饭,她在含泪说他酒后乱-性,要了她身子。羌吴王儿子占了北齐公主的清白,怎可能抵得了赖。到时候,为了两国和平,他定然要娶她。 羌吴王子刚把酒杯放到唇边,只听门外婢女来报。 “大王子,皇后娘娘在找丽筝公主,不知王子有没有见过她。” 秦丽筝咯噔一下。皇后找她?怎么早不找,晚不找,偏生这个时候…… “丽筝公主,你还是快去吧,这杯酒,我会喝。” 她不在,他喝了也白喝啊! “不不不,王子已经喝了那么多酒,还是不要喝这杯了,改日丽筝再来赔罪。”秦丽筝不由分说的夺过来,故意洒了大半,想要拿走那酒壶,可是那婢女催的急,秦丽筝只得匆匆离开。 …… 萧袭月正要出宫去,却忽见有宫女来请,说是羌吴王子想与她谈谈了解了解北齐的作物、民风民情。 “王子已在殿中等候多时,萧姑娘若不去,女婢实在不好交代……” “那好吧,劳烦前头领路。” 萧袭月不好拒绝,只得去羌吴王子处的宫殿。 …… 不远处,萧华嫣从假山后出来,看着萧袭月走进那宫里去。领路的那宫女回头朝她这儿看了一眼,隐隐的点了点头。 萧华嫣身旁又走出来个穿妃子宫装的华服美人,正是彤妃,郑氏的妹妹,与郑氏眉目有几分相似,却年轻得多。 “华嫣,你且放心,那宫女是咱们国公府的人,就算死,也不会出卖咱们,再说,咱们也没有作甚么要紧的事,药也不是我们下的。萧袭月去喝下了,那都是巧合。” “彤妃娘娘,这药果真那么灵验?” “北齐皇宫中,已经流传了是十多年,还没有听说失手的,这药能惑人神智,把眼前人看做心头所想的人,没有四五个时辰,不会清醒。” “那便好。药也不是咱们下的,人也是羌吴王子自己要请的,这,都是‘巧合’……” 萧华嫣眸子里闪过冷笑。 “这方的事进行顺利了,咱们,只待一个时辰之后来‘捉人’了。” “为飞上枝头以那羞人的药勾引别国王子,真是好不要脸的罪名。萧袭月,我就不信你这回还能那么走运!!” “宫中人多事杂,咱们还是先离开,去‘请人’吧。” 彤妃与萧袭月等了一会儿,才并肩远去。 此时殿中。 羌吴王子大眼高鼻,眉清目秀的,举止十分有礼。若他生长在北齐,说不定萧袭月真会考虑他做夫君。这样的男人,是真正的阳光宽和,适合过日子适合嫁。只可惜,他是别国的大王子,她大仇未报,她还不想走那么远,且王者谁没个三宫六院,终是免不了纷争。 “萧姑娘与三皇子献的那五谷之礼,真让小王大开眼界!若天下有萧姑娘这般的女主人,定然是江山之福。” “能想到那礼也只是巧合,袭月资质平庸,王子实在高看袭月了。” …… 羌吴王子与萧袭月又谈论了一些羌吴与北齐的差异之处。萧袭月暗暗感觉出,羌吴王子与她这谈话,似乎有几分挑选配偶试探的味道,所以一直小心翼翼的回答着,保持距离。 秦誉那厮的话还在耳边,他绝对不是胡说的!他生气了,定然是要吃人的。 羌吴王子端起酒杯。 “萧姑娘,无论这回陛下赐哪位皇室女子与我联姻,你都是我在北齐见过女子中最迷人的。我,敬你一杯!” 这话说得直接。羌吴人真的是不喜欢拐弯抹角啊。 “王子谬赞了。” 萧袭月已想溜。若不是看在这羌吴王子谈吐优雅风趣、人品中正的份上,早走了。喝完这杯,她便撤吧。 羌吴王子一饮而尽,萧袭月也只得硬着头皮喝了。可酒刚一下肚,萧袭月就觉察出些异样来,怎么,有点甜丝丝的…… …… 萧袭月迷迷糊糊,眼前的羌吴王子影子重重叠叠,仿佛是羌吴王子,仿佛又变成了另一个人。 秦壑? 那脸太模糊了,是在看不清。萧袭月又凑近了一些。 眉眼冷峻,高鼻唇薄,紧紧抿着,眉梢眼角似还留着点点凉薄的笑意,点墨一般的眸子,深邃得慑人。 赫然,就是秦誉的脸! “怎么,怎么又是你……”萧袭月嗔了一句。这厮真是阴魂不散,怎地去哪儿都能碰上。明明刚刚她还在跟羌吴王子谈论,转眼就糊里糊涂的看见了他…… 然而,实则面前的人,就是羌吴王子! “萧姑娘,你其实也是喜欢我的,是吧……”羌吴王子喝了那秦丽筝的酒,双颊渐渐绯红,抓住萧袭月的双臂。 萧袭月将羌吴王子的话听在耳里,眼前却是秦誉的脸。萧袭月挣开。 “说了多少回了,不能娶我,就不要与我说喜欢不喜欢。” 羌吴王子心下一喜。 “娶,当然要娶!明日我便向皇上求亲,萧姑娘,我娶你。”羌吴王子脑子里也混混沌沌起来,全身渐渐燥热。 萧袭月身子热得厉害,如同被火焰山烤着,浑身发烫,衣裳裹着身子,难受得紧…… “萧姑娘……” …… ☆、第57章 萧袭月扶了扶额头,仿佛身处在芳香的花丛间,身旁又是流水又是莺歌,可是一触,又觉着那花儿……有几分绸缎的触感。头上太阳好大,晒得她皮肤和身子里头,都如着了火一般,热,好热…… “萧袭月!” 突然飘来一个带了薄怒的警告声音! 谁?哪个男人的声音,这般讨人厌。 萧袭月努力的睁开眼睛,却看不清,只见眼前有个男人,脸部轮廓分明,明眸耀耀,俊朗非常,盯着她,目光不善,眸子里酝酿风雪一般。 “怎么是你,讨厌……滚开……” “你就这般讨厌我?就因为我说你姐姐善良,说你坏么?” 秦壑。 “闭嘴!”萧袭月脑子还稀里糊涂的,“秦壑,我不是讨厌你,我是恨你!恨不能让你下地狱!” 秦壑眯了眼睛。他本是来找羌吴王子的,却不想正好撞见两人都中了宫中的“秘药”,羌吴王子正抱住了萧袭月。萧袭月双眸如春水,瞧着羌吴王子喊“王爷”,若他再晚来一步,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为什么这么恨我,告诉我!”秦壑趁着萧袭月迷糊,问出了他一直疑惑的问题,怎知道刚一问出口,脸上啪的一声、挨了一大耳刮子。 秦壑正要发怒,却见怀里的女子倔强的扬着头,眼中无助而绝望泪,狠狠盯着他。 “你说过会对我好的……可是……你最后竟为了别的女人杀了我!!杀了我们的孩子……” 萧袭月的指甲深深剜进秦壑的双臂,那样的恨,深入骨髓。 秦壑被萧袭月指甲剜得一痛,眉头皱得越加紧了。 “什么孩子,我何时跟你有过孩子。” 然而药效上来,萧袭月已经没了神智了,迷迷糊糊的,直往他怀里倒。 羌吴王子被他打晕了,安睡在榻上,秦誉抱起了萧袭月,大步出殿去。 …… 此刻沁阳宫中,秦誉送太后回懿宁宫,才折返回来。沁阳宫中近来多出两个侍卫,是秦誉暗里寻的高手,办事的。 一个叫铁扇,一个叫剑风。 秦誉拿起书卷,打算看一卷兵书,突然眸中一亮,想起什么: “萧四姑娘出宫了么?” 剑风上前,道: “回三殿下,还没有,被羌吴王子请去谈论北齐和羌吴的民风民俗了。” 秦誉啪的一下放下书卷。 “怎地不早告诉我!” “三殿下那会儿正在和太后说话,周围保护太后的高手如云,剑风靠近不得,所以……” 剑风还没说完,秦誉便没了影儿,他原本以为还会被骂上一会儿呢。那萧四姑娘对殿下来说竟这般重要? …… 秦壑将萧袭月带回自己的磬翠宫里,萧袭月还迷糊着,拉着他不放手,在他衣裳上磨蹭。 “你方才说的那些话,究竟是胡话,还是真的?” 秦壑问完,又觉自己很傻。萧袭月显然已经糊里糊涂的,说的不是胡话也是胡话了,既是胡话,自己又何须耿耿于怀的一直好奇呢。 萧袭月因着那药的缘故,双颊绯红、唇色娇-艳,一双眸子半睁着,如含了春水,望着秦壑,手儿摸摸索索的,直往他衣裳边儿上摸索,任他怎么退缩,那纤细的手儿都能摸索来。 俏生生一个女子,不见了平时对他的针锋相对和防备,仿佛换了一个人,没有戾气,没有算计,没有敌对。 秦壑眸子中的冷意渐渐被那热度融化,心头对萧袭月的成见也渐渐被抛开。萧袭月望着他的眼神默默的,纯净似水,像一个寻常家倾慕他的单纯少女,简单纯粹而格外诱人。 秦壑心口有种莫名的暖意和柔软,渐渐蔓延开…… 这时,一内侍太监来报:“五殿下,将军府萧大小姐想见您。” 是萧华嫣。 秦壑眉头微皱了皱,看着榻上拉着他衣角可怜兮兮望着他的萧袭月,有些不忍拉开她的手。 “就说我喝多了,睡下了。” “是。” 秦壑顺了顺萧袭月被汗水黏湿粘在额上的碎发。 “究竟哪个你,才是真的你。” 萧袭月正稀里糊涂的,自然不会回答他,翕动着唇儿,像是求吻。 秦壑望着那双唇,心里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情不自禁轻轻的俯下身,越靠越近,两双唇即将向缠。可,秦壑却听那双娇唇吐出两个字—— “王爷。” 秦壑乍然清醒,声音带了丝凉意和怒气。“王爷?你究竟把我看成了谁!” 突然,门哐啷一声被踢开,一阵寒风扫来! 秦壑猝不及防,脸上挨了一拳。 “秦壑,你竟如此卑鄙!” 榻上美人转眼不见了,落入秦誉怀中。 “原来是三哥。”秦壑一擦嘴角的血,冷笑了一声,气势半点不输秦誉,同样的震慑而含着怒意,“这可是磬翠宫,三哥来到我的地盘上又是打人又是抢人,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秦壑眼睛一眯,怒意已很明显。 秦誉抱着怀中如泥鳅一样往他衣裳里钻的萧袭月,冷声道:“趁人之危,做得太过的,恐怕是五弟你吧。” “我如何是趁人之危,萧袭月有心于我,我不过是回应她的心意。” 秦誉忽然怒不可遏。 “她不会再喜欢你!”秦誉自觉有些激动了,平静下一些,又道,“萧大小姐方才还来找过你,你已经有了萧华嫣,没有资格再碰她。” 秦壑语带讥诮,“三哥不也得了太后指示让娶萧华嫣么,你又有何资格对我说这话!” “有!”秦誉盯着秦壑,终还是没多解释,而是一字一句道,“这世间,只有我,能给她幸福!” 秦壑怒意升腾,却努力压了下去。 “那咱们兄弟,就静观其变吧。三哥太这般生气作何,这女人城府深沉,我并不喜欢。” 秦誉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却还是忍住了冲-动,反而嗜血的冷笑了一声。“那正正好。萧袭月是我的女人,还请五弟日后离远一些!就不打扰了!” 秦誉抱起萧袭月,大步走出殿。 秦壑眯了眯眼睛。秦誉刚才说了一句话。‘她不会再喜欢你’,难道,萧袭月真的曾经喜欢过他?还是,那只是秦誉的口误? …… 秦誉绕过众埋伏的眼线,回到沁阳宫中。 虽然已经回到自己寝殿里,但秦誉还是紧紧抱着萧袭月,没有放下。萧袭月衣裳已经揉乱了,在他怀里如同无骨一般,缠得紧紧的,格外的柔软。 秦誉埋在她脖颈间,紧紧的将萧袭月箍在怀里。如同失而复得的珍宝。 “差一点……差一点,我又把你输给了他。” 力量如此的大,糊里糊涂的萧袭月疼得直皱了眉,他也不愿放手。 …… 萧袭月再醒来时,已经是夜幕了。一睁眼,就看见床边轻睡着的秦誉。 他怎么…… 秦誉静静趴在她身边睡着,似是累极了。萧袭月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过他的睡颜,这么的安静,而……美好。 长长的睫毛,一根一根的,很整齐,眉毛也是,整整齐齐的,好似画师画出来的。鼻子,唇,还有那下巴上略微的青黑,显得一张脸越发的充满男子味道。 秦誉是个长得很美的男人,萧袭月一直知道,冷毅而刚强,难以捉摸,但而今,她越发的发现他有许多的面,那些是她从来没有看见过的。比如脆弱,无赖,还有现在恬静安宁,仿佛一切都那么宁谧温柔,在他身边,所有的纷争都会停止…… 距离离得近,萧袭月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以至于他睫毛突然翕动似要睁开时,吓了她一大跳!萧袭月呼吸惊得乱了一拍,佯装平静睡着。 沉睡的老虎醒了。秦誉睁开眼,冷峻深邃的眸子,如雪花一般时常带着凉意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醒了?” 萧袭月脑子里一片混乱,整个回忆,从和羌吴王子喝了酒之后就彻底乱了,好似一直和秦誉这厮在一起,期间,还……还、还干了些,羞人的“勾-当”……真是春-梦连连,不堪回首…… 秦誉冷冷一哼,方才的宁谧温柔尽数被全身散发的怒气和冷意,碾碎得灰都找不见了!秦誉狠狠捏住萧袭月的下巴,恨不能吃人般。 “说,你究竟梦到哪个该死的男人!”萧袭月中了那药,自然会出现些行男女之事的幻觉。该死的,她究竟梦到了谁!!! “萧袭月,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许想别的男人!” 萧袭月之前对秦誉的“其它的认识”刹那烟消云散,只剩一肚子火气。 “我做梦你也要管,你还讲不讲理?!” 萧袭月这么一说,就是承认梦见那些羞人的事了!秦誉一想到那些可能出现在萧袭月脑海里的画面,就满腔怒火蹭蹭的冒,恨不能把眼前这张牙舞爪的女人剖开来,把那出现的男人彻底剔除干净了! 秦誉捏住萧袭月的下巴,让她看着他。“萧袭月,你从今往后做春-梦只能想着我,不然你梦见谁、我就废了谁!” “你是疯吧!我梦见什么你都要管!”萧袭月怒。 “是,我是疯了!”早就疯了!秦誉一把将萧袭月揉进怀里。当他冲进去,看见秦壑那样温柔的要吻她、而她没有丝毫反抗的时候,巨大的恐慌和愤怒一下子占据了他的理智,第一次,和秦壑这样正面的起了冲突。 萧袭月正要怒骂,却忽然感觉到死死抱着她的男人,突然有些不同,那霸道、冷厉席卷之后,突然露出一丝脆弱一般。 “萧小四,以后……我再不会让你这般涉险。答应我,不要喜欢别的男子……我,不会负你。” 霸道后突如其来的温柔,杀得她措手不及,准备好的一腔怒气,一下子都发泄不出来了,只能愣愣的任由他抱着。 “你就这般有信心?人心……是最靠不住的。”萧袭月想起前世那些回忆,苦笑中满是风霜,“今天所爱之人,明日便一旨毒杀,皇宫中,有多少权力与荣华,就有多少无情与背弃。” “不要用你从别人身上得到的结论,加在我身上。那样对我不公平!” “……”萧袭月突然不知用何话回答了。这个男人固执得像一头牛,他要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而下一刻,萧袭月突然看清楚自己身上换掉的衣服!惊得倒抽一口凉气! “我的衣服呢?难道……是你——!!” 萧袭月猛地将秦誉退了一个趔趄,怒恨的盯着他似要吃人。秦誉毫无防备,摔个正着! “萧小四,你这女人怎地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还像只柔弱的兔子,一下子就成了咬人的老虎。” “你!你无耻!”萧袭月捂着胸口,怒指着秦誉。难道她的那些梦都是真的??她,已经跟秦誉……“你趁人之危,好生不要脸!!” “我趁人之危?”秦誉一听,横冲直撞的怒气儿全数化作好笑,染得唇角的料峭笑意越发明显,“也不知道是谁,仗着中了药,就光天化日之下对我上下其手,害本殿险些失了清白身。” “我……”萧袭月语塞,转移话题,“那你可知道下毒之人是谁?” 不用多想了,最讨厌她的人左右不过那些个,不过现在必须转移话题。 ☆、第58章 秦丽筝得知文帝等人要去羌吴王子处时,惊了一惊!她突然被叫走,那壶酒还没来得及拿走,本想着先应付过去皇后,再想办法拿回来的,却没想到啥都不顺她心意来似的,偏生文帝又去了! 秦丽筝担惊受怕了一晚上,才得婢女偷偷来禀告:“公主,陛下去了一遭,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说是羌吴王子已经睡下了。” “好,你下去吧……”秦丽筝满背心冷汗,高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放心下来之后,一股无名火又蹿上来。 这一切,是不是太巧合了,就像是有人在背后看着似的…… “公主,言通公子来了。” “他来做什么!”秦丽筝正心烦意乱,听了越加烦躁,“就说我睡了,叫他这几天都不要来烦我!” “是。” 宫女刚转身打算出去通报,却正好撞见个穿冰蓝衫绣着竹纹的公子,雪白滚边儿,与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有几分儒雅之气,眉目五官端正,目光宽和。 宫女一惊,唤了一声“言通公子”。秦丽筝见撒谎被撞个正着,又尴尬又气愤。 “我不想见你,你走吧。” 苏言通放下一只药箱子,并不生气。 “里头这些药都是对身子有好处的,往后少碰那些对身子不好的药,百害无一利。” 苏言通声音淡淡的,与秦丽筝说话时常激烈的腔调很是不同。 “你……”秦丽筝看了看左右,屏退了宫女,又羞又恼,道,“你怎么知道?”问完,忽然想起什么,“哦……原来是你偷偷监视我,然后通风报信,是不是?!你就是怕我嫁给羌吴王子,对不对?!” 苏言通皱了眉头,眸中有些许的黯然。“我自然希望你嫁得好些,虽然我并不希望你嫁去那么遥远的地方。通风报信的人,不是我,我永远不会害你。” “少来,别对我说这些、我不会信!如果我是个丑八怪,你只怕看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丽筝,你明知我心意,何必还说这些话来搪塞我。”苏言通顿了顿,“宫中多凶险,萧袭月不好惹,你还是离她远些吧。宫中多少双眼睛盯着,没有什么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秦丽筝被说得心惊肉跳。 “还有谁看见了?我,我当时也是闷酒喝多了,一下子晕了头。”酒可壮胆,她确实也是冲动了些。 “萧华嫣不简单,若你要非要选一人做朋友,我宁愿你和萧袭月一道,也不愿你与萧华嫣一道。这回,只怕萧袭月一醒来,就会知道是你所为,若她不追究还好,追究起来,你讨不了好。那女子深不可测,你斗不过她的,丽筝,我真的不希望看见你受到伤害。” 秦丽筝一听,火气一下就蹿上来了。 “你还帮着她说,你都不知道她欺负得我多惨!再说,梁子都已经结得那么深了,萧袭月恨不能把我剥皮抽筋吧,难道让我坐以待毙等死吗?!还有,我要与谁做朋友是我的事,也用不着你来管。我当然知道萧华嫣不傻,但是她也没有害我,总比萧袭月好。” 秦丽筝还不知道,这回的事,整个都是萧华嫣利用她。 “你去向萧袭月诚心道歉,以我对此人的了解和推断,她就算不会原谅你也不会继续与你作对,毕竟你还没有实质的伤害到她,只不过有些摩擦罢,她不会计较的。” 苏言通说的是实话,可忠言往往逆耳,何况听的人还正在气头上。 “滚!!我才不去跟她道歉!!绝不!你再跟我说这些,以后就别再来找我了!”秦丽筝气的双眼含泪,一盏茶就砸在苏言通额头上。 茶水是新到的,洒在苏言通的额头上,立刻红了一片,直冒烟。 秦丽筝一愣,没想到是热茶,见状有些后悔,却又拉不下脸来,犹豫了半晌,从药箱里拿出药来,踌躇得走过去,咬了咬唇,“对不起,我……我也是太生气了。是不是很疼?” 苏言通难掩失望,却又无奈,谁叫他只是个太医。 “丽筝,我真怀念小时候,那时候,宫里的婢女嬷嬷都说你天真烂漫,是所有公主中最可爱的,可而今……你如何就不能回到从前呢。” 秦丽筝一怔,紧抿着唇。 “别说了!你懂什么?在这宫中,不凶一点、狠一点,只有等死的份儿!那些跟你说我天真烂漫的,哪个不是背地里整我害我的!她们都该死!我若不争口气,连宫女都不会把我放眼里!” 苏言通又要开口,秦丽筝一口截断他的话: “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你安心回去当你的太医丞、步步荣升,我一心过我的独木桥、谋我的前途,咱们各自安好吧!” 太多的话已经没有意义,长大了,他们距离不能最近,就只能越来越远。 有些话,彼此都明白,却不能说破,因为说破只是徒增烦恼,她不会嫁给他。苏言通抖了抖袖子,袖子上散发出阵阵药草的清香气,留在殿中。 苏言通,渐渐走远。 秦丽筝终于转过身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步一步,消失在宫门口。心头点点哀戚,越发扩大了。“苏言通啊苏言通,你什么都不知道……” 苏言通之父,苏白杨,现在并不喜欢她们母女,更不会许苏言通娶她。所以,她不肯点头的原因,并不全是因为他是个没什么权势的太医丞。 秦丽筝的娘是个三品贵嫔,儿时她娘亲患怪病,被隔离扔到冷宫中,她亦未能幸免,一道住在冷宫里。苏言通正是太医令的儿子,比她大三四岁。那两年,苏言通时常跟随太医令大人一起来,为她娘看病。本来她娘已经是垂死了,却还是被苏言通的爹救活了,而后几年才得以出了冷宫。 秦丽筝的娘只是个三品贵嫔,宫中多少皇女还没有得到封号,而她已经有了公主的品阶,其中的忍辱只有她知道。为了这个筝阳公主的封号,她做了多少的努力。 或许因为那做的那些“努力”,苏言通的父亲才越发的讨厌起她来。 * 萧华嫣回到将军府时,萧袭月还没回来。 郑氏见女儿眼睛红红的,以为是宫中发生了什么事,一问,萧华嫣眼泪落下来,却没有说,只说想着这些日子受的萧袭月的委屈,心里愤恨难过。 萧华嫣不说,是因为郑氏才叮嘱过她要忍耐,暂时不要动作,她这回又没忍得住,好在没有出现问题,便没有说。说了,恐怕会被一通训斥,本来近日自从三姨娘出来,娘亲的心情就不太好,眼下青黑的两圈眼袋,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嫣儿,那你便好生歇息吧,记住,现在咱们要以静制动,只要促成萧袭月与羌吴王子的事,将她嫁的远远的便好,旁的,就先别管了,老夫人现在盯得紧,小心行事为上。现下羌吴王子已经对萧袭月有了好感,事情已成功了一般,你现在只需要好好的收拾好自己,别让羌吴国那公主把皇室最优秀的皇子抢了去做驸马就好,尤其是五皇子,他比三皇子更加关心你,你可不能怠慢了。” “娘,我……我,知道。” 萧华嫣一听这话,心情愈加沮丧。秦壑对她的心思她能感觉出来,但是,现在她也有些捉摸不透了…… “娘,我想睡了。” “好,那你好生歇息,有事要与我商量。” 郑氏退出门去。这几日,为了调查与林氏有过交集的人,揪出向林氏报信的人,她遮遮掩掩,既要担心被耳朵竖得老高的老夫人发现,又要当心被萧袭月发现,真是操心又糟心,一天下来确实疲惫。萧云开近来也来的少了,思来想去,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内斗,都忽略了夫妻感情,也该花些心思在丈夫身上,多陪他说些话,免得,让旁人钻了空子…… 郑氏瞧了锦绣一眼:“好好照顾小姐,你是国公府过来的,算是娘家人了,若不尽心,我便把你谴回去!彤妃娘娘已经进宫,你回去没有旧主子,跟新主子也讨不了什么好。” 锦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夫人,锦绣自过来伺候大小姐开始,便忘了旧主子也不曾想什么新主子,奴婢只一心想着把大小姐伺候好了,好好的呆在将军府。” “如此,便最好。” 郑氏长得虽然和善,但目光却很犀利,看得锦绣全身警惕着、生怕哪里出错。直到郑氏出了门、走了,才松了口气。 锦绣在国公府,伺候的便是郑氏的妹妹,嫡出的三小姐郑元彤,也就是当今的彤妃。郑元彤进宫,她没能跟进去,在国公府上日子并不好过。国公府内宅的明争暗斗比之将军府,有过之无不及。她这些年做过的腌臜事、得罪的人,自然不少。 而今,郑元彤是拍拍屁股走人进宫了,她却成了眼中盯了。一个奴婢,还不是任人驱使的份,若让她回国公府,遭人笑话是一方面,若丢了性命才是要紧事。单因着这些,郑氏就不怕她不乖乖听话、做牛做马。 锦绣一直随侍萧华嫣左右,哪能不知道萧华嫣心思,细长的眉毛一挑,上前劝说道: “大小姐,咱们这一回没收拾到萧袭月没关系,机会还多得很,八公主脑子笨,正适合咱们利用!伺候羌吴王子的婢女虽然是彤妃娘娘安插的、是国公府的人,但请萧袭月去聊民风民俗的,可是大王子自己开口下的令,这事儿啊,怎么也追究不到咱们身上来。你还担心个什么呢?萧袭月左右是斗不过咱们,迟早都得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锦绣眼珠转了转,见萧华嫣托着下巴略微沮丧,并没有说话,似在听她说,便继续说了下去: “奴婢有一计,能让萧袭月死无葬身之地!明日下午,咱们北齐和羌吴的勇士会比文比武,萧袭月受了太后的口谕,让她给众人调制香酒,到时候,咱们只要唆使秦丽筝在萧袭月献给羌吴公主的酒中下毒,羌吴公主被毒死,不管最后查不查得出真凶,萧袭月怎么也跑不了!萧袭月爱慕三皇子、五皇子而因嫉恨起了杀心,这动机显而易见啊,这一说于情于理都是通的。羌吴公主一死,也不用担心有人抢了小姐的正妃之位,还可除掉萧袭月这个眼中钉,简直是一箭双雕!!” 萧华嫣渐渐抬起眸子来,盯着锦绣,将锦绣一眉一眼的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审视的目光犀利得,直把锦绣看得有些发虚。 “小姐,你为何这般看着我……” 萧华嫣一直盯着锦绣说那番毒计,突然觉得,这一张恶毒而充满算计的嘴脸丑陋得无以复加!卑鄙、无耻,如同水沟得老鼠。那自己,在谋算那些计策的时候,是不是也和面前的锦绣一样,丑恶得让人讨厌?秦壑,有没有发现她的那一面? 萧华嫣默了半晌,冷淡的吐出一个字来—— “滚。” 锦绣全然没想到萧华嫣会突然对她发火。“小姐,可是奴婢出的这计策不好……” “我说让你滚!快滚!!听不懂吗?” 锦绣一愣,不料萧华嫣突然发火,咬着唇,低着脸,告退。她不过是个丫鬟,当然不敢反抗主子的命令。 萧华嫣打发走了一屋子人,只剩自己,起身坐到铜镜面前。镜中的自己容颜依旧,发丝如墨、唇红齿白、娇艳动人。可凑近铜镜仔细看,似能看见那眉间有一道极为细小的皱纹——是生气愤怒时的皱纹。 萧华嫣想起方才锦绣说那番算计的场景,心头无端一阵恐慌,泪水染了美眸,喃喃自语: “是不是因为这丑陋的皱痕,你才避不见我……” 今日,文帝前去羌吴王子处时,萧袭月早已不见,连同桌上那壶酒,也不见了,唯有羌吴王子昏睡在榻上。伺候羌吴王子的宫女来告,说是秦壑抱走了萧袭月!于是她立刻借口有事求见,秦壑竟然避不见她! 是不是,是不是秦壑知道了是她背后主使的?所以才见都不肯见她,宁愿在里头守着萧袭月,也不见他!萧袭月中了那秘药,会不会……已经是秦壑的人了?她去的时候,是不是正好撞见他们…… “啊——”萧华嫣想到此处,心痛又悲伤,烦躁的两下子把梳妆台上的物什全噼里啪啦的摔在了地上,珠钗胭脂摔了满地狼藉! “萧袭月,萧袭月,为什么人人都喜欢萧袭月!明明我什么都比她优秀比她好!明明招人喜欢的是我!” 萧华嫣挥臂间,又看见胳膊上那一道蛇斑一样难看的疤痕,心头又是一阵厌恶、害怕。 “为什么……为什么,不见我……”萧华嫣泣不成声,泪如雨下,崩溃的趴在梳妆柜子上大哭。 萧华嫣哭了一阵,抬起头来,冷冷的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 有一些迷茫,也,似有了一些新的领悟…… …… 萧袭月从宫里出来时,天早黑了。回将军府的马车车轮轱辘轱辘的转着。 萧袭月对车帘外赶马车的人冷哼了一声。 等回府再收拾他! 萧云开得了之前那些教训,对萧袭月忌惮得多了,现在也不管她的行动,是以晚些回来也没有人敢找她麻烦。将军府上的下人也都渐渐摸清了情况,不敢招惹萧袭月。 香竹园中,两丫头早等急了。冬萱和香鱼左等右等,终于等回来了萧袭月。 “小姐,你可回来了,担心死我们了。” “可吃过了?冬萱,快去把羹汤热一热。” “哎!” 萧袭月脸色略阴沉。“香鱼,把门关上。” “是。” 香鱼瞧了眼脸色阴沉沉的萧袭月,又瞧了眼跟随萧袭月进来的“马车夫”,关上门,出去了,只留下萧袭月和“车夫”二人。 穿青布衣的“马车夫”一揭斗笠,露出一张清俊的男子脸庞,黑发与青衣映衬着,简单朴素,而衬托着一张脸格外清俊而秀气。 “你还不跪下认错!”萧袭月隐忍着怒气,“还是说,你还忘不了从前害死你兄长的‘主子’?” 颜暮秋紧抿着唇,看着萧袭月的眼睛,具是寒意,一开口,声音让屋子也骤然低了几分温度,然这种冷,与秦誉那种冷又不同。这是一种冷漠。 竟然还与她对峙上了? 萧袭月低声喝道:“跪下!” 颜暮秋紧抿了唇,单膝跪下,纵然穿着一身下人的青布衣裳,也掩盖不了身上那分铮铮冷傲。 “四小姐,暮秋既然发过誓会保护你,便不会让你有危险,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恐吓刁难,并不能让我对你卑躬屈膝。” “哟,真是好骨气啊呵,不卑躬屈膝?那你现在是坐着么。” 萧袭月讥诮。 “……” 颜暮秋不言、装死了,萧袭月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踩在他胸口上。“保护我?你是要等我着了道儿、无翻身之地了,才出来救我么?这般暗卫,要你来何用!!我不过一试探,你便露出了破绽。” 颜暮秋武功高强,被萧袭月踩着胸口,这姿势是何等的屈辱,只是强忍着,没有反抗。 “暮秋看见五皇子来了才没有出手,他必然会救你,他救走你,或许还能追查一二,况且,三皇子一定会询问你的行踪,也会发现,所以,无论怎么想,小姐都没有危险。如果不是五皇子来了,暮秋一定会出现,救走小姐。” “还在狡辩!”性命没有危险,但想着被秦壑那厮给抱走,心里就起一层鸡皮疙瘩。萧袭月一脚踩在颜暮秋身上,凑近他的脸,道。 “小姐我差点清白不保,这也叫没有危险?要有个差池,你娶我么?” 颜暮秋本是硬着铜皮铁骨软硬不吃,闻言,略微尴尬,加之屋中只有他与萧袭月二人,又隔得这般近,略有些臊,玉脸泛红。 萧袭月见颜暮秋这块硬骨头羞涩的模样,冷笑一声。这块硬骨头倒是脸皮薄,这么就臊了。 “记住,往后若你再离开我半步,我决不轻饶你!还有,若你还喜欢萧华嫣,你就趁早去投靠她,别在我这香竹园中屈尊于贵了!” 颜暮秋冷眸中染了怒气。“我发过誓会忠于你,就不会背叛,你何必三番两次试探我。你去羌吴王子那里,不也是试探我么。” “所以,你其实是故意的了?” 颜暮秋百口莫辩,心里也有些歉疚,他确然可以早些出手,但是,想着萧袭月还不信他、试探他,有些置气了…… 萧袭月挑了挑眉,她最喜欢看硬骨头吃瘪。 “好了,你下去吧,这样的事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萧袭月板着脸把颜暮秋打发了下去,才舒缓了下脸色。方才她是挺生气的,不过也有故意吓他的成分在。 颜暮秋是香竹园中另一个护卫,不过时常躲在暗处,也就是暗卫。杨霸山是她从军营里挑选出来的,颜暮秋却不是。 几个月前,西山围场狩猎中,萧华嫣通过锦绣寻得了国公府相助,想以高手射杀萧袭月!可惜,那十来个高手大部分被野兽吃掉了,但还剩下一人幸免遇难——便是颜暮秋的兄长。 为了怕秘密泄露,郑氏让锦绣去灭了他兄长的口,怎知颜暮秋的兄长自知凶多吉少,把此事先就告诉了颜暮秋。他一死,颜暮秋再傻也知道原因。 郑氏的行事作风与国公府的如出一辙,所用之人,不少都是有其家人在手里捏着的,使得所用之人不得不忠心办事。颜暮秋,便是他兄长的软肋。 此后,萧袭月渐渐展露头角,颜暮秋一心想报仇,便寻了来投靠。 萧袭月当时也是惊了一惊,此人功夫了得,若能为己所用,他日定然有大用途。不过颜暮秋骨头硬气得很,从前也见过萧华嫣,有些倾慕,这两点,她不甚喜欢。颜暮秋指天发誓,忠心不二,她才收了他。 观颜暮秋心性刚直,若能收服,绝不是轻易背叛之人,不过要打磨他的傲气,还得需要些日子。 她刚刚那些话,有的也是故意激他的。这铁板脸,吃瘪的时候瞧着还甚是有趣。 香鱼见颜暮秋走了,才端了汤进来,还有一碟四个松香瓜卷酥。 “小姐,趁热喝了这碗虾丸鸡皮汤垫垫肚子,夜深了,吃太多也不好,便没有热其他的菜。” “恩,不必热其他了,这会儿饿过了,也不觉着饿了。” 香鱼瞧了眼萧袭月,低声道:“四小姐,今日我果然看见那锦绣与三姨娘在花园子的密林里说了会子话,不知说了些什么。” 萧袭月放下碗,将粘在唇上那汤汁儿抿了抿、吃了干净,显得唇越丹了。“可听见说什么了?” “太远,实在听不清,不过看样子,没有半点剑拔弩张,倒像是在交谈什么。匆匆的,没说多会儿,就各自走了。不过我看见三姨娘出来时眼睛有些发红,好像哭过似的。” 香鱼一边说着,一边递了漱口的茶水。萧袭月接过茶,漱了漱口。 “好,你继续注意着她的行动,我觉着……这个锦绣似有些古怪。”虽然一直在帮萧华嫣出主意治她,暴民那回,围场那回,而后的大小事,可是……好像每一次的结果,都总是把萧华嫣越加的推到风口浪尖。 锦绣必然不是她的人,围场那回差点就真的要了她命了。 难道,她与三姨娘林氏有关系? 林氏唯唯诺诺的,观其言看其行,都不像是心思毒辣的人。当然,也不排除她隐藏极深,比郑氏还深的可能。若真是那样深藏不露的人,就十分可怕了! ☆、第59章 第二日下午,羌吴国勇士要与北齐的勇士比文比武。说是比武,其实羌吴王是想看看各个皇子公子的实力,究竟谁优秀些,也好放心的把女儿嫁给他。 北齐皇家的围射场,广袤而平坦的草原,边际种着笔直的白杨林。文帝率着文武臣子、皇子若干与羌吴王父子父女三人,同坐在东边搭建的高大营帐下。上千士兵、护卫长枪林立,个个精神抖擞。 今日出席的臣子不多,但都是或文或武的顶尖高手,当然,这些个老家伙们都是做备胎的,以防北齐年轻一辈比不过,救场挽回些面子,轻易不会出手。今日的主力军,还是文帝的皇子,以及器重的几位优秀大臣公子。 萧袭月身旁是萧华嫣、上官娉婷、周摇光以及另外两名臣女,能来的都是将来很可能入宫为皇子妃或为郡王妃的臣女,再上座,便是包括秦丽筝在内的,北齐的几位公主,个个穿着金贵、打扮精致,当然,要论品味和美貌程度,还是败在萧华嫣之下。这其中,定然也有一位会去羌吴国成为王妃,只是不知今日谁能得羌吴王子青睐。 萧袭月将众女都瞧了一遍,不得不赞叹,萧华嫣确实生得不错,身上每一件饰物都精致非常,与她一身气质浑然天成。 秦壑看来,目光扫过众女,一下子就看见了蓝裙的美人,萧华嫣。今日萧华嫣穿得是一袭水蓝色留仙裙,黑发如云、珠钗淡雅,顾盼间环佩玎珰,玉颊含了一分憔悴,双眸楚楚动人也看着他,欲说还休。 秦壑一时失神。天下的美人,也不过如此了。 萧华嫣得了秦壑那远远的一个欣赏眼神,心下一丝窃喜。他还是对她有意的。可心头刚窃喜过,却发现秦壑临收回目光的时候,瞧了一眼萧袭月,那样的眼神,说不出来的感觉,不是欣赏,也不是讨厌,而是一种……深深疑惑,好奇。 “大姐脸色这般苍白,莫不是着了风?” 萧袭月将面前一杯果酒推到萧华嫣面前。“喝点果酒,暖暖身子,脸色红润了,才更招人疼。” 萧华嫣如此用心打扮,目的是什么她哪儿想不到。 萧华嫣听出了萧袭月的讽刺,竭力的缓和了下脸色,扯出个笑容。 “四妹还是关心自己吧,三皇子若娶了阿卓依公主,你只怕要心碎了。” “三皇子若娶了阿卓依公主,心碎的是大姐才对,这不又少了个登临凤位的机会?” 萧华嫣笑容又僵硬了一分,“四妹,你这话说得真是误解大姐了,大姐只是想做个安分女子,平安过一生,哪里妄想那许多。” “是么……”萧袭月不置可否。“不过大姐这般美若天仙的女子,这辈子是平安不了了。美人情场多磨难,大姐这么美,只怕得磨上几回。” “多谢四妹提醒。大姐担心的倒是四妹你,平日里当注意避避嫌才是,你也快及笄了,与男子走太近,影响清誉可不好。” “哦?大姐说的,可是三皇子?”萧袭月故作思量,点了点下巴,又想了想道,“哦不对,大姐说的该是五皇子,近来五皇子与我走得也近。不过不碍事,若影响了清誉,到时候我便嫁过去当个美人妃子什么的,也不是不可啊,五皇子中正刚直,定然会好好宠我。” 萧华嫣听了脸色气得煞白。想起是秦壑将萧袭月从羌吴王子处抱走,心头更是气闷得直想吐血!万分的后悔。没想到阴差阳错,倒让这萧袭月贱人捡了便宜,促了她好事! “四妹妹还是不要想太多了,日后的事谁说得准?五皇子饱读诗书、穿衣佩戴大凡都十分考究,想来娶妻纳妾也是容不得半点瑕疵的。” 瑕疵?呵,这是在讽刺她了?萧袭月勾了唇角,关切道:“那大姐可要好生将袖口捂紧了,今日风大,留仙裙又是广袖的,身上那些‘瑕疵’若露出来,可就糟了,若遭了人嫌弃,大娘该心疼了。” 萧华嫣闻言脸色一白,将靠近萧袭月的那方袖子猛地收紧回来,似生怕她会下一刻就会剥开她袖子,让她手臂上那蛇斑一样的疤痕暴露出来。 萧袭月倒了两杯酒,自己拿了一杯,一杯递给萧华嫣。 “大姐,袭月敬你一杯,今生能做你妹妹,袭月真是好生高兴。” 萧华嫣盯着萧袭月脸上的笑容,后背有些发瘆,还是接了过来。 “能够有你这般的好妹妹,大姐也高兴得紧。”顿了顿,萧华嫣又道,“说来还是得感谢我娘亲,若不是她当时点了二姨娘做陪嫁丫鬟,大姐还不会有你这般的好妹妹呢。” 萧袭月捏酒杯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是了,还有娘亲的那一笔旧账,当一同清算! “是要感谢母亲,若不是她三番两次的‘教导’我,岂能成就今日的萧袭月,日后,我定然会好好的,把那些‘恩情’都加倍的还给她。” 萧袭月一饮而尽。 萧华嫣压抑着胸口的怒气,端着酒杯,也一口气将火辣辣的果酒喝了干净。萧袭月,我就不信,我斗不过你! 萧袭月放下酒杯。萧华嫣看似柔弱,酒量却很好。喝得那般壮烈,看来是下定决心要与她拼到底了。 萧袭月将那皇子郡王的座位出看了看。 “今日秦淑离世子倒是没来。听闻小秦世子已经向淮南王表明心意,要娶大姐为妻了,真是恭喜大姐、贺喜大姐。” “什么?!你听谁说的!” “怎么大姐不知道么?”萧袭月拖着下巴思量了思量,“要不,我再去找小秦世子问问情况?” “不!你别问了。”萧华嫣竭力掩饰住那份急色。“这种事,不宜声张,再说,我对小秦世子并无男女之情,若声张出去,到时候岂不是拂了小世子面子。” 萧袭月勾唇。 “还是大姐想得周到。昨日羌吴王子邀我把酒谈欢,还特意将大姐的生辰八字和喜好问询了一回。四妹一直以大姐为傲,一一都说了。羌吴王子一表人才,与大姐真是天生一对。” 萧华嫣闻言一震,几欲控制不住满腔的怒火,压抑得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说了些什么?!” “也没说其他,就是将大姐博学多才、绰绰仙资说了一回,大王子十分欣赏大姐呢。” “那你把那些话都告诉五皇子了?”该死的萧袭月!怪不得秦壑不见她,定是她去他面前嚼舌根,让秦壑误会她了。 萧袭月笑道,“大姐这么激动做什么,大姐莫不是喜欢上大王子了?还是,五皇子?” “……”萧华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四妹莫要乱说!大姐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来一切凭爹娘安排。四妹还是安分些的好,将来好嫁个好人家。” 萧华嫣脸色发白,萧袭月却笑得越发如沐春风,看得萧华嫣心头越是烦躁。萧华嫣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对面还坐着个羌吴国的公主,还指不定她要选谁当夫君,秦壑那般出色,很大可能是他。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劳什子公主,看起来还是个硬茬,不好对付。没关系,等她老子走了,她慢慢收拾! 此时,对面的羌吴公主阿卓依还丝毫不知道已经有人在计算着收拾她了。她身穿火红的刺绣孔雀纹羌吴国宫装,黑发编成细细密密的辫子,一直长过了腰,上头考究的点缀着珍珠和白羽。大眼睛上下睫毛格外浓密,勾勒出一双眼睛神采奕奕,妩-媚得勾魂,浓眉又显出几分英气。眼睛逛来逛去,眼神直勾勾的,有个年轻些的公子都被看得不好意思了。腰间黑色兽皮腰带里夹着一卷皮鞭,鞭把子露着,仿佛随时都会拔-出抽人似的。 阿卓依将北齐这边的几位文弱公子看了一遍,直皱眉头。 萧袭月暗自打量着阿卓依。将她与北齐这边出席的几位笑不露齿、弱柳扶风状的公主臣女一相比较,这公主定然骄纵泼辣得多。 这泼辣货,还是少惹为妙。 萧袭月中午没吃多少,也有些饿了,可桌上的瓜果若吃太多显得上不得台面了。正这时,一小太监猫着腰从后面绕过来,将一小盘子糖糕放她小几上,低声:“三皇子叫我拿过来给姑娘的。殿下还说……” “说什么?”定然吐出的不是象牙。 小太监紧张的吞了吞唾沫,才将秦誉的原话说出来,“殿下还说,‘眼睛别尽东看西看的,看那些个公子王子,只白瞎了一双眼。’” 果然。 萧袭月抬头看去,正好看见秦誉似笑非笑的脸,如同万年寒冰似的坐在那处,周围的人不伦皇子公子还是内侍,都毕恭毕敬的,与他隔着安全的距离。秦誉对上她的视线时,唇角微微翘起,看着她坏坏的笑。 小太监还留下了一块手帕,给她净手。 萧袭月一口咬下一大块糖糕。全然把那糖糕当做秦誉了,嚼碎这厚脸皮的家伙。 秦誉见状笑意染满唇角。那笑清浅而凉薄,看似安安静静的,却又深邃勾人,是最能迷住女子的那种笑容,但熟知他的人才能感觉出那故作的安静之下透出的桀骜与危险气息。 秦誉今日穿得中规中矩,莽纹宫装,贴身的剪裁,显得身材高大健硕,很是贵气。 不知今日之羌吴公主会选谁。 萧袭月想起围场那回,秦誉身受重伤还射死了群狼,一虎,虽然最后老虎是被箭上的毒,毒死的,但他的实力在众皇子中,除了深藏不露的秦壑以外,恐怕已是没什么敌手。 若羌吴公主嫁给秦誉为正妃,那她恐怕就要再多个敌人了。女人吃起醋来,可不是一般。 接下来的比试,包括比文以及比武。 比文是不好比,两国文化差异,是以,这一环节,算是展示,羌吴国三位年轻文臣以及大王子与文帝挑选出的四位皇子各自写了一首军中诗。皇子中,就包括秦誉和秦壑。 秦壑喜读诗书,又擅书法,锋芒难掩,连倍爱面子的羌吴王都大为夸赞。而一直不吭不响的秦誉,则表现平平…… 萧袭月暗忖。这厮写字怎地难么难看?难道前世他是后来才练的?这辈子还没开始奋发?那字真是…… 文帝本是对秦誉寄予了厚望,却没想到秦誉表现得如此差强人意。 萧袭月淡定的旁观,萧华嫣就没那么平静了,袖子下一双纤细的手绞着手帕,已心乱如麻。羌吴公主目光一直锁定在秦壑身上,大为赞赏,显然已经心下有了抉择。现下正上前去请秦壑教她写北齐的文字,手把手的。 周摇光凑过来对萧华嫣道,“那个羌吴公主真是好生不要脸,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做出那等出格的要求,也不害臊。五皇子殿下一直都对华嫣姐姐倾慕有加,她现在横插一腿。我只在故事里听过,狐媚子才干得出来那勾当。” “……”萧华嫣心头正乱,因着怕被人说嫉妒,也没有答话。周摇光那句话倒是替她骂得舒坦。 文比完了,便是比武。比摔跤,比拳脚,比骑射,羌吴王子果然不愧是羌吴勇士,摔跤、拳脚项项拿手,偏偏还生得仪表堂堂的,身材修长匀称,秦丽筝心头后悔万分,千不该万不该,那日冲动与萧袭月比试,因小失大。 北齐这边的公主臣女们盯着,眼睛都看绿了,都希望羌吴王子能喜欢上自己。哪个杀千刀的说的,大王子是个虬须大莽汉?早知道,就早些想皇上请缨了。 萧袭月一边吃了块糖糕,用秦誉送来的手绢儿擦了擦手和嘴巴。秦誉这厮是昨夜没睡醒吗?怎么三两下就被放倒了、扔下场子来。瞧,这皇帝都对着他直叹气了。 文采平平,功夫平平,北齐君臣直叹气摇头。相较而言,其它包括秦壑在内的几位皇子就出众得多了。 就这会儿工夫,羌吴王子又放倒一个北齐勇士。 “大王子胜!” “好!好功夫!羌吴王,朕若能有大王子这般的女婿,真是三生有幸。” “北齐皇的公主小姐们也是个个国色天香,配我王儿郎才女貌。” 北齐皇与羌吴王一番客套,羌吴王子今日格外卖力、英姿飒飒,回头又朝萧袭月处看了一眼。 萧华嫣见羌吴王子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朝她看的,心里紧张。连忙别开眼去。 周摇光略奇怪,凑近道:“华嫣姐姐,你怎么了?大王子瞧的是萧袭月啊,你怎地还这般紧张。” “没有,风大,我有点冷。”原来没看她,吓了她一跳。萧袭月竟然刚吓唬她!她根本没有跟大王子说那些话! 萧华嫣刚放下心,抬起头来,却正对上羌吴王子看来,还微笑着。 “这会儿,这会儿是在看你了。”周摇光道。 萧华嫣心如擂鼓。她可不想去羌吴!她爹爹杀了那么多羌吴人,她过去了,恐怕怎么死的都还不知道!萧袭月去是最好,她最好死在那儿永远回不来! 萧袭月观赏着萧华嫣那变幻的脸色,心下暗自讥诮,想把她扔到羌吴?当她是傻子? 难受?那她就再让她“舒坦”一点。萧袭月凑过去,“恭喜大姐,大王子在看你呢。瞧,一准儿是见你今天这般美丽,一见倾心了……” 萧袭月低声笑了笑,又道,“大姐就是不一般,大王子一听我说大姐伴着长虹贯日之象而生、有天下主母之命格,真是十分欢喜,看来,日后袭月要多一位王妃姐姐了。”又叹了叹气,“哎,像我这种天生伴扫把星出生的女子,就没那等福分。不过羌吴人恐怕最恨咱们姓萧的,大姐日后没了爹爹和大娘撑腰、没了五皇子照拂,要小心些啊。” “闭嘴……”萧华嫣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 “大姐,你说什么呢?我听不见……” 萧华嫣气得双手握紧了拳头,发颤。 “四妹妹还是安静看吧,一会儿比武,可精彩着呢!”萧华嫣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几欲忍不住满腔的怒恨。萧袭月,简直是生来克她的! 萧袭月又笑着吃了一口果子。郑氏为了抬高萧华嫣编纂的那长虹贯日、天下主母的谎话,真真儿是帮了她个大忙。不费吹灰之力就打消了羌吴王子的念头,博得一番同情,将奸-情扼杀在了摇篮里。 昨日羌吴王子一听萧华嫣那长虹贯日之说,立马就感了兴趣。托郑氏的福,她有这扫把星的污名,羌吴王对她除了同情,再没别的想法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事儿做得太满,总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郑氏,你的报应才开头呢…… 萧袭月正笑着,却对上那已被满场人摇头冠上“平庸”二字的秦誉的目光。她不过多看了羌吴王子两眼,他是有多少只眼睛,既能看场上的对手,还能抽空来监视她? 是蜻蜓还是苍蝇。 秦誉盯着她的目光寒得刺骨,唇翕动,无声道——‘叫你不许乱看!’ 萧袭月冷笑,没理会。不看别人,难道看他这回回输的败将不成? 秦誉那厮竟是个心思剔透的,把她的眼神看了个懂,紧抿的唇角抽了抽,那浅笑,笑得人毛骨悚然…… 遭了,这厮好像生气了。萧袭月在他视线时下,不禁觉四周凉飕飕的。这厮是属冰的么? 接下来最后一环节是骑射,草原中的大铁笼子里关着老虎、狼、黑瞎子,以及一筐麻雀。射麻雀比射箭术之精巧,射猛兽比骑射者之勇猛。 萧袭月看得兴致缺缺、并不关注,反正秦誉那厮刚上场就被踢出局了,只等着射完一回合,她把太后吩咐的香酒献上去,让羌吴国几人喝了惊艳夸赞一番,任务就完成了。至于今日,羌吴大王子与公主花落谁家,就静观其变了,左右,是轮不到她这“扫把星”头上的。 萧袭月规规矩矩、低眉潜首的把香酒给文帝及羌吴王几人献上,回到座位上。偏偏又遇上一阵南风,将她纱裙吹得翩跹,长发飘飞,美人献酒,真真儿惹人注目。 萧袭月一头,竟发现秦斗和秦宏盯着她看痴了。 而另一边,羌吴公主皱了眉,大眼睛满是戒备与不悦。秦壑目光一直在这献酒的浅绿色罗裙的女子神上,难道这是五皇子的心上人? 阿卓依凑近羌吴王子的耳边道:“大哥,那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好生讨人厌?” “外柔内刚,女子当如此。不像你,哎,说了多少回,不要把鞭子别在腰上……” 阿卓依一听越发不高兴了,一跺脚,看着萧袭月临风罗裙薄纱轻轻飘扬的样子,更不顺眼了。“啪”的一声一甩鞭子,从小几后一跃而出,落在萧袭月面前—— “你就是萧袭月?你敢不敢跟我比试比试!” 羌吴王低声怒斥宝贝女儿:“阿卓依,不得无礼,北齐皇面前有你这么放肆的么。” 阿卓依抱拳对文帝道:“陛下,阿卓依想与这位萧姑娘比试比试胆量。”三皇子五皇子都看她?她偏生要把她比下去,让人知道,她阿卓依公主的风采。 “这……”文帝看向萧袭月。 所有人都看过来,幸灾乐祸的居多。那几位早看萧袭月不顺眼的公主,此刻虽还是端着金枝玉叶的闺秀模样,但眼睛了那兴奋之色却是难以掩饰。羌吴公主那张牙舞爪的模样,萧袭月可是碰上硬茬了。 萧袭月暗自怀疑,难道自己身上长了讨人嫌的三丈毛刺?谁见了都想来拔她似的。 比胆量?若她说不比,岂不是被人嘲笑自己胆小? “好,不知公主要怎么个比法儿。” 阿卓依一手操-起个酒壶。“咱们就比去给野兽倒酒,谁能让野兽把这酒喝下,谁就获胜。” ☆、第60章 什么?比喂野兽喝酒? 在场的人都惊了一惊。那老虎、黑瞎子方才经过那么一场恐吓、追逐的,现下恐怕正上火着要吃人呢,过去喂喝酒,不知要如何凶猛咆哮。 “萧袭月,你敢不敢?”阿卓依鞭子一指萧袭月。 “袭月一切听从皇上安排。”萧袭月不急不躁,对文帝道。心道,阿卓依这个比试既幼稚又狂妄。那些个野兽都被困在笼子里,倒是不足为惧,比起在围场上那夜,怎么也好不少。 “这,野兽凶猛,公主金枝玉叶,若被那戾气伤了,羌吴王怕是会心疼。不若换个比试。” 文帝说完,却听羌吴王“唉”的一声否定,“我那女儿胆子大得很,骑马射狼不在话下,伤不了。就这比试,可以!” 羌吴王也想看看萧袭月究竟如何表现,自从文曲殿那回,他就觉着这女娃很是不同。 一直不动声色的陈皇后,瞧了一眼沉稳平静的萧袭月,道:“臣妾瞧着袭月平静沉稳,并无惧色,陛下,便让她们试一试吧。” 阿卓依闻言,扬着下巴,斜眼瞅了一眼萧袭月,胜券在握,拿了酒壶,一个干净利落的转身,对秦壑娇声直言:“五皇子殿下,你可要看好了,阿卓依是为你涉险去喂那些猛兽喝酒的。” 北齐这边几公主臣女立刻皱眉大臊,暗暗交头接耳谴责——光天化日之下,姑娘家家的竟然说出那等话来!真是不害臊! 周摇□□红了脸,若五皇子喜欢萧华嫣这样的美人她都无话可说,但是如果被阿卓依和萧袭月这样的人玷污了,她是决计不服的。 阿卓依要先上,于是她便先上了。其实,那些老虎黑熊都关在铁笼子里,也没什么危险,顶多是吓人。 陈皇后坐在文帝身侧的凤椅上,右手抚摸着左手的长甲,丹红的嘴角一直含着笑,一张看不出年龄的脸,精明的美目流转,视线落在萧华嫣身上。 萧华嫣收到陈皇后的目光,心下略微一惊,继而,察觉出些不同来的讯息来。 果然,陈皇后给了个眼神给近身伺候的莲嬷嬷。莲嬷嬷吩咐了个宫女,宫女绕过众人背后,朝她走来。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都在阿卓依公主和萧袭月身上,也没有什么人注意一个区区宫女的动静。 陈皇后身边那宫女走近,附耳萧华嫣。“萧大小姐,皇后娘娘让奴婢来问问你,你究竟愿不愿意跟随太子。若你愿意,她今日便帮你除了萧袭月。” 萧华嫣一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萧大小姐?皇后娘娘还等着奴婢回话呢。” “劳烦……劳烦你等一等,容我,考虑考虑。” 萧华嫣脸色惨白。除去萧袭月她当然求之不得,可是,太子秦乾不说已经有了正妃且还怀着孩子,就说他性子暴戾、又是个瘸子,她真是不喜欢。可是,她现在若明确的拒绝,那岂不是直接拂了陈皇后的面子,会不会将她视为眼中钉? 萧华嫣心乱如麻,却正见秦壑的目光落在萧袭月的背影上。 她若想过得安生,萧袭月一定要除,可是,以自己为代价,放弃秦壑而承欢秦乾身下…… 她做不到! “劳烦告诉皇后娘娘,谢谢她的美意,但太子、太子妃夫妻情深,华嫣不能嫁给太子。” 萧华嫣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一会儿,那宫女又过来,附耳轻声道: “皇后娘娘说,你若喜欢五皇子,她也可以帮你。不过,你须知感恩,日后全心为娘娘所用。” 萧华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拒绝了陈皇后,之后竟然还有转圜余地!仿佛狂风暴雨突然间化作了甘霖琼露,萧华嫣心下激动难抑,手指微微收拢。上回太子之案后,皇后就有心疏远她,在宫中,萧袭月有太后撑腰,她若没了皇后,那便是失利一大截。而下,皇后竟然愿意帮她,还准许她走近五皇子,岂不是两全其美?往后她有陈皇后相护,在宫中便如鱼得水了! “那,那华嫣,谢过皇后娘娘大恩了!娘娘此恩,华嫣定铭记在心!感恩图报,请皇后娘娘放心。” 宫女点头,回去将萧华嫣的话给陈皇后耳语了一番。 萧华嫣与陈皇后隔空对望,陈皇后勾了一边的唇,不着痕迹的一笑。萧华嫣会意,感恩,激动,几乎难以抑制。 只见陈皇后身边的莲嬷嬷,又吩咐了个小太监,小太监迅速跑开,给侍卫统领耳语了一番,侍卫统领又秘密的吩咐了什么命令下去。一切进行得隐秘而不着痕迹,仿佛并没有什么事发生,丝毫不像在计划着什么。 唯有萧华嫣知道,即将有一场血案发生。 萧华嫣瞧着萧袭月那浅绿色的背影,弯了弯形状好看的红唇。萧袭月,你的死期到了……陈皇后出手,手腕便不是一般了。 阿卓依给那老虎、黑瞎子、狼群都喂了香酒。酒有诱人香味,那些猛兽本身一番追逐拼杀也渴了,一壶酒也喂得快。期间,阿卓依还抽出腰间的鞭子,从铁牢缝里把黑熊抽了一顿。抽得那黑熊暴躁得直锤铁笼子,却莫可奈何! 大臣皇子一片赞誉,羌吴王颇为骄傲。 阿卓依将另一只满满的酒壶往萧袭月怀里一扔。 “萧袭月,该你了。你若怕了,现在认输还来得及。要是被吓得哇哇大哭,可就丢人了。我劝你还是认输的好,你比不过我。” 上官娉婷这边几人“嗤”的笑出声。萧袭月再聪明又如何,那身子纤弱得跟柳条儿似的,都是内宅里出来得女子,就不信她不怕那猛兽血盆大口! “谢谢公主好意,袭月的脑子里,还没有‘认输’二字。” “好,口气不小,”阿卓依一抽腰间的鞭子,递给萧袭月,“你比那些柔柔弱弱的北齐女子顺眼多了,鞭子借你。黑熊皮厚,再抽它几鞭子,给它挠挠痒。” “谢公主,不过袭月不会使鞭子,就不献丑了。” “啊?你不会使鞭子啊。”阿卓依听闻过萧袭月箭射秦丽筝之事,以为她会点功夫。 阿卓依凑近萧袭月,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若你与五皇子殿下都互相喜欢,那我就准许你做小,如何?确实是我后来,我也不亏你。但我身份比你尊贵,做小会丢我羌吴国人的脸,我父王断然不许的,所以你做小。” 萧袭月微诧异,有几分哭笑不得。阿卓依也是刚及笄的年纪,真不知她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该说她直,还是蠢? “公主多心了,大小,都是你。” 阿卓依愣了愣,北齐话还不是很熟,还在思索意思。 萧袭月走向那群兽笼子,身后跟着三个人,一个是端酒的太监,两个是侍卫。 那困兽的铁笼子共有四个,分两边对立着。一边是虎和熊,一边是十只狼和七只豺。 端酒的太监把酒递给萧袭月。 “萧四姑娘,请吧。” 萧袭月把酒倒在虎笼子边儿上的食槽里。老虎凶猛的吼叫着,震耳欲聋,冲撞着笼子想吃人,却出不来。喂完了虎,当喂熊了。 可怜的老黑熊,被阿卓依狠抽了一顿,暴躁怒吼,却出不来。 萧袭月转身,开始喂狼。 远处,原本以为萧袭月会丢北齐的脸的众人,一下子放下心来。你羌吴女勇猛,我北齐女也不弱。 唯有秦誉,原本平静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直到萧袭月蹲下身,开始将酒倒入狼的食槽,那两个侍卫其中一个,竟然还逗留在虎笼子的门处! “该死!” 一直低调而故作平庸的秦誉一声低喝,一脚踏上案几,一跃!冲进侍卫中! “让开!!” 正当文帝、羌吴王、朝臣等人被秦誉吓了一跳时,忽听兽笼子那边,传来铁笼子哐啷倒地之声!! 猛虎出笼,山摇地动的怒吼!不知怎么回事,那黑熊也跟着蹿除了笼子!接着豺、狼也冲出笼,将萧袭月几人重重围住!一片混乱没有人看清究竟怎么发生的! “猛兽跑出来、吃人了!” “护驾、护驾!!” “保护皇上!!” 场面一片混乱,所有侍卫都围着皇帝,本该去射杀猛兽的侍卫御林军却都来护驾,没有一个人去解救被困在兽群中的萧袭月! 萧袭月身后的两个侍卫,一个迅速逃走,一个被黑熊一掌拍断了脖子,鲜血四溅!! 萧袭月拔出藏在怀里的匕首,左闪右躲,却退无可退!娘的,若不是方才她蹲下倒酒时感觉到身边的太监有异、一直腿打哆嗦,她恐怕已经被老虎吃下肚了!不用说,又是谁要纳她命了! 猛虎栖身上前,扑向萧袭月!! 众人眼看萧袭月就要血溅当场,却忽然,三支银箭飞射而来,一箭射瞎虎眼、直穿颅内!一箭射入虎胸、贯穿心脏!一箭,射穿扑向萧袭月的虎爪,将虎爪钉在地上! 三箭齐射,竟无一虚发!其勇猛,百年难见! 接着,便见一身穿明黄莽纹宫袍的男人,手挽弓箭、急马飞奔,气势如虹!直奔萧袭月而去。 “三皇子!” “是三殿下!” 竟是一直文无采、武无能,平庸无华、上场就被淘汰的三皇子秦誉! 一切只发生在顷刻间,秦壑反应过来,抽了侍卫的长剑,“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救人!” 得了秦壑一喝,侍卫才缓慢的行动起来,可是这故意拖延的速度,哪里抵得上一群被逼到极致、只恨不能吃人的猛兽速度!萧袭月命在旦夕! 萧袭月紧握着匕首,被豺、狼围着。又是三箭,射在黑熊背上!可是熊身躯比虎宽厚,方才尝了人的血腥又饮了酒,根本不知疼痛、不思逃跑!直直扑向萧袭月。 萧袭月以为自己死定了,却听一声极度冰寒暴戾的怒吼——“该死的畜生!!” 一柄长剑自熊背后插入,从熊腹穿出、停在萧袭月眼前!那银亮的剑尖,被汩汩流出的热血缠绕,滴在地上一片水声! “笨女人,愣着干什么,抓紧我!” 一阵强风扫来,是秦誉骑在飞驰而来的马上,朝萧袭月伸手。萧袭月立刻回过神来,伸手抓秦誉。 两只手紧紧相缠,前世今生,隔了千山万水、几十年的风霜,第一次这样将命交付。 方才被群兽围攻、生死一线,时间并不长,可是当看见这个男人单枪匹马向她冲来的一刻,又仿佛一切过了太久、太久,她等这一刻、等这一人出现,太久…… 可萧袭月刚被秦誉拉上马背,马儿一声痛嘶!狠摔在地! 秦誉将萧袭月紧抱在怀里,也摔了下来! 萧袭月只感到身后的人被什么猛地一拍,听见他一声闷哼。 “秦誉,你,你怎么了……” 接着,一声黑熊的怒吼,震响在二人身后!熊竟还没死! 秦誉一声反身,动作快如闪电,将弓劈在熊头正中,也如猛兽一般怒吼一声,对着熊的胸口连击三拳! 野熊早已受了伤,又挨了三拳,立刻熊口如血喷,倒在地上。 萧袭月拔出那插在熊身上的长剑,挥剑斩杀一头扑向秦誉的野狼。 秦誉挨了熊一掌,后背衣裳破碎、血肉模糊。萧袭月扶住他,满手都是温热湿粘。 这时,秦壑终于带着的侍卫赶来,赶走狼群。 “秦誉,你伤得重不重……” 秦誉紧抿着的薄唇弯出一丝浅笑,有血丝从嘴角流出。 “重,看见你差点被猛兽吃了,老子心脏都差点跳不动了。” “我说真的……”萧袭月泪如雨下,不知为何,就是停不住。手里是他的血,心头有一种疼,疼得她眼泪就是止不住。前世那些回忆又冲出脑海,一时分不清,眼前的人,是前世的人,还是今生的人。看不透,这男人的心里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是高明圈套还是真的那般愚蠢的真心…… ☆、第61章 秦誉声音很低,冷冰冰的,可是那冷言冷语里却掩饰不住的温柔,连同那怀抱,温柔而怜惜,仿佛抱着珍贵的宝物。 “哭什么。受伤的是我。老子都没哭,你哭什么。” “我是女人,哭一回还不行吗……” “好,你有理。”虽然狼群已经被驱散刺杀,但秦誉仍旧不愿放开萧袭月的手,“一不注意,你的小命儿就要被人勾,你说,让我怎么放心让你离开视线。” “……”萧袭月难得的顺从,任他抱着、教训着。 秦誉后背的伤不算深,伤得不重,只是流了不少血,倒是没有生命危险。 豺、狼被斩杀干净,混乱终于得以控制。 阿卓依提着鞭子跑过来,关切:“你们没事吧?” 此事因阿卓依而起,她也有责任,萧袭月现下当然脸色不甚好看,匆匆敷衍了一句无碍,便扶秦誉去包扎伤口。 阿卓依吃了一瘪,又生气,又愧疚,瞧着秦誉那高大的背影,钦佩而崇拜,要嫁当嫁英雄!这男子深藏不露,不搏虚名,比她羌吴国第一勇士还要勇猛数倍,英雄当之无愧! 羌吴王终于赶到女儿身边来。“叫你别过去掺合,可伤到了?我的宝贝女儿。” “没有,父王,有个小皇子替我挡了一挡。” 阿卓依方才也跟着秦壑一道冲过去救人了,被狼袭击,差点受伤,可差点没把羌吴王吓死。 羌吴王瞧了远去的秦誉,又瞧了眼眼面露羞涩的女儿,点头赞叹:“这男子确实不错。智勇双全,勇猛果断,还生得一表人才,一点不向旁的那些皇子那般夸夸其谈、肤浅虚荣。这样的男儿,才值得托付终身。父王这就替宝贝女儿把心上人讨回来!哈哈哈——” 阿卓依难得的会出现羞色。 “父王,你就别打趣女儿了。” “怎么打趣了,咱们千里迢迢来北齐,不就是你看不上咱们羌吴的莽汉,来这儿挑选文武全才的俊郎官儿么,这回好不容易发现了,还羞上了?三皇子、五皇子都不错,五皇子文气,三皇子更血性。父王喜欢老三,女儿你觉得如何?” 羌吴人说话果然直接。 阿卓依一跺脚跑开,跑了一段距离之后,突然想起什么,回头望那群北齐侍卫处瞧了瞧,正见一御医在给清秀的少年治伤!那少年的腿上还挂着颗狼头,锋利的牙齿已贯穿了他的腿肌,其疼痛程度无法想象。 那少年正是方才替她挡狼的文秀少年。 * 今日的比试无疾而终,至于那猛兽如何会出笼子,也没法儿追究,因为跟随萧袭月的那一太监、两侍卫,都被野兽咬死、拍死了!有两个疑点:其中一个侍卫竟然第一时间丢下护卫萧袭月而跑开,此是其一,其二,那侍卫明明跑开了,竟然通报说,还被狼咬死了,实在匪夷所思。 大凡有些头脑的人都想到了这两点,但是能想到这两点的人,不会想不到第三点!能在皇上皇后眼皮子底下动作的人,绝对不简单!谁要去当那冤大头挑起事端、说有阴谋,不是找死么? 强权之下,少忠臣。皇后一派的势力自是当睁眼瞎,太后一派势力,忠于太后,并不忠于萧袭月,一个女娃的生死,也不会关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御林军曰保护圣上,更可说是“忠心护主”,无可厚非。此事,约莫是不了了之,以“意外”处之。 秦誉背上的伤已经止了血,身上满是药味,歇息在沁阳宫的寝殿里。皇上皇后太后等人都来看望过了,为了不吵着秦誉休息,看望了一回就走了,屋子里只剩下秦誉与萧袭月二人。 萧袭月手臂上也被刮了一道伤痕,敷了药。 秦誉闭目休息着,萧袭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听秦誉道: “手臂可还疼?” 萧袭月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我不过刮了一刮,伤的不重。”倒是他,熊爪锋利,划了三道伤口,流了好多血。 “你出宫回去休息吧,天色不早了。我无碍,躺两日就好。” 秦誉这是在让她走。 是了,今日这比武,是为了给羌吴公主选婿而办的。眼下还没有个结果。秦誉单枪匹马又射虎又杀熊,虽然自己也受了伤,但是之勇猛果敢,已是众目所见,偏生他还生得这般清俊过人,又无正妃,年纪刚及弱冠,又与阿卓依十分相配,简直是不二人选! 一会儿,想必就会出结果了。他……是怕她难处,让她先走么?心里无端由的,有些空。 “好,那你……好生将养。” 萧袭月出殿,心下不知为何有些黯然。此生,她本已不再奢望那男女情爱,偏生在这似乎有一些心动的时候,宣告一切结束。 上一世,她跟随秦壑那许多年,南征北战,拼死拼活。他说,他会宠她,等到他君临天下,她便是他这天下的唯一女主人,她生下的儿子会是太子,后宫佳丽再多,也只有她,是皇后,是妻子。 她曾经是那么深信过,天真而愚蠢的相信着,而后才明白,人心最不可靠,诺言,最不可信。她不想承认,她确实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世上,除了自己,谁又是绝对的靠得住? 秦誉,会不会是第二个秦壑? 权力、荣华、美-色,当一朝身处高位,三者任己挥霍时,往日的旧人,就显得那么的无足轻重。红颜易老,恩情薄。纵观自古帝王,不曾有一人从一而终,她那一心人的期望,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她没有信心自己能超越那所有倾国倾城美人的魅力,也没有信心,秦誉能毕生只爱她一人,超越所有。 为曾经的天真,她付出了血泪的代价,这一世,她又岂能再那般愚蠢的天真下去?若秦誉对她好,她便以忠心回报他,也对他好。他要权力、要江山,她便帮他夺。如此,也不伤肺伤心,各自都好。 萧袭月似有些明了,刚走到沁阳宫的大门,一红衣美人截去了她的去路。 “阿卓依公主,不知有何指教?” 阿卓依还是盛气凌人的模样,鞭子一扬、指着萧袭月,略有些不自然,道:“你!跟我来。” 阿卓依带着萧袭月走到无人的角落,眼睛左右逛了一圈,清了清嗓子,把鞭子往萧袭月的手里一塞,翘着嘴道: “萧袭月,这回是我对不住你,差点害死你了,你抽我吧,不然我也不安心。” 萧袭月吓了一跳。抽她?这阿卓依公主也真是……独特。 “这一切都是意外,怪不得公主。” “怎么不怪我啊,我要是不跟你比试,你也不会差点丧命、三皇子也不会受伤,我罪过可大了,你不怪我,我也怪我自己啊。” “公主无需介怀,三皇子伤得不重,没有人怪过公主,公主无需自责。” “不过这回你也算因祸得福,五皇子我不要了,都是你的,父王已经向北齐皇帝说了,拟旨赐婚三皇子。”阿卓依笑道,说完又疑惑。“你怎么看起来并不开心呐,是不是还在怪我?你要是还介意,我也帮你一回,这就去找北齐皇求旨,让你嫁给五皇子,这样,咋俩算是扯平了。” 萧袭月一听吓了一大跳。 “公主可别,袭月从来就没有倾慕过五皇子,更没有痴想过要嫁给他。”一听嫁给秦壑,萧袭月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对于秦壑,她曾恨之入骨、畏之如蛇蝎,这一世宁死都不会再嫁给他。 “啊?你不喜欢他啊,那你喜欢谁,你告诉我,我帮你去求来。” 若是像萧华嫣上官娉婷那样的女人,还可以厌恶,可是阿卓依这样的人,你却仿佛讨厌她都没有理由,越发显得自己气量小、心胸狭隘。 “我……谁也不喜欢。公主若是去看望三皇子,就进去吧,天色不早了,我也要出宫回府了。” 阿卓依看不透萧袭月所想,愣愣的放她离开。她感觉到她不开心,可是却不知道原因。 * 将军府里,表面还是那般宁静。下马车时暮色已经降下来。萧云开自然知道了今日发生的事,与老夫人、大夫人一道前来香竹园看望了她一遭,嘘寒问暖。 萧袭月一一应付过去,却并不觉温暖,郑氏田氏潘氏指不定在屋子里笑得多开心呢,只盼她没有被那老虎野熊吃了半截胳膊一条腿。 将那一众人人应付走了,香竹园才安宁下来。 颜暮秋单膝跪在萧袭月面前,万分自责:“暮秋无用,没能保护好主子。” “哼,你倒还知道我是主子!上回是你有把握我没有危险,这回,你也是笃定那些野兽猛虎不会咬死我,所以也没出现来救么?” 颜暮秋羞愧低头,声音不带半丝温度,也是和了他从前杀手的身份:“请主子惩罚,暮秋当时被三个大内高手拖住,没能抽出身来,罪该万死。” 萧袭月这才发现,颜暮秋那黑衣裳左胸口处有血渍渗出,心头一惊。 “你受伤了?” “……”颜暮秋不言,高举长剑呈给萧袭月,紧抿着的唇终于开口,“暮秋无颜见小姐,本想自我了断,但怕小姐误会暮秋不忠,是以……是以回来告诉小姐情况,请小姐杀了我吧,是暮秋护主不力。” 萧袭月一把撕开颜暮秋胸口的衣裳,赫然一道深深的刀伤,鲜血已经染透了他的内衣和中衣。因着是黑色的衣裳,油灯昏暗,一时才没看清。颜暮秋白皙的胸膛已经被染得血红一片! “你是傻子么!受伤了也不知道吭一声,没命了你还谈什么对我尽忠?” 萧袭月气不打一处来。 颜暮秋略微诧异。自小便是过着杀手的训练,事成则活,事败则死,从没有想过有例外开恩。 萧袭月见颜暮秋那张巴望着她的脸,更是不知如何说他。“你现在是我的护卫,不是别人养的杀手!” 萧袭月顺了顺气,这颜暮秋不光是硬骨头,还是个死脑筋,虽然这样的人忠心,但是她时而还是觉着生气。 一个没有自我、只有原则的人,少了些人气儿,她不喜欢。但颜暮秋因为兄长之事而下定决心背叛国公府,投靠她而来,做出这种违反原则的事,定然是触动极大,也可以说,他虽当过杀手,内心其实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并不是如同别的杀手那般泯灭人性。 颜暮秋将事情经过讲了一番。原来,在阿卓依去喂猛兽酒的时候,异动就已经发生了。有高手故意潜伏,手拿暗器要谋害萧袭月,颜暮秋察觉,立刻上前阻止,因着皇帝等人在场,不敢闹出大动静,就没有声张,谁知,那高手飞速逃走,他正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待他想到这层可能的时候,却已抽不开身,被三个大内高手重伤! 大内高手,不用说了。这事,绝不是萧华嫣一个人能够策划得出来的。 打发了颜暮秋下去治伤,萧袭月突然间觉得很疲惫,想要好好歇息歇息,把思绪整理清楚。这些日子来,阴谋算计、生死一线,有得有失,一切虽惊险,却在按照计划中的路子走。 萧袭月突然觉得莫名的有些累。 香鱼心思剔透,知道定然发生了什么事,让萧袭月情绪低落,借口留下来整理衣物,实则是想陪陪萧袭月。 萧袭月背靠这床头,抱着膝盖沉思了许久都没说话。 香鱼把该整理的衣物都整理好了,拿了套干净的寝衣出来。 “小姐,换了衣裳该睡了,你身子上还有伤,不能熬夜。” 萧袭月换上寝衣,睡下。 香鱼熄了油灯,临关上门,说了一句:“小姐,无论今后如何,香鱼都会跟随您,不管荣华富贵还是清茶淡饭。” 萧袭月黑暗中突然听见这么一句,意外,而又有些感动。前世今生,甜言蜜语也好阿谀奉承亦罢,不知听了几多,但是,香鱼这句话,至少现在,她绝对是真心而言,她能听得出来。 萧袭月轻声嗯了一声,没有过多回应。 “你也去睡吧。”活了这么些年,越发明白,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定。过好眼前便好。 萧袭月辗转反侧,却是如何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秦誉骑马飞驰而来,还有前世无数次的相遇、擦肩而过,或痛恨或害怕或感激,太多回忆的片段。似梦非梦,分不清梦里梦外,哪里才是真实。 香竹园里萧袭月不安枕,另一方,同样有人兴奋得无心睡眠。 “小姐,皇后娘娘真的答应帮你了?”锦绣问。 “自然。” 陈皇后虽没有当面说,也没能一击纳了萧袭月的命,但是这举动已经表明了她的意思。这回猛兽袭击,只是皇后娘娘轻轻动了动指头,萧袭月就九死一生。若不是仗着三皇子骑射勇猛,她早死无全尸了。不过也无妨,萧袭月捡回了命,代价却是要失去三皇子这座靠山!皇上马上就会下旨,赐婚三皇子和羌吴公主。 锦绣快意的笑道:“那咱们就如虎添翼了!陈皇后竟然能控制御林军统领,小姐跟随皇后是正确的。太后年纪大了,总会死在皇后之前,大权很快会落在皇后手中。太子大势怕是已去,皇后若支持五皇子,定然会让五皇子娶小姐为正妃,日后凤临天下的定然是大小姐啊!恭喜大小姐、贺喜大小姐!奴婢真是好生为小姐高兴。” “好啦,你别尽挑好的说。这才不过刚刚开始,往后的事儿谁说得定呢。宫廷里的事,朝夕生变是常有的。”萧华嫣虽然嘴里这般说着,但是心里还是乐滋滋的。担心受怕、忍气吞声这么许多日子,总算渐渐看到了希望。 锦绣眼光略一流转,笑道:“小姐,你这是多虑了,皇后娘娘开口了,哪还会有差池,不过,眼下咱们有一个大患还在呢。奴婢怕终有一日,他会威胁到小姐,让咱们功亏一篑啊。” “什么大患。” “小姐,你忘了秦世子了么?小姐示好、稳住了他,可是他越是多喜欢小姐一分,那危险就多一分。且不说他会不会把看见小姐身子的事说出去、告诉萧袭月,光说他若以此秘密逼迫小姐嫁给他,那就是个大麻烦。” 萧华嫣面色一凝。是啊,这个秦淑离虽然年纪不大,却是有些性子的,万一他脑子一热,用这秘密威胁她,岂不是不妙。但他终究是淮南王的独子,动不得。 “那你可有什么主意?”萧华嫣问,盯着锦绣时常挂着算计之色的脸。 锦绣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略不自然,皱眉忧心。 “这,淮南王终究有些势力,不好动,锦绣一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就是提醒提醒小姐,不要因为皇后娘娘示好、一时高兴,忘了那儿还有个隐患藏着。奴婢只希望大小姐能一日飞天,到时候,奴婢也跟着过好日子了。” 锦绣憧憬,向往。 萧华嫣瞧了锦绣一眼,略不屑的笑了一笑,却还是用惯有的温和语气道: “若我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们伺候我这些日子,我定然不会亏待,只要你们忠心,少不了你们的好。” 锦绣和尘雪跪地,谢恩。 尘雪难得的一次受到萧华嫣好言好语,心下几分宽慰。是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大小姐前些日子定然也不是故意的,现在处境好些了,她的日子怕也会好过些。尘雪平日暗地里时而被锦绣欺负,又不怎么得萧华嫣重视,水深火热这些日子,也总算看见了些希望。 且不论这主仆三人如何计划往后,另一房间里,郑氏正陪萧云开说话。 萧云开满面愁云。 萧家两个女儿,渐渐牵扯进皇宫的明争暗斗里,萧云开早想过自己迟早会牵涉其中,却没想到是因为自己的女儿而被牵涉进去。 “老爷,您就别忧心了,华嫣也渐渐长大了,行事比从前渐渐沉稳,不会再贸然生乱的。”郑氏说着,拿起手帕拭了拭眼泪,“莫不是,你还信不过我与嫣儿,怕我们会害你的宠妾女儿、毁了这个家不成。” 郑氏委屈。 “唉,夫人说的哪里话?你我夫妻这么些年,我岂会信不过你。这些日子,你不计前嫌处处关照几个姨娘,处处让着那小孽障,为了顾全萧家大局,受了不少委屈,我都看在眼里,哪里还会对你们有意见、哪里还会信不过。” 萧云开拍着郑氏的手背,安慰着。 “那便好,不然,我这心里的苦水,真真儿是要漫到喉咙管儿了。为了这个家,我吃再多的委屈、再多苦,都是愿意的。只要老爷知道元慧这一番忍耐是为何就足够了。眼下朝廷风起云涌,老爷手握重兵,定然会成为争夺对象。府上几个女儿,玉如已被糟蹋,玉莲胆小懦弱,玉屏又同三姨娘一道吃斋念佛,袭月虽得宠,却是恨咱们入骨,唯有嫣儿是咱们的希望啊。” 萧云开叹气。早知他那四女萧袭月如此了得,他是如何也不会将她得罪得那么厉害,这回是养出了个敌人,拴在家里头了,不知以后还会如何。只愿她渐渐消了怒气,或者削弱了势力,重新受他们管制才好。 “夫人说的正是我所想。我听宫中傅公公说漏嘴,说羌吴王带了两个美-艳歌姬献给陛下,陛下一夜之后竟下不来床榻,直到午时才起身,可见陛下身子已经不行了,皇上若驾崩,必有一番血雨腥风,齐国几百年,经过南-北分裂,而下皇廷阴盛阳衰,太后皇后各掌权力,不知我萧家能否安然度过此节、屹立不倒。” 郑氏闻言惊了一惊,没想到文帝身子已经如此不济,想了想,道:“老爷,你奏请一回。将咱们大儿从边疆召回来,以防家中少男丁,有事应付不过来。”她也需要有个帮手! 萧家只有郑氏生的一双儿子萧长文、萧长武长大了,其余的,不是夭折就走失,竟没一个长大的。 “夫人说得有理。便将长文召回来,长武留在漠北,以防有个万一,咱们也有个退路。” 郑氏放心不下萧华嫣,差了婢女平灵去问了一回萧华嫣睡了没睡,平灵回来,说萧华嫣正在与锦绣谈话。郑氏眉头微微拢了一拢。锦绣是老丫鬟了,颇有些手段、脑子,可是过来将军府之后,也不知是萧袭月确实那般厉害,还是如何,竟表现得差强人意。 郑氏听闻萧华嫣在与锦绣商量着什么,不甚放心,于是披上衣裳,过去看一遭,一去就是一个时辰。 而郑氏刚走,床上睡着的萧云开就睁开了眼睛,重重的叹了口气。心里头是三姨娘林氏那满面的风霜。十多年前,林氏俏生生的青春脸庞又浮现在他脑海。而今,却红颜衰败、身子残缺,如同枯萎掉落尘埃的花朵,苍凉,衰败…… 萧福猫着腰,避过旁人,进屋来。 “老爷,您吩咐送过去给三姨娘的银子已经送过去,不过,三姨娘说什么也不收。” “她是还恨着我……罢了,不收,就不收吧。” …… * 第二日,经过昨天那么一番闹腾,自然各方都需要修养,猛兽袭人之事也只以意外处之,并没有什么特别动静。直到傍晚,萧袭月前些日子收买的陶公公,让手下出宫办事的小太监给萧袭月传来了话儿。 上午,羌吴王子有心忠勇将军府嫡女千金萧华嫣,羌吴王也甚是满意,与文帝说了一遭,文帝当时虽未明说,却也是有同意之色。本以为已经定下人选就是萧华嫣了,怎知,到下午申时,突然旨意一改,改萧华嫣为九公主秦丽言。 萧袭月接到这一消息,心里已经基本确定。萧华嫣这回约莫是投入皇后羽下了。猛兽袭人和这指婚人选更改,便是皇后给她尝的甜头、做得姿态,给她萧袭月的下马威! 除了羌吴王子,羌吴公主的驸马也有了定论。已经拟旨,赐婚三皇子秦誉。待秦誉行冠礼之后便成婚,一同出宫入住三皇子府。 “咳,咳咳……” “小姐,你如何了,可是身子不舒服?”香鱼连忙上前一摸萧袭月的额头,“呀,这是发烧了啊。”回头对冬萱道,“快,去找刘大夫过来给小姐看看。记着,别声张。” 冬萱“哎”了一声,连忙跑出园子去找大夫。 “我无大碍……去,把我明日进宫要穿的衣裳、首饰准备准备,要搭配好,我要精精神神的进宫……” 香鱼得了令,去准备,心头略心疼。小姐日子过得也是坎坷,好不容易日子熬出些头了,也有三皇子倾心示好了,却偏生出现个劳什子羌吴公主,棒打鸳鸯。香鱼本想劝说一番,赐婚之事还没有定论,但是想想,萧袭月外柔内刚、那般要强,她若这样劝说,岂不是小瞧了她?于是便好好的收拾衣饰,没有张嘴。 萧袭月闭目休息。 谁说的,非要依靠个男人才算过得好,既然能重活这一世,她便不当弱者,就算风雨再狂,她也要精神抖擞的挺直了腰板儿活着! 刘大夫开了汤药,说是伤口风寒所致,加之心神操劳、行气不顺,所以才高烧不退。 萧袭月说了半夜的胡话,第二日,也没能进宫去见太后,昏睡得糊里糊涂的,直到下午天光渐暗的时候,才退了烧,清醒过来。 冬萱端了清淡的菜粥来,萧袭月刚要喝,却听香鱼亮晶晶着双眼,进屋来说:“小姐,府上来客了,是来看你的。” 香鱼话才刚说完,便见一个火红的身影蹿进屋子来,鞭子一指: “萧袭月,你咋病倒了?我不要你男人了。你快好起来吧。” ☆、第62章 阿卓依突然冲进来喊了这么一句话,将屋子里的萧袭月和冬萱、香鱼都吓了一跳! “公主,你——” 萧袭月话还没说完,就被三两步蹿过来的阿卓依打断。阿卓依一下子坐到萧袭月床前。 “萧袭月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三皇子昨天就把你们的事儿都给我讲了一回,我不知道……” 阿卓依突然停下来,看了冬萱和香鱼一眼。 萧袭月哭笑不得,亏她也知道小心啊,便使了个眼色让香鱼和冬萱都下去了,免得影响阿卓依说心里话。 阿卓依见没外人了,才道:“我不知道你们都已经海誓山盟了。我考虑了考虑,决定还是换一个,毕竟三皇子喜欢的是你,我若强占了他,他心头定然也不高兴、整天想你。还不如让你们俩凑做一对,你们俩都开心,我也省麻烦。” 海誓山盟?!秦誉那厮真是……他们何时海誓山盟了。说话不害臊。 “那公主打算换哪个?”萧袭月问。内宅里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话儿听多了,这一下子还真有些不适应阿卓依的说话方式。 阿卓依思量了思量。“我觉着有一个还不错,但是就是小了些,我得再观察两日,到时候才能说出来他是谁。” 萧袭月以为阿卓依说的是秦宏或者秦斗,然而最后阿卓依选的人,却是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嘴都能塞下颗大鸡蛋!! 当然,想想,这也附和她那独特的说话以及行事作风。 两日后。文帝赐婚羌吴公主与三皇子秦誉的圣旨刚要下来,羌吴公主阿卓依跪在文帝面前,大拜。 “卓依倾心的不是三皇子殿下,是十四皇子,秦琰,还请陛下成全。” 秦琰? 那才即将十四的小少年? 秦宏、秦斗两人本以为不是三皇子,定然就是他们两兄弟中的一人抱得美人归,却没想到,最后让那一直不起眼的十四弟秦琰给抢了风头!要知道,那秦琰殿中连个教行男-女之事的宫女都还没有呢!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雏儿,竟然就娶到这么个美娇娘! 羌吴王子迎娶九公主,羌吴公主嫁给十四皇子,这,真是出人意料!人都说,这羌吴人脑子就是与北齐人不同! 事情已定,羌吴王、大王子在参加完阿卓依的婚礼之后,就将启程回国,而阿卓依则留在北齐皇室中。 萧袭月真是好生佩服这阿卓依公主,千里迢迢的,来了北齐,一举嫁给一个少年皇子,这等勇气和胆量,真是让她不知是该佩服,还是该同情。 阿卓依特意邀请了萧袭月参加她与秦琰的婚礼。 十四皇子秦琰萧袭月记得,上回与秦丽筝比试射箭,只有这个少年为她说过话。勤学上进,虽然性子宽厚而略显软弱,但却是非分明,不畏强权。上回,文帝也是让他将实情讲出来,可见其品行端正,是个不错的皇子。 婚礼前夕,阿卓依还特意来找过一回萧袭月。 萧袭月忍不住问了阿卓依:“公主,十四皇子年纪尚小,你,就不担心日后他变心,或者未来难测么?我北齐流传这一句话,叫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若嫁了他,这一世的命运,便与他牵扯在一起了。” 阿卓依转了转眼珠,仔细将萧袭月的话领悟了一遍,想了一阵儿、明白了意思之后,才道:“他愿为我付出性命,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或许他现在还不是大家眼中的大英雄,但是他已经是我的大英雄了。我觉得,他肯定会对我好的。” 萧袭月被阿卓依的话说得一愣。她说,他愿意为她付出生命,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萧袭月脑海中想起秦誉不顾安危,冲入兽群救她的画面。围场那回,比武这回,每一次危险到来,秦誉都将她牢牢抱在怀里。西山之上,替她挨箭,这一次,又自己挨了野熊一掌,不让她受伤……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是被咬怕了,所以,现在畏首畏尾的么?重活两世的人了,看了太多,反而谨慎得不敢轻易付出,不再那般勇敢。是不是她太过于谨慎了…… 萧袭月被阿卓依这句话深深的触动。 阿卓依见萧袭月不说话,皱眉忧愁。“萧袭月,你也不看好我们么?” 萧袭月这才回过神来。 “如何不看好?虽然十四皇子还年少,不过品行端正、勇敢温柔,他日必然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袭月祝福公主。” 阿卓依一听,笑呵呵的。被别人劝告了那么多回,她也是有些没底了,来萧袭月这里就是来讨定心丸的,她就觉着,萧袭月定然能懂。 阿卓依一抽腰间的鞭子:“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不怕!以后他要是不勤奋上进,我就抽他!让他听话。弱鸡也要抽成雄鸡!” 萧袭月噗嗤一声笑出来。所以说,其实做夫妻并不一定要双方都完美,只要合拍就可以么?萧袭月突然觉着,似乎这个骄纵的阿卓依公主和秦琰,还真有几分合适。 而此刻,暖颐园中,也有人注意这香竹园中的动静。 郑氏近日染了风寒初愈,身子还乏,半卧在榻上。丫鬟平灵小心的给郑氏揉捏着肩膀。 “夫人,那浓眉大眼的羌吴公主一进府就尾随鬼机灵丫头香鱼去了香竹园,胆儿大得很,一点不怕生。” 郑氏本来打算让萧袭月嫁去羌吴联姻,如今计划落了空。 羌吴王暗里听了萧袭月那扫把星的传闻,虽满怀同情,却是再也没有半点想要将她配给自己大儿子的打算了。 郑氏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她当年散播的扫把星传闻救了萧袭月一回,也真是撞了鬼的阴差阳错。也罢,日子还长着,她就不信了,以她郑氏这么多年在将军府的势力和地位,以及娘家的背景,还斗不过这十四五岁的丫头片子了。 陈妈妈不吐不快,乍一闻那羌吴公主许了十四皇子,她就觉得这公主真是蠢到家了,嘲讽道: “说起来,这个羌吴公主也是奇特,那么多皇子不选,竟然选个乳臭未干的十四皇子,那十四皇子,也才十三四岁,比她还小上一岁有余。这羌吴人啊,脑子里装的难不成是石头么?” 郑氏冷哼一声,懒懒的瞥了陈妈妈一眼。“你懂什么。你可知道,那十四皇子的母妃是谁。” 陈妈妈一听,疑惑道:“听闻是兰妃,性子也是软软弱弱的,不受宠啊。” 郑氏并不回答陈妈妈,从榻上起身,吩咐平灵。 “去,把大小姐叫来。” “唉!” 萧华嫣近日精神好了许多,脸颊上的憔悴之色也渐渐少了。 “见过娘亲。” “华嫣啊,你过来,坐这儿。”郑氏把萧华嫣叫到身边来。 “娘,你叫我来可是有什么要吩咐于我?”萧华嫣还能不知道她亲娘么?没有事情,是不会无端去叫她的。郑氏可不是那些会突然兴奋了找人闹家常闲话儿的人。 “华嫣啊,一会儿阿卓依公主出府,你去送送她,桌上的礼我都备好了,你拿去,好好处好关系。” 萧华嫣略不解。“娘,那个阿卓依公主对女儿并不怎么热络,倒是更往萧袭月那边靠。她在北齐无权无势的,笼络她是有何好处么?” 郑氏拢了拢盖在腿上的毯子。快入冬了,这天儿也是一天比一天冷,腿寒的毛病疼得她这些日子走路都僵得疼。萧华嫣连忙帮忙拢毯子,掖了掖角儿。 “羌吴公主就算是个傻的,她老子当了几十年大王,也不傻。十四皇子的母妃兰妃,正是皇后的亲妹啊!你说,你当不当与她处好关系?” 萧华嫣也是惊了一惊,陈妈妈竖直了耳朵,听这其中的厉害。 “而今太子不得人心,多半是烂泥扶不上墙,陈皇后何等精明,想来早就已暗地备了人选。依娘看来,必然是五皇子与十四皇子。五皇子有勇有谋,是一大助力,况且也得人心,皇后是不会轻易放弃这枚优秀的棋子。” 萧华嫣闻言,心下安慰,她瞧上的男子不会有错。五皇子确实能力出众,虽然行事低调,但锋芒总会有显露的时刻,那时必然光芒万丈。而她,也会成为他身侧,站在天子之光中、母仪天下的女人。 “但,问题便也是因着五皇子太优秀,恐怕不是长久愿意屈服于人的人。对于皇后来说,这样的人选,又不合适了。” 萧华嫣疑惑了。“为何不合适?有个有能力的皇子站在自己这边,岂不是更如虎添翼么?左右她也不会与皇帝针锋相对,太后与皇帝,舐犊情深不正好?” 郑氏使了个眼色,让陈妈妈、平灵等都下去了,只留下萧华嫣。 郑氏忧心忡忡,握住萧华嫣的手:“彤妃娘娘近日通传了消息回国公府,也传了一份给我。娘分析了分析宫中形势,娘只怕,皇后娘娘的野心,并不只是想安心的做一个皇太后而已。怕只怕……陈皇后会成为第二个高太后。不,或许比高太后更加的可怕。” 萧华嫣听完这一席话,后背已惊出一身冷汗。这番话若让旁人听去了可不得了,怪不得,娘亲连陈妈妈都要遣走。 “娘,那、那这么一说,假若文帝驾崩,一直默默无闻的十四皇子才是最可能成为皇帝的人选,是吗?” 郑氏瞧着萧华嫣渐渐发白的脸,点头。 “所以说,羌吴公主有可能就是未来的皇后?” 郑氏见女儿失望而不甘的眼睛,再次点了头。 “所以,娘要你与她处好关系。” 萧华嫣急急的蹙了眉头,扁嘴道:“可是,一直以来,不都是三皇子和五皇子才是最可能成为储君的人选么?” “身处后宫凤位的女人,踏着多少尸骨才能上去,岂能不留个后路、藏个底牌,十四皇子年纪小,母子都不得宠,也正是如此才容易让人忽略,安然活在后宫至今。娘若不是从彤妃娘娘的传出来的内部消息里细细分析,恐怕也没有看透。十四皇子,终究是皇后带亲的,五皇子,总归是外人。” 萧华嫣心郁。虽然秦壑一表人才、中正宽和,是个难得的人才,但是,但是她一直以为,嫁给他便是很大可能的能够登临凤位,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变数和隐藏的东西,一时愈加感觉皇廷之中阴谋之深、算计之复杂,一步踏错,可能就差之千里、可能就死也不知道如何死的。 “对了,彤姨妈也算是半个皇后娘娘的人,宫中之事也可找她帮忙。” 郑氏轻轻叹了口气,“只怕,她而今已是自身难保。唉,端端正正的一个姑娘,就因着那几句流言蜚语断送了荣华锦绣。圣上一直介怀彤妃进宫前与那未婚夫君搂抱的传闻,不曾宠幸。对皇后娘娘来说,彤妃已经是弃子,在宫中也只是夹缝中生存,挨过一日算一日。” 萧华嫣心头大骇,呼吸也不顺畅了。若秦淑离看过她身子的传闻,也像郑元彤的那传闻一般,闹得沸沸扬扬,她岂不是……皇后也会弃了她,秦壑会不会也会介怀? 秦淑离,那个可恶的秦淑离,偏生他还与萧袭月和秦誉走得那么近。 ☆、第63章 阿卓依来看萧袭月也不是空手白来的,或者说,她才是捎带来的,“正主儿”是陶公公。 阿卓依跑得快,先到了香竹园。陶公公几十年也不是白活的,早看出来阿卓依跑来将军府是有要紧话儿要和萧袭月说,是以等两姑娘说完了,才去叨扰。 “萧四姑娘,咱们可又见面了。”陶公公一张脸都要笑烂了。不得不说,他这张老脸笑起来就已经能达到拍马屁的效果,一笑就喜庆。 “陶公公远道而来,辛苦了,香鱼,去备些茶水‘糕点’给公公。” 香鱼得令,哎了一声。 “哎唷唷,萧四姑娘可真真儿是太多礼了,杂家就是个奴才,哪敢总受四姑娘打赏呀,呵呵。” “陶公公伺候陛下多年,劳苦功高,我等小辈哪有不敬的道理。香鱼,还不快去。” 香鱼利索的去了。 陶公公亲自来,必然是得了皇帝旨意的。 “四小姐,杂家这回是来替陛下和太后带点儿御药来看望您的,要再过半月,才是真真儿的报喜。” 陶公公侧头,对着身后端着各式各样锦盒、药材的小太监们脸色一肃,一挥手、示意端上来,转头对萧袭月又言笑晏晏。 “太后和陛下得知四姑娘身体抱恙,十分担忧,特派老奴带些好药前来看看。”陶公公对小太监们道:“还不快站直了、端好了,好给四姑娘过目。” 六太监站做一排,各个人手中都有一只巨大的红布托盘中,盘中乘着药材以及一只大锦盒。 陶公公站直了腰板儿,神色也庄严起来,用宣读圣旨的语调,特高声儿的大声道: “萧四姑娘卧病,陛下、太后颇为担心,特御赐宫中御药给萧四姑娘。请萧四姑娘跪地领赏吧。” 萧袭月从榻上下来,低眉潜首跪在榻上。阿卓依还没见过北齐皇帝御赐的场面,好奇的打量着。不光阿卓依,此刻这将军府上,多少双眼睛、多少双耳朵,都贴着香竹园的墙根儿呢! 陶公公哪能想不到,于是嗓门儿也特别的嘹亮,端足了架子、拿好了腔调。 “皇上、太后御赐——六色灵芝十二朵。愿萧四姑娘,早日康复。” 陶公公尾音拖得高亢而绵长,颇有气势。端灵芝的太监得了陶公公的令,上前一步,将锦盒打开来。赫然十二朵光泽柔亮的灵芝,紫、赤、青、白、黄、黑各两朵! 阿卓依大睁眼。这六色灵芝可不常见啊!在她羌吴王宫里,都不多,萧袭月竟然一下子就得了十二朵! “皇上、太后御赐——漠北千年人参两支。愿萧四姑娘,早日康复。” 太监打开锦盒,赫然就是两只千年人参!要知道,现在平京城里,一支千年人参的根须都要卖上好几十两银子,更别说这两大支完好的千年人参,整个北齐,怕也只有皇宫和几个贵族中有为数不多的千年人参,能一下子得两支,实属难得中的难得。 “皇上、太后御赐——上品天山雪莲四支。愿萧四姑娘,早日康复。” 阿卓依见那锦盒中一并四朵天山雪莲,羡慕又赞叹,这北齐皇帝真是不缺银子啊!出手大方。那么大朵的雪莲,她就儿时见过一回。羌吴王牙疼,吃了不少雪莲,她早想寻些来孝敬她父王了,却难以寻得。 “皇上、太后御赐——上品龙延香一枚。愿萧四姑娘,早日康复。” “皇上、太后御赐——上品冬虫夏草一盒。愿萧四姑娘,早日康复。” …… 千年人参、六色灵芝、龙延香、金丝燕窝、冬虫夏草……阿卓依除了赞叹和目瞪口呆,已经没有其它想法。 “萧四姑娘,领赏谢恩吧!” 萧袭月跪地磕头。“谢皇上、太后隆恩赏赐,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陶公公宣完,严肃的神色立马一改,连忙把萧袭月扶起来,笑得如朵花儿似的,翘着手指道: “哎唷唷,四姑娘啊,奴才一眼就看出来您是个富贵好命的主儿。就算有些个困难阻挠,那都是暂时遮眼的乌云,只要您那么一使劲儿的吹……嘿嘿,都会烟消云散、云开见月明。瞧,这回陛下和太后派老奴来赐的御药,哪样儿不是价值千金的,宫中的皇子皇女们,多少人眼睛都羡慕红了又绿、绿了又红的,呵呵呵。” 陶公公一串子话说得极溜,又凑近了些小声道:“太后吩咐老奴要风风光光的将这御药赏赐给姑娘,就是要给旁人儿看得清清楚楚的,太后娘娘对四姑娘那可是,哟哟,真心的疼!” 萧袭月面露喜色。“太后义母心慈,袭月能得此恩宠,倍感欢欣、无以为报,只愿能多陪伴太后义母身侧、为太后分忧。” 陶公公笑得心照不宣。“老奴就说,萧四姑娘是个剔透的人儿。” 分忧二字,可不就是效力的近义词么。 萧袭月让香鱼准备了上回的食盒,里头装的也是那等“糕点”,但陶公公却没有收。 “四姑娘,恐怕等再过个半打月,杂家还要来真正的报喜,到时候四姑娘再准备些可口的大块糕点给老奴解饥解渴吧。四姑娘上回给陛下贺寿献的礼陛下现在还放在殿中,日日瞧、夜夜看,喜欢得不得了呢。四姑娘且快些养好身子,且养好气色等着杂家再来吧。” 陶公公笑呵呵的走了。陶公公虽爱财,但也不是个傻子、鼠目寸光的,已经将萧袭月定义做长期的主顾儿,不急于一时。已经傍上了大鱼,还怕往后饿着不成? 陶公公宫中多年,眼睛毒辣,看人颇有些个心得体会,笃定萧袭月日后会飞黄腾达,是以愿帮她接应宫中的消息。 阿卓依瞅着那朵雪莲花,不好开口。萧袭月端了那一盒雪莲花,一并递给了阿卓依。“上年纪的人都有牙疼之症,想来你父王用得着。” 阿卓依眼睛一亮,拉着萧袭月的手惊喜道:“萧袭月,你是我肚子里的青虫吗?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父王牙疼?” 咋不知道,前些日子见羌吴王那左边脸,像是在包着一口东西似的,不是牙肉肿了是什么。上年纪的人,十个里头七个都有牙疼症。 “公主想说的肚子里的蛔虫吧。”还青虫呢,感情肚子是颗菜心儿。 阿卓依欢天喜地接过来。“萧袭月,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我一定还你!” 阿卓依喜滋滋的走了。 萧袭月被猛兽袭击之事不了了之,将军府里多少人都看笑话幸灾乐祸,可这回还没笑舒坦,又见那价值千金的稀世宝贝一样儿一样儿的往萧袭月屋子里送!而且还是御赐的!真真儿是气人。 上回萧华嫣卧病,陈皇后赐了一支千年人参,这回萧袭月一举得了两支,且还是让宫中公公来御赐的,不是随便给的、捎的。是不是可说,是太后在与皇后较劲? 各人暗自揣测,看来萧袭月这回是真的傍上太后这可金树儿了。 萧华嫣出门送了一道阿卓依,将礼物赠给了她,是一对玉如意。怎知阿卓依打开之后却道:“哦,原来是这种石头,我在秦琰和其它皇子那里见过,也是你送的吧?你这儿难道有很多这种石头,怎地到处都是。” 萧华嫣笑容一僵,差点无话以对。“公主若不喜欢,华嫣改日再另补一份礼。这‘石头’玩意名叫玉如意,公主即将新婚,华嫣愿公主事事如意。华嫣送玉如意的意义便是祝福公主殿下。” 阿卓依点点头,继而恍然大悟: “谢谢你。没想到你眼光看得那般远!每个皇子都送了,大家都如意,好,好,挺好。” 不会说话蠢人!萧华嫣暗讽,脸上的笑本就有些勉强,可听到阿卓依下一句时,她是再笑不下去了。 “你下回若要补一份礼物,也补一些实用的好了,萧袭月送我两朵雪莲,正好我拿回去给我父王吃了补身子。这石头拿着也没什么用处,我也不缺银子,也不用它涨面子,带着还沉。” 萧华嫣笑着点头敷衍附和两句,心里已是不待见极了。 阿卓依随撵车回宫。路上陶公公凑过去,好心提点道:“公主啊,萧大小姐送的那石头叫翡翠玉如意,是极好的东西。你方才那么说,恐怕让人多心啊。” 阿卓依打开那锦盒,笑了笑。 “陶公公,你当我真蠢了?我羌吴别的不多,独不缺玉石,岂会不认得这玩意。哼。” 陶公公闻言,略诧异,乖乖的闭嘴低头。 阿卓依见那街旁一对母子正在行乞,随手将那锦盒砸在乞丐母子的破碗里,“哐啷”一声。 那对母子被那金灿灿的锦盒吓了一大跳!接着,便听那马车里传来个略带傲气的声音——“拿去当了买些衣裳粮食吧。” 陶公公看在眼里,再没有半点儿的疑惑或者其它神色,恭恭敬敬。是他蠢了、眼拙了…… 萧华嫣在阿卓依那儿吃了一瘪,回到暖颐园里脸色不太好看。郑氏屏退了左右,萧华嫣将阿卓依的话给郑氏说了一通。 “娘,从前我也只觉这个羌吴公主是语言文化不同,性子直接罢了,今日女儿觉着,她根本就是没规没距的,一点都不好相与。竟然还把我的玉如意和萧袭月给她的雪莲比较,真是……好生气人!竟还嫌弃我的玉如意。” 萧华嫣从小到大,都是掌上明珠,没受过多少气,自然不高兴。郑氏听了,沉思了一会儿,问她是不是的罪过阿卓依,萧华嫣想了想,并没有过。 “实在相处不好,你也不需要讨她欢心,不得罪便罢了。皇廷便是如此的,若不想受人压制,须得踩在别人头上。她现在身份尊贵,咱们只能忍让着。” “娘,我记住了。”总有一日,她也会成为最尊贵的女人。萧华嫣心里越发坚定了决心。阿卓依也不过是个皇子妃罢了,竟不把她放在眼里! * 阿卓依与秦琰的婚礼办得盛大,因着秦琰尚还年少,出宫独住还太早,便住在宫中。 半月后,册封萧袭月的诏书下来。陶公公再次出现在将军府。现在,将军府不少人听闻他来便觉得是噩耗、觉得恶心。每次来都是给萧袭月报喜的! 阵仗颇大,萧云开率萧府上下妻女仆人上百口,开大门,跪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忠勇将军府四女萧袭月,性秉温庄,德才兼备,着封为东阳千岁乡君,领旨谢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喊万岁的声音浩大,回响在整个将军府上空。附近街道的人都知道了,将军府有个名叫萧袭月的四女,深得皇宠,心怀百姓,是个好女子,而今凭着才智与德行封了品阶,正是喜庆而又励志,是女子们的好榜样。 萧袭月接过明黄的圣旨,陶公公笑颜如花。 “恭喜千岁乡君!” 田氏、潘氏等人跪在萧袭月身后已经看绿了眼!恨萧袭月还来不及,竟然她封品阶了,还要他们来跪地一起庆贺,真是……撞了鬼了!可是现下老夫人陶公公都在,咬着牙,也要笑着恭喜,否则讨不了好。 金银赏赐自然少不了的。 香竹园里的又进了一大笔银子。香鱼打着算盘拿着笔,又算又抄,弄了半宿也没将那金银珠宝记清楚。颜暮秋突然现身来请萧袭月允许他帮忙。 难得他主动一回,萧袭月便准了。没想到颜暮秋还并不只是四肢发达,脑子也灵活着,这点事情根本不在话下,放下剑拿起笔,还有几分才子的文雅。 冬萱哪里睡得着,兴奋的在一旁笑呵呵的陪着、数着,回头对萧袭月道:“小姐小姐,咱们这回又发大财了!” 外头有杨霸山那长着一张杀人犯脸的护院,说话也比从前放心许多。 香鱼嗔了冬萱一眼:“大财还在后头呢,小姐得了太子那片被剥走的地,往后啊,咱们小姐也是有封地的主儿了。” 虽然不大,但是有的。 冬萱托着脸向往:“那今后,我们这些鸡犬也跟着吃香喝辣了。” 一句话引来香鱼噗嗤一声笑,萧袭月瞧了眼颜暮秋,竟见他那万年铁板脸,竟然也带了一丝笑意,一时有些失神。石头开花,总是奇。那淡淡的笑意在暖黄的油灯里,竟有几分暖心。 郑氏是国公府的嫡长女,按照北齐律法,可封乡君。是以,郑氏在出嫁前便封了渭西乡君,正五品,萧袭月才刚及笄的年纪就被封了乡君,便是与她平起平坐了!若有个意外、闪失,朝廷也当追查到底,由皇帝亲自过问。 而且,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萧袭月那乡君封号前还加了个千岁!要知道,能扯上千岁的,除了太后、皇后,便是公主一类了,连文帝那些个没有册封公主的皇女,都没有资格说千岁。 千岁乡君,这还是北齐特例! 东阳,正是太子被收回的那片土地,眼下,分封给了萧袭月。必然是太后开口让文帝下的旨意。 将军府、朝廷都暗自揣测着,以往未将萧袭月放在眼里的人,也渐渐重视起萧袭月来。 * 接下来这几日,文曲殿中上官娉婷、周摇光都托辞生了病,没来。但有点的脑子都能明白是为什么!那二女伙同秦丽筝说萧袭月坏话,此番就怕萧袭月报复收拾她们!萧袭月现在可是千岁乡君,正五品,若论律法,比文帝那些个没有册封的皇女还要高上一品阶。 最近入冬了,这日清晨,下着小雪,地上已经铺上薄薄的一层。 萧袭月踏进文曲殿。还早,四下很是静谧。她不喜欢下雪天,总让她想起些不好的回忆。她被废打入冷宫的凄惨,秦誉那被白雪盖住的坟头,以及最后一切的结束,都在下雪的日子里。 突然,“咻”的一声射箭声响,惊了萧袭月一跳,透过细雪看过去,乍见一身形高大的锦衣宫装男子,背对着她立在雪中,背影格外挺拔,手挽着弓箭,雪风吹起他的长发,青丝扬,白雪飘,黑白分明,交相辉映。 萧袭月停下脚步,有些出神。他的身子比例有着一种男子独有的美感,宽肩窄腰,双腿修长,那干净利落的娴熟动作,优美而有力。 薄雪中的宫殿略露出犄角琉瓦,薄雪中的人,宛如宁谧的一幅画。 一切,有种不真实的美。 那人许是闻了脚步声,灵敏将弓一挽、利落的转过身来,看见了萧袭月。彼时,恰好一朵雪花落在他墨染般的眉间,淡淡的清冷的,向她看来的目光透过点点的细雪,显得越发凄迷而深邃。 低沉磁性的声音,让静谧如画的景色陡然充满了生气。 “就这么喜欢偷偷的看我的背影?” 萧袭月眨了眨眼,撩开被雪风吹下来的一丝碎发。“怎地偷看了,我堂堂正正走进来、不藏不躲,如何算偷看你。” 秦誉大步流星的走到她面前,抬起萧袭月的下巴,强迫她扬起脸。 “看你这副憔悴的模样,爷真是难受。一日不看你脸色、不听你冷言冷语的嘲讽,老子这心里就空落落得紧。” 萧袭月一拍秦誉的手,下巴从他魔爪里挣脱出来,皱眉:“三皇子,你长得也算风流潇洒,怎地偏偏就不能好好说话呢?”真是对不起这雪景和宁晨。 萧袭月刚挣脱离他远些,却不想一双手臂一下将她箍进怀里,撞进个带着霜气儿的结实胸膛,仰起头正对上秦誉低下的眸子,张口要说他的话一下子噎住了、说不出来了。 这双眼睛如同夜空一样,漆黑深邃,却泛着点点细碎的星光,温柔惑人。 “你喜欢……我这样儿?”声音也是温柔的, 那么的近,萧袭月几乎忘了呼吸,可就在她刚刚失神的时候,那眸子一冷,柔和之色散去,桀骜而霸道。 “可是爷天生就不是秦壑那等书生,就喜欢直接的。萧小四,这些日子‘梦’见了我几回?”这些日子她也不去沁阳宫瞧瞧他,害得他带着伤来文曲殿教这帮小兔崽子。 萧袭月一听那“梦”字,一下就听明白了秦誉的意思。他是在问她春-梦里他出现了几回。本来这些天一直因为阿卓依前些日子那话,有些触动、感动的,现下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一回都没有!” 秦誉竟也不追究,唇角翘得越发好看,心情似乎格外好。 秦誉从怀里拿出一枚簪子,玉白的质感,雕刻得十分简单,上面一轮弯月,月上一个古体得月字。 “萧小四,送你的。你册封的贺礼。” 萧袭月看见那枚簪子,心头一跳。 这一枚簪子,和前世那一枚,他以骨相刻的骨簪,如此相似!遥远的记忆又重新浮现,“若本殿爱上哪个女子,必将她刻入骨血,一生不负。” 秦誉将簪子插在正在发愣的萧袭月发间。 “你戴着甚好。” ☆、第64章 已有二十多日不见秦誉,没想到今日他竟来了文曲殿教皇子皇女们骑射!身子也不知好利索了没,也不好好歇着。 秦誉一出现,上官娉婷和周摇光也来了!秦丽筝自感无颜见人,当然没来。上官娉婷为了躲萧袭月请了好几天病假,这番为了色,倒是勇敢无畏起来了。 天气突然变冷,老太傅一双老寒腿走不动路,现了一回身,稍微布置了些课业,便回去歇息了。皇女的文化要求本就不十分高,皇子们大部分已经有一定基础,是以得了课业能够自己温习。授课的时间还未结束,接下来便是交给秦誉来教授骑射之术。太傅能有人解忧,当然感激涕零。 秦誉在各个皇子中威望极高,各个少年皇子公子都兴奋非常,就想学他那身三箭射虎的本事!都围了上去。 “三哥,你的伤好了?” “三哥三哥,你快教教我们,那三箭齐发的本事真是太酷了。” “……” 上官娉婷在人群里,双脸红扑扑的望着秦誉,羞涩的慢吞吞的上前,一双眼睛巴巴痴望秦誉——“三皇子殿下,娉婷也想学学,你也教教我,可好。” 可她话刚一开口,又有人冲上去。 “三哥,我也要学。” “教教我教教我。” 秦誉略无奈。“好好好,教,全都教。” 秦誉在人群里寻了一遭,却没看见要找的人。年轻的皇子们又围上来,秦宏秦斗都虚心求教,就想学那本事。 萧袭月远远躲在屋檐下的柱子后躲风,今日穿得少了些,北风吹着冷得哆嗦,她才不去那雪地里傻乎乎的站着吹呢!那三箭齐射的功夫,她学作甚,颜暮秋会那玩意就行了。这会儿,估计躲在哪个角落里偷偷看着学着呢, 秦誉示范了一回,皇子们都还是有些悟性,学得极快,皇女公主们虽然实力差些,但是动作也是标准,只有几个臣女,硬是学不会,上官娉婷尤其是。 上官娉婷羞答答的上前。“三皇子殿下,你,你能不能手把手的教教我?爹爹让我一定好好学,学不会回去要挨骂……”说完,泪水漫上眼眶,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 秦誉颇为同情,余光扫了一圈人群,最后落在上官娉婷身上。“今日定让你学会。” “三殿下,你教教我好么,我也想学会……” 上官娉婷人如其名,姿色虽然只是中上,算不上极美,但是身材却高挑窈窕,成熟妩-媚,可怜兮兮的靠过去,只怕是男子都抵挡不住诱惑。 不远处,柱子后,萧袭月冷冷看着那人群里,上官娉婷靠在一个高大的宫装男子怀里,手把手的,那亲昵的动作真是让人看了生厌! 就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亏她差点被他骗了,这厮根本就如同上一世一样的,后院女人无数,好-色无耻…… 什么破簪子,她不戴了! “心头骂得太大声儿,我都听见了。” 冷不防的,背后突然一个声音!吓了萧袭月一跳,连忙转身—— “你,你怎么在这儿?” 竟然是秦誉!那,那人群里抱着上官娉婷的男人是……萧袭月转头一看。 “别看了,那是秦斗,不是我。就知道你这小老虎要生气。”秦誉说完,唇角弯得越发明显了。 他得意做什么…… 萧袭月被看穿了心思,略微发窘。 秦誉声音却陡然一肃,如同严师训斥一般。“萧小四,大家都在好好学射箭,你却在这儿偷懒,怎么,你会三箭齐射了?” 萧袭月被他喝了一跳,一时语塞。她压根没把他当老师,虽然,虽然名义上他确实是偶尔来上课的老师。 “你这般躲在角落里休息,定然是会了,走,射给我看看!” “哎,放开我……” 秦誉一把将萧袭月拽到过去练习,严厉得半点不留情面,跟方才人后他的模样全然不同!萧袭月哪会他那把式。 那三箭齐射的功夫,且要每箭箭不虚发,那哪儿是正常人能干的出来的,只有秦誉这种不正常的人才做得到!何必折腾自己。 是以,她当然射的歪歪咧咧的,别说三箭了,一只箭都没碰到箭靶! 若换做太傅或者别的先生,萧袭月定然好好学好好练,可对着秦誉这厮,她就是……提不起干劲来,说不上为什么。 “萧小四,你看你这三箭上弓的箭术,所有人中,就属你最烂!还不好好学!”秦誉板着脸训斥。 上官娉婷本在为秦誉让秦斗手把手教她而生气,可是此番见萧袭月总算丢人,心里畅快得只差没有拍手叫好了! 秦誉看起来很是生气,步步逼近萧袭月,气势迫人,众皇子皇女臣女公子都以为秦誉是被萧袭月气着了,以为他要好好训斥萧袭月,只见秦誉粗鲁的一把夺过萧袭月的弓箭,喝道—— “你这般笨,看来只有我亲手教你了!” 萧袭月瞬间的愣神,又灵敏的捕捉到秦誉那阴沉沉的眸子中,那丝快速划过的阴谋得逞的笑意。有种落入圈套的感觉! 果不其然,秦誉一下将她环住,胸膛贴在她后背,一双大手捏住她的手儿,手把手的上箭,手把手的瞄准。箭上了又落,落了又上,瞄了又瞄,左左右右的!他的胸膛在她背后紧贴着摩擦了又摩擦,握着她手儿的他的手,指腹在她手心里摩挲又摩挲。 他根本是在故意调戏她!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萧袭月又羞又愧,余光扫了扫两旁,却发现众人都在他们身后一丈外,似乎并看不清他们这暧-昧小动作。 “萧袭月,你怎的如此笨,上个箭都弄不上,再练!”语气严厉。 伪君子!伪君子!明明是他故意不让她上上去!萧袭月气得直咬牙。这厮是故意为难她!萧袭月低声道:“秦誉,你够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秦誉小声在她耳畔呵气回她:“叫你故意多那么远、与我划清距离?叫你胡乱揣测我?这下知道害怕了?”她要离远远的,他就非把她拉到怀里来,让大家都好好看着,看她下回还敢不敢嫌弃他! “那么多人看着,快别折腾了!”萧袭月低声说得又急又费力。 “你的意思,是没人看的时候,我就能‘折腾’你了?嗯?”他柔然的唇瓣传来火热的温度,烧得萧袭月全身着了火似的。内外都上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古语有云,人有脸树有皮,好在秦誉虽不要脸,但还有张树皮挂着,那三箭咻的一声射出去,三箭齐中靶心! 到底那箭还是从她手里射出去的,萧袭月忍不住惊叹:“射得好远。” 秦誉却没有放手,在她耳边极低声的说了一句:“夜里,我能射更远。” 萧袭月顿感身后下方贴身之处……有异动…… 萧袭月如遭晴天霹雳,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脸红的要滴血,怒瞪着秦誉。无耻、无耻、无耻!! “你的圣贤书读到牛屎堆里了吗?!还要脸不要了。”萧袭月低声骂。 秦誉却故作了不温不火的模样给远处的人看,眸子里闪过狡黠。“许久以前就告诉过你,人前要,人后不要。” “可是这是人前!”萧袭月极力压低了声音。 “他们在我眼里都是移动的木头,只有你是人儿,可心的人儿。” ☆、第65章 秦誉这厮到底是还有伤在身,上午教过去,便被一沁阳宫中摸来的美人,打着伞接回去休息了。 萧袭月被他众目睽睽之下“教训”了那一番,面红耳赤的,可那男人竟然也不打声招呼,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那么不声不响的跟着别的女人走了。不,不是别的女人,是他宫中的女人,他的女人。 烦。 外头雪下得越发的大,今冬看来是个大寒冬。萧袭月心里也在过寒冬,说不出的不舒坦。这捉摸不透的家伙,究竟心里头想了些什么?他怎么能甜言蜜语、让她心头砰砰跳之后,就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每回都是这样。真是可恶,世上哪有他这般可恶的男人。 下午没有师傅教学,课业就不上了,正好雪下得大,年少的皇子皇女们心痒痒的想出去玩雪。十四皇子秦琰自与阿卓依成婚之后,就没有来上课,估计那少年是在忙于适应成婚后的生活。萧袭月想起秦誉上午说的那荤-话,脑海里一下子冒出个念头,阿卓依与秦琰小夫妻俩若是洞房,那将是如何的风趣情形? 秦琰比阿卓依还要矮上半掌呢。 唉,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萧袭月挥走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刚走出文曲殿走进雪里,就听身后有人唤她。 “萧四姑娘,萧四姑娘。” 萧袭月一回头,见是个小太监拿着伞跑上来,遮在他头顶。 “三殿下让我在这儿等您,送您去懿宁宫。三殿下还说,雪大,让您别冻坏了身子。”小太监把一只装着热炭的暖手小炉子递给萧袭月,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羞赧,硬着头皮道,“殿下说让您提着,姑娘家手冻坏了不好看,捏、捏着不舒坦。” 萧袭月脸上一红,心中一怒,瞪了小太监一眼,一把拿过伞来。“不要你送了,回去服侍你家三殿下吧!” 小太监颇为无辜的巴望着萧袭月远去。□□也不是他说的啊,是三皇子那么说的嘛。 萧袭月一边踩在雪里,一边心头暗骂秦誉无耻霸道。他总是把她当做他的私有物似的!她可不是那些无知天真的柔弱少女,兔子一样偎在他怀里,让他怎么消遣就怎么消遣、任他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不过……这小碳炉子提着确实很暖和。 此刻,就在萧袭月身后不远处,那银装素裹的树下。晃出来个穿素色百褶如意裙的面善美人,高挑婀娜而气质出尘,恍然如仙。 接着,又晃出来个穿着彩蝶蜀绣对襟裙的闺秀美人,姿色不及前者,但是胸脯更为丰满,五官也更为艳丽。 正是萧华嫣和上官娉婷。 “萧大小姐,你是萧袭月的长姐,她应该会听你的劝告的。今日在殿中你也看见了。人人都在练习,萧袭月却故意躲在柱子后头‘欲擒故纵’,摆明了是勾引三殿下,这事要是传出去,实在影响皇家颜面和将军府的声誉啊。” 萧华嫣闻言,心下一番冷笑,笑上官娉婷计拙,脸上却还是平和温婉。 “我这四妹妹你也看见了,她若真把我这没用的长姐放在眼里,便不会那般……”似那字眼腌臜说不出口,萧华嫣刻意略了去,“唉,而今她得了正五品的封号,岂还会理会我的话。上官小姐,恕我无力帮忙。”只有她萧华嫣借刀杀人的份儿,上官娉婷竟然想拿她当刀使,真是自不量力。 上官娉婷眼睛转了转道:“我只是为华嫣姐姐不值,谁不知道大将军荣归那日,三殿下专程送将军回府,皇上、太后就是有意让三殿下与华嫣姐姐见见面、有意成全,谁知道萧袭月厚着面皮抢了去。我是为姐姐不值啊!” “缘分自有天定,过去的就不要再提了。”萧华嫣黯然。那日秦誉对她就不冷不热的,进屋就直奔绿萍院去看萧袭月了。不提还好,提起来就生气! 上官娉婷见萧华嫣无意相帮,很是不高兴,脸色立马沉了沉。 “我这四妹妹性子刚强,在家里连我爹爹都教训不得,上官小姐,真不是华嫣不帮你。” 上官娉婷闻言吃惊:“什么?连将军的话她也不听,她难道还忤逆父亲不成?” 萧华嫣叹了口气,似有苦不能言。“上官小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四妹还说过,他日要让我们全部生不如死。罢了罢了,当时她也是挨了打,心里头愤恨,怪不得她。” “什么!只道她只是做些狐媚子的勾-当,却没想到她竟然、竟然心思如此毒辣!不忠不孝!”上官娉婷大为愤恨,也不再生气萧华嫣不帮她了,确实不怪萧华嫣,萧袭月心肠这般毒,几个人敢惹她呢。 “你放心,我爹爹在朝中说话也是有分量的,萧袭月现在既然有了品阶,那行事说话便是有律法监督,若作风不对,我让我爹爹参她一本,让皇上废了她的品阶!这种不忠不孝的狐媚子,若让她猖狂下去,简直没有天理!” “别了,娉婷,华嫣知道你是好心,但是,但是我四妹妹聪明非常,恐怕会连累到你。再说……再说现在有三皇子帮她,你奈何不了她的……”萧华嫣眼中闪过悲伤,却故作坚强。 上官娉婷越发气了,一跺脚,握着萧华嫣的手。“华嫣姐姐,你且放心吧,这件事便交给我了,这种女人,就该被丢出门去,将军府向来仁义无双、名誉高洁,萧大将军也是咱们北齐的大英雄,怎么也不能让她一颗老鼠屎……”上官娉婷说到一半,忽然自觉话说得有些恶毒了,实在有伤自己大家闺秀的形象、对往后进宫不利,便住了嘴。 “总之,华嫣姐姐,我会帮你的!” 萧华嫣感激而忧心的点头。 上官娉婷走远。萧华嫣哪里还有那忧虑重重的神色,讥诮的轻笑一声。想跟她玩借刀杀人,也得看她有没有那本事。呵。 “你怎么在雪里站着?” 忽然,萧华嫣背后一个声音,吓得猛地退了一步,却不想刚好绊到脚下的枯枝,绊了一跤! “呀——” “小心!” 萧华嫣落入一个结实而带着香风的怀抱,眼前白雪折射而来的光线乍然一暗,取而代之的,是个男子中正柔和的脸,这样低处看去,轮廓分明而硬朗,如同山峰的菱角,那双眼睛明亮柔和而深沉,很是迷人。 萧华嫣面上一红,连忙站直身子,从他怀里出来。 “五皇子怎么也来文曲殿了。” 萧华嫣的惊慌也只是一刹那,立刻恢复大方。 秦壑略微一怔。心下几分欣赏。若换做别的女子,定然是羞答答的话也说不出来了,萧华嫣虽有羞色,却是落落大方,不显得扭捏。难怪宫中那么多皇子倾心她。 “太傅病了,三哥也有伤在身,本想来看看能不能帮帮忙。来了,却见你们都散了。” “五殿下有心了,下午没人授业,大家便商量着回去各自看书。” 萧华嫣微微颔首,浅笑嫣然。 “我……其实也是想来看看你。身子可好些了?” 萧华嫣心下微动。上回利用秦丽筝之计陷害萧袭月,秦壑救走萧袭月,而对她避而不见,很可能是知道了她也参与其中。近日来她心里一直忐忑,现下听见秦壑这么说,心里头突然的,有些委屈。 秦壑见美人黑眸黯然垂下,抿着唇没有说话,肌肤映雪,一身淡雅的衣裙临风立在雪中,有种仙子一般的美好,而那忍着委屈的模样,让人心疼。 “上次你来找我时,你妹妹在我殿中,中了毒,不便声张,便没有见你。” 萧华嫣心中一痛,又是一恨。 “什么?中毒?何人下的毒?皇宫中竟然有人下毒,兹事体大,定要严查啊。” 秦壑眯了眯眸子,将萧华嫣的关切审视了一回。真的不是她? “怎么了,五皇子,可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萧华嫣捂住脸,眼睛里尽是担忧,害怕丢人。 秦壑忍俊不禁。如此可爱天真的女子,应当不会那般用那般龌龊的伎俩。想来那日是他看错了。 “没有,你很美。” 秦壑粲然一笑。萧华嫣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她近来渐渐想明白,眼下维护自己的形象,比迫切出手害人更重要。男人都是不喜欢锦绣那般的恶女人的。女人再强,终究是要依附在男人身上,她得得到秦壑的心。 过阵子,她就广施粥米、寒衣,现下入冬,正是贫民水深火热的时候。到时候,不怕没人颂赞她品行良善。被损害的名誉,当挽救回来。 …… * 懿宁宫中的熏香浓郁,丝丝缭绕,满殿都是香烟。高太后近来似乎越发喜欢浓香了。 萧袭月替高太后揉捏着肩膀,高太后闭眼享受着。 “往左半寸,嗯……就那儿,这大下雪天儿,真是老天爷要惩罚哀家这把老骨头,身上到处酸得很。” “太后义母说的哪里话,您若是老骨头,只怕咱们北齐一大半人都是老骨头了。” 高太后听了,呵呵的笑了声。虽然知道萧袭月有故意说好话的意思,可是,放眼宫中,她处心积虑忙碌了一辈子,到老了,竟然除了秦誉偶尔回来,其它没有一个儿子孙子来给她捶腿按摩。杀亲子、迫幼子,毒杀先帝宠妃十数人,她脚下多少尸骨,没有人敢站在她身边,也是正常。 “太后义母,熏香虽雅,但是太浓也会伤身,这浓梅香太浓,对您身子怕是不大好的。” 高太后睁开一只眼。“哀家明明点的是淡梅香,哪里有浓梅香,你这小鼻子是咋闻的。” 萧袭月一惊,再瞧了眼那负责点熏笼的宫女略慌张的神色,心下明白了大半。 高太后的嗅觉竟已经在衰弱。年纪一大,五感会渐渐衰弱,这是正常,只是……她还不想高太后这么快倒下,在秦誉还没有完全羽翼丰满的时候,还需要高太后的支撑。 但是,秦誉又究竟是为何,而将高太后视为敌人呢? 萧袭月一边给高太后捶背,一边思量着。是了,秦誉的养母是蕊妃,生母却从没有人提起过。前世听闻是个外邦进献来的美人公主,刚生下秦誉,就死了,但宫中并没有关于这个美人的记载。 萧袭月越发的好奇起来,直觉,定然与此有关。先帝在位不久便病逝,太子不久也死了,接着便是文帝即位,太后专权,六年之后,三子秦誉出生……难道,秦誉的娘亲也是被太后害死的?可是太后又是什么理由害死他亲娘呢?后宫中害人,无外乎就两种原因,一是争宠,二是争权。显然,争宠不可能,若说争权,秦誉都被她收归羽下护着,也不可能是争权啊…… “萧袭月,哀家唤你,你怎么不答话?” 萧袭月猛地回过神来。她是糊涂了,竟然在高太后面前走神! “袭月方才在想调制熏香的方法,一时太失神,太后义母恕罪!”萧袭月连忙跪下。 高太后似有些厌倦,语气比之前冷漠疏离了几分。 “起来吧。哀家方才说,让你好好相助誉儿,东阳那片土地是哀家顶着压力给你拿到的。那片土地的百姓也都臣服你,你好生管理管理,平京城中有个落脚处,也是好的。” “太后义母关心,袭月感激不尽,定不负义母叮嘱。尽心帮助三殿下。” ‘落脚处’,这三个字的意义,只怕不是那表面上的意思。高太后是要她在那儿做文章吧。 一阵凉风吹进殿来,高太后猛烈的咳嗽了几回。萧袭月连忙叫婢女把炭炉拿近些,又拿了毯子来给高太后盖上,仔细的掖了掖角儿。 “好了,别尽做这些表面功夫,把哀家当旁的傻瓜来唬弄。”高太后冷声,“下去吧,你将军府里头那些人你尽快收拾妥当了,这千岁乡君,可不是白白就给你的,若做不好,哀家一样收回。” 果然不留情面,萧袭月也没打算自己那些个“关心”能把这曾经站在北齐至高处呼风唤雨的女人打动,不过是身在其位谋其事罢了。既然顶着她义女的名头获了利,便也回馈些应该做的事。 “太后义母放心,袭月定当全力以赴。” 高太后轻哼了一声。“哀家老了,你那将军爹最后多半是投靠陈皇后。哀家本是让誉儿将你大姐娶回来,哪知道这臭小子竟不干!”说着丢给萧袭月一个白眼,“誉儿为何不愿娶萧华嫣。哀家也知晓一二。哀家本不想留你,但誉儿性子执拗,哀家也是顾忌祖孙之情,才姑且留你一命。你若不好好上进、帮助誉儿,哀家定然要了你的命!你爹爹手中的兵权,你当给我看好了。” 真是狠辣,翻脸不认人。萧袭月跪地,低埋着头。 “太后多虑,萧袭月不敢胡乱保证什么,但是说出口的话定然会实现。袭月定然忠心帮助三皇子,绝不背叛。” “不——”高太后却打断了她,“你绝不背叛的,应当是哀家,我高太后。” 萧袭月抬头,对上高太后的俯视而来的犀利目光。这双眼睛里,挥散不去的,是阴云,还有疑心。 也罢,像她这样经历过三朝风霜血雨的女人,又岂会完全相信谁,哪怕是她的孙子。 不过,萧袭月直觉,高太后对秦誉,也有着一种莫名的防备。她一个垂暮之人,对自己要扶持的孙子,又有什么好防备呢? * 从懿宁宫出来,已接近傍晚。萧袭月带着秦誉与高太后关系的疑问,走在雪地中,雪已经渐渐停了,不需要打伞了。 对了,秦誉给她的暖手炉子,还没还给他呢。看这炉子的绣花儿,不知是他殿中哪个美人的。 “谁若信这种男人痴情,她脑子定是被驴踢!” 千万不要被他唬弄! 萧袭月刚自言自语完,便见前头来了个米分衣裳的美人,急急地扭着小碎步子朝她走来。 “四姑娘,四姑娘……” 是秦誉殿中的美人,闺名唤银儿的那个。 “不知银儿美人有何事?” 银儿脸上一羞,道:“银儿不过个贱妾,哪里敢当美人……对了,四姑娘,殿下在大发脾气,说……” 发脾气?那厮除了耍阴招,竟然也会大发脾气?她才不信。秦誉若发脾气,那可是直接要人命的。 “说什么?” “说四姑娘拿了他的暖手炉子没有还回去,才让他又病倒了,正生气呢。” 生气?是做戏吧。秦誉那男人目中无人、目下无尘,还会在乎这炉子? 又是逼她去看他。 “姑娘快些走吧,殿下冻得慌。” 银儿催促。 “你们沁阳殿上,就这一个炉子么?” 银儿眨巴了眨巴眼睛,“可是殿下用东西向来挑剔得紧,说是就要你手里这个,别的烤起来皮儿生疼。” “……皮儿疼?”他是皮儿痒,欠抽! 好,去就去!正好白日里遭了他那番“教训”,心里的火还憋着没处发泄呢!此番正好新仇旧怨一并算了! 银儿穿着繁复的裙子,几乎跟不上萧袭月的脚步。“四姑娘,等等我、等等我呀……” 萧袭月憋足了一腔怒火,愤愤冲到沁阳宫中,却傻了眼。 偏殿。 一桌酒菜、美味佳肴,香味丝儿丝儿的往鼻子里钻,勾出满口馋虫。 “……” 秦誉摆好筷子,抬起头,勾唇一笑。 “你竟这般急切,瞧,菜都还没上齐呢,你就来了。” “……”萧袭月愣。这厮不是在做戏大发雷霆吗?这摆桌摆菜的……“你不是冻病了吗?炉子还给你!” 萧袭月“噔”的一声把暖手炉子放在桌上,震得碗筷哗啦一响。 “这暖手炉子是送你的,你拿回来给我作甚?” “不是你殿里头的美人的么?” 秦誉栖身上前,勾了勾萧袭月的下巴。“爷就爱看你张牙舞爪吃醋的模样。”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吃醋了?” “两只。” “算了,我要回府了!告退。”懒得与他扯,算她蠢,又被他糊弄了一遭!甚是讨厌,讨厌至极! 萧袭月刚转身,却忽然被一个宽阔的怀抱整个儿的保住,一双结实的长臂将她箍进怀中,一缕男人墨长的青丝从她脖颈里流泻下来,接着耳畔呵来温热的呼吸,以及,秦誉低而充满诱-惑的声音—— “今日是我生辰,陪陪我,可好。” 萧袭月又是一愣。 “你生辰,不是一个月之后么。行冠礼,出宫。” 秦誉却没有答她。“留下来陪我吃饭,你心头疑惑的事,我都告诉你。” 萧袭月又是一愣。这厮究竟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纵然两世,却还是看不透他的一切,如同掩藏在迷雾中,怎么也看不清楚,神秘莫测。 殿中只有他们二人。秦誉出奇的温和,没有往常那般迫人气势,又是给她夹菜又是给她倒酒,要她与他碰杯。 “女子不该喝酒,尤其是在有男子在场的场合。这话三皇子应该听过吧。” 秦誉十分赞同的点点头,把萧袭月放下的酒杯拿起,重新塞进她手里。 “对,这句话没错,你定要好生记住。我不在的时候,千万不要和男人喝酒。他们若要你喝,定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的。” 萧袭月忍无可忍。“你就是黄鼠狼!你不安好心、心术不正!” 他却弯了弯嘴角,笑得坦诚。 “我确实心术不正,若正了,怎么把你这小鸡抓到手?” 萧袭月气闷。这厮平日里话不多啊,又冷又傲气的,怎么每次她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就变成这般多话了! 萧袭月怒,一口将酒喝了干净。 秦誉笑而不语。是该适可而止了。再说下去,这丫头就该真火了,若踢门而去,接下来就不好办了。 陪他吃完晚膳,萧袭月本想走,却不想被秦誉领到一间隐蔽的密室中。 这密室她记得,正是上一世他坑她为他治伤的密室。 摆设如同上一世一模一样。 秦誉将萧袭月领到一对灵位前,声音变得有些冷,让萧袭月也陡然心头一肃。 秦誉双膝跪地,持香对着灵位拜了几回。 “父皇、母妃,儿臣又来看你们了。儿子今日便是弱冠二十,已经长大。还带了媳妇来给你们瞧瞧,想来你们定然喜欢的。” 萧袭月惊诧,顾不得秦誉说她是媳妇什么的,而是对着那牌位,惊得说不出话来! 齐景帝! 景帝,是文帝的老子。为何秦誉又喊那牌位,父皇? 萧袭月头顶如炸了一声惊雷,彻底懵了。 ☆、第66章 秦誉递了炷香与萧袭月,密室光线略显昏暗,烛光下他的面庞比之平日更加的安宁,深邃幽深的眼眸点点清辉,那么看着她,似饱含了许多的情绪。可,他终究什么也没说,愈加显得那双眼睛深沉而沧桑。 萧袭月看着秦誉的眼睛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了香来。 他的眼神里那不经意的一丝凄清,让她心头一动。 萧袭月对着那两块牌位持香跪拜。 “我知道,你一直在疑问我与高太后的关系,你要的答案,便在这两块灵位上。” “这是先帝的灵位?”虽然是问,但萧袭月的语气是肯定的。 秦誉袖子轻轻擦拭了那灵台上的灰尘。 “没错。当今皇帝不是我生父,而是我兄长。我是先帝最幺的儿子。” 萧袭月虽然方才已经猜想到了,但是,这要她如何相信? “可是,可是二十年前你出世的时候,先帝已经病故四年了!怎么可能……”萧袭月突然顿了顿,恍然大悟,“难道说,其实先帝当时并没有病故,而是,而是被高太后软禁起来,对外宣称病故了吗?” 秦誉眉间拢紧,乍现一分恨意,周身散发出的气势如寒冰一样慑人,没有像别人愤怒时那般的摔东西或者咒恨,只是声音低沉冰冷了许多,但却是更加让人从心底里害怕。 萧袭月连同后背每一根汗毛都是一寒!秦誉真正发起怒来有多可怕,她前世是见过的。鹿原一战,他中了她与秦壑布的陷阱,士兵死伤无数,他背水一战,挥剑而斩,地狱修罗一般,硬是将残兵杀出重围,而后卧薪尝胆数年,才有了徐州一战的大捷。 她记得,不管过去多少年,她都无法忘记那是秦誉的模样,浑身浴血,如同血凤,那一双眼睛盯向她的眼睛如燃烧的火焰一般,饱含了许多复杂的情绪,似要将她盯穿了去。 萧袭月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秦誉的背影。 一切,恍然如梦。 “当年,父皇虽病重却无性命之忧,与高太后冲突不断,高太后蓄谋对外谎称父皇病重不治而崩,实际上将父皇囚禁在密殿之中,后九年,才真正的驾崩。” 萧袭月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生母,便是当年后宫中一个不受宠的妃子,也应不受宠,才逃过一劫,没有被高太后毒杀……” 萧袭月越听越心惊。这皇廷之中隐藏的秘密竟如此复杂,枉她活了两世,现在才知道这天大的秘密! 秦誉之母,是个姓班的才女,出生江南班氏贵族,入宫之后从美人受临幸封妃。可惜,也就是一夜恩宠,景帝便再没有想起过这万千美人中的班氏美人,直到被秘密囚禁,高太后将班氏美人一同囚禁在那宫中照顾景帝,才重新得宠。二人如同夫妻一般在暗无天日中过了四年,直到秦誉出世。那时候,外头的天地早已变了,高皇后变成高太后,文帝已经在龙椅上坐了四年有余。 高太后半年才到密室中见景帝和班氏美人一回,这次一见,怒不可遏!她一生讨厌背叛,最恨景帝身边的宠妃,没想到班氏美人竟然违背了她的旨意,和景帝不光有了私情,还怀上了孩子!彼时,那孩子已经足月了。 高太后处死了密殿中负责看守的太监和侍卫,将班氏美人断手断脚,处以极刑,却在临刑前,孩子出世。孩子出生那一刻,便是班氏美人身子在血泊里死去的那刻。 那个,出生第一眼就看见自己母亲满身鲜血、断手断脚死去的孩子,就是秦誉。 萧袭月听到这里,心揪得生疼,一直以为秦誉是在文帝与高太后的宠爱下长大,才是如此的桀骜和霸道,却并不知道,他那冷硬的外表下,鲜血淋漓的身世。 怪不得,怪不得时而觉得这个男人神秘莫测,捉摸不透。若他被人看透,那便是死期吧…… “对不起……”萧袭月突然对着秦誉的背影道。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秦誉转过身来,唇边带了冷意的笑。 “……”她只是为曾经对他的那般想法而愧疚。 “你是在同情我?”秦誉眼睛一眯,具是危险和冰冷。 “不,我只是……只是了解了你更多的东西……” 他却是冰寒散去,莞尔一笑,将她的手握住。“给你的那镯子,是我母妃唯一留下的东西,若你还对我有所顾虑,我便只能把天下打下来,交你手里,以示我的真心。” 萧袭月心湖被他的话震得惊涛骇浪,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为何能说得这般轻飘飘的。 “可是为何偏偏是我?”萧袭月一直不明白,为何他能这般笃定的说出那么重的话,重到,让她一时不敢轻易接受。对她而言,接受便是认可,认可,便是要灯蛾扑火一般的不回头、走下去。 秦誉展开双臂将她环住,那么纤弱的一个女子,抱在怀中,如同一朵风雨中飘摇的花儿,没有牡丹的倾城绝艳,却娇嫩秀美,让人无法克制自己的想疼惜。 “没有为什么。我不是要你爱我,只是要你不要喜欢上别人,让我对你好。”再重的承诺都太虚空。好在这一生,他不是孤单的,她总算看透了。曾经多么怕,会再重蹈覆辙。 “默不作声做什么?默认不作数的。” “……” “说!愿意还是不愿意,愿意我就疼你,不愿意,我就立刻把你丢出宫去,你我……永远不再见!”秦誉语气陡然一肃,说不出的阴沉严厉,如同将军对小士兵。 他是认真的。萧袭月知道。若她说不,他绝不会再见她,他向来说一不二。 “给我一天时间考虑考虑,可好?” 秦誉钳着萧袭月的双臂猛烈的摇晃几下,语气似已忍无可忍—— “你他-妈考虑了一辈子还没考虑好么?别说一天,一盏茶的时间我都不给!痛快点儿,这辈子要我当你男人,还是要别人!” 萧袭月被他箍着,摇着,吼着,如同柔弱的小花儿被他狂风暴雨似的摧残着,退无可退,躲无可躲。 “我是姑娘家,要嫁谁你还不许我考虑了!你怎地如此无赖!” “老子哪点儿不好了?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要地位要学识,老子敢说第二没几人敢说第一!萧袭月你还挑东挑西挑个什么?!你莫不成怕老子没银子饿着你不成?” 他又是一顿吼。萧袭月被逼急了,他要箍着她、要摇着她,她就捶他、踩他、撞他。 “秦誉你不可理喻!” 他语气乍然一寒,石室中如同寒风吹过。 “这么说,你是不愿了?” 萧袭月被他盯得浑身发冷,咽了咽唾沫。明明他不过二十来岁的嫩头青年,怎地,怎地气势这般慑人,她竟然完全震他不住。 “……” 秦誉见她犹豫不决不说话,彻底火了,结实的手臂一捞,将她夹在手臂下,不知摸了个什么机关,另有一扇石门打开来,赫然是一间物品摆设床榻一应俱全的寝屋。 萧袭月看见那床榻,吓住了。“秦誉,你干什么!放我下来!你再这般粗鲁无礼,我就——” “你就如何?”秦誉一下将她甩在软榻上,栖身压去,却遭到萧袭月全力反抗。这丫头,拼命起来劲儿还挺大,又要制住她,又不能伤到她,还真是不好拿捏。 这小东西就是天生来让他头疼的! 萧袭月见秦誉扑来,已经脑子里炸开了锅。“不,我不愿,我不愿!!你放开我!” 秦誉一愣之后,怒气沉沉,手上加大了力道。 “现在由不得你愿不愿,老子先把你硬办了,看你还从不从。这辈子,你休想再折腾老子了!” “禽兽!你这禽兽!!” 秦誉突然停下动作来。 萧袭月像条蔫儿的小花儿,软在他怀里抽抽搭搭的,泪水亮晶晶的一颗一颗的落。 “你哭什么,我又不会欺负你……”秦誉语气也软下来,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儿。这女子真的活了三十几年了么? “胡说!你现在不就是在欺负我吗!”萧袭月怒瞪。要比暴-力,她哪里敌得过他那一身硬邦邦的肌肉。气得直抹泪。 “唉。”秦誉叹了口气。 萧袭月只觉环着她的怀抱,突然温柔了下来,耳边,是秦誉略无奈的声音。 “你啊你,装蒜装盲。说吧,我该把你怎么办。”看看自己,他也不像活了几十岁的男人,倒像个一门子被女人冲昏了脑袋的嫩头儿青了。好不容易得到手里捏着了,怎么也不能轻易丢了,守了那么久的兔子,好不容易喂肥了,却被别人捉了去吃了,那他可真是不划算透了。 萧袭月只顾抹眼泪,不答话。 “好吧,你不想说,我也不强求,日后……日后你愿意见我,就来找我,不愿意见我,我也不会再去骚扰你。太后这里,我会顶着。” 秦誉抽身,刚离开床边,袖子却被扯了住—— 萧袭月侧脸,眼睛看着地面。 秦誉一挑眉梢——奶-奶的,就知道这女人不逼不行! 秦誉微微一勾唇,眉梢眼角染上亮色,可脸还是阴沉沉的。 “你,可以再问我一回……方才,方才我没有听清楚……” 又装蒜。 秦誉栖身上前,一手撑在萧袭月身侧,一手挑起她尖尖的小下巴,对上她那对水汪汪的黑眼睛。她亮着一双大眼睛,那么毫无防备的瞧着他,直亮进了他暗无天日的黑暗心底。秦壑总有一日会后悔,错过了真正的美人。萧华嫣那种牡丹,哪里有这野花儿够劲道,这一眉一眼儿的,看着就惹人疼。 “萧袭月,你再这么看着我,老子就要犯错了!说吧,这辈子给不给老子睡?” 萧袭月皱眉。 “不是这句!”是那句愿意给他机会,就让他护她,不愿意给他机会,就永远不再见、不再骚扰。 “我就知道你是装蒜!反正结果都一样,那句太长,你直接说吧,一句话干-不-干?别拖泥带水的。”他早想敞开心扉问她了。 萧袭月被他连番激了几回,终于也怒憋了一口骨气。 “干!你若对我好,我就干!” 秦誉唇角弯得越发好看。她倒是狡猾,说来说去还是留了余地。 秦誉硬朗的怀抱温柔的抱住她。“好,如何对你不好了,就差没把心掏出来给你了。” “……”萧袭月心里一暖。还好,还好而今的秦誉不知道上一世他们之间那些纠葛,不然,那得是多尴尬,她是决计说不出这话的。 秦誉将她神色看在眼里,脸上闪过一抹狡黠的神色,又掩埋在笑意中。她这一句话,他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既然你要-干,就别磨蹭了,脱衣服吧。” 萧袭月恍然大悟!这混账无赖又算计她!! 她血红了眼,怒瞪。 秦誉面不改色,总是带着冰寒的笑多了许多的暖意。 …… * 高太后还并不算全然泯灭人性。至少,她当时完全有能力将景帝毒杀,可她到底还是留了他一命。究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还是,她那还没有完全被后宫生存法则磨灭的残存的良心,让她留下景帝苟延残喘。 而秦誉的奇迹生还,并且以文帝之子名义长大,而近几年高太后放权后的种种支持,便是她对毕生罪孽的救赎和忏悔吧。 萧袭月不难理解高太后的心理。但凡女人,就算再狠毒,心里深处多少还会残存一些良知,只是多与少,有的会付诸行动去改过,有的,紧紧只是愧疚,愧疚之后而又更加害怕,做得更绝! 就如前一世,萧华嫣让秦壑将她囚在深宫,而后几年,终于日夜惊恐、夜不安枕,让秦壑将她毒杀,挖眼割舌,下地狱也不能向阎王爷告她的状! 天道轮回! 萧华嫣,郑氏,还有那些坑害她一辈子的人,休想再踩着她尸骨逍遥! 萧袭月回到将军府已经夜幕了。 香竹园院子里那对绣眼鸟儿近日来都长成了大胖子,被提到了点了炉子的暖房里,叽叽喳喳的,扯着嗓子吼,天黑了才逐渐安静了。 将军府上下比往日更加热闹些,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香鱼将夜宵热了来,给萧袭月端来。 吃罢,又端了女儿茶来。萧袭月抿了一口。 “府上虽不缺珍品,却没有这等好茶。这茶是哪里来的?” 冬萱正在整理床铺,闻言笑嘻嘻的回过头来:“今儿个小姐刚进宫,三皇子那儿就差人送了来,说是普洱中的极品,给四小姐涮涮口。” 又是秦誉,这厮近来越发随便起来了。也不问问她收不收,直接送东送西。 香鱼哪能看不出萧袭月心里头那思量,把茶端近些闻了闻,赞道:“三皇子真真儿是个不同的,别家儿的王孙公子哥儿都是说得多,做得少。但凡做个什么好事,嘴巴都要人前人后的把姑娘给问个遍了,关心说够了,三皇子却是直接行动,也不邀功,对小姐体贴入微。” 萧袭月一把拿过茶来,放桌上,斜眼瞧着香鱼和冬萱。“说吧,三皇子给了多少好处给你们。” 冬萱一下子脸皮一红,结巴道:“四小姐,怎么,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秦誉那厮,感情是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想将她瓮中捉鳖。 秦誉把香竹园里头丫头护院儿一应都送了礼,各个人还都是不同的东西,都是各自需要的,可见诚意十足。满院奴才都有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 萧袭月暗自咬牙。他可真是收买得一手好人心。 “小姐,今日大夫人和大小姐出街回来说,在街上看见贫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禀了老夫人,说想广施棉袄布衣和米粥。杜老夫人向来吃斋念佛,喜欢行善积德的事,听了别提多高兴了。大小姐还提议,让府里上下各人有想参与的都参与进来。有多余衣物的捐衣物,想捐银钱的捐银钱。” “难怪我回府还看见三三两两的丫鬟小厮商量着什么。”萧袭月冷冷一哼,“近来发生这么多事,母亲和大姐是坐不住了,坏事做多了,不做点善事积积德,‘仁义善人’的名头可就保不住了。” 冬萱愤然。“小姐,大夫人和大小姐那惺惺作态的样子真是好生讨厌,还不如四夫人那般,见谁讨厌就摆在脸上,来得直接。” 萧袭月点了点冬萱的大额头,忍俊不禁。 香鱼为冬萱点破道: “所以田氏母女才被教训得那般惨。这世道,连皇上都尚不能称心意,谁能直来直去的活着。” 冬萱唉声叹气,冥思苦想着:“哎!这人活着也不嫌累得慌。小姐,你说,要怎么才能给他们教训呢!冬萱日日在这府中看着这些人,真是好生憋气。” 脑子简单的小丫头片子还一门儿的想收拾老狐狸了。 萧袭月笑了一声道:“你就安心做好你的丫头吧,好好活着,活得好好的,等着日后陪小姐我去看着他们下葬就好。” 冬萱愣愣的点头,暗说,好在她们小姐也是个刺儿头,谁来扎谁。冬萱脑子飘乎乎的,又假想起萧袭月说的那场景来。 * 萧华嫣施粥米之事传进了宫中,皇后娘娘大赞,让皇女们以此为榜样,多多学习。郑氏又有郑国公府的关系,又在平京各个氏族间无意透露了几回。是以,不过数日,平京城中大街小巷都有耳闻,忠勇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萧华嫣要施米粥送布衣棉袄、救济百姓了! 不知从何处流传出了童谣,赞颂将军府仁义无双的,保家卫国,救济百姓。也有传闻,萧大小姐伴大吉天象出世,一身素衣,眉间朱砂,不少人说定然是观音娘娘转生济世的。 杨霸山出去打探一番,将这些消息尽数告诉了萧袭月。 “小姐,现在外头大街小巷都等着明日午时的施粥,大小姐还说了,定让每个前往领取粥米布衣的百姓都能领到。现在城里头大街小巷随处都能听见夸赞大小姐的声音。” 萧袭月听着,并不生气。 “好,你就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傍晚,萧华嫣来了趟香竹园。倒是难得她“心怀大度”,针锋相对之后,还能与她言笑晏晏。 “四妹妹,明日便是大施粥米衣物的日子,府里上上下下都捐了衣裳银钱,四妹妹这香竹园子里还没有动静呢。祖母让我来问问,四妹妹怎地是不参加这善行么?行善积德之事,做一做还是好的。” 萧袭月也并不撕破脸,但也不想与萧华嫣好言好语。 “只有坏事做多的人才想着特意行善积德,良善之人,日日都在行善。这次,便让大姐好好做一回善事吧。毕竟人死了之后,那善恶之事都要在阎王殿清算一番的,多积德,甚好。” 萧华嫣听出了萧袭月那话中的讽刺,一下被戳穿,心里头恨怒不悦。 “四妹,你这般无缘无故与我针锋相对,大姐只能理解为嫉妒了。既然你无意做好事,大姐这趟算是白来!你好自为之吧。” 萧华嫣重哼了一声,一提裙子,快步出门,只觉在这儿多呆一分钟都会脏了自己身子。 萧袭月眼睛一眯,含笑的目光犀利而精明。 “不送。” 既然要唱戏,那就把戏唱大些,来出儿大的。 * 第二日清早,天还没亮透,天上飘着细雪。将军府负责开门的小厮刚把朱红大门吱呀打开,便被外头黑压压的人给吓傻了!那一大片约有两三百人,闻声都伸长了脖子往门这边挤。 “啊,关门,关门!” “快、快去禀告老爷!” 不得了!这才一大清早,就来了这么多人! 萧云开正要上早朝,听了也是吓了一跳,但现下哪里有功夫管这些事,直接匆匆忙忙的往宫里赶去了,留下府里一干妇人镇守,只说,待他回来再说。 暖颐园里,萧华嫣拉着郑氏的手,着急。 “娘,这可怎么办,离午时还有好几个时辰,就来了这么多人。咱们准备的粮食怕是不够。” 郑氏脸色沉沉。 陈妈妈道:“往日平京城里也有大小人家施粥米,也没见有这么多人,会不会是有人故意给咱们使绊子,让咱们下不来台。” 郑氏沉吟半晌,“不管是不是使绊子,今日定要应付过去。去,把膳房的账房的人叫来。” …… 萧袭月见了那在暖颐园里匆匆跑进跑出的人,心里冷冷一笑。萧华嫣想要广播美名? 她就好好的成全她。 一上午,将军府外已经聚集了八百余人,八百余人的粥米衣裳,那可不是小数!到午时,已经有近一千人,将街道都堵了死,如一群饥饿的蝗虫,抖着竹竿破碗,在凛冽寒风中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到底还施粥不施了?” “竟是糊弄咱们么?” “骗子!大骗子!” “……” 将军府外一大群饥肠辘辘的贫民不耐烦的推搡着将军府大门。终于,萧华嫣、郑氏在十几个大汉的护卫下,从大门缝里挤出来。 “退后退后,都有都有!” “后退后退!” “……” 场面几欲失控,郑氏让人抬了几大缸米粥来,一抢而空,还有七百余人没有领到!衣物更是不足,不过两百余件,大多还是丫鬟小厮的衣裳,新布袄子完全不够。 将军府里一颗米都没有了,全拿去煮粥了,连同老夫人在内,全府上下,直到中午都没吃到一颗米。 可将军府外没有领到粥米衣裳的人还在叫嚣。说好的人人有份,现在却只有小部分人有。天寒地冻的等了几个时辰,结果什么都没拿到,乞丐贫民气愤大骂! “骗子!假善人!” “我看着萧大小姐是利用咱们博名头的!假仁假义的骗子!” “这些衣裳都是烂衣裳,根本就是侮辱咱们平头百姓!” “大骗子!” 乞丐里头,不知是谁开了头,接着,原本就饥肠辘辘满腔不满的百姓立刻响应,将军府外一片骂声,都是骂假仁假义的。人多口杂,接着又有人牵扯出萧大小姐就是替残暴太子作证的人,以及围猎那早上坑害萧袭月之事,还有前几个月在宫外头,萧华嫣驾马车碾伤百姓之事。 立时骂声一片,有一部分人已经不要施舍了,就像冲进去捣乱一番。左右日子也是不好过,平日里看着这些富贵丫鬟小姐就又嫉妒又愤恨。 暖颐园里,郑氏也着了急。 “娘,这事定然是有人在推动的!不然怎会发生这暴-乱的场景!娘,不若咱们立刻请二舅舅出动差兵来把这群暴-民镇压了。” 郑氏的二哥与平京城的衙门关系甚好。 萧华嫣想起那雨中被大恨太子秦乾的暴-民拦住去路,狠砸烂菜臭鸡蛋的场景,还心有余悸,也越加愤恨这群暴-民! 郑氏沉思了沉思,道:“不可,若镇压他们,那咱们假仁假义故作姿态的名头就坐实了。” 萧华嫣经郑氏一说,恍然大悟。对啊,这群暴民是烫手的山芋,镇压不得。 “娘说得对,这‘善事’既然做了,咱们怎么也要撑到底。”萧华嫣狠了狠心,咬牙道,“他们不是说咱们用旧衣物假仁假义么,咱们就都送新衣,说咱们粥稀了,咱们就熬稠的!既然有人要将事闹大,咱们就将计就计,还缺那点儿银子不成!” 陈妈妈也凑上来,道:“小姐说得对,咱们还给不起那些银子不成。” 郑氏想了想,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应付过去这一批人再说。不过,这幕后主使的人,定要揪出来!看她不好好收拾这黑手! 香竹园里,香鱼快步走进屋对萧袭月耳语。 “小姐,方才我见大夫人身边那两个办事得力的小厮,化作乞丐的样子,从后门溜出去了。想来,是要混进贫民中调查一二。” 萧袭月喝了一碗八宝粥。“好,就让她调查,让她查出来又奈何不得我,这才有趣。” 今日的状况早在萧袭月预料之中,是以,昨儿个就备了早上中午的粥米。 这一回,大房可是下了血本儿,一日下来,发了一千人的粥米和衣裳,还有五百人没领上,只能让明日再来。 萧华嫣一日下来,又惊且恐,总算应付了过去。郑氏也倍感欣慰。明日那剩下的五百人一打发了,这事儿就成了。 这回可是花去了不少银子!!白花花的,都是钱啊! “大夫人,老夫人吩咐膳房准备来的夜宵,给您和大小姐的。”陈妈妈将老夫人送来的抚慰夜宵给端上桌来,眉飞色舞道,“萧袭月这会儿应当在香竹园气得跳脚了吧!哼,跟咱们斗,就她那点儿把戏,也要斗得过才行!真是不自量力。” 锦绣、尘雪也连忙上前给郑氏和萧华嫣又是按摩又是捶腿。这一日惊吓又劳累,真真儿是快累散了一身骨头! 萧袭月虽没说什么,但是脸上那笑却掩不住。萧袭月啊萧袭月,你以后煽动贫民,多找些人来,她就没折子了? 锦绣接过陈妈妈的话道:“可不是,四小姐这会儿定然在香竹园里咬牙跺脚哭呢,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回啊,平京城大街小巷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咱们家的大夫人大小姐心善如水,济世为民了。” 是人都爱听奉承话,郑氏和萧华嫣听了心里自然也高兴。 锦绣见主子高兴,又继续道:“锦绣下午听看门的阿柱说,那些贫民都改口称大小姐活菩萨了,说小姐伴着长虹出生,心地善良,有母仪天下之风呢。” “果真?”萧华嫣意外而又惊喜。 “当然是真的,锦绣难不成还骗小姐不成。” 萧华嫣笑。“这些暴-民倒还不算忘恩负义。” 萧华嫣看了看外头已经朦胧的天色,“不知香竹园里头那些不行善积德的人睡不睡得着。锦绣,提上灯笼,与我去一趟香竹园瞧瞧四妹睡了没。” 萧华嫣整理了一番略乱的头发,她要漂漂亮亮得去看萧袭月,看她咬牙跺脚、嫉恨又不能言的模样。 哼。 此时,萧袭月正在亲手煮秦誉送来的普洱。 萧华嫣一进门就闻到了茶香。 “四妹竟还煮得一手好茶呢。今日府里上上下下都为济世救民忙翻天了,没想到四妹还这般闲暇。” “有大姐和大娘这般的勤劳善人,我这一穷二白的没用人,当然就乐得清闲了。” 萧华嫣来看了一圈,本想看萧袭月青白着脸、干瞪眼的样子,却没想到,萧袭月根本就不着急,而且十分悠闲自得。 “明日还有许多贫民来领粥米衣裳呢,大姐不若快些去准备好,明日好生施舍,也好搏个好名头。” 萧华嫣一甩袖子,走出香竹园。她就不信萧袭月能那么淡然的煮茶!指不定这会儿心里头多咬牙切齿嫉恨她呢。好,明日她就再多施些,施好些,这次,她定然要把这几个月来受的气都好好出一番! 不就是银子么! 皇宫里皇后皇子皇女们都是知道这件事的,她萧华嫣定要做得风风光光的,花再多银子也要把这事做到位了!陈皇后已经默许了她接近五皇子,她便把握好这次机会,为将来进宫做好铺垫!周摇光等一干臣女,几人不是盯着秦誉秦壑的,她这次要彻底脱颖而出! * 第二日一早,将军府外就开始施粥送衣了,这些衣裳都是连夜在平京城中成衣铺买的,加上连夜赶制的,也有近九百多件,棉袄的分量比昨日的还足!粥也比昨日的稠,没吃到粥的送馍馍。 昨日剩下的那五百人,加上今日新来的,差不多又是一千人。 一千人,人人有份! 这等浩大的施粥送衣,还是头一回,平京城中老少妇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回,将军府是花了不少银子。 是夜,香竹园中。 萧袭月听杨霸山禀了白日里的情况,沉默。 香鱼略焦急的皱眉头:“小姐,这下子大夫人大小姐是博了大美名了,只怕在府里又要扬眉吐气一阵子。宫中也知道这事情,这回,他们是下了血本儿,利用了咱们当垫脚石了。” 冬萱亦是焦急:“是啊小姐,这回咱们是给他们做了嫁衣裳了!” 若平常施粥哪里有那么多人,能来那么多,都是萧袭月背后让那归顺她的暴-民去发动的。 一屋子人都着急上火,唯有萧袭月泰然自若,慢悠悠地喝了口普洱,放下茶杯。 “是替人做嫁衣裳,不过,不是我们,而是他们……” 香鱼冬萱瞧着萧袭月嘴角算计的笑,越发不明白了,直到第第二日,一股流言风一般的窜起—— 将军府施粥送衣阵仗之大,那银子至少得花了几千两!远远超过了萧云开一年的俸禄。这将军府真是家财万贯。只怕那萧大将军,是个大贪官! 同时,小巷里又有童谣新起,唱的,就是将军府家财万贯,来得不明不白。 官场暗流涌动,谁没个树敌的。萧云开早朝时被此事弄得满头大汗,差点殃及官位。 萧云开憋着一肚子火气,回到家中,一阵怒火,将郑氏母女叫到屋子里,指着郑氏的鼻子训道: “你们干的好事!现在满朝文武都认为我萧云开是贪官!我小心翼翼当了一辈子官,没收几个不干净的银子,到最后竟然被骂成大贪官。” 郑氏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老爷,这是有人在背后害咱们啊!”郑氏和善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今晚我让我二哥去好好查查,究竟是谁在背后散播谣言!” 萧云开怒不可遏。“悠悠众口,如何堵得住!难不成把那些百姓幼童一个个全都抓起来杀了不成?!” 萧华嫣也急了。万万没想到,居然会被有心人利用,编造这等谣言!那些银钱,部分是府里的,还有一些是郑氏当年带来的嫁妆,还有她出的一部分私房钱。可是郑氏的嫁妆是不能说,国公府内部虽然是奢侈,但向来在民间都是以清廉为名。郑氏已经出嫁着许多年,再牵扯出国公府,只怕娘家人也不会高兴!弄翻脸了就不好。 “老爷,这件事,只怕与萧袭月脱不开关系。我派的人查到了,那暴-民中混杂了不少萧袭月的封地东阳里的人。” 萧云开不听见还好,一听见萧袭月三个字,真真儿是头顶都在发疼! “萧袭月萧袭月,怎么又是萧袭月!我说了多少回,不要去惹她不要去惹她,你们母女俩究竟是要搞什么幺蛾子?非要害死我不成?” 萧云开本就在朝中受了一肚子窝囊气,现下哪里还愿意慢慢的听郑氏说那蛛丝马迹的线索,只想快点把事情解决了!在这个朝廷风雨欲来的当儿,出了这等事,手里的兵权和官位、几十年的奋斗,可能一夜间就化为乌有!朝中的政敌,最擅长的不就是小题大做、抓把柄么!今日,太后一派的官员就已经有此苗头了!太后一直想要他的兵权,秦誉对他大女儿并不上心,可见婚事是难成。婚事不成,那便是很可能硬夺啊! “爹爹,这事也不能怪娘啊,怪就怪萧袭月故意坑害咱们啊。”萧华嫣含泪道。 萧云开哪里还管那些。 “既然知道是萧袭月在背后使绊子,那还不去找她?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跟她沟通,今晚上必须给出个办法来!” 萧云开怒吼。 萧华嫣眼泪打转,郑氏委屈的擦拭眼泪。夫妻几十年,她哪里不知道萧云开的脾气,平日里怕着她让着她,可若一旦涉及到官位兵权,真的发怒了,他就恢复成军中的大将军了,铁面无情不会服软的。 萧云开强硬,她硬碰硬是没有办法的,于是拿了手帕哽咽道:“既然老爷不分青红皂白的执意要怪咱们母女,咱们母女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认了。今晚上,就算我和嫣儿舍去这条命,也会给老爷一个交代的……” 郑氏委屈之情溢于言表,加上萧华嫣含泪啜泣,萧云开一时又有些后悔方才的冲动,但心头又怒又惊恐,烦躁得没心情再多说。都说家和万事兴,而今,他才真正明白了这话。 只可惜,太晚。 * 郑氏当然不会傻到亲自去求萧袭月,而是去慈庆园求了老夫人。杜老夫人得知了那贪-官的流言蜚语,颤巍巍的杵着拐杖,带着一大队人马不停蹄的去香竹园找萧袭月。 “祖母带着这么大队人,气势汹汹的,是拿我问罪么?” 萧袭月问,大眼睛里天真而无邪。 “袭月啊,你……”杜老夫人本想责骂萧袭月,可是无凭无据,且现下也没有解决办法,只得把话吞了下去,“现下你爹爹深陷贪-腐的流言中,咱们满府上下都在巨大危险中。你……你可有解决办法?” “爹爹两袖清风,竟然陷入此等流言真真儿是冤枉啊!” 郑氏在一旁看着萧袭月做戏装作不知的模样,咬牙切齿。没想到,没想到这丫头片子竟然狡猾如斯,胆大如斯!她竟又着了她的道儿!这丫头的城府,真的只有十四五岁么? 萧华嫣在郑氏身旁,已经是再绷不住脸上的和善笑意,阴沉着一张脸,盯着萧袭月。 萧袭月扫了一圈这一大队人,轻飘飘的目光落在萧华嫣身上。 “大姐博学多才,见识非同一般,祖母不若问问大姐,这施粥的主意是她出的,定然是有办法解决的。” 萧华嫣被萧袭月这般一说,哑吧吃黄莲,咬了牙,竭力用平和的语气道:“大姐智拙,想不到好办法,还请四妹指教。”萧袭月,萧袭月,她真恨不能撕碎了她!! 可是现下,她却不能怒目以对,好生憋屈! 萧袭月却在萧华嫣那竭力隐藏着犀利愤恨的目光中,轻松的笑了笑,道: “原来如此,你们都没有办法了是吧,祖母?” 杜老夫人,本是威严,但是想起从前那些事,哪次对施加萧袭月强权是讨了好的?于是只能耐着性子,软声道:“是啊,咱们都没法子了,你可有好办法?” 萧袭月点了点下巴,想了想,道:“有。” 老夫人闻言一喜。 “什么办法?” 萧袭月如少女般天真的笑了笑,看向那几口装着皇上御赐的宝物的大箱子:“皇上赐给我的东西少说也有好几千两,若说那些粥米棉衣是用这些银钱买的,那爹爹不就不是贪官了么?谁还敢说咱们将军府贪腐。” 萧华嫣闻言大怒:“什么?你想让我们说,那些粥米布衣是你花银子买的?!!” ☆、第67章 郑氏听了萧袭月的话脸色发白,那总是扯作和善模样的五官,几欲崩裂,宽袖子下的手已经紧紧捏做了拳头! 屋子里气氛陡然如被寒风冻了一层霜!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以及一干仆从,各个人的心弦都紧绷着,大气不敢出,眼波转换,瞧着轻松的萧袭月以及显然已经忍着盛怒的郑氏母女。 杜老夫人哪能看不出郑氏、萧华嫣和萧袭月之间的暗流涌动,略微两难。 “袭月啊,这,恐怕不妥,粥米棉袄花去了你母亲和大姐不少银子,若你冒领了,恐怕……” “祖母说的哪里话,袭月如何是冒领了?是祖母你要让我想个法子。我说了,你们觉得不好,那便不用就是,是吧,母亲,大姐?” 郑氏哪里还说得出话,那盛怒的气息几步开外站着的人都能感受到!郑氏重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萧华嫣忍无可忍,十几年来郑氏与她的教养和训导,也差点没能让她忍住破口大骂。“萧袭月,做人不要太过分!你以为这次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我告诉你,咱们已经查清楚了,那暴民中,有不小一部分就是东阳的!” 萧袭月对着萧华嫣那竭力保持的淑女风度轻笑了声。萧华嫣真真儿是爱面子啊,忍得这般辛苦,不若她再加把火候。 “那片区曾是太子治理的,大姐是说太子治理不利,所以导致东阳的贫民太多么?大姐这般说话,就不怕落人口实,将爹爹再陷进危险当中吗?!” 萧袭月说到后头声音突然带了威胁意味,一眯眼睛,危险的气息流泻出来,看见的人都是后背一寒! 萧华嫣心头一颤,继而想起过往种种,怒气大盛,气急,终于忍不住道: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萧袭月你别惺惺作态了!明明就是你找来那么多贫民来领粥,现在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这次的事都是你挑起的!你吃里扒外,吃着将军府的粮食,住着将军府的屋子,用着将军府的丫鬟,你忘恩负义,不知好歹!!” “啪——” 一响亮的耳刮子把萧华嫣的怒骂打断,满屋子乍然鸦雀无声,只剩抽凉气的声音! “谁允许你在此放肆的!华嫣,你身为长姐,如何能无凭无据的污蔑自己的妹妹?”杜老夫人大怒得将拐杖拄得“吭吭”响,斑白的头发丝随着身体一同剧烈抖动着。 萧华嫣捂着右脸,不可置信的盯着老夫人,眼睛饱含了眼泪。“祖母……你,你打我?明明错的就是她,为什么打我!我做错了什么!” 方才暗暗幸灾乐祸看戏的田氏和潘氏一下子都惊住了,大气不敢出,幸好他们之前长了教训,方才没有当出头鸟。 杜老夫人近来肃清府内,府里上下表面上都积极相应、冰释前嫌,相互友爱,可萧华嫣方才那一席话显然是撕破了那层遮掩的表象。如何不会挨打!不过,若一会儿萧云开和郑氏闻讯赶来,或许输赢双方就将不同了。 杜老夫人没有明说。显然,萧袭月已经不是当时的萧袭月,就算是她在背后使了绊子又如何?眼下是奈何不了她的。 萧袭月笑了一声,却带着无尽的冷意,扫了一眼杜老夫人,以及屋子里一众前来的旁观人。 “这回施粥送棉袄的事是大姐你要做的,还四处散播了消息要广济贫民,人人有份。既然你要做功德积善缘,四妹帮你一把何错之有?你却偏偏心思不纯,非要挣个与众不同脱颖而出,才惹出这一堆祸事。”萧袭月扬了扬下巴,脸上多了分倨傲,瞧着面前的一群人,“没错!我是对我东阳的百姓说了说将军府施粥之事。但,那又如何!!!” 萧袭月声音陡然一肃,震得屋子里的人后背都是一寒——那句“那又如何”,分明便是,你奈我何。 雏鸟的翅膀,在长硬! 让灾民贫民来领粮食衣物本就不可说是过错,对,他们能奈她何?而今的萧袭月,已经不是初初回将军府时那个柔弱无力、无依靠的萧袭月了。 寂静中,萧袭月冷笑一声,格外清晰。 “大姐说我吃里扒外?我这香竹园子里,吃穿用度没有一钱银子是将军府的!更没有半点东西是你的!若说这屋顶是将军府的,那我不要便是!出了这将军府,我萧袭月一样能吃能睡能养活自己。而你,能吗?萧华嫣,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屋子里静寂一片,没有一个人不在萧袭月那锋利似剑的阴戾眼神下心惊。这样的神情,这样的气势,出现在一个刚到及笄之年的少女身上,越发显得让人敬畏,显得可怕。 杜老夫人也被震住了! 萧华嫣见杜老夫人并没有训斥萧袭月,委屈而又愤怒,却莫可奈何。 “萧袭月,你给我记住!总有一天,我会全部还给你!!!” 萧华嫣尖声吼完这句狠话,跑出了香竹园。 萧袭月坐下身,伸手。香鱼立刻将热好的参茶端给她。萧袭月喝了口茶,动作悠闲,不急不慢。一个气急败坏,一个悠闲自如,谁胜谁败,一眼就能看清楚。 “袭月说话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容易得罪人,祖母和几位姨娘若觉得我说错了,大可让爹爹将我撵出府去。袭月今晚就收拾包袱。” “不不不,袭月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 “可不是么,咱们是一家人,什么撵不撵的。” 田氏、潘氏道,说完看了眼杜老夫人默然的神色,心知,杜老夫人这回也是忌惮了萧袭月。 萧袭月这般说了,杜老夫人反而不好开口多说什么。 萧袭月,不好碰,能少惹一分,就少惹一分吧。 · 萧云开已如热锅上的蚂蚁,得知自己老母亲带着妻女去香竹园,又是担心,又是期盼。担心的是,郑氏和大女儿与萧袭月宿怨深沉,只怕激怒了萧袭月,让事情越发严重;期盼的,是萧袭月能够立刻说出解决的办法,不然明日早朝,又是一波明争暗斗,他可经不住了。 他本想着让太后和皇后先斗个你死我活,有个输赢之后,再选择投靠哪一方,是以一直竭力的保持中立。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他一直以大女儿为骄傲,想让萧华嫣能够扶持住萧家,度过这江山飘摇的年头,保住百年家业,而今看来,越发是不切实际。连着这几个月,萧华嫣的表现差强人意,倒是萧袭月,是越来越厉害! 萧云开重重的叹息,心头乱如麻,却等来了一脸阴沉的郑氏。 郑氏一进门,跪在萧云开面前。 “老爷,您的四女儿我已劝她不动,若明日朝上有人逼问,便说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吧。”郑氏递上纸笔,“请老爷一纸休书,休了元慧,免得牵连老爷。” 萧云开本来是气着,可是听了后头、见了那纸笔,哪里还能狠下心生得出来气,将郑氏扶起。 “罢了,之前是我气得太狠,说话重了……” 萧袭月是太后义女,而今又刚刚封了千岁乡君的头衔。把她无凭无故的赶出府去?那可不是赶走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庶女那么简单了。 …… 一夜过去,将军府里也没商量出过别的办法来。几千两银子,那可不是白来的。 萧云开早朝上,此事又被提出来说了一回。 接下来几日,事态愈演愈烈,太后一派有几个官员咬着不放,奏请文帝彻查!萧云开虽不是大贪官,但是做官的有几个是完全清清白白的,虽然没收几个银子,但是只要是查处了收了,那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人都说,偷金是偷,偷针也是偷。哪怕他收一两,那也是贪腐了! 太后镇着,陈皇后也没有明显维护。再说,那大规模的施粥送袄事件摆在那里,平京几十万人的耳朵、眼睛,难不成能说只是幻象不成! 连日大雪,今日初初放晴。 萧华嫣告病,说是下雪冻坏了身子,三日未曾来文曲殿。明眼人哪会不知道,告假还不是因为那施粥引发的将军府贪腐的传闻。前些日子说起将军府说起萧华嫣无不是一片赞誉,说她心慈,胸怀北齐百姓,可眼下提起来,都是深色古怪的猜度。 萧袭月刚如厕,就听见外头有三个皇女在叽叽喳喳的小声讨论。 “萧大小姐那穿衣用度,哪一件儿不是价值不菲的?光说前些日子送咱们的那些个玉如意啊古玩的,出手那般阔绰,钱从哪儿来的,还真难说。” “你这么一说,似乎有几分道理。” “可我看萧袭月身上就没什么贵重物什,虽然珠钗手镯都齐全,样式也不错,但并不是昂贵之物。” “啧啧,那只能说,将军府嫡庶分的太明显了,也怪不得,都说萧袭月从小被扔在奴才院儿里自生自灭。萧将军不是仁义么?怎地对自己骨肉这般无情。” “哎哎哎,我道是大家乱传的,难道竟是真的?” “那还有假?不过,这种是不能敞开来说,总归不好,祸从口出……” “你说得对,咱们少掺合,就看过几日萧大小姐来了看她那张俏脸是红是绿吧……” 几人又是一顿嗤笑,净了手,离开。 萧袭月从里头出来,瞧着那三女子离开。 所以说,不是真心的友谊,是经不起风浪的。 送礼买不来真朋友。 今日课业只有半日,萧袭月从文曲殿出来要前往懿宁宫一趟。高太后传唤了她。 高太后仍然半卧在榻上,懒洋洋的躺着,两个宫女儿给她揉着腿,谭嬷嬷在念一卷古书给高太后听。 谭嬷嬷正念着,见殿门口那片儿雪白中出现个葱绿的身影,雪色中显得越发充满朝气。待萧袭月走近些,谭嬷嬷才看清了她,只见她双目黑亮亮的,并着那挽了髻后垂落的墨黑披肩长发一个色,雪白的肌肤映着少女脸颊上嫩米分的气色,葱绿儿的罗裙,裙角上还沾着点点细碎的白雪,显然是得令就马不停蹄赶来的。 是个办事儿认真的人。 谭嬷嬷严厉的脸上对着萧袭月闪现一抹和蔼之色,低头附耳高太后,轻声道:“太后娘娘,萧袭月来了。” 谭嬷嬷反复说了两回,高太后才听见,懒懒的睁开眼睛,瞥了萧袭月一眼。 “袭月拜见太后义母,千岁千岁千千岁。” “嗯……”高太后似懒得动嘴巴,一挥手,捶腿的宫女们都被挥退了下去,只剩下谭嬷嬷以及另外两个心腹老宫娥。 “这回,你倒是聪明。你没有打着哀家的旗号,那几个老匹夫竟然也听从了你的话,倒是有些本事。”高太后夸赞着,可语气却很冷,带着一些防备,提醒人不敢骄纵的冷意。 太后所说的,“那几个老匹夫”正是在朝上紧咬着萧云开贪腐要彻查的几个官员。萧袭月提前打过了‘招呼’。 对着高太后,萧袭月向来谨慎小心。 “是几位大人智谋无双,并不是袭月的功劳,袭月年纪尚轻,考虑事情还不甚周到,一切依太后义母之意办事。” 太后笑了一声。 “起来吧。谭嬷嬷,赐座。” “谢太后。” 萧袭月这才抬起头来,一双清亮逼人的眼睛,对上高太后毒辣敏锐的眼神。高太后并没有多说什么,让萧袭月给她按了一回肩膀。 高太后若让她近身按肩膀,那便是表示心情尚可。 “还是你这丫头的手巧,按起来肩膀热乎乎的。还有你调的那云锦熏香,哀家也甚是喜欢。”高太后笑道。 “太后若喜欢,袭月可每日来给您按按。” “年轻小丫头家家,几个喜欢和老太婆处的,你就隔三差五的来,就好了。”高太后似乎心情不错。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萧袭月觉着,高太后其实是个有些喜怒无常的人,也或许是内心埋藏激烈矛盾的人,情绪才会转变如此的快。 谭嬷嬷提了提将早晨皇帝送来的西域香膏,给萧袭月一盒。高太后允了,还额外赐了一盒极品的江南莲子。 末了,高太后正色,道:“你若将将军府掌控手中,替哀家拿到兵权,哀家便让你做长公主。” 萧袭月立刻跪地拜谢。 “谢太后义母恩宠,袭月定当全力以赴。” 谭嬷嬷立在高太后身侧,瞧着萧袭月满脸慈爱,又有些忧虑。 离开时,高太后吩咐了谭嬷嬷前来送她出懿宁宫。 “谭嬷嬷请留步吧,天寒地冻,您小心脚下的冰雪踩滑了。” 谭嬷嬷犹豫了一路,似有话想说,但是又不能直言,最后只委婉的说了一句:“水满则溢,昼极便是黑夜,萧四姑娘行事多加小心。” 萧袭月心下有些感动。 “谢谢嬷嬷提点,袭月感激不尽,定然小心行事。” 水满则溢,谭嬷嬷要说的,并不是这个词,而是“兔死狗烹”。若她真的替高太后拿到了兵权,高太后又岂会长留她?高太后自己已是前车之鉴,岂会再容下另一个自己出现。萧袭月的表现已经有着远远超过同龄人的成熟和睿智,果断而城府深沉,若她真的拿下忠勇将军府,如何不是大患?水满则溢,谭嬷嬷说得也确实委婉,若不委婉,她也不可能在宫中太后身边干这么久了。 不过,眼下还不到“溢”的那日。 将军府要控制,兵权也是要拿的,不过高太后不可不防,好在,秦誉与高太后实际上并不是一条船上的。而今,她算是和秦誉一条船了。未来如何,实在未知…… 谭嬷嬷将装了莲子的红木盒子递给萧袭月。 “好好努力,谨慎行事,他日嫁个好郎君,寻个好归宿。” 谭嬷嬷言尽于此,萧袭月越发触动。这个妇人是对她有真心的,不论是多是少,最后又会不会因为高太后的对立而背叛。珍惜眼下,便好。 萧袭月接过来,告别了谭嬷嬷,往宫外去。 高太后赐莲子,是别有用意。 莲子,怜子。 高太后是在显示对她萧袭月的宠爱之意。 呵。 只怕往后那些老匹夫要越发的重视起她这丫头片子了。 * 郑氏回娘家去找几位兄长商量了对策,萧华嫣也进宫求见陈皇后,却怎知,陈皇后并不见她,她连凤翔宫的大门都没进得去! 萧华嫣心灰意冷,临转身,才得了陈皇后身边的莲嬷嬷提点。 “萧大小姐,皇后娘娘向来喜欢办事干净利落的人,此番你施粥行事,皇后娘娘本以是让皇子皇女们多学习,你却太急功近利,害得整个萧府陷进贪腐传闻,做事不利落,这是其一。” 萧华嫣连忙拉着莲嬷嬷的手跪下,请教,因为几天未睡好,脸色略显苍白憔悴。“那其二是什么?还请莲嬷嬷指教。” “这其二,才深层的原因。”莲嬷嬷瞧了瞧左右。随行的两个宫女得了眼色,纷纷走远。“这其二,便是这么多时日了,你却仍然没有紧紧抓住五皇子的心。既然你不愿嫁给太子,那你就要好好的抓住五皇子,最好让他言听计从,忠心皇后娘娘。这般,皇后娘娘才会帮你啊。要得到将军府的支持,法子也并不是只有姑娘你这儿一条路……唉。老奴言尽于此,萧大小姐往后三思而后行吧。” 莲嬷嬷叹了口气。这萧大小姐虽然聪慧博学,但到底没有在深宫里呆过,年纪也还轻,后宅的计谋,哪里能跟宫里的比。经验上就缺了一些。 萧华嫣恍然大悟! “多谢嬷嬷提点,否则,华嫣还不知道要糊涂几时才想得明白。” 是啊,若她对陈皇后没有利用价值,陈皇后如何会帮她。眼下这回,陈皇后怕是不会出手。而莲嬷嬷那句“并不是只有姑娘你这儿一条路”也让萧华嫣心惊。其它的路子,恐怕对将军府都不是好的! 贪腐传闻愈演愈烈。 萧云开终于顶不住压力,终于说出“真相”——“那几千两的粥米布袄子,大部分都是臣的四女萧袭月用皇上赏赐的金银置办的,并不是用的府中银子。” 另有官员质疑:“那萧将军如何不早些说出来,非要拖到而今才说?” 萧云开一咬牙,狠了狠心:“我四女袭月向来行善积德不喜张扬,是以一直不愿透露,如今说出来,也是为了一证萧某清白。” 郑氏从镇国公府商量了对策回来,却听闻了萧云开已经在朝上把“实情”说了出来,差点没有气晕了过去! 萧云开内心也有些愧疚,本想去开导郑氏,却不想闹了一回。郑氏这回为女儿下了血本儿,连当年的嫁妆都搭了不少进去,最后却成了萧袭月的美名和功劳!亲口说出来的还是萧云开,叫她如何不气! 萧云开好言相劝,却热脸贴了冷屁股,心头也不高兴。朝中明争暗斗已经够累了,回来还要拉下脸哄女人,鸟气谁爱受? “元慧,我一直以为你贤良淑德,是贤妻内助,可现在你是越发让人失望了!你就非要和那丫头片子过不去吗?你让她一回又如何?你们母女俩,就不能消停一回?非要争个高低!” 郑氏在国公府本就是嫡长女,几十年来也没有受过多少欺压,也是有脾性的。 “你若真对我期望、将我当做贤妻,你就不会夜里偷偷摸摸的去三姨娘那里了。老爷,这回要论是非对错,如何也错不到我与华嫣身上来!我郑元慧问心无愧。” 萧云开一听提及了林氏,怒气又重了一分。 “你问心无愧?” 萧云开那声冷笑,让郑氏心头蓦地一虚。难道林氏跟他说了什么?郑氏想着,心底一凉。 …… 不管将军府里那几人如何水深火热,平京城中对将军府还是一片赞誉的,赞的,是将军府四小姐,萧袭月。 一时间,将军府四小姐用御赐的几千两银子拿出来置办粥米布衣棉袄的传闻,在平京城中炸开了锅,并通过南来北往客,继续传播向北齐更远的土地上。 行善积德而不留名、不贪功,这才是真正的大善人! 而与之前那雷声大雨点儿小、光做了表面功夫,却没出多少银子的萧大小姐一对比,就显得萧袭月真善,而萧华嫣做作了。再加之萧华嫣支持太子、驾车撵伤百姓之事又被翻了出来,说起的人都连连摇头。 半月来,“萧袭月”这个名字,平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得!但凡提起的,没有一个不称赞、不感激的。东阳土地上的百姓,越加臣服萧袭月,对今后在萧袭月管辖之下的日子,越发有信心起来。 这几日,每日都有百姓到将军府门口驻足观望,就想一睹这些日子茶楼说书先生口中的萧四小姐真容。 萧袭月在民间一片赞誉,在宫里自然也是少不了夸奖的。 宫里的宫女儿太监们从前对她是因为太后的宠爱而巴结忌惮,眼下,却多了些真心的叹服,个个都低眉顺眼的,打招呼打得勤快。 萧华嫣将萧袭月这一切美名爱戴看在眼中,心头大恨、直欲呕血!却哑吧吃黄莲,有苦不能言。那些,都是她和她娘花的银子,是她们忙前忙后办的事啊。萧袭月在香竹园中煮茶闲睡,最后却抢走了本应该属于她的美誉!还害她落个‘做作美人’的坏名声! 那些酒楼说书的江湖汉子,定要找人将他们都教训了,让他们不敢再侮辱她名声! * 萧华嫣这次受了打击,失魂落魄,许多日未曾进宫去文曲殿学习。只有等风声过去一些,再进宫去。 与萧袭月顺风顺水、气色红润比起来,萧华嫣似乎就憔悴苍白许多。 天寒地冻,萧华嫣心情郁闷,病了几日。 这日,将军府上却来了个客——五皇子,秦壑。 萧华嫣万万没想到秦壑会来看他,看见一心想嫁的男人,心头的委屈又漫上来,一双美目泪汪汪,将这回的事一股脑都说了个清楚! 萧袭月如何陷害、贪功,都如实说了出来,当然,有一点她没实话实说,就是她行这善的根本目的,是想树自己美名。 萧华嫣泪水一颗一颗的落进秦壑的怀里。美人垂泪,总惹人怜。 秦壑隐忍着怒气,满面森寒。“萧袭月实在可恨!”转而,又对扑进怀里的美人安慰道:“你别要去听旁的那些谣言,我相信你。你是好姑娘。” 萧华嫣心里却安慰了许多。好在,虽然没能博得美名,但是秦壑似乎对她又多了分怜惜,也不算全然功亏一篑。 秦壑出将军府时,却正好碰见萧袭月和阿卓依也要出府。 真真儿的冤家路窄! “五皇兄,这么巧,你是来看萧华嫣的?”阿卓依向来说话直来直去的。 秦壑只是淡扫了阿卓依一眼,目光便落在萧袭月身上,鄙夷又愤怒。萧袭月被他看得心头发毛,很是不高兴,抿着唇,又不想理会他。 阿卓依见状,道:“五皇子喜欢袭月不成?你这般直勾勾的盯着她。” 秦壑一口否认。“谁说我喜欢这女人!” 那态度,似生怕与萧袭月有半点儿关系似的嫌弃。萧袭月冷哼道:“五皇子不喜欢我就不要这么瞧着我,免得一会儿我大姐那里又病出个好歹来,你可又要去安慰一番了。” 萧袭月话中的讽刺,秦壑哪里听不出来。但与女子唇枪舌战不是他的作风。 “我不会与女人一般见识,不过,你日后若再欺负你姐姐,就休怪我出手。” 又是这样的话!萧袭月突然觉得极度的厌烦! “五皇子要疼谁要帮谁,尽管帮就是!我萧袭月阳关大道、独木桥都走得,不怕那些个明枪暗箭!”萧袭月走近秦誉,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一直不曾离开秦壑森冷的眼睛,瞪着,“但还请五皇子不要再在我面前说东说西的,听着委实招人烦!” 秦壑紧抿着唇,听见萧袭月说他招人烦之时,怒气越发的重了。 阿卓依想了想,直接问秦壑道:“五皇子难道喜欢萧华嫣?” 秦壑虽在回答阿卓依,但是眼睛一直盯着萧袭月不服输的眼睛,恨不能将她穿透一般:“善良美人,君子好逑。” 他是故意说给她听的。萧袭月太了解秦壑了。不过,他以为她会在意? 呵。 而今,他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一双穿腻了的破鞋!睡过了,而且睡得很不舒坦!不想要了! 萧袭月脸上那抹嘲讽了冷笑,让秦壑心里越发的毛躁。 阿卓依拉起萧袭月的手道:“好了,你们俩别瞪来瞪去的了,袭月,咱们赶紧去花朝楼办正事。”说完又对秦壑道,“五皇兄,就此别过,我得带萧袭月去见她未来的夫君,回见。” 萧袭月被阿卓依拉走,独留下秦壑在原地,看着萧袭月浅绿的裙角远去。 萧袭月也是惊了一着。 “见什么未来夫君?咱们不是去吃肘子的么?” “吃什么肘子,萧袭月,不是我说你,你都马上及笄了还没人来提亲。幸好我路子广,把你与漠北王说了一回。漠北王很是喜欢你,特意在花朝楼包了一层,今日你们可要好好吃酒谈谈。” “啊?”漠北王,那不是文帝的最小的弟弟么?哦,不对,最小的弟弟应该是秦誉!要是秦誉知道了…… “漠北王生得一表人才,专情如一,虽年方二十九,还没有正室!而今皇室中与你这太后义女辈分相当的,也就他最合适了!那俊俏得,真心是大美男子!” ☆、第68章 早晨天上还有些阴沉沉的,到了接近午时,天空彻底放晴了。阿卓依约了漠北王在花朝楼相见,可约的是下午,这会儿,拉着萧袭月满大街的跑。 “萧袭月萧袭月,这叮叮咚咚的小鼓叫什么呀?” 萧袭月瞥了一眼。“拨浪鼓……” “那这个呢这个呢?” 萧袭月又瞥了一眼。“鸡毛毽子,踢着玩儿的……” “哇塞,这鸡毛毽子这么大,能踢得动么?” “那是鸡毛掸子……” …… 萧袭月暗自叹气。算算自己年纪,加上前世那风霜雪雨的三十几年,已经几十岁的人了,而今却非要顶着一张少女的脸儿、青葱水嫩的身子,时时扮着天真无邪,就不能自然而然的老成一些么? 阿卓依兴致怏然,拉着萧袭月跑了了几条街,大大小小的东西买了一大堆。 阿卓依在羌吴长大,不像北齐的闺秀那般孱弱,逛了一个时辰了,萧袭月双腿都要走折了,她还活蹦乱跳的。在皇宫里呆了那么久,难得一次打着来找萧袭月的旗号出宫玩耍,那与漠北王相约、要与她说亲的事儿,约莫也是借口,是幌子。 萧袭月也放心了许多。 阿卓依正守着那捏糖人儿的师傅。“给我一只孔雀,五颜六色的那种。” 师傅为难。“姑娘,老朽我这糖只有一个色,捏不出五颜六色的东西。” “那,那你给弄只蓝色的吧。其他颜色我不要了。这是一个色吧。” 师傅几欲老泪纵横。“姑娘,老朽这糖水只有土色的,没有蓝色。” 阿卓依说北齐话本就吃力,说来说去的也不耐烦了。 “你这老头儿就不能一次把话说清楚吗?你就说只有土色的,我也不要你捏了五颜六色和蓝色的了。但你明明就有蓝色,你当我是瞎子吗?” 老师傅一张苦瓜脸,“姑娘,这旁人儿一眼就能看见老朽摊子上糖水就一个土色,你非要我捏蓝色的糖人儿,你这不是为难老朽吗。” “胡说!”阿卓依一抽鞭子,“你这摊子上明明是蓝色!” 这下子本来愤愤不平的围观百姓都笑出了声,笑得阿卓依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明明就是蓝色!难道你们这些人都是瞎子吗?” 阿卓依说完,旁人声音笑得更大了——“原来这姑娘是个傻子。”“有眼疾吧……”“……” 萧袭月不禁汗颜。若是没猜错,应当是阿卓依北齐话学得不到位,把蓝色和土色这两个词的对应色给搞混了。 为了不继续丢脸,萧袭月赶在阿卓依拉她评理之前,拉走了她。 挤过人群,总算从那片儿嗤笑声中挤出来。 “萧袭月,你拉我走干嘛呀,这样岂不是显得我说错了,我冤枉死了……” 阿卓依气急败坏的,萧袭月真是啼笑皆非。这羌吴女子真是,脑子里筋拉得有多直? “哎呀!”阿卓依哎呀一声,摸了摸空落落的腰间,“我装银子的口袋不见了!” “何时丢的?” 明明方才还在。萧袭月连忙四顾,正好对上个灰布帽子、小厮衣裳的瘦子慌张的看来,见萧袭月看他,跑得更加快了。 “是那个人!”萧袭月道。 阿卓依一抽腰间的鞭子,大喝一声,“敢偷我的银子,不想活了!” 阿卓依追过去,萧袭月连忙赶上去,若将阿卓依弄丢了,她恐怕也要受牵连,是以不敢跟丢,直追进个僻静小街道,萧袭月一路喊让阿卓依别追了,那女子却是像充满了干劲,风一般的跑得贼快,她跟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纳命来。”阿卓依一鞭子抽去,缠得那小偷儿脖子都要勒断了,连忙跪地求饶,差点没尿裤子。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还不快拿出来!”阿卓依一脚踩在小偷儿胸口上。 小偷儿忙从怀里掏出阿卓依的银袋子,呈上。阿卓依打开看了看,没少,又瞧这小偷儿胸怀鼓囊囊的,又踹了一脚。 “老娘跑那么远,这点儿银子就把我打发了?” 小偷儿惊惧交加:“你的银子已经还你了!你,你难道,还要打劫?” “你交不交?”阿卓依勒紧鞭子,小偷儿被勒得脸通红、直要背过气去,一边嘴里喊着交交交,一边从怀里掏出七个银钱袋子。 阿卓依抽回鞭子,一脚将小偷儿踹开,数起银子来,回头对萧袭月高兴道:“萧袭月,我太高兴了,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回凭自己的本事挣钱。” “……” 萧袭月不会武,帮不上忙,一直旁看着。对着阿卓依,她还尚有些防备。皇室中哪可能有人这般单纯?可看阿卓依行事作风,确实是简单直接至极。 萧袭月瞧着那恨恨跑远的小偷儿,心下有些隐忧。“我们还是快走吧,那小偷定然有伙伴,若人太多就不好对付了。” 阿卓依一拍萧袭月的肩膀。“我说萧袭月,你也去练练手脚,下回咱们一起干,总比一个人收获大。除暴安良,多好。” “是打家劫舍,黑吃黑吧?” “黑吃黑是啥?糕点么。” 萧袭月似忽然体会到了那秀才遇上兵是什么感觉。算了,左右也不常出宫,慢慢阿卓依便懂了。 “咱们还是快些走吧,以免节外生枝。” “没关系,他们多来几个更好,还能多拿几个银袋子。” “……” 果然不出萧袭月所料,二人刚走出这条僻静小街道,就围上来十七八个市井之徒,个个横眉怒目,前头那个捂着青黑脸的,正是方才的小偷儿。 “就是她们两个抢了我银子!” 阿卓依也慌了慌,这十好几个会些功夫的壮汉,她……也没把握了,两三下就被抓住,并萧袭月一起,押进了就近了一间破屋子。 “把她们身上的金银首饰全部搜刮下来!人买到桐城的窑子去!奶奶-的,竟然抢到祖师爷头上了!” 半盏茶之后…… 其中一壮汉捡起萧袭月掉落的牌子。“千岁乡君?你就东阳的千岁乡君?” 壮汉这句话一说,满院子凶神恶煞的小偷儿、劫匪顿时一愣,接着跪地大拜,保证改过自新,求萧袭月能收了他们,许他们落户到东阳去。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咱们也不想干这缺德事啊。” “是啊,听闻千岁乡君萧四小姐仁德宽厚,广施粥米布衣,前些日子咱们都去领过,今日竟然冒犯了,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 萧袭月写下一封书信,然他们带着去东阳衙门,十几人喜极欲泣。平京城里的都羡慕东阳人,从今往后,他们也是东阳人了。 从院子里出来,阿卓依抱着二十多个沉甸甸的银钱袋子,再不敢藐视萧袭月。“萧袭月萧袭月,原来你本事儿大着呢,我又打又骂的才拿到一个银钱袋子,你就把身份牌子那么一亮,十几个人乖乖儿的把银子都交上了了。你快教教我秘诀啊!” 萧袭月但笑不语,斜眼看了看小胡同两旁那屋瓦顶上,那藏青衣裳的抱剑男人——颜暮秋。 若不是颜暮秋在,她也是不敢贸然任这十几个市井之徒带进院子的。本想将这一窝小偷一举擒获,可见这些人都是偷溜进平京的难民,穷极才偷盗,便改了主意,让他们去东阳的衙门报到。 不过,偷了东西接受“改造”是必然的,那十几人要去了才知道要苦上一阵子。 折折腾腾的,一下子就到了与漠北王约好的时间。天上竟然窸窸窣窣的飘起了细雪,街上小贩走了不少,没留下几个了,一时还找不到卖伞的。 近日将军府中小动作不少,是以萧袭月将两个丫鬟留在香竹园中,好掌握将军府里头的动静,是以,出府才忘了带伞。 正这时,前头一把油墨纸伞竟从天而降,上头画着几只荷花,在雪白中很是娇艳。 “谁家扔的伞,呵,正好咱们可以用。” 阿卓依跑过去捡起来,拍了拍伞柄上的雪。 萧袭月瞟了一眼隐在屋顶犄角后的颜暮秋。这家伙人情倒是越发通达了,比刚来时顺眼了不少。伞不是他丢下来的,是谁丢的。 接近晚膳时间,花朝楼里食客渐渐多了些,却也不显得嘈杂,因为花朝楼菜肴价格比别处都贵。人虽多了些,但是也不拥挤。越往上层的楼走,越是安静,直到最顶上那层时,基本上已经听不见旁的声音了。 考究的雕花廊柱,时值冬日,花便是以梅花为主。红梅、宫米分梅、照水梅、玉蝶美、洒金梅……各种花色各种花形。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眼下这光景,环看平京城中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屋瓦尽数披着白雪,浅浅勾勒出错落的形状,花朝楼翘起的八角琉璃瓦上白雪斑斑,倒挂着晶莹的冰凌子,折射着天光,清辉点点。 梅香阵阵,雪色斑驳,天下之美也不过如此,可那一个穿着暗青色高贵锦缎长袍、黑玉锦带束冠的男人,成熟、睿智而又疏离,站在那平京城中最高之处,却让这景色也黯然了。 萧袭月一上来,便看见了那负手俯瞰平京天与地的男人的侧脸。 他冷硬的轮廓,挺直的高鼻,浅浅抿着的薄唇,有几分熟悉。 阿卓依喊了了一声“十七叔”,那男人侧过脸准确无误的朝二人的方向看来,或者说是,一下子就敏锐的捕捉到了消息月的打量目光。 萧袭月对上这双眸子,略微一惊。 “来了?” 他说了两个字,简单直接,没有多一点废话。眉目间原本皱拢的幅度微微展开,荡开一丝清冽的笑意,却并不及眼底。 是个老谋深算的人。 萧袭月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阿卓依自来熟,似乎从来没有让她觉得尴尬的时候,倒是让萧袭月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对面还坐着个二三十岁老谋深算的俊男人。 阿卓依这脑子非同一般的羌吴人还真是热络的要给她说亲,不是打幌子出来玩儿的! 漠北王,秦越,排行十七,明面儿上景帝最小的儿子,封地在漠北,而今是因着文帝大寿,而来平京的王府住上几月,开春才走。 秦誉那厮若知道她来见漠北王,且还是被阿卓依拉着来说亲的,不知那脸上是如何精彩的表情…… “十七叔,这就是我要说给你的美人儿,萧袭月,太后娘娘的义女,现在平京城里头人人称赞的萧府四小姐。” 秦越目光从阿卓依那儿转到萧袭月身上,萧袭月无端后背一阵冰寒,这男人看她的目光,与秦誉那种慑人的目光,颇有几分相似,不过也有一些不同。 一眉一眼,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有阅历的男人才能谱写出的深沉,看似随和,却又仿佛永远隔着一段距离,让人无法走进。 眉间有春秋,这个男人不简单。 “原来这就是太后收的义女,萧四姑娘算起来也算是本王义妹。”秦越酒满了杯,对萧袭月举起,“敬四姑娘一杯酒。四姑娘以茶代之便可。” “若头一次见面便以茶代酒,岂不是显得袭月太没有诚意,太失礼。”萧袭月也倒了同样分量的酒。 笑分许多种,笑里藏刀的笑,皮笑肉不笑,敷衍做戏的笑。秦越一直噙着浅浅的笑,萧袭月也笑着,却笑得并不真心,只是场面功夫。 阿卓依见二人喝了一回酒,高兴道:“一早还不知道如何让你们热络起来,我还生怕你们聊不到一起,眼下看你们还挺登对的。十七叔,这就是我要说与你的美人,你们赶紧抓紧时间聊聊,好好培养下感情,一会儿吃过晚膳,可就没时间闲聊了。今后你们要是成了对儿,可要好好谢谢我这红娘!” 萧袭月心头暗骂阿卓依行事荒唐。而下看来,漠北王之前也并不知道阿卓依带来的人是她! 比之萧袭月的尴尬,秦越却显得平静淡然得多,只是道了一句: “萧四姑娘,本王可不敢妄想。” “啊?十七叔,你是看不起侄媳妇么介绍的人么,你这刚来平京城,难不成就物色到美女了?”她才不信!阿卓依不依不饶,不顾萧袭月如何在桌子下扯她的袖子。 秦越轻笑着摇了摇头,花朝楼外平京城错落屋顶雪色映来的光,将他周身衬托出一层淡淡的光晕,显得此人与众不同。 “三皇子的心上人,本王哪里敢碰。” 阿卓依又是吃了一惊,转头对萧袭月道。 “三皇子原来喜欢的是你么?”上回秦誉只是与她说,心中有喜欢的女子了,却并没有说是谁,而后也有人告诉她萧袭月喜欢三皇子,却没想到,那三皇子的心上人就是萧袭月。 不对啊!既然互相喜欢,怎地也不见两人如何亲昵似的。 不不不,肯定是搞错了。 “萧袭月,你说句话啊,你和三皇子互相喜欢么?” 这女子真是太厚脸皮了!萧袭月心里暗骂阿卓依口无遮拦,还有秦越这一尊大佛盯着,她如回答? “十四皇子妃听谁说的,我与三皇子,也不过是比旁人熟稔一些罢了。” 比旁人熟稔一些,至于熟到什么程度,那她可没说。而且,她与秦誉到底是什么关系,现在还没有定论……若说前世的话,那是仇人…… 秦越听了,那笑确实越发的深沉起来。这个女子心思比旁的十几岁的少女更重,一句话说得模棱两可,等于没回答。 “既然如此,那我这回媒人也不算做错,你们赶快聊起来,别只顾着沉默互相盯着呀!” 阿卓依东拉西扯的说着,一会儿问萧袭月平京城中的特色,一会儿问漠北的风光,一会儿又拉扯到羌吴国的风土民情,一张嘴,就没停歇。说到去年那漠北征战野蛮边陲小国的事时,更是眉飞色舞,直说那领头的英雄如何如何厉害,一剑掷去,将那小国的国王钉死在王座上,这等英雄,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是天下女儿的梦中人…… 不知秦琰知道他女人在外头这般说,会是什么表情?罢了,阿卓依说的也是实话。那个女人不喜欢英雄呢。再者,秦琰那么年少,情窦开没开还未知。 萧袭月看看天色,还早,却是坐不住了,但若托辞离开,又显得不给二人面子,只得硬着头皮坐着。活了两世,还头一回碰到这种场合,关键说亲的对象还是漠北王!前世,对这个藩王没什么印象,只朦胧记得,她刚嫁给秦壑不久之后,这个漠北王就出家了。不过,而今见了真人,她可以断定,这男人绝不是那种轻易看透摒弃红尘的人!这样的男人,只会越挫越勇,能够忍耐,不会胸无大志,是有一些野心的! 萧袭月埋头专心吃自己的饭,只愿当个安静的木头,希望快些结束了,别让秦誉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家伙知道了!不然…… 萧袭月光是想想,都觉得后背发寒。 三人正吃着,忽然又个小厮送来了一封信,给萧袭月的。 萧袭月略微意外,展开来,却是差点大惊失色—— 那轻狂有力、干净利落的笔迹,不是秦誉是谁人?!信上让她赶快进宫寻他的。 “袭月,是谁来的信?有事?” “没有,不碍事。” 萧袭月看那字里行间里透露出的讯息,虽然十分急切,却没说出个所以然,定然没什么要紧事,明日再去吧。约莫又是想与她消遣了。 萧袭月将信折好收起,并没有影响到这一顿饭,怎么也要先应付过去这一回,不能得罪了漠北王,下一回,她萧袭月是打死也不会跟阿卓依这荒唐的羌吴人一起随便出来了! 阿卓依继续说着,说了半晌又跳回了主题上,一边拉着萧袭月的手,一边拉过秦越的手,在桌上叠在一起。萧袭月如同触电一般,连忙把手往回缩,却不想阿卓依力气贼大,且……秦越压着她的手,沉得像块石头。手背感受到秦越那只大手,手心里布了薄薄的茧子,握剑的虎口,以及握笔的指尖。 秦越手压着萧袭月的手,感受到掌中那只手儿分外的绵软,而萧袭月脸上那分隐约的羞色将她原本沉着得有些过于安静的脸,整个儿点亮了起来,巴掌大的小脸儿,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灵动似水,小巧的口鼻,嫣红的唇儿,如同压了白雪的梅花儿枝,干净纯洁而又米分嫩嫩的,平添几分媚-色,让人直想咬上一口品尝那芳香诱-人的味道。 难怪,秦誉如此喜欢这女子! 这女人总是安静的观察着一切,刻意隐着,似是旁观者,让人乍一眼很容易忽略她的倾城色。 秦越心事微乱,心头有些不安分的躁动。 活了几十年,形形□□各种美人见了无数,这一个萧袭月,便是那种经得起男人仔细品尝的女人。可,这种女人不愿意去争艳,若身在皇家里,若无真正惜花者,便多半是被万紫千红遮住的命。 秦越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这种女人若被无眼珠的人娶了,不懂得品,只是糟蹋了。 秦誉,倒是有眼光。 阿卓依见秦越瞧着萧袭月,心下一喜。 “萧袭月,虽然你是太后的干女儿,但是到底还是大了三皇子一个辈分,你要是不喜欢三皇子,十七皇叔简直就是你的良人呐!漠北吃的好穿得好,十七皇叔院子里又没两个女人,你过去吃香喝辣吃不了亏!我看就这么定了!你们接下来就自己约时间见面了,我就不掺合了。” “皇子妃,我出身低微,怕是配不上漠北王。王妃之位,须是德才兼备的淑女才配得上,袭月怎敢高攀。” 却听秦越道:“四姑娘太过自谦了,配不上的,应该是本王才对……” 正这时,突然! 砰! 那雕花讲究的木门被一脚踹开,“哐啷”一声拍在地上,一股比外头凛冽雪风还要冰冷慑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充满了杀气!! 这感觉不能更熟了!萧袭月大感不妙! “十七皇叔当然配不上!” 萧袭月往那儿一瞧,不是秦誉是谁人?秦誉被身后三个面无表情的高手随从簇拥着,高大挺拔的身影将整个房间衬托着更拥挤狭窄了几分,那隐忍着怒气的森冷目光,将整个屋子冻了一层霜一般!纵然楼里头点了炭炉,可萧袭月却觉得比外头那冰天雪地还冷!浑身在秦誉的目光下,竟有些心虚的发颤。 这厮火了! 秦誉对上萧袭月那略有愧色和担忧的表情时,结了冰霜的脸微微缓了缓那霜气儿,薄唇边站开一抹笑,笑得极尽魅惑而霸道,盯着萧袭月如同看着自己的所有物。个中眼神,比那话更有力! 萧袭月低下眸子。好在秦越在秦誉破门而入的时候就抽回了手,不然指不定那厮会不会先一剑劈来将桌子分尸了。 秦誉三两步蹿到萧袭月面前,一把抓住她方才被秦越握过的手,格外使劲。 “我让你进宫找我,你怎地磨磨蹭蹭的还不来。” 这厮这么快出现,明明就不在宫中。定然早就监视到了情况…… “本想走的,不料你突然来了。”萧袭月咬住舌头,她心虚个什么?解释个什么呀?竟然还撒谎了……别心虚!挺住,就算这厮气势再迫人,都不能屈服! 阿卓依见状吞了吞口水,直觉好似自己办了件错事,本就不熟的北齐话说起来有些大舌头了。“三、三皇子怎么来了?” 阿卓依暗暗后悔,被突然杀出来的秦誉震住了。惨了惨了,看他那样子,看来萧袭月真是他心上人。完了。 气氛一时尴尬,倒是那眉间有老谋深算之色的漠北王先开了口,“三皇子,好久不见。” 秦誉终于收住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让人窒息的迫人气息,眉目间晕开浅笑。 “十七皇叔好久不见,不知漠北那方可还有外敌来扰。” “皇叔倒是托了你的福,自去年你带兵将那些野蛮小国驱逐,射杀了他们王族十数人之后,便再没人敢来滋事。若非三皇子,本王恐怕还在头疼。” 萧袭月暗自吃惊,阿卓依已经睁大了双眼,没想到她一直崇拜的那传闻中的漠北英雄,竟然就是三皇子秦誉!怎么想,也没想到是这个么年轻的男子啊!至少是个和秦越差不多年纪的人才对吧! “皇叔太过谦虚了。皇叔英武无双,难有人敌,就算父皇没有派我前去,皇叔也能将那些野蛮人治了。” 秦誉笑得不轻不重,隐藏了许多。那一回,他得太后之令而去,一是定边,二嘛,便是杀了这个深藏不露的皇叔。 “本王一介书生,并不会武,哪里比得过誉儿英勇善战。漠北的百姓都十分想念你,还特地修了一座雕像,立在城中。” 竟然还有这一茬事。萧袭月也是第一回听说。秦誉才不过刚刚双十,几日后才行弱冠之典,却已将声名播得这般远了。陈皇后不视他为大患,视谁为大患?不过,似乎在皇室、平京之中,他更以纵-情-酒-色、美人杀手为闻名,反而对那些事知道得不甚清楚了。 秦越秦誉这实为兄弟,名为叔侄的两人,你来我往的谈了些不轻不重的无关事。 阿卓依知了趣,哪儿还敢提今日是给萧袭月说亲的?乖乖的闭嘴坐在一旁当木头当桌椅。 萧袭月暗暗观察起两人来。 秦越与秦誉,眉目神情有些许的相似,都是那般捉摸不透、狠辣,却一个桀骜邪气,一个内敛含蓄。 秦誉突然捉起萧袭月的手儿,将她一扯、落入臂弯,萧袭月冷不防的,一下子撞上他精壮结实的肌肉,脸上一红,却挣脱不开。 “放开我……”萧袭月低低道。 秦誉也低低在她耳边咬牙: “萧袭月,回去再收拾你!” 萧袭月暗自愤怒,却挡不住脸上那蔓延的浅绯。这男人,却是有让人着迷的资本,一颦一笑、一眉一眼,无论是方才的盛怒还是现在皮笑肉不笑,皆是风情,难怪那么多美人甘心在他后院儿独守空房。若能每日近近的看上几眼,也是好的。 秦越再清俊,却也难比秦誉这厮的勾人。 看来北齐皇室第一美男子的名头,也真不是白得的。不过,身为一个男子,长那么好看作甚?? 自从秦誉来了之后,变成了一屋子人的主角,原本阿卓依安排的漠北王与萧袭月的说亲局,一下子就成了叔侄叙旧局。秦誉一直往萧袭月碗里夹菜,时不时刮她的鼻尖儿,如同老虎在示威划清楚地盘儿——萧袭月这片地儿,是他播种的! 终于,好不容易挨到了末尾,该各回各家了。 阿卓依拉起萧袭月的手:“萧袭月,我与你一道回将军府吧,我的马车停在那儿。”阿卓依刚说完,忽然见秦誉阴森森的眸光瞧着她,顿觉脖子一凉。“算了算了,太麻烦了,还是三皇子送你回府吧,我直接雇一辆马车到宫门口吧……” 秦誉这才笑了。 “宫里的皇子妃中,就属公主最懂事贴心!” 阿卓依懂事贴心? 萧袭月默然。“……” 阿卓依蓦地得了崇拜得英雄一句夸奖,受宠若惊,而又觉着有几分悚然。 秦誉挥手让两个属下送阿卓依回宫,忽然一搂萧袭月的纤腰,对漠北王秦越道:“十七皇叔,萧袭月是我看上的女人,王妃之位,还请您另寻闺秀,不要有非分之想。” 说完,也不待秦越回答,秦誉将萧袭月一揽腰,出来花朝楼。 萧袭月终于再忍不住了。 “秦誉,你怎么这么霸道。你这般,让我很丢脸!” “丢脸?”秦誉闻言怒了怒,“漠北王那老男人,哪点儿比得上我年轻英武?!” 不可理喻。萧袭月暗下定论。 “总之,以后你别管我太宽可好?我自己有分寸。” 萧袭月甩开秦誉的手,却反被他一只手将她一双手腕都给箍住。 “你有分寸?你眼睛是个瞎的,我不放心!”秦誉一想起破门而入时,看见秦越看萧袭月的眼神时,还满腔怒火腾腾,“他可不是好东西!对你没安好心。” “漠北王对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她对他也没意思。不过后半句她没说,没必要解释那么多。 秦誉也不硬来,难得有耐心。“你不是男人,你不懂!” 在萧袭月眼中秦誉那霸占的示威太过夸张,可是只有秦誉知道,只怕他这举动,仍然无法让秦越彻底死心!去年他去漠北,并不是有意放他一条命,而是,他没能杀了他! 秦越此人不简单,与他内敛含蓄的外表不同,秦越真正看上的东西,一定会掠夺到手! 罢了,也或许是他太看重这女人了,敏感了些。 “萧小四,你这般盯着我作甚?” 萧袭月冷声。 “你说漠北王对我没安好心,可我并不觉得你对我安了什么好心。”萧袭月看了看四下静寂无一人的僻静街道。 秦誉薄唇浅浅一抹算计的笑。“敢背着我偷男人?我当然要好好收拾收拾你。” 说完,秦誉低下头来,吻上她的双唇。 那片儿恰好落下的雪花,被他吻上她的唇瓣,一丝冰凉闪过之后,迅速淹没在他火热之中。 萧袭月手腕被他一手捉住,另一手紧紧将她箍在怀里! “唔……” 萧袭月想侧开脸,却被秦誉一下抵在墙上,那箍在她腰上的精壮手臂,绕上去,扣住她的脑袋、迫着她无助的承受着他热烈的亲吻。 如火焰一般,燃烧着,在她的身上,心中,都点上了火。 雪花一片儿一片儿的飘着,却并不感到冷,只有身前这男人霸道的亲吻,让萧袭月脑子一片空白。 秦誉在吻她! 前世今生,记忆横冲直撞的,让她脑海一片空白。 秦誉吻得深而沉。上辈子,他就是脑子犯了蠢!眼看着她跟着别的男人走了,一次次的退让,一次次默默的凝望她的背影,看着她在别的男人身边笑,在别的男人身边哭,最后被抛弃被害得体无完肤,他却无能无力,不能让她重新振作,不能给她幸福,那样的无力感,真是该死的让人讨厌!!如同打了败仗一般的憋屈! 这一回,他可不会那般犯蠢了!他看上的女人,一定要据为己有!谁来抢,谁死! 许久,秦誉贪-婪的吻够了,才放开她。 暮色的雪地中,静寂,除了雪落的簌簌声,便是一双男女轻轻喘息的声音,彼此看着彼此,默默望着,各自都有话藏在心里,默契的没有说出来。 方才那诸多的不满和火气,仿佛一下找不到了感觉,除了心头乱乱的慌慌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萧袭月低下头,瞧着雪地,抿了抿唇角的羞色,率先拔腿走开。 “晚了,我回府了。” 秦誉听出了萧袭月话语中那些许的很容易让人一不小心忽略的娇嗔之气,心情越发好了。 秦誉一把拉住萧袭月的手,却之前温柔了许多,仿佛那些不爽的醋味和怒气,方才都被那亲吻化了干净,笑,拉住萧袭月的手儿。 “我送你。” “不要!” “你再说一个不字!” “……走开。” 这句没有“不”字。 秦誉凑上前,道:“老男人不好用,还是我这样的年轻小伙子身强力壮,适合你。” “……走开、走开、走开。”萧袭月捂着耳朵跑远。这厮得逞了,得意了。她不要听他说那些没脸皮的话了,前世觉得他是枭雄,阴沉又狠辣,冷酷又无情,怎地没发现他其实是这般不知羞的人?追起女子来,真是什么都说得出来。 秦誉在后头懒懒跟着,瞧着那女子羞赧使气的背影,笑着。 ☆、第69章 -------9.17日晚6点(最晚7点)替换-------- 大家好,我是防盗章君,大家可以叫我盗尼玛,或者章尼玛,君尼玛,但请不要叫我防尼玛和写尼玛。(昨晚招呼没打好,今日重来的。) 以后由本座给大家在防盗章里讲笑话。 如下_(:3ゝ∠)_ 【1】你的牌打的也忒好了 甲:“手机斗地主一直输,是什么原因让你坚持下去的?” 乙:“因为队友一直鼓励我。” 甲:“怎么鼓励的?” 乙:“你的牌打的也忒好了!” 甲:“……” 【2】这是亲的吗 张三从小就感觉自己不是亲生的。 一次他在外面玩,不小心掉粪坑里了,她妈看到了说:“这孩子我们不要了吧!回去再生一个吧。” 后来长大点,一次发高烧了,她妈用手摸了下他的额头,立刻把手缩回去了说:“好烫啊!” 他爸立马一个大嘴巴子抽了过去说:“看把你妈烫的!” 这是亲的吗? 【3】还好我扔的快 上学时和同学一起去打热水,回宿舍路上暖瓶吱吱的响。 我说:“不好要炸啦。” 这哥们嗖的一声把暖瓶扔出去了,嘭,果然炸了。 这哥们心有余悸的说:“还好我扔的快,没炸到我。” ---------------下面是废话,别看了--------------------------- 早晨天上还有些阴沉沉的,到了接近午时,天空彻底放晴了。阿卓依约了漠北王在花朝楼相见,可约的是下午,这会儿,拉着萧袭月满大街的跑。 “萧袭月萧袭月,这叮叮咚咚的小鼓叫什么呀?” 萧袭月瞥了一眼。“拨浪鼓……” “那这个呢这个呢?” 萧袭月又瞥了一眼。“鸡毛毽子,踢着玩儿的……” “哇塞,这鸡毛毽子这么大,能踢得动么?” “那是鸡毛掸子……” …… 萧袭月暗自叹气。算算自己年纪,加上前世那风霜雪雨的三十几年,已经几十岁的人了,而今却非要顶着一张少女的脸儿、青葱水嫩的身子,时时扮着天真无邪,就不能自然而然的老成一些么? 阿卓依兴致怏然,拉着萧袭月跑了了几条街,大大小小的东西买了一大堆。 阿卓依在羌吴长大,不像北齐的闺秀那般孱弱,逛了一个时辰了,萧袭月双腿都要走折了,她还活蹦乱跳的。在皇宫里呆了那么久,难得一次打着来找萧袭月的旗号出宫玩耍,那与漠北王相约、要与她说亲的事儿,约莫也是借口,是幌子。 萧袭月也放心了许多。 阿卓依正守着那捏糖人儿的师傅。“给我一只孔雀,五颜六色的那种。” 师傅为难。“姑娘,老朽我这糖只有一个色,捏不出五颜六色的东西。” “那,那你给弄只蓝色的吧。其他颜色我不要了。这是一个色吧。” 师傅几欲老泪纵横。“姑娘,老朽这糖水只有土色的,没有蓝色。” 阿卓依说北齐话本就吃力,说来说去的也不耐烦了。 “你这老头儿就不能一次把话说清楚吗?你就说只有土色的,我也不要你捏了五颜六色和蓝色的了。但你明明就有蓝色,你当我是瞎子吗?” 老师傅一张苦瓜脸,“姑娘,这旁人儿一眼就能看见老朽摊子上糖水就一个土色,你非要我捏蓝色的糖人儿,你这不是为难老朽吗。” “胡说!”阿卓依一抽鞭子,“你这摊子上明明是蓝色!” 这下子本来愤愤不平的围观百姓都笑出了声,笑得阿卓依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明明就是蓝色!难道你们这些人都是瞎子吗?” 阿卓依说完,旁人声音笑得更大了——“原来这姑娘是个傻子。”“有眼疾吧……”“……” 萧袭月不禁汗颜。若是没猜错,应当是阿卓依北齐话学得不到位,把蓝色和土色这两个词的对应色给搞混了。 为了不继续丢脸,萧袭月赶在阿卓依拉她评理之前,拉走了她。 挤过人群,总算从那片儿嗤笑声中挤出来。 “萧袭月,你拉我走干嘛呀,这样岂不是显得我说错了,我冤枉死了……” 阿卓依气急败坏的,萧袭月真是啼笑皆非。这羌吴女子真是,脑子里筋拉得有多直? “哎呀!”阿卓依哎呀一声,摸了摸空落落的腰间,“我装银子的口袋不见了!” “何时丢的?” 明明方才还在。萧袭月连忙四顾,正好对上个灰布帽子、小厮衣裳的瘦子慌张的看来,见萧袭月看他,跑得更加快了。 “是那个人!”萧袭月道。 阿卓依一抽腰间的鞭子,大喝一声,“敢偷我的银子,不想活了!” 阿卓依追过去,萧袭月连忙赶上去,若将阿卓依弄丢了,她恐怕也要受牵连,是以不敢跟丢,直追进个僻静小街道,萧袭月一路喊让阿卓依别追了,那女子却是像充满了干劲,风一般的跑得贼快,她跟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纳命来。”阿卓依一鞭子抽去,缠得那小偷儿脖子都要勒断了,连忙跪地求饶,差点没尿裤子。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还不快拿出来!”阿卓依一脚踩在小偷儿胸口上。 小偷儿忙从怀里掏出阿卓依的银袋子,呈上。阿卓依打开看了看,没少,又瞧这小偷儿胸怀鼓囊囊的,又踹了一脚。 “老娘跑那么远,这点儿银子就把我打发了?” 小偷儿惊惧交加:“你的银子已经还你了!你,你难道,还要打劫?” “你交不交?”阿卓依勒紧鞭子,小偷儿被勒得脸通红、直要背过气去,一边嘴里喊着交交交,一边从怀里掏出七个银钱袋子。 阿卓依抽回鞭子,一脚将小偷儿踹开,数起银子来,回头对萧袭月高兴道:“萧袭月,我太高兴了,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回凭自己的本事挣钱。” “……” 萧袭月不会武,帮不上忙,一直旁看着。对着阿卓依,她还尚有些防备。皇室中哪可能有人这般单纯?可看阿卓依行事作风,确实是简单直接至极。 萧袭月瞧着那恨恨跑远的小偷儿,心下有些隐忧。“我们还是快走吧,那小偷定然有伙伴,若人太多就不好对付了。” 阿卓依一拍萧袭月的肩膀。“我说萧袭月,你也去练练手脚,下回咱们一起干,总比一个人收获大。除暴安良,多好。” “是打家劫舍,黑吃黑吧?” “黑吃黑是啥?糕点么。” 萧袭月似忽然体会到了那秀才遇上兵是什么感觉。算了,左右也不常出宫,慢慢阿卓依便懂了。 “咱们还是快些走吧,以免节外生枝。” “没关系,他们多来几个更好,还能多拿几个银袋子。” “……” 果然不出萧袭月所料,二人刚走出这条僻静小街道,就围上来十七八个市井之徒,个个横眉怒目,前头那个捂着青黑脸的,正是方才的小偷儿。 “就是她们两个抢了我银子!” 阿卓依也慌了慌,这十好几个会些功夫的壮汉,她……也没把握了,两三下就被抓住,并萧袭月一起,押进了就近了一间破屋子。 “把她们身上的金银首饰全部搜刮下来!人买到桐城的窑子去!奶奶-的,竟然抢到祖师爷头上了!” 半盏茶之后…… 其中一壮汉捡起萧袭月掉落的牌子。“千岁乡君?你就东阳的千岁乡君?” 壮汉这句话一说,满院子凶神恶煞的小偷儿、劫匪顿时一愣,接着跪地大拜,保证改过自新,求萧袭月能收了他们,许他们落户到东阳去。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咱们也不想干这缺德事啊。” “是啊,听闻千岁乡君萧四小姐仁德宽厚,广施粥米布衣,前些日子咱们都去领过,今日竟然冒犯了,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 萧袭月写下一封书信,然他们带着去东阳衙门,十几人喜极欲泣。平京城里的都羡慕东阳人,从今往后,他们也是东阳人了。 从院子里出来,阿卓依抱着二十多个沉甸甸的银钱袋子,再不敢藐视萧袭月。“萧袭月萧袭月,原来你本事儿大着呢,我又打又骂的才拿到一个银钱袋子,你就把身份牌子那么一亮,十几个人乖乖儿的把银子都交上了了。你快教教我秘诀啊!” 萧袭月但笑不语,斜眼看了看小胡同两旁那屋瓦顶上,那藏青衣裳的抱剑男人——颜暮秋。 若不是颜暮秋在,她也是不敢贸然任这十几个市井之徒带进院子的。本想将这一窝小偷一举擒获,可见这些人都是偷溜进平京的难民,穷极才偷盗,便改了主意,让他们去东阳的衙门报到。 不过,偷了东西接受“改造”是必然的,那十几人要去了才知道要苦上一阵子。 折折腾腾的,一下子就到了与漠北王约好的时间。天上竟然窸窸窣窣的飘起了细雪,街上小贩走了不少,没留下几个了,一时还找不到卖伞的。 近日将军府中小动作不少,是以萧袭月将两个丫鬟留在香竹园中,好掌握将军府里头的动静,是以,出府才忘了带伞。 正这时,前头一把油墨纸伞竟从天而降,上头画着几只荷花,在雪白中很是娇艳。 “谁家扔的伞,呵,正好咱们可以用。” 阿卓依跑过去捡起来,拍了拍伞柄上的雪。 萧袭月瞟了一眼隐在屋顶犄角后的颜暮秋。这家伙人情倒是越发通达了,比刚来时顺眼了不少。伞不是他丢下来的,是谁丢的。 接近晚膳时间,花朝楼里食客渐渐多了些,却也不显得嘈杂,因为花朝楼菜肴价格比别处都贵。人虽多了些,但是也不拥挤。越往上层的楼走,越是安静,直到最顶上那层时,基本上已经听不见旁的声音了。 考究的雕花廊柱,时值冬日,花便是以梅花为主。红梅、宫米分梅、照水梅、玉蝶美、洒金梅……各种花色各种花形。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眼下这光景,环看平京城中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屋瓦尽数披着白雪,浅浅勾勒出错落的形状,花朝楼翘起的八角琉璃瓦上白雪斑斑,倒挂着晶莹的冰凌子,折射着天光,清辉点点。 梅香阵阵,雪色斑驳,天下之美也不过如此,可那一个穿着暗青色高贵锦缎长袍、黑玉锦带束冠的男人,成熟、睿智而又疏离,站在那平京城中最高之处,却让这景色也黯然了。 萧袭月一上来,便看见了那负手俯瞰平京天与地的男人的侧脸。 他冷硬的轮廓,挺直的高鼻,浅浅抿着的薄唇,有几分熟悉。 阿卓依喊了了一声“十七叔”,那男人侧过脸准确无误的朝二人的方向看来,或者说是,一下子就敏锐的捕捉到了消息月的打量目光。 萧袭月对上这双眸子,略微一惊。 “来了?” 他说了两个字,简单直接,没有多一点废话。眉目间原本皱拢的幅度微微展开,荡开一丝清冽的笑意,却并不及眼底。 是个老谋深算的人。 萧袭月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阿卓依自来熟,似乎从来没有让她觉得尴尬的时候,倒是让萧袭月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对面还坐着个二三十岁老谋深算的俊男人。 阿卓依这脑子非同一般的羌吴人还真是热络的要给她说亲,不是打幌子出来玩儿的! 漠北王,秦越,排行十七,明面儿上景帝最小的儿子,封地在漠北,而今是因着文帝大寿,而来平京的王府住上几月,开春才走。 秦誉那厮若知道她来见漠北王,且还是被阿卓依拉着来说亲的,不知那脸上是如何精彩的表情…… “十七叔,这就是我要说给你的美人儿,萧袭月,太后娘娘的义女,现在平京城里头人人称赞的萧府四小姐。” 秦越目光从阿卓依那儿转到萧袭月身上,萧袭月无端后背一阵冰寒,这男人看她的目光,与秦誉那种慑人的目光,颇有几分相似,不过也有一些不同。 一眉一眼,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有阅历的男人才能谱写出的深沉,看似随和,却又仿佛永远隔着一段距离,让人无法走进。 眉间有春秋,这个男人不简单。 “原来这就是太后收的义女,萧四姑娘算起来也算是本王义妹。”秦越酒满了杯,对萧袭月举起,“敬四姑娘一杯酒。四姑娘以茶代之便可。” “若头一次见面便以茶代酒,岂不是显得袭月太没有诚意,太失礼。”萧袭月也倒了同样分量的酒。 笑分许多种,笑里藏刀的笑,皮笑肉不笑,敷衍做戏的笑。秦越一直噙着浅浅的笑,萧袭月也笑着,却笑得并不真心,只是场面功夫。 阿卓依见二人喝了一回酒,高兴道:“一早还不知道如何让你们热络起来,我还生怕你们聊不到一起,眼下看你们还挺登对的。十七叔,这就是我要说与你的美人,你们赶紧抓紧时间聊聊,好好培养下感情,一会儿吃过晚膳,可就没时间闲聊了。今后你们要是成了对儿,可要好好谢谢我这红娘!” 萧袭月心头暗骂阿卓依行事荒唐。而下看来,漠北王之前也并不知道阿卓依带来的人是她! 比之萧袭月的尴尬,秦越却显得平静淡然得多,只是道了一句: “萧四姑娘,本王可不敢妄想。” “啊?十七叔,你是看不起侄媳妇么介绍的人么,你这刚来平京城,难不成就物色到美女了?”她才不信!阿卓依不依不饶,不顾萧袭月如何在桌子下扯她的袖子。 秦越轻笑着摇了摇头,花朝楼外平京城错落屋顶雪色映来的光,将他周身衬托出一层淡淡的光晕,显得此人与众不同。 “三皇子的心上人,本王哪里敢碰。” 阿卓依又是吃了一惊,转头对萧袭月道。 “三皇子原来喜欢的是你么?”上回秦誉只是与她说,心中有喜欢的女子了,却并没有说是谁,而后也有人告诉她萧袭月喜欢三皇子,却没想到,那三皇子的心上人就是萧袭月。 不对啊!既然互相喜欢,怎地也不见两人如何亲昵似的。 不不不,肯定是搞错了。 “萧袭月,你说句话啊,你和三皇子互相喜欢么?” 这女子真是太厚脸皮了!萧袭月心里暗骂阿卓依口无遮拦,还有秦越这一尊大佛盯着,她如回答? “十四皇子妃听谁说的,我与三皇子,也不过是比旁人熟稔一些罢了。” 比旁人熟稔一些,至于熟到什么程度,那她可没说。而且,她与秦誉到底是什么关系,现在还没有定论……若说前世的话,那是仇人…… 秦越听了,那笑确实越发的深沉起来。这个女子心思比旁的十几岁的少女更重,一句话说得模棱两可,等于没回答。 “既然如此,那我这回媒人也不算做错,你们赶快聊起来,别只顾着沉默互相盯着呀!” 阿卓依东拉西扯的说着,一会儿问萧袭月平京城中的特色,一会儿问漠北的风光,一会儿又拉扯到羌吴国的风土民情,一张嘴,就没停歇。说到去年那漠北征战野蛮边陲小国的事时,更是眉飞色舞,直说那领头的英雄如何如何厉害,一剑掷去,将那小国的国王钉死在王座上,这等英雄,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是天下女儿的梦中人…… 不知秦琰知道他女人在外头这般说,会是什么表情?罢了,阿卓依说的也是实话。那个女人不喜欢英雄呢。再者,秦琰那么年少,情窦开没开还未知。 萧袭月看看天色,还早,却是坐不住了,但若托辞离开,又显得不给二人面子,只得硬着头皮坐着。活了两世,还头一回碰到这种场合,关键说亲的对象还是漠北王!前世,对这个藩王没什么印象,只朦胧记得,她刚嫁给秦壑不久之后,这个漠北王就出家了。不过,而今见了真人,她可以断定,这男人绝不是那种轻易看透摒弃红尘的人!这样的男人,只会越挫越勇,能够忍耐,不会胸无大志,是有一些野心的! 萧袭月埋头专心吃自己的饭,只愿当个安静的木头,希望快些结束了,别让秦誉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家伙知道了!不然…… 萧袭月光是想想,都觉得后背发寒。 三人正吃着,忽然又个小厮送来了一封信,给萧袭月的。 萧袭月略微意外,展开来,却是差点大惊失色—— 那轻狂有力、干净利落的笔迹,不是秦誉是谁人?!信上让她赶快进宫寻他的。 “袭月,是谁来的信?有事?” “没有,不碍事。” 萧袭月看那字里行间里透露出的讯息,虽然十分急切,却没说出个所以然,定然没什么要紧事,明日再去吧。约莫又是想与她消遣了。 萧袭月将信折好收起,并没有影响到这一顿饭,怎么也要先应付过去这一回,不能得罪了漠北王,下一回,她萧袭月是打死也不会跟阿卓依这荒唐的羌吴人一起随便出来了! 阿卓依继续说着,说了半晌又跳回了主题上,一边拉着萧袭月的手,一边拉过秦越的手,在桌上叠在一起。萧袭月如同触电一般,连忙把手往回缩,却不想阿卓依力气贼大,且……秦越压着她的手,沉得像块石头。手背感受到秦越那只大手,手心里布了薄薄的茧子,握剑的虎口,以及握笔的指尖。 秦越手压着萧袭月的手,感受到掌中那只手儿分外的绵软,而萧袭月脸上那分隐约的羞色将她原本沉着得有些过于安静的脸,整个儿点亮了起来,巴掌大的小脸儿,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灵动似水,小巧的口鼻,嫣红的唇儿,如同压了白雪的梅花儿枝,干净纯洁而又米分嫩嫩的,平添几分媚-色,让人直想咬上一口品尝那芳香诱-人的味道。 难怪,秦誉如此喜欢这女子! 这女人总是安静的观察着一切,刻意隐着,似是旁观者,让人乍一眼很容易忽略她的倾城色。 秦越心事微乱,心头有些不安分的躁动。 活了几十年,形形□□各种美人见了无数,这一个萧袭月,便是那种经得起男人仔细品尝的女人。可,这种女人不愿意去争艳,若身在皇家里,若无真正惜花者,便多半是被万紫千红遮住的命。 秦越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这种女人若被无眼珠的人娶了,不懂得品,只是糟蹋了。 秦誉,倒是有眼光。 阿卓依见秦越瞧着萧袭月,心下一喜。 “萧袭月,虽然你是太后的干女儿,但是到底还是大了三皇子一个辈分,你要是不喜欢三皇子,十七皇叔简直就是你的良人呐!漠北吃的好穿得好,十七皇叔院子里又没两个女人,你过去吃香喝辣吃不了亏!我看就这么定了!你们接下来就自己约时间见面了,我就不掺合了。” “皇子妃,我出身低微,怕是配不上漠北王。王妃之位,须是德才兼备的淑女才配得上,袭月怎敢高攀。” 却听秦越道:“四姑娘太过自谦了,配不上的,应该是本王才对……” 正这时,突然! 砰! 那雕花讲究的木门被一脚踹开,“哐啷”一声拍在地上,一股比外头凛冽雪风还要冰冷慑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充满了杀气!! 这感觉不能更熟了!萧袭月大感不妙! “十七皇叔当然配不上!” 萧袭月往那儿一瞧,不是秦誉是谁人?秦誉被身后三个面无表情的高手随从簇拥着,高大挺拔的身影将整个房间衬托着更拥挤狭窄了几分,那隐忍着怒气的森冷目光,将整个屋子冻了一层霜一般!纵然楼里头点了炭炉,可萧袭月却觉得比外头那冰天雪地还冷!浑身在秦誉的目光下,竟有些心虚的发颤。 这厮火了! 秦誉对上萧袭月那略有愧色和担忧的表情时,结了冰霜的脸微微缓了缓那霜气儿,薄唇边站开一抹笑,笑得极尽魅惑而霸道,盯着萧袭月如同看着自己的所有物。个中眼神,比那话更有力! 萧袭月低下眸子。好在秦越在秦誉破门而入的时候就抽回了手,不然指不定那厮会不会先一剑劈来将桌子分尸了。 秦誉三两步蹿到萧袭月面前,一把抓住她方才被秦越握过的手,格外使劲。 “我让你进宫找我,你怎地磨磨蹭蹭的还不来。” 这厮这么快出现,明明就不在宫中。定然早就监视到了情况…… “本想走的,不料你突然来了。”萧袭月咬住舌头,她心虚个什么?解释个什么呀?竟然还撒谎了……别心虚!挺住,就算这厮气势再迫人,都不能屈服! 阿卓依见状吞了吞口水,直觉好似自己办了件错事,本就不熟的北齐话说起来有些大舌头了。“三、三皇子怎么来了?” 阿卓依暗暗后悔,被突然杀出来的秦誉震住了。惨了惨了,看他那样子,看来萧袭月真是他心上人。完了。 气氛一时尴尬,倒是那眉间有老谋深算之色的漠北王先开了口,“三皇子,好久不见。” 秦誉终于收住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让人窒息的迫人气息,眉目间晕开浅笑。 “十七皇叔好久不见,不知漠北那方可还有外敌来扰。” “皇叔倒是托了你的福,自去年你带兵将那些野蛮小国驱逐,射杀了他们王族十数人之后,便再没人敢来滋事。若非三皇子,本王恐怕还在头疼。” 萧袭月暗自吃惊,阿卓依已经睁大了双眼,没想到她一直崇拜的那传闻中的漠北英雄,竟然就是三皇子秦誉!怎么想,也没想到是这个么年轻的男子啊!至少是个和秦越差不多年纪的人才对吧! “皇叔太过谦虚了。皇叔英武无双,难有人敌,就算父皇没有派我前去,皇叔也能将那些野蛮人治了。” 秦誉笑得不轻不重,隐藏了许多。那一回,他得太后之令而去,一是定边,二嘛,便是杀了这个深藏不露的皇叔。 “本王一介书生,并不会武,哪里比得过誉儿英勇善战。漠北的百姓都十分想念你,还特地修了一座雕像,立在城中。” 竟然还有这一茬事。萧袭月也是第一回听说。秦誉才不过刚刚双十,几日后才行弱冠之典,却已将声名播得这般远了。陈皇后不视他为大患,视谁为大患?不过,似乎在皇室、平京之中,他更以纵-情-酒-色、美人杀手为闻名,反而对那些事知道得不甚清楚了。 秦越秦誉这实为兄弟,名为叔侄的两人,你来我往的谈了些不轻不重的无关事。 阿卓依知了趣,哪儿还敢提今日是给萧袭月说亲的?乖乖的闭嘴坐在一旁当木头当桌椅。 萧袭月暗暗观察起两人来。 秦越与秦誉,眉目神情有些许的相似,都是那般捉摸不透、狠辣,却一个桀骜邪气,一个内敛含蓄。 秦誉突然捉起萧袭月的手儿,将她一扯、落入臂弯,萧袭月冷不防的,一下子撞上他精壮结实的肌肉,脸上一红,却挣脱不开。 “放开我……”萧袭月低低道。 秦誉也低低在她耳边咬牙: “萧袭月,回去再收拾你!” 萧袭月暗自愤怒,却挡不住脸上那蔓延的浅绯。这男人,却是有让人着迷的资本,一颦一笑、一眉一眼,无论是方才的盛怒还是现在皮笑肉不笑,皆是风情,难怪那么多美人甘心在他后院儿独守空房。若能每日近近的看上几眼,也是好的。 秦越再清俊,却也难比秦誉这厮的勾人。 看来北齐皇室第一美男子的名头,也真不是白得的。不过,身为一个男子,长那么好看作甚?? 自从秦誉来了之后,变成了一屋子人的主角,原本阿卓依安排的漠北王与萧袭月的说亲局,一下子就成了叔侄叙旧局。秦誉一直往萧袭月碗里夹菜,时不时刮她的鼻尖儿,如同老虎在示威划清楚地盘儿——萧袭月这片地儿,是他播种的! 终于,好不容易挨到了末尾,该各回各家了。 阿卓依拉起萧袭月的手:“萧袭月,我与你一道回将军府吧,我的马车停在那儿。”阿卓依刚说完,忽然见秦誉阴森森的眸光瞧着她,顿觉脖子一凉。“算了算了,太麻烦了,还是三皇子送你回府吧,我直接雇一辆马车到宫门口吧……” 秦誉这才笑了。 “宫里的皇子妃中,就属公主最懂事贴心!” 阿卓依懂事贴心? 萧袭月默然。“……” 阿卓依蓦地得了崇拜得英雄一句夸奖,受宠若惊,而又觉着有几分悚然。 秦誉挥手让两个属下送阿卓依回宫,忽然一搂萧袭月的纤腰,对漠北王秦越道:“十七皇叔,萧袭月是我看上的女人,王妃之位,还请您另寻闺秀,不要有非分之想。” 说完,也不待秦越回答,秦誉将萧袭月一揽腰,出来花朝楼。 萧袭月终于再忍不住了。 “秦誉,你怎么这么霸道。你这般,让我很丢脸!” “丢脸?”秦誉闻言怒了怒,“漠北王那老男人,哪点儿比得上我年轻英武?!” 不可理喻。萧袭月暗下定论。 “总之,以后你别管我太宽可好?我自己有分寸。” 萧袭月甩开秦誉的手,却反被他一只手将她一双手腕都给箍住。 “你有分寸?你眼睛是个瞎的,我不放心!”秦誉一想起破门而入时,看见秦越看萧袭月的眼神时,还满腔怒火腾腾,“他可不是好东西!对你没安好心。” “漠北王对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她对他也没意思。不过后半句她没说,没必要解释那么多。 秦誉也不硬来,难得有耐心。“你不是男人,你不懂!” 在萧袭月眼中秦誉那霸占的示威太过夸张,可是只有秦誉知道,只怕他这举动,仍然无法让秦越彻底死心!去年他去漠北,并不是有意放他一条命,而是,他没能杀了他! 秦越此人不简单,与他内敛含蓄的外表不同,秦越真正看上的东西,一定会掠夺到手! 罢了,也或许是他太看重这女人了,敏感了些。 “萧小四,你这般盯着我作甚?” 萧袭月冷声。 “你说漠北王对我没安好心,可我并不觉得你对我安了什么好心。”萧袭月看了看四下静寂无一人的僻静街道。 秦誉薄唇浅浅一抹算计的笑。“敢背着我偷男人?我当然要好好收拾收拾你。” 说完,秦誉低下头来,吻上她的双唇。 那片儿恰好落下的雪花,被他吻上她的唇瓣,一丝冰凉闪过之后,迅速淹没在他火热之中。 萧袭月手腕被他一手捉住,另一手紧紧将她箍在怀里! “唔……” 萧袭月想侧开脸,却被秦誉一下抵在墙上,那箍在她腰上的精壮手臂,绕上去,扣住她的脑袋、迫着她无助的承受着他热烈的亲吻。 如火焰一般,燃烧着,在她的身上,心中,都点上了火。 雪花一片儿一片儿的飘着,却并不感到冷,只有身前这男人霸道的亲吻,让萧袭月脑子一片空白。 秦誉在吻她! 前世今生,记忆横冲直撞的,让她脑海一片空白。 秦誉吻得深而沉。上辈子,他就是脑子犯了蠢!眼看着她跟着别的男人走了,一次次的退让,一次次默默的凝望她的背影,看着她在别的男人身边笑,在别的男人身边哭,最后被抛弃被害得体无完肤,他却无能无力,不能让她重新振作,不能给她幸福,那样的无力感,真是该死的让人讨厌!!如同打了败仗一般的憋屈! 这一回,他可不会那般犯蠢了!他看上的女人,一定要据为己有!谁来抢,谁死! 许久,秦誉贪-婪的吻够了,才放开她。 暮色的雪地中,静寂,除了雪落的簌簌声,便是一双男女轻轻喘息的声音,彼此看着彼此,默默望着,各自都有话藏在心里,默契的没有说出来。 萧华嫣听了那太子妃一位先是心头一动,但接着一想,秦乾那瘸子,要论风度,比之秦誉秦壑差了不少,虽然有陈皇后撑腰,但能不能成大器还是一说。 “娘知道你的心意,秦乾性子残暴,恐怕终难成大器,娘怎么也不会让你随便给你糟蹋了!不过眼下若要拒绝,却也难办……”郑氏忧心,“围场里发现的毒-药刑部已经有了线索,嫣儿啊,你真是万万不该带那等东西……你舅舅他们已经把娘责骂了一通,若追查出来,只怕陈皇后会把罪名统统推到你身上!到时候太子没事了,替罪羔羊会变成咱们!” “娘,五皇子殿下会帮我们的,不然也不会送药送信来关心我,他一定会救我的。”萧华嫣笃定道,不知是对郑氏说,还是对自己说。秦壑一定不会不管她。她现在能感觉出来,他对她是心疼的,而且还有些喜欢。 母女俩又说了会子话,才各自休息去。 第二日,寅时。 天还未亮,便听得暖颐园中,一声女子凄厉的惨叫! 尘雪连忙奔进萧华嫣的屋子,吓得双腿一软、瘫倒地上。 “小……小姐……” 【第46章】 “娘,娘——我、我身上好痒,好痒!”萧华嫣身上红肿发痒,尤其是鞭伤处,已有发炎的痕迹。 郑氏心疼如刀绞,却不敢碰,只怕会加重炎症。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 郑氏对尘雪怒道。 尘雪害怕细声回答——“夫人,您刚刚已经吩咐过了、锦绣姐姐已经去请了。” 郑氏这才想起来她刚进门就吩咐过了,是她急糊涂了。 “娘……娘……我伤口好痒啊、好痒……”萧华嫣难受得简直生不如死。 郑氏提着手帕抹泪。 “你忍一忍、忍一忍,大夫马上到了。” 明明都要好了,怎的突然成了这个样子! 三个大夫全部被叫到暖颐园中。 萧袭月一起床便听见了那不得了的骚动,一出香竹园,似乎所有人不论是主是仆都行色匆匆、面色凝重。 小路那头正遇上萧云开匆匆而来,大约也是赶往萧华嫣的屋子。 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不过萧云开此刻全心记挂着萧华嫣,撞见萧袭月也根本没心思多看一眼,袍袖生风、两大步就擦肩而过。 香鱼又去打听了一下,杜老夫人、萧云开、郑氏、五夫人潘氏都在萧华嫣那处儿,阵势了得。 萧袭月散完步回到香竹园里,不疾不徐的喝了口蜜枣儿汤,红枣儿肉经过小火慢炖,口感细滑,味道一直从舌尖儿蔓延到舌根儿。 “这架势才是大姐病了该有的阵仗嘛,前些日那虚张声势的,瞧着还让人以为大姐不如从前受宠、地位低了呢。” 香鱼盖上汤盅盖子,笑道:“这叫害人终害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冬萱托着下巴道:“我算是明白了,以后啊,作什么都不要跟小姐作对,多半讨不了好。” 冬萱遭了萧袭月一眼,吐了吐舌头收拾着碗碟,嘴也停不下来,又小声对对香鱼道。“香鱼,我觉得你笑起来也越发像小姐了,看得人后背凉凉的。” 香鱼又气又笑的瞪了一眼冬萱,把一大筐梨搬到柜子上。 “四小姐,淮南王世子送来的这框梨咱们恐怕吃不完,个个儿都已经熟得透透的了。” 萧袭月瞧着那框晶莹剔透的梨子皱了皱眉,“就放那儿吧,待我先去暖颐园瞧一眼、聊表聊表关心,再回来处置。” 萧袭月收拾好,临出门正好听见冬萱道:“只听说用珠钗、珍珠、鲜花儿追求美人的,还听见过谁天天送果子,这淮南王世子定然还没长大。” 秦淑离那小子不知哪根筋抽了,这几日天天派府上的小厮来送水果,什么山楂、石榴、核桃、梨子……她这儿简直能开个果园子了! 萧袭月想起秦淑离那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一副涉世未深的单纯贵公子模样,哪能跟她这一颗心计深沉的老心肝相提并论。秦淑离恐怕中意应该的是萧华嫣,定是萧华嫣那儿气场太高贵冷艳不好亲近,想通过她这名义上姑姑给牵线搭桥,不过明显他不了解她与萧华嫣水火不容的关系。 可惜啊可惜,秦淑离这小少年是注定没戏咯,除非他能当上皇帝,还有一点更重要的,就是能在萧华嫣败倒在她脚下之前,当上皇帝。上一世萧华嫣让她尝尽人间心酸疾苦,身败名裂而死,这辈子,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死,只是一瞬间的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走向死亡的那个过程。 恶人自有恶人治,这辈子,她就来当那治人的恶人! 暖颐园中,人众多,都是前去聊表关心的,这回郑氏被萧华嫣哭闹拖着,没得空出来与潘氏等人周旋。 潘氏向来比田氏硬气儿多了。 潘氏的关切当然也只是表面功夫,心里头,还指不定多痛快。田氏未敢来,不得不让人理解成是心虚。 杜老夫人道:“竟伤得这般重……难怪华嫣丫头昨日都没来吃晚膳,元慧啊,你怎么不早点叫些医术高明的大夫?咱们府上的大夫只怕都已经闲懒了、医术退步了,赶明儿我差人回我娘家杜府去请些好点儿的大夫来。” 杜老夫人娘家也是平京四大贵族之一,家里半数为医,祖上出过两个宫廷一品御医,在当时很受皇家崇敬,不过近几十年已经渐渐没有那等奇才了。 郑氏有口难言。早点?早点的时候萧华嫣根本没有这般严重,这光景显然是昨夜遭人下了毒!可是她又怎么能说,前些日子田氏下的那毒根本没有伤害到华嫣,那岂不是自己拆自己的台?证明自己是故意陷害田氏的么。 显然,众人都以为是田氏下的那毒的结果,连田氏自己都是那么认为。唯有郑氏知道此事有猫腻,却不能说明,瞧着可怜的女儿胸中心痛、怒恨交加。 萧华嫣的鞭伤都在身上,三大夫都是男子,也不方面近身珍视,把了把脉,开了些药。 萧华嫣泪痕斑斑,身体连同声音都颤抖不已:“刘叔,我会不会留疤、会不会留疤?” 刘大夫欲言又止,对着萧华嫣含泪的眼睛,不忍心说出那句话。“大小姐好好休息,身子养得好,伤疤会渐渐淡些的。” 这话就是会留疤,会留疤!萧华嫣当场昏死,郑氏一阵眩晕。究竟是谁,是谁又下了毒! 郑氏心头的直觉,第一个就是萧袭月! 郑氏立刻吩咐锦绣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却都没有发现蛛丝马迹,最后找到那个药瓶,里头的药还是真的药,瓶子也是原装的瓶子。这就怪了,难不成那□□还是飞到华嫣身上的? 萧袭月在一旁看着郑氏那一番举动,并不慌张。 郑氏射来视线与萧袭月对视,萧袭月勾了唇角染了笑意。 没错,就是我。 郑氏得了萧袭月肯定她猜想得眼神,心下怒不可遏,却无凭无据、有口难言。眼下暂时是没有其它办法,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吃了这哑巴亏。 萧袭月可没有田氏那般愚蠢,换了整瓶药。她让香鱼勾了黄豆大小那么一颗□□膏,融在原本的药瓶里,藏在中间部位。香鱼祖上是跑江湖耍把戏的,手灵巧得紧,要做这点活儿根本不在话下。 萧华嫣痛不欲生,郑氏心疼抹泪,萧云开自责得双眼发红。这鞭伤终究是他亲自抽得。伤害过她萧袭月的这几人,都难受得焦头烂额,真是让人有趣又畅快。 一切都按照萧袭月所想而进行着,却忽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五皇子殿下到。” 秦壑前来!探望萧华嫣。潘氏等多余的闲杂人都撵到了堂屋坐着,萧袭月也一道去了堂屋,没有回香竹园。 她倒要看看,这两人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秦壑一进来,正对上萧袭月看来的目光,目光里含着笑,却笑得让他心里格外不舒服。自上回宫外,他抱着萧华嫣,眼看这这倔强的女子跟随秦誉一道离去,心里说不出的不舒坦。 秦壑只是瞥了萧袭月一眼,没有多做停留,进去探望萧华嫣。萧华嫣未出阁,是以中间隔着屏风。 “五殿下……”话刚出口,已经泣不成声,美人落难流泪,如何让人不心疼,何况还是素来有着平京第一美人的萧华嫣。 萧华嫣博学多才、倾国倾城,正是秦壑欣赏的类型,一时没忍住心疼,焦急的越过了屏风。 萧华嫣连日一直处在最低谷的时候,担惊受怕、殚精竭虑,如今见到唯一可能救自己的英武男子,泪如决堤。 萧华嫣身形消瘦、脸颊苍白嘴唇干枯,哪里还有当时初见时的气色和笑容,秦壑心疼而气愤。 “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你告诉我,我帮你……” 这句话,萧华嫣已经等了好久。“五殿下,我……好难受……” 泪水落在秦壑掌心,秦壑心头愈加触动。 …… 秦壑没有过多久就出来了,出现在堂屋众人眼前,立刻有人端茶送水喊着五殿下五殿下,可秦壑眼睛根本没看萧云开、老夫人等人一眼,一直死死盯着萧袭月,满脸阴云密布,周身说不出的寒意。 众人都看出来秦壑的怒气,与萧袭月之间的微妙,心头都暗忖着:难道萧华嫣中毒还和萧袭月有关?可下毒不是四夫人田氏么? 萧华嫣直对着秦壑的怒视,丝毫不软弱,轻轻哼笑了一声:“五皇子这是多日不见担忧我身体像大姐那样抱恙,还是说,看我不顺眼?” 谁敢跟皇子这般说话?何况还是秦壑这样皇子中的翘楚者。 萧云开立刻皱眉低声喊了一声萧袭月,以示提醒警告。 潘氏见将军府当家几人都盯着萧袭月不悦,晃着步子走出来。“四小姐,你这般态度对五皇子殿下,可真叫咱们脸上无光,不知道的还说咱们将军府没规矩、教出来的小姐连皇家都不放在眼里。” “让人说咱们将军府没规矩、不把皇家放眼里的,恐怕是四姨娘你。我与我侄儿说话,有你这个妾室插嘴的份儿吗!是嘴痒了想被掌掴了?” 萧袭月正被秦壑盯得一肚子气,潘氏没眼色刚好撞到枪口上。潘氏被吓得变了脸色,不料萧袭月小小年纪气势那么逼人,重哼了一声不敢说话。 萧袭月这一番话,越发让秦壑愤怒。在他眼中,萧袭月这俨然就是一副“狗仗人势”、“为虎作伥”的歹毒小人模样。 秦壑一步一步走进萧袭月,虽没有横眉怒目,但那眼神极为不善、鄙视。萧袭月被那眼神看得心头的怒火越积越多!前世,当她被萧华嫣陷害成为“淫-妇”打入冷宫之后,他就是那么看她的!如同看臭水沟里的蛆虫一般,仿佛让他多看一眼,都会脏了他高贵的眼睛! 秦壑身形高大,气势逼迫而来。 “萧袭月,你好自为之!” 秦壑的声音不大,却让满屋子的人都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全部焦点都聚在了这处!一句话,已经摆明了认定萧袭月就是凶手! 郑氏脸上一抹若隐若现的畅快笑意。看吧,三皇子都站在他们这边! 秦壑发怒起来气势骇人,萧袭月知道,曾经上一世她也很怕他发怒,可而今,她已经不是那个逆来顺受、自甘为人掏心挖肺的傻子了! “这句话,是我对五皇子你说才对!” 秦壑的声音又低了些,站得远的人都听不见了,只有萧袭月听得清楚。 “既然你执迷不悟,休怪我无情!萧大小姐,我帮定了……” 无情?呵,他何时对她不无情过?? “帮定了?好,五皇子这话正和我意!你最好好好的帮她!别让我这辈子活得太无趣!” 这句话更加激怒了秦壑。 “我真不明白,萧大小姐天真善良,怎么会有你这么肮脏狠毒的妹妹!” 萧袭月怒极反笑,笑得得意又轻松:“她天真、她善良?呵呵,对,我就是这般肮脏狠毒,你能奈我何?” 他根本不配得到她萧袭月的善良!不配! 秦壑离去时看她的那个眼神,与上辈子他后来看她的眼神,如此的相似。 * 秦壑的举动,又把萧袭月推到了“众矢之的”的位置,尽管无凭无据,没法儿证明她与萧华嫣中毒之事有什么关联,有的,也只是萧华嫣因为她的事,挨了打。 ☆、第70章 梨花树已经打了黑点子大小的花苞,离下江南的日子越发近了。从秦誉那儿借来的剑风倒是个可靠的人,几番进出国公府,竟然也没有被国公府暗藏的高手发现! 秦誉这厮不厉害谁厉害?连个手下都这么精明。 剑风夜探回来,跪地向萧袭月禀报道: “四姑娘,当年被郑建宽带回来的女人,初步锁定在八个人身上,一个叫萍姨娘一个叫方姨娘,两人的口音与卖糖糕的老妇人的口音相似,另外还有六个丫鬟、妈妈,也是那口音,不知道究竟是哪个。” 萧袭月点点头。八个。郑建宽倒是个老狐狸,竟然故意打马虎眼,再找这么多个混淆视听。 “可还有其它发现?” “剑风发现,另外还有一个黑衣人在国公府埋伏,也是在郑二爷的那片院子屋顶,属下猜想……可能也是同来调查此事的。” 萧袭月略作思量。要揭发郑氏的罪行,必须拿到切实证据,一击让她无力反抗!现在她的羽翼还未完全丰满,长时间战并不适合。要发声就要一举将她击得无还手之力!没办法狡辩脱罪! 过年后郑氏回国公府,似乎带了丫鬟平灵前去……上回,香鱼说,平灵也在跟踪那糖糕铺子的老夫妇…… 这同样埋伏在国公府的黑衣人,很可能是郑氏派去调查的。 “过几日我便要与你那主子一道下江南,在我回来之前,必定要将那女子找出来!” “是!” 剑风毫不犹豫的铿锵答道,好似有十成十的把握似的。萧袭月挑了挑眉:“你有十足把握?” “回四姑娘,没有!” “那你答得这么干脆?” “……剑风肝脑涂地,竭尽全力而为!”剑风声音格外有力,比萧袭月前世加这一世见过的杀手、死士都要果决。 是了,这家伙能在秦誉那厮的手下活出来,定然不是一般的水准。秦誉在某些方面的挑剔程度,比之吃穿用度都讲求精细品味的秦壑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若自己查查不出线索,你可跟跟那黑衣人,那黑衣人背后有郑氏指点,定然比你无头绪的查好得多,若有情况,飞鸽传书与我,紧急的,与香鱼商量处理。” “是!” 香鱼脑子机灵,一般的情况可以放心交给她。 * 南下之期转眼便至,萧袭月将园子中各项事务交代了清楚。秦誉、秦壑、萧长文、萧华嫣、秦琰与阿卓依,以及那漠北王一行十二三人,浩浩荡荡的,也有二十几人,俊男美女,想不惹眼都不行。对了,另外还有个贴上来的淮南王世子,秦淑离。 一队人化作商队,南下采购桑蚕绸缎的。漠北王秦越穿着老成了许多,化作老爷,秦壑、秦誉、秦琰都是他的侄子,阿卓依还是秦琰的妻,萧华嫣、萧长文和萧袭月就是秦越的表妹、表弟。 这一离京,再回去约莫又是一两月后了。唉,只是这关系微妙的几人,朝夕相对的,未免有些……不舒坦的感觉,总像头顶飘着酝酿暴风雨的黑云,指不定哪阵风一吹,就闪电雷鸣了! 好在出行之日天气晴朗,太阳在那东边还残留着未化完白雪的山峦顶上,洒出一片金辉。 女眷都乘坐在一辆大马车上,阿卓依,萧华嫣,萧袭月三个主子,各自都带了一个丫鬟。萧华嫣带的是锦绣,萧袭月带的是冬萱,阿卓依带的是个不认识的叫翠荷的宫女。 “啊……马车里太闷,我出去和秦琰一起骑马!”阿卓依终于受不了憋闷,与秦琰共乘一匹马去了,临走还问萧袭月要不要出去骑马,萧袭月蜿蜒拒绝了。有马车不做,去骑马作甚?到夜里歇脚,准累得她胯疼。 马车厢里,只留下萧华嫣、萧袭月两对主仆。 萧华嫣瞧了萧袭月两眼,温声道:“四妹妹脸色这般憔悴,是亏心事做多了,没睡好?” 萧华嫣声音不大,马车外头听不见。倒是拿捏得好。 萧袭月笑了一声。“若论起做亏心事,我如何也比不上大娘做得多不是?” 萧华嫣“呵”了一声。 “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 “这妹妹倒是不知道,不过,大姐能得意多久,我约莫是知道的。”萧袭月嘴角划开一丝讥诮和森然笑意,看得萧华嫣无端浑身发凉,不舒服,有些怒意从心中冲起——她萧袭月凭什么得到今日这一切?凭什么能以一个庶女的身份,与这一群皇子藩王一道出来?不过是靠着秦誉,不过是靠着算计她、踩着她! “萧袭月,你早晚会遭报应,三皇子不会喜欢你这样城府深沉的女人,早晚都会将你抛弃了。再说,你能不能嫁给他,不光要我娘点头,还要太后点头。你以为,你能吗?你不过是个身带不详传闻的庶女,你以为,能够做正室?” 萧袭月冷声:“庶女?庶女在大姐的眼睛里,就这般低贱?” 萧华嫣理了理如意百褶裙上袖子上的褶子,姿态高雅,如同美丽的玉兰花。“你不光是庶女,还是个伺候我娘的丫鬟生的庶女,是你娘勾引了爹爹,才得了你。所以,你娘是带贱籍的贱妾,妾中最下等的。四妹妹,你说低贱不低贱?” 萧华嫣说着这一番毒话,说得平淡风轻的,除了眼睛里那深深的厌恶、憎恨,举止姿态依旧优雅,倒是与前世她进宫做“仙妃”之时的高雅神态有几分相似。 秦壑最喜欢品性高雅出尘的女人,冰清玉洁、粒尘不染,前世,萧华嫣便给了他一个那样理想中的女人,美丽高贵,不食人间烟火。而她萧袭月,做不到那般不食人间烟火,所以,当他发现她沾染上那“歹毒”、“妒妇”的边缘时,彻底的厌弃了她。她越是解释,他越是讨厌。 呵。 只可笑,秦壑追求的那仙子般的女人,只怕比那些表面上横眉怒目的妒妇更毒,外表有多美丽,内心就有多狠毒。 真想看看若到那一日,萧华嫣的内心的狠毒也被同外表那般展览出来,秦壑会作何表情?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有趣。 萧华嫣见萧袭月讥诮的瞧着她,并不说话,有些后背发毛。“你不说话,便是自卑默认了么?” 萧袭月突然笑开,除了眼底那丝嫌恶,看不出半点不高兴的样子,对萧华嫣笑道:“好姐姐,你可别处心积虑惹我生气了,激将法对我不管用。” 若她对萧华嫣大声的恶语相向,或者甩着一张冷脸,必然外头某些个四肢发达、头脑赶不上下身反应快的男人要排挤她萧袭月了。这等伎俩,她可没那么蠢。 萧华嫣被萧袭月那声“好姐姐”喊得皱了皱眉头。竟然被她识破。 萧袭月话锋一转,朝萧华嫣凑近了一些,轻声道:“大姐若想知道我这贱妾生的庶女究竟自卑不自卑,是何等心态,不难,你过不了多久……就知道了。” 萧袭月语末那分笑意,让萧华嫣心尖儿一凉——她是在算计什么? 萧华嫣隐隐不安,撩开马车窗帘看了看外头骑马的大哥萧长文,寻求些安慰。萧长文恰好回头来,看了萧华嫣一眼。萧华嫣稍微心安,可对着萧袭月仍然是是全身防备,显然并不知道郑氏当年与林氏那些恩怨,只待这趟江南之行结束,回来再好好排上一出精彩大戏! 嫡女,庶女。她贵?而她贱? 萧华嫣啊萧华嫣,你还不知道你娘现在担心得觉都睡不着呢。 马车车帘突然撩开,露出张少年略圆的脸来,是秦淑离。他眉眼全是笑意,手里拿着两个红彤彤的苹果:“嫣儿,这个苹果给你。” 那纯纯的一张脸上,满是殷勤。萧袭月挑了挑眉,瞧着秦淑离把苹果塞到萧华嫣手里。萧华嫣面色略有微变,很快被掩饰过去,如同一般的朋友、姐姐的姿态,对秦淑离谢过。 秦淑离手上还剩一个苹果,一把塞到萧袭月手里,可说话的姿态与对萧华嫣的比起来就全然不同了,态度也倨傲了些。“萧袭月,恰好多了一个,就给你了。” 虽然萧袭月灵魂有着前世那几十年的阅历,可年纪上,在秦淑离看来,是相仿的。 萧华嫣拿着苹果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看见萧袭月手里那只苹果,心头的担忧越发重了。如何是多的?显然就是故意拿给萧袭月的!秦淑离果然对萧袭月越来越好了,方才秦淑离对萧袭月的表情,虽然表面上倨傲,可她总感觉出,秦淑离对萧袭月虽然无殷勤之色,却有些羞赧。 秦淑离骑马赶上秦誉,与他并肩而行。 “小子,有什么话直说,男子汉大丈夫吞吞吐吐的做什么?”秦誉眼睛何等毒辣,哪会看不出来秦淑离那神色。 “表兄,你……喜欢萧袭月?” 秦誉侧了侧头。“小子,你想对你未来的嫂子说什么?” 秦淑离微微有些气馁,咕哝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大声点儿。”秦誉比较喜欢秦淑离的性子,也只有淮南王府这样人丁稀少的皇族后裔能养出这般心思单纯的世子来。秦誉这样习惯了阴谋的人,对着这种真与纯,就分外的珍惜。 “我说,三表兄好福气,以后定要好好待她,娶她为正妃。萧袭月虽然乍一眼不如萧华嫣长得美,但是还是个好女人。” 秦淑离刚老气横秋的说完着一通话,后脑勺上就挨了一个大巴掌!秦誉一把揪住秦淑离的衣襟。 “谁他妈告诉你萧袭月没萧华嫣好看的?老子看上的女人,就是天下第一美人!” 秦淑离的衣襟终于从秦誉的魔爪下解脱出来,还在愣愣的消化秦誉那些话。这些日子接触下来,他也越发觉得萧袭月挺好的,只是……她好像不喜欢他,而且与秦誉似乎更般配…… 他,还是不打扰了。 - 行了一日,傍晚时出了平京,进入桐城的境内,但是离城尚还远着,夜里在一间小镇客栈住下。 这是出城的第一夜,皇子、臣女都住在富贵高墙之内,能在这山野客栈间歇脚,也有些兴奋,连带萧袭月,心情也放松了许多。不过,全然放松是不可能的!萧长文和萧华嫣还在,她如何能放松警惕? 南来北往客不多,这夜暮了,就越发的少了。众人一顿吃喝,各自回屋休息。本来没什么客人的客栈,一下子住进这二三十人,倒是热闹了起来。 萧袭月的房间左边是萧华嫣,右边,是阿卓依与秦琰。 冬萱打来热水。“小姐,要洗漱还是等会儿?” 萧袭月正要说话,忽见那窗边站着一个男人,身形高大,乍看只见一个黑影,十分可怖! 萧袭月“呀”的吓了一条,冬萱水盆子也差点掉地上了。 “怕什么,是我。” 秦誉走进些,萧袭月才看清。 冬萱得了秦誉的眼神,退下去。 “你方才不是在外头么?怎么一下子蹿到我房里来了。” 秦誉蹿一步上前,抱住萧袭月的细腰,搂进怀里。 萧袭月推他,可越推他搂得越紧。 “老不正经了!你就不能尊重下我么!”萧袭月也是有些发气。对男人来说,越是容易得到的,越是不珍惜。就算要给他些机会,也不能这般便宜的让他得逞。 “如何不尊重你了?”秦誉一边问,一边手摸上她的腰带。 他是故意的! 萧袭月气。罢了,一个明摆着说人前要脸人后不要脸的人,与他说这么多作甚。 白日里那么许多人跟着,他一直与漠北王、秦壑一道,谈着北齐风光与天下之事,根本没有得空与她说上半句话。等这夜幕,都不知等了多久。 萧袭月本以为秦誉要说什么,却发现他真的只是来看看她,并没有特别的意图。 二人倒了酒,对饮了两杯。秦誉许是应了她方才的娇喝,正经了许多,并没有做什么越矩的动作。 一时……气氛竟有些沉默。油灯光远不如将军府的明亮,略显昏暗中,秦誉的双眸如夜空里散落下的星子,有些迷离,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深沉而寂静,认真而仔细。这个男人,是好看的过分了些,尤其是这样安静的时候。还是无耻的时候好对付些,至少可以呵斥他,而下,对着他这张脸,这样的神情,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萧袭月被看得脸上微微的热了热,侧了侧脸,看地。 秦誉也移开了视线,也是有些拘谨。若是她知晓他也有着前生的记忆,定然不会接受他的。是以,他时而故作些少年热恋时的痴情无耻举动,故意缠着她。也怕他一松懈,这泥鳅一样的女子就溜走,钻到别人的田里去了。 “屋子里有些闷,不若我将窗户打开来,透透气吧。”萧袭月硬邦邦的找了个话题,“果然越靠近南边儿,天气越暖和。桐城比平京暖了不少。” 秦誉淡然一笑,也不戳穿萧袭月那紧张,温声道:“越往南走,定然是越暖的,不过咱们还没走出多远,再过几日,感觉会越发明显。” 萧袭月点头,伸臂推开窗。窗外是一口荷花池塘,此刻小荷还在淤泥里酝酿着绿意,池面上稀稀拉拉的漂浮着碎碎的绿浮萍。屋里些许的光亮投射到那微风下的池水面上,亮灿灿的,却不显得耀目,晶莹得恰到好处。 萧袭月情不自禁道:“好美……” 身后传来微微的凉意和些微的迫人气息。这种感觉萧袭月很熟悉,是秦誉靠了上来。 “是很美。” 萧袭月本以为秦誉是在说那景色,却没想到回头来他正看着她。他说的美,是说她的。 秦誉捋了捋萧袭月那丝乱在肩上的黑发,她难得的,温柔低着头,在他面前,像一朵羞怯的打着骨朵的花儿,惹得人直想摘了据为己有。秦越那老狐狸盯着了他的女人,日后定然要较量一番才能死了他的心!该死的,他等了两辈子,谁也别想再横插一脚!他的东西,谁也别想抢走! 二人正安静的享受着独处时光,忽听隔壁传来秦琰与阿卓依的声音—— “阿琰,快,衣裳脱了。” 秦琰声音略惊恐。 “我,我昨晚一夜都没睡……” 阿卓依声音带了威胁。 “这是你的责任!你是我夫君,就有责任做这事!你要习惯!” 秦琰软了语气。 “就一回,可好?我今日骑了一日的马,腰和胯酸得紧……” 秦琰话还没说完,就听他哎哟的轻呼一声,似被阿卓依给放倒了。 “婆婆妈妈,你还是不是男人啊?来来来……唉你捂眼睛做什么?我是你的妃子你还怕看了,快,爽利儿的脱了……” 萧袭月听到这儿已经面红耳赤!这乡野客栈,隔音效果也真是太差了! 萧袭月正在羞恼,却听秦誉一声笑:“这小子,倒是艳-福不浅,老子还是雏鸟,他就夜夜甘露了。” 萧袭月一脚踩在秦誉脚上,关上窗户。 “不正经!下流!” 秦誉一把锁住萧袭月双腕。“聪明,关上窗户来办事就不会被人听见了。咱们也抓紧时间吧。” 秦誉坏笑。她瞪。 “谁要和你办事了!我关上窗户是让你非礼勿听!” 秦誉对上萧袭月那认真与他讲道理的表情忍俊不禁。活了两世的人了,怎的还那么较真儿呢?说起来,前世在军营那夜,他一怒之下想强占她,是看了些她的身子的。那会儿本是想吓唬吓唬她泄愤,可是看见那白嫩嫩的胴-体,他几乎失去理智,想来真的了! “你快回去吧!”萧袭月被秦誉盯得心里头跳得厉害。 “你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秦誉一手拉着萧袭月,三两步蹿到那挂着幅山水画的墙前,一把扯下那画儿,赫然隔壁那羞人的声音明显了许多,墙上有一个枣儿那么大的洞!方才那声音,半数都是从这洞传来的。 萧袭月连忙捂住眼睛,可耳朵里还能听见那亲热的声音,又是狠狠的一踩秦誉的脚,不敢高声说话,就怕让隔壁那一对鸳鸯也听见了,咬牙道: “你怎生这般无耻!要不要脸了!” 秦誉却笑得高深莫测,并不答话。 秦誉走后许久,隔壁秦琰、阿卓依折腾了约莫半个时辰,两人才歇了。 果然是年轻人,经得起折腾! 萧袭月闭目睡觉,却总觉着,似乎有哪里不对劲。梦里也稀里糊涂的,睡得并不安稳,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似乎有人在搬动她的身体,在摸她的脸和头发…… 萧袭月是被脸上一阵凉意惊醒的!还有鼻腔里刺鼻的血腥气味! 萧袭月猛地睁开眼,油灯影幢幢,有些可怖! “醒了?” 萧袭月骇了一跳!待看清窗前立着的男人是秦誉时,才放下了心,可下一眼,她就看见了那床下躺着的两具淌着血的死尸。 “店小二?” 萧袭月猛然明白过来,对秦誉问道,“这是一家黑店?” 秦誉点头。 萧袭月脑子里还在发昏,显然中过蒙汗药,拍了拍脑门,忽然想起秦誉之前扯开那幅画时墙上有个洞——“你一早就知道这是一家黑店,是不是?”正常的客栈应当不会有这种洞,她当时也是羞愤极,才忽略了。 “你觉着,我就是那般眼拙、连些个山野贼人都斗不过的废物?” 果然!这厮早知道了这是黑店。 “那你为何不早说!”害她中药。 “走进这家店的时候我便知道这是家黑店,不过镇子上也没有其它地方能容下咱们这一队人,再说,住黑店不也有好处么。”秦誉扶萧袭月下床。 “什么好处?”萧袭月不明白。 “既可以为民除害,又能不给银子白吃白喝,何乐而不为?” “……” 萧袭月同秦誉出门,正见漠北王秦越和秦壑从房里出来,还抬着刚收拾掉的黑店杀手。看来这两人也是早发现了不对。 萧袭月忽然有些同情这黑店的掌柜店小二,落到秦誉、秦越、秦壑这三个手段高明之人手里,也真是倒霉。 秦琰、阿卓依等人并不知道这些事,萧袭月略觉奇怪,萧长文不是军中之人?如何竟会不知晓这番动静? 莫非,这一场暗算,与他有关? 阿卓依身子有些虚弱,却并不知道是因为中过迷药,只当是昨个儿夜里…… 秦琰伸手扶她下楼去。 萧袭月在二人身后,这一双,倒是显得格外有趣。 ☆、第120章 .119.110.城 桐城城大,南靠江淮,等萧袭月一行走到桐城之南时,天光已经暖和了不少,桃花、杏花、梨花满了枝头,蜂蝶飞舞。男女老少穿着也轻薄许多,脱去厚重的袄子,大街上总算可见女子纤腰,春风一吹,裙角翩跹。 桐城之南果然多美人。萧袭月暗想着。记得她在熙宁园时,差点就被那老妈子以二十两银子卖来桐城窑子。若让她碰见那买卖姑娘的窑子,定然给他抄了! 桐城四大楼,潇-湘阁、怡人院、听音楼、春红楼,说起这名儿,不难猜出是做什么的。没错,正是桐城最出名的四大青楼。桐城一大产业,便是青楼。北齐乃至附近他国的女子,都能在这四楼中寻得到,各种长相、各种民族、各种特色特长,琴棋书画,跳舞唱曲儿、谈古论今,只要男人能想到、能想要的,这儿都不缺! 只要你有银子! 显然,萧袭月身边这些个大爷都不是缺银子的主儿。 今晚这行人就宿在桐城之南最大的客栈——悦来客栈中。客栈中南来北往客,也是热闹,见了这一行衣着精致、举止透着贵气的人,纷纷侧目。 秦誉这一行为微服私访,替文帝查看民情,按理说各方官员是不得搞排场张扬的。是以,这桐城县令暗里得了消息之后,悄悄谴了自己的儿子来给他们接洽作向导,殷勤的帮着安排计划这七日停留。 萧袭月不喜欢这县令的赵公子,虽然这公子长得五官还算端正,穿得也得体,但那眉眼中总瞧着有股獐头鼠目的味道。 “各位贵人有什么需要、疑问,尽管问我赵括就是,家父反复叮咛我定不能怠慢了任何一个大人、有半点儿的不周到。各位公子、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赵括去置办。” “赵公子太多礼,咱们这一行人二十多个,劳烦你了。”漠北王秦越答道。秦越最年长,在外扮的也是这一群人的家主。 “岂敢岂敢,赵括能为各位贵人效力,荣幸之至。”赵括腰似挺不直,弓腰驼背的、笑嘻嘻,瞟了一眼一众女眷脸上的疲惫之色,道,“各位小姐们疲累了,不若先上楼去歇息一番,待晚些时候,赵括在上来叫各位姑娘下来用饭。” 秦越负手,点头。“也好,月儿、嫣儿,你们先上楼歇息去吧。” 萧华嫣一直娇生惯养在深闺中,哪里出过远门,赶了几日的路,也是累得很,阿卓依也乏了,得了漠北王的话,正好上去休息休息,一溜烟儿都不见了人。 萧袭月临上楼前,余光瞟了一眼那几个男人,正好看见赵括上前对秦誉、漠北王耳语,眼睛亮着光,心里有了几分了然。隐约听见是赵括安排了一处地方,与桐城的文人雅士喝酒谈诗。 呵。只怕喝酒谈诗之余,还要谈点儿别的。 一堆男人在一处儿,不是打仗谈兵事,就是谈女人了,没有别第三项。 萧袭月心里明白,也没有管许多。左右,那里头都没几个好东西!就让他们喝去吧!最好被人知道,搞得一身腥臭,回平京被人笑话死! “小姐,桐城那么多青楼,咱们是不是把三皇子跟紧点儿啊?”冬萱问。她也是熙宁园出来的,知道那老妈子干过的歹事,多少姑娘都是被卖到桐城的。进城的路上也看了不少处花红柳绿的楼子,不是那地方儿是什么。 “一个男人不老实,你就是把剥皮抽筋缠在门柱上,他魂儿都会被那脂米分气儿勾走。他要去哪里就去哪里,无须理会那腌臜人!” 冬萱噤声:小姐生起气来还真是有几分泼辣,骂得不留情面,三皇子日后不知道能不能专情一些,不然少不得挨些教训!小姐心计这般深沉,定然不会愿意长期吃亏的。 萧袭月心情不甚明媚,洗漱整理了下衣裳,上床歇息了一阵,醒来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有人来敲门—— “四姑娘,晚饭已经备好了,三公子让我来请您下去。” 三公子,是秦誉。 这厮不知喝酒喝得痛快不,还记得她。萧袭月暗暗哼声。 萧袭月站在楼梯口,正见楼梯底部秦誉负手站着,往楼上瞧着,看见她时,黑亮如星空的眼睛亮了亮,接着唇边晕开一丝笑意。 那笑很淡,可在秦誉那张并不常笑的脸上出现,却让人很暖。 萧袭月本是心里鄙夷着他,天下乌鸦一般黑,何况秦誉这只平素长穿着一身黑衣、带着一股子闷骚劲儿的乌鸦。 萧袭月嗔了秦誉一眼,不看他。这么多人都在,眉来眼去的实在不好。 秦誉见萧袭月迟迟不下来,三两步走上去,一把拉住她纤细的手腕握在大掌中,低声道——“你这女人,扭扭捏捏的在这儿做什么,爷等着你登场,你还不下来、不领情了?”竟还不想给他面子。 萧袭月不敢太过明显的挣扎,皱了皱眉头。 “这么多人看着,你这样不好。” 秦誉却半点没放手的意思,“我若不这般,你就得给我看几天冷脸了。” “我给你看冷脸作甚,你爱去哪里去哪里。” 秦誉忍俊不禁。他还什么都没说,她就先露了马脚,果然是在为他下午跟着赵括他们去喝酒谈诗生气。 “我要是爱去哪里去哪里,就不是去酒楼那般简单了!” 萧袭月本来已经消了气,可是听了这句,刚才那本不多的火星子一下子蹿成了火苗,冷声讥诮道,“依三皇子之意,是打算去哪里?潇-湘阁,春红院,还是怡人院?” 秦誉脸色一变,也不如之前那般温柔,萧袭月估摸着是他那为数不多的耐心用完了,只听他轻哼了一声,凑近了一些,在她耳边咬牙道:“依爷的心思,定要去一回天字三号房,狠狠的泻上几回火!这几日忍死爷了。” 秦誉说着,在萧袭月腰上拿捏着力度的捏了一把。 萧袭月一下疼痒,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天字三号房? 不就是,她的房间么? 无耻登徒子! 秦誉不顾楼下打量的那几束目光,拽着不情不愿的萧袭月下楼,如同扯着犟着不听主人命令的猫儿。 “秦誉,秦誉,你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那楼下南来北往客瞧着这对穿戴精致、郎才女貌的公子小姐,羡慕的、嫉妒的都有,暗自交头接耳有一句每一句的谈论着。 漠北王上来,目光在秦誉握着萧袭月的手上停了一眼,继而毫无异样的笑说:“誉儿倒是会疼人。” 萧袭月脸红,不知该说什么,索性闭嘴当没听见。 秦誉也笑了笑,却不是对萧袭月时的那种真心的浅笑,笑也不觉暖,淡而疏离。“自己的女人自己不疼,谁疼?” 漠北王挑了挑浓眉眉梢,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瞧着萧袭月,似在问她是不是真如此。 萧袭月一臊。 秦誉往萧袭月身旁侧了一步,将她整个儿挡在宽阔的肩背后,大摇大摆的拉走。萧袭月一边暗自腹诽秦誉这厮目无尊长,一边也庆幸他给自己解围。 饭后,女眷上楼歇息,一群男人又出去了。不用说,这大晚上出去,除了青楼,还有几处地方是开着的? 这一回萧华嫣、阿卓依都明白了。王孙公子本是不该去那地方儿的,但是饭后,萧袭月似乎听见了是漠北王牵头默许的。 也是,若秦越不点头,怕那赵括也没那么大胆子。 这一回,秦誉、秦壑、萧长文、秦越几人确实是去了怡人院。秦越故意与秦誉并肩而行。“我道三皇子当真钟情萧四姑娘痴心不悔,竟然也喜欢这灯红柳绿之处?” “皇叔向来洁身自好,不也来这地方看花看柳?”秦誉并不甘示弱。方才秦越故意激他,他也不怕他,接了下来。去就去,有什么可怕。 秦越对着秦誉那看似深沉安静,实际平静下暗藏汹涌、阴戾的眼睛,缓缓,才勾了唇角。 “万花丛中过,片草不沾身,三皇子这般品性,不做江山之主实在可惜了。” 秦誉目光略紧了一紧。 “皇叔这玩笑可开不得,储君可是我大哥呢。” …… 怡人院在桐城已经有一百余年的历史,里头的姑娘姿色上乘,半点不显庸俗,比之大家闺秀一点不差,反而多了些生动、婀娜与才气。 尤其是头牌的苏蝉姑娘,冰清玉洁,只卖艺不卖身,桐城第一富贾出一千两让她掀了面纱陪他一夜,都被拒绝了。 秦越几人,今夜便是来见这苏蝉姑娘的。 老鸨很是为难:“哎哟,各位公子,苏蝉今晚不见客啊,还是请各位公子回去吧。” 赵括终于挺直了背脊,一锭银子扔过去,老鸨敏捷的接住,一见银灿灿的立马眉开眼笑。 “哟哟哟,公子们等等,老妈妈我上去劝说劝说,问问苏蝉姑娘能不能破例。” 老鸨去了半盏茶的功夫,灰头土脸的回来,把银子塞回赵括手里,说苏蝉确实不便见客,让改日再来。 这群男子是什么人?又是藩王又是皇子,却被一个风尘女人给拂了面子。秦壑本没有心思来看看这苏蝉姑娘,而下也有些好奇起来,掏出一定金子,给老鸨。 “你再去问上一回。” 老鸨吓住了,立马明白过来,这是碰上大主儿了!忙不迭的点头哈腰上楼,却又被叫住—— 是秦誉叫住了他。 “这位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秦誉又拿了一锭金元宝出来。“这一锭给苏蝉姑娘,若她还不愿见,也无妨,不用还回来给我。” 老鸨这一听可是乐坏了,连忙滚上楼去。 秦誉心里轻哼了一声。他最不喜欢沽名钓誉的虚伪女人,若那苏蝉真是清高的不愿见人,这银子就算赠她,若她因着这银子来见了人,呵,那也不过如此。 几人在楼下等着,不一会儿那楼上转角隐蔽处探出个白纱半遮面的美人来,老鸨在她身边耳语了几句,朝秦誉指了指。 清高的美人待看清秦誉时,眸子里闪过羞涩,整个人立刻亮了起来…… …… 而客栈这方,秦淑离和秦琰两个少年被撇在客栈里,名义上是照顾保护姐姐妹妹们,实际上两个少年心里都清楚。 阿卓依气闷闷的,冲进萧袭月的房间里,手里拿着几套男装。“萧袭月,快,换上,我也要去看看。那楼里的姑娘到底有多美多有才气,还比得过皇宫里的不成?” 萧袭月本是不愿去,可无奈阿卓依生拉活扯,软磨硬泡。 去青楼做什么?还不如在客栈里睡觉。那些地方,都是男人享乐的,她萧袭月才没那般无聊。想来,秦誉那厮那般挑剔……应当,不会喜欢那些个庸脂俗米分,做出那等……那等事来。 阿卓依先前就派了人去跟踪打探,正好那人回来禀报:“公子们去见怡人院的头牌姑娘苏蝉了,那姑娘本是不见,可三皇子赏了一锭金元宝给那姑娘,无论她见不见都送她,那苏蝉姑娘就见了,邀了公子们上楼去房中,小的没法儿跟进去,就,就回来了……” 萧袭月脸色沉了沉。秦誉那厮出手倒是大方!错信了他。 阿卓依趁热打铁:“你看你,叫你掉以轻心,男人不老实,你不看紧点儿就被人偷了!三哥那种脸长得好、又高大又有银子的男人,全天下女人都喜欢啊,萧袭月快快快,换上换上,咱们把他们捉回来……” 萧袭月被阿卓依套上男装。去就去吧,去看看究竟秦誉怎么个风花雪月法!早些识清楚了,免得以后陷深了伤心伤肺的。 萧华嫣从楼上看着阿卓依将萧袭月拉出客栈,心头暗暗笑了一笑。 当时张妈妈没能将萧袭月卖去桐城的窑子,这回,倒是她自己送上门去了。那方的,有人等着她送上门咧,不过,不是三皇子,而是一个,病鬼…… …… 萧袭月敢和阿卓依一同去青楼,也是因为暗处还有个颜暮秋隐着,保护她。颜暮秋武功高强,平常高手也奈何他不得。 萧袭月与阿卓依刚一踏进怡人院,就眼尖的老鸨给盯上了,迎上来。二人穿着富贵,不是寻常人家的那种布料打扮,浑身透着一股贵气儿。 可当老鸨走近些时,却是对着萧袭月惊了一惊! 她认得萧袭月,去年初时她到平京城“进货”,和熙宁园的张妈妈谈了价钱,二十两,却不知为何没有拿到货。她心头担忧、怕惹火烧身,也没有继续过问,匆匆就走了。 “我们要见苏蝉姑娘!”阿卓依粗声粗气道。她本来就浓眉高鼻有几分英气,贴着胡子还真有几分像男人。 老鸨心知是两个姑娘,心如擂鼓。“苏蝉姑娘这会儿正忙着,二位公子先到雅间儿歇着等等吧,茶水糕点随意吃,不收钱。” 阿卓依听说不收银子,心想着一会儿自己偷偷去找、监视监视,便应了,拉着萧袭月一道去了雅间。 萧袭月本是被硬拉来的,也无意去踢场子,现下巴不得找个地方坐会儿,一会儿溜回去。刚才听见秦誉赠那苏蝉妓子银子时的火气,来的路上也渐渐凉了,不想再理会那男人,就让他跟着那群乌鸦一道黑去吧!滚远些,也省得烦她,以后休想再碰她半下! 老鸨将萧袭月、阿卓依二人引到雅间儿之后,马不停蹄的跑到后院去找东家商量。将军府萧袭月来这儿,必然还有别的人来了,可千万别查出来她这楼中买卖姑娘的事儿。还有,关于萧袭月那一连串轰动平京的传闻,她也有耳闻,若让那萧袭月知道了她差点儿将她买来了青楼当妓子,如何得了? 老鸨脸色惨白惨白得,直感大难临头。 后院里怡人院的东家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瘦猴儿一样的男人,双眼冒精光。老鸨惊惊慌慌的跑进去,将情况说了一回。 “东家,这可怎生是好?” “你慌什么。”那东家并不着急,递给老鸨一壶茶。“公子吩咐,把这茶给那两个姑娘喝了。” 老鸨接过茶,心头一骇——这壶茶加了蒙汗药! “东家,这?那萧袭月碰不得啊……” “公子吩咐,照办!迷晕了,送到甲末那间房里。”东家转过脸来,满脸皱纹,声音沙哑,道,“记住,给她换身儿艳丽的衣裳。” 老鸨立刻明白过来,心知是有人要害那萧府四小姐,心头又是害怕,又不敢忤逆。她只负责当老鸨、招呼姑娘做事,并不晓得这历史超过百年的怡人院后头错综复杂的关系,只知道东家上头还有个公子、三爷什么的,却并没见过。知道得越少越安全,她也不想知道那么多。 老鸨走后,房间里屏风后走出个人来,衣着华贵、器宇不凡。 瘦猴儿一样的男人连忙跪地行礼:“公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办了。甲末房里的是知府的公子,配四姑娘不高也不低,正好。” 萧长文皱眉想了想。“就没有其它更低劣些的人选了?桐城知府公子,未免太抬举那贱丫头!” 瘦猴儿忙道:“公子无须担心,这知府公子隔三差五流连烟花之地,去年九月染上了花柳病,身子亏空,活不了一年半载的。” 萧长文优雅的掸了掸袖子上沾染的尘,这才满意。这些个烟花之地,他最是不喜欢,只觉肮脏不堪,平素也不喜欢来这些地方。 “这还差不多,此事若办妥了这个月怡人院的收的银钱都给你,若办不好……以萧袭月的手段,你活不了命!别说我保不了你!” 瘦猴儿男听得明白。办妥了得万两银子,办不好,他就是替罪羔羊。若办砸了,除了背黑锅,他也无路可选,顶上的人,他是如何也斗不过的,还不如自己背了那黑锅,保得家人平安…… 去年初,萧袭月险些被张妈妈卖到桐城来,便是这怡人院。张妈妈本是大夫人郑氏的人,安插在熙宁园里的,却背地里卖了不少新进府还没来得及教导好分去各院的丫鬟。而后萧袭月回到将军府,张妈妈与周管事被关进黑牢里,一夜就“畏罪自杀”了!而与张妈妈的侄子张大走得近的香阳,也疯疯癫癫的跑不见了。 那事不了了之,谁知晓,这百多年历史的桐城第一青楼,顶上的真正东家,是仁义无双、厚德载物的郑国公府呢? …… 楼上,怡人院里最宽敞,布置最精美考究的房间里。淡淡的美人香充满屋子。酒过,弹琴罢,又是吟诗作曲、又是品茶对弈,这苏蝉姑娘样样精通,真好似什么都会似的!尤其是她态度不清高也不谄媚,如同平常出生名门望族的姑娘,娇贵而有骨气。 苏蝉穿着一袭鹅黄的留仙裙,长发及腰,鸦鬓云云,双眸如秋水,波光潋滟,素手倒了一杯酒,敬给秦誉。 “公子,这杯酒苏蝉敬你。” 秦誉见了人,虽有几分欣赏,却也意兴阑珊。美人再美,但不是他想的那个,他还是喜欢萧袭月那种,牙尖嘴利、爪子会挠人,吃起来有嚼劲儿,关键他栽了辈子在她手头,怎么这一世也要扳回来!一味低眉顺眼的温柔女人,再美也没有那种生气儿。这也是他一开始就不喜欢萧华嫣的原因。萧华嫣虽仙,却不够灵动。萧袭月那女子才够味儿。 秦誉端起酒杯,礼貌的点头一饮而尽,举手投足潇洒而充满豪气,比之萧长文、秦壑两个书生,文秀中更多了些豪迈粗犷,是女子看来会脸红心跳的那种,苏蝉自然也不例外。北齐皇室第一美男子的名头,秦誉也不是白拿的。 秦誉应付过去这杯酒,并不像之前那般答话,已有想走之意。 苏蝉眼下几分黯然,暗暗擦拭了擦拭微红的眼眶,扬起杏眼来,望着秦誉心头越加坚定。这男人是人中龙凤,若能跟他,就算只能做个她一向最不屑的妾室,她也心甘情愿。 “越叔,天色不早,不若咱们回客栈吧。”秦誉见苏蝉一直水汪汪的看着他,哪里不明白那女人心思,不然也是白活了几十年。萧袭月的个性,断然不会高兴他在此久留,他想早些回去。 赵括好不容易得见了怡人院的苏蝉美人,哪里肯就走,“唉”了一声,“三公子不若再等上一会儿,待苏蝉姑娘把这道茶煮好了,咱们品过再走。” 萧长文道:“正是,三公子再稍等片刻,这茶是用桐城的龙泉水所泡制,是桐城一绝,不品实在可惜。” 秦壑本也有走的意思,可听二人这么一说,也不好再开口,只能再继续等等。 苏蝉煮好茶,含情脉脉的将第一杯茶,双手递给秦誉。这举动这神态,如同伺候夫君一般,饱含的倾慕之意已是再明显不过。苏蝉虽矜持娇贵,可到底还是青楼中女子,比平素那些大家闺秀更加敢爱敢恨,知道把握住幸福。 秦誉面无表情接过,对美人温柔视若无睹,也不如之前那么考究的品其中精华,一口喝了。 苏蝉见秦誉并不在意她的用心,全当白开水一样喝了,心里又是难过,又是越加执着。平素的男人,哪个不是对她俯首帖耳,只有这个男人,心怀宽广、出手大方,而又不好-色殷勤,不正是她一直寻觅等待的良人么。 萧长文与赵括兴致不错,又逗留了一阵,几人终于从怡人院出来,回客栈。 秦誉刚回到客栈,却不见他吩咐保护萧袭月的属下出现,心头一紧!连忙冲上楼去——萧袭月房间里只有慢慢焦急的冬萱,来回踱步。 “你家小姐呢?!!”秦誉大喝。 冬萱疑惑,担心道:“小姐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吗?” ☆、第72章 听冬萱说萧袭月是被阿卓依拉去怡人院的,秦誉又冲去秦琰的房间,一打开门,正见秦琰手脚被捆着,塞着嘴,扔在床上。“唔——唔——” “该死!” 秦誉低咒了一声,拔了剑,冲出客栈,拦下一辆马车,一剑斩断车辕、绳子,翻身上马!一路冲回怡人院。 漠北王秦越等人速度赶不上,在后头。 萧长文跟在最后,给萧华嫣交流了个眼色,示意一切都办妥。萧华嫣忍不住眼中露出一抹亮色,想要收拾萧袭月多少回了,这回总算。 - 怡人院门口,秦誉去而复返,苏蝉在楼下正好撞见,以为是回来寻她的,满怀欣喜迎上前。“三公子,你怎的回来了?” 秦誉根本看都没看她一眼,一下将她推开,如同退开拦路的木头一般。 苏蝉上去拉着秦誉的衣袖:“三公子,你这般慌张是找什么?可是要紧的物什丢了?” “滚!”秦誉不耐烦,挥开拉拉扯扯的苏蝉。 一剑掷过去,穿过老鸨的手掌,钉在柱子上!快如闪电,一脚踩在她脖颈下, “说!萧袭月在哪儿!” 老鸨痛得呜呜乱叫。“公子饶命、公子饶命,我不认识这姑娘啊,不认识啊。” “信不信老子一脚踢断你脖子!!” 秦誉暴戾一喝,老鸨屁滚尿流、哪敢隐藏! “说,我说,她,她她在——啊!” 一只飞镖直穿过老鸨的喉咙,当场毙命!秦誉随身的另一高手,迅速去寻那扔飞镖的人,秦誉拔出钉在柱子上的剑,站在中央对着四周一声怒喝,如同发怒的猛兽—— “萧袭月!!!” 没有人回答,没有萧袭月的声音。 秦誉掏出银票往桌上一摔,“谁有线索,一千两银票,赏!” 跑堂的龟公见了那银票,一下子心动了,几经犹豫,颤颤巍巍道:“好像在,在甲末那间房里。” 秦誉怒瞪的眼睛落在龟公身上。“确定?!” 龟公连连点头,“确定,我领了个姑娘去甲末那间房。”龟公想拿了银票立马跑路,小心翼翼的移过去几步,得了秦誉默许,从桌上拿走银票。他在老鸨给一个陌生姑娘换好衣服后,负责命人抬过去的。 秦誉咬着牙,从牙缝里逼出一个“好!”字,手起刀落,龟公胸口正中一剑,鲜血溅在银票上,鲜红一片! “助纣为虐,也不是好东西!” “啊——!!杀人啦、杀人啦!!”怡人院里一片尖叫声,四散奔逃。 刚刚赶来的秦越、秦壑、萧长文一群人正好看见秦誉杀人,那般狠戾,暴怒,全然看不出平日的安静淡漠,如同醒了的猛兽!嗜血,狠辣! 萧长文脸色变了一变。虽然知道萧袭月已经被迷晕了,送去了知府公子房中许久,但是见着秦誉这般狠戾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担忧害怕。如果萧袭月真的被强-暴了或者死了,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秦誉一脚踢破甲末的房门,哐啷一声,米分尘落地,房中一片混乱。衣裳碎布满地,房中却无一人,并不见萧袭月! 萧长文也是惊了一惊。这与他安排的不同啊。他安排的是众人冲进去,正好看见萧袭月与那知府公子衣衫不整、木已成舟,萧袭月就再没脸面在外头晃荡,更别说嫁入皇室,以后就按照娘之前的想法,将那丫头片子嫁来桐城,扔得远远的。 可,人竟然不见了! 秦誉翻了柜子里、屏风后,皆不见人,怒不可遏,有一种害怕,从心底蔓延,涌起一阵心慌让他几欲发疯! “萧袭月,你在哪儿??!!” 秦誉青筋暴跳,忽地想起了什么,转身直冲萧华嫣而去,左手一把揪住萧华嫣的衣襟,下一刻锋利的剑刃贴上萧华嫣嫩白的脖子,血痕毕现! “说,萧袭月在哪里!!” 萧华嫣猝不及防,脖子一疼,吓得花容失色。“啊——” 秦壑劈手砍去——“秦誉,你疯了?!” 萧长文趁着秦壑袭击秦誉,一把将被秦誉的暴戾震傻了的妹妹萧华嫣拽回来。 “关嫣儿什么事?三公子你冷静些!” 萧华嫣虽然被拉远了,但仍被秦誉一剑指着脖子,被盯得全身发寒。 秦誉一字一句咬牙道,每吐出一个字,萧华嫣感受的阴森寒意与暴戾就越发重一分—— “我真该早杀了你!你最好期望你妹妹没事,否则,她受到的伤害,我会十倍百倍还给你!” 秦壑挡在萧华嫣身前,将她护在身后与秦誉对峙,忍无可忍。“三哥,你理智些!为难个女人算什么英雄?!” 秦壑挡在萧华嫣身前,秦誉的剑尖便抵着他的胸前,无所畏惧,护定了的架势。 秦誉嘴角的肌肉因为愤怒而些许的抽-搐着,盯着秦壑,终还是忍住了,没有骂出口,反而冷笑了两声。 “失去她,是你做过最愚蠢的事!秦壑,你永远比我蠢!” “你什么意思?!”秦壑愤怒。他也不是好惹的!这句话,让他心里格外不舒服。 秦誉根本没心思理会萧华嫣无辜不无辜,冲出去带人将整个怡人院挨个儿搜! 搜了一遍,却没有任何线索!只在后院发现一些血迹和一朵姑娘戴的玉钗! 秦誉对着那一滩血中的玉钗,手脚发冷。 是萧袭月的钗子,是她的钗子…… 冬萱泣不成声,跪在那一滩血面前,看着那一支珠钗,迟迟不敢伸手去捡。“是小姐的,是小姐钗子……” 萧长文放心下来,萧华嫣还被秦誉那暴怒的一喝震慑着,脸色还惨白着,见了萧袭月那血泊中的钗子,惊惧中总算放下心来。护在萧华嫣身旁的秦壑,则是一瞬间,突然愣住了。 秦誉心里头像是被一剑贯穿了,鲜血汩汩的流。 萧袭月,萧袭月!难道他又没能护住她么…… 正在秦誉心如刀绞之时,忽然感到背后有火光迅速靠近。 “快,四处搜搜,把楼里的姑娘全部都带出来,看看哪些是被拐来、偷卖来的。乡君千岁,您看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竟是来了一队三十多人的带刀官差,拿着火把,迅速四散开,按令行事,而那为首的官差旁,站着三个人,一个身穿官服的大肚油脸中年官儿,一个面色萎顿、谄媚的,另一个,绿色罗裙、黑发披肩,纤腰一束,那双眼睛在火光下明亮如星辰。 秦誉气息不稳,如同踏入鬼门关的人猛然被拉扯了回来!辨不清楚眼前是真实还是梦境。 “萧,袭,月!!” 萧袭月只听秦誉一声怒喝,下一秒就眼前一黑,落入一个结实怀抱,被一双硬邦邦的手臂抱了个满怀,狠狠的,似要将她镶嵌进骨血!生死不离。 吓死他了,手脚现在还阵阵发着凉。 “秦誉,你,你轻点儿……”疼。 秦誉却是不听,差点就再次失去了她,如何不让他崩溃? 秦誉扬起头来对着萧袭月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怒斥。“跑哪里去了!你个姑娘家家东跑西跑做什么!找死吗!” 秦誉之前吩咐暗中保护的护卫追风也跟在萧袭月身后,此刻跪地,全身警惕的等着秦誉重重惩罚。 秦誉周身气势冰寒,可见对属下治理之严明,秦誉没说话,追风明白了是稍后在修理他,也默默退下,不碍眼了。 “乡君千岁,楼里的姑娘都带来了,都带来了。”官差和那知府大人点头哈腰。 萧长文这才看见,那远远躲在知府身后的,可不就是安排在甲末房里的那知府公子吗?他面色青白,双目虚空,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样子,显然命不长久,只是他怎么会站在那儿,衣裳完好的,没有一点行过那事的样子。 “好,把她们的姓名、祖籍,何时来的怡人院,又是怎么个来法的,全部给我记下来!人押去平京城,交给昌宜侯和刑部上官大人,就说是太后的旨意!”萧袭月又拿了笔墨快速提笔写了封书信,交给桐城知府。“交给昌宜侯。若这些妓子少一个人,你这官儿也不用当了!” 那知府哪里还敢怠慢,忙不迭的接过信来,心头又惊又喜,办砸了当然坏事,可是若办好了,那就是依附上大树了,像他这种地方官儿,想要高攀个大树何其之难,现下能攀上太后身边红人,那如何也是大好事啊! “下官定全力办妥,一个不少!” 萧袭月再回看那萧长文兄妹,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旁人看不懂,唯有这办了亏心事的二人心知肚明。 萧长文脸色青白。这丫头不是已经被迷晕了吗?怎么,怎么会好端端的站着,还找来了知府,要押走这些妓子。 “四妹,咱们这一趟是微服出访,大动干戈怕是不好,再说,虽然烟花之所不甚光明,但是到底是正正经经的开门做生意,有劳有得,一下押走这些姑娘实在欠妥。恐怕太后娘娘知道了,也不会同意你这番作为。” 萧长文上前劝说道,可那话语中的那分威胁之意萧袭月哪会听不出来。笑话,她岂会被萧长文这个看似贤德高雅,实则心肠狠辣的人威胁?萧长文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不过就是脚下一只蚊子!这次竟敢害她,她就一脚将他踩死! “大哥怕什么?莫不是怕生意做不成亏银子?” 萧长文心头一骇,萧袭月这话,是不是说明她知道了背后的猫腻?不可能,才不过一晚上,怡人院的“东家”是不敢出卖他们的,那人老少一家子,全部都被国公府监控着!如果他敢背叛,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怡人院做不做生意干我何事?四妹怎的如此对大哥说话!” 抬出辈分来压她?呵,可笑! 萧袭月盯着萧长文一字一句道:“我生来就是张嘴说话,大哥若是不满,就闭嘴!” “你!”萧长文气结。 萧华嫣忍无可忍,上前站在萧长文身边与萧袭月对峙,也管不得要在秦壑面前保持淑女温柔形象,尽力保持着最后的风度厉声:“萧袭月,大哥终究兄长,你怎么能这般忤逆?岂不是让人看了咱们将军府的笑话、说没家教,你这般,让爹和娘也面上无光啊,快向大哥认错!” 好一服好大姐的姿态! 萧长文哼声,似宽宏大量,柔下声来,道:“你若道歉,我便原谅了你,终究大家都是一家人。” 秦壑也是替萧长文兄妹愤怒,只觉这个萧袭月真是嚣张至极,仗着太后的靠山,天不怕地不怕一般,着实可恶,但终究是人家的家事,不便插手。 萧袭月将秦壑、萧华嫣兄妹的神情看在眼中,“呵”的笑了一声,最厌烦郑氏这几人假仁假义抬出“一家人”来。 萧袭月盯着这兄妹倆,一字一句道:“我萧袭月没有你们这种让人恶心的亲人。一家人?你们下药害我的时候,可想过是一家人,可想过我是你们的四妹?!!” 众人一听下药,立刻察觉出不对的苗头来。 “什么下药,什么害你?我身为你大哥,保护你还来不及,如何会害你?你不要血口喷人、太过分!就算我是你大哥,也是忍耐有限度的!” “四妹,是你自己不守女德,跑这种地方来,你现在反而来怪自己的兄长害你!好生过分!真是让人心寒。” 萧袭月盯着萧华嫣、萧长文眼中猛地一寒,萧长文在萧袭月那目光下背心一凉,这个萧袭月,偶尔射来的那目光,着实吓人。 “来人,把那壶茶水端上来!” 萧袭月一喝,立刻有官差将那壶下了药的茶水端上来。 ☆、第73章 漠北王秦越、五皇子秦壑二人都察觉到些许不对劲来,也淡定下来,旁观。那知府胆小谨慎的低着头,对萧袭月与萧长文兄妹这一番对峙,当然是不敢参与,对自己下属使了眼色,让人迅速将自己那得了花柳病的儿子悄悄送走。 萧长文看见那茶壶怔了一怔,心头一紧,两三步走近些,借着方才的怒气佯装愤怒不平,一把将茶壶从差兵手里夺过来。 “这是什么?” 萧袭月也不阻止萧长文,就任由他看。 “这就是我在雅间里险些喝下的毒茶,大哥,应当认识吧?” “四妹怎么能够这般污蔑大哥,有什么事咱们回家解决,由父母裁断,这般闹着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萧华嫣字字句句似都是为萧家着想,然而,心下已经紧张起来,暗忖着:大哥做事应当不会这般粗心大意,难道这回粗心了? 萧华嫣静观着兄长提壶查看,见萧长文脸上那细微的紧绷松了松,似萧长文已经有了把握,才放下心来。 萧长文哼了一声,并不慌张了,已经确定这一壶茶水并不是他让人下的那壶,因为药不同。他让人下的,是江湖上最常见的蒙汗药,细闻,会有极细微的酸味,这一壶里的水却没有那味道,若不是极高明的无色无味的毒药,那便是普通茶水、萧袭月故意用来诈他的话的! “四妹,你还说不是血口喷人,这茶壶、这毒茶水又与我有何关系?天下毒药何其多,怡人院里人来人往,是哪个心怀歹意的客人做的也十分正常。再说,你拿一壶茶水来,就说是雅间里别人要毒害你的茶,你又有何证据证明不是你随意让人弄来充数,陷害人的?” 萧长文说完,旁观的众人中,不少人觉着似乎也是这个理。正这时,一个娇脆的声音突然打破僵持—— “我可以证明,这壶茶水就是雅间儿里差点毒害我和萧袭月的茶水!” 阿卓依手持着长鞭子,鞭子上还有血痕,显然之前动过手,脸色也有些残留的余怒,对着萧长文的很是不好看。 “要不是袭月提醒,我先找人来试了试,被毒死的就是我了!” 阿卓依啪的一声抽响鞭子,那人群退开,露出地上躺着的一个口鼻流血、已经气绝的男子来。那穿衣打扮正是怡人院里端茶送水的小厮! 阿卓依将在雅间里的事说了一遭。她与萧袭月两人被引去雅间后,不一会儿就有人端来了十分干燥的甜糕,后又端来了一壶茶水。她吃了糕点后干渴非常,正要饮茶水,却被萧袭月制止,原因便是,若这茶水糕点真是免费提供给等待的客人的,那便不会在二人进入雅间之后,才去端来。这一番又端茶又送糕点,未免有刻意之意。为了保险起见,阿卓依一鞭子缠住那端来茶水的小厮,灌了一杯给他吃下,不想,没过多久,那小厮就气绝了! 萧袭月笑着对萧长文挑了挑眉:“大哥还有何要辩解的?” 萧长文大恨萧袭月,心里盛怒却不能明说。那毒药根本不是他让人下的,他让人下的不过是蒙汗药罢了,但是,这他当然不能说,于是只能一口咬定: “就算这就是奸-人要毒害四妹和皇子妃的茶水,可并不能证明便是我所为。四妹,你这般的把罪名往大哥身上扣,大哥真是寒心。” 萧华嫣也觉察出问题,结合以往对萧袭月手段的了解,兄长此番……莫不是被反将了一军?萧华嫣心下又是大恨,又是着急,面上还强撑着几分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冷静。 “四妹怎么能够这般污蔑大哥?大哥说得对,就算这壶毒茶是奸-人要谋害你和皇子妃的,也不能说明是大哥下的。四妹,咱们不要吵了好不好,这般闹着,回去后爹爹又当生气了,说咱们兄妹姊妹不睦。家和,万事兴啊!” 萧华嫣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滴水不漏。一直旁观的秦壑也想早些结束这番无意义争论,萧袭月一口咬定是萧长文所为,萧长文终究是她的兄长,这么做着实过分了些! 于是,秦壑也出声道:“单这一壶毒茶并不能证明什么,女儿家不应当来这烟花之地,袭月姑娘这般不依不饶,若将事情闹大了,传出去不但对自己名誉有损,对皇子妃的名声也是十分不好。还是息事宁人吧。” 萧袭月一听秦壑又开口维护萧华嫣兄妹,心头的火噌的一下蹿上来,盯着秦壑,眸底含恨,唇角却带着一缕笑,说不尽的冷意:“息事宁人?呵,好个息事宁人!五皇子看来是有意护罪魁祸首了!” 萧袭月哼了一声,高声道:“这一壶茶水里下的毒,与西山围场上那凶手怀中搜出来的毒是一样的!五皇子殿下要不要再施一翻‘苦肉计’相救呢?燕羽会的反-贼能够这国公府才有的稀世毒药,也真是奇了呵?” 萧袭月一席话说出口,当场所有人无不如同头上炸响了惊雷,一下子震得几乎反应不过来! 去年,西山围场,三皇子、五皇子被凶徒刺杀射伤,险些丧命,而后从那北区被野兽咬死的歹人身上搜出一包毒药,太子深陷谋杀手足罪名,险些被废,而萧华嫣作为太子的证人,也饱受非议、将军府因此而风雨飘摇,后秦壑再次受杀手射伤,才查明是燕羽会所为,太子才洗去了刺杀手足的罪名,萧华嫣也因此得以逃脱被连累的命运,这惊魂的往事没人能轻易忘记,却也没人敢轻易提起,此番却被萧袭月一句“苦肉计”重新翻出旧账来,还连带出毒药出自国公府这一事,光是听着,就让人胆战心惊! 那毒药出自国公府之事,萧袭月也是最近才知道。剑风出入国公府寻找那郑二爷从边疆带回来的女人时,恰好发现了那极为高明的毒药,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死后再过一两个时辰,那毒自发的就散了,查不到踪迹。这等毒药,天下少有,却也因为少有更容易确定出处! ‘是毒香?!’萧华嫣对那事心有余悸,一时间满身冷汗、答不出话来。萧长文愣了一愣,又惊又怒,终于忍不住怒火,也端不住那温文尔雅的名门公子风度,大声怒喝萧袭月道: “萧袭月!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郑国公府仁德清廉,府里上下从故去的老国公到曾孙辈的公子、小姐,无一个不是行善积德,府中怎么会有这般毒药!你污蔑我萧长文就罢了,而今是越发信口开河,没有底线,你是非要将我萧家弄得鸡犬不宁才安心吗?!” 萧袭月却是丢给萧长文轻描淡写一声轻蔑笑,“大哥这般着急作甚?是不是污蔑,查查不就清楚了?” 说起查字,萧华嫣心头一跳,萧长文如何不了解自己妹妹,见萧华嫣那惨白下去的脸色,心头咚的一声,难道,那药真的就是……国公府里的? 萧长文直觉仿佛肺部堵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漠北王秦越一直不曾出声插手,按理说他长这一群皇子、公子臣女一辈,本应当第一时间住持公道,可他却是将所有看了清楚才站出来,老谋深算、谨慎小心可见一斑。三思而后行之人,皆不简单。 “萧大公子、袭月姑娘、华嫣姑娘,这本是你们的家事,本王不当多嘴,但眼下袭月一说,牵扯出围猎场上反贼刺杀之事,以及国公府清誉,本王也不能再旁观。此事疑点尚多,不如将这一干人证物证暂且收押,待你们巡完江南、完成圣上旨意之后,再回京禀明圣上,交由刑部审查,务必给蒙冤者一个公道,给凶手一个严惩。现下咱们都是微服私访,闹得太大着实也不好。” 萧袭月心道秦越老谋深算,却也虚以委蛇道:“漠北王说得甚是,大哥这般歇斯底里的教训我如何如何,还不如好好寻索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呢。”萧袭月的目的已经达到,该说的话已经说了,萧长文那面如土色的,已经乱了阵脚,在场也这么多人看见了那毒药存在,他也抵赖不得。 萧长文害人不成反被萧袭月诬陷、反将一军,心头怒不可遏,本想发泄一番,可刚刚腾起的火焰又被漠北王和萧袭月这一席话给堵住、不能继续发,心头憋闷得难以描述,只能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萧华嫣一听萧袭月提起那西山围场之事以及毒药之事,心里七上八下,也没有心情再继续纠缠,只怕再多说一句就会不小心露出马脚,到时候,可就彻底完了! - 怡人院被知府带差兵亲自查封,一干涉事人等全数被押往平京,由桐城知府以及秦誉随身带的六名高手其中三名随行护送。同城知府立了状,若是丢了一个人,他就辞去乌纱谢罪!那一干官差中不乏高手,桐城知府虽脑满肠肥,有个不成器的儿子,但也不全然是个庸才。 阿卓依落入这一番险境心情奇差。秦琰担忧得紧,又窘又气又担心这个比自己大的妻。好在阿卓依似乎因这怡人院一事败了兴致,对幕后凶手大恨,于是主动提出监视这知府、押送一行人回京的任务,仿佛定要报仇一般。秦琰自然也随阿卓依一道押人回平京了。 怡人院这一出意外,彻底打乱了萧长文与萧华嫣之前所布置的纳命萧袭月、封口秦淑离的江南之行计划,接下来的一系列部署,都因为这事而变得进退两难! 继续下去不是,怕的是此番已经打草惊蛇,萧袭月会更加变本加厉的反击,若不继续下去、半途而废更不是,两个目的一个都还没达成,等萧袭月安然回到平京城,只怕会再搅一番惊天动地。假如真的牵扯出西山围场之事以及国公府那毒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夜深人静,萧华嫣兄妹二人哪里能成眠。 这是留在桐城的最后一夜,明日一早,一行人就要继续启程南下,前往越城,越城之后,再是有平津别称的南州,然后再从另一条蜀南、湘南城线,再折返桐城之北,回平京。 “大哥,嫣儿一直心绪不宁,因为深知萧袭月的城府和计谋,没想到这回真的又被她反将一军,还牵扯这般大,若回平京,且不说查出来的结果如何,嫣儿只怕……”萧华嫣眼角含了泪水,用手绢儿轻轻擦了擦,“只怕爹爹那关,我就难过。上回西山围场那事,我便被爹爹用了一二十鞭子的家法,落得满身的伤疤,这回……还不知萧袭月要如何折磨我。” 萧华嫣几番被萧袭月折磨坑害,既恨又怕。 萧长文见萧华嫣心惊胆战,惹人心疼,萧华嫣是他唯一的胞妹,萧家上下,谁不把她当作掌中宝贝一样疼着守着,又有着国公府嫡外孙女的高贵血统,从来都是尊贵而又美丽出尘,向来性子清高,何曾像现在这般殚精竭虑、憔悴消瘦过。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萧袭月! 萧长文双手扣住妹妹的双肩,“嫣儿,你放心,这回江南之行大哥定帮你除了那萧袭月。” 萧华嫣又擦了擦眼泪,想起萧袭月不见时,秦誉凶神恶煞的剑贴在她脖子上的场景还心有余悸,“而下,三皇子也是恨上了我,只怕萧袭月有个什么闪失都会怪罪到我的头上来。” 锦绣含着泪围上去对萧华嫣道: “小姐,还能有什么情况,比让萧袭月活在这个世上一直与咱们为敌更糟糕呢?” 萧长文猛地朝锦绣投去一记目光,锦绣连忙低头噤声,萧长文默了默,收回目光来,落在萧华嫣身上又温柔疼爱了许多。 “锦绣说的不无道理,我刚回府时只道萧袭月有些心计罢了,却没想到这般棘手,现在还在外头,宫里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咱们除了萧袭月,回去到底如何,还是由活着的人说!至于三皇子,他这番行为来看,是与咱们卯上了,就算今后不是敌人,也不可能成为你的良人,倒是五皇子,你当好好把握。” 说起秦壑,萧华嫣的忧心又重了一分。这回又牵扯出毒药来,那天加上这几日她偷偷观察他的神色,秦壑似乎也有了些疑心,若他真的全然知道所有真相……他还会喜欢她么? “过了越城便是南州,南方风光极好,到时候你好好与五皇子培养感情,其它一切事就交与大哥来做。你只需要安心陪五皇子,到时候让五皇子站在咱们这边就行。” 萧华嫣点点头,却仍然还是不安心。只愿接下来能真的除去了萧袭月,就算掀起一番风浪,回了平京城,再糟糕也不会比被萧袭月整得无还手之力更糟糕。 * 越城比桐城更暖和,春景正盛,过了越城,到南州时,天气已经十分的暖,已经有柳絮飘飞,荷池的莲叶绿意片片,一派南国风光。 这是这一趟南行的最终点,也是离平京最远的地方。漠北王秦越本应该在桐城之后就与大伙儿分道扬镳,他却说恐怕再发生怡人院之事,一路跟来了南州,待几人折返,他再从南州一路往北,回到自己封地漠北。 这一路来,遭遇过劫匪,遇过强盗,却都化险为夷,萧袭月暗里有颜暮秋保护,明里,还有秦誉跟前跟后的,几次遇险都安然度过,毫发无损,只是破了几身儿衣裳。平时不觉着,可把那些被箭、被毒镖刺破的衣裳放在一处,倒是觉着这一趟南行确实危险异常。 一路上,秦越时不时与萧袭月搭话,秦誉难得有几日心情畅快的!再加上还有其他的人时而跟随萧袭月左右,他根本没法儿与萧袭月单独相处,只有等到夜深人静,才偷偷找上门去。 萧袭月本是十分不愿见他,可这厮仿佛生了三头六臂,难挡得很! “你总这般偷偷摸摸的,让人看见实在不好。” 秦誉哼了一声。“你白日里与秦越相谈甚欢,根本不把我这鞍前马后保护你的‘跑腿护卫’放在眼里,我若不夜里来提醒你一番,只怕你全然把我当做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才侍卫了。” 真酸! 萧袭月有些哭笑不得。 “别这样,我会误会你在吃你叔叔的醋。” 秦誉捏住萧袭月的小下巴。 “你没误会。不过,你还记得我说没说过,我不吃醋,只吃人。”秦誉说着栖身上前来,前几日萧袭月都早早的关上门锁上窗户,任他怎么在门外耐着性子轻声的敲,她都假装睡死,不动不响,真是好生气人! 萧袭月在秦誉愤怒不满的责备目光中,感觉脖子凉飕飕的,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声音比方才软了一分、低了一分,“我跟漠北王也没说些什么,就是谈论了谈论一路的南北风光,没别的。” 秦誉不善的挑了挑眉,逼近一步。“你在解释?越解释,越值得怀疑。” 萧袭月被他逼退一步,拢了拢眉头。 “你好生不讲理!” 秦誉熟练的单手锁住萧袭月的双腕,将她猛地拉进怀里,抱住。“什么都没谈论还能说一路,看来,你们很有共同语言呐,嗯?”别的少年他并不在意,萧袭月不会喜欢那些个无知的毛头小子,可秦越此人,阅历不是秦淑离这些年轻世子公子能比的,城府之深,不在他之下!秦越从不近女色,却独独几番主动与萧袭月说话,显然居心不良!叫他如何能安心。 “秦越不是好人,你说,你这只天真的小肥母鸡怎么还老在那只老狐狸身边转?长点儿心可好?” 这厮独占欲真是太强了!萧袭月一边使劲挣扎着一边腹诽。秦越好歹是漠北王,一路走来对她也是照顾有加,不管怎样不可能随意拂了人家面子,不理不睬的。 “我只知道你这只狐狸总往我房里钻,关不住、打不走,脸皮忒厚了。” 秦誉见萧袭月气鼓鼓的,两颊不知是因为此刻两人略暧昧的动作,还是因为生气,而染着绯红,瞧着十分诱人。秦誉忍俊不禁。敢情她那点儿心全长在防他上了!又是关门、又是锁窗户,要不是他这两天赶紧从别处学来了一招儿开门栓的功夫,他今夜都还进不来呢! “你这女子真是,口是心非。明明心里想见我、喜欢我,却非要装作一副不在意、看透红尘的样子,你说你,不嫌累得慌?” 萧袭月本来是有一些这烦恼,可现下被戳穿,一下子绷不住面子了,脸上的绯红更重了一分,捶了秦誉的胸膛几拳头,却不想这男人胸膛硬邦邦的全是肌肉,倒是把她的拳头都擂痛了,直皱眉头。 秦誉本是鼓硬了胸膛的肌肉让萧袭月捶的,却不想佳人的手儿那么脆弱不经撞,心疼的把萧袭月的手握在掌心。 “我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任你打、任你捶、任你耍威风逞能,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萧袭月的手被秦誉捧在手心里握着、全然包裹住,暖暖的。老实说,她心里也没什么不乐意,就是每次跟他斗嘴,总是输的多,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就他事事都有理,要么就是不讲理。 讨厌! 秦誉看破萧袭月的心事,也不道破,她的心里还有防线,他很理解。经历过那样的一世,那些记忆深刻入骨,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面对一个理智冷静到极致的女人,他也只有“不理智”“不冷静”,不要脸皮的贴上去了,左右,只要她最后躺在他榻上、睡在他手臂上,他也不算输,不算丢人。 秦誉张开双臂,萧袭月一下落入他结实而充满男子馨香的怀抱。“萧长文在六菱湖上设计了个落水的圈套,待你一上船到了湖心,就有人割开船舱,沉船。” 萧袭月隐约忧心。她凫水的技术半生不熟,不知慌乱中能不能自救。 “别担心,我会陪着你。到时候咱们抓个活的、抓个现行,让他无法抵赖!等回了平京,你再把你窝边的那些个豺狼虎豹收拾一通。风雨欲来,将这些杂草拔去一些,也好行路。” “风雨欲来?难道……”萧袭月见秦誉脸色正经了许多,心下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听秦誉淡淡道: “我昨日接到平京传来的秘信,皇上在我们南下后四日病倒,最近病情恶化,已经卧病半月有余,神智迷糊,恐怕不久于世。那些阉人倒是把皇帝的情况掩藏得好,直到咱们出发南下前夕,我都没有查到半点皇帝旧疾复发的消息!” 萧袭月虽然早已知道这一天不久就会到来,但是而今真正到来,却还是不禁有些暴风雨前的忧心。这一天,比她预计得来得早了许多!现在的她,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在接下来的漩涡中站稳脚跟。 “皇上病重的消息迟迟没有公布出来,只怕这回又是陈皇后从中作怪,不知太后此番情况如何。” 秦誉闻言确实哼笑了一声。“公布了,她如何没有公布?只是没有对咱们公布。你忘了,十四皇子夫妇可是已经在平京了!” 萧袭月一心惊,乍然想起,桐城那怡人院一事,阿卓依与秦琰就以押解罪犯、证人为由,一道回平京了,算算日子,那正是文帝病倒后的不久,平京送消息到桐城,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 “如此看来,宫中故意隐瞒消息,甚至这整个将南行时间延迟安排在今春,都是因为想把你调离平京,还有五皇子秦壑,也是借机将他调离,好肃清宫中争储势力,而今平京城中,最可能成为储君的皇子便只有十四皇子秦琰了!等咱们回去,就算快马加鞭,也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到时候平京城的局势只怕又是一番天地!” 萧袭月这才恍然大悟,南下之初她就猜想到萧长文跟来一定要设圈套害她,是以一直防备着,却不想一直小心防着这一对居心叵测的兄妹,却疏忽了皇宫中的局势。陈皇后,是否也是故意让萧华嫣这对兄妹来引开她与秦誉的注意力,而大肆操控宫中局势?太后少了秦誉这个帮手在身边,必然也是不如平素那般得心应手,面对陈皇后这个劲敌,力不从心也属正常。 秦誉提起这些局势,或者说,当他对着除开萧袭月的其它事、其它人事,周身散发出的气息都是冷漠而冰寒的,仿佛不近人情、冷血无心,甚是不好惹。秦誉负手而立,冷声道—— “陈皇后这用心我早已在得知南下之行延期时就猜到,这回南下,我也不算亏。南州一代又名平津,若皇帝驾崩,别的皇子登基,我便请缨来这江南偏远之地。南下之行,各处机关、眼线我已布置妥当,若他日风云变幻,平京城无法生存,便沿途一路南下快速逃离,谁也捉不住我们。” 萧袭月不禁吃惊,这男人的脑子里究竟装了多少计谋、一天有多少精力?一边要保护她,对付萧华嫣兄妹,一边要与漠北王争风吃醋、撬门爬窗,一边要防备监视平京城的风吹草动,一边还要为今后铺下生路。而今他才不是双十的年华,日后再假以时日,如何了得?江山皇室有这样的男人,若不除去,任谁坐在那龙椅上都是睡不着觉的吧! “什么‘我们’,我才不与你一道逃走。”萧袭月嗔了一句。 秦誉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挑眉俯视她,可身上也没有了方才那般慑人的冷意,有些轻挑,那半眯着的幽黑俊眸目光有些迷离,更显得惑人,逸出来的眼神满是不相信——“你倒是把关系撇的清楚。” “……做人还是清清楚楚的好。”萧袭月低头看地,声音有些浮软。 秦誉微微弯腰、俯下身,凑到萧袭月耳边道,“你这女子,真是又可恨,又可爱。让人吃掉又舍不得,不吃掉又时常可恶得紧,让人恨得挠心抓肝的。” 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萧袭月都不敢相信,这一番恬不知耻的情话和之前那些冷血危险的深沉计谋是同一张嘴说出来的。 “秦誉,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萧袭月忽然看着秦誉的俊脸认真的说了这一句,没有像之前那样与他较真儿的生气。他身世神秘而凄惨,却有着皇室灿烂耀眼的地位和皇宠、众皇子羡慕嫉妒的智谋人才,后宫里美人众多,却片花不沾身,处处惹桃花,却又说自己不好女色,前一刻深沉得可怕的说着江山计谋,后一刻又能极度恬不知耻的与她谈情说爱。 她真的看不透这个男人,究竟他只是得不到而想要占有她,还是,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喜欢她,是前世与她擦肩而过、错过的良人…… 秦誉也去了眉目间那分轻挑,对着萧袭月近在咫尺的巴掌小脸、认真等待他答案的神情,启唇一字一句道: “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一个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在背后看着你的男人,就够了。” ☆、第74章 六菱湖岸边杨柳依依,堤坝柳云之中燕子成群,远看如一个个在绿色中时隐时没的小黑点子,活泼的跳跃着。 这日,萧袭月、萧华嫣、秦壑、秦誉、萧长文与当地的三四个乡绅雅士一道泛舟湖上,共话江南风光人文,以及这近来两年的民生。秦淑离昨儿个感染了风寒,在客栈里休息。 这些雅士本有些文化,有颗愤世嫉俗的报效朝廷之心,却无奈学识不够,无法及第,只能空有一腔想法意见,此番遇到萧袭月、秦誉一行愿意倾听的,正好把所见所闻都一并说个痛快。 他们还不知道秦誉几人的真实身份。 风吹扁舟至湖心,几人正说到兴起,忽然船身猛地一震,船上有站在船舷不慎的,“噗通”一声栽进水里!船上立刻乱作一团。 “呀,人落水了!” 落水之人在水里扑腾着。“……救命啊,救命!” “别急、别急,抓住我的手!” “快快,抓住!” 那三人正在着急救那乡绅,忽觉船身似在下沉,脚下一阵湿凉! “船漏水了!” 不到片刻,船底出了好几个木盆大笑的窟窿,一船人,全部落入水中!!萧袭月也落了水! “萧袭月,抓住我!” 混乱中有人喊了萧袭月一声,伸过一只男人的手来。萧袭月一把抓住,可待她看清那张虽然俊秀中正,却让她从心底深处厌恶、痛恨的脸时,一下毫不犹豫地就放开了手! 秦壑见状一怒,一把揪住萧袭月的手,喝道——“你不要命了?!!” 萧袭月再次挣扎。“我不要你救!不要你救!” 秦壑也较上了劲,非要将萧袭月拉进怀里,死死抓着就是不放手,“是不是你之前胡说八道的那些话?我什么时候伤过你了,为什么这么恨我,宁死都不要我救你?!”江南一行,朝夕相对一两个月,她却看都不愿意正眼看他一眼。他几次示好想要冰释前嫌,她却毫不领情!实在可恶! 萧袭月挣扎间呛了好几口水,根本没精力想秦壑吼出的这一连串问题,只是拼了命的推开他。 萧袭月这一反应越发的激怒了秦壑。“你不让我救你,我就偏要救你!” 萧袭月拼命挣扎着,两人在水花四溅的湖水中纠缠不清,萧袭月挣扎着呛水更加厉害,呛得头昏眼花,想起秦誉说有他在、会救她,本能的喊他的名字—— “秦誉,秦誉……” 秦壑一听那名字,怒火一下尽数结了冰,但是又有一股不同的无名火,在那冰面下、心底深处蹿起,越烧越旺!几欲烧去他的理智!他此刻抓着萧袭月的手,可她嘴里喊着的,却是别的男人的名字! 萧华嫣也落在水中,看着这处的情况又痛又恨。萧华嫣本来稳稳凫在水中的身子乍然如不会水一般,往水中一沉,娇声喊—— “救命,五公子……救我……” 秦壑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拉萧华嫣。萧袭月得了机会,一下挣脱开秦壑,身子挣开了好远。就算是死,也不要跟这两人死在一处! 她并不是不怕死,只是,秦誉说过让她别害怕,心底不知为何,总是相信那个男人的。他说无碍,应当就不会有事的。 再者,她之前就知道这湖心泛舟是一个圈套!而他们,正是要将计就计,抓到个活口!之前遇到的杀手都没能抓到活的,这回湖中,虽然看似自己陷入危险,但实际上这一个湖,对凶手来说也是瓮中捉鳖!秦誉定已经埋伏了人,只待抓住活的人证,让萧长文无话可说! 湖水清澈,看得一清二楚!果然,萧袭月见四个黑衣人,手拿锋利匕首,快速游过来想在水中将她杀了! 水下常人反应都比较慢,若不是她事先得知此阴谋,定然也应接不暇! 那四个黑衣人刚向萧袭月围拢来,突然从四面八方游来十来个高手,将那四个黑衣人或杀死、或刺伤,一片血红在水下蔓延,视线也猩红起来。 萧袭月忽然感到身后一阵浓烈的寒凉、迫人气息,心头一骇,还没来得及反应,腰间就被一只铁臂牢牢锁住困住、挣脱不开! 完了! 萧袭月以为自己死定了,可被那只手臂托出水面之后,她猛地一阵咳呛才看清身后拥着她的男人—— 秦誉。 秦誉大口的呼吸着,胸膛剧烈的起伏,萧袭月的后背似乎感受到那隔着的湿漉漉的衣裳后,秦誉紧实的肌肉纹理。四月底的天,湖水还冷着,可萧袭月却感受到背后紧贴着她的那身躯,火一样,似要将她燃烧。 她身子无依、无力,在水中只能将他当做救命的稻草,紧紧抓住、靠着。 秦誉眉目沾水,有晶莹的水珠从他硬朗而轮廓分明的五官流下来。他双眸似冰雪之寒,紧紧盯着她——“以后,只有我能碰你!记住没?!” 他方才在处理那些黑衣人,看见萧袭月被秦誉抓着,却不能上前将她抢走,那种怒火与无力,恍然间如同前世场景,那种心情、心境,真是让他觉得该死的糟糕透顶!! “为什么不说话!!” 秦誉前所未有的愤怒。那愤怒,是他前世一直相对她发泄的,一直想质问她的!每次他质问她在秦壑身边过得好不好,她就是这般的该死的沉默!其实,那时候,他真正想问的,是她对他有没有一点的心动…… 萧袭月几乎不会凫水,昏头昏脑的根本没无法顾忌秦誉在生什么气,感觉到秦誉放在她腰间的手臂松了些、身子顿然,于是更加使劲的贴上去将秦誉抓紧,死死的缠着——“别放开我,不要放开我……” 一句话,让秦誉猛然从前世那些深刻的糟糕回忆里抽离出来,望着怀里紧紧贴着他胸膛、缠着他腰的女人,如同纤弱的花儿在寻求庇护、疼惜,嘴里急急地乞求似的喊着让他不要放开她、不要放开,心头那怒气全数化作无尽的柔软,还有些雀跃、激动,夹杂着一些酸涩——他实在等了太久了。 秦誉收拢手臂,将萧袭月安全的护在怀里,往岸边游。 迅速地,柳荫里划来了船只,将落水的几人连同那几个乡绅雅士在内,尽数救了上来! 来人是秦誉的十八个下属,将那六个黑衣人尽数捉住,死了三个,留了三个活口! 萧长文脸色青白交加,没想到,没想到秦誉明里没带几个人,这一路行来,暗处却总让人意想不到的冒些高手出来!竟然,竟然连他最引以为傲的六个杀手,都被杀的杀、捉的捉! 萧华嫣也面白如纸,哥哥的本事她知道,只是任她也没想到三皇子秦誉会高深莫测到这个地步!她从前也知道秦誉深藏不露,却没想到会到这地步,江南之行一路走来,她每一次都在心惊!这样厉害的一个人,却去帮了萧袭月!可恨!! 秦誉的铁面属下齐齐跪地,显然纪律严明训练有素,齐声道:“属下救主来迟,三殿下恕罪!” 那几个乡绅雅士一听“三殿下”三个字,立刻吓得差点儿一屁股墩儿跌在地上——三殿下?!!几人都是关注朝廷动态的,一下就明白过来,三殿下,除了三皇子秦誉,哪里还有什么三殿下?于是连忙跪地大拜。 “参见三皇子!” “叩见五皇子” 几乡绅又对秦壑大拜,这“五公子”,定然是五皇子没跑了!这两位公子气度不凡,没想到竟是北齐皇家最优秀的三皇子和五皇子! 秦誉虽一身衣裳湿透,却并不影响气度,衣裳湿了贴着,反而更显得身材修长健硕。 “将这些黑衣人押下去好生看着!容后我好好的审审!”秦誉冷声道,说到后头,那目光落在萧长文身上,又冷了几分。 萧长文立刻心头警钟大鸣,心知大事不妙!而今看来,这一路陷阱,秦誉不动声色、不揭穿,当是在等待一个抓住人证的时机,并不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生厉害的男人,而那萧袭月,也是好生能忍!两人竟装傻充愣了一路,骗他一步步将身边养的杀手、属下步步伤了、杀了!这回,他难道要栽在他和萧袭月的手里?! “萧大公子、萧大小姐还是早些回去换衣服歇着吧,晚些时候,咱们一道来看看酷刑审杀手,如何?”秦誉笑道。那笑而下让人看来,虽俊秀,却让人更加觉得莫测而害怕。 萧华嫣脚下略微踉跄,几欲站立不稳。 之前因着扁舟承载能力的原因,锦绣、冬萱等丫鬟奴才并没有上船去贴身伺候,是以没有打湿。锦绣连忙扶了萧华嫣去换衣裳。 秦誉要安排处理那些个属下和杀手,一时没得空出来陪萧袭月。萧袭月走在后头,秦壑拦住她。 “五皇子有何贵干?” 萧袭月话中满是疏离,刻意拉远距离,让秦壑听着越发心头说不出来的不悦。 “我承认,我之前几次对你的话说重了一些,也带着些成见,我已经与你道过歉,可你为何还是恨我这般深?” 秦壑自知萧袭月不会给他好脸色、不应该跟她硬碰硬,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与她问个究竟。 萧袭月打湿了身子,风一吹冷得哆嗦,更加不想与这个男人再说任何一句无关的话。 “你想与我冰释前嫌做朋友,是不是?” 秦壑沉默,似有默认之意。 萧袭月神色含了一缕不屑于讥诮的笑意,道: “要我原谅你也不是不可能,只是……” “只是如何?”秦壑一口问道。看见这个女人落水、命悬一线,他的心,猛地抽了一下,那是疼、是慌,他许多年不曾感受到这样的感情。他一直在深宫中,将自己伪装、将自己深藏,没有什么能让他心跟着抽动,而刚才那一刻,如同失去生气的心却仿佛一下活了,知道慌张,知道心疼…… 他不知道对这个女人是什么感情,时而觉着她真是让人咬牙的厌恶,可是,时而又因为她心烦意乱、不像自己。或许,正是因为在乎,所以每当看见她与萧华嫣为难、做坏事的时候,他就失望、愤恨,生气!为什么,她就不是如他想要的那样,好好的做个柔顺的女人? 这一回,秦壑也想好好沟通一番,如果可能,他想与她和平相处,不再那样互相伤害。 “说吧,你要什么条件,只要我做得到……” 萧袭月却并不领情,眼底那讥诮之色越加的浓了,无情道: “如果有一天,我将萧华嫣千刀万剐了,你也毫不介意,并且为我开心,我或许就可以原谅你!” 秦壑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惊悚而不可理喻的条件! ☆、第75章 秦壑原本想与萧袭月冰释前嫌的那些耐性,全然被萧袭月这么一句条件给消磨殆尽! 秦壑眼中具是失望,声音阴沉沉,隐忍着怒气。“你怎么如此不可理喻!她可是你的亲姐姐!” 又是这一句!萧袭月并不是第一回从这个男人嘴里听到这句话。罢了,骂都不想再骂他,只想快点离开。 “秦壑!你放开我!”可秦壑却一把将她的手拽住,任萧袭月挣扎都不放。 萧袭月一口咬在秦壑手背上,秦壑一声闷痛,才不得已放开萧袭月。“你只知道她是我亲姐姐,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她的亲妹妹,可她有把我当做妹妹来看吗?” 萧华嫣只巴不得她早点死!她曾经愚蠢的把萧华嫣当做过姐姐,可萧华嫣自始至终就没有将她当做亲妹,更谈不上什么劳什子的爱护!从上辈子一切之始,她只她当做脚下的泥土,踩上一脚都会脏了她金贵的镶珠鞋子的泥巴! 秦壑一怔,似乎因这一句话有些触动。亲情不是单方面的付出与退让,你不仁,我还义,那岂不是傻子?秦壑也不禁有一丝疑惑:萧华嫣,难道真的对萧袭月做了不可原谅的事?上次羌吴王子殿中中春-药事件,难道竟真是萧华嫣策划的吗? 秦壑不敢相信,更或者说,不愿相信自己一直以来都拙眼,看错了人,不愿相信,萧华嫣那般接近完美的出尘女子,会是个心肠歹毒之人。 萧袭月如何不了解秦壑的为人?是以一眼就看穿了秦壑沉默背后的想法,心里除了嘲讽与可怜,再也没有其它,不会再因他心痛,不会再为他掉一滴眼泪!这个自视颇高的男人,虽有勇有谋,一表人才,可是却天真的被个心计深沉得女人玩弄了一辈子还不自知。 萧袭月轻哼的一声,与秦壑擦肩而过,却被秦壑猛地抓住了手腕。但,秦壑已经没了之前的怒气,只是平静中略带不满,真诚的劝诫萧袭月道: “别跟他走,他命途多舛,给不了你幸福。太后终究斗不过陈皇后。” 萧袭月挥开他的手。真诚?她不屑! “我的幸福如何,不劳五皇子操心!!” 萧袭月冷冷丢下这一句,任秦壑浑身湿透站在凉风中怔愣。 * 秦誉将活捉的三个杀手关进了南州知府大牢,刑讯逼供、严刑拷问,皆无果!萧长文一直旁观,面上得意之色越发的重了,他手下的死士个个忠心不二,没有谁敢背叛!他可不怕! 郑氏来自国公府,母女母子几人做事风格都延续了国公府的风格,那些个杀手死士中孤家寡人甚少,大多是有家室有亲人或者心上人在郑氏母子手中捏着的,使其不得不效忠。 这样有把柄的杀手一般来说忠诚可靠,但是在一种情况下,这些杀手,就会全盘背叛!那便是将他们被当做人质的亲人救出来,并保证给他们安全退路的情况下! 萧袭月从来不知道,秦誉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那些个宁死不出卖主子、宁死不说一个字的杀手,在一得知自己亲人全数被救出来后,只是略作了犹豫,便全盘托出! “我们都是萧大公子手下的死士,这回,这回我们是奉命刺杀四小姐的!” 秦誉故意道:“萧大公子仁义无双,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胡乱栽赃。” 那三个死士齐齐辩解。“不敢不敢,我们说的都是实话!”“都是实话。” 秦誉转而对南州的知府道:“大人都听见了?” 知府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连连点头,瞟了一眼那脸如土色的萧长文,识时务的直说“听见了、听见了。” 萧长文大急。“三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这定然是有误会啊!肯定是将军府的仇敌想要污了将军府的名声,才想出这杀人又损毁声誉的狠招,一箭双雕啊!” 秦誉冷哼一声。“是不是诬陷,萧大公子还是等回京再伸冤吧。来人,把萧大公子收押入狱关起来!” “秦誉,你不能关我,我在军中有军职,是忠勇将军的嫡长子,你不能关我!”萧长文大急。眼下身边的杀手一路来已经被绞杀得差不多了,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陷入险境!“五皇子,五皇子你说说,秦誉有没有权力关押我!!” 萧长文朝秦壑求助,秦壑一直旁观着这一切,却没有答话。宫中恐有变,皇帝病倒,这个消息他已经收到了。秦誉关押萧长文,定然有他的算计在。虽然之前,他与秦誉二人算是立场对立的两方,可而今局势来看,他们同被“流放”来这极南之地,处境相似,如今敌对显然是愚蠢的行为。他现在自不会因为一个萧长文而与秦誉对立。 萧长文见秦壑无出言相帮之意,心下才真正的急了,但到底是郑氏的儿子,有些骨气,也有些伎俩,悲恸道:“五皇子,长文自知有难,嫣儿柔弱善良,没有吃过什么苦,嫣儿,就托你照顾了!嫣儿她……无辜啊……” 萧长文言真意切,提起萧华嫣眼睛里满是疼惜担忧与无奈。秦壑微微有些动容,也因着袖手旁观没有出手有些许的愧疚,便道:“你放心,此一路回平京城,我定当保华嫣姑娘平安回到将军府。” “有五皇子的承诺,长文,长文就放心了。在此谢过五殿下……” 秦誉一眼看穿了萧长文的意图,轻哼了一声。这一行只有他们几人,秦壑不与他敌对,萧长文最后的翻身把握就押在了妹妹身上,只有萧华嫣才有可能将他护住。但,只要秦壑卜太蠢,就不会被美色冲昏了头与他敌对。 - 这是一处别院儿,并不是客栈。秦誉竟然在南州早就安了一座府邸,丫鬟仆从一应俱全!萧袭月不得不赞叹,重生来这一世,现下的秦誉手段比之前世的平津王,真是半点都不差,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长文为关押入狱,萧华嫣一连两日来泪眼朦胧,茶饭不思,想要立马回平京,可秦誉不许,直接让人守着,将萧华嫣软禁了在房中! “萧袭月,你放我出去!” 萧华嫣伤心落泪,却只有秦壑一人前来看她陪她。 “五皇子殿下,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秦壑见萧华嫣日渐憔悴,心有不忍,但还是知道轻重。“你且先忍一忍,三哥不让你出去,也是为了你好。你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我去帮你置办。” 什么为了她好?!分明就是萧袭月出的主意!现在漠北王也不在、秦琰阿卓依早已走了,一路带来的杀手、势力都被一路与萧袭月的缠斗消耗得差不多,无法与秦誉敌对。可是眼下,她也不能歇斯底里的反抗,那样只会自讨苦吃,于是扯出一个带泪的微笑,看得越发让人心疼。 “我什么都不需要,只要大哥平安,只要……只要五皇子不要置华嫣于不顾……” 声音到了最后,已经带了几分凄惶,仙子般的出尘美人,梨花带雨,似比平常更加美丽动人了几分。秦壑叹了叹气,同情而又怜惜。 萧华嫣轻轻倚靠进秦壑的怀里,无声流泪。 现在,秦壑是她唯一的希望。 而此时,另一间布置考究的房里,秦誉正书案上研墨,萧袭月推门进去,乍然闻道一股淡淡的荷香,犹如一下身处荷花池畔一般。 “你找我?” 秦誉这才抬起头来,含了一分笑意与期待,道:“看看这房间,可喜欢?” 萧袭月这才仔细打量起着间屋子来。 布置淡雅,透着一股子简单质朴的气息,但细看却发现件件物品都不是平常物,放在各处都是极有讲究的。那家具桌椅柜子,都是上乘的香木。 “精致不失大气,不知三皇子是为哪个书香门第的小姐准备的?”萧袭月目光落在那面亮堂堂的梳妆铜镜上。 秦誉挑了挑眉,眼眸中有清冽的笑意。“我若说是给你准备的,你会信吗?” 萧袭月愣了一愣。这些房屋、家具,显然是不可能一两日内制作准备妥当,看那盆栽植物向着阳光扭曲的姿态,这房间应当是已准备了许久了。 萧袭月意外,对着秦誉那捉摸不透的笑意,露出个狐疑的表情。秦誉见了,也不过多解释,将萧袭月拉到铜镜前坐下。 “往后这便是你的屋子、院子,不管以后你跟不跟我,这个地方永远是你的家,丫鬟奴才,都是你的,随时都可以回来。” 秦誉将钥匙和令牌塞在萧袭月手中。“奴才们都是认这令牌,你好生收着。” 萧袭月心头一动。这,是他给她的安排的后路吗?假若有天,她在平京呆不下了,无家可归了,至少还有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可以给她遮风避雨。对于一个风霜两生的女人,早就没了年少的少女幻想,理智而实际,千万句诺言,一百句“我会给你的”,不如一句“你拿着”来得实在。说不感动,是假的。 “秦誉,你不必如此……”萧袭月心里有些沉沉的。自从她答应,允许他对她好之后,他的心意一次比一次重,让她有些恐慌,只怕将来无法回应那么多,只怕会内心愧疚。 秦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双臂在她腰间收紧,他身上的暖意透过两人隔着的一层衣裳,传到她身子上。 秦誉嗓音低沉而安静,在她耳畔细说着,如同细雪、弦乐落入耳中,动听而直侵入心扉。 “给你你就拿着。你不领情,我可是要硬来的。你不要,它空着也是空着,你答应了许我对你好,可不能反悔。” 萧袭月不敢在说不,秦誉这厮现在看起来安静又温柔,可一旦发起火、硬来还是很可怕的!不能惹这头禽-兽。 “萧长文被关押,萧华嫣被软禁,都按照你说的做了,可满意?”秦誉话锋一转,转移话题。 萧袭月也顺着说下去。 “这句话应当是我问你才对,三皇子可还满意?嫡长子、嫡长女都在你手里握着,萧云开岂能不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力谏将你召回去。” 秦誉一刮萧袭月的鼻子。“真是聪明!你怎么就不笨一些呢?笨点的女人惹人爱,聪明的女人太可怕。” 她再可怕,能有他可怕?萧袭月拍开他的手。“老实点的男人更可靠,那你如何就不老实点?” 秦誉闻言挑了挑眉梢,在萧袭月腰间的手不规矩的摩挲了摩挲,让她腰上热热的,“你说的不老实,是这样?” 萧袭月一臊,嗔道。“你明知道不是……” 秦誉点点头,又换到她腿上摩挲,“那是这样?” “……”无耻! 萧袭月噌的站起来,一把推开秦誉。“没个正经的。” 讨厌! 萧袭月提着裙子跑出门去,却正好遇到院子里有三个孩子在玩泥巴,两男一女,回头见萧袭月来了,都笑嘻嘻的露出一排缺牙,也带着些怕生的羞色。 那笑天真烂漫,萧袭月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真心的笑容,一时有些触动。复杂的生活过得太久,猛然遇到这样简朴纯真的善意,如同看见了稀世少有的珍珠,那么珍贵。 三个孩子眼睛眨了眨,目光投向萧袭月背后,立马全笑开了,站起来擦了擦手奔过去—— “爹爹!” “爹爹!” 萧袭月一回头看见那仨孩子围着的“爹爹”时,如同当头挨了一棒子! 秦誉! “你,你有孩子了?” 秦誉一边揉着孩子毛茸茸的头,一边对萧袭月道:“有了。你介意?” 萧袭月心头一痛。虽然知道这世上难有一个女子能让夫君痴心不二,但是,但是她也没想到,一切对她来说才刚开始,就已经有人在她之前与秦誉有了家庭,有了孩子。 心里头那种失落,萧袭月并不陌生,曾经也有过,不过是因为另一个男人。她潜意识里一直担忧的东西,还是发生了。 可,这也不能怪秦誉,这三个孩子大的四五岁,小的都约莫三岁了,他们的娘比她更早认识秦誉。她才是后来的。 秦誉素色的衣袍上被孩子们印上一个个泥巴手印,可他却并不生气,冷峻的脸上具是笑意,眉目间如同有朝阳晨曦的暖意,虽然弧度不大,却看得出是发自真心,这一面是萧袭月从不曾见过的,却也让萧袭月心底更冰凉。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疼这几个孩子…… 忽地,萧袭月鼻尖挨了秦誉一指头,染上一道泥印儿。 “萧小四,想什么呢?”秦誉笑着,故意给萧袭月染了一鼻尖儿的泥, 萧袭月拢了眉头,低头看地,微微不满:“没想什么。” 秦誉好看的下巴对萧袭月点了点,对仨孩子道:“快,喊娘!不是说吵着要见么,这回见到了怎么还害羞上了?” 娘? 萧袭月懵了! 那仨孩子得了秦誉的话,立马抛下他,眨眼的功夫就转到萧袭月的身边,小脏手轻轻扯着萧袭月的裙子。 “娘,娘,彤彤想死你了。” “娘,你怎么才来……” “呜呜,娘,我们等了你好几年了,做梦都想着你……” 萧袭月懵了又傻,傻了又懵,被这三张哇哇哭着喊她娘的小嘴儿弄晕了。她啥时候生了这么大三个娃了? 萧袭月以眼神询问秦誉。秦誉上前,握住萧袭月纤细的双臂,瞧着她的尚在迷糊的眼睛道:“一个家,怎么能是一个人呢?” 他说得含糊。萧袭月却明白了过来,耳里听着孩子们唤她娘的声音,内心再次被深深的感动了。 曾经,遥远的回忆里,她也有一个儿子,在她身边这样拉扯着她的宫裙,唤她母后……太久太久,久到她似乎快要忘记,不,或许是不敢想起,那样的回忆,太过残忍,是她一直不敢触碰的禁-地。 房屋里向着阳光弯曲的盆栽,还有这三个说等了她许多年的孩子,萧袭月若再不明白,那就是傻子了。 萧袭月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额头小心翼翼的抵在秦誉的胸前,声音不大,却发自内心,“谢谢你,这个院子我很喜欢,我收下……” 秦誉抬起双臂,想要环住萧袭月,可正当要环住她时,却又停住了、缩了回来。 他等着,有一天她主动抱上他。他相信,不会太久。 “娘,娘,我们每天都在想象你的模样,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是呀是呀,我们以为你跟周婶子一样满脸皱纹呢。” ☆、第76章 萧袭月也同秦誉一样,揉了揉孩子们毛茸茸的头顶。 “娘现在没长皱纹,以后就会长了。” 那小名儿唤作彤彤的女孩儿黑溜溜的眼睛一眨,笑嘻嘻的蹦起来——“噢噢,娘笑了,娘笑了!”其它两个小男娃也附和—— “娘终于笑了!” “娘笑起来真好看!娘,你要常笑好不好?” 萧袭月听了三个孩子的话,一下子愣住了。笑?她这么两三天来,竟都没有笑过吗? 孩子是最真的,也最能感受到真为何物,她对着旁人的那个表情,怎么能叫做笑呢? “好了,别尽缠着你们娘亲,你们娘亲还要伺候爹爹呢,下去下去!”秦誉呵斥仨孩子下去吃饭,别尽挥舞着脏兮兮的爪子在他们来身上擦手。 萧袭月忍俊不禁。这样的秦誉她也从没见过,不再是那个高处不胜寒、周身总绕着一股冷漠疏离寒气的秦誉,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普通男人,能够给自己的女人肩膀,支撑起一个家,温暖别人的男人。 这,就是归属感吗? 萧袭月这一瞬间心里又有了些新的体会。一直以为她自以为活了两世,已经将一切都看得通透了,没想到在秦誉身上一次又一次的有新的感悟,让她一颗早已被磨去生机的心,好似再一次活了过来。 “他们是你以前收养的?” 萧袭月掏出怀中的手帕,给秦誉擦了擦胸襟上的泥印子。秦誉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也不管他的掌心、她的手背有没有泥。萧袭月被秦誉带了薄茧的手握着,不松不紧的,很是舒服。 “可还喜欢?” 萧袭月点头,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喜欢,天真无邪,没有面具、没有伪装,他们很美好。”萧袭月顿了顿,瞧着秦誉的眼睛问道:“你如何会想着收养这些孩子?他们应当在这里生活不少年岁了吧。” “他们还是一两岁婴孩儿的时候,就生活在这个地方了……” “哪里来的?”萧袭月不知为何,特别想知道这些孩子的身世,也或许是因为自己莫名的捡了便宜当了娘,所以也格外的上了几分心。 秦誉微微沉吟,脸色不复刚才的轻松,眸色深了几分。“是我前两年去漠北边陲攻打雀灵小国时,在战场上捡回来的孩子。” 萧袭月心中微惊、腿下一软,秦誉连忙懒腰搂住她。 萧袭月手儿拉着秦誉手臂上的衣褶,望着他深邃的眼睛。“你,就不怕养虎为患?若日后他们知道了真相,并不见得会知恩图报感激你,就算找你寻仇也是说不定的。” 秦誉看出萧袭月的担忧,弯了弯唇角一笑,又清,又浅,如同清风过青竹梢,带着清新和凉爽,直掠进人的心底,虽然浅淡,却让人难以忘记这分笑意。萧袭月从不知道,男子的微笑,可以有这样动人的美。 他笑道: “聪明惯了,做一件糊涂事未尝不可。当年如果不捡他们回来,他们就会死,顶多,也不过是被乞丐捡走当乞儿,生不如死,一辈子就毁了。” 原来他知道这件事不明智。萧袭月忽然发现,或许秦誉并不是个坏人,至少,不全然是她前世认为的那般手段毒辣。 “人的心都需要一些善良,我不是圣贤,也不是穷凶恶徒,我,只是个正常的男人,挣扎在尘世里的万千男人中的一个,萧小四,你懂吗……” 他在她耳畔呢喃。萧袭月听了秦誉这一番话,忽然想起了高太后。当年的场景,与秦誉收养这些敌国孩子的场景何其相似。秦誉收养了这三个孩子,是不是也体会到了高太后的一些内心感受呢? 萧袭月这才注意到,虽然秦誉说过并不归顺于高太后,但,也从来没有说过恨她。秦誉对高太后的感情究竟是如何? 萧袭月换位假想了一下。如果她是秦誉,定然会十分矛盾。害了你父母的人,又抚育护你二十年,恩仇交缠,那当是如何的折磨。可,秦誉却总是这么平静着,让她虽然得知他身世秘密这般久,也没有注意到他究竟是如何想的。 会不会难过,会不会矛盾,会不会烦躁,会不会不安…… 萧袭月怔怔的看着秦誉,眉眼还是那熟悉的眉眼,好看得清俊又惑人,眼神也是熟悉的眼神,冷而坚毅,从不见一丝懦弱与惶恐,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是了,他是秦誉,如何会同旁人一般自扰?她用自己去揣度他的内心,本身就是不对的。他没说,她便不问。如果他想找人倾听,自然会告诉她。 “揣测完了?”秦誉挑眉调侃她道。 萧袭月被一下戳破心思,微恼。“你就不能不要胡乱猜别人的心思么!” “我说萧四姑娘,是你揣测我在先,现在却又来说我。不过,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爷也不与你计较了。” 萧袭月懒得与他理论,转了话题。“萧长文兄妹在我们手里,我爹爹应当也不敢明里支持陈皇后,皇上病重的消息应当马上就会传来,让我们快速回京。” “没错。不过,回京之路必然危险重重,你须有心理准备。” 萧袭月点头。 若贸然朝廷里还没传消息就回京,便显得秦誉图谋不轨、安插眼线监视君侧,未免落人口实。萧云开、郑氏必然担心萧长文、萧华嫣沦为人质,再加上萧长文被关押着,两人若得知必定担心得觉也睡不着,不用秦誉说,也会在朝中斡旋,缓解陈皇后对秦誉的矛头,让秦誉赶快带着自己儿女回朝! - 秦淑离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本以为是感染了风寒,吃了好几副药却也不见好。秦誉寻了城中最好的大夫,看了,却说是中了一种极高明的毒,看似是风寒,实际却是中毒之兆,是那毒在渐渐侵入肺部和脑袋! 秦誉兄弟俩和萧袭月、萧华嫣都来看了秦淑离。 秦誉问秦淑离是不是乱吃了什么,秦淑离冥思苦想了一阵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但是却没有说,任秦誉怎么问也只字不言。 萧袭月在一旁瞧着也甚是奇怪,抬眼,正看见萧华嫣脸色有些古怪,带着一丝慌色,只是瞬间,又消失不见。若不是她眼尖,怕是就要漏掉。 难道,是萧华嫣搞的鬼?可,她为什么要害秦淑离? 萧袭月这才回想起,其实一路来,萧华嫣与秦淑离之间似乎是有一些怪怪的,仿佛两人隐藏了什么心照不宣的秘密似的。秦淑离喜欢萧华嫣,是以,她也从没有将他的感情纳入考虑范围。 不过,现下萧华嫣既然要害秦淑离,十有□□,是秦淑离知道了她什么把柄! 萧华嫣对着萧袭月对着她嘴角弯起的那丝笑意,脸色又白了几分,表面故撑着平静,心里已经慌乱。秦淑离本该已经被毒死了,却不想大哥萧长文突然被关押,她一时也对接不上那下毒之人,不知那人是不是那六人之一、死了没有。正因为差了最后一回□□,所以,秦淑离还活着。 就差一点点了! 萧华嫣坐到秦淑离床边,如同大姐姐一样掏手帕子给秦淑离擦汗,举止温柔大方,关切道:“秦世子,你不要担心,安心养病,这一路回京我们都会照顾你的。” 秦淑离不知是因为病着无力,还是别的,看着萧华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余光看见萧袭月探究的眼神,才开口故作平常的回应了萧华嫣,道了谢,掩饰过去。 萧袭月见了秦淑离那故意掩饰、以防她探究的神色,越发肯定了:一定有什么秘密是萧华嫣怕他说出去的!而且还很怕让她知道! …… * 果然不出秦誉与萧袭月所料,才不过十数日,便有八百里加急送信前来——“陛下病重,召三皇子、五皇子立刻回京,不得耽搁,钦此!” 送信差兵报送完旨意,就因着疲劳之至,倒地气绝,不知他不眠不休的跑了多少夜,跑死了多少匹马。 “五弟,咱们明日就启程回平京,蜀湘一带路途凶险,五弟可要保护好萧华嫣姑娘。”秦誉对秦壑道,话中意味深长。 秦壑平静的笑了笑,并不在意秦誉话中那些许的毛刺,道: “三哥才是,一路操劳事物颇多,须多多保重身体。” 秦誉微眯了眯眼。秦壑一句“操劳事物颇多”表明了他实际知道秦誉这一路干了些什么,没有多余的攻击之意,却也没有软弱示弱。 兄弟二人各自含着浅淡的笑意对视,心知肚明,总有一日,他们会拼个你死我活。这世上,有秦壑,就不会有秦誉,有秦誉,就不会有秦壑!一山不容二虎,正是这个道理!北齐的江山,不管这回继位的是不是他们兄弟二人中的一个,但在将来,必然是他们之一!一个生,另一个便死! 一路来,秦壑一直不动声色,也不与秦誉敌对,甚至必要的时候还表露出与秦誉一条战线的态度。 萧袭月前世陪着秦壑几十年,当然了解这个男人。 看似低调中正,从不轻易出手、不显山露水,秦壑深谙皇家的制胜绝招——忍!记得前世,她便是陪着秦壑忍耐着,任外头风雨如何飘摇,别人如何嘲笑五皇子府勤俭节约、无权无势,“十日无肉、七日无油”,当时五皇子府便是被这样嘲笑着。 萧袭月自小坎坷,能吃苦。是她陪着秦壑,对陈皇后演着勤俭至极、母慈子孝的戏,表明无心争储的决心。以至于陈皇后最后终于放下疑心,放过了秦壑一命,将秦壑封去了胶东一代,成了胶东王,休养生息、逐步壮大势力。 那般粗茶淡饭的日子,几个大家闺秀愿意过?萧华嫣一心凤临天下,又岂会是愿意过那苦日子的人。郑氏的算盘打得响亮。前世的秦誉与萧华嫣母女关系并没有这么僵,是以当时郑氏是将秦誉作为了最最可能登上皇位的佳婿人选,打算等候时机将萧华嫣嫁入三皇子府。而萧袭月作为庶女,与萧玉莲、萧玉如几人的作用是一样的——拉拢各家势力,为大姐萧华嫣的未来夫婿服务、拥护帮助秦誉坐稳皇位!自然,说到底是为萧华嫣的皇后之位铺路! 只是,萧府的人都看漏了眼,这个满身书卷气的五皇子,并不是只有些书卷学识而已,他的计谋和手段不在秦誉之下!只是因为他更加懂得“忍”和“等”!忍耐中蓄积力量,让敌人掉以轻心,在等待中,伺机找准机会,一朝爆发、杀得人措手不及! 这一世,仿佛变了许多,许多事已经全然不是前世的轨迹,不知历史还会不会重演。 萧袭月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天将飘雨,乌压压的。但愿,这一世她与秦誉都能落个好下场,不要再同上辈子那样,一个顶着叛乱的罪名凌迟处死,一个顶着淫-乱宫闱的骂名惨死冷宫。 雨滴淅沥沥的落下,浸入萧袭月的眼睛,模糊了视线,心里头有个声音在对着苍穹呐喊。 她乞求的并不多,只是想要好好的活着!想要在乎的人都好好的活着! 看似那么简单的一个要求,对她来说如此不易。此番回平京,定要先铲除了郑氏,将窝里的杂草拔上一拔!昨夜里,萧袭月终于收到了平京传来的飞鸽传书,字迹歪歪咧咧的,是香鱼的字迹没错了。香鱼说,陶公公传信来,宫中恐有变,另外,国公府中郑二爷从边陲带回来的农女已经找到了!不是别人,更不是那些个姨娘、丫鬟、婆子,而是郑二爷的续弦正妻,江氏! - 因为有生着病的秦淑离和押送着的萧长文,是以回京的路定然远不如那差兵日夜兼程、拼命的速度。加之还有萧袭月和萧华嫣两个对主仆,四个女子,更不可能不照顾。 好在,秦誉、秦壑虽然身长在后宫中,锦衣玉食长大,却并不是怕吃苦的人,把几个女子都照看得十分周到。 萧袭月一路上将秦淑离看得很紧,让萧华嫣不得机会与秦淑离独处。萧华嫣又着急又恨,却因着现在出门在外,上无庇佑,不敢过于与萧袭月敌对。 “四妹与秦世子日夜不离,就不怕三皇子吃醋么?” 萧华嫣的声音很平常,她并不是愚蠢到处处将恶毒和不高兴摆明在脸上的人,相反,她和其母郑氏一样,越是心头暗算,脸上越是和蔼可亲。 萧袭月略拔高了声量,让马车外骑马的秦誉也能听见。“三皇子胸怀宽广,岂是会吃醋的人,再说,我行得端做得正,照顾病人理所应当,他有什么好吃醋的。”他只会吃人! 萧华嫣心里暗啐了一口——萧袭月竟然毫不避讳的承认了她与三皇子有情,越发无顾忌了! 萧华嫣低了低声量,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燕子没进窝,还不知道是谁家的。四妹还是稳妥些的好,免得日后嫁与了旁人,落下些流言蜚语的,总归不好。” “这句话当是我提醒大姐才是。龙袍还没加身,不知谁是真龙天子,大姐可要把握分寸,不然大娘十几年的生养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大姐这身娇贵的皮肉美貌,少说也花了上万两银子了,若用错了地方岂不可惜了?” “你!”萧华嫣暗暗咬牙,只是一瞬,又恢复正常,温柔笑道,“好,大姐就多谢四妹提醒了。” “姐妹一场,不谢。” 萧华嫣心头暗骂萧袭月愈加虚伪,萧袭月心知她心头在骂她,唇角翘的越发明显,笑看着萧华嫣。郑氏的把柄,萧长文的把柄,她都已经稳稳在握。萧华嫣最有力的一只翅膀,即将被她捏断,却还不自知。 若怪,也要怪郑氏将那秘密掩藏得太好,连自己的儿女都不知道。 * 回平京一路如同秦誉与秦壑所说的,凶险异常!杀手埋伏、陷阱不断,比之下江南时萧长文埋伏的那些个劫匪陷阱凶险了不知多少倍!这些,约莫是陈皇后派来的杀手!另外,萧长文也险些被劫走,所以暗里估摸着还有萧云开抑或郑氏派来的人。 几次涉险,秦誉、萧袭月险些丧命!秦壑也适时出手相帮一二,一行人,总算安全的回到了桐城。萧袭月这才知道,原来秦壑一路上也带了不少高手,下江南时也几次遇险,他却一直没有显露半分! 过了桐城便是平京,皇宫已经不远。 萧华嫣翘首期盼,只望快些脱离这水深火热、赶紧回到将军府安全又舒适的大床上!“终于不用再吃又冷又硬的干馒头了!” 锦绣伺候着萧华嫣喝燕窝粥。“小姐,回了将军府一切都好办了,咱们再也不用怕萧袭月怂恿三皇子害咱们!” “有什么好怕?”萧华嫣顿了顿,心里头确实不解气,这两三个月也真是忍了不少回,“左右五皇子是不会让我受到伤害的,再者,若我与大哥在路途中真的有个闪失,三皇子回了平京也在劫难逃!我将军府也不是那般好拿捏的软柿子!” 就现在的局面来说,秦誉确实是不敢真的轻易将萧家兄妹如何,于己不利,不过,说起秦誉,萧华嫣也有些没底。这个男人脑子不是一般人能揣摩的,不能轻易挑衅,还是稳妥些的好,所以才一路隐忍着,没有与萧袭月针锋相对。指不定惹急了,他真会做出什么事来。 锦绣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萧华嫣。“大小姐,这是方才门外有人送来给你的信,送信人已经在城中辗转一二十日了,才终于等到了咱们。” “是娘的字。” 萧华嫣赶忙拆开,读着,却是眼中一惊,脸色惨白如纸。郑氏让她回平京后不要立即回将军府,赶快与五皇子秦壑一道进宫,去凤翔宫求陈皇后,不得停留…… 萧华嫣盯着白字黑字的那句“娘逢大难,只皇后能救,速去相求。”几欲无法呼吸,心跳漏了几拍。 萧华嫣手脚发凉,郑氏字词间透露出焦虑有心,她还从没有见过! 究竟是什么危难,必须让她进宫去求皇后娘娘,片刻不能逗留? 郑氏还在信中写到,皇帝病危,传位诏书已经拟好,国公府那边探子暗传来的消息,未来君王,应是十四皇子,秦琰!朝中皇后一派势力也是力挺秦琰。虽然太子尚未被废,这般抉择有些不妥,但这朝廷,还不是在太后与皇后的左右当中?常理又算得了什么。 没想到,真的是这个不起眼的少年皇子,秦琰!萧华嫣这才恍然大悟,想起下江南之初,阿卓依借口押送怡人院涉案的众人,而与秦琰回平京城,恐怕也不是如表面上那般简单! * 秦誉、萧袭月一行只在桐城逗留了一日,准备了些路上的食物和被褥,换了马车马匹,继续赶回平京。马蹄声铿锵而急促,与平京城中现在的气氛也甚是相搭。 可临出城,却被一女子挡住了去路。 “吁——” 秦誉勒住飞驰的马儿,前头路上一素衣女子背着包袱,只身一人,勇敢的大张着纤细手臂拦住住去路。 马车猛地停下,萧袭月以为又来了刺客杀手,一撩马车帘子,却发现前头站着的那衣着打扮朴素的美人,一眼就认出来,正是当日怡人院里的苏蝉。苏蝉穿着普通的白纱裙子,头上也没什么珠花钗环,不如那日的精致娇-媚,反而多了些天然之美。 美人就是美人,怎么都是美的。 萧袭月瞥了一眼马上秦誉高阔的背影,知趣的放下帘子。又是一笔情人债,若要让这厮不招惹桃花,只怕母猪不光会爬树,连砍柴都会了! 苏蝉面色有几分憔悴,显得风尘仆仆,迈着碎步子朝着秦誉快速走近,直到他马前,仰望着秦誉,未语泪水已落,丹唇因为落泪而轻颤着,半晌,才含情脉脉的嗔了一句—— “三殿下,你既买了我,就不能丢下我……” 美人话中带着坚持,有着她的骨气和自尊,却有恰好的结合着她的柔弱、可怜,让人说不出重话。 秦壑回避,往后退了些,留给二人空间。马车里萧袭月虽没说什么,却也不是轻松欢快的神色。倒是萧华嫣,见了这情景立刻明白过来,对着眼睛里浮现些许的嘲讽之意——萧袭月,看看,这就是你的未来。 萧袭月自然看懂了萧华嫣的嘲讽眼神,眸子冷了几分。 正这时,二女便听外头秦誉的话—— “你是谁?别挡着路,滚!” 秦誉声音很是冷漠,如同对着一个陌生人,也没有半点怜惜。萧华嫣因为秦誉出人意料的一句话脸色僵了僵。没想到这秦誉这般不怜香惜玉,冷酷无情。 萧袭月对萧华嫣无声的笑了一回,并不与萧华嫣那隐藏着嫉恨的眼神对视较量——她不屑与萧华嫣比试男人! 这一辈子,她不会再傻傻的依附于男人,因为她明白,别人能给予的,一样能拿走,不管是金银珠宝,还是宠爱。 ☆、第77章 苏蝉眼看着秦誉骑在马上毫不犹豫的策马而去,泪眼朦胧。 她并不是要求什么名分,只是希望抓住好不容易遇见的幸福。在青楼里那么多年,看过的丑恶、坎坷太多,本以为世间一切都是那般污浊了,她也不抱什么期望,可就在她麻木过日的时候,遇见了这个男子,好似污泥里出现的一泓谁也无法污染亵渎的清泉。 她才发现,世上还是有美好的人存在,不为色-相,不为钱银,大度而有担当、顶天立地的真男儿,尽管他看起来那般冷漠疏离,但是她了解男人,这个男人是世间难寻的好男子。 苏蝉抹了抹泪,背了背包袱,亦步亦趋顺着马蹄印走着。 - 入夜,天色暗下来,秦誉、萧袭月、秦壑、萧华嫣一行人在山坡下的平地生了火堆歇息,秦誉的几个属下押着拷着手脚的萧长文,隔得不远,秦淑离安置在马车上。萧长文被点了哑穴,不能说话,一向洁净的衣裳沾满了泥灰。郑氏最骄傲的儿子,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都怪萧袭月!萧长文已经快被折磨疯了,不能说话,只能恶狠狠的盯着萧袭月和秦誉,但是又不敢做出什么事来——观之秦誉言行,心狠手辣,只怕他若反应过激会激怒了他,杀了他也不一定。 “大哥,你喝些水吧。”萧华嫣端了水碗过来,捧着喂给萧长文,看着萧长文狼狈的模样,眼睛里含了泪。大哥萧长文变成这样,她也有责任,他都是为了帮她报仇。“大哥,对不起……” 萧长文见从小到大一直宝贝的妹妹落泪,心疼又不能说话,只能摇头,以示自己无碍,让她宽心。 萧华嫣因为郑氏派人送来的信心有戚戚,可现下却不能告诉萧长文。就算告诉了他,他也只是干着急,无能为力。萧华嫣只能憋在心里,越发的沉重担忧。 过了今晚,明日便入平京城了。因着文帝病危,赶路太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四下荒野得很,很容易埋伏杀手,秦誉、秦壑高度警惕着。待几个女子简单的解决了晚饭,秦壑、秦誉两人在草坡下单独站了一会儿。 “若入城后快马加鞭,明日夜幕就能赶回皇宫,五弟,皇后派你和我一道下江南,独独只召回了十四弟,意图已经很明显。”秦誉含了一缕冷冷的笑意,“对陈皇后来说,若是弃子,只怕不会有好下场。” 秦壑并不色变,还是那么平静,一身浅色的锦缎衣裳越发衬托出他的儒雅中正之气。他也勾了勾唇,回了秦誉一个笑容。两个男人都在言不由衷的笑,可是那笑却是不同的,一个更冷、更桀骜轻狂,一个更内敛、更含蓄深沉,但是相同的是,都一样的城府深沉、满腹计谋。 “十八皇叔,你应当担心的是你自己。如果这个当口,让太后知道了你并没有打算与她一条心,你也会成为她老人家的弃子,下场……恐怕不比我的下场好。” 秦誉眸子中寒光一闪。他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秦誉提着酒袋,豪迈的仰头喝了一顿酒,把酒袋一抛、扔给秦壑。 秦壑一把接住。 “你大可向太后告发我。” 秦壑喝了一口酒。 “唇亡齿寒,太后除了你,我对于皇后才是真正的成了弃子。如此说来,十八皇叔,我还当谢谢你。”皇后利用秦壑牵制秦誉,可如果秦誉一旦死了,皇后就不会再留他这个大患存在。 总有一天,他们会你死我亡,但不是今日,或许是在太后、新皇被铲除之后,等他们二人都蓄积了足够的力量,能够撼动这个江山! 两人该说的都说了,聊罢,秦誉刚转身要走,却被秦壑叫住—— “有件事,我希望你答应我。” “什么?” 秦壑略微顿了顿,似在犹豫,然后才说了出来:“好好对她。无论以后你会不会喜欢的,我希望你不要伤害她。” 秦誉将秦壑上下打量了一回。“她?你是说……萧华嫣?” 秦壑脸色有些不自然,拢了拢眉峰。 “我是说,萧袭月。” 秦誉脸上似略有意外之色,接着唇角扬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嘲讽。若秦壑知道了前世的那些恩怨,不知道是如何个精彩的表情。 突然间,秦誉有了丝兴趣,等他将萧袭月娶到手之后,他定要找到那世外高人,将前世的那段回忆填入秦壑的脑子里。没错,他是报复他!前生,他霸了他唾手可得的天下、占了他喜欢的女人,最后还让他们双双惨死,他刚重生的那一刻,险些冲去磬翠宫杀了他!可他不能,因为那时候那高人告诉他,秦壑还不到死的时候,若他那么早死了,萧袭月就无法重活了…… 秦誉不是那样冲动的人,是以好不在意道: “萧袭月不过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庶女,我院里的女人环肥燕瘦的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我要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五弟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秦壑冲上一把揪住秦誉的衣襟,隐忍着盛怒:“萧袭月虽然身份卑微,但她对感情比许多女子都认真,你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她,就不要招惹!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我就把她抢过来!” 秦誉“呵”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个笑话。掰开秦壑的手,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 “五弟不是已经有萧华嫣大美人了?是不是太贪心了?齐人之福可不是那般好享的……” 秦壑一下被说中弱点,语塞了一塞:“男人三妻四妾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她身份不及萧华嫣,就算不能做正妻,我也会好好对她。” 秦壑刚说完,却见秦誉在笑她,语气又低沉了几分。“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萧袭月就不劳五弟操心了,她已经接受了我的追求,等眼下这番风波过去,我会风风光光的将她娶进门来。”秦誉嘶的皱了皱眉头,思量了思量,“不过你说得对,萧袭月还是做妾室合适。” 秦壑阴沉的脸,嘴角的肌肉已经在抽动,手里捏着的羊皮酒袋因为抓得太用力,而爆了个口子,滴答滴答的滴着酒。 秦誉对秦壑这反应非常满意,转身对一直远远张望着他们、却又听不见他们谈话的萧袭月走去。 萧袭月正在思索那两个必然会成为死对头的男人究竟在聊些什么机密,非要背着人、还拉拉扯扯的,却正对上秦誉转身朝她走来,露齿一笑,清而浅,粲然如星辰之光,黑夜里,衬得秦誉整个人璀璨得让她移不开眼睛,害她一下忘了打量张望的初衷,也忘记了还有一个秦壑也在那方。 秦誉见萧袭月清亮的目光一直落在秦誉身上、不曾看他一眼,一向沉稳的心略有些说不出来的毛躁。 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会在意这个女人。他一定不是爱她,只是觉得,这个女人虽然城府深沉、也不是什么好女人,但,还是不希望她被别的男人伤害。他不爱她,定然不爱她的!他喜欢的是萧华嫣那样温柔淑德、宛若仙子的美人,不是这样倔强刚强得跟石头一样的女子。 秦誉感受到秦壑在看着,如此好的报复机会,如何也不能错过了,于是过去紧贴萧袭月坐下,故意搂住萧袭月的细腰。 萧袭月见他过来本是高兴的,可是这厮又开始厚颜无耻的卖弄他不要脸皮的功夫,她就不能忍了! 她推,他靠。她踩他脚,他越是笑。于是她只能气,可他火热的唇瓣摩挲在她耳畔:“我就最爱你生气要吃人的模样,真俊。” 秦誉对着萧袭月一番连珠炮似的“攻击”,如愿以偿的在萧袭月气鼓鼓的低垂侧脸上看见了绯红,才满意作罢,斜了眼珠朝秦壑看去,眼睛里含着丝得意的挑衅笑意。要知道,前世萧袭月可是秦壑的女人。他利用自己的妻,将他下旨凌迟,他可都记得! 秦壑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二人,脸上的阴云比之前越发的重了。 秦誉愈加觉得有意思了。看来秦壑是真的喜欢萧袭月,之前说江山说生死,他都不曾表现出一丝怒气,可说到他要玩弄萧袭月时,秦壑竟然失了他一向自持的君子风度,做出那等冲动的事来。不过,他也更好奇,前世,秦壑究竟有没有这样喜欢过萧袭月,是后来对萧华嫣见异思迁了,还是江山在握、美人太多,忘记了发妻的美好。 “哎呀,你放开我!”萧袭月怕被别人发现,暗暗推开秦誉。 可秦誉就是不放,搂紧了萧袭月的细腰往怀里一带,“萧袭月,你这辈子是我的。” 萧袭月全然只当秦誉说的是情话,并没有往别处想。 秦誉突然生了个念头,不久的将来,他定要寻了那世外高人,让前世那些害了他们、负了他们的人,全部记起来,让他们水深火热之中,看着他们幸福!想想,都觉得热血沸腾! 等那一日,秦壑成为了罪臣,如他曾经那样跪在殿中,看着他坐上龙椅上,抱着萧袭月,膝下还围着他们的孩子,而他又有着那往世的记忆,会不会痛不欲生、悔不当初呢? “你笑什么?”萧袭月对秦誉那深邃飘忽的眼神和笑意不解,问秦誉。 秦誉一刮她鼻尖。“笑你怎么这么美。” “……”不正经。 萧华嫣看来了大哥萧长文,回头就看见萧袭月与秦誉的亲密,心下谴责了一番不知检点,可下一刻余光一撇,正见秦壑脸色有些阴沉的看着萧袭月二人,心头咯噔一跳,手心具是冷汗。 秦壑为什么那么专注的看着他们?为什么那么不开心?秦壑的性子沉稳她是知道的,面对险境都很少变色…… 不,不会的,秦壑不会喜欢萧袭月。他只能喜欢她! …… 夜半,山坡下矮灌木丛中冲出一队黑衣杀手来,个个武功高强又凶残!两方人马战在一起,人仰马翻,刀剑之声不绝于耳! 这些杀手的主要目标就是秦誉和萧袭月,其次才是秦壑,秦誉一人对三人,身后护着不会武的萧袭月。萧袭月着急,却又无奈女子之身实在柔弱,帮不上忙。 混乱中,秦誉连被划伤两刀! 忽然,一只锋利的毒镖朝秦誉后背飞来! 萧袭月别无他法、眼看秦誉就要中镖!一下从背后抱住秦誉、覆在他后背上—— 秦誉大急——“萧袭月!” “啊!” 一声极痛的娇哼,接着便是一女子倒地。 可是中镖的不是萧袭月,而是突然出现、冲过来的苏蝉! 萧袭月也是意外得紧,连忙扶住倒地的苏蝉,让她枕在自己怀里。 秦誉那一瞬间本是担心至极,可转身发现萧袭月没有受伤,松了一口气,而看见胸口中毒-镖的苏蝉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秦壑暗处也藏了不少杀手,见萧袭月这方情况危急,一挥手,高手从四处涌现出来,将那些杀手全部剿杀。虽然陈皇后若知道他暗藏了高手会越加不信任、为难于他,可,他也不能看着那女人就这么惨死在他面前。若她要死,也是他要她死…… 苏蝉本来就是个弱女子,中了毒-镖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带血的手抓着秦誉的衣角,美目含泪、可怜巴巴的扬着头,倾慕的望着秦誉:“三殿下……” 秦誉紧抿了唇,没有再恶语相向。他一早就认出了这个女人,可是,温柔有时是把双刃剑,对别的女人温柔了,伤害的,就是自己的女人,他活了两世,也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这个道理他明白。若是选择,他宁愿做个无情的人,宁愿苏蝉死,也不愿让萧袭月伤心。而今他好不容易才渐渐打开了萧袭月的心。 “三殿下……”苏蝉泪如雨下,气若游丝,又喊了一声。 萧袭月见秦誉不说话,想想这个姑娘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到底是为她当了一毒镖。 “你为什么要替我当下这毒镖?” 苏蝉被泪水洗亮的眼睛看着萧袭月,嘴唇颤了颤:“……三殿下,喜欢的是你,若你死了,他……会难过……” 萧袭月听了苏蝉的话,心里沉了一沉。“所以你宁愿替我死?” 苏蝉苦笑。“若我替你死了,三殿下看着你就会记起我,哪怕只是偶尔……总好过,我毫无意义的……蹉跎一生……” “你不会死。”萧华嫣上前来,瞟了一眼萧袭月,眼中略有一分笑意,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是郑氏给她准备的解毒丸。 苏蝉服下解毒丸之后,果然好了许多,昏睡着。 萧袭月盯着萧华嫣:“你明明有解毒的药,却一直藏着不拿出来给秦淑离服下,你是想让他死。” 秦誉秦壑都去检查杀手身上的线索了,周围没有旁人,萧华嫣哼了一声,美丽温柔的脸上出现一抹不常出现的狠意:“萧袭月,你不是已经猜到是我们下的毒了么?对,我就是想要他的命!” 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萧华嫣也不再打算与萧袭月虚以委蛇太多,这次回京,便是她们一决雌雄之时! ☆、第78章 苏蝉中了毒镖,要死不活的,要丢下她是不可能的,虽然知道她对秦誉有他想,可让萧袭月看着她死,也是做不出来,好歹她确实替她当了一回毒镖。 山坡下满是尸体,不适合过夜了,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第二波杀手。 于是众人打着火把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到了隐蔽些的山谷,可刚歇下,天上响起了闷闷的雷声。 “难不成要下雨?”萧袭月摊开掌心试着感受看看有没有飘雨,担忧。 秦誉握住萧袭月的手。 “别怕,有我。” 萧袭月愣了一愣。天地一片黑暗,夜风寒凉,眼前的男人只朦胧可见个模糊的轮廓,可他那双眼睛,即使是在这黑夜里,她也一样能准确无误的感受到他幽深的目光。 果然,不一会儿都下起了雨,并且迅速下大! 好在马车够大,能够容纳主子几人,只可怜了秦誉和秦壑那些个手下,个个在雨里成了落汤鸡,四面镇守着马车。 萧华嫣不安。萧长文还在雨里,这么淋上一夜,肯定生病了。可是,刚才那一番截杀,雨伞全部被绞烂,就剩下萧袭月有一把。但,她又怎么开口跟她借呢? 萧袭月见萧华嫣那神色知道她在为难什么,把伞具拿出来,递给萧华嫣。 萧华嫣一喜,正要接过伞,却听—— “大姐,方才那侍卫追风一直在你左右保护你,我这把伞,你便拿去给追风吧。” 萧华嫣脸色一变,喜色变怒色!萧袭月竟然耍她! - 离天亮约莫还有一个时辰,天一亮就可以继续上路。走过了条山谷,往前就能走到平京的官道上,一路平坦,直到城中。 颠沛流离三个月的几对金贵主仆,终于胜利在望。 天蒙蒙亮了,启程。 可几人并不知道,有一场比杀手埋伏更加可怕的危险在前头等着他们! 突然峡谷中有轰隆的声音,接着,追风惊声吼道:“快往回跑、往回跑!泥水滚来了!” 秦誉一掀帘子,乍然看见那前头滚滚而来的泥石流! “调头、调头!” 马车上的东西噼里啪啦一阵响,几个女子猝不及防,各自都被撞得东倒西歪。马车飞奔起来,与泥水滚来的速度相差无几。 眼看就要脱离险境,可突然马车轮哐啷一声碎裂!马车碾上巨石,车辕分崩离析,一马车的人,全被甩了出来! “来不及了!”泥石流迅速扑过来。 秦誉大急,上前抱起脚踝扭伤的萧袭月,打算飞奔,可袍子角却被一只纤细的手拉住—— “三殿下……救我……” 苏蝉气若游丝,中了毒,没有力气逃跑。秦誉只是犹豫了片刻的时间,抿了抿唇,终还是抱着萧袭月,猛地一跃,跳出低洼山道。他现在只就救得了一个人,怀里这个女人是他两生两世等来的,用骨血术法召回的,他就算自己死,也不能让她受伤。她的命对他来说比自己的都重要! 苏蝉手中一空,面前的男人一下没了踪迹。泥石流扑面而来、将苏蝉掩埋,只剩一只手伸着。再一眨眼的功夫,连那只玉手都不见了。 一切太快,快到萧袭月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原本的峡谷,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泥水沟! 秦壑抱着萧华嫣逃出来了,秦淑离、萧长文、锦绣、冬萱等都有高手相救,唯独漏了苏蝉。人都是有人性的,这些护卫与冬萱锦绣几人更熟悉,第一反应自然是救熟悉的人。 萧袭月记得方才苏蝉让秦誉救她的声音,原本就动听的声音,那般凄楚的哀求。她死了,可这一回,可能真的让秦誉记住了她。 “别愧疚,等我们到平京城中,派人来将这泥浆挖开,把她找出来风光厚葬了。”说起来,萧袭月是有些愧疚的。不管苏蝉出于什么目的,她还是替她当过一回伤的,这一回,又没能救得了她。 秦誉的声音有些低哑,不知是不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将她搂得紧了紧。“愧疚什么。人都是要死的,早晚罢了。她死了我只是惋惜,但若是你有一点的闪失,我……会痛不欲生……” 凉凉的雨还在下,他透过雨水与她对视,各自的眼眶都被雨水淋得有些发红。萧袭月眼眶有些酸热,贴着秦誉被打湿的胸膛,听见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温热。 这个男人,真的爱她。 不远的几步开外,秦壑亦在雨中湿透了,长身玉立,却并不显得狼狈,定定的看着两人,进抿了唇。 “五皇子殿下……”萧华嫣担忧的柔声唤了他一回,秦壑才回过神来。“我无碍。” * 历经数月,一行人终于回到平京!而下的平京城已风云攒动,宫中、朝廷无人不谨慎小心,民间也已经隐隐有传闻,要“变天”了! 秦誉派人送秦淑离回了淮南王府,片刻不停留的绕过了萧云开派来的人的堵截,将萧长文押去了刑部,马不停蹄的赶往宫中去见文帝! 秦壑已经先行了一步! 萧袭月有太后的召见旨意,也一并与秦誉进宫见圣上。他们一身泥水,匆匆换了素净的衣裳,可刚刚赶到文帝寝宫之外,便听文帝身边随身侍奉的公公傅长安带着哭腔,尖声高喝:“陛下驾崩——” “没想到,我们还是没赶上。”萧袭月略有些难过,想起文帝收到那五谷的寿礼时的高兴,再联想到他这被人操控左右的一生。 可怜的皇帝。 “……” 秦誉没答话,萧袭月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秦誉就大步急急的蹿进殿中。文帝待他不薄,虽然实际是兄长,却待秦誉如子。秦誉对他,当是有感情的。 曾经上一世,她以为秦誉是无情之人,这一世才发现,他是表面冷漠,实际上格外的重情义。 萧袭月见到高太后时,高太后已经晕了过去,大概是太过伤心。对于文帝,她应当是愧疚的,他这一生的悲剧,甚至北齐而今的局势、陈皇后的崛起,都是她当年种下的因。而今文帝死,是对她一生罪过的控诉。高太后毕竟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了。 陈皇后在龙榻前泪水朦胧,不知那泪是真是假。多半,是假的吧。试问一个因为男人的权力和地位才喜欢这个男人的女人,一旦得了与之相当的权力,甚至想要篡位的时候,她还会为这个男人心痛到流泪吗? 也许别人会,可萧袭月了解陈皇后,她,不会。 “傅长安,陛下留下的旨意赶快宣读了吧,趁着外头文武百官都在……”陈皇后对傅长安道。 “这……”傅长安看了一眼昏倒的太后,两难了片刻,心中已经有了些权衡。太后身子不济,恐怕活过今冬都难,最后左右还是皇后管事儿。“是,奴才这就宣读。” 殿外,大臣跪地哭嚎,不管是真悲伤还是假悲痛,反正声儿是很大,响彻整个宫殿,仿佛谁大声,谁更忠心似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 “太子无德,即日废黜。十四皇子秦琰,宽厚仁德、智勇无双,虽年少,却有治国平天下之能……” 诏书很长,大概是因为这是文帝的最后一道圣旨,所以写得最长,约莫是他的眷恋这尘世,想要多留点声音在这个世上。 秦琰为新皇,即位!阿卓依自然成了皇后,羌吴王当真“有眼光”。 …… 萧华嫣听从郑氏的话,马不停蹄赶到凤翔宫才知道陈皇后并不在宫中,去了皇帝的寝宫。她没有召见的懿旨,根本不得进! 现下可如何了得? 萧华嫣心急如焚! 宫人全部戴上了白花,萧华嫣知道,皇上驾崩了,心下更是着急了,左等右等,都等不来陈皇后,最后被被她问得不耐烦的莲嬷嬷劝走。 “陛下驾崩,皇后娘娘是没空见你的,你走吧。” “嬷嬷、嬷嬷,您行行好,华嫣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啊……” 莲嬷嬷没了耐心,无情的将手从萧华嫣的拉扯中抽出来,沉了脸。 “你有什么事比皇上的事更大么?” “我……”萧华嫣无话可说,心知今日见到陈皇后的机会渺茫了,只能悻悻出宫,赶回将军府通知娘亲郑氏,另作打算。 郑氏见了女儿本是高兴着,可是听闻萧华嫣并没有得见陈皇后,当即晕了过去。 ☆、第79章 等高太后醒过来,传位的圣旨已经宣读了,大怒! 懿宁宫中茶杯、瓷瓶摔了一地。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高太后气得呼吸困难、浑身发抖。谭嬷嬷和贴身伺候的宫女一片恐慌。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啊……” “太后娘娘,保重身体,您要是气出个好歹来,岂不是让陈皇后得逞。环儿,快去叫文御医来!” “是!” 宫女环儿刚跑到殿门口,便遇见一身白袍子的秦誉大步进来,远看只是一身白袍,近些才见那绣着的暗纹,虽是戴着孝,却更多了几分文雅素净的风采。都说女要俏,要戴孝。换在男子身上,也差不远。 宫女略红了红脸,扶了礼,匆匆忙忙的去请太医了。 秦誉见宫女环儿跑出去,再见那一地的碎瓷片,猜到是高太后醒来动了怒。 正在给高太后抚背顺气的谭嬷嬷感觉余光里一抹亮色,太后一看,见是秦誉来了,对高太后轻声道:“太后,三皇子殿下来了。” 高太后见秦誉来,挥退了左右,独留了谭嬷嬷给她抚背顺气。 “誉儿,此番你下江南一切可部署妥当了?” “回禀太后祖母,都妥当了,就算他日有变,也能快速安全的撤至江南。” 高太后点头,夹着皱纹的眼睛虽然还是精明,但却比几个月前更加的浑浊,眼珠、眼白都有些死气。秦誉看在眼里,并不动声色,如同往常。 高太后叹了口气。“身子不济了,你和萧家那丫头片子一走,我这懿宁宫就越发安静了。”高太后顿了顿,接过谭嬷嬷递来的热汤呷了一口,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从前那些个皇子皇孙还顾忌着哀家的脾气、时常来做做样子,现在哀家身子不济了、皇后厉害了,个个都不把哀家这老太婆放在眼里了。你一离宫,哀家就病倒,倒是让陈皇后趁机作了乱,哎……” 说完,高太后咳嗽起来,带着些肺部咳喘的深沉响声,显然不是一般的风寒咳嗽。病因在五内,不在其表。 对于此次十四皇子即位之事,秦誉早有所料。而今自己羽翼未丰,高太后也对他有所忌惮,朝中太后派大臣都是听命于太后,而不是直接听命于他。这一番要出头,也是不易!秦琰为新皇,有个缓冲期给他蓄积力量,也未免不是好事,只是,究竟能不能夺过这一场新旧更替的风暴,还是一个考验…… 殿中一时静寂,只有高太后的咳嗽声,和那浓梅熏香丝丝缭绕。烟颤过秦誉眉间,染上他的眉峰,和微微下垂着、显得有些深不可测的深邃眸子。 “孙儿定然会陪伴在太后祖母左右,不会离弃。”秦誉平日里也对高太后说过一些好听的话哄她开心,可是这一回这一句,却说得不如平时的那般情深意切,多了些凉意。 高太后闻言,捏着手帕子擦去唇角的血迹,终于止住了咳嗽,扬起一双深陷皱纹眼窝的眼睛,看着低眉顺眼的“孙子”秦誉,默了片刻,才道:“你倒是有心。这殿里的淡梅香哀家甚是喜欢,你再多给哀家送些来。” “是,祖母,誉儿府上香多,正愁闲置着可惜了,借花献佛正好。。” 高太后点头,动作迟缓,庄严而带着一分残留的昔日典雅。 “哀家是看不到你龙袍加身的那一刻了。十四皇子性子敦厚懦弱,陈皇后之居心……”高太后说到这儿顿住,想起自己当年不也是如此做的么?于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哀家老了,管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了。大齐的江山,就交给你了,誉儿。还有那失去的南土,他日定然要好好讨回来,如此,才对得起齐国的列祖列宗,让大齐真正的完整!” 高太后抓着秦誉双手的手,皱纹遍布,血管突突的在手背上有些发青。这几个月来,高太后苍老虚弱了许多。 “孙儿定不负太后祖母所望。” “祖孙”二人对视,各自心里都心知肚明当年文帝之事,秦誉并不是文帝之子,对高太后来说,秦誉是抢走她丈夫的情敌的儿子,而对秦誉来说,高太后则是残杀了他父母的仇人!可偏偏就是这么一对应该不共戴天的仇人,上演了一场长达二十年的祖孙情深。 眼下风云涌动,临到这个坎儿上,高太后却并没有全力力挺秦誉到底,不然十四皇子也不会这么顺利的成为新皇。原因,是不是她觉察了什么,怀疑秦誉知道了真相? 高太后脸色发白而带青色,是气血虚弱、身体衰竭之征兆。高太后对谭嬷嬷吩咐道:“去,把那盒进贡的极品莲子拿来。” 谭嬷嬷眼中只是微微的闪现一丝惊疑的光,只是刹那,便无处可寻,去把那精美的红木盒子拿来,只有两个巴掌合起来那么大小。盒子打开来,满满一盒装的全是莲子,个个饱满、光泽盈盈。 “萧家那丫头聪明伶俐,城府深沉,可以为你所用。哀家看得出你喜欢那丫头。他日,若那丫头为你立下大功,待你荣登江山之位时,便把这盒莲子代哀家赐给她吧,也算哀家一番心意,不算白收了这个干女儿。” 高太后亲手将盒子递给秦誉,秦誉双手接过。“孙儿代萧袭月谢过太后祖母了,萧袭月向来爱戴祖母,他日若收到祖母的这盒莲子,定然铭感五内、毕生不忘祖母之恩宠。” 高太后神色疲倦,对秦誉挥了挥手: “你下去吧,新皇登基,一场屠杀和发配又要开始了,准备准备吧……” 高太后说完这一席话已经没了力气,闭目小憩。适时,正好文御医也来了,给太后诊断。 文御医与秦誉撞了个正面。文御医看见秦誉略惊,眼中闪过些许转瞬即逝的波光,对秦誉行了个礼问候。 “文御医快去给太后祖母瞧瞧身子吧,记住,好好的瞧,祖母年岁大了,定不能出半点差错!” 秦誉声音如同平常说话的声音,可文御医却是听得全身警惕、不敢掉以轻心,连忙称是,进去给高太后治病。 秦誉出了懿宁宫,手里还拿着高太后要他日后赐给萧袭月的极品莲子。秦誉打开来,莲子满满的一盒。这不是表示疼爱的恩赐,而是满满的一盒夺命□□! 陈皇后是高太后这辈子漏算的狠角儿,是让她死不瞑目之人,她又岂会允许第二个陈皇后出现!萧袭月这一年来的表现,已经是超过她所预料,如果再人萧袭月发展下去,绝不是一般的女子。她如何能放心? 秦誉回想着方才在殿中,高太后对他说的要更多浓梅香的话,心里略有些烦躁,抬步出宫回府。 新皇登基后,宫中所有皇子无论成年与否,都要被撵出宫去,给予封号,或去封地为藩王,或为小地郡王、只有个虚衔。他要平津那一片土地,也就是他前世所在之处。 懿宁宫中,御医走后,高太后咳嗽不止。谭嬷嬷抹了一把老泪。 “太后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这浓梅香,您明知……” “哀家一生作孽太多,这……就是报应啊……”高太后目光落在熏笼上。“他想让哀家死,哀家遂了他意,这回哀家没有力挺他做新皇,他不原谅我,也是应该。一死遂了他意,便不算亏欠他们母子了……” 是的,她临时反悔了,尤其是最近她越发发觉秦誉似乎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她中了这浓梅香的毒,也活不久了。秦誉要她手底下的那些个势力,所以,要她死…… 左右也没多少命好活,罢了…… * 萧袭月回到将军府,一下子就感觉到府上的气氛不同往日,凝重、紧绷,下人奴才见了她都低着头恭敬的问好,然后掩饰着匆匆之色,飞快走开。 他们怕她。 萧长文以谋害五品乡君以及皇子之罪名被收押刑部大牢,这事儿已经在平京里传开了,将军府上下必然是平京城里最先知道的,也是更加明白真相的——大夫人与四小姐萧袭月不对盘,定然是萧长文陷害未遂,反遭了秧。是以,将军府上下不怕她,怕谁? 冬萱跟在萧袭月身边,见状尤为的解气,可是又不敢太过高兴——皇帝驾崩,总觉得似乎有一场风暴在酝酿,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她们家小姐。 一双主仆走在去香竹园的路上。萧袭月闻了一口小石子路旁的花香道。“好久没有回香竹园,闻着这一路春菲,真是心旷神怡。” 冬萱见笑呵呵的正想附和,却乍然见远远那圆形月门处垫着脚尖儿往香竹园里张望的人,吓了一跳。“小姐,那、那儿有人在监视咱们的院子!” 萧袭月轻轻哼了一声。“不怕她,就让她瞧。咱们另一道门进去,收拾歇息好了,明早咱们唱一场大戏,给酒楼里闲磕牙的人添些谈资。” 冬萱心知萧袭月说的是大夫人郑氏之事,又期待着,又紧张着。郑氏是郑国公府的嫡长女,又在将军府做当家夫人十几年,府里上下谁不服她、谁不惧她,连老夫人和老爷都要惧她三分!萧袭月从熙宁园回到将军府统共才一年,现下抓了她儿子不说,还要将她彻底拔去!想想,就觉着太不可思议,听起来那般难、那般险的事,她们小姐真的能做到吗? - 是夜,萧袭月回府之事府里上下都知道了,萧云开还在宫中,大约是被陈皇后留住了,府上除了老夫人,没有一个人来迎她、看她。 田氏、潘氏两房都在自己园子里张望着。萧华嫣回来得早些,她们都去看了一遭,却没有久留,只是把面子做了过去,也是担忧着被萧袭月知道,万一要是郑氏落入那丫头片子手里,她们也不至于牵连进去。 平京城中一些消息灵通的门第见,已经隐隐有传闻——昔日郑国公府的大小姐郑元慧,也就是忠勇将军府的夫人,伙同兄长干了伤天害理之事。也不知真假。 香竹园中,剑风将郑国公府之事禀告给了萧袭月。两件事,一件是郑二爷那事,一件,是关于那毒香之事。 怡人院里那浸了毒香的茶水,其实是萧袭月放的,就是要萧长文兄妹百口莫辩!和她玩儿手段,就让他们尝尝被人栽赃的滋味儿! “四小姐,郑二爷带回来的那女人就是正房江氏。她说着一口流利的平京话,险些漏了她。剑风也是发现她在为死去的糖糕铺子老板烧纸钱时自言自语,听见了,才得知其实是她。” “没想到那郑二爷如此宝贝这江氏,看来是真喜欢……”萧袭月坐下,脑子里已经在想着如何能让拿江氏心甘情愿的作证。“若江氏真心喜欢郑二爷,恐怕不好办,你观察他们夫妇感情如何?” “这点小姐可以放心。郑建宽虽然对江氏不错,但江氏并不怎么领情,从没有好脸色,时常关在门中以泪洗面,对郑二爷不理不睬,国公府的老夫人对这个儿媳也甚是不满。若咱们稍作诱导利用,要她说真话,应该不难。” 虽然剑风这么说,但是萧袭月却并不这么认为。一个女人,就算再恨她丈夫,也不会轻易帮助别人来害她丈夫身败名裂,尤其是有孩子的女人。她必须得下一剂猛药才行。 “剑风,这些日子有劳你了,香鱼,把我那支人参拿来。” 剑风一听,受宠若惊,惶恐非常。 萧袭月把装着人参的盒子递给剑风。“听闻你家母体弱多病,时常卧床,你任务繁多不能常归家,这物什拿去给你母亲吧,算是我对你的感谢。” “四小姐,这,这实在太贵重了!剑风不敢收啊。” 香鱼与剑风相处数月,也不生分,直言道:“小姐让你收着你就收着,哪来那么多废话,我家小姐向来大方,并不独独对你如此,你惊慌作甚。” 剑风这才收下,心下对萧袭月感激非常,总是面无表情的铁板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你今夜赶紧回去吧。你家主子现在处境危险,你好好保护,不可有闪失!” 剑风重重点头,心道萧袭月确实是关心他们家主子的,也不枉他们家殿下一往情深。秦誉身处夺位险境,萧袭月又何尝不是?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心知大难即将临头的郑氏?郑氏,可比兔子厉害多了。 剑风走后,萧袭月收拾了一番上床休息,餐风露宿两三月,确实累了。冬萱兴奋的给听得津津有味的香鱼讲了南下见闻,见萧袭月睡下,才熄了灯,各自也歇着去了。 不过,香竹园的人这夜都是和衣而卧…… - 此刻,暖颐园中。 晕倒的郑氏方才苏醒过来。萧华嫣已经在一旁哭红了眼睛。 “娘,你可醒了,究竟是什么事你这般忧心?” 郑氏脸色阴沉,这三月来,脸上皱纹多了许多,瘦得两颊凹陷,眼下两圈青黑眼袋格外明显,显然不是一日所积。这阵子暖颐园中时常有烧东西留下的灰,东一处西一出,烧的东西有衣服,甚至有兔子、猫等等东西…… 十几年前那场大火一直是郑氏的新病,这几个月来夜夜噩梦,却又不敢大肆的查!就怕触动了林氏,会让当年之事暴露出来。 郑氏后悔不已,只怪当时年轻气盛,又是初初新婚,自己丈夫早有女人,还有了孩子,她如何也咽不下那口气!才那么张狂,若是换到现在,就算做,也不会做得那么惹人注意…… “娘,你告诉我吧,说出来咱们好想办法。”萧华嫣擦了擦眼泪,“现下当务之急是把大哥救出来,萧袭月那个狠毒的女人,竟然利用国公府的毒香陷害大哥。下江南时勾引三皇子帮她,一路上隐忍不做声,消耗大哥的手下,直到江南之边才……娘,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好了别说了!”郑氏一个头两个大,气又不顺起来,喘着粗气又要昏过去。“下去,你下去,我想休息了。” “夫人,夫人!”陈妈妈着急,连忙帮郑氏顺气,一边对萧华嫣道,“大小姐,你和大少爷真是给大夫人添了大乱啊!你先下去吧,大少爷的案子再快也得十天半月……你先去歇息着吧。” 萧华嫣虽然满心狐疑,但是郑氏咬紧着秘密就是不说,她也就不问了,只是心里越发的担忧起来。究竟是什么秘密,能比大哥被陷害入狱之事还要紧急? 萧华嫣走后。郑氏迷迷糊糊昏着。陈妈妈着急,国公府那边已经得知了□□之事,暂时断了了与郑氏的来往,求助国公府这条路也是行不通了。国公府那边,是彻底的要与他们将军府的事划清关系,以免被牵连。 怡人院那青楼一月进账上万两银子,都是进了国公府的账。郑氏做事果断、心气儿高,在国公府时也掺合过,是以熙宁园里擅自买卖丫头之事被抖落出来时,将那老妈子和管事都灭了口!可萧长文一事将整个怡人院都牵连了进来,那干系太重大!国公府是把他们母子给恨得透透的了!哪里还会相帮。 “夫人,方才派去监视香竹园的丫头回来了,说听萧袭月说,明儿一早要唱一出大戏,恐怕说的就是和咱们发难!这可如何了得。”陈妈妈老泪纵横。“这回,皇后也不得见,国公府也闭门不让咱们进,咱们是求助无门了……” 郑氏还昏着,样子十分憔悴。陈妈妈擦干了老泪,老眼中涌起狠色,本就尖酸刻薄的脸越发衬托出几分恶毒之色。 “夫人,您放心,老奴就算拼了一条命,今晚也要那小贱蹄子死在咱们前头!!扒了她皮、抽了她筋,挖她双眼、割了她舌头!叫她害咱们!!” 陈妈妈咬牙切齿,恨极了萧袭月,起了玉石俱焚之心。 她跟随郑氏几十年,郑氏若下马,她断然也是在萧袭月手里活不下来的! …… 夜半,夜黑风高,一行十数人黑衣杀手,个个都是极厉害的杀手,悄悄涌入香竹园。门栓被锋利薄刃撬开,十数个杀手迅速蹿进萧袭月闺房。没有片刻停顿,三柄长剑唰一下飞掷而去、扎在床上,直直穿过了床榻!床上的人只怕都已经被那三柄长剑给刺了个对穿! 一黑衣杀手跳过去,一掀棉被——空的! “糟糕,没人!” 可是等他们发现为时已晚,房门“哗啦”一声关上,一张密密的铁丝网从天而降,将满屋子杀手全数锁在其中。 “有埋伏!” “啊!” “快刺穿!” 杀手刀剑砍、刺,却怎么也砍不破!反倒是越挣扎,被那铁丝网上的尖刺扎得越凶,脸上、身上血肉模糊! “不好,有毒!” 尖刺上有毒,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杀手尽数没了力气挣扎。 院里一老妈子的叫骂声突兀的划破黑暗的寂静——“放开我,小贱蹄子,老娘可是大夫人的贴身妈妈,你敢抓我!当初你娘见了我都要低声下气,你竟然还敢这般对老娘!” 萧袭月一脚将陈妈妈踹翻在地,踩在她胸口,盯着陈妈妈恶狠狠的说:“我不光要抓你,我还要杀你!你这条老恶狗,死到临头还看不清形势!” 萧袭月一下抽出身旁护卫明晃晃的长刀,贴在在陈妈妈老脸侧,立刻见了一道血痕,血珠儿沿着陈妈妈那张刻薄脸的皱纹一路流进耳际的头发。陈妈妈那凶神恶煞之色立刻虚了一大截,结结巴巴道:“你,你你要做什么?” 萧袭月刀刃儿在陈妈妈脖子上贴着来回摩挲着,嘴角浮现一抹寒冷如冰的笑意。 “你说呢?刀架在脖子上,除了砍头,还要做什么?恩?” 这个老恶妇对她做过的事,萧袭月永远都记得!在她嫁给秦壑之前,在府上没少欺负她,克扣她院儿中的食物衣物,吃不饱穿不暖,不知多少次打着替郑氏教导不听话女儿的名头,暗地里扇她耳光!而后她出嫁,登上后位,这老妇三番两次给秦壑牵线搭桥,为秦壑与萧华嫣在将军府幽会放风!! 陈妈妈许是心知在劫难逃,也或许是到底有点儿气节?发疯似的破口大骂,越骂越凶。“你敢!我在将军府几十年,比你资格老,你这奴婢生的小贱蹄子,你敢杀我、你也逃不了!你就是小贱蹄子、贱婢生的贱种,巴结上三皇子你一样是个只能做贱妾的货!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萧袭月周身散发出的寒意让周围的护卫都感觉到了,让人窒息。“去阴曹地府骂吧,我等着你来索我的命!”火光中,萧袭月抬臂一挥,一刀下去、快如闪电! “啊——” 血溅一地,沾上萧袭月翠色的裙裾越发刺目鲜红!这一世,她要让这些饮了她血的恶鬼一个个如同这老恶妇一样,死在她脚下! “敢不敢?我萧袭月,没什么不敢!”连挖眼割舌、穿肠毒-药都尝过的人,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萧袭月哐啷一声将长刀一扔,厉声吩咐道:“把这老恶妇扔到暖颐园门口,我要让大娘好好的惊喜惊喜。” 既然此生决定不做善人,何必还畏首畏尾。死后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她也不在乎!只求这一世痛快,不受人践踏! 护卫都被萧袭月一番举动震住了,之前只道是个有些计谋的女子,此番一见,打心底里的敬畏,这样的主子,才值得他们出生入死的跟从。 这十几个护卫,一半是萧袭月通过颜暮秋从民间挑选而来,一半,是她从安置在东阳的那一千精兵中挑选而来的精兵中的精兵,经过这半年来的训练,办事非常得力。 * 第二日一早,天刚刚亮开。郑氏醒过来,却不见陈妈妈像往常那边在身边伺候,心下一紧,再见屋里下人个个吓得哆哆嗦嗦,神色举动异常。 “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惶惶恐恐的!” 平灵脸色惨白,颤颤巍巍指着门口外、暖颐园子月门处道——“陈、陈妈妈被一刀扎在胸口,死在门口了!” “啊!”郑氏当即吓得几乎跌倒在地,连忙让平灵扶她去看。“快,扶我去看看!” 那月门处的当口,赫然横陈着满身是血的陈妈妈,胸口一柄大刀还扎在血浆凝固的胸口,那虫蚁闻了血味,成群结队的爬在陈妈妈身体上,样子可怖!身旁放了两朵带血的小白花儿。 平灵指着那门边突然钻出来的两个蚂蚁窝。“有,有人故意放的虫子!” 平灵话音刚落,郑氏便圆瞪着眼睛,一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昏死过去!这,是有人对她的警告,示意着她也会这般死。她国公府有个小名儿,就是“卉儿”。 “夫人,夫人……” 萧袭月得知郑氏吓得两眼一翻昏倒过去,哼了一声笑。“我倒要看她还有没有力气再设谋加害我!垂死挣扎的滋味,可比那一刀下去‘舒坦’多了。” 昨日萧袭月对冬萱说的那句今日一早要唱大戏的话,是故意说给暗处的人听的,但也不是说假的。不过,她说的大戏,不是陈妈妈理解的一下发难郑氏,而是,这一出…… 香鱼暗暗心惊、叹服萧袭月心思之缜密。虽然现在看来那老恶妇惨死十分痛快,可昨夜要不是萧袭月多了心眼,只怕今天惨死的,便是他们小姐了。 皇城里要天翻地覆,将军府,又何尝不会迎来一场风暴! 暖颐园外陈妈妈横死,香竹园外摆着十数个黑衣杀手。萧云开忙完朝中大事,归来时便听了这禀告,直直气昏了过去。 ☆、第80章 凤翔宫,莲嬷嬷与四个宫女伺候在陈皇后左右。与陈皇后并坐的,还有十四皇子秦琰的生母,兰妃。 “兰儿妹妹怎地脸色这般苍白?琰儿马上就要登基做新皇了,你怎地半点儿不见高兴呢?”陈皇后一弯唇角,一抹狠辣笑意深深的藏在嘴角的笑纹中,微微低垂的眼皮盖住一半美眸,动作优雅地用茶杯盖子拂了拂浅绿色茶水上漂浮的茶叶儿。 “皇后娘娘,臣妾不是不高兴,是太高兴了反而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了,患得患失了……” 兰妃掩饰过不小心流露出的那分不自然的凝重心忧,扯出一个微笑。凤翔宫里头熏笼里的熏香过于浓重,整个殿里蒙上一层灰蒙蒙的薄雾,加上文帝驾崩、四下一片哀丧,这昏暗暗的,越发让兰妃心头压抑得紧,对未来的日子心忧重重。 “兰儿妹妹怎地不像从前那般唤我梅儿姐了?”陈皇后喝罢了茶,放下茶盏“吭”的一声响。虽然这响动不大,却是让本就提心吊胆的兰妃心头抖了一抖。 “皇后娘娘身份尊贵,臣妾不敢越矩,虽然嘴里喊的是皇后娘娘,但是在臣妾心里,却是如同梅儿姐这个称呼一样的。”兰妃说得十分小心谨慎,但表面上还与陈皇后强撑着姐妹和洽的得放松姿态。 陈皇后一双眼睛何其毒辣,哪能看不出来,笑了一声,那笑更有一分哼声的意味,柔声道: “你我亲姐妹,何须在乎那些,本宫的荣耀便是妹妹的荣耀,妹妹的高兴,便也是本宫的高兴。这回琰儿登基,兰妃妹妹便是皇太妃了,咱们陈家也算扬眉吐气。到时候,再让琰儿下道旨意,让妹妹也尊享太后之权位,与本宫一般地位荣耀,咱们姐妹也算光宗耀祖……” 虽是说的亲热话,可陈皇后并依然自称的是“本宫”,而不是姐妹话家常称的“我”。 兰妃吓得脸色立即一变,忙跪在陈皇后身前拉着她手软声道:“不敢不敢,兰儿一生不成器,进宫这些年也不曾得过多少恩宠,此番全仰仗皇后娘娘扶持琰儿,才能有今日这一番境况。兰儿只愿在这深宫里粗茶淡饭、安然蹉跎了这半生,多的,也不敢肖想。还望姐姐不要再提这话,姐姐是正宫皇后,执掌凤印,兰儿就算与姐姐感情再深厚也配不上那资格与姐姐同享一样的富贵荣华,请姐姐莫要再提此事……” 陈皇后那落在笑纹里的莫测笑意一直不曾退去,闻言有深了一分,垂眼瞧着自己同根生的妹妹,拍了拍她手背,柔声,“兰儿妹妹怎地哭了?姐姐就这般可怕?” 兰妃忙缓和了脸上的惶恐之色,扯出个轻松的淡笑,拿了绣兰花儿的手帕子拭了拭眼泪。 “姐姐说的哪里话,兰儿怎会怕姐姐……”兰妃再说不出旁的话来掩饰了,只是手脚一片冰凉。 “妹妹手这么冰,身子不适吧?莲嬷嬷,去把本宫那盒当归膏拿来,给兰妃服了吧。” 兰妃闻言脸色又白了几分,却不得不接过那药膏来。 “妹妹拿回去冲了滚水喝吧,每日睡前一盅,既可以暖暖身子,又能养养内里,对女子极好的,本宫也每日都喝呢……” “谢姐姐关切……” “妹妹若没其它的事,便回宫歇息吧。琰儿要登基了,日后也没有许多功夫陪你了,你们母子好好叙叙吧……” 兰妃拿着陈皇后赐的药膏告了退,僵硬着双腿将将走出凤翔宫,便一下瘫倒在路边。随身伺候的宫女宝雀连忙扶住她。“兰妃娘娘你怎么了?” 兰妃说不出话来,红了眼眶,抱着怀里冰凉凉的药膏盒子心里痛苦而又惶恐。她的儿子很可能会成为第二个文帝。现在的梅儿姐,已经不是当初进宫前的梅儿姐了,她是陈皇后!而她这颗扎眼的软钉子,若不听话,就会被拔去!可若她乖乖听话、苟活着,就会成为威胁儿子秦琰的人质。 是她太懦弱,连死的决心也下不了,要活着,却又没有活得好的本事…… 兰妃心里头七上八下、水深火热,越想,对未来越加无望。怪只怪她一生懦弱无能,没有主见,本只想安安分分的默默无闻的蹉跎这一世,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被阴谋送上人人觊觎的帝位。她的琰儿,还是个刚刚明事理的少年啊。 秦琰自怡人院回平京后的这两个月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眉间已依稀可见老成、忧虑之色,见母亲兰妃安然从凤翔宫回来,悬着的心才放心,立刻迎上去。 “母妃,皇后娘娘有没有为难你?” 兰妃手捧着儿子尚还稚气未脱的脸,泪水啪嗒啪嗒的流,哽咽道:“琰儿,你日后就是一国之君了,不能再这么轻易喜怒形于色。皇后娘娘是母妃的亲姐姐,她又怎会为难母妃呢?” 秦琰是孝子,见母亲流泪,更是心疼。“皇后娘娘之居心,琰儿也不是傻子。三哥和五哥无论哪项都比琰儿强,要当皇帝也该是他们,可是偏偏却是我……” “嘘!别说了……”兰妃哽咽,“琰儿,你记住要谨言慎行、勤学奋进,不要轻易忤逆皇后……但,母妃也不希望你像你父皇那样,一生失意,死而不瞑目……” 现在的境况,不正是和当年高太后背后操控大权的情况相似么? 秦琰重重点头。“母妃且放心,不该为、不可为,琰儿一定不做,大不了就是一死。我若死了,皇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傀儡,也算是对她的打击……” 兰妃捂住秦琰的嘴。“你是母妃唯一的希望,不许再说‘死’字,你死了,咱们这一殿人也都活不成了,卓依是,你难道愿意让我们都横死么?!” “母妃……”秦琰悲痛万分,跟着母亲默默流泪。 阿卓依站在珠帘后,看着这对软弱却善良的母子,心里叹气。在别国他乡能有人真心疼爱,是她之幸,可是,偏生是在北齐这样风雨飘摇的皇室,善良软弱的人,又岂能好命?好在,她来北齐之前便了解了一二,一直佯装做单纯无知的模样,陈皇后也未识破,一直并没有将她列为有害人物。她虽不是计谋城府极深沉的人,但也不傻,能暗地里帮衬着秦琰就帮衬吧。 她本来是盯准了秦壑而来,后发现竟还有秦誉这样一号深藏不露的勇猛男人,充满了男人味儿,和卓琅那般相似,真真儿是她喜欢的类型!可,就在文帝要赐婚的时候,秦誉告诉她他已心有所属,后才发现竟是萧袭月。对于萧袭月这女子,她是忌惮的,但比之萧华嫣,她更喜欢萧袭月。对于已经心有所属的男人,她不屑于去抢,洽正好遇见秦琰这个少年甘愿为她而死。她有个缺点就是偶尔会感情用事,是以,才选了这个少年……左右都是嫁人,不是卓琅,嫁给谁都没有太大差别。 母子俩正忧心未来,一宫女来报。“兰妃娘娘、十四皇子殿下,三皇子来了……” 秦琰眼中一亮。“三哥?” …… ** 且不管皇宫里夺位阴谋如何汹涌,将军府这方已经无暇他顾!萧云开焦头烂额,长子萧长文入狱,深陷谋杀庶妹、谋杀皇子的罪名中,刑部已经着手调查,住持案件的正是太后一派官员,三皇子秦誉也要参管,只怕这回是九死一生。 而将军府内,数月来怪像连连,烧纸钱、烧衣物,现下十几个黑衣人死在香竹园外,陈妈妈胸上扎着刀死在暖颐园门口。他萧云开也不蠢,显然,就是夫人郑氏与四女萧袭月的矛盾升级!那陈妈妈和十数个杀手,必然是去杀萧袭月的! 萧云开的老娘杜老夫人已经气得病倒,至今昏迷着。 府里上下,一片萧条紧绷。 “败家婆娘,败家婆娘啊!”萧云开内忧外患,满肚子焦心忧虑,终于忍不住,冲进暖颐园中,将正卧床的郑氏从床上一把揪住衣襟提起来! “我警告了你多少回,不要去招惹她、不要去招惹她!!你就是不听,现在这个最是要小心谨慎的时候,你和你儿子却搞出这等大祸事来!你是想让我们全家早点进棺材吗??!” 萧云开征战沙场、力大如牛,郑氏被摇得头晕眼花,可她一生被人捧在天上、也是有脾气的人,恨声道: “老爷,你现在只有挑软柿子捏,算什么英雄?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如何不去找那丫头片子的麻烦,来教训我?她杀了陈妈妈,她杀了陈妈妈啊!” 郑氏落泪,显然还在陈妈妈的横死惨象中没有恢复过来。陈妈妈从国公府跟她到将军府,从小就伴在她身侧,这回却惨死在她面前,身中长刀、蚁虫蚕食。 “一个奴才有什么好可惜!”萧云开也不全瞎,一二十年,哪会不知道陈妈妈是什么货色,“造成今天这局面那老叼奴也干了不少祸事,她早死、府里早安生!” 郑氏见萧云开盛怒说出这等残酷的话来,全然不同往日那般对她好言好语、言听计从,心下又是愤怒又多出几分惧意来。 萧云开在战场上杀人无数,只是在家不太多管,此番发起怒火来,如同战场上杀人的狰狞气势,饶是郑氏也是吓了一吓,凹陷憔悴的脸越加惨白了几分、血泪相和流。 “老爷,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陈妈妈带大了咱们一双儿子,华嫣也是她看着一手带大的,就算你看不惯她行事说话,也不能这般忘恩负义,她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郑氏大声顶回去,吵起架来,哪里还顾得了许多,说到后头许是知道自己不当在这个当口儿与萧云开对着干,于是落下眼泪、软下语气来,双手可怜的握着萧云开揪着她衣襟、布满粗茧子的装饰手臂。 “老爷,长文还在牢里等着咱们救啊……你在这儿打骂我有什么用?长文可是我们的长子,将来继承你‘忠勇将军’衣钵的长子,你在这儿骂我,还不如去找那丫头、让她少使绊子坑害咱们……” 萧云开听到萧长文还在狱中,又是一阵让人崩溃的焦头烂额,重重的怒“哎”了一声,同时放开了郑氏的衣襟。 郑氏“咚”的跌回榻上,痛了一回。 萧华嫣闻了讯匆匆赶来,踏进屋子见满地狼藉、听见相亲郑氏低声啜泣,心头大急又些许气怒,连忙上前护在郑氏面前。 “爹爹,你不能伤害娘,娘这一二十年来日夜操劳,都是为了将军府好啊!你不能伤害娘啊……” 萧云开见他一直视为掌中宝的女儿泪如雨下控诉着他,对郑氏母女恨铁不成钢,想起朝中的对他兵权的觊觎、家中长子身陷囹圄、后宅一夜死了十几个人怪事连连、老母气病在床至今未醒,心焦如麻、直感自己也要气病倒了去!他又想起去年,萧袭月初初回府,他气急了打死萧袭月时的场景……‘萧云开,你有种!’‘反了天了还!今天我就让你认清谁是主子!’‘萧云开,你今天若不打死我……他日,我定让你们全部,全部生不如死!’…… 萧云开脑海里一直挥不去萧袭月那恨恨盯着他的表情,心下焦急又重了一分,回过神来瞧着面前一直在府上风光了一二十年的母子,一字一句道—— “你自己问问你娘,这一二十年她除了为将军府操劳,还干了些什么!!” 萧云开怒气冲冲的丢下这一句就大步离开了。 萧华嫣连忙将郑氏扶坐起来:“娘,爹爹怎么能怪你呢,你是将军夫的正室嫡妻,你做这些事都是为了将军府好。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呐。大哥的事还一点进展都没有,如果大哥的罪被坐实了,恐怕,恐怕不光大哥会被处以极刑,连同行的我也会一并遭殃……”萧长文现在并没有供出妹妹萧华嫣来,若不小心说出来了,只怕她也难逃一死。 对这萧华嫣的哭诉,郑氏是丝毫也听不进耳里去,早在萧云开说那句‘这一二十年她除了为将军府操劳,还干了些什么!’时,她的脸,并着胸腔里那颗心,都惨白得失了血色!他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郑氏一颗心都悬了起来。若是放在从前,她也不惧,可是现在屋漏偏逢连夜雨,加上刚才萧云开的反应,她越加没有把握能不能安然度过这难关…… “娘,娘?你怎么了,说话呀!”萧华嫣也是急了。过去每次事,郑氏都出谋划策,告诉她怎么做,可是这回正到需要她的时候,她娘却不吭不响的。“娘,你这次难道要袖手旁观看着嫣儿和大哥死么?你快去求国公府的舅舅帮帮我们好不好?你说话啊!” 郑氏被萧华嫣握着肩膀一摇晃,回过神来,对着不停问询她的女儿,她本能挥手就是一巴掌。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娘掏心掏肺把你养了这么多年,娘现在面临大困境了,你却半点用都派不上,反而火上浇油、雪上加霜!我真是对你失望透顶!” 萧华嫣不可置信的捂着被郑氏一耳刮子打得红肿的脸,声音有些颤。 “娘……?” “我让你去求皇后,你却连面都没见上,让你抓住三皇子,可三皇子却反去帮萧袭月,让你抓住五皇子的心,可你现在连他的人都见不上!你怎地这般无用!娘养你这十几年是为了什么?” 郑氏连日来的惊恐和憋屈,终于一下子爆发出来,方才跟萧云开一番拉扯,披头散发,甚是狼狈,布了一些皱纹的脸两行泪痕,瞪着萧华嫣。 萧华嫣被郑氏吼骂得愣住了,继而泪水一颗颗落。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我?难道你养我就是为了给你争面子、争地位名誉吗?” “不然拿你何用?” 萧华嫣悲愤:“娘!你疯了!” 萧华嫣吼完这一句,捂着脸呜呜哭着跑出暖颐园。郑氏看着从小舍不得打一下的女儿气极跑开,心下一时后悔。是的,她是要疯了!被那一村三百多条人命逼疯了,被萧袭月逼疯了……国公府已经彻底断绝了与她来往,儿子,女儿,自己,她也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救起…… 将军府的天空一片阴云覆盖、气氛紧绷,唯独香竹园这一片地儿鸟语花香,一派春末夏初的宁和景色,甚是怡人。 秦誉送来的那对绣眼鸟儿过了一个暖冬,吃得胖胖的,在笼子里跳了两个月,终于恢复了苗条的身材。 萧袭月一边拿着竹棍子逗鸟儿,一边听着香鱼说上午发生在暖颐园中那精彩纷呈的好戏。 “呵,郑氏做了那么多孽,总归是要还的。这不过才刚刚入戏,好戏还在后头……” 香鱼默了一默,担心道:“小姐,老爷和老夫人那边会不会找咱们麻烦?”这两个人在将军上可都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 萧袭月呵了一声。“我爹要是有那胆子与我明着翻脸,中午就不会甘心吃闭门羹了,也不会早上去暖颐园找郑氏的麻烦,他一准儿是拿着家法来香竹园打断我的腿了。” 中午萧云开气势汹汹的来香竹园找萧袭月,却并没见成。萧袭月让香鱼告诉他,她在午睡,不许人打扰。萧云开拍碎了一套茶具,铁青着脸走了,到这会儿下午了也没见他吭个声、放个屁,不是忌惮她,是什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萧云开不只被萧袭月咬过一回,还差点被咬死。 “小姐,我发现一件怪事。” “哦?什么怪事?”萧袭月放下了逗鸟的竹棍子,听香鱼细细道来。自从她让杨霸山和颜暮秋两人各自教了香鱼习武和习字之后,这丫头是越发的聪明伶俐了,办事也格外得力。前世怎地就没发现她这般“骨骼惊奇”? 香鱼并没注意到萧袭月那些打量,而是专心的说着自己发现的事。“我发现将军似乎也在暗地里查着些什么。” 萧袭月鼻子里不屑的轻哼了一声。“府里又是烧东西又是死人的,发生这么多事,他若是不查就真是蠢货了,再说,三姨娘林氏与他透露些什么‘消息’也不是不可能的。” “香鱼不是说放火烧村那件事,而是另一件。”香鱼顿了顿,四顾了下周围无人监视,才凑近低声对萧袭月道,“我有两回无意路过,恰好撞见老爷在吩咐萧全查一个叫‘昊岩’的男人,老爷说起他的时候,脸色惋惜又慈爱,十分想要见到似的。” “昊岩?” 萧袭月仔细思索了下前世的回忆。昊岩,昊岩……前世没听说过这一号人呢。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铁面无情、杀人如麻的大将军萧云开这般急切思念,还要背着人来查? 萧袭月略作了些思量,做事应有先后,萧云开这事儿她慢慢来查,现下主要的,还是把郑氏母子这眼中钉拔了!省的碍手碍脚,一个不留神被扎到自己还得疼! 萧袭月坐在躺椅上,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云聚云散,露出一角天蓝的颜色,和苍白而微微带着些灼热的阳光。 云开,乍然见日。 从一年前她自冷宫青烬殿被挖眼割舌毒死之后重生回来,从熙宁园回到将军府中,当时她便发誓,此生绝不再做善人,绝不再任郑氏一干人等喝她血、吃她肉,将她的尊严和未来一并践踏了! 这一日,似乎在渐渐接近了!曲曲折折的一年间,她从一个被众人踩在尘泥里的失宠庶女,到了今日府上无人敢与她大声忤逆半句,整整用了一年! 萧袭月对着云散后日头洒下的耀眼光束,闭上了眼睛,眼角滑落两滴透明的泪珠子。如非重生,萧袭月都不知道自己也可以这般狠辣,如非重生,她也不知,秦誉并非那般的狠毒。 这一刻,萧袭月忽然很感激上苍,让她重活这一世。 她要报仇,为自己,为她身边因为她被萧华嫣、郑氏、秦壑等等残害的人…… ** 而皇宫这一方,求助无门的萧华嫣只能又来求陈皇后,却再次被拒宫门外。 “萧大小姐,你走吧,皇后娘娘说了,不值得帮的人不会帮,你好好回去反思反思吧。”莲嬷嬷冷着脸道。 “莲嬷嬷,你行行好吧,就让我见一见皇后娘娘……” “哎……你走吧!” 萧华嫣终还是没见到陈皇后。 萧华嫣走后,陈皇后才将将睡醒,连日来处理朝中与太后势力对峙之事疲累得紧。莲嬷嬷伺候着陈皇后梳洗。 莲嬷嬷想起萧华嫣凄凄楚楚求助的画面,轻声对陈皇后又提了提。 “萧华嫣母女似乎陷入了□□烦,皇后娘娘,这两个棋子咱们还要不要呢?” 陈皇后哼了一声,眸子里闪现些不悦。 “郑氏老奸巨猾,就算救了,也不一定能为本宫所用,萧华嫣虽然能忠心一些,但这几个月来她连萧袭月一根头发都没动得了!” 将军府中郑氏母女母子的窘境陈皇后自然知道,不过而今看来,她并没有必要帮郑氏,萧华嫣迟迟抓不住五皇子秦壑的心,不能让他死心塌地为她所用,根本辜负了她一番寄望。 莲嬷嬷道:“萧华嫣生得出尘美丽,又精通琴棋书画,是男子最痴迷的女子,只可惜城府虽深,计谋却不及萧袭月老辣,才总是吃亏。” “萧华嫣还太嫩。长在深宅大院儿里,被人捧在手心儿里,没经历过什么大苦大难,这一回,正好让她跌入尘埃吃吃苦头,长长教训。” 莲嬷嬷眼中一亮,明白了陈皇后的意思。陈皇后是要萧华嫣这回吃够苦头,真正的磨练一番,成为利器才能用得顺手。陈皇后并不是全然放弃了萧华嫣这颗苗子。 “她若是这番风雨都熬不过,本宫要她何用?还不如就这么死了干净。” 莲嬷嬷知道了陈皇后的想法,也不再多言,心道萧华嫣这番能不能活命,全看她自己造化了。 “皇后娘娘,安插在十四皇子殿下宫中的眼线来报,说昨日三皇子去殿中找了十四皇子,秘密的谈了些话,不知道是什么话。” 陈皇后眯了眯眼。“三皇子一直是我心头大患。他倒是狡猾得紧!本宫也被他纵-情-酒-色的假象哄骗了这么些年!” 说起这事来,陈皇后还一肚子气。她看人无数,竟然也有看漏眼的时候!就去年夏季,她赐给秦誉的侧妃赵月柔被施景蟠当做萧袭月强-暴了、横死在天龙峡上,施景蟠曾告诉她,赵月柔临死还是处子之身!秦誉根本就没有碰过赵月柔! 不过…… 陈皇后嘴角的笑容有些深,因着她时常以笑示人,妩媚的笑,暗藏狠戾的笑,算计的笑,让包括兰妃在内的人害怕的笑…… 此刻,她的笑容又扬了起来。 “不好酒色、能忍能屈,三皇子看似无懈可击了,可是却有一个弱点足以让他致命。” 莲嬷嬷拢了眉头眼珠一溜转,脑子里乍然一道亮光闪过。 “娘娘是说……萧袭月?” 陈皇后笑得满腹阴谋而又柔媚,红唇吐出两个字——“正是……”虽没多说其它,却已然有阴谋在笑中酝酿。 正这时,宫女低眉潜首来报。 “皇后娘娘,昌宜侯来见您了。” 陈皇后一听昌宜侯来了,笑容略微一僵,继而隐去了那阴狠笑意,而柔美了许多。 “让他进来吧。” “是,娘娘。” 宫女刚转身,陈皇后突然改了主意,叫住宫女:“你让侯爷去御花园的八角亭中等本宫。果品糕点茶水都端去,不得怠慢。” 宫女答了是,并着另外两个负责茶水糕点的宫女一道去了。 陈皇后忙对莲嬷嬷道:“把铜镜给本宫拿来。” 陈皇后照了一照,对着着装不甚满意,换了一套更显得年轻的素净宫裙,才去见了昌宜侯周宇。 昌宜侯周宇是北齐最年轻的侯爷,时年二十七,比陈皇后小上八岁,可陈皇后保养得宜,看起来仿佛也就是二十七八的年纪。 “昌宜侯,你见本宫有何事?” 周宇闻声回转身来。一袭戴孝白衣袍临风而飘飘然,衬得墨黑及腰的长发越加漆黑如瀑,俊眉修目,眸光安静恬淡,带着一抹忧郁沉凝,虽少了些生动的表情、显得有些行尸走肉似的冷漠、神魂抽离,却也越发衬托出一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来。 陈皇后暗想着,难怪这么多年文帝将这男子藏得这般好,自己郁郁不得志也要把周宇照顾得无微不至。这男人,天生俊秀,如同遗世独立的美玉,身在汹涌的风雨尘埃中,眼神还能这般安静纯洁。 虽然秦誉也俊秀、比之周宇有过之而不及,但是却气势逼人、处处散发着并非善类的气息,和周宇这般宁静淡然的温和气息是全然不同的。 陈皇后本对昌宜侯是没有好感,曾经也想过除去,直到文帝卧病在榻上这些日子,周宇时常进出,两人经常遇上,她才慢慢了解了这个看似温柔似水、实则刚强,不会因为外物而改变自己内心品性的男人。她一看见周宇,就情不自禁的想起入宫前的那些日子,轻松,而又怀念…… 周宇听了陈皇后的问话,不卑不亢、不近不疏的行了礼,声音入耳如玉珠落盘般的清朗。 “臣想去白龙寺出家,为仙去的陛下诵经求福,特来求娘娘恩准……”现下朝中真正掌权的是皇后,是以他来与陈皇后说一声。 陈皇后见了周宇本是高兴,一听,动怒。 “你要去当和尚?!” 周宇点头承认。 陈皇后气不打一处来,柔媚的声音里已经暗藏了怒意和威胁: “若本宫说不许你当和尚呢?” ☆、第81章 萧袭月重生之后已经一年,至于她的十五岁及笄之礼,似乎将军府没人有功夫理会、提起了。 萧长文在狱中逃出升天无望,郑氏在将军府中水深火热、自顾不暇,老夫人卧病,萧云开里忧外患日夜不能寐,三房林氏依旧默默无闻,四方田氏、五房潘氏各自躲在自个儿的窝里顾着保全自己,能少说一句话,绝不多吭一个字!对萧袭月,更是不敢有半个“不”字。 萧袭月也一直以为这及笄之礼,大约就这么算了,却不曾想,清早一起来,正在梳洗,就听冬萱面含了一些意外之色对她禀道:“小姐,老夫人来了。” 老夫人?萧袭月连忙将还没来得及整理好的衣裳整理了整理,便见杜老夫人在红姑和春荇、春梅、春叶等四大丫头的簇拥下,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了进来。 “祖母。”萧袭月不亲不疏的喊了一声,心下有几分戒备,不知她来是所为何事。 这三四个月来,杜老夫人苍老了许多,本来斑白的头发已经尽数银白,人也瘦了,显得一张脸上皱纹更密更深,一双因为苍老而浑浊的眼睛深深的陷在眼窝里,眼光流转之间,比之从前略显得多了些迟钝之态。蜡黄的脸色还染着几分病态,显然还在病中。 杜老夫人笑了笑,拉扯开两颊的皱纹,越加苍老,颤巍巍地朝萧袭月走过来。萧袭月细白的手被她苍老而微冰凉的手抓着的时候,心头惊了一下,便听老夫人道: “袭月啊,你今天及笄,咱们萧家的传统都是由母亲给女儿以玉笄簪发,你娘亲死得早,哎……你大娘又病着,就,由祖母来给你簪发,可好?” 萧袭月意外。她以为杜老夫人是因为陈妈妈的死,或者萧家长子萧长文刺杀皇子、谋害亲妹的罪名来找她,却没想到是因为要给她簪玉笄。听老夫人的声音,观之神情动作,显然还病着,来这香竹园是强撑着来的。 “谢祖母。祖母能来,袭月受宠若惊。”萧袭月说着客套话,心里一时有些不知什么滋味。 杜老夫人苍老枯槁的手拉着萧袭月坐到铜镜面前,亲手给她用篦子顺了发,一丝不乱。继而,萧袭月跪在杜老夫人受了簪礼。 “这支玉笄是祖母出嫁的时候从娘家带来的,是用十八颗犬牙做成,能够辟邪保安泰。你出生时有相师说时辰不吉利,祖母将这玉笄簪在你发上,希望你这一世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到老。” 萧袭月磕了个头。“谢祖母。” 杜老夫人叹了口气,掩饰不住忧心与沉重,拉起萧袭月来,一双眼已经含了泪。“袭月,祖母知道你恨萧家上下,是我们对不住你在先。现在弄到这一番田地,祖母和你爹爹都有责任。元慧母子这些年来是做了些过分的事,这一回也是他们自食恶果……” “祖母……” 杜老夫人打断萧袭月的话。 “你不必再说那些客套话来敷衍祖母,祖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这一回祖母不求你别的,只求你解了恨之后,能饶了将军府上下。忠勇将军府百多年的基业、威名,是祖辈辛苦建立起来的,若是毁于一旦、彻底灭了,祖母这一条命……死也不瞑目啊……” 杜老夫人说着,咳嗽起来,歇了歇,道: “罢了罢了,今日祖母来也并不是劝你什么。不管你怎么想,祖母始终还是将你当做萧家的人,一家人磕磕绊绊,再大的仇也不是不能解的,祖母只希望,‘忠勇将军府’的匾额能继续挂下去,祖母……等着你解开心结。” 萧袭月听得出杜老夫人是真心,并不是假意做戏,心里有些沉,语气亦有些沉。 “祖母,袭月虽只有十五,但并不是冲动意气之人,不会因为一时气愤而杀人夺命。我只想说,因果报应,将军府的荣损并不是我一人可以操控。祖母多年礼佛,应该深谙其理,没有无因之果,没有无源头的恶报。袭月言尽于此,望祖母体谅。” 萧袭月重重磕了一个头。 杜老夫人眸子又暗了几分,听出萧袭月话中并没有放过郑氏母子的意思,也无奈作罢,又叮嘱了萧袭月几句未来嫁人选婿之类的话,老态龙钟的被丫鬟扶着走了。 杜老夫人走后,萧袭月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在杜老夫人说要给她行及笄之礼时,她确实有感动,在她用恳求的语气让她放过将军府时,她确然还有上一世那残留的软弱善良跳出来,让她心软了半分。 可,她不会感情用事,不会放过那些仇人!正如她所说,因果报应,上一世没有报,这一世便是郑氏一干人等的报应!就算她冲昏了脑子,肯饶了郑氏、萧华嫣等等人,他们也不会让她活着!这辈子注定你死我活! 萧长文的案子已经审了多日,陈皇后铁了心不想出手帮忙,国公府也撇清关系,萧云开朝堂上因为储君之事自顾不暇,萧长文这回的罪名是坐实了。可,可笑的是,今晨天牢中的萧长文竟派人送了信来给萧袭月,说要跟她做交易。 呵,真是有趣,她倒要看看萧长文这只落水狗要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在去天牢之前,萧袭月要先去一个地方——三皇子府。 已经过去十余日,十四皇子秦琰的登基大典已近了!新皇登基之后,秦誉、秦壑等皇子封藩王封郡王还是无品阶的成为废弃品,都会有个结果。 多日来风云涌动,萧袭月不好常去秦誉府上,免得给秦誉招去麻烦,是以回平京之后还是头一回过来。 三皇子府还是一如往昔,跟萧袭月上回来没什么不同,若说不同,便是各个人都穿着素色戴孝。 “萧四姑娘,三殿下在书斋等您。” “好。”萧袭月四顾,却不见有银儿等美人的踪迹,问小厮,“你们家殿下的那些美人呢?” 那小厮闻言脸上出现一抹惊色,然后掩饰过去,小心翼翼的低眉顺眼道:“都,都在房里歇着呢,三皇子繁忙,她们都好些日子没有见殿下了。”说完,还偷偷瞟了一眼萧袭月的脸色。 萧袭月点头,见小厮这模样也确然有些搞笑。 他那么紧张做什么? 当然,萧袭月是不知道三皇子府上之人对她的印象已经由好奇变成了敬畏,尤其是银儿那些个平日就不太受宠的美人,听闻了三皇子与萧袭月看对了眼的传闻,个个都害怕自己被萧袭月嫉妒上,是以这些日子都只敢远远的瞧着秦誉,眼儿巴巴的捏着手帕子抹泪儿,不敢再同从前那样在萧袭月和秦誉面前晃来晃去的。 书斋格外安静,踏进去,便听见一声极轻而清脆的棋子落盘的声音。 萧袭月一眼便看见了那席上左手对右手,自己与自己下棋的秦誉。她早前本就有意进去看看秦誉在做什么,是以走得极轻,秦誉并没发现。 他难得的穿着一身白袍,尽管是戴孝的服饰,却显得俊秀逼人。二指夹起黑子,准确无误的落入棋盘,两方布局,自己与自己斗得不亦乐乎,许是觉着这几步棋局布得好,嘴角微微的扯开一个清浅的笑意。 那笑,如同一片雪花儿落入萧袭月心底,因这个薄薄的笑而眼前一亮。 这个男人,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一个神情,总有着一股子让人惊艳的魅力,难怪那怡人院千金难买的头牌姑娘,都甘愿千里迢迢的奔他而去。 “三皇子殿下就这般喜欢布局设谋?自己与自己都能下得这般起劲。” 萧袭月也不再隐藏踪迹。 秦誉抬起眼来,点墨一般的眸子看着萧袭月的瞬间染上笑意,听萧袭月那略带讽刺的话,挑眉道: “与人下棋总不能尽兴,毕竟这世上聪明人太少,蠢人太多,要让他们赢,或是让他们输得不要太惨,比简简单单的下个棋难多了。”秦誉活了两世,上一世就已经是棋中高手,再加上这一世这些年头,几人能敌得过他? “哦?好大的口气。”萧袭月一屁股在秦誉对面坐下。“不若然袭月领教一番三皇子的棋艺?” 古语有言,年轻小子无高手,萧袭月不信秦誉这二十岁的愣头青能下得过她三十几岁的“老婆子”。 秦誉见萧袭月有心要挑战、让他吃瘪,心下有几分好笑。这个小女子,说她聪明,她也聪明,说她笨吧,有时她真是笨笨的让他忍俊不禁。她根本不知道,他也是重活的。加上前世那些年头,他可比她大多了,是个“老头子”了。 两人下了三盘,都是萧袭月胜,第一盘胜萧袭月还高兴着,第二盘胜,她就狐疑,第三盘胜,萧袭月冒火了! 秦誉这厮根本就是在用行动表明,她在他眼里其实就是他话里头说的蠢货! 萧袭月暗骂自己笨,怎么又着了秦誉这厮的道儿!不管她胜还是败,都是她蠢啊!赢了,是他嫌她笨,让的,输了,那更是比不上他不是? 秦誉见萧袭月平静的隐藏着不悦,补充道:“我没让。” 没让?那你笑那般意味深长?萧袭月听了这句也并没有觉得挽回些面子,抬起头来,却发现秦誉正了色、深深的盯着她,一寸不移的,看得她脸上都有些发热了。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萧袭月问秦誉,也是提醒提醒他别在紧迫盯人了。 秦誉掠过棋盘,宽袖带落一地黑子、白子,如玉珠落冰面一般叮叮的响。 他看着她,薄唇抿了抿,萧袭月竟然在一向桀骜而沉稳的秦誉脸上,看见了一丝紧张和拘谨。她没有催促他,半晌,才听他问—— “萧袭月,若我说,我想娶你,你愿不愿嫁与我?” 嫁?萧袭月不料今日他找她来,是问这个的,一时毫无心理准备,不知道怎么回答。 “何时……?” 秦誉将棋盘连同矮几看也不看一眼的推到一边,除了两人之间的障碍,栖身上前将萧袭月双臂紧紧扣住,将她扯入怀中、罩入他的领地,却没有如同往常那般紧紧抱住,而是在他胸前隔了一小段距离。 他比她高大许多,低着头深深的看着萧袭月道:“新皇登基之后,我带你走。” “……” “这辈子,让我照顾你,可好?为我秦誉生儿育女,陪我到老,然后一同入黄土了了这一世。” 秦誉的容颜离她太近,萧袭月整个视线,都被他带着些侵-略性的恳求询问目光占满。萧袭月咽了咽唾沫,心里已经有个声音说了“好”,可那个字到了嘴边,却还是缺少了些勇气,只怕自己一时太冲动做错了决定、给不了承诺。 秦誉了解萧袭月的想法,也知道她所受过的那些伤害,将萧袭月轻轻揽入怀中。 “不怕,就算一日你要离开我,我也不悔。让我照顾你,萧袭月……” 萧袭月眼睛有些湿,却还是没有哭出来,将那泪意逼了回去,平静了声音冷声道:“娶我,就不能再对别的女人见异思迁,我可以许你对我的感情变淡,但若你爱上别人,我会杀了那女人,然后离你而去。这样,你还愿意娶我吗?” 秦誉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说,话语中带了一丝笑意,平素冷硬的语气不见了,现在满含着说不尽的温柔,修长玉手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萧袭月的头发,轻声道: “你杀了那女人,再顺便将我也杀了吧。若一日我没有经得住诱惑而让你受伤,我会恨死自己,那样还不若死在你手中。” 他是多么不容易才换得了她,若他日后真的变心了,有始无终,那和秦壑又有什么分别?岂不是一样的该死! “好,我跟你走,但你务必记住今天说的话。” 萧袭月答应秦誉一方面是被他感动,再有,也是拔出了萧长文、郑氏之后,秦壑、秦誉去了封地,她留在平京于太后已经没了利用价值,加之国公府定然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她报了仇,在平京城中也难以活命。秦誉大约也是看清了她的窘境,才这么突然的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将她带走。 “不过,文帝刚刚驾崩皇子不可婚娶,大婚之礼大约是要推迟,你会不会介意?” 萧袭月摇头。“只要你记住你的誓言,我可以等你。” 萧袭月从秦誉府上出来,手脚都还热得发麻。不敢想象,她竟然真的要跟了这个男人。前世,她曾恨不能让这男人战死沙场,现在却要跟他生儿育女。 人这一辈子真是难以预料啊。 平京城虽然在“乱世之秋”,许多人应接不暇、一团乱麻,不过萧袭月是将这些已经安排了妥当。新皇登基,分封天下,拔出郑氏母女、处斩萧长文,之后,便与秦誉一道南下去平津。 萧长文罪名已经坐实,只待新皇登基之后,下旨斩杀。萧长文如此恶罪,正是体现新皇公正严明之时。他倒是撞在枪口儿上了。 萧袭月去了萧长文所在的天牢。 萧长文早没了往日的风度,蓬头垢面,满身惨烈伤痕,扑倒牢房门口,透过缝隙朝萧袭月伸手求救,声音因为嘶吼太多而沙哑得难听—— “四妹,四妹,你救救大哥、救救大哥!大哥知错了,大哥什么都改,你说东我往东、你说西我往西,绝不说个‘不’字!” “呵……萧长文,我可不是你妹妹,你的妹妹现在在将军府上吃香喝辣呢。我是你嘴里说的贱丫头片子,不敢高攀萧大公子。” 萧长文一听萧袭月说萧华嫣在府上吃香喝辣,心里不是滋味,他本是帮妹妹出气,可是这么些天下来,受苦的却只有他一个人!萧华嫣来看过他几回又如何,什么都没做成,让他在这儿等死!等着砍头以大敬天下! “四妹,我知错了,你放我出去,我决不再与你作对了,我萧长文对天发誓!” “哦?那你的善良母亲和仙子妹妹不管了?” 萧长文讨好的脸色乍然一变,有了寒心恨色。 “他们都不管我,我管他们作甚!” 萧袭月走进了两步,萧长文爬在地上,黑黢黢的手终于摸到了萧袭月的脚尖儿,乞求讨好、满怀希冀的看着萧袭月,如同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萧袭月轻声笑道。“没想到大哥这般识时务,四妹真是高兴。” 萧长文忙点头。“只要四妹救我出去,日后我便是你的狗,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萧袭月笑容乍然一狠,一脚踩在萧长文的手指上。萧长文因着骨裂而疼得面目面目狰狞。 “郑氏虽毒,到底生了你养了你,萧华嫣心肠歹毒,她到底还是你妹妹,四处想办法救你。你要杀我、害我,我是恨你,却并不鄙视你的骨气。可这回,呵,大哥真真儿是让人失望透了啊。爹爹引以为傲、当做下一任将军来培养的长子,竟然是个贪生怕死、忘恩负义的走狗。” 萧袭月一脚踹在萧长文胸口,脏东西一样踢远了些,“萧长文,你想做我萧袭月的走狗,也不够资格!” 萧袭月哈哈笑起来,笑声在阴湿的牢房里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萧长文抱着剧痛的手,被萧袭月那一番话深深地刺痛了自尊,目眦欲裂盯着萧袭月恨声嘶吼——“萧袭月,我萧长文死了也要化身修罗来掐死你!把你千刀万剐!!” 萧袭月本已经转身走了几步了,闻言回身又走回来,随手抽了狱卒的长刀刹那抵在了萧长文喉咙上,萧长文大恐、立刻不敢再多骂一声。 “萧长文,我能让你死一次,我就能让你死第二次!你不说我还忘了。等我死了下了阴曹地府,须得再找你算一回账、再让你惨死一回,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萧长文惨白了脸,盯着萧袭月脸上的笑意从心底里深深地害怕。 “你,你不是人!你鬼,要索我们命的恶鬼!你是鬼……” 萧长文惊恐的吼声回响在牢房中,久久不散。 …… 临秦琰登基大典前一日,秦誉去凤翔宫找了陈皇后。 “三皇子来见本宫,就是与我做这交易?”陈皇后精明的眼睛盯了一眼秦誉,含着常有的妩媚笑意。“为了个女人,你竟然敢威胁本宫?” 秦誉对着陈皇后依然是一副深藏不露的平静表情,让人无法在他的神色和语气中寻找出他的喜怒哀乐,若要仔细体会,只有让人心底发寒生出惧意。 “太后中了我的毒,解药便在我的手上。若皇后娘娘不肯、要为了个将军府庶女而横加阻挠,太后的毒明日就可解。到时候,只怕皇后娘娘不能这般安枕在凤翔宫中了。” 陈皇后笑容有些僵,显然是被秦誉这番话激了一激。 “三皇子这般自信,你就不怕本宫杀了你?说实话,本宫这些年一直可将你视为仅次于太后之后的头号眼中钉呢。” “皇后娘娘是聪明人,现在不会杀了我。若我死了,没有了匍匐在五弟身后的黄雀,五弟这只螳螂可是要捕蝉的。太后毒一解,皇后娘娘这方两面夹击,只怕日子就要忙碌了。就为了萧袭月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庶女,皇后娘娘要冒这么大险,当真是不值得。”秦誉一句一句慢条斯理的讲着,也不逼也不急,仿佛稳操胜券。 “三皇子说得倒是轻巧,本宫可不傻。萧袭月哪里是一般庶女,但凭一己之力就能把萧云开一家子弄得鸡飞狗跳、几回命在旦夕,若放在你身边……你说,哀家如何能安心让她与你一同离京?” “皇后娘娘且放心,秦誉并无夺位之心,只求在边陲之地,美酒美人安然过了余生,远离纷争。” 陈皇后暗暗哼了一声。还在撒谎。不过,用萧袭月随他离京换高太后这条她想尽办法都没能拿到的老命,确实只赢不亏。 “好,三皇子重情重义,对琰儿也是极好的,定然不会做出残害手足之事。萧袭月与你一道走本宫并无异议,只是……萧袭月终究是将军府庶女,你正妃之位恐怕高攀不上,还是侧妃合适。” 陈皇后名义上仍然是秦誉的长辈,有权力掺合他的婚姻大事,何况文帝已驾崩,除了太后,便只有她最有发言权。是以,要萧袭月清清白白的跟他走,必须得先过了皇后这一关。 秦誉喜形于色,全然没有方才的镇定,声调儿也高了些。“早知道皇后娘娘同意,誉儿也不这般说那些冒犯之话了。正室侧室无所谓,只要这女子伺候我便可。府中美人无一不是柔柔顺顺的,偏生萧袭月性子刚烈,甚是新鲜。日后再另娶贤妻并不影响。” 秦誉神色惟妙惟肖,仿佛萧袭月并不重要,只是一时看上了她姿色。陈皇后早前笃定秦誉真心喜欢上了萧袭月,现在一看,又觉着,似乎不是……一时也拿捏不定了。 “为了对皇后娘娘成全的感激,誉儿和萧袭月在十四弟登基之后,有一大礼相送。” “大礼……什么大礼?”陈皇后狐疑。 “国公府的万两黄金。” 陈皇后眼中一亮。银子谁不需要,何况是万两。只是,为何是国公府的? …… 秦誉与陈皇后做完交易,退出凤翔宫。 陈皇后断然不会轻易许萧袭月得正妃之位,与其让她笃定他真心深爱上萧袭月、以萧袭月作威胁,还不如暂时舍了那名头,保得她一时周全。再者,皇帝驾崩,皇子皇女一年不可嫁娶,正妃他也是带不走,若是侧室,直接就可以领走,等到了平津,休养生息,什么都还不一定!还不是任他来! 他要这江山,而站在他身边俯瞰江山的女人,只能是萧袭月。 * 秦琰登基为齐顺帝,封秦壑为胶东王,秦誉为平津王,其它皇子多只是虚衔郡王。胶东之地贫瘠至极,年年大旱,青黄不接常有。陈皇后确实将秦壑防得紧。 而后半月,萧长文之案有了定论,处死的圣旨已下。郑氏已经病倒了两日,精神崩溃,萧华嫣全然没了主意,日日守在五皇子府门前,只求秦壑这最后一丝希望。但,秦壑再怜香惜玉,却也知道轻重。救萧长文,便是摆明了与秦誉对着干,现在这个时候显然是不明智的。 萧长文谋害亲妹、谋害皇子,罪无可赦,先游街示众,再法场处斩刑!一路上,萧长文面目狰狞的嘶吼叫骂着要杀了萧袭月。“萧袭月,我死也不会放过你!”“萧袭月!!!”“娘,华嫣,爹,你们竟然看着我死!我恨你们、恨你们!!” 萧长文那模样蓬头垢面,已然是疯了一般,语无伦次。 几人不怕死呢? 仁义无双的忠勇将军府嫡长子、国公府嫡外孙,竟然干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旁观的百姓议论纷纷,就在这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股消息,迅速在拥挤的人流中传开—— “这囚犯的娘,也就是国公府的嫡长女,为了保住正妻之位,杀了将军原配全村三百多口人灭口!” 议论之声此起彼伏,看过了杀人,平京的百姓又将注意力迅速转移到了这悚然的传闻上。 “将军府夫人不是仁义无双吗?怎么会干出这般惨无人性的事来?” “谁说得定,万一跟这谋害亲妹的‘平京第一公子’一样,是装的呢?” “原来那国公府的嫡长女也本是个妾室啊!” “可惜了仙子般的萧大千金,一下变成庶女,本来与胶东王门当户对,现下出了这等子丑事,也不知道能不能当上个侧妃了。” ☆、第82章 萧长文在平京的几贵族和臣公子之间素有第一儒雅公子的名头,是众多大家闺秀都暗自倾慕的人,却没想到落得个谋杀亲妹、谋害皇子的罪名而被砍头!加之其母又深陷那边陲村子全数被杀人灭口的传闻中,将军府大房几个从前被作为仁义道德典范的人物儿,尽数饱受非议! 平京贵族第一夫人,将军府郑氏;儒雅仁厚第一公子,萧长文,而今看来,都是个笑话! 而这郑氏之女,长文之妹,传说伴长虹贯日而生的、貌若天仙的萧大小姐又是如何? 百姓言:龙生龙、凤生凤,恶人养的女儿,大凡也没两个好的。 …… 萧长文被砍头的当夜,雷雨阵阵,闪电掠过暖颐园的院子,接着便是一道惊雷炸在屋顶上! “啊——!!” 一声女子惊恐之极的叫声,在稀里哗啦的雷雨声中很是突兀。 锦绣忙掌了灯,朝萧华嫣的床边去。 狂风从窗户缝里漏进来,吹得油灯灯焰一跳一跳的、影影绰绰,混着女子害怕的呜呜啜泣更显可怖。 “大小姐、大小姐,你、你怎么了?” 锦绣的手刚刚碰到萧华嫣,就被她使劲儿的拍开。萧华嫣抱着身子使劲往床里头缩——“不是我不救你、不是我不救你……不要找我,不要找我……大哥,不关我的事啊!” “小姐是我啊,我是锦绣,是锦绣!” 锦绣掌着油灯凑近自己的脸,让萧华嫣看清楚。萧华嫣颤颤抖抖,终于看清了锦绣。 萧华嫣冰凉的手死死抓住锦绣,说话的声音颤抖着,语句断断续续的。“你,你刚才有没有……看、看见我大哥?他,是不是回来了?” 锦绣经萧华嫣这么一说,立马也害怕了一分,咽了咽唾沫。“没、没有啊。大公子已经死了。小姐,你肯定是做恶梦了。” “……”萧华嫣受了巨大惊吓、惊惶至极,抱着膝盖瑟瑟发抖,“不,不可能的……刚才,刚才我真的看见了大哥,他穿着囚衣,七窍流血的站在我床边,盯着我……” 锦绣亦害怕了,萧长文白日里才被砍了头,死状可怖! “锦绣,你,你跟我去门外看看……” 锦绣头皮发麻,却也只得掌着灯走在前头,去门外看看。刚推开门风吹熄了油灯,接着一道闪电一闪…… “啊!” 锦绣一声尖叫晕倒过去。锦绣昏倒,身后的萧华嫣一下就看见了那门口一大摊血迹,还以双男人沾血的白靴子! 萧长文的! 萧华嫣惊恐至极,惊声尖叫——“鬼,有鬼!救命啊!!” 这一夜将军府的人本就因着萧长文被砍头之事睡得不沉,听了这一番动静,不一会儿就有人闻讯赶去。 而另一方,萧袭月的香竹园。香鱼进门,身上湿漉漉的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关好门之后,转身对萧袭月禀报。 “小姐,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萧袭月笑了一声。“暖颐园里那么大声儿的喊着有鬼,除了看见有人装神弄鬼,还有什么。锦绣,是吧?” “小姐好生聪明!我过去的时候,正看见锦绣穿着一身囚衣,在大小姐床前站着,而后又假惺惺的掌了灯上去查看。结果啊……”香鱼想着不禁了笑了声,“两人商量着出门一看究竟,打开门就看见咱们准备的那狗血和靴子,都给晕了。小姐,你这招可是把‘鬼’都给吓昏了。” 萧袭月嘴角也染了冷冷的笑意。萧华嫣现在心里定然怕极了萧长文的鬼魂向她索命。萧华嫣最是怕这些的,不然前世也不会因为坏事做多了夜不安枕,毒杀她都还要挖眼割舌,怕她找她索命。 萧华嫣怕,她就偏偏给她演几出,让她怕个够!死也就那么一会儿的事,若是死得太痛快,岂不是便宜了她! “锦绣果然是埋伏在萧华嫣身边伺机坑害主子的人。装神弄鬼,可见她对萧华嫣定然有恨,她们之间……究竟有什么仇……”萧袭月思索起来。 萧袭月一说,香鱼也思索起来。 “会不会,和杨花村灭村那事有关?锦绣也是国公府过来的。” 萧袭月猛然想起来。对啊,她怎么就忽略了这么简单的一层关系呢?林氏是杨花村的,若锦绣也是与杨花村的事有关,那她们二人时而在暗中交谈,也可以说得通了。锦绣从国公府过来,那,很可能与郑二夫人有关系…… 一切明日便能知晓。郑二夫人竟然与萧袭月传来了信,约她去花朝楼一见。 就在萧袭月想着如何给这个郑二夫人下一剂猛药的时候,这个郑二夫人竟然自己主动找上了她。看来,也不是完全懦弱无主见的主儿,至少还是有些脑子、有些眼线的。 第二日一早,萧袭月收拾妥当,正要出府去,却被萧云开在香竹园外拦住了她的去路。 才几个月,萧云开的两鬓已经添了霜,苍老了许多。此刻,正阴沉着一张脸,盯着她。 “萧袭月,长文已经死了,你还不够吗?还不收手吗?” 萧云开脸虽阴沉,但对她语气已经不如从前那般硬,听着有些疲惫和认输的意味。 萧袭月哼笑了一声。“爹爹,你如今不是已经投入皇后羽下,何须惧我?” 否则萧长文这罪名,岂会仅仅是他一个人砍头能了事的。 萧云开怒吼一声,一把揪住萧袭月的衣襟。“都是萧家人,你大娘、大哥、大姐都已经付出了血泪的代价,你还松手吗?!!你这残害亲人的行为,又比他们薄待你的行为高尚得到哪里去?你这样和畜生有什么分别!” 萧云开一时冲动的盛怒之后,却也不敢如同萧袭月刚回将军府时那般毫无顾忌。是以,萧袭月冷哼一声,并没有费多少力气,就掰开了萧云开狠狠揪着她衣裳的手。 萧袭月清亮的眸子里含了慑人的寒意,却矛盾的带着笑,声音很轻: “爹爹,你到皇后跟前儿求她扣下我,以一半兵权作交换,换将我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又何尝不是畜生呢,恩?就算你不曾给予我什么父爱,但到底我还是你的女儿。”说道后头,萧袭月声音陡然一肃,语气含了怒意,拔高了声量越发慑人——“你对我做的这些,又比我高尚得到哪儿去?!爹,爹!” 萧云开被萧袭月那一声饱含了恨意的“爹爹”震得不禁后退了一步。确然,他更多时候是将她当做家门不幸、养在身侧的老虎,警戒着、仇视着,并没有当做女儿看待。 “你与其在这儿与我大呼小叫的问我有没有良心,还不如去关切关切你的仁德好夫人,十几年前那三百多条冤魂,有没有找上门来与她索命?大娘,今日可是因为闹鬼病得下不来床呢……” 萧袭月说着又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提醒萧云开道,“对了,三姨娘那只断手真真儿是可怜,这几日雷雨连连的,啧啧,断骨得多疼啊。你说,三姨娘本来年轻貌美好好的一个女子,如何能被逼到自己剁了手的地步?” 萧云开下巴上的胡子和着嘴唇一起微微颤着,内心惊涛骇浪已经随着萧袭月的话,翻滚的越发厉害!尤不承认多年来内心的怀疑:“你休得污蔑你大娘!你,你说的什么三百多条人命,不过都是传言!” “是不是污蔑,爹爹心里难道一点底都没有么?不若,去问问大娘她有没有做过。” 萧袭月也不与萧云开多废话,转身利落的出门去见郑二夫人,独留萧云开一人在原地伫立半晌,脸色越站越阴沉,眉头越拢越紧。 他如何不知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空穴不来风。杨花村,他当年受伤后遇见林氏的地方。若真是被一把火烧了,凶手是谁,不难推测。这么些年来,他一直没有再想起那个村庄,直到萧长文被斩首之日,杨花村人被全部杀人灭口的传闻才突然传开。 萧云开没有直接去郑氏那儿,而是去了林氏那里。 穿着朴素衣裳的林氏,正在单手补着一件男子的衣裳,款式是年轻男子穿的,见萧云开来,匆匆收了起来。 萧云开一心疑惑,也没注意看。 “白霜,我有话问你,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不许隐瞒!” “老爷,您,您说……” 萧云开心底万分复杂,问出了他一直不敢面对、故意忽略的问题。“你老实告诉我,当年咱们住过的杨花村,还在不在?” 林氏听见杨花村三个字,先是一惊,接着眼泪忍不住漫上了眼眶,虽什么都没说,但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萧云开愤怒得似要吃人。 “三百多条人命啊!!三百多条……”都是因为他而死的! 他只道是郑氏威胁了林氏,让她不许乱说,只将她困在秋风居中这些年而已,却不曾想过,他有过美好回忆的村子,竟然因为她的嫉妒而被灭了!三百多条人命,全部没了! …… - 傍晚,郑氏在榻上卧着,一直引以为傲的长子被斩杀,她的心疼得如同少了一块肉、血淋淋的尽是血!无奈,这一回皇后彻底不愿帮她,国公府撇清关系,她又深陷杨花村那事的危机中,自保都难,如何还有力气去救萧长文。 陈妈妈的死状,萧长文的死状,一直在她脑海中挥散不去,还有平京城中那些流言蜚语,她昨晚及已经收到了消息,只怕迅速就会传到各家贵族中去,她的那些亲戚朋友都会知晓。 平灵满脸忧愁,小心翼翼对郑氏道:“大夫人,大小姐刚刚哭着跑来要见您,说有重要的事要问您……您现下醒了要不要奴婢去通知一声?” 萧华嫣要问什么,郑氏哪里会不知道。定然是今天也听闻了那林氏是正妻,她是妾室的传闻,跑来质问的。 “不见……”郑氏有气无力,儿子死了,心里少了一桩事梗着,竟然脑子清晰了一些,“这日子,真真儿比死还难熬……”郑氏含恨,咬碎了一口牙。“萧袭月那贱丫头竟然狠毒如斯!她是要对我赶尽杀绝啊!难道,难道天意就是要我郑元慧,栽在一个十几岁的丫头手里吗?!” 平灵含泪,安慰道:“大夫人,您可别这么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您都是将军府的当家女主人,再大的风雨都有这方屋瓦遮着,一时的不顺利并不能代表什么,人这辈子哪里没有个挫折呢。大将军对您一向敬重,过了这段日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郑氏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但愿”,便听房门“哐啷”一声,被一脚踹开! 平灵吓得一抖。“将、将军。” “滚出去!”萧云开一吼,平灵赶紧下去。 郑氏见萧云开怒气腾腾、双目血红,心下升起一分害怕来。“老爷你这是做什么?啊……” 萧云开毫不留情的一把揪住郑氏的衣襟,从榻上拽下来,拖出门去。 “你问我做什么?我还要问问你,这些年究竟做了些什么!三百多条人命!你竟然下得去手!!” 郑氏脸刹那一白,血色尽失!却硬着头皮,顽固的不承认,若承认,而今没了国公府的庇佑,就只有死路一条:“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云开见郑氏冥顽不灵,大怒,狠狠一耳光扇在郑氏的脸上,“啪”的一声打得郑氏一声痛叫,头晕眼花,嘴角、鼻子流出血来! “你不知道?那就到黑牢里好好给我想清楚了,知道了再出来!” 郑氏一听慌了神,才知道这回萧云开是真的盛怒了!连忙拉住萧云开的臂膀,泪水纵横,“老爷,老爷,你不能关我!我给你生儿育女,苦心支撑这个家这么多年,你不能关我!我是你的结发妻子啊!” 萧云开听到“结发妻子”四个字,怒火重重的红眼睛染上悔恨,一字一句道,“结发妻子?若要说结发妻子,白霜才是我萧云开挚爱的结发妻子!当年要不是你用国公府的势力威胁利诱,我岂会娶了你这个面善心恶的毒妇!” 萧云开对门外吼着,“来人,把大夫人关进后院黑牢里!来人!” “老爷,不,老爷……我是冤枉的啊,我是冤枉的啊……” 郑氏疯了一般,蓬头垢面拼命挣扎。郑氏平日在府上威严十多年,家仆怯生生不敢动她。 萧云开见府上的仆人竟都那般害怕,连他的命令都不好好执行,更加气了! “你们不敢?好,好!我亲手来!我不信这个家我还做不了主了!” 萧云开揪着郑氏的衣襟,一路从暖颐园拖去黑牢。这一番动静大,田氏、潘氏都闻讯赶来,象征性的劝了两句,也都不敢上前。 萧华嫣从五皇子府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正遇到亲娘郑氏遭逢大难,惊恐交加,连忙护在郑氏身前。 “爹你放手啊!娘流血了!你放手啊!娘是你的发妻,不管大哥犯了什么错,都不能怪在娘头上啊。这件事,你也有责任……” 萧云开手臂一挥,将萧华嫣推开,摔在地上,怒吼道:“你再拦着,我把你一起关!” 萧袭月回府时,正好碰见花园中挤满人,以及这凄厉的一幕。看来,萧云开是从林氏那儿得到真相了。 郑氏被拖了一路,满身尘土、满脸灰,头发散乱,嘴角和鼻孔还流着血!看得出,萧云开这回是要动真格的了!三百多条人命,如果一状告到朝廷,萧云开也是乌纱难保!刚用一半的兵权躲过萧长文一劫,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来了这么一桩大祸事!只怕他杀了郑氏的心都有了吧。左右,郑氏现在已经没有娘家国公府撑腰,萧云开也不必同从前那般忌惮郑氏。 郑氏看见站在一旁、笑看着她的萧袭月,大恨。“萧袭月,是你害我!是你害我!” 萧袭月嘴角笑意越弄,用眼神对郑氏说:是我,又如何。 没错,萧长文被砍头当日流传的流言蜚语就是她放出去的,那么多人集结在一处,正是散播传闻的好时机。若非如此,郑二夫人定然也不会这么快找上她来…… 萧华嫣见了萧袭月,瞪着泪水花花却全是恨意的美目,已经没了平日引以为傲的千金风度,如同泼妇一般冲过去掐萧袭月的脖子。“萧袭月,我跟你拼了!” 大哥死,娘被关,嫡女身份都被威胁,从小被众星捧月供着的萧华嫣,已经如溺水之人,失去了理智。 只可惜,萧华嫣刚冲到萧袭月面前,就被萧袭月一脚踹在膝盖上,一下扑倒在满是尘土地上,满身、满脸都是泥巴。脸上的眼泪沾湿灰尘,一张美艳艳、俏生生的出尘脸庞,狼狈不堪! “大姐怎地连站都站不稳了。坏事做多了,见到我腿软了、行这么大的礼?” 萧华嫣崩溃一般的流着泪,趴在萧袭月面前的泥地里,从不沾阳春水、弹琴作诗的手,此刻却如同利爪一般,紧紧抓萧袭月的脚腕,仰头盯着萧袭月,目眦欲裂:“萧袭月,你这个恶鬼、恶鬼!” 萧袭月任她抓着,居高临下的俯视趴在她脚跟前的萧华嫣,冷声戏谑道。“大姐,跌入尘泥的感觉如何?” ☆、第83章 萧华嫣透过泪眼仰视着萧袭月,只觉她那含了一丝冰寒笑意的脸,那么定定的盯着她,如同被修罗鬼盯着一般可怖! 郑氏被萧云开一怒之下关进了黑牢里,凄厉唾骂之声就算隔着两个院子,都能听得见,将军府上下一片提心吊胆,生怕惹了人,比如,萧云开,萧袭月…… “娘……”萧华嫣在母亲郑氏的黑牢外哭了一个时辰,无奈只得去求萧云开。可萧云开却闭门不见,真真儿是狠了心。 母亲被关,萧华嫣六神无主,再加之她母亲郑氏并非原配发妻的传闻,只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是上天要亡了我们母女么?!!!”“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娘……”萧华嫣仰天哭喊着,十六年来从没有这样狼狈、绝望过。 她头顶上,夜色里的苍穹黑得像个漩涡,仿佛要将她的命、魂儿都吸走。她知道,那漩涡之后,定然是萧袭月在虎视眈眈盯着,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萧华嫣又去了秋风居找林氏问清楚,却被萧云开拦截,丢回了房里,严加看管,不许出门。 忠勇将军府里风光了二十年的暖颐园,今夜除了凄厉痛哭,再也没有那金贵、高雅的气息。 - 黑牢里阴湿阵阵刺骨,郑氏有寒腿,阵阵作痛。 二十年来死在这方黑牢里的人,不知多少,没有几个不是经过郑氏的手丢进来的。 萧袭月身后跟着端了酒壶的香鱼,停在郑氏面前。萧袭月身穿着绫罗锦绣裙,干净,精美,早不是当初从奴才院儿出来、一身破旧奴才布衣的萧袭月了。 郑氏满头满脸的灰土,灰尘、血迹在脸上染得乱七八糟。 萧袭月与郑氏,一个姿态优雅的站着,居高临下,一个有气无力的趴着,狼狈不堪。一个安然站着、一个狼狈趴着的场景并不是第一次,不过,这回站着的是萧袭月、趴着败寇是郑氏! “大娘,袭月给您准备了一壶暖身子的酒。酒能暖身,也能壮胆,要是夜半张妈妈和周管事、还有那些死在您手下的鬼魂,回来找您索命、报仇,您还可以用酒壮壮胆,不然要是吓出个号单,女儿得多心疼。” 郑氏本是对萧袭月满腔怒恨,听了这话,又见四下乌漆墨黑的,心头直跳得厉害。 “没想到,你居然和林氏勾结起来对付我!” 萧袭月不置可否。她要那么以为,就那么以为吧。“原来我只道是大娘在府上收拾些人命罢了,没想到那边陲小村还有一串血债等着您偿还,啧啧……大娘您操劳‘内外’,真真儿是呕心沥血啊。” “萧袭月,你以为你能得意到最后?你以为,国公府会放过你?你与我作对,就是与国公府作对!” 郑氏还在嘴硬。 萧袭月“吭”的一声将酒壶放回香鱼端着的托盘中,笑含了一丝讥诮:“我当然不会蠢到认为国公府会放过我,所以,你死了以后,我会让你娘家的兄长亲戚们一同下去陪你。这样一来,大娘也不会觉得寂寞了。” 郑氏心惊。 “你,你竟然敢把主意打到国公府头上?呵,你就算毒死了我,过不了多久也是死路一条!国公府不会放过你!皇后娘娘也不会放过你!连你的亲生爹爹,都会把你诛了!哈,哈哈哈!” 郑氏惊恐极,反而狂笑起来,笑声在黑牢里回荡着,阵阵悚然。 诛她?!萧袭月呼吸重了几分,黑牢里也能听得清晰。郑氏停下笑声来,因为她猛然看见了萧袭月脸上的那分含了杀意的笑,如同见鬼一般的让人后背发凉! 萧袭月步步逼近。 郑氏惊恐后退。 “你,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大娘……你怕什么?我怎么可能毒死你呢,就让你这么轻而易举的死了,如何对得起你从前对我、对别人做过的那些孽事?”萧袭月掐住郑氏的下巴,将酒壶的壶嘴插-进她口里,“大娘房中宝贝多。女儿从你的药箱里随意拿几瓶子药,也不知是什么疗效,大娘好好品尝品尝……” “唔,唔唔……” 郑氏被香鱼制住,根本挣扎不开,硬生生被灌下了那一壶酒,立刻头晕脑胀,却偏偏醉不过去,四肢百骸渐渐疼痛起来,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骨肉!是,是‘万虫散’!郑氏一下就反应过来喝下的事什么药。喝下万虫散后,不光寸寸骨肉如虫啃食,更会错乱人的神经、理智,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不,她郑元慧一辈子高贵优雅,死也不做疯妇!不! “萧……萧、袭月……你好歹毒的心!我郑元慧,究竟,究竟与你有什么仇?!” 郑氏趴在污泥中,抓着萧袭月的绣鞋,只恨不能掐穿了那布,剜了萧袭月的血肉报仇!香鱼见状担心萧袭月受伤,想要将郑氏的手踢开,却被萧袭月挥手示意不必动。 萧袭月轻而易举的一脚踢开郑氏想要抓伤她的手爪,一脚狠狠的踩下去,只听郑氏一声裂骨般的尖利痛叫,直刺得香鱼耳膜都发痛了。 接着,黑牢里回响起萧袭月冰寒入骨的声音,带着一分笑意。 “大娘,若我说,我这辈子是重生而来,就是为了向你寻仇的,你信么?” 郑氏已经痛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在萧袭月脚下哼哼唧唧,朦胧可分辨是在骂骂咧咧。 人前从不说脏话的高门贵女郑氏,现下竟也和泼妇无二! 萧袭月也不再多解释,只是冷笑的唇角越发弯了。“放心,大娘,这点儿药只够让你疼个一宿半宿的,疯不了。不过,过些日子,你被挂着杀人犯的牌子拉去游街的时候会不会疯,女儿就无法保证了。” 郑氏不知是疼晕了还是惊恐晕了,瞪着萧袭月两眼一翻,失去了知觉。 香鱼踢郑氏开搭在萧袭月干净绣鞋上的脏手。 这时,黑牢里又多了一对主仆。 “萧四小姐,这就是当年害了杨花村全村人的祸首?” 是一个内里身着锦缎衣裳、外头披着黑披风的中年妇人——国公府二爷郑建宽的夫人,江氏。 江氏眉目端正,姿色只是中上,而今脸上也布了皱纹,与一般的高门贵妇无异,看不出来是曾经出生农家的。 “正是。二夫人可以走近些看看,她已经昏过去了。” 江氏盯着地上已经昏死的郑氏,眼睛生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捏紧了许久,才放开,努力平静了语气,与萧袭月对视着:“四小姐,我可以出面作证。不过,我希望这件事不要牵扯到我夫君,毕竟……” 江氏说着停顿了下来,眼睛里含了泪意和愧疚、为难。萧袭月明白江氏这么说是为什么。 江氏接过婢女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泪:“二爷并没有伤害过四小姐,还请四小姐不要迁怒,放过我孩儿的爹爹……” 江氏朝跪萧袭月跪下,萧袭月这才看见被江氏护在身后的小男娃,四五岁的模样,胖嘟嘟的脸眼泪花花的望着她…… * 皇子已封王,藩王两个月之后便要启程去各自封地,不能长期逗留平京城,否则就会被当做居心叵测,反贼处理。 秦誉、秦壑都是“封国”的藩王,各自镇守一方,自主治理,能有兵权。这大概也是秦誉为何没有立刻反对秦琰即位的原因,身在平京,手里没有一兵一卒,如何与储君叫嚣? 至于秦壑为何也能成为封国的王,萧袭月不得而知,但,秦壑计谋深沉,定然有法子达到自己的目的。 两个月后,她就要以秦誉的侧妃名义,一同前往封地。萧云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白白交出了一半兵权,没能让陈皇后立即处死萧袭月!他当然不知道,秦誉已经已高太后的性命换了萧袭月的性命。 赐婚的旨意已经下来,侧妃便是妾室,无需大礼、不算嫁娶,不算在文帝驾崩一年内皇子不能嫁娶的规矩内。 虽然只是侧妃,但是也让上官娉婷等一众女子羡慕红了眼睛!秦誉没有正妃,侧妃也就是府中老大了。何况,平津王似乎对萧袭月是真有情义,要怎么对待,全凭他做主。 赐婚的消息也传入了昔日的五皇子府,现在胶东王府。这方府内,依然如同往常,安安静静的。 虽然是下午,但天色昏暗、淅沥沥的下着雨,如同傍晚一般。阴云压在胶东王府的乌瓦顶上,阴阴的一片。 小厮收了牛皮纸雨伞,抖了抖水、放在门边,进书斋禀告正在写字的秦壑。 “殿下,萧侧妃来了。”小厮话音儿刚落,余光一撇忽见秦壑脸色一变瞪着他,立马改口,“是、是萧四姑娘来了。” “恩,带四姑娘来这儿见本王。” “是。” …… 萧袭月被小厮领进了月门,书斋外是一方种着各种珍奇花草的小院儿,布局高雅精致,可见布置之人的匠心独运。 秦壑打着一把水墨的黑白纸伞站在对面书斋的门口,正看着刚进月门的她。秦壑素白的衣袍粒尘不染,墨长的头发随意的披着,显得有些慵懒。黑,与白,他站在书斋古朴的门框外,屋檐雨水流如注,这个场景,如同一幅水墨画。 春末夏初的雨水,千丝万缕,仿佛天上月老断了的姻缘线,断了牵绊、褪了颜色,摔在地上化为乌有。就如他们两人,她重生回来,所有的牵扯,尽数斩断! 萧袭月想着,若不是有着前世的记忆,她或许会再被这个男人温和多情迷惑一回。只可惜,他以为他们是刚刚开始,但对她来说,早就已经伤到了骨子里、痛到了骨子里、恨到了骨子里,都结束了!! 秦壑的声音透过雨幕传进萧袭月的耳朵里,带着三分他心情的寒气,和两分雨水的潮意。“你来了。” “嗯。” 秦壑并没有完全的把握,萧袭月会来。而她出现来见他,秦壑从萧袭月的眼神中体会到有些诀别的意味——她或许不会再见他了。今天,是来敷衍他最后一回的! 秦壑煮好茶,让萧袭月品了一回,陪他下两盘棋。 秦壑见萧袭月拢着眉头,没有答话,心里有些发沉,语气也冷了冷: “只是下盘棋,你都不愿敷衍了?” “胶东王殿下既然知道我是敷衍,又何必强求?” 秦壑脸色有些难看,紧抿了唇,还是没有发火,渐渐把那阴沉的脸色消化了去。若换做秦誉,定然不会像他这么静静的、将不悦忍下去,定然已经将她生拉活扯的拽过去一顿吼,强迫她了。这就是两兄弟的差异,但,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点—— 固执。 萧袭月不是傻子,她能感觉到,秦壑似乎……对她有点儿执着的意味? 尽管她不知道他究竟在执着些什么。若说他爱上了她、舍不得才这般反常,她是断然不信的!前一生,她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鞍前马后,可谓是贤妻良母,他都不曾如何,只是在偶尔会对她表露些许的感情、怜惜,可久之,什么都没有了。 萧袭月今天之所以应了秦壑的邀请来见他,确然有诀别之意。这一世重活,她越发明白了人生无常,何况皇廷风起云涌,谁能料得定今日一别不是死别。她恨这个见异思迁负了她的男人,恨他无情将她赐死!她永远记得在青烬殿,傅长安宣读秦壑赐死她圣旨的那一刻——“……江淮大旱、西北暴雪连连成灾,民不聊生,萧氏庶女伴彗星袭月之大凶兆而生,乃国之大患,特赐鸩酒一杯,金剪子一把,白绫三尺,以解社稷之患,钦此……” 那是他亲手写下的!他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能够安枕,就将她赐死了,还那般残忍的赐死! …… “下棋最忌讳走神,你这般,定然会输给我。”秦壑声音有些轻,如同窗外的雨声那样,与熏笼缭绕的香烟静谧地融为一体。 秦壑与秦誉一般固执,所以,他干脆在萧袭月面前摆好了棋盘。 “……”萧袭月想着敷衍完这一盘,就走,并没有用心下。或许,或许心底深处对这个男人还是有一点点的不同,大约恨也是一种牵扯。等到有一天,她将他报复够了,或许就能完全放下。 秦壑落子的姿势和秦誉的有些相似,准而轻,不似旁人下棋那般,因为稳操胜券或者气急败坏而落子时而重、时而轻。 萧袭月有些后悔今天应邀前来,她本是来放狠话——随便他如何帮萧华嫣的,没想到秦壑淡然得决口不提任何矛盾,客客气气的、温温和和的,无论她话中如何带刺,他都一一淡定化了去,反倒让她的来意没办法施展了。 萧袭月只想胡下一通,赶紧走人,但棋局才摆开不久,还得需些时间。 “胶东王殿下,我已经来叨扰多时,不便再扰,就此告辞了。”萧袭月打退堂鼓。 “这盘棋下完了再走,可好?” 萧袭月不便在推脱,一盘棋也下不了多久,她就胡下一通,赶紧输了便是。 可,萧袭月没想到的是,不管她怎么乱下、下得有多烂,秦壑竟然都能让她那烂棋转换出新局面来!想输,都难! 真气人! 萧袭月脸上已经有了薄薄的怒意。对上秦壑,却见他见她怒了,还带了一些笑意。 萧袭月暗忖:好,故意不让我输?那我赶紧赢了你,一样走! 萧袭月认真下起来,终于加快了进度,可是秦壑棋艺十分高,虽不至于秦誉那样高深莫测、不知高到如何地步,但她要赢他,还是得费些功夫。 萧袭月心知秦壑是故意想留她,但也因为长久以来的报复心理,生出一些想赢他的心来。 终于,萧袭月胜利在望,心下微喜,情不自禁的,脸色也好了许多。 秦壑见与他对坐的女子,微微垂着头专注的看着棋盘,显得有些顺从的温柔。 他乍一眼见萧家姐妹时,便被萧华嫣的美貌所惊艳,但久之,却发现面前这个女人总有一种吸引人的力量,他猜不透她的想法、抓不住她的心。他一向看事透彻,却也疑惑了、也看不懂了。 秦壑细细打量起萧袭月来:巴掌小脸、眸子清亮如泉,嫩米分的少女红唇浅浅的染了笑意,像沾雪的桃花瓣,青丝如墨,衬得皮肤越发雪白。浅笑着,这个角度看去,她眉梢、唇角皆荡漾着一丝媚色…… 秦壑眼眸乍然一抹亮光闪过。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秦誉会如此钟爱这个女人!娇嗔言笑间,清冽美丽却不单调,清秀,而又矛盾的时而有着一股子妩-媚-色,极致的诱人,让男人心动。和萧华嫣的那般仙子纯美不同,却比之更能长久的吸引住人,美得的不光在外表,更在她的神态举止。 她根本不是他乍见时以为的“有些姿色”而已,而是真正美人,。 秦壑修长的指尖捻着白子,忘了落,拢了眉头,心里有些乱。 萧袭月见棋盘迟迟不落黑子,才从沉思布局中醒神抬头道:“还没想好么?”却见秦壑敛了眉,正打量着她。 萧袭月立刻冷了脸,收了那不小心流露的浅笑,恢复平时冷漠的样子,冷声道:“胶东王若是不下,我便告辞了。” 萧袭月说着就起身走,却被秦壑拉住了手腕。 “呵,胶东王这是想扣留我?” 秦壑抓着萧袭月手腕的手突然重了许多,萧袭月“嘶”的吃痛。 秦壑松了一些,却不放手。 “不要跟他走……”秦壑突然道了一句,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的口里会吐出这么一句话,而且还在继续,“我会对你好,跟我去胶东可好。” 什么?萧袭月意外,也怔愣了。万万没想到,秦壑竟然会,会对她说这个!萧袭月忽然发现,今日这一趟,并没有白来,也没有来错!戏谑道: “我道胶东王殿下请我来是作何,原来殿下是缺女人、喜欢上袭月了。不过不巧,袭月马上就要入三皇子府,成为你的嫂子。再说,我对殿下,一点好感,都,没,有!” 随着萧袭月吐出来的一个个字,秦壑的呼吸越发重了。 “你从来没有认真听过我说话,你根本不了解我,你如何知道你并不会爱上我?!” 秦壑看了一下午萧袭月的冷脸,终于忍不住怒意,一把将萧袭月拽到跟前,俯身近近的盯着萧袭月的眼睛,可慢慢的,那怒气又隐了去,似是怕伤了她、让萧袭月更讨厌他。 秦壑的声音向来是低沉而温和,只有萧袭月听得出他温和的表面下,是如何凶猛的野心和手段。 萧袭月的冷笑因为内心翻滚的惊涛骇浪而有些崩塌,几欲忍不住那满腔的陈年旧恨:“秦壑,不论你信不信,今日这局面都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若一日你死了,我会拍手高兴!要我爱上你?呵,呵呵……” 她笑起来,后突然顿住,一双眸子恨意迸射,“这世间的男人,唯有你一个,不配说爱我!更不配我的‘爱’!” “萧,袭,月!!” 秦壑怒极,抓着萧袭月的手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仿佛死也不会松开。萧袭月吃痛,却并没有显现出一点怕痛的柔弱,怒目与他对视! 两人就这般冰火交织的对峙了半晌,终是秦壑先退去了一些怒气,道:“终生大事岂能儿戏?秦誉院中女人十数双,你也不过是其中一个,你跟着他不会幸福的,我不想你后悔!” 萧袭月“呵”的讥诮笑了一声,连说话都带了那怀疑的戏谑——“难不成我跟了你,就会幸福了?你就不会三妻四妾、独独对我好了?”前世他后宫美人无数! “会!!”秦壑斩钉截铁吐出这个字! 萧袭月脸上的戏谑被秦壑那认真的眼神盯得僵了一僵。 秦壑紧紧钳着萧袭月的双臂,强迫她看着他的眼睛。“我会对你好,只要你一心跟我,我便只要你一个女人……跟我,萧袭月!我会好好待你。” 萧袭月万万没想到,能从秦壑嘴里听到这一番话! “给我一次机会,萧袭月……” 秦壑又重复了一回,温柔的有些引-诱之色。 萧袭月还没从意外中回过神来,两人这么近近的对视着。 可,就在这时,忽然门外来了一声通报—— “殿下,将军府的萧华嫣大小姐来求见。” 萧华嫣。 三个字落入萧袭月耳朵里,如同冰块入耳,让她立刻清醒过来! 秦壑脸上也出现一分不自然。 萧袭月将他那分不自然看在眼中,戏谑的笑了一声,轻飘飘的话,与他的认真对比鲜明,仿佛他说的那些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 “胶东王殿下,不好意思,你的机会已经用完了。你还是好好伺候你门口那国色天香的美人吧。” 萧袭月说完,干净利落的一把推开秦壑,转身出门而去。不是不给他机会,而是已经用上辈子几十年的时间,给了他机会了,他没有珍惜!生生将她的青春、血肉、灵魂、情爱一寸寸的撕碎、摧毁,死无葬身之地!她若再信他鬼话,她就是疯了! 秦壑的“认真”,被萧袭月那“不屑”深深的刺痛,怒从中来,对着萧袭月出门的背影冷声威胁道:“萧袭月,你总有一天会后悔,回来我的身边!!” 秦壑语气笃定而又自信,带着威胁! 萧袭月只是顿了一顿,连转身都没有,继续远去,没有为他停留。她明白秦壑是什么意思。他要江山,要秦誉的命。他以为,到时候他君临天下,她就会回到他身边了吗? 呵。 就算一朝,秦誉依然躲不过宿命,死在他龙椅之下,她萧袭月,就算自刎、血溅黄土,也不会让他再碰她分毫!! 萧袭月出门,正好看见撑着纸伞款款走来的白衣美人——萧华嫣。她眉间朱砂淡红,颜色依然倾城,只是面色憔悴,沾了雨滴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萧华嫣美眸看见萧袭月竟然在秦壑府上,脸色骤然煞白,娇唇里贝齿已经咬得生紧。萧袭月为什么会在秦壑府上?! 萧华嫣的来意,萧袭月能猜到,不屑得瞟了一眼萧华嫣,正要擦肩而过,却被萧华嫣拦住了去路,厉声责问她: “萧袭月,你来胶东王府上作甚?又想出什么幺蛾子害我们母女?你已经害死我大哥了,又害了我娘,还不够吗?!!” 萧袭月轻哼了一声,根本不把萧华嫣这落水狗的责问放在心上,倒是身旁得了秦壑命令送她出府的丫鬟解释了一句: “是我们殿下请萧四小姐过来的。” 丫鬟无心的一句话,立马贵贱区分了出来。萧华嫣多次来“求见”,都未得见,萧袭月却是被“请来”的! 萧华嫣的脸色红白交加,暗暗在袖子下捏紧了拳头,忍着怒恨与嫉妒往秦壑的书斋走,却不想因为太生气而忽略了脚下,“啪”的一声、一脚踩进泥水坑里。 “啊——” 萧华嫣险些摔倒!动作实在狼狈。白裙子立刻染得“花里胡哨”的全是泥印儿。 萧华嫣的动作滑稽,萧袭月身侧的丫鬟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萧华嫣心下骂着该死、气急败坏,脸上强撑着淑女的高雅姿态,捡起伞,逃也似的,匆匆离开。 ☆、第84章 萧袭月刚从秦壑府邸大门踏出,便听一冷冷的声音透过雨幕而来,直直要把那掠过的水滴都结成冰珠儿了! “汉子偷够了?” 声音低低的,沉沉的,哑哑的。 萧袭月吓了一跳!适时天色将暮,又有细雨颤做飞烟、缭缭绕绕,只见那撑着一把油纸伞的高大男人身影,在氤氲的暮色中,如同泼墨的剪影,半融在夜色中、显得有些神秘。尽管夜色有些浓,但依然不难分辨出他轮廓分明的脸,和眸子天生就比旁人幽深的眼睛。 秦誉! 萧袭月走近一些,看清了他的眉眼,挺直的鼻梁,锋利的眉,眉尖儿和发丝儿上凝结了些许的淡白雾珠,显然已经站了一些时候了。那雾珠略有些薄薄的光晕,加上这半昏半暗的天色和他不怀好意盯着她的冷笑,面前的这男人,让萧袭月想起了神话里那些狐狸妖变的俊俏郎官儿,专来人间祸害女子。 “秦誉,你是狐狸精变的么?人在哪儿你都能嗅到。” 秦誉一把将萧袭月扯到自己伞下,仗着自己比萧袭月高了一头的天然优势,俯视着她,如同看着自己地盘儿上的兔子。 “自己的女人身上是啥味儿,就算隔了千里、堵着鼻子我都能嗅出来。” 他笑。她嗔了他一眼。 “没皮没臊……” 还在别人的家门口呢,不知收敛!萧袭月一边腹诽,一边抬腿走,无奈腿不如秦誉的长,怎么走都被他轻松潇洒的跟上。他拿着的伞,也牢牢的罩在她头顶。 秦誉要送她回府,萧袭月也没有如同往常那样拒绝,大约是因为秦誉这厮因为她背着他出现在秦壑府上,有点儿不高兴。哦,不对,如何是“背着”了?她光明正大的受邀而来,清清白白全身而退,有什么见不得人、需要“背着”了? 不过,显然秦誉不这么想,马车厢里,秦誉与萧袭月并坐着,一直搂着她的腰不放手,“循循教导”—— “身为有夫之妇,怎地一点自觉都没有?!以后不许单独见别的男人,记住没。”秦誉说着,在萧袭月腰上惩罚似的拧了一把。 萧袭月推他。 “秦誉,你几十岁的人怎地还耍无赖,我不过就是喝了两杯茶,你做什么这么着急。”看小孩着急自己的心爱玩意似的,生怕别人抢了去。 秦誉见萧袭月生气,也拢了眉头。“我要不多提醒你几回,你下回还得去。男人最懂男人,谁对自己的你有企图,我还看不出来么?” 萧袭月偏头不理他。 秦誉暗叹了一口气,心道,活了这两世,仗打过、人杀过,江山都几欲握在手里,唯独对这个女人,他真是使尽了浑身解数,脸皮也放下了,性子也耐足了,连他一向最不屑的“死缠烂打”都用上了,这可恶的女子还跟夜明珠一样——不进油盐! 前世他一直默默望着她,默默对她好,静静等着她发现他的好,转投他的怀抱。可是,可是!!到后来的后来,他才发现那些全是屁!这女人聪明的时候聪明,糊涂起来就是个猪脑子!根本就没发现他的心意,还当他对她是起了色心! 这一世,他才摸索出些方法来。对这种不进油盐的“无情”女人,就得腆着脸的死缠烂打,管她冷脸还是什么,只管往怀里搂、往里拽,亲她两口、唬唬她,她就乖了! “你这般看着我作甚?!”萧袭月被秦誉那不怀好意、冒着冷光的眸子给打量得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秦誉唇角含笑,捏了捏萧袭月的小鼻子,咬牙切齿:“萧袭月,你就是欠收拾!” “你讨厌!”萧袭月一巴掌“啪”的拍开他的手,却反被他捉住、握得紧紧实实的,没有一丝儿缝隙。 “你明明喜欢。”他的声音低,哑,充满了男子的性感气息,笑得笃定。 “……” 秦誉将萧袭月送到了将军府门口,才折返回自己府上,这两个月秦誉要准备南下的东西,安排好府上的事宜,加之宫里的事,忙得喝口水的功夫怕都没有。可他却百忙中抽出半日的时间去秦壑门口等她,送她回来。 回来的路上,在马车里,萧袭月问秦誉干嘛要来,秦誉却说——“人生最重要的事是尽孝和繁衍子孙。我父母皆亡,尽孝无处,唯独繁衍子嗣最为重要,你说,我如何把你看紧些?”说完,他的手已经放在了她小腹上…… 萧袭月一回想起来,脸皮还臊得慌!怎地世上有秦誉这般的男子,长得仪表堂堂、看着冷漠老成如同冰山,可追起女人来却如此火热、执着,攻城略地的简直让人招架不住! 萧袭月刚回府,就接到了昌宜侯府送来的信。 萧袭月回到香竹园,拆开信来,才知道是周宇写来的祝贺信,也是诀别信。恭喜她能寻得良人,另外,也是告别,因为他要一个月后要去寺中出家为僧。 “唉。”萧袭月叹了口气。周宇年少时便坎坷,没什么亲人,在朝中更不说有真心的朋友,而又有文帝那一层关系在,更难结交知己。他天生是个清冷的人,这样的人,虽有一颗温柔的、想要帮助别人的心,却注定孤独。因为他对谁都无法敞开心扉,温柔宁静给别人看着,所有的心事都关在自己心里。 想起去年,周宇见她处境举步维艰,说要娶她为妻给她一方遮风避雨的屋檐,她的心里是感激的。而今她终于处境渐渐好转,可周宇,却是清清冷冷的一个人,心下也生出些惋惜。文帝对他应该更多的是知己之情,而非那完全的断袖之谊。 “小姐,你在惋惜些什么?”香鱼问。 萧袭月收起信来。“没什么,就是看见一块美玉,在污浊的泥水中很是孤独。” 香鱼略微一想,道:“小姐是说,昌宜侯吗?” 萧袭月不想香鱼竟然知道她想的,越发觉得这小妮子聪明了。 * 秦誉答应要给陈皇后的国公府万两黄金,国公府已经偷偷进献了——怡人院一案,刑部已经查到国公府头上!刑部的上官大人是太后一派的势力,是除了文御医以外,最忠心于秦誉的大臣。 国公府岂能坐以待毙?暗里立即按照秦誉所言,将万两黄金如数献上给陈皇后,才没有将怡人院之事彻底查不来。秦誉手里捏着国公府把柄,国公府不敢擅动,只得暂时都听命于秦誉!国公府暗里产业颇多,错综复杂,握在手里也是有用的。 萧袭月得知后,直叹秦誉这厮老谋深算! 郑二夫人是唯一一个亲眼看见大火烧村的证人,她自是恨极了郑氏,但她出面作证的前提是保住自己的夫君国公府二爷,郑建宽!也就是郑氏的二哥。 经过萧长文怡人院一事,和萧华嫣那出自国公府的毒药一事,国公府已对郑氏相当不满,现在郑氏又深陷在为了正室之名分、残忍谋害了杨花村整个村人的事件中,国公府岂还敢与她有往来?别说帮她,撇清关系都还来不及!国公府中,都有流言蜚语,都说郑氏是坑害娘家人的祸害! 刑部已经着手调查,证据并不难查,何况,这其中不还有萧袭月推波助澜、帮助一二么?郑氏罪状已然快坐实了。国公府这边唯一担心的,便是郑氏会咬出郑建宽来。 国公府是杀人灭口,还是别的选择,萧袭月还没有得到消息,左右,郑氏还被关在将军府的黑牢里,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 将军府里,郑氏已经被关在黑牢里许多日子。萧云开虽关着她,给郑氏送的食物却还是平日那些精致考究的食物——终究再恨,也心有不忍。 郑氏骂骂咧咧,半个将军府都能听见她不堪入耳的叫骂声,从杜老夫人、萧云开、几房妾室,一直骂到府上的丫鬟奴才!当然,其中骂萧袭月和萧云开的最多! 将军府上下的奴才都暗里议论:没想到平日里温和贤德无双的大夫人、众人的典范,嘴里能倒出那些不堪入耳的腌臜话来!真是开了眼界。而今看来,倒是和她这些日子来爆出来的龌龊事吻合。还有之前那枯井婴儿骨的事件,指不定还有多少坏事没有抖出来! 负责送饭的小厮给黑牢里的郑氏送饭去,正遇到她在破口大骂! “萧袭月你这贱婢生的贱蹄子,你不得好死!死后也要下地狱下油锅,阎王爷要割你的舌头!”“你娘伺候了我郑元慧一辈子,你也就是个奴才命!竟然敢在本夫人面前耀武扬威!”“萧云开,你这头晕眼拙的糊涂蛋!活该儿子死、女儿被人玷-污!没错,你的大儿子、三儿子都是我弄死的!你杀了我呀!来呀!你这孬种……”“萧袭月,我总有一天要变鬼取了你的狗命!!!” 黑牢空间封闭,回声儿大,小厮被郑氏尖利的鬼哭狼嚎弄得不耐烦了,将端着饭菜的托盘往地上一摔,饭菜也摔了些出来—— “夫人您可别叫了,省点儿力气吧,若是老爷和四小姐听见,指不定还要来‘过问’与你,到时候夫人你恐怕也讨不了好。” 郑氏一听,怒气全然都转到小厮身上,突然从地上挣起来,紧紧抓着牢门柱子,蓬头垢发、冤鬼一样盯着小厮! “你这落井下石、趋炎附势的狗奴才!你在府上这些日子是谁给你发银子、给你吃饭的!本夫人落难了你就帮萧袭月那贱种了,啊?!墙上芦苇,早晚得死!” 郑氏脸上又是泪痕又是泥巴,如同大街上的疯妇一样。小厮被郑氏那模样吓得有些害怕。“你,你,你爱吃不吃,给你送好吃好喝的你还不识好歹……” “不识好歹?你个狗奴才还敢顶撞本夫人了?!”郑氏抓起饭食、碗筷给小厮就是一顿扔、一顿砸! 小厮猝不及防,当头被碗砸了个口子!鲜血汩汩的直流。 “你,你不吃饿死你活该……” 小厮骂完一句转头就跑,却撞上赶来的萧华嫣,吓了一跳! 萧华嫣一巴掌狠狠扇在小厮脸上,把小厮打了个趔趄! “狗奴才!就算我娘现在被关在黑牢里也还是你主子,也轮不到你来逞凶!” “大,大小姐。” “滚!!” 小厮捂着脸、捂着额头,鲜血淋漓的跑出黑牢。 可郑氏对女儿萧华嫣为她出气的举动并不领情,恶声恶气:“你这忘恩负义的不孝女,你来做什么!几天了你都没有来看过我一眼!是不是你也跟你那没良心的爹一样,嫌弃我了!” 萧华嫣几乎快要认不出,那头发脏乱、身体散发阵阵酸臭的人,是她娘亲郑氏!不可置信的唤了一声——“娘……?” ☆、第85章 “滚,你这不孝女!”郑氏呵斥萧华嫣。 萧华嫣委屈的扑过去,隔着黑牢门拉着郑氏指甲、指尖全是脏污污秽的手,“娘,女儿怎么会嫌弃您呢,女儿前些日子是被爹爹关到屋子里了,不是不来看你,是女儿根本来不了啊。” 郑氏听了,稍微冷静了一些,却还是面目狰狞,满头满心都被嫉恨充满。 “没用的东西!这么多天了,你除了会哭还会什么?!早□□也要像你大哥一样,为了你身首异处!我辛辛苦苦教养你十几年,到最后却一点用都派不上!” 萧华嫣四处奔走,国公府不让她进门,秦壑那里四处碰壁,上官娉婷、周摇光那些平素对她阿谀奉承的管家小姐,现在一个个都对她闭门不见、不让她进门,这些日子来受的委屈不少,被换来的却是郑氏这么一骂,委屈得眼泪啪啪地流。 “娘,女儿知道是自己没用,可是,可是别人说的杨花村这件事,如何能怪到女儿头上呢?我知道娘现在心里难受,可是女儿心里又何尝不难受、不害怕……” “这么一说,你还怪起我来了?是我没有给你挣个好名头、给你添光彩了?我给你穿金戴银,从你出生开始就呕心沥血的为你前程铺路!你倒好,三皇子、五皇子送上门来你都抓不住,一个成了敌人,一个也爱理不理,偏生两个都对萧袭月那贱婢鞍前马后!现在娘落难了,你一点忙都帮不上,我真是给你气死了!”郑氏瞪着眼、咬着牙气怒,往日那春风满面、一派和善仁厚的当家夫人郑氏,已荡然无存。 郑氏恨恨盯着萧华嫣,讽刺的话格外伤人。萧华嫣委屈之余激出些怒意。 “娘,我承认是我没用,可是,可是难道你生我养我就是为了给你争光、争名的吗?” 郑氏一下打断——“不争光、不争名,我拿你来干嘛?!” 萧华嫣万万没想到,郑氏会这般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悲伤欲绝地看着眼前蓬头垢面、肮脏污臭的老妇,如同陌生人一般,根本不是从前的郑氏了。萧华嫣嘴唇颤抖。 “娘……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萧华嫣呜呜哭着跑走,背后传来郑氏使劲摇着牢门柱子的哐啷声和叫骂声——“忘恩负义的东西,我没有你这般没用的女儿!你滚!!” 萧华嫣听见,心痛如绞,只觉天都要塌下来了。她心里的委屈谁人会听?虽然得见了秦壑,可是他却说,杨花村一案证据确凿,她娘是只有死路一条,也无能为力。 她在为她担忧、四处奔走,可却换来她的一顿好骂!她的一番苦心、孝心都白废了! 不,那满身酸臭的怎么会是她娘亲,不,一定不是的…… 萧华嫣已经被连日来的噩梦冲击的恍恍惚惚。 - 萧华嫣跑回自己的房里,呜呜大哭。 锦绣端来姜汤,放在桌上,坐床边劝萧华嫣起来喝些汤暖暖身子。 “大小姐,你起来喝些姜汤吧,这两日天天下雨,你四处奔走鞋袜都湿了几双,喝点姜汤去去寒。” 萧华嫣听了锦绣说她四处奔走的话,一下戳中了连日心头的委屈,眼泪流得更凶。“事情怎么会弄到这个地步。胶东王明明是喜欢我的,可是他又邀了萧袭月去。如果失去娘,失去嫡室大小姐的位置,我就会沦落得跟萧袭月一样……” 萧华嫣说到这儿,心头惊惧,连眼泪都忘了流。 “不,不要……萧玉如母女对我们母女怀恨在心,定然不会放过我!还有五姨娘,她一直看不惯我娘,她定然也不会放过我!还有和娘有血海深仇的三姨娘……” 萧华嫣自言自语,越说越惶恐,已然预见了郑氏死后她在府上的境况。除了方才她说的那几个人,还有萧袭月!她比田氏那一群人可怕得多! 萧华嫣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死路一条!她当了一辈子众星捧月的金枝玉叶,没想到现在竟突然沦落到这个地步!这一切……这一切都怪萧袭月!都是她一手策划的! 萧华嫣哭得昏天暗地,几欲崩溃。锦绣拉着她、小心劝着,可脸色却渐渐冷下去,角嘴翘起一丝讥诮的冷笑。 “小姐,您不能就这么认输啊,不然岂不是让萧袭月那贱蹄子如了意?您要赶快振作起来,才能与她斗。” 萧华嫣闻言,渐渐止住了嚎啕哭声,拉着锦绣: “如今我身边也只有你了,锦绣……” “伺候好小姐是锦绣的责任,主子好,奴婢才能跟着好。” 待萧华嫣喝下了姜汤,锦绣从怀里拿出大手指头那么大小的一包药米分,推到萧华嫣面前,眸子含了阴谋道。 “小姐,您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只能寄托在胶东王殿下身上,他是唯一一个现在还肯见您的人。不过,胶东王殿下现在对您还犹豫不决,不知何时才愿意娶小姐过门,可夫人已经等不住了。大小姐,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您只要‘主动’一些,凭你的倾城颜色,胶东王殿下还不是手到擒来……” 萧华嫣打开纸包的白药米分末,心头一跳,脑子发蒙,瞧着锦绣谋划时脸上的阴谋笑意,心头暗暗心惊…… 锦绣见萧华嫣已然心动,心头那丝快意几欲要忍不住。十几年了,她终于得以看见这该死的母女母子步步毁灭!只差这最后一步,让萧华嫣跟着她娘一起陪葬!没错,当年杨花村一案,逃出来的不只郑二夫人一个,还有当年只有八岁的她!忍辱负重这么些年,总算没有白费! 可萧华嫣却把药米分往地上一扔,一巴掌扇在锦绣脸上。 “你这是什么馊主意!我萧华嫣堂堂将军府千金,岂能如青-楼妓-子一般无耻的贴上男人的床!” 锦绣猝不及防的挨了一耳刮子,嘴角的肉微微有些抽搐,状似知错的低下头,然而心里却恨声:不过一条落水狗,将军府的嫡女千金是玉屏小姐,嫡长子,是昊岩公子,根本不是这伪善歹毒的郑氏一房!老爷已经在寻找昊岩公子,过不久,昊岩公子归来,就会取代萧长文、萧长武的地位,成为真正的嫡长子! * 国公府心惊胆战,就怕郑氏将郑二爷郑建宽咬出来,是以,绝不会坐以待毙!至于他们采取什么方法,萧袭月也终于得到了消息。 虽然不是让她很满意,但是,想起江氏身后那个小男娃,那么的像她许久许久以前的那一世的儿子,心下,就有些不忍。左右,孩子都是无辜的,郑二爷也没有与他有过大冤仇。 现下案情已经有了大致的定论,郑氏活不过这个月底! 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萧袭月整理了整理衣裙,出了香竹园子…… - 而另一方,将军府黑牢里。 上回挨了郑氏砸破头的小厮又送了饭菜来。 “吃、吃饭了!” 小厮小心翼翼的将饭菜往地上一放,转身就逃走了。郑氏早也饿了,扑过去打开盒盖子。这一顿的饭菜格外丰盛精美,比之前几日好上许多。 郑氏确实也饿了,也不像前阵子那般“有骨气”的绝食。一边毫无形象的往嘴里塞着饭菜,一边眼睛里含了怒恨的泪水。将军府早有传言,只要关进黑牢的,不是疯了,就是死了。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也有被关进来的一日! 一向疼爱的宝贝女儿萧华嫣那句‘娘,你真的疯了!’还在郑氏的耳边久久不去。 是的,她真的要疯了!在日夜恐惧中,在这阴湿黑暗的地方关这么久,一日一日的等着死,她真是要疯了! 郑氏想着,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进饭菜里,只觉饭菜噎在喉咙中,如同铁渣子一样割得生疼!黑牢阴森的黑暗中,郑氏低低哭泣的沉重呼吸声十分清晰。 渐渐地,有脚步声混着牢里滴答的水声,由远及近。 有一股让人悚然的气息逼近。 郑氏抬起头来,透过蓬乱的头发缝隙,看见一双干净的淡绿色少女绣鞋,听见清脆而带着无尽寒意的女子声音,就在她面前。 “大娘,人世最后一顿了,您可要吃好。” 郑氏心头“咚”的一声,一股死一般的凉意,从脚底,一直蹿到脑芯儿中!难怪,难怪今天的饭食比前些日子好那么多!原来,是要杀她了! 萧袭月同情: “杨花村一案已经证据确凿,明日刑部过堂一审,一定罪就立刻执行,游街,砍头。哦,不,也可能是凌迟,三百多条人命呢,怎能砍头那么简单?应当是千刀万剐的凌迟……” 郑氏恨极、痛极,全身发着抖,咬着牙、双眼盯着萧袭月,眼珠几欲瞪出眼眶来。 “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萧袭月轻笑一声,笑声在这牢中越发显得阴森可怖。郑氏骇了一骇,浑身浮软。 “我是谁?呵……”萧袭月蹲下身来,用手帕垫着、捏起郑氏脏污的下巴,让她瞧着她:“我……是你欠了血债的债主!!” 郑氏又愤怒又害怕,咬着的牙齿咯咯作响,“你,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是人是鬼?呵呵,大娘不是早说过我是讨债的恶鬼了么?没错,我是死过一回的恶鬼,是你前世欠了我,这辈子我重活回来要你命的!!” 黑牢里昏暗,萧袭月的身形在昏暗中轮廓清晰可见,那双眼睛闪着杀意的冷光,如同美-艳的鬼魅一般!郑氏面无血色,盯着萧袭月眼中恐惧加重。 鬼,她真的是鬼! 郑氏身子止不住发抖。 “大娘现在知道怕我了?” “……鬼,你是鬼!是鬼……” 萧袭月眯了眼。这一日终于到了!这害死她母亲、害了她一世却还满嘴仁义道德、受人赞颂的嫡母恶妇,终于跪在她面前凄凄惨惨的瑟瑟发抖了! “啧啧,真是替大娘心疼,众叛亲离、一辈子美名扫地,自己的兄弟姐妹,竟然使尽了手段让你立刻处死,多让你活一天都心惊胆战。你明日公堂之上若不报复一番,岂不是白死了?” 郑氏已经几欲失去了理智,嘴里嘀咕着“是鬼是鬼”之类的话,惊恐的盯着萧袭月,并没有顺着话说下去。 萧袭月见郑氏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也不与她再多理论,含了笑道: “这一顿饭菜可是女儿亲手准备的,算是女儿对您这辈子为数不多的一点关照的感恩。大娘吃好了明日好上路,阴曹地府,恐怕吃不上这人参燕窝了……” 萧袭月走后,郑氏惊恐地抖了一阵,从怀里翻出来张字条,打开来,泪水模糊了视线。 这是国公府偷偷送进来的密信——若想萧华嫣活命,就自己担下所有罪名、不得牵扯出郑建宽,否则,她们母女,包括在边关不得回来的萧长武,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黑牢里哭声呜呜,一把年岁的郑氏老泪纵横,揉了字条,吞下肚去。 就算再恨铁不成钢,嫣儿,终究是她女儿。只有她活着,才能为她报仇!! …… 萧袭月刚走到香竹园门口,就有一人冲过来掐她脖子! 萧华嫣! “萧袭月!你怎么这般歹毒,为什么一定要害死我们。你忘了是谁给你吃穿,把你从奴才院里接出来的吗?!!你这忘恩负义的贱婢!” 萧华嫣口不择言,骂得不堪入耳。一番抓扯叫骂,引来了附近的奴才丫鬟围观。 “啪——” 萧袭月一巴掌打在萧华嫣脸上,将她扇在地上,终于止住了她发疯似的抓扯。萧华嫣捂着脸吼道——“你竟然敢打我!” 萧袭月笑了一声,俯视萧华嫣。“我如何不敢打你?大姐,哦,不对,真正的大姐是玉屏姐姐。萧华嫣二姐,你也不过是个失宠的庶女,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我不是,我不是!我是将军府的嫡千金,是国公府的嫡外孙女!你们这些下贱人生的庶女如何能比……” 萧华嫣确实是崩溃了,如果换做平时,她定然不会这么愚蠢的当着萧玉如等人面前这么说。 “萧华嫣,你个毒妇生的种才没有资格和我们比!”萧玉如恨声。“你娘明日就要上断头台了,你竟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云彩吗?你就是一滩烂臭污泥!” 萧华嫣循声瞪去,萧玉如立刻害怕地噤声——萧华嫣终还是在将军府上高高在上地威风了十几年,众人都还是有些忌惮。 萧袭月抬腿朝香竹园走,却被萧华嫣抱住腿,凄惨惨的哭道—— “萧袭月,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你放过我娘,让我替她死吧!我知道,我知道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饶了我们吧,我们知错了……不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萧袭月不屑的哼了一声,瞧了一眼刚刚赶到的杜老夫人。杜老夫人看着萧华嫣可怜兮兮的样子,已经心疼得湿了眼眶。 又是这种伎俩。 不过,她何须再给落水狗面子?又何须忌惮杜老夫人?若有“忌惮”,那也是看她一把年纪的不忍心。 萧袭月一脚踢开萧华嫣紧紧箍着她腿的手臂。 萧华嫣“啊”的一声痛呼,重重的摔在石头上、破了胳膊肘,凄惨可怜之状真是惹人怜,全然不见方才发疯撒泼的模样。别人或许不知道,可萧袭月却是清楚得很!她那一脚可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显然是萧华嫣自己往石头上撞的! “四妹,你就这般无情吗?!”萧华嫣双眼含泪。 萧袭月对萧华嫣博取同情的伎俩不屑道:“大姐要求就去求刑部的大人们,我萧袭月可没有那般权力、那般丧尽天良,能包庇杀了三百多条人命的杀人犯。大姐就算要求原谅,也该是去三姨娘的门口求。” 郑氏杀人灭口干她何事?萧华嫣话语间把原因归咎到她的陷害上,就是想让老夫人把矛头对准她萧袭月,责怪是她牵扯出的这番风风雨雨。不过,却被萧袭月一句话把事情挑了清楚。 …… - 第二日,郑氏被带出了将军府,去了公堂。杨花村一案审得很快,郑氏供认不讳,自己一人买凶,烧杀了杨花村满村人灭口,没有牵扯出国公府。 国公府之人得了消息,才撤了埋伏在萧华嫣身边,随时等待指令或抓人或暗杀的杀手。 郑氏被关在滚轮子的囚车上,从刑部大牢游街,一路奔赴刑场。 夹道两旁,骂声震天!“毒妇!”“砸死杀人犯!” 平京城中愤怒的百姓提着烂菜篮子、臭鸡蛋,狠狠的砸着囚车!郑氏头发、脸上全是烂菜羹、臭蛋水,疯了一般尖声吼着。 “你这些刁民!!我给你们施粥、施衣,做了那么多好事,你们现在就这般对我!都是忘恩负义的墙头草!活该穷!活该死!” 百姓激动地堵住了街道,囚车寸步难行,场面几度失控。 “谁稀罕你施舍的烂衣裳,贱妇!” “什么平京第一夫人,砸死你这个虚伪的毒妇!骗子!” “砸死她!” “假善人!!骗子!” “……” 突然,人群里冲出一个白衣女子来,护在囚车前尖声喝着——“你们不许砸我娘!我们花了那么多银子给你们买粥买衣裳,做了那么多善事,你们居然还落井下石,是不是太没良心了?你们冷静些,想一想!我们哪里得罪你们了!我们哪里对不起你们了??!!” 萧华嫣挡在郑氏身前,怒骂。 人群里有人渐渐停了下来,大约是当时受过施舍的,叫骂的声音也小了些。 这时,又有人提醒点破道——“什么善心,她们根本就是利用咱们博取美名!利用贫民百姓!根本就是伪善的大骗子!” “对,这对母女都是虚伪的骗子!” “砸!两个一起砸!毒妇生养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砸!” ☆、第86章 在刑场上每年斩杀的恶徒无数,可是还没有一回有这般轰动!叫骂声这么大! 萧华嫣被困在人群中,根本没能去到法场,被人群□□得如同乞丐。 “救命……救命啊……你们这些可恶刁民……” “砸她!” “砸!” 萧华嫣匍匐在满是灰尘泥土的石板街道上,身上东一个西一个的脚印,仰面拥挤的人群缝隙、透过朦胧泪水望着天空——天空如同没了血色的人脸,惨白得让人绝望! 她依稀想起,不久的之前,还有去年,萧袭月被他们笑看着、倒在血泊中抽鞭子时,萧袭月说的那句话——她若不死,她要让他们全部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她终于明白了萧袭月那贱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是比死更加痛苦!胜败名列、受万人唾骂,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萧华嫣恍然间,懂了。这才是萧袭月给她的报复,不是死,而是让她生不如死! 围着的人群外层有人高声呼喝着——“砍了、砍了,那老妇的头咕噜咕噜滚了丈许。”“一刀下去就没了!” 娘……死了。萧华嫣闭上眼睛,一口银牙几欲咬碎成渣,对着惨白的苍穹紧紧的闭上眼睛。 没了,她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有了!!就这么死在这里好了…… 正这时,人群又出现骚动—— “让开让开让开!” “退后、退后!” 在萧华嫣身上乱踩踏的脚渐渐消停了,一双大手拉住她的手腕把了把脉,又有一只长臂将她揽入怀中。 萧华嫣感受到这个怀抱的一分怜惜,睁开被灰尘和泪水模糊的眼睛——惨白的苍穹高远,近在咫尺的,是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五官如同狼毫泼墨所画,眉眼俊秀文雅,高高的鼻梁,不厚不薄的唇…… “殿下……”萧华嫣唤了一声。 秦壑应着萧华嫣这一声,心头疼了一下。萧华嫣洁白的贝齿被鲜血染红,虽然一脸灰尘,仍然可见她倾城的美丽颜色,看得秦壑心头越加的怜悯,加之前些日子他为了自保确然也袖手旁观过,心下有些愧疚。 “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你知不知道多危险?” 萧华嫣眼泪漫上来。秦壑在关心她。“殿下,我知道你会来的,我知道……你不会对我袖手旁观的。” 萧华嫣这一句,让秦壑越发愧疚起来。然,萧华嫣其实并没有如同话中所说的,认为秦壑会来。 秦壑打横抱起萧华嫣,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四顾,终于在左侧的酒楼上看见了那抹浅绿色的身影——萧袭月! 没错,这群人中有萧袭月安插的人,比如那提点郑氏母女施粥是为了利用百姓之流的人,又或者混在人群中煽动踹萧华嫣几脚的。她就是想让萧华嫣一同死在这乱脚之下,在她南下之前,解决了这对母子! 秦壑抱着怀中满脸泪痕、瑟瑟发抖的美人,盯着楼上对着他翘了一边嘴角冷笑的萧袭月,说不尽的失望和气愤!这女子怎生这般歹毒!郑氏作恶,死罪确然活该,但她竟然煽动百姓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落井下石,实在可恶!郑氏杀人是郑氏的是,萧华嫣是无辜的。 对着秦壑的怒视,萧袭月只是回了个轻飘飘的不屑笑意,想起前些日子他与她说的,要她跟他、他会对她好以及他只娶她一人的话,越发觉得可笑! 萧华嫣感受到抱着她的手臂有些紧得发痛了,循着秦壑阴沉的视线看去,只见一角浅绿色的衣裙消失在街旁的酒楼二楼。 萧华嫣被秦壑从□□中救回了自己府上,半昏半醒的被人照顾了两日,才终于有了精神,一瘸一拐的下地。 “你伤还未好,再将养两日再下地的好。”秦壑端了药碗进屋子。 萧华嫣脸颊、嘴角都有淤青,唇上也没多少血色,不过比刚带回来那日是好了许多。 “有劳胶东王殿下了……” 萧华嫣接过药碗,刚放到唇边,泪水就一颗一颗的落入药碗中。 秦壑心知她是想起了她娘郑氏,以及自己的处境。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实在可怜。 “你放心在这儿将养,将军府那里本王已经送了信过去。离我东行还有一月,你可以放心住一段日子。” 萧华嫣本是绝望中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却不想秦壑一句话猛然将她从幻想泡沫中惊醒,如同挨了当头一棒!对啊,秦壑一个月之后就会离开平京,去胶东了! 刚刚盛满的希望,刹那尽数摔碎,如同手滑摔碎在地上的药碗! “怎么了?” 萧华嫣满眼噙着晶莹的泪,跪在秦壑面前,语气带了丝恳求——“殿下,带华嫣一同走可好?我在将军府再也留不下去了,我会死的……不,是生不如死……” 从前的萧华嫣是如何的高贵冷艳,岂会求人?秦壑扶萧华嫣起来,惋惜,怜惜,却还是不能答应她。 “我不能带你走。” “为什么?!”她都那么低声下气恳求他了。 “……”秦壑唇抿紧了些,眸子染上阴沉,背过身去。 萧华嫣心头一痛,背心一片冰凉。她是女人,直觉敏锐。秦壑这般表情和在街上看着那方绿裙角离开的神情如出一辙!萧袭月,他现在脑子里想着的肯定是萧袭月!他,因为萧袭月而拒绝了她??可若他不带他离开平京,她在平京声名扫地,在进军府毫无地位,怎么想,都是生路渺茫…… “殿下,华嫣不求名分,只求跟在殿下身边伺候茶水,殿下……殿下就只当带个丫鬟同去胶东,都不可以吗?华嫣什么都不求……”说完这一通话,萧华嫣从小高高在上而养成的高贵自尊,寸寸撕碎。现在,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连自尊都没有了!只求他,带她走。 秦壑沉默了半晌,道:“你是将军府的大小姐,跟着我无名无分,实在委屈了你。就算你不介意,我也不会这般做。” 借口!都是借口!!萧华嫣双目含泪,眸底生恨,一瘸一拐的哭着跑出秦壑府邸。 秦壑心下有几分不忍,派了人跟随萧华嫣将她安全护送回将军府。 是的,他确然是因为有私心。三妻四妾他并不介意,只是,萧袭月那女人顽固得如同石头,若他现在纳了萧华嫣,那女人是决然不会再跟他,他就没有一分一毫的机会了。 秦壑心头一阵烦乱。萧袭月那女人这般歹毒,他为何就是恋恋不忘? 秦壑“啪”的一声烦躁的拍碎了桌上的茶杯。 他知道,萧袭月跟秦誉下江南也是如同萧华嫣一样,寻求庇佑,并不是真心跟秦誉!他仍然还有机会! 他是因为得不到才想得到她也好,是真的喜欢萧袭月这种可恶女人也罢,总之,他就是心里想得到她! 呵。人生漫长,他秦壑最不怕的就是忍,就是等!他等着她投向他怀抱的那日! 萧华嫣一路跑回将军府上,可回府之后,才后悔起来!下人们见了她如同看着脏东西一样盯着,和从前全然两幅面孔!虽然没有明显的欺负,但那眼神和态度是完全不同了! 郑氏一死,田氏、萧玉如母女这番总算是大仇得报,自天龙峡事件之后,水深火热的痛苦了近一年,此番总算解气了! 萧华嫣刚回暖颐园,便被萧玉如母女来探望、奚落了一番,末了还说了一通毛骨悚然的话。 “我说华嫣呐,你们这暖颐园中一连死了两个人,啧啧,都是被砍头的!听说砍头的鬼都会回来找他们的脑袋……” “呀,娘,你别这么说,会吓到大姐的……” 田氏母女一唱一和,萧华嫣抓起茶杯、椅子一顿扔、一顿砸——“滚!你以为你们能得意多久?这府里有几个干净人,你们一样会遭报应、死无全尸!!” 田氏没想到萧华嫣突然发飙,眼睛被砸了个正着、鲜血直冒,哎哟的痛叫着连忙让人扶出院子去,找大夫。 田氏被砸瞎了眼睛,闹到老夫人跟前去,虽然老夫人顾忌郑氏刚死、没有发难,但是府里下人已经指着萧华嫣的背脊骨,说她们一房都是毒妇,流言蜚语甚是难听。加之萧云开不闻不问,越发让她日子难过。 夜里的暖颐园,黑漆漆、阴森森,萧华嫣害怕得睡不着觉,一熄灯躺着,就仿佛黑暗中床边有鬼影站着,盯着她。有时是郑氏,有时是萧长文,抑或是其它的鬼…… 秦壑东行的日子眼看越来越近,萧华嫣已然在将军府受尽白眼,活不下去,夜夜睡不着觉,绝望的等死。 这天,她终于等不住了,又去了秦壑府门前,却进不去。 “让我进去,你们这些狗奴才,竟然不通报!我要见你们王殿下。” “萧大小姐,您别为难我们了,胶东王殿下现在没有时间见你。” “让我进去……” 几番抓扯,秦壑府上的下人也渐渐失去了耐心,将使劲往门里钻的萧华嫣丢出去。 “说了咱们王殿下没空见你!怎地就听不懂话呢!” 看门的小厮刚说完,就被身后传来的男人声音喝得噤了声,做错事般的心虚害怕。 “退下!” 秦壑从府中走出来,将狼狈得萧华嫣从地上扶起来。 萧华嫣紧紧攥着秦壑的衣袖。“殿下,你真的不愿带我走么,华嫣并不全然是想要求你庇佑。华嫣的心意……这么久了,你还不明白么……” 秦壑怜惜萧华嫣,可又想起萧袭月那女子,一时陷入两难。 萧华嫣见了秦壑那分显而易见的动摇,心下一喜,以为有转机,却没想到,秦壑还是没有答应。 “我在城中为你置办了一处宅子,留了银钱,你若在将军府上过不下去,就去那里吧。福叔,把萧大小姐送回将军府。” 萧华嫣如遭晴天霹雳,眼看着秦壑的背影没有回头的远去,心如死灰。 才知道,男人的情,根本靠不住……是她太愚蠢。 而今,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没有了…… 天上电闪雷鸣,萧华嫣在暴雨中独自走在无人的街道,如同行尸走肉,心里对萧袭月的恨深入骨髓!可是,可是她现在杀不了她……毒不了、杀不死,她斗不过她…… “萧大小姐,太后娘娘要见你,随我进宫吧。”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在萧华嫣前面响起,截住了她去路。 萧华嫣抬起脸来,透过迷眼的雨水看见面前的太监。 “太后娘娘……?” 而今的太后,应是之前的陈皇后。高太后已经成了太皇太后。 …… 萧华嫣被太监领进宫中,陈太后跟前。 陈太后华服加身,一身华贵,高贵优雅。虽然文帝驾崩了,可她近来气色越发红润了,打扮也愈来愈年轻。 陈太后瞟了一眼湿哒哒的萧华嫣。 “怎地这两天不来求哀家了?” 萧华嫣仰起脸来,双目含着泪与绝望。“我这般无用,娘娘又怎会要我……” 陈太后轻笑了一声。“你现在终于把自己看清了?仗着母亲、兄长算得什么本事?有本事的,都像萧袭月那样,空着一双手就能把你们这对高高在上的母女踩在了脚底下,生不如死的。” 萧华嫣听着陈太后的话心如刀绞,对萧袭月恨之入骨!恨得双眼都要滴出血来! “好了,哀家今日也不是来数落你的。见你已经醒悟得差不多了,能几番从萧袭月的计谋里死里逃生,虽不是你本事,但也算命硬,勉强过了哀家的考验。” 莲嬷嬷对萧华嫣道:“还不快叩谢娘娘提点!” 萧华嫣愣了愣,才连忙叩头。 “你想要跟胶东王,不难,哀家一道旨意就可帮你实现,懿旨哀家都已经让人给你拟好了。” 萧华嫣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过,哀家安排你胶东王身边的意图,可不是让你安享富贵的。你可懂哀家的意思?” 萧华嫣迎着陈太后狠辣的目光,心头一凉。她,是让她监视秦壑的,利用他为她所用…… 陈太后拍了拍手,立刻有人拿了一方血书上来。“你娘为了保住你,至死都没有将你舅舅供出来,对你也是护犊情深。这是你娘临刑前留与你的话,且看看吧。” 萧华嫣接过一看,脸色惨白如纸——白布上血迹已经干涸,只有两个字,“报仇”! 萧袭月!娘要她杀了萧袭月,替她报仇! 萧华嫣浑身骨头无一处不因为对萧袭月的恨而生痛,重重的磕了个头。 “太后娘娘,萧华嫣甘愿肝脑涂地为娘娘效劳、忠心不二,只要能手刃萧袭月那贱人,报仇雪恨!” 陈太后满意的点头。 “经过这回事,你应该也懂了。这皇家里,男人,是靠不住的,靠得住的只有手段,和权力,有了这两样,要什么没有……” “华嫣从前愚昧,现在终于明白了,男人靠不住!”就算是秦壑那样有责任感的男人,也同样可以冷酷无情! 陈太后一直没有出手帮萧华嫣,一是考验她,二,也是让她被蛇咬了之后自己明白,靠男人是总有一天会失利的!这一点,萧袭月就比她聪明多了。只可惜,萧袭月并不跟她一条心,否则,她也不会转而利用萧华嫣来监视秦壑了。 “男人本身就不是用来靠的,而是用来利用……” 陈太后那抹笑意高深莫测而让人惊悚。 萧华嫣明白,今日之后,她的命运便落入另一个女人的掌心里捏着了…… “萧华嫣,定不辱命……” 萧华嫣走后,屏风里走出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来——昌宜侯周宇。 “你就不能收手吗?你已经贵为太后,手掌大权,你要什么?”周宇如玉的脸上是少见的冷峻、薄怒。 陈皇后却也不在意周宇话中的冲撞,妩媚的笑了一声,硬拉住周宇的手。 “自你答应留下来陪我,不就应该习惯这种日子么?昌宜侯,我知道你是担心你的小心上人萧袭月,可……你若真的喜欢她,就更应该好好的留在身边伺候我……别激怒我!”陈太后话音陡然一冷,“否则,我便让萧袭月死无葬身之地!” ☆、第87章 郑氏、萧长文都以恶罪砍头,虽然是被斩首的、不是什么光彩事,但杜老夫人仍旧下了命令,将军府上下两月不可穿花哨之衣物。 郑氏死,正妻之位暂缺,府上事宜便先有杜老夫人暂为代管着。至于究竟是娶妻续弦,还是将真正的原配三姨娘林氏扶正,还没有个定论。 妾室扶正在贵族大户儿并不是什么光彩事,是乱规矩的!可,林氏本与萧云开拜过半吊子的天地,在民间是算正娶,加之那三百多条人命又实在亏欠,若不将她扶做正妻,于情理上,又有些无情了。 至于究竟是选择那一条,终究还要要看萧云开和老夫人的意思,多半还是将林氏扶正的几率大。 萧云开兵权已被剥走了一半,这一连串实力和声誉的打击,已经让这承袭了几十年的忠勇将军府遭受重创,内部空虚大半,又没了国公府的支撑,地位也不如从前。 而国公府,也并没有好多少。 萧袭月直叹秦誉这厮真真儿是手段狠绝!强迫国公府向昔日的陈皇后、而今的陈太后进献一万两黄金,借花献佛。不费一钱银子,就让陈太后高兴满意。 一万两黄金! 多? 是多。不过比起进入秦誉荷包的银子,那就不算什么了! 萧袭月不知道秦誉讹了郑氏的娘家——国公府,多少银子,只知道在这他准备南下的两个月里,每次她去寻他,他大都在账房里钦点银子家当,光点银子都点了一两个月。 萧袭月前世就知道国公府是个暗藏的“金库”,外表清廉、仁德,实则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产业。明面儿上,国公府里有几个郑家人在努力做官,暗地里,那一大波没做官的,都在为银子折腾着,一点没闲着。老老少少,光吃不做的草包多,使劲挣银子的也不少。 除了怡人院,北齐,甚至南齐,都有着国公府的产业。秦誉此次放过国公府一马,就是盯着国公府的荷包。若此番将国公府抄家了,那银子不都落到陈太后手里了? 不划算! 香竹园里,萧袭月一边收拾衣裳,一边暗自赞叹。不怕贼来偷,就怕贼惦记。古人诚不欺我也!秦誉这厮,就一大贼。 “小姐,衣物首饰都收拾妥当了,明日一早,咱们就去王殿下府上了,后日一早,出发南下。” 冬萱满脸小兴奋,大大小小的包袱都拾掇了好多回,就翘首期盼着,巴不得早些走。 “是是是,后日就走啦,冬萱姑娘,你要不要再检查一回有没有漏东西?屋子里收拾干净了,院子里看没看?” 冬萱点着唇“嘶”了一声,眼睛朝天转转,突然想到——“对对对,小姐不提醒冬萱还忘记了,院子里还有一双鸟儿呢!殿下若是见咱们光人去了,没有带他心爱的鸟儿,定要生气了。平津王殿下虽然颜色生得俊,但是真真儿是冷面的,不说不笑的时候真让人害怕。” 香鱼忍俊不禁。平津王心爱的“鸟儿”已经到他笼子里了,院儿里那对小畜生已经没了利用价值、没用了,于是对院子里的冬萱道: “无需管那小畜生,左右也是一双被弃的破鞋。而今王殿下已经有了新欢,一路上带着这两只小畜生吃喝拉撒的,大热天怪难闻,反惹了殿下厌。” 冬萱刚提着鸟笼,回头不解。“新欢?平津王殿下又喜欢别的鸟儿了?” 香鱼但笑不语,眼神瞟了瞟萧袭月,惹来萧袭月笑嗔一眼—— “就你阴阳怪气,话最多。” 香鱼赶紧端了茶认错:“是,奴婢知错,小姐请责罚。” 萧袭月狠狠的点了香鱼的额头一记。“你就跟院儿的那对儿小畜生一样,揍了转个背儿就忘了,下回照样干。” 这搬家确然是麻烦,看起来没有什么东西,要拾掇起来大大小小的包袱还真是不少。杨霸山和颜暮秋必然是要跟着走的,都在帮忙打下手。 萧袭月仔细的点了一回,该带的都带上了。 虽然秦誉狠狠敲了国公府一笔,不缺银子,但一路上也不一定想要什么就能立刻买到。凑合买的,到底不如用习惯了的顺手。 香竹园里主仆几人正忙活,忽闻外头传来秦誉身边的成老管事笑呵呵的声音——“哎哟哟,四姑娘怎地还收拾这么大包小包的?咱们家殿下什么都给您配齐全了,光是为您遮太阳的伞都备了九把,什么花式的都有,应景儿、应心情儿,您还愁缺衣少穿么。” 笑呵呵的成老管事,和陶公公的那马屁脸,如出一辙!萧袭月也不明白秦誉为何要重用这马屁精。 “成老管事,大热天儿的您怎么来了。”萧袭月忙让香鱼倒茶端水,这马屁师傅最吃这一套,是以,越发的喜笑颜开,直说萧袭月太客气了。萧袭月不让人现在叫她什么侧妃娘娘,听着难受。所以成老管事叫她四姑娘。 成老管事擦了擦一脸老汗,给萧袭月送来了个小锦盒子,挤眉弄眼羡慕道:“咱们家殿下对姑娘,哎哟,那可真真儿的是宠爱极了。” 萧袭月将盒子打开来,正是一沓子银票!少说,也有两三千两。 “殿下说,这些碎银子赐给四姑娘一路上买小玩意、杂耍的。殿下本还想多给几两银子,不过想到姑娘家身上银子带太多也不安全,便让老奴来告诉姑娘,若是不够便找老奴随意支取就是。” 冬萱、香鱼听了,兴奋的瞧着萧袭月,好生高兴。 萧袭月倒是知道,那条年轻的老狐狸哪里是怕她银子带多了不安全,分明是怕银子给多了,她卷了银子就跑了,将他甩了。 当她傻呢! 萧袭月自然不说破,乐呵呵接过来,让成老管事向秦誉转达一番千恩万谢,又塞了这马屁师傅一些御赐的上好药材。“老管事不辞辛苦、顶着日头大老远过来,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萧袭月将装了一朵极上品的灵芝的盒子,塞给成老管事。成老管事一见那锦盒,便知道定不是民间凡品,心头已笑开了花儿,嘴里哎唷唷的直客套。 “四姑娘就是心善,体恤下人,日后啊,咱们这些跟在王殿下身边伺候的奴才们,可是有福喽!” 成老管事得了萧袭月的“打点”,才将怀里的另一个盒子拿出来,推到萧袭月面前,笑容一收,脸色严肃高深了几分,低了声量: “四姑娘,这是老奴欢迎四姑娘来咱们王殿下宫中的薄礼。” 萧袭月打开盒子。里头装着几小红木盒子的胭脂水米分,珠钗珍珠,还有一张叠好的信纸。打开信纸来,上头记载着吃喝玩耍的一些物什,还有些加了备注的地名,以及杂七杂八的事件,衣食住行都包括了。 “这是……” 成管事神秘道:“四姑娘,这可是好东西。上头记载的是咱们王殿下的一干喜好。有了这个,保准四姑娘能将咱们殿下伺候得贴心贴肺、舒舒坦坦的,还怕殿下不独宠您一人儿吗?虽然一张破纸不值什么银钱,但老奴一番忠心,可是日月可鉴呐!” 倒是和陶公公一样有眼色嘛…… 萧袭月略有些尴尬。她从来没有想过争宠,倒是秦誉一直在她身边看得紧。 “四姑娘,陈太后又赐了几个美人给咱们殿下,一同下江南。老奴此来,也是提醒四姑娘,好好提防提防。那几个美人看起来,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儿。是以,这些胭脂水米分,姑娘应当用得上。” 成管事本还想说,秦誉看到那几人中最美的那女子时,惊得直直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眼神来。那女子姿色不在萧袭月之下,且纯美中带媚-色,恐怕日后也是要得宠的。不过,他还是将棋压在了萧袭月身上! 萧袭月谢过了好意,并没有全然放在心上,直到后两日,见到那美人时才惊了一遭。 - 第二日一早,将军府门口就十里红毯、鲜花的迎来了平津王一行人。 场面热闹非凡!虽然不比嫁娶正妃那般声势浩大、锣声喧天,但是光看这气派和架势,足以看出这萧侧妃在平津王心中的位置。 萧袭月也是吃了一惊,知道秦誉说要来接她,却没想到会这么隆重。 萧袭月出门来,正见那穿着一身气派的王服、头戴王冠的庄严男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踏着金红朝阳而来! 漫天的七彩云霞和晨阳金辉,是他的背景,金光勾勒出男人飒飒英姿,墨发随风动,而身岿然不动、沉稳如山。鼻梁如刀刻,薄唇如剑削,他的脸因为背对晨曦而略显暗,也更显得一双深邃的黑眸星光点点、灿若夜空星辰。 “吁——”秦誉有力的臂膀一挽、利落的勒住马缰,停在萧袭月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举止利落、眉间是惯有的冷峻,显得沉稳可靠。 “可准备好了?”他问。 萧袭月抿了抿唇,一时没有回答。行李物什准备好了,可是,她的心情还没有完全收拾妥当。虽然秦誉知道她愿意跟随他南下是权宜之计,但……突然一下转换成丈夫与姬妾的身份,心下难免有些忐忑。 “嗯。” 萧袭月僵硬的点头。别这样看着她呀,他不知道他那双眼睛里的光点子灿得让人心虚么? “时间不早,我扶你上撵车。” 秦誉特意准备了撵车给萧袭月,四马大撵,朱红贵木雕刻而制,顶上四角翘起、缀有鸾凤祥云的金饰!华贵精美非常,光这一撵在平京贵族中就是极其的少见!而内里,软羽香垫,金银绒丝毯子、小香炉等等,布置极度奢华,直逼皇后长公主用度。 “你这般张扬,就不怕陈太后不满找你麻烦么?”萧袭月道。 秦誉笑了笑,并无所谓,眼底有些宠溺:“如何张扬了?这般寒酸,我只愧疚委屈了你。这些身外之物我知你并不在意,我也是但求自己心安一些,你就安心受了,算是让我得以弥补些于你的亏欠。” 萧袭月一向觉着金银虽重要却粗鄙,而下看着撵车上秦誉为她准备的精致物什,心下生出些甜意来。原来金银粗不粗鄙,还当看所赠之人、所赠之意…… 秦誉送萧袭月上了撵,骑在高头大马上,告别了脸色僵硬的萧云开、杜老夫人一行,浩浩荡荡的领着一队带刀剑的侍卫“迎亲”队伍,回府。明日一早天一亮,就南下去平津封地。 平津为国,是以修建有王宫。萧袭月日后便是跟随秦誉,入住平津王宫。 将军府门前,送行的人——萧云开、杜老夫人、三夫人林氏母女、四夫人田氏母女、五夫人潘氏母女,还有萧华嫣,各自神色不同。除了林氏母女依旧是万事不痛不痒的淡定微微笑,其它的各自都有阴云布在脸上。 田氏瞎了一只眼睛,蒙着药布,用独有的一只眼睛看了萧华嫣一眼。萧华嫣正脸色煞白、嫉恨地盯着平津王迎接萧袭月的队伍远去。 田氏挑了挑眉,给自己女儿萧玉如递了个眼色…… “华嫣二姐,听说明早胶东王也要来迎你去府中,当侧妃吧?不知会不会比四姐这阵仗更气派呢,二姐能否给妹妹们说说、开开眼界?”萧玉如含了笑意讥诮萧华嫣。 萧华嫣呼吸重了些。秦壑本不是自愿提出纳她为侧妃,是陈太后下的旨意,和秦誉对萧袭月的主动是不同的。而下旨后的这些几日来,胶东王府全然没有消息…… 萧玉如明知这个情况,却要在萧袭月风光的当口揭开她的伤疤,当众羞辱她!着实可恨之极! 萧华嫣隐忍着怒气,声音低,柔,却淬着寒! “五妹妹不若操心操心自己,景蟠表哥没了侯爵承袭之资,姐姐真是担心妹妹过去受苦……” “你!!”萧玉如最听不得、最不愿想起的,就是在天龙峡上被施景蟠误打误撞玷-污了清白之事,平日里没人提起,现在却被萧华嫣当初说了出来! 萧玉如忍了一年,也不如一年前那般冲动直白的顶撞,哼笑了一声。“华嫣二姐真是宅心仁厚、为妹妹考虑得这般长远,就跟大娘一样心地善良、知道疼人呢。” 萧华嫣猛地眼神一利,如剑一般,盯得萧玉如有些发寒! 萧云开本就因着担忧萧袭月他日归来、变本加厉报复,而心烦意乱,此番听了萧华嫣、萧玉如这席话更是火冒三丈——“谁再说半句,就给我滚出将军府!” 一群人,顿然鸦雀无声,连眼珠子都不敢乱动一分一毫。 林氏嗫嚅了半晌,鼓起勇气劝了劝。“老爷,您别生气了,事情都过去了。” 萧云开重重叹了一口气,任林氏搀扶着进府去,临转身时投给了萧华嫣一个眼神——冷漠,失望,腻烦。 萧华嫣心头早已麻木,对爹爹萧云开的眼神也并没有多余的伤心,只是心头更加的沉重、麻木了些。 萧华嫣走在人群后头,盯着前头这一群曾经在她风光时众星捧月、在她落魄时落井下石践踏的人,心头的恨意蔓延疯长。抬起头,对着将军府上那块“忠勇将军府”的匾额,低声咬牙发誓—— “我萧华嫣对天发誓,必有一天,荣耀归来,让你们都如走狗一样匍匐在我凤袍之下,任我驱使!” - 而那一方,萧袭月乘坐在四马奢侈撵车上,在平京成千上万人的欣羡、瞩目下,入了秦誉在平京的府邸——平津王府。 萧袭月不知道,自己这日缔造了一段在平京流传百年的故事,曰“做富贾正室嫡妻,不若当王侯心头爱妾”。这所说的王侯与爱妾,自然是指秦誉和萧袭月了。 王府里虽然不是如大婚嫁娶那般的大红大紫的布置,但可见处处洋溢着喜庆暖心。百花齐放、姹紫嫣红,一路花瓣馨香,直到卧房门口。 秦誉牵着萧袭月的手,一路与她介绍着府里的屋舍情况,还有下人情况等等,俨然当做女主人来对待,似要将家当都交予她来打理。 萧袭月本想说她没那心情和功夫管,但见秦誉那总是清冷如积着雪山薄雪的眼眸里,含着几分兴奋的亮色,又不忍心破坏他的心情,便一一安静听他说了。 秦誉将萧袭月引到卧房门前。 “推开看看,喜欢不喜欢,若是喜欢,咱们去了平津,把王宫也这番布置。” 萧袭月这才发现,这个她印象中穿着一身铁甲、挥舞着血红刀剑的男人,其实是个心细的男子。 “这般看着我作甚?”秦誉眼睛一眯,眼角的清冷染上了不怀好意的笑。这女子,脑子里花样可多着。这些日子她是乖了几分,也不那么伶牙俐齿、张牙舞爪的了,约莫是要暂时“委身于他”,先给他点甜头尝尝,以为他不知道呢? 秦誉那笑,立时然萧袭月如临大敌,全身警惕退后一步。 “现在才巳时,青天白日,平津王还是顾忌些体统的好。”她才刚到府上,他就起了那心思,实在不好! 秦誉眼睛瞟了瞟庭中计时的日晷,刚到辰时,心知萧袭月想歪了,也乍起了调-戏的心思,栖身上前一把揽住萧袭月的细腰,俊脸上眸子含笑,淫-光浮现。 “青天白日?” 萧袭月被他莫名其妙的问得有些迷糊。 “正是青天白日……” 秦誉点点头,那笑越发让萧袭月头皮发麻了。 他凑近她,手在她腰带上不轻不重的上下抚摸了两回,在她耳畔呵气哑声道: “那娘子说,何时日不白日,本王都听你‘调遣’……” 萧袭月这才回过味儿来,狠狠的一脚踩在秦誉脚背上,大骂了声“混球”,面红耳赤的推门进去,砰的一声关上门! ☆、第88章 秦誉被萧袭月“砰”地一声关在门外之后,便有府上的下人来通报。萧袭月隔着门,只听见“宫里”两个字。 于是,秦誉没紧追进门去,便匆匆离开了。 萧袭月大松一口气。秦誉明日南下,必要先去宫中向新皇、太后、太皇太后辞行,今日当是很忙的。 她虽入了秦誉府,却不是正妃,没有那个资格与他前去辞行。不过,她也不在意。昔日的高太后,此番只怕是想着不留她活路呢,她还巴上去在她老眼前晃荡,不是找死是什么? 这个上辈子她就知道是个厉害人物的女人,还是让她静静归西,饶了她萧袭月这条得之不易的命吧。 萧袭月打量起这个屋子的布置起来。虽然有铜镜、篦子等女子的物什,可,也有男子房里常置办的东西,例如手腕那么粗的狼毫毛笔,书画卷宗等等。 她原以为是秦誉为她准备的房间,却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他给他们两人准备的! 萧袭月照了照铜镜。铜镜打磨得很细,照得很清晰。镜中的自己下巴尖削、两颊充盈,眉间、眼尾没有一丝的皱纹。 她只有十五岁。 至今偶尔梦醒,还难以置信。 更加难以置信的是,她竟然成了另一个男人的妃子。这个男人是她曾经日夜想要算计的男人,日夜恨着的男人。 萧袭月环看屋内的摆设,有男子用的、也有女子用的,心下感慨。前一世她爱着的人,最后变成了恨,而从前恨着的人,现在竟然成了她的夫。如何不叹世事变幻,如何不说人生无常。 说白了。人这辈子就是一个选择,前世她选择做一个懦弱规矩的萧袭月,这一世,她选择做了另一个不再低头委屈自己的萧袭月。 萧袭月感慨着感慨着,竟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近日来收拾大大小小的东西,也是累得慌,迷迷糊糊,似听见门外有女子交谈的声音。 “……雪樱娘娘,新来的侧妃娘娘就在屋里头。” “嗯……” “这个萧侧妃看来是想给咱们姐妹来个下马威了,刚来府上就在王殿下的屋子里宿上了。”这声音略带了嫉恨不满。 “萧侧妃虽来得比我们姐妹迟,但旨意早已下过,就算年纪比咱们小,也算是咱们的姐姐。灵美人且息怒。”是之前嗯声的淡然声音。 “既然,既然雪樱娘娘都没意见,杜灵一介美人,能有什么意见呢……” …… 萧袭月迷迷糊糊,只觉着那淡然的美人声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哪里听过的。 萧袭月是被身上的异动惊醒的——有人批了衣服在她身上。 睁开眼来,一眼就看见了昏暗光线中秦誉的脸。 此时,屋外暮色半降,屋内略显得昏暗,明与暗,将秦誉的脸庞雕刻得越发的清晰、俊朗。 他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俯下身打量趴在桌上的她。这么近的距离,她甚至感受到了他轻轻呼过来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温热。 “怎地不到床上休息?”他淡声问,似乎怕是惊扰了刚睡醒的人儿。 “许是昨夜没睡好,坐下来便乏了,不小心睡了过去。” 却听他一声轻笑,声音有些冷峻,带着点儿调侃的意味。 “莫不是昨晚一整夜都没睡吧,跟本王就这般兴奋?” 萧袭月愣了一愣,这样说话的冷峻语气和自称,和前世的秦誉那般相似。太像了。比之平日的秦誉,现在的他显得老成、沉稳许多。 “我乏不乏、睡没睡好,如何与你有关联了。你勿要自作多情。” 她侧头。 他揽过她腰。 “是是是,爱妃如何说就如何说,只要你高兴,就是把我这窝翻个底朝天,本王都从你。” 她捶他胸口。 “就不能说些正常话么。” 秦誉也是被她说了太多回这样的提醒了,冤枉得有些郁闷冒火星儿了。 “如何不正常了?难不成,我还要像上朝面圣那般,跟你板着脸说话不成?”他惩罚似的紧了紧她腰,“记住,你是我女人。我不说这些话说什么话。” 他自称的“我”,少了许多距离感。 “……” 萧袭月心知他无耻,现在却找不到理由说他了。是啊,现在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发挥他那人前要脸、人后不要脸的功夫了。 “萧小四,你可别告诉我,你一觉睡到现在连午饭都没吃?” 萧袭月经秦誉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浑身无力,真真儿的是睡到了现在。 “你对你那两个丫头也太放纵了,主子饿着,竟不闻不问!待到了平津,我好好给你挑选几个。” “这些小事就不劳烦王殿下了,臣妾自己会照顾自己,这两个丫头一直跟着我,优点只有我知道,旁人是及不了的。”难怪冬萱那么怕秦誉,感情那小妮子早嗅出来这冷块头对她们不满意了。 秦誉见萧袭月一边一板一眼的客套应付,一边从他怀里溜出去,眨眼就站远了。秦誉挑了眉梢儿,轻呵了一声。 “萧袭月,你当是一条泥鳅变的,滑不溜湫,一不留神就让你给溜了!”他也是不容易,逮了两世才逮住了这泥鳅精! 萧袭月还是没忍得住她早前就想要的举案齐眉套路,斜眼嗔了秦誉一眼。 这人似乎格外有逗她生气的本事,每次总是让她吃瘪、生气,让她咬牙切齿想撕了他。 秦誉见萧袭月绷不住那冷静淡然的面具,方才满意,嘴角扬起浅笑。 - 秦誉领了萧袭月一道吃晚膳。 冬萱、香鱼竟然是被府上的苏侧妃唤去了,领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说是给萧袭月准备的。这苏侧妃倒是格外热情。 而当萧袭月看见那苏侧妃时,惊得说不出来话。 彼时,正是她与秦誉吃过晚膳之后,他带她在回廊上散步。天色已晚,光线昏暗。走廊上只有灯笼的光,略显暖红,照着那张白白的美人脸,却有些瘆人。 “苏蝉?” 萧袭月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喊出这美人的名字。 华服美人淡淡笑了笑,扶了礼。 “臣妾参见王殿下,见过萧姐姐。” 本以为死去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而且成了秦誉的侧妃,真是,一时让人缓不过劲来! 数月前,苏蝉替萧袭月挡了毒镖,后泥石流来袭,秦誉选择救萧袭月而放弃了呼救的她。那夜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们后也派人去寻了苏蝉的尸体,却没寻不到,只当被冲走了。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如何会成为秦誉的侧妃?”萧袭月问得直接。她可不是那些十四五岁的柔弱少女,会天真的以为苏蝉摇身一变地出现,是被老天幸运的垂怜,临死实现了她愿望。 定然她背后有只手帮她! 苏蝉笑了笑,并没有恨也没有怒,对萧袭月娓娓道来:“当夜我被泥水掩埋,悻得了刚好路过得高手相救,带入了宫中。后来……” 苏蝉瞟了一眼秦誉。秦誉面容依然冷峻无波,对着她并没有什么波澜。苏蝉略有些失望,也只是一闪而过。 “后来苏蝉才知道,救我的是陈皇后娘娘,也就是现在的陈太后。太后娘娘垂怜我命运坎坷,便将我收做了义女,将我同别的美人一同赐给了王殿下。” 萧袭月余光扫了扫秦誉,见他并没有什么不同的神色。也是,他府里的美人多了去了。 藩王有一正妃,四侧妃,其它的,都只能封为美人。 陈太后将苏蝉赐给秦誉为侧妃,若萧袭月还不知道她是陈太后的人,她就是傻子了! “如此说来,苏蝉姑娘确然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要你好好忠心伺候,今后平津王殿下定然不会让你受苦。”场面话,她萧袭月最会说。 苏蝉却双膝一屈,跪下,眸中含泪。 “苏蝉愧对殿下和萧侧妃姐姐,太后赐苏蝉和其余三位美人来伺候王殿下的目的……便是让我们做千里之外的耳目。苏蝉惭愧。求殿下和姐姐责罚!” 苏蝉跪着,匍匐在地,十分卑微可怜。 苏蝉是千金难求一见的美人,哪个男人不心动。就在萧袭月以为秦誉会上前扶她的时候,却听秦誉冷声道——“你若要领罚,就收拾好包袱出府吧。本王放你自由来去,给你千金,算是补偿你当日所受的苦。” 苏蝉万万没想到秦誉会突然无情的来这句,堵得她说不出话来,一时愣了愣,然后跌坐在地上,满面泪痕,乞求的望着秦誉——“王殿下,苏蝉绝对不会出卖您的,不然也不会这般坦承。王殿下……求您不要逐我出府,求求您……” 苏蝉卑微的乞求着,声泪俱下。萧袭月也忍不住心软了一分,心说,秦誉这厮真的是正常男人吗?他真的喜欢女人吗…… “你起来吧,平津王也只是与你开个玩笑,你无需当真。”萧袭月扶了一把苏蝉。 苏蝉是陈太后赐来的义女,若将她逐出府岂不是打陈太后的脸,只怕秦誉就不要想顺利的离开平京南下了。 不管苏蝉是真心还是假意,眼下都不能动。也,不需要现在动。还不信她活了两辈子,会在她手里栽了。 留下凄凄惨惨的美人,萧袭月跟上秦誉。 “你是在生气?” 秦誉终于停下大步迈的步子。 “你还知道我生气了。” “可我不知道你生哪般气。若是不喜欢她,南下之后要如何处置还不全在你手心里掌握着。” 秦誉冷了脸,也不是怒,就是有些气过之后的哭笑不得。“萧袭月,我说你是真笨还是装傻充愣?有个女人要和你争宠抢男人,你还不痛不痒的。” 萧袭月这才明白了,原来他的不悦,竟是不满她不争风吃醋的表现。 ☆、第89章 秦誉与萧袭月在府上散完了步,便到了该休息的时间。明儿个一早还要启程南下,得早些歇息。 可……萧袭月心下犯难。这厮还腆着脸的跟着,真是铁了心要跟她共宿一处么? 虽然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少女,但,但突然关系转变,还是有点不适应。 “明儿还要早起,殿下回去歇息吧,我也回房了。”萧袭月道。 “也好,早些歇息明日才有精神。你去吧。” 秦誉很是淡然。 萧袭月见秦誉的话并没有打算跟她同宿的意思,放心大半,心说其实秦誉这厮也不是全然厚颜无耻的,还是很有文人雅士风度。 萧袭月扶了扶礼,抬步朝白日里所在的卧房走。 萧袭月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回身对秦誉道:“殿下不必送了,我认得路。” 秦誉点了点头,又道:“我没送你,只是我恰好也住那间房。虽然只有一张床,但咱们各睡一边,我也算尊重了你‘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 萧袭月虽不想与他同宿,但也知道,其实秦誉与她留宿,是对她好。这府里几百双眼睛都看着呢!他是在宣示对她的宠爱,如此,日后也没有人敢对她不敬。 房里红烛高照,萧袭月坐在凳子上不敢靠近床边。 秦誉自顾自脱了外袍,挂在屏风上,回头一看,见萧袭月还坐着,无声苦笑着叹了口气,换了寝衣。 萧袭月瞥见秦誉被油灯光映在墙上的影子,清晰的勾勒出他精壮而线条优美的赤-裸身子,腰腹结实,双腿又长又直……萧袭月脸上发热得厉害,心头“砰砰”得跳着,内心深处竟然有种少女时小鹿乱撞的紧张羞涩。 萧袭月忙撇开眼睛,不敢再看。 “你也快歇息吧,坐久了易着凉。” 秦誉的声音是从她背后床上的位置传来的,有些暗哑,似困倦了。他应当上-床睡去了。 “嗯。” 萧袭月轻轻嗯了声,见床上躺着的秦誉已经闭眼睡了去,才走到屏风后,犹豫了犹豫,还是心一横,换去一身淡米分的罗裙。今日也算她“出嫁”,是以穿得不是寻常的浅绿素色。 秦誉闭上的双眼倏尔一睁,黑亮的眸子根本没有半分困倦睡意。 绣了腊梅花的屏风上,映着女子美好的胴-体,长发如缎,随着她换衣裳的动作,在她细腰间左右轻轻晃着。他似乎能感受到那发梢儿在他的肌肤上轻轻扫动……屏风上的数支梅花在光影中如同梅林,衬托得女子的剪影如同林中的仙姝…… 萧袭月换好衣物出来,第一眼便是往床上看,见秦誉还闭着眼睛,心下总算松了口气,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轻手轻脚的牵开被子,轻手轻脚的躺在秦誉身边。 呼。 闭上眼睛,睡觉! 萧袭月打定主意,可是躺了许久,都没有睡着,背心手脚凉凉的,整个鼻腔里都是身边的男人淡淡的香味,整个耳朵里,都是他极其轻微、而她却听得很清楚的呼吸声。 忽然,一只长臂将她一捞、往那方挪了挪,身侧的男人立刻贴了上来,抱住她。 “秦誉!” 萧袭月低声惊呼了他的名字、吓了一跳。 秦誉哼唧了一声,似是梦呓,并没有动作了。 萧袭月觉得自己一惊一乍的有些可笑了。既然已经是他的妃子,亲密是无可避免的。全当是交易吧。他给她一方挡雨的屋檐,她回报他一些顺从,替他做一些事情。 也许是身旁多了一个人的温暖,身子暖和了许多,萧袭月没过多会儿就睡着,梦里回到了上一世那些少女的时光…… 夜已深沉,整个平京城沉睡着,却有一方的灯火一直亮着——忠勇将军府! 暖颐园在将军府中是最大的园子,而今却人丁稀少,除了尘雪和锦绣两个丫鬟,主子便只有萧华嫣。 郑氏一死,那些伺候的、做事的,也都遣散了去别的园子。漆黑夜色中,整个园子空旷得阴森森的,白布偶飘,越发悚然。 房里憔悴的美人坐卧难安。 萧华嫣哪里睡得着觉,心头担忧得七上八下。明天是秦壑应当来接她过去的日子,可是明日又偏偏正好是萧袭月那贱人和秦誉下江南的日子! 秦壑会不会去见萧袭月?他会不会因为去见她,而不来接她?又或是随便遣几个奴才过来接她? 若是如此,她定然会成将军府乃至平京的一大笑柄! 不,她不要! 萧华嫣一边对着铜镜贴簪花,一边垂泪,看那宣窗之外的天空渐渐灰蒙,已不如深夜那般漆黑。 过不了一个半个时辰,天光就要亮了。胶东王到底会不会来? “锦绣。锦绣?” 萧华嫣喊了两声,却不见人来伺候。这丫头自从娘死后越发不尽心了!萧袭月敛了眉头,只得自己把衣物略做了些整理,将郑氏在砍头前留下的那方血书收好。 不管胶东王来不来接她,她都走定了!呆在这个府中,她是决然没有生路的! ** 第二日天光刚亮,平津王府外的一队车马就行了起来。 马车共有四辆,装货物的板车有四辆,另外就是有数十高手,十双丫鬟婆子小厮,都是府里用惯了的人,所以才带走。其余的,都留在平津王府上,打理照管宅子。日后秦誉有事来平津时还会住。 此南行,除了秦誉的侧妃美人以及奴才们,还有一个女人也要跟着去——昔日的蕊妃,而今的蕊太妃。 蕊太妃向来与陈太后有些不大对盘,留在宫中岂能讨得了好。文帝一死,所有没有子嗣的妃子都应当去国寺中为文帝诵经积福,蕊妃领了秦誉做养子,到可以跟他一同去封地。 蕊太妃和随行的嬷嬷、丫鬟坐一辆马车,苏蝉和另外几个美人同坐一辆马车,萧袭月则与秦誉同坐一辆马车。这分配,让与苏蝉同坐的几个美人有些不满,却又不敢明说,只是脸色似有似无的流露出些许的不高兴。 车队行至城门,忽然停了下来。 外头赶车的侍卫禀报。“殿下,前头有队人马拦住了咱们去路。” 秦誉掀开帘子,便见前头果然停了一辆马车,和十数个大内高手。 “我下去看看。”秦誉示意萧袭月留在马车内,自己下去看看。 “你小心些。” 秦誉得了萧袭月叮嘱,笑了笑。 那马车上也下来一个人,戴着斗篷,盖着头,走近了才摘下来,露出一张少年的脸。 “三哥,你此行南下,当要小心!” “皇上?” 天色还有朦胧,秦誉也是略有意外。那马车上又下来一戴着斗篷披风的少女,赫然就是而今的皇后阿卓依。她与秦誉点头示了示意,便朝萧袭月的马车走去了。 “三哥,南下之路山高路远,天灾人……人祸,你当小心啊!”秦琰说道“人祸”时,语气又重了些。 秦誉明白他指什么。陈太后定然有埋伏。不过他也不是没准备。 “多谢皇上提醒!卯时便是早朝,皇上出宫来送我怕是赶不及,莫惹了太后生气,还是早些回去吧。” 秦琰眉间略有急色,急切地拉住秦誉手臂。“三哥,人后你就莫要叫我皇上了。我知道我这皇帝是怎么得来的。我的诗书在三哥这里学过,骑射是三哥所教,智谋胆量阅历,我是没有哪一样能比的上三哥。等三哥哪一日要做皇帝了,十四弟就把这皇位还给你!” 秦誉指压了秦琰的嘴,示意他噤声,警惕的环顾了左右,将他拉到一旁。“你休得再说这番话,若让旁人听了去,你便是死路一条。” 秦誉看着这心善却性子偏软弱的弟弟,或者说是侄子,心下有些叹惋。帝位交替哪是那般容易?他以为只是禅位那般简单,殊不知一个皇帝身后牵扯这众多的势力、朝臣,并不是想不当,就不当的。不听话,那就是死。 …… 萧袭月看见阿卓依,也略有些意外。两人如同往日,说了会子话。到底阿卓依而今是皇后,还算是陈太后的人,萧袭月对着她也更加的小心谨慎。 阿卓依看得出萧袭月的谨慎,眼中有些微的惋惜,刹那又被她向来炯炯发亮的眼神盖过去。阿卓依掀了马车窗帘子,往后头苏蝉几美人所在的马车瞧了瞧,拉着萧袭月的手认真道:“看来平津王院儿中美人不少,有段日子够你忙了。你可要记着,土地与男人决不能让,谁来侵略,打得谁满地找嘴。” 萧袭月忍俊不禁。“皇后娘娘是说满地找牙吧。” “反正就是这个意思,你懂就好了。在咱们羌吴便是如此的,失宠的女人是要受人嗤笑的。太后赐的那几个美人都不是等闲之辈,你小心着点儿。” 阿卓依的提醒很直白,让萧袭月略微疑惑。阿卓依看似没有心机、很直,可在北齐皇室这么久了,却没人动她,安然的做着皇后,定然也是有她本事。她这一番提醒,究竟是不是说她并不是与太后一条心的呢? 阿卓依说得模棱两可,萧袭月也不好问。 “多谢娘娘提醒。” 告别了秦琰、阿卓依这对天子夫妇,秦誉、萧袭月才出了城门,开始南下。 车队轱辘轱辘远去,城门后出来一骑着高头大马的月白衣袍男人。他勒了马缰,看着萧袭月所坐的马车远去。 马儿打了个响鼻,清晨里格外突兀。 那马车上竟然伸出一只素手撩开车帘,是他专程来看的女子,回头看了来。 隔得略远,她应当是看他不见的。 她在回望平京城的城门,如同许多即将远离某个熟悉地方的人那般,回看罢了,并不是看他。 “五爷,咱们该去将军府了。咱们还要去接华嫣小姐。” 秦壑身边的下属提醒了一句,他才回过神来,决然的勒了马缰掉头,没有再留恋那远去的美人半分,满脸的阴云与坚定,“啪”一声抽了马臀,疾驰而去。 不管她走多远,总有一天会回到他面前。因为这江山,终有一日会变成他的!天下人都是他的,包括这个女人! - 日头越来越高,萧华嫣在暖颐园中越等心越凉,久之,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僵了。 胶东王秦壑还没有出现。 锦绣进门来。 萧华嫣喜道:“是不是胶东王来了?” 锦绣摇摇头。“奴婢在园子门口看见四夫人的丫鬟,偷偷摸摸的在那儿瞧着咱们里头的动静,当是等着看咱们笑话的。” “哼!”萧华嫣啪的一声将整个铜镜摔在地上,咬牙恨声。“这群心肠歹毒的恶妇!总有她们遭殃的时候!” “她们固然可恶,但咱们暖颐园落到今日这地步,还是要怪萧袭月那贱人,若不是她,大夫人、大公子又岂会死,大小姐又岂需要委屈当个侧妃,颠沛流离。”锦绣咬牙切齿。 萧华嫣一听“萧袭月”三个字,刻骨铭心的恨从心底钻出来,四肢百骸都被恨浸得发痛!声音低哑得有些悚然: “我萧华嫣,绝不会这般死了……绝不……” 终有一天,她会将这些人全部挖眼割舌,踩在她们身上,让她们听着天下人对她萧华嫣的“千岁”朝拜之声!痛苦后悔,求饶! 忽然屋中有了几声悦耳的鸟叫—— 是一对绣眼。 “哪儿来的?” 锦绣答:“萧袭月那贱人留下的。” 萧华嫣对着那双鸟儿,眯了眯眼…… …… 胶东王秦壑终于出现在将军府门口,排场虽然不比得秦誉那般大,但也不掉份儿。萧华嫣可谓是望穿秋水,终于等来了他! 秦壑穿着一身月白袍子,日光在他身上晕染了一层浅淡的光晕,远远看去有着一种天人般的神圣。待他渐渐走进,袍子上精致的绣文更加清晰、华美非常。 能得侍奉如此英俊的王,也是女人的一件幸事。 萧华嫣含了泪,是真的泪,不是做戏的假哭。担心了一夜,终于盼到了。 “胶东王殿下,华嫣……华嫣以为,你不会来了……”话说到后头,已然含了丝颤抖。 秦壑见萧华嫣双眸含泪,高贵冷艳的气质依旧,只是经历了连番的打击,憔悴了许多,越发显得楚楚可怜。萧华嫣眉心有朱砂,身上有种冰雪一样冷艳的气质,确然是个从骨子散发着高贵气息的美人。 秦壑因萧华嫣的倾城色怔了怔,才握住她的手,嘴边浮现浅笑。 “如何会不来?你是本王的侧妃,如何会不来接你。” 秦壑举止神态温厚,语调也说得很柔和。萧华嫣所有的提心吊胆都放了下来,上了大马车,随他而去。 临走,回头看了将军府的匾额以及门前的人一眼。 爹爹萧云开正张望着她,他多日来的冷漠中,夹杂着些担忧与不舍。萧华嫣看得出来萧云开对她是有关切之情,毕竟父女这些年,但发生了这许多事,在她跟她娘落入危难的时候,萧云开选择了站在林氏那边。一个胳膊肘往敌人那边拐的爹爹,要来有何用? 车轮轱辘轱辘一圈一圈的滚起来。 萧华嫣决然的擦去了为萧云开留下的那滴泪水,回头来,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将军府熟悉的高阔朱红大门,而后毫不留恋的放下帘子。离去! 总有一日,她要披着一身荣光回来,踏平这一方土地! 将军府中一连送走了两个针锋相对的女儿,一个曾高贵风光无限的嫡长千金,一个低微入尘埃、而后又掀起狂风暴雨、无人敢轻视的失宠庶女。 大房一空,府中安静了许多,空旷了许多。 一种哀凉与让人窒息的萧索,萦绕在将军里没个角落。 “萧华嫣竟真的和胶东王走了。你说她还留了话给我?”田氏问早前派去埋伏在暖颐园的丫鬟。 丫鬟略有些紧张,结巴道。“是,是留了句话,不过……” “有话就说,结结巴巴半天放不出个屁来,急人。” “是锦绣代大……代二小姐转告奴婢的,她说,‘你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好好仔细着身子,别死得太早!’”丫鬟将萧华嫣让锦绣转述的话原封不动说了出来。 田氏气得咬牙,无奈这样人已经走了,也没办法出气了。 “她还不是怕我收拾她,才当个赔钱货、硬贴到胶东王榻上。哼,就算回来我也不怕她!”田氏正气着,乍然看见丫鬟带回来的绣眼鸟儿,煞是可爱,心下一喜。 “这鸟儿倒是可爱,哪儿来的。” 丫鬟见田氏喜欢,忙殷勤献上。“当是四小姐带不走留下的。是对少见的珍鸟呢。奴婢知道姨娘喜欢这些东西,特意提回来的。” “哟哟,快,打开让我摸摸……” …… 是夜,田氏房中突然传出一声惊叫—— “啊!!死了、四夫人死了!!” 田氏满面乌黑,眼睛大睁着死在了榻上。而那一双绣眼鸟,也双双死了。 都是中毒。 毒,来自那鸟的羽毛上。鸟羽上涂满了□□。 ** 秦壑带着萧华嫣去了东边的胶东之地,秦誉则带着萧袭月南下去了平津封地。 看似这两双冤孽主是短暂的各自分开了,但,人虽暂隔,有一只狠辣的大手将这两边的人尽数绑了线、捏在手中!谁也难逃! 夜半,一东、一南的两方营地,都有信鸽扑腾着翅膀,带着密信往平京城的皇宫飞去,飞往懿宁宫中,陈太后处。 而秦誉南下这方,信鸽刚飞走。 “你在做什么?”苏蝉对那刚放飞了信鸽的桃米分色罗裙的美人喝了一声。 美人略惊慌,回头一看是苏蝉,放下心来。 “原来是雪樱姐姐,吓了我一跳。” “你大半夜不睡,却在这里放信鸽,信里写了些什么……” “姐姐这般着急作甚,妹妹只是告知太后娘娘咱们一切平安,无需担心罢了。” “殿下一路对咱们姐妹照顾有加,你也应当知道感恩。” “感恩?”杜灵讥诮,对苏蝉道,“姐姐,你何必装得这般清高。虽然咱们现在不楼子里卖笑,但还是一样卖的!只不过现在卖的是命。” 杜灵也曾混过桐城的风月场子,卖艺不卖身,只是不在怡人院,而后托了关系进宫当了舞姬,为陈皇太后所用。 “可若殿下倒了,咱们未必就讨得了好。还是少做些昧着良心的事吧。你我都是同乡,我不希望看着你做错事。”苏蝉道。 杜灵不屑地笑了一声,只觉得苏蝉这话可笑。 “我说苏蝉姐姐,你竟然能这般正义凛然的与我说教。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我杜灵还不知道么?” 苏蝉脸色冷了冷。 杜灵却并不在意苏蝉高兴不高兴,接着道。 “杜灵一直没有告诉姐姐,其实我有个姐妹在怡人院,说了些姐姐不能告人的事与我听。姐姐是如何坐上怡人院头牌位置的,姐姐没忘记吧?争夺花魁之赛前夕,流莺和千红那么巧的死在了男人的床上,真真儿是可惜了啊……而那赛前那几夜,宿在姐姐房中彻夜不归的男子又是谁?太后问时,姐姐自诩还是完璧……若平津王殿下知道了姐姐早就承欢别的男人身下数回,就算碍着太后的面子不将姐姐逐出府,只怕,也不会再碰一下了……” 苏蝉脸色一凛。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杜灵哼了一声笑,转到苏蝉跟前,不怀好意的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姐姐不懂没关系,灵儿妹妹也是随口说说,不当真的。姐姐只需要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又当做什么事,不该管的少管,该管的管好,就行了。” 杜灵不屑一顾的回到营帐里,独留了一脸惨白、眼中含泪的苏蝉在野地中。 苏蝉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花魁大赛之事,她是被逼无奈。若不夺魁,那便是要沦落为千人骑的风尘妓-子,她也是没有办法了。与其那般,还不若只痛苦那几日,谋了长远生路。 那桐城的大人夜宿之事十分秘密,竟不想杜灵却知道! 这段最让她恶心、不齿的过去,她一直想忘记,就在她以为终于挥别了过去的时候,竟然又被杜灵残忍的说了出来! 别人怎么看她都无所谓,王殿下若知道了,她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苏蝉望这杜灵消失的营帐,焦急的美眸中闪过一抹阴冷。 - 幸得秦誉上回有了部署,这一趟南行虽然人多、物多,但到底不是头回走。秦誉早就将所需之物、落脚之处布置了妥当。 行了月余,即将到达北齐南边儿的平津封地。 平津之所以叫平津,是有一津渡名“平”。平津所在的河名叫“霖水”。霖水北起于北齐中土腹地,南下流经平津,一路流到南齐最繁华的城“骁城”,再入海。 平津的王宫在南州中间的“临邑”城里,待明日渡过了这条霖水河,就能到王宫里。 可这夜,似乎并不那么平常。 今夜,众人是宿在霖水旁的小镇客栈中。明儿一早就渡水。 天将将亮起,伺候杜美人的丫鬟瑶儿惊声哭道——“美人、美人……来人啊,杜美人被蛇咬了!” 秦誉与萧袭月闻讯赶去,只见杜灵已经口唇发乌,不省人事。 “杜姐姐,杜姐姐……”另外两个美人眼泪哗哗就下来了。 蛇伤在杜灵的小手臂上,乌紫的流着黑血。 是非常毒的蛇! 萧袭月掏出手帕,将杜灵被咬的小手臂死死捆住。 “你做什么?杜姐姐都要死了,你还这么死死捆着着她,血都流不过去。” “就是!” 萧袭月冷了两个哭哭啼啼、拉扯她的女人一眼。“不想她死就闭嘴。” ☆、第90章 萧袭月本想吸那毒血,可动作还刚刚露了个苗头,就被秦誉气愤的拉住了——“你是想死么?” 立刻有有眼色的侍卫上前,为杜灵吸毒血。 萧袭月方才那一瞬间也是没有多想。大约是上一世残存的那点软弱良善在作祟,离开平京之地后就放松了一些。 苏蝉捏着手帕,满面担忧。“南地本就多蛇,又是夏天、水边,妹妹们可要当心些。” “多谢雪樱姐姐提醒。” 大夫来敷了药。幸得萧袭月捆住了杜灵被蛇咬的手臂,延缓了毒血走遍全身的时间,不然定然早已一命呜呼了。 不过杜灵仍然昏迷不醒,没有脱离危险。 夜里,秦誉为萧袭月舍命救杜灵之事很是生气。“你若是有个好歹,你可让我如何做?” 萧袭月哭笑不得。这话听起来倒像是那些个深闺妇人对上沙场的的丈夫说的。 “才离开平京不过月余,杜灵若突然死了,陈太后必然会以为是你杀的。岂不是传达出你急着反她的意思?” 秦誉这才缓和了些脸色。“原来爱妃竟是为我舍身。如此说来,错是在我身上了。” 萧袭月不与秦誉争辩,而是凝眉思索道:“杜美人被蛇咬的地方很是蹊跷,若是正常被蛇咬的伤,应当在腿脚伤,她却在小臂内侧,这是其一,若说她正躺着,也当是手臂外侧,她却伤在内侧。其二,杜美人生性警惕,做事也仔细,可她被蛇咬了竟连吭都没吭一声……” 秦誉走过来,本想从萧袭月背后将她抱住,可是抬臂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而绕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难怪太皇太后让我赐你毒莲子,你这般聪明,说不定将来某日将我如文帝那般囚了,事事唯你是从……” 萧袭月冷声,一下拍开秦誉轻挑的捏着她下巴的手。 “我是想囚了你,而且最好用绳子捆了你的手。”总是不规矩! 秦誉又凑近了些,呼吸浅浅的洒在萧袭月耳边。“原来你喜欢这样?待进了王宫,本王定然都许了你。” 他又胡说八道! “王殿下,你怎地像个几十年没有见过女人的老鳏夫,嘴里老挂着些让小姑娘面红耳赤的荤-话。好歹你是平津这片土地的王,也不怕这儿的土地神听了笑话。” “他敢!”秦誉冷峻的容颜笑得有些坏,指腹摩挲着萧袭月的下巴。“敢说我是几十年没见过女人的老鳏夫?恩?萧小四,你小小年纪倒是‘见多识广’嘛,这都让你给看中了。不过我可比那老鳏夫惨多了,几十年还没开过荤,给你害苦了。” “……” “你说,该不该给爷洒洒甘露,滋润滋润?” 萧袭月面红耳赤。人前要脸、人后不要脸,形容这厮真是太贴切了!冷漠与无耻,如此矛盾的两面,竟在他身上结合得浑然天成! “我不与你说了!好意和你商量帮你,你尽这般欺侮我!”萧袭月嗔了一句。 秦誉坏笑化作无奈、冤枉,大了些声儿。“我如何欺侮你了?这都和你同床共眠了月余了,我连裤腰带都没敢当着你解过!我堂堂大男儿,你说我憋屈不憋屈!再说,你是我女人,我不对你热乎些,爷的儿子何时能指望上?” 秦誉前世带兵打仗多年,与军中将士相处甚密,比之那些个完全长在宫中的皇子,自然多了许多粗犷汉子的习气,这段话如同军中那些糙汉子对媳妇的口吻。 萧袭月听秦誉越说越离谱了,气了“哎呀”了一声,背过身去干脆不理他。 “随行的美人那么多,你要是憋屈就去找她们,在我这儿撒什么火。” 秦誉一听萧袭月那话,虽然知道她不是真的吃醋,但至少那“美人那么多”几词儿是有吃醋的初步模型了。秦誉笑了一声,腆着脸,看准了时机围上去将萧袭月圈在怀中,任她怎么挣扎都不放手。 萧袭月挣扎的力气不大,秦誉心头更是一喜,在萧袭月的耳边哑声道:“放心,你的‘小夫君’它认人呢,洞不对,它不钻。” 萧袭月一听那话,哪里会不明白!羞得、气得脸颊红彤彤的。“秦誉!你、你好不要脸!” 秦誉见她气得双眼红红的染着水光,心知这回药下猛了些,不过,话说回来,这口是心非的小娘们不这么办,她就总是一本正经的给你分析阴谋阳谋,忒不知夫妻情-趣了。 萧袭月骂完,想起秦誉说的那句“人前要脸、人后不要脸”的话,心头更是委屈。敢情她每次责问他要不要脸的话,其实那都是废话。这厮真真儿是连树皮都不长的臭石头! “好好好,爱妃,本王知错,可好?莫哭了。” 秦誉万万没想到,怀里羞得脸儿通红的女子,竟然突然气哭了起来。和平常总是冷冷静静的强硬女人模样实在不符合。 “我哭我的,关你什么事!”萧袭月一边气瞪,一边眼眶里落水豆子,声音掩不住委屈。 “如何不关?对爱妃来说落的是泪,对本王来说,那流得是本王的心头血啊!别哭了,心尖儿都扯得疼了。” 好厚颜无耻的话! “真是老天不长眼,我怎生就遇到你这般癞皮了!” 秦誉无奈的笑笑,不敢再惹炸毛的美人。心下苦笑:老天是长了眼的,他们本是该错过,这一世的重逢与姻缘,是他强求来的。 萧袭月气了一阵儿,又觉得自己太较真了,有几分可笑。虽然身子才十五岁,但灵魂也不是无知天真的小少女,怎地还这般在人怀里气哭。 “怎地不哭了?想通了?” 萧袭月瞪了他一眼,不接话。知道一接话,他又要厉害了。 正这时,下人来禀报。 “殿下,苏侧妃求见。” 苏蝉? 秦誉、萧袭月两人正色,恢复平常的样子,各自落座。 苏蝉面带泪色,进来,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雪樱这是作何?”秦誉问。 苏蝉而今叫做苏雪樱,毕竟“苏蝉”是青-楼名妓之名,而今的身份实在不恰当。 苏蝉扬起一双泪目,道:“殿下,这回杜美人被蛇咬之事还是怪我。杜美人本是叫了我与她同睡,说是怕蛇。雪樱一时乏了,便回绝了。是以才让杜美人一个人受了蛇咬。” 苏蝉将事说了一回。秦誉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雪樱心下愧疚,请殿下许雪樱去照顾杜美人。” …… 于是,苏蝉便去照顾了杜美人。 只是,刚到王宫没两日,杜美人便死了,葬在临邑城中。 “雪樱姐姐,你别哭了,瞧你这两日哭得眼睛都肿了。” “是啊,咱们姐妹四人从平京北地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剩咱们仨了,你若再有个好歹……” “胡说什么呢!呸呸呸,乌鸦嘴、不吉利,老天爷,吴妹妹的话这可不作数的,不作数的……” 这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劝着苏蝉的,正是陈皇后御赐的另外两个美人,吴鸢儿和林师师,和杜灵一样,都是水灵灵的美人,不过比起一向打扮素净的苏蝉来,还是少了些气质之美。 苏蝉拭了拭泪,眸中哀伤浮现,眉心也多了些刻痕,嗓子因为哭泣久了,有些哑。“杜灵妹妹,是我对不住你。” 苏蝉对着墓碑,黯然的说了这一句。 吴美人拉了拉苏蝉的皓腕:“雪樱姐姐不要自责了,那夜你若陪杜美人睡了,指不定你也会被蛇咬。杜美人不会怪你的。” “是啊,雪樱姐姐,只是太后那里……咱们出宫之前,莲嬷嬷便叮嘱咱们要相互扶持、帮助,可现在才到临邑,杜美人就没了,若是传回去太后知道了,恐怕说咱们办事不利……” “吴姐姐说的有理,咱们再过一个月,再将这消息传回去……” 两人提议,正和了苏蝉之意。 三女子烧过纸钱,匆匆的回王宫。杜灵是美人,若是换在民间,便也只是个贱妾的身份,死了,也是入不了王陵的。像萧袭月、苏蝉这样的侧妃,当算贵妾,但也须得有子嗣继承了王位,才能入平津王王陵。 苏蝉走出了三丈,又回过头来看了杜灵孤零零的坟墓一眼。正花样年华,凋落。 是她对不起杜灵。 不过,她若不这般做,总有一天身败名裂、死的就是她。她不想活得那般凄凉,她是逼不得已,只求杜灵做鬼不要怪她…… * 平津的王城临邑不大,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什么杂耍吃食都有。萧袭月来了这方水土之后,心情也轻快了起来。之前身在平京城中,连呼吸都是压抑的,喝水,都恐惧有毒。 杜灵之死倒是没有影响到她和秦誉的生活,秦誉下令在城中挑选了些机灵的丫鬟,给萧袭月用。 萧袭月万般推脱,如何也推脱不了。 外头的人用着着实也不放心,最后秦誉在王宫中挑了四个奴婢、两个太监给萧袭月。香鱼没什么反应,倒是冬萱连着两日都没睡好,做梦都梦见自己被秦誉给下放到干粗活儿的殿里挑水劈柴。 萧袭月瞧了眼眼前的两个太监,都约莫十八-九的年纪,长得五官端正、白白净净,很是秀气。 两个太监都低眉顺眼的,站做一排任萧袭月打量着。 “你们江南这方的小少年都这般白净?” 萧袭月用手里的竹简挑起其中一个稍有些姿色的少年来。这少年生得眉清目秀的,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的,毛发墨黑、皮肤白净如玉。 “回萧娘娘,江南气候湿润、土地肥沃,养人。” 这少年规规矩矩的答道,声音不高不低。萧袭月嗅出些书香公子的气味儿来。 于是,挥退了另外那太监和四个宫女儿。 “叫什么名儿?” “进王宫前的名儿奴才已经忘了,进宫后的名儿请娘娘做主。” 他话说得谄媚,但语气还不够完美,有些生硬。 萧袭月围着打量了一圈儿,看得太监拘谨。 一把匕首猛地指上太监的咽喉——萧袭月刀尖儿直指着太监的喉咙,眼睛危险的眯起来。这男人下巴上有淡淡的青黑,虽然不明显,但近看还是能看见!他绝不是宫中久居的太监! 俊俏太监不料萧袭月识破,满头冷汗、心下紧张,但却没有做出伤害萧袭月的动作来。 “萧娘娘请息怒……” 俊俏太监仍旧不肯说实话,萧袭月又是威逼了一番,他终于才如实招来。不过萧袭月万万没想到,这俏太监,竟然是秦壑派来的!! 原来,秦壑派了人暗藏跟随着,与他报告她的动静。那其中一人正是平津之人,不想路上遇到不测,几人全死了。这俊俏太监是那人的弟弟,为了不让兄长任务失败而连累到家人,冒名顶替。 无奈,他兄长是个武夫,他却是个读书作画的秀才。 萧袭月颇有些无言。秦壑竟然还暗里派了人跟来,不过,那什么“不测”,约莫是被秦誉发现了,给做了!要知道,秦誉已经是够阴的了,还有几人能在他面前放阴招? 萧袭月收好匕首,见这俊太监就与她说了几句话,就脸颊染了红霞,真是哭笑不得。若是秦壑知道他最终派来的是这么一个人,只怕会气得一刀将这秀才给捅了——实在丢人! “你出宫去吧,若是王殿下知道,你是死路一条!” 俊太监跪下,虽然卑躬屈膝却并不让人觉得卑微。 “若我离去,我家人也会受到牵连。萧娘娘若是不愿将我留下,就将我处死吧。” 哟呵,还有骨气了? 萧袭月挑眉冷声道:“你威胁本宫?” “奴才不敢威胁娘娘,只是说了奴才的真实处境,奴才一家的命全凭娘娘做主……” 萧袭月本不想理会这突然冒出来的草包“细作”,但忽然觉得这人真是菜到一定境界,天真单纯得有趣!有哪个细作会这般不畏死的告诉你,我就是来监控你的,你不要我,我全家都得死了…… “好,就留下你吧,不过,你写给胶东王的信,得由本宫先过目。” 要监控她?她就好好戏弄戏弄这个秦壑! 呵。整不死你! 萧袭月脑海里立刻浮现一套完美的计划,定然让秦壑心情忽高忽低,与萧华嫣夫-妻-生-活格外刺激…… “爱妃何事笑得这般开心?” 秦誉进殿来。一身王服、王冠显得格外威严有气魄,若是让陈太后看见他这番王者之风,只怕立马就会派杀手来将他埋伏杀了去。 萧袭月扶了扶礼。“臣妾是笑王殿下派人挑选的这小太监,甚是伶俐。” “哦?” 秦誉仔细将俊太监打量了一番。 “低眉潜首的脸都看不见,比一般太监胆子还小。叫什么名儿?” 萧袭月一口道:“没名儿,不过刚才臣妾想了一个,便叫,‘覃贺春’吧。” 覃贺春,秦壑蠢。 ☆、第91章 平津王宫比之平京城的皇宫规模自是小得多,不过平津王本就没有那么多姬妾需要安置,旁枝末节的人省了去后,也显得非常宽敞! 十二宫,十三殿。 平津王处理政务的宫殿是“兴津宫”,秦誉这些日子一直在此宫中;萧袭月是侧妃,所在宫殿名作椒兰宫,是前任平津之王的正妃所在的宫殿。虽然没有明确规定正妃居住哪个宫,但萧袭月居于此处,已然足够说明她在平津王心中的地位。 同为侧妃的苏蝉,有着陈太后义女的身份,况且同萧袭月一样都是侧妃,是以也居一宫,此宫名“锦芳宫”。 杜灵已死,另外两美人一个住在“香昙小筑”,一个住在“望月斋”,秦誉府中同行南下的旧日美人们则住在其它一些小院儿、园子里,默默无闻,也大约可略了。 江南气候温润,来了这些日子,萧袭月浑身的皮都觉着滋润了,倒是香鱼和冬萱两丫头,身上长了好些个湿气疙瘩,红红的,加之水土不服,这几日都病恹恹。 萧袭月特许二人两天假,好生歇着。于是饮食起居照料都是由新挑选的这四位宫女儿照管,其中为首的一个较为资深且聪慧的宫女名叫“荷旭”,尖脸丰唇,双眼漆黑如珠,是典型的江南女子。 荷旭时年已二十有四,在平津王宫中呆了不少年头,是以人缘极广,小道消息格外的通畅,平津王宫中大小事情,能逃得过她眼睛屈指可数。 - 此刻正是午膳之后的小憩。萧袭月躺在水榭凉亭的美人榻上小憩,被江南的高温烤得略无力。两宫女为她扇着孔雀羽毛扇,风轻轻的来回撞击着脸,夹杂着些许凉意。 连晴了数日,闷热得慌。 “娘娘,荷旭为您在脸上洒下水珠儿吧,咱们江南的百姓扛不住热的时候便在脸上撒些水珠儿再混着扇子扇,凉快极了。”荷旭小声道,说话也带着一股子有眼色的巧劲儿。 萧袭月眼睛都没睁,让荷旭照办。细细的水珠儿落在脸上,果然立时就凉快了许多,暑热也去了不少。 荷旭见萧袭月舒坦了些,才近身在她耳边说了方才晌午听得的消息,因着不是什么好消息,是以在萧袭月不舒坦的时候她没说。 “娘娘,奴婢听闻‘香昙小筑’的吴美人精心准备了一支漠北舞,进献给王殿下,只怕,是想与娘娘争宠。”荷旭小心道。王宫中谁人不知,平津王殿下最宠爱,或者说,这些日子来只宠爱她们的萧侧妃,若未宿在兴津宫中,那便一定是在椒兰宫。 萧袭月半睁了一只眼,眼珠透过缝隙打量了荷旭的一眼。荷旭连忙低眉顺眼,萧袭月没有表露情绪之前,她不敢半点表露情绪。 是块有眼色的老姜。萧袭月暗说。 “那依你之见,本宫该不该防她?” “这……”荷旭瞟了瞟萧袭月,见她一脸淡然平静,看不出喜怒,赌了一回、大起胆子说:“奴婢知道娘娘心胸宽广无意争宠,但后宫乃是非之地,虽王宫不比平京城的皇宫那般大,但勾心斗角从来都不少。就算娘娘无意与吴美人争宠,可吴美人大约并不这么想……” 荷旭顿了顿,看萧袭月脸色。萧袭月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王殿下虽专情娘娘,但是男子大凡怜香惜玉,吴美人所准备的那支漠北舞着装极为……极为单薄,腰身、胸怀坦露,奴婢只怕……吴美人若得了王殿下的宠幸,以她躁动的个性,定然不会低调行事,主动找娘娘麻烦也不是不可能。” 怜香惜玉?萧袭月想起秦誉那厮时常板着的冷脸,略有些哭笑不得。她倒还真想看看他到底如何怜香惜玉法。见过他阴戾盛怒、满腹诡计、手段狠辣……唯独没见过秦誉怜香惜玉的模样。 “那依你之见,本宫对吴美人又该如何处之?” 荷旭见和了萧袭月的意,才放了心,近身附耳萧袭月,细细说了起来…… - 香昙小筑里外都种满了昙花,幽香阵阵,直直从花园一路延续到殿中。黑底金纹的袍裾,夹绣着渐变的暗青色,大气而精致——是江南的绣工。 “王殿下,再走上几步就到了。” 梁公公将秦誉一直往凉亭那方引。梁公公年纪五询,满脸皱纹,是个老太监,负责近身伺候秦誉的。 “嗯。此处风景倒是幽静,政事处理疲累了,正好解乏。” “殿下小心脚下的藤蔓,香昙小筑是后宫中花草最繁盛的园子,您要累了可以多来这边走走。” 秦誉竟有兴致来檀香小筑看吴美人跳舞。梁公公一边意外,一边高兴。他收了吴美人不少好处。吴美人若因此得宠,他往后好处当还多着!帝王将相家,哪个不是这般?美人风姿一展,男人哪里还把持得住?这回的平津王看起来冷峻无情得厉害,他本以为会有所不同、担心白费了一番功夫,但如此看来,只要是男人,都是抵挡不住美人的诱惑的!再说,那吴美人有着漠北人血统,真是妖-娆风-骚得紧,宫中多年还没见过这等尤-物…… 任梁公公如何猜度,秦誉并不动声色,只是脚步走得很快。 远远便见昙花围绕的凉亭里一红纱裙女子翩跹而舞,手臂缠着薄如蝉翼的红纱,如同火红的蝴蝶。玉腿、细腰、纤臂在红纱下若隐若现,肌肤嫩白如羊脂白玉,煞是诱人。 吴美人见秦誉来了,跳得越发卖力了,扭腰摆臀,眼神妩-媚勾人。 梁公公见状停在亭子外,独留平津王秦誉步步踏入亭中,靠近红裙美人。 梁公公偷瞄了一眼,见吴美人露了香肩,几乎要贴上秦誉了,而秦誉并不退闪,仔细的打量着吴美人的俏脸,心说事儿成了…… “殿下……” “你继续跳,无需管我。” “是,殿下……” 吴美人心头大喜。梁公公在亭子外不敢偷看“好事”,听见这对话几乎肯定吴美人成功了,立马就会得到宠幸!说不定摇身一变,做了侧妃也未可知。 吴美人“哎呀”娇声痛呼,脚一崴,花儿被风吹了似的往秦誉怀里一倒。 “殿下恕罪……”声音媚人酥骨,听得人心尖尖儿都酥麻了。 “不碍,可伤着了。”秦誉接住吴美人的腰。 美人娇媚的摇摇头。 可就在这个当儿,最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 梁公公差点儿没吓呆了眼儿,那阳光斑驳的绿荫下走来的华服美人,长裙曳地、墨发披肩,步履轻盈而平稳,透着一股灵气和大气!那可不就是萧侧妃?! 萧袭月走来时,正好遇到这美人一跌、英雄一扶的场景。 吴美人正媚态横生的沉溺在秦誉的怀抱和英俊眉目中,余光一瞥,乍见了萧袭月,立刻脸色一白!她怎么来了? 萧袭月走到亭子外,朝秦誉低眉顺眼的扶了扶礼。 “臣妾见过殿下。”萧袭月抬起眼来,落在秦誉身上。“臣妾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吴美人一听萧袭月的话有意发难似的,心立马悬到了嗓子眼儿!平津王有多宠爱萧袭月她一路都见了,是以才专门避开她、挑了萧袭月每日午睡的时候,却没想到还是没逃得过她的眼睛! 吴美人媚态横生的眼睛,可怜的乞求望着秦誉,她地位不及萧袭月,只盼秦誉能因着方才对她的喜欢,站在她这方。若他选择站在萧袭月那方,那她岂不是成了后宫的笑柄,没法立足…… 四下鸦雀无声,只有清风轻轻过。接着,紧绷的静寂中便听见了秦誉天生带着丝儿冷峻的声音—— “你确实来得不是时候。” ☆、第92章 平津王秦誉对萧袭月说,‘你确实来的不是时候。’吴美人听了,一边不可置信,一边心头窃喜——王殿下总算对她是有宠爱、上了心的。 吴美人这般一想,瞬间也不如之前那般敬畏忌惮萧袭月。都是王宫里的女人,左右侧妃也不是正妃,没比美人高多少阶级。 萧袭月听了秦誉那句责怪的话,温顺的认错。“臣妾知错,请殿下恕罪,往后臣妾再也不犯了。” 吴美人嘴角弯起得意的笑,又往秦誉怀里倒了倒,俨然越发不将萧袭月放在眼里。 秦誉关切怀里的吴美人。“你足踝可还好?你这支漠北舞跳得甚好,孤王方才意犹未尽,不知美人可否继续?”秦誉与平日里冷峻的面貌相比,显得颇多了些耐性,有还想再看的意思。 吴美人本是假摔想谋宠幸,眼下秦誉当着萧袭月的面与她宠爱,她自是千百般的愿意,别说跳一回,跳一百回她都有的是力气。 “妾身伤得不重,可以继续为殿下舞蹈。” “美人辛苦。你且好生细致的舞好,莫因着萧侧妃在场就忌惮敷衍了孤王。”秦誉半带调笑道,说完又叫梁公公去取了王宫中的舞衣,上缀着珍珠和宝石细珠,五彩斑斓。“美人舞姿如蝶,配这舞衣甚好。” 吴美人接过秦誉递来的舞衣大喜。飞上枝头之日,已经到了!不枉她一路隐忍着、背着人排练着。得了这舞衣、又为平津王殿下跳了舞,这后宫中,还不任由她扬眉吐气?太后若得知是她吴鸢儿俘获了平津王的心,定然也会大大嘉赏。 “只要殿下想看,妾身就算拼得一双脚瘸了,也要让殿下尽兴。” 吴鸢儿换上彩蝶舞衣,翩翩舞起来。 自方才起,秦誉一直没有理会萧袭月,吴美人开始妩-媚的舞起来,秦誉方才对萧袭月道:“爱妃不是说一直吵着对孤王说想看看漠北之舞么,这回恰好能欣赏个清楚。” 萧袭月娇羞的笑者,碎步朝秦誉走过去,秦誉一伸手臂,将萧袭月揽过来、坐在自己腿上。 “让你早些过来,你却磨磨蹭蹭的,错过了一长段吴美人的舞姿,真真儿是不听话。” “可殿下也不能冤枉臣妾来得不是时候啊,臣妾并没错过嘛……”萧袭月不依。 秦誉点了点坐在怀里的萧袭月的鼻尖。 萧袭月挑了颗晶莹透亮的绿葡萄塞进秦誉的薄唇中,努了努嘴娇嗔道:“臣妾只当殿下是说笑的,直到殿下派人来通知臣妾,说殿下已经到了吴美人的香昙小筑,才方知自己以为错了,是以才匆匆赶来。” “你这不听话的小东西!下回再不把孤王的话当回事,晚上孤王就狠狠的惩罚你!”秦誉在萧袭月脸上啄了一口。 吴美人原本正开心的如蝴蝶一般翩跹舞着,突然见了秦誉、萧袭月二人亲昵、轻-浮的形容举止,头顶如同遭了一回雷劈。萧袭月竟与王殿下一道,将她当做舞姬一样来欣赏、评头论足!还有那句来的不是时候,并不是嫌弃萧袭月不请自来,而是嫌她来得晚了! 吴美人脚下一崴、“哎呀”一声摔了个结结实实。 萧袭月见吴美人摔倒,关切地惊了一声。“呀,美人怎地又摔了。”回头又对秦誉道,“看来吴美人有些心不在焉,臣妾还是不学了,待吴美人状态好了再来看。” “那爱妃是说,吴美人没有为孤王认真跳了?”秦誉眯眼,目光落在吴鸢儿身上。 吴鸢儿吓了一跳,连忙忍着脚腕的痛爬起来,慌张地跪着解释:“妾身不敢,妾身是认真跳的,没有心不在焉,方才只是脚下滑了一滑,不小心跌了……” 萧袭月坐在秦誉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两人动作十分不成体统,倒是和那些个昏君庸臣之流相差无几。萧袭月一边端起酒杯喂秦誉吃酒,一边瞄着吴美人,柔声道: “原来竟是臣妾误会了吴美人了……” 梁公公在一旁额头上已经布了细密的冷汗。这一出他真真儿是没料到。平津王竟是派人去找了萧袭月一同来看吴美人跳舞,虽然都是看,可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吴美人跳舞是为了得到宠幸,可不是当舞姬供人玩乐的。不过……观之平津王之言行,纵-情-酒-色歌舞,倒不全然是勤学奋进之人,太后娘娘当是能放心些了…… “吴美人怎地不跳了?”萧袭月问跪在地上没有行动的吴鸢儿。 吴鸢儿咬了咬唇、忍着脚腕疼痛。“妾身的脚方才跌了一回,恐怕舞得不好,冲撞了殿下和娘娘的眼睛。” “美人方才不是说‘就算拼得腿瘸了,也要让殿下尽兴’么?”萧袭月抱着秦誉的脖子,撒娇似的摇了摇,“殿下,难道你这就尽兴了吗?” 秦誉捏了捏萧袭月的脸蛋儿,捏出一抹米分嫩嫩的红印儿。“爱妃尽兴了,孤王就尽兴了,爱妃没尽兴,孤王就没尽兴。你说,好不好?” “讨厌……”萧袭月嗔了一句,欲-拒还迎的推开秦誉的手。 吴鸢儿跪在凉亭中,已经脸色煞白,为那句拼得腿瘸了也要让平津王尽兴的话后悔得肠子发青。 “吴美人怎地还不跳,莫不是方才说的是哄骗殿下、邀宠的?” 吴鸢儿连呼“不敢”,咬着牙、忍着痛,起来,每跳一步,脚腕都针扎似的疼,却不敢停下、不敢敷衍。 秦誉搂着萧袭月吃酒吃瓜果,欣赏吴美人的舞姿,言笑晏晏,很是亲密。吴鸢儿眼睛含泪,不敢落下,直觉屈辱羞愤,疼痛难忍。 待秦誉与萧袭月尽兴而去,已经日头西斜。 “今日多谢美人的瓜果美酒,还有这曼妙舞姿,殿下与本宫都十分尽兴。” 吴美人以为终于熬到了头,可以了解了此事,却不想又听萧袭月道: “本宫殿中有上好的雪莲,殿下吩咐我亲手煮了给美人端来,以聊表感谢之情。” 吴鸢儿刚落地的心,一下子高悬了起来!萧侧妃一人专宠,亲手炖来的东西,她如何敢放心吃?可,她打着王殿下的旨意,她又如何敢不吃? 吴美人煞白着脸,哑吧吃黄莲谢了恩宠,直到萧袭月与平津王秦誉离去之后,满脸菜色的跌在凉亭中。 吴美人邀宠之事两三个时辰之内就传遍了后宫。吴鸢儿本是为平津王独舞想邀宠,却不想被当做取悦人的舞姬对待。更要命的,还是那即将从椒兰宫端入香昙小筑的雪莲汤! 是不是穿肠□□,还未可知! 是夜。 香昙小筑中,吴鸢儿脚疼得如同要断掉一般,卧在床上。 荷旭领着两个宫女两个太监,将萧袭月吩咐熬的雪莲汤端来了。荷旭被萧袭月提拔了做大宫女,与香鱼、冬萱一个地位。香鱼、冬萱都病倒了,也需要一个大宫女在她身边做事。 荷旭瞟了一眼床上瑟瑟发抖的吴美人。 “吴美人,这是咱们娘娘应王殿下的旨意赐来的雪莲汤,美人快趁热喝了吧。” 吴鸢儿盖着被子,露出半张惨白的脸,害怕的瞧着那碗雪莲。“你放下,我一会儿喝。” “这雪莲是先帝御赐给娘娘的,且不说它色泽和大小是世上少有,光这先皇御赐一条,就十分珍贵,我们家娘娘吩咐了,定要奴婢亲眼瞧着美人把汤喝了,让奴婢把空碗拿回去。” 吴鸢儿本就怀疑萧袭月在汤中下药,现下听了萧袭月的宫女这般说,几乎是肯定了这是一碗□□!惊恐更甚,如临死亡深渊! 吴鸢儿怕也是有原因的。萧袭月有王殿下专宠,若是真的狠心将她吴鸢儿毒死了,恐怕也不会追究原因。 “不劳娘娘费心,我会自己的喝的,一会儿喝完了再将空碗送去椒兰宫。” 荷旭哪不知道吴鸢儿的想法,语气意有所指、多了些狠意。 “美人莫不是想偷偷将汤药倒了吧……且不说这是王殿下和萧娘娘的一番关切,更是先皇陛下遗留给子孙的福气,美人竟然这般嫌弃……” 吴鸢儿眼中冉起害怕,这可是顶抄家灭族的大罪!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喝!!”荷旭一把端起汤碗递到吴鸢儿面前,药香气氤氲直升腾、冲进吴鸢儿的鼻子。 “不,我现在不喝,我不喝……” “你不喝也要喝!”荷旭回头对带的两个冷面宫女道:“双枝、双云,还不快伺候吴美人将药喝下去!” “是!” “是!” “你们不能这样,吴美人现在不想喝……”在吴鸢儿身边伺候的宫女紫烟上前拦了一回,直接被两个太监一架,扔到一旁。 “不想喝也得喝!” 吴美人被架着,灌下那碗雪莲汤,咕咚咕咚的痛苦吞咽着,嘴里七零八碎的喊着些话——“不……我不喝!有毒、有毒……我是,太后赐来的,你们毒死我,也活不成……” 伺候吴美人的宫女紫烟在一旁害怕的看着,可听了吴美人那话,害怕的神色刹那转换成了不悦之色,眉目神色老辣,不过只是瞬间,又恢复了瑟瑟惊恐的模样。 一碗雪莲汤全数灌下!荷旭满意的收手,带了宫女太监回去复命,末了对咳个不停、呕个不停的吴美人丢下一句话——“娘娘让奴婢转告美人一句话,‘山高水远的,吴美人还是不要挂念那些挂在天边儿的人了,保重自个儿身子才是要紧的。’” 吴鸢儿邀宠被赐药一事,暗里在后宫的众美人中掀起不小的浪子,不过都不敢放开来讨论,心照不宣。 苏蝉这方的锦芳宫,因着秦誉从来不曾踏足,宫中宫人又不如萧袭月的多,显得格外冷清。她身侧,也就只有两个随身伺候的宫女,一个名作连翘,一个叫做绿影。 连翘和吴鸢儿身边的紫烟一样,都是从平京城就跟来的。 连翘一边伺候苏蝉宽衣,一边道:“娘娘,您在后宫中不争不抢的,迟早会被王殿下忘了。” 苏蝉重重叹了口气。“你是说我亦当去邀宠?连翘你糊涂了,吴美人不就是例子么,明日晨起还不知她还在不在世。”话中是满满的忧伤哀凉。 连翘眼珠轱辘的转了一回,似有算计。“娘娘,吴美人哪儿能跟您比。您国色天香,殿下第一眼见到您的时候不也怔愣了许久?” 苏蝉一听这话,不自觉的嘴角弯起些安慰甜蜜的笑意。虽然不能完全确定秦誉是因着惊艳而愣愣盯着她,但能够得到王殿下一眼两眼的目光,她已然足够了。 连翘趁热打铁,拉住苏蝉的手。“苏娘娘,您和吴美人不一样,您是太后义女,有郡主之头衔,比之萧袭月的乡君还要高上一阶,况且就算不说那些,您也和萧娘娘一样是侧妃,地位并不比她低。” “可是……” “您不争宠,以后萧侧妃一样不会放过您。娘娘生得这般美,哪个女人不嫉妒您?反正都是死,争一回、试一试,至少有希望啊。” 苏蝉经连翘这么一说,才有些了悟。对啊,就算她不愿生事,但也并不能保证萧袭月不会来害她。泥石流那夜的场景她永生不会忘记。王殿下抱着萧袭月,对她的呼救视而不见!她多么希望秦誉抱走的是她…… 在这平津王宫中,她想要得到王殿下的宠爱,必然得过萧袭月这关…… 这一夜,平津王宫中有想过要争宠的美人都没睡得着。 此刻,椒兰宫中。 秦誉如同往日,宿在这处。萧袭月正弹着古琴,唱的不是什么《沧海龙吟》,而是一曲江南商女唱的《醉花阴》,配着宫里乐师的吹奏之乐,半个王宫都能听得见靡靡之音。 时不时夹杂着秦誉叫好的笑声、调戏美人的轻-浮话语。 萧袭月喝了些果酒,双颊酡红,醉卧秦誉怀中。秦誉一把搂住萧袭月的细腰,捏住她的小下巴,将自己嘴里的酒,嘴对嘴的灌入萧袭月的口中。 “爱妃美人儿,孤王真想与你夜夜春-宵,不问世事。” 萧袭月嗔了一眼,半推半就。“殿下莫要打趣袭月了。臣妾可不当祸水。殿下管理一方水土,当以处理国事为重才是。” “国事?好,孤王先把你这档事处理好了……”秦誉将萧袭月打横一抱,扑上床上去…… 梁公公眼睛转了转,划过些思量,接着示意乐师们一道退出去,放下了内殿的帘子。里头传出男女打情骂俏的声音和淫-靡的声音,显然就是要行那些事。 “确然是个英雄,不过,还是逃不过美人关。”梁公公瞟了眼帷幔里头,低声讥诮。 自古君王,昏君也不是全然的饭桶,只是太过喜欢酒-色。贪恋酒-色,明君也变昏君。秦誉如此,也正好。 数月前,他接到平京的消息,说三皇子秦誉冷面无情,不可小觑,加之过往射虎等等事件,嘱咐他定然不能掉以轻心。他还为此担心了好一阵子,恐怕自己完不成使命,这些日子来看,也没有那么传奇…… - 吴鸢儿没死,但,短时间内却也没人敢贸然跑出来争宠。虽然如此,但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萧袭月主动提出要为平津王扩充王宫,在江南征选美人入宫伺候。这几日,招选美人之事已经交代了下去,由王宫的领头太监着手处理甄选。 吴鸢儿、林师师、苏蝉三人在花园凉亭中交谈商量了一番。 “定然是因为咱们是太后赐来的人,所以王殿下才不碰咱们。” “我们倒是罢了,雪樱姐姐国色天香,置在这后宫中枯等终老,实在是让人心疼啊。”林师师惋惜道,拿了手帕拭泪。 “可不是,师师与我就罢了,姐姐可是真真儿的大美人,且还是侧妃娘娘,殿下指不定心里是喜欢姐姐的,不过是碍于萧侧妃善妒,才没有宠幸姐姐。” “姐姐这般与世无争,岂不是坐以待毙?再说,就算姐姐想与世无争,太后娘娘赐咱们来平津王宫里,可不是让咱们来享受富贾的……” 苏蝉心知终是逃不过棋子的命运,但,似乎当这一颗棋子的命运,与她所期望的幸福,也并不冲突。几次,她撞见秦誉搂着萧袭月亲热,心里确实好生羡慕,好生的心酸…… 多希望,秦誉专宠的人是她苏蝉。 苏蝉告别了吴美人、林美人,回到锦芳宫中午睡了一阵。 梦里,她梦见自己如同萧袭月那般,躺在秦誉怀中。她摸着秦誉的俊美无双的脸,与秦誉冷峻的眼神双双交缠。他解去她的衣裳,她清晰的感受到他指尖粗糙的纹理,在身子上一寸一寸划过……一番翻云覆-雨。 待醒来时,才方知是梦。苏蝉观自己一身薄汗淋漓,如同被宠幸之后的模样。 “连翘,你将铜镜拿来与我看看。” “唉!娘娘,铜镜。”连翘忙递上。 苏蝉愣愣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天热,睡觉穿的纱衣很薄,已经被汗打湿了贴在身上,玉-体隐隐若现,曲线曼妙诱人…… 苏蝉想起林师师、吴鸢儿夸她的话,以及太后赐她来秦誉身边的目的,心下生出些渴望来。秦誉若见了她这般诱人的模样,会不会喜欢? 梦里那番抵死缠绵还清晰的停留在她脑海里,仿佛真的一般。 苏蝉忙下床来,脚塞进木屐中。 “连翘,快为我梳洗打扮,本宫要去兴津宫寻王殿下。” 连翘见苏蝉急切的模样,虽然不忍但还是道出了实情。“王殿下今日午时便去了椒兰宫,现在还未出来。梁公公发了话,说是今夜殿下多半也是宿在椒兰宫,叫人莫去叨扰了。” 苏蝉手里的钗花“吭”的一声掉在地上,如同被冰水当头泼下,冷了个透! 对啊,那是梦。秦誉专宠的是萧袭月。 - 选美人之事还在进行着,规模虽不比皇上选秀女那般大,但在江南还是掀起了一番风浪。 王宫中人也渐渐接受了平津王秦誉性嗜酒-色,想着方儿的拍马屁、得好处。 萧袭月这方,冬萱、香鱼两个丫头还没见好。 “今日,香鱼和冬萱可好些了?”萧袭月问派去照顾那俩丫头的宫女双柳。 “回娘娘,还没有起色,王宫中的大夫瞧了,也开了几回药,都找不出病根儿来。说,约莫是水土不服。” 萧袭月思量了思量。水土不服,那么多人从平京来,就她们二人水土不服了这么些日子还不见好。 萧袭月将覃贺春递上与秦壑的密信看了一回,十分满意。‘平津王与萧侧妃情深意长,日夜形影不离。’光这两句,她已然能想象秦壑的脸会黑成什么样子。 办好了戏弄秦壑的密信之事,萧袭月想去看冬萱、香鱼那两个丫头一遭。秦誉这些日子不许她去看望,生怕她也遭了病,此番去还是背着他的。 刚踏进那屋子就问道浓重的药味。 冬萱、香鱼躺在床上,两个活蹦乱跳的丫头,现在都成瘦成竹竿儿。 萧袭月心疼。 “吃了这些日子的药,感觉如何?”萧袭月关切。 香鱼睁开眼睛见是萧袭月,想起身来行礼,却无奈虚弱无力,根本起不来。 “好生躺着就是,起来行那些虚礼作甚?你们二人在将军府便跟着我,陪我度过寒微之时,眼下总算能顺心一些,你们二人竟都双双病倒了。” “小姐,香鱼无用,竟连伺候你饮茶喝水都做不到……是我们没有福气,往后恐怕是不能陪小姐走得更远了……” 香鱼有气无力,说的话已然有种交代后事的诀别之意。冬萱情况比香鱼更严重,迷迷糊糊的看着萧袭月,已经说不出话来。 萧袭月眼中含了泪。秦誉一直不让她来看着两个丫头,定然是知道她们二人的病,连宫中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怕她看了伤心。 两丫头一脸病气,脸色毫无光泽,如同中毒至深的人。但,萧袭月早已让人查过,二人确然是没有吃过毒物,身体也没有中过毒。 萧袭月暗暗擦去了泪,安慰了两丫头几句,让二人好生歇息。在另一间屋子召见了为二人诊治的大夫。 “按李大夫所说的,我这两个丫头是身体自然衰竭,无力回天了?” 萧袭月眼睛饱含了冷意,话中带着丝儿威胁。 大夫连忙跪下,额头上俱是冷汗。“娘娘息怒、娘娘息怒,老臣知识浅薄,除了水土不服确然是诊断不出别的病因了,或者……” “或者如何?说!” 李大夫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或者娘娘可以请些懂道术的高人来去去邪气……” 李大夫话音还没落,刚被萧袭月怒喝一声——“荒谬!本宫让你治病,你却让本宫去找人捉鬼!你是说我这椒兰宫中有冤鬼不成了?别告诉我你认为这两丫头是被鬼上了身!” 李大夫直呼“不敢”,双腿哆哆嗦嗦,怕极了萧袭月。 萧袭月冷笑了一声,让他下去了。 萧袭月从没有想过在后宫中能如此威风,从前虽也凤临天下、执掌后宫,但行事无不是谨遵德训、规规矩矩,对人也是处处谨遵贤德之礼、宽厚待人,纵使有人对她不敬,也是包容感化处之。从不曾这般直截了当的凭宠爱与权力让人听话!不过,似乎这般更加的让自己痛快! 李大夫走后,荷旭近身上前,在萧袭月身边道。 “娘娘,其实李大夫所言并非全然无用。” “哦?”萧袭月瞟了一眼荷旭。“你倒说说,他说的有什么用。” 荷旭贴近萧袭月耳朵,耳语道:“凡是来过这处院子呆了超过一个时辰的人,回去都病了。娘娘说,邪乎不邪乎。” “竟有这事……” 萧袭月眸中一冷。鬼怪作祟?呵。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只什么鬼! “好,那便请上两道士来捉捉鬼!” 萧袭月从香鱼、冬萱两丫头的院子回到自己的宫殿中。殿外正有一些宫女在翻种花草。 荷旭见萧袭月在看,解释道: “娘娘,咱们椒兰宫里花草长势弱,是以每年都会重新翻种。” 萧袭月点头,表示知道了。 现下,在萧袭月脑海中盘旋的,除了那些琐碎的杂事,主要的便是两件。一件事,是陈太后赐的那几个美人,竟功力如此浅薄,比之萧华嫣真是差了不少;还有一件事,便是冬萱与香鱼两个丫头命在旦夕,还不知道病因和凶手。王宫中看似平常,但是却处处埋藏这秘密一般,处处是眼睛! 她与秦誉身边处处埋伏着眼线,要做秘事十分艰难。或者更贴切的说,这整个王宫,基本上全是陈太后的人! ☆、第93章 夏日炎炎,平津之地的日头比平京的烈许多,是以百姓穿着都很凉快。女子身着对襟裙,襟口也比北方的女子开得低,难怪说江南美人如云,跟天气还是有很大关系。 千红馆是临邑最大、最雅的青-楼,姑娘、妈妈们收的银子自然也比别处的贵,但千红馆从来不缺生意,原因么,正是这楼里的姑娘不光生得白净、漂亮,琴棋书画略有精通,也因为这里的姑娘个个都会说话、会看人眼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哄得人开心。 除此之外,千红馆还有一个秘密,那便是,他的东家,是平京的一大贵族——郑国公府! 这日正是傍晚之后,暮色将将降下来。街上行人渐稀,但对千红馆来说,一日中生意最是红火之时才刚刚到来。 老鸨一见那一身黑色锦缎质衣袍的公子,眼睛放光,忙迎上去。 “哎哟喂,这位公子里头请、里头请……” 老鸨高兴得紧!看这男子一身的打扮,头上玉冠,腰间流苏环佩,生得五官俊秀精美,目光桀骜冷峻,一看就是高门贵族的子弟!不缺银子的主儿。 “公子可有旧识的姑娘?” “我第一回来,不曾有认识的姑娘,老妈妈给本公子推荐一二吧。” 老鸨听着此公子说话语气带着些北地的口音,连忙热络的介绍起楼里熟悉北客的姑娘来。北方多贵客,伺候好了银子不缺! “玉公子啊,这些姑娘在咱们千红馆都是极有名头的,可不是别个那些楼里的次等货,个个冰肌玉骨,专门是为你们这些挑剔人儿的公子少爷们准备的,呵呵。不过,价钱自然也比别处高出一些。一晚二百两,赏钱另算。” 剑风惊声诧了诧。“二百两?!”抢钱吗? 秦誉扫了一眼面前一排十个穿着清凉的美人,围着美人转了一圈。 “公子要哪个姑娘可挑清楚了?” “千红馆果然名不虚传,本公子都要了。” 作了老仆打扮的梁公公故意粗了嗓子:“今晚好好的伺候咱们公子,另有重赏,银子,少不了你的!”末了来捏着腔调哼了一声,略嫌弃的塞了一锭银子给老鸨做赏钱。 老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十个全要,要可就至少两千两往上走啊!今晚是碰上大主儿了! 秦誉带了四个人,除了包括剑风在内的两个高手,另外还有包括梁公公在内的两个贴身伺候的太监。 梁公公跟在秦誉身侧,心里一阵盘算:这平津王,当真是爱美色!一离开天子脚下,就毫无顾忌了。待回去,给太后禀上一回书信,将这些都写进去。太后定有大大的赏赐……这些日子,他可是尽心尽力的在为平津王张罗美人…… - 秦誉宿在千红馆一夜未归,第二日上午日上三竿才回宫来,简直就是一昏聩无度的王。 另外,最近选美人入宫之事如火如荼,椒兰宫闹鬼谣言四起,王宫里已经有隐约的传闻——萧侧妃失宠的日子不远了! 吴美人暗自期盼着这日早些到来。上回她在萧袭月手里狠狠地栽了一回!定要看萧袭月落不到好下场,方能解气!但凡只要碰见有人嚼萧袭月舌根,都要凑上去掺合一脚,暗地里,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命人放放料,定要搞得萧袭月夜不安枕的! 林美人之流自然也同吴鸢儿差不多。她们四个被太后赐来平津王宫的美女,一是为了监视平津王举动,二是俘获、迷乱平津王的心智、令其昏聩,三,便是挑拨萧袭月与平津王的感情,伺机除去了萧袭月! 几女的目的萧袭月自然知道,不过观之林师师、吴鸢儿二女并不足为惧,虽有些勾引男人的本事和心计,姿色也上乘,但要除去并不难,只不过现在需要利用她们几女给陈太后传送秦誉纵-情声色的信息。 正因为几女容易除去,威胁不大,是以才留着她们营造秦誉乖乖当地方王侯的假象,逐步让太后掉以轻心之后,再一朝发难,杀她个措手不及! 不过,有一点,萧袭月一直觉得不踏实——陈太后何等的狠辣之人,会看不出这几个美人本事不如美色?她都能看出来吴美人和林美人不是他们的对手,陈太后就看不出吗? 萧袭月直觉,若看穿这一点,许多谜团都能引刃而解!陈太后打得什么算盘她知道,在平京城中,秦誉造反不易,陈太后要名正言顺除了秦誉又何尝容易?待将他们打发远些,出了什么事,太后派官员就算要借机生事,也是鞭长莫及! 椒兰宫中,萧袭月正在沉思着这些问题。照顾香鱼和冬萱两丫头的宫女双柳,进来给萧袭月回禀两人的病况。 “鬼也驱了,符纸也烧了,本宫那两个丫头可好些了?” 双柳答:“娘娘恕罪,双柳无用,照顾了两位姐姐这些时日,还不见她们好,是双柳无用,请娘娘降罪。” “还不见好转?!” 萧袭月拢了眉头。查了这许多日子,还没个头绪,真是让人烦躁。现在宫里都说她椒兰宫闹鬼,说起来没有人不色变的,连平京的官员都向秦誉极力进谏,让秦誉不要再来她宫中,以免招惹晦气。甚至有胆大的,不怕死的翻出萧袭月天生时辰不吉利的传闻来,要秦誉将她给废了,打入冷宫去! 更让人窝火的,是她也病了!仿佛愈加印证了那椒兰宫有不详之气的传闻!秦誉这些日子确实也来得少了,因为秦誉一来她宫中,就容易引发陈年旧疾——呕血之症!好在这事暂时还没有人知道,不然,被当做妖孽处火刑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萧袭月一阵头晕,荷旭连忙来扶萧袭月上榻休息。 “娘娘,您别再想了。大约真是水土不服。平京与临邑一南一北,气候相差极大,身子不适是正常的。等过些日子,身子习惯了,就好了。” “过些日子?本宫只怕熬不到‘过些日子’……”定要快些将原因找出来。毒究竟在哪里?还是行的巫蛊?如此蹊跷。 萧袭月睡得不踏实,隐隐约约听见殿外有锄头、铁锹碰撞的金属声,对荷旭道。 “你去看看外头在做什么?吵得本宫头疼。” 荷旭答了是,提着裙子去看了一回。隐约有呵斥教训的声音,立时那金属碰撞声就听不见了。 荷旭进殿来,对萧袭月禀道: “娘娘,外头是司苑宫的宫女太监在翻种花儿,笨手笨脚的,弄得大声儿了些。” 萧袭月听着荷旭的话都有些飘忽了,每次听见那金属撞击之声,她的头就格外犯晕。 “让他们滚,不许再来,本宫听着就头疼。” “是,娘娘。” 萧袭月看出来荷旭欲言又止,皱了皱眉。“有什么话你只管说,藏藏捏捏的,就不怕本宫治你个欺上瞒下之罪?” 荷旭连忙下跪。“娘娘,奴婢不敢。奴婢……奴婢是想说,司苑宫来咱们椒兰宫种花草的宫女太监,都病死了好几个了,宫里都说咱们这宫中有怨鬼,要将整个宫的人都除了。还,还有传闻,说是跟娘娘的生辰有关,说是不吉利,会影响咱们整个王宫的运势……” “混账!”萧袭月气骂了一声,茶杯“啪啦”摔了一地。“本宫给你半日的时间,将说这些谣言的人全数给本宫找出来!漏一个,就打十板子!” 萧袭月也不睡了。 后宫中这些个美人是不被收拾就皮痒!反正要扮个不成气候的妒妇,索性就泼辣个爽利儿! 过了半日,日头西斜,荷旭带来了嚼舌根的几人。 “娘娘,就是他们几个。” 荷旭有些紧张的跪地禀告。 萧袭月眯了眼,将那一排五个太监、宫女扫了一遍。那五个奴才在萧袭月的目光下,无一个不是胆战心惊、抖如筛糠! “本宫不详以及椒兰宫闹鬼的谣言,就是你们几个狗奴才嚼出来的?”萧袭月声音寒如冰,格外吓人。 几奴才全数被吓软了腿,跪在地上支支吾吾的认罪求饶。 萧袭月一脚踹翻了个太监,怒斥荷旭和一同办事的王宫侍卫李总管:“就这么几个胆小如鼠的奴才就敢嚼本宫舌根子?当本宫是傻子不成!用这么几个饭桶草包敷衍本宫。” 荷旭脸色一变,害怕被降罪,可侍卫李总管却并不害怕,虽跪着,但并没有恭敬之色,显然没有将萧袭月这个区区侧妃放在眼里。 “娘娘息怒,谣言捕风捉影,实在不好抓人。这几人都是臣费尽了功夫抓到的。再说,只要娘娘行的端正,无需惧怕谣言。” 李总管末了的这一句话,一语双关。 萧袭月敛了怒气,化作唇边冷笑,打量着李总管转了一圈。 “那李总管的意思,是本宫小题大做了?” “臣,不敢。” “哼,不敢?我看李总管敢得很嘛!!”萧袭月穿着木屐,一脚踹在李总管的背上,将他踢了个趔趄! 李总管猝不及防,被重重的踢了个正着,狼狈得紧!又翻身爬起来,狠狠的瞪了萧袭月一眼,嘴角的肉有些许的抽搐。 “臣还要为王上办事!娘娘若没有其他吩咐,臣就告退了!” 李总管刚起身,萧袭月一柄长剑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想走?可以。人可以走,不过得留下一样东西。头,还是脚呢?” “……”李总管不敢乱动,眼神里少许的惧怕,更多的是鄙夷和不敬。“萧侧妃娘娘,臣可是有品有阶的命官,侧妃娘娘若伤了命官,也讨不了好!劝侧妃娘娘还是放臣离开。至于谣言,若娘娘对臣办事效果不满意,可以请凑殿下。臣身为平津王宫的总管,只听殿下一人调遣。” 萧袭月揪住李总管的衣领,冷笑恶声道:“就凭你这么个区区蚊子,还想跟本宫叫板?既然李总管办事不得力,拿这手……拿来也没用了!” 手起刀落!李总管“啊”的一声痛叫,方才还在的右手,已经从小臂处被砍断落在地上血泊中!断手处鲜血汩汩,李总管痛得跪地抽-搐!“啊——” 萧袭月扔了剑,接过荷旭颤颤巍巍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一脚踩在李总管的胸口,居高临下冷眼看着他。 “李总管大人,平津王殿下都怕本宫生气,你这只狗还敢在本宫面前乱吠。本宫看你平日里在香昙小筑进出得不少嘛,不知吴美人有没有给你端茶倒水、伺候一二呢?” 李总管痛-吟着,在萧袭月的精美华贵的木屐下,痛苦的挣扎。“萧侧妃……你,你敢砍我……” “不光敢剁你的手,本宫还敢抽你呢!来人!李总管办事不力,侮辱本宫,拖去椒兰宫门口鞭刑五十,曝晒三日!” 李总管大骇,平日只道这女子厉害,却不想厉害到这等程度!“娘娘,你杀了我,就没有人愿意给你办事了!宫中侍卫只听我的!” “你以为没了你,本宫就办不了事了?来人,随本宫去香昙小筑拿人!”立时跳出一二十人高手,李总管大惊。平日日日巡逻,竟都没发现! 李总管被鞭刑的半日间,萧袭月带了二十余人高手,将整个王宫十二宫十三殿搜罗了一遍!吴美人、林美人无一幸免! 一共抓人三十六人,包括银儿在内的往日秦誉府上的旧人! 全部齐齐跪在萧袭月的椒兰宫大殿外,哭声连连,喊冤,咒骂,哭着喊秦誉来相救。 “殿下,救命啊……” “萧侧妃,你不能这般对我们,我们都是殿下的女人,你没有权力这般对我们……” “萧侧妃,你好歹毒!你等着!你也落不到好下场!”吴鸢儿沉不住气,哭骂。李总管帮了她许过忙,后宫寂寞,这些日子确然与他生了些别样的私情,是以格外痛恨萧袭月。 萧袭月病着,斜倚在贵妃椅上,头晕晕的,听着叫骂声颇烦。“看来你们不思悔改。既然侍奉王侯之侧,便要管好自己的嘴,当说不当说须得有个分寸。本宫本并不打算管,但是没想到你们变本加厉、说来越嚣张,以为本宫是病猫了?!” 萧袭月说话的声音带着寒气,众美人心头都是一骇,瑟瑟发抖。 “姐妹们,咱们不用怕,咱们三十多个人,萧侧妃不敢杀我们,王殿下一闻讯便会来救咱们的!虽然咱们不受宠,但也是殿下的女人……”吴鸢儿大义凌然的高声呼喝,振士气。 “对,重伤总管,擅自乱抓美人。王殿下定会将你处死!你伤了我们,也活不了命!” “萧侧妃,我们是平津王的女人。你不过区区侧妃,也不过是妾,有什么资格抓我们!待王殿下一到,就是你的死期!” “……” 许是仗着人多,量萧袭月不敢如何,是以众美人都大了些胆子,叫嚷得更厉害。椒兰宫前吵嚷一片! 对着叫嚣怒骂的三十几张美人嘴,萧袭月只是凉凉地说了一句—— “既然众位美人不知悔改,本宫也就不与你们废唇舌了。来人,赐哑药吧。” 端着哑药的太监抖如筛糠,迟迟没有动作,并不听萧袭月号令。 萧袭月一瞧,才看见原来是梁公公来了。众美人一看梁公公怒视萧袭月,心头大喜。 “梁公公,你殿下派你来救我们的,是吗?” “梁公公,快让萧侧妃这个毒妇放了我们吧。” “萧侧妃滥用私刑、草菅人命,要毒死我们啊!” 梁公公抬了抬手,示意众美人安心、别吵,让他来办。众美人如同吃了颗定心丸。 梁公公笑带威胁冷意,对萧袭月道:“娘娘这一番是要将王殿下的后宫翻个底朝天么,就不怕殿下降罪?娘娘也就是个侧妃,没有权力执掌王宫后院儿,论起来,娘娘的品阶也不比奴才的高。” 萧袭月哼了一声。“不知梁公公去看了李总管没有。若要论品阶,李总管的品阶,还在公公之上呢……” 萧袭月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她连李总管都敢打、都敢削,还怕他这个老阉狗不成! 梁公公被萧袭月的话一堵,脸色变了一变,想起李总管的样子还是有些害怕。李总管一身鲜血淋漓的,现在还挂在椒兰宫门外。不过,他在平津王宫中这些年头,还会怕了这病恹恹、初来乍到的侧妃不成!再说,他背后牵连着陈太后,秦誉和萧袭月的生死还不是掌握在他的密信中!他要禀告什么,都由他来掌握! 梁公公这般一想,越发不将萧袭月放在眼中了! “萧侧妃娘娘,连王殿下都不曾这般对老奴威胁,娘娘的胆子,可真是大呀。” 梁公公自顾自走近萧袭月,并不怕她,没有奴才对主子的恭敬。 萧袭月呵的冷笑一声,也走近了两步,与梁公公只有半步之距离,轻声道:“本宫胆子有多大,公公马上就知道了……” “呵!娘娘是要把老奴如何……”梁公公话音还未落,忽觉腹部一痛,一把匕首已经插-进他的腹中!“你……你竟敢……” 立时,梁公公血溅椒兰殿前! 众美人见鲜血四溅,惊声尖叫,知道萧袭月是要动真格的了!全部四下逃窜,却又被高手捉了回来、逃不了!这些高手都是萧袭月从平京带来的,平日都藏得极好,不曾让人发现,就是为这种奴才不听使唤的时候准备的! 一碗碗汤药全数被灌下去,吴美人、林美人无一幸免!哭天抢地、哭爹喊娘。□□一下肚,三十多个美人、宫女、太监,全数痛苦的打滚,哪里还有之前的大义凌然的骨气和嚣张之色! 萧袭月看着这一地打滚的人,无一个不是陈太后抑或别处安插来的眼线。冷冷哼了一声,放下□□碗,道: “不安分,就得死!” 哑药中掺杂了错乱神智的药物成分,不出一月,这些人都会成为痴痴傻傻的废物! - 虽然吴美人、林美人落马了,但萧袭月并不敢掉以轻心!锦芳宫里还有一个苏侧妃!虽然现在还没有看见她异动,但,这女人痴迷秦誉,若是不叛变陈太后,那总有一天,会与她萧袭月成为敌人! 不过,苏蝉曾为她挡过一次毒镖,她终归是欠她一个人情。是以,若她不犯错惹她,她也不会主动出手杀她。愿她见了这回的事,能知趣一些,做出明智的决定。 秦誉直到夜幕才回来后宫,闻见椒兰宫里淡淡的血腥味,嘴角弯了弯——幸好这个女人这辈子没有站在秦壑那边,不是他大约是比上辈子还苦了!张牙舞爪的猫儿,发起威来厉害得紧!! 而此刻椒兰宫里,萧袭月正和衣小憩,似正等着他。 “怎地也不盖被子,夜里还是凉的。”秦誉为萧袭月盖了一件薄薄的被子。 萧袭月睁开眼,昏昏沉沉的看见是秦誉来了,有些无力的坐起身来。 “美人选得如何了?今日我‘血洗’了你的后院儿,只怕你心疼得紧。” 她略带讥诮道。 不过秦誉最近很是爱听她说这些话,至少说明她在乎他。 “你身子可好些了?” “嗯,还有些乏,头也昏昏沉沉的,不知何缘故……” “明日我再去派人去寻些大夫来,王宫里的大夫恐怕并不会尽心治。”秦誉打定主意,定要寻到那世外高人。前世,也是因得那高人提点,才有了逆转轮回的法子,换来了今生。只是,重生之后,他四处寻索也没有寻到那高人。 两人一时无话。秦誉宽衣,萧袭月上前帮他。秦誉愣了一愣,随即对萧袭月笑了一笑,若有一丝暖暖风从雪山上飘过,让他冷峻的眉眼柔和了许多。 “殿下,臣妾有一事想问你。” “没有外人在,你还这般见外作甚?叫我名字。” “……好。”萧袭月问出了她这几日心中一直萦绕的问题,“你……你是不是知道我与旁人不同?我不是说别的,而是……而是我有着一些旁人没有的经历。”而他,是不是也有? 她说的是重生,但指得很委婉。 萧袭月打量着秦誉,想从这心思莫测的男人脸上看出些端倪。她总觉得,这个男人有些古怪,明明是双十的年华,偶尔的行事和神态却格外的老成,手段老辣自是不说,可是那种偶尔流露出的饱经风霜的眼神,却是不一样的!不是性格的原因就能铸就!漠北王阅历深,沉稳,可是秦誉偶尔流露的那神态,比之漠北王更甚!秦誉长在平京皇宫中,按理说不会这般。除非,他也是…… 不可能的吧,应该不可能的吧。 秦誉哪里看不出萧袭月的那些怀疑,知道早晚瞒不过她的眼睛,尤其是下江南后,他们朝夕相处。他虽是有二十,但灵魂已经经历了四十多年的风霜,早不是二十岁的男人那种朝气蓬勃的纯真眼神了。 秦誉将萧袭月轻轻搂入怀中,没有用许多力气,很轻,说话的声音也很轻,如同这宁谧的夜色。不想打破二人难得的独处的恬静。 “如你所想……” 他淡淡吐出这四个字,没有平日里故作的愣头青的狂傲,声音沉沉的、淡然的,眉间有山河沉稳之色,眸光如水洗过一样、是看透世事的清透,那样缓缓的流入萧袭月的耳中、心里,却惊起了惊涛骇浪! ☆、第94章 平京阴云沉沉的天空,酝酿着暴雨,乌云压压的,让人透不过气。 信鸽洁白的羽翅拼命的闪着,身子还带着南地的暑热,飞入金碧辉煌的皇城,宫殿重重影深深,这抹洁白落在懿宁宫中里。 青袍太监收了信鸽腿上的小竹筒,飞快的急走着,进宫去禀报整个皇宫中最厉害的人物,也是操控着北齐江山的女人。 “太后娘娘,是南地的信鸽。” 太监的行礼和语气十分谨慎、恭敬,不敢有半丝的差错、不敢说错半个字。 陈太后吸了一口水烟,烟雾缭绕着她丹红的口唇和妆容精致的颊面。一只缀了七彩图案长甲的手,穿过白雾而来。 “还不快递上来给哀家瞧瞧。” 声音悠然,却有着一股子让人打心底里的害怕——这是权力和长期做狠辣之事才能酝酿出的音色。 “……是、是,太后娘娘。” 陈太后挑了挑眉梢,染上一丝阴戾。“你递个信纸紧张做什么?难不成做了什么背叛哀家之事……” 太监吓得汗流浃背。 “不、不敢,奴才只是侍奉娘娘身侧、时常警醒自己,唯恐没有做好、未能对得起娘娘的嘱托。” 陈太后轻哼了一声,又缓缓吐出一口烟圈。近来陈太后越发注意保养、装扮,看起来竟比文帝在世时还要年轻丰腴。美-艳而充满成熟韵味的脸,在氤氲的白烟间有些不真切,打开信纸看了一番,脸色一变! “该死!!” 伴随着陈太后这一声怒斥,乍然,一阵杯盘哐啷落地碎裂之声! 太监吓得都如筛糠,满殿宫女大气不敢出。 刚从皇帝的晁庆殿传送懿旨回来的莲嬷嬷,正好看见,忙上前伺候。“娘娘息怒,可是诸王哪方发生了什么事?”进殿前,她便眼尖看见了那只晃出懿宁宫的白影儿,想来不是东地的胶东王处的,便是南地的平津王处的。 陈太后将纸条递给了莲嬷嬷。莲嬷嬷一看,惊了一惊,也气道:“没想到平津王宫里那些个人蠢到如此地步!竟敢和萧袭月那城府深沉的丫头片子公然造反,未伤到人半分,反而落个残废、没命的下场,真真儿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哼。哀家也没指望那些个庸人也派上什么大用场。若是指望他们,哀家岂不是这回真的‘放虎归山’留下大患!” 莲嬷嬷连忙顺意说下去,让陈太后息怒。 “太后娘娘息怒,梁公公以及那些个平津王宫里的地头蛇,终究是沙地里头的旱鸭子,没见识过大江大浪,不知道萧袭月那丫头的厉害!好在咱们真正的细作不在这些人当中,料萧袭月也注意不到。萧袭月已经染病,她那两个丫头也病得快死了,不出半月,萧袭月也会如同那两个丫头一般,病死过去。平津王若不喜欢萧袭月、任她死了,对咱们有利;若是真喜欢她,那便更好,定日日在她榻前,到时候两人一块儿死了,正好干净了!” 陈太后薄怒的美目渐渐淡下来,又扬起笑意。萧袭月若以为就此就除去了她安插在平津王宫里的细作的话,简直就是太天真了。 “萧袭月杀了那些饭桶也好,正好让她掉以轻心。哀家安插在王宫里的真正细作此番行事也可以比之前更方便些。莲嬷嬷,你这主意出得极好,自己去领赏吧。哀家有你出谋划策,也能顺心一二,比这些个只会跪在地上颤颤抖抖的狗奴才,强多了!” “太后娘娘饶命、太后娘娘饶命……”太监如知大难临头。 “饶命?哼,你偷看密信,就该想到会没命!来人,拖出去杖毙了!” 陈太后冷声。密信一角有微微蜷缩,虽然极细微,但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冤枉啊娘娘,奴才冤枉啊……” 这时,一个穿着青竹色长袍、身材修长的男人进殿来,出声阻止。“这个太监为你鞍前马后办了这么多事,你至少查清楚再杀也不迟!你这般草菅人命,谁还敢为你卖命!” 陈太后见了来人,妩-媚落座,眼神亮堂堂地瞧着昌宜侯周宇。“昌宜侯这是在关心哀家么?” “……”周宇对于陈太后故意的曲解、调侃,并没有好脸色,干净的五官布着一层薄霜。“若你死了,我只会高兴。” “放肆!!”莲嬷嬷怒喝周宇,却被陈太后抬了抬手,示意她退下。莲嬷嬷只得恨恨的盯着周宇,不敢再出言顶撞。 陈太后起身,走到周宇跟前儿,近到有了丝暧-昧之色,戴了长甲的手抚摸上他宽阔的肩膀。周宇个子高,她这个角度仰看去,他五官看起来越加的深邃、俊美。这男人仿佛天生就是用来赏心悦目的。难怪连同为男子的文帝都对他倾慕有加。 “宇郎,哀家就喜欢你这般咒骂哀家。现在整个天下,没有人敢对哀家有半分不敬,无一不是对哀家或谄媚或害怕,唯有你,敢直呼哀家的为‘你’,唯有你不怕死敢骂我……” 陈太后靠了上去,周宇眉间的刻痕又深了一分,僵直着身子,极力隐忍着。 “宇郎,哀家自进宫为妃之后,除了夫君,你还是第二个称呼哀家‘你’的男人。哀家真真儿是高兴,有你相伴,这寂寞深宫也不寂寞了……” “太后娘娘请自重,臣并不想将姓名与太后娘娘的姓名同留在史册之上,遗臭千古。” 陈太后并不在意周宇的话有多无情,笑着,说得很是温柔,如同年少的女子对情郎一般。“宇郎,你莫要生气嘛……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只要你不要再称呼哀家太后,可好?” “当真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哀家虽不是天子金口玉言,但是也是说一不二,整个北齐,还有什么事是哀家办不到的。不过,萧袭月这丫头的事除外。你若还挂念着她,哀家就立刻派五百杀手,将她千刀万剐!宇郎,你说,你还想她么?” 周宇气息有些乱,竭力的忍着,语如冰珠,却说着甜言。“你比她美-艳,我周宇血性男儿身,自然喜欢你。”这是他说过最恶心的话。 “宇郎,你说吧,要什么赏赐。” “我要你饶了这奴才一命。” 陈太后瞟了一眼那奴才,含笑的眼眸一闪而逝的恨意,继而消失不见。 “这有何难,我放了他便是……” 周宇从懿宁宫中出来,在宫门口角落看见一滩血迹,心头惊骇、难过!没想到,他那般求情了,还是没有救得了这个太监。 天上轰隆轰隆的下起雨,将他浇了个透、一身的狼狈。 周宇仰面看天空,乌云压压,看不见半丝儿太阳光。他知道,在这苍穹的南边,同一方天空下,他思念的女人还活着,或许同样看着这方天空。尽管她成了别人的女人,但,他并不嫉妒。只要她过得好,他就知足了。他身在淤泥、浑身染臭,不配与她长相厮守,只愿看着她幸福,就够了。 这是一份永远不会让她知道的思念。 他只求一日,他还能活着见到她,看着她荣华富贵、子孙满堂,他也就幸福了。 然,周宇并不知道,削弱诸王势力、将诸王召回平京的计谋,已经在紧锣密鼓的筹划。不久的将来,所有藩王都会被召回平京,掌控在陈太后的手掌心里!个个击毁!那时候,比文帝驾崩时更大的风云涌动、血腥屠杀,才会真正的上演! 不过,此时,那一番血腥的拼杀还处在萌芽,并没有多少人意识到…… * 北方在轰隆暴雨,南方却连晴了数日,高温烤得树叶都打了卷儿。但,无论天气多么晴朗,椒兰宫里,却萦绕着一股浓重挥散不去的死气。 萧袭月病倒,近身伺候她的几个宫女、太监也都病倒了,包括颜暮秋在内的、暗藏在椒兰宫各处的暗卫,都病得奄奄一息。 椒兰宫俨然已经成为一座死宫。 一开始说的“水土不服”,现在一看,不是诅咒是什么!瘟疫尚还知道病因,能够开药,椒兰宫中的人,却是无缘无故的,只是身体渐渐衰竭,如同骤然而至的五脏衰老。 “混账!!再与孤王说一句‘病入膏肓’、‘无药可治’,孤王就砍了你们脑袋!” “王殿下饶命、王殿下饶命,侧妃娘娘已经出现五脏衰竭之兆,臣实在是回天乏术,殿下饶命……” “滚!孤王说了不许再说萧侧妃没救!” “……臣、臣告退、告退……” “剑风,我让你查的那祭王山上的天山老人可有踪迹?” “只知道他去了东地,出现在过胶东的王城,还不知道具体行踪。” “给你十日,必须给我找到那人,否则……” “主子放心,剑风一直也将娘娘当做自己的主子,就算肝脑涂地,也定然找到那老人来救娘娘……” …… 萧袭月神智迷迷糊糊,听见了床边的一阵吵嚷,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来。今生的回忆,穿插着前世的回忆,还有秦誉拥着她说“如你所想”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十分混乱,绕得头疼。 秦誉果然也有着前世的回忆。那么,她现在又将如何面对他?用什么样的口吻对他说话,如何面对他们二人不堪回首的过去,他嫁过人、他娶过妃,而她又如何面对他执着两生的感情,太重了,让她有些害怕会辜负了他。 若她因着那些前生的愧疚而答应、接受他的感情,是对他的亵渎。可若要她现在全身心的接受他沉重的感情,她现在又不做到。如果他们两人,各自都摒弃了年少的伪装,满目疮痍的两个灵魂,隔秦壑以及那些过往,又如何再故作那些半真半假的亲密,说那些情话…… …… “萧小四,快些好起来、听见没有?你若又死了,我这一生,又白忙活了……” 这句话没了方才对这奴才们的急色和怒气。无奈,苍凉,淡然而又让人明显得感觉到执着。 她想说她死不了,可是身体就是无力到极致,累极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她那般健康的人,怎会突然病倒。到底原因出在哪里?是不是这个宫中藏了什么…… 或许两人之间真的有默契。秦誉恰好也思索至此处,忽然听见殿外有窸窣的声音。 “殿下,您在看什么?”新调入宫中的太监小林子问。 秦誉并不答话,而是循着那细碎的锄头翻土声出殿去。殿外的花园里,司苑宫的宫人正在翻种花草。 秦誉眯了眯眼,朦胧记得他安排在萧袭月身边伺候的宫女,曾对他禀告过,萧袭月厌烦这锄头、铁锹撞击的声音,让他们不许再翻种。究竟是什么,让这帮奴才这么执着的翻种这花草?而且,还是这么大片的翻土、种植。 秦誉思索了片刻,似想到了什么,语气如淬了寒冰,眼神如鹰,盯着那几个不停歇的翻种的奴才。 “把花园里翻种花草的奴才全部捉过来!准备好刑具,孤王要好好的审问一番!” ☆、第95章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违背萧侧妃的命令?!” 秦誉坐在高阔的黑木椅上,面沉如寒冰。一地跪着的司苑宫的奴才,个个瑟瑟发抖,没有一个敢开口说半个字,显然有人授意不许说。 一群不听话、不忠心的奴才! “王殿下让你们说,若再藏着掖着,只有死路一条!”剑风抽刀。 剑风面冷,又有杀手之风,几个奴才经过两人一喝,一见那明晃晃的刀,便有人藏不住了。 “王殿下饶命,王殿下饶命,是司苑宫的掌事姑姑吩咐我们一定要坚持翻种,不然整个司苑宫的人,都会跟椒兰宫得人一样,被诅咒而死……” 秦誉一掌拍断了椅子扶手,骂了一声“混账”,让人去司苑宫提人,来人却说那姑姑早已就死硬了,症状与椒兰宫生病众人的症状相同。 “即刻将萧侧妃移至孤王的兴津宫,若慢半步,孤王就将你们全砍了!” 奴才连声称“是”,早被远处传来的那几个种花奴才的惨呼声吓怕了,哪里还敢有一丝儿半点儿的磨蹭。这个平津王说一不二,说要杀人,绝不留人活口。 - 秦誉思索着。记得早前梁公公对他禀报过,椒兰宫每年都会大兴翻种,原因便是椒兰宫土地稀薄,土壤瘦弱,缺少养分,是以需要每年移植新的花草。 秦誉蹲下身,抓起一抹黏土,捻了捻,放在鼻间嗅了嗅。除了泥土本来的气味,还有一股淡淡腥香。极为微弱,若是不注意,只当是花香了。 “高良,把这些园子全数给孤王挖开!孤王倒是要瞧瞧,这下头究竟藏着些什么东西!” “是,殿下。来人,准备铁锹、锄头!挖!” 椒兰宫里花园子多。萧袭月喜欢花草,是以入王宫后便将这先王正妃所居住的椒兰宫给她住了,不想竟出现这等事。秦誉查了许久,查不出什么椒兰宫众人病因,若说中毒,又没有中毒的迹象,食物、血液里,都没有毒-药的痕迹,可说是水土不服、诅咒,那岂不是荒谬,他可不信! 挖了近半丈了,除了泥土,什么都没有。 高良:“殿下,还要继续挖吗?除了土还是土,什么都没有。”难道他们殿下是因着萧侧妃病倒,急疯了? 秦誉又捻了一抹湿润的泥土,又嗅了嗅,腥香的味道,又重了许多!定然有东西在下头! “挖!就算挖穿这个地,也要给孤王挖,找不到东西就提头来见!” 于是又挖了丈许,忽然有挖土的侍卫头晕目眩,染土的双手腐烂。众人一片惊骇! 又挖了半盏茶的时间。 “啊——!土,土里有血!全是血!” 一丈之下的土壤全数变成了红色!浓重的腥味,带着些许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血红的液体挥发,升腾起一阵薄薄的血雾。 这味道正是秦誉方才闻道的味道,此番闻到,胸口有些发闷,头也晕晕的。 “高良,再增派两百人,将整个椒兰宫的土全数翻开!” 两百余人将整个椒兰宫的土地全数挖开,椒兰宫除了建了房屋之地,其它全数成了深坑!坑底血杀子如同红色的地下水汇集着,阳光下刺目的血红,红色薄雾升腾弥漫了整个椒兰宫。整个宫殿看起来血腥而诡异。 “王殿下,这东西有剧毒,且快离远些,让奴才们来处理这些事。”高良劝道。 秦誉双眼因怒气的猩红,整个椒兰宫下,竟埋藏着如此多的毒-药! 秦誉派人去查了关于此□□的信息,并请了临邑城中一制毒的鬼才——是个头顶无发的俗家僧人,或者说是被逐出佛门、堕入尘世的弃僧,名曰“悔禅”。 悔禅整日制毒,身体对□□的抗性已非常人所比。椒兰宫中处处是□□,且加之日头高照,挥发越加的快,空气中毒性更浓。 悔禅勘探了一番,对秦誉道:“殿下,此毒状似人血,名曰‘血杀子’。现在外头日头高照,毒正在挥发,加之今日微风徐徐,恐怕毒雾扩散,会危及其它宫的人。老衲建议殿下可让人在椒兰宫中喷洒酸醋水,吸收毒雾,待老衲勘查完毕了,再将土填埋回去。” “除了填埋,没有其它办法可以中和血杀子之毒么?” “血杀子之毒极其罕见,不是因为难制,而是因为制作这药物必须以金银器皿盛放数月,平常人家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财力,是以极为少见。解毒之方也几乎绝世,不过,老衲嗜毒如命,倒是知道解决办法,但也需要些时日。” “多久?” “一个月。” 悔禅虽已经出了佛门,但神态举止依旧如同佛门老僧一般老气横秋、十分缓而沉,语顿了半晌才接着道:“想必埋藏此毒之人非富即贵,能在王宫中藏毒,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老衲建议殿下从长计议,勿要打草惊蛇,以免引来蛇儿伺机再反扑。” 天下局势,悔禅已经猜到是谁下的毒,秦誉自然早猜到了,只说让参禅快些调配出解药,给萧袭月服下。一个月,萧袭月能否挨得过一个月的时间? 再说这毒-药血杀子。此药本是深红色米分末,现下全数稀释成了液体,必然经过了不少时日。观之椒兰宫土表的植物,少说也有半年之久! 半年,推断去,约莫就是他们江南之行南下前后的时间。 这血杀子米分末状态时并不挥发。半年前的初春埋在土地中,经过一个雨季的雨水稀释,渐渐融化上下渗透土壤。而今夏季,天气炎热,毒-气加快蒸发升腾,传出土壤来。因为毒性极弱,气息似花香,极难察觉。但近日来,司苑宫宫人一直在翻种花草,将土壤表皮翻裂,无疑是加速了毒雾的挥发! 埋毒与翻种花草,绝不是巧合! 除了陈太后有这个能力,还有谁能将□□埋在整个椒兰宫下! 若没有发现这低下的埋毒深坑,就算找到悔禅,发现是血杀子之毒、用解药解了去,没有寻索到根源,一样无济于事。就算将萧袭月搬出椒兰宫,依然没有用!血杀子已成了毒-液,会随着雨水渐渐从地下蔓延至整个王宫!到时候,整个王宫的人,包括他在内,都会五脏衰竭而亡!他是平津王,不可能逃出王宫去另修宫殿,不然便是谋反。最后灭了宫,查不出病因,估摸也是当做“诅咒”了事! 好狠毒的手段!竟花了半年多的时间来布局,且没有差错!若不是因着萧袭月那不许翻种,而这些愚蠢的宫人还继续翻种这一点,他恐怕也没想到,整个椒兰宫都在毒-药深坑之上! 椒兰宫是前平津王的正妃所住宫殿,比之别处更精美。陈太后定然是算准了他对萧袭月的宠爱、萧袭月在他心中的地位,是以早在他下江南、步步安排后路时,就已经觉察到了他想南下的想法,事先将毒埋在此处,布了局。 兴津宫中,萧袭月还在榻上昏睡。秦誉坐在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后背升起一阵寒,仍然后怕。 萧袭月朦胧听见身边有人低语。 “总有一天,我会给你安宁的生活。你要快些醒来,要等我……” 秦誉说了这一句话,心头的决心越发坚定!那些个要将他们拔出的人,一个一个,都逃不了! - 椒兰宫被重新填埋,事情没有声张,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悔禅在王宫各处都勘查了一番,果然,□□已经渐渐渗透出去,只是都比椒兰宫的微弱,也没有人翻开土表,是以,暂时没有人发作。 兴津宫中气味还比较微弱,应当地底的毒浸透过来的只是少许,两三个月内是没有危险的。 “殿下,老衲勘查了一番,除了离椒兰宫较近的锦芳宫,其它的都比较弱。锦芳宫的娘娘或许可以暂搬到别处去。”悔禅道。 秦誉略沉吟皱了皱眉头。 “不必。” 悔禅听到秦誉说出这两个字,略微意外,却也刹那明白过来。那宫里住着的娘娘,只怕是因着某些原因不受宠的。悔禅不敢多言,更不敢将锦芳宫有中毒危险之事说出去。 ** 胶东之地,王宫规模与平津的规模大小相差不大,十四宫,十六殿,却比平津王宫修建的更为恢弘、高阔。 胶东王宫里,萧华嫣是唯一的侧妃,此外,陈太后还赐了五个美人给胶东王秦壑。数月来,已然被萧华嫣收拾了服帖,没有人敢与她对着干。 嫣侧妃,是萧华嫣而今的名号。 萧华嫣此时正半卧在檀香榻上小憩,妆容比之在将军府时越加的精致,多了分妩-媚。 宫女匆匆忙忙进来。 “娘娘,奴婢方才看见王殿下收了一封密信,像是南地飞来的。” 萧华嫣一听此言,脸上所有的慵懒悠闲全数化作阴云。“南地,你可看真切了?” “娘娘,奴婢不敢胡言,定是南地飞来的。奴婢在王殿下宫外日夜守着,不会看错。” 萧华嫣轻哼了一声,深黑的眸子又黑了几分,具是阴寒恨意。作大宫女打扮的锦绣,恨声道:“娘娘,南地飞来的,多半又是萧袭月那个贱人的消息!没想到相隔千里、作了人妇还念念不忘咱们胶东王殿下,真是恬不知耻!与她娘一般淫-贱!” 萧华嫣方才脸上的阴狠已经不见了,化作凉凉的、言不由衷的笑意。“太后娘娘岂会容她活着,本宫只需要安然的活好,为殿下诞下子嗣,风风光光的,看着她死就好了。” 锦绣看了一眼萧华嫣尚还平坦的小腹。萧华嫣怀孕还不足一月,不明显。女人一旦有了身孕,就算有着深仇大恨,也怠惰了。萧华嫣若不出手,谨慎行事,便很难让她惨死。锦绣眯眼。这孩子,终究是个阻碍…… “娘娘,夫人当日死得那样惨,临死留下血书让小姐替她报仇。决不能让萧袭月死得太便宜。” 萧华嫣凉凉的瞥了一眼锦绣,有些不满,看得锦绣后背发凉。 “本宫之事还需要你来提点么?你若再当着本宫孩儿的面说那些腌臜狠话,休怪本宫不念旧日情分。” “是,娘娘。”锦绣心头生恨。当日惨死在杨花村的人中,多少孩子。与她一同玩耍的同伴,没有一个不是葬身火海…… 萧华嫣起身,前往秦壑处理事务的宫殿。她要探查一番,究竟那信上写的是什么! 秦壑竟然还对萧袭月念念不忘!真是让她气恨得直咬牙! ☆、第96章 秦壑喜欢熏香,在平京城的府邸各式各样的熏香从不缺。来了胶东,王宫里自然也是香味缭绕。 生活细致、品性高雅的人才喜欢熏香,或许秦壑若不生在帝王家,不会有这么多阴谋算计,只是个普通的高门贵公子。 萧华嫣刚进殿,便看见了那烟熏缭绕的寝殿里,一个身着王袍、背影颀长的男人正在看着什么,神态很是专注,也很迷人。 定然是萧袭月那方送来的信! “殿下。” 萧华嫣唤了一声,声音在殿中略有些回声。秦壑回过头来,正看见萧华嫣:“你怀着身孕,怎地不在殿里好生休息,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又是这句话!他时常对她这么说。听着像是关心,可是她又如何看不出秦壑眼睛里对她没有什么热度。秦壑对她好是好,但是,她就是觉得似乎缺了些什么。 对,缺的是关注,是热情!秦壑的渴望,在那信鸽飞来的源头出。萧袭月! “殿下这些日子公事可繁忙?几日不曾与殿下一同散步聊天了。” 萧华嫣温柔说着。她因为怀着身孕,步子也比从前迈的小,身上透出一股温柔的气息。 秦壑连忙去扶萧华嫣。 “小心地滑。事务倒是不忙,只是有些琐碎的事要处理,需要些时间。” 琐碎的事?萧华嫣心头又是钝钝的一痛。她听闻了秦壑最近在找寻一个世外高人,废了不少功夫,最近才找到。但是却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对她也只字不提。想来,定然是跟萧袭月有关! “殿下,方才嫣儿看见有一抹白影飞入王宫中,可是平京城里来消息了?已经离京数月,嫣儿也甚是想念家中父亲姐妹,不知他们现在可好……” 萧华嫣话说到后面,掩饰不住一些黯然与思念。 秦壑见美人黯然,心头略微怜惜,抚摸着萧华嫣的脸。“不是平京城的消息,只是胶东之南的水患之事。你莫要胡思乱想,好好养好胎。” 萧华嫣羞涩的笑着低了头,靠在秦壑的怀里,然而眸光却是一冷——他在骗她。 萧华嫣靠在秦壑怀里,余光已经将书案上那封密信看了七七八八。萧袭月竟然病得快死了,呵呵,老天开眼!只恨现在相隔千里,她没法子看见她狼狈将死的模样! “殿下,听闻你最近在寻找一个世外高人?此人是做什么的呢?” “不过是通些医药之理,不算什么高人。”秦壑顿了一顿,“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华嫣略惊,心说自己差点说了漏嘴。“殿下忘了,前些日子是你睡得稀里糊涂的时候告诉嫣儿的呀,想来,你是睡得迷糊忘了。” “原来如此。” 精通医理!难道是为萧袭月那个将死的贱人寻大夫?萧华嫣一股气凝结着在胸口,难受得五脏都在发痛! “你手有些冷,多穿些衣物、别着凉。”秦壑拿了案上一件衣裳,给萧华嫣披上。 “谢殿下。” “李公公,送嫣娘娘回宫休息。”秦壑吩咐宫人,又对萧华嫣关切道:“怀着身孕就不要穿这样少了,就算是夏日,王宫里也阴凉得紧,着了凉,你又不能吃药,受苦的还是自己。” 萧华嫣愤恨之余,也感受到秦壑对她的关心,心下一暖。无论如何,这是她交付了一生的男人。秦壑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定然会对她好的。不然,也不会在还没有正妃的情况下,就许她怀孕、生子。要知道,正妃无长子,其它妾室是不能够怀孕生子的。 他对她有愧疚、有疼惜,而这两份感情,便以足够让她萧华嫣暂且立住脚根!只等她诞下长子,就算日后有别的美人来做了正妃,她也有资本一步步将她扳倒!稳稳站在胶东王宫中! 凤临天下的女人,只会是她萧华嫣!为了这个目的,她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绝不许失败!更不能半途而废!这也是她娘亲的心愿!到时候,她定要追封她娘亲美名,为她平了那些恶名!谁再提起半个字,就砍头!郑氏担下所有罪责,为的就是保住女儿萧华嫣的性命。 萧华嫣想象着那一日,她身着凤袍、头戴凤冠,如仙子降世一般睥睨天下。历史上留下她“仙后”的美名,永垂青史。后人,谁还会知道、会记得她曾经那些过往。若不是被逼无奈,她又何须做那许多坏事!都是萧袭月逼她的! …… 萧华嫣被宫人搀扶着走远,行到宫门处,回头对大殿门口目送她的男人嫣然一笑。秦壑也弯了弯唇,挥了挥手,示意她快些回宫休息。 萧华嫣消失在宫门口,秦壑脸上的笑消失,有一抹阴云凝结在眉间。对于萧华嫣,他是怜悯、爱惜的。就算,她或许参与了一些不好的事,但,他自小生长在后宫,这样的事看了太多。别说萧华嫣,就算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做了那么多狠辣之事?在这皇家,若不想死,只有踩着别人往上爬! 让萧华嫣怀上孩子、诞下子嗣,便算是对她委屈当侧妃的补偿吧。只愿他所做的这些,能让她渐渐知足。待她生下孩子,年纪长些,便渐渐平息了躁动的内心,安心的在后院里做个贵妇。 青袍太监卑躬屈膝的快步来禀告秦壑,声量低,显得有些神秘。 “殿下,那老人终于睡醒了,现在正在吃饭。殿下是现在去见,还是一会儿去见?” 秦壑眼珠斜眼瞥了一眼跪在身旁的太监的黑帽子。 “现在去。” 秦壑抬步朝那房间走去。秦誉一直在寻找这个老人,不过,被他抢先了一步。直觉告诉他,这个神秘的老头儿身上定然有着什么秘密!此人言行奇怪,须发皆白,看不出究竟有多老,说是百岁也不为过。 但这老儿行动虽迟缓,却有着一股子精气神,很是康健。他也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此人连哄带骗、威逼利诱的掳进宫来。老儿刚进宫,他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底细,他便说要睡一觉,结果一觉睡了七天七夜! 这才醒! 秦壑踏入老人所在屋子时,他还在大口朵颐鸡块,饿极了似的!七天没吃没喝,想来若是正常人,也是饿极了!不,是饿死了! 秦壑语气谦恭,问老人。“不知老者如何称呼,又来自何处?” 老者停下动作,也不似方才的狼吞虎咽,有几分装模作样的用白帕子净了手和嘴。 “殿下可唤老儿‘陇上’。老儿居在祭王山的雪顶山洞,家中没别人,就老儿一个。游手好闲,除了吃喝拉撒,无事可做。” 秦壑觉着这老人颇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也或许哪里都有些奇怪,只是抓不到具体哪处。 “孤王这番请陇上先生进宫来,实属冒昧,不知这些日子老先生宫在里还住不住得惯?若是怠慢了,请先生多多包涵。” “惯,惯惯惯,殿下太客气了。殿下这床比老儿在山上住的山洞,舒服了不知多少倍。若是殿下舍得,待老儿出宫之时,将这床带走,可好?” “先生若喜欢,孤王赠你千金,想睡什么床,你都可以睡。”秦壑话中带了些冷意,这老头子分明脑子清楚得很,却故意和他绕圈圈,说些无关紧要的事。若是寻常的老头,见了皇室哪里还会这般平静,吃得香睡得熟。 老人无视了秦壑,一手拿着油腻腻的鸡腿,一边躺上床,感受那软绵绵的床榻,乌黑的油爪子在干净的被褥上留下一道道指印。 这姿态俨然没把秦壑放在眼里! 秦壑身旁的宫人已打算出生呵斥,被秦壑抬手制止了。 秦壑上前,耐心的问了一句。 “不知老先生可认识孤王的三哥——平津王,秦誉。” 老人一听,总算从鸡腿和床铺上转移了视线,落在秦壑身上,脸色也正经了一些。 “他应当认识我,不过,我不认识他。” 老人说了这么一句,如同戏弄人般。秦誉贵为诸侯王,这老儿来自村野,要说认识不认识的话,也当是他认识秦誉,秦誉不认识他。 秦壑语气冷了冷,有几分威胁之意。“老先生最好不要故弄玄虚、愚弄孤王。最好好好的回答本王的话,否则……休怪孤王做出些不敬的举动来。” 老人翻身从床上下来。“殿下,老儿确然没有说谎哄你,现在我确实是不认识他,不过多年前通过两三次信而已,但他肯定是记得我的。” 他可没撒谎。秦誉前世是四十余岁时,寻到了他,寻求逆转轮回之法。而今生,他们还没有真正的碰过面。虽然秦誉在找他,但他还不想见他。老人暗自感叹,他可不是万能的。本事大了,就会容易被人利用,他可不干。 “通信?你们通信的内容是不是与一个叫‘萧袭月’的女子有关?” 秦壑眯眼打量着老人脸上每一丝皱纹透露出的表情,不放过半点蛛丝马迹!萧袭月曾醉酒,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他还记得。那些话十分诡异,但直觉告诉他,并不是萧袭月的胡言乱语。但是若不是胡言乱语,那究竟又是什么呢?他何时娶了她,又何时负了她,她又何时给他生过儿子…… 太乱了,秦壑一时真是理不清、想不透,这个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老人深陷在皱纹里的老辣眼睛,略有浑浊,嘴角绽开一个诡笑。“胶东王殿下,因果循环,今日之果乃从前之因所致。殿下想知道的事情,终有一日会知道。不过,不是现在。” “为什么?”这老头儿竟然看穿了他心中的疑惑? “时候未到。” “你若现在告诉孤王,孤王可以赏你万金!荣华富贵,任你索取!只要你告诉孤王,那名叫‘萧袭月’的女子与孤王究竟有什么渊源,我又应当如何处理。” 秦壑急切,老人却优哉游哉,没有透露的意思。 秦壑眼神一凛,杀意毕现。 “你若不说,孤王自有办法让你不得不开口!到时候,老先生就休怪孤王不念你一把年纪了!” 老人也凛了凛神色,苍老的眼睛瞟着秦壑,冷漠中带了些许的同情。 “老儿早已收下了平津王的寿命大礼,便决定只帮他,帮他便不能帮你。是以,老儿只能求胶东王殿下恕罪了……” “寿命大礼?” 秦壑一头雾水,还要再问,却忽觉眼前的老人出现了重影,视线也模糊起来,昏昏沉沉倒了下去。耳朵里传来老人的声音——“多谢胶东王七日的款待。作为答谢,老儿奉劝殿下一句:错过之人,已错过,若是强求,只会让自己陷入深渊万劫不复。知道不若不知道。殿下好自为之。” 待秦壑再醒来时,房中已经人去楼空。桌上饭食完好,被子整齐叠着放在地上,只是……床不见了! 秦壑随身的小太监也是惊了一惊,连忙上前监视饭菜和遗留的被褥,慌张道:“殿下,被褥干净如新,油迹消失了!床也……” “你再仔细将整条被子检查检查!”秦壑不信,上前亲自查看了一番,果然干净没有油污!仔细嗅了嗅……似乎有一些油腻的气味残留,只是极细微。 “今日所见之事不可声张!尤其是对嫣侧妃。” “是,殿下……” 秦壑不想让萧华嫣知道。 不过,萧华嫣也不是傻子,对于这个老人进入了胶东王宫之事早已察觉了。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 南方,平津王宫。 覃贺春毕竟不是专业的细作,放飞了信鸽之后,转身就正对上了秦誉鹰一般的眼睛,被拖出去打了三十板子,去了半条命! 秦誉又气又好笑。覃贺春,这名字真真儿是取得好。萧袭月那诡计多端的女人,竟然背着他与秦壑直接通上信了。不过,看在她不是故意为之,也没有红杏出墙的份上,就算了。 再说,她而今还在病中,若照他年轻时的脾气,定然要把她拎起来,狠狠地打屁股蛋子!秦誉想着,唇角弯起些浅笑,许久又淡去。 唉。 他想她快些好起来,但又不知道好起来之后,两人还能不能用从前各自装糊涂的方式相处。他这经历过四十好几年风雨的男人,若再用愣头青的姿态对她耍无赖、耍无耻的贴上去,别说萧袭月会如何想,光他自己这一关,他都过不了! 距离发现椒兰宫下的大面积毒-液,已经有半个月。悔禅的解药很快就能练好。萧袭月有各种珍奇药材养着身子,情况虽无好转,但还好没有恶化。 椒兰宫里其它人,除了特意挑选留下的人服了延缓毒发的药,其它的都已病死。正好灭了这些眼线。而被留下宫人,此番经过这一劫难,才真正的认清了主子,立了忠心!其中,荷旭就是一个。荷旭的药,是萧袭月让秦誉赐的。若不然,她也会成为被遗弃的那部分人。 “殿下,萧娘娘醒了。宫女正在喂水……” 太监话还没说完,就见平津王已经大跨步急匆匆的朝内殿走去…… - 兴津宫里一片繁忙,苏蝉派去听消息的人没有一人进得去。最近王宫里风雨飘摇,陈太后赐来的几个美人如今只剩她苏蝉一人。 杜灵被她万般不愿的灭了口,林师师和吴鸢儿又因惹怒萧袭月,被灌了哑药,如今结结巴巴、痴痴傻傻,也同死了没有差别。 唇亡齿寒。下一个死在萧袭月手里的女人,会不会就是她?苏蝉日夜担忧,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下。秦誉一直将她视如空气,长此以往,只怕情况会愈加糟糕。 锦芳宫里萦绕着一片挥之不去的惶惶之色。 “娘娘,你要不亲自去找一找殿下?”伺候苏蝉的宫女连翘道。 苏蝉还是不太敢去找秦誉。秦誉喜欢萧侧妃,萧侧妃现在病倒,她若贸然去叨扰,恐怕惹了他更加不喜欢。 “绿影可回来了?” 绿影是另一个伺候苏蝉的宫女,被苏蝉派去查看那方的消息。 苏蝉刚问完话,一绿衣宫女就进来了,脸色很差,走得很急。正是绿影。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 绿影顿了顿,看了看在屋里伺候着的两个下等宫女。这两个宫女是秦誉派来的。 待那两个宫女出去之后,绿影才含了泪,对苏蝉焦急道:“娘娘,殿下真是好生狠心!明知道咱们宫中有毒,却还不声不响的任咱们住着,这是要娘娘的命啊!” 苏蝉脸色一白。“什么毒,什么命,你仔细说、慢慢说,这么急作什么?” 绿影擦了一把泪,把方才好不容易探听到的秘密消息说与了苏蝉。苏蝉一听,娇美的脸已经没有半点血色! 她本将陈太后当做靠山,却没想到陈太后杀起人、谋起事来,竟一丝一毫都不考虑她的性命。但,让她最伤心的,还是她最爱的男人竟然将计就计、对她的生命不管不顾!任她被毒死!而他,还守着那个本就荣宠一身的女人,为她操心前后、端茶送水,看都不看她苏蝉一眼。这一番场景,又和当日泥石流中的场景有什么区别? 她求的不多,只求平津王对她也有一些的宠爱,从萧袭月那里分一些目光给她。让她伺候他宽衣就寝,为他生儿育女,她不求正妃之位,也不求儿子能当世子,她只想好好做他的女人呐!可这么多月,秦誉竟对她不闻不问,碰都不曾碰她一下!! “娘娘、娘娘,你莫哭了。您这么哭,连翘都心疼了。” “是啊,娘娘,绿影也心疼啊。绿影曾就说过,娘娘这般不争不抢的,迟早是要被别人抢走丈夫、被别的妃子美人害的呀!娘娘,您再不出手救自己、缩在这锦芳宫里,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啊娘娘。” 苏蝉泪水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是她太天真了。连怡人院那么大点儿的青-楼院子都那般多的是非,这皇家府院,又岂能有她想要的安然生活。 不争,只有坐以待毙。 - 且再说兴津宫这方。萧袭月刚醒过来,渴得慌,连喝了几杯水,刚又躺下,秦誉便来了。虽然这些日子,她也醒来过,但都没有这般清醒,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男人…… 秦誉本是急切的大跨步,但见了萧袭月眨巴着眼睛望着他,立时就……慢下来步子,忙掩饰过去方才的那分焦急。想起过往对萧袭月说过的那些情话和无赖语言,竟有些臊得慌。 他臊,萧袭月又何尝不别扭。 萧袭月清了清嗓子,生怕她睡了太久,开口说话会有痰似的沙哑,让这男人听了笑话。 “你们都下去吧。” “是,殿下。” 秦誉挥退了伺候的奴才,殿中只剩下他与萧袭月二人。 气氛,有些尴尬。这算是他们再世重生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相逢。 “你……” “我……” 两人同时开了口,又同时停下。活了几十年的两个人,现下似乎都不知道如何说话了。 默了半晌,是萧袭月先开了口。“我还有些口渴……” “好,我给你倒。” 秦誉忙倒了水,去喂萧袭月。这一串对话和动作很是自然,他们已经在王宫里作夫妻作了数月了,不管是真恩爱还是假恩宠。 他们现在是夫妇,不再是前世那样的敌人。 萧袭月喝了水,咬了咬唇,问:“疼么?” “疼?什么疼。”秦誉不解。 萧袭月抬起眼睛,眸中的满是风霜,有浓重的哀凉与心疼在眸子深处,语气和神态和老成了许多:“我是问,你前世死的时候,疼吗?”凌迟处死,疼痛不堪设想。 秦誉声音沉了沉,有些哑,对上萧袭月清亮如水的目光,有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与庆幸。 “疼,如何不疼。不过,比起我上辈子心里的疼,那疼也不算什么了……” 萧袭月没有明白,却见秦誉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大,将她的手全数包裹其中。很温暖。也渐渐明白过来,他说的心里的疼是什么…… “这辈子,我不想那么疼了。” ☆、第97章 陈太后安插在平津王宫里的眼线,大半已经在此次血杀子事件中被除去了。 信鸽扑腾着,将这个消息带入平京城的皇宫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此时,秋已深,又是一年冬日将至。 十六七岁的青袍小太监搓了搓手,将鸽子腿上带了寒气的竹筒取了下来,心里惶恐暗忖着:近来太后娘娘越发暴戾了,光是管信鸽这差事的太监就死了三个!不知今次会不会轮到自己…… 小太监想着越发面无血色,弯着腰朝陈太后的寝殿跑着,到殿门口正遇到竹色缎子衣裳的昌宜侯周宇。这位侯爷生得柔美,若是女子定然是个倾国倾城的人物儿。胶东王是文秀之美,平津王是冷峻之美,这位侯爷便是和善柔美,只可惜而今落入了太后手中。 “见过侯爷。” 周宇看了一眼太监手里的东西,淡声道: “给我吧,我拿给太后。” 小太监一喜:“那,那便谢谢侯爷了、谢谢侯爷了。” 太监点头哈腰的感谢,脸上笑呵呵的,递了密信给昌宜侯之后便下去了。 周宇瞧着太监走远,抬腿步进殿中。活生生的一个人呐,会哭会笑、有血有肉的一个人,就算是奴才,也是生命。这些日子,他却看了太多这样的生命冤死去。 “宇郎,你来了?”陈太后身着黑底暗红龙凤纹的宫袍,显得格外华丽且庄严,衣裳虽显老气,但面庞却成熟而年轻,看不出年龄。 陈太后吐出一口水烟的烟圈,将面无表情的周宇拉过来坐在身边,吸了一口烟想喂给周宇,却被无情拒了。周宇话不带热气儿,如同无魂的木偶坐在那儿: “这是方才新收的密信,太后娘娘请过目。” 陈太后接过信来,却一把揉了、扔了,并不在意。 “如何不看?” “哀家早就知道了,何必还看?” 周宇脸色微微一变。密信的内容他方才偷看过了,是说平津王王宫里发现毒-药,宫人半数已经被毒死,情况不妙。陈太后竟然已经先一步知道,那便是说,平津王宫里的眼线最厉害的那一层已经先一步送回了密信,并没有受到半点影响!那么……其实这些收信鸽的小太监,半数都是幌子!太后根本就不信任这些人,怀疑他们是平津王或者胶东王的人!若是如此,若平津王和萧袭月掉以轻心了,岂不是正好遭了! 不行,他得赶紧通知他们…… “宇郎怎地脸色这般凝重,你在想些什么?快告诉哀家……”陈太后玉手攀上周宇的肩膀,倚靠进他的怀中。 “没什么。太后娘娘就不怕平津王谋反么?天南地北,相隔千里,还是安插些人在他们身边比较合适。” “宇郎,你总算肯替哀家着想了……”陈太后此话中有些别样的意味,“放心,哀家在宫中看了这么多风风雨雨,那倆毛头小子和丫头害不了哀家。” “太后计谋无双,原来是我杞人忧天了。不过暗线之人须得是靠得住且有头脑的人,若不然,只怕后果不堪设想。不知太后安插之人是否可靠?” 陈太后妩媚的笑意寒了一分,声音还柔着,与她的年龄、身份一对比,显得越发的阴测测的让人满心满怀汗毛直立。 “宇郎……你是想为你心上人打听细作是谁,然后通风报信,是么?” “……” 陈太后又朝周宇凑近了些。 “宇郎,你就像一块玉,心思纯净良善的人是斗不过哀家的。哀家劝你还是好好的听哀家的话,休得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到时候谁了救不了,反而害了人。” “你什么意思?!” 陈太后“啪啪”的拍了拍手,立刻有太监端了一个木托盘进来,上头用白布帕子盖着个大球状的东西!帕子下部已经被鲜血染红,有一缕头发从帕子下露出来…… “这是什么!”周宇后背如同浸泡在冰水中,答案已经呼之欲出!是方才那个小太监!他……他原来竟是害了他么…… 陈太后对周宇的反应很是满意,故作不悦的对那端着木托盘的太监道:“谁让你端这个上来的,冲撞了昌宜侯你担当得起吗?自己下去领板子吧……” 一股怒气在周宇的心口窜着,小太监对他感激的笑容还清晰的留在他脑海里!这个女人简直泯灭人性!!没有一刻,他这般的恨自己权力微小!从没有一回,心中的怒火能够全然压制住理智与懦弱…… 周宇一把揪住陈太后的衣领,将她按在榻上、狠狠掐住脖子:“你还有没有人性!!就这般喜欢杀人吗?啊?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 陈太后猝不及防,被掐得直咳嗽! 四下响起刀剑出鞘的“哗哗”之声!刀光剑影一闪,周宇的脖子已经被六把明晃晃的长剑紧紧架住了!剑刃锋利、刺破他血肉,鲜血贴着周宇玉白的脖子滴滴答答的流下,滴在陈太后的龙凤袍上。 陈太后中从周宇手下解脱出来,见周宇胸前已经被血染湿了一片,对侍卫怒声:“还不快将剑撤开!!” “传太医。” “不必!!”周宇双目如寒潭,捂着流血的脖子,推开宫女的搀扶,固执的步步走出懿宁宫。 四下里黄叶凋零,这唯一一抹绿色站在惨黄的深秋中,仰望灰蒙蒙的天空。周宇看看自己白皙的手染上刺目鲜血,如同再一次对他权力卑微的提醒。 从没有一刻,他这般充满里力量,不愿再随波逐流,不愿再窝在自己的一方屋檐下,任外头风雨飘摇、他自独醒。 何时自己已经失去了淡然的能力?或许,是从看见那个为改变自己命运不屈不挠的女子开始。他便不能再漠然的独善其身…… 他已经打探到,削藩的圣旨已拟,约莫不到一个月就会昭告天下,诸王封地将会锐减。陈太后不会任诸王在各自封地蓄积势力,一旦有脱离掌控之象,便会里立即召回平京。 平津王、胶东王,不就都会再回平京来。他期盼看见那个女子,又怕看见她。她若能在江南安生的过完这辈子,便是最好的结局。只是……苍天似乎并不能让人如愿。 *** 陈太后的算盘平津与胶东都已有所察觉。陈太后安插在平津的真正细作若被找出来除去,便是她召回诸王、全力打压之时! 显然,这一日并不远了。 血杀子之毒已经过去两月,萧袭月身子大好,香鱼、冬萱也好了起来。平津王宫里如同换了一拨人。 荷旭本是陈太后安插在王宫里的眼线,经过这一次死里逃生,心下犹豫了大半月,终于对萧袭月和盘托出,对宫中其他残留的眼线势力也一一禀报了出来。 但,萧袭月并没有掉以轻心,因为,只怕这一次处理掉的只是最表层的!定然还有他们忽略了的人,只是,这几人是谁呢?除了苏蝉之外,还会有谁呢? 萧袭月总觉着似乎考虑漏了什么人,思量了一下午,终于想起来。对了,竟把这几人忘记了…… “娘娘,娘娘,平京城来信了。” 香鱼拿了密信进殿来。 ☆、第98章 萧袭月看了密信,信里是提醒她多加注意,严防身边之人,然而并没有太多实质性的信息。萧袭月有些奇怪,因为,这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观字可看人性格。看其字迹工整,定然是个喜爱读书之人所写,并且性格偏文气、安静。 “娘娘,可是平京城里出了什么事?”冬萱眨巴着眼睛问。 萧袭月收好信。 “无事,你就操心好你自个儿就好了,若再病上一回,你又得胖上几斤。”萧袭月一点冬萱的额头。 说来也是奇了,两丫头都是一样的中毒病倒,香鱼瘦了成杆儿了,冬萱这丫头瘦了一阵之后,竟胖了。等萧袭月病好了,再见冬萱时,这丫头比下江南时还胖了一圈! 冬萱努了努嘴,小声:“娘娘你可别打趣人家了,江南王宫里的饭食比北方好吃,奴婢也是一不小心没注意嘛……” 香鱼瞧了两眼冬萱,笑道:“胖丫头,小姐说了,没人的时候不用叫‘娘娘’,怎地身子胖了,脑子不见长呢?还奴婢奴婢的喊得这般恭敬。哎哟,我可是懂了,你是故意凸显着我对小姐不恭敬了,小丫头,好有心机……” “哎呀哎呀,小姐,你看香鱼老欺负我,呜呜,我去殿外看往殿下来接咱们的马车来了没。” 冬萱说着往外跑。 萧袭月而今住在离椒兰宫距离最远的辛翠斋,园子不大,但是甚是清幽。前两月秦誉就已经安排了人在王宫四处钻洞,填埋“血杀子”的解药。 暂时是不能搬离这个王宫的,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 陈太后手段之毒辣、之阴狠、之深沉,萧袭月再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了!上一世她跟随秦壑,一直同秦壑扮作与世无争、恭敬对上的模样,对陈太后无不言听计从,并不对抗,是以还没有这般的深刻体会。而今站在秦誉这边成了她的敌人,才见识到了这女人的心计。 若江山在这个女人手中,必然危亡。 诸侯王有自己封地兵权的自主权,这自主权当然是建立在不损害皇帝的前提下,为皇帝所用。眼下秦誉已在暗中全力练兵,一会儿秦誉便是来接她去看士兵营地看看的。秦誉向来不让她操心这些,这番竟然主动提出让她前去,也是少见。 太后定然不会任秦誉发展,许是很快就会有动静。 “小姐,要不要喝点茶水?一会儿去了兵营,喝水恐怕没有这么方便。”香鱼考虑甚是周全。 “也好。” 萧袭月喝了一口,放下时不小心溅了一滴在信纸上,乍然晕开一圈水迹。 而水迹中,竟然隐现着一片儿指甲盖儿大小的、薄薄的东西!若是粗心的人,恐怕只当是造纸的时候没有处理得当,留下的疤。 萧袭月又沾了一些水,湿润了那信纸,取出那片儿指甲盖儿大小的皮纸。纸极薄,但是表面渡了薄薄的一层蜡,防水。 “香鱼,取一根绣花针来!” “唉,这就去。” 萧袭月用细针挑开折叠处,牵开来,赫然写着两个字——“削藩”! 比之那长篇的无实际意义的提醒,这两个字,似乎才是真正的意义所在! 这封信中信,究竟是谁寄来的?是敌,还是友? 萧袭月正思量着,秦誉身边的太监并着冬萱一道进来了,说秦誉已经在外头等着了,让她快些。 萧袭月吩咐了荷旭和香鱼看好辛翠斋,便带了冬萱,与秦誉出了宫。 - 秦誉与萧袭月将将从王宫大门出去,便有人从暗处窥视清楚了,悄悄离去——此人正是锦芳宫里苏蝉的婢女,绿影。 绿影匆匆回锦芳宫,将秦誉带了萧袭月一道出宫的消息禀告了苏蝉。 “苏娘娘,现在殿下做什么都只带着萧侧妃,显然已经将您当做外人。对您没有恩宠,也没有信任,二者您要是占一样儿也好啊!可是,您偏偏就一样而都没有!!”绿影颇有些不耐烦道。 这一番话本不是奴才敢说、能说的,但绿影不但说了,而且对苏蝉毫无敬意、惧意。 连翘瞟了一眼绿影,心知绿影是想的什么。这个苏侧妃空有一身娇美的皮囊,却半点争不到宠爱,根本就是个没用的货色!太后娘娘若是知道这情况,定然也会弃了这颗棋子。也不知道太后娘娘如何选中了这么个没用的人。 苏蝉见两个婢女近来越发对自己不服,心里更有气了。虽然她们说的是实话,她确实一没有秦誉宠爱,二没有秦誉信任,什么都没有,但是竟被一个奴才这般揭短、羞辱,她又如何憋得下这口气。 “我苏雪樱再没用,也还是你们的主子!绿影,你对本宫出言不逊,自己掌嘴吧!本宫也不动手罚你了。” 绿影却是哼笑了一声,似听了滑稽之谈。“掌嘴??连翘,这个没用的侧妃要掌我的嘴呢。” 连翘凉凉的瞥了一眼苏蝉,自顾自坐在只有主子才能坐的贵妃椅上,端茶喝了一口,对苏蝉凉声道: “娘娘,‘奴婢’就老实与你说了吧。你和吴美人、林美人、杜美人不过都是幌子、是替死鬼,太后娘娘根本没指望你们能做出点什么事来、为她老人家分忧。太后娘娘真正倚重的细作并不是你们,是以,虽然你杀了杜美人,但太后也并没有让人杀了你。” “你如何知道,是我杀了杜美人?!”苏蝉心惊,这才突然意识到,这两个一开始就对她服服帖帖、言听计从的婢女,全然不是她所认知的那般听话、为她着想。都是假的! 绿影也不待苏蝉发话,自己从地上起身来。 “苏侧妃,咱们俩已经是对你仁至义尽、尽力辅佐了,无奈你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来了平津王宫半年了,平津王对你看都不看一眼。如此,咱们姐妹也不跟你虚以委蛇伺候了,完全是白费功夫!今后,人前我们还当你是主子,人后,呵……你若敢违抗咱们姐妹的话,不需太后娘娘发话,咱们就能除了你!” 苏蝉目瞪口呆,指着两丫鬟心惊不已。“原来,原来你们才是……” “没错,我们姐妹,和被你害死的杜美人的婢女如玲,才是太后娘娘真正倚重之人……” 苏蝉已然惊出一身虚汗。没想到,她们四人一开始就是用来被秦誉攻击、任人杀害的盾牌,真正的行动者,是这些平日里卑躬屈膝、看似贪生怕死且没什么见识的婢女! 杜美人死后,婢女如玲似乎自愿被分配去司舆局了。司舆局是掌管王宫车马轿子的地方。苏蝉越想后背越是发凉!对了,萧袭月和秦誉不是乘了马车出宫去了么。那马车上会不会…… 连翘见苏蝉似乎想到了,脸上绽开一丝狠笑。 “若今日事成了,太后娘娘定然给咱们大大嘉赏。你们这些个妄想着攀龙附凤、飞上枝头的风尘女子,太后娘娘如何会将重任交给你们?亏你们这四个替死鬼,还这般天真的真把自己当主子了。哼!” 苏蝉面白如纸,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从前的那些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都是痴心妄想!她根本从头到尾,都生活在一个脚底下布了尖刀的陷阱里!一刻不曾脱离! …… * 萧袭月与秦誉乘着马车,一路出了平津王城临邑。郊外万木凋零。连着几日降温之后,本来还带绿意的叶子眼下都作了橙黄,风一吹,如雨一般纷纷飘飞,远看着,又似一群蝴蝶在飞舞。 秋深了,很快便要入冬。 秦誉有寒症,不宜受凉,是以与萧袭月同坐在马车上。冬萱变得格外有眼色,到马车外同赶车的剑风一道坐着,留了两人独处。 自二人摊牌以来,都默契地减少独处时间,以免尴尬,这回面对面的,不对着也是不行了。 萧袭月找了个话题,便是出宫前收到的密信。 秦誉却说:“削藩之事我早在南下之前便已料及。诸侯王势力大、自由度高,一直是齐国之弊端。不然,也不会出现南北分裂。削藩是迟早之事。眼下,太后定然在等待一个契机,一旦我们触碰到,便会寻了借口,将诸王召回平京,控制在掌心中。” “你……竟都知道了。”萧袭月好不容易找到个以为可以谈一路的话题,却不想刚刚开了个头,就被秦誉说了个透彻。是了,这个男人手段并不在陈太后之下,只是时局原因,不得不韬光养晦。 秦誉见萧袭月有些找不到话说,也有些后悔,自己不该一下子说出来。 “萧袭月……” 萧袭月被秦誉唤了一声名字,略生硬的答了一声。 “嗯。殿下又何事?” 退退缩缩不是秦誉的性格,是以,他将这些日子想说的话,都问了出来:“我只要你一句话,虽然这句话我曾经也问过你,但是彼时你并不知道我有着前世记忆,是以,我才再问你一回,你要认真的回答我。” 他双手扣着她的双臂。萧袭月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的,紧张得厉害,已经有预感秦誉要说什么话。 秦誉的双眸漆黑如夜空,却又晕染着如火的炽热。这个时而似冰、时而又似火的男人,用了两生,终于将她逼到退无可退、逃无可逃的角落。而下,她终于要面对他的逼问,做出选择。 “你问吧。” “你这一世,愿不愿跟我走。忘记那个负了你的男人,做我的女人,与我携手这一世,踏平山河!生同衾、死同穴!” 萧袭月被他眼中透露出的杀气和执着所撼动。自他无需再在她面前掩藏开始,她无时无刻不在他的淫-威之下,深深撼动。这股气势她很熟悉,前世的平津王就是如此。 这个前世征战南北、驰骋沙场的男人,多少女人心中的盖世英雄,竟然对她这个曾经嫁过人的庶女,如此执着,如此情深。她如何也想不明白。 “比我萧袭月美的女子几多,比我有权有势、背景好的女子更是无数,你,为何偏偏选了我?曾经,我对你那般冷漠疏离,并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你当恨我,可是为何偏偏选了我?” 秦誉淡淡的苦笑,似有自嘲。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 “没有为何,或许……只是一不小心。”一不小心的某个瞬间,意外的对她心动了。不经意间,便是一辈子的时间过去。“回答我,你愿,还是不愿。若不愿,我便送你去南齐。车马盘缠我已经为你备好,今夜你便可南下逃出北齐,然后改名换姓、重新生活。若有困难,便去‘田记钱庄’,那是我在北齐的势力,可保你一生衣食无忧。” 他竟已经为她谋好了退路。 “那你呢?”萧袭月问秦誉。马车过林,光线昏暗了些,恰好掩盖住她几欲脱离眼眶的泪珠。 昏暗中,萧袭月感受到身前男人身上流露出的寒意与杀气猛然重了几分,听见他深沉却坚定的声音—— “身为一个男人,我要弥补上辈子所犯下的愚蠢。从哪里陨落,便要从哪里升起!”他最大的耻辱和愚蠢,便是放弃了江山、放弃了万千人跟随他拼命打下的山河。 萧袭月被秦誉周身的气势和话语所震撼着,心下生出许多的敬畏与臣服。这个男人,比秦壑更加霸气,若生在乱世,当是领头之英雄。他,或许是因为她这个意外,而不小心陨落的星辰。 虽然她萧袭月渴望安宁的生活,但,若是要建立在背弃他的基础上…… “我跟你走。”愿用她所有的力量,陪伴他披荆斩棘。 “你想清楚了,你若跟我,便与秦壑是死敌,不可能再有退路。因为,我不许!不许自己的女人有一丝背叛,若不然,我宁愿杀了你!” 秦誉的话听似无情,可萧袭月却从他眸子的碎亮清辉中,看见了一些不安与紧张。萧袭月弯了弯唇角,温顺的落入他怀中。 “若真有那日,你便杀了我吧。” 美人落怀,秦誉怀里从来没有过的踏实,将萧袭月圈紧了些。虽然以他的个性,背叛他之人绝无活口,必杀之,可……他如何也是舍不得动她的啊…… 这女子就像扯着他心肝一样,她伤了、痛了,他也跟着疼。若一日,她真的后悔了,不愿跟他,他还是会放手让她走,只要不是去秦壑身边。那个男人不适合她。 萧袭月:“我就怕一日你会后悔,发现我根本不值得你花两辈子的时间来蹉跎。” 他轻笑了声。“已经蹉跎了这么久,爷不喜欢半途而废。” 萧袭月被男人热烈的体温温暖着,直暖进了心里,将那些冰封在心底几十年的冰雪,渐渐融化,成了潺潺的细水,绕着心田缓缓淌着。她在秦誉的宽厚的怀里显得纤弱又娇小,听见他低哑的声音,带着笑意—— “小东西,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迷人。多少人盯着你,你还不自知。往后再惹桃花,可莫怪我派剑风时刻盯着你了。”漠北的秦越、胶东的秦壑,个个都有非分之想,甚至而今的平京里,也有……这女人还总是看不见自己的魅力。萧华嫣算什么,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张无生气的毒牡丹,这女子,才是有血有肉有灵气、能激发男人渴望的妖-娆女人…… 萧袭月自是不知道秦誉那些腹诽,脸红了红,也不敢再如从前那般与他争辩。看来他前些日子无赖的功夫,也不全然是装的。至少,是有一些“功底”的。 秦誉见萧袭月不反抗、不顶撞,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一分。终有一日,他要抱着萧袭月,让秦壑跪在他的龙椅下忏悔! 秦誉忽语气正了正。“萧袭月,还有一件事,孤王要好生的问问你。” “何事?你且问。” 萧袭月正疑惑,细腰间男人的手臂又收紧了些,耳畔的气息越发热了。 “你究竟何时才给孤王侍寝……嗯?” “……”萧袭月心头咯噔一下。这是她一直忐忑的问题。若是今生换个男人,她或许还可以释怀一些,但……对于秦誉这个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什么的男人,突然转换身份行夫妻之实,还是有些…… “再、再给我一些时间。” “孤王若不给呢?”秦誉似有些不悦。“萧袭月,你究竟有没有诚意?” “十天之内,我,我需要适应一下。”萧袭月硬着头皮。 “十天?!” “那,八天吧。” “八天?” “……”秦誉口气不善,阴测测的,萧袭月竟有些心虚。 她伸出纤纤五指一比划:“五天,不能再少了!” 秦誉一下搂紧了萧袭月,箍进怀里,两具身躯紧贴着。“我一天都不能等了!与你做了半年的夫妻,夜夜躺在你身侧竟还没得手。就算日后得了天下,传出去恐怕我也是要被天下男人耻笑窝囊!就现在,你从不从?!” 萧袭月又怕惊扰了马车厢外的人。好在车门是木门,不是帘子。 “到营地约莫还有一个时辰,足够了……” 他声音沙哑,萧袭月被他灼热的体温烫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过是被他捆住了手脚的蚂蚁,除了心慌慌、脸红红,动弹不得。 萧袭月啊萧袭月,怎地这般没出息?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儿么,三下五除二做完了,也不会少块肉,左右她已经是他的妃子了,是理所当然的……其实,秦誉这原始冲-动比平常男人更强烈的禽兽,能忍耐这许久,已经是出乎她的预估。她本以为南下半个月之内,他就会忍不住原形毕露…… “好……” 声音极弱的一个字,从怀里女人的口中滑出来,落在他耳朵里,心底也跟着一软。她终于把最后的顾忌、防备,也卸下了。看来是真真儿的全身心愿意跟他了。 萧袭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感受到秦誉的大手已经揽上她的腰肢,紧紧的,于是闭上眼睛,却听秦誉在她耳边低声道——“抓紧我。” 萧袭月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被秦誉护在怀中、纵身一跃,冲破马车车壁! 一声“轰隆”巨响,火药气息弥漫,硝烟重重,马车已经米分碎四裂。冲击力之大,如同被人狠狠推了一把、扔出去!与秦誉一同掉进路旁的水池中! ☆、第99章 马车轰隆一声爆炸之后,立刻有二十余带刀剑的杀手冲出来。与秦誉随行而来的高手已经被炸死了大半,这二十余个杀手又将被炸伤了、还在地上挣扎的随从一剑刺死。 有人发现了秦誉和萧袭月在水中。 “平津王和侧妃都在水里藏着!” “愣着作甚!还不快下去捉住他们!”凶狠怒斥的女子赫然就是杜美人的丫鬟,如玲。 杀手随即“噗通”“噗通”地一阵水响声,大半栽进水中,欲将落水的秦誉、萧袭月一网打尽。 如玲提着把剑,在水池边密切注意着水面。 水面不停的翻滚着水泡,如同烧开了的滚水,可见水下正发生着激烈的对抗。 忽然,一股血花从池心绽开,慢慢蔓延开来!飘上一段王冠玉带。 如玲大喜:这回平津王总算栽了,不枉她们几个当婢女丫鬟伺候人这么些时日。立此大功,太后定然会大大的嘉奖她们几个! 如玲才高兴上,却见水面的血花越冒越多,足有十六七朵之多!相隔有距离,不当是一个人身上冒出来的! 难道…… 糟糕! “快上来!水下头有埋伏!”如玲喊了一声,忽觉似乎为时已晚、没用了,敏锐的感知到有变,还是逃为上策!却不想它方才拔腿,地上被炸死的侍卫高手竟然全数一跃而起!“活”了过来! “贱婢,竟敢行刺王殿下!” 剑风一剑斩了如玲挥刀看来的小臂。如玲倒地龇牙咧嘴的痛叫,哪里还有功夫叫骂、反击。 剑风抱拳跪地:“参见殿下、萧侧妃娘娘,恭贺殿下、娘娘安然无恙,揪出内奸!” 其余高手侍卫一同随剑风喊“恭贺殿下、娘娘安然无恙,揪出内奸!” “嗯。这次你们戏演得逼真,功夫也俊,回了王宫大大有赏。历大夫,给他们治治伤!” “剑风替兄弟们谢过殿下关心。” 萧袭月浑身湿漉漉的,却并不觉冷——身旁的男人周身如火,燃烧着炽烈的火焰,这样的举止和气势,远比之前掩掩饰饰的时候更像他自己。他将她也燃烧得跟着有些热血沸腾了。这一出戏,真真儿是精彩。生死的反转,害与被害的对换。 当秦誉这颗陨落的星辰冉冉升起,今生,谁能在挡得住他的光亮? 萧袭月想着,被秦誉松松地搂过肩膀,听他关切的声音有些惯有的低沉。“快去换衣服,湿漉漉的莫受了寒。让你跟着受苦了。” 他略有些歉然。 萧袭月摇头,嘴角略弯,说:“不苦。” 秦誉愣了愣,随即笑着将她搂紧了些,大跨步的朝前头走。萧袭月一边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炽热,一边随着他步子亦步亦趋的跟,这才发现前头隐蔽处竟然已经有新的车马备着了。 两人还没走多远,那边便有丫鬟拿了披风斗篷过来先行与她遮风。可斗篷只有一个,萧袭月朝秦誉推了推,想让他先穿。他有寒症,且又是王,若有个好歹就不得了。 秦誉却是毫不在意的笑着推开。“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事都扛不住,算什么男人?我已经服过悔禅制的药,寒症已好了许多。无碍。” 如玲以及另外几个杀手被抓了起来,可才审问了两句,几人全数口吐乌血而死! “他们事先就服了毒!”萧袭月道。 “要想从细作口中问出一二本就不易,孤王也没期望从他们口中知道什么。” 萧袭月顿了一顿。“你是从何时怀疑上如玲就是真正的细作的?臣妾出宫之前还在想,宫中除了苏侧妃,便只有几个丫鬟与我们南下过,除此之外,便是咱们自己的人了。” 秦誉笑抚了抚萧袭月的脸。他如何也不会告诉她,除了她之外,他从不信任任何人。人心莫测,越居高位能信任的人越少,而今身处险境,更是如此。 “臣妾认为,苏侧妃身边的丫鬟也甚是可疑,或许与如玲一般,是藏在几个美人身后的真正细作。” “这一点孤王亦怀疑过,不过……” 萧袭月眼中划过一丝别样的亮光,明白秦誉说的“不过”是什么意思。苏蝉为秦誉替萧袭月挡过毒镖,而后又千里迢迢的南下,也并不曾真正的加害他们,若贸然发难害她,也有些太没良心了。 “殿下无需顾忌臣妾,臣妾一切听凭殿下做主。”如何处置苏蝉,她没有意见。秦誉是顾忌她的感受,怕她多想吧。萧袭月早前便想过。若苏蝉听话,便饶过她,若她敢作乱,便只有将她除去了。 秦誉翘了了翘嘴角。他真是爱极了萧袭月低眉顺眼自称“臣妾”的样子。从来没觉着,这些刻板的自称也能这般的动听悦耳。 今夜回宫,是除还是留,就有分晓。若苏蝉身边的丫鬟当真是真正的细作、而她还包庇不说,便赐她毒酒…… - 解决了如玲这个细作之事,秦誉、萧袭月驾着马车朝秘密的营地而去。一路驰过秋收后的田野、树林、农庄。 农家的粮食已经晒好,偶尔可见一起边农作、边谈笑的父母兄弟,抑或为地里丈夫送饭的农妇。男耕女织,一派祥和安宁。 萧袭月和秦誉同乘着马车,从车窗里看着外头的风景和农家。马车空间不大,车窗夜宵,两人的动作格外的有些亲密——他双手扶着马车窗两边的框,将她也一同罩在其中、罩在他怀里。 萧袭月只感身上黑压压的一片影子迫得她心脏“扑通”的跳,除了眼前飞快蹿过的风景,便只听得见自己略颤的呼吸声。 秦誉见此十分满意,问萧袭月。“若我一日当不了英雄、也落魄到身无分文,需以种地才能养活你,你可还愿意跟着我?” 萧袭月暗笑自己一颗老心肝儿是逢了第二春,脸颊也氤氲起红晕。“若你种地,那地当也是种得极好的,饿不着我。” 秦誉听出她的打趣,轻轻的在她发上落下个吻。 “叫你促狭我,罚你!” 萧袭月心说,明明是他自讨的! 营地十分隐蔽,在红林山脚下、大河之畔,守可入山,退可渡河,正是一块好地!不得不赞叹,秦誉此人确然是有打仗的本事,也难怪秦壑那般计谋深沉、饱读兵书,打起仗来也几番栽在秦誉手中,几回险些丢了性命。 军营共有二十万精兵,个个精神抖擞、士气十足! 萧袭月与秦誉一同站上瞭望高台,看脚下整整齐齐的阵列,全是精壮勇猛的士兵数万,跪拜呼喝之声震响天地! “见过王殿下、萧侧妃娘娘!随时听命,保卫主上!” 他们都是效忠秦誉的!看着些士兵的老练程度,定然不是一日之师,秦誉定然早已在平津布局、招兵买马了!这一块地盘他本就熟悉得很,他有着前世的记忆、勇猛与胆识,有此能力和远见便也不奇怪了。 萧袭月耳边是士兵的呼喝效忠声,侧脸去看秦誉。他站得笔直如松,俯瞰这数万士兵,专注而认真,侧脸的轮廓分明,透着一股刚毅冷峻之气,与他天生的冷傲执着性子浑然天成。 虽然很难想象,但这个男人真的再次活了过来,将席卷这片土地,重振他的江山。更难想象的是,现在她成了他的女人。虽然她一直不想承认,但从上辈子认识这个男人之始,内心深处就有一些自卑,她,配不上这样的男人,也不敢触碰这样的男人。 她是个规矩的女子,只愿求个安稳的男人过一辈子,却不想,阴差阳错、曲折两生,终还是落入了这危险男人编织的情网,活得这么惊心动魄。她被他套住了,逃不走了。 萧袭月轻轻的将头靠在秦誉肩上。逃不走,便不逃了吧。 秦誉大方的将她揽着,护在怀中。这可是他的战利品。萧袭月是他打过的最难打、最艰苦卓绝的硬仗。 ** 从营地回到平津王宫已经是夜幕时分,萧袭月与秦誉刚到兴津宫门口,便有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来禀告。 “王殿下,您可回来了!宫里出了点事儿,苏娘娘一身鲜血的,都已经在殿中跪了半日了,再跪下去,恐怕就……” “苏侧妃为何跪在殿中?” 小太监新入宫不久,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似非常害怕。 秦誉看了一眼萧袭月,萧袭月给了他一个微笑的眼神。她不会在意。在皇家里,那个男子能真正的只有一个妻子。就算秦誉不要,太后之流也是不许的。再说,她知道秦誉并不喜欢苏蝉,也没有碰过她。 萧袭月跟在秦誉身后,一同进了兴津宫大殿。有一股血腥味从偏殿的方向绵延而来! 偏殿的门外,衣裙上满是鲜血点子的苏蝉跪在门口,已经精神恍惚。其身前放了两块宫女随身携带的姓名宫牌子,都沾着血! “你这是怎么了?兴津宫中不许带血,这是王宫的规矩,苏侧妃不知道么。”秦誉声音有些冷。 苏蝉恍恍惚惚的仰起脸来,一双眼含满了泪水,滴滴落下。血淋淋的双手将两块宫牌捧起,呈上—— “请殿下赐罪……臣妾,杀了人。” 萧袭月眼尖,一下就看清了苏蝉掌心那带血的宫牌上刻的名字—— 绿影,连翘。 是苏蝉的两个贴身丫鬟。 ☆、第100章 秦誉拿起那两块带血的宫牌,眼睛一眯。 “你杀了你的两个宫女?” 苏蝉已泪落不止,低下身重重的磕了个响头,伏地不起。 “殿下,臣妾罪该万死。臣妾是如何能来到殿下身边,臣妾一直愧疚,殿下也定然知道原因,是以如何冷落苏蝉,苏蝉都是活该、不会有半句怨言。可是不曾想,苏蝉未曾做错事,却有失察之罪,不曾发现身边的两个婢女有异。苏蝉虽无意害殿下和萧姐姐,可你们却因我而遇险,苏蝉难辞其咎、罪无可恕,请殿下降罪、请姐姐……责罚……” 话到后头已经几经哽咽,泣不成声。 萧袭月与秦誉对视了一眼。 苏蝉颤抖着身子,伏在地上,卑微而又可怜。 “苏蝉本是一名堕落风尘的女子,不曾想过能有今日这番荣华富贵,能够有这段日子的回忆,能够认识殿下和萧姐姐、与你们成为一家人,已经是三生、十生的有幸,虽死无憾。苏蝉故乡在蜀南,烦请殿下答应苏蝉最后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秦誉的声音依然平静,仿佛并没有因为美人的哭泣而心软半分。萧袭月看着苏蝉闻了秦誉的问话,而立时煞白了脸,煞为可怜。 苏蝉颤抖着唇,“烦请殿下派人,将我的尸身,运回蜀南……” 语毕,苏蝉身子一斜,倒在地上身子颤抖、抽-搐起来,神志有有些恍惚。 剑风上前一把脉,对秦誉禀告道:“殿下,是中了毒。当是苏侧妃事先就服下的。”剑风顿了顿。“殿下……这救,还是不救?” 苏蝉满身血点子,娇美的眉目因为痛苦而纠结在一起,仰望着面前高大威猛的男人,泪水含在眼眶里,眼中写满了乞求。却只见这神祗一般的男人,眼睛平静无波的看了她眼,无情的吐出两个字—— “不救。” 苏蝉满眼的希冀尽数碎裂,连同心底最后对这个男人的倾慕,都碎了。看来,今日,便是她的死期了…… 萧袭月看了眼苏蝉,她瘦弱得如同一片白纸,写满了绝望。这样得场景似曾相识般,让她想起了前世在冷宫青烬殿里,她被秦壑赐死时的场景……她也是这样狼狈凄惨的爬在地上,听着要将她赐死、以觉江山之患的声音…… “臣妾请求殿下,救苏侧妃。” 萧袭月跪地恳求秦誉,仰起脸来正对上秦誉不太同意的眼神。他的眼神是在让她考虑清楚,这女人可是很可能要与她争宠的女人。 萧袭月也回了秦誉一个眼神。她不喜欢欠人人情,苏蝉终究是救过她一命,这一回便算是还给她。往后多加注意便是了。 “既然萧侧妃求情,那便留你一命,只是日后,你定要铭记在心,不可有半分异心!否则……”秦誉盯着苏蝉说了这一句话,神情严峻,显然不是随意说说的。 苏蝉已经如同崩溃的行尸走肉,除了满面凄怆,再无其他。 “剑风,将苏侧妃带去本宫的辛翠斋。” “是,娘娘。” 苏蝉就这样被萧袭月带回了辛翠斋。 好在毒并不是剧毒,致命需要一两个时辰,加之悔禅还在宫中,是以,苏蝉被灌了些药,受了一顿折腾之后,命是保住了。昏昏沉沉的睡着。 萧袭月将事情思索了透彻。苏蝉杀了陈太后的得力细作,不可能再投靠陈太后。她杀了那两人,是在表明她选择了他们这方。当然,也不排除是陈太后授意,使得苦肉计,牺牲了那两个宫女,让苏蝉得到他们的信任。 不过,她萧袭月早已过了愚蠢得意气用事的年岁,若没有把握,也不会留下苏蝉。一旦发现她有丝毫的不对劲,便将她除了便是。 苏蝉醒来后,茶饭不思,躺在床上如同死尸。显然这回的打击甚大。 冬萱端了粥碗来伺候苏蝉喝粥,心不甘,情不愿。她当然不喜欢这个苏侧妃!柔柔弱弱的尽会扮可怜,哪像他们家小姐,虽然身子纤弱,但是精神气儿向来都是足足的,从不博人同情!痛了累了咬着牙扛过去、报回去。不过,就算她再不喜欢,主子吩咐了,她也只得好好的来伺候苏蝉。 冬萱瞟了苏蝉一眼,话中带着讥诮。“苏侧妃娘娘,咱们娘娘吩咐我来喂你喝粥、别饿着了,若不让你喝下去,冬萱我可就板子上身了。起来喝吧……” 苏蝉声音虚弱沙哑,张口,眼泪就滚了下来。“我不喝,你端走吧……” 冬萱将粥碗一放,冷言冷语。“放心,这粥里没毒,你喝了也可以看见明天的太阳。咱们家娘娘心地善良,救人便是救人,没那许多弯弯拐拐的,也不是为了让谁记着她的好,让别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冬萱故意影射苏蝉为萧袭月挡毒镖之事。 苏蝉听了,泪珠越发滚得厉害了,羞愧难当。 这时,萧袭月正好进来看见,说了冬萱一句,让她下去。小妮子努着嘴委屈的下去了。 萧袭月端了粥碗,舀了一勺、吹了吹那滚烫的热气,递到苏蝉跟前。 苏蝉灰败的眼睛终于动了动,有些受宠若惊,也有防备。在怡人院里见识了各种各样的男子,也知道女子的嫉妒心有多强。她不信萧袭月这样固执、有原则的女子,会真心接受别的女人在丈夫的身侧。哪怕……只是空有个名义…… 萧袭月见苏蝉并不领情,语无波澜道:“你可以不喝,左右命是你自己的,你死了,我也不会伤心,这里也没有任何人会为你流一滴眼泪。” 苏蝉沙哑着声音:“那你为什么要救我?你若不求殿下救我,我定然已经是死了,这样你岂不是更顺心顺意,没有任何威胁?”她问的是实话,语气并没有讥诮。 萧袭月放下了碗。 “我只是想给你一次重活的机会,希望你能想明白。”萧袭月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叠好的密信。 苏蝉看见那张密信,脸白如纸。这,是她杀了绿影、连翘后,放飞给陈太后的信鸽,是她留给自己的一条后路!上面写着以绿影、连翘二女之命,换秦誉、萧袭月对她的信任之计,只有如此,才有可能杀了那两个欺侮她的细作婢女,而又不会被陈太后怒杀。 “你,你既然知道我不是真的忠心跟随,为何还……” 萧袭月语气冷静而深沉。“我曾经与你有过相似的经历,有人给了我重活的机会,让我明白回头是岸。所以,我今日也给你一次机会,若你不珍惜,我会亲手杀了你。我不会允许身边任何一个人,威胁到平津王的安全和霸业。”萧袭月神态认真说话时,自有一股威严,让人不敢不敬。 “你,曾经也……”苏蝉无法相信,萧袭月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久居青-楼,她知道,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萧袭月将粥碗递给苏蝉。“要死,还是要活,全在你自己。但,活,要怎么活,你也给本宫想清楚。” 苏蝉接过尚还暖热的粥碗,见萧袭月利落的离去。粥碗的热,一点点透进掌心,却暖不了她冰凉的身子。 要该如何选择…… * 深埋的细作被除去,就算这消息没有传去平京,陈太后何其精明,久无音讯,那便是眼线细作都死了! 恐怕不出两月,便会有动作!是以,他们也当做好万全的准备,兵力该掩藏的掩藏好,以备用。粮草等等也是需要考虑的事项。 这些兵家之事,萧袭月前世虽然跟着秦壑有过些耳濡目染,但终究还是略懂罢了。这些深奥活儿,还是交给秦誉去操心便好。他擅长。 是夜。 秦誉还在兵营作部署,已经多日不见人了。萧袭月宽衣就寝,香鱼在一旁伺候,心事重重。 “你有话就直说,风里来雨里去的这么些日子了,你还怕说错话、我治你罪不成。” 香鱼笑得有些憨。萧袭月也是后来才发现,香鱼这聪明的丫头,也有股憨劲儿!或许被冬萱给传染的。 “小姐,我是担心那苏侧妃是东郭先生救的狼,不但不会感激小姐,反而会害咱们。” “这一点我也有分寸,只是看着她有些感触……是以,才给她一次机会。” 香鱼点点头。“话说回来,苏侧妃确实也挺可怜的……” “你要说的,不是这个吧。”萧袭月笑眯眼将香鱼的表情看了个透。 香鱼微窘。 “小姐慧眼,什么都瞒不过您。香鱼是在忧心冬萱和杨大哥的事。小姐不是有意将他们二人配对,就放在平津生活么。可是前日里,我却偶然撞见冬萱说不愿跟杨大哥了,对杨大哥说的话也甚是无情。” “哦?”萧袭月敛了眉,有些意外。难怪这两日见杨霸山精神有些萎靡,原来是情场失意了。冬萱心思单纯,不适合皇宫的阴谋暗斗,若一直跟着她,只怕落不到好下场。“他们俩不是感情深厚么,怎地突然生变了。” “小姐,香鱼愁的也是这个。南下时他们二人还你侬我侬的,大病一场之后,就疏远了。瞧着杨大哥真是可怜。唉。姻缘事磨人,若是我,这辈子都只愿跟着小姐,看着小姐凤临天下,香鱼便跟在身边沾沾光当个老嬷嬷就够了。” 香鱼前半段话还说得认真、让人愁,到后半段却让萧袭月噗嗤笑了出来。 “你也不需担心。待你成了老嬷嬷,本宫替你挑选个俊俏的老太监伺候你,也不怕深宫寂寞。” 香鱼被打趣得挂不住了,“哎呀”的说了句小姐好坏,便不敢多言了,只怕再被打趣。 萧袭月渐渐收起了笑意。冬萱这丫头,最近是咋了。 * 细作之事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秦誉将后院儿之事全权交给萧袭月处理,并不过问,许多日不见人了,圆-房之事,还没个结果,一直在萧袭月心里装着。 苏蝉渐渐好起来,又搬回了锦芳宫。萧袭月给苏蝉拨了两个丫头伺候,吃穿用度也与她相同。 苏蝉也不出锦芳宫,深居在殿中,找了些佛书看,吃斋念佛,穿着也朴素。 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最近确然是安分着。 平津王宫中一切平静,肃清了那一大片陈太后的眼线,日子也安宁了。不过,这一方的安宁,并不代表秦誉与萧袭月就真的安宁了!相反,这方越是安宁,那一方越加的汹涌、虎视眈眈!风暴越近! 终于,在这一年隆冬腊月的大雪天,平津王宫接到了平京快马加鞭传来的圣旨!秦誉从营地赶回接旨。这也是萧袭月一个多月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触摸到秦誉——他这阵子实在太忙,都不曾回兴津宫住上一宿半宿的。 太监高声念着,声音穿透雪气儿,回荡在兴津宫中。许久,不曾听见平京话的调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皇太后病重,召平津王即刻回京……” 圣旨不长,言简意赅,也和了旨上说的事的气氛。太皇太后病重,诸王回京尽孝道,最后送上一程。 陈太后与太皇太后的关系谁人不知,何况诸侯藩王个个都是聪明的,此番召诸王回京,只怕是另有图谋、有去无回! 秦誉接了圣旨,命人赏了老太监一锭金子。“路途遥远,公公一路颠簸、受苦了,一点小心意,公公就不必推辞了。” 秦誉向来说一不二,不喜欢与人在无意义的事上虚以委蛇,是以,老太监不敢啰嗦客套,让他收便乖乖的收了。太监直觉敏锐,平津王可不是好惹的主儿。 “殿下客气了,传圣旨是奴才的分内之事,别说千里了,就是万里,跋山涉水老奴也要把圣上的旨意传到了。”话是平京宫里的典型太监官腔。 萧袭月方才便觉着这太监声音很是耳熟,这才看清楚,这不正是从前她塞了不少金银钱财的老太监,陶公公么! “原来是陶公公,别来无恙。” 陶公公笑呵呵。“萧四姑娘,哦不不不,看我这烂嘴,是萧娘娘才是。老奴一听说陛下派老奴来传圣旨,高兴得几晚上都没睡着觉,哎唷~就想着早些来见殿下和娘娘。呵呵,娘娘从前送老奴的那些‘糕点’老奴现在留着还不舍得吃呢。” 萧袭月送过的“糕点”都是金叶子、银锭子。虽然知道这陶公公说的是谄媚的话,但听着也算顺耳,左右他暂且还是帮着她的,不曾相害。 秦誉吩咐了人带陶公公去休息,萧袭月也在前头领着——从这老太监狡猾的神色里,她看出这老儿定有话对她讲。 果不其然。待秦誉走远了些后,陶公公才对萧袭月神神秘秘的道:“娘娘,这回回京,你可得格外小心,平日里多注意注意、抓住平津王殿下的心。” “公公,可是袭月周围有什么危险?” 陶公公看了看萧袭月左右的婢女,萧袭月屏退了左右,他才道:“老奴前些日子见着了郑国公府刚回来的一位小姐,那模样,啧啧,跟娘娘真真是七八分的像!” 萧袭月大感意外。 “七八分的像?” “可不是,那言谈笑意之间颇为神似,最要紧的,是这位地位尊贵的小姐,和平津王殿下是旧识,老奴打听了一番,似乎是青梅和竹马。太后娘娘又颇为喜欢这位郑小姐,老奴只怕……这正妃之位……” 陶公公话未言明,萧袭月却是懂得。 ☆、第101章 将陶公公安置好后,萧袭月便回了自己的辛翠斋。陶公公说的那与她极其相似的女子,萧袭月也是回想了好久,才隐约想起有这么一号人。 郑国公府的嫡孙女,郑舒窈。 朦胧记得,前世曾经听闻,她与郑国公府一个女子长相相似,后也没有什么交集,直到天下之争,猛然听闻这女子死在秦誉的军中了,也不知是什么缘由。前世对此人的记忆甚是浅淡。 陶公公是提醒她要抓住男人的心,担心她失宠。 不过,萧袭月暂且倒是不着急。若是秦誉会喜欢上郑舒窈,早就喜欢了,何必等到今生。 萧袭月正想着,忽然身后一片阴影压来,立时身子被圈住了! “在想什么呢,这般投入。” 耳畔是男人因为别样的情愫而沙哑的声音,他气息如带着火焰,喷在萧袭月脸颊上,立刻就燃烧了一片热。 秦誉的语气亲昵,困着她的他的双手,也格外炽热。 “没想什么。殿下怎么来了。” “你应当问我,怎么现在才来……”他的声音黯下去,到后头都已经成了呵气,意图非常明显。 伺候的宫女都有眼色,立刻下去了。虽说王侯家,主人行-房也可留丫鬟伺候,但秦誉十分不喜欢有人在他与萧袭月独处的时候,杵在一旁,是以都跑得飞快。 屋里就剩下他们二人。 屋外头夜色绵绵,屋里头情意缱绻。 “萧袭月,上回在马车上你答应的事今晚当作数了。你说可好?” “……”萧袭月咬了咬唇。他故意的!偏生要问她…… “孤王可看不懂默认。张嘴,发声儿,告诉孤王。你干,还是不干。” “……”萧袭月盯着地面,硬着头皮点了头。 “干?” 他又故意调侃。萧袭月心一气。“殿下有眼疾不成,臣妾已经……已经点头了。” 秦誉噗嗤一笑。他高大,身子也壮实;萧袭月纤纤弱弱的,身子也轻巧。是以,他只用了一条手臂,一伸、一揽、一夹,将萧袭月粗鲁的夹在腋下。 萧袭月只觉一个天旋地转,接着便被秦誉三步并做两步走,朝床榻边跨。他这动作,委实形同禽-兽,引得萧袭月很是不满、本能反抗。 “秦誉你干嘛,你、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干嘛?夜深人静、荒无人烟,除了干你还能干嘛,萧爱妃。” 他笑得很坏,一下将萧袭月往床上一扔,压了上去。 “你、你理智些!!” 萧袭月本来做好了准备,现下经他这么一吓,什么淡定理智全数都忘了干净了。 “理智??我秦誉精明一世,这两辈子就干了两件蠢事,一是到手的江山拱手让人,二是扒了衣裳、亲到嘴的女人都给放跑了。今晚孤王就先雪上一耻!爱妃可要精神抖擞些,今夜好生伺候孤王!”秦誉的话音儿已尽数淹没在他的笑意中。 萧袭月立时明白过来,他说的“扒了衣裳、亲到嘴的女人都给放跑了”是什么意思!他指的是前世军营中,他怒极失去理智,险些将她强占了之事! 萧袭月兵荒马乱,加之这情况与前世那夜七八分的相似,更是招架不住,混乱中抓住秦誉的胳膊就是一口咬下去! 秦誉吃痛的闷哼一声。 萧袭月这才恍然大悟。这不是前世,她现在是他的妃子了!于是心下愧疚满满。“对不起,我……我糊涂了。” 秦誉皱拢的眉,见了萧袭月那可怜兮兮、愧疚的小模样,眉头尽数舒展开,笑露了皓齿。 他笑得很灿烂,萧袭月从没见过秦誉笑得这么灿烂过。璀璨得……像是一轮满月洒下霜华,清澈的清辉点点的将她笼罩,连心底都被这束月光的颜色充满了…… 秦誉趁着萧袭月发愣,捏着萧袭月尖尖的下巴,小心地掌握着力道摇了摇。真恨不能咬上这小女人一口! “就你那两排小猫牙,咬不疼。方才是吓唬你的。” “真的?”她方才昏了头,牙齿咬合力本就很大,定然疼极了。 秦誉一把挎了自己的衣裳,露出精壮结实的上半身,肌肉的纹理很清晰,却又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他捏紧了拳头,将手臂伸到萧袭月米分嫩嫩的红唇边,将还残留着她口中水渍的那处手臂递过去。“不信你再咬咬,看孤王会不会皱一丝眉头、哼一声。” 萧袭月这才发现,方才秦誉那番粗鲁,都是故意逗弄她的。于是,嫣然一笑,含了些歉意。一口咬上秦誉鼓了劲的手臂。竟硬邦邦的,真的咬不动。 他看起来并不是那种大块头的肌肉汉子,竟然也这般精壮结实。 秦誉不想身下笑哼哼的小女子竟真的咬了一口,忍俊不禁,眼神含了丝情-欲的暗了下去……她的小口樱唇极软,咬在他手臂上痒痒的、润润的,害他全身的神经都酥了酥,而手臂被咬那处的肌肤更是都软了一般,连同心尖儿上那层漠然的红尘积雪,都一并被她含化了。 秦誉将她抱紧,埋在她肩颈间,在她耳畔呵气道:“既然吃了一口,就得吃完,接下来吃哪处……你自己选。” 萧袭月方知自己上了当,娇嗔抗议:“你怎地如此无赖。” “我无赖?”秦誉哭笑不得,“你咬了一口的梨,难道还放回篮子不成。” 那怎么相同?萧袭月心骂这厮活了两世的假少年好生狡猾。 “可你不是梨,而且你也没少块肉,放回篮子也不会有关系。” 秦誉挑了一边的眉梢,整张俊脸都洋溢起促狭的笑意。 “你都舔了一口还放回去?萧袭月,你就是这般做人的?” “……”萧袭月气,直瞪秦誉。“你强词夺理!” 她越气,秦誉笑容越发亮眼了,如云雾尽扫,天地间谁也挡不住他月光的照耀、洗礼。“既然爱妃说我强词夺理,那孤王就不与你强词夺理了,咱们,该办正事了……” “可臣妾现在没有心情了,还是改日吧。”办那事也事需要心情的!她现在很不想顺他意。 秦誉捏了捏萧袭月的脸,笑叹。“人生风云难测,爱妃当知及时行乐比什么都重要。此番回京又当是血雨腥风,不知命运如何。孤王这梨过了季节或是摔坏了,可就不好吃了。” 秦誉虽在笑,萧袭月心里却是咯噔一下。是啊,前路难测。他们才到平津一年不到,就算秦誉再有前世的记忆、智谋,终究时间仓促,难免疏漏。这回回京,太皇太后必然薨逝,陈太后费尽心思才聚齐了诸王,定然不会轻易放走他们!想的,约莫是一网打尽、狠狠削弱诸王力量的计策。 萧袭月认真了神色。“我会在你身边。” 短短六个字,胜过山盟海誓。 两人近近对视着,此时无声,更胜过千言万语。秦誉深深的盯着怀中的女子,这张他想了几十年的脸,如此真切的在眼前了。或许,他真的是执着过了头,不过,他生了这个性格,遇上了这么个人,只是轻轻巧巧的小意外,却成了他固执两生的等待。 秦誉在她头上落下一吻。声音温柔的落入晚风中。“我也在。” …… 这一夜,萧袭月在秦誉的手里搓扁捏圆,折腾成了各种形状姿势。萧袭月含泪求他该停歇睡了,他却不知疲倦,最后两人糊里糊涂的一起睡过去了,各自都睡得沉沉的,暂时忘了那些血雨腥风。 直至日上三竿,萧袭月才醒来,第一眼便看见了秦誉的脸,近在咫尺。他正看着她,含着些昨夜还未来得及散去缱绻温柔。萧袭月此前从没看见过冷硬漠然的秦誉有这样温柔缠绵的时候。若是说出去,恐怕也是没人信的。 “醒了?” 萧袭月点头。 “怎地不说话?”秦誉抬起她的下巴,“莫不是昨夜里,喊哑了?” 萧袭月嗔了他一眼,一下推开他,起身。 秦誉早醒了,不过看怀中的人儿睡得香甜,舍不得弄醒她。谁知道这小猫儿一醒来就张牙舞爪的,丝毫不知感恩。不过,虽不知“感恩”,还是“知趣”。萧袭月伺候着他穿好衣裳、梳好玉冠。 “今日收拾收拾,两日后咱们启程回平京。” 秦誉的话有些沉,其中包含的意味萧袭月能体会。此次回京,恐怕北齐的皇室会少上许多人。 - 回京带上的人大约还是南下行来的那些,萧袭月给苏蝉两个选择,一是更随北上,二是让她留在平津。苏蝉考虑了一日,最后临行前提着包袱出现在宫门口。 “萧娘娘,苏蝉还是想随娘娘一起北上。” 苏蝉虽然朝秦誉行了礼,却并不敢多看秦誉一眼,而是对萧袭月说的。 “你既愿跟随北上,须当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这四字听起来简单,然而却包含了许多。苏蝉明白萧袭月的意思,默默低头跟随,没有多言。 冬日行走比春天不易,但是太皇太后病重,不能耽搁。若耽误太久,恐怕落个不孝不敬的话柄。 是以,一队人全速行进。 而,另一个方向,东边之处,胶东王秦壑一队人马也是同样的情形。 天上下起了细雪,秦壑看了看天空,回头对马车夫吩咐赶慢些。 萧华嫣怀了身孕,也有三四个月了,有了些凸显。这种情况本是不该将萧华嫣带出来舟车劳顿的,但若将她放在王宫中,只怕陈太后会趁机钻了空子,将她与腹中的孩儿挟持作了人质。若是那般,便大大不妙。虽说陈太后只是怀疑他有异心,还没拿捏准,但终不能掉以轻心。 萧华嫣撩开帘子,气息略虚弱。“殿下,臣妾腹中微有不适,可否歇息一二。” “停!”秦壑一声令下,队伍立刻停下来。 秦壑翻身下马,去看看萧华嫣。“可严重?要不要倒回镇上歇息一日。” “殿下,臣妾只是累了些,歇一会儿便无碍。”萧华嫣虽怀了身孕,却并不显胖,依然美得高贵出尘,比之从前更多了些少-妇的成熟风韵。 “身子不适要及时说,不要怕耽误了行程。你与孩儿对孤王来说,才是最要紧的。” “谢殿下。”萧华嫣心下一暖,甚是感动,可抬起眼来,却见秦壑看着她的眼神有的虚空。 他心不在焉。 “殿下,臣妾累了,想躺下歇息一下。” “好。” 马车很大,铺了松软的床褥垫子,萧华嫣躺下去,那角度秦壑并看不见她的脸。萧华嫣眸中冷凝。秦壑自接到圣旨之日开始,就时而会这般眼神虚浮,虽然极少,而且很难让人发现,但,她能感觉得出!对关于萧袭月的所有一切,她都能敏锐的感觉出来! 秦壑在想着她,就算不是思念,也是想着有关那女人的事! 她一想到此番回京,秦壑就会见到萧袭月,她的心就酸得发疼,如同伤口上撒了盐和醋。 萧袭月,萧袭月,这些日子虽相隔千里,她却还是如同一片阴云,罩在她的头顶上!她究竟跟她有什么仇!萧袭月如同就是来讨债的恶鬼! 萧华嫣抚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为了自己,为了孩子,她定要胜! …… * 终于,日夜兼程的赶了近一个月的路,秦誉一行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平京。此时的平京城,满城戴雪,如披缟素,深灰的城墙、翘起的屋角,楼台、街道,连着街上小贩用平京话的叫卖吆喝声,都那般的熟悉。 有种回归故里的感觉。 萧袭月放下马车帘子,从窗外的车水马龙收回视线,却正对上秦誉专注看她的眼神,如同看猫儿顽耍时的眼神。虽然马车摇摇晃晃,但秦誉坐在对面,沉稳如山、岿然不动。 离开时,她思绪万千、前路未知,归来时,命运已经和这个男人真正的绑在了一起。 秦誉忽伸手过来,将她被马车摇乱了的一丝发别在耳朵后。 “再忍忍,马上就到家了。” “阔别多日,不知故人如何……”萧袭月情不自禁感叹,想起了忠勇将军府门口的匾额,以及那里头的人…… 已经有奴才先行送信回平津王府,这会儿王府门口必然已经站齐了丫鬟奴才,等着迎接他们。 ☆、第102章 秦誉与萧袭月回府第二日一早,便听闻平京城中又有一队衣着整齐精致的人马进城。连随从都个个整整齐齐、精神抖擞,可见主人治家严明、品性生活也追求精美。 秦誉一听闻那队人马所去方向,便知道是胶东王府的人。 今晨秦誉要进宫去见太皇太后,萧袭月若以秦誉的侧妃之名,在这种场合是不能进宫请安的。但,萧袭月有着太皇太后的义女之名,也算可以受召见。而且,意外的是,太皇太后竟真的传了口谕,让秦誉带着她一并前去。 太皇太后现居在简宁宫中,已经卧病数月,时而神志不清。朝中的事务早在他们南下、陈太后只手遮天的时候,搁置下来。而以往的太后派官员,萧袭月虽不清楚具体如何了,但,定然有不少的官员都暗自投在了秦誉的麾下——陈太后不会接受他们,除了秦誉,这些人没有更好的选择。 简宁宫中。 四下死气沉沉,殿中浓郁的梅花熏香呛得人呼吸困难。 秦誉与秦斗、秦宏几个郡王一并跪在太皇太后床榻前。秦壑估摸不一会儿也会进宫来。而皇上据说还在晁庆殿处理政务,稍后就来。 萧袭月低眉顺眼,跪在秦誉身侧。塌上躺着一动不动的太皇太后,榻边挂着一蓑浅紫色帷幔,只朦胧看见里头的人影轮廓。 若不是偶尔传出叹息似的呼吸声,萧袭月都要认定,太皇太后已经是死了。 萧袭月还记得今生第一次看见太皇太后的场景,那个狠辣、精明,依稀可见年轻时风华的迟暮美人,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北齐朝廷在她淫-威之下瑟瑟发颤。而今,她却这般垂危的躺在榻上,如同普通的将死老人。而她床前,是她当年权衡之后、施舍了性命的儿孙,对她断然也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他们只是为了不落人话柄,被人陷害才来这里跪着,说些好听的话,作作敷衍。 “谭嬷嬷……扶哀家,起来……”里头传来沙哑得模糊的声音。 谭嬷嬷从一旁晃出来,去扶太皇太后。 谭嬷嬷瞟了萧袭月一眼,眼中闪过一抹见到熟人的亮色。她也老了许多,两颊蜡黄消瘦,皱纹爬满了脸,颤巍巍的去帷幔里将太皇太后扶起来。 帷幔被撩开,萧袭月终于得见了太皇太后的真面目。 太皇太后枯瘦如柴,眼窝深陷,皱褶遍布的皮肤全是灰死之气。萧袭月被这样的太皇太后震了一震——俨然是最后一口气了,身体已经在死去。 诸王跪着,齐声请了安。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目光飘忽的将跪在面前的一众人扫了一圈。“皇帝……来了吗……” 谭嬷嬷似是不忍说,委婉道:“快了,在路上了。” 萧袭月明白过来。皇上定然是在陈太后那里,被留住了,不能来。这是陈太后故意给太皇太后的难堪。将死了,连皇帝都没来看她一眼。 太皇太后缓慢的呼吸更像沉重而费力的叹息,对跪地的众人的头顶道:“你们都是来看哀家死的?哀家……就要如你们的愿了,你们当高兴了……” “太皇祖母说的哪里话,孙儿此番回京带了上好的药材,只盼祖母能赶紧好起来,好让孙子们尽孝道呢。” “是啊太皇祖母,孙儿们日夜兼程赶回平京,便是想早些看见皇祖母好起来,长命百岁。” 太皇太后哼了一声,显然对这几句马屁并不领情。 “你们,怎么想的哀家还不知道……哀家不至于蠢到,被你们这些毛头小子哄骗……”太皇太后缓了口气,说话极为费力,声音也微弱,若不仔细听,都听不清在说什么。 “哀家……活不了两日了,便……对你们说最后一番告诫……北齐的江山,只能姓秦!你们这群人中,庸才居多,但男子汉、大丈夫,保卫祖宗的基业,义不容辞……” 太皇太后还有话要说,却没力气继续了。诸王中胆小而又有眼色的忙顺着太皇太后的话说了两句谨记在心云云,其形貌,真真是合了太皇太后所说的“庸才”二字,只怕此刻太皇太后看了,心头越发添堵。 太皇太后似看厌了,让其他人都下去,独留下了秦誉、萧袭月两人。 “誉儿,萧家丫头……你们过来。” 萧袭月、秦誉跪近了些,紧靠着榻前。 “誉儿,哀家知道你恨哀家。哀家……也不期盼你能原谅,只愿你能守住秦家的江山……莫要被陈太后那贱人窃去。哀家这条命,便算是补偿你们母子,补偿……先帝……” 太皇太后已经含泪,只求秦誉能原谅,让她死得瞑目些。 秦誉面上除了冷漠,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你以为给了这条命,就能补偿你曾经的残忍么?罪孽便是罪孽,补偿不了。死去的人,活不过来。犯了罪孽,还想别人原谅、还想得到救赎,太皇太后岂不是太贪心?” 话中之意,是犯了罪孽,就当遭报应。 萧袭月虽觉秦誉的话说得甚是无情,但也能理解他。犯下罪孽就当收到惩罚,死者已矣,恕罪又从和恕起。虽然残忍,但对冤死的人来说,他们又何尝不难受。 太皇太后重重的叹息了一回,似明白,转而将目光落在萧袭月身上,犀利了几分。“好好为平津王办事,忠心相辅……若有异心,哀家安排的人,定会除了你!” 萧袭月心头一紧。这老太后竟然还在暗中安排了人,监视着、负责除她?好深沉的心机,连死后的事情都要管。 说完这番话,太皇太后似油尽灯枯,枯瘦的的手将秦誉的手放在萧袭月的手背上,握着。最后一个眼神,是看着他们二人的,如同长辈临终对儿子儿媳的最后祝福…… “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谭嬷嬷含泪唤着。 可惜倒下的老人,已经听不见了……主仆几十年,今朝各自阴阳相隔。算来,太皇太后一生呼风唤雨,最后,也只有谭嬷嬷一人不离不弃,照顾在身侧。 殿外,老太监捏着嗓子高声报丧—— “太皇太后驾薨……” 太监一个又一个传着报丧之语,甚为响亮,一直传到简宁宫门口…… 秦壑刚走到简宁宫门外,便听见了这报丧,心知是来迟了。 萧华嫣怀着身孕,是以,他是到的最晚的。 秦誉因着要部署平津之事,也来得晚,但恰好赶上了,秦壑恰好没赶得上。 一代枭后,就此陨落。亲生儿子早已去世,榻前没有孝子真心地为她的离世而流泪。戚戚然,曾经的高太后在悔恨孤寂中归于尘土。 诸王全数被召回平京,包括漠北王秦越在内。平京城中,一时云集了北齐皇室所有的中坚力量。而诸王之上,陈太后在傀儡皇帝背后,对诸王势力虎视眈眈。 这几日,一切尚还平静。太皇太后的丧事在紧锣密鼓的处理着。经过这四五日,秦誉等人才真正的歇了一口气。 秦誉将平津王府中的各项事务都交给萧袭月来打理了,自己乐得清闲。 萧袭月颇有微词,此番回了平京,从前的旧仇人还在,她还得探听探听动静,却被这些家事给套着。 “殿下,后院事务繁杂,袭月能力不足,还是请成管事来为殿下分忧吧。” 秦誉将她一搂,抱在怀中。 “能力不足?爱妃太谦虚了。说吧,你又要去收拾谁?” “……” 萧袭月赧然,这厮,究竟是不是在她肚子里养了专偷听心事的蛔虫? “还能收拾谁?左右不过回娘家去一趟罢了。” “孤王陪你回。”秦誉立刻就朝一旁的成老管事吩咐,“成叔去准备下,后日孤王陪萧娘娘回娘家省亲。记着先送信过去将军府,免得突然造访唐突了将军。另外,备好大礼,记着,是‘大礼’!” 萧袭月对跑得飞快的成管事“哎”了一声,无奈那老马屁精根本就是个脚底抹油的,得了秦誉吩咐立马就去办事儿了。她哪里是想回家省亲?她是打算借机溜出去,背着秦誉好好查查郑国公府之事,郑建宽之流,以及……那个与她长相十分相似的秦誉的青梅竹马。却不想他竟要同她一道回去…… 萧袭月要回将军府省亲之事,不到半日,便传进了一直注意着平津王府这方动静之人的耳朵里。 胶东王府中,萧华嫣刚听了锦绣说,萧袭月后日要回府省亲,冷冷一笑。 “小姐,听说平津王要一道前去,而且还备了大礼!咱们若不声不响的,定然要被人笑话,被萧袭月比下去。” “呵。萧袭月是想要回府显摆显摆摆,津王对她的宠爱。”萧华嫣抚摸了抚摸肚子,“要说宠爱,我萧华嫣已经得有王孙,比起那些金银之物,这才是真正得恩宠。锦绣,你也去准备准备,后日,咱们也回将军府去!谁将谁比下去,还未可知!” 萧华嫣胜券在握。母凭子贵,她虽现在还没有正妃之头衔,但只要诞下公子,正妃之位还不就是她的?当日奚落她的那些人,她倒要看看现在用什么颜面来对她! 锦绣瞟了瞟萧华嫣的肚子,又附耳过去道:“奴婢还听说了一件有趣之事。” “什么事。” “萧玉如听闻萧袭月回来了,发了疯似的,已经闹上平津王府门上了,说是要为她亲娘报仇。当日咱们走后,田氏就被那一双抹了毒的鸟儿给毒死了。” 锦绣这么一说,萧华嫣才想起来。当时田氏落井下石、奚落她,她一气之下便将萧袭月留下的绣眼鸟儿全身抹了剧毒。 田氏喜欢逗鸟,果然拿去抚弄一番,便被毒死了。 萧华嫣并没说什么,只是极微小的翘了一边的嘴角,端起花纹精美的茶杯,呷了一口淡茶。 “让她们狗咬狗去。” 平津王府门前。 萧玉如闹上门,大声叫骂着萧袭月,又泼辣又凄惨,哭爹喊娘,为田氏喊冤、喊报仇。门外围观的街坊群众已经里里外外围了几层,一大圈。 王府看门的小厮知道萧玉如是将军府的五小姐,没有主子的命令又不敢动、不敢骂,拉拉扯扯的,闹得越发没个停歇了。 “萧袭月,你这黑心肝的毒妇!你害死了我娘亲,你以为还能高枕无忧吗?你以为攀上平津王的高枝儿就能变凤凰吗!老天有眼,不会放过你的!你坏事做尽,假仁假义,你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萧五小姐,咱们娘娘心地善良,旁人不害她,她是绝不会说谁一句不是,你这般无凭无据的污蔑娘娘,实在过分。” “是啊,萧五小姐,咱们殿下和娘娘此番不在府上,你在这儿闹也没用啊!” 没用?人不在,更要闹!她就是要让整个平京都知道,都骂萧袭月这贱婢!左右她这辈子是毁了,娘没了,清白也没了,往后顶多是嫁去施景蟠的房中当个妾室,那还不如不嫁!可不嫁,在将军府中也是头无遮雨屋檐,不受宠,没有出路。 萧玉如约莫是打算破罐子破摔、鱼死网破,骂得越发难听,把萧袭月从出生开始的不吉传言、身份,一直骂到出嫁、到回平京,真真假假,各参一半,听起来像模像样。围观的人群半信半疑,也有信了的,人云亦云的说萧袭月不是好东西的。 “萧袭月,你有本事害人,却没胆子承认,就会躲在府中当缩头乌龟!” “啪、啪——”萧玉如正骂得肆无忌惮,忽然劈头被人甩两大巴掌!打得她两眼冒金星,嘴角流血! “哪里来的疯妇敢在将军府门前撒野!胡言乱语侮辱咱们家娘娘,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还不快滚!”一丫鬟装束的女子指着萧玉如鼻子,高声训斥。 “荷旭,不得无礼!这是本宫的妹妹,玉如。” 萧袭月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接着,众人便见一披着白狐裘斗篷,内着浅绿色绣裙的女子从雪中走来。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半点气怒之象,带着雪花儿一般的凉气,与她的形貌一搭配,如同雪中走来的仙子,充满了淡远的灵气。 人群一时怔然。万万没想到,那凄惨泼辣小姐口中骂的毒妇是这么个清透的贵门女子。看她形貌,应该不是那么不堪的人才是。 “哎呀,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只当是找碴的,没想到这蓬头垢面的女子是娘娘的姐妹,奴婢该死。” 荷旭跪地求恕罪。打萧玉如的丫鬟,正是萧袭月北上带来的荷旭。荷旭比香鱼、冬萱都泼辣,有眼色,她哪儿是没认出,她是明知是故意打的。大庭广众,萧袭月不能将萧玉如如何,她便代为扇她!打了也白打,左右她只是个丫鬟,怪不到萧袭月头上。 ☆、第103章 萧玉如被两巴掌扇昏了头,刚回过些神来又被眼前的华光溢彩的美人愣住了。许久不见萧袭月,差点认不出来!面前衣着贵气的靓丽女子,灵秀逼人,被一群衣着精致的丫鬟下人簇拥着,雪地折射光华,绕着她周身如同环着一圈银光。现在的萧袭月,早不是初初回将军府时的病弱穷困丫头了!比南下之前,更加的光彩照人。 “雪地凉,五妹还是快些起来吧。小成子,快吩咐府里烧好炭火、准备好干净衣裙。”萧袭月又对荷旭责问:“虽然不知者不罪,但你这番急躁的性子仍是不得体!平津王殿下想来宽仁治家,就算是真的疯妇也当以礼相待。念你初初到府,不懂规矩,便罚你半个月的例银,自己到后院儿领罚去吧。” “是娘娘,荷旭往后再也不敢冲动行事了,定然谨记教训。”荷旭任务完成,恭恭敬敬退到一旁。 萧玉如这才彻底反应过来,可火气刚又窜上去,就被一双身强力壮的小厮“扶”进了府去。 “萧袭月,你放开我、放开!你要把我弄进府里毒死、救命!救命啊!!” 萧袭月会好心带她进府照顾?她萧玉如会信就是傻子! 萧袭月眸中闪过极浅的一丝冷笑,转而又淡然的吩咐了个小厮去将军府送信,就说萧五小姐要在平津王府住上两日,两日后同他们一道回将军府。 小厮得了吩咐,立即跑去办了。 萧袭月这一番处事干净利落,不急不躁,被人叫骂着也没有像萧玉如那般撒泼。围观的人也不是傻瓜,虽然先前听了萧玉如那各种污蔑的话半信半疑,但眼下一看,同样是萧家的女儿,谁优谁劣一看便知。 萧袭月含了得体的笑意,对围观的人道:“街坊们都散了吧,舍妹年纪小,不懂事,让大家看笑话了。家大了、院儿大了,是非多,唉……”末了叹息了叹息。 “娘娘好气量,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娘娘处事大方得体,大家都很服气……” “大伙儿都散了吧……” “散了散了,别看了别看了……” 看热闹的主动散了,萧袭月回到府中。 萧玉如被两个小厮押着带到萧袭月面前,挣脱不开,看着萧袭月心头害怕。 “萧、萧袭月,你要干什么!你要是敢害我,你也逃不了干系!几十上百双眼睛看着我被你挟持进来!” 萧袭月慢慢的吹开茶水上漂浮的一片儿茶叶儿,抬了抬细白的眼皮,浓黑的睫毛眨了眨。“挟持?我说五妹妹,怎地你吃了这么多教训,还拎不清到底谁是你该报仇的冤家、谁是你该敬而远之的人?你娘可不是我害死的。” 萧玉如头发散乱、面目狰狞的盯着萧袭月吼道:“不是你是谁!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萧袭月,我过不好,你也休想过得安生!我就算拼得一死,也不会让你过得舒坦!!” 萧袭月放下茶杯,上前用手帕覆在手指尖儿上隔着,捏住萧玉如的沾灰的下巴,抬起来。“萧玉如,你死了,也不过是少了只在将军府上摇尾乞怜的狗罢了。本宫不想与你啰啰嗦嗦的牵扯,也本不想要你的命。踩死你只会脏了自己的鞋。” “你!你才是狗!”萧玉如酝了一口痰,刚想啐萧袭月脸上,却被萧袭月一耳光打得晕头转向,自己吞了下去。 萧袭月掐住萧玉如的下巴,冷声狠道:“你既然这么想死,本宫就成全你!说吧!你想怎么个死法?毒死,吊死,溺死,还是火烧?或者,痛快点儿,一刀了事?看在你是本宫庶妹的份上,把式随你选。” 萧玉如见了萧袭月寒光似的眼神、听了这话,从头顶凉到了脚底。她本以为,萧袭月不敢杀她,没想到,她,她竟真的这般胆大。 这一刻,萧玉如才真正的明白了:萧袭月真的敢杀她! “把萧五姑娘带下去吧。” 被吓得说不出话的萧玉如,直被拖到门口处才颤颤抖抖哭喊道:“不!不要杀我,我不想死,不要杀我!救命,爹,爹,救命啊……” 荷旭哼了一声,鄙夷道:“说着不怕死,死到临头却吓得尿裤子。” 萧袭月并没看荷旭,声音比之对香鱼和冬萱的声音少了些热度:“今日之事你反应迅速,既为本宫出了口恶气,又得以护住王府和本宫的名声,该赏。去香鱼那里领赏吧。” 荷旭大喜,低头谢赏。“奴婢既忠心跟随娘娘,便不敢有半点怠慢,荷旭为娘娘分忧是分内之事,不敢领赏。” “一码归一码,你也不必推诿了。本宫那几个银子还是有的。”萧袭月赏自己的婢女侍卫都是用自己的银钱。赏银之时都是香鱼在管着。 荷旭高兴的去领赏。 荷旭机灵不在香鱼之下,但香鱼虽算计也不少,终究不如荷旭这在王宫里混大的宫女手段多、手段狠,今日之事若换做香鱼,恐怕还反应不过来去扇萧玉如。往后在平京王府中办事,荷旭这样的人可以培养做利剑。但,她还是不喜她——心狠了些。 荷旭领了赏,没歇着,立刻又来萧袭月身边伺候着了。问萧袭月如何处置萧玉如,用毒还是刀。 “好吃好喝的给本宫招待着,不能少一根毫毛,两日后套着在街上溜一圈,回将军府。” 荷旭这才明白,萧袭月这是要好好唬萧玉如一顿。 萧袭月放下夜宵的汤碗。心头冷冷一笑。萧玉如,念在你可怜兮兮的份上,本宫再饶你最后一回! 萧袭月问门口的丫鬟: “殿下可回来了?” “回禀娘娘,看门的说殿下要二更才回来。” 秦誉去了漠北王的府上。漠北王请了几个侄子在府上小聚一番,因着太皇太后刚刚薨逝,是以弄得十分低调、朴素。白日里有宫中的事务要忙,只有傍晚才得空闲。 说是小聚,其实谈的内容萧袭月也能猜到一二。陈太后聚集诸王在平京,目的不单纯,不久定然有动作。谁不担心、谁不害怕?只怕胆儿小的,夜里都睡不着觉了。没有势力支撑的郡王等等,还不赶快找个母鸡翅膀躲着?一起死,总比曝光在空地上,被老鹰给一嘴叼了、吃了好。 今晚归来,秦誉的鸡翅膀下,约莫是又要躲进几个兄弟了。 萧袭月喝了粥便犯了困,先睡下了。睡得模模糊糊、似梦非梦,似看见被子被掀了一掀,有很大一只带凉气儿的东西钻进被窝来,大公鸡似的,翅膀一张,将她罩在羽下。 “……冷……”她话语不清的呢喃。 她的呢喃,引来那大只的东西低低的、沉沉的,却温柔磁性的声音回答。 “捂一会儿,就不冷了。” 她皱眉,困得无力,虚虚地推了那只大东西一回。 “还冷?” 她几不可闻的嗯了声。 有个钳子似的东西抓住了她的手儿,拉过去,摸上一团热乎乎的东西。她掌心一下就被烤热了。 萧袭月困得睁不开眼,以为是在做梦,心说这坨东西怎地摸起来跟人的胸膛一个触感…… 第二日一早。 萧袭月醒来时,身旁的被窝已经冷了,问了下人方知,天一亮,秦誉便出府进宫去了。 明天他要空出一日来陪她回将军府,定然是要将事情都先处理妥当了。 王府了多了个萧玉如,并没有什么改变。 萧袭月的贴身之事还是由香鱼和冬萱伺候,荷旭主要是做些尚不太关紧要之事。这两日便负责萧玉如的照顾。 荷旭进屋来。 “娘娘,萧五姑娘昨儿个一晚上和今儿一早,都没吃东西,就怕饭里有毒,衣裳也不敢换,觉也不敢睡。” 萧袭月呵笑了一声。“不吃?那就给我灌下去!” “是,奴婢这就去办。” “等等。”萧袭月叫住荷旭,梳好头发,起身。“本宫也一道去。” 萧袭月领了身强力壮的四个丫头,带了饭食。 房中,萧玉如饿得奄奄一息,又恨又怕,见萧袭月带了人来,吓得全身发抖。 “萧、萧袭月,你、你要干嘛!快放我走,不然,不然爹爹不会放过你的!” “爹爹?五妹妹放心,咱们爹爹已经回信儿来,说这两日托我好好照顾照顾你了。这不,四姐听说五妹挑食不吃饭?就亲自来陪你、看着你吃了。荷旭……” 荷旭朝四个壮丫头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上前。 “不,我不吃!有毒,有毒!你要毒死我!救命……啊!” 萧玉如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丫头抓着,灌了两碗饭,以为是□□,哭喊着,吓得尿了裤子,晕了过去。 丫鬟们见状都暗笑了起来。 萧袭月也不料萧玉如这般不经吓,竟然真的尿了裤子。 “也就这点儿出息了。” 这一天两夜,萧玉如被强迫着吃饭、穿衣,时时处在惊恐中,比死还难受。 一晃就到了两日后,萧袭月与秦誉去将军府的日子。清晨,便有香鱼匆匆来告诉她——“萧华嫣今日也要回府,恐怕是要与小姐较量一番。” ☆、第104章 秦誉陪着萧袭月一道回将军府,声势虽不如接出来时浩大,但也十分风光。精雕细琢的大马车,随行的奴才、侍卫也有十来双,走在平京的街道上,已经足够的能说明身份。 萧袭月刚想说太过张扬了些,秦誉却说“太皇太后方才薨逝,不宜张扬,排场小了些,委屈爱妃了。” “……” 前日里,平津王府门前经过萧玉如那么一闹,此番归省引了不少人注意——都是来看这萧五小姐在平津王府上是不是遭了凌虐的。 街道两旁熙熙攘攘,甚是热闹。 百姓们伸长了脖子,擦亮了眼睛,盯着瞧。萧玉如在萧袭月和秦誉之后,独坐一纱帐撵,行进间纱帐摇晃,从外头能约莫看见里头的人。百姓看了清楚,渐渐议论起来—— “穿金戴银的,脸上也没点儿伤痕,反而比两日前一头乱发的模样,标志多了。” “可不是。平津王府的娘娘是从前萧府的四小姐,本来就是个善心的人,说她无端端的害人性命,老婆子是断然不信的。”老妪将孙子往怀里搂了搂,恐他走失在人流里。 “奶奶,我也不信娘娘会毒死那个疯女人的娘,平津王的娘娘是个好人。” 老妪“啪”地一拍孙子的脑门儿,“你这小脑袋瓜子懂个什么!” 孩子一捂头,噘嘴儿:“前天娘娘叫丫鬟给我买了糖吃,给糖吃的都是好人。” 孩子一说,周围的人都竖起了耳朵、七嘴八舌的问起他来,最后经过讨论,众人得出结论:那萧五小姐不是什么好东西,萧府里高门大院儿出恶人,萧四小姐是里头为数不多的善人了,不然也不会老遭诬陷。 萧玉如坐在华丽的纱帐撵中,刚庆幸安然的从平津王府中出来、还暂时没有中毒的迹象,却见街道两旁的百姓都对她鄙夷地指指点点,甚至有小孩儿拿吃剩的烤地瓜扔她!将她脸上、裙子上糊了一片黑碳! 萧玉如忍无可忍,一下撩开纱帐,怒气冲冲! “谁家的孩子?还有没有教养!” 老妪一听,将孙子往怀里一护,壮起胆子回:“没教养的是、是你!连自己姐姐都那般对待。” 立刻有旁人附和、帮衬老妪。 萧玉如难敌众口,但也不能拂了自己面子,狠狠地将地瓜扔回去、正好砸在孩子的额头上,贴着一坨。 “这么小就学会拿脏东西扔人,长大了也是个没出息的爬墙贼!” 地瓜砸中本是不疼,但是却把娃娃给吓哭了。 “唉你怎么砸人啊!” “果然不是好东西,砸她!” “……” 萧袭月与秦誉的撵车行在萧玉如之前。荷旭小步跑上前,将后头萧玉如被人拿酱汤泼、剩菜砸的事儿禀告了萧袭月。秦誉向来不管萧袭月这一方面的事儿,都任她来,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便帮她。 萧袭月早就听见后头有异动,就是此刻,也能听见萧玉如压抑的骂声。 “既然五妹这般喜欢与百姓们融洽‘嬉闹’,便让他们多交流一阵儿吧。小成子,速度慢些。” “是,娘娘。” 冬萱一下“噗嗤”笑了出来,遭了萧袭月一记眼神,才闷住了声儿。 行到将军府门前,萧玉如几乎是一股脑儿地跑进将军府的。那头发上、裙子上,全是酱汤和不明污-秽。人虽跑远,阵阵怪味还飘在风里,惹得平津王这一行和将军府的下人注目远送,而门口一路追逐的百姓方才解了气,叉腰哈哈笑着,说着活该。 萧云开前日里便得了秦誉送来的信,在府上等着了。是以,秦誉和萧袭月刚下马车,萧云开便得了信儿,带着几个平日跟着办事的得力随从,从府里迎出来。 “平津王殿下里面请。” 萧云开乍见萧袭月,几乎认不出来。萧袭月比从前高了寸许,皮肤白了,两颊也多了些肉,整个人容光焕发、光彩照人,加之身穿绫罗、披着镶有白狐毛的绣花披风,精致贵气,此番气质比起往日的大女儿,已经不在其下! 萧袭月见萧云开盯着她、犹自不敢相信的出神,出声唤了一声:“爹爹,别来无恙。” 她声音没多少热度。 萧云开回过神来,有些僵硬的点了头,也说了个别来无恙,引着两人往府内走了几步,似犹豫之后,对萧袭月道。“见你过得好,爹爹也放心了。” 萧袭月并不以为然。不伦他是真情还是假意,死去的亲情,已经彻底死了。她需要他关爱的时候,他没有给半点关心爱护,而今她终于渐渐熬到天晴,他又来示好作哪般?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处好关系,这番都用不上了?呵。 秦誉将萧袭月披风下紧握地冰凉的手,握在自己温暖的掌心,对萧云开道:“萧将军两鬓添霜,当保重身子才是。朝廷之事再要紧,也不能过于废寝忘食。不然身子骨弱了,天伦之乐也享不舒坦了。萧二公子长武最近又在边关击退了前来滋扰的外敌,真是可喜可贺。” 萧云开苦苦一笑,重重的叹了一息,似有满腹的话和心事,如茶壶煮饺子般,消化不了又倒不出来。他没多说什么,沉静中,越发显出将军府几分萧瑟寂静的气氛。 萧云开将二人引到正厅里落座,吩咐下人伺候茶水、不得怠慢。 “平津王殿下、娘娘稍作消息,胶东王和华嫣也要到了,老夫先失陪片刻,一会儿便来。” 话到最后,萧云开情不自禁瞥了一眼萧袭月,眼中有担忧之色。他当然担忧!萧华嫣和萧袭月和是死对头,从前两方相斗几次将将军府置于权力斗争中心,差点家毁人亡!就怕这回仇人见面,再发生个什么,而今朝廷的状况,可远比从前危险多了! 萧袭月对着萧云开扯出个不及眼底的笑:“爹爹快些去吧。不想华嫣二姐和胶东王也今日回府,正好咱们一家人能够团聚。多时不见,袭月也是分外想念二姐,不知二姐近来是胖了还是瘦了。” “不若,孤王与将军一道去吧。五弟到来,孤王作为兄长,应当相迎。此番回京来,几回相见都甚是匆匆,孤王也十分想念,这回一家人相聚也可以好好把酒言欢,甚妙、甚妙!哈哈……” 萧袭月暗说,秦誉这人虽性子高傲冷漠、不喜欢给人留面子虚以委蛇,但他要是客套做面子功夫来,真是没几人能比。难怪都说姜还是老的辣,秦誉诚然就是块老姜。 萧云开与秦誉方踏出门,里屋里出来夫人丫鬟三人。 八个月不见,萧袭月险些认不出林氏来。她穿着暗红色绣牡丹暗纹的衣裳,袖口滚着黑缎;头上插着两支大方简单却有分量的金钗,发髻也梳得甚是端庄、气派;发间虽还是有几根银丝,但整个人比之从前,光亮了许多。 林氏脸上挂着和善而谦和的笑,残留着些往日的拘谨,来招呼她。 “袭月啊,你可回来了。前日里,你爹爹平津王府的信儿,高兴的一晚上都没睡得着觉。” 高兴的睡不着?是担忧得睡不着吧。林氏在她看透的眼神下,有些赧然,似也觉得这客套有些假了。 萧袭月也不为难她,接着她的话道:“袭月也是两日来都没睡好,一会儿醒一会儿睡,就梦见回娘家来,梦见姐姐妹妹们。” 林氏僵硬笑笑,似找不到话说了。萧袭月:“不知袭月现在是该唤大娘,还是林姨娘?” “还是叫林姨娘吧。” 萧袭月了然,萧云开定然是补偿了正妻的待遇,名分暂时是还没有给。 林氏心事重重,几次要开口,都把话咽了回去。萧袭月知道她要说什么,她已经嫁出将军府,除了突然冒出来的田氏暴毙之事,还有什么事能与她扯上干系? 这府上,若林氏不是她害的,那便只有大房之人。此事应当是出自萧华嫣之手。 想让她背黑锅?白日梦做得未免太好。 两人坐谈间,萧云开、秦誉已经将胶东王秦壑以及萧华嫣迎了进门。 林氏见到萧华嫣脸色一下僵了,有些旧日的忌惮和恐惧残留在眼底。 “三姨娘、四妹,一别数月,可还安好……”美人声音如弦乐,语毕那含了冷的亲热寒暄,尽数落入唇角的笑中。萧华嫣穿着宽松的衣物,可以看出是怀了孕。而她身材高挑,并不显得臃肿,反而多了些成熟的丰腴。 ☆、第105章 萧华嫣言不由衷的寒暄毕了,将目光落在萧袭月身上。 虽是仇人见面,但萧袭月也并无异样,比色变的林氏还沉得住气。 “二姐,别来无恙。妹妹我一切倒是安好,不知二姐如何?” 萧袭月那句“二姐”,虽然是说的实话,如今萧华嫣确实是排在萧玉屏之后的二女,但听着任何一双耳朵里,都能自己生出些讽刺来。 萧华嫣听见那两字,眼角的笑意凝了凝。 “四妹妹身子骨向来比姐姐弱,可要保重身子。平京城中风大、天儿冷,可别被天上的‘大雪’冻着了身。”萧华嫣的风大天冷和天上的大雪都意有所指,指的是陈太后。萧袭月有太皇太后的义女之身份,陈太后一向提防着萧袭月,必然会除去她! 萧袭月上前几步直至萧华嫣身侧,才捋了捋袖子,轻轻的朝萧华嫣腹部一探——“二姐身怀王孙,更当保重身子才是。” 萧华嫣猝不及防,差点被萧袭月摸中腹部,忙护住肚子退了一步,脸上的笑意尽数崩散,冷着脸警戒盯着萧袭月。她竟敢用她腹中的孩儿恐吓她! 萧袭月嘴角的笑弯得愈加灿烂,笑容中更显出精神焕发的灵秀之美。 “方才才说了让姐姐注意身子,怎地姐姐就这般不小心、站都站不稳了。” “萧袭月,你够了!”秦壑忍无可忍,一步蹿到萧袭月面前,将脸色略白的萧华嫣挡在身后。 “该说‘够’的,是孤王才对。”秦誉将萧袭月一揽入怀,宠溺笑着紧了紧萧袭月的披风,疼爱之意溢于言表,转而瞟了眼萧华嫣,对秦壑笑道:“五弟,再怎么说袭月也算是你嫂子,以这般对她说话,岂不是故意拂哥哥的面子。” 秦誉最后几个字说得极慢,似要让人体会出个中威胁与寒意,屋子里是温度立时低了几度一般,如同扫来一阵雪风。 萧云开早已在两个女儿你来我往、意有所指的时候就已紧张,此番忙打圆场:“午膳已经备好,两位殿下难得同聚一堂。早前平津王还是要与胶东王殿下一道把酒言欢,今日当是好机会。萧全,还不赶快引路!” “是,老爷。两位殿下、娘娘,这边请。” 萧袭月故意整理了整理秦誉袖子、衣襟上的褶皱,两人相视而笑,恩爱得紧。萧袭月瞥了一眼一旁的秦壑夫妇两人,笑了,一丝轻蔑,一丝挑衅。轻蔑是对秦壑,挑衅是对萧华嫣。如何?秦壑护了她又如何,与他们二人自然而然的恩爱举止相比,秦壑的出言护她,更像是出于责任,体现了半分恩爱了么?没有! 萧华嫣看懂了萧袭月的挑衅,袖子下的手指已经握紧了拳,掐入掌心。 “殿下,咱们也快跟上去吧。”萧华嫣近了秦壑两步,二人衣角摩擦。秦壑携了萧华嫣一同跟上去。 席间,杜老夫人也来了,共坐的除了秦壑、秦誉夫妇二人,便是潘氏母女、林氏母女,萧玉如没有出现。 虽然这一群人恩怨绵长,但亏得秦誉、秦壑都是擅长客套之人,而萧袭月、萧华嫣也不是萧玉如那等沉不住气的,是以,不管如何怪异,终究是吃完了。 包括杜老夫人在内的萧府人,都惊讶于萧袭月而今的地位和容颜气质,虽是侧妃,却完全是正妃才能得的宠爱;而对萧华嫣,也甚是忌惮——能孕育王孙,若诞下长子,地位自是不用说。两个女儿,哪个都不是好惹的! 才刚吃完放下筷子,众人还未来得及离席,忽然门外一阵喧哗! “放开我!我要找萧袭月算账!我要找萧袭月报仇!放开我——” 是萧玉如的声音。 萧云开,心知是如何情况,忙出门低声呵斥——“怎么看人的?还不快将五小姐拉到后院儿去!” “爹,你要为玉如的娘报仇啊!杀人犯在里头坐享佳肴,可怜我娘再也喝不到女儿的半杯茶水,爹,我娘死得冤枉啊!冤枉啊!” “你吵吵嚷嚷像个什么!里头有什么人,你眼睛是瞎的么!愣着作甚,拖走!” “不!我不走,苍天无眼、苍天无眼!” 门外萧玉如闹得不可开交,席上之人无一不面面相觑,朝萧袭月看来,虽没说话,但那目光已经摆明了是将萧袭月当做毒杀田氏的凶手了。或许在数月前,那事刚刚发生之时,就已经这么认为了。 被指名道姓的骂、冤枉,萧袭月可不是软柿子。不吭声?不是今生的她的作风!于是,萧袭月不急不慢的起身朝门外走去。 “原来是五妹,方才还说怎地不见五妹出来吃饭,原来五妹是心情不好。莫不是五妹嫌弃在平津王府几日被姐姐和王殿下苛待了,所以才这般怒气冲冲的迁怒与姐姐?” 萧玉如再傻也不敢将秦誉牵扯进来,是以不敢提前几日受到的惊吓。 “萧袭月,你何必装傻充愣?你在你院子里的绣眼鸟儿身上抹了毒,毒死了四姨娘,你还有什么话好狡辩?” “哦?”萧袭月这一声,已经多了些不悦的冷意,走近萧玉如,打量了一圈:“你是如何确定就是我毒杀的四姨娘?” “鸟是你院子里的鸟。我娘喜欢逗鸟,府上的人都知道。你那么喜欢那对鸟儿,为何走的时候没带走?不是因为有阴谋是什么。就是你的鸟儿身上的毒,毒杀了我娘。你不要说这些都是巧合,院子里那么多鸟,我娘为何偏偏逗了你的鸟儿就死了?” 萧玉如一番言辞说得如同证据确凿,屋里头的人都离席围了出来,目光都聚集在萧袭月和萧玉如身上。 秦誉给了萧袭月一个眼神,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刚递了眼色,暗笑自己担心太多。萧袭月根本就没一点急色。萧玉如如何奈何得了这个女人?与其担心她,还不如担心秦壑究竟何时才放弃觊觎他的女人! 萧袭月对萧玉如道:“既然五妹这般坚信我就是凶手,那定然是有证据说明毒是我抹的了?” 萧玉如一时语塞,继而道:“你手段如何厉害,将军府上的人谁不知道?你会留下证据让人来查么!” 萧袭月的厉害,将军府上的人确实深刻的见识体会过,这么一听,似乎有些道理。越找不到证据,越有可能是萧袭月做的。 “这么说来,便是没证据了?好,我就说三点。第一,那鸟是我带不走,留在院子中的,那么是谁提去的你们院子?经过谁的手?第二,那毒是什么毒,是何处来?毒性有多猛烈?若是我抹的,那鸟儿应当早就死了,如何能等那半日之后与你娘差不多时间毒发?第三……”萧袭月顿了顿,居高临下俯视着跌在地上的萧玉如,“府上与你娘有过节的,并不止有我一个,你如何能确定,就是我要杀你娘,而不是旁人……” 萧袭月的眼光落在萧华嫣身上。 萧华嫣眼底略有浮动,虽然萧袭月那意思就是说她,但萧袭月未言明,她若轻易急躁了,岂不是说明她心里有鬼。 萧玉如本已考虑过萧华嫣,但是想着那会儿萧华嫣都自身难保,如何有力气来杀人?不过,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全然不会。经过萧袭月这般一问,她才细细思索起来,那鸟儿……究竟经过过哪些人的手…… 萧玉如也犹豫起来,盯向萧华嫣。萧华嫣这才忍不住了。“四妹,你这话可就太冤枉人了!你没有证据证明你无罪,便将视线转移到别人身上,这般未免太伤人!你是在怀疑三姨娘、五姨娘呢,还是老夫人或是爹爹呢?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窝里头自己泼脏水、互相猜忌?” “不,二姐,袭月既不是说三姨娘、五姨娘,也不是说老夫人和爹爹,袭月说的,正是二姐你!谁不知,玉如妹妹那院儿里枯井中的婴儿骨是怎么回事?二姐你说,这府上谁与四姨娘结怨最深呢?哦,对了,是故去的大夫人与四姨娘结怨最深,不是二姐。四姨娘顶多是在二姐落难之时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惹怒二姐罢了,算不得大仇。”萧袭月一席话,处处戳中萧华嫣痛处,令她是无可辩驳。 美人脸色发白,捂着微微凸起的肚子,薄怒中几分凄楚。 “萧袭月,无论如何嫣儿都是你的亲姐姐,她现在怀着身孕,积些口德吧!”秦壑关键时刻又站了出来,带着薄怒盯着萧袭月。 萧袭月只是笑哼了一声。“胶东王殿下的意思是,怀了孕的女子,就当有旁人多照顾着、忍让着,就算满手血腥,也不能说上半句了?否则,便是六亲不认?” “……”秦壑沉着脸,不说话,如同默认。 萧袭月往秦誉身边靠了靠,对秦誉道:“殿下,若袭月说,也有了王孙,你可会高兴。” 萧袭月这话声音不大,却如同一道惊雷炸在众人头顶,尤其是萧华嫣!她最依仗的便是腹中孩子,就算萧袭月再得秦誉宠溺,没有正妃之前,她终究没有资格怀孕,可她可以!而今,若萧袭月也……不!她不许!她怎么能比她过得好! 秦誉一愣之后,喜上眉梢、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生怕萧袭月是说来故意气萧华嫣、不是真的。他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 “若,若是真的,孤王只怕会高兴得彻夜难眠。” 若不是还有这么一圈碍眼的人盯着,他真想狠狠的抱住自己的女人,狠狠的审问她,到底是不是骗他的!不,一定不是的,他当爹了!当爹了!! 萧袭月不料秦誉的眼神会这般炽热,如同铁浆一样烫人,全是喜悦!被他迫切的眼神盯得有点儿双颊发红。不用这么欣喜吧?都几十岁的老男人了。 秦壑紧抿了唇,身侧萧华嫣靠上来,略僵硬的将她往怀里揽了揽,耳朵里,还是萧袭月那句说有王孙了的话。 “四姨娘之事,五日之内,袭月自当给个结果出来,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只希望到时候,胶东王殿下不要再说袭月不认亲、又是有孕如何如何的。” 萧袭月意有所指,并不畏惧秦壑。 秦壑满面阴云,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只管查,若查不出来或查出的凶手不是嫣儿,还希望萧侧妃能向受污蔑的嫣儿,端茶道歉!” 好有面子。秦壑倒是护短得很呐!萧袭月还没开口,便听秦誉一口答应道:“好!但若到时候凶手真是嫣侧妃,那公平起见,是不是当给孤王的袭月,也端茶道歉?” 两个男人,都是站在北齐高处的两个人物,此刻互相盯着彼此,互不相让,目光锋利如剑。 “好,就依了三哥所言!” 秦壑应了秦誉的挑衅答道。萧袭月笑,萧华嫣却是渐渐白了脸。 ☆、第106章 胶东王秦壑与侧妃萧华嫣吃过了午饭,并没有久留,就先行回胶东王府了,倒是萧袭月和秦誉留了半日,预计傍晚时才走。 下午,萧袭月与秦誉一道在香竹园停留了一阵儿。 晨间下了雪,香竹园披了一层白雪,偶见青柏一角苍翠。他们步入园子时,雪早停了,正好来了一群饥肠辘辘的麻雀,在园子的斑驳雪地里寻找吃食。 萧袭月刚起了想喂粮食的念头,秦誉就已经吩咐小成子去取了一碗谷子来。 萧袭月笑接过谷子碗。“殿下当真没有在臣妾心里头安插细作么?” 她说话间吐出的气息凝了一层白雾。秦誉从背后环住萧袭月、抓起她的手,以自己的大手覆住萧袭月的手背,重叠着,去抓谷子撒给麻雀。这样就冻不着她的手了。 “有。” 萧袭月本是开玩笑,却不想他当真说有。 “谁?” 秦誉另一只手覆上她的小腹。“这里。” 萧袭月拍开他的手。“……” 讨厌。 一同喂过了麻雀,两人一道进屋子去。香鱼早前在两主子喂鸟儿的时候,就已经带了小厮进屋子里忙活着生火炭,是以屋子里并不觉得僵冷,很暖和。 屋里摆设还是如同离开时的模样,不过……那隐藏之处有些许翻找的痕迹,显然是在他们离开之后有人来搜查过。 冬萱里里外外看了一回,仔细将离开那日关于鸟儿的记忆回想了一遍。 “小姐,我记得当日你嘱咐我去院子里看看还有什么落下的没有,然后,冬萱就看见了那对鸟儿。再然后……我就提了进来问小姐,要不要把鸟儿带走,小姐说……不用带了,鸟儿吃喝拉撒,大热天的臭得慌,最后……”冬萱仔细想着,“对了,最后我是将鸟儿的笼子打开了,撒了一把粮食在里头,想让它们吃饱了自己飞了。” “你确定是撒了一把吃食,放在院儿中的?”萧袭月问。 冬萱最后仔细回想了一回,确定的点头。“小姐,绝对没错的,冬萱可以确定就是撒了一把吃食,让它们吃饱了飞走。” “我们南下是在离开香竹园的第二日,那便是说,这鸟儿是在我们离开后的一天一夜后,才出现在田氏院子里,将她毒死,两只鸟儿自己也被毒死。按照时间来说,绝对不会是我所为,若是我离开时抹的□□,那对鸟儿早在我萧袭月离开的当夜就死了。”萧袭月分析道。按照时间来推论,完全可以洗去自己的嫌疑。 毒杀田氏这个计谋有些仓促而且草率,当是萧华嫣被田氏所气、突然见了鸟儿起的意。萧华嫣定然没有料到,他们这么快就会再回平京来,而且是齐齐都回来了!她当是以为至少还得过个十年八年,抑或这一辈子都很难再齐聚。到时候萧玉如也出嫁了,她萧袭月也天南海北的,如何追究。就算她回来平京,她萧袭月不在,还不是任由她萧华嫣来说。 萧华嫣啊萧华嫣,是老天爷不帮你啊!呵呵。 香鱼一边看管着火炭炉子,钩了钩炭火,一边道:“小姐,这事儿若是交给刑部或者官府来办,岂不是省力又能让人觉得公正?小姐就算查出凶手来,二小姐也恐怕要说是你捏造的证据。” “若此事能交予官府来办,又怎会拖延到今日还悬而未决?萧玉如又岂会闹到咱们府上,而不是直接去告官?” 萧袭月连着两问,冬萱听糊涂了,香鱼却渐渐明白了——定然是老爷不许。将军府家宅不宁已经是出了名,那会儿正在风口浪尖儿,朝廷又刚立新皇,当官者身家须当清白,将军已经染了污点,一尊泥菩萨再来一盆水,那可就真垮了。 所以,此事,不能张扬。 香鱼所猜想的,正是萧袭月所想。 对于这件小事,秦誉丝毫不担心萧袭月会出什么问题。萧袭月问他为何这般轻松,就不怕她输了,丢他的面子、而她萧袭月还要被砍头吗? 秦誉却说——“你若这点儿本事都没有,那便是说孤王很没眼光。对于眼光……孤王还是很自信的。” ……一句话,究竟是夸她给她安慰,还是夸他自己?他又补充了一句:“再坏的事都经历过了,这重活的一生,全当是游戏,随意些,莫紧张。” 他随意的一句话,却一下点进了萧袭月的心头。是啊,已经活了一回了,这一回,是白赚来的,不活得尽兴一些、恣意一些,真是对不起自己。 - 秦誉被萧云开请去了书房,说是下棋对弈,实际约莫是要说些秘密的话。萧袭月趁着这个当儿,将毒鸟之事好好的查查。 毒发的时间与她离开将军府的时间对比,已经可以证明她是清白。接下来,便要查,是谁将鸟笼子重新关好了,提去的田氏院子里。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点。 萧袭月直接去了田氏住的小院儿,刚走到院子外就听见里头有呜呜哭骂的声音。“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娘,你为什么不开眼?不去找仇人报仇,也不保佑女儿。你怎么也不疼女儿了……”“萧袭月,萧华嫣,你们这两个毒妇,为什么还能嫁给那么好的男人……不公平……不公平……”“萧袭月,你这个杀人凶手!十八层地狱都不收你,你该当游魂野鬼不得超生!” 香鱼将那些不堪入耳的听在耳朵里,担忧的看了一眼萧袭月:“小姐,萧玉如骂得太难听,要不咱们过会儿再来。现在进去,免不得她又要发疯。” 不待萧袭月开口,荷旭抢先一步道:“娘娘无需担心,让奴婢进去收拾她一番,安静了,您再进去。香鱼妹妹在这儿好生照顾好娘娘,荷旭与小成子一道进去,片刻就好。” 荷旭说得很肯定,似乎十分有把握。 萧袭月点头允了。“也好,秀才与兵,本就不该用讲理的法子。” 荷旭得了应允,带上萧袭月的随身打杂小厮小成子,一道进院子去。 里头萧玉如的叫骂声一下高了起来——“你们这些狗腿子,迟早要跟着你们主子一道不得好死……”可那话还没说完,便听有扇耳光的声音,连着就是啪啪啪啪的几好声脆响!打得十分重。萧玉如在第一声耳光下去的时候惨叫了一声,接着似被打得没气儿骂了,没声儿了。 果然,四耳光下去,立马里头就安静了。 香鱼、冬萱叹为观止。 冬萱情不自禁叹道:“这个荷旭姐姐真真儿是厉害!” 萧袭月听了这话,不禁笑摇了摇头。两个丫头心地都不够狠,在这高门大院里生活,这样的奴才是少不了的。荷旭本是陈太后的眼线,在陈太后杀她的毒谋中险些跟着陪葬,后背叛陈太后转投了她。按照陈太后的个性,荷旭若再去投靠,多半是难逃一死,就算一时接纳,久之,她也会如同上次的王宫中毒事件一般,稀里糊涂的又死了。 荷旭在王宫里呆了十多个年头,哪会看不明白这一点?是以,萧袭月并不十分怀疑她的忠心,但,她当然也不会像对香鱼和冬萱这两个丫头这般信她。香鱼和冬萱从上一世,她就熟悉了,人品是基本信得过。 萧袭月步入院中,萧玉如被几耳光打得晕头转向,傻愣愣的跪在地上。其身边,还跪着两个瑟瑟发抖的丫鬟,看着萧袭月具是害怕。 “小成子,这两个丫鬟审问过了?” 不然她们怎会如此害怕,脸上红肿。 “回禀娘娘,是,荷旭刚才审了审。” 难怪这么听话。 荷旭早已搬来了椅子,供萧袭月坐着审问,不光椅子,连茶水都备好了。端茶倒水之事本是香鱼干的,倒是让香鱼没事做了。 “娘娘小心烫。” 萧袭月呷了一口,对那两个丫鬟道: “数月前,那鸟儿可是你们俩从我香竹园提走的?” 那俩丫鬟不是新进府的,早见识过萧袭月的厉害,这番又刚被荷旭教训了一番,哪里还敢隐瞒半点。支支吾吾的说—— “娘娘冤枉,不是我们、不是我们,是阿秋姐。” “是是是,是阿秋。她是负责照顾四姨娘的,但是她已经赎走了卖身契,到乡下嫁人了。” “哦?”倒是巧了。萧袭月不悦时,说话声音都很缓,含着冷意,下人听了自是害怕得紧。“多久前的事,阿秋又去了哪里?” “这……” 两丫鬟似乎迷糊。荷旭厉声一喝:“娘娘问话,还敢遮掩,难不成凶手就是你们二人?还不快从实招来!” 两丫鬟哭出来。“好、好像去了平京东边的偏远山村里边,四姨娘去了之后的一个月。” “那此前你可听过阿秋说要出去嫁人?” “回娘娘话,没有,奴婢没有听过。” “奴婢也没听过……” 萧袭月眯了眼。答案已经呼之欲出。那便是,这个阿秋,定然知道真凶是谁,怕担上责任,更怕被灭口。像将军府这样的大院儿里的丫鬟,尤其是阿秋这样已经有一定资历的丫鬟,岂会甘心嫁去深山的村里,而且这般突然。 萧华嫣定然也会很快会知道阿秋是关键,须得快些找到阿秋。 萧玉如在一旁不敢再骂,一边希望找出真凶,一边又恨不能让萧袭月给田氏偿命。她一直将萧袭月当做她脚底下的安慰,自小她自知比不上萧华嫣,但没关系,她底下还有萧玉莲,还有萧袭月,她再怎么也算中上!可而今,连她的跟班萧玉莲都不与她一道了,都爬在她头顶了,更别说萧袭月。 她不甘心啊,不甘心! “萧袭月,你心狠手辣,机关算尽,最后落不到好下场!!你等着吧!!”萧玉如此话说是骂,不如说是诅咒。她肿着脸,盯着萧袭月,双眼发红!如同冤鬼! 萧袭月却并不怕她诅咒,轻轻松松地拍了拍裙子,似拍掉被田氏院里这椅子沾染的脏东西,俯视着萧玉如:“你这话说得对极了。不过,应当是说的你们母女。看,这不是就应验了?” 萧袭月又丢给萧玉如一记冷笑,“没想到吧,最后是你一直拥护的‘大姐’害了你娘,你们母女为大夫人母女当了一辈子的走狗,你娘连死,都还在被利用,利用来害我。啧啧,萧玉如,我不恨你,本宫,是可怜你啊……” 萧袭月从没有对萧玉如说过这番话。萧玉如乍然如同被雷惊醒!似猛然明白了这些年,她与她母亲过的什么日子。是啊,她们一直都被大夫人欺骗、利用着,而后婴儿枯骨之事,她以为她醒悟了,与萧华嫣母子决裂了,可是,现在,她不是还是被萧华嫣利用着么…… 萧玉如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嘴里喊着断断续续的话,词不成句。 “萧华嫣……不……娘,我们被都骗了……我要杀了你,不得好死……呜呜……苍天无眼……” 萧玉如已经崩溃。 再在这儿停留已经没有意义,萧袭月给了荷旭几人一个眼色,示意将那两个丫鬟带着一并走。 萧玉如忽然扑过来,抱住萧袭月的腿。“萧袭月,萧袭月!我明白了,你帮帮我,帮帮我!我要报仇,我想报仇!!我要萧华嫣死!!要她惨死!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报仇!!” ☆、第107章 说到中午萧府女儿女婿一家人貌合神离的吃过午饭,秦壑就扶着萧华嫣出了府回王府去。方才出了萧府大门,下了石阶,秦壑就放开了萧华嫣的手。 萧华嫣心头一空,追上一步一下拉住秦壑的袖角。 “殿下……” 秦壑微微侧了侧头,却没有回头给她一个眼神,声音很平静,平静到听不出任何情绪,亦没有一点热度。 “回府吧。” 仅此三个字,再没多半个。 秦壑抬步上马车,萧华嫣连忙跟上去,一不留神差点踩滑了、摔了一跤。 “娘娘小心,路面儿结了冰,滑。” 尘雪及时扶住萧华嫣。 秦壑只是顿了顿,并没有回头来扶她。萧华嫣心头的凉又蔓延开了几寸。 在后面跟着的锦绣瞟了一眼那结冰的路面,抿了抿薄唇才跟上去。就差一点了…… 马车上,秦壑与萧华嫣对面而坐。萧华嫣刚张口的瞬间,便见秦壑闭上了眼睛,似要小憩歇息,又只得闭上嘴。萧华嫣心头凉得难受,也有些酸和气。 “殿下,你是已经肯定是我所为的,对么?” 秦壑睁开眼,只是平静得出奇地盯着她,没有说话,便是可算作默认吧。 萧华嫣眼中含了泪,但没有卑微之色,她依然是高贵的美人,哪怕处境危险。 “既然殿下已经肯定,为何还要与平津王打赌,直接将我扭送官府不就好了?” 萧华嫣见秦壑的目光似有似无的瞟了一眼她的腹部。 难道他竟是因为她怀有身孕,所以才帮她么?并不是因为对她的怜惜?萧华嫣想起萧袭月与秦誉的恩爱模样,怒气冲起、凝结在胸口,越发堵得难受。萧袭月二人定然是假的!那对狗男女定是在演戏! “不要胡思乱想,你现在是有身孕的人了,过不久就要当母亲,少掺合进这些纷争,对身子好些。” 观之秦壑的神情和话语,萧华嫣已然能肯定他就是那般想的,美眸的中含了些委屈。 “殿下,难道嫣儿在你心里就是这般不堪的人么……”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秦壑看着面前这个怀了自己骨肉的女人,心有不忍,轻轻叹了一口气、揽入怀中。 “不是,孤王……自是信你的……” 萧华嫣在他怀里无声流泪,半真半假。而今没有亲人,若秦壑再冷淡她,她今后的处境便更加无望。在她娘出事的时候,陈太后袖手旁观,告诉她,男人是用来利用的,不是用来依靠。这句话她一直都记得。眼下,除了田氏之事以外,重要的是护住孩子,而且这一胎定要是个男孩,这般,才能迅速巩固在王府中的地位! 该死的!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快就回京! 她记得,南下前锦绣将鸟儿放在萧袭月院子中,她看见是田氏房里的阿秋拿走的。 田氏死,正是她走的半日之后,这时间比萧袭月嫌疑更大。 ** 归省之后的第三日,离萧袭月所保证的五日之期,只有两日了。 萧袭月让人去平京城的东郊山村里去查阿秋的去向。派了三十多个办事得力之人,却还是没有线索。那方的村子都说没有新嫁娘入村。 “可有查漏?” “娘娘,属下敢提头保证,绝对没有疏漏,挨家挨户找过了,连乞丐的破屋都没放过。” 萧袭月紧紧思索了一会儿。阿秋是在田氏死后的后一个月才借口走人的,并不是田氏死的当口,目的便是掩人耳目,模糊她离开的真正目的。说明,这女子是个心思较缜密之人。那么,她随便说一个地方,迷惑来查她的人的视线,也不是不可能了。 平京这么大,不,是北齐这么大,要找一个已经消失七八月的小人物,又何尝容易?这个丫鬟阿秋,现在究竟在哪儿呢? 萧华嫣必然也要找她,必须赶在萧华嫣和秦壑之前,找到此人!此事若真的到了危及到萧华嫣安全的地步,秦壑定然不会袖手旁观!原因很简单,且不论秦壑对萧华嫣有多喜欢,单单是萧华嫣怀着他的第一个孩子此一条,秦壑就不容得萧华嫣出半点问题!哪怕她真的是杀人凶手,以萧袭月对秦壑的了解,他必然也会包庇! 好在,她的男人也不是吃素的,不然,秦壑说不定会再为萧华嫣杀她一次。秦壑这男人,为女人痴起情来,对旁人也是不会手软的…… 剑风等下属,看见萧袭月那皮笑肉不笑的冷笑,个个小心翼翼,头皮发麻。他们家娘娘心思太深沉了,和他们主子倒是格外般配,和谁对上都不要和他们这两个年纪轻轻、却十分老辣的主子对上啊! 萧袭月缓步到窗台前,看院子里的雪地。院子里,她让冬萱撒了一把谷子喂鸟儿,引来了一群雀,也引来了一只猫。 猫儿埋伏着,盯着前头那空地上谨慎吃着粮食的鸟儿,伺机寻找机会扑过去,殊不知,就在它背后,就有一只鸟儿在安然的吃着粮食,根本没看见…… 萧袭月猛地脑海里跳出一个地方!回头对剑风等人吩咐—— “去,把将军府后背那三条偏街好好查一查!挨家挨户查!” “是,娘娘。” 剑风得令,立刻去查。不到两个时辰便回来。 “娘娘,您料事如神,那偏街上有一家破烂的豆腐坊,不过属下们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案子上的豆腐块已经发臭,想来人已走了有几天。” 还是去迟了一步。这个阿秋,定然随时密切注意着将军府的动静。这个天儿,豆腐发臭也得好几日,定然是他们回府省亲的时候,她就觉察了。案子上的豆腐没收,说明走得十分匆忙。将军府中,十有□□有人给她送了信儿、让她速走。 近来平京城中出入十分严格,就算她出了城,应当也没有走太远。只可惜,萧云开不许声张此事,明着封锁城门是不行的,只能暗里让个城门口的人谨慎注意些。 萧袭月将属下分作两队,一队继续在城中搜查人,一队,随她去将军府再查查线索。前几日带走审问的那俩丫鬟已给放了回去,这两人中,恐怕有一个就是给阿秋报信儿的。 - 萧袭月跑到将军府,正撞见那其中一个瘦点儿的丫鬟打算上吊,立马给救了下来。 “看来,你当天没有说实话呀……”荷旭阴才测测的狠笑了一回,那丫鬟已经眼泪婆娑簌簌落了。 “说!阿秋在哪儿!” 荷旭虽凶,但丫鬟还是没说阿秋在哪儿,看来两人感情很是深厚,宁愿自己死,也不愿说出阿秋行踪来。 萧袭月示意荷旭退下,俨然这丫鬟已经精神崩溃,再吓也吓不出个什么名堂。 “你叫核儿,是吧?” 丫鬟含着一汪红肿的泪眼,点头。“……回、回娘娘,是……” “你就算就这么死了,你信不信,不出几日本宫一样能找到阿秋。你现在说了,还能保住自己一条命,多好?若你不告诉本宫,你又信不信,今晚就有杀手来杀你灭口,为的,便是阻挠本宫找阿秋。而且,阿秋也很可能被灭口。你不说,便是将你们二人都置于死地!” 丫鬟本就害怕,此番听了萧袭月的话,更是吓得瑟瑟发抖。萧袭月说得很直白、解释得清楚,就是为了让她听明白、想清楚。 “你还不愿说?如此,本宫也帮不了你了……”萧袭月站起身就要走。 “不,娘娘,娘娘,奴婢、奴婢知道,奴婢知道……”丫鬟当然知道萧袭月的本事,她说能找到,定然就是能找到的。现在说出来,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 当日夜,胶东王府。 萧华嫣这三日来寝食难安,一直暗中注意着平津王府和将军府的动静。阿秋她也在找,但是就是如何也找不到。今日听闻萧袭月似乎派了数名高手,直奔平京城西边的乞丐窟。若是让她找到阿秋,那可就是糟了! “娘娘,您无需担忧。凭萧袭月那点儿本事,如何能斗得过咱们。您当务之急还是养好身子、别操心太多才是。就算小心眼找到阿秋又如何,咱们便说那是假证人,是她萧袭月先找到了刚好回乡的丫鬟,给了好处收买的。” 锦绣略带了谄媚,可话音儿刚落,便劈头盖脸挨了萧华嫣一大耳刮子!“哐啷”一声,手里粥碗摔地上洒了满地!手上也沾了不少,烫红了一片。 “没用的东西!!若不是你做事蠢笨、留了阿秋这么个关键的人,本宫岂会日夜担忧得睡不着觉!你当初怎就不将她也一起毒死?” 萧华嫣对着锦绣瞪眼怒斥,气得腹中都隐隐作了痛。尘雪忙来替她抚背顺气。 锦绣捂着印着指印的红肿脸,跪地求恕罪,然而低埋的眼底却尽是恨意。 “娘娘恕罪,锦绣知错了。”总有一天,她要让萧华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不过,自去了胶东王宫之后,萧华嫣便越来越不倚重她,也不知是不是起了疑心,害她也不敢有大动作。 “养你这样蠢笨的奴才,也真是本宫瞎了眼……”萧华嫣顺了顺气,“若不是看在你是娘亲自选了、留给我的丫鬟,一直也忠心耿耿的份上,你以为,我还会带着你么?” “娘娘息怒,锦绣以后再也不敢草率行事了,娘娘息怒。” “你也二十八了,和萧袭月那荷旭奴才差不多的年岁,怎地连人家手指头都比不上?荷旭替萧袭月把萧玉如打得吭都不敢吭一声,你倒好,尽出馊主意把本宫往火坑里推!现在该着急上火的时候,你告诉本宫吃好喝好不要管,你是想让本宫被当做杀人凶手砍了么?” 萧华嫣越说越生气,下令将锦绣关在柴房三日,以示惩戒。 夜里,萧华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五日之期快到,但萧袭月很可能已经找到了阿秋,眼看这最后一两日,当是萧袭月要发威了。她这心里头,七上八下,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萧袭月怎生这般厉害?她萧华嫣从小也算聪慧过人,萧袭月还比她小上一岁有余,而今她十七,萧袭月也不过才虚岁十六,怎地行事有几分陈太后的老辣?连她也处处栽跟头?! 从前没有想太多、也被萧袭月的故作天真欺骗,而今日子久些,越发觉得她似乎太超常了。 ☆、第108章 萧华嫣辗转反侧睡不着,叫来了平素办事最得力的两个侍卫,闫肃、闫历。 “上回让你们查的王宫中的老人,可有线索了?” “回娘娘,现在只查到那老人不是常人,似乎有通天的本事,和平津王有过密切来往,其余的尚还不知。”闫肃回答。 萧华嫣思索了思索。通天本事?那是不是,跟萧袭月的反常有关联? “继续查行踪!务必将王殿下找他的目的,和那老儿与平津王府尤其是与萧侧妃的关系,弄清楚!”“闫历,你再去平津王府探一探,阿秋行踪如何,记住,要小心行事!” “是,娘娘。” 两人各自得令,都去办了。萧华嫣已派了杀手去秘密潜入平津王府杀阿秋灭口,除了此女方能得保安宁。秦壑对她定然是有情的,不然不会这般庇护。不过,若此情况再继续下去,恐怕不妙。秦壑喜欢天真良善的女人,她若在他心里成了全然恶毒的女子,他定然…… 萧华嫣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方才睡着。 可第二日,派去平津王府打探阿秋情况闫历等人还没回来禀告,萧华嫣心头有不好的预感!闫历武功高强,连皇宫中打探都不曾失手,难道…… 萧华嫣早饭也没心情吃了,将几日来龙去脉之事想了半个时辰,突然醒悟! 该死!这,恐怕是萧袭月的计!她根本就没有找到阿秋,而是故意引诱她派人去抓!此刻,恐怕她派去的人都已经死了!不,是被抓了…… 她竟然自投罗网! 萧华嫣暗自后悔昨晚一时疏漏,眼看五日之期马上就到了,萧袭月输了,却不想自己一时疏忽干了蠢事。 萧袭月手下功夫当真是厉害,连闫历都栽在她手中! “尘雪,殿下可起了?”萧华嫣问尘雪。 “娘娘,起了,不过殿下一早就出府去了。好像……是去了平津王府。” 萧华嫣大怒,早膳粥碗摔了满地!咬牙大恨——“他当是去找萧袭月了!” 又是萧袭月! ** 正如萧华嫣所料,秦壑确然还去找萧袭月了。 秦誉今晨进了宫,府上便只有萧袭月以及其它一干可以忽略的美人。秦壑来找她,萧袭月并不意外。他定然会来找她的,她早已料到。 “胶东王下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啊。” 萧袭月皮笑肉不笑,这表情令秦壑很是不舒服。 “就不能收手么?以往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收手?”萧袭月语带了讥诮反问,似听了笑话。“这句话当是对你金屋里的美人说,她作恶多端,最当收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就算她收手,我也不会放过她。萧华嫣的命,本宫要定了……”萧袭月说得轻飘飘的,但配着话语的内容,却越发的显得让人毛骨悚然。 秦壑忍无可忍,一掌拍翻了桌上的茶具。 “你就不能宽容大度一些吗!本王保证,今后将她看管好,不再与你为敌!” “宽容?”萧袭月忽然间怒目,如同被逼到极致后汹涌的怒恨和复仇,“只有你和萧华嫣,最没有资格跟我谈‘宽容’!识趣的,就回去给你的女人和孩子准备好棺材!!他们的狗命,我要定了!”为了她前世的儿子鸿泰,还有她曾经那些惨痛的命运,休想她一丝心软、放过他们! 秦壑将萧袭月猛然间的滔天愤怒看在眼里,脑海中迅速流转着些思量,声音又低了几分,寒意毕现。“孤王知道,你恨孤王入骨,也知道你暗中藏着秘密。但用不了多久,孤王就会全部查清楚。陇上老人孤王已经找到,到时候,你不要后悔!” “后悔??呵,哈哈哈……后悔??”萧袭月笑声骤停下,“我萧袭月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点杀了你!”前世用善良和宽容麻痹自己的眼睛,相信了秦壑和萧华嫣性本善,这是她干过的最后悔、最愚蠢的事!简直愚昧到了家!! 萧袭月咬牙:“不怕你查!本宫就怕你不查!过不了多久,本宫会让你们清清醒醒地、跪在本宫面前,生不如死!求我原谅!” 秦壑已经被激怒到了极致,紧抿着唇,周身如同有怒气翻滚而出!一双眼睛,黢黑如能腐骨蚀心,紧紧盯着萧袭月,唇角抽搐了两下。 “嫣儿有孤王的骨肉,若要动她,就先过过孤王这一关!” “你这一关?呵!好大的口气,秦壑,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在我眼里,你就如同一头被蒙住了双眼和良心的畜生,自以为聪明,却愚蠢至极!”她愚蠢了一辈子,他瞎眼心盲了一辈子,比她更愚蠢! 秦壑捏紧了拳头,几乎忍不住一耳光打在面前这个纤弱的女人脸上。明明是个灵秀的弱女子,却如此和阴狠可怕!秦壑心头狂怒中,又生出些心痛。这个女人,终究是得不到么?为什么就这么恨他。 “……好,我等着你的报复。” 秦壑拂袖哼了一声,离去。 秦壑刚翻身上马车,便遇到匆匆骑马飞驰回来的平津王秦誉。兄弟二人,互相怒视了一眼。 秦誉先弯了一边唇角,扯出一个慑人的冷笑。“五弟如何背着为兄来造访?莫不是别有目的?” 秦壑并不示弱。“弟弟本是来拜访三哥,不想如此不巧、恰逢三哥进宫面圣,便与萧侧妃随意聊了几句。” 秦誉听见与萧袭月聊了几句,目光陡然犀利。“如此,倒也不算不巧,三哥现在不是回来了么?五弟一道进府去坐坐吧。” “三哥恕罪,孤王还有其它事,改日再来拜访。” 语毕,秦壑的马车夫轱辘轱辘赶起马车,走远。马车里,秦壑满脸阴云。昨夜,萧袭月抓住了几个人,这几个人,只怕要坏事…… 平津王府门口,秦誉只匆匆看了眼远去的马车,翻身下马,直冲进府里。 进府便看见地上瓷片满地,丫鬟正在清扫。瓷片间有着几滴血迹。 “该死!” 该死的秦壑! 秦誉骂了一声。他刚到宫门口,便听府上人快马来报,秦壑黑着脸找上了门。他顾不得进宫之事,骑着仆从的马就飞奔了回来。 “殿下,才不过相别一个时辰,怎地就这般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萧袭月从屋里迎出来,顺了顺秦誉额前散下的一缕碎发,正了正他的玉冠。“看,发冠都乱了。” 秦誉忙抓住萧袭月的手,仔细看了一遍——没有伤口。又将萧袭月浑身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回,确定没有受伤,才放下了心。秦誉将女人狠狠抱在怀里,又突然听见萧袭月轻嗯了一声,想起她怀了身孕,不敢太用力,忙不跌地松了松、只敢轻轻的环着。 当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秦誉苦笑暗嘲自己,男子汉大丈夫,被个女人搞得胆小担忧的……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方才见秦壑气冲冲的走了,可是他为难了你?”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萧袭月声音一冷,笑哼了一声。“就是要气死他!殿下放心。咱们两个人精,谁还奈何得了?就算他与萧华嫣都如前世那般厉害,我萧袭月也不怕他!”萧袭月忽然想起秦壑所说的在查‘陇上老人’云云。 “陇上老人是谁?可是什么高人?” 秦誉眼中略微有闪烁,好在他抱着她,萧袭月并看不见。“就是帮助咱们重活一世的高人。以骨血为引,逆转时间。” 萧袭月一惊。“竟然有这等高人!……也是,若不然,咱们早当死了,如何能够反常的重活过来。” 萧袭月还在惊奇,并没发现秦誉其实还有所隐瞒。 秦誉抱着怀中的女人。这辈子总算是得偿所愿了……所有的付出与代价,都是值得的。 “月儿,为我生个女儿,可好。” “女儿?你不喜欢儿子么?”他亲昵的称呼让萧袭月脸上有些红。 秦誉笑了一声。这笑格外的悦耳,是萧袭月听过最好听的笑声,如同有春风拂过了心头最阴冷的角落。已经化作死灰的心,渐渐复苏、发芽,暖暖的。被他抱着,有一种家的感觉从心底洋溢出来。这种感觉,是她前世不曾体会到的。“归宿”二字,活了两世,萧袭月这才明白了其中含义。 “喜欢……若不是和你一般灵秀讨喜的女儿,生个和我长得一般的儿子,也甚好。” ☆、第109章 五日之期还有最后一日!只要这最后一日,她萧华嫣安然度过,便能够胜了!萧袭月就必须要给她端茶道歉,还要顶上杀人凶手的罪名! 哼! 萧华嫣在王府里等着度过这最后一日。 方才吃过了秦壑派人送来的早膳。秦壑没有亲自来,自从昨日他去了一趟平津王府,秦壑就没来见过她。 萧华嫣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头虽难过,却也无可奈何。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想要再让秦壑将她当做纯洁的美人,已经是很难了。只要保住孩子,斗垮了萧袭月,总有一日,她能让秦壑忘了萧袭月,重新巩固自己的地位。忍过这风雨,她定要站在高位,过得风风光光! 只要越过这一道坎儿,就好了。她一直派人监视着将军府的动静,目前还没有什么大动静。 还好。 萧华嫣如是想着,却忽然嗅到一股血腥气,转身便见闫肃噗通跪在身前,身上带着伤。 “怎么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娘娘,属下该死!拼死也没能拦截下萧玉如,让他们进宫去了。” “进宫?什么进宫……”萧华嫣手脚发凉,有不好的预感。 “今晨天才刚亮,萧玉如就被萧袭月的暗卫接走了!还带了院儿的那俩丫鬟。像是进宫面圣!” “什么!!” 萧华嫣脸色惨白。 “那平津王府那边动静如何?” “萧侧妃天不亮就出了王府,似带着好几个人。属下本想将萧玉如劫走,却不想萧袭月身边的高手个个厉害的紧!差点命丧她手,不能回来报信了!” “废物!!!” 萧华嫣面色发青。糟糕!没想到萧袭月竟然胆大妄为,没有遵从萧云开不要声张的嘱咐,敢带着萧玉如和一干证人进宫、直接告御状!萧袭月那贱人,还假惺惺的不去告官、不动用官差,根本就是做戏给萧云开、给她看的!贱人,贱人!!! 千算万算,没想到萧袭月会来这一出! “娘娘,娘娘,您保重身子啊……”尘雪连忙扶住萧华嫣。 萧华嫣看自己的手,惨白得能看见上头得血管,微微的发抖,她努力紧了紧拳头,压制下心头的忐忑和紧张。 怎么办,怎么办。 闫肃喘了口气,禀道:“娘娘不必过于担忧,阿秋已经被发现死在了破庙里,尸体都已经冷硬了,当是被冻死的……” 不担心?阿秋是死了,可是她派去平津王府找阿秋灭口的人,被萧袭月抓了!连颜暮秋那样有原则、不怕死的杀手,都能够被萧袭月策反收服,她又如何能安心,那几个死士不会背叛!这些死士就算再靠得住,但以往经验告诉她,所有事情到了萧袭月那里,就不能按照常理来推断! 尘雪一直跟在萧华嫣身边,当然知道萧华嫣的反应当是有大难了!哭哭啼啼抹泪道:“小姐,咱们要不要收拾东西,先出府避一避?” “避?” 萧华嫣全身冒冷汗,惊骇得有些脑子笨拙了。是,当避一避。若是告到圣上面前,那这事又不一样了。陈太后很可能不会再保她。她未经她同意,就擅自怀上麟儿,恐怕已经是触怒了她。 “收拾东西,快。” 尘雪得了令,急急忙忙的收拾了包袱。没有带许多东西,逃命不比别的,东西越多越碍事。 “锦绣呢?”萧华嫣不见锦绣。 “今天没有看见她,不知锦绣姐姐去了哪里。” 算了,不管她了。锦绣做事越来越散漫,带着也是累赘。 萧华嫣“哗啦”打开门,却正撞上面无表情的秦壑,堵在门口。一时惊得倒抽一口凉气。 “殿下……” 秦壑看了眼萧华嫣身后的丫鬟尘雪背着的包袱,眼睛里的失望、沉痛越发浓重,渐渐的,那眸子里酝酿起冰冷怒意。萧华嫣听见了秦壑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害怕的后退了一步。 秦壑宽袖下的拳头似要捏碎了一般,一拳“砰”的一声砸在门框上,鲜血混着木屑,触目惊心! 萧华嫣连退两步,骇得说不出话来。 “你这是畏罪潜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想要逃去哪里……” 他的声音淬着寒。秦壑从来没有用这么冰冷的语气对她说过话。他对她一直是欣赏、怜惜的,他们都喜欢读书写字,看过相同的书卷,有很多共同的话可说。这一次,是他第一次用这么失望、冰冷的语气。 “我若不逃,就会死……殿下,你要臣妾死么?” “……当真是你。”四个字饱含着失望之极的情绪,从秦壑嘴里吐出来,如同冰珠子,钻进萧华嫣耳朵里、直砸进心头,又冰又痛。 “对,是我……是我杀了人。田氏奚落我、坑害我,从娘死后,就一直欺压我,我只是一时恨不过,我是迫不得已啊……” “那萧袭月呢?” 萧华嫣心头又是咯噔一下,原来,他早就察觉了。 “萧袭月比田氏更可恶!她根本就是个讨债的恶鬼,她处处与我们作对!我是做了坏事,可是萧袭月又何尝干净?!我没了娘,没了哥哥,可她还活得好好的!”对,萧袭月什么代价都没有付出,她活得好好的!而她萧华嫣,明明是天上众星拱月的月亮,却生生被她折断了翅膀,摔在地上、全身染尘泥。她害她,是理所应当!是萧袭月欠她! “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秦壑一把抓住萧华嫣的手腕,“与我进宫去。” “不!殿下,你要我去为别人偿命么?殿下,你怎么忍心啊……不……”萧华嫣美眸含泪,凄楚可怜。 秦壑眸底一丝不忍,矛盾,无奈。“这是最后一次,这是孤王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往后,你好自为之。与我进宫,我会竭尽全力保你。” …… 皇宫,晁庆殿中。 秦琰长高长壮了许多,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似乎成熟了好几岁,眉头间都有了时常皱眉生出的刻痕。可见,这些日子过得很是波折。 秦琰身穿龙袍,坐在龙椅之上,殿上跪着萧玉如以及她院中伺候的两个丫鬟,还有便是前去平津王府上劫杀阿秋的几个死士。 正如萧华嫣所担忧,几个死士都已背叛萧华嫣!将死士的家人作为人质以保证其忠心,确然是个好办法,可也是致命的一点!一旦家人被救出,脱离控制,死士便没有绝对的理由再保证忠心! 萧袭月便是利用这一点。萧华嫣行事风格与郑氏的行事风格一致,都是郑国公府延续出来的。萧袭月自然对这种方式很是熟悉。 “袭月姑姑,辛亏你发现真相,否则,阎罗殿里又当多了一个冤魂了!没想到萧华嫣长得貌美出尘、良善可亲,做事这般狠毒!不但杀害四姨娘,还嫁祸与你,着实可恨!” 秦琰对秦誉、萧袭月向来恭敬,加之曾经与萧袭月又同在文曲殿习字读书,是以还是叫她姑姑,很是恭敬,早前本命人搬来了凳子让萧袭月坐。萧袭月谢绝了。 “袭月遭人嫁祸虽然心头委屈,但是并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皇上初登大宝,若此事流传出去,天子眼皮底下还出现冤案,让人污蔑皇上,就实在不好。眼下证人们都已经将证据奉上,只等袭月二姐到殿,对质,便可请圣上定夺结案。” “好!就依袭月姑姑说的。来人,快去胶东王府,传萧华嫣进宫!” 太监得令,刚走到殿门口便停下了—— 胶东王秦壑,领了侧妃萧华嫣求见! 萧袭月嘴角勾起几不可见的一丝儿笑。料到秦壑会来,他定自大的认为可以以他的能力摆平一切。狂妄的男人,她今日就好好的打醒他!她可不是从前那个温柔无害的萧袭月了! “秦壑,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壑跪下,萧华嫣也低着头,跟随跪下。 秦琰脸色有些冷,远不再是当初那个完全懦弱宽厚的少年,多出许多的天子威严。 “胶东王,将军府萧玉如状告你的侧妃萧华嫣杀害将军府四姨娘,田氏,人证物证俱在,你作何说辞?” 萧华嫣脸无血色,跪在地上,斜眼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萧袭月。萧袭月正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唇角带着一丝讥诮的笑意。心头又是忐忑,又是憎恨!娘亲郑氏留给她的血书,她还一直记着。报仇! “皇上圣明,田氏确然死得冤枉。但,这些人证并不足以证明凶手就是孤王的侧妃萧华嫣。”秦壑很平静,似并不心虚。 “哦?胶东王的意思是,这些萧华嫣派去杀证人阿秋的死士的说辞,都不能说明什么了?”秦琰当然早已相信了萧袭月。 秦壑将那几个死士扫了一眼。几死士在他含着冰冷威胁的目光下,无不胆战心惊、心中害怕。 “既然圣上都说了是‘死士’了,若背叛了主人,那还叫死士么?这些人,根本不是孤王的侧妃派去的!至于是什么地方出来的,孤王就不得而知了。”含沙射影,他的意思便是指萧袭月伪造的证人!“几位壮士,你们可要想清楚了。作伪证、害清白之人,可是要天打五雷轰的,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生养自己的父母、陪伴自己的兄弟姊妹……” 秦壑后头几句话冷意越发的重,几个死士立刻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难道,他们的家人,又落入了胶东王秦壑手中!秦壑的本事和手段他们当然知道,所以,这一层可能也不是没有的!是以,都支支吾吾不敢再如之前那般作证。 萧袭月也是微微色变。秦壑竟把人从她手中救走了么?究竟是真的,还是说谎?可惜现在没办法派人去查看以怔真假。 “萧华嫣,这些人当真不是你派的?” 萧华嫣将几个死士扫了一眼,笃定道:“华嫣敢以性命担保,绝对不是。华嫣并不认识他们,又如何派他们去杀人灭口。华嫣实在冤枉啊,请陛下明察……” 萧华嫣似言真意切,十分委屈,扶着肚子,让人心生恻隐。 秦琰闻了秦壑和萧华嫣之言,也微微犹豫,虽然还是更相信萧袭月的话,但证人这一关确然是非常重要的,于是对着萧袭月。 “这……” 萧袭月朝秦壑走进一步。“那胶东王的意思,是说萧袭月随意拉的人来当做萧华嫣的死士、伪造人证,为自己脱罪、陷害胶东王殿下的侧妃了?” 秦壑对着萧袭月不服输的眼神,疑惑之余更多是不悦。 “正是。”两个字,说的中气十足,仿佛并不惧怕。 萧袭月却是笑了一声,对皇帝秦琰禀告道:“陛下,既然胶东王殿下认定这些死士是袭月随意拉来凑数的,二姐也不认识这些死士,那好,咱们再换证人!” 还有证人? 秦壑、萧华嫣,已经龙椅上的秦琰都是惊了一惊。没想到萧袭月还留了一手!难道,她早就料到有这一出? 萧袭月拍了拍手。“请陶公公将人传上殿来!” 陶公公高声宣——“传证人……” 殿门口进来一个女子,让萧华嫣立刻如同挨了晴天霹雳,跌在地上!!全身血液都无法流动了! 萧袭月对萧华嫣含了讥诮,问:“二姐,此人,你不会又不认识吧……” 那女子上前来,噗通跪在萧华嫣身前,磕了个头:“大小姐,你作恶多端,奴婢,实在不能再昧着良心帮你包庇了!就算今日死,也要揭穿你虚假狠毒的真面目!” 萧袭月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双手死死掐住这女子双臂,如同鬼魅一样的厉声:“锦绣,你是疯了么?!你知不知道在干什么!” 锦绣眼中平静而害怕,但是只有萧华嫣这么面对面的近距离才看得清,锦绣眼底有一丝狠毒的恨意。“小姐,奴婢只有这一刻,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从前,都是蒙着眼睛,所以才干了这么多错事,助纣为虐……” ☆、第110章 锦绣到来,萧华嫣与秦壑都是脸色一变。 秦琰将底下的一切看得分明,那丫鬟他认得,是萧华嫣从将军府就一直带在身边的丫鬟。下江南之行,他是见过的。 “这丫鬟朕认得,是锦绣。” 锦绣抱着必死的决心,跪地对秦琰道:“奴婢何其有幸,能让陛下记住贱名,虽死,而也无憾……” “好,你既然是证人,且将知道之事全部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不得有半点隐瞒!朕自会秉公处理,功者赏,罪者罚!” 功者赏,罪者罚。六个字入耳,萧华嫣已经心头大叫不妙,侧脸看秦壑,见他紧抿着唇,满脸阴郁,显然也是非常棘手了。 锦绣瞟了一眼萧袭月,萧袭月给了她一个眼色,示意她说,她定然会实现答应她的事。 隐忍了多久,为的,就是彻底让郑氏母女遭到报应!她一直以为自己隐瞒得甚好,却没想到还是被萧袭月识破,昨日让暗卫将她秘密请去了平津王府。她一直没打算信这个深不可测的女人,可,萧袭月竟然将她所有全数说了出来。让她在她面前已经没有秘密可言…… 萧华嫣看见了萧袭月与锦绣使的那眼色,心头大怒!萧袭月这个贱人,竟然将锦绣收买!锦绣知道的秘密何其多,若说出来,她……她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萧华嫣用眼神狠狠盯着锦绣,威胁之意已经溢于言表!只要她敢多说一个字,她就扒了她皮、挫骨扬灰!! 锦绣受了萧华嫣一眼,并不害怕,恨了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着: “罪奴为虎作伥、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请求陛下恕罪,但求在遭受报应之前,能将罪大恶极之人绳之以法,揭开她的面具!一年半前,大夫人将锦绣从国公调入将军府,目的便是让奴婢为当时的大小姐、而今的萧府二小姐胶东王府嫣侧妃出谋划策,坑害四小姐萧袭月。此后西山围猎之行,早上四小姐被暴民拦住、遭受生命威胁,也是罪奴与华嫣大小姐谋划,再后来的西山上的杀手,也有华嫣大小姐的参与。再后来陛下亦知的江南之行,平津王殿下与四小姐几番涉险,并不是长文大公子一人所为,大小姐也参与其中……” “你住口!!你竟为萧袭月所收买,说吧,萧袭月到底答应给你什么!你要这样陷害我、帮她……”萧华嫣捂着小腹,怒气、委屈、惧怕交加。 “小姐,奴婢几次听从你的计谋,几次险些害死四小姐。奴婢和四小姐是仇人,又怎么会帮她?奴婢只是坏事做够了、做累了,不想再跟在您身边,一直做下去,所以回头是岸。大不了就是一死,只愿稍微减轻些罪孽,死后到阎罗殿能少受些罪。” 萧华嫣信鬼神,一直对死后的刀山火海很是惧怕,此番听了锦绣之话,硬是怔愣了片刻,才回道:“胡说!你分明是受她收买,故意害我!” “大姐这般着急地往妹妹我身上泼脏水,是心虚怕死了么?再者,陛下还没让你开口辩驳,你就这般大呼小叫,就不怕再加个大不敬之罪?”萧袭月徐徐说道,看萧华嫣的眼底已经冷中生了笑意,看得萧华嫣又恨又莫可奈何,只能咬碎一口银牙! 秦琰听了萧华嫣干的那一大串坏事,已经满心愤怒!“锦绣,你继续说!给朕都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萧华嫣还干了些什么!” “是,皇上。” 事件不少,锦绣一直说了许久。她越多说一句,萧华嫣的脸就越白一分,到后来手心、背上、额头已经具是冷汗!脸上紧绷着薄冰,只怕动一下表情整张脸上故作的镇定就会崩碎了!而秦壑,脸色越发阴沉,深黑不见底的阴沉中,失望与冷怒从那潭底浮上来,越来越多,直到将整双眸子占满!原来,他所知道、所猜想的那些,只是冰山一角。这个女人,他一直欣赏了那么许久,将她当做幽兰一般的女子,却不想…… 秦琰以及殿上伺候的太监、宫女等等,无不是吃惊侧目萧华嫣,知道杀害将军府四姨娘田氏之事多半与萧华嫣脱不开关系,却不曾想,这件事与从前她做的那些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其母郑氏因为抢夺正室之位,杀害了杨花村三百多条人命!萧华嫣为了争宠、因为嫉妒,谋害亲妹、杀害无辜!看来,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锦绣终于说到了末尾。“毒杀田氏之计,确然是萧华嫣所为!是奴婢听从萧华嫣的吩咐,亲手抹了毒,将毒鸟挂在萧袭月院子中,亲眼看着田氏之婢女阿秋把笼子提走!彼时萧袭月早已出府,与平津王殿下出城了。” 萧华嫣已经跌在地上,全身被骇得没了力气,脸上没一丝血色,强撑得镇定被惊惧逐渐取代。对上萧袭月含笑的眸子,恨意滔滔的泪水漫上来。萧,袭,月!!是她害她!! “二姐不知还有什么辩驳的么?或者,这你娘亲从郑国公府讨过来的锦绣丫鬟,其实你也不认识?不过,袭月觉着,多少人说二姐善良美貌,仙子一般不染纤尘,或许这其中有误会、有苦衷也说不定。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说二姐是好人,应当……大概就是好人吧。”萧袭月语气很是平缓,与萧华嫣的恨色和狠意形成鲜明对比。 “……”萧袭月是在故意羞辱她!可恶,可恶至极!!“萧袭月,你落井下石!好生狠毒!!” 秦琰隐忍着怒气。“萧华嫣,你可认罪?!!” 萧华嫣身子因为气怒和惧怕有些发颤,歪歪咧咧地跌在地上,正了正身子跪地,“华嫣……华嫣,认罪……” 萧华嫣声音略沙哑,整个人如同抽掉了生气,头发和裙子虽然还是华贵的,却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丑陋!心肠狠毒了,不论穿着多精致华贵、戴的香串子多么芳香宜人,那骨子里散发的恶臭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萧华嫣狼狈的跪趴在地上,萧袭月心头的快意如突然失去了阻挡的山泉,从堵了两世的胸口畅快奔腾而下,冲刷着旧日的伤口,从没有过的热血沸腾、从未有过的快意!萧华嫣的面具,终于被她亲手撕破!!从她死去的那一刻,从她重生的那一刻,她的目的,就是让这对恶毒的母子,恶有恶报! 正在众人以为此罪大恶极之案可以结了之时,突然,萧华嫣朝萧袭月冲去、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匕首!! 刀光一闪,鲜血滴滴答答落地! 太监吓住了、忙高呼——“来人,护驾!!”“制住那疯妇!”“救人!!” 那匕首是直直冲着萧袭月脖子划去的!萧袭月挡了一挡,手背被划破个大口子!而身前又突然堵了一座山一般,接着是“啪”的一声耳光,萧华嫣一声痛哼。 “还没闹够吗!!你究竟何时才罢休!” 男人的声音已经冰冷气怒到了极致!如同隐忍到即将要爆发的火山!是秦壑闪身挡在萧袭月身前,一把握住了萧华嫣的匕首,给了萧华嫣一耳光! 萧华嫣含泪,透过模糊的视线盯着秦壑。他说过要保她的,可是他现在却为了这个女人,当众打了她一耳光…… “你,喜欢这个女人?”萧华嫣的声音颤抖,恨到极致,满腔满肺都是火辣辣的恨,怒! 面对萧华嫣质问的眼神,秦壑只是低沉着声音,呵斥了一声——“罪妇,还不快跪下、求陛下恕罪!” 擅自带兵器进晁庆殿,已经是死罪! ☆、第111章 罪,妇。萧华嫣从秦壑口中听见这两个字,双腿一软,跌在又冷又硬的地上,从里到外凉了透!眼睛在萧袭月和秦壑之间来回看了几回,越看越恨萧袭月,越看越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殿上太监来禀告秦琰—— “陛下,萧将军求见。” 萧华嫣一听,心头又扬起一丝希望。 秦琰略皱了皱眉,想起先前在萧袭月带证人上殿之前,秦誉曾请求过。若案子没有审完定案,不要见萧云开。 “不见。”秦琰斩钉截铁。 萧华嫣最后一丝希望,尽数化作泡影。 “萧华嫣,你谋害亲妹、累及皇室,死罪不可逃!来人,将萧华嫣收押天牢,择日游街处斩!其婢女锦绣,为虎作伥,是为从犯,虽悔悟弥补,亦不能逃脱死罪,同收押天牢,处斩!” 游街处斩!!萧华嫣脑子里轰隆一声,已经无法思考。锦绣虽听见自己也要被处斩,但并不难过,反而侧头看着萧华嫣,嘴角化开了笑意。 “陛下!请看在孤王侧妃怀有王孙的份上,饶她一命。” 秦壑跪在萧华嫣身前,求情。 “王孙?”秦琰也是吓了一跳,这才仔细看了看萧华嫣的衣着,果然衣裳宽松。 “华嫣已经怀了孤王的骨肉。请看在陛下未出世的侄儿份上,饶了华嫣的死罪!孩子,是无辜的。” “这……”秦琰本就心底善良,此番听了萧华嫣有身孕,砍头就是一尸两命,又有些不忍。 锦绣见皇帝犹豫,大急。“皇上。孩子无辜,可是那些被萧华嫣害死的人又何尝不无辜呢?请陛下圣裁,不要让死去的冤魂,不能明目啊!” “这……袭月姑姑,你怎么看?”秦琰问萧袭月。 “二姐怀有身孕,若被处斩,确然可怜,但,若处处法外开恩,那立法又有何用?有法而不遵,国将不治,天子之威将受损。请陛下三思!!” 萧华嫣颤抖着手直指萧袭月,恨声道:“萧袭月,你就是想让我死!你就是想杀了我!” 萧袭月不再如之前那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迎着萧华嫣的目光直直对视回去!“没错!我就是要你死!大恶不除,我心不快!你一日不遭报应,我就一日不能快活!要你命的,不是我……而是天!!” 萧袭月的话饱含着前所未有的冷意,气势逼人,显然不愿退让半步!若谁敢包庇萧华嫣之罪,必然是要与谁对立到底,休想罢休! 秦琰本是心软了,此番见萧袭月的愤怒,立刻警醒了自己。 “萧华嫣,你罪大恶极,本该立即处斩!但看你伺候胶东王多日,又怀有身孕,便允你产下王孙之后,再执行!” “皇上……” 秦壑还要再说,却被秦琰打断。“五皇兄,你无需再多言。朕意已决!朕初登大宝,又亲审此案。若连萧华嫣这样的恶毒女子都包庇,又如何能治理江山、以服百姓?此案,就此了结!” 萧袭月上前,对秦琰道: “皇上,按照我朝律例,罪大恶极之人将以竹简书写其罪状,昭告天下!若是皇室之后,还应将其发肤悬挂于罪人祠,以受后世唾骂!还请您拟旨,将萧华嫣条条罪状书写下来,昭告天下!如此,也能显示天子之明察秋毫,我北齐律法之严明、公平!!” 萧袭月声音洪亮,其气势不容人有异议,比之平素的大臣还要咄咄逼人!!秦琰有几分忌惮,又顾忌地看了一眼如同酝酿着狂风暴雨的秦壑。两人都不是好惹的主儿。 萧袭月见秦琰犹豫,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手背上的鲜血怵目惊心。“请皇上圣裁!!” 锦绣、萧玉如、死士连声附和—— “请皇上圣裁!!” “求陛下还我冤死的娘亲一个公道!” “求皇上圣裁……” “……” 大殿上,此起彼伏、回响着求书写萧华嫣罪状昭告天下的声音,如同巨大的钟,嗡嗡嗡地回响在萧华嫣的头顶!好似老天爷要索她命的惩罚声……报应,真的是报应么…… 萧华嫣崩溃,尖声哭喊——“不,不!!!”她还没凤临天下,她还没万古流芳,不!! 然,萧华嫣还是没能逃脱!秦琰在萧袭月威逼鞭策下,狠了心,坚持公平。下旨,书写罗列萧华嫣条条罪状,昭告天下!待其生完孩子之后,游街示众并处斩刑,以儆效尤!其发肤,悬挂于北齐罪人祠,受子孙唾骂!处斩之前的这段时间,便关押在天牢中! “萧袭月,萧袭月!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萧华嫣被拖走时,一路高声咒骂着萧袭月,张牙舞爪、狰狞可怖!哪里还有往日出尘的高贵端庄。不染纤尘的善良美人,终于撕下了她的面具! 审案完毕,皇帝秦琰听了一太监的耳语匆匆离开。秦誉没有出现在殿上,原因嘛……便是他应萧袭月的要求,在懿宁宫中拖住了陈太后,保证陈太后不横插一脚,蛮横的救走萧华嫣! 秦琰离去之后,秦壑紧紧盯着萧袭月,脸上肌肉都已经在抽搐,那双眸锋利如刀刃,恨不能将她的骨肉刮开一般! 萧袭月被秦誉盯得怒火中烧。前世,她以淫-妇之罪名,被他下旨打断了腿、废去后位,斩下发肤悬挂于罪人祠,受天下唾骂!他当时可有心疼半分?可有想过她曾经端茶送水照顾他那么些年,就算没有感情也至少有些苦劳么?没有,他没有! 萧袭月怒极,反而灿烂得笑了起来。“胶东王殿下,眼睛可是杀不了人的……” 她的笑,狠狠刺痛了秦壑的眼睛。 秦壑的呼吸沉重如肺里灌了铅水!用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低沉声音,咬牙道: “你得意不了多久了!陇上老人已经被我囚在了地牢中……”不用多久,他就能知道她与秦誉身上那些反常,背后究竟掩藏着些什么秘密!将他们一网打尽! 萧袭月听见陇上老人几字,只是微微眯了眯眼、露出些冷寒之色。 “还是那句话,胶东王殿下尽管查便是。我萧袭月,从头到尾,没有欠过你一点恩情!没有半点对不起你!不怕你知道,就怕你不知道!你尽管查!” 萧袭月亦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回了他,说完甩手转身,没有一丝留恋,走得干净利落!!没有回头! 秦壑握紧双拳看着萧袭月决绝的背影,心头的怒火并着疑惑,越烧越旺!!究竟她的背后藏着什么秘密?从第一眼看见萧袭月开始,他就能清晰的感觉到她在恨他!并且恨得强烈!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 他一定要知道!! 萧袭月走在前头,秦壑走在后头,他步出大殿,正看见广场上秦誉急匆匆的走来,一把捧住萧袭月流血的双手,着急发怒。秦誉性子老成、冷漠,除了对着萧袭月,还从没看见过他这么激动的样子! 远远的,二人的交谈声音有些朦胧——“谁伤了你?”“……不小心……”萧袭月没说实话,似懒得解释,也似是因为秦誉的激动而吓了吓,怕他做出什么来。“不小心?几十岁的人了还不小心?”“……”萧袭月心不甘情不愿地被秦誉一把打横抱起,快步离开,约莫是去找大夫止血了。萧袭月身子纤弱,秦誉身子伟岸高大,看着很般配…… 二人走远,声音渐渐听不见了。秦壑眼中映着那成双离去的人,眸子阴沉得没有半点光。这一幕,如同一根尖刺,扎在他心头,毛躁又生疼,怒火蹭蹭地冒! 他败了? 不。只要他活着一口气在,绝不会允许自己失败!隐忍这些年头,还有什么是不能忍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摸清楚他们二人身上的秘密,找出他们超常的源头…… 萧,袭,月…… ** 是夜。 萧华嫣被收押天牢,负责调查核实、书写萧华嫣罪状的人已经带着圣旨去了将军府。 将军府上下都跪地,听候皇帝旨意。 “萧家二女华嫣,心肠恶毒,数次谋害亲妹未果,累及皇室受伤,后因嫉恨毒杀田氏,罪大恶极,现命钦差前来核实罪状,书写罪人书,以便昭告天下。将军府上下不得阻挠,钦此!” 萧云开听完昭告天下四个字,已经瘫软在地。将萧华嫣的罪状昭告天下,那岂不是将他的治家不严、偏心包庇也一同昭告天下了吗…… “大将军,接旨吧。” 宣读圣旨的是陶公公。陶公公瞧着这跪了一地、脸色煞白的萧家人,越发自得——他的眼光还是很准的,早就看出来了那萧四姑娘不是好惹的,他日定然飞黄腾达。若是同傅长安公公一样站错队,那可就不妙了。傅长安曾与萧家人合谋,在平津王殿下还是三皇子的时候,帮着萧华嫣抢夺了萧袭月为三皇子治伤恩人的名头,欺上瞒下,可说是欺君之罪!便是一个字——死! 萧云开的脸、唇具无血色,嗫嚅着,已经说不出话来,颤颤巍巍的接过圣旨,耳边,回响起一两年前,他家法处置萧袭月、说要将她打死的时候,萧袭月所说的话——‘萧云开……你今天若打不死我,他日……我定让你们全部……全部生不如死!’她那时,目眦欲裂的盯着他,嘴角冒着鲜血、一字一句的说着,如同修罗。而今,却如应了她的诅咒…… 屹立百年、仁义无双的将军府,都毁在了他的手里…… “老爷,老爷!” “快,快叫大夫!” 萧云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而后两日,钦差在府上将萧华嫣大小罪状,仔仔细细都抄记了一遍,没有遗漏半条。第三日,昭告天下! 盛极一时、以仁义宽厚声名远播的忠勇将军府,而今,已经成了连出三大恶人的恶人窝!郑氏,萧长文,萧华嫣,一个平京城亲厚仁德的第一夫人,一个儒雅高尚的第一公子,一个不染纤尘、传言“长虹贯日”观音娘娘转世的第一美人,竟全都是大坏蛋!! 他们欺骗了多少人的眼睛,而今就有多少的愤怒、与唾骂!只怕那唾沫星子,都能将将军府淹没! 忠勇将军府的匾额,那“忠勇”二字不知被哪个胆大、嫉恶如仇的人,糊上了牛粪,散发着恶臭。路过者,无不捏着口鼻鄙夷那方门第,连乞儿都无例外…… ** 萧华嫣被收押天牢,不过牢房布置还算过得去,每日吃食也没有克扣,但比之在将军府和胶东王府的锦衣玉食,当然是不能比的。 没了精致的衣裳,没了金银发钗,也没了婢女梳头伺候,萧华嫣蓬头垢面,呆在牢中,连着两日叫骂诅咒萧袭月,到这第三日已经没了力气,嗓子也哑了。 “萧袭月……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挖你眼睛、割你的舌头……” 萧华嫣咒骂的声音粗哑,在阴暗中很是悚然。 而就在这悚然的阴暗中,传来了萧袭月的声音——“二姐,你就这般喜欢做鬼么?要不要妹妹我,帮你一把?” 萧袭月的声音响起瞬间,萧华嫣如临大敌。 ☆、第112章 萧华嫣惊恐盯着萧袭月:“你,你要做什么?”目光落在萧袭月身后端着毒酒的荷旭身上。荷旭表情不善,萧华嫣立刻嗅出了危险。 “萧袭月,你若敢毒死我,你也是杀人凶手,逃不掉!” “毒死你?”萧袭月冷笑了一声,“我怎么会毒死你呢,二姐,妹妹还等着看你游街、受万人唾骂呢……我,受人所托,来毒死他的……”萧袭月目光落在萧华嫣肚子上。 锦绣答应出面、拼死作证的条件,便是要萧华嫣母子都遭报应而死!既然答应了人,就不能失信不是?萧袭月给荷旭递了个眼色,荷旭得令忙上前去。 “你、你好毒的心肠!休想,你休想!”萧华嫣一听是要打掉她孩子,立刻煞白了脸,再没有刚才的硬气,哑着嗓子大喊——“来人,救命!有人要害我的孩子,救命!谁来救救我的孩子……来人啊……” 萧袭月眼中含恨。她的儿子鸿泰被溺死沉潭的时候,已经快五岁了,比现在的萧华嫣肚子的种可怜得多!那时候,鸿泰在她面前凄惨的喊着“母后救命”,而她刚被施了杖刑,鲜血淋漓,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子被当做平津王的孽子处死,那种痛,深入骨髓,永远不会忘记…… “萧华嫣,你记住,这一切都是你欠我的!你这所有,都是罪有应得!” “欠你?我何时欠了你,明明是你欠我,萧袭月,是你欠我……”萧华嫣歇斯底里,已经如同疯了一般,指着萧袭月的肚子。“萧袭月,你以为你能过得安生么?我萧华嫣用命诅咒你,诅咒你的孩子,他日定然惨死,不得超生!!比我们母子死得更惨!!” 萧袭月捏紧了拳头,咬牙:“荷旭,还愣着做什么!伺候嫣侧妃娘娘饮酒!” 荷旭端酒上前。“嫣侧妃是自己喝,还是奴婢‘喂’您呢?” “不,我不喝,我不喝!!” 荷旭阴测测地眯了眯眼睛。“那就不能怪奴婢了!嫣侧妃恕罪……” 荷旭将毒酒强行灌给萧华嫣。 萧华嫣“唔唔”反抗着。 正这时,萧袭月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带着杀气的冷凝声音——“萧袭月,你若敢伤本王的孩子半分,你休想活着走出这道门!” 秦壑带了人急匆匆冲进来,刀剑和鞘撞击发出叮叮的响声,将她包围,肃杀紧绷之气立刻升起! “原来是胶东王殿下。”萧袭月将凶神恶煞围着她的一干高手看了一遍。“殿下这般紧张,看来对二姐用情至深呐。” 她在嘲讽他。秦壑抽了抽嘴角。对于这个女人,他的内心复杂而又有些矛盾。他应当不喜欢她这个类型的女子,可是,潜意识,就是不能不在意,又恨,又…… 萧华嫣终于看见了救星。“殿下,殿下,快救救咱们的孩儿……”转而又对萧袭月道:“萧袭月,你识趣的就快些把解药交出来,否则你今日也要给本宫陪葬!” 萧袭月只是瞥了一眼萧华嫣,便盯着秦壑,满眼都是轻飘飘的戏谑。 秦壑挥去被萧袭月那双昏暗中熠熠发光的眼眸勾出的思绪,坚定了神色。“解药交出来!” 萧袭月笑了一声。“解药?我若说没有解药呢。” 秦壑握紧了拳。“你若不交,就休怪孤王不客气了……拿下萧袭月!” 高手应声而上,上去活捉萧袭月。 萧袭月并不慌张,也不躲避,千钧一发之刻,听萧袭月道——“补神安胎之药还需解药,呵,我萧袭月还是头一次听说。倒是胶东王,你若动了本宫一根毫毛,只怕今天走不出这个大门才是真的!!” 萧袭月话毕,忽然从暗处涌出十数个暗卫,将秦壑以及一干高手全数包围。暗卫武功高深莫测,一柄刀已经快如闪电的架在了秦壑脖子上。 秦壑虽面上不动声色,但眼睛底也浮起一抹惊色——这些高手何时潜伏的,他们竟然都没有一丝察觉! “你说那是安胎之药?” “当然。胶东王以为,每个女人都如二姐这般狠毒么?” 萧华嫣不信。“不可能,一定是毒-药!你刚刚亲口说了要害死我的孩子,你亲口说的……” “亲口说的便是真的?那二姐还亲说要将我挖眼割舌、要用命诅咒本宫的孩儿不得好死,那这,也真的了?” “你……你强词夺理!殿下,不要信她!这酒定然有毒!” 秦壑一挥手,一个年纪稍大的大夫上前诊治。这大夫是他带来给萧华嫣看身子的。 老大夫上前诊了一回,查验了一番,禀告:“禀殿下,这酒,嘶……确实是安胎的,没有毒。” 萧华嫣愣了愣,犹自不敢相信只是虚惊一场。 “胶东王殿下,这酒里可没毒啊,你听见?” “……” 秦壑对上萧袭月的戏谑冷笑,皱了皱眉头。虽然很难相信萧袭月有好心,但是,这大夫是他府上多年的老大夫,医术高明,不可能连酒里有毒没毒都验不出来。 “既然没毒,此事便罢了,是孤王错怪萧侧妃了。萧侧妃请回吧!!” 萧袭月也不多理论,挥手,暗卫尽数又隐藏了起来,不见人影,与秦壑擦肩而过,自顾自出了牢房。 荷旭跟在萧袭月身后,思量了一阵儿,有话又不敢问,被萧袭月看了出来。 “有话便问吧。” “是,娘娘。”荷旭瞟了瞟左右,没人,才问。“娘娘,您拿安胎药给萧华嫣喝,不是便宜了她么?咱们……咱们不是来……那酒真没毒么。” 荷旭只见萧袭月眸底的笑意有些高深莫测。 “胶东王已经亲自请大夫确认查验过,当然不会错,那酒里,当然没毒。” 酒里没毒,并不代表喝了不会中毒。毒,在杯口上!那毒进腹并不会发作,必须得遇上安胎药才会渐渐加深,直到一日,毒发……秦壑每日送去给萧华嫣的饭食汤剂都有安胎药的成分。她可没有杀人夺命。 秦壑亲眼看见、亲口承认的没毒,那此事可就不关她的事了。 没错,她就是故意让秦壑撞见的! 答应了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给萧华嫣送安胎药?她萧袭月还没有疯! 萧袭月出了天牢,便有马车来接——是秦誉派来的。 这两日秦誉忙得要脚不沾地了,虽然同塌而眠,清醒着相见的次数并不多。 “平津王今日进宫了么?” 小成子有些支支吾吾。 “说。” “王殿下,王殿下去国公府了。” 国公府。平素秦誉去哪里,都会让她知晓行踪,这两日却没有告诉她。竟是去了国公府? 他去哪里做什么? 萧袭月想着,忽然想起北上前,陶公公叮嘱她的话。他说,陈太后有意将国公府的一位小姐配给秦壑当正妃。此女容貌出众,也是众星捧月的人物儿,而且,与她的长相有几分相似。最要紧的,她是秦誉的旧识。换句话说,旧识青梅竹马。 她有着前世的回忆,记得这个女人,她叫郑舒窈。 但萧袭月还从没有从秦誉口中听说过她。从没有听说过,所以,才越发有些不同吧? 马车行到王府门口。荷旭撩开帘子,扶萧袭月下车来。天儿正下着大雪,冷得紧。 “娘娘小心地滑。” 萧袭月刚下了马车,府门口等着她的小厮连忙上前递上暖手炉子。萧袭月接过,冻僵的手立马暖和了。这,是秦誉从前送给她的,那会儿他们还没成夫妇。后来她又扔回去还给他了。 “殿下今晨出门见似要下雪,天儿冷,所以吩咐奴才准备好烤手炉子在这儿等娘娘回来,还说里头已经吩咐人备好了安神补身子的药,让娘娘回府就赶紧儿地记着喝了,凉了不好。”小厮解释道。 荷旭闻了小厮的话,对萧袭月道:“娘娘,殿下对您真真儿是细心,府中的美人哪个能得殿下多看一眼?娘娘真是好福气,虽然暂时身居侧位,但比起多少正室嫡妻还要荣华锦绣。” ☆、第113章 齐国几百年历史,懿宁宫里太后几十年一换,宫殿如故,物是人非。 高太后故去,而今是陈太后的天下!昨夜有杀手偷入懿宁宫刺杀太后,全数被剿灭,不费吹灰之力! 陈太后听了安插在各藩王府上眼线的禀告,将线人都挥退了去。此时外头苍穹正是乌压压地、飘着不大不小的雪,殿屋里熏烟缭绕,有些昏暗,显出几分神秘,那一抹身披白狐裘的身影就比较显眼了。 昌宜侯,周宇。 “宇郎,你说,咱们是先削了胶东王,还是平津王?恩?”陈太后声音含媚,倚在周宇肩膀上。 周宇眉间有几不可见的一点皱痕,接着又消失不见。 “胶东王事事隐忍不发,暗中蓄积势力,不知深浅。隐忍之人,恐怕比显露之人更加可怕。” “说得好。隐忍之人,确然是比显露之人更加可怕。”陈太后此话听似顺着周宇之言,然而却是看着周宇一字一句说的。 意指的,是他。 周宇冷冷一笑。“太后若是怀疑昨夜的杀手是我派的,直接将我下令处死不就可以了?左右,你多的是手段,朝中被肃除的大臣哪个不是随意安插的罪名。” “宇郎说的哪里话?哀家怎会处死你呢?你让哀家先除了胶东王,是担心着你的心上人吧。啧啧,可怜呀可怜,你那么担心着人家,可人家根本就不领情、不知道,她可都怀上别的男人的孩子了,你却还为了她的性命,委屈在哀家身边卖命……”陈太后语气意有所指而带着些戏谑,让人听了很是不舒坦。 周宇话有些生硬,却还是顾得全面。 “太后说的哪里话,能为太后办事,臣,不委屈……” 太皇太后丧事渐渐办妥,诸王本该各自回到自己的封地去,但,一场暗中的屠杀即将开始。 周宇离开之后,在一旁伺候的莲嬷嬷瞥了一眼陈太后,问了一回。 “娘娘,萧华嫣之事,您打算如何处置?若就此下去,恐怕咱们会损失一个得力卧底。” 陈太后一听“萧华嫣”三字,哼了一声、重重的拍了一掌茶桌。“萧华嫣看似一直将秦壑的行动上报给哀家,但实际那些讯息并不是最紧要的!竟还敢背着哀家擅自怀上孩子,还想哀家去救她?做梦!” “是是,太后息怒,为一个萧华嫣气坏了身子不值得。”莲嬷嬷忙顺着陈太后说。“只可惜了这么一个好苗子,若她忠心些,恐怕也落不到今日这下场。” “哼。忠心?”陈太后挑了挑眉梢,抚了抚长甲,“她想要的,可不是当哀家的细作而已。心比天高,只可惜遇上了萧袭月,栽了。凤临天下,可不是人人都行的……” “太后娘娘貌美无双,智勇双全,萧华嫣如何能比。凤临天下就只是个笑话……” 莲嬷嬷见陈太后似无心相救,不敢再提,默默的在一旁立着。她早前收了人的银钱,来问问陈太后的意思,恐怕以后是不敢再收这银子了。萧华嫣心狠,机灵,长相也极为出众,若没有萧袭月,定然是人中龙凤,可惜了,可惜了…… 天牢中,萧华嫣看着饭菜中隐藏的字条,心又凉了一截。恨声将字条揉了,使劲一摔。陈太后那老毒妇,竟然将她利用完了,就不管不顾了!她早知道,陈太后就是兔死狗烹的主,也没有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眼看肚子一天天凸显,她诞下孩儿之日,就是她的死期啊! 萧华嫣心焦如麻,关进牢里这些日似老了好几岁。 而今,只看这两三个月,能不能有转机了。正这时,肚子突然阵阵绞痛!如同刀绞! 怎么回事! “来人!救命……痛……啊……好痛……” ** 此刻,胶东王府的地牢中。 秦壑正在审问着上回哄骗回胶东王宫的老人。老不容易才又抓到的。牢里老头儿背对着他,正吃得高兴。 秦壑脸色有些不好看,身旁的随从也一脸怒气,呵斥陇上老人。 “老头儿,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殿下问你话与你交易,是你的荣幸,你竟还不闻不理的吃东西,好生不识好歹!喂,叫你呢!” 随从刀鞘一横,直杵在了陇上老人面前。 陇上老人这才将肉块一扔,发了声儿。“食不言寝不语,吃个东西到处狗吠……扫兴。” “你说谁是狗!” “退下!不得对老先生无理,还不快赔罪!” “是,殿下。”随从心不甘情不愿鞠了一躬,“老先生,请恕罪。” “这还差不多。” 秦壑让下属都站远了些,态度还算礼貌:“陇上老先生,孤王只要你一句话,你究竟愿不愿意帮,若不愿,孤王立刻放你离去。” 陇上老人瞥了秦壑一眼,摸了摸染了油星儿的胡子。“帮又有何难。不过,老儿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你要知道前因后果,可以,我需要你三十年寿命作交换。” 随从一听火了,想要上前劝阻,被秦壑扬手止住了。 “老先生此话可当真。” “陇上从不打诳语。不过,老儿也要提醒殿下,你本是帝皇之命,若舍了这三十年换一段尘封的记忆,恐怕不划算。”陇上老人说完,又“嘶”了一声。 “老先生有什么话请直说。” “不过……你若不知道那段前缘,恐怕此生命数也将改变,帝皇之命或许危矣。”秦誉和萧袭月二人可厉害得紧,现在的秦壑恐怕不是对手。他既然答应了秦誉帮他们,他当然是站在他们那一队,秦壑嘛……大概帮帮就好了。他老头子也没剩多少命了,正好再赚他个三十年!多活一阵儿。 “三十年,老先生,未免太贪心……”秦壑眸中含了冷光。“若我给你三十年,那我还剩多少寿命?” “这……老儿也不知晓,阎王爷管的事,老儿哪能算得出。殿下考虑清楚,明日来告诉老儿吧。这牢老儿也呆腻了,想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 陇上老人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若不是为了躲着秦誉,他才不会憋在这牢中。最近秦誉被国公府之事缠身,他才终于能够放心出去了。那家伙,可比秦壑鼻子还灵!他也是一直盘算着秦壑的三十年寿命,所以才心甘情愿呆在牢房中。 - 是夜,秦壑在房中孤灯难眠。萧华嫣被关在天牢里,虽然他知道萧华嫣是太后的细作,但,她并没有将他要紧的消息禀告给太后。这,他知道。 秦壑手里拿着一方手帕,轻轻的嗅一嗅,有一股女子的香气,但又不似胭脂的甜腻,而是一种清冽的香味。 这方手帕,是那日萧袭月遗落在牢中的。 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前缘? 有一种直觉,让他深深的相信,萧华嫣、萧袭月、秦誉,与他定然有着什么联系。 秦壑正深思着,忽得下属来报。“娘娘在牢中腹痛难忍,情况紧急,恐怕……恐怕胎儿难保!” “什么?!” 秦壑惊。萧华嫣若滑胎,那便是死期。 秦壑忙赶到牢中,萧华嫣半身都是血,凄厉的叫着。“殿下……救我们的孩子……救……救他……” 其状甚是可怜,秦壑一边安慰,一边吩咐随从。 “传令,封锁消息,今夜之事若外传,全部杀无赦!” “是,殿下。”随从回头——“可都听见了?” 牢中看守的狱卒个个脖子上都架着刀,闻言双腿打颤,连连点头。 直到天明,萧华嫣的情况才稳定下来。 大夫禀告:“殿下,嫣娘娘情况不容乐观,虽然暂时保住了胎,但胎儿恐怕迟早要滑,早着三五天,迟,也顶多半个月。” 秦壑脸色凝重,挥手让大夫下去,抚了抚萧华嫣的散乱的头发。萧华嫣半昏半醒,听见了那话,泪水滴答,捧住秦壑的手,用最后一丝力气道:“……殿下……是萧袭月,定然是萧袭月干的。若不除她,你我恐怕性命不保……眼下,早些查清她与平津王背后的秘密……才是要紧……” “你知道?”他在查问陇上老人。 萧华嫣也没法隐藏她知道这事情。点了点头。 秦壑本是不喜欢被人监视,但,现在不是盘问萧华嫣的时候,但看她半身都是血,他又怎忍心再将她如何。两年来,他亲眼看着她从高处陨落,从不可触摸的月亮,变作而今的脚底泥巴任人踩踏,他几次的袖手旁观,又何尝不是助人害了她。 秦壑从天牢出来,黎明已至。 秦壑望着东边儿那丝染了些许红的天光,打定了主意!萧华嫣说得没错,若不尽快查清,恐怕,他不是三哥秦誉的对手。秦誉手段厉害,将他潜藏在暗处的势力步步据为所有,而下似又有吞并国公府几代钱财的野心!他若得逞,恐怕…… 要除了他秦壑对他来说,就如踩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了! 若那老人说的是真的,他如果真的想起什么来。他就不信,有法子施术就没有法子解术! 秦壑一回府就直奔地牢,正见陇上老人在牢中等他等颇有些不耐烦了。 “殿下若晚来些,恐怕老儿就已经走了。你,就再也不能知道想知道的事。” “多谢先生留步。孤王已经考虑清楚,三十年寿命,孤王换!” 陇上老人见秦壑的三十年寿命到手,心底略喜,但面上还是没有表现出来。“好,今日便可施术法。三日之后,你便可想起所有。” 秦壑眯眼,取出一粒药丸。“请老先生服下,若三日后孤王知道了想知道的,便给你解药。” 是毒-药!陇上老人来去无踪,他可不能完全相信他。万一拿了他寿命,他又什么都没想起来…… 陇上老人一口服下,并不惧怕,然而,其实那药丸根本没入口,而是藏在蛀牙洞里…… “老儿也不让殿下白亏了三十年寿命,再附送一人给殿下。且将嫣侧妃的生辰八字也取来。”萧袭月、秦誉两人,对萧华嫣、秦壑两人,这样,才精彩嘛!他活了不知多少年岁,日子也乏味得紧了。 ☆、第114章 萧华嫣牢中险些滑胎之事,终究纸包不住火。而且,萧袭月还是一簇能烧化她骨头的地狱之火! 当夜看守天牢的一狱卒被颜暮秋捉了来,丢在萧袭月面前。 “娘娘,人带来了。” 萧袭月将安胎的参汤喝完了,才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狱卒。狱卒害怕不奇怪,他怕的不光是萧袭月,更怕的,是秦壑昨夜里说过,若是谁泄露出去,那便是没命! “说吧,你都看见了些什么?” “娘、娘娘,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啊,什么都没看见,娘娘饶命、娘娘饶命……”狱卒跪地连声大呼饶命。 萧袭月皱了皱眉,觉得好气又好笑,凛然道:“本宫何时说过要你命了?不过,你身为狱卒,看守天牢犯人是你本分。可你却说什么都没看见……那你这双眼睛,拿来又有何用处?” 狱卒对上萧袭月看他双目的眼神,倒抽一口凉气,吓得连声求饶命,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若被挖了眼睛,那可不比死了好受啊!眼下朝廷动乱,律法说严就严,说不严也不严,全看得罪的人物儿是谁!显然平津王府的人比胶东王府的更不好惹! 萧袭月吩咐香鱼赏了狱卒一锭银子,声音柔和了几分,和颜悦色。“你这双眼睛长得甚好,看到的东西本宫也甚是满意。有过便罚,有功当赏,本宫向来赏罚分明,这锭银子,是赏你的。今后用你这双眼睛给本宫仔细的看,若看得好,本宫还有赏,若看不好……” 萧袭月尾音儿拖得长,有威胁之意。狱卒捧着银灿灿、沉甸甸的银子,又是欣喜又是害怕,连连点头。“谢娘娘赏赐,小的一定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的瞧、仔仔细细的瞧。” 打发了狱卒,萧袭月半卧在榻上小憩。自从怀了身孕,她是越发疲懒了!人家怀孕之初是各种难受呕吐,她倒好,能吃能睡,还没多少日子,直直胖了一圈儿! “炉子再烧旺些,移过来三步。” “是,娘娘。” 冬萱将炉子又朝榻边移了移,瞟了一眼榻上的萧袭月。“娘娘,您就不怕殿下娶了国公府的那个郑小姐回来,争宠么?小姐您可得当心啊,或者咱们使使手段,让那郑小姐知难而退。听说……那郑小姐不光貌美博学,而且处事圆滑,很会做人,旁人说起没有一个说不好的。” 萧袭月睁开半条眼缝瞥了一眼冬萱,懒懒道:“那又如何?” 当初旁人说起萧华嫣,哪个不是赞颂?哪个说不好? 冬萱本想和萧袭月说一通,被这四个字一堵,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萧袭月合上眼皮。冬萱自从回了平京之后,似乎有了不少变化。小妮子心思比以前重了,小道消息也比从前灵通。萧袭月还是喜欢从前的冬萱。她的生活里已经许多阴谋斗争,身边,正需要一个单纯些的人,来缓解压力。没想到一根筋的冬萱,也会变。难道,真是环境让人改变么?她亦有些想不通透。 萧袭月心下暗暗叹了口气。当初,或许应该早些将她配给杨霸山。让两人恩恩爱爱的当一对平凡夫妻,也算圆了她一些不能圆的向往。 “你和杨护卫最近如何?” “还,还能如何。就……还老样子呗。”冬萱略有吞吐。 萧袭月拢了拢眉。“杨护卫真心待你,本宫是看在眼里的。从前你们二人关系融洽,怎生最近见面都不怎么打招呼了。我看那杨霸山都瘦了一圈,你可要想好了,莫要他日后悔了,有心人却已经不在了。” “……娘娘,冬萱谨记了,定然考虑清楚。冬萱只盼在娘娘身边伺候一辈子,哪里也不想去。” 她又换她娘娘。冬萱那娘娘二字听在耳朵里,总觉得跟从前比,没有那般秦厚。 这时,香鱼进来,含了喜道:“娘娘,殿下回来了,带了些糕点。都是你喜欢吃的。殿下让我来问,您是在这儿吃,还香鱼扶您去大堂屋?外头雪初霁,地上雪还厚着,殿下怕您冻了脚。” 萧袭月嗔:“若怕我冻了脚,他如何不亲自拿来让我吃?” “殿下一身被雪湿透了,说是换身儿衣裳来见你呢,娘娘可别恼了,殿下是怕您见了操心。” 香鱼含笑,来扶萧袭月起身来。 虽说秦誉是因着怕她操心他而谴了香鱼来问,但萧袭月一想起秦誉这些日子行踪隐秘,又有些气恼。难道是因为她怀着孕、不能行-房,他就冷落她? 虽然理智知道不可能,但是还是难免不高兴。计谋是理智管着,感情,却是管不住。萧袭月越发的觉得自己上一世那些潜藏的柔软和感性,又时不时的跳出来作祟。 香鱼瞟了一眼萧袭月思量的模样,她近来胖了些,皮肤嫩白嫩白的,头发也黑黝黝的,俨然养尊处优的少妇模样。“小姐,香鱼发现你最近变了。” 萧袭月闻言意外地摸了摸脸。“变了?哪里变了。” “变得可亲了,而且呀,脸上有母性光辉,越来越迷人。”香鱼说道后头,都已笑得满口是牙。 “笑不露齿,嘴张这么大小心嫁不出去你!小丫鬟,还敢打趣起主子了。” “奴婢是说真的啊。记得一两年前,在熙宁园里初初看见小姐的第一眼,就被小姐身上那种凌冽的气质震住了。从前的小姐像一块冷硬的冰,现在的萧娘娘,是冰渐渐被殿下融化了,露出了春意。” 香鱼本是无心之言,听在萧袭月耳朵里却是怔了怔。今生自重活之日起,她便立誓不做软弱良善的人,谁若欺她,加倍奉还!她活着,就是为了报仇的!!郑氏母女以及负心汉秦壑,还有那些欠了她、欺侮她之人,一个个的报仇!回想这一两年的自己,手段狠辣、做事不留情面,连自己都觉得城府深沉、觉得可怕! “那你喜欢从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萧袭月问。 香鱼不假思索。“当然都喜欢。小姐从前虽性子更冷漠些,但香鱼知道,小姐的心底是善良的。高门大院儿,又牵扯着皇家,心地善良也要有手段,单做善良之人,默默做善事,别人也并不会觉得、不知道你做了好事。小姐这般甚好。” 香鱼一言,与萧袭月心底的思量不谋而合,笑点了香鱼的额头。“你这鬼机灵的马屁精。”冬萱心思重了,香鱼这心计颇多的丫头倒是时不时地露出些憨怂劲儿。 确然,或许是看见了萧华嫣终于狼狈地趴在她脚下,心中的仇恨得到了些许的释放,所以才流露出些旧日的温柔。但,萧华嫣一日不除、秦壑一日不倒,她便一日不会罢休! 萧袭月每每想起秦誉为她所做的一切,以及前世他苦苦的守候,她便想着,这一生,她就算没有通天的本事让他轻松的坐上江山之位,至少,可以守在他身边,陪着他一直走,就算将来逃不过命运的安排,他依然会败,她也愿意同他一起赴死…… 香鱼说秦誉去换衣裳了,果然,没过多会儿,那身子高大的男人就三步并做两步走,大步垮了进来,进来第一件事便是眼睛一扫,往她那边瞧。一双深邃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见萧袭月的瞬间,亮了起来。 好些日子没有得闲来陪她了。 萧袭月看见秦誉本是心头略有一抹轻快的喜色,但想起他这几日神龙见首不见尾,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又冷了冷脸。 秦誉见爱妃色变,心知是为何,挥退了香鱼、冬萱以及打杂的两个丫鬟,上前温声道:“爱妃脸色不悦,可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惹你生了气?” “确然是个不长眼的,不过怪到奴才们身上,可是冤枉了。” 秦誉挑了挑眉,体会出萧袭月话中的意味,心说小娘子总算会吃醋了。心底一喜,但见萧袭月脸色不悦,又感小娘子吃起醋来,实在不好安抚,就像只……结了冰渣的小刺猬? “既然是不长眼的惹了爱妃生气,说吧,是谁?孤王扒了他皮给爱妃绷皮凳子坐。”说着,秦誉环住萧袭月的尚还苗条的细腰。 萧袭月嗔了秦誉一眼:“你照照镜子便识得了。” 她嗔,他笑。一冷怒、一讨好的两双眼睛、两张脸,对视了一会儿,都同时莞尔笑了出来。 秦誉点了点萧袭月的鼻尖儿:“少生气,教坏了孩子。过几个月那孩子生出来见着孤王就瞪,孤王可是非打他屁股墩儿不可!” 萧袭月一推桑秦誉怎么往外推都搂得紧的怀抱:“怕教坏孩子还不赶紧的放手,别碰我。”去找你的青梅竹马去! 萧袭月拍着秦誉的双臂,硬邦邦的,很结实!秦誉喜欢骑马射箭,虽然读书习字也不错,但是更喜欢武力。人都说四肢发带头脑简单等于畜生,可这厮不光四肢发达、头脑也发达,当是属于畜生中难得的一只精华畜。 秦誉当然不知道萧袭月暗里在腹诽什么,只觉得怀里的小女子吃起醋、撒起气来,煞是可爱,于是抱得越紧了:“罢了,为那还没出来的小畜生委屈自己本心,实在不值得。孤王就想静静的抱着你……” 他说到后头,脸已经埋在她的颈窝里,呼吸落在她光洁的颈部肌肤上。在这心把子都像结了冰的严寒冬日,他的温热呼吸乍然如一股暖流,浸透了萧袭月的心田。 萧袭月听得出秦誉声音中的疲惫。陈太后居心叵测,朝中势力复杂,他就算再聪慧腹黑,也一人难敌千军万马,其压力和劳累,她不难体会。活了两世的人,也不如曾经十几岁时那般懵懂无知了。两人在一起,便是扶持着过这一辈子,望他安好。 “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若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我虽不比你计较多,但也不傻。” 秦誉抬起脸来,正对上萧袭月摒去了吃醋的酸味,认真着脸打算倾听。若能如他所愿,他希望这一辈子,这个饱经风霜的女子,都能简单任性地在他怀里撒娇。他愿用血肉、用双臂,为她撑起一方港湾,让她停靠。但……他这几日又生出些顾虑。 “如果……我是说如果,秦壑想起那段过去,想起了你们曾经的关系,你会不会……” 萧袭月还没怎么见过秦誉说话这般吞吐,听来,他说的竟是她和秦壑那段前世的过往。 “你都说是‘过去’了。再者,今生不是往生,我这具身子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我是属于你的。后头这句话她没说出来。 秦誉压在心头多日的疑虑一下得解,将她提小鸡儿似的一捞、轻而易举地打横抱了起来,往床边跨。 萧袭月一急,往推搡他硬邦邦的胸膛。“青天白日,你做什么……若让人瞧见了多不好。” “青天白日?” “……”萧袭月上过一次当,知道他什么意思,“我是说大白天。哎你放我下来。大夫说了,现在不行……” 萧袭月捂了捂尚还平坦的肚子。怀孕初期是不能…… 秦誉拉过被子,给萧袭月盖上,笑容带了丝促狭。“哪个混账大夫说的青天白日不能盖被子?孤王打他板子。” “……”萧袭月一时无言,他方才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你手脚冰凉,就不要起来了,躺一躺。”秦誉一进门就看见了萧袭月眼底的青黑,昨夜定然没睡好。“月儿,孤王是说真的,假若,秦壑真的想起来你曾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会不会舍了这侧妃,去……” 萧袭月一口打断,反问:“难道在你心里,我是那般追名逐利、仰慕权势地位的人么?” 秦誉一时怔愣。“当然不是。” 她笑。“那便对了……” 别说正妃之位,就算秦壑请她去做他的正宫皇后,她都不愿! 侧妃便是妾。秦誉一直歉疚,未能给她正室名分。王府不比皇宫,侧室扶正本就不是什么体面之事,就算扶了正说起来也是段不怎么体面的经历。而今他势力根基尚还不稳…… “当初我与你提及的陇上老人,似乎被关在秦壑府上,恐怕秦壑要做文章,你须当做好心理准备。” 秦誉神色严肃,萧袭月亦认真的点头回应,知道秦誉的意思是什么……秦壑,难道也会想起来么? 萧袭月一时也沉默。若秦壑想起来,如何面对,用什么态度面对还是个烦心的问题。按照秦壑前世的个性,自己的女人,宁愿丢了、弃了、杀了,也不会允许她伺候别人榻前。萧袭月拍去脑海里乱糟糟的想法。罢了,她今生与那人是清清白白的,算不得他女人!管他那许多作甚…… 秦誉隐瞒了三十年寿命相换之事,心知定是那贪心的老儿看上了秦壑的三十年帝皇寿命,不愿走,明知他秦誉在寻他,还处处躲着不见。陇上老人留在秦壑府上至今没有现身,定然是已经和秦壑达成了什么交易。 前世,他自知难逃一死,寻得了这高人。那老儿本是嫌弃他带兵多年,手染血腥,不愿帮他,是他在雪地跪了一天一夜,他才现身,第一句话是问他为什么跪着、要救何人。他说了原因:为救心上之人。老儿目光飘渺似是回忆了什么,说了一句“你与老儿一位故人有几分相似,老儿便破例救你一回。但,你当以三十年寿命相换,可敢?” 他本已是死路一条,莫说三十年了,就算用他一辈子的命,来换萧袭月一人的重活,那也是划算的! 萧袭月一躺上榻就睡意绵绵,眯瞪了一会儿。秦誉抚摸着萧袭月光滑细腻的脸儿。爱护自己心尖儿上的女人,是每个男人最基本的责任。 萧袭月躺着又醒了过来,眨巴着大眼睛仰视着榻旁男人坚毅的五官,脸上的肌肤将他粗粝的掌心纹感受得很清晰。重生后这些日子,秦誉得五官比之第一次见时越发的硬朗分明了,她长大了,他又何尝不是更成熟了。 看着彼此一路走来,她心底,竟生出一种“相依为命”的错觉。 萧袭月重生后,第一次想到了未来。在复仇结束之后,彻底铲除了秦壑、萧华嫣之后,她的未来。或许该说,是他们俩的未来…… 就在萧袭月、秦誉软语交心的时刻,平京的另一方天空下,暗谋已经在进行! 胶东王府地牢密室。 陇上老上将秦壑与萧华嫣二人的生辰八字沾了血,施了术。那血是萧华嫣和秦壑两人的。 秦壑只见眼前一阵诡异的蓝色焰火一闪,刹那朝他面门直击而来! “啊——”秦壑倒抽一口凉气,饶是身手敏捷,也没能快过那幽蓝火焰的速度! 焰光直钻入他双眼,刹那消失。 秦壑眼前一黑,陷入黑暗中。“你为何不早……”秦壑话还没说完,“噗通”一声面门朝地的狠狠砸在地上,砸了个结结实实! “为何不早说你会昏倒是吧?哼,老儿活了几百上千年,还头回遇到敢逼老儿吃毒-药的!你小子真是胆大包天!” 陇上老人蹲下身,给了秦壑后脑勺狠狠一记、敲得“吭”的一声,顺走了秦壑怀里的解药,在手心儿里掂了一掂,也不可怜大冷天地冻、将秦壑挪个地方,任他大喇喇的晕趴在冰凉的地上。 “这东西可不能让你看见。”陇上老人自言自语,满意地取走沾有秦壑和萧华嫣鲜血的八字黄纸。女子的寿命他不要,男子的才用得着。这黄纸可是掌管上交寿命的要紧东西。胶东王这厮狡猾得紧,可不能让他偷了去。 陇上老人正窸窸窣窣的叠着,忽然地牢里不知哪里飘来一丝儿凉风,吹来几片儿薄尘眯了眼睛。“呀,疼疼疼……” 陇上老人挤眉弄眼的清理干净了,睁眼却见手里沾血的生辰八字黄纸少了一张——正是前世那仙子皇后萧华嫣的! “咦?哪儿去了?” 陇上老人本就有些老眼昏花,地牢里光线又不是很明亮,愣是翻翻找找好久,都没找见。这生辰八字黄纸沾了人血又施了术,是连着人的生机的,要紧得很。 最后,陇上老人终于在他鞋底板儿上找见了萧华嫣的生辰八字!!已经被他踩出了一大只鞋印子!!沾血的地方也满是尘土印子。 陇上老人瞥了一眼还晕趴在地上的秦壑,后背发凉。“完了完了,要是这手段高明的胶东王醒来后发现,老儿把他心爱的皇后弄成了疯婆子,还不把老儿给剐了?” 陇上老人脑子里刚划过这假想,就是浑身一个激灵,脚底抹油一溜烟儿就跑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第115章 秦壑一晕倒,两日都没醒来,可把府上的人给吓坏了。而天牢里头安插的眼线也说嫣侧妃晕了过去,也两日了。 夫妇二人倒是齐整,晕都能晕到一块儿去。 秦誉总算是在秦壑府外守到了陇上老儿,陇上老人收了秦壑的三十年命,很是满足,对秦誉也有些愧疚。 秦誉哼了一声。“老先生,别来无恙啊……” 陇上老人略尴尬的笑了一声。“讨、讨口营生,殿下莫怪。做买卖,有买有卖嘛。” 一直利箭“咻”的一声擦着陇上老人鞋边儿,将他的鞋子直钉在地上!吓了陇上老人一大跳! “老先生真是让孤王好找。来人,‘请’老先生回府……” 陇上老人老眉老眼的一挤弄:“殿下,您以为这样能困得住老儿么?” 可话音刚落,陇上老人就一色变,一涂了黑狗血的大网从天而降、将他网了个牢牢实实! “哎不带这样的啊?哎哎哎……轻点儿捆!轻点儿!老儿老胳膊老腿儿的脆弱得紧!平津王殿下就是这样对救命恩人的?” 秦誉笑挑了眉。 “若不这般,如何请得到老先生?再者,老先生从孤王宿敌府里,酒足饭饱的出来,还不知……是敌是友呢。” “友,友!” 陇上老人一边略愧疚,一边心头大骂这秦誉四肢发达的爷们,比秦壑那白面书生还难算计。 陇上老人被秦誉五花大绑,带回了平津王府。因着陇上老人手段高深莫测,是以绑的格外牢实、仔细。秦誉也是试一试,听闻黑狗血绑妖物甚是厉害,没想到正好能绑住这老儿。以后也不怕拿他没折了。 陇上老人刚从秦壑府上的地牢出来,又落入了秦誉的地牢里,心头大骂这些没天良的小贼,一点都不尊敬长辈。 萧袭月得了秦誉的消息,匆匆也赶了来地牢,将陇上老人围着打量了一眼。 “老先生,便是你让我们二人重生的么?” 陇上老人没好气的瞥了一眼,嗯了一声。“不是我这瞎眼的老头,是谁。” 却不想萧袭月跪地一拜。“多谢老先生再造之恩,袭月没齿难忘……” 陇上老人略有些受宠若惊,将萧袭月虚虚一扶,这才看清了萧袭月的长相和眉目神色,不禁愣了愣。 “像,太像了……” 萧袭月不明。“像谁?” 陇上老人终于正了正色,和之前那为老不尊的形容完全不同。“像老儿的一个故人。不过,她已经死了好几百年了。”像他曾经救过的一个女子,都是一样的眉目灵秀,虽身处逆境而坎坷、不得不手段狠辣,但眼中有善,那一眉一眼的神态更是相似。或许冥冥中的定数,让他再次不怕死的破例救了人。 …… 第二日傍晚,胶东王府上。 秦壑终于醒来。 “王殿下,王殿下,您怎么了?在瞧什么?” 管家担忧的问从醒来之后就一直四下打量的秦壑。 秦壑看着四周的一切,眸子里有复杂的神色涌动!右眼睛周围的皮肤抽了抽——这是几十年前的胶东王府,还没有被而后的宫变战火烧败。 想起来,他都想起来了! 秦壑终于想起来,他是如何阴差阳错娶了萧袭月,想起如何粗茶淡饭地隐忍蛰伏、归顺陈太后,而后陈太后欲改国号为“陈”,与秦誉争斗两败俱伤,他隐忍数年蓄积力量终于爆发,自胶东起势,从东一举攻入平京,与秦誉各占半壁江山!再而后,便是他与秦誉天下之争的拉锯战,又是数年…… 秦壑耳边下人担忧疑惑的呼唤声,变得很飘渺,脑子里涌入了大量的回忆画面,如有只泉眼在脑海里一样不停地冒着!简直要爆炸了一般! 秦壑“啊”地一声怒吼,瞪红了眼睛、踉踉跄跄,一把抽出供着的宝剑,杀气直冲了丈余,从屋子里冲进院里!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管家及一干奴才十数人连忙追上去,却无一敢上前劝阻、敢近秦壑之身——秦誉气势迫人,眼神嗜血,让人打心底里害怕! 一声怒吼穿透飘洒的鹅毛大雪,那雪花儿的结晶似乎都要被他的怒意震碎了一般! “萧袭月,你竟敢……竟敢背叛朕!!!!” 他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萧袭月是她的女人!他用过的东西,就算毁了,也不会丢给别的男人沾染半分,哪怕他不喜欢了! 萧,袭,月!!秦壑咬牙切齿,满腔的怒火几欲控制不住! 前世他与秦誉之争,最后秦誉放弃征战、愿为平津王。当皇帝的,是他秦壑!几十年,龙椅上坐着的是他,秦壑。秦誉,不过跪在他脚下的败寇!而这个败寇竟敢算计他,竟敢肖想他的女人!前世他能因为这罪名处死了他,今生他一样能胜! 大雪飘飞、北风烈烈,吹不熄秦壑冲天的怒火。 怒气渐渐冷静之后,秦壑将周围被他这番形容吓得打颤的一干奴才看了一遭。其中一些是前世早就死了的人,而下,全部活生生的站着。 秦壑的眼神,已经和之前的秦壑不同了。 “备马车,去天牢!” 声音洪亮,自带一股威严,当然,夹杂着怒气,和些许的急切。嫣儿还在牢里! “是、是,殿下。” 奴才只觉得他们昏迷两天后醒来的王爷,气势逼人,恐怕天子也不过如此,心说真是撞了鬼了! 此时已经夜幕。 秦壑迈的步子略有些浮,眼前还有些虚晃。眼前明明是一辆马车,却出现了重影。 “殿下……” “噗通”一声,秦壑栽在雪地里。耳边,是奴才乱成一锅粥的叫喊……“殿下您怎么了?”“莫不是早前喝的那汤药有问题,是以才……”“胡说!刘大夫医术高明怎么会有问题……” 秦壑无暇顾旁边的人,脑海里只有纷纷乱乱的回忆,前世的、今生的。关于他自己,关于萧华嫣的,还有萧袭月那个背叛他的该死的女人的……他今生,竟然差点爱上了那背叛的女人,真是奇耻大辱……她休想逃出他的掌心! 秦壑而关于萧华嫣的记忆,也分外清晰。她本该是那般单纯善良的女子,为何,今生落到这个地步……仅仅是因为萧袭月的推波助澜么…… 陇上老人术法厉害,秦壑又晕了过去。 前世,秦壑少年时便见过了萧华嫣,一见倾心,加之他本一直想求得将军府兵权以及萧云开的支持,有意与将军府结亲。却无奈美人对他并不上心,秦誉无论从容貌还是势力方面,都在他之上。陈太后病弱之时,平津王秦誉正在快速崛起,即将脱离控制,陈太后想培养、利用他控制秦誉的势力,为表讨好,便许秦壑娶一位将军府的子女。他本可求萧华嫣,可最后阴错阳差,嫁给他的却是萧袭月…… 当年萧袭月一介庶女能嫁给秦壑,便是因为当时的政治时局。萧云开并不看好一直隐忍不发的秦壑,暗里将赌注压在了平津王秦誉身上,是以,宝贝心肝的嫡女萧华嫣,当然是准备给秦誉当正妃的。 只可恨,这个平津王秦誉刚开始还跑了几趟将军府,有那结亲之意,后来就任萧云开如何旁敲侧击,都装聋作哑。但他又多年不娶正妃!让萧华嫣苦等观望了许久,差点在府中成了老姑娘、被人戳着脊椎骨! 将军府中,各房的女儿的用途本就是用做嫁给他人、拉拢势力的。在这动荡的年头,多一方支持就多一条活路。外界都认为秦壑一介书生状,腹中空有几个字,并没有什么大作为,迟早都会在储君之争中被杀,而且传闻其府中吃穿节俭之极。秦壑本想求娶萧华嫣,可萧华嫣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且有想着秦誉的正妃之位,如何会点头? 是以,萧云开本是安排了萧玉如嫁给秦壑。可萧玉如听闻秦壑府上,连伺候的奴才都没几个、菜里头荤腥儿都不常有,死活不肯嫁!潘玉莲虽然是个懦弱的,但她娘潘氏确实个泼辣货,如何也是不干的。而深居佛堂的萧玉屏,小时候破了相,又与林氏相依为命,也似乎不合适。最后,这没人干的差事就落在了吃惯了苦头的萧袭月身上。 前世的萧袭月,心思单纯、听话孝顺。初初在熙宁园里糟糠剩饭的长了十几年,而后被接回将军府上,也没过上什么将军府小姐的好日子,自然,秦壑府里那粗茶淡饭的日子也不觉得有多难熬,反而没了人明里暗里的压榨、顺意了不少,对秦壑很是感恩,处处言听计从与他装着节俭孝顺,不争不抢的表象。 说起勤俭和不争抢,这两点对萧袭月来说其实也不需要装。那时候的她本就没什么多想的,只要规规矩矩的,相夫教子,平平顺顺的过了一辈子就够了。却不想,这个北齐皇室里看似最不可能当皇帝的书生,才是披着羊皮的狼,一朝爆发,气势如虎!她也跟着秦壑,青云直上,直到高位! 萧袭月跟着秦壑走南闯北,虽没有滔天的智慧,但是脑子也很是聪明,鞍前马后端茶送水,把秦壑一手一脚照顾得很是妥帖,宁愿自己冻着、自己饿着,也不会让夫君受一点罪。她却想不到,他夫君吃着她煮的汤,想的,却是心头那抹得不到的白月光。 而后,终于江山在手,秦壑当上江山的主人,萧袭月也跟着成了母仪天下的女人。她没有萧华嫣的博学和美貌,当年阴差阳错捡了个大便宜,是以将军府的人都说她走了狗屎运。 没了陈皇后,没了秦誉的阻碍。秦壑天下在手,想要什么没有?想要什么,是得不到的?何况,萧云开郑氏夫妇,本就有意将女儿送入皇家飞上枝头。于是,萧华嫣的入宫,似乎都是顺其自然、理所应当之事。而她萧袭月,“无才无德”出生比之萧华嫣低了不知多少,谁当做尊贵的人物、谁当做此等的人物,众人心里已经自动化了个清楚…… 秦壑对萧袭月有感激,是以不曾亏待,但,前提是不能伤害心头的白月光。可惜,自萧华嫣得宠之后的两年间,似乎摩擦一直没有断过。他痴情萧华嫣十年,当然是不许任何女人伤害、欺压到她…… 这便是那段前缘。心思单纯、只愿规规矩矩平平凡凡过一生的萧袭月,生生变成了而今手段狠辣、城府深沉之人!而那萧华嫣为了凤位,一直苦等观望了数年的平津王,一生清冷孤单,死后竟才将心意传达给了所爱、所等之人。 对于秦誉来说,萧袭月这个女人,是他多年前就已经不可能得到的。可而后的过眼的万千牡丹幽兰,却怎么也比不过那日她毫无算计、心机的对他一笑,说的一声——“殿下,您真是一个好人。” 其实,他当时路过将她扶起,并非偶然。其实他是无意听了萧玉如以及一干丫鬟奴才讽刺萧袭月的话,说设了陷阱坑她,一时好了奇,想过去看看她掉进粪坑里的狼狈模样的,却不想,被萧袭月当做了好人。 当时,秦誉只觉得这个女子善良得愚蠢,善良得可怜。在这高门大院儿里,总有一天落不到好下场。只可惜,等他知道,心机深沉的自己爱上这傻子女人的时候,正是她成为胶东王王妃的日子…… 是以,秦誉时常心中暗自苦笑。萧袭月是傻子,他有何尝不是傻子。 ☆、第116章 且说秦壑醒来,已是第三日,忙吩咐下人备车前往天牢看萧华嫣。 这日终于没有再下雪,冬日的阳光惨白,化雪的天儿,似乎比下雪时还要冷。秦壑带了大夫,萧华嫣不知中了什么毒,查不出来。她胎像不稳,此番也正好一道看看。 马车车轮子轱辘轱辘,碾碎了细雪,发出细细的咯吱声。 一路上秦壑都很沉默。 他有许多的话想问萧华嫣,但,一时心里头又有些纷乱。若那老儿说的是真的,那么,嫣儿应当也忆起了前世种种。 前世之事与今生之事已有不同,现在又如何面对?前世,他与萧华嫣真正的接近是在天下时局渐趋稳定的时候。 彼时,天下初定,他风风光光的回到平京,骑在高头大马上,受满城百姓的朝拜。萧华嫣一身轻纱罗裙,如一朵绽放在战火硝烟后的白幽兰,远远地,望着他,目光带着倾慕、而又有些幽怨、有些防备。 他骑在马上,一眼,就看见了萧华嫣。那多年前的惊鸿一瞥还记忆尤深,彼时再一见佳人,她经过岁月洗礼,竟比初见时更加气质出尘,让他深深地被她所吸引。 而后他登基,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女人。两年后,秦誉被处死,六年后萧袭月也被赐死。他们二人算是寿终正寝。他感动于嫣儿的温顺、知心,而萧袭月对他来说,只是偶尔回想起来些许的歉疚,更多的时候是刻意忽略了那一段记忆…… “吁——”马车夫回头对马车里道:“殿下,到了。” 秦壑下马车,再次走进天牢的心境,和之前已经有了不同。 秦壑刚走进牢中,却见那牢头一见他就吓得厉害,颤颤抖抖,他问发生了什么,他也支支吾吾! 秦壑一个警醒,乍然明白过来——不好,定然是嫣儿出了问题!犹如惊雷炸在头顶!今生或许他没有深深的爱上萧华嫣,可,他已经回想起了前世之事。这是女人曾经梦寐以求的女人,那渴望鞭策着他卧薪尝胆、夺取天下! 秦壑才未走近那牢房,远远便听见有女子嘤嘤哭泣的声音,还有惊恐的低语声。 “嫣儿!” 秦壑三两步跨到牢门口。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打开牢房门!” 秦壑暴怒。 狱卒吓得两腿打颤:“这、这擅自打开牢房门,是死罪啊!求胶东王殿下恕罪!求王殿下恕罪!奴才不能打开……” “哗啦”一声,秦壑抽出随从随身带着的长剑,一剑指着狱卒的喉咙上,只怕动分毫就会见血!“孤王再说一次!把门,打开!!” 狱卒在秦壑的淫威下,几欲吓得尿了裤子,忙不迭打开门。 牢房里不见光的角落有一个女人的身影在瑟瑟发抖,警戒地盯着步步走近的秦壑,嘴里细碎的警告着些什么。“不……不要过来……不要找我……是你自找的……” “嫣儿!你怎么了?嫣儿!” “放开我……鬼,有鬼……” 秦壑抓住不停往后缩的萧华嫣,虽然记得她前几日牢中的模样,但这一次,他却是带着从前那些回忆,脑子是清清楚楚的,是以还是被萧华嫣这蓬头垢面的模样惊了一惊。 前世的记忆中,出嫁前,她是将军府的掌上明珠,而后跟了他,是受人爱戴的仙后。萧华嫣一直是凌驾在众多女子之上的高贵存在,何曾这般狼狈过? “嫣儿,你看看朕,看看呐!” 惊惶的萧华嫣渐渐的抬起脸来,看着秦壑的脸有些发愣,目光很是惶恐,仿佛不认识人。 “嫣儿!你,你不认识朕了?” 萧华嫣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疯似的将秦壑一推,缩回阴暗角落中。“不要找我、不是我的错……是你、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嫣儿!” 秦壑不敢再靠近。他靠近一分,她就害怕一分!秦壑就算再傻也看了明白,萧华嫣,神智不对劲! 秦壑“哐啷”一声劈开了牢房中的木桌,怒不可遏的一声怒吼!双眼如沾血一般的猩红! 秦誉,萧袭月!!是他们害了嫣儿变成这样! 萧华嫣突然神智不清,秦壑原本想问她的话都无从问起了,让带着的大夫给萧华嫣诊断了一回身子。情况还是和前两日一样,并没有起色。 秦壑梳理了一遍思路,眼神中有一股黑色的波光,流转着让人生畏的可怕。 当了几十年的帝王,对他来说,一切的道理是顺他者生,逆他者亡! 秦壑将萧华嫣牢房里的东西全部换了干净的,整理舒适了,安抚萧华嫣在床上睡下了,才离开。牢中所有的狱卒,都换做了他的人!之前只是安插了眼线,现在的他胆子和谋算自是他二十出头时的自己不能比的! - 秦壑刚回到胶东王府。瘦子老管家高谈忙迎了上来,鼓起勇气问: “殿下,药房熬了汤药,您看您需不需要喝上一盅?” 秦壑瞥了老管家一眼,已是寒意乍现。 “是谁给你的胆子,认为孤王生病了?孤王吩咐你煎药了么?” 老管家一听忙跪地求饶命,磕破了头鲜血直渗出来。秦壑自昏迷两夜之后,醒来性情变了许多,他们就商量着熬了些药,若按照以前秦壑的性子,并没有这么大的主子威风。高管家暗骂自己太蠢,差点撞刀口上。好在秦壑并没有惩罚他,径直回了屋子,不许任何人进去伺候…… …… 这一夜,天上先前明明是晴朗的,却半夜忽来一阵北风,漫天阴云,寅时下起了大雪,晨起时,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只怕踩上去半截靴子都要没入其中。 好冷。 平津王府上,负责清扫路面积雪的小厮天刚擦亮就起来打扫了。一番响动惊起七八只饥肠辘辘的麻雀,在平津王府上最尊贵的那间屋舍顶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吱呀”一声,那屋舍的小轩窗应声被推开,黑长的秀发随意披散的美人披着刺绣外裳出现在窗口。她呼吸了一口清晨清新的空气,呼出的气息化作白雾氤氲了她嘴角无意弯起的笑容,如同身处仙境之中。 雕花的窗户,灵秀温婉的女子,如同一幅画。 “当心着凉。” 一双男人的手替她整理了下松垮垮披着的外裳,又披了一件厚袄子。这双手手指修长,每一节指关节都很匀称,指腹上有薄茧——是经常拉弓被弓弦磨出来的,这双手最终落在了萧袭月的腰间。 秦誉从后面贴身抱住了萧袭月。萧袭月一下子就感受到了秦誉身上的温暖,直暖入心窝。 “该当心着凉的,是你……”萧袭月反手一摸秦誉,才发现他只着了单薄的寝衣。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凉算什么。”秦誉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一丝儿惺忪的睡意,在她耳边低语:“我秦誉聪明一世,就干了两件糊涂事。一件,是让你嫁给了秦壑,一件,是自以为的成全,让你落入水深火热的深渊……” 萧袭月心里有一沉,握住他圈住她、交握在她腰间的大手。 “我萧袭月呢,糊涂一世,就干了一件聪明事。便是听了你的话,把你送的骨簪一直不曾离身的带在身上……” 萧袭月在他怀中转过身去与秦誉对视。那簪子便是施术的媒介,若她不戴,便没有今生。 本已错过的两个人,今生能在一起,多么难得。 两人对视,莞尔,最后目光一同落在萧袭月尚还平坦的小腹上。里头,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宁谧的清晨,格外恬淡,一方小院儿将平京城中皇廷的风起云涌尽数挡在了大门外,只有夫妻俩的安宁生活。 正这时奴才的禀告声打破了静谧。 “殿下,胶东王来府拜访。见,还是不见?” 两人听闻“胶东王”三字眼中都有些许的浮动,如同本是平静的心湖,乍然落入了石头,心头惊起几圈波痕。 两人各自移开了目光,掩盖心头的那几圈波痕。秦壑是将他们处死之人,那生死的纠葛,如何能忘? 秦誉对屋门处道:“见。请他到兰芳斋小坐片刻,孤王稍后就到。” 门外奴才得令,答了“是”便留下两三声窸窣的脚步声,走远了。 “外头冷,你在屋里再休息会儿,我去应付一回便回来陪你吃早膳。”秦誉将萧袭月的衣裳拢了拢,关切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嗯……”萧袭月隐约猜到,秦壑突然大清早来访,或许是知道了什么,恐怕不是很好对付。若他真的想起了前世的种种孽缘,想起她曾嫁给他过,而今,她又成了别人的女人、怀着别人的孩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秦誉扶萧袭月上床躺下,穿戴好衣裳,出门。 秦壑刚踏雪走到庭中,忽听背后传来房门吱呀打开的声音。 “我和你一起去!” 萧袭月急急的喊了一句,叫住秦誉。 秦誉转身来,隔着两丈雪白,对萧袭月浅淡一笑。 “好。” 萧袭月收拾妥当,与秦誉一起去了兰芳斋。纠葛深沉的几人,终归是要见面的。这一面,无论如何也是逃避不了。 兰芳斋里,奴才方才来报过,说平津王和侧妃稍后就到。桌上的茶已经换了两盏。秦壑等着萧袭月和秦誉二人,却并不急躁,只是浑身散发着一股让人窒息的气息,让站在一旁伺候的奴才们,都感觉胸口压迫得直透不过气来。尽管在秦壑脸看不到怒意,却能清晰的感觉的,他定然是来者不善! 秦壑端起略凉的茶杯,抿了一小口,只是沾湿了唇而已,放下茶杯时发出声“吭”的瓷器相碰之声,接着,听见他从喉咙里溢出来的低沉声音—— “平津王,萧皇后,别来无恙。”音末,秦壑抬起头来对上出现在兰芳斋门口,一高一矮、一男一女的两个身影。 萧袭月跟在秦誉身旁,对上秦壑逼视她的眼神,心头情不自禁一震!双腿如同灌了铅,如何也无法朝那男人迈进哪怕一小步!他……记起来了?萧袭月双拳不自觉收紧。 秦壑对萧袭月那微微惊恐的模样很是满意。她还知道畏惧他! 秦誉危险的眯了眼睛,一把将萧袭月泛凉的小拳头握在温暖的掌心里。萧袭月一下回过神来,方才残留在心底的对前世的秦壑的一丝恐惧,也全数压了下去。萧皇后?冷宫六年的苟延残喘,她还记得清楚楚!那骨肉分离、生离死别,她一辈子的悲剧,都因“萧皇后”三个字而起,也因这三字终结…… “胶东王殿下这句‘萧皇后’恐怕不妥。若让当今的阿卓依皇后听见了,恐怕有杀身之祸……”秦誉含了威胁和怒意的话如冰珠,一颗颗入耳让人心头冰得发痛。 秦壑不闪不避的迎着秦誉不善的眼神,一边唇角勾起丝暗藏杀机的冷笑。 “平津王真是将孤王‘愚弄’了多年呐,怎么,可解了气?可惜,你终究还是差把火候,孤王而今还是活得好好的……” “好?本王可一点也没看出来胶东王哪里过得好。”秦誉紧握着萧袭月的手、护在身侧,与她一道进屋坐下。“难道,是嫣侧妃娘娘得了圣上宽赦,出狱了?” 秦壑眼神陡然犀利,直直盯了秦誉一眼,最后落在他与萧袭月紧紧交握的手上,眼神如同淬了毒,胸口的起伏都明显了几分! 半晌,秦壑从紧咬的齿缝里吐出一句话:“孤王能杀你们一回,便能杀你们第二回!” 前世不共戴天的、北齐皇室最厉害的两个男人,如同从前一样敌视着对方。 秦誉挥退了伺候左右的下人,冷了脸上的笑意。 “谁杀谁还未可知!若非当年本王听了月儿的话,主动弃了江山,最后当江山之主的人,还不知道是谁!” “月儿?” 秦壑听了秦誉对萧袭月的称呼,看萧袭月眼神锋利如刀,似要将她剖开来,末了,却是戏谑的笑了一声,那轻蔑的笑,笑得萧袭月浑身寒毛都要立起来。 “朕丢弃的女人,亏你还当做掌心宝贝捧着。” 萧袭月已不是第一次听秦壑的讽刺、污蔑,前世在宫中,她不知受了多少来自秦壑抑或别的宫人污蔑、侮辱。但秦誉显然没有她这般淡然,握得她的手有些发痛。 “本王让给你江山,让给你女人,你却不知珍惜、不知感恩。本王是看你要落到人财两空的地步,才知道痛。” 秦壑抽剑,剑尖银亮锋利得扎眼,直指秦誉与萧袭月二人。“那今生朕便再让你死一回,让你看看清楚,谁是王,谁为寇!!” 秦誉一句话,恰好戳到秦壑的痛处!前世,秦壑一生自诩风流英雄,就算兵败也不曾贪生怕死,可,征战数年,战功赫赫,最后却是因为一个女人的美色,才得到的江山!真是让天下英雄耻笑!这是他秦壑最不愿提起之事,若可以,他宁愿浴血奋战,与秦誉拼个你死我活。 秦誉将萧袭月护在身后,并不惧秦壑的剑尖,万年寒冰一般的冰寒眼神,最后全数化作轻飘飘的笑,与秦壑神情对比明显,倒颇有几分前世他年少时的风流潇洒,将萧袭月往怀中亲密一搂。 “秦壑,本王也不妨告诉你。这辈子,我不光要定了你的江山,还要定了你的女人!哦,不,月儿这辈子可已经是我的女人……”说着,秦誉在萧袭月脸颊上落下一吻。 萧袭月猝不及防,无措的轻轻一躲,在男人怀里倒是越发像是害了羞。 秦壑紧抿了唇,双眼酝酿着狂怒的暴风,连着剑尖都被怒气冲得颤了颤。 “萧袭月,你竟不要脸到这般地步了么?身为人妇,竟寡廉鲜耻到送上别人门上,做妾!”他记得,他曾经对这个女人说过,他可以娶她回来,只要她忠心跟随他!可是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拒绝了!实在可恶至极! 萧袭月忍无可忍,重重说道: “寡廉鲜耻的是你才是!我前世是如何被废的,陛下忘了?淫-后啊!皇上陛下,您明知道我是清白的,还将计就计的废了我,打断我的腿,丢我入冷宫!你曾说过要用恩宠来回报我的付出、我的功劳,可,你最后‘报答’我的就是三尺白绫、就是一个‘死’字!!” 萧袭月想起前世种种还忍不住咬牙切齿,怒瞪得眼眶都含了泪意。 “所以你才转投别的男人的怀抱,报复朕?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你心头所愿,你早就红杏出墙看上了这逆贼?看来,前世嫣儿就不曾冤枉了你!” “萧华嫣不曾冤枉我?呵,呵哈哈……”这真是她萧袭月听过最荒唐的笑话! “你笑什么?!”秦壑被萧袭月的笑声激了一激。 “秦壑,我是笑你,知错不改、执迷不悟。我是傻子,傻傻的守了你一辈子,你是瞎子,耳聋眼瞎的被个虚伪女人蒙蔽还不自知!而今这辈子,我给了你机会认清她的真面目,你却还是将她供在府里。你明知错,却没有脸承认!如何,我便是笑你!不过,这辈子老娘不想陪你们两个忘恩负义之人玩了,我只巴不得早些让你们归西了,好让我与我的情郎生世厮守……”萧袭月软软的依靠在秦誉怀中。两人模样很是恩爱。 秦壑气得极致,反而笑了出来,“咻”地一声将剑送回剑鞘中!恶狠狠的在秦誉与萧袭月身上盯了个来回。 “好!!萧袭月,你最好记住今天的话,终有一天,我会让你趴在朕的脚下,求朕宠幸你!就如同你上辈子那样,在凤翔宫里巴望着、等着。不过,朕只会宠嫣儿,让你看着我们恩爱终老!” 秦,壑!!萧袭月气怒,呼吸剧烈起来,许是怀了孕,一下子头晕目眩、站立不住!“月儿!”秦誉焦急唤她,萧袭月却有些迷糊了。“大夫!快传大夫!!” 秦壑脚步情不自禁的向前挪动了半步,又忙退了回来。萧袭月这刻的模样,和她前世怀孕时的模样很像。那时候,他们还在胶东那一毛不拔的封地上节衣缩食,为了让陈太后除了戒心,几次因为营养跟不上而晕倒。她本儿时就亏了身子,是以一直不能缺营养……这一幕,一下子让他回忆起了一些尘封的回忆…… 秦誉因着萧袭月突然晕倒而手忙脚乱,忙乱中回头对直挺挺站在一旁的秦壑恨声道:“胶东王请回吧!不送!” 秦壑脚步沉重,许久才从萧袭月身上收回了视线,迈开脚步。 秦壑从平津王出来,登上车辕。平津王府这块地地势较高,顺着街道看去,正看见一片布了雪的楼台犄角,绵长的街道在他面前延伸到远处。 天还早,加之又冷,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一片纯洁的雪白,遮盖住平素那些污泥、乱草。 连自然,都学会了伪装,何况人? 前世那出“捉-奸”的戏码,他知道是嫣儿所设。当时,秦誉已经有谋反的趋势。这逆臣贼子的手段他如何不知晓?若他狠了心卷土重来,恐怕又是多年的征战。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一切扼杀在摇篮里。嫣儿所设之计,虽有除去萧袭月的嫌疑,但是也确实是除了朝廷、除了他心头的一大患!再者,就算嫣儿真的有设计萧袭月之心,那也当是被逼无奈。萧袭月仗着居后宫之首,处处打压嫣儿,怂恿奴才对嫣儿不敬,他几番警告她,她都不知悔改,落到那下场,也算是她咎由自取…… 今生发生这许多事,他与嫣儿今生认识差不多有两年。两年间,郑氏,萧长文,两人都因为罪大恶极、落得杀头大罪!这些,前世并不曾有。 萧袭月方才那句话还在耳边回荡。事到如今,若他再刻意还忽略那层可能,便真是心盲了。 只可惜,现在嫣儿神智不清,他的那个疑问,他也无从问起。 而今有了前生的回忆,想起了他对萧华嫣的痴恋,假若她真做了那许多坏事,他又真的对她下到了手么? 心头最纯美的挚爱,若真的乍然成了心狠手辣的之人……不若,不回想起前生种种,恐怕还没有这般矛盾。 眼下要快些找到那个该死的陇上老儿,定是他动了手脚,害了嫣儿! 马蹄声响,胶东王府的马车跑远。 而平津王府里,榻上萧袭月将将醒来,一睁眼便见了一张饱含了焦急的俊颜近在咫尺。秦誉摸了摸萧袭月的额头。 “有些烫。早上说让你小心着凉,你就是不听孤王的。” 萧袭月这才明白,原来不能怪肚子里的孩子娇气,是她真着凉了。 ☆、第117章 大雪能掩盖污秽,却并不能装饰出一片平静纯洁的世界。郡王秦宏府上哭嚎声震天,伴着妇孺的凄厉惨叫,以及差兵无情的刀剑。 “宏郡王勾结燕羽会,意图谋反,人证物证俱在。陛下有旨,立斩无赦!” 血,浸透了满院的白雪,如同红梅落了一地。 秦宏眼真真的看着自己的妻儿被斩杀,却无能为力,自己也被人从背后一剑刺穿的胸腹,倒在雪地里,热血熔化一片白雪,分不清血水与雪水。 秦宏如同冤鬼一般盯着那道黄的圣旨,张口血流如注,骂道——“皇上……竟这般心狠手辣……枉顾手足之情,横加……污蔑……” 又是一剑扎在他背上。 “污蔑圣上,罪加一等!” 宏郡王以谋反之罪,先斩后奏!此事轰动朝野,说轰动,却也不尽然轰动,因为嘛,此事不宜多提——上头策谋之人,不许。 宏郡王是暗里归顺平津王秦誉的,此番宏郡王府的悲惨下场,不是杀鸡儆猴,是什么? 陈太后这一招,真是狠辣至极!以燕羽会之名,治了秦宏之罪,必然还会往上牵扯,似乎意指秦誉的目的。 懿宁宫里还是如同往常,熏烟缭绕,光线也不甚明亮。陈太后一袭浅色打底的锦衣,上头一枝深棕色丝线刺绣的红梅花,从下衣摆处一直蜿蜒到腰际。那鲜红的红梅花瓣落在素色的白底锦衣上,如同宏郡王府上那点点落在雪地上的鲜血;她腰间那一尺束腰,如同宏郡王府上女眷自缢的白绫。 “太后娘娘,您是这会儿喝茶,还是等会儿。”莲嬷嬷小心伺候着。 陈太后手腕上带着一对乳白色的玉镯子,她翻看了下左右手精致的五彩长甲,玉镯碰撞发出叮铃的轻响声。 “放着吧。”声音含风华,有着旧日妩媚。 “娘娘,咱们安插在平津王府的眼线递来了消息,说昨儿个大早上,胶东王天才擦亮,就马不停蹄的赶车去了平津王府,与平津王和萧袭月两人秘密地谈了好久的话,还关着门、避着下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勾结一处了。” 陈太后那一冷冷地一哼,落入唇角略深的笑纹中,并不着急似的。 “可听见说了些什么?” 莲嬷嬷眉毛动了动,眼睛尽是精明,小声道:“线人似乎听见里头胶东王说了一个……一个‘朕’字!”这个字可不是旁人敢说的,饶是回禀,莲嬷嬷提起此字也是什么忐忑。 陈太后尾音上翘的“哦?”了一声,确然有些意外,脸色凛了一凛。“没想到秦壑这般着急了。哀家早怀疑他不像是表面表现的那般全然无野心,没想到着急成这副模样……” 说完,陈太后又觉察出些不对来。可秦壑为何要大清早的跑到平津王府去表明谋逆野心?这,于理说不通,这二人难不成背地里掩藏着什么共同的秘密不成?但话又说回来,一山不容二虎,这两个男人都是旗鼓相当的聪明人,且多年并不对盘,合作的可能性不大。再说,秦壑现在可还没有那胆量与她撕破脸。而她,也需要利用秦壑来牵制秦誉,不然,这一个秦琰皇帝还不太听话,那又冒出个秦誉来肆无忌惮的作乱,可有得她头疼的。 “天牢里,萧华嫣如何了?”陈太后这回主动问起,莲嬷嬷才敢回了话。自上回她收了银子主动提起萧华嫣之事,没落到好不说,反而惹得陈太后动怒,此后便不敢再提。 “萧华嫣似乎中了萧袭月的毒,孩子,是保不住了。” “没用的东西!连自己的庶妹都斗不过,哀家还指望她能做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莲嬷嬷本还想说萧华嫣不知为何突然神智恍惚了,但见陈太后已经不悦,便没再说下去。其实萧华嫣也不是没用,只是奈何她那十五六岁的庶妹实在厉害。萧袭月那双眼睛亮得逼人,她第一眼看见就知道不是好惹的主儿! 陈太后消了消气,又突然想起什么,朝莲嬷嬷斜了斜眼睛。 “郑国公府的那郑舒窈你可见着了?” “回太后娘娘,老奴昨儿个去文曲殿见过那位孙小姐了。确然是个精灵剔透的人物,长得的也灵灵秀秀的,处事周全妥当。昨儿个老奴过去时正碰见文曲殿里的两个掌事宫人发生争执,本是火烧火燎宿怨已久的,但是那孙小姐笑呵呵地三言两语就给化解了去!那两人本看对方不惯已久,不想就这么一回就给化干戈为玉帛了。老奴当时见了也是好生叹服,这个郑小姐处事周全考虑妥当,为人思想也中正、规矩,断然不是那心比天高会策反的主儿。” 陈太后一听也来了兴致,要知道莲嬷嬷可是不常夸人的。“哦?真有你说的那般好?” 莲嬷嬷才意识到方才没注意、说得太实诚,恐怕不妥,所以补了一句。“到底好不好奴才也不敢断定,只是从昨儿个她的一番言行中看出,定然不是个蠢的。” “你亲眼看见那两个掌事宫人化干戈为玉帛了?” “正是。” “哼,好个‘化干戈为玉帛’。那,就她了……” “娘娘选此人定然没错儿。这孙小姐与平津王本就是青梅竹马的旧识,儿时还无意救起过落水的平津王,于他有救命之恩。传言当时平津王还曾许过诺,日后有事他定会帮她、还她这个人情。当时其父郑家大爷为了女儿清誉,免得误传些谣言出来,影响孙小姐择婿,便将此事掩了过去,是以知道的人不多。而且这位孙小姐饱读诗书,自小跟着一位老圣人学经论道,对君臣之礼看得非常之重,断然不会如那萧袭月一般忤逆,怂恿、助长平津王谋反。是以,老奴觉着,这位孙小姐是平津王王妃最佳人选。” 陈太后绵长的“嗯”了一声,伸了伸手,意思便是要抽水烟了。负责掌管水烟的宫女立马便去取了水烟斗来,点上。白雾氤氲,立刻有股草药和果香弥漫开来。 “这郑舒窈年纪多大了?” “约莫十□□了。” 十□□,还没许人家,放在平京的大户人家里都是老姑娘了。放家里供着都是要被戳脊椎骨的。 “十□□了还没出嫁,看来郑家确然是宠爱这长孙女。是什么原因没出嫁,可打探清楚了?” “老奴只打听到个大概。仿佛是说这位孙小姐年少时喜欢上了个作画的画师,那会儿平津王本有意求娶,但孙小姐没点头,而后这五六年约莫是真死心了。说起来那画师还真是个清高的,死活不愿入赘,宁愿当个穷书生。” “竟还有这么一段儿。呵,死心了也好。这世上哪有什么值得追寻的男女情爱,久了还不得腻烦……” 莲嬷嬷将郑舒窈的画像给陈太后看了一回。陈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眉目倒是和萧袭月那丫头片子有几分相似。” “正是正是,老奴第一眼见了也很惊诧。选郑舒窈定然能让平津王渐渐失了对萧袭月的兴趣,拆了他们二人的勾-当。以免他们二人一条心的,厉害得紧。” “嗯……” 陈太后沉默了一会儿,就在莲嬷嬷以为这对话就此结束之时,陈太后却正色吩咐道: “你还是派人继续留意萧华嫣,若有人要害,还是先保她一条命。” 莲嬷嬷有些意外,早前以为陈太后已经全然放弃了萧华嫣。 “萧华嫣已经入狱,娘娘还不打算放弃这颗棋子么?” 陈太后哼了一声。 “哀家想了想,萧华嫣虽败在萧袭月手里,但也不算是蠢货。资质也不错,丢了确实可惜。她暗地里做的那些谋划也算是高明,只是碰到了个更高明的罢了。” “太后娘娘就不怕她再败么?” 陈太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有些烦腻。“哀家倒是突然想明白了,萧华嫣败得越惨、栽得越狠,对萧袭月的恨就越深,留她一条命在,总有翻身的机会。” “可牢里有消息,说她好似疯了。若是个疯子,拿来就是没用了。” 陈太后冷笑了一回,瞥了莲嬷嬷一眼。“莲嬷嬷,你怎地也糊涂了。几十年来宫中装疯卖傻的人并不是没有过,但……你看几个是真疯了的。” 莲嬷嬷惊了一惊。“太后是说,她是装的?” “管她装的还是真的。这回咱们不需出手,胶东王自会想办法。一颗不听话的棋子何须哀家来操心。最近把萧袭月的动静盯紧了,莫要让她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可有被发现?” 莲嬷嬷脸上略有得意,笑道:“太后娘娘且放心,那细作可是咱们十多年的心血,断然不会有问题的。萧袭月、平津王,还有那府上上百口人,没有一个发现端倪的。咱们要收网时,只需要那么一捏,平津王和萧袭月的命,还不是攥在咱们手里……” 莲嬷嬷脸上的笑,最后化作阴狠的笑容。陈太后闻言心情也畅快了一些,近来秦誉和秦壑召回了平京,她就没有一日是完全高枕无忧的。 “好,让这细作好好潜伏着,万莫要轻举妄动。眼下秦壑势力亦深不可测,哀家若不是需要他们俩互相牵制,如何需要这般耐着性子与他们磨。” 眼下,秦壑、秦誉与她这一派,三股势力相互牵制,暂且和平。一旦某一方崩塌了,另外两方将是一场血战。而今新帝秦琰与她时而也阳奉阴违,她也渐渐发现阿卓依并不是个蠢货,是以她窝里还要防着这两条随时可能咬人的蛇,不宜轻举妄动。只待慢慢磨掉秦誉与秦壑的势力,让他们双方互相狗咬狗,都弱下去,到时候,便是她陈太后的天下! 想回封地去韬光养晦? 呵。 痴心妄想! ** 萧华嫣在天牢里疯疯傻傻了两日,天牢里时常有她惊恐的啜泣声。自牢中的狱卒都换做了胶东王府之人,萧华嫣的日子自然是比前两日好过了一些。 让她好过? 呵!也不问问她萧袭月答应不答应。 秦壑在天牢里的安插这些假狱卒,以为能瞒天过海?未免想得太天真。萧袭月这日晨起,换了厚衣裳,裹了白狐裘披风,出门。怀孕之后吃的东西格外补身子,本是瘦削的身子,一下子丰腴了不少,颇有几分少妇的妖娆妩媚风韵。 “小姐,您近来越发好看了。若您在将军府时也吃胖些,断然不会让华嫣二小姐全然抢去了风头。”冬萱道,扶着萧袭月走出月门,一边叮嘱着小心地上滑。 “风头有什么好抢?出头鸟哪知落得到好的,本宫彼时可没有铜皮铁骨顶刀枪。” 萧袭月说了一句,便没在说了,也没多看一眼冬萱。“香鱼、荷旭,你们虽我出门。冬萱,你留在府上。” 几人答了是。冬萱眼睁睁的看着几人离去,独留了自己,眼睛里暗了一暗。 平津王府门前,萧袭月在剑风以及另外三个高手护卫的护送下,上了马车。赶马车的,是杨霸山。 “娘娘,咱们这去哪儿?” 萧袭月嘴角勾起一丝儿冷笑,说了两个字。 “天牢。” ☆、第118章 严寒的冬日,天牢牢房屋顶挂满了冰凌子,如同冰窖。 萧袭月才下了马车,打算往里走,立刻被看门的差兵拦住—— “来者何人?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 荷旭怒声:“狗奴才,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家娘娘是谁!” 萧袭月本就有千岁乡君的头衔,更别说而今还是与平津王关系密切,对付个小差兵是绰绰有余。萧袭月披着带帽的白狐裘披风,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了一半鼻子和精巧的唇、下巴。但这小差兵却看都没看萧袭月一眼,毫不留情道: “小的只认圣旨、不认人!没有圣旨谁也不能进去!” 帽檐下的樱唇轻启。“你要圣旨?” “对!圣旨。” “那……你找阎王爷讨去吧。”萧袭月话音刚落,身旁的剑风手起刀落,小差兵捂着脖子那一道血痕,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倒在地上。 天牢的差兵分配职责任务时都是成双的,这人却是独自一人,且态度强硬、狐假虎威,当是秦壑换进来的人。左右是爪牙,少一个省一分心。 荷旭不料萧袭月那软绵绵的话一落,便是夺命,心下对萧袭月又越发敬畏起来,想起曾经在她身边当细作的日子,脖子上还有股凉飕飕的感觉。 步入牢房中,两旁在各处站岗的差兵都直挺挺的站着,眼睛却瞟着他们,戒备,敌视。直觉……气氛与上次前来的情况有些不同。 萧袭月顿了一顿,盖着帽檐的头微微侧了侧,似看了看旁边立着的离她最近的一差兵。 静寂中,似有刀刃轻抽的铁器摩擦声。那差兵全身戒备,那刀,似乎一触即发…… 萧袭月终究是没有做什么,略过了差兵,继续往里头萧华嫣那间牢房走着。 就在夹道两旁的“差兵”放下戒心以为蒙混过关了的时候,只听那看不清面目的女子轻轻地吐出一个字,轻如九天上落下的一片薄雪—— “杀。” “哗啦”数声拔刀之声,紧接着便是刀剑破空之声,最后以人的闷哼和身子倒地的沉闷噗通声,结了束。一切,只发生在顷刻之间。 二十多个差兵,全数是秦壑安插的人!不过,萧袭月明里就带了剑风一干四个高手,暗里,还跟着十数个杀手!不然,她如何会这般淡定。 一番厮杀很平静,仿佛下的一场雪,只有些许的簌簌声,处理干净后,什么也没剩了。 萧袭月的脚步在那间烧着炭火炉子的牢房门口停下来。炭火炉子里那一点点铁红的火星子,渺小得自身难保,哪里还能给人传去半点温热。 整个牢房寒气肆虐。 萧华嫣缩在牢房里的小木板床上,轻轻发着抖,不知是被冷的,还是潜意识里在害怕什么。 “开门。” “是,娘娘。” 铁链窸窸窣窣的一阵响,牢门“嘎啦”一声打开。银白色的靴子不染片尘,行了几步,在萧华嫣面前停了下来。 萧袭月摘下披风的斗篷帽子,露出黑发映衬下的细白瓜子脸。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珠子,含了让人敬畏的冷意,美丽而冰冷如同这寒冬。 “萧华嫣,你,可还记得我!”萧袭月对萧华嫣问了一句。秦壑若回想起前世,第一个要找的,定然是萧华嫣,是以,她定然知道! 萧华嫣蓬乱的头发遮住的脸,闻言身子抖了一下,抬起头来透过乱发的缝隙看清了来人,似受了惊吓,连连摇头往后躲。她一身都是泥污,尽管每日都有人帮她换衣裳梳洗,但是大多时候她是哪里有泥就往哪里躲,甚至捡地上的石子儿吃!完全就是个疯子的行为。 “我不认识你、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 萧袭月是听了不十分确切的消息,说萧华嫣神智不清楚。但,究竟是真的不清楚,还是装的,那还不一定!若是今生的萧华嫣,她可以确定十有□□是真的,因为今生的萧华嫣还没有经历过前世那多年的历练和隐忍,不会愿意像疯子一样吃泥巴、在地上打滚,而若是前世的萧华嫣,那就不同了…… 萧袭月凑近了些,撩开挡在萧华嫣面门前、打了结的乱发,露出萧华嫣那张她在梦里无数次想要报仇、撕破面具的脸!萧华嫣在她被下废后诏书时的那一抹讽刺的笑,她萧袭月生生世世都忘不了! “你以为,你装疯卖傻就能逃过一死?你以为,你假装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知道了,就能不面对你干的那些恶事?呵,你是怕无脸面对秦壑,是吧?善良的仙子,一下子成了牢中的杀人犯,呵,呵哈哈哈……”萧袭月笑罢了,与萧华嫣那看不出喜怒的眼睛对视着,一字一句道,“萧华嫣,你也有今天!!你也有在我萧袭月脚下苟延残喘的时候!” 萧华嫣近近地与萧袭月对视了片刻,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深黑没有光点,只是那宽大的袖子下掩藏着的纤纤十指,已经尽数收拢紧紧握成了拳头,似乎将脸上以及身体上其它部位的怒气,全数都吸纳了过来,掩藏在这袖子下!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萧袭月伸出细长的指尖,抬起了萧华嫣虽然脏却还能看出姿色出众的脸,嘴角含了戏谑的笑:“萧华嫣,其实这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不是秦壑,也不是别人,而是你的妹妹,我……你有多坏,你有多善妒,只有我知道得最清楚!不过,这辈子四妹妹我不打算一个人独享大姐的风姿了。大娘游了街,大哥游了街,加上你,才真是圆满了……” 萧袭月眼角的笑,如芒刺一般直直扎进萧华嫣双眼!没错,她这两日的疯,是装的!初初醒来,确然是神智不清楚了一日,而后已经渐渐都想了明白,然,与其直直面对秦壑,不若将计就计,至少可以拖延得了一时。秦壑心头有疑问,想问她,得不到答案也不会让她就这么死了,会更加想要救下她。 萧袭月不想,萧华嫣竟然也学着她的模样,笑了起来——“圆满了,哈哈哈,圆满了……” “少给我装疯卖傻!萧华嫣,你以为我还是那个任由你糊弄欺骗的萧袭月么?我告诉你,你那些伎俩,骗不了我!”萧袭月心底蹿出一股气,一把揪住萧华嫣的衣襟。 萧华嫣突然呜呜大哭起来,疯狂的挣扎,挣脱了萧袭月的手,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里,把地上的脏布盖在头上蒙着,好似就没有人能看见她了。 香鱼连忙上前来看萧袭月有没有伤到,萧袭月示意无碍,眼睛一直审视着躲在泥灰角落里浑身脏污的萧华嫣。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 萧袭月一脚踩在萧华嫣的胸口,让人搬来了铜镜,让萧华嫣照着,睁大眼睛看清楚铜镜里她蓬头垢面的模样。 “萧华嫣,你有没有觉得,你这模样和丧家犬、落水狗简直一模一样?嗯?哦,不,你这样子,不如落水狗!”她就不信,萧华嫣能忍得了! 萧华嫣看了铜镜里的自己一眼,就移开了眼神,呜呜大哭起来,全然没有一点出尘的气质了。 萧袭月皱了眉。难道真傻了?萧袭月也有些许的动摇。陇上老儿说,他踩了一脚萧华嫣的生辰八字,萧华嫣十有□□会神智错乱。但,她第一眼见到萧华嫣的直觉,便是她没有疯。没有证据,只是一种直觉…… 萧袭月摊开了掌心,荷旭立刻递上一瓶药。萧袭月将毒-药递到萧华嫣面前。 “这一瓶小糖果是姐姐给你吃的,乖,吃下去。” 塞着红布塞子的瓷瓶被递到萧华嫣眼前。若她不吃,便是装的,若吃了…… “……” “吃下去,肚子会小很多唷……” 萧华嫣宽袖下的拳头,指尖刺破了掌心皮肤,滴出血来,伸出另一只手,缓慢的接了过来。萧,袭,月…… “糖果?” 萧袭月拔开瓶塞,倒了几颗在萧华嫣手心。 萧华嫣一口将药吞下去,几乎没有一点犹豫。 荷旭与香鱼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互相都已认定萧华嫣是真的疯了。那可是毒-药啊! …… 从牢里出来,萧袭月吩咐了剑风速去刑部通知,有人劫狱,假扮狱卒、意图劫走囚犯!幸得他们前来探视,一并都除了。不过,嫣侧妃在惊吓中落了胎…… 剑风得令,起了一匹烈马冲进北风中,马蹄铿锵的往刑部司所在去。萧袭月真是十分想知道,当秦壑得知他安排在牢中的人全数被绞杀,且萧华嫣落胎的时候,会是怎样精彩的表情。她此番撞破劫囚之人,并且制服,可是立了一功呢!萧华嫣落子,可不管她的事,是被那打打杀杀给吓的…… 香鱼、荷旭扶萧袭月上了马车,车轮轱辘轱辘的,往平津王府回。 萧袭月本前两日着了凉,身子初初好些,今日出门是趁着秦誉不在府上偷偷跑出来的。天气冷,他不许她到处乱跑,怕冻坏了。萧袭月也是头疼,以前没人疼吧,冻死都没人理,现在有人疼了,磕破了芝麻绿豆那么点儿的皮,都要挨上一顿唠叨。 “小姐,没想到萧华嫣真疯了。吃泥巴、嚼石头,真是比乞丐还污臭不如,她害咱们的时候可想过今日。”香鱼想起过往她们在将军府上被萧华嫣母女明里暗里的欺压,还十分恨气。 “可不是么,娘娘,您可算是熬出来了。没想到萧华嫣就这般疯了,荷旭要说啊,要该让她清清醒醒地挨那唾沫星子,才够解气!”荷旭向来会察言观色、会说话,也顺着香鱼的话附和。萧袭月在香竹园的过去她不曾参与,更多的,是靠平素留心收集的消息,以及揣测。虽是揣测,却也□□不离十。 萧袭月轻轻笑了一声,声音浅淡,却很确定。 “谁说的,她疯了……” 香鱼、荷旭具是一惊,虽然没有得到萧袭月的解释,但多日跟着萧袭月已经明白,她说是,一般来说就都是了!萧华嫣,竟真的是装疯卖傻…… 其实在萧华嫣毫不犹豫地一口将那药丸子吞下去的时候,萧袭月就已经确定,她是装疯买撒!萧华嫣装得十分天真愚蠢的模样,对着“糖果”药丸子本是好奇的语气,可她却打量都没有打量一眼,就直接一口吞了下去!显然,她知道那是毒-药,并不是糖果! 马车回到平津王府,布了雪的大门口正中立着个身材高大颀长的男人,精致大气的玉冠束发于头顶,身披黑色兽毛领披风,内着藏蓝色绣着华贵莽纹的王袍,肩宽臂长腿也长,贵气而俊朗。只是……他脸色很不好看…… 萧袭月一下马车就看见黑着脸盯着她的秦誉。他背后是平津王府巍峨的朱红高门,他立在门前的雪地中央,很是显眼。 香鱼和荷旭面面相觑,心知是随着任性的主子干了“错事”,心虚得紧,慢悠悠的跟在后头。 萧袭月上前乖乖顺顺的对秦誉扶了扶礼。 “臣妾见过殿下。” 秦誉见小女子想以柔克他刚,低眉顺眼的模样虽然可人,但她将他叮咛和关心当做耳旁风的行为,也着实可恨!哼了声。 “你这一大早,又把孤王的儿子拐到哪里去了?” 拐去收拾了下歹人,看看杀人、毒毒恶妇…… 这话,萧袭月当然不敢直说了。“就是出去转了转,老呆在府里闷得慌。” 又听秦誉哼了声,这声儿比方才那声儿更响亮。 “旁的小姐夫人不是去庙里上香就是去绸缎庄、胭脂店子做衣裳买胭脂,你倒好,转到牢里去了……” “……”这家伙,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臣妾知错。” 她坦然,毫不辩驳的认错,反而让秦誉没法儿再说她了,只是叹了口气,将她的披风紧了紧,语重心长,掩饰不住关切。“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怎地还这么不小心自己。穿这样少……” 萧袭月抬起眼睛,天真的问: “不是一个人,难道与你一般,是兽么?” 秦誉挑了眉,小女子,耍完“柔”,又开始装傻充愣泄他怒气。真真儿是越来越狡猾了! ☆、第119章 天牢劫囚以及萧华嫣受惊吓落胎之事当日便通知去了刑部,刑部司虽有支持陈太后以及秦壑之人,但刑部尚书上官大人,也就是上官娉婷的老爹,是高太后旧部,而后归顺于秦誉。是以,上官大人一接到剑风的禀报,立刻带人前往天牢,在被人毁尸灭迹之前带走了假差兵的尸体,并下令严厉查办、追溯派遣之人! 陈太后能猜到缘由,定然是与秦壑有关的,是以,也乐得静观其变,并不插手阻挠。 一夜之间,萧华嫣落子的消息不胫而走,已经传遍了半个平京!其传播之快,当然是有故意策划的原因在。萧华嫣害死田氏,以往所有的罪状又被贴身丫鬟锦绣尽数抖落,又有官员专门追查记录遗漏的大小罪状,记罪书已经梳理了清楚,昭告了天下,只是念在她腹中孩儿无辜,才容她诞下孩儿再处斩。而今,萧华嫣落胎,那便再没有理由留她一命!记罪书是皇帝下令理的、昭告的,她的死罪,是如何也逃不了、翻不了身! · 这是第二日清晨,北齐皇宫的乾德门,守卫森严,进出的宫人不多,运送蔬菜粮食的粮车刚进去,接着便是一辆四周挂了朱红流苏的马车。帝皇是金色流苏,朱红流苏的是诸侯王。 这辆大马车车轮子轱辘响着,通过了宫门口严厉的检查,急匆匆的驰进宫中。帘子被一只女子的手撩开,伸出个女子未插珠钗的头,往宫里头看了看。她的脸上有憔悴之色,有些蜡黄,神色凄迷,不一会儿就缩回了头、闭上了车帘。 一个时辰之后,这辆大马车又从宫里出来,在不远处的街道分叉处停下来。一前一后出来两个女子,其中一人带着两个丫鬟,另外那个未插珠钗、神色凄迷的人带着一个丫鬟。 正是萧袭月和萧玉如。早晨,是萧袭月去将军府接了萧玉如一同进宫求见皇帝,是关于天牢之事。关于萧华嫣的处置,须得萧玉如亲自面圣奏请,下一剂猛药,以免拖延时间、夜长梦多。 此时,二人忽闻身后不远处的宫门口有一队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马儿的响鼻,和人抽打马屁股“驾”的喊声,在雪晨紧绷起一股紧张的气氛! 两人立刻明白过来,那是秦琰吩咐负责去天牢宣读圣旨的人!为首的大太监骑了快马,被一队护卫护送着,前往天牢宣读处斩萧华嫣的圣旨! 铿锵的马蹄声噼里啪啦的从他们面前掠过,远去。 萧玉如突然噗通一声跪在萧袭月面前,额头磕在地上,不起。身子匍匐在雪地里发着抖,声音因哭泣有些哽咽。 “四姐,往日是我对不住你。我代自己和死去的娘向你认错,希望你能原谅我们……” 萧玉如这一番动静,引来了街上早起的一些百姓的远远驻足观望。但她似没有注意那许多。 萧袭月却并没有伸手去扶萧玉如。她们母女曾经歹毒着心肠伤害她是不争的事实,而今落得这个下场,也算是她们咎由自取,虽然而今可怜,却也无法抹去她们曾经的可恨。 “确然是你们对不住我。四姨娘在世时,平素没少在爹的面前拿我的生辰八字嚼我舌根,也帮着大娘整治我不少回,几次险些危及性命。而你,更是几番故意让我难堪,包括曾经的弹琴之事,还有天龙峡上,你帮衬着施景蟠兄妹意图害我清白、害我性命,这些事,我萧袭月是永远不会忘记。” 萧袭月说这番话的语气很平静。 萧玉如跪在萧袭月面前,额头并着双手一同匍匐在地上,听了这话之后更加羞愧、懊悔。 “四姐,玉如知错了、知错了……玉如自小将萧华嫣当做榜样,处处效仿,不知不觉竟变成这样歹毒不堪之人,而今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玉如自知罪孽深重,让四姐原谅实属奢求。”说到后头,萧玉如已经泣不成声,“四姐若要惩罚我,玉如甘愿以死谢罪,不会有半句怨言。但求四姐能晚些讨我的罪,玉如还有两件心愿未了。只待完成了这两件事,这条命任由四姐拿去,我亦想恕罪、以免死后去阎罗殿……受那,烈火油锅之刑……”之后的话,全然淹没在抽泣里。 而今才悟,若早些明白,岂会走这么远的错路。萧袭月只问了一句:“你还有何心愿未了?” “一件,是我还没有亲眼看着萧华嫣游街受万人唾骂、人头落地!一件……” 萧玉如似有苦衷,不能言明,萧袭月也不强求,轻叹了口气。 “罢了,你起来吧。往后……好自为之。” 萧袭月转身欲离去。 萧玉如这才抬起脸来,满面泪痕。“四姐,你,你是原谅我了么?” 萧袭月回头来,见萧玉如强忍着想求她原谅的执着,心头叹了叹。人的性子,决定了命运。自己前世的悲剧,以及萧玉如两生的踏脚石之命,又何尝不是她们各自性格造成的?萧玉如钻牛角尖,爱恨一根筋,心胸狭隘,今日的下场是注定的,只是早晚罢了。或许,嫉妒抑或妒恨,执着了,终是落不到好下场。 “你不必再求我原谅,我不会要你命,也不会再收拾你。但我放过你,并不等于我可怜你、原谅了你,只是我暂且不想要你的命罢了。以后三思而行,冲动落不到好。你……好自为之吧。” 萧袭月说完这番话,便上马车远去,独留萧玉如在原地,泪眼目送萧袭月的马车渐渐消失,就算再傻也是明白了一些了。 且说宣读圣旨的太监快马加鞭飞驰了一阵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问身边之人,方才看见的那华贵马车边儿站着的是不是平津王府的萧侧妃,千岁乡君萧袭月。侍卫连说,好像就是。 秦琰吩咐了,让他与萧袭月一道去天牢的,是以,连忙叫了侍卫去接来了萧袭月。 萧袭月并不意外,就算太监不来接她,她也打算去,否则也不会刚出宫就与萧玉如分道了。 天牢中换上了新的守卫,里三层外三层,比之前森严了十倍有余。一次失误还可原谅,若再被人劫囚,那这官这脑袋,定然是不想要了!负责天牢的刑部哪个敢掉以轻心? “罪妇萧华嫣下跪接旨!” 铁链窸窸窣窣的几声响,萧华嫣从黑暗角落里走出来。她才落了胎没两日,脸色苍白,蓬头垢发,挡住了大半张脸。 宣读圣旨的太监闻着牢里的酸臭味道,不禁嫌恶的皱了眉,招来萧华嫣那蓬乱头发后射来的一束阴寒目光!太监后背瘆的慌。 “看什么看!还不跪下接旨!”太监恶声。 萧华嫣直挺挺的站着,盯着萧袭月,有一股从前没有的气势。萧袭月迎着萧华嫣的吃人目光,反而勾了唇角。胜利者,就当有胜利者的姿态。前世,萧华嫣便是这样在她跌入尘泥中生死挣扎之时,嘲讽的笑看着她……而今,她全数还给她! “二姐,公公叫你跪下接旨呢。见圣旨如见皇上,你这般可是要被治大不敬之罪的。” 萧华嫣不言不语,或许是她只怕张口就会忍不住怒恨,恨不得过去掐断萧袭月的脖子! 萧袭月并不惧怕,反而朝萧华嫣走进了两步。“二姐不是疯了么?怎地今天不装了?哈哈哈……萧华嫣,我说过,你休想骗过我的眼睛!!” “你竟然早就知道了?!”萧华嫣虽是问,却已经是笃定的语气。可恶的萧袭月,而今竟变聪明了。她竟是故意耍弄她!逼她自己吃下落胎的毒-药!亲手……亲手害死了自己腹中的孩儿…… 见萧华嫣盯自己的目光含了泪意,萧袭月甚是满意,退到一旁。“公公,陛下旨意不能耽搁。您请。” 这老太监便是陶公公。陶公公谄媚的对萧袭月恭恭敬敬的连说了是。“娘娘,要不您来宣读圣旨?左右这道圣旨都是陛下专门看在娘娘的面子上下的,也专程让老奴与娘娘一道来,您来宣读,就算说到陛下跟前儿,也没人敢说半个不是……” 陶公公知道萧袭月与萧华嫣积怨深,让萧华嫣跪在她面前,萧袭月亲口让她死,岂不更解恨。 “还是公公来念吧,规矩还是乱不得。” 陶公公恭敬点了头,转头冷脸对萧华嫣,呵斥。“罪妇,还不快跪下接旨!” 对萧袭月下跪萧华嫣?想也别想!!萧华嫣见自己装疯卖傻的伎俩已经被识破,也不再装了!虽然还是同样的五官,但那脸上的神情已经比之前强硬、阴戾了不少! 陶公公对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上前给萧华嫣的腿弯儿就是一脚。 萧华嫣猝不及防,痛哼一声、噗通一下,狼狈不堪跪趴在萧袭月面前!萧华嫣想要起来,却又被侍卫踢了一脚、踩着腿,起不来!陶公公以眼神询问萧袭月,这样是否还满意。 “你们……竟然敢藐视圣上!萧袭月,圣旨在前,你竟敢不跪!”萧华嫣厉声。 “不跪又如何?二姐还是操心自己怎么度过这最后几个时辰吧……” 萧,袭,月!!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萧氏罪妇华嫣,杀人害命,罪大恶极,明日午时处斩,其发肤悬挂罪人祠,永受天下唾骂,以儆效尤。届时,曾一同帮助纵容萧氏罪妇作案的一干人等也一并处以绞刑……”陶公公高声读着圣旨。曾经帮着萧华嫣谋害人的一干人,包括傅长安、彤妃在内,都被全部关押进了牢房,明日一同处死,不过不在此处。 “二姐,接旨吧。” 萧华嫣就跪在萧袭月身前半步的距离,萧华嫣双目盯着萧袭月几欲瞪出血泪来!牙关处已经咬出了血。 “萧袭月!!你……你……!!!!” 萧华嫣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陶公公见萧袭月、萧华嫣这对仇人似乎还有话说,便退下了,在牢外等候,留给她们说话的空间。 萧华嫣彻底爆发,无奈手脚都拴着铁链子,奈何不了萧袭月!铁链子被磨得刺耳的响着!掐不到,只能怒瞪、只能尖声叫骂—— “萧袭月,你上辈子斗不过我,这辈子却仗着我年少懵懂,将我打入死牢!你以为,你赢了我么?就算我萧华嫣死了,也比你上辈子挖眼割舌的死得光彩!!你以为你赢了么,你喜欢的男人这辈子也还是我的!!你永远是我的手下败将!!” “啪、啪——”萧袭月两耳光狠狠甩在萧华嫣脸上,也不与萧华嫣冷笑了,狰狞狠道:“死到临头还嘴倒是硬!就算你想起前世的回忆我也不怕你!我喜欢的男人?呵,呵哈哈哈……”萧袭月骤然停下来,“这种男人连给我萧袭月提鞋都不配!也只有你们两个人,一个谋害亲兄,一个谋害亲妹,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狗-男女,登对极了!” ☆、第120章 左右各五个鲜红的指印,立刻在萧华嫣的脸上印出来。萧华嫣捂着被萧袭月打得红肿的脸,已怒恨到了极致,声音也颤抖了。 “萧袭月,就算我萧华嫣死了,也没有什么值得遗憾!哈哈哈……我做了皇后,我的儿子做了太子。我比你活得长久,比你风光!哈哈哈……” 萧华嫣几近疯狂了般,衣裳、头发布满了泥灰,样子几分可怖。 萧袭月一把揪住萧华嫣的头发,提着她头凑到面前。“风光?要说‘风光’,二姐明日才是真正的风光呢,被万人扔臭鸡蛋、吐唾沫的感觉,二姐当是曾在宫门口体会过。你以为你笑到了最后、风光到最后了么?我告诉你!笑到最后的,会是我萧袭月!还有,二姐所说的你的男人,若是指秦壑,那妹妹我可真是要笑掉大牙了……” 萧袭月的轻蔑笑声,让萧华嫣心头的怒火郁结成一大块火炭,在胸口烫得发毛、发痛! “你笑什么!” “笑你自欺欺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装疯卖傻是为什么?你拖得了一时,就能拖得一世了?秦壑很快就会知道你内心有多丑陋!哦,对了,华嫣二姐明日午时可就没命了,秦壑也没机会将你好好盘问一番了……二姐,你可是昭告了天下的重罪之人,死了,也是要普天同庆的!” 萧袭月揪着萧华嫣的头发提起了些,面目全然不是平素平静淡远的模样,有些凶恶狰狞。 萧华嫣手脚被拷着,只能屈辱地任萧袭月提着头,目瞪着她。前世,萧袭月脑子单纯简单、性子和顺,和今生城府深沉、手段毒辣的模样全然不同。应对起来好生棘手。 “要杀便杀!你啰嗦那许多作甚!想让我萧华嫣在你脚下摇尾乞怜?休想!萧袭月,说到底……你就是只可怜虫。” 萧华嫣话音刚落,就被萧袭月丢废物一样丢在地上,拿干净的手帕擦了擦被萧华嫣沾脏的手,丢掉。 “二姐还是省点力气,好好享受下最后几个时辰的命吧!可怜虫?呵……众叛亲离,为保自己毒杀胎儿,二姐确然是可怜虫,好生可怜。妹妹我便不与你叙旧了!久别重逢,明日又要永别,二姐……可不要太伤心。” 萧袭月留下一记冷笑,干净利落的走了。 萧华嫣透过蓬乱的头发缝隙,看见萧袭月那一身华贵干净的狐裘披风,以及簇拥着她的威风随从奴才,眼底的恨逐渐蔓延、越聚越深! “萧,袭,月……” 萧华嫣“啊”地一声尖叫,将牢房里的物什“噼啪啦”砸了个七零八落、满地狼藉! 该死的萧袭月!她如何也没想到萧袭月竟然会重活来复仇!前世,她等了多少年,隐忍了多少年,才终于得以入宫为妃,再步步为营精心策划了两年,拿走了萧袭月在后宫中的地位、秦壑心头的位置,却没想到一切又回到最初,而她在懵懂之间,已经落入了萧袭月所布的局,醒来时已经身陷囹圄…… 前世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的爹爹萧云开,此生是已经将她恨上了、当做将军府的耻辱,定然不会出手相帮,也没有能力相帮。现在,只有秦壑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可是,秦壑若知道了前世许多的事,都是她为了争宠所策划的,他定然会愤怒被她欺骗…… 该怎么办…… 萧华嫣瘫倒在地上,而就在她心灰意冷的时候,忽然牢门外传来一股淡淡的香味…… 第二日。 因着今日罪大恶极的罪妇萧华嫣要游街示众,再押往法场斩首,是以早早的街上就聚集了围观的百姓,各自手里都准备着砸犯人的烂菜叶、臭鸡蛋。 因为在萧华嫣之前便有萧长文和郑氏,一次一次的丑闻叠加,这回的人空前的多!街道两旁站满了人,站不下的爬上屋子二楼,甚至屋顶! 其中一座三层酒楼的第二层吊脚楼上,正坐着便装的秦誉、萧袭月主仆六人。 “恐怕秦誉今日会有所动作。孤王是男人,亦能懂男人的心理。就算今生他发现了萧华嫣的狠毒,也不会任她被斩杀。要死,也是死在他的手里。”秦誉认真分析秦壑。 萧袭月看了他一眼。 “在固执和使手段这两方面上,你们俩倒是像兄弟。不过你不是已经提醒刑部安排好人应对了么?” 秦誉笑看了萧袭月一眼,意有所指的道:“他可没有资格当孤王的兄弟……” 秦壑当是他的侄子,可不是兄弟。萧袭月明白他所指。当年高太后暗中调换了真正的三皇子。秦誉是文帝最幺的儿子。而真正的三皇子不知生死、不知去向,还有那高太后口中所说,安排在暗处要她命的人,还没线索。这两件事,是高太后制造的两大隐患麻烦。不过,暂且倒不是燃眉之急。 酒楼外街道忽然骂声震天,有砸东西的窸窣声——是萧华嫣的囚车押送来了! “砸死恶妇!” “砸她!” “这恶妇是作恶多端,才连孩子都保不住!” “叫你骗咱们,这郑家母子几个都不是好东西!” “砸!!” 烂菜、臭蛋、阴沟里的臭稀泥,百姓把能砸的污秽之物都朝萧华嫣砸去,差兵见百姓情绪太过激动,想拦一拦,结果根本无济于事。 萧华嫣惊声尖叫着,骂着,却在囚车里锁着根本没法子反抗!躲闪间,正看见酒楼上居高临下笑看她的萧袭月!屈辱和愤恨的火焰几欲将她燃烧成灰!! 萧华嫣突然激动地死命奔扯锁链,恨不能挣脱束缚,冲上楼去与萧袭月拼个你死我活!差兵大刀一指萧华嫣,叫她老实点儿。 萧华嫣对着楼上萧袭月厉声尖叫——“萧,袭,月!!!我做鬼……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声音似啐了毒,怨灵的诅咒一般,将两旁砸得肆无忌惮的百姓也骇了一骇。不过,也就是眨眼的停顿,一个臭鸡蛋“啪”地一声正中萧华嫣面门,深黄色的液-体沿着她曾被赞为天人之姿的脸流淌下来,散发着阵阵恶心的腐臭!那颗曾经被传颂做观音转世的眉心朱砂痣,此刻在恶臭的液体和烂残羹下,看着尤其的讽刺! 对着萧华嫣的咒骂,萧袭月只是回了一记轻蔑的笑,却比骂声更加的让萧华嫣屈辱、愤怒,而又将萧袭月莫可奈何!只能让她自己越发心口直想呕血! 萧袭月身边的荷旭向来眼睛精明,将萧华嫣和萧袭月这番对峙看了明白,殷勤的上前对萧袭月道:“娘娘,奴婢还为娘娘准备了个助兴的节目,娘娘要不要看一看?” “哦?你既准备了,不看也枉费你一番心血。什么节目,说来听听。” 荷旭恭敬地拿了一方熏了香的手帕递给萧袭月捂住口鼻。 “娘娘且看。” 荷旭一击掌,立刻街道下头的人群里,四面各有两人手拿牛粪,朝萧华嫣扔去,臭熏熏的味道立刻就弥漫开来。两旁百姓嘲笑讽刺萧华嫣之声漫天。 难怪她要给萧袭月手帕。萧袭月捂了捂鼻子,眨眼的功夫,萧华嫣身上已经沾满了牛粪,囚车里已经积了三寸厚!其状真是不堪赘述!萧袭月心说荷旭这丫头果然手段阴狠,若是她,也是断然想不出来也难以做出来,这样的损招。 “娘娘,这节目叫做‘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看她还有没有力气来咒骂娘娘……”荷旭的笑落在嘴角的梨涡里,虽长着江南女子的秀气模样,然神态却是老辣阴狠。 果然,萧华嫣除了发疯似的嚎叫,根本没有力气再骂萧袭月半个字! 香鱼默默立在一旁,大开眼界。荷旭手段之厉害,是远在她之上。 “若胶东王看见,还不知要怎么个心疼呢……”萧袭月不难猜测,此刻的秦壑定然在某个地方,伺机而动,眼看心疼了一辈子的美人受这奇耻大辱,只怕大牙都要咬碎了吧…… 秦誉上前揽住萧袭月的肩膀入怀,指点道:“你看左前方那客栈二层半开的窗户,就知晓了……” 萧袭月一眼望去,果然,那半开的窗户昏暗的光线中,立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光线模糊看不清模样,但远远已经能感受到他隐忍的滔天的怒气! 呵,倒是解恨! 她就是要让他憋屈,最好憋屈到极致,冲下去与萧华嫣一道死。 萧华嫣被臭味熏得发晕,耳旁的谩骂声已经飘渺了,朝已处在囚车后方的萧袭月所在酒楼看去,正看见萧袭月靠在秦誉怀中,手轻轻的抚了抚肚子,笑看着她。 而她,却身处囚车,没有了孩子,没有夫君,这是萧袭月对她的嘲讽! 萧袭月,你够狠! 从没有一次游街游这么久,直直花了一个半时辰!也因着半路有高手劫囚车,不过全数被埋伏在街道两侧的弓箭手,尽数射杀,未能成功。 囚车差点没赶上午时的处斩时刻。而在刑场,又有一波高手劫囚,却还是被尽数绞杀了! 秦誉与萧袭月坐在不远处挡雪的棚子里,能将法场上的情况看清楚。萧华嫣就要被斩杀了,萧袭月竟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秦壑这回两次失利,以他的行事作风来说是不常有的,我……我这心里,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秦誉将萧袭月的披风紧了紧。 “咱们一路看着,或许,真是天要亡萧华嫣。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萧华嫣跪在斩首台上,低着头。囚衣本是灰白色,眼下已经不辨颜色了,头发被恶臭的稀泥牛粪糊在脸上。 刑部尚书上官大人看了看日晷。“午时已到,行刑!” “午时已到——行,刑——” 刽子手大刀高举,咔嚓,血腥场面,不忍直视。 秦誉蒙住了萧袭月的眼睛,只怕吓坏了她。 萧华嫣被斩首,围观百姓有喝彩声,接着,便见一血红了眼睛的男人骑着烈马飞驰而来,不顾差兵阻挡,咆哮着,硬是抱起了死去的美人。 “嫣儿……嫣儿!!!” 秦壑仰天大啸,其声痛不欲生、肝肠寸断。 刑部本是不许人带走尸首,但是因着秦壑有胶东王的身份,萧华嫣毕竟是他的妃子,此刻不宜硬碰硬的阻挡,便任秦壑骑马带走了萧华嫣的尸身。 秦壑的马蹄声格外响亮,萧袭月目送着那一人、一尸、一马远去。郑氏一脉除了远在边关的萧长武,已经没有其它人了。她的大仇,也算报了一大半,余下便是陪着秦誉争斗出一番地位,助他胜了秦壑,坐上他前世应得到的江山。他当是盖世英雄,因她误了前程,她当尽心帮他,好好还他的债。而秦誉却说,她最好的报答,就是让他照顾她,每一天醒来,第一眼就能看见她…… 萧袭月看着秦壑远去的背影,心头有些五味陈杂。前生,她就是死心塌地的为了那么一个男人,死在了那么一个女人的手里!真是他娘的瞎了眼、撞了鬼,不值得! 萧袭月腹诽完,在秦誉的悉心照顾护送下,回平津王休息养胎。好在她还有这辈子,既然还活着,就要活得好好的。前世没有享受的东西,这一回都要享受够了。 …… 天上下起了细雪,罪人已斩,人散去。天下人都当这事儿告了一段落。 可就在秦壑快马跑远的方向,那渡口边的小亭子中。 秦壑将怀里的萧华嫣的尸体嫌恶地往旁一扔,冷面道:“还不快拿赶紧衣裳来给孤王换上!” “是,殿下。” 这亭子旁便是一片隐秘的树林子。早已有奴才应了秦壑的吩咐等在此处,准备好了马车和热水,以及干净衣物。 秦壑换了干净的外袍,打开马车门,赫然便见马车里已经擦拭干净了的美人——萧华嫣! 那劫囚的两拨人都是他安排的幌子,法场上那一拨混乱中,他安排了人迅速偷换下了萧华嫣。他本可以冒险将萧华嫣就走,但,若是劫囚,终归会全国通缉。只有当众被斩首了,才能平息此事! 这一招,叫“置之死地而后生”!秦壑含了阴谋的笑弯了唇角。 秦誉,便看谁斗得过谁! ☆、第121章 萧华嫣殒命 苍穹灰蒙蒙,窸窸窣窣的飘着细雪。河水流得缓慢,河畔边儿上已经结了冰渣,河边的松林大半已经掩在雪中,偶尔露出斑驳的深青色。 松林边儿的雪地被踩踏出一片繁乱的脚印,脚印边十数个高手以及四个跑腿的奴才小厮恭敬的站着,静等不远处的马车里的主人吩咐。 马车里。 萧华嫣换好了干净的衣裳。秦壑撩开了帘子,面色不太好看,半晌,他终于开口。 “嫣儿,你当知道我问你什么。” 萧华嫣游街时遭受了那等砸、骂,心头还惊魂未定,眼下对着秦壑逼问的眼光,却并不觉得比那好过多少!装疯卖傻已经被萧袭月识破,在街上她的那番表现也不是傻子能做得出来的。她已是不能再糊弄过关了…… 秦壑见萧华嫣的神情,便知先前她真是在装傻充愣,心头有股火渐渐升起来,缠绕着失望和心痛。 萧华嫣见已经是遮掩不下去,眼睛含了泪光。“陛下,萧袭月何其厉害,你现在也是知道了,嫣儿若没有一丁点手段,在后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如何能生存下去?” “所以,你真的是在骗我。前世你的天真,善良,都是为了谋取地位……” 秦壑虽然是在问,但语气没有疑惑,就算再傻,他都已经明白了。秦壑眯了眼睛,里头含着冷意与肃杀,“你并不是真的倾心与我,而是想要得到凤位!对不对!” 秦壑一把抓住萧华嫣的手腕往外一扯,瞪着她目眦欲裂。被人欺骗的感觉,并不好受! 萧华嫣被秦壑的淫威吓了一跳,逃过了法场那一关,能不能过得了秦壑这关,还是个挑战。 “陛下,就算我做了一些事守住自己的地位、可那些都事因为嫣儿对你的爱啊……因为爱,嫣儿,不能失去你。” 秦壑想起前世与萧华嫣的种种,一时又心软了一些。后宫中的争斗自己是最清楚不过,若真是如此,也不是难以理解。 “无论如何,都是你骗了我!我喜欢的是简单纯洁的萧华嫣,不是为了自己的地位不折手段的萧华嫣,你可明白!!” 秦壑盛怒、失望,眼前美人的容颜依然是他旧日所爱的,是以才在这个朝廷动荡节骨眼上冒着生命危险救走她。他多么希望,那些都是萧袭月污蔑萧华嫣的,让他如何接受,一辈子痴情守候的挚爱,竟然只是她伪装出来讨他欢心的假象。残酷得让人难以接受,恨她得欺骗之可恶,也恨自己有眼无珠得愚蠢! “陛下……嫣儿,嫣儿是迫不得已的,嫣儿是迫不得已的……若陛下不能原谅嫣儿,就请陛下一剑刺死嫣儿吧,当是还萧袭月一条命。”萧华嫣眼泪如倒豆子,洒了满脸,凄楚可怜。 秦壑竟真的按住了剑柄似有拔刀之意,萧华嫣心头一跳,紧张成一片、心凉成一片——这男人,对萧袭月果然有情。但终究,秦壑还是重重的将刀“咔”的一声,送回刀鞘。 “前世之事已经过去,现在治你之罪也无用!念在你为我生儿育女的份上,饶你一命。此次东去,你不必再回!好自为之!” 秦壑哗啦一声放下车帘,余怒未消,刚转身,一双纤细的美人手从车帘里伸出来一把抓住他粗壮的胳膊,传来里头带着啜泣的乞求。 “陛下,你这,是要与臣妾恩断义绝吗……”话音到末尾已经是无尽的苍凉。 秦壑无情的抽回手臂。美人双手一空。 “孤王最大的极限,只是留你一命。” 车厢里,萧华嫣如同头顶一声惊雷,将她劈得大脑一片空白,陷入黑暗。按照秦壑的性子,他确然是不会原谅她了……留她一命,已经还最大的退让。 萧华嫣默默噙着眼泪,收回了手,不再乞求。她了解秦壑,若他心意已决,乞求与委曲求全只会让他越发的厌恶自己。她才不会犯前世萧袭月所犯的错误。而今眼下,只能暂且隐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萧,袭,月!她竟狠狠的栽在她的手里!此仇不报,她死亦不能瞑目!! 松林的尽头有个渡口,秦壑说的东去,便是由此东去。雪地马车不好行,约莫也要小半日的功夫。秦壑骑在马上,领着马车及一干护送萧华嫣的护卫,朝渡口去。 他还记得,赐死萧袭月的那日,也是这样的雪天。而今重生,看见年轻时的萧袭月,让他时时回想起曾经她年少时与他在胶东封地吃苦的那些年头。若说没有愧疚,那是不可能的。若说,夫妻一场,毫无感情,也是…… 秦壑思及此处,为心头冒出的话心惊。他的内心深处竟然有这个可怕的想法……但,而今她跟了他的死敌秦誉,还怀上了他的孩子!这一点,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忍的!若她能回到他身边,他或许可以原谅她,可是偏生那女人现在油盐不进!还倔强得像一头牛!从没给过他好脸色! 秦壑越想越心烦。 去渡口的路是沿河走的,左边是松林,右边不远处就是大河。路程已经过半,萧华嫣渐渐放下心来。可就在此时,忽然林中鸟雀惊飞,啁啾鸣叫! “不好,有人埋伏!” “停!” 秦壑忙勒住马缰绳,马儿一声嘶鸣惊破幽静! 此时,雪已渐渐下大,白芒的视野里尽是飘洒的雪花。乍然前面有马蹄声传来,朦胧看见了挂着朱红流苏马车的影子正在靠近!霎时间四面刀剑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从四面八方跳出二十余个手持刀剑的高手,将他们一行人全数包围其中! 秦壑拔刀一声怒喝!“来者谁人!” 那马车渐进,停下来。是藩王的马车!一披着狐裘披风、戴着帽子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丫鬟立刻撑了油纸伞在她头上,虽未见其面容,却已感受到这女子温婉灵秀,不是凡物。 秦壑的心头有个名字,已经呼之欲出! 萧袭月揭开帽檐,露出乌黑的长发和白皙的脸颊,一双黑亮如黑玉的眼睛,目光如炬、穿透飘飞的大雪,直直逼视着秦壑!眼神并不是和善! “大雪天的,胶东王殿下不在自己王府里呆着,来这荒郊野外的,是为哪般呐?” “萧袭月,是你。” 马车里萧华嫣闻了秦壑此话,把帘子撩开了个缝隙,一眼看见了萧袭月大惊失色!她怎地如阴魂一般不散!!! 萧袭月眼尖,饶是萧华嫣只是撩开了个小缝隙,她也一眼看见了萧华嫣那半张突然发青的脸。 萧袭月勾了勾唇。“胶东王殿下,怎地我瞧着那马车里的,便是我那方才魂归西天的二姐萧华嫣呢……” “萧袭月,你以为你这区区二十几人,能够挡得住我么!”秦壑狠声道,萧袭月那身宽松的孕妇衣裳看得他越发不高兴。“秦誉在何处,他竟放心让你一人来堵截,看来也并不是真心对你。” 对着秦壑的猜度戏谑,萧袭月拢了眉头。秦誉送她回到府中之后便进宫见皇帝去了,她左想右想总觉得有些不对,是以带了二十几个高手前往这渡口来看看究竟。这渡口是秦壑前世经常用到的。是他在平京城中布置的退路,顺着河流能够东去到胶东。派去的人回报说,见了松林旁有一大团脚印,她便心知有诈!立刻带人抄了小路,从平津王府的方向直接杀来了这个岔路口! “我夫君如何待我是我平津王府的家事,但胶东王带走我二姐可就不是家事了!窝藏朝廷重犯、帮助其潜逃,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胶东王可真是胆大包天!” 萧袭月声音陡然狠戾,二十多个高手又紧了紧手中的刀,只待她一声令下! “胆大包天的是你才是,这么一点儿人就敢来堵截我秦壑,就不怕我将你们都杀了灭口么。”秦壑话一出,随行的十余个高手全数持刀迎战,与四周包围他们的高手对峙。 “哼,倒是自信。上官大人马上就到。送信进宫的人约莫也是到了陈太后的懿宁宫了。胶东王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确然用得妙,只可惜……你的弱点和退路,我萧袭月清楚得很!你现在就算杀了我,也没有用,只不过让你的罪又多加一条,死得更快而已。” 秦壑脸色凛然,心知此事干系重大了。陈太后若知道,十有八九会借此机会大做文章!秦壑从紧咬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到底要如何?” “呵,问我要如何?我萧袭月隐忍挣扎了这两年,为的是什么,殿下竟然还不知道么?血债,需血偿!!!胶东王若想保命,把萧华嫣绑起来,挖眼,割舌,赐穿肠毒酒,再丢入江中,我便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突然,萧华嫣疯了一般冲出马车来,逼到极致后的厉声尖叫—— “萧袭月你这疯子,简直逼人太甚!!!” 萧华嫣冲下马车来,手里拿着短匕首,红着眼瞪萧袭月。萧袭月身边的颜暮秋立刻上前保护萧袭月,萧袭月示意他不必惊慌,盯着秦壑一字一句道: “胶东王殿下,你究竟是要自己活命的,还是冒险救这骗了你一辈子、计害你长子的女人呢?” 自己的性命、地位,与萧华嫣的命,两者只能选一! 秦壑的沉默,让萧华嫣心头一阵巨大的恐慌,忙拉住马背上的秦壑的手,脸上两道泪痕狼狈地哭求——“殿下,殿下……不要把我交给她,你一剑把我刺死好了,不要把我叫给萧袭月!我不能没有眼睛,不,不能没有舌头啊……”她就算死了,也会变成一只瞎眼哑舌的可怜鬼,不,绝对不要!! “秦壑,时间不多了。上官大人一到,你可就没得选了!”萧袭月放声笑起来。“二姐,你求这个男人没用。你最爱的是凤位,他最爱的是江山。你为凤位嫌弃他勾引平津王未遂,而后天下初定,又为凤位投入他怀抱,他因为江山得到你、宠爱你,而今他为他的江山杀了你,也是无可厚非、天经地义。呵哈哈哈哈……” “萧袭月你住口!你住口!!”萧华嫣泪如雨下,已经崩溃。“陛下不会杀我,不会的!陛下你说话呀,告诉嫣儿,你是爱我的,你说过我是你今生挚爱的,你说过的!陛下,嫣儿一直最爱的是你啊,你别听萧袭月胡说八道!嫣儿从不曾对平津王有半点私情,你相信我……” 马背上,秦壑缓缓侧过头俯瞰仰着泪脸狰狞哭求她的萧华嫣,虽然还是那张美人脸,却越看越觉得虚假,她每一声都似提醒着他前世被她蒙蔽了一世!鸿泰他原本是喜欢的,可是后来却被他亲自下旨溺死……不知不觉,他变了,连他自己的没有发觉。是身居江山高位让他昏聩了,还是这个女人迷惑了他的双眼…… 耳边萧华嫣哭求的声音飘渺,秦壑向前看去,透过密密飘零的大雪。雪中披着狐裘披风的女子也定定盯着他,身影和五官都是十分熟悉的,与他记忆中她年少时一模一样,只是她曾经无时无刻围绕着他的温柔眼睛不见了,变成了现在这般锋利如箭的冷漠眼神! 秦壑闭上眼,他而今的处境与上一世寒微时相差不远,萧袭月陪伴他的岁月,突然变得很清晰。而后登上大宝,萧华嫣每一次对他说的关于萧袭月的话,以及最后她如何要求他为天下苍生赐死萧袭月的回忆,也突然清晰起来,脑子似乎从没有一刻这般清醒过,或许是他而今已不在龙椅上,所以看得清晰…… 秦壑回忆的最后,是他在青烬殿最后一次看见萧袭月。那时她穿着一身破烂得不成样的凤袍,残废了腿,乞丐一样趴在地上,双眼盯着他仇恨地恨不能立刻杀了他…… 地上,萧华嫣还在颤抖的乞求着: “陛下,你忘了吗,你说过你最疼嫣儿的……你不能这样对我,嫣儿怕疼,陛下……” 秦壑再睁开眼时,眼神已经冷寒如冰,不再有波澜,声音有着让人绝望的冷。“疼?你妹妹既然都能承受,你身为姐姐,打小比她聪明也比她勇敢,应当承受得住……” “陛下……”萧华嫣不敢相信。 “来人……拿下嫣侧妃……” 萧华嫣如同五雷轰顶,立刻松开秦壑的手臂,先前可怜乞求的眼神立刻化作毒蜂针一般,颤抖指着秦壑恨声道:“秦,壑……你竟真的,真的要这般对我??!!” 奴才不敢行动,踌躇不敢上前。 “……愣着作甚,孤王的话也不听了么!” “是,殿下。” 萧华嫣迅速被按住了胳膊,眼见今日是如何也逃脱不了一死,拼着最后一口气、肆无忌惮地尖声咒骂——“秦壑,你竟为了这个女人要杀我!你这忘恩负义的蠢货,活该被老娘骗一辈子!没错,我萧华嫣根本就没有真正爱过你!要不是你是皇帝,你以为我会喜欢你这样愚蠢的男人吗!哈哈哈……我要的便是母仪天下,根本不是与你携手生生世世!没错,除了萧袭月,你后宫中怀胎的妃子都是我害死的,你杀了我我也不亏!!哈哈哈……” 萧华嫣已经疯了! 萧华嫣被按在地上,准备“行刑”的下人已经准备好了,虽然奴才手抖不敢下手,但奈何不能违抗主子命令。“嫣侧妃娘娘,对不住……” 萧华嫣一声尖叫,满脸鲜血,双眼血肉模糊,然而沾血的嘴却不停的疯笑、咒骂着。“萧袭月,你以为你这辈子跟着秦誉就能好了吗?那不过是另一个秦壑罢了,哈哈哈哈……萧袭月,我萧华嫣诅咒你如同上辈子一样惨死冷宫!!” 萧华嫣声音之大,响彻整个松林,惊飞群鸟!接着是一声痛到极致的尖叫,舌头被割了出来,灌下了□□。 萧华嫣没办法再叫喊,鼻子里灌了鲜血,哼哼唧唧得似是痛极了,趴在雪地里如同没了头的苍蝇,看不见方向、喊不出声来。但她似有直觉,缓慢的蠕动着朝秦壑的方向,伸出鲜血淋漓的手。那手曾为他灵巧的作画、优雅的弹琴,一直都是作着温柔的形状。而此刻,那素手却是如同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屈作了个血爪!似要朝秦壑索命!! 萧华嫣对着秦壑张了张口,口中血流如注,无声说了几个字,倒下再也不动了…… 萧华嫣的鲜血将身下一大片白雪染红,一张美人脸已经沾满血看不见一点儿白皙的皮肤,连同眉间那颗美人朱砂痣,也一并淹没在血红中…… 这一幕触目惊心,萧袭月脸色有些发白,脚下亦有些虚浮。前世的自己,就是这般惨烈地死在了冷宫青烬殿中。 “如此,你满意了?”秦壑的话语如冰,听在萧袭月耳朵里如同天下最无情、最讽刺的声音。 “满意?你还好好地活着,我如何能够满意?”萧袭月想,或许她没有真正的了解过这个男人。他爱你时便痴情,一旦发现不如他愿了,便可无情到极致!他真真儿是生了个冷酷帝王的性子啊! 秦壑眼睛一眯,杀气腾腾。“你敢耍我!” “‘兵不厌诈’,这一招还是胶东王殿下曾经亲自教我的呢……” 萧袭月的话充满了讽刺。秦壑记得,曾经萧袭月学识浅薄时,正是他告诉她“兵不厌诈”这个成语是什么意思,没想到今日竟被她糊弄…… 秦壑挥手,随行高手全力以赴冲出重围,秦壑则直取萧袭月而来!意图将萧袭月抓做人质!可就在这个时候,刑部领派的差兵的马蹄声迅速靠近! “殿下,我们断后,你快走吧!” 包围圈被杀出一个缺口。 秦壑没得其它选择,翻身上马,勒了马缰冲进密林中。临进密林,回头看了血泊中的萧华嫣一眼,“将嫣侧妃尸体带走!!”末了,最后一个眼神是狠狠的盯了萧袭月一眼,如同发誓。 萧袭月顾忌着身孕,不敢过于惹怒秦壑。她带的这点儿人,确然是涉险!逼急了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萧袭月以为是上官大人带兵杀到,却不想那为首的高头大马上是个穿王袍戴玉冠的男人!他身后才是上官大人以及一干差兵。 秦誉一眼看见那雪地中安然站着的女人,高悬着的心才落了地,天知道他得知萧袭月背着他去堵截秦壑时,他的心头有多害怕!!就如同天要塌下来了一般!他不怕死,却怕她有半点闪失!偏生这女人半点自觉都没有! “萧袭月,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秦誉几乎是飞下马来的,三两步蹿到萧袭月面前攥着她双臂,他真恨不能将她吃进肚子里、时刻拴在身边。 “啊,你弄疼我了……”萧袭月被秦誉一喝,不满的扭了扭胳膊。 “就是要你身子疼一疼,你才明白我心头有多疼!秦壑有多厉害你不知道么?你竟敢背着我悄悄行动,是不要命了么!” 秦誉怒气冲冲,显然吓得不轻。 萧袭月心知此举确实不对,但也是事出紧急别无他法。“以后定然不敢再犯了,不敢再犯了,夫君饶命……” 萧袭月一下子服软,秦誉真是有火发不出,恨铁不成钢似的丢下一句“回府再与你算账”,翻身上马与先入密林的差兵一道去追秦壑了。 因着秦誉赶到,秦壑留下断后的人未能带走萧华嫣的尸身。 ☆、第122章 剑风指了指萧华嫣的尸身,问萧华嫣:“娘娘,是丢进河里,还是交给上官大人?” 剑风记得方才萧袭月与秦壑的交涉里,是说将萧华嫣的尸身丢进冰窟窿里。 萧袭月瞥了一眼那血红的一片。 “交给上官大人看了,再安排人掩埋了吧。” “是,娘娘。” 对于萧袭月的决定,荷旭有些意外。她还以为萧袭月会把萧华嫣剐了再扔冰窟窿里。毕竟萧华嫣是罪该万死的犯人,而且已经死了,那上官大人是平津王的人,还不是由着萧袭月处置。 荷旭脑子里转着的想法没逃过萧袭月的眼睛。萧袭月冷冷瞥了她一眼——她不喜欢荷旭揣测她的心思。 荷旭挨了萧袭月一记眼色,恭恭敬敬的低头跟在她身侧。 萧袭月在秦誉安排照看她的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萧华嫣能够那般丧尽天良的心狠,但她不是萧华嫣,终究做不到那般狠绝!留她一块坟地吧。 - 秦誉直到夜幕时分才回到平津王府来。秦壑中了一箭,跳入了江涛中! 这大雪的冬天,又是大河,只怕生机渺茫。 但,萧袭月一点都不觉得秦壑会死!没有一些把握,他不是铤而走险的人。 秦誉奔波了一天,发冠有些松了,落下几缕头发来。萧袭月一丝一丝帮他理好,眸子里满含了温柔,如同妻子对丈夫那般。 秦誉看着萧袭月那两汪如盛了水光的眸子,专注的瞧着、为他理头发,心里头有一种细小的雀跃和幸福在蔓延,让他情不自禁一把就抓住了萧袭月的手腕儿。 “月儿,你真美。” 萧袭月脸上一臊。都几十岁的人了,怎地还这么甜言蜜语的。萧袭月视线闪躲了闪躲。 “不是说还要进宫去见皇上和太后么,与我啰嗦作甚,还不快去,免得落人口实说你怠慢。” 秦誉笑得更开了,不但不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往自己宽阔得怀抱里一带,一拥,双唇一下吻在了萧袭月毛茸茸的头顶——她已梳洗过了,头发肆意地披散着。 “有什么比得上爱妃重要?今日场面血腥,可吓着了?” 萧袭月想起,萧华嫣被秦壑下令以她前世被赐死之方式赐死时的场景,还心有余悸。秦壑真是疯了。萧华嫣被挖眼割舌后满嘴鲜血横流,对秦壑无声说的那句话,她看唇形猜了个七七八八,她说的是——‘秦壑,我在下面等着你。’末了似还要冷笑,只是才露了个端倪,就已经气绝了…… “无碍,我怎会被吓到。后宫中这样的事不知何其多。” “那便好,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有多担心,多害怕会再次失去你……”秦誉轻轻地、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萧袭月的头发。 然而萧袭月却在秦誉温柔的怀抱里想起了萧华嫣临死前的那番诅咒。秦誉会是另一个秦壑么?虽然理智告诉她,应该不可能,但心底深处那一层隐约的害怕还是挥之不去,何况,国公府的郑舒窈已经被陈太后物色成了秦誉正妃之人选,不久,应当就要嫁过来了。郑舒窈才是真正的“嫁”,她只是个侧妃,简单来说就是妾,不能行嫁娶之礼。 藩王的正妃向来都是皇帝和太后说了算,若是不从,便是忤逆圣意,是抗旨不遵的重罪!如此,正和了陈太后的意思。所以说,若上面赐婚,秦誉要么接受,要么公然造反,没有其它选择。而眼下,秦誉若有公然造反的实力,只怕早在平津时便实施了。高太后的旧部还没有完全归顺秦誉,很多东西还没有定下来……公然造反是不明智的,很可能他们二人都会丢了命。 秦誉进宫是为禀告今日法场犯人被偷换之事,本来还传召了萧袭月,秦誉以萧袭月身子染了风寒、不宜面圣为由婉拒了。 一切如同萧袭月所料,秦壑此举正好被作为不遵朝廷、藏匿重犯的罪证,陈太后如何会放过这么个好机会?是以,让秦誉带兵去攻打秦壑,趁这个机会让他们俩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自己正好坐收渔翁之利!并且答应了秦誉,赐婚国公府长房嫡孙小姐,郑舒窈,以作恩宠。郑舒窈的老爹是郑家大爷,老国公早故了,老太君老得不知东西也不管事了,都是长房的统管着国公府。这一番赐婚,是陈太后安抚秦誉的,在外人看来是她彻底舍弃秦壑,将重任委于秦誉的特征。并且,此番出击胶东,郑舒窈也会同行!说是这郑家孙小姐熟读兵法,是男子都难敌的军师! 秦誉回府并没有将郑舒窈之事告知萧袭月,萧袭月是从陶公公那里得知的。萧袭月本就有些许的在意,此番那“些许”又多了些许。 这夜,萧袭月早早歇息了。自怀上了肚子,日日都乏得很。 明日秦誉就去要去营地整军,估摸着用不了两三日就会出发,而这两三日只见他很可能都没有时间见她。 秦誉轻悄悄地推了门进去,正见萧袭月着了寝衣躺在床榻内侧,背对着他侧躺着。 秦誉坐在床边,伸手想摸摸萧袭月的头发,但伸到半空顿了顿,又缩了回来,化作极轻的一声叹息,似是怕惊醒了她。 侧卧着的萧袭月幽幽睁开了眼睛,听见背后男人的动静,心里也有些发沉。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许久,终是萧袭月率先开了口。 “殿下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我想问你,你可有什么想问我的?” 两人这对话听来似乎有些默契,都心知是哪件。 若换做从前的萧袭月,她定然心头默默酸着,脸上还云淡风轻的笑着,但今生她明白,两人相守,坦诚和沟通的重要性。 “我想问你,你和国公府的郑舒窈究竟是什么关系?你……喜欢她么。” 秦誉眼中微动。果然不出他所想,这女子自以为豁达成熟,实际上还是会吃醋会在意的。 “曾经喜欢过几年,不过那时候她将我拒了。若说关系,算是旧识。” ☆、第123章 秦誉虽没有将事件说得十分详细,但是萧袭月也没有多问。尽管秦誉说得很轻描淡写,但是她也不难想象:一个男人单恋一个女人好几年,定然是有些黯然或者不光彩的经历。而且秦誉又是个看似冷酷实际痴心难动情的人,被拒绝那会儿心里头指不定多难熬呢。 既然是伤疤,她要是揭了岂不是太不“体贴”了? 秦誉见萧袭月没有追问,暗暗松了一口气。 萧袭月一手扶着肚子,一只手撑着榻坐起来,温柔地替秦誉宽了衣。“殿下,你这几日在文武百官以及皇帝、太后之间斡旋定然疲累得紧,快些歇息吧……” “有劳爱妃。” 秦誉嘴角含着丝浅笑,任萧袭月伺候他宽衣解带。先是腰带,外裳,再是中衣,里衣…… 她的一双小手儿如同猫儿爪,在他身上轻轻的挠,似无意似有意的触碰到他的肌肤,让他心里头如同有羽毛扇梢儿在挠着心肝…… 秦誉一把抓住萧袭月的手,不许她在解了。 “怎么了?”萧袭月扬着一双明亮的眼眸仰望秦誉。 “天儿冷,你赶紧盖好被子,莫要着了凉。我这两日不能在身边照顾你,你有身孕也不便随军,记得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吃饱,穿暖和,不舒服就找大夫看看,不要将就。”她若再挠下去,他就要化身为兽了!偏生萧袭月现在怀着他的孩子,现在“动”不得。谁说怀孕只有女人辛苦,他这当爹的也辛苦啊!那小兔崽子还没生出来就开始让他吃苦头了…… 秦誉方才心头因为陈年记忆染起的两分阴霾,尽数消散了,与萧袭月一并躺在榻上睡去。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玉枕上一双人,男子从后头松松的搂住女子。他们虽然没有说地老天荒,也没有甜言蜜语,但是这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已经能够表达心意…… 窗户缝儿里渗进来一丝风,将烛焰拉扯得轻轻摇曳。背后秦誉已经睡熟,呼吸均匀、缓慢,而沉稳,萧袭月悠然睁开眼睛,轻悄悄地起了床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扇小窗,惊飞了窗外树上站着的一只黑鸦,叫声呱呱的在午夜里有些诡异。 秦誉说起郑舒窈时的神情她看得很明白。那女子定然让他受过情伤。秦誉说是几年,依照上辈子的年岁来算,郑舒窈应当是他少年时喜欢的女人。陶公公也说过二人似是青梅竹马,时间也恰好对得上。 年少的情人在心头往往都有着难以抹灭的地位。她萧袭月可不蠢,她不问秦誉,并不代表她不会查!再说,这个旧情人郑舒窈还很可能会成为平津王府真正的“女主人”。郑舒窈有国公府这个不输于往日将军府的后盾,而她可没有娘家的支持,这一点上就输给了郑舒窈。 萧袭月摸了摸尚还平坦的小腹。这个生命过不了几个月就将来到这个世上。上一世她的孩子因为她的善良软弱而死在了后宫的阴谋斗争中,这一世,她岂能重蹈覆辙?! 郑舒窈是国公府郑家的长房嫡长女,若非她自己点头,也不会轻易被赐婚过来。虽然她还没有查,但也不难猜测,郑舒窈对秦誉定然是有些情的…… 郑舒窈…… 萧华嫣临死诅咒她会和前世一样惨死冷宫,说秦誉会变成第二个秦壑。呵,萧华嫣还当她是从前那个萧袭月么?她再也不是那个,以为只要对别人好,别人就会对你好的傻子了…… * 第二日一早,秦誉便去了军营做好出征前的各项准备。 陈太后拨了六万军给秦誉,赐了军师部将等辅佐将臣十数人,让他带兵东去剿灭秦壑。萧云开是忠勇大将军,本是责无旁贷,这一回却以坐守平京为由,留下了。 五万军?只够塞牙缝!陈太后故意让秦誉涉险之居心,显而易见。 萧袭月一早爬起来就听了剑风告诉她这消息,心头冒火之余,也为秦誉捏一把汗!秦壑在胶东不知藏了多少军队!若是按照前世的回忆,当是有十五万左右。胶东吃面食,汉子们个个身强体壮,不说一个抵三个,抵两个定然是有的! 罢了,大老爷们儿打仗的活儿,她确然也不是专家,只懂个皮毛、帮不上忙,眼下还是好好照顾好身子,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 “宝贝,你爹爹明日就要出征了,去打娘亲最讨厌的大坏人,你要乖乖的,好好吃好好睡,当个乖宝宝,不要让娘亲和爹爹担心,知道吗?爹爹穿上战甲样子可凶,你若是不听话,往后定然讨不了好果子吃的……”萧袭月温柔地抚摸着肚子叮嘱。晨起时有些犯恶心,前些日子她还在庆幸自己没有别的孕妇那般孕吐严重,眼下看,自己估摸也不能幸免。 冬萱笑嘻嘻道:“娘娘,不知您肚子里的是位小世子还是小郡主。若是小世子,娘娘有段日子要操心了——男娃娃都调皮得紧呢。” 香鱼正在收拾火炭炉子,天明的时候熄了,屋子里一下就冷了下来,得赶紧点上,萧袭月现在不能着凉,着凉了也不能吃重药,拖着受罪。“小姐,厨房的小钱子说殿下临出门时吩咐炖冬瓜乌鱼汤给你喝。方才小钱子说已经熬好了,不知娘娘打算几时吃?” 萧袭月听着脑海里立刻现出那汤汁儿浓稠的可口画面,馋得紧。“现在就端来吧。” “好咧,我这就去端。”香鱼刚拍了拍手起身,就被荷旭抢了先。“香鱼妹妹,你看看手上全是黑炭,娘娘现在饮食须得干净,不能有半点不卫生的东西,还是我去吧。” 荷旭不由分说,便去端了。香鱼讪讪,心说荷旭近来越发抢着活儿干,本来有人替自己分担是好事,但次数多了,就显得自己闲了,毕竟她是丫鬟不是主子,老闲着实在不好,若换了旁的主子只怕早挨数落了…… 萧袭月看得出来荷旭有意挣表现,但也并不打算制止,左右香鱼跟她这许久,她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就动摇了在她心中的地位。“冬萱,你刺绣功夫好,正好做两身儿娃娃穿的衣裳出来,香鱼,你也帮衬着一起学学。旁人做的我不放心。” 香鱼高兴地哎了一声,心知萧袭月并没有在意方才的事,心下感激,回头却见冬萱听见萧袭月让她做衣裳时,神色有一瞬间的慌张。香鱼暗自有些奇怪,再一看,又见她高高兴兴地应了声,去翻找合适的布料,还招呼她一起去帮忙。这一看,又全无异样了,仿佛方才只是眼花…… 荷旭端来了冬瓜乌鱼汤,萧袭月喝了两口,脑子里情不自禁的浮现秦誉说起郑舒窈时的表情。心下有些隐忧。 正这时,门外有小厮来报——“娘娘,郑国公府的长房大奶奶母女来府上了。” “吭哧”一声。萧袭月手一抖,调羹撞了瓷碗。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么巧。 “你去告诉他们,王爷不在府上,让他们晚些时候再来,若是急事就去平京城郊的‘骁勇营’去找。”萧袭月有些没好气。 “回禀娘娘,她们是来拜访娘娘的,不是找王殿下。” 找她?萧袭月这才冷静了些,眼睛一眯。这个郑家大爷的妻女倒是善于“交际”极了,陈太后才刚拨发了那消息,她们就急着来打探平津王府情况了? “好,你去把府上最好的茶拿出来,好茶好水的伺候好,莫要有半点闪失、让人说了咱们平津王府的不是,本宫一会儿就来。” 既然别人找上门来,她岂有当缩头乌龟的理?现在是她管着平津王府这个家,当然不能怠慢了“贵客”。 萧袭月挑拣了一条既不过于繁复、也不至于简陋的对襟裙袄,罩上狐裘披风,往正堂去。她而今只是侧妃,比美人高,比正妃低,这番穿着正好得体。 在秦誉正妃没有生下长子之前,她本是不能生子的,只怕这对母子会对此有所介怀,她须当小心。 正堂里也点着炭火炉子,虽然外头白雪皑皑,里头倒并不显得多冷。荷旭替萧袭月撩开隔绝屋外冷气的夹棉帘子,一下映现出屋里那铺了绒毯的黑木椅子上一对母女。母女二人挨着坐着,闻了她这边的窸窣声,立刻对她投来和气地笑。 “方才我与母亲还商量着干脆咱们走几步,去见萧娘娘算了。天儿这般冷,让个怀了孕的女子跑这么远一趟,真是我们考虑不周,还请娘娘恕罪。” 郑舒窈笑迎过来。 萧袭月只见个面若秋月的美人来扶住了她。美人落落大方,声音悦耳,亦如她脸上那般含了笑意。好精致灵秀的五官!美得恰到好处,不似萧华嫣的出尘高贵,也不至于像阿卓依那般过于浓烈而显得太扎眼,像金玉雕琢的美人,当属于上年纪的长辈最喜欢的那类有旺夫运的女子,一眼看着就很得人眼缘的女子。 难怪曾经秦誉会喜欢她这么多年……萧袭月心下了然几分。 萧袭月不疾不徐的有礼回话。 “二位贵客不畏严寒从国公府过来,比本宫从后院过来远多了,说起来当是本宫的不是。” 那上座的妇人这才含笑开口:“娘娘客气。平津王未有正妃便许娘娘怀上王孙,可见萧娘娘在平津王心中之地位,是该我与窈儿过来。” 萧袭月眸底陡然一丝冷意划过。这妇人慈眉善目,与郑舒窈属于同样气质的人,只是略微老一些。她虽然表情和说话都和和气气的,但开口第一句话就故意提起这最敏感的事,不能掉以轻心。 “快过来坐,站着对身子不好。”郑舒窈忙扶了萧袭月过去坐,可亲之色不像作假,但萧袭月没有放过方才郑舒窈母亲提起孩儿之事,她眼中的些许黯然。 果然,郑舒窈对秦誉是有情的。只是,秦誉知道她对他有情么? 交谈间,萧袭月对这对母女有了大致的了解。 郑舒窈的母亲姚氏,出身江南望族,且是嫡出。看其经历,与萧华嫣的母亲郑氏有七八分像,都是名门的千金嫡女,嫁过来又是长房正妻,掌管国公府大大小小一干事务。光凭这一点,要是就定然不是表面上那般好相与的人。而观之郑舒窈,确然是个富贵美人,举手投足落落大方,穿着精致而不张扬。这样的女人若是成为了敌人,只怕不比对付萧华嫣容易。 不过现在也只能将郑舒窈看个粗浅的表面,其它的得细细的查。 萧袭月与郑舒窈母女客套的谈了谈,天气,食物,平京城中贵族妇女间走动的趣事等等。萧袭月前世受尽将军府歧视,鲜少与平京望族间的女子有来往,是以许多也并不知道。郑舒窈母女说得头头是道,笑容时不时浮现,显然是交际能手,在望族间很吃得开。姚氏似故意似无意的问了些王府之事,萧袭月也如数答了,并不遮掩。 萧袭月陪着母女俩聊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也有些乏了。姚氏瞟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思量,继而笑道:“今日咱们母女叨扰许久,也该回府了。窈儿,你先出门去看看马车轮子被冻着了没,若冻上了把冰铲铲,娘与萧娘娘说会子话再出来。” 郑舒窈看了一眼姚氏,略有些迟疑,才与萧袭月笑说了再见。萧袭月目送金玉美人离去,心下已经有了些了解。郑舒窈谈吐得宜,也不如萧华嫣那般高调处处显露,却也能让人清晰的感受到满腹诗书,此番还要与秦誉一同东去攻打秦壑……萧袭月心头的忧心又重了一分。 姚氏见女儿出门远去了,才开了口,语气比方才冷了些:“萧娘娘,刚才窈儿在,我不便多说。窈儿心底善良,不愿与人为难,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肯让人受苦,但我这做娘的是断然不会让女儿吃苦受辱的……” 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萧袭月心头划过一丝冷笑:不怕你出手,就怕你软攻击,让她无处下手。 萧袭月装傻充愣,还是刚才的和气模样。“窈儿小姐开朗大方,确然是心底善良之人,定然不会有人欺侮的。” 姚氏目光一紧,眼底略有一丝怒气,立时显露出几分当家人的威风:丫头片子竟敢装傻充愣。 姚氏寒刺一般的眼神,落在萧袭月的肚子上。 “萧娘娘是聪明人,我的意思是什么你当清楚。只待平津王归来,窈儿就会嫁入平津王府成正妃。按照北齐的皇家律例,正妃未诞下子嗣,侧妃、美人等一干妾室是不能怀子的。就算平津王心有不忍,萧娘娘也当有自知之明,还望萧娘娘选择正确的路、做正确之事……” 呵,要她自己把孩子打掉?真是可笑至极!萧袭月唇角那丝和善的笑意也渐渐冷却了下来,让人一眼便知是皮笑肉不笑,却又拿捏得起到好处,让人抓不住不敬长辈的把柄。 “夫人的意思,是让袭月喝下落胎药、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儿么?” 姚氏不了这个看起来纤纤弱弱的萧侧妃,竟然会不怕死地直接将她没有明说的话,挑明了反问了出来。 姚氏略谨慎地顾了顾左右,见除了萧袭月的丫鬟,还有两个伺候茶水的丫鬟小厮。 姚氏吩咐丫鬟小厮下去,可那丫鬟小厮并不挪动半步,立马有些挂不住脸。 萧袭月心头哼笑。在自己家里当家当惯了,竟敢还把家当到别人头上了。 萧袭月对婢女小厮吩咐了一声,下人们方才得令下去了。萧袭月虽是在为姚氏解围,但这一番举动看在姚氏眼中只是萧袭月在给她下马威。一个妾,竟然还当起家来!她的窈儿若过来,还不得受她气? “夫人,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姚氏轻哼了一声,面带冷笑。 “自古尊卑有序,妾当遵妻。萧娘娘应该知道怎么做,左右不过一个未出世的孩子、算不得一条性命,等往后窈儿生下世子,你再生一两个孩子,也不是不可。当年誉儿在国公府进进出出,我一直将他当做自个儿孩子来疼。誉儿从小喜欢窈儿,我是看在眼里的,无奈两人缘分坎坷,而今才得以成双。我方才见了萧娘娘才知道,誉儿对窈儿用情之深。”姚氏看着萧袭月一字一句道:“萧娘娘和窈儿真是有好几分相似呢。” “夫人多虑了,天下之大,长相相似之人何其多,想来是巧合。殿下断然不是那移情别恋之人,也不是虚情假意之辈,殿下对本宫恩宠,本宫不敢怀疑有假……” “哼,妾再得宠也不是主子,尽心服侍好主子才是正道。若萧娘娘执意不听我良言相劝,他日可莫要怪我不留情面……代替的物什,哪能抵得上正主?萧娘娘还是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守好自己的本分才是正理。我窈儿心底善良,也不会苛待与你,我也不要求旁的,只要你落了这个胎,并保证在窈儿世子出生之前不孕,王府中依然有你一席之地,保你吃香喝辣、衣食无忧。” 吃香喝辣,衣食无忧?听在萧袭月耳里,只觉得这姚氏真真儿是想得天真。 “夫人所言甚是有理。待送走了夫人和窈儿小姐,袭月就立刻前往军营告知殿下,求他恩准落了这个孩儿……” 萧袭月说到后头,声音已含了哽咽,却让姚氏气得立刻脖子红了几分!小小一个庶女侧妃,竟然敢堂而皇之的拿平津王威胁她!可恨! “既然萧侧妃不听我的良言,我也多说无益,告辞。不必相送!” 姚氏说着就起身。 萧袭月忙也站起来。“夫人远道而来,本宫岂有不送的道理。荷旭,去把王殿下赐予本宫的玛瑙暖手炉子拿来给夫人。” 门帘外荷旭哎了一声,忙去办了。 姚氏一听,萧袭月故意拿平津王对她的恩宠来气她,心里越发的气了。可萧袭月对她礼礼貌貌,她又拿不着什么把柄口实,只能心头暗自冒火。这丫头片子,她可是记住了! 萧袭月送走了郑舒窈母女俩,和气的笑意渐渐冷下去。 想动她的孩子?真是痴心妄想! ☆、第124章 按照作战的惯例,秦誉今晚上本该宿在军营中,明日一早就直接出发。是以,萧袭月吃过了晚膳,天一擦黑就睡下了。不知睡了多久,睡得迷迷糊糊的,忽觉身旁有动静,睁开眼睛来只见眼前有个熟悉的影子在晃动。 像秦誉,不过他此刻不该在家里才是……骁勇营离王府距离远。 “不认识我?” 秦誉笑,理了理萧袭月散在眼前的几根碎发,让她看得清楚些。小女子睡眼惺忪的,有几分娇憨之态,比平日里克制冷静的模样多了些可爱。 萧袭月揉清亮了眼睛,借着红烛光看清了眼前男人硬朗的轮廓。暖红的烛光将秦誉的侧脸晕染上一层柔和的金色。鼻梁挺拔,睫毛一根一根的在并不耀眼的金光中很是分明,随着他看她的表情而有节奏地眨着,有些惑人之色。 烛光并不明亮,是以屋子里还是黑洞洞的,但眼前这个男人却如星辰一般,将她心头那些从未有人看见、理解的阴暗角落,全数点亮了。 “看得这般专注?莫不是真的不认识孤王了?” 萧袭月按住在脸颊上磨蹭的大手。这大手有着独特的男性气息,食指和大拇指上的茧子比其他几个手指腹上都厚——是拉弓留下的茧子。三箭齐发可瞬间射死猛虎,这男人天生就该是战场上的英雄。若不然,前世计谋深沉的秦壑也不会几次败给他。若有机会,她也想亲眼一睹他在战场上的风姿,不在是以敌人的眼光来审视他…… “如何不认识,你就算化作灰,我也知道那一片灰是哪个部位。” 秦誉捏萧袭月的脸。“就算我化作灰,只要爱妃叫一声,我也乘着风飞来应声。” 心知他是故意油嘴滑舌,不过萧袭月还是暖心的笑开。 屋子里的冷意乍然退了许多,秦誉只觉似有和煦春风从萧袭月眼中、唇角吹入他身体,情难自已地将她抱进了怀里,又在她身上裹了厚厚的被子,怕她着凉。 被自己的男人抱在怀里,萧袭月心里也有一种被填满的感觉,这是前世她不曾体会过的。而今想来,前世那些她自以为的“幸福”和对秦壑的感恩,真是如井底之蛙般可笑,可悲。她以为别人真心待她、爱她,殊不知只是别人逢场作戏,零星的施舍罢了。 “答应我,要完好无损的回来,好么……” 萧袭月抓着秦誉的手臂有些紧。以少对多,而且对方还是已经恢复了前生记忆的秦壑!她如何不担心? 秦誉拍拍萧袭月的手让她安心。 “把你的心儿放进肚子里,我不会有事的。若没有些能耐,怎能将你这颗不进油盐的夜明珠得到手?” 秦誉挑了挑她下巴,逗她。 “此去骁勇营快马加鞭也要一两个时辰,明日得早起,你快些歇息吧。”萧袭月起身为秦誉宽衣解带。秦誉本想让她好好躺着,起来免得着凉,但是想想要许多日子不能见到娇娘子,也乐得享受这上路前最后一回伺候。 一件,一件,他衣裳落在萧袭月手里似乎格外听话,整个过程娴熟利落,如同舞姬的舞姿一般充满美感。秦誉看见萧袭月那被烛光印在床帏上的温柔侧影,心头一暖,又有淡淡的疼——明明是这样娴静纯善的体贴女子,却生生被逼到那个地步,不得不将在心底扎根的“善良”剔骨一般的拔除,换上坚硬的外壳武装自己…… “好了。你快上来,寝衣淡薄,莫着了凉,行军不比家中,生病了也不能停、不能歇,军心士气也系在你身上,再大难处亦不得不扛着,身子万万不能有闪失,知道么?” 萧袭月一边牵开被子,一边给秦誉挪地方,将自己刚刚睡热的地方让给秦誉,嘴里还没停。 “府里的好药多带些,解药毒-药都随身带着些。要是再遇上在西山猎场上那样的险境,也能派上些用场。防身的短匕首也不能忘了,近身肉-搏比长刀长剑还好使,你莫要因为自己厉害就掉以轻心了……” 萧袭月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串叮嘱,抬头才见秦誉正暗了眸子看着她。 “怎么了?可是我脸上有东西……”萧袭月忙摸了摸嘴角——最近嗜睡,时而醒时还挂着一条唾沫,真是十分不雅。一摸。没有。这才放下了心。 秦誉身手敏捷,一下子钻进被窝,后背立刻感受到萧袭月遗留在床榻上的热度。那样的暖。她宁可自己受冷,也体贴他穿越风雪赶回来的辛苦和寒冷。她是善良的,他一直相信着,就算今生为了生活不得不与人算计。 萧袭月本想侧着身正对着秦誉,与他说说话,但秦誉却从后面抱住她,双手轻轻环着,脸埋在她后颈窝的发从里。他的呼吸贴着她后颈缠绵而温暖。 “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小心着陈太后,若她召见你,你就变着方儿的拖延,左右是不能只身入虎穴。”秦誉的手落在她小腹上,“小兔崽子,听娘亲的好,乖乖的,别折磨娘亲,爹不在,你要好好照顾她,知道不?” 秦誉说得煞有其事般,引来萧袭月“噗嗤”一笑。 “才多大点儿,指不定还没长耳朵呢。” “一家人哪里需要耳朵来听?有心就能听见……” 一家人。心。 萧袭月心底咯噔一下,被这两个词从心底一直暖到了脚心,只觉得身后的男人如火炭一般,将她烤得发了烫。白日里姚氏那番刻薄话勾起的烦躁,也全数消退了。 重活一世,她渐渐明白。珍惜该珍惜,忽略该忽略的,才能活得更好。不伦你如何做,总会危害到别人的利益,总会碍着旁人的眼,哪怕你是处处忍让,也是懦弱的让人看不顺眼的。爱你之人,爱之;害你之人,害之。对于姚氏一干人,任他们怎么跳,只要她不着道儿,也不过是一群唱戏的小丑…… “若陈太后执意宣你入宫晋见,或者使圈套,你可送信入漠北王府。我与秦越打了招呼,让他帮帮忙、照拂照拂你。不过,那只黄鼠狼对你亦心术不正,你可莫要走太近,利用之便好……” 秦誉对秦越向来防备得紧,此番去求秦越照拂她,当是多么不容易之事。萧袭月一边感动着,一边在秦誉轻声的叮嘱中渐渐沉沉睡去。 秦誉见怀中的女人睡着了,才是含了苦笑的微微一叹。他在军营中得了消息,说早上郑家的母女来找萧袭月了。说不上来为什么担心,或许是担心她与郑舒窈起冲突、起矛盾吃亏,或许,是担心她误会什么…… 萧袭月对姚氏母女来府之事缄口不提,他果然没猜错。小女子定然已经有些那想法了。她越是不说之事,往往越是悄悄地记在心里。 此次东去征讨秦壑,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萧袭月。陈太后视他们二人为眼中钉,他离开了,独留了萧袭月在平京,如何能放心?只有托秦越那老贼帮忙看着些。秦越对萧袭月有别样心思,他这一举动对他这堂堂男子汉来说,无疑是引狼入室!不过……秦越这狼左右不会害萧袭月的性命,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她的安全。 若不是她怀了孕,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着她一个人在王府里。 * 第二日天还未亮,平津王府前便已有一大群人。萧袭月领着一干下人,送秦誉远征。 秦誉发冠高束,威严而充满王者之气,翻身上马的动作更是自有一番豪迈的风流。萧袭月站在秦誉的战马身侧,高高捧上一袭披风。“夜里冷,裹裹身子,能保暖些是一些。” 秦誉嗯声接过,一展,一披,一系。动作干脆利落。 “你在府中定要照顾好自己,记得与我传家书。” “嗯。” 萧袭月忽然喉头有些酸涩,望着马上的男人忽然有种看着如同天上降下来的神一般。这是她的男人,为她在风霜雪雨中,撑起一片天的男人。 千言万语道不尽,全数化作一句—— “等我回来,一起等着咱们孩儿出世。” 萧袭月仰着脸默默点头,只怕张口就要哽咽出声。 秦誉已经攥紧了马缰,然而眼睛还盯着萧袭月舍不得移开、迟迟说不出那个驱马的“驾”字。 秦誉粗粝的指尖摸了摸萧袭月细滑的脸,留恋之后,利落的转身,一抽马臀——“驾!” 铿锵有力的马蹄声踏乱了凌晨黑夜的寂静,男人伟岸的背影眨眼间就消失在王府灯笼光芒所照亮的尽头。 萧袭月提着灯笼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几步,却还是看不见秦誉的影子。 “娘娘,回去吧,殿下临走前嘱咐小的要好好照顾娘娘的饮食起居,您若受了寒,等殿下回来,小的可是要板子上身了。”受了秦誉叮嘱、好好照顾萧袭月饮食的小钱子道。 “是啊娘娘,回去吧,天儿还黑着、外头风大。” 萧袭月在一干丫鬟小厮的簇拥下进了府。虽然传言王府真正的女主人要来了,不过,在府上奴才们的心里,谁是女主人是很清晰之事。平津王对萧袭月的宠爱,外人不知,府里的人朝夕伺候着,若还不知那就是蠢货了。 且说秦誉刚急马奔驰到城门口,便见有一马车在那方等候着,似在等他。 “吁——”秦誉停了马,“谁人在此?” 马车帘子开,露出一张皎月般的美人脸来,一双眼睛含着淡淡的笑——郑舒窈。 “誉哥哥,是我。” 对于这个许久未曾听到的亲昵称呼,秦誉还是微微愣了,有些不习惯。 “原来是舒窈小姐……” 对于秦誉那故意疏远的称呼,郑舒窈心头黯了黯。“誉哥哥为何不唤我窈儿了……” 秦誉没有回答郑舒窈这个问题,而是道了其它。“你进马车吧,外头冷。我慢些行就是。” 郑舒窈听得出秦誉话中的疏离,心头说不上为什么,有些酸楚。是因为他喜欢上了昨日见到的那个女子么?说实话,她第一眼看见那位侧妃的容貌时,是有些欣喜的。尽管,她也不知道为何她会欣喜。 马车行得慢,秦誉也只能放下了速度。郑舒窈暗暗后悔自己冲动了,拖慢了秦誉的行程,撩开帘子道:“若不然,我与誉哥哥一同骑马,这样速度会快…… “不可!” 郑舒窈不想自己话还没说完,秦誉便一口回绝了她的好心提议,心头的黯然又重了分。“我是说,卸下马车,我单独骑一匹,不是与你同骑一匹……” “……那……也不可。还未出师,你若就病倒了,不吉利。” 秦誉说得一板一眼,但郑舒窈觉得自己还是能听出一些他往日对她的好。 此时,天已经擦亮。 秦誉正要扬鞭继续走,却不想郑舒窈一下子跳下马车来,拽住了他的马缰,扬着脸、含了泪。 “你是不是还因着当年之事恨我?窈儿知错了,我不该当众那般无理取闹、羞辱你,更不该将你的关心和疼爱当做羞辱你的理由。当年是我不对,而今窈儿长大了,也明白了誉哥哥才是真心对我的好、疼爱我的男子,只希望你能原谅窈儿年少时的无知,就算不爱窈儿了,至少能像从前一样与窈儿说话可好?” 秦誉望着前头雪影斑驳的路面,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久之微微的轻叹了一口气,将马缰绳从郑舒窈的手里抽出来,准备再次上路。 “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 郑舒窈一愣,万万不敢相信,从前一直对她体贴忠心、关怀备至的秦誉会这么平静的说出这么一句话。一语双关。既是说他并不在意当年她的冒犯,也是说,他们的情仇都已经是过去的尘土了么…… 郑舒窈一瞬间的,有些心疼。试问她最爱之人一直是白公子,不曾变过,可是为何她听了秦誉这句话会心疼……他这般无情,难道是因为萧袭月把昨日她母亲所说的话,告诉了他么?她也是而后才知道,她母亲对萧袭月说了那番威胁她落子的话。 “昨天我母亲说那些话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过于疼爱我,并不是有意冒犯萧侧妃。你知道我母亲的,她不是坏人。” 秦誉正要扬鞭子,忽听了这话,目光陡然犀利了些。 “你母亲对月儿说了什么?”萧袭月那可恶的小女子,根把茶壶似的,什么东西都装在肚子里,不告诉他。 郑舒窈见秦誉陡变的脸色,亦是吓了一吓,阔别多日,这个男人比她记忆中越发的优秀、慑人了,有一种王者的气魄让人震慑。“没,没说什么,就是说了些平京闺阁妇女的趣闻,萧侧妃不熟知,稍微有些不搭罢了……” 郑舒窈不傻,见秦誉并不知情,当然不会老老实实的将话都吐出来了。 秦誉心知郑舒窈没有说实话,心下一凛。 “你告诉你母亲,不管她打什么主意,请她别打到月儿母子身上,否则孤王定不会善罢甘休。” 郑舒窈脸色又是一白,眼底已经泛起了湿意。“我母亲连鸡鸭鱼肉都不忍心吃的人,能有什么‘主意’……” “罢了,天明便要东去,现下你也不能回府去……” 秦誉一扬马鞭子快速奔起来,马车跟着,颇有些颠簸。郑舒窈默默擦了擦眼泪,有一股心酸从心底蔓延开来。 马背上秦誉脸色有些难看,心头越发担忧起屋里的女人来。那么柔弱的女子,让他如何放心的下,只有快点速战速决了了了胶东之事,回到她身边方能安心。 关于郑舒窈的记忆已经是他遥远的年少时代。当时他是痴恋着郑舒窈,恨不能倾尽所有得到她欢心,但,他也只是众多喜欢她的男子中的一个罢了。当时的郑舒窈喜欢的,是另一个比他们这干追求者都年长的公子。因着年长,所以更风流、更潇洒、更博学多才,少女时的郑舒窈喜欢那公子一点都不奇怪。 当年他还不到十五。郑舒窈痴恋那大臣的公子,可那公子并不喜欢她。郑舒窈对那公子表露心迹被拒绝,他去安慰。郑舒窈迁怒,在文曲殿中,当着众人的面指着他说——“你别再跟着我、烦我了!都是因为你,白哥哥才不理我,我一点都不喜欢你!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 许多的细节已经记不清楚了,毕竟两辈子的时间实在太久。 郑舒窈只是他年少时短暂的一个梦,萧袭月才是让他明白了什么是爱的女人,能够时刻让他揪心的女人,能让他温暖,能让他流泪,能让他笑…… ** 天亮了。平津王府里,萧袭月晨起后便觉肚子饿得慌,想起秦誉吩咐了厨房煮了冬瓜乌鱼汤,便让香鱼端来了吃一碗。 香鱼端来。热气腾腾的,有些氤氲。 “小姐,小心烫。” 香鱼摇了摇调羹,吹了吹,才递给萧袭月。 萧袭月还是习惯自己喝,于是结果调羹吃了几勺。可是近日的乌鱼汤吃着总觉得不甚美味,还有些犯恶心,难道真是孕吐的日子到了? “小姐,难受就先别喝,缓缓,想喝了再喝。” 香鱼体贴的接过来。 “唉,看来我亦不能例外。”萧袭月心下悲催自己也逃不过孕吐这关,却忽觉腹中有些异样,反胃到喉头的汤汁有些酸苦。 不对!昨日反胃时的味不是这样的! 萧袭月干脆顺着孕吐一股脑全吐了出来。香鱼着急,连忙拿手帕子给萧袭月擦拭,一手抚背。 萧袭月却凛了神色。“去,将府上的大夫找来!验一验这汤!” ☆、第125章 香鱼听了萧袭月的吩咐忙去叫来了王府上的大夫来验汤。孙老大夫蹒跚着腿,小跑步赶了来,取出银针一验——银针入汤的部分显现些许的灰暗。 孙老大夫倒抽一口凉气:“好在娘娘都将汤汁吐了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汤里有微毒,虽然不致命,但却能损胎!为保安全,还是请娘娘速速喝浓糖水再行催吐,将胃、喉里残留的汤汁全数清洗出来。事不宜迟,晚半刻都是多一分危险!” “娘娘,香鱼这就去兑浓糖水来。” “娘娘我也去帮香鱼。” 香鱼和冬萱两丫头一前一后的忙按大夫所说的办,荷旭跟着孙大夫准备催吐的工具——圆头的木棒和采油。 萧袭月中毒之事,让半个王府都提心吊胆。 好在萧袭月并没有大碍,孙大夫说幸好有孕吐,不然恐怕胎儿就难以保住了。相关的人都被提了来——熬汤的小钱子被带了上来,端汤的香鱼也一并跪在地上。 “娘娘冤枉啊,娘娘冤枉啊,奴才打小就跟在王殿下身边,忠心耿耿。王殿下宠爱娘娘府里上下都知道,别说给您下毒,小钱子宁愿毒死自己也不愿娘娘有一丁点的不适啊。” 秦誉能让小钱子来照顾她的饮食,自然也是信得过此人,秦誉的眼光也不会差到哪里。至于香鱼,萧袭月更是不用怀疑她的忠心。 “本宫自不是怀疑你们二人的忠心,只是既然出现了毒-药,那就须得弄清楚个一二三来。” 香鱼仰脸道:“娘娘说得极是,须得揪出府上的内奸,否则定然不得安宁。” 萧袭月仔细盘问了一遭,却并没有发现哪个环节不对。小钱子亲手将乌鱼宰杀了,冬瓜也是亲手削皮切块儿的。那么那这□□究竟是出在哪个地方?乌鱼若有毒,肉质颜色定然不同,那么,冬瓜呢…… 萧袭月乍然明了:“速去将今日送菜蔬进府的人提来!荷旭,去将厨房那块儿剩余的冬瓜找来。” 荷旭小跑着去了厨房,回来报那块冬瓜不见了,正这时,忽然门砰的一声被砸开,摔进来个老头。“娘娘,果然是这个老儿,方才正撞见他抱着半块冬瓜鬼鬼祟祟的从后门摸出去。” 是颜暮秋将送菜的老儿扔了进来。菜老头抖如筛糠,还不待审问,便咬破了口中毒囊,服毒而死! 小钱子抹了泪儿指着老头儿对萧袭月禀告:“娘娘,他、他是一直为咱们王府送菜的老菜头儿,平素为人和善可亲,对人也客客气气,没想到竟然是……是个奸细。” 荷旭过去踹了菜老儿一脚:“想不到慈眉善目的一个老人家,竟然会是个死士。娘娘,这可如何是好?人死了,线索也断了。” 秦誉不在,府上出了中毒之事、以及这服毒自杀的奸细,一屋子下人都有些六神无主。正在奴才们焦心的时候,却听萧袭月冷静的声音,听在耳里犹如能穿透人铠甲的钢针。 “谁说线索断了。” 虽说无法顺藤摸瓜,但,试问谁最想要落了她的胎呢?除了前日那个想要为女儿铲平正妃之路、肃清秦誉身边宠妃的姚氏,还能有谁? 姚氏,是想给她个下马威!以为这伎俩就能吓到她萧袭月,让她主动求上门去认输落胎?怎地这般天真呢。 此招是后宅中最常见、最有效之招数,姚氏不是蠢,只是不够了解她萧袭月罢了。 虽然计谋拙劣,但萧袭月也是险些中招!也是她因着一早送走秦誉去苦战,心头装了事,一时疏忽了。不过,这也恰好暴露出,现在平津王府暗藏着漏洞,不可掉以轻心!接下来得好好整顿整顿! 争斗,无论是后宅女子的争斗还是天下之争,与下棋都是一个道理。必先自保,再是伺机进攻,方可笑到最后! 下人们散后,萧袭月也是疲了。经历了方才那么一阵又灌又吐的折腾,这会儿还没吃上点正经东西,不过也是什么都吃不下,就想喝点淡茶,歇息歇息。 屋子里还是香鱼、荷旭、冬萱伺候着。 冬萱看了看门外,对萧袭月小声道:“娘娘,依冬萱看,此事恐怕跟后院儿里整天吃斋念佛的苏侧妃有关系。她假装吃斋念佛,大约是麻痹人视线的。” “哦?你倒说说,与苏侧妃有什么关系。” 冬萱条条分析。“苏侧妃是陈太后娘娘赐给王殿下的侧妃,可是却一直不曾受宠,而且又受过娘娘的教训。眼见王殿下对娘娘的宠爱是一天比一天深,同为侧妃,娘娘却能怀上子嗣,成为府上的女主人,而她苏雪樱却只有巴望着的份儿。娘娘,这事儿十有□□是跟苏侧妃脱不了干系,只需将她带来拷问一番便知!娘娘,您,您这般看着冬萱做什么啊……可,可是冬萱猜得不对?” 冬萱被不吭声地萧袭月看得有些紧张。 “没什么。你说得甚是有理,只是无凭无据将人拖来拷问,只怕有些不妥。若不是她做的,岂不是伤及无辜。” “娘娘,您想啊,这府上除了苏侧妃还有谁对您嫉恨呀。十有□□都是她。” “你如何就这般笃定,十有□□都是苏侧妃?” 萧袭月瞧冬萱的眼底含了一丝寒光,冬萱方知自己说得太执意了些,低头怯懦状。“奴婢,奴婢也是猜测。冬萱跟着娘娘,在桐城第一次遇见苏侧妃的时候对她印象便是不好,而后她又妄想与娘娘争宠,奴婢……奴婢也是打心底里对她喜欢不起来。” 冬萱以前是断然说不出这等话来。 “哦?”萧袭月并不置可否。这事当然不是苏蝉,她肚子里清楚得很。“冬萱,我前些日子让你做的衣裳做得如何了?先拿来与我看看样式,免得后头改起来麻烦。” 萧袭月见冬萱和香鱼两个丫头都有些支支吾吾的。“如何,莫不是还没开始?” 冬萱似有难言之隐,香鱼先开口:“娘娘,冬萱的手指被火炭烤伤了,恐怕十天半月的都没办法动针。香鱼的绣花功夫娘娘清楚得很,绣只鸳鸯像野鸭,也不敢擅自动工,是以……” “嗯……”萧袭月嗯了一声,看冬萱的食指上确然是涂了些药水,是真伤了。 萧袭月让冬萱下去歇息了,这两日不用伺候。香鱼按萧袭月的吩咐,去将厨房的人整顿一番,屋子里单留了荷旭在身边。 荷旭见冬萱和香鱼走远,灵动的眼珠子转了一转。“娘娘,奴婢瞧着这冬萱姑娘仿佛和初见时的性情儿有点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儿?” “既然娘娘问,那奴婢也就直说了,还请娘娘莫要将荷旭此言当做争宠所编造的。” 荷旭见萧袭月点头让她说,才娓娓道来: “荷旭已经观察冬萱好些日子了。总觉得她似乎变了,平日里天天见着也说不出来是哪里变了,但回望这半年多来,两相一对比才觉着是变了许多。记得在江南的王宫里,奴婢第一次见她那几日,她常穿的衣裳都是浅色的为主,而且花样在丫鬟服饰里也是偏活泼的。北上平京之后,娘娘赏赐了奴婢们几块布匹做衣裳,她却选的是最深的颜色,做的样式也极为简单、利落,与她在平津王宫大病之前的穿着风格不符合。” 荷旭分析得极为细致,萧袭月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北上后正值冬日,穿深色布料耐脏,这一点也无可厚非。” “娘娘说得有理,不过还有一点。奴婢记得冬萱姑娘曾经梳的双丫髻要高上半寸,左右各有一对次等珍珠,左边的其中一颗要小些,而大病之后,她的发髻就矮了半寸,那颗小的移到右边去了……” “或许想换换样式也未必然。”萧袭月顺着荷旭的话理下去,这些她也观察到了,只是模棱两可,不足以说明什么。 “还有,娘娘。奴婢半年前发现冬萱有异样时,送了一双新鞋子与她。记得娘娘初到平津王宫时,冬萱的鞋子是左边那只的外侧磨损得比较厉害,但这半年来,奴婢送给冬萱姑娘的新鞋也变成旧鞋。奴婢发现,竟然是右边那只磨损得厉害!一个人的穿衣喜好可能在短时间内有些许的改变,但走路的姿势,却是难以改变的!” 萧袭月瞧着荷旭眯了眯眼睛,“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冬萱,不是原本的冬萱?” 荷旭噗通一声跪在萧袭月面前,伏地不起。她自知冬萱和香鱼在萧袭月心中的分量远远胜过于她,她说这一番话也是十分冒险。“娘娘恕罪,荷旭只是猜测,并没有实打实的真凭实据。也或许冬萱自己强行矫正了走路姿势,荷旭这番话也只是臆测。” 素手一扶,萧袭月将荷旭扶起。 “你分析得很好。不过无凭无据,并不能直接说明些什么,管好嘴巴,莫要漏出消息去。”冬萱有问题,这是萧袭月一直以来就怀疑的。不过荷旭分析得如此细致准确,还是让人吃惊。 荷旭谢了萧袭月,起来。心里已经知道萧袭月认同了她所言。萧袭月不继续问她,定然是已经猜出了一二。 珠帘碰撞,荷旭拨开珠帘,扶萧袭月上榻休息。 若是这个冬萱是假的,那真的冬萱又在哪里?还是说,她被人喂了什么古怪的药,转变了性子么? 萧袭月思量着,千丝万缕的信息、各色各样的人物在脑海里转着,一个个排除…… 忽然,萧袭月想到一个人,倏尔睁开的眼睛! 陈太后! 若冬萱是陈太后的人,那么,栽赃借机除去苏蝉的动机便有了。苏蝉是叛变陈太后的弃子,虽然荷旭也是叛变的,但终究是她眼前用着的人,不好弄,苏蝉作为她曾经的情敌,就不同了。 若是陈太后的人,那么,或许今后还可以“用”到。老狐狸,想用冬萱当眼睛?呵,她便让她看个够!至于看到什么内容,又是否是真的,那便由她说了算了…… 不过,若这个冬萱不是本尊,那真正的冬萱又在哪里?还有,她们二人为何会长得一模一样?想起冬萱曾经俏生生的单纯脸儿,萧袭月有些担心起来…… ** 接下来二十日,王府上下一番整顿,所有奴才的姓名、祖籍、生凭经历全数上报,记载在册给萧袭月过目,一一审查!清理了来源不明不白的人,又将下人重新分配了一回,实行这些王府内外办事也高效了不少。 萧袭月的肚子也稍微长了一些,算算日子,秦誉也当到达胶东了。一日一日的等着他的书信,似乎日子过得也很快。不知他那一方一切可还安好。那传说熟读兵法的郑舒窈又派上了什么用场…… 雪渐渐薄了,王府里枝头的梅花渐渐凋落,一地的残花。 荷旭、香鱼两个丫头,陪着萧袭月在院子里走动。 “文人骚客常以花喻女子。可众人只赞赏它盛开枝头的美,待花凋零入尘泥,却是谁都能踩上一脚,不会有半点心疼……”萧袭月瞧着满地残红,生出些伤感来。 荷旭机警,知道萧袭月的话背后是什么意思。“娘娘,您就算迟暮了,殿下对您的恩宠也不会变。殿下生长在皇室,见过美女无数,饱读诗书、通晓古今,那气魄和胸襟,岂是那些个附庸风雅的骚客能比的。” “是啊小姐,荷旭姐姐说得对。殿下若是那般的俗人,就不会自始至终痴心娘娘一人了。” 两丫头一唱一和,终于让萧袭月有了笑意,这些日子她为府里操了不少心,笑容也比秦誉在时少了些。 “就你们两个机灵鬼,马屁拍得忒响亮。” 主仆嬉笑间,有小厮领着个人送来了一封烫金请柬。 萧袭月打开一看,神色凛了一凛。镇国公府长房大夫人姚氏送来的,邀请她去赏梅。看字里行间的意思,除了她以外还有平京城中的一干贵妇小姐。 别处梅花儿调,国公府的难道还开得正好么?虽然贵族里有以冰雪养梅延长花期的,但那花费,普通大小的园子一日便是好几百两银子。不过……国公府明里做这些散官,暗里,却藏了一大批奸商勾当!想来也不缺银子。 “香鱼,送这位送信的大哥去后头歇息,喝些茶水。”意思便是打赏。 香鱼唉了一声,领了国公府来送信的人去了。 姚氏不光请了萧袭月,还给苏蝉也送了请柬!与给萧袭月的请柬也就是名字不同,其它都是一样。 “噗”地一声轻响,烫金边儿的请柬被萧袭月丢入火盆里,烧成了灰。 姚氏既请苏蝉又请她,意思便是让人看看,她萧袭月和苏蝉一样,也不过是个侧妃罢了,一样的待遇,并没有什么不同。 本身前两日姚氏便请过她两回,她那两日正好不适、府里也忙,便推了。这两日天气也不如前阵子寒冷,正是“活动筋骨”的时候!这次若她再不去,岂不是任那些无聊至极的长舌妇将她嚼个天翻地覆了? 而此刻,王府的另一个偏院儿里,苏蝉也接到请柬,惶恐无措,一听还要与萧袭月同去,更觉得不妥。而今她只想安静的在这王府里做个隐形人,平平静静的过了这余生,就足够了。 于是,苏蝉主动找上了萧袭月,说是不想去。 “你真不想去?” “苏蝉而今只愿安安分分的在后院里,看着府里平平安安,看着姐姐安然生下世子,顺顺利利,就足够了……”苏蝉声音孱弱,依然悦耳。 “你既然不想去,本宫亦不强求。本宫不自安,府里之事你也可照拂照拂,别太委屈自己。” “谢娘娘恩典。”苏蝉拜伏下去,声音已含了哽咽。 萧袭月轻叹了口气。既然苏蝉安分,她也不会劳经动骨地动她。若一日她想通了,自然会走。苏蝉也不是萧玉如那般死钻牛角尖、一口气恨到底的人。 * 一日后,赏梅之期。 一群云雀翱翔在平京城上,几次盘旋自后,最后俯冲飞入一处朱门大宅中。高墙内楼台水榭、回廊书阁,建筑物十分考究,修葺保养得崭新。府里下人个个穿着得体整齐,忙碌穿梭其间,却并不显得慌乱,可见治家有序、家规严明。 整个府邸,一片欣欣向荣之态。 这便是,郑国公府。 国公府门前,萧袭月刚下了马车,还未来得及回身去看国公府大门,便听背后传来个女子含笑的声音,声线偏高亢洪亮。 “这位妙人儿是平津王府的萧娘娘吧?快快快,请进请进。” 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迎了上来。 此妇人额头饱满、两颊丰腴带笑,眉目有姚氏的精明之光,却比姚氏更加活泼。 “这位是连夫人吧。” 妇人身边的大丫鬟穿着也颇为贵气,道:“是是是,我家夫人是三爷家的。” “娘娘里头请,梅香园里人已差不多来齐了,就等着两位娘娘呢。” “让各位久等实在是本宫失礼,有劳夫人带路了。”姚氏与她的请柬里并未写明时间,定是故意的。 连夫人笑说了一声“请”,转头对领路的丫鬟严肃着脸吩咐了,那模样颇有几分当家夫人的气度。一山不容二虎,这连夫人恐怕不是个喜欢安分的人,可能是姚氏治家活儿中的一枚钉子。 萧袭月笑得温柔可亲,若是不了解的人,只道是个和善的弱女子罢了。这当然也是连夫人对萧袭月的第一印象。 老国公共有三房妻妾,妻子生的是大房一脉,另外还有二房、三房。郑氏和郑家大爷、二爷,都是嫡出的。这位连夫人是庶出第三子、郑三爷的正妻,梁氏。萧华嫣的母亲郑氏是郑家大爷的胞妹,郑家的三爷,便是郑氏庶出的三弟。 萧袭月跟着人称“连夫人”的梁氏,才行到梅香园月门外,便听见里头女子私语谈笑声,虽然隐隐约约,但萧袭月耳朵尖,勉强能听清楚一二—— 贵妇甲说:“大夫人,您说平津王府那位娘娘是不是没见过这等场面,怕生啊?这么久了,还不来,咱们还是别等了。” “李家妹子还耐着性子再等等吧。毕竟人家是平津王的宠妃,不可怠慢,再说,来者皆是客,如何也不能不等人,让人说咱们欺负新脸儿。而且,往后她与窈儿便是一家人,是姐妹,我也算是半个长辈,定要等的、要等的。”这含着客套笑的声音听起来是姚氏。 贵妇乙道:“待孙小姐嫁过去,那什么萧侧妃左右还不就是个妾,连主子都算不上。大夫人就是太大度了,什么姐妹啊,那一个不守规矩的妾室,出生又低贱,哪有资格当孙小姐这般金枝玉叶的姐妹。” 贵妇丙立刻接过话:“可不是。皇室规矩,正妃未诞世子之前,侧妃及美人是没有资格生子的。她那肚子装着不该装的东西,怕是心虚了,临时改主意、不敢前来了。听说她就是个在奴才院儿里长大的庶女,没什么文化,指不定连字都认不全。要我家里有这样儿媳啊,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让她明白‘规矩’二字怎么个写法儿!呵呵……” 贵妇丙说着嘲笑起来,引来旁的妇人、小姐也附和笑起来。 梅香园里笑声传出月门来,可让领着萧袭月的连夫人听得满脸慌张尴尬。梁氏的看了萧袭月一眼,赔了一回笑,忙抬腿进园子去。 萧袭月心知梁氏是想先一步进去,通知那些珠光宝气的长舌妇先闭嘴。 白白挨骂?她萧袭月可是不高兴的。没听见就罢了,听见了还装聋作哑岂不是孬种! 此刻,梅香园里笑声还未绝。忽然月门处传来梁氏又低又急的呵斥声:“都别说了,别说了!” 园子里的人家都是非富即贵,正在兴头儿上,听了这话这口气自然不太高兴,含了些许讽刺地调笑梁氏。 “咋了,三房的,你何时跟那‘不守规矩的’穿一条裤子了?” 此话又是引来一阵笑声,几妇人笑得正欢,忽听一女子的声音传来自月门传来,声音不大,却如突然吹来了一股刺骨雪风,钻到耳朵,骨头缝都冷得打了个哆嗦—— “各宫这不守规矩的妾室来晚了,实在报歉得很!” 梅香园里嘲笑声戛然而止!未见人,只闻其声。难道…… 梁氏也是十分意外,不想萧袭月突然如同变了个人似的,全然不是方才温温和和的语气了。听起来完全就是个硬茬呀! 在死寂与众多视线中,萧袭月绕过梁氏,出现在一众人面前。梅香园里左边一半是各色梅花,右边搭了个大亭子,里头摆满了瓜果,坐了贵妇、小姐一二十人,全都齐刷刷的盯着萧袭月,许是都太意外,直到萧袭月走到亭子边儿了,才有一些人先回过了神。不过,再没一个人能再笑出来了! 萧袭月凛冽犀利的目光将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 “方才本宫在园子外,听闻有位夫人想教本宫学学‘规矩’二字如何写,不知这位考虑周全的博学夫人,是哪位呀?” 鸦雀无声。方才嚼舌根的人目光躲闪,先前的气焰已经在发现萧袭月是硬茬的时候,矮了三分! 萧袭月故意点兵将点将一般,问道: “是这位夫人么?” “不,不,不是我。” “那……是这位夫人?” “不是不是。” 没胆的长舌妇。刚才还连珠炮似的嘲笑她,现在见了真人却连屁不敢放了!萧袭月嘴角的冷意嘲笑故意让这些人看了清楚。 “方才还听闻有人要好好教教本宫礼数,本宫甚是感激,不若改日在王府上摆上几桌小筵,请各位夫人到府一叙,让你们挨个儿的教教本宫礼数,可好?” 方才说得最凶的几个贵妇连连摆手说不敢。 姚氏一直袖手旁观,本指望着那几个说得最凶的贵妇,能与萧袭月对峙一番,让萧袭月难看。却没想到那几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悍妇,被萧袭月三言两语一唬,都成了怂蛋! 姚氏心头暗气,迎上去。 “娘娘说得哪里话。她们是说的是个姓李的人家儿的事,不是说娘娘你。来来,里头坐,里头坐。” 萧袭月也不甩脸子拒绝,任姚氏领着进亭子。 姚氏本给萧袭月准备的位子是最末的,凳子下垫了冰的那个,但发生了这么一茬,若再让本就动了怒萧袭月坐那里,恐怕她会当场撕破脸,到让自己落人薄待客人的口实了。 姚氏本想让人临时添个不上不下的座儿给萧袭月,却不想萧袭月一指着她旁边那个位子——“这位子离夫人的最近,本宫便坐这儿吧。” 姚氏脸色变了便。那位子是所有位子里最好的!铺了十层软垫、精致华贵,本是准备给可能会来的国公府老太君的。老太君没来,姚氏本想一会儿自己坐,却不想被萧袭月抢了去。 萧袭月坐下,瞧着那末尾空着位子一眼,对满场神色略不自然的贵妇小姐们道:“方才听大家说那个李家的妾室之事,欢声笑语、甚是有趣,大家接着聊,本宫也感兴趣得紧!在王府里成天闷着,好久没有听这些新鲜趣事儿了。接着说、接着说!” “这……” “……” 那几个珠光宝气、微微发福的的贵妇面面相觑。哪里有什么李家,他们说的就是萧袭月。如此当着本尊的面儿,她们如何敢说?全都求救似的朝姚氏看去,就希望她能给点儿提示。 姚氏见那几个凶妇,在萧袭月的淫威下一脸菜色,还看她,简直是拉她下水!气不打一处来。这几人本是她有意请来,给萧袭月难看的……全是饭桶! 萧袭月这位子颇好,将众人的脸色都能看得清楚,心头戏谑的笑哼了一声。跟她玩这把戏…… 姚氏心头千般冒火,表面也未表露,与萧袭月道: “那李家的事上不得台面,咱们还是直切正题,好好赏梅花吧。红云,去把炭火炉子烧旺些。” ☆、第126章 得了姚氏的台阶,那些个说了萧袭月坏话的尴尬妇人连声附和,顺着台阶儿下。 “对对对,赏梅赏梅,要是晚些太阳出来了,梅花儿恐怕就没有这般精神了。” “高夫人说得是,姚夫人花了这么多心思和银子养着的梅,若是被咱们这一堆话唠子耽误了观赏的好时间,咱们罪过就大了。” “请。” “请……” 说着,一群妇人小姐捏着端庄贵气的步子,步入左边的梅林子里。 “萧娘娘请。”一穿着略微朴素些的妇人对萧袭月道。她约莫三十七八的样子,看起来有一股寒门的淳朴之风。 “谭夫人请。”萧袭月准确无误的喊出此人的称谓,做了个请的姿势。谭丞相的正室,人称谭夫人。 谭夫人微微意外萧袭月竟认识她,心说恐怕旁的那些个暗里说她坏话的妇人,萧袭月恐怕也是知道的,没有说破罢了。于是,谭夫人心下对萧袭月是不敢半点戏谑轻视了。 两人并肩而行,步入梅林,跟在队伍的后头。走着走着,队伍分散,三五成群的,相互笑说着、品着梅花儿,偶有一两位礼教不是十分严格的夫人小姐,摘上两支梅花,挨了旁人暗暗的鄙夷。萧袭月将这些细节看在眼里,并不动声色。 这一二十个贵妇、小姐中,有两人萧袭月是认识的——宣平侯府的宣平侯夫人郑元珍,还有她的女儿,施蔷蔷。 国公府的嫡出一系,有两个儿子,郑大爷和郑二爷,有三个女儿,依次是萧华嫣的母亲郑元慧,施蔷蔷的母亲郑元珍,还有进宫做了先帝妃子的元彤。 · 梅树只有花朵,没有树叶,缝隙大。郑元珍、施蔷蔷母女近身耳语了一二,齐齐透过树干缝隙含恨盯着萧袭月。萧袭月此时正与谭夫人说笑交谈着。母女二人眼光只恨不能将萧袭月盯出一道血痕来! 她们当然记得萧袭月!别说记得,就算自己化成灰,她们也不会忘记萧袭月!便是因为这个女人,害她们宣平侯府没了世袭的资格,施景蟠是独子,却落得个身败名裂。从前宣平侯府也算是个偏上的贵族,说话也有分量。可而今,连她们母女俩回娘家来,娘家人也都不如以前那么热络了,更遑说外人。 姚氏在贵妇小姐间很是吃得开,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群人似都已暂且忘记了先前的不愉快,煮酒赏梅的气氛这才上来了。 梅花树下埋雪二尺,整个梅林比林外要寒冷上几分。好在萧袭月出门就穿得多,靴子里也加了棉花,而下再裹个狐毛披风,手里拿着秦誉送给她的精巧烤手炉子,半点不觉寒冷,走走反而暖和的紧。 旁人都冷得瑟瑟发抖,就萧袭月一手一脚都准备得甚是妥帖,加之她容貌好、气度自然比旁人出彩,一对比,就扎眼了。于是便又有不怕死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当然也或许是此番回过神来,想起方才自己过于孬了,想挣回来些面子。 是以,先前那个夫家姓高、人称高夫人的胖妇张口就来: “哟~萧娘娘这身儿真是准备得周全啊,比咱们这些个老婆子、小姑娘们金贵多了。” 里头的最大的也不过四十来岁,都是望族贵妇。高夫人一句话,立马把矛头直对准了萧袭月。 萧袭月也不撕破脸,在一二十束眼睛的审视下也不显得半点紧张。 “都说胖子怕夏,瘦子怕冬。本宫身子清瘦,不耐寒,高夫人……”萧袭月眼睛含笑将高夫人上下看了一通,“高夫人身子保养得宜,倒是不需要这些累赘的物什。” 高夫人本说萧袭月丫头片子怎地会夸她,思量了一会儿才回过味儿来!死丫头是讽刺她肥呢!高夫人想要再说,却发现萧袭月已经走远了,甩了个美丽清瘦的背影给她……确然比她瘦很多。耳旁低低的嗤笑声,让高夫人心头更是窝火! 高夫人“啪”一声跺脚,踩断了一根枯枝,倒把旁边的谭夫人给吓了一跳。高夫人说了声不是,忽然想起个主意来!胖成一条缝的眼睛瞧着萧袭月的背影,含了阴谋的笑开…… 一群人都是养尊处优的,没有走多会儿就有些乏了,如厕的去如厕,坐下摆谈的摆谈。丞相家的谭夫人因着出生农家,跟旁人有些无话,是以大多数时候是跟萧袭月一起聊天。 谭夫人捂了捂肚子,似尿急。萧袭月知她在意面皮,也不点破。“我在此处等夫人,夫人且去办事吧。” 谭夫人刚转身,却被先前那个胖妇高夫人急急忙忙的塞了个精致的手包。“谭夫人,我憋不住了,麻烦你帮我先拿着,我去去就来。” 胖妇说完转身就走,也不留给谭夫人说话解释的机会。谭夫人怕冷,先前喝了不少热茶暖身子,现下也是尿急得紧! 胖妇高夫人一去好一会儿都没回来,谭夫人脸色都已憋得发白了。未经人允许,拿着别人手包如厕实在不礼貌,她本就出生农家,这么一做恐怕更落人笑柄了,但若放在一旁自己去如厕,又显得自己太不负责任,也不好! 谭夫人正在两难,见萧袭月和和气气的,他们二人一番谈话下来也没觉着她有半点冷面,于是便想让萧袭月帮帮忙拿着。 “请娘娘先帮高夫人照看着,我去去就来。” “谭夫人且去吧。” 萧袭月伸手接过手包…… · 厕有两间,其中一间似被胖妇高夫人给蹲上了,谭夫人只能在另一间门口排队,硬是等了一会儿才尿上,出来时,厕外已经没人了,正好遇到胖妇高夫人也拉开门出来。 “我的手包呢?那里头可装着一串东珠,价值千金呢。”高夫人一急,生怕丢了。 “我交给萧娘娘保管着。萧娘娘是个心细的人,靠得住,不会丢的。”谭夫人虽如是说,但听胖妇说里头有东珠,那东西可贵重着,忙拉着高夫人出去,早些交接过来。 那一瘦一胖的两个妇人又回到在梅林里,萧袭月一眼就看见了她们二人,含笑招呼她们。 高夫人跟在谭夫人后头,阴狠腹诽:笑吧笑吧,一会儿有你丫头片子哭的! “萧娘娘,真是谢谢你了,我这包里头有样贵重东西,虽说都没外人,就放在那儿啊我这心里还是放不下。”高夫人从萧袭月手里笑接过手包,眼睛已经消失在那条缝儿里,将她的阴谋诡计一并掩饰出。大袖子一掩手包,手指神不知鬼不觉地探入包里迅速搅了一通,想将东珠拿出来…… “无甚好谢的,举手之劳罢了。” 萧袭月话音刚毕,却听高夫人一声大惊失色的惊叫——“哎呀!我的祖宗啊,东西不见了……那东西不见了……”喊着,高夫人就呜呜大哭起来,引来姚氏等人过来问询。 “哎呀,高家的,你这是咋了?” “地上雪凉,高夫人快些起来吧。” 高夫人虽穿金戴银、衣着华贵,却如同闹街的泼妇一般,全然不顾了形象,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拽住萧袭月的衣角:“萧娘娘,那东西可是我的命啊,你行行好、还给我吧……” “高夫人说的什么东西,本宫不知啊。” 高夫人一指萧袭月。“你还敢装糊涂!我这手包里有一串东珠,价值千金。要早知道你手脚不干净,我是死活不会让谭夫人交给你拿着的!” 瞟了一眼吓得色变的谭夫人,萧袭月低头瞥死死攥着她不放的高夫人,声音已经冷了几度:“高夫人还是仔细想想,是不是你遗落在何处了,或者今日并没有戴在身上?谭夫人也拿过你的手包,你为何就一口咬定是我拿的?” “胡说!这般贵重的东西,我还记不清它行踪了?谭夫人是丞相大人的正室,谭府上下清廉节俭、德高望重是出了名的,谭夫人断然干不出这等事来。萧侧妃,我知道你出生不好,将军府也没给什么嫁妆,匆匆的跟了平津王,但你也不能拿别人的钱财啊!你会遭天谴的!” 高夫人出生商贾之家,拼着关系、暗里运海盐暴富的,是以没什么文化,耍起横来真是有那么点儿所向披靡的气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看着,也真像有那么一回事儿,先前被萧袭月冷眼警告过的贵妇甲乙丙也忙加入战线,语重心长—— “高家的,你说的当真?可别误会了萧娘娘。” “我以我祖宗发誓,定然东珠没了,我去如厕了,在厕里还碰见了谭夫人,这手包大部分时间都在萧袭月手里攥着!不是她,难道还是那珠串子自己飞了……” “萧娘娘,你还是快些说清楚吧。自己的便是自己的,旁人的再好,那也是旁人的。” “是啊,大家相识一场,虽说你以前从不与咱们这群人走动,或许不在乎这段情分,但做人的准则还是当有的,不能让人说了自个儿男人的不是啊……” 几人说了一通,见萧袭月一直没有答话,都闭了嘴观察萧袭月。默认了,还是吓傻了? 吵闹的声音停了,萧袭月才扫了几人一眼。 “都说够了?” “……” “好,你们说够了,该轮到本宫来说了。不过,本宫不喜欢一窝蜂的叫唤,还请本宫说话的时候,各位夫人小姐要插嘴,要说话,也一个一个的说。” 萧袭月瞥了一眼在人群里落井下石瞧着她的郑元珍、施蔷蔷母女,但并未做过多停留,目光落在地上撒泼的高夫人身上。 “高夫人,本宫问你三个问题,你可敢如实回答?” 在萧袭月冷寒下去的目光下,高夫人突然有些虚。“你,你说,我是被害的人,有什么不敢说的!!” “好,很好。第一,你说这手包里有东珠,你可有证据?第二,你说本宫拿了你的东珠,你可有证据?第三……你这东珠,是从何而来?以高大人的俸禄,恐怕也要一年的不吃不喝的,才买得不起这么一串东珠吧。难道……” 萧袭月话未言明,意思已是明显。难道是贪的? “萧娘娘,高家夫人,相识一场,大家和和气气的说,我相信两位的品性,这其中定然有误会。”姚氏劝了几句,可事情已经闹成这样了,如何能就此罢场?她也不过是稍微顾一顾主人家的面子,免得让人说自己袖手旁观。 胖妇高夫人不依不饶。 “你、你休得血口喷人,我这东珠,自然、自然是娘家带过来的嫁妆!呵,谁不知道萧侧妃自小没娘教养,也不得将军宠爱,出嫁将军府也没送几个银子,这些我们都理解你、可怜你,但你也不能偷啊!你要是缺银子用,你找咱们这些长辈、姐妹说说,随便凑凑给你四五百两,也是可以的!” 高夫人又噼里啪啦说个没完。 “高夫人一样证据都拿不出来,就这般笃定是我偷的?那本宫能不能说是高夫人有意栽在陷害本宫呢?” “你,你强词夺理。你说不是你偷的,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高夫人突然找到了进攻话数,自信地扬起头来。贵妇甲乙丙也帮着高夫人,以目光逼视萧袭月。 “是啊,萧娘娘,你要是能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清白,也可以。” “正是,萧娘娘请拿吧。” “快拿证据吧……” 贵妇甲乙丙为首的几个关系密切的妇人,都以为萧袭月这回定然是有口说不清。 萧袭月将这群人或含笑看戏、或落井下石的脸色看在眼中,唯有四个人躲在人群里,生怕惹上事似的,不敢露面。 谭夫人为她说了两句好话,但也并不敢跟众人真较劲。她也是嫌疑人之一,心知可能是高夫人陷害萧袭月,若把这悍妇逼急了,恐怕会赖上她。 “证据?本宫当然有证据。不过,在本宫拿证据之前,高夫人能否发毒誓——将手包交出来之前,里头确然有东珠。” 旁人都能看出恐怕这事儿有猫腻,却不想高夫人听了要发誓,根本没有丝毫犹豫。“发就发,我要是交给你的手包里没有东珠,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高夫人高扬着头、信誓旦旦,并着姚氏在内的旁人都有些相信了:难道里头真有东珠折了? “若证明里头没有呢?高夫人又当如何?” “还能如何,没有就没有呗……”高夫人道。 “那本宫岂不是白白挨了一顿冤枉。平津王府之人被人诬陷了个穷鬼、贼偷的名头,平津王殿下回京来听了,恐怕也不是能善罢甘休的。高夫人,你说呢……” 高夫人这才想起,虽然萧袭月是个侧妃,但终究是得宠的,平津王当然比她夫家的那四品官儿大,不得不防,但想想那东珠之事……又硬气起来!“你若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清白的,我亲自给你道歉。若拿不出证据,我也不将你送官府,你就将东珠还给我,再登门给我捧茶道歉。哼,我便也不与你计较!免得别人说我高夫人小气,欺负小辈。” “好!既然有高夫人这番誓言,本宫也就放心了……” ☆、第127章 笑划过嘴角,素手从袖子下伸出来,萧袭月点了方才藏在人后的三个贵妇,以及一个小姐。“谭夫人递手包与本宫时,本宫失手未接住,掉在了地上,东西也撒了出来。这四位夫人小姐体贴本宫衣着臃肿,帮忙一起将高夫人手包里的物什一一都捡了进去。四位可拣着什么东珠了?” 那四个被萧袭月点了贵妇、小姐也不能再当缩头乌龟了。这几人的夫家或老父都归属秦誉这一派的,是以,才伸手帮着萧袭月捡东西,想挽回一些印象,免得萧袭月对秦誉吹耳旁风说她们帮衬着别人蒸她,却不想这一捡就捡出事儿。 “我,我倒是不曾看见什么东珠,你们可看见了?” “当时我只捡了个钗子,并没有看见珠子。” “我也是,我也是,当时包里有玉佩,有桂花头油香膏,有耳坠和碎银子,但就是没看见东珠。” “是啊是啊……” 四人一口咬定都没看见东珠。 这大反转实在突兀,杀得高夫人在内的一并人、措手不及! 高夫人的肿胖脸一下子就僵了、急了。“不、不可能!!明明就有,明明有!我一早带了来的!一定在!” 众人暗自腹诽:竟然这萧侧妃一早就已有证据证明自己是没罪,却故意将高夫人绕进了圈套里?! 高夫人一下瘫坐在地上,这回是真的苦瓜了脸,嘴里还重复着“不可能、明明就放在里面。”萧袭月走近些,俯视脚跟前儿的高夫人。“高夫人,恐怕是您记错了,不碍事,登门道歉什么的本宫也不要你做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如何?” 高夫人仰起脸来,怒斥:“你这贼!用了什么高明手段!我明明放里面的……” 那形容真是撒泼到极致了,引得旁观的人都皱了眉,实在太丑。有人劝了两句,高夫人哪里听得进去。 眼看这事是要以“高夫人诬陷萧袭月不成、反丢脸”落下帷幕,却不想横□□一对母子的身影来——郑元珍、施蔷蔷母女! “萧娘娘,虽说后宅妇人不得妄议朝堂之事,但既然发生在我自小生活长大的梅香园子,本夫人也想说句公道话。”郑元珍暗使了好大把劲儿,才扶起高夫人魁梧的身材。 又想出什么招数?萧袭月也不疾不徐应对:“公道自在人心。宣平侯夫人有什么‘公道话’要说,便请直说。” 郑元珍的老辣等级自然不是高夫人这粗浅悍妇能比的,她将那四个为萧袭月作证的夫人小姐扫了一眼,看得那几人不禁心虚往后退了寸许。“要说这四位的家主,哪一位不是与平津王府交好的?她们被娘娘亲手点到了,不‘作证’,怕也是不敢啊……若她们真是证人,为何不早站出来,而是被娘娘逼到坎儿上了,才站出来呢?恩?” 郑元珍冷眼瞟了那四人一眼。那四妇人都是懦弱之辈,嗫嚅着不敢发话,确然,她们也是因着被萧袭月点到,不得不“勇敢”一回。姚氏见郑元珍一下说到点子上,心说还是嫁去侯府的小姑子厉害。 “那宣平侯夫人的意思是说,她们四人说的话都是假的了?”萧袭月道。 郑元珍勾起的唇角浮现一丝皮笑肉不笑。“本夫人可没有这般说,四位夫人小姐都是清白人家出身、是朝廷命官家眷,真假当然不能妄断,本夫人的意思是,她们四人不足以成为证人。若萧娘娘能再拿出别的证人来,那娘娘便是清白的。” 这对可恶的母女!萧袭月脸色沉下去。这园子里就这么些人,除了归属秦誉一派的官员家眷会冒着得罪人的险出来作证,其余的恐怕都是跟这肿脸妇和郑家几个一个鼻孔出气的!姚氏这会儿也是含了笑意的看着她,那脸孔似乎也是吃定她说不清了。不过,她若是这点事都搞不定,她便不是萧袭月了!没有什么事,是没有转机的。眼下不行,拖一拖便可…… 萧袭月正要开口说话,却听一个男童脆生生的声音,从人群外层传来—— “元珍姑姑,我可以作证,萧娘娘是清白的。那个里头确实没有东珠。” 萧袭月闻声看去,正见一个六七岁的清秀男童迈着小步子走过来。他穿着华贵的皮袄子,领口、袖口边儿上滚了一圈黑兽毛,白嫩嫩的小脸儿冻得一边一团儿红云。 这男娃娃是谁?萧袭月只觉着看着十分眼熟。 他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萧袭月脸上溜了一圈儿,虽模样怯生生,却并不显胆小,将一圈儿都不太认识的、审视他的妇人看了一回,最后抱着姚氏的腿道:“大娘,旭升那会儿也在旁边树下躲着玩儿,都看见了。那个胖大娘先把包给了那个瘦高的大娘,然后她们都要去如厕,萧娘娘好心帮他们拿,结果没接稳,洒了出来。里头真的没有东珠,旭升可以保证。” 为了说明自己没有撒谎,小男童还拉着姚氏去方才他躲藏的梅花树,果然那里还乱七八糟地印着他的小脚印子。 郑元珍一听、恐不妙,急斥道:“旭升,你可莫要一时兴起胡掺合,这可不是你平日里捉弄人的那些事儿,不能当恶作剧!还不快回去找你娘亲去。”施蔷蔷也连忙附和劝诱:“旭升表弟,快跟姐姐回去,大人的事不是你能掺合的,快过来,蔷蔷姐给你拿糖葫芦吃……” 难道是郑家二爷建宽的儿子?萧袭月听了施蔷蔷对小男孩儿的称呼,忽然想起来。难怪方才看着眼熟,这不就是当年江氏来求她放过郑二爷时,带着的男娃娃么?原来他叫郑旭升。十六年前杨花村灭村一案,是郑氏怂恿其兄郑二爷建宽所为。江氏为了孩儿,来求她放过郑建宽。当时国公府与她确然没有大仇,她见那孩儿颇为可怜,便允了……过了一年了,他长大了不少。 郑旭升显然并不领郑元珍母女的情,许是私下底关系,并不如施蔷蔷母女现在表现的这般好。郑旭升一直抱着姚氏的大腿不放,让母女俩有些尴尬。“我没有恶作剧,平时也没捉弄人。大娘,我刚才就是在那儿嘛,就是在那儿,骗人是小狗儿……” 姚氏虽不太喜欢旭升的母亲江氏,但平时对郑旭升也算不错,眼下这状况也有些为难。“旭升啊,听元珍姑姑的话,先屋里去,别冻坏了身子……” 郑旭升一听,姚氏也是站在郑元珍母女阵营里的,立马就丢了她大腿,小腿儿三迈两迈的躲到萧袭月身边来,噘嘴儿固执道:“看见了,就是看见了!我没说谎,那包里头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一些不值钱的东西,没什么东珠。”小机灵从脖子衣裳里一掏,掏出一条珠子项链来。“这才是东珠,旭升认得!” 高夫人那一手包的东西确然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什,大实话被小孩儿一说,“阔气”的高夫人一下就挂不住脸了,耍横似的一口咬定:“反正,反正我那东珠就是在里头!” 萧袭月哼了一声,冷笑道:“方才侯爷夫人说这四位之话不足为证,现在有了新证人,你们又说是童言不可信。那若是还有旁的证人来,是不是又有别的借口呢?本宫初为人妇不久,年纪不大,未得机会常来与各位走动,不想这头一回就事情不断、被人栽赃陷害,这事要是传出去,恐怕国公府和几位夫人也是要‘名噪一时’了……” “这,本夫人当然不是故意栽赃……”郑元珍也一时词穷。 那四个贵妇、小姐见状,也互相传递了个眼色,打定了主意:“我们四人方才也是怕得罪人,所以没有及时站出来。还请萧娘娘恕罪,请姚夫人恕罪。” “是啊,是我们几个顾虑太多,才引来这么一大场风波。” “请娘娘、夫人原谅。” 这下,四个大人并着国公府的嫡外孙,都为萧袭月作证,而高夫人又没有直接有力的证据说明萧袭月拿了她东珠,结果如何,已经是一眼就能看明白的了! 姚氏暗自气恼,却也没有他法!半路杀出来个侄子。“看来此事是一场误会。高夫人,你仔细想想,是不是遗落在哪处了?” 高夫人本想继续耍横哀嚎说就放在手包里,但见姚氏的脸虽笑着,那双眼睛含着丝威胁,也只能咬着牙闭了嘴。 贵妇甲乙丙变得一张好脸,都随姚氏附和笑起来。“原来是误会一场、误会一场。高家儿的,都说你记性差,大妹子我今日可是见识到了。呵呵。” “是啊是啊,高夫人,你跟萧娘娘这是不打不相识,以后咱们熟起来,多走动走动,指不定还是桩好情分的开头儿呢!” 虚情假意之言。萧袭月冷笑一声:“本宫可没那福分跟高夫人这般有‘礼教’、懂‘规矩’的贵夫人结情分。先是那什么‘李家的妾室’背地里挖苦本宫,后又来东珠之事栽赃陷害。本宫先前本不想计较这许多,是以虽听见有人背地里污蔑本宫,也不曾红脸、一直客客气气,却不想没有得到该有的情谊、尊重就罢了,现在连最基本的‘公道’也是讨不了!方才高夫人发的那番毒誓、说的那番道歉,竟然全是‘一场误会’。呵呵,是场误会,‘天大’的一场误会呢!” 一群人被萧袭月的那“天大一场误会”几字影射的意思,震了一震。听她意思,是不会罢休?要搞得“天大”?听得人都有些害怕了…… 萧袭月冷声说道最后,目光射在姚氏身上。“姚夫人,既然公道不在人心,多说无益,那本宫就先行回府了。若日后有人问起这一钞误会’,本宫定当好好‘澄清’一番,断不会牵连到国公府的清誉……” 姚氏一听萧袭月的话,明面儿是表达善意,实则,是将矛头直对准她,赤-裸-裸的威胁!若她不给她个说法,定然会闹出些不好的传闻来!将这坨牛粪糊到国公府头上! 可恶!姚氏眼角的笑纹抽了抽,好不容易忍了下去被威胁的怒气,对高夫人道:“高家夫人,咱们都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但说了要道歉,还是得做到。不然让人说了咱们这些命官家眷是非不分,让夫家落了治家无道口实,就不好了。” 高夫人以及贵妇甲乙丙都是以姚氏作为靠山,高夫人这番也不得不低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萧袭月面前儿,心里头只恨不能扑上跟萧袭月大打出手!要她扯出个敷衍的笑容,比剥皮抽筋还困难!但是有姚氏在那儿督着,她又不能不敷衍。 “萧娘娘,是我误会你了……”高夫人费了好大劲,才撬开自己嘴吐出这句话,但萧袭月却仿佛没听见似的,看都不看她一眼! 高夫人忍不住道。“你别欺人太甚!” 萧袭月轻声哎呀了声,吓了一跳。“高夫人方才要是用这嗓门儿给本宫道歉,本宫定然听见了。”存心给人添堵,她就不嫌事多。“不过嘛,语气有些吓人了,本宫倒是没什么,若是王孙受了惊吓出个好歹,恐怕不好给殿下交代。” 萧袭月一句话,堵的是两个人,一个高夫人,一个姚氏。呵,真当她萧袭月不会尖酸刻薄、不懂得整人了?就让你堵,堵在心口不能说,急死你、气死你! 高夫人向来仗着性子蛮横,处事霸道,还从来没有人敢治她,这回却是碰到了萧袭月这个硬茬!高夫人被逼无奈,只得撕下了脸,丢了自尊,给萧袭月鞠了一躬,“请萧娘娘原谅,是我眼拙了、记性差了,错怪了娘娘。娘娘清清白白、品性高雅,绝对没有拿我的东珠。” “好,高夫人态度诚恳,本宫也就不计较了。听高夫人之言,你确然是带了东珠的,现在这东珠不见了,究竟是谁拿了?高夫人心里可有谱?尽管说出来,本宫定然帮你讨回公道。”萧袭月最后一字儿落入冷笑里,将周围围着的夫人小姐扫了一圈。 这群人里虽有些人稍微地位差一些,但究竟都是不好得罪的,高夫人被萧袭月这话吓出几滴冷汗:“不不不,是我记错了,手包里没有东珠,没有东珠。” “原来是高夫人记错了。那位夫人说得对,不打不相识,高夫人虽然年纪长,但知错能改、勇于承认,本宫也甚是钦佩。高夫人年纪比本宫大上近两轮儿,也算本宫的前辈,一番争执确然是失礼。本宫今日轻身而来,也没带什么大礼。荷旭,你身上可有什么值钱的物什,本宫征用了,回去算在你例银中。” 拿丫鬟之物送高夫人,显然是萧袭月故意讽刺高夫人的。丫鬟能有什么破烂儿东西…… 荷旭哎了一声,在身上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一对雕金珠玉耳环,拿出瞬间,那珠子便折射了阳光五彩的光华,一眼便知是稀世珍宝。 人群里几处抽气之声,有识货的已经先一步认了出来——“和田白玉啊……”“上头镶的是东珠!”看其色彩,比郑旭升脖子里宝贝的那颗东珠漂亮得多!和田白玉、黄金东珠,这工艺精致至极,只怕也是价值不菲! 荷旭却瘪了瘪嘴:“娘娘,其它的玉镯子、金首饰都太寒酸,只有这对儿您前些日子赏赐奴婢的耳环了。” “这东西太寒碜,你再仔细找找。” 萧袭月这话一出,旁人又是倒抽凉气!不是说这萧侧妃是个连嫁妆都没有几两银子的穷酸鬼么?赏给丫鬟的东西都是这般宝贝,正主儿的银子有多少简直不敢想象……平津王,银子多啊!! 姚氏一惊之后,明白了萧袭月的用意。好个萧袭月,看来她躲过她的毒-药算计,也不全然是运气。她是能得很呐……哼! 荷旭找了一番,也没找到好点的东西。 “既然没有,便只有将就一下,委屈高夫人了。”萧袭月将一对耳环送到高夫人手中。 高夫人早傻了眼儿,伸双手捧住。东珠光华耀眼,直让人无法直视。这成色和工艺,只怕比她那一串还要值钱!萧袭月……真这么大方?不管她是真情还是假意,这宝贝可是真的!是以一双手捧了紧紧攥着,露出一副少文化的奸商特有的贪财之相。 这一事且告一段落,赏梅的心情和气氛是没有了,各自都怀着心事,连敷衍都觉得敷衍不下去。姚氏每年都会办一回赏梅会,一来显示国公府的欣欣向荣之态,二来是彰显巩固她治家有道的功劳,从外到内巩固自己地位。这还是头一回她将这赏梅会搞得“灰头土脸”! 可恶的萧袭月!姚氏暗骂。 虽然众人一脸菜色,萧袭月却心情很好,吃了些瓜果,品了一点梅花酒。别说,姚氏却是将家治理得不错,看这美味佳肴,味道确实很好。银子多,果然不怕花费大,吃食弄得这般精美。秦誉从前在国公府掏了不少银子走,看来,也没有穷嘛……银子,还多着呢…… “娘娘,你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呀?”郑旭升一直黏在萧袭月身边,是个好奇宝宝。郑旭升孩子心性并没有那许多算计,也不知道他爹爹跟萧袭月可以算是半个仇家,把柄和性命都捏在萧袭月手里。 萧袭月剥了两颗瓜子儿塞到郑旭升小嘴里。小嘴儿一闭,吧唧吧唧的嚼起来。 “这个问题啊,可得过几个月才知道。怎的,你想干嘛呀?”小东西。萧袭月笑点了郑旭升饱满的大脑门儿。他跟江氏有几分相似,长得清秀,又白嫩嫩的一张小脸儿。 “要是个妹妹,便订给我做媳妇可好?咱们门当户对,年纪也差不多。” 郑旭升正儿八经的说了这句话,引来一众人哄笑。人小鬼大。不过,有一个人却是脸越发黑下去——姚氏! 这混账的小崽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姚氏心头不高兴,转头定然要好好数落他娘一番!江氏的出身和杨花村一案的背后事儿,她是知道的。江氏出身农家,懦懦弱弱,三言两语就开始一脸苦相、抹泪儿,她是最看不惯! 一群人正笑着,郑旭升的娘江氏终于寻儿子寻来了梅香园。江氏身边的老妈妈忙跑过来抱起郑旭升。“哎哟我的小祖宗,可算找到你咯!让你娘亲好找啊!” 江氏也忙过来抱儿子,却一眼看见了萧袭月,脸色立马一白。 ☆、第128章 萧袭月见江氏脸色一白,便知道她心头怕的是什么。她手里可捏着她夫君郑建宽的把柄呢! 郑建宽干了那等事,在国公府里定然也是受了不少责难。而江氏作为当年的受害者一方,竟然为凶手生儿育女,其心理的压力和负罪不论多少,定然有之。再者,对于国公府而言,江氏就是个扎眼的存在!江氏能以正室之身份安然活到现在,恐怕也是因着郑家二爷是个厉害的人物,对她也是真的宠爱。 萧袭月暗自分析完,回头便见姚氏瞥了一眼江氏,虽然含着微笑,但脸色并不觉着好。 “二弟妹,今晨我派了人去请你赏梅,你说身子不适、不能来。怎地此番又来了?可是临时改主意了?” 姚氏言外之意模棱两可,普通人怕是难以体会个中的讽刺逼问,只当是妯娌间的戏言。 作为当事人的江氏当然能明白,这个大嫂向来对她不满意,只是因为郑建宽的面子,没有撕破脸。姚氏是当家的,她也性子弱,打心底里有些怕她。 “晨间吹了冷风着了凉,榻上捂了一个时辰,好多了。”说着,姚氏将郑旭升又往怀里紧了紧,像是怕被人抢走了似的,宝贝的紧。萧袭月不禁微微拢了拢眉头……她这反应,是不是强烈了些? 其实江氏这反应,与姚氏没有儿子有关系。姚氏就三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没有。一直想过继一个儿子到她膝下,府上年纪小的、合适的,她挑剔的性子有看得惯的,仿佛就郑旭升最合适。 萧袭月并没有与江氏打招呼说话,上两次一见是秘密进行的,江氏不愿提起、巴不得当没发生过,她也没有那个必要去要求个一二三。 国公府赏梅会散了,各自出门乘上各家马车回家去。 登上马车沿,萧袭月回看了一眼国公府高悬的金字大匾额,威武、精致、阔气。这是郑氏长大的娘家,萧长文、萧华嫣的亲外祖父家,且不算姚氏母女要与她找麻烦,光是从前发生过的事,以及她知道杨花村一案、捏着郑建宽的把柄,就是个隐藏的祸患!想来秦誉有他自己的安排,国公府是郑舒窈的家。萧袭月想着,就算要出手,也当与秦誉说清楚了来。 放下车帘,萧袭月在荷旭的搀扶下进马车去。香鱼先一步上去铺好了绒毯。绒毯在小炭炉上烤过,坐上去很是暖和。这方法是秦誉临走留下的一卷册子里写的。册子专门找医婆为萧袭月编的。 “娘娘,殿下对您可真是极好。衣食住行都考虑得甚是周全,出门坐马车铺垫子这等事都想得这般周到。哪个男子能这样体贴?体贴的大多没有出息、没有作为,有宏图伟业的,几个不是妻妾成群、回家就等着妻妾伺候,像殿下这样的男子恐怕把天地翻个底儿朝天,都难凑出一双来。”荷旭道。 香鱼也深觉有理。“可不是,小姐真是好福气。殿下可是平京城中多少闺阁女子梦寐以求的佳婿。看,这不连国公府的人都巴不得贴上来,但殿下却独独对娘娘情有独钟。旁人真是羡慕红了眼睛。” 荷旭又说:“依荷旭看啊,娘娘该对殿下更上心些,殿下在的时候多打扮打扮,也像别的女子那样给殿下弹弹琴什么的。男子的心思,不都是喜欢这些的?虽然殿下不是那些老端着一副清高样子的王孙公子,但到底还是男子,哪个不喜欢自己的妃子温柔粘人一些。” 敢情,这俩丫鬟一唱一和的是委婉提醒她要粘人一点,守住好郎君?亏这两个机灵货噼里啪啦说那么大堆…… 萧袭月拢了拢盖腿的毯子。“他宠不宠是他的事,我才不稀罕。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求也求不来。他是什么样的人,本宫还是知道,若他被一时美色所迷,我就算日夜打扮博取他放心,也总有一日他因我姿色衰弛而抛弃。与其等到那会儿自己一无所有,不若早些坦诚了,合则合、散则散,至少我还年轻。” 两丫头一听,深深觉着有理,虽然听来与平常夫人小姐们的思想很是不同,但……真是这个理儿! 萧袭月嘴里虽这么说,但心里却犹豫思量开:难道,她对秦誉真的不够温柔、不够用心么…… 他是爱她的,可她对他……爱定然是有的,但是有多深呢?有他的深么?比感激多么,比感动多么,比歉疚多么…… 萧袭月第一次想起这个问题。他对她爱了那么久,而她似乎远远没有他对她的爱那么久、那么偏执。萧袭月心里有些疙瘩,她希望爱是对等的,被人宠爱固然温暖,但老是像欠着他情。罢了,等他回来,她再好好弥补他吧。若相守已是,一辈子的时间还长着。她慢慢都弥补上。 荷旭想起那胖妇高夫人,还气不打一处来。“娘娘,那么好的一对耳环,真是可惜了。就算给乞丐也比给那坏心肠的泼妇好啊。” 荷旭一言,终于打断了萧袭月的思量。 萧袭月想起那悍妇,高深莫测的一笑。“谁说要给她,杨护卫已经跟在那胖妇的马车后头了……”想坑了人还占她萧袭月的便宜,哪有那么好的事! “咦,小姐,这是什么?”香鱼瞧着萧袭月随意扔在一旁的一串珠子,一看便不是凡品。“呀!难道是……” 荷旭一见,乍然明了!是一串东珠! “原来那胖妇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应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香鱼有顺东西的本事,萧袭月从前跟着她学了学。在高夫人把手包塞给尿急的谭夫人时,她便看见原本高夫人戴在脖子里半隐半现的东珠串子不见了,就猜到了她要干什么,也就将计就计。 在掉落的瞬间,她将那东珠藏在了袖子下。待手包“啪”一声落在地上,引来了那四个夫人小姐来拾捡,地上早就没了东珠。她们自然看不见了。高夫人穿着华贵的滚兽毛衣裳,恰好把脖子上的东珠给遮了去,是以,早前并没有人发现她其实戴着东珠。萧袭月也是因为恰好日光反射了一束光进她眼底,仔细看,才发现的, 两个丫鬟惊大了眼睛,翻看着高夫人那串东珠。“虽然比起小姐那对东珠耳环差一些,但也还是个宝贝!看来那胖猪头的娘家干了不少勾-当、赚了不少黑心钱呢。” “哈哈,叫她坑人,活该栽了!娘娘真是好聪明!” 萧袭月瞟了两个得意的丫头一眼。“好戏还在后头。咱们绕道,从高家那条路回去。” 马车轱辘轱辘,萧袭月的马车绕去了另一条路,这路上已有了一道宽宽的大马车辙子。没错,便是高夫人家马车留下的。 就在这条路的前头。 高夫人坐在马车里,心情经梅园子里几起几落!她带着那一串东珠本是打算在众妇之间显摆显摆,临时想了那注意,却不想真的丢了!想来想去,也只有萧袭月有可能,或者,谭夫人?谭夫人看那样子也不像是会拿东珠的…… 好在,萧袭月那个傻子,打肿脸充胖子送来她这对宝贝,她也不算吃亏!高夫人涂了红胭脂的肥厚嘴唇,在耳环上亲了一口。好宝贝! 高夫人正在高兴,忽感马车一震——似有什么重物哐啷一声砸在了马车顶上,一阵晃荡!“咔”一声!明晃晃的大刀从头顶直-插到高夫人面前,鼻尖被刀刃儿划出了条细细的血线! 接着,便听见一声粗里粗气的莽汉声——“打劫!把值钱的东西都给我交出来!!!” “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给,我都给……别杀我、别杀我呀……” …… 萧袭月的马车轱辘轱辘慢摇摇地赶上去。不过,此时杨霸山早已得手,走人了。 两辆马车并排擦肩,萧袭月撩开马车窗帘,透过高夫人那破了个大窟窿的车窗看进去。 “呀,高夫人这是怎的了?可是谁惹了您生气,怎地马车也给踹烂了。”其实是杨霸山蹦出去是挣出的大窟窿! 高夫人脏头乱发,见到萧袭月如同看见了救星,立马嚎啕大哭:“萧娘娘、萧娘娘!救命啊、有强盗,有强盗要杀我呀!” 荷旭、香鱼也伸长了脖子哎呀哎呀的直出声关切,样子十分着急。 高夫人衣裳也被划烂了,耳朵上硕大的金耳环,头上满头的珠钗宝贝,手上几个金银玉镯,全数被“抢”走了!她为了显摆,今天戴的都是最贵的、平时都舍不得多戴的东西,就怕戴多了磨损了。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全给混账贼抢空了!”高夫人还在继续嚎啕,“萧娘娘,我马车夫受了伤,娘娘快带我去报官吧。” 萧袭月一听“抢空了”立刻变关切的脸为严肃脸。“高夫人是说,本宫送你的那对耳环也弄丢了?” 高夫人这才想起不妥来。好歹是别人送的,未免显得自己太不上心、轻视。 “哼!本宫来正是想来换回那对耳环的!那对耳环是太皇太后收本宫当义女的时候赐的,本宫怀了孕、方才一时糊涂给记错了,还请高夫人还来。却不想高夫人故意搞了这么一出,只怕是演戏、不想拿出来吧!” 高夫人一听太皇太后,立刻傻了眼儿,百口莫辩。“娘娘,真是被贼人抢了啊,真是被贼人抢了!我这满身的上千两的金钗宝贝都没了……都没了!!呜呜呜……” 荷旭掩鼻皱眉,嫌恶的瞟了一眼高夫人。“哎呀娘娘,怎么有股子尿骚气。” 高夫人先前被一把大刀扎在面前儿,杨霸山提刀那一粗嗓子吼,立马就尿了裤子,现在气儿散出来,真是…… 萧袭月接过香鱼递来的香帕子,捂了捂鼻子。“高夫人这‘礼教’和‘规矩’真是自成一派、与众不同。本宫也不追究你是不是骗本宫,本宫只要看到结果,太皇太后赐给本宫的信物,若高夫人不想落个藐视皇家的罪名,三日后就给本宫送到平津王府上!否则……” 否则之后隐藏的话,已经尽数化作萧袭月脸上的冷冷笑意。 否则有你好看!高夫人哪里会看不明白这意思,跌坐在又湿又臭的那东西里,眼看着萧袭月的马车走远。 东珠折了,身上的值钱东西也全没了,现在还很可能背上藐视皇家的罪名!高夫人如同掉进了地狱噩梦一般!明明大早上还高高兴兴的去赏梅吃酒,怎地一下子就成了这样了,命都有可能被除脱啊…… “我这是撞了什么鬼啊……”高夫人一路嚎啕大哭,哭回府上时声儿都哑了,府上丫鬟奴才们看见,面儿上着急、心底也是忍不住暗笑。 高夫人这一路,也终于回过味儿来,定然是萧袭月故意整她的!高夫人与夫委屈哭说了一回,细细致致地都讲了,当然没说自己是故意整萧袭月反而被整的,只说是萧袭月看不惯她,整她。 高大人哪里不知道自己这老婆是什么东西,一想便知定然是她先出手整人,却不想敌不过人家,反被整成了现在这么个惨不忍睹的模样。 “老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啊!不能让那贱妾踩在咱们头上,坑害咱们啊!” 高夫人话音刚落,啪啪地就挨了几大耳刮子!劈头盖脸挨了顿骂! “不长眼的东西,你也不看自己几斤几两重!连太后都不敢擅动的人,你竟然还敢去造次。你能喘着气儿活着回来,已经人家萧娘娘开恩仁慈了!有眼无珠的东西,三日后备上大礼,上门去给我认错去!” 高夫人本就被自己男人三耳刮子扇得头晕眼花,一听还要上门认错,顿时两眼一翻、死鱼一样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后三日,高大人亲自领了自家悍妇上萧袭月门前恭敬认错,态度之诚恳、之恭敬,简直如同对待祖宗一般。 萧袭月却看也不看二人一眼,凉凉的说了一句。“而今这天儿也是时而风、时而雨的,高大人究竟是选哪个屋檐遮风避雨,回去好好想想。依本宫看,北地虽呆惯了,但论生存,还是不如南方好……” 高大人一听此言,立马额头上尽是冷汗。自家婆娘是个无脑的,他可不是蠢的,哪会听不懂萧袭月话中的意思。那是让他考虑清楚究竟投靠太后,还是平津王。北,是太后,南,不就是平津么…… 纵观历史,女人统治天下终究难长久、难落得好下场,一干同谋的臣子也大都落个奸臣的下场,他也是该好好考虑考虑…… 萧袭月见高大人似是开窍,免了高夫人的不敬之罪,让二人胆战心惊的喝了一顿茶,送走了。 若高大人投归秦誉麾下,那他们的力量就又壮大了一分。 * 萧袭月养胎的日子过得很平顺,又平静的过了十日,终于收到了秦誉东地来的家书。家书字不多,简洁明了。 秦壑果然在胶东囤积了十五万兵!秦誉只有五万,悬殊太大!而且就算是地形熟悉程度上,秦壑也是远胜之。自家门口,当然自己最了解。 秦誉在信中只字未提郑舒窈,让萧袭月隐隐有些在意。但,若让他提吧,仿佛也不对。或许是她自己心里有疙瘩,对秦誉来说,或许那真的是过去了。 谁还没爱上个错的人呢?几个没遇见过人渣呢? 关于秦誉与郑舒窈的过去,萧袭月已经让颜暮秋去调查了个清清楚楚。本是有些介怀、吃醋的,可知道了秦誉口中轻描淡写的过往时,对他更多的是心疼、是不值! 年少时,郑舒窈、秦誉以及那姓白的大臣公子,便是青梅竹马。白公子比郑舒窈年长六岁,秦誉只比郑舒窈大两岁。 少年的男子,那四五岁的年龄差,差别自是大得很!秦誉就算长得再俊秀,那人儿还没长开,还是个青葱小少年,如何能敌得过几近弱冠的男子。可女子却是十五岁就及笄了,十四岁也不算小了。 郑舒窈打小就是如同萧华嫣那般的掌上明珠,聪明貌美又开朗,自是少年公子圈里都暗恋的梦中女子。秦誉受她一救,才展开了这段孽缘…… 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郑舒窈却对他说,只将他当做哥哥,并不是爱,一心追逐风流倜傥的白公子。可白公子又清高得紧、不趋炎附势,不喜欢郑舒窈。郑舒窈一边眼里望着白公子,每次受了情伤都找秦誉哭诉。秦誉那年少性子,对上心的女子当然是随传随到,呵护备至。可却没想到,他的一番照顾和关心,最后都成了错!成了郑舒窈讨厌他的理由。 最后还是爆发了一场导致三人情感破裂的冲突—— 郑舒窈逼问白公子为何不喜欢她,白公子终于说出口:他绝不会染指自己兄弟喜欢的女人,再者,他也不喜欢郑舒窈这种类型。 郑舒窈听了前头那句,哪里还听得见旁的,是以当众给了秦誉难堪、责怪他!让他不许再围着她、对她好,她一点都不喜欢他云云…… 或许当年郑舒窈气急之下还说了些别的话,太伤面子,颜暮秋没有禀告上来。 秦誉那样骄傲的人,这事儿定然在他心头有个疙瘩!萧袭月笃定。只不过他胸怀宽广,平日里处理的大事多、装的事多,这一件也就渐渐隐在角落了。 但!郑舒窈这女子竟然应承了太后的赐婚之意,又贴上来当秦誉的正妃是哪般?? 真是不值。萧袭月替秦誉气愤,却又不能动手做什么。搞不好就得惹火烧身,毕竟也曾是秦誉欣赏的女人…… 萧袭月嘶了一声,摸了摸下巴。 棘手,棘手。 萧袭月收好了家书,却听看院子的人来报—— “娘娘,漠北王府上来人了。好像是来请娘娘过府尝鲜果子和佳肴的。” 请吃? 天下没有白吃的东西,萧袭月可不是傻子。漠北王那厮……对了,秦誉临走前说过,托他照看照看她。陈太后那里恐怕会钻这个空子来加害,这人利用得上…… 看来她现在是不能得罪。漠北王秦越,定然也是看准了她不能与他撕破脸,是以才有恃无恐的来请她过府吧? “人带进来。” 报信儿的人进来,通报了一番。 “同去你们王府的可还有别人?”萧袭月问。 那小厮说:“有些我们王殿下在平京的旧识。王殿下冬狩猎了山珍无数,尤有一头野猪肉质格外鲜美,是以殿下才请朋友亲属过府小聚一番,品尝山珍。” 萧袭月点头表示明了。 好吃好喝,既然不能不去,那便高高兴兴的去!何乐而不为,她还怕他不成。 “荷旭,张罗备车马。香鱼,扶我去换衣梳洗。” 两丫头各自答应了声儿。冬萱怯怯道:“娘娘,那奴婢呢……” 萧袭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落在她前些日子烫伤了的手指上。“既然你手指已经好了,就把我前些日子吩咐你做的衣裳做了吧。” “是……娘娘……” “冬萱”看着萧袭月主仆离开,心底思虑重重!难道,她的身份被识破了?不过,若她被识破了,应该早就死了,也不会留着她在屋里伺候了。不,应该没有被发现…… · 且说萧袭月出了府,乘着马车轱辘轱辘的就去了漠北王府。府门前停了几辆马车,正有人下来,看样子非富即贵,不过,观那些人的穿衣打扮,应当大多是民间之人,不是皇廷的。 这般也对秦越的处事风格,他向来低调,不筹措军事,表明自己无无心皇位,才得以在高太后的大屠-杀中保命安然这些年。若在府中云集皇室子孙若干,那岂不是容易被人捏了把柄说是意图谋反? 秦越这老狐狸何其老辣,当然不会干蠢事。 “娘娘小心。”荷旭先一步下马车,扶萧袭月下来。 嘎吱一声,萧袭月一脚踩在薄薄的雪地里,一下便觉周身被一道犀利的目光包围了!有几分熟悉——有些秦誉的味道。 仰起头,萧袭月一眼就看见了那站在府门外、斑驳雪地中的高大男人。他穿着威严的王袍,头顶玉冠高束,样子也和秦誉有些相似。是了,他们是亲兄弟。 “萧娘娘可算来了。” 萧袭月见秦越脚下的雪都被站化了一片儿,当是等了许久了。他又没说会在门口等她,如何能怪她来迟? “让殿下久等,本宫实在抱歉。” 对着萧袭月言不由衷的道歉,秦越嘴角轻轻花开一丝笑,清,且浅。让萧袭月晃眼间还以为看见了秦誉,心说自己是思念心切,难道是多日不见想他了…… “不过,佳人远道而来,孤王等这么一会儿倒是值得。娘娘,里头请。” 秦越一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萧袭月随着他入府。 王府的格局布置极为的简单、古朴,或者说是,有些古旧?漠北王常年在漠北之地,这次还是他多年来第一回在平京住这般久。但古旧,也不并不是破败,透着一股子的沧桑劲儿,就跟他人一样。 漠北王一路无话,气氛颇有些尴尬。萧袭月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原因,是阿卓依要嚷着给她介绍良人,将他们二人生拉活扯的套去了花朝楼,“处对象”!这一年多来也没听说他娶妻,难道……这男人是个断袖?或者,天生就讨厌女色?三十而立,他今年可就要三十一了!还是条光棍儿。 萧袭月一路腹诽着。虽然秦誉防他跟防采花贼一样,但她还是难以理解。这眼高于顶的老狐狸会喜欢她?呵,呵呵,别逗了…… 萧袭月想着都觉得这想法好笑,一不留神一丝笑意流露道唇边,被秦越捕捉了个正着。 “娘娘莫要过于妄自菲薄,平津王与本王一根同生,长得像,性格也相近,喜欢同一个女人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秦越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萧袭月目瞪口呆,无言以对!只能打哈哈,应将他这一言当做玩笑来对待。 “漠北王殿下真会开玩笑。” 秦越却是正色。“孤王鲜少开玩笑,娘娘聪慧,应当知道孤王的性格老成,不会乱开玩笑。” 他一本正经,弄得萧袭月那刚扯开的糊弄笑意僵在嘴边儿,被北风一吹都要成干儿了,“呵呵”的硬生生结了尾,没有答话。当然得当做没听见!不然,怎么整?儿子孩子肚子里听着呢! 不过,秦越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是见一直忌惮着的弟弟喜欢她,所以也想来争一争么? 想不透。秦誉,秦越,以及秦壑,并称萧袭月猜不透、摸不着边儿的三大怪男人。 想不透便不想,左右,他又不是什么要紧之人,只是暂时的看护,有恩报恩就是了,断然扯不到以身相许的份上。 此时。 庭中已有不少人聚着了,大家言笑晏晏,因着大多数来自民间,皇亲国戚少,笑谈中少了些阴谋算计,氛围也轻松一些。 萧袭月不想,此庭中也有绿萼梅以及红梅数支,虽数量不多,却十分精神! 眼下只怕国公府的梅花都快凋谢了,不想这隐蔽的漠北王府深处还有这几枝梅花儿!萧袭月仔细看了一看,其根部有稀薄的泥土,斑驳的露着底下的冰雪,若不注意、或是不识货,根本不会知道这底下几尺都藏着加了珍贵养料的冰雪。梅花儿数量不多,看起来并不张扬,可见秦越是用来自己欣赏的。 秦越将萧袭月引到园子南边儿,一处夫人小姐坐谈的偏殿,而后就自己忙去了。这屋子里几乎都是生脸儿,萧袭月不认识,方才秦越没有介绍,这些人应当也不认识她。 不过都不是傻子,这些妇人小姐见门口款款走进来的少妇,肌肤若雪、眉若芳黛,灵巧的瓜子脸映衬着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身上穿的衣裙,绣着皇室家眷常穿的繁复花纹,外头披着及踝的狐裘披风,行走间珠钗轻颤,耳际挑下的发丝随风摇曳,风姿堪称绝代……绝对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但看她那走路的姿势、步履的大小,俨然是极为懂礼仪的! 本来一屋子来自民间的女人都大声儿、小声儿,歪歪咧咧地谈天说笑,这一眼见了萧袭月之后,都情不自禁坐正了身子。有的扯了扯衣裳上褶子、捋了捋发梢儿,做出副也很知礼的样子。 萧袭月礼貌的笑了笑打招呼。屋里的女人也对她笑。 萧袭月看得出,这些人身上都有股淳朴之风,没有那高家夫人那种剽悍横行。想来秦越将她领来此小坐,也是有这原因在。难怪秦誉那般防备漠北王,临走还是将她托付给秦越照看。 这男人确然是个和秦誉一般心细的。 屋里的妇人姑娘都很好奇萧袭月,她才一坐下,就开始叽叽喳喳的围拢来,年轻的姑娘瞧着她满眼睛珠子都是羡慕、崇拜。 “姑娘,你这手儿怎地这般滑?用的什么膏儿抹的?” “萧姐姐,你怎么生得这么白啊?脸上还没有被北风吹红的血丝,跟玉似的,好漂亮……” “去去去,萧姑娘是金玉雕的,你们这些糙手别给捏伤了、捏坏了……” 虽然这群女人又露出了“本来面目”,不过倒是没有恶意,也没有多嘴多舌追问她身份,她说起话来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比对着国公府、将军府以及皇宫一干人等轻松多了。 萧袭月难得的开心聊了会儿天,没有人知道,她就是曾经名噪一时的将军府四小姐萧袭月,也没有人知道,她就是那“宁做王侯宠妾,不做富贾正妻”之言里的女主角。 而萧袭月也没想到,一会儿,就遇上了那个她最近一直很好奇、想见见的男人。 ☆、第129章 陈太后从前做皇后时,不许人种杨梅,吃杨梅,连谈论梅都是一件忌讳之事,梅花无辜,是唯一稍微得以幸免之物,不过大多数人家也并不敢轻易养之,免得万一有横祸砸来。 平京中,除了像国公府那样的大门第,其它一般的大户人家的梅都是近一年才从外地移栽而来的。最近一年,尤其是操控了少帝秦琰之后,却大肆的让人种上梅花,似乎要以梅之繁荣来喻她陈氏一派的荣华,梅开遍天下,那这江山就千秋万世都在她掌心里了。 女人一旦得到凌驾于人之上的权力,就更容易产生些飘忽的臆想来,大约,归根到底还是女人更偏感性一些……陈太后似乎也不例外。 萧袭月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嘴巴里还和姑娘婶子们应和着——与她们说话不费脑,一心二用也不碍事。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叫这一屋子女人,去偏殿用膳的地方。 有吃有喝谁不高兴,十好几个女子叽叽喳喳的,像是一群麻雀,欢快地扑腾着往偏殿飞。 萧袭月被一群婶子、姑娘簇拥在前头。她们似乎都挺喜欢她,想来至少有一半儿的原因,是因为是秦越亲自将她接送过来,其次才是真喜欢她本人……吧? 方才走到屋外,姑娘小姐们就闻到里头传出好几股香气!勾-引得人口水直冒。不过……对于萧袭月这个处于呕吐期间、间歇性呕吐症的孕妇,真是好生叹惋…… “萧姑娘,你怎么了?” “萧姐姐,你脸色有些白啊,可是不舒服?” 萧袭月没有说自己怀孕了,毕竟人多口杂,十几个女人七嘴八舌的绕起来应付着也费唇舌。 “不碍事,你们先进去,我在外面院子里站站在进去。” “姐姐,要不要我陪陪你啊。”一十一二岁的花袄子小姑娘眨巴着眼睛。 拍了拍她染着两团红云的小圆脸,萧袭月笑道:“不用,姐姐有丫鬟姐姐们陪着,不碍事。” 看她都快馋得流口水了,还“大义凛然”地说要她。 香鱼和荷旭也挺喜欢这小姑娘。“你快去吃吧,你的萧姐姐有我们伺候着。” 小姑娘一听“伺候”这两个字,越发觉得萧袭月好厉害,带着崇拜的眼光嗯声点头,三两步就蹿进门去了。 荷旭拿了一片儿沾了酸橘汁的手帕给萧袭月闻闻。 别看只是酸橘,来头也不小。冬末时节平京哪里有橘子?北地也不产橘子。这酸橘是秦誉临走时吩咐人南下去平津一处果园里弄的。这时节,就算是平津也是几乎买不到。必然是如同养梅一般,用了许多费时费力的技术和功夫,才得以种得。橘子也是近些日子,才送到的,存储在王府冰窖里。 “娘娘可好些了?” 萧袭月点点头,不想多说话。 “扶我到梅花树下走走。” “唉!” 香鱼、冬萱两丫头,一左一右的搀扶着萧袭月走到庭中花枝下,才经萧袭月吩咐站开了身。她们跟着萧袭月也不必那般拘束,是以都各自看着梅花儿。萧袭月也乐得没人紧跟着。 此时云开了,立刻有几束稀薄的日光投下。光像是褪了色一般,很淡,映在红梅花瓣儿上,刚刚够晒化最后一片儿残留在花瓣上的雪花。雪花化作小小的一滴水珠,黏在花瓣儿上很是晶莹。 纤长的手指尖梢泛着米分,萧袭月指尖儿一碰着水珠,那水珠就黏上了她的指甲,像是通人性似的。 萧袭月正觉着这景象有趣,忽觉一个巨大的影子一下将她罩在其中!吓了一跳,萧袭月回身,正好对上漠北王秦越。 秦越身材牛高马大的,确确实实的吓了她一大跳! “方才听下人说你身子不适?” “没什么大碍,就闻到油腻的东西偶尔会不太舒服,过一会儿就好了。”什么“你”,应该称呼“萧娘娘”,直接你来你去,听着未免太亲昵。萧袭月想着有些不高兴,并不想答话,想借步迈开,从他充满侵略性的高大身影和俯视目光中出来。 为了不让秦越觉得她过于不高兴,萧袭月这步子迈得不大,恰到好处而已。结果,秦越稍稍一转方向、挪了才那么一小步,那影子又罩了下来,让她避无可避……长得高大果然有优势。 “咱们用饭在里屋,外屋这几桌是给他们的。平津王亲自登门求孤王照顾你,孤王既然答应了,就会好好将你照顾得妥妥帖帖,不会少半根毫毛。里屋的饭食都适合你的,你不必疑虑,且孤王可保证,无毒。” 求?只怕秦誉若听了他这番话,定不会给好脸色,光一双似淬了寒毒的眼神就能将他冻成冰凌子了! “……漠北王殿下说的哪里话,本宫能得邀请来此赴宴,已是十分荣幸、高兴,若信不过殿下岂不是显得自己没有良知了。本宫只是想透透气,也顺便赏赏漠北王精心照顾着的梅花儿。如此好梅,若无人欣赏岂不是可惜了。” 方才这女子素手沾着水滴,水滴下的指尖儿如同花瓣儿一般,比枝头的花还要娇艳上三分,秦越暗自想着。 难怪秦誉如此挑剔、高傲的男人,会独独对她情有独钟,连对曾经追求多年的郑舒窈也冷冷淡淡。这女人美在神韵气质,美在举手投足。像萧华嫣那样的女人适合当仙子供着、任人捧着;郑舒窈那样的美人适合摆在外头亮着、让你哄着;而萧袭月这样的女人……让男人看了,就有种原始的冲动,就想娶回家里疼着、宠着,那双手会为你作羹汤,会给你补衣服,会给你生儿育女,会在你累了的时候、靠在你怀里给你安慰。这才是真真实实的女人…… “漠北王殿下……?”秦越似有心事,萧袭月见他出神,喊了两声才将他喊回了神来。 皱了皱眉头,秦越道:“你要赏梅一人岂不是缺少知己,孤王有一人,定然是你想要的知音。” 萧袭月正想问是谁,却见秦越往旁边站了一步。立见不远处一穿着白狐裘的青年男子正在走近。他玉簪束发,虽只是一眼、并未能看清了其容貌,但已然能见起风华!正是如同傲雪梅花一般的风骨! 男子穿着虽文气温润,行走间却并不扭捏,没几步就来到二人身前。 “白靖宇见过漠北王、萧娘娘。” 他微微行了个礼、打了个招呼,不卑不亢。 萧袭月却是呆了一呆。“昌宜侯?”萧袭月说完觉着不对,立马补了一句,“昌宜侯可是你家人? 白靖宇微微含了礼貌的微笑。“靖宇对昌宜侯早已有所耳闻,但一直并未得荣幸相见。家父姓白,昌宜侯姓周,家中亲属稀薄,近亲、远亲都无可能。” 白靖宇一句话解释得十分清楚,想来是从前也有人这般惊疑过, 像,太像了!萧袭月虽无证据,但凭直觉就觉,这公子和昌宜侯周宇定然有些联系。这神态举止和眉目,真是像极了。 既然人家都说没关系,若她萧袭月追着不放就显得粗鄙了,谁叫对着的是这么个出尘的男子呢。 “相似便是一种缘分。当年本宫与昌宜侯也比较熟稔,何时有了合适机会约上你们二位见上一见,不知白公子意下如何?” “并无不妥。昌宜侯美名在外,能与他相似,在下也一直很想见一见。” 秦越让白靖宇为萧袭月解说这梅中奥妙,一一说得很清楚。之前萧袭月只知道养梅花的花的银子多,且费劲,听了白靖宇的细说才知道那真不是说说而已!里头门道颇为复杂!制那冰块儿的活儿堪称技术兼艺术。说到最后,萧袭月才明白,这院子的梅花儿,敢情就是出自面前这“大师”之手! 白靖宇谈吐有着一股极为自然的雅致、博学,是自然而然的流露、并非刻意造作。一时间,萧袭月对面前这男子也很是佩服!才三言两语、只窥见一角,便已见其博学、气度,若了解深入一些,其内在还不知如何的浩瀚! “公子父上应当是个英雄人物,不然也不会培养出白公子这般的优秀人才来。本宫真是好奇极了,不知公子可方便透露?” “并无甚好隐瞒。靖宇的父亲大人是前任大学士,白承业。不过早在多年前家父就辞官归隐田园,而下已经变成了个醉心诗酒的农家老人。” 白承业!萧袭月听了这名字,又是一震!白承业女儿有好几个,却只有一个独子,还是老来得的,差点断了这姓氏。这个独苗子,不正是那郑舒窈喜欢的“白公子”么! 难怪,难怪秦越会刻意让白靖宇来陪她赏梅花……或许,秦越是早知道她想见此人,是以特意引来见的吧……那老狐狸。 “娘娘可是什么疑问?”白靖宇见萧袭月方才神色微微有变。 这人观察力堪称细致,她也不过是极细小的动了动眼珠罢了,都没逃过他的眼睛。萧袭月暗自腹诽。 “没什么。本宫曾听闻白大学士学富五车,而今见了白公子学识和风采,果然无虚。若有机会,本宫定要与平津王殿下说上一说,一起亲自登门拜访。”老臣子手下的关系可多,不可浪费! “幸得娘娘不嫌弃,靖宇定当转告家父。” 萧袭月一想起白靖宇就是曾经打败过秦誉之人,心头就一阵舒坦。能让秦誉败的机会,可不多呀! ☆、第130章 漠北王府筵席之后,萧袭月本想找个机会将昌宜侯周宇与白靖宇约到一处,见上一见,可思来想去,而今肚子也一天天大,了,家里没有家主,她虽主持着家里的事,但到底还是侧妃的身份,不宜过多行动。再者,姚氏那边还看着呢! 还是等秦誉归来之后,等她生下孩儿,再将二人弄到一处看看他俩究竟有什么关系。如此像的两人,真会毫无关联? 近来朝中有风言风语,昌宜侯归顺太后,为太后做了好几件孽事,那一干或被贬或被下狱的郡王,半数都是周宇带人做的!暗地里骂他心狠手辣的声音,已不是偶闻。 他真会做出那等肮脏的事来么?萧袭月惊疑。她还记得初次在天龙峡上见到周宇的场景。那日远山如黛,沧水幽幽,他一身白锦衣站在船头,手中抱着只白狐,如同山水画中走出来的隐士仙者。她曾感叹他淤泥中的一块美玉,无论身旁如何污垢,他的心里都是无暇的、美好的。不论发生什么变故,他安静的外表下,都有着一套铁一般的原则,不会动摇。 而今,竟真是世事难料、人心难度么? 萧袭月想要试探一番,是以送信入了昌宜侯府,问询周宇近况。信中措辞礼貌,也就是有些客套。虽然他曾在她落魄的时候示意过可以娶她、给她个屋檐遮雨,但,萧袭月还是觉得他们二人关系也就是旧识而已。 可那信入了昌宜侯府,并没得音信。萧袭月派颜暮秋去打探。颜暮秋却什么都没探查到。 “昌宜侯府戒备之森严,比之皇宫亦毫不逊色!暮秋瞧着甚是古怪,其中高手不乏大内功夫,恐怕是太后加派给昌宜侯府的人。” 一切虽然难以相信,但俨然已成事实。萧袭月心里有些难过。周宇竟然真成了太后的爪牙。明明是这般善良无争的人,怎么会呢…… 身处淤泥,终究没有谁能独善其身么。 * 萧袭月走哪儿都带着个人儿——孩子,确实累得慌。肚子渐渐大了,也不能那般随意蹦跶了。 萧袭月又上榻侧卧了一会儿,房里只有冬萱和荷旭伺候着,香鱼应萧袭月的吩咐去和杨霸山继续学武了。 两丫头以为萧袭月已经睡着了,却忽闻了她声音。“冬萱,我让你做的衣裳可做好了?这已快一个半月了。” 香鱼顺眼瞟了冬萱一眼,看她反应。 冬萱却一口笑答:“做好了,做好了。娘娘,您现在要看吗?奴婢这就去拿来。” “本宫不是说让你先做好样子,让我看看么,怎地一下就做好了?” 萧袭月的话十分犀利,不容得蒙混过关。 又轻松地笑了一声,冬萱忙应声去取来了做的娃娃衣裳。衣裳都是春天穿的款式,一件花纹简洁些,是男娃娃穿的,一件花纹繁复些,是女娃娃穿的。 “怎的是一男一女?” 男子可继承王位,女子却是不能。但凡要个吉祥兆头的人家,都会做男娃娃的衣裳。 冬萱边给萧袭月捏肩膀便道:“娘娘,人都说好事成双,若是一男一女,小世子、小郡主都有了,岂不是更妙?一次辛苦顶上人家两回麻烦。” 萧袭月嗯了一声,仔细看了看针脚和花纹。冬萱见萧袭月看得仔细,眸底划过一丝浮光。萧袭月看了许久,冬萱袖子下紧握的拳头都有些发白了…… “哪些是你绣的,哪些是香鱼绣的。你且给本宫指指。” 冬萱回答一丝不乱。“香鱼绣的是那梅花的花芯儿,这处,还有这几处。” 红梅花花芯儿上用暗红色的线挑了几针,使其花朵更加的精致有层次感。虽然每朵只有几针,但却也很重要。针脚有些乱,确然是香鱼的绣工。 萧袭月看着,好一会儿未动声色。 冬萱笑容有些僵。 “香鱼倒是偷懒,就绣了这么几针,让你辛苦了。好,做得不错,本宫很满意。本宫有些渴了,你去问问小钱子今儿个喝什么汤,莫要炖好了才端来,像昨天那样喝了全吐了,也是白费功夫。” “唉!” 得了萧袭月这句话,冬萱一下子放下心来,脸上回流了血色。冬萱应了声儿之后便出去了,心想还以为萧袭月看出什么端倪了呢。呵,也不过如此!她做过那么多任务,还没有出现问题。太后娘娘能有今天这地位,也有她不可忽略的功劳。若再办成萧侧妃这件,她可是功不可没! 冬萱出去之后,萧袭月半眯着眼睛在榻上小憩。 荷旭晃了一眼外头,没有人来,才小声与萧袭月商量。“娘娘,荷旭未见过冬萱的绣工,不敢妄言。但方才娘娘在看那绣花的时候,荷旭仔细注意了冬萱,她神色虽掩饰得比较自然,但双手都下垂、拢在袖子中,显然很可能是因为紧张握着拳头。若是换做平常,要么是交叠在身前,要么是作其它自然些的姿态,不会这般僵硬。” 萧袭月随意将小衣裳往旁边一放,“冬萱的绣活儿虽好,却不及这绣工整齐。衣裳必然出自专门绣衣裳的人之手,里头没有一脚乱针!能达到如此技艺的,除了少有的绣活儿高手,便只有专门为皇室做衣裳的绣女!荷旭,你去将王殿下的王袍取来。” 应了萧袭月的吩咐,荷旭将秦誉的王袍取来,与那小衣裳上的针脚一对比,果然是一样的,一针不乱! 荷旭惊讶得抽了一口气,大赞:“娘娘眼力这般好,真是好生厉害!若是让奴婢来看,只怕看瞎了眼睛也看不出这是宫廷绣女的功夫。” 萧袭月不置可否。前世跟在秦壑身边那么多年,而后又入宫为后数载,宫廷的王袍服饰自是熟悉。在青烬殿中,她双腿残废被幽禁,与她相伴的只有那一身破烂的凤袍,只怕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那针脚纹理来…… “看绣工已是笨办法,你且看香鱼绣上去的那一圈儿梅花芯儿。” 荷旭仔细看了一回,摇摇头。 “本宫让她们通力合作,可,香鱼绣的这一层花芯儿丝线全部浮在所有花朵的最上层,可见是最后补上去的。便是说,香鱼并没有与她一起做。光凭这一点已经足以证明,此衣绝不是出自冬萱之手!是她找来充数,又引诱了香鱼绣上去,以为就能当做两人合作的。” “娘娘,如此看来,冬萱……很可能就是陈太后安插过来的奸细!” 萧袭月一眯眼,声音含了冷意。“不,她不是冬萱……” 萧袭月而今已经笃定此人并不是冬萱!她定要早些找到真正的冬萱!不管……是活人,还是死尸!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背后又隐藏着什么秘密?显然,假冬萱是比较了解真冬萱的。而今想来,定然是在平津,冬萱大病之后。那会儿他们还调笑过冬萱,旁人生病都瘦了,唯独她胖了一圈儿……根本不是胖,而是换了个人! 陈太后女人为政,想法时常刁钻不与男人一个套路,琢磨起来真是费脑子。 ** 距离秦誉离家奔赴胶东已经三个多月,秦誉与秦壑之战十分激烈!每次听战报萧袭月都心惊胆战,秦誉每一次受伤,心头都跟着肉跳……每当想起,当他受伤、孤军奋战时,他身边是另一个女人,萧袭月就有些郁气。可是又没有办法,谁叫肚子里还装着个大疙瘩呢。 秦誉近来传回家书少了,刚开始每月有三封,而这个月眼看月底了,还一封信都没有。萧袭月不敢多想!秦誉骁勇善战,不会死的……一定不会…… 每每一想到秦誉以五万之军,对抗秦壑十五万军,萧袭月心头就七上八下! 得想办法让皇帝多拨些士兵去。北齐百万军队,萧云开被陈太后剥走了一半的兵权,各自有五十万。这么多人,却只给区区五万人给秦誉!显然是挑明了的算计! 萧袭月正在冥思着用什么法子帮帮秦誉,却忽闻了朝廷下旨,再拨二十万军给秦誉! “二十五万军,对十五万,那是胜定了!” “可不是,咱们殿下英勇善战,马背上还有几个人有殿下厉害?” “三箭齐发能射猛虎,只怕殿下只要一怒,就能射下反贼胶东王的头颅了……” 平津王府上下提心吊胆几月,得了这消息个个脸上都轻松笑开,心里已在准备等着秦誉大战告捷回来庆贺。 满府人都高兴着,唯有一人心头不但没有高兴,反而越发紧张。萧袭月心头总不踏实。这好消息,真是太大了、且来得突然。二十万军,陈太后是突然想通了?还是说,突然脑子被门夹了? 陈太后可不是蠢货,明明是布好了精妙的局很可能能够一石二鸟,她会这般容易放弃?增援之师七日后才姗姗迟去,到底陈太后在最后观望什么? 萧袭月想不明白,不过,眼下另有一件事,让她不得不先应付!没错,除了姚氏一直“挂念”着她,还能有谁? 十日后国公府的老太君八十上寿,大办宴席!请了平京里所有的名门望族,连江南、江北、东山、西漠的大族都要来!自然,将军府萧云开及最近终于扶正了的三姨娘林氏,也要去。 今天一早,国公府就派人来送了请帖。 按理说,萧袭月是侧妃,家主不在,又没正室领着,她以侧妃的地位是没有资格去的。不过,请贴上写的称呼是千岁乡君,五品,她便是有那资格了。 “娘娘,奴婢觉着那姚大夫人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显然是变着方儿的请你前去,要不,您就托病,不去了。”荷旭含了气愤道。 香鱼道:“只怕小姐不去也是不好。这一回去的都是北齐中要紧的人物,哪个大家族不是靠着商、靠着官发家的?关系都匪浅。只怕娘娘不去,越发让姚大夫人捏着了藐视人的把柄,或者说咱们娘娘先怀了王孙如何如何的不合规定,让那些个墨守成规、循规蹈矩的老匹夫气愤上奏个一二来,到时候就麻烦了。” 荷旭并不认同香鱼之言。“可若娘娘去了,也不妙。去了,那不就更加明摆着了么?指不定还要如同上回赏梅花一样,使什么绊子,诬陷娘娘。” 萧袭月也是被两个丫鬟吵得有些头痛。“好……了……都别说了。” 两丫鬟这才发现自己吵了萧袭月的清净,闭了嘴。 “既然去不去都不是上策,便没有什么好争的。” “那娘娘是去,还是不去?”荷旭小心问道。孕妇怀了身子,心情也没那般有耐心。她担心的,便是萧袭月若再遇上上回高夫人那事儿,恐怕就没有那么耐心了,若闹出个好歹来,平津王又不在……可她又不能说萧袭月最近脾气差…… “好吃好喝,如何不去。”萧袭月冷笑了一声。在家里当缩头乌龟,不若去看看姚氏究竟要耍什么花样!她这“妾室”先她女儿出嫁怀上儿子,姚氏都不觉得丢人,她怕个什么。 十日之期过去得很快,明日便是国公府寿宴之期。两日前,陈太后派的增援之师已出发东去。 萧袭月本想着等秦誉回来之后,她在将白靖宇和周宇聚在一处,却没想到,就在明日的寿宴上,这两人便会相遇。而她也会遇到许久不曾见面的昌宜侯。 ☆、第131章 其实萧袭月会去国公府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有人早一日送来了密信。 字迹公正,透着股雅致之气,但依然能看出是出自男子之手。信上只有十个字——“欲救平津王,请至国公府”。这是让她务必去国公府的信。 是谁送来的信,又想告诉她什么? 为了这两个问题,为了秦誉,她定然要去打探一番。就算明知道有人会算计她。 · 国公府寿宴这日清晨,萧袭月醒得早。前些日子她已吩咐了府上的下人置办了几身儿宽大的衣裳,就是以备这种场合。挺着肚子总归不好。 现在正是暮春时候。萧袭月穿上衣裙,再披上个浅绿色的披风,松松罩着,也看不出肚子来。 “娘娘,这么一看您哪里像是怀着身孕,分明就是妙龄的窈窕姑娘嘛。” “嘴倒贫。” 香鱼端上了一个红木盒子,里头放着一套簪花首饰。 “小姐看这一副可合适?” 簪花都是浅淡的颜色,做工精致,却很简洁朴素,是萧袭月平时穿戴的风格。 “太简了,去拿那套最贵重的来。” 香鱼略意外萧袭月的选择,高兴地去拿了来。小姐平是打扮都太朴素,虽然在将军府的时候有坚持过一阵精致装扮,但后来似乎又“原形毕露”了! 萧袭月换了簪花和首饰,看看铜镜又换了套裙子,披了浅红的锦绣披风,雍容华贵,让满屋子奴才看得具是一呆。 萧袭月坐着朱红流苏的大马车,到国公府时正是时候。 国公府不缺银子,姚氏又是爱面子、喜欢显摆功劳的,排场搞得大,从门口的大红灯笼的两排迎接宾客的主子奴才,就能看出里头的富贵!从前国公府还崇尚节俭、注重清廉,似乎从最近一年,姚氏掌家之后,就高调起来了。约莫也可能是靠上了陈太后这座靠山。 国公府门口车水马龙,都是赶来参加寿宴的。张家、李家、周家等等家的人你寒暄过去、我寒暄过来,萧袭月的马车等了一阵儿才行到那府门前。 像王侯一类的宾客本是有“贵宾通道”,但秦誉不在,萧袭月的五品千岁乡君又可大可小,姚氏定然是故意忽略了她。 不过,萧袭月也不着急,早料到有这一番折腾,先行准备了些零嘴在马车上消磨时间。 阔气,真阔气。萧袭月心说,若要争天下,国公府这座金山当是必须纳入囊中。和,这高墙围着的楼宇和银库,总有一天会冲进别人的库中,可怜这一府的金贵人还不自知……笑吧,笑吧,看着自己银子进别人兜儿、穷的那天,就知道哭了! 开宴之前有一段时间是供众人四处走动,参观国公府的。许多年来,这还是头一次国公府这么大阵仗的迎人进来参观。 萧袭月既来之则安之,也四处走动。自进府之后连姚氏的面儿都没见上,显然是姚氏是故意给她甩脸子。试问,但凡上心点儿的客人,哪个主人家会见都不见,招呼都不打?以五品千岁乡君的名义请她来,却是将她当做一个没名分的“妾”来对待!姚氏比起清高的郑氏来说,脑子里的花样是多,不愧是那些长舌贵妇的头头。 不过,没事,萧袭月也本不是来看她那张“交际能手脸”的。被一国公府的小丫鬟领着,萧袭月走过回廊,前去安排的园子歇息。 就在回廊上,萧袭月遇见了有些日子没见到的白靖宇。萧袭月一眼便见白靖宇似有不悦,神色有些匆匆,与她的方向也是相反的。莫不是……要走? “白公子,好久不见。” 白靖宇一瞧,竟是萧袭月,立刻神色恢复了平常。 “原来是萧娘娘。” “公子行色似有匆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白靖宇道并无事,之后便无言了,不似上次那般健谈。萧袭月猜他心头有事,也不多问。白靖宇暗自感激,心说面前这女子心思通透至极,虽然花样的年纪,却很能体贴人。 二人随意说了几句,白靖宇便被人请走了。萧袭月瞧着白靖宇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秦誉、郑舒窈、白靖宇三人是青梅竹马,姚氏称过秦誉为“誉儿”,必然也熟悉白靖宇…… “你下去吧。”萧袭月对国公府的小丫鬟道。有人跟着,她如何去找那个给她送密信的人? 小丫鬟为难。“娘娘,这……奴婢也是按照主子吩咐的做事,主子吩咐奴婢要照顾好娘娘,不能有半点疏漏。” 荷旭冷声,模样有些吓人。“既然你家主子让你照顾好萧娘娘,你为何还不照萧娘娘的话做?还寻借口顶撞,这不是怠慢我家娘娘是什么!”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小丫鬟经这一番话一吓,连忙低头告罪。赏梅花那事儿萧袭月的威名可是在国公府暗暗传了两天,小丫鬟打从第一眼看见萧袭月,就有点儿害怕。 “好了,你便在这儿等本宫吧,本宫一会儿便来寻你走,定不会让你因此受人责难。” 小丫鬟感激得连连点头。国公府里姚氏治家严厉,对家奴的监督、责罚也尤为的苛刻。得了萧袭月这句话,小丫鬟当然就放下了心,躲进回廊边儿的小树丛里,探出半个身子对萧袭月道:“娘娘,奴婢便在这儿等您了。您可要记得回来找奴婢啊。” 看着那十分好哄骗的小丫鬟,萧袭月情不自禁想起了从前的冬萱,便心软道:“放心吧。”姚氏估摸着是让小丫鬟监视她,却没想到这丫鬟没有理解那“照顾”并不是照顾的意思。 没了国公府的人跟着,萧袭月就方便多了,从怀里掏出一张黑白的纸质地图,正是以前让剑风画的。那会儿她还在将军府,调查杨花村一案,派剑风来国公府调查江氏,顺便让他画了这么一张。 不过…… 光有地图似乎也没什么用,国公府实在太大了!算了,随便走走,撞撞运气吧。 萧袭月走了一阵儿,一个园子,又一个园子,似乎没个尽头了,正要打算返回,却猛然听见有争吵哭泣声从月门连接的另一个园子传来。“……你回来做什么!”“……娘,我想见见他……”“……你走……” 像是一对母女在争吵,其中一个是姚氏。姚氏有三个女儿,大女儿是郑舒窈,二女、三女萧袭月倒还没上心,没记住名字。郑舒窈去了东地,不知里头跟姚氏争吵的是哪个女儿。 萧袭月悄悄的穿过月门,躲在旁边的一树玉兰下,透过缝隙一瞧,惊了一惊。身旁带着的荷旭也是差点惊出声来!萧袭月忙提醒了荷旭,让她别出声儿。 与姚氏争吵的女子,竟然是应该在胶东的郑舒窈! “娘,你让我见见靖宇哥哥吧,窈儿想见见他,最后一次。” “唉!!你的事我也是操碎了心,你现在已经事平津王的准王妃,明明该在战场上,现在却悄悄跑了回来。若让人知道,你这便是逃兵!” “娘……”郑舒窈泣不成声。 “先前娘是怎么告诉你的?趁这场仗,好生与平津王培养感情、生死与共,誉儿是什么样的男子你又不是不清楚,他曾经对你更是你说东便是东、说西便是西,可你不好好珍惜,现在便宜了个出生低贱的妾占了上风!你若这回与她同生共死,以平津王的性子,他就算退一万步说、不再那么爱你了,定然也不会亏待你!你生的儿子是世子,你是正妃!” “娘,我保证最后见靖宇哥哥一次。我不相信他是全然不爱我的,不然,不然他从前为何会那般爱护我、对我好。” 萧袭月听着墙根儿,一惊之后听了这番话算是明白了。感情是郑舒窈得了消息知道白靖宇出现在平京了,丢下战场上正在殊死搏斗的秦誉,自己给跑回来了…… 看郑舒窈那形容,似乎并不觉抛下为难中的秦誉有什么不妥当,想来应该是从前常这般干,习惯了。萧袭月突然十分为秦誉不值得。一个三心二意的女人,终归不会是自己的。追着、等着,当个后备,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真是掉份儿的事。 不过,接下来,萧袭月听到的对话,却是能够让人气得肚子痛。 姚氏恨铁不成钢。“秦誉哪点儿不比白靖宇好?你这女子脑子是怎么了,娘就问你一句话,到底还做不做平津王妃。那萧侧妃连肚子都大挺着了,你还不着急!” 萧袭月本以为郑舒窈会一口说,不做,她就要白靖宇,却没想到—— 郑舒窈哭哭啼啼,最后,却……却点了头!!“我知道誉哥哥是真的对我好,嫁给她,我才会幸福……” “……这就对了!娘先把那萧侧妃的肚子处理了,你安安心心、风风光光的做你的正妃,往后平津王定非池中之物,你好好把握……” “娘,萧侧妃她不坏……” 姚氏一口打断郑舒窈的话。“你别说了,不成器的东西!要得到必然需要些手段。她要是生个儿子出来,你不怕丢人,娘和国公府都怕丢人!” 荷旭已经黑了脸,替萧袭月咬牙生气。 萧袭月冷眼看着那对母子。害她?且来试试! ☆、第132章 姚氏、郑舒窈母女俩说了一阵儿,便来了个小丫鬟对姚氏说了些什么,姚氏又叮嘱了一句郑舒窈,才走了。 玉兰树后,萧袭月以为墙根听完了,可以偷偷撤了,却不想,又来了个微瘦的丫鬟。看那形容鬼鬼祟祟的,定然……有猫腻。 “窈儿大小姐……” 郑舒窈有些迫切。“来了吗?” 瘦丫鬟还没来得及点头,萧袭月便觉身旁不远处的月门处,晃出一抹颀长的白影来。郑舒窈一眼看见,立刻眼睛湿润了。 “靖宇哥哥……” 白靖宇脸色和萧袭月之前看见的脸色十分相近,虽没有不悦,却没有给人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尽管还是一张脸,大约是眼神没有热度。 “你回来做什么。” 白靖宇短短一句质问,郑舒窈立刻红了眼眶、白了脸。 “我的心意你难道不明白吗?为什么别的女子你都能见,就是不愿见我?” “你就要嫁做人妇,你我不该相见。”白靖宇似觉话确实重了些,微叹了口气,“舒窈,你怎的还不明白?我……是不会喜欢你的,更遑说媒妁嫁娶之事。” “我知道你是因为怕伤了誉哥哥,所以你才将我让给他的,对不对?”郑舒窈眼泪哗哗,半是问,半是自我安慰,语气中对秦誉似乎还残留着旧日的责怪。 萧袭月身边,荷旭瞪了眼郑舒窈,用眼神和萧袭月说了一句:这女子真是好生不要脸,娘娘可莫要跟她一般动怒、伤了自个儿。萧袭月虽然有些生气,但也不至于到上伤自己的地步。 那方男女还在继续。 “舒窈,平津王曾对你是极好,你要懂得珍惜。” 白靖宇似不想再说下去,转身想走,可恰好就在转身的那个角度,透过树叶缝隙、一眼就看见了双含了微惊色的大眼睛。两束视线一对上,各自都是眨了下眼。 尽管只是一双眼,白靖宇已经认出来,那树后躲着的就是萧袭月。那目光尴尬闪烁的神态,显得几分可爱。可惜,这女子已经成了平津王的侧妃,不然或许还可以多了解了解。 有听墙根儿的“旁观者”,白靖宇就更不会多说什么了,匆匆地从萧袭月身旁的月门跨出去,还不忘丢给她一记略僵的微笑眼神,似打招呼。 萧袭月心说书香门第出来的公子,果然十分有礼。 白靖宇走后,郑舒窈跌坐在地上哭了一会儿,抹了眼泪,爬起来,进了一间屋子。 萧袭月本就是偷窥,不便久留,免得节外生枝。 从偷听的园子出来后,荷旭一直愤愤不平。 “娘娘,这国公府的孙小姐也真是的,两头咬着不放。显然就是在白公子那儿受了气,就找咱们殿下哭诉、安慰。要是个有种的,便一心喜欢一个就是了,这般脚踏两只船真真儿是让人讨厌。不对,殿下这条船早就开了,那白公子那条船应该也开了,她现在是两只脚都扎在水里,两边都想爬!贪心。娘娘咱们不能放任她来咱们王府搅合,早晚是个祸害!” 心里头本来的那点儿不快,被荷旭这番话一说、一逗,萧袭月心里也好了许多。“得失全是自己造的业,怪不得旁人。若她真是做孽,常走夜路必撞鬼。”她们母女若敢造次,她定不会手软。现在的息事宁人,不过是顾忌秦誉与郑舒窈的关系。 萧袭月回到最开始的回廊,领了那树丛里瑟瑟发抖的小丫鬟,去安排的园子里坐了坐。 此园子里男男女女有五十几人,服饰打扮不尽相同,南北东西的风格都有,大部分都年纪偏大,多以中年为主。虽然人多,却不显得吵闹,显然都是望族、大户儿来的,懂得规矩,眉宇间有气度,都是见过世面的。 萧袭月站在园子门口,将园布置中打量了一回。园中有对弈的凉亭,有赏荷花的小拱桥,赏花踏青的小花园也有两三处,看布置,应当是专门用于招待客人小憩、消磨时间的。国公府真是“有心”,看来姚氏这个家治得十分春风得意。 园中五十几人中,女眷约有三十几人,三五成群其中有一半儿是上回赏梅的贵妇小姐们。贵妇甲乙丙也在里头。此番,见了萧袭月来,笑说的神态都是僵了一僵。上回作证的四个夫人、小姐都没有来,大约是因着上回之事得罪了这些眼光刻薄、心胸又不甚宽广的妇人,受了排挤。 倒是她害了她们。她们不敢对她如何,便用排挤拥护过她的四个人来打她的脸。萧袭月心底轻哼了声,抬步跨下月门处的一方小石阶。 萧袭月才进园子,便引起了一番注意—— 这时,园中谈论声忽然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朝萧袭月进来的门口看来,隐约有惊疑、赞叹之声传来。 在这一半儿敌意、和一半儿探究的目光中,萧袭月款款走入园子中。 贵妇甲乙丙那十余人见了萧袭月,也是惊了一惊。今日萧袭月的打扮比上次华贵了许多——锦绣长裙滚着金银丝线,雍容华贵如牡丹,偏生又生得一张清秀、灵气的脸,华贵而不俗。鸦鬓云云,精巧的金钗步摇,随着她步子一步一生辉,华贵、大方又点缀了精致、玲珑。 美。这是大多数人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然后才是好奇,再有就是来自上次赏梅的妇人的敌意。 这般显眼,娘娘究竟是有什么目的?荷旭跟在萧袭月身边,被那五十几道目光顺带瞟着,心底略不自在,但反观之正主萧袭月,却神色自如,步履轻盈而稳当,似乎半点儿都不紧张。 萧袭月步入园中,各人终于都缓和回了神色,虽各自都继续着方才的事儿,对弈的对弈,下棋的下棋,赏花的赏花,但都显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地往萧袭月这边瞟来。一是因为萧袭月的形象气度尊贵,二是因为她的年纪轻,只身而来可见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和地位的。 “哟,方才还没认出来,原来是平津王府的萧侧妃娘娘。看来,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是上回那个贵妇甲。贵妇甲是与夫家一起来的,方才她丈夫一直往萧袭月这边瞟,惹得她很是不高兴。虽知道萧袭月厉害,但她自认为比高夫人聪明得多。贵妇甲等自己丈夫走了,才发难。若是她男人在场,定然不许她这么做。 贵妇甲一语道破萧袭月身份,将那侧妃二字咬得极重。贵妇甲一句话,园子里的人对萧袭月的目光从欣赏、嫉妒,变成了唾弃、鄙夷。 侧妃,便是妾。或许对民间之人来说十分最贵,但对着园子里的达官贵人之流来说,那便是奴才般的存在。这里头的女人要么是正妻,要么是嫡女,哪个会将妾室放在眼中?是以,都有些失望,有几个老者还皱了眉头——身为妾室,没有家主在到处乱走,且还穿得这般贵气,简直是没规没距! 萧袭月明白贵妇甲的意味,眯了眯眼,也只是瞬间。萧袭月没有笑,也不算冷,声音还算礼貌。“原来是谭夫人,上回见你与高夫人相谈甚密,这些日子听闻高夫人卧病,不知杨夫人有没有去探视一二。” 语末,唇角微勾,萧袭月给杨夫人送去一丝笑意,含着冷。语中威胁,只有上次赏梅的人才明白。 贵妇甲因着上回赏梅发生的事,本是对萧袭月有些忌惮,但眼下满园子大多数人的“支持”,也并不怕什么了。“娘娘自称‘本宫’,我孤陋寡闻,不知娘娘居的是何‘宫’。” 这话十分不客气。本宫之由来本是居一宫才有的自称,这话显然是讽刺她是侧室。侧室有宫,是极少极少的。 “杨夫人你确然孤陋了,我平津王宫有一处椒兰宫,本宫便是住在那里头。” 椒兰宫?那不是正妃所在居所么?众人知道的都略有些明白了,敢情这位侧妃是个得宠的主。 贵妇甲杨夫人确然不知道这一层,没想到张口就出师不利,不如自己预想的那般顺利。幸得她身边的丫鬟也是个牙尖嘴利的,立刻抓住把柄道: “萧侧妃娘娘,你为何对我家夫人不称敬语,我家夫人乃朝廷二品命官之妻,年纪也长你一辈,直接你来你去,还公然说我家夫人孤陋,侧妃娘娘是不是该道个歉呢?” 贵妇乙、丙也随声附和,仗着大家、尤其是那几个老者,都向着她们,是以又说了几声尖酸的话,引得旁人也跟随着低声说萧袭月的不是。妾室充当家主来招摇过市,便罢了,还这么不懂礼貌。 荷旭要帮萧袭月说回去,却被萧袭月抬手制止了。 贵妇甲杨夫人装模作样的训斥了随身的丫鬟。“主子们说话,有奴才插嘴的份儿么?” 丫鬟亦是十分的勇于牺牲,小声嗫嚅:“奴婢冤枉啊,都说正室才是主,奴婢……” 杨夫人嘴里虽教训着,但心里却是满意,对上萧袭月的眼神里得意之色毕现。就说你萧侧妃是奴才,如何?王府里只有两个主子,一个平津王,一个未来的王妃。王妃显然已定下郑家孙小姐,她萧侧妃算个什么东西! “萧娘娘,我也不要你道歉了。做长辈的心胸都宽广,不会计较,来来来,过来赏花吧。” 萧袭月并不着急,将这贵妇甲杨夫人那番演给众人看的戏,安静地看完了,声音轻而缓的说道。 “长辈?本宫的长辈,只怕杨夫人担当不起。” 杨夫人不料萧袭月冷冷的抛出这么一句。园子里的人也本以为这侧妃是出于弱势,不敢如何,却没想到萧袭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我杨氏三四十年的岁数,还当不得你这十几岁的长辈了?”贵妇甲杨夫人说。 贵妇乙道:“可不是,这个理儿倒是还前所未闻。杨夫人吃的盐,只怕比娘娘吃过的米还多。” 贵妇丙自然也是和两人穿一条裤子的,也附和进来。 萧袭月听完了三人尖酸刻薄,叙述道:“本宫少时幸得太皇太后宠爱,收为义女,封千岁乡君,可呼千岁。当今陛下重礼教,依然尊称我一声萧姑姑,与太后同辈。此番杨夫人要做本宫的长辈,岂不是说,要做皇上的祖上、太后的长辈?本宫说你担当不起,也是如实而言。” 贵妇甲杨夫人被萧袭月一席话,堵得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心底害怕得紧。陈太后的长辈、皇帝的长辈?她就是有一百颗脑袋,怕都是不够砍…… “我,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刚才只是玩笑话,玩笑话。”杨夫人费力的扯出个笑容,困难得仿佛脸都要被撕扯出几道伤口。 “玩笑话?杨夫人的意思是说,皇室的尊严和辈分,在你眼里只是个玩笑?” 萧袭月这话一出,园子里有嘶气之声,似被这了不得的话给吓了一跳!这可是藐视天子、皇室的重罪啊,要杀头的。萧袭月这一席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在众人、尤其是那些不认识萧袭月的人心底,翻起惊涛。原来,这女子便是传闻中北齐唯一的一个可呼千岁的乡君?如此来说,她这一身打扮,根本就是稀松平常之事,是对主人家的尊重,并不是越矩! 杨夫人面如猪肝色,后背发凉。“不敢,不敢。娘娘误会了,我只是,只是……” 杨夫人主仆先前那装模作样的高贵像,一下子孬得跟猫儿面前瑟瑟发抖的老鼠,吓得慌了神儿、破了胆儿。 园子里众人这才似有明了——定然是杨夫人对这位萧侧妃不知何故怀恨在心,装模作样的借着他们的风教训人的!心里也有种被利用被欺骗的气愤。 “杨夫人,你怎地不早说这位是千岁乡君呢?” “莫不是你在平京这么多载,还不知道吧?”这是反讽。 有更直白、机灵的,一下子回过味儿来。“感情方才是拿咱们当刀使……” 虽然声音不大,都是私下三三两两说的,但园子本就那么大块儿地,还是能听得清。 贵妇甲杨夫人不是不知道萧袭月是有过那么个头衔,不过平时萧袭月一直低调,她方才听丫鬟说那话时只顾着得意,一时忽略了。 杨夫人的夫家刚小解回来,打算领了夫人走,便见园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问了两句得知情况后,脸噌一下就上了怒火,又不能发、忍得脖子上的青筋发粗,又是怕、又是怒。拽了自家婆娘,往萧袭月跟前走,隐约能听见是让贵妇甲暗暗过来给萧袭月赔不是的。 杨夫人哪里肯,甩头就走了。看来也是个娘家硬气的主儿。 这一番插曲,并没有持续多久。 平京里的贵族自是知道千岁乡君的一些比较出名的事迹,外地来的,就不甚明了,只是隐约有过耳闻说是个了不得的女子,是以都跃跃欲试地与萧袭月聊了一聊,倒显得先前那些平京城里这些国都贵妇受了冷落。 贵妇乙、丙虽然不高兴,但是看了方才杨夫人那般惊险,再没敢吱一声儿! 不一会儿,便有人来请园子里的人去用膳的地方。 这园子里除了那几个散布在北齐各处功臣旧部老者,都是些中等地位的人。像杨夫人这样的二三品官的夫人,确实也算是能够扬眉吐气。更尊贵的,都不在此处。 筵席设在一名叫“广良园”的大园子里。加上国公府的人,以及未在园子里小憩的人,约莫共有两百多号,还未算这些主子带的随身丫鬟、小厮,确实不少。 红毯将园子一分为二,那头连着一屋门宽大丈许的斋,里头布置得红红火火,上座三把比一般大木椅还要气派的黑木椅子,中间那把镶着雕金边儿,铺了软垫,估摸是给老太君坐的。两旁也有平常尺寸的木椅各六把,估摸是拜寿时,给郑大、郑二、郑三以及媳妇们坐的,末梢几把给孙子辈儿的坐。 萧袭月既来之则安之,静待这那给她密信的人,给她秦誉的消息。 这园子里人多了,各自都坐在划分好的区域。萧袭月此番也乐意隐没在人群里。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便是要让人知道,她萧袭月来了国公府。就是要人知道,她是怀着身孕来的。若她有半点闪失,那便是你国公府干的勾-当!不是你的错,也是你的错!耍横,她也会,且吃好喝好了,完毕了再演出戏给人看看…… 萧袭月之所以愿在方才那园子当着众人面与杨夫人有冲突,便是要显眼。若姚氏敢对她出手相害,她也有后招!只要她敢!想落她的孩子,她便要让她姚氏提起此事就害怕,深深的给她长一记教训! 萧袭月看了看桌上的菜,虽然精致,但是指不定就是含了什么毒的。荷旭眼睛将那菜都扫了一回,在萧袭月耳边仔细说了说。竟然每一道菜里,都有一种孕妇不能吃的东西。 哼,这是姚氏在警告她。姚氏恐怕也没那么傻,会在菜里下毒害她,只怕招数不在此。 等了许久,还不见老太君出现,贺寿筵席也不知何时开始,萧袭月坐得有些累了,胃里有些不适,便出了园子去旁边的小花园里透透气。 说起老太君,萧袭月其实并不认识。前世也没有遇见过这老人。老太君是老国公的正妻,嫡系一脉的儿女都是她生的!包括萧华嫣的娘亲郑氏。 “娘娘,你看那水潭里的荷花儿,竟然这么早就打上骨朵了,这远远的好似都能闻到一阵香气。要不咱们过去瞧瞧?” “也好。” 荷旭扶着萧袭月往小水塘边走,过去却发现有个老太太倒在水塘边儿上了,湿了半只脚,像是昏了过去。 荷旭惊得轻声一“呀”。 “娘娘,那儿有个老太太晕倒了。” “过去看看。” 老太太穿着半旧的暗赭色底勾深色花的锦缎衣裳,脚蹬一双半旧的黑布小鞋,暴露在外头的皮肤苍老得泛着些许黄斑。萧袭月记得这老太太,是在之前小憩的园子里,不知是谁家的老人。 只是现下怎地孤身一人躺在这水塘边? “娘娘,看她模样似乎是想摘那荷花骨朵踩滑了,你看那水边儿的脚印儿。” 萧袭月见水边长了浅浅水草的湿泥地上,确实有一踩滑的脚印儿。印子大小也与老太太的脚大小相符。 萧袭月伸手欲去扶她,可手伸到一半儿突然顿住了。不,不对!那脚印儿的纹理方向是斜着的,若是那个方向,身子应该往水塘里倒,而不是往后倾!若是往后倾,那脚印儿应当是从岸往水塘里的方向滑。 可是就在萧袭月收回手的一瞬间,晕倒的老太太倏尔睁眼!一双眼白浑浊发黄的眼睛炯炯有神、盯在人身上如刺一般扎人! 恨。 萧袭月从老太太的眼睛看见浓重的恨!难道是……萧袭月一瞬间明白过来。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老太干枯的手如铁爪一般紧紧抓住萧袭月的手腕,恨意的脸立刻化作惊恐惶然! “救命、救命……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我……” “你放手!”荷旭反应迅速,忙来抓扯老太的手爪,萧袭月想要制止荷旭却是已经晚了,荷旭已经碰了老太的手。老太太被那么一砰,一声夸张的惊天痛叫,在地上挣扎着、滚着,手里还死死的攥着萧袭月,虽然满口喊救命,却是显然想将萧袭月拽倒在地上。 水边本就地滑,萧袭月怀着肚子,情况十分惊险! “娘娘,娘娘,哎呀……”饶是荷旭如此老辣的丫头,也一时慌了。 萧袭月被拽的身子摇摇晃晃,几次险些跌进水塘。 “呀!老太君。” “快将那贼人拿下!” 正这时,突然冲出来一队奴才主子,共有十几人,正是国公府的人。两高手一个翻身、咻一下跃至萧袭月跟前,欲将她一掌打进水塘。 不好!萧袭月一惊,荷旭闪身一挡,挡在萧袭月跟前挨了这一掌,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此时老太太已经松手,两人见一掌不成,还要再打!分明就是要害人! 萧袭月方才见那一群国公府冲出来的人,已经明白了。千钧一发之际,颜暮秋冲出来,将二人从背后两脚踢进水塘里!噗通两声,水花四溅! 姚氏从围观的人群里钻出来,见状先是一惊,再是一急:“呀,这是如何了?” 老太满身泥,惊惶指着萧袭月:“她……是她!推我进池塘!” ☆、第133章 老太一言,所有矛头直指萧袭月。围观的人群有国公府的人,也有做客的人。但是很巧,那些客人恰好是国公府的故交,也就是说,是外人,又不是外人。 “萧侧妃,我知道你对国公府一直有成见,我们三番两次邀请你来府上做客,想化解你的心结,却不想你并不懂我们的善意和苦心!” 姚氏此言一出,立刻有国公府以及围观的人附和。“这狠毒恶妇还与她浪费唇舌作甚,先抓起来再说。”“连老人家也能下得去手……”“抓起来再说……”其中,贵妇甲乙丙说得最起劲,心说:萧袭月,你这回是栽定了! 老太君终于在姚氏带来的丫鬟的搀扶下,起了身。“老身方才想去摘一朵花骨朵,却不想方才探了探身子,这女子就跳出来拽着老身的手往池子里扔,若不是老身身子矫健,只怕要今日便活不过八十之寿了。” 老太君年龄老、辈分高,这么一说,谁还会不信? 荷旭好不容易从水中爬上岸来,冷得直打哆嗦。“分明是你自己诈晕在岸边,骗我们过来救你,被我家娘娘识破后硬抓上娘娘的手,想拽我家娘娘摔进水塘里!这分明就是圈套!” “哪里来的小丫鬟、没规没距,给老身掌嘴!”老太君拄拐发威一斥,立刻有强壮的的老妈妈身手快如闪电,一把揪住荷旭的胳膊,扬手就要一巴掌呼下去—— “啪!”一声响亮的耳刮子声,听动静便是用了十足的力道! 老妈妈捂着自己的火辣辣的左脸,怒瞪着萧袭月。“你你……” “啪!”又是一耳光,萧袭月毫不留情,手指上的镂金镯子在老妈妈脸上化出一道血痕! “哪里来的老叼奴,本千岁的人也敢动!滚!!” 大寿见血是极不吉利的!老妈妈被萧袭月一怒喝,不禁腿一软,险些跌在地上。 老太君与姚氏、梁氏几人都是惊了惊才回过神来。 姚氏怒得眼角抽抽。“萧侧妃,你跑到我国公府上伤害老太君在先,打人撒野在后,未免太嚣张!你以为真没人敢动你吗!” 萧袭月早在刚才被老太君诬陷,以及荷旭替她挨掌落水时就没了耐性。“还请姚大夫人把本宫的身份想清楚些!你白字黑字请我千岁乡君来府祝寿,却处处设陷阱害于我。” 萧袭月啪一声将国公府派人送来的请柬砸在地上。“本千岁本不想动干戈,好意来为老太君贺寿,却不想惨遭诬陷!险些被摔得落子,丫鬟被打入池塘。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姚夫人如何不敢动?你分明动得十分自在!” “混账!分明是你想害老身……” 萧袭月一口打断:“那你倒是说我用哪只手拽了你,拽了你那里,在哪个方位将你往哪片儿水域扔!” 萧袭月气势汹汹一连串的问话,将年迈的老太君也是吓了一顿,一时张口结舌,半晌才道:“还能有哪里,就是老身方才摔倒的地方。”老太君胡指了个地方,她也记不清在哪儿倒下的。 “我又抓你何处了?” “……左手腕。老身坐镇国公府多年,竟还会污蔑你不成!你推了老身不但不知道歉,反而说老身诬陷你!老身活了八十年,还没见过你这么狠毒的女子!” 萧袭月忽然笑起来。将姚氏几人笑得有些毛骨悚然。 “姚大夫人,你家老太君老糊涂了,你怎地也跟着糊涂了。若不是看在你女儿的面上、看在平津王殿下的份儿上,你以为,本宫会这般与你和颜悦色么?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了!” 姚氏不料萧袭月只身来国公府,还如此气势逼人。“你害人还有理了!” “姚大夫人说得对,你还害人还有理了……”萧袭月抬起手,两处袖子和手腕处,上面赫然一道泥印子,正是手爪的印子。“若是本宫拽老太君入水,又怎会是老太君抓着本宫的手?岸边的那一长条踩滑的脚印旁,还有一只陷得比平常脚印更深的脚印!此脚印大小,和老太君的鞋子应该是正好相符的。一眼就能看出是单脚站立,故意滑出那一道滑痕。” “混账贱妾,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无知老妇,你无品无阶,本宫有圣旨加封五品官衔,说话岂容你打断!看你是老糊涂了,以为说什么都是有理了?!本宫今日就让你入土前知道,什么叫做‘理’!”萧袭月近来脾气也大。要撒泼?她看了那般多撒泼之人,并不怕谁。 萧袭月今日的脾气全然不似上一次对着高夫人时那般有耐性,姚氏一时也有些忌惮。 老太君一听萧袭月的骂语,气得险些晕过去,一时一群人脚忙手乱,生怕掉跟毫毛似的。“老太君,你怎么样……”“快来人啊……”“……” 萧袭月拂袖,冷冷一哼。“你国公府也就这装的本事了!!装模作样,从前装清廉,暗地里搜罗银子,做了哪些昧着良心的生意勾当,不需本宫来说你们自是清楚。而今倒是转性了,装起阔气仁义了。” 姚氏忍无可忍,终于再绷不住和善的面皮,惊声道:“萧袭月!你休得欺人太甚!来人,拿下!” “尽管来拿。刑部的差兵已经候着。你区区一介草民,也敢在本千岁面前叫嚷!” 牙尖嘴利,实在逼人太甚!姚氏被萧袭月一气,逼得手指发抖。却是不能明着动她,若动了,正好中了她下怀!不过,若不吓唬吓唬她,又实在难消心头之恨,于是,依然下令——“拿下!” 萧袭月见姚氏气得快要爆炸,忽然轻轻笑开,也不惧动手要来押她的人。“姚大夫人看来是不想治理这国公府。本宫只问你,是要自己的命,还是要女儿的命?” 女儿?姚氏一听,立刻色变。窈儿,她是说窈儿,难道她……看见她回来了? 姚氏忽然有些恐惧。这围观的人,本是她特意挑选了,设计他们无意间撞见、以让萧袭月有口说不清的,却不想,萧袭月似要提郑舒窈逆旨不遵、逃回国公府之事威胁,反而这些人成了她眼下最怕的隐患!抗旨,往大了说可是抄家之罪!而且郑舒窈是撇下军中要务逃回来的,若军法处之更是罪加一等。 “慢着。”下人又被姚氏喝退了。 萧袭月冷笑。“如何?姚大夫人不抓本宫收押了?” 姚氏僵硬的缓和下面容,和气了一些。“方才也是咱们太心疼老太君,冲动了,娘娘还请多包涵我等做儿女的孝心。此事恐怕有误会,咱们先进屋,从长计议吧。来人,快扶老太君进屋。” 姚氏知道萧袭月发现了郑舒窈在府上,如同走在钢丝上,就怕萧袭月一口说了出来,只想快点息事宁人。 呵,现在知道怕了。她萧袭月又岂能让她姚氏想出手就出手,想收手就收手。这一老几小的几妇人,和郑氏的卑劣手段真是如出一辙的一般愚蠢!不愧是母女,一窝的! 萧袭月挑了眉梢,道:“姚大夫人这般急着走作甚?咱们倒是先好好把‘误会’说清楚了!究竟是不是本宫推了老太君?是不是本宫要杀老太君?本宫对你们国公府又有什么仇、什么怨?” 姚氏心头暗恨,却因怕郑舒窈偷偷回来之事被宣扬出去惹麻烦,不敢继续追究。萧袭月捏着郑二的把柄,她知道,但左右不是她家的事,也没有那般害怕,正好少了个抢夺掌家大全的人。 “老太君年纪大了,或许真是看花了眼睛。一场误会。”姚氏道。 变脸也太快了!旁观的人都不是年少的无知人,一下明白了这事件的真相。 “好,既然姚夫人都这般说了。那这事便算告一段落了。”萧袭月道。 姚氏心下冷哼,暗讽装模作样那般凶,到底还是没胆儿跟她国公府作对到底。 却不想,姚氏这想法才刚划过,便听萧袭月冷声道:“姚夫人的误会解决了。本宫还有一钞误会’,请姚大夫人做做解释!本宫前些日子在平津王府上险些受人毒杀,本宫抓住凶手,顺藤摸瓜,那人竟说是姚大夫人指使的,意欲毒杀本宫腹中王孙!这一场误会,本宫一直搁在心里,真是好生的疙瘩呢……” 姚氏色变,青白交加!“你,你胡说些什么!我听不懂!” “姚大夫人听不懂没关系,大家伙儿听得懂就是了。来人,扶本宫回方才的园子,本宫要找郑家大爷化解此‘误会’。与说话不作数的人说,只是浪费唇舌!” 立刻,园子里呼啦一声跃出暗卫高手十数人,纷纷护在萧袭月身侧。 众人被突然从背后涌出的暗卫吓得惊声抽气!原来,他们周围竟一直埋伏着十数个高手。看这些高手个个杀气腾腾,显然因为主子被欺而动怒。 好险!若那老太君真是要拽怀着身孕的萧侧妃落水,很可能被一只暗镖毙命了!到时候你还查无所踪。暗卫之所以未出动,当是因为没有得到主子萧袭月的命令! 萧袭月领着荷旭,被十数个高手簇拥保护着,进方才的园子去。自她怀孕之后,便不曾有大动作,回了平京也一直低调着,而今似乎有些人好了伤疤忘了疼,逼得她不得不搅动一番了!否则,他日大小祸事只怕会不断找上门! 这一回,便将姚氏治上一治! 姚氏对上萧袭月阴寒的目光,背脊发麻!从不曾发现,这纤纤弱弱、和和气气的女子的眼神,竟能如此可怕! ☆、第134章 姚氏、老太君几人与萧袭月在水塘边儿发生的事,郑家的大爷和二爷并不知道。一切事情的起因,可归咎到姚氏多日吹耳旁风,老太君年事太高,一方面因平日里受着吹捧,有些自大过了头,一方面因着年已八十,活不了多少日子,日夜想着收拾了萧袭月这个逼死女儿、外孙,又威胁最喜欢的孙女妃位的女人。 姚氏之所以未告诉自家男人,也是因着这法子牵扯着老太君,恐怕男人不会同意。男人家大凡都不太懂得使后宅里的把戏,但这把戏往往都是最有用的。 左右都是老太君起的头,就算最后萧袭月能证明不是她做的,也大可一句“老太太眼睛不好、看岔了”糊弄过去。姚氏本是这般打算着,却不想,萧袭月竟知道了郑舒窈回来了!还暗地里准备了后招!! 狡猾的狐媚子!姚氏暗骂,被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扶着,跟在萧袭月一群人后头,领着一干脸上写着“大事不妙”的妯娌、奴才,往方才摆寿宴的屋子里去。 · 水塘边发生的事已早萧袭月与姚氏返回之前,就已在摆寿宴的园子传开! 有知悉的平京人,给外地人和孤陋寡闻的人讲述了一遭两方干系。 “萧侧妃是将军府的庶女,而将军府被斩头的罪妇郑氏,是国公府的嫡长女。老太君外孙萧华嫣赴刑场的时候高声咒骂着庶妹萧侧妃,关系不言而喻……”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因着萧侧妃以妾室之身份,怀上了平津王的孩子!要知道,国公府的宝贝孙小姐还等着被平津王娶过门儿当正妃呢……看着自己孙女受仇人之气,老太君决计是觉死不瞑目……” 最后,议论的群众得出的结论是:新仇加旧怨,一起爆发了! 此时,园子里本来等着祝寿吃酒的宾客,都似猫盯猎物般屏气凝神的伏着,看究竟要发生什么大事! 而斋里头,坐着郑家的嫡长子郑建鸿。郑建鸿主从商,在平京只是挂了个六品虚衔。若论品阶,萧袭月在他之上。他长得方脸薄唇、眉目浓烈,样子虽忠厚,但眼睛却泛着精光,脸上乌云闪电一刻没停歇,暗暗狠狠瞟了眼站在一旁的姚氏! 姚氏自知不妙,心头已七上八下。萧袭月刚才问她的那句,是要她自己的命,还是要她女儿的命,如一根锋利的冰棱子,扎在她心上! 萧袭月瞟了一眼园子外新出现的郑二和郑三,两人在疏散安置宾客。呵,一两百号人,岂是你能堵得住嘴的!事不过三,她忍了姚氏三回,这回可不想忍了! “上官大人到!” 刑部的上官大人迅速赶到,郑建鸿、姚氏暗自心惊。掐算这时间,上官大人当是半点儿都没有停歇就赶来!若更大胆些猜测,当是他早就跟萧袭月串通了,候着,只待这方传消息赶来了…… 是了,这位上官大人,可不就是秦誉的忠臣么!难道,萧侧妃已经厉害到能够调动秦誉的人的地步了……? 姚氏夫妇见已是一头冷汗。 上官大人的到来,无疑让整个气氛立刻紧绷如随时会断裂的弦!上官大人与萧袭月客气的打了招呼,才对郑家之人打了招呼。按理说,客者当先与主人打招呼,上官大人这一看似无心的举动,已经准确的传达出自己的立场。尽管,他对两边的人看起来都是差不多的态度。 萧袭月见人来齐了,对郑建鸿道: “郑大爷,你也是官场中人,本宫有两个问题想请教请教你,不知郑大爷肯不肯摸着良心,如实的为大家讲一讲!” 萧袭月声音不大,但满场寂静,让在场每一双耳朵都听了清晰!郑建鸿知道曾经大将军萧云开被这个女儿逼得走投无路,这事他比姚氏更清楚,是以不敢掉以轻心。 “娘娘请说。” 萧袭月瞟着已满背心冷汗的姚氏。“谋害王孙,当以何罪处之?” 众目睽睽,郑建鸿虽心已猜测到萧袭月所言是指姚氏,但也只能如实回答:“轻则砍头,重则……” “则如何?” “重则,灭族。” 萧袭月笑哼了一声,很是满意。“好,不亏是国公府的长子。还请上官大人将欲毒杀本宫腹中孩儿之案的证人,带上来!” “带人!” 尽管有个阴阳怪气、小肚鸡肠的女儿,但上官大人却办事得力、又十分忠心。难怪秦誉如此倚重此人,临走还不忘交代上官,若她有需要,便听从调遣。萧袭月对上官大人还是挺有好感。 证人被带了上来,是个老妇!“见过大人,娘娘……” 老妇抬起头来,面容熟悉。 说来事巧,这老妇正是一年前,被萧袭月救起的糖糕铺子的老板娘!一年前,郑氏欲将老夫妇二人毒杀灭口,幸得被萧袭月救起,安排在东阳乡,却正好是前些日子,在萧袭月冬瓜乌鱼汤里下毒的菜老头儿的邻居! 老妇与菜老头儿两人均是老来孤寡,是以交心比旁人多。老妇得知了菜老头儿的秘密,在下毒案后萧袭月派人查来时,便告诉了所知的一切。 老妇一直因着当年萧袭月的救命之恩,以及杨花村一案沉冤得雪之恩,感激涕零。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在有生之年能报答萧袭月一二。老妇决口不提认识萧袭月,只将菜老头儿之事说了一通。 “老身未曾虚言,菜老头儿亲口告诉老身,他是国公府姚大夫人手下的死士……” “哪里来的疯妇,满口胡言!你究竟是受了谁人的指示,要将这脏水泼到国公府的头上,说!”姚氏越听老妇说,越害怕,忍不住打断恐吓。那老儿当了一辈子的死士,未曾失过手,没想到到晚年竟然糊涂了!早知道就不该将此事交给他去办! 姚氏治家养成了一股威严的气势,这番恐吓将老妇人吓得差点喘不上气。萧袭月给了记眼神给香鱼,让她给老妇顺顺气,喝口水。 “姚大夫人这会儿知道害怕了?”萧袭月轻轻笑哼了一声,那笑在华贵精巧的脸上,瞧得姚氏几人具是心头警钟一刻不敢停。 “有什么实情你尽管说出来!藏藏掖掖的,别让萧侧妃和上官大人误会了!”郑建鸿见姚氏平日里嘴巴都很利索,现下却言辞有些笨拙、有些寡,压抑着怒火提醒。 他哪儿知道她心里的两难!当她不想狡辩么?姚氏哑吧吃黄莲,有苦说不出,瞟了眼萧袭月——萧袭月正唇边含了丝儿笑意,定定瞧着她!姚氏暗骂,这心思狠辣的狐媚子,是吃定她怕窈儿擅自逃回平京之事被暴露出来!要自己的命,还是要女儿的命。姚氏真切的明白了萧袭月方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怎地不说话!”郑建鸿见平日能言善辩的姚氏,中了疯似的翕动着嘴却说不出一个辩解的字来!瞧着真是急死个人!“你有什么话就说!藏着掖着,若让上官大人误判了案子,岂不是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萧袭月吹了吹指甲尖儿上的灰,上挑了眼皮,一双美目瞧着如临深渊的姚氏,唇边勾起: “郑大爷说得对。姚夫人,有什么话您就说吧。若您说出了有效的线索,让上官大人帮本宫揪出了这真正的幕后主使之人,舒窈孙小姐,也会以有你这样的母亲,感到骄傲……” 萧袭月语到末尾、说道郑舒窈是,含了浅淡的笑意,却是让姚氏腿一软,差点站不住身子!“夫人……”姚氏的丫鬟连忙扶住姚氏。 郑建鸿虽不如二爷郑建宽那般脑子里花样多,但也不至于蠢到还看不出姚氏与萧袭月之间的古怪!难道,那不孝逆女她,她回来了?? 郑建鸿以眼色询问姚氏。一二十年夫妻,哪里还看不懂彼此眼色! 郑建鸿如遭雷劈!!难怪他婆娘如同嘴里塞了布条,平素利索的嘴现在什么借口也抖不出来!早前他便见了白靖宇,没给好脸色。他早料到这男人是个祸害啊!忤逆圣旨,擅做逃兵…… 郑建鸿全身发冷、发木,瘫坐在椅子上,不敢再细思下去! 萧袭月看夫妻俩惨白的神态,很是满意。就这点段数,还敢次次来挑衅于她。若不是顾忌着这里有秦誉儿时的记忆与留恋,她定不会给这些人留半分余地!郑氏的母亲和兄弟,是个儿个儿都恨着她萧袭月呢! “姚夫人,您这不说话,究竟是在思索呢,还是默认这罪名呢……嗯?” 叫她自己愚蠢的认罪,她得意一世,如何能自投罗网?姚氏心头如同有两股沾了黄连汁水的麻绳,在使劲的绞着,却猛然看见了萧袭月手上把玩的那只羊脂玉佩!是窈儿的! “这玉佩,姚夫人认识?” 郑建鸿也认了出来,不光他,连同周围那些个熟悉郑舒窈的奴才丫鬟都认了出来!那分明就是舒窈孙小姐的贴身之物! 气氛紧绷到了制高点!园子里还有十数双郑二、郑三未来得及疏散安排的人,几十双眼睛盯着姚氏、郑建鸿一干人,以及瞟着萧袭月。 到底是不是国公府的人干的? 此时,众人心中只有这一个强烈的疑问!难道,国公府是第二个忠勇将军府么……想想,就觉得可怕! 姚氏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被萧袭月说玉佩的话,榨干了,红着眼眶、含了泪:“上官大人……是我一时冲动,安排了下毒之事。不过,不过我只是想吓唬吓唬萧侧妃,让她明白正室妾室之规矩,并没有下杀心啊!” 姚氏嫁来府上二十余年,府上之人从前从未见她吃过亏、泪过眼睛!这番竟是被逼到了极致! 萧袭月呵笑了两声。“正室,妾室……平津王聘礼都还未送到贵府,姚夫人就这般迫不及待的要为女儿肃清敌人了。这心,操-得未免太宽了!!” 萧袭月语气狠了好几分,全然不是方才的温声软语,听者无不如被寒风刮过了耳朵心儿! “教本宫规矩?姚夫人这品行,教的规矩本宫可不敢学!!上官大人,您执掌刑部多年,处理十恶不赦罪人无数,明察秋毫!此番人证物证俱在,如何发落,您请吧!” 上官重重一哼,对已经惨白着脸、如同一滩泥摊在椅子上以及丫鬟臂弯里的大房夫妇,丢了一记鄙夷的白眼。心说,盛不过百年,如今国公府的子孙比起老国公上两代,是越发不济了! “将姚氏收押牢狱!暂按谋害王孙之罪论处。待人证、物证整理齐全,奏请陛下,查办!” 上官大人一锤定音,转而对萧袭月道:“让娘娘受惊了,可要人护送娘娘回王府?” “不必,本宫并无碍。”萧袭月心道上官娉婷虽不是好鸟,其父倒是心善。他当是怕国公府之人狗急跳墙,对她加害。 姚氏当即被带走,园子里幸得看到最后的人,具是一脸青白。 萧袭月瞟了一眼人群里的贵妇甲乙丙。那三个平时从不吃亏的长舌妇,遭了萧袭月一记轻飘飘的眼神,却如同挨了当头一刀,两颊没了血色,匆匆隐在人群里,逃去。 可怕,太可怕了!杨夫人心头后怕者。若说方才她是因为萧袭月的恐吓而一时唬住了,那这一次,就是真真明白了这看其柔弱和气的纤弱女人,根本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是阎罗王的刀! 杨夫人紧张得没有看清脚下,摔了个跟头,被丫鬟拉起,简直是连滚带爬的逃了,就只怕晚上半刻,萧袭月就会改了主意,要了她们的命! 众人将杨夫人一干人的狼狈像看在眼里,却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哪怕是在心里!这个女子,先是因为她的雍容却不庸俗的美震撼住,而后才知道,其内心的计谋和城府,远胜于她外表带给人的震撼!不能惹,想活得顺趟些,这人就不能惹! · 姚氏被收押入狱之事,从那国公府做客的一百多号人口中,很快朝四面八方传开。 当年杨花村一案,国公府为了将关系撇清楚,以萧华嫣的性命威胁郑氏担下所有罪名,做得一副大义灭亲的好样子!可,终究还是逃不过被郑氏留下的斑斑劣迹熏染上臭味的结果!平京城中,已经纷纷猜测开了! 国公府,究竟是不是第二个将军府?平京城中最以仁义道德为人所敬仰的两大门楣,难道都是假仁假义、沽名钓誉之辈么? 不过,姚氏虽然被收押在狱,萧袭月心里却是很清楚。这回姚氏死不了,上官大人当日也有帮她震慑国公府之人的成分所在,到底她的孩子还在,而且……她确然只是个侧妃,这孩子又怀得不是很合宜规矩。 再者,在没有弄清楚秦誉究竟要如何处置国公府之前,她还真不能将那些人伤得太狠。万一……他会心疼郑舒窈呢? 萧袭月正想着,便听荷旭来说:“国公府的郑舒窈来了,想见娘娘。”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夫君的旧情人,这只花哨貌美的刺猬儿,捉着确实扎手! ☆、第135章 萧袭月坐在铺了厚厚垫子的软椅上,方喝了一口女儿茶,便听门外有窸窣的衣裙摩擦声传来。听那摩擦声响的频率,行走之人当是颇为急切。 萧袭月耳朵尖,鼻子也灵,半眯着的眼睛,余光瞧见那影射在地上的浅淡影子,便知是郑舒窈来了。郑舒窈急急跨进门来,行走间带来两丝香风。 “萧侧妃娘娘,你为何这般心狠?”郑舒窈开口便是一句质问。语声急切,怕是来的路上便已经酝酿在心头的。 萧袭月仿似没有听见,对香鱼道:“茶水有些冷了,换了。” 满腔的愠怒被无视,郑舒窈脸色又差了一分,已不是上次来王府时的和颜悦色。那眼神看萧袭月带着鄙夷,就如同看那些闺阁谈资里所说的无良妾室一般。 “萧娘娘,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哟,大小姐生气了。萧袭月这才正眼看了郑舒窈。 “孙小姐这般着急动怒作甚?本宫见茶水凉了,怕怠慢了你,是以才赶紧让人去重新沏一壶茶来。” 郑舒窈虽然平时性子看着随和,但是到底是郑大爷的掌上明珠,又是孙女一辈中的长女,脾气当然是有的,虽不咄咄逼人,却也很不和善。 “喝茶?娘娘的茶,舒窈恐怕是无福消受。今日我来是为何,萧侧妃应该很清楚。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究竟要如何才能放过我娘亲?” “让本宫放过你娘亲?”萧袭月笑了一声。“明明是你娘三番两次的不放过我,如何成了我不放过你娘了?人不是本宫抓的,北齐的法令也不是本宫定的,孙小姐这句‘放过’,本宫可担待不起……” 这时,香鱼端了方才就准备妥当了的新茶,换上。萧袭月让她给郑舒窈到了一杯。 萧袭月这不疾不徐的恣意神态,越发让郑舒窈心头上火! “萧侧妃娘娘!一条人命啊,你就不能网开一面么?我娘平素不曾做过什么坏事,她害你也是因为一时糊涂了,再说你们母女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娘娘何必小题大做,为你腹中的孩儿造孽呢!” “啪——”茶杯重重地被放在桌上,溅出一圈水渍!萧袭月正了色,抬起眼皮,一双黑白对比分明的眼睛,盯着郑舒窈。郑大搞得那些昧着良心的生意勾搭,还叫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孙小姐,本宫之所以将你娘的罪行揭发出来,便是为了自救!难道只有你娘亲的命是命,本宫和本宫肚子里的孩子的命,就不是命了么?还是说,孙小姐的意思是要等到本宫母子俩含冤而死之日,才不算小题大做?” 郑舒窈咬了咬唇,方才那个“小题大做”确然是她太急太气,说得过了些,不过,理是没有错的。 “方才是舒窈说重了些,但娘娘又何须强词夺理呢。我只是想请侧妃娘娘网开一面,念在平津王也是我娘亲看着长大的份上……请娘娘……放过我娘吧……”郑舒窈说着,竟一膝盖跪在了萧袭月跟前。 空气里仿佛有自尊出现裂痕的声音。萧袭月也没有想到郑舒窈会突然下跪,不过,她并不感动,亦不心软!郑舒窈是聪明人,比萧华嫣内里高傲的性子灵活得多,知道她萧袭月的软肋在哪里。他们的年少过去,是她无法参与和改变的存在,她确然也不敢轻易碾碎,只要,她还爱秦誉,在乎他的感受。 “本宫说了,担待不起你那个‘放过’。你娘为了保住你才坦诚了罪行,说到底,害你娘的并不是本宫,而是你!本宫本可以将你暴露出来,让你们国公府上下全都吃不了兜着走,然而本宫当时并没有这么做。你当感谢本宫放你们一马!” 当萧袭月说到将她行踪暴露出来时,郑舒窈的脸惊惧得青白,美目盯着萧袭月,前所未有的害怕,心底酝酿的气愤也愈多。萧侧妃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妇,怎地这般的狠! “你,你就不怕誉哥哥凯旋回归之后,怪你么?!” 紧握的手,指尖扎着掌心微微的疼,萧袭月抿了抿唇。誉哥哥,喊得倒是亲热得紧。 “殿下怪不怪本宫,是本宫之事,和你娘到底有罪无罪并没有关联!” 她对这对母女手下留情,不是因为惧怕秦誉的责怪,只是因为在乎他、不愿让他为难!若是秦誉因为这事与她决裂,那么总有一天,她萧袭月的一切,都会被眼前这个女人所取代。既然如此,她又何须畏首畏尾。 “本宫有句话,希望孙小姐记在心上!太贪心的人,最后都会一无所有。孙小姐若喜欢白公子,便勿要来我平津王府占窝!这里不是你说来就来的地方。” 萧袭月这一句话,一击击中她的软肋。郑舒窈脸色一白,眼角有些红。 “萧娘娘,若你是怕我抢走你在王府的地位,我将誉哥哥让与你就是,只要你放过我娘。” 让?呵,好一个“让”啊!萧袭月只觉这郑舒窈虽然已经十九,但却还是这般天真!这郑舒窈真是从小大被人宠惯了、捧惯了,事到如今,还潜意识地将秦誉当做她的所有物。 “孙小姐这个‘让’说得真是让本宫匪夷所思。让?你有什么,是能够‘让’与我的?”萧袭月冷了语气。“要说‘让’,你还不够资格!!” 萧袭月这句话如同一把尖刀,将郑舒窈蒙在眼前、不愿清醒的蒙眼布戳破了,使她不得不面对而今现实!时过境迁,现已经许多年过去…… 郑舒窈想起过往秦誉对她的种种好,心里不甘、不服,却又被萧袭月的话震得哑口无言。 “……你,就非要置我们于死地么……”郑舒窈的声音已不如方才那般硬,心头的地基似被方才听到的话挖出了几个大洞,摇摇欲坠。“只要你放过我们,我便不嫁过来了,不做……不做平津王正妃了,不打扰你们的生活,不抢你的宠爱!!” 郑舒窈这番话说得断断续续,显然鼓了很大的勇气。 “你嫁不嫁是你的事。孙小姐未免太高看自己。本宫的宠爱,不需要你退步施舍!你施舍不了,也‘抢’不了!若你不信,大可试一试,看本宫有没有那个本事坐在你头上!” 寂静、紧绷的空气里,有两声急而短的抽气声,郑舒窈因着萧袭月之言呼吸有些不畅。 畏惧,心痛,不甘,期望……五味陈杂在心头,只觉委屈,失望:从前对她好的人,现在身边有别的女人了…… “誉哥哥他,对你很好么……”郑舒窈情不自禁的就问出了心底的话,说出来才后了悔。这不是自取其辱么?萧袭月这般气度温婉超然,但脑子极度聪明的女人,几个男人不喜欢呢。 萧袭月将郑舒窈破碎的神色看在眼里,已不需她再多说一字攻击。萧袭月吩咐了香鱼送客。 郑舒窈紧抿着唇,深深的盯了一眼萧袭月,转身利落的走了。带上遮掩的斗笠,失魂落魄的走出平津王府。 香鱼送走了郑舒窈后返回房中。“吱呀”一声,荷旭将小窗打开了些。近几日天气转暖了,萧袭月嗜睡,常在屋里呆着当多通通风、透透气。 “娘娘,方才香鱼看那孙小姐走时看娘娘的眼神,恐怕,心头对着娘娘是种下疙瘩了。”香鱼后半句没有说出来。若这心里有疙瘩的孙小姐嫁过来府上,当了正妃,恐怕会找她们的不顺心。日子不好过呀…… 荷旭收了桌上的冷茶,接过话道:“依奴婢之见,郑舒窈早晚是个祸害!荷旭也看见了,临走是看娘娘那眼神,酸得人骨头都打颤了!” 有那般酸么?萧袭月和香鱼不约而同的朝荷旭投去一个眼神。荷旭也知自己说话语气重了些,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 “娘娘,奴婢是说,她若过咱们平津王府来,终究是个祸患。您想啊,殿下定然是一心对娘娘好的,极有可能碰都不碰郑舒窈一下,她连个孩子都没有。郑家又有太后撑腰,她嫁过来的意思也是太后提的,到时候她若抢了娘娘的孩子过去,自己养着,岂不是大祸?” 萧袭月闻言重重哼了一声,再冷静一下想想,又觉自己有些臆测了,她了解秦誉的品性,且不说他对她的心和情有多少,就说他的性子,也是断然做不出这事来。萧袭月平心静气道:“那也得她有那本事才行。” 萧袭月的手段,两丫头自然清楚得很,虽然这么担忧着,但也有信心。 “荷旭,你去看看冬萱那丫头在做什么。” 一听萧袭月这吩咐,荷旭立刻明白过来,低低的唉了一声,利索的出门去了。香鱼到底和冬萱相识得久,情分深,心肠也更软,派她不合适。 不一会儿,荷旭便捏着一只白白的信鸽,进门来,转身还不忘瞟瞟门外看一路有没有人监视。 “娘娘,您真乃神人!料事太准了。这是冬萱刚才放的鸽子。” 鸽子咕咕的叫了两声,挣扎着,腿上绑着小信筒。荷旭取出里头的小纸条,递给萧袭月。 是一副简笔图。一座钉了铁钉的大门,顶上画着一把小梳。 “梳”,谐音同“舒”。这画传递的意思,是郑舒窈回平京了!冬萱并没有同她一道去国公府,当是她刚刚躲在暗处,监视偷窥到郑舒窈的。 这般急切的就要送进宫给陈太后了。 香鱼一见那图,脸色变了变,心下难过。冬萱果然背叛了他们。 萧袭月并没有告诉香鱼,这个冬萱可能不是本尊,一是怕她担心,二是怕她露马脚。 “娘娘,这信鸽和画儿怎么处理?女子好生狡猾,为了怕被发现笔迹而被识破身份,竟然画画通风报信!” 荷旭一言戳破是画而非字的原因。 萧袭月笑了一声。“画儿也正好。谁画,不也是画?” 两丫头一听萧袭月的话,明白了过来,立刻拿来了笔墨伺候。 萧袭月提笔画了几笔。大门照着那大门画的,只是门上叩门环的花纹,换做了莽状,以及那把小梳,变作了一只鸿雁。 萧袭月吩咐荷旭将鸽子秘密放走,安心如意的躺回榻上。 你厉害,我也不傻。就与陈太后来一招,离间计! 说起画,萧袭月这才想起国公府寿宴当日,她离开时碰见了昌宜侯周宇,他赠了一副画卷与她,说是迟来的恭喜她云开见月、喜得贵子的小礼。 周宇眉目还是那般温和,但她一想起他这些日子为陈太后做的事、犯下的杀孽,便觉得隔在他们之间的鸿沟已到了无法跨越的地步。他的眉间的宁静,也染上了杀戮的血色。 “香鱼,你去将昌宜侯赠与的画卷拿来。” “唉。” 萧袭月一直在思考那莫名其妙的密信,倒是忽略了这画儿。国公府上并没有遇上什么人与她秦誉的特别消息。难道,是谁搞的恶作剧,还是说,因为老太君的陷害打乱了原本的计划? 画卷展开,是一副古画,虽不是价值连城,却也非常珍贵。但画儿的内容却有些不合时宜,画的是血腥战场,两方交战,颇为激烈,领头的将军英姿飒飒,但骑的战马已身中数箭,显然是强弩之末。 “送礼送这般的画儿,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啊。不是该送些富贵吉祥图么?昌宜侯看起来周周全全的一个人,竟还干这么唐突的事。” “会不会,这画儿另有玄机?” 两丫头边说,边打量。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到除了署名年号外,有多余的字来。 萧袭月一直默不作声,也思量不透。 曾经心思澄明的周宇,现在是越发让人捉摸不到边儿。 送她这画,究竟是何意? 萧袭月闭目,思索了半日,直到夜幕,忽然猛地睁眼。 “香鱼,将画儿取来!” 她好像……知道了周宇要说的意思! ☆、第136章 “画儿取来了,小姐,你可是知道了里头的意思?”这一张画儿里头没有什么字,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啊。香鱼还是看不明白。 画卷摊在桌上展开,战马上负伤的英勇将军,又栩栩如生的展现在萧袭月主仆三人眼前。 萧袭月指尖抚摸着略有些许粗粝的画纸。将军的身后是自己的士兵,他的战马身上扎着数支利箭。 之前萧袭月也看见了,可是却忽略了两点! 第一,图中所画的将军率领的士兵,数量比敌兵还多出几个,且并没有几个受伤,细观画中仔细描画之人的神色,敌兵神色惶恐。而将军作为“战败方”,士兵神态反而没有敌方士兵那般惶恐! 第二,便是将军战马上的箭! “娘娘,你看出什么来了?”荷旭问。香鱼也静待着萧袭月解答。 萧袭月眼睛在整个画卷里扫了一回,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弓箭兵!那两个士兵穿着与将军相似的战服,弓上的箭和将军战马上的箭一模一样! “你们且看将军率领的弓箭兵所用的箭!将军根本不是被敌人所伤,而是被自己士兵追杀!敌少己多,战败方不是将军这方,而是敌方!” “娘娘的意思是……”荷旭想着,吓得倒抽一口凉气!“难道画里画的,将军的手下反叛,要杀他么?” 香鱼闻言也惊出一身冷汗。“昌宜侯,是在暗指咱们王殿下的士兵,也会反叛么?” 萧袭月思索起来。陈太后这新派去的二十万援军,原来是打的先助秦誉剿灭秦壑,再将秦誉一举以反贼之名剿杀的主意! 好狠的计!好狠的手段!! “啪”一声,萧袭月紧攥着画儿的手将画轴掰了断!援军出发已有七日,她定要赶快通知秦誉!陈太后竟已经打算下狠手了,比他们预估的来得突兀、来得早! “颜暮秋,剑风何在!”萧袭月一声喝,二人应声出现在面前。 “娘娘有何吩咐?” “速去将王府内外方圆监视的人、方位,都调查清楚!记住,不得打草惊蛇!” “是!” 二人得令,立即去查。 不,她现在不能留在平京,在秦誉摆脱这次危险,返回之前,她不能留在平京!一旦秦壑被剿灭,便是陈太后与秦誉的对峙!到时候,她们母子就成了陈太后威胁秦誉的利刃。她要暂时离开这里,并且要让秦誉知道她无恙。 萧袭月细思之后,又否定了这想法。左思右想,眼下她还是不能逃,只能迅速通知秦誉此事,最好是能安然化解去这次危机!因为,太后现在手里百万雄师,秦誉手里加上平津的士兵,也只有区区二十余万。如何谋胜?再者,现在他们也不在平津,天不时、地不利,不宜撕破脸硬拼。 国公府的钱财还未到手,朝中秦誉的势力还在暗暗壮大着,现在一切还在顺利发展中,不到爆发的时候,他们还需得忍上一忍。 萧袭月算了算行军路程。那二十万兵应当在一个月之后抵达胶东,加上与秦壑的对战时间,如何也要两个月以上,才会出现那危机。她还有时间通知秦誉。 而下秦誉不在,她要掌控朝堂之事不太容易。秦壑渐衰,与陈太后的对峙越发凸显,她当扩大些眼线、势力,才能在秦誉回京前与陈太后周旋一二……官场人脉,如果能得白靖宇的老父相助,便是有利了!白承业官居大学士,朝中不少要员都曾是他的门生。 只是这老儿脾气又臭又硬,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能妥协的。 · 剑风、颜暮秋调查了一整日,回来报说,王府门外的糖葫芦小贩、豆腐摊子,甚至胸前端着大木盘卖糖果的走贩、游商都很可疑!更遑说那些可能躲在暗处的! 由此观之,眼线比前阵子多了许多倍! 果不其然!萧袭月扶着肚子,坐在椅子上听了剑风、颜暮秋的禀报暗自心惊。陈太后是有收网的心了!不过还好,她现在还没有完全的把握,究竟那二十万军的计策奏不奏效,太后还观望着。再者,皇帝秦琰也不是十分听话,朝中也有些像高大人一样打心底里难以接受女人为政的大臣,摇摆不定,陈太后眼下还有所顾忌。 陈太后有上计,她亦有对策。若到时候秦誉那边真的发生了什么,她便来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金蝉脱壳! 也不迟。 · 这日,平京城最金碧辉煌的地方——皇宫。 时值春末,皇宫里却还是泛着股寒气。文帝死,妃嫔殉葬的殉葬,送去出家的出家,空着的宫殿多了,整个皇城显得有些阴森森的瘆人。 懿宁宫中的光线半明半暗,陈太后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里一半清晰一半模糊。“吧嗒”一声轻响,陈太后吸了口水烟,又从颜色格外深的丹红口唇里徐徐吐出。 “平津王府传来的信上画着什么?” 莲嬷嬷呈上图画。 “太后娘娘请过目。” 画上,王府大门,飞入一只鸿雁。陈太后眉头一皱,“啪”一声拍碎了茶杯,信纸落地! “好大的胆子!郑建鸿竟敢勾结平津王,与萧袭月示好!” 莲嬷嬷闻言亦是一惊,忙陈太后的画儿看了看。“这,这郑建鸿未免太猖狂!” 那鸿雁入王府,不就是寓意郑建鸿去投靠平津王么? 陈太后忽然想起什么,眯眼问道:“会不会是你安插的人弄错了,消息有误?” “太后娘娘,别的老奴不敢说,唯独此人心思缜密,模仿能力强,也忠心不会叛变,她传递的消息一般不会错。娘娘从前也用过她,当知道的。”莲嬷嬷一口否定了太后的设想。“应当是那郑建鸿嫌弃娘娘给他的六品官儿小了,这番又被萧袭月捉住了把柄,是以生了背叛之心!” 陈太后重重一哼。“好他个郑建鸿!如此贪心,本宫本还想着动动手指、出把力将他夫人救出来。眼下,便让他们很吃回苦头吧!就看萧袭月会不会心软松嘴,饶了他们!哼!”陈太后气哼了一声,笃定萧袭月不会救那二人。萧袭月的性子就如兽,不轻易动作,看一旦盯准了、咬上了谁,要她松口就难了! 莲嬷嬷忙给陈太后顺气,请她息怒。 陈太后平息了些怒气,道: “不过,此事还是需要再确定一下,郑建鸿夫妇当家国公府,哀家还用得着,不能让他们白白死在萧袭月手里,或者成为平津王府的人。哼,哀家就早说过,萧袭月呆在秦誉身边,就是个大患!” 莲嬷嬷精明的老眼转了转。“太后娘娘说得是。他们二人搭档着,确然尤其不好对付!但,若将他们二人感情离间了,恐怕比单对付他们二人还要容易!一座桥,两边稳,若中间断了,那便是垮了!情越是深,那断了就越是疼。” 陈太后含了阴谋的笑了笑。“莲嬷嬷真是哀家肚子里的虫子,哀家什么打算,你都知道。” 从外攻牢不可破的两人,或许只需要在他们之间插-进第三个人,就会大大削弱二人实力!郑舒窈,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陈太后招了几个安插在各处的眼线,问询了一回。一切动态都在掌控之中。末了,陈太后又问了昌宜侯府的眼线。 “昌宜侯可有什么异动?” “回太后娘娘,没有,侯爷最近生活如常,只是前些日子在国公府遇见了萧袭月,赠了一卷古画。画儿的内容奴才偷偷瞧了,并没有什么特别。” “嗯,好。你继续好好看着。” 周宇这些日子表现不错,她很是满意。陈太后又吸了口水烟,好似在烟雾缭绕中看见了昔日周宇那对她暗藏了恨意的笑。这男子没那么容易屈服,她知道,可是若剑拔弩张,她便会立即失去此人。便让他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死吧,不心死一回,那清高的倔脾气是不会听话的…… 若二十万兵之计谋进展顺利,那过不了多久,萧袭月、秦誉二人的死期,就到了!! 陈太后的脸,在水烟的丝丝缭绕中,有种地狱之人面相的感觉。莲嬷嬷也是暗暗有些心惊。秦宏、秦斗被铲除,近来平京中的杀戮不少。总感觉陈太后越发的阴戾了,时而让她都有些害怕…… ** 三日后,东去的方向,剑风带着萧袭月的密信,快马加鞭赶在东去的路上。 打仗驻扎之地不定,用信鸽不现实,只有靠人力。 而在距离剑风几百里之外的一处山脚,广袤的平地上,驻扎着一队兵马! 此时,落日在西边连绵的山峦间,散发出万丈猩红的光束,照得半边天空都是血红。风吹云动,晚霞浓烈似火焰燃烧。 在这火焰中,侧对着夕阳面朝着北方的高大男人,身着银亮战甲,侧影有些暗,轮廓分明、挺拔,像一把一苍穹的火焰里铸炼着的七尺古剑!站在天地间,撑起了这片血红的天空。 “殿下,您又在担心娘娘了?”说话的是秦誉三大贴身手下之一,无命。 秦誉看了看无命手中烤熟的马腿。 五万军队,对抗秦壑的十五万兵,能撑到这会儿已经是奇迹。他真是费不尽的心思!陈太后打的,是想坐收渔利的主意。而下,不光兵力日渐衰竭,连粮草补给也极少。那突然拨来的二十万兵,也是甚是突然…… 算算二十万军的出发行程,应带还有二十来日才能到。 “是有平京的来信了吗?” 无命脸上有着一刀战中受伤的血痕,粗眉长眼,长得很端正。“还是逃不过殿下的眼睛。是娘娘派人送来的,当是辗转了不少日子。” 秦誉接过信,冷峻的眉眼一下化开一层浅浅的笑意。无命忽然觉得,秦誉看着萧侧妃来信时露出的那丝笑,竟比漫天的夕阳还炽烈,比晚霞还好看…… 无命甩了甩头,暗骂自己脑子蠢了,竟然被男色所迷,真是见鬼!无命一边骂自己,一边快速闪开——平津王看家书不喜欢旁人扰清净,他可不敢呆在那儿。 无命走出一段距离,又偷偷回头看了眼秦誉。秦誉此时坐在了稀拉拉长着几根草的地上,姿态随意而洒脱,微垂着眼睑、专注地看着家书。 虽然还是那战甲、那模样,但……就是觉得比平时温柔了许多。无命正打量着,却被秦誉突然射来的冷寒目光给吓得失了血色!忙消失了! 秦誉战场上之勇猛,远超常人!他也是打心底里敬畏、害怕得紧。不敢挑衅! 这封书信是萧袭月早一个月送出的,传递陈太后阴谋的书信还在剑风那里。闲杂人等终于走开,秦誉才仔细的将萧袭月的家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二遍,三遍……不放过一个字,或者说,是希望多看出几个字来。 看罢,他皱了眉头,低声咬牙—— “可恶,多写几个字就那般费力么……” 秦誉低骂了这句,末了又唇边化开一丝笑意。想着这些字是她亲手写下,他拿着信,就仿佛摸到了萧袭月的柔软的手儿。 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没有什么比这四个字更让他高兴了!他定要快些回去,陪着她,看着孩子出世! 秦越那老贼也给他送了信来,也提到了萧袭月在他照管下平安,不过,提的方式却很是让他火大!!竟然敢背着他,偷偷将他女人请上府去,真是胆大妄为!看他回去怎么收拾他! 该死!秦誉一剑扎在土中,激起一阵尘土飞扬。尘土折射着光,将他周围晕上一层淡金色的烟。 眼下他不在京中,只有忍了…… 秦誉收好萧袭月亲笔写的家书,叠得整齐,贴身放在怀中。 这时,有两个小兵上前来。这两个是平日里伺候秦誉衣食起居的。 此时,两人的神色与平常相比多了些许的异样。 “何事?”秦誉看了出来,问话多一个字都没有。连日的作战,也是不愿多废话一个字,应当是,除了对着萧袭月之外的人,他都不喜欢废话。 “殿下,张副将为殿下物色了两个美人,已送至殿下营帐中。” “哦?”秦誉拉长了声调。张副将是随军的两个副将之一。“是何用意,可说了?” “张副将说,殿下离家数月,只身一人恐怕小的们伺候不周全,是以才不辞辛劳的去胶东之地寻了一遭。哦,张副将说,这两个美人是自愿来的。” 秦誉名声在外,打仗这些日子,胶东之地的女人也听闻了这位北齐皇室最骁勇、俊秀的王,动心献身、搏一搏前途也是有的。 秦誉回到自己营帐,一撩开帐门,便见她榻上有两个衣衫单薄的美人。美人曲线在薄纱下已隐隐约约。 跟随秦誉的两个小兵都看直了眼,吞了吞口水不敢再看一眼,唯恐自己做出些不合时宜的举止来,心说这两美人哪里是乡间之物,分明是精挑细选的仙女儿!多看一眼都让人脸红心跳! “你们下去吧。” 男人嘛,再英明神武,对着女人还不是一样的!两小喽啰腹诽着,得了秦誉的吩咐,忙告退,免得打扰主子“好事”。 “殿下……” 两衣衫单薄的美人见秦誉进来,笃定好事将成,越发卖力的勾-引,从身子到声音,都媚人酥骨,朝秦誉的身上挂来。 秦誉没有推开,也没有搂抱,径直走到书案前坐下。秦誉没有拒绝的态度,无疑让两美人信心大增。 “孤王不碰来历不明之人。两位美人儿籍贯何处?” “殿下放心,咱们姐妹都是附近的太莲镇上的清白人家女儿。奴家的父上是做小买卖的。”一美人贴着秦誉的手臂,轻轻摩擦。 “那你呢?”秦誉问另一个美人。 “奴家家里是种地的,老老实实的庄稼汉。殿下,可要疼奴家哦,奴家还是……”后半句“处-子”暧-昧地隐在惑人的笑中。 秦誉接住第二个美人的手,摸了摸掌心。“孤王疲乏,你们二人能否吟诗唱曲,或者跳支舞给孤王看看?” 两美人连声答可以。美人歌声靡靡,从营帐传出。外头看去,隐约间那灯光将两个美人凹凸玲珑的身影和曼妙的舞姿映在账上。欢声笑语,一派享乐。 一直潜伏在营帐外暗处的那双眼睛,看到了期许的情况,含了丝戏谑的笑,离开。 营帐内,歌罢了,舞罢了,诗也吟诵了。如此按程序来说,当“切入正题”了! 两美人重新贴上秦誉,比方才更加大胆!因为心下已经笃定平津王心动了。 “殿下,歌也唱了、舞也跳了,现下,该要了奴家了,嗯……?” “是啊,殿下,奴家也要……” 美人声音酥软。 秦誉轻轻笑了,指尖抬起一个美人的下巴。“孤王要什么……你们都会给么,嗯?小美人儿。” 两女欲拒还迎,也抵挡不住面前男人的男色。 “殿下要什么,奴家就给什么。身子,心儿,都给……” 秦誉的笑落在唇角染了些许的寒。“若孤王要小美人儿的命呢?” “殿下好坏。人都是你的了,要什么,都给……” 两美人只当是调情的话,却不想下一刻,一把锋利的长剑如一道闪电,眼前一晃!接着脖子间一痛,想惊叫,却发现叫不出声来! 剑刃摩擦剑鞘发出急而短的铁器摩擦声,剑回鞘,地上两个美人惊恐、狰狞地大睁着美目,盯着男人高大的背影。 “为……什么……” 其中一个美人还有半口气。 秦誉冷冷俯视着地上正在凋零的两个美人。“为什么,还需要孤王说么。让你们没有恐惧的死亡,已是对你们的仁慈!” 方才他问二女,两女说出生小镇、农家,可他一摸掌心,手上却没有茧子!两人能歌善舞,还会吟诗。根本就是经过培训的专业细作! “难道……我们……不比萧袭月那大肚子,美么……”那个还有半口气的,似很是不甘心。 秦誉只是极轻的冷哼了一声。“你们?连提她的名字都不配!” 在秦誉这句话中,两个美人奸细枯萎。 又是美人计。陈太后这招对他用得真是乐此不疲。如此看来,张副将当是陈太后的人!不得不防。 ☆、第137章 这是姚氏被丢进刑部大牢的第十日,牢里饭菜差,人都已瘦了一圈儿。从前郑氏也被关进来过,姚氏每每想起这一层,就觉得牢房里好似住着郑氏的鬼魂儿似的,阴森森的吓得人害怕! 姚氏不比郑氏。郑氏是正正经经的国公嫡长女,又是大将军的夫人,地位比姚氏高许多。加之,这回上官大人是偏了私心向着萧袭月,为官几十年,怎会不懂来事儿!是以都是怎么差怎么来,怎么折腾怎么搞!就怕她姚氏太好过。审讯专挑夜里,泼水专泼冰水。 姚氏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无论她如何认罪,审讯的人还一口咬定她还有同伙,继续审。 摆明了就是故意受萧袭月之意折磨她! 姚氏从牢房缝隙里伸出手去摸自己的女儿郑舒窈,压低了声和怒气道: “你怎么来了!还不快让你爹给你找个地方躲好,若让人看见还得了!” 看见自己的亲娘这般狼狈模样,郑舒窈眼泪花花的流。“娘,你放心,是我闯出的祸,就一定救您出去。” 姚氏十日来想见家人想得厉害,见了女儿又是生气又按捺不住欣喜和气愤。“你要救我,就好好的把自己藏好!别让萧袭月那个狠辣的女子再抓住你把柄。你也不小了,行事当知道轻重了。” “娘,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姚氏叹气:“你啊,平时都那般聪明的人,每次遇到白靖宇你就脑子不清醒了!他真就是你的命中的劫数!这回你休得再想他了!”从前她就找人算了命,卦象说白靖宇此人就是郑舒窈的灾星,虽然后来证实了那算命的是个半吊子、跑江湖骗钱的,但种种迹象看来,白靖宇确然就是窈儿的劫数!耽误了青春,还折了平津王这般好的追求者,不是劫,是什么? “娘,窈儿知错。”若是能倒回,她定然不会回来。郑舒窈后悔。“娘,你放心,窈儿和爹爹商量过了,给将军府的杜老夫人送了信。老夫人跟祖母是表姐妹,自小感情好,已经答应了愿意帮咱们过去说一说情。” 姚氏忧心。“听说当年老夫人都奈何不得萧袭月,这回,她恐怕也心有余力不足。”姚氏忽然想起件事来。“我被关押这十日,府中之事是谁在管?” 虽然顾忌自己娘亲的心情,但郑舒窈还是没有隐瞒。“是三婶婶在管……” 姚氏狠狠拍了拍木柱,咬牙恨声:“早看梁氏两口子有野心,我这还没死,她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 “娘你先息怒。而今十日过去,萧袭月还没有新动作,上头也没有处置的命令下来,可能事情没有咱们想的这般严重。萧侧妃左右是顾忌着誉哥哥同咱们的旧情的,不敢下手。只是苦了娘了,委屈您再忍一忍。”郑舒窈心疼姚氏,抓着姚氏满是细小伤口的手,心如刀绞,对萧袭月又恨了一分。 “受些苦便受些苦,娘熬得住!”姚氏虽嘴里这般说着,但心底并不如郑舒窈说的那般乐观。她现在算是彻底了解了萧袭月了,这女人,不是那般简单的!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根本难以捉摸。 “娘,太后娘娘派了二十万军去胶东,誉哥哥骑马打仗厉害得紧,五万军都能与胶东王十万军抗衡一二,此番如虎添翼,用不了多久,他便能凯旋回归!到时候,定然不会看着您有事的!” 姚氏见女儿说起秦誉时双眼里亮晶晶的神采,终于有些欣慰。 “娘的心愿便是将你嫁给平津王。娘的眼光不会错,他将来的地位,定然不止王侯!可恨那萧袭月,不知好歹,明明只是侧妃之身份,却霸占着平津王府,还当起家来了。” 姚氏越说越气,身子虚,差点踹不上气来,歇息了歇息。 “誉儿曾经那般喜欢你,只要你好好努力,定然能破镜重圆,到时候什么萧侧妃,也不过是个过眼云烟的妾室罢了,你看誉儿这些年后院的妾室何其多,哪个不是昙花一现?萧侧妃也不过是稍微能折腾一些罢了,最后白头偕老的还是你们。你要利用好旧日的情谊、好好把握,娘不希望你再错过这样好的男子了。” 郑舒窈含泪点头。姚氏说的不止王侯,那便是帝皇!国公府在官场衰落,空万贯家财没有权势,是难以守住的!只有她飞上枝头,才能巩固国公府日渐衰弱的政-治地位。 母女俩又话了几句。郑舒窈不敢久留,不舍的离去。她们都等着,等着杜老夫人的转机,等着秦誉回来,从萧袭月手里解救了他们。 不过,等着杜老夫人来解救,显然是如姚氏猜测的——想太多了。 陈太后因着那信鸽上的图画儿,也是狠了心想让郑家大房夫妇吃些苦头,可怜那郑建鸿厚着脸皮进宫来求见,连进都没进得去,碰一鼻子灰!堂堂国公府长房嫡子,给个灰脸老嬷嬷给打发了走。 这又是三日过去,姚氏在牢里又是审讯肉体折磨,又是郑氏冤魂儿的精神折磨,整日不见阳光,人都有些疯傻了。 天牢离平津王府不远,萧袭月这日清早来了大牢,看看姚氏如今究竟如何模样。大牢还是如她一年前进来看郑氏和萧华嫣时的形容差不多,阴森森的,冷冰冰的,弥漫着一股让人恶心的陈腐气味。 那半明半暗的角落里,缩着一坨蓬头乱发的人影子,囚衣上水渍混着泥灰,说不出的狼狈脏乱。待走近些,还能闻到一股子汗就了未洗的酸臭味。 “姚夫人,这些日子,你可想清楚自己错在哪儿了?” 干净的声音如一泓清泉,流淌入黑暗中,死气沉沉的大牢里总算有了些美好事物的气息。萧袭月这淡淡的一开口,便让姚氏一下挨了个激灵,抬起头来—— “是……是你……” “夫人若想通透了,也不枉本宫一番苦心。让您受这一番苦,本宫真是用心良苦,便是免得姚夫人日后做出更大的错事来,到时候,落得跟这牢里从前的某些人的下场一样,就实在可惜了你这一年多为国公府操劳的功劳了。” 郑氏!姚氏脑海里一冒出这两个字,汗毛就忍不住全竖了起来。郑氏母女的惨象她如何能忘记。 “以后,以后我不会再害你腹中的孩儿。这一次是我糊涂了。请娘娘,原谅。”姚氏眼泪狼狈道。这一句违心的话她说得格外卑贱,也格外的困难。“我敢向娘娘保证,以后定然不敢了。” “言不由衷的话夫人说起来不觉得难受,本宫听起来都觉得恶心!”萧袭月冷冷一哼,“我来是想告诉你,收起你的那些鬼心思!就算你这次侥幸保命,日后本宫一样能要你的命!姚夫人……怎么做,本宫想你应当清楚了。” 姚氏被萧袭月这话的饱含的寒意和威胁,慑得有些说不出话。这次恐怕是死罪能逃,活罪难免。姚氏一片心凉。 萧袭月从牢房里出来,没有过多闲逛,直接回平津王府。 秦誉上次捏着那么大的把柄都没有铲除国公府,她这次也不能贸然将国公府伤害太大,这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她那招离间计,恐怕也是唬得住一时,陈太后哪能轻易舍弃国公府这么大块肥肉呢? 国公府是大房当家,是以陈太后对大房一直看好。 她倒是突然想出些主意,能够渐渐将国公府的钱财纳入囊中。 萧袭月一边走,一边想着。秦誉出发东去的时候,她曾旁敲侧击的问过他少年的回忆,但他什么都不说,轻描淡写的。但秦誉此人,越是轻描淡写,恐怕越是有事儿。 说实话,她是很好奇。这好奇可以追溯到上辈子,她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那时他话不多,面也冷,可偏偏一笑却风流得紧,似有浑然天成的招蜂引蝶本事。 萧袭月脑海里冒出秦誉的脸,情不自禁笑了出来。那神神秘秘的陇上老人似乎有些本事,若下次得见,定要问问他有没有法子。说不定,他能有法子让她看见秦誉的少年时期呢? 不得不说,她确实有些介怀秦誉与郑舒窈的年少记忆。那些都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参与的,若是她能够再重生回去些年头,定然会早些找到他,不让他喜欢别的女子。 不过,郑舒窈和秦誉都比她长。秦誉是少年十五六岁的时候,她估计还在换牙呢,大约就算见了,也是擦不出半点火花的…… 萧袭月沉浸在难得的荒唐遐想中,唇角含着一丝甜味的笑。 若能尝一口,定然是桃花儿枝头嫰蕊的味道。这是秦越一眼看见萧袭月唇角那笑时,心头的想法。 街道两旁稀稀拉拉的行人和房屋是背景,土木之色间,她穿着宽松的淡绿衣裳款款走来,虽没有细腰、未施米分黛,却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美。“小媳妇”一词当是合适形容。 他已过而立之年,经历过的女人也不少,但看着这女子,还是情不自禁地……想 不过,这女子长得好亲近,实际上刺儿多,而且硬,可惹不得。 萧袭月正想着,忽见前头横着一路车马,拦截去路—— 那巍峨的大马车车门一开,出来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萧袭月立马如同挨了一盆冷水浇了脸,一下子从对秦誉少年经历的胡思乱想中给清醒了过来。 秦越! 他怎么突然出现了? “漠北王殿下怎地有闲心出来逛街市?逛街之事,当是妇孺之辈的强项,漠北王竟然也有兴趣?”萧袭月看着秦越的冷脸就想起了秦誉,加之难得心情不错,便生了打趣的心。“这么大一辆马车,漠北王殿下是要装运什么大货件儿么?” 秦越三两步跨到萧袭月跟前儿。 “装你。” 萧袭月一惊。 “漠北王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平津王临走将你托付于我照管,现在砸货的人找上平津王府了,孤王只得将你转移个地方。” 明明是听来逗趣的话,偏生他说得一脸正经,且语气还没半点热度,让萧袭月一时不知用什么态度对待好。想起这男人曾对她严肃的暧-昧,秦誉回来前,她也只能假装看不见。 最后,萧袭月还是用了同样正经的语气,道:“可是宫里有人来平津王府了?” 秦越嗯了一声。 就不能多说一个字么?萧袭月心说这人跟秦誉一样冰渣脸,无趣…… 不过,秦誉还是有许多热情似火的时候…… “那漠北王打算将我安置何处?” “孤王府上。” “……”真不是他起了色-心? 萧袭月紧绷着脸,压住火气儿。 “恐怕不妥。” 秦越眯了眯眼睛,明白了萧袭月那话背后的忌惮想法,挑了挑眉将萧袭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孤王还没有那般饥不择食……” 和秦越同住一府,萧袭月怎么想都不妥当!但是,若真是陈太后宣她入宫去,恐怕也是龙潭虎穴! “就没有别的合适地方了吗?” 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秦越眼神忽然晦涩了,朝萧袭月凑近了些,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下面,不是有人守着么……” 下面…… 萧袭月扶着肚子,气瞪秦越!错了,她错了!这厮与秦誉虽有些相似,但他更坏!更具欺骗性!心头转着的坏主意更多! “我总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的跟你走吧,若是真的有人宣我入宫,本宫若不出现,岂不是正落了人话柄问罪。” “孤王已经让人上报,萧侧妃从大牢出来遭遇劫匪,已经失踪……” ☆、第138章 懿宁宫的屋檐犄角高耸着。 廊下,青袍太监在来回焦急地踱着步子,等着消息。忽而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宫门口传来,太监忙抬头,只见宫人不见其它,心说是完了。 “萧侧妃呢?”他低声问。 来人亦是一脸菜色,还来不及说话,便听…… “你们还在这儿磨磨蹭蹭作甚么?太后娘娘在里头等人已经等得气了。”是来看出宫宣人的太监的莲嬷嬷,见二太监支支吾吾,又问:“怎地了?为何这般支支吾吾。” 那两小太监如感大祸临头,红着眼几乎要哭出来。 “萧侧妃,她、她不见了,据说是被劫匪给劫了……” 啊…… 莲嬷嬷脸色一变。 · “啪——”茶具摔碎一地,陈太后看不出年龄的脸化作一片盛怒。底下跪着的小太监已经抖成了一片。 “叫你们宣个人都宣不进宫,你说哀家留着你们有何用?”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奴才二人到平津王王府的时候,正逢里头的人出动上街找人。那一伙家仆个个急得团团转,大街小巷挨着找着,当时萧侧妃真不见了。” 另一太监忙和声。“是啊,太后娘娘,不是奴才二人办事不认真,是萧侧妃真的遭遇了不测。” “遭遇了不测?”陈太后对着字眼儿突然感兴趣起来,“你们倒说说,怎么个不测法儿?你们怎么确定就不是幌子呢?” “回禀太后娘娘,当时平津王府的管家找到了萧侧妃的披风和马车,上头血迹斑斑,有个姓杨的护卫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太监甲说。 “对对对,奴才也想起来了,那杨护卫是萧侧妃的贴身护卫,出门从不离身。此护卫醒来后,吐着血沫子说,‘娘娘被国公府劫走了,快去救人’。” 太监乙忙肯定太监甲之言,还将杨霸山醒后的话,粗声粗气地学了一遍。 陈太后眯了眯眼睛,保养细致的右手抚摸着左手三个精致的长甲,思量起来。 难道,是国公府的人狗急跳墙,一时冲动想把萧袭月除了? 莲嬷嬷眼睛转了转、眨了眨,上前低声与陈太后道:“太后娘娘,方才大牢的探子来报,说晨间萧袭月去了一遭大牢,与姚夫人发生了些口角,可能与此有关。郑国公府的人看似和蔼可亲,实则手段也是狠辣,残害人命之事也不是没做过。或许,还真是他们所为。” “你也这般认为?” 陈太后问了莲嬷嬷。 莲嬷嬷经过陈太后这么一问话,也生出些不确定来。 “至于是不是萧袭月故弄玄虚,咱们只需要查一查就知道了。左右平京也就这么大点儿。客栈店子一搜,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陈太后戏谑的轻笑了一声。 “不,咱们不搜。萧袭月不过一介小小侧妃,若哀家大动干戈的去搜捕,岂不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杀鸡哪需宰牛刀!” 陈太后默了一默,道: “传哀家懿旨,宣昌宜侯进宫来,本宫倒要问问他怎么看……” 莲嬷嬷立刻明白了陈太后的意思——她在怀疑昌宜侯,要试探试探。 书生做事大凡都文里文气、拖拖拉拉,但昌宜侯虽看似温和文秀的书生状,近来做事是越发的雷厉风行了。陈太后宣见的人没去多久,周宇就进了宫来,行走间霍霍生风。 这大半年来,昌宜侯变化颇大。从前文帝在世时,他只是众人眼里,一个因美色被皇帝宠幸、照顾的书生,大臣多不以为武,嘴里虽未说,但心底是瞧不起的;而今半年来,他带领陈太后势力,绞杀归顺平津王的郡王秦宏、秦斗满门,部署、进谏,智谋心计之深、手段之狠辣,前后全然不似一人! 而今的昌宜侯,只有冷漠、可怕四字能形容。 “今日哀家本想宣萧袭月进宫来与你见上一见,却不想去宣的两个奴才回来禀告说,萧侧妃给国公府的人掳了去,可能已遭遇了性命危险。不知宇郎,怎么看?” 陈太后吧嗒抽了一口水烟,将烟圈吐在了周宇脸上,喷得他轻轻闭了一下眼睛。他眼中如今已稀少了的往日清辉光点,有一闪的光亮。陈太后情不自禁挑了挑周宇的下巴。“宇郎生得真是好看。” 周宇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波动,冷而麻木,不客气的侧开了脸,将下巴从陈太后涂了丹红豆蔻的指尖中抽出来,声音亦是同表情一般,没有生机。 “恐怕有诈,萧侧妃如此精明之人,嫌少中计。国公府之人若有掳了劫杀的本事,恐怕也不至于现在大房夫人身陷囹吾而不得救的境地。” 倒是诚实。陈太后也不再那般轻佻对周宇,虽还有戏谑。“宇郎真是说到哀家心坎儿里去了。那依宇郎之见,哀家当如何处置之?” 周宇冷漠沉思了片刻。“派人暗地搜查。若是真的,那便恭喜太后娘娘除去一心头大患,若是假的,那……咱们便让它成为真的!” 狠色滑过周宇略显秀气的俊脸,衬托出一种黑色罂粟的感觉来。陈太后赞赏的点了点头:“若是真便好,若是假,咱们就让她成真!到时候谁也说不了哀家的不是来。宇郎这主意真是甚好。哀家能得你这般的得力干臣,真是好生欣慰。” “能为太后娘娘分忧,是周宇的荣幸。” 陈太后语气又软了几分。“那此事便交予宇郎与陈大人去办吧。若办得好,哀家有大大的赏赐……”话到最后有些暧昧。 周宇从陈太后手臂的拖挽下抽出肩膀来,并不领情,说话如同石头人。“尽忠效力是臣子的本分,周宇不敢受赏。” 陈太后眉间怒色闪过,终究还是压了下去,妥协了。 “好,你不要赏赐便不要吧。”瞟了一眼地上还跪着的两个太监,陈太后面色一凝,道:“哀家派这两个狗奴才去宣人进宫,却没宣得来,依宇郎之间,如何处之?” 两太监闻言大恐,哭声朝周宇求饶,其状之凄楚不堪赘述。“太后饶命,侯爷饶命啊……”“饶命啊……” 周宇俯视了一眼那两汪希冀、可怜的泪眼,无情的转开了视线。 “办事不利,要来何用。如此废物斩杀宫外便可。” 莲嬷嬷亦意外的抬了抬眼皮,打量了面无表情的周宇一眼——他立在那儿,就像石头做的人,没有一丝儿温度。 两太监被拖出去,只剩几声哭求之声的回音儿落在空荡荡的殿中。不一会儿,连回音儿都没了。 世上,又少了两条性命,尽管在高贵的眼睛里,这两条鲜活的生命只是蝼蚁。 周宇走后,莲嬷嬷终于忍不住心头感想,轻声对陈太后道:“娘娘,周宇此人心底竟然如此狠辣冷漠。方才老奴见他说斩杀了那两个奴才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其实,两小太监平日做事乖巧勤快,罪也不至死啊……” “你,喜欢这两小太监?”陈太后斜眼瞟了眼莲嬷嬷。 莲嬷嬷一恐。“不敢,老奴多嘴了,太后恕罪。”太后娘娘对周宇似越发恩宠了,监管周宇现在越来越不好亲近,莲嬷嬷心下腹诽。 · 懿宁宫不远处有一道专门处斩不听话罪奴的宫门,名曰“宣化门”。本不是专门处置罪奴的,只是日渐处置的罪奴多了,便慢慢成为了皇宫中便利的“刑场”。 一地鲜血,刺目的鲜红和散发的腥味,狠狠的刺激着人的感官。血泊中尚还有温度的一双尸体,如废物一样丢弃着。赶来装运尸首的宫人,麻木的下车将尸首抬上车。 “放车里吧,本侯正要出宫,一并装走吧。以免引人注意,遭受太多非议,太后怪罪。” “是,侯爷。多谢侯爷。” 负责装运处理尸首的人当然乐意,左右也不是第一次昌宜侯顺带将尸体捎带出宫处理、昌宜侯人现在变了性子,冷漠凶残。他要如何,旁人哪敢多问半句!他们私下猜测,定是将尸首运去做什么巫蛊勾-当的,不敢探知。 车轮轱辘轱辘,尸首被运出宫,到了一片荒郊。那儿已经大大小小的立了十多个无名荒坟。 周宇吩咐随身的仆从:“埋了吧。” 苍凉的荒坟,恍然间还能看见坟塚那些可怜的生命,凄楚哭求的影子。 角落里有一塚空坟的,是他给自己立的,上头长满了草,一块没有刻字的朽木作碑。 有一种活着,叫做已经死了…… ** 平津王府的人急翻了天,大街小巷的找萧袭月。王府的成老管家只差点没有老泪纵横了,带着家仆暴走找人。 平津王不在,萧侧妃母子还给弄丢了!成管家觉得自己一世英名和好运,约莫毁了!平津王回来若是知道了,简直不堪设想啊不堪设想…… 最后,成老管家带人闹上了国公府,事情弄得大街小巷都知道了——国公府因罪而狗急跳墙,用了残忍的手段掳了萧侧妃,而今还不知行踪、不知生死。 方出了姚氏毒害王孙的丑闻,现下又来了掳孕妇报仇的丑闻,一时城中唾骂之声四起,将国公府与将军府的大房郑氏一干事,作了个对等比较。 外头鸡飞狗跳,丝毫没有影响到萧袭月耳根的清净! 不,不是清净,是寂静! 漠北王府里,清雅的四合院儿里像是一座牢,将她和一庭的海棠、牡丹、芍药、丁香……一并关在其中! 香。 闷。 这是萧袭月的两个感觉。荷旭、香鱼两丫头倒是高兴,在花丛里头扑蝴蝶,议议论论。 “看不出来,漠北王跟咱们王殿下一样、还是个心细的。怕娘娘闷,搬来了这么多鲜花儿。看这蜂蝶飞舞,真真儿跟片小花海似的。饮食起居照顾得妥妥帖帖,一手一脚的,连娘娘平日坐的是羊毛垫还是棉花垫子都问清楚了,照做了来。” 荷旭赞道。 香鱼冷了冷嬉笑,坚定了差点有动摇倾向的立场: “漠北王这番功夫就算做得再细致,也是断然不能跟殿下比的……” 荷旭“嘘”了香鱼一声,低声道:“你这女子怎地那般实诚,咱们现在在人家的府上,说点好话又不会死。” 饶是如此,香鱼还是坚守立场。 萧袭月看着两丫头的小争执,心说秦誉这厮当初在她们还在将军府时,给丫头们的贿赂还是有效。自那后,她在身边的几张嘴中听到有关他的好话。 秦誉此人真是…… 处心积虑! 两丫头扑腾累了,也坐到萧袭月身边来,香鱼老老实实的坐着,荷旭殷勤的给萧袭月按摩肩膀,捶腿。 “娘娘,你说,漠北王这般好吃好喝的待着咱们,是什么意思啊?今天娘娘说院里的那颗绿萼梅花儿树挡着光线了,碍眼,二话不说就给砍了。依奴婢看啊……” “依你看如何?”萧袭月不客气打断,看穿了荷旭欲帮秦越说好话的目的,“无事献殷勤,非……” “非奸即盗,是么?”男人含了戏谑的低沉冷声从萧袭月背后传来,将萧袭月“呀”的吓了一大跳! “漠北王殿下。”伺候萧袭月左右的王府丫鬟见了秦越,齐声见礼,喊完了得了秦越素洁的袖口一挥,都下去了。 这男人真适合做贼,走路都不带声儿的!萧袭月暗骂。 荷旭有眼色,拉了不情愿下去的香鱼,一同告了退,直留下两个主子。香鱼不肯走,但挨了秦越一记冷戾的眼神,也再说不出别的话,下去了。 其实,萧袭月虽本能里防备着男人,但心底也并不十分惧怕秦越。她身上除了一身儿衣服,就是肚子里的疙瘩,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价值。 “漠北王将本宫囚在这院儿中三日,可是满意了?” “囚?”秦越斟酌着萧袭月用的字眼儿,“孤王一片保护之心,如何在侄媳妇眼里就成了囚禁?” 侄媳妇三字他咬得很重,有戏谑之意。 让她断绝一切外界联系,连平津王府的人都不能得知她一点消息,全然如同笼中鸟,不是囚是什么! 萧袭月冷哼一声。“我要给王府的管家吩咐些事,免得府上混乱,会有贼人乘虚而入。” “侄媳妇不必挂心,平津王府之事孤王已经安排妥当,谁也混不进去。” “可是你混进去了!”萧袭月毫不客气。 秦越对萧袭月的冷硬态度危险的眯了眯眼睛。 “你将孤王当外人?” “除了本宫夫君,其它男人一律都是外人。”萧袭月也是被关出些火气。 秦越冷了眸子:“你别将孤王当做秦誉,孤王对你可没那般心软。” “这句话当是本宫对漠北王说才是。你以为,我会因为你做的这些事对你心动么?你做这些看似对我好,实际暗中捣的鬼,怕只有漠北王自己心里清楚!” 萧袭月虽然没有实际的证据说明秦越到底干了些什么,但是,凭借对他的一些不多的了解,已经能猜到他定然在布着什么局。 秦越那张冷面孔却好似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心动?侄媳妇儿未免想太多了。孤王并不要你心。”他顿了一顿。“孤王只要身,不要心。人心善变,一个会变的东西拿来何用!” 萧袭月脸色白了白。 秦越个高,像一片巨大的阴影压迫于前,平日里莫测老成的眸子,现在如夜里的狼一般盯着她,似有血红的光亮。 “你,你到底什么意思!”萧袭月不禁后退了一步想从那阴影里闪出来。 他又逼近一步,一字一句道:“得到你的人。” “本宫已经身为人妇,你还想如何!”一瞬间,萧袭月脑海里出现了秦誉的脸,好想他立刻回来。 “无碍,孤王可以等你生下孩子。” 变态!秦越根本是个变态!他才不像秦誉,不像!秦誉不会这样自私,冷血。秦誉冷的是外表,这秦越却是连心都是冷的! 尽管萧袭月那么的想秦誉立刻出现,但实际上也知道,哪里可能呢?而下的秦誉只怕还在战场上挥剑杀敌,与胶东军死战,与宿敌秦壑一决雌雄。应当至少还有月余,他才赶得回来。 就这样,萧袭月又在秦越精心编制的金丝笼里带了六日。期间偶有听闻漠北王府上似乎有外来士兵喧哗声,好似是寻她的。不过,也是隐约的一两声儿,就听不见了。 纵使那一对士兵人多,也没有发现这方小院子。原因,便是院子四周都布了园林,园林的山水、建筑布局有三处地点一模一样。人走进来只当是绕了一圈回到了原地,这片儿都搜完了,并不知,其实两处并不一样。 秦越太奸滑! 萧袭月心说,罢了,落在秦越手里至少有命,落在陈太后手里可就生路渺茫了。 “宝宝,你想不想爹爹?”萧袭月摸着肚子。肚子已经很大!离产期当时不远了。萧袭月一时惆怅起来,秦誉离京数月,不知有没有受伤,顺不顺利。而秦壑……那个可恨的男人,究竟会不会死在秦誉手里? 想起秦壑,萧袭月心头的旧伤疤还有一抽的疼痛。而就在萧袭月以为一切消息都送不进来的时候,有一支飞箭咻的一声射进院子!噔的一下插-进柱子上。 剑上绑着一封书信! 萧袭月让荷旭取下,自己亲手展开来。乍然几行血红的字,映入眼帘,惊得萧袭月几欲站立不住! “娘娘怎么了?” “小姐,可是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萧袭月收好血书,后背一片冰凉,摇了摇头,一语未发。 娘娘不对劲儿!荷旭心思机敏,与香鱼交换了个眼色,但两丫鬟也不好问,便伺候萧袭月进屋歇着了。 萧袭月将伺候的丫鬟都打发了下去,独自躺在床榻上,手心里还攥着那封血书! 那字迹就算化作灰,她都不会忘记!!是秦壑的!他当是与秦誉对峙,陷入绝境了,愤怒之下写的! 上面写着:“生是我人,死是我魂,萧袭月你逃不了!” 这个男人是噩梦!是噩梦! 萧袭月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一觉,忘记所有。可刚睡下,便糊里糊涂的梦见前世的事来!曾经与秦壑度过的那些日子,从他寒微,到他君临天下。冷宫的岁月,他与萧华嫣的身影,他的每一记厌恶的眼神,都清清晰晰的刻在脑海里。 萧袭月正睡得迷糊,忽然耳边有隐约的争吵声,渐渐越来越清晰—— “让开!谁敢拦本小姐的路!”是个陌生的娇气声音。 “不管你是什么小姐,都不能吵咱们娘娘清净。” “啪”一声,重重的耳光声将萧袭月又从梦境里拉回了一分。 “哪里来的狗奴才,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是个底气浑厚的女人声。 “荷旭姐,你如何了,你们怎地还动手……” “滚开,本小姐要进去将里头那装模作样、白吃白喝的女人揪出来!”娇气的女人声不依不饶的骂骂咧咧。 “嚯”地一声,门从里面被一把拉开!萧袭月冷脸站在门里头,将门外吵闹的主仆三人打量了一遍。来人是个身着桃色对襟裙的年轻姑娘,长得还算秀气,只是脸上满是骄横之色,眼高于顶、以鼻孔俯视人。 荷旭香鱼两丫鬟见萧袭月起身来,都有些担忧。 米分衣裳将萧袭月上下打量了一通,心头怒骂萧袭月狐臊媚子,就是这个女人把她喜欢的花儿都抢走了!大着肚子还不安分,好生不要脸。 萧袭月冷瞟了米分衣裳一眼,目光落在荷旭脸上那红肿指印上。 “谁打的。” 萧袭月这三字很简短,却含着一股慑人的怒气。但米分衣裳却是个胆大不怕的。“我让人打的,如何?在本小姐的地盘上,想打哪只狗就打哪只狗!” 萧袭月笑一声,缓声道: “你的地盘?请问小姐是在何处尿了标记,划了地界么?” 米分衣裳不解,凶问道:“你什么意思!”问完才明白过来,“你敢骂我是狗!你、你才是狗!” 可不是只有狗,才会到处撒尿标记地盘么?! 可恶至极!米分衣裳美人身边稍年长的妈妈粗声粗气喝道:“哼!这是漠北王殿下的表妹,多罗郡主,也是王爷未婚妻,按辈分还是平津王的长辈,你区区侧妃还不下跪行礼!” 原来是这身份,难怪这般凶残的叫上门来。对待不可理喻之人,讲理是没用的。 萧袭月将暴跳如雷的米分衣裳主仆全然当做空气,绕过三人出去,找大夫给荷旭的脸上药。“去,把漠北王叫来,说院子里有疯犬,扰了本宫清净,速来赶走。” 多罗郡主全然没想到会被无视,还被骂作、骂作疯犬!心头的火蹭蹭冒得老高。可恶的而是,那女人骂了她,竟还慢条斯理不急不缓的坐在凉亭里了歇息!根本是藐视! “你还敢跟王爷告状!好无耻!不要脸的大肚婆,都成二手货了还这般不要脸面勾-引别人的男人!” 像苍蝇一般叫唤,真是听得让人烦!香鱼、荷旭齐怒瞪多罗郡主,刚要开口骂回去,却被萧袭月扬手止住了。萧袭月坐在花丛间,轻飘飘的朝多罗看了一眼,声音悦耳如春风—— “就算你是□□的,也不必这般着急的满嘴喷粪来证明。” “你!你、你你你又骂我是狗??!!”多罗郡主气红了眼,跺脚恨不能冲上去和萧袭月拼命。但还是不敢。倒是她身边的那粗声老妈妈魁梧雄壮,能挽回些气势。她叉腰道: “我家主子可是多罗郡主!” “哦,多罗……”萧袭月点点头表示明了。就在多罗主仆以为她怕了的时候,却听萧袭月问身边的丫鬟:“本宫听过土狗、柴狗、死狗、贱狗,倒是没听过这等狗,可是什么名贵品种?” “回娘娘,奴婢没听过。”香鱼话音刚落,便被荷旭接了过去:“奴婢听过。此种是西域杂种,不常见。” 萧袭月主仆说得极认真、顺畅,更是惹人发笑,连多罗郡主身边的那小丫鬟差点都没忍得住。 “不许笑!不许笑!!!”多罗郡主呜呜哭骂起来,抓耳挠腮简直要气疯了,直想冲过去想和萧袭月拼命。“你这狐媚子,给我滚!漠北王府不欢迎你、不欢迎你!!” 多罗郡主刚冲到萧袭月面前,扬手欲打下去,就被捉住了手腕!一声低沉的怒喝从她身后传来!“还嫌人丢得不够么!” 多罗心头一恐,又是委屈。“表、表哥……”两汪眼泪,全然不似方才的凶悍样子。“表哥,她欺负我,她欺负我!她骂我是疯狗!” 多罗虽说得委屈,但提起疯狗二字,还是十分引人发笑。 “还不快回屋子去!”秦越满脸狂风暴雨。 “不回……” “当然不能回。”萧袭月一改方才的温柔之色,目光凌厉。“本宫也不是给人随便骂的。漠北王不要说什么扯平的话,本宫脑子里没有那两个字。欠的,都需讨回来。” 秦越一听萧袭月此言,暗觉头痛。惹谁不好,偏生惹萧袭月这只看起来软绵绵,实际凶残的刺猬!秦越耐着性子交涉:“那你要将多罗如何?” ☆、第139章 “多罗郡主身份尊贵,模样也长得十分可爱,本宫怎会将她如何呢?只是日日在院儿中有些烦闷,想请多罗郡主和这位妈妈每日来坐坐,与我说说闲话。” 萧袭月手一指多罗身边的叼妇,指得那叼妇身子都抖了一抖。 聊天?她们蠢了才会信以为真吧!多罗主仆自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多罗瞪了眼萧袭月、拽着秦越的胳膊:“表哥不要信她,她才没有那般好心呢!不要信她!” “如何,莫不是漠北王连这点要求都不肯吧?还是说本宫要求过分了?” 萧袭月这女子狡猾。秦越冷眉冷眼的给了一记眼神给多罗,轻叹了口气,道:“你便来陪萧娘娘几日吧。左右府里两个院子离得也近。你不是说闷么,正好有人陪你。” 多罗这回是真要哭了。“表哥,表哥,我不陪她,我不陪……” 秦越似是很忙,渐渐走远,不想理这些无甚紧要的后宅女子纠纷。身边的仆从问:“殿下真不管郡主么?小的看那萧侧妃娘娘看似温柔,不是个善茬啊。” 秦越停下脚步。“你也看出来了?” 那仆从忙点头。 “多罗也是任性骄纵,正好让她改改性子。” 且说秦越走后,多罗主仆咬牙切齿,一肚子闷气,对着萧袭月那恣意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多罗重哼了一声:“好大的胆子,竟敢让本郡主陪你说话?本郡主纵横漠北十几年,还没有遇到过敢跟我叫板的!” 萧袭月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可惜了,这儿是平京。你标记的地盘可不是这儿。” 她又骂她是狗!!多罗掀裙、叉腰,指着萧袭月的鼻子尖:“你你你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回头对声音粗里粗气的妈妈道:“去把摔跤的四姐妹叫来!萧侧妃,本郡主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厉害!你以为会耍嘴皮子功夫就了不起了吗?看我怎么收拾你!” 敢情是要打人了。萧袭月干脆闭目躺在竹条藤椅上小憩,静待多罗郡主的“打手”到来。 多罗见萧袭月那般惬意的躺着,完全无视她的挑衅和怒火,怒喝道:“我也要坐椅子,快搬来!” 不一会儿,搬来了个比萧袭月的,更大的椅子。多罗躺上去,颇为有些得意之色。 那摔跤四姐妹来了,如同四座肥腻的大山,凶神恶煞往那儿一杵,院子顿时都狭窄了起来。 多罗要她们与萧袭月的丫鬟比摔跤!输了的听从赢了的安排。 “萧娘娘,你敢不敢?” “郡主都敢,本宫有什么不敢的?” 她这话为何怎么听怎么顺耳?多罗左看右看,越看越觉着萧袭月不顺眼! 这回非得弄得她跪她面前哭不成!孕妇又咋了?跟她有什么关系。表哥向来性子冷漠,平时府里死个把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她才不怕,顶多是挨顿骂、罚一会儿跪罢了。 没错,多罗也不是第一回用这招数了。 “你派谁?”多罗胜券在握。 萧袭月笑:“郡主莫急。香鱼、荷旭,还不快去将秋儿叫起来,这会儿了还懒在床上,难怪长一身懒肉。” 本来对着四个大块头凶悍妇面面相觑的丫鬟俩,一听,立刻明白过来。“唉”了声,忙有模有样的进屋去喊——“秋儿姐,该起了。” 不一会儿,只见个穿着紧窄衣裙的大膀子高大“女子”,脸上涂着厚胭脂,脸色十分难看的被推了出来。 除了平时不常现身的悲剧护卫颜暮秋,院里哪还有别的人?颜暮秋此人,长得秀气清瘦,勉强能充当个女人。 多罗主仆也是吓了一跳。多罗指着“女子”道:“怎地画得跟个夜叉似的,庸脂俗米分!”多罗郡主嫌恶地围着颜暮秋转了一圈,由衷厌恶道:“你这大红嘴真是让人恶心到反胃。” 多罗一言,招来颜暮秋狠狠一记眼神,刀刮似的。 “来吧,开始吧。” 本来是一对一,改成了一对四。 结果,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庭中花就被碾死了大片——被四个大山一样的壮妇一屁股墩儿碾死的! “怎么会这样!”多罗惊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这,这丑婆娘好生厉害。” 四壮妇被打得鼻青脸肿,在颜暮秋掌心像几坨飞来飞去的肥肉,没几下全落了地,动一下都不能了,成了真“大山”,头上开满了残花残叶。 “你,你们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多罗蹭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那鼻青脸肿的四人。 萧袭月道:“愿赌服输,多罗郡主。你可还记得方才说过的话?” 多罗脸一白:“什、什么话!本郡主说什么了!” 耍赖?萧袭月一挑眉,拖长了音儿喊了一声——“秋儿……” 颜暮秋哗啦一声一跃,大红唇夜叉脸一下摆在多罗面前!吓得她惊叫出声——“别、别打我!别打我!” 这丑婆娘功夫比她的脸还吓人数倍!! “郡主可想起来方才说什么了?”萧袭月慢条斯理问。 多罗忙点头。“想想起来了。你,你要我做什么!” 萧袭月笑了笑,看了一眼那地上少说也有两百斤的壮妇。多罗主仆亦是看去,很是不解…… 半盏茶后。 “吃什么长的!这么沉!!”多罗与打荷旭的老妈妈在内,主仆三人两前一后的,一同抬着只肥猪一般的壮妇,在院子里困难地兜圈,眉走一步,那腿似都要压折了般!漂亮的绣鞋深深地陷在尘土里!丫鬟老妈子龇牙咧嘴使劲儿模样,十足十就是拉纤的! 多罗一边使出吃奶的劲儿抬着,一边痛骂打手壮妇:“肥的像头死猪一样!看我一会儿,把你们的肉都剔干净了!” “郡主饶命啊,郡主饶命啊。”壮妇哭饶。 小树枝啪一下抽在老妈妈屁股上,荷旭扬声道:“快快快,快点儿快点儿,磨磨蹭蹭,是想走几天……” 等主仆三人拉犁一般的将院子绕了一圈,已经似累折了半条命了,瘫在地上吁吁喘气,汗流浃背的,满脸都是汗水冲刷的污渍褶子! 萧袭月吩咐香鱼去倒了茶水来给多罗,几人咕隆咕隆一下全喝了干净,是累惨了。 “郡主言而有信,本宫甚是欣慰。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剩下三个分三天,一天一个,郡主看如何?”萧袭月贴心笑问。 “还、还有??”多罗守着那三座胆战心惊、尴尬不已的壮妇,呜呜大哭着,一路从院子里哭出去。 多罗主仆走后,香鱼、荷旭才放声笑了出来,眼泪都要笑了出来。 “这个多罗郡主,真是蠢得可怜又可爱。” “可不是,看着那老妈妈被抽,真是好过瘾,真想换个粗点的棒子!” 萧袭月给了记眼神给两丫鬟,让她们低调些。 “算算殿下应当还有月余才能回京,逃不出去的这些日子,便当作乐趣也是好的。本宫倒是觉得多罗主仆不错,呵呵。” 萧袭月清脆悦耳的笑声,落在两丫鬟而立,体会出些悚然的味道:只怪多罗郡主不识货,惹了不好惹的了。 果然接下来三日,多罗主仆都如约而至。大约那三个壮妇都被勒令不许吃东西,免得越胖越沉,是以个个像煮熟的茄子似的,蔫儿巴巴的。 那形容真是让人捧腹大笑。 三日之后,多罗郡主是再也不敢踏入萧袭月这方院子半步了! 玩乐归玩乐,萧袭月也没落下正事,派了颜暮秋去探查秦越这些日子在干嘛,或者王府上有没有什么秘密。这么好的深入敌人内部机会,放过也是可惜。 多亏了那多罗郡主这几日出入得勤,抬重妇鞋底泥印子深,仔细一看地面能看出踪迹来。颜暮秋顺着那踪迹已经将周围的迷宫摸了清楚!过两日,她便自己出去。她实在不能在这儿等秦誉的消息了,她须得快些见到他! “娘娘,这是我在漠北王的书案暗层里找到的,放得十分隐秘,不知是何物。” 颜暮秋将信封递给萧袭月。 秦越藏的,会是什么呢?萧袭月打开信来一看,却是惊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里头放着的,会是陈太后最大的把柄! 过了好一会儿,萧袭月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原来,前太子根本不是先帝的儿子!” 陈太后是因着前太子秦乾,才得以步步登上皇后之位。若把这消息放出去,那她可是……呵,有得操心了…… ☆、第140章 萧袭月看完了之后,让颜暮秋将信件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并连夜绘制了王府的地图。颜暮秋虽然从前是杀手,显然他兄长将他教养得不错,又会读书习字,还能画上几笔。 这几日,天气越发暖和了。 下午的阳光比上午的更暖一些。萧袭月坐在庭中的躺椅上。那前些日子被四壮妇给碾死的花草,而今又发出了新芽、新花骨朵出来。几日不见多罗来捣乱,真真是有些寂静。 “娘娘,要不咱们找个事儿让多罗郡主来折腾折腾?”香鱼一口就说出了大家的想法。 萧袭月还是有些道德。“且让她再休息些日子吧。”估计这几日多罗腿上都还疼着。 “娘娘,你看天上的云彩,好像棉花团儿一样,在蓝蓝的天空里飘来飘去。” 荷旭指着天上对脸上盖了一块儿红花儿小方巾的萧袭月道。 萧袭月揭开遮暖阳的方巾,顺着荷旭的手指尖儿看去。果然那一片儿云朵洁白非常,像新摘的棉花。 岁月安宁,平静。此刻,在这里嗅不到血腥、看不到阴谋纷争。在平京中能有这样一方平静安宁之土,也是极为的难得。 虽秦越囚着她心有他算,不过也不算食言——她确实安安宁宁的过了十余日。 香鱼又指了指那朵云,对走神沉思着的萧袭月道:“小姐你看,这云儿一边流一边变着。方才还像朵花儿,现在倒是有些像小猫了。” “呀,真是呢……” 耳边是两丫头的叽喳兴奋声,萧袭月虚着眼睛看着天空。 地上微风徐徐,天上似风急些。云卷云舒,流云走得很快,瞧着有些“风云变幻”的感觉…… 万里无边的苍穹,俯瞰着整个北齐。平京这一方小院的美好,如此微小,与它相邻的平京街道,皇城,多少阴谋与血腥正在进行。 而再往东,那风中的血腥与硝烟直直飘散千里,惊扰一片胶东的生灵,缠绕在死亡的恐慌中。 烽烟弥漫,生死离别每一眨眼的瞬间都在上演。 胶东王宫。 “殿下!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平津王的二十余万兵马已兵临王城之下,恐怕明日一早城就破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呀!” 胶东军的将军胡破,满身铠甲破损,沾满鲜血,跪地进谏。 秦壑身穿的铠甲沾了干涸的鲜血,坐在王座上,满目是仓皇颤抖的宫人,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眼神。 胡破见秦壑眼神恍惚,心下更是大急,“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快带领兵士走吧!” 秦壑默了一会儿,才将目光落在胡破身上。“你……带着最后的一万军,先撤退。孤王,晚些时候便来。” 胡破还欲再说,却被秦壑挥手堵住了嘴,让他立刻去办。 王命不可违,胡破只得忍痛带着除了守城兵以外的残兵,离开了王宫,先行去去秦壑吩咐的地方等候。 胡破带走了那一万残兵,就意味着城会破得更快! 胡破带兵走后,王宫的奴才们更加害怕,四下逃散,只余下秦壑殿中伺候着的奴才,瑟瑟发抖着不敢逃跑。 此时夜幕已经渐渐降下来,苍穹蓝天渐渐消失,黑暗迫得人快要透不过气来,仓皇的气氛笼罩着整个胶东王城。 “你们也走吧。”空荡的大殿里,秦壑声音有了回音。 宫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除了蹲守王宫一辈子的老太监胡公公,其它的都逃了。 “殿下,老奴就算死,也要死在这宫里。”胡公公含泪道。 秦壑并没有多言,只是看了他一眼。前世,胡公公一直随身伺候他,直到他登临皇位,他才病逝在平京城的皇宫里。 “孤王有些干渴了,你去看看膳房,吩咐人做些米粥来。” 胡公公得令下去办了,殿中只有秦壑一人。 空荡荡的王宫,与前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秦壑坐在王座上,有些恍惚,生出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来。眼下的昏暗宫殿,仿佛突然变幻做了前世记忆中的灯火通明…… “殿下,您喜欢多点些灯,还是少点些灯?”那女子穿着王妃的裙袍,捧着火星儿立在灯柱旁,回头问他。 他拿着书卷,看了她一眼,灯光将她的衣裳晕染得有些淡金色光晕。年轻的面庞泛着灵秀之气。被他的眼神扫视过,目光羞怯地闪了闪。尽管那时他们已经成婚了不少的一段日子了。 “灭掉一些吧,太亮了刺眼睛。”他冷冷的说,看着她那双期待的眼睛渐渐黯下去,一盏一盏地灭掉,只留下一半灯盏。 他记得,当时心头有一丝的歉疚,于是等她灭了灯盏之后,只看了一会儿书,并没有看完所有的折子,便下去将她细腰一搂,去了后殿的榻上…… 往事历历在目,秦壑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昏暗宫殿。殿中,只剩下一盏灯还残存了些灯油,微弱的灯光愈发显得孤寂。他在这孤寂与昏暗中,心头仿佛也有一股黑暗,在渐渐将他内心一口一口吞噬掉…… 幻影里那点灯的女子背影,已经不在了。 “萧,袭月……”秦壑手里攥着一张手帕——是萧袭月的。 萧袭月的绣功,他认识。在胶东之时,他为表无夺位之心,王宫中极度节俭。这女人曾为他做过许多东西,他熟悉她的绣活儿。 不想承认,但,而今冷静下来,他心头的悔恨几乎将他淹没,再也无法用愤怒和一味的憎恨来掩饰自己所犯下的错,对过去之事的亏欠…… 前世,他生性喜欢读书,追求高雅,对萧华嫣一见倾心。可他当时却因为时局,不得不隐忍,将自己扮作文弱无用的书生皇子,求亲受到萧云开夫妇的强烈反对。他未能将心仪之人娶进门不说,还被塞了个不受宠的胆怯庶女! 吟诗作对,琴棋书画,书卷经史,她没有一样是擅长的!她唯一擅长的,就是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让她往东,她就往东,好似除了眼里有他,就没有她自己了。 他不喜欢,可是却不得不接受这桩婚事! 这件事对个堂堂七尺男儿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耻辱感,在每每看见萧袭月那张望着他怯生生的顺从眼睛时,越发的重。他不能接受这种落差,发誓总有一日要得到应得的一切! 而后他终于得到了,江山,美人……得到了他想要的所有。得到所有,摆脱了他一直视为耻辱的女人。他不愿再与她亲近,两年不入她宫,不想看见她一眼。 可,他心中一直固执追求的纯洁善良仙子,萧华嫣,竟然从内到外都是这般阴狠的伪善女子!所有的一切,都是欺骗! 事到如今,他再也无法用她的背叛来麻痹自己的悔恨…… 只恨自己心头的执念,恨自己有眼无珠,恨自己不懂得美好,不懂得珍惜…… 可惜,一切已经回不去了。萧袭月不再是从前的萧袭月,而他,也不在前世那个称霸江山的皇帝秦壑! 原来,现在的一切,这才是最后的结果…… “哐啷”一声巨响,王宫大门被撞破之声回荡在大殿外。一阵铿锵纷乱的脚步声和士兵刀剑声、呼喝声,裹着一阵杀气,迅速靠近! 一声“啊”的惨呼,在殿外响起! 是胡公公的声音。 秦壑沾血的手握上剑柄,盯着大殿门口。火光照亮了殿门口,一身浴血战甲的秦誉出现在那似燃烧着火焰的殿门口! “胶东王,历经数月,咱们总算要有个了结了!”秦誉声音低沉恢弘,让原本被仓皇气氛占满的胶东王宫,立刻化作了地狱一般。 秦壑从王座上站起来,缓慢的拔除宝剑,发出“哗啦”的一声。火光簇拥中的秦誉,与前世与他争夺天下数年时的模样,一模一样! “平津王来得未免太晚,孤王已经等了许久了。” 大殿中摆了一张小几,几上摆着酒壶、酒樽,和三个下酒小菜。秦壑剑尖一指酒菜。“几十年故人相见,若不叙叙旧就别离,岂不是亏了上天让你我再世相逢的一番美意?” 秦誉看了眼那小几,虽耳边部下劝阻着,但他还是应了下来。“你们都下去吧,孤王要与胶东王叙上一叙。” “殿下不可啊……” “下去!” 秦誉的一干神勇的属下全数退下去,独留了秦誉、秦壑二人,以及一个小兵斟酒。 曾经北齐皇室最优秀的两个皇子,将齐国土地搅得风云涌动的两个男人,身带鲜血,对面而坐。在这种情况和氛围之下,显得尤其诡异,但,二人心头都明白“叙旧”为何。 秦誉率先干了一杯,开了口:“五弟有什么遗言且快说吧,我取下你的首级之后,还要赶回去守着月儿生产。” 秦壑捏酒盏的手指尖捏得发白,怒气化作眸子中燃烧的火焰,终化作一丝唇边冷而狠的笑:“三哥似乎很是得意?这江山我坐过,你的女人我睡过,而今我并没有什么遗憾。” 旁边的小兵闻言已经心惊胆战。以他们殿下的脾气,这话一出,只怕下一刻就立马有一人血溅当场了。小兵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腰间的匕首。 但,没有见血。不过秦誉身上散发的冰寒气息却足以让人窒息! 秦誉冷哼了一声,仰头饮尽了酒,砰的一声放在小几上,邪魅的笑容在昏暗里有些让人毛骨悚然,虽然嗜血,却也掩不住那分俊秀。 “五弟,无憾的当是为兄才是。我夺了你的江山,抢了你的女人,今后她还会为我生儿育女,陪我白头偕老!我秦誉要风光无比,绝不会像你一般,被个虚伪的女人迷惑了眼睛,糊涂一辈子!杀妻害子,落得个荒唐下场!你以为你前世赢了吗?” 秦誉戏谑的笑了声。“不,你输了!从你沦落为那个,我连看都看不上一眼的下作女人的奸-夫时,你就输了!你从来没有赢过!” ☆、第141章 秦壑面上紧绷的平静在秦誉的话中步步碎裂。 “你便那般有把握?就算你斗得过陈太后,秦越此人也不是吃素的。你以为,萧袭月会真的爱你么?她不过是为了报复我,所以才跟了你。” 秦誉眼角抽了抽。 “五弟未免太过自信了些。你知道你为什么输给了我么,为什么她不愿再多看你一眼么?” 秦誉顿了一顿,“因为你把自己看得太高贵,把她看得太卑微。从来没有真正将她当做自己的女人来疼爱、尊重!她伺候了你一辈子,为了你出生入死,为了你可以舍弃自己的命,而最后,你却将她当做蝼蚁一样,利用完了厌了之后,扔在冷宫之中。秦壑,你这样的男人,根本配不上她!” 他竟敢说得如此过分!秦壑想要反驳,张口却不知用什么话来反驳。诚然,他是一直都觉得她配不上自己。他娶了这样一个卑微的女人,是他毕生最大的耻辱! 秦壑满腔的怒恨,最后化作无力,而后忽然抽出长剑站起,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直冲破了屋瓦,回荡在大殿上空,说不出的悚然与凄凉。 全部士兵哗啦抽出长剑,与之对峙。 秦誉冷眼看着似癫狂的秦壑,示意随从不要惊慌,对秦壑冷声道: “五弟,你是自己动手,还是孤王来动手?看在你我相识一场,让你自己选择!” “不需你动手……”眼睛血红似火,秦壑骤停下笑声来,静默了片刻,最终有一抹难得的温柔闪过眸子,似是决定了:“你若想她活着,立刻回京!” 话音落,秦壑长剑一横,自刎于秦誉面前。 哐啷一声,长剑落地,鲜血浸红了地面…… 秦誉挥手,小兵上前在秦壑身上搜了一搜,递上一封信来。“殿下,有封密信。” 秦誉接过来,打开信看见那笔迹时,立刻心惊了惊。 这是萧袭月的笔迹! 这封信,正是剑风护送的那封写了陈太后二十万士兵阴谋的信!被秦壑之人截住了。 他得到增援消息的时候,便怀疑陈太后是想收网了!不想还真是。如此一来,在平京的萧袭月就格外危险,很可能会成为陈太后威胁他的人质!只愿秦越此人言而有信,帮他护一护她。 连夜,秦誉只在营帐案上留下一书安排好回朝事宜,快马往平京赶! 月儿,要等着我! 要以叛乱之罪名将他剿杀?那他便先军队一步走了,如何也不能不能说他领兵谋反!左右,这些兵士现在都不是听他话的!领着也无用! 秦誉走后,胶东王宫的大殿上,收拾秦壑尸体的士兵正收拾着要拖走运回平京,却忽然刮来一阵强风,把油灯、火把全数吹了灭!如同有鬼出没了一般,瘆的慌! “快快快!找火石把灯点上!” “点上点上!” 火石摩擦之后,灯又亮了起来。可,是地上秦壑的尸体,却不见了!! “尸、尸体不见了!!” “有、有鬼!” “有鬼啊!” 而在另一个偏僻的殿中,月光从破漏的屋顶穿过,流进废弃的屋殿中。突然似有一阵风刮,紧接着出现了一蹲一躺的两个人影。 苍老的声音有些沙哑。“看你小子寿命尊贵,这么许久都没死硬,老儿便再救你一回,许你个机会将情债还了。” 秦壑苍白的脸色,在陇上老人枯枝一般的手指拂过之后,慢慢回出些血色来。 “将你下辈子的十年命收了。这个买卖,嘿嘿,划算。” …… 第二日一早。 平京的天气又是天清气朗。萧袭月早早的起来了,已做好了打算,后日不论秦越放不放她,她都要出去!消失这般久,也当出现了。 算算日子,秦誉应该要回来了! 刚梳洗完毕,萧袭月正要吃早膳,却听荷旭跑来,倚在门框上道:“娘娘,多罗郡主来了!” 荷旭话音儿刚落,便似有一阵强风靠近。果然,下一刻米分红衣裳的多罗郡主,及丫鬟老妈子,共三人,一齐出现在门口。把门口堵了个结实。 几人还是与上回一般,气势汹汹! 多罗插着腰,趾高气扬,用鼻孔看着桌前正喝虾仁鸡皮粥的萧袭月。 “大清早吃这般油腻,难怪胖得跟球儿似的!” 球儿?怀胎数月,还似条儿细黄瓜,两头粗、中间细那就是妖精了!荷旭香鱼两丫头怒瞥着,因为腰细而得意的多罗。 萧袭月只是瞟了她一眼,继续喝粥,语气极缓道:“郡主腿不疼了?正好,本宫这两日也想念郡主得紧。” 她,她又要干嘛!多罗差点被吓退一步,忙回过神来、撑住气场。 “什、什么都好了。本郡主身子健康,那点小运动根本没有一点关系!” 嘴倒是硬。 多罗进屋,打量了一圈屋子,那双眼睛将每个角落都扫射了一遍,最后又将萧袭月打量了一圈。 “多罗郡主这是打算在这儿画地盘么?”萧袭月问。 那狗儿要尿尿画地盘的时候,不就是东瞅瞅、西嗅嗅么?荷旭香鱼忍笑忍得辛苦。 多罗“你你你”了一会儿,竟是忍住了,叉腰站在萧袭月面前,俯视道:“萧袭月,本郡主这次不是来与你吵架的。” “那郡主是来?” “……本郡主,看在你嘴皮功夫和手段还算了得的份上,可以勉为其难的给你一次机会,拜……拜你为师!” 拜师?萧袭月喝进嘴巴的漱口茶水,险些吞了下去!香鱼、荷旭一屋子人都是一惊! “郡主可是当真?” 多罗咳了咳嗓子,很是艰难道:“当,当当然。本郡主也想清楚了,左右你个大肚子我越表哥当是看不上,就算看上也没啥,肯定是我做大。你大姑娘时都没当上正室,二嫁更是当不上,再说你家那平津王也不错,你应该不会瞎眼跑来这儿来给我抢。上回也是本郡主冲动了些,以后本郡主不会找你麻烦就是了,只要你把你这身本事传给我!” 本事?萧袭月也是闻所未闻,收拾人还要学…… “那本宫可否知道,郡主为何要学?” 多罗郡主正了正色,有些威风、正经的将仆人都挥退了,嗯了声给香鱼两丫头一个眼色,让她们也下去。二丫头得了萧袭月命令,才下去了。 没旁人了,多罗这才附上前来,脸色恭敬了许多,看来是没有人在场,不那般顾忌面子了。 “你有所不知,虽然我多罗郡主纵横漠北十几年,十分得意,可是每次在外头风光了回来,越表哥都要打我板子!就上回你整了……教导了我,越表哥还暗地里打了我三板子,以示惩罚。我这面子虽风光,内里真是吃了不少苦头!” 多罗说着眼眶都红了一圈,看来是真的。 看她这般认真,萧袭月也不好笑话,点头示意自己还听着,让她继续。 “你上回把我整,啊不,教导得那般惨,你却毫发无损,确实厉害。骂架我也骂不过你,整人也很厉害,越表哥还亲自来问候你。你教教我,到底秘诀在哪里啊?我,我愿意拜你为师!可以给你银子!” ☆、第142章 萧袭月本不想答应多罗的请求,可接下来两天,多罗一直像苍蝇一样,赶也赶不走。无奈,只得收了这“诡异”的徒弟! “本宫从未收过什么徒弟,也不知道如何教你,你便自己摸索吧。” “没事没事,只要让我跟着你就是了!” 多罗如影随形,拿了纸笔用做记录,想仔细学萧袭月对付人话数和方式,可跟了一两日,发现都是屁!萧袭月这院子实在与世隔绝……根,本,没,有,敌,人! 多罗抓耳挠腮叹气。 “没人来送死,本郡主无从学起啊……” 多罗跟了两日,也不来了,打算等萧袭月出去之后,再寻机会去学习。 萧袭月在这小院子里安宁地住一二十天,踏出这个院门,便是一番血雨腥风了。萧袭月透过小窗,再将院中的花草小径凉亭看了一回,身后正收拾东西香鱼问道: “小姐,我们今晚直接偷偷回平津王府么?” 萧袭月回过身去。“不回。” 荷旭道:“丫头傻了?咱们娘娘是被国公府的人掳走的,这般堂而皇之的回去,岂不是自己打脸了?如此好的机会,不好好将姚夫人坑咱们的坑回来,岂不是对不起咱们在这小地儿憋憋屈屈的这段日子。到时候,殿下定然找国公府姚夫人母女要人,便是为咱们娘娘出气了!郑舒窈仗着与殿下旧日的那一点点恩情,就不将娘娘放在眼里,这回就让她知道,究竟在殿下心中谁更重要!让那自以为在殿下心中地位了得的母女看个清楚,究竟谁是无足轻重的。” 荷旭一言说得正是萧袭月所想。秦誉会为她与郑舒窈母女翻脸吗?会为她拒绝娶郑舒窈为妻吗?萧袭月收到了消息,秦誉出发胶东后的半月,是郑舒窈的生辰。秦誉送了她一只陶笛,据说是他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 她也想知道,究竟秦誉对郑舒窈是不是真的如他出发前告诉她的那般,‘一切都过去了’。 另外,她悄悄离开,也是给秦越这厮一个教训!叫他出语不敬! 想要得到她、掌控她,也得他有那本事! 是夜,四合小院儿里似一切如常。 洗漱完毕之后,差不多时候熄了灯,主仆几人聊了几句,便歇息了。 院子门口出监视的那两双眼睛看了没有异常,便离开,去秦越处禀告了一番。 “殿下,萧侧妃院中一切无异。” “好,明日继续看着。” “是,殿下。” 第二日一早,秦越一起来,还没洗漱便得人来禀告:“殿下,不好了不好了,四合院里的萧娘娘不见了!” 什么!秦越忙赶去,只见那桌上放着一张叠好的兰花儿手绢儿,手绢儿上一只小王-八正费劲的爬着。 这手绢是前两日他命王府里最好的绣娘给萧袭月做的。丝线有兰香味道,很是少有。 该死!秦越一脚踹飞了王-八。“噗通”一声,王-八落进院中的小塘里。 秦越“啪”一声拍碎了桌角!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 “杵着做什么,还不快追!” · 平津王侧妃不见了!而下胶东已打了胜仗,传闻平津王带了一队随从精兵,已快马加鞭、先一步赶了回来! 平京的人都在等着,看这位骁勇善战的王,究竟在他未来王妃和宠妾之间,如何选择! 七日之后,一队百余人的骑兵簇拥着为首的银甲男子,奔进城来。□□如林,经过战火和鲜血洗礼的士兵,个个威武无比,让人只需看一眼便失了一半的胆!而为首的银甲男子,铠甲比旁人华丽,气度也更加轩昂。银甲头盔下,他一双斜眉入鬓,眼睛深邃浩瀚,那瞳孔的光点如印着山河乾坤,在浩瀚中熠熠生辉。 若说天人之姿,也不过如此了! “平津王回来了!” “英雄回来了!” “……” 百姓们奔走相告,有的端来了水碗、热茶,撒花喝彩相迎。平京百姓都有这习俗,打胜仗便会庆贺迎接。 秦誉在一片喝彩声中,直接奔往平津王府,他的耳朵里听不到喝彩声,也没有半点打胜仗的高兴!如果这一场胜利,是以失去萧袭月为代价,他宁可不要…… 可恶!秦誉心急如焚,又狠狠的抽了马一鞭子。 才到王府门口,秦誉便见成管家就急匆匆的跑出来,又是着急又是愧疚,跪下大呼:“殿下,娘娘给国公府的人掳走了!恕老奴无能,没有保护好娘娘!” “什么!”一声怒喝,秦誉翻身下马,一把提起成老管家的衣服,“你仔细说,说清楚!国公府何时何地,将娘娘掳走的!” 成老管家将国公府老太君寿宴上之事,以及萧袭月被姚氏下落子之毒之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殿下当日走后,娘娘便被国公府的大夫人姚氏下了毒,若不是恰好反胃吐了出来,只怕已经……而后,国公府的老太君办寿宴,硬是将娘娘请了去。看着是示好,谁知老太君当众陷害娘娘要害她,结果被拆穿。娘娘一气之下便将姚氏毒害她的事,揭发了出来,让姚夫人被关进了大牢。结果国公府狗急跳墙,将娘娘,掳走了!” 成老管家本还想说失踪现场满是血迹,却被秦誉红眼的暴怒模样吓住了! 秦誉攥着成老管家衣襟的手,关节被绷得发白!低沉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缝里蹦出来。 “失踪多久了……!” “大,大大概,二十余日了。”成老管家说着老泪红了眼睛。虽说萧侧妃城府深沉,但对他一向是极好极尊重的,他一直很爱戴这位萧侧妃。一想到她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成老管家心头的就跟火烧着一样的难受。 二十余日!若真是落在国公府姚氏的手里……秦誉不敢再往下想下去。都怪他,都怪他考虑不周!只想着陈太后那一头的迫害,未想到姚氏也会出手相害!是这女人总是把自己伪装得太强了,让他一时大意了,她其实也只是个需要他保护的弱女子…… 几月来,他一心对付着战场之事,除去秦壑一雪前世之仇,得到胶东暗藏的宝藏、作为平津军的粮草,未能照顾到她……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去没有在她身边!让萧袭月因为他过去的一些事,而遭受磨难。 秦誉忽然发现成老管家的脸颊、脖子有淤青伤痕,皱眉问道:“你的伤怎么来的?” 成老管家双眼含了老泪。 “娘娘失踪后,老奴急得没办法了,带了家丁二十余人闹上国公府去要人,结果被国公府的郑大爷带人打了出来。小虎儿和成富儿被打断了腿骨,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得身……他们便是欺负咱们府上无人当家,根本不将咱们这些奴才放在眼里,殿下快些去将娘娘找回来吧,不然去晚了,恐怕就……就……” 秦誉呼吸都染了怒火!他离开后,竟然发生这许多事!姚氏母女,竟做出这般狠毒的事来…… “驾——”秦誉翻身上马,策马冲进狭长的街道,朝国公府冲去! · 国公府这方,姚氏两日前终于得了陈太后的解救,说此案尚有疑点,且并没有造成什么后果,亲自开口让放了人。 陈太后何许人也?亲自开口,那便是给足了姚氏的面子了!不过也是,朝廷众人不难理解陈太后为何会出手。陈太后早就说过,秦誉大胜归来,便将国公府嫡长孙女郑舒窈赐婚给秦誉做正妃! 虽说郑舒窈年方十九了,年纪是大了一点,不过人才品貌和家室摆在那里,试问现在平京中,还有哪家的贵女能比得上她?英雄美人,也算名当户对,何况二人本就是从小认识的青梅竹马呢。 且说秦誉策马冲到国公府,怒气冲冲,将看门的人给吓得摔了两筋斗! 姚氏夫妇正在府内训斥着郑舒窈与白靖宇之事,商量着准备国公府与平津王府的婚事,却突然得知了大门外秦誉闹上了门。 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萧侧妃好狠的毒计!真是让咱们有嘴也说不清!”姚氏恨声。 “夫人莫急,平津王好歹在咱们府上出入过些年头,他性子虽看似冷漠无情,实际心里是最重情义的人。高妈妈,你先去看看……”郑建鸿道。 郑舒窈见来禀告的人那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心下有些黯然。誉哥哥竟为了那女人闹上府来了,是因为她肚子里怀着孩子,所以他才那般紧张吧…… 姚氏夫妇在高妈妈之后出来,走到门口却是被满地的鲜血下了一大跳! 高妈妈哎哟哎哟的痛叫着躺在地上,耳朵已经被削了一只!秦誉气势汹汹的立着,手里的长剑染着血,双眼十分可怖。“孤王是来领人的,你们当知道是什么意思。” “平津王,你这是做什么?虽然咱们国公府而今不是高官门楣,但也是故去郑国公的府邸,你这般未免太过分了些!”郑建鸿也被秦誉那模样给吓了一跳。 秦誉哪还管郑建鸿这个酒囊奸商说什么废话,一剑指着郑建鸿的脖子。“孤王的侧妃在哪里,交出便可活命!” 秦誉一喝,将国公府一众人给吓了一跳。尤其是姚氏,立刻含了眼泪挡在丈夫面前。“誉儿,你怎么这般拿剑指着你郑伯伯呢?你忘了小时候你溺了水,是窈儿将你救起,你郑伯伯给你熬的药么!有什么话进屋里去,咱们慢慢说,在家门口闹着总不是个事啊。” 姚氏心慈长辈一般语重心长,全然没有半丝算计之色,见秦誉紧抿了唇,虽然眸子依然燃烧着怒火,但到底没有进一步发作,心说果然还是有些效果。秦誉此人的弱点便是不喜欢欠人恩情,一旦欠了就会记着,定会报答回来。 秦誉与姚氏夫妇进了前院堂屋。此时,郑舒窈已在堂屋里,心头七上八下地等候着了,见秦誉大步跨来,脸色不善,身上还配着剑,她心里的担忧又重了一分。 几人坐定,虽然还是从前熟识的几人,姚氏夫妇面上的客套好客还是依旧,但,就是那种气氛……不对了。 郑舒窈亲手给秦誉斟了杯茶:“誉哥哥,这是你最喜欢喝的碧螺春,二道水,取的中间的水位,不浓不淡,香味最馥郁。你尝尝。” 秦誉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冰寒的声音似从阴暗的角落里传来的一般。 “我并不是来府上做客。多余的话,也不想多说一字,若两位长辈还顾念着往日的情谊,便将萧袭月交出来吧!” 交交交,他们拿什么交?姚氏被关了那半月,吃了不少苦头,也是上火。“这真是天大的冤枉!萧侧妃并不在我国公府上,她是自己不小心遇上了坏人,并不是我们害的,让我们交什么??”她在牢里吃了那番苦头,都还没处伸冤呢! “确实如此,平津王殿下,这萧侧妃失踪跟咱们是半点关系都没有啊!” 砰!秦誉重重放下茶杯。“那萧侧妃中毒一事,以及寿宴上被陷害一事,是不是也跟你们无关?” 秦誉一句问话,将姚氏夫妇顶得哑口无言,尽是羞愧之色。郑舒窈见父母窘迫,含泪道:“誉哥哥,这事是我娘做得不对,但她也是情非得已,也是因为怕我受委屈。你想,我若嫁过府,便是你的正妃,却让侧妃先生下世子,我有将如何自处,我爹娘又将如何在平京立足?罢了,我们也知道害人不对。好在萧侧妃并没有中毒,胎儿也无碍,就看在从前的情谊上,原谅窈儿妹子的父母一回,好吗?” 郑舒窈突然跪下。 “窈儿替娘向誉哥哥赔罪了。” 害人是不对,可是明知故犯岂不是更罪加一等? “你们最好祈祷萧侧妃平安!若我查明失踪之事与你们有半点干系,休怪我秦誉翻脸无情,不念旧日恩义!”秦誉未看郑舒窈,冷面道。 郑舒窈听在耳里,心凉一片。“誉哥哥,你,你怎么说出这样无情的伤人之话?萧侧妃是你的女人,难道窈儿……就不是吗?” 郑舒窈眼泪含在眼眶里,强撑着坚强的模样十分惹人可怜。 “陈太后已经下了懿旨,只待你大胜归来,便让窈儿嫁与你为妃,你怎能如此狠心待我……” 秦誉眸光有些许的闪烁,语气虽依然冷,却不如方才对姚氏夫妇那般冷硬。 “孤王何时说过,要娶你为妻。” 郑舒窈,以及座上的郑建鸿、姚氏,如同头顶挨了一道霹雳!具是震得说不出话来!他们从未想到过,秦誉会为了个区区妾室,敢违抗圣旨! 郑建鸿勃然大怒,跳起来怒指秦誉——“现在整个平京都知道陈太后亲自开口下旨赐婚,都知道窈儿是你的未婚妻,你一句‘不娶’,又将窈儿置于何地,让她今后如何做人??!” 郑舒窈本就是个闺中老姑娘了,若再出了这等事,婚事恐怕就更难了。 姚氏急得抹泪,忙去扶瘫坐在地上的郑舒窈。“我苦命的女儿啊……”“誉儿你忘了吗,窈儿可是救过你的命的呀,你怎能这般对她?” 郑舒窈终于泪如雨下,忽然心底有种恐慌,比白靖宇拒绝她时的恐慌,更加让人害怕,心痛! 白靖宇是她的一个梦,而这个男人是一直守候她的英雄。她本以为他深爱她,会一直等她,而如今回过头来,却发现他身侧早已有了别的女人。 “圣旨不日便下,你若不从便是违抗君命。誉哥哥,你宁愿违抗君命,也不愿娶我么?” 耳朵里是美人凄楚带着绝望的声音,秦誉未看郑舒窈。前世,郑舒窈是在战场上替他挡箭而死的。所以,实际上,她救过他两回。那次正是他“强-暴”萧袭月未遂,放她离开之后的几日。他心不在焉,没了斗志,溃败遇险…… 但,他也明白。感情不是人情往来,两个女人之间,不可能让两个人都满足。他不会是第二个秦壑,也决不能是第二个秦壑! “我会对圣上禀明,为你再寻如意郎君,定然不必我差,能够给你幸福。” 郑舒窈从秦誉的声音里寻不到一丝的留恋,心口肝肠寸断。 世上,还有几个男人比你更好? 郑舒窈捏着秦誉的衣袍,仰面泪眼看自始至终眉眼都冷漠的秦誉。 “誉哥哥,我知道,你是因为萧侧妃怀了身孕,而你又不在她身边,而感到愧疚。可,为你生了子嗣的,并不是只有她萧袭月一个女人呀!还有我!” 郑舒窈含泪说出这一句,让屋里秦誉、姚氏夫妇几人都是脸色一变。姚氏率先反应过来,抓住郑舒窈的胳膊摇着问道:“窈儿,你把话说清楚,是什么意思!” 郑舒窈已经哭成了泪人,把埋藏心底的秘密抖落了出来。 “娘……窈儿,窈儿已经不是清白的闺女了……这几年窈儿随着师父学画行医,其实都是幌子。是四年前,窈儿怀上了孩子,不得不离开……” “孩子的爹,是谁?你告诉娘,是哪个天杀的欺侮了你!”答案似乎已呼之欲出。 郑舒窈摇头,含泪低下脸,颤抖的纤细手指,却指向了秦誉! 他的孩子??秦誉呼吸重了几分,双手在袖子下紧成了拳头。这个消息太过震撼,如雷炸在他脑子里,脑海里轰隆隆的,瞬间有些发蒙。 郑舒窈眼前一个天旋地转,秦誉将她一把从地上拉到了面前,盯着她的泪眼,呼吸凝重:“你,说的可是真的!我们何时……”他怎么记不得。 “四年前,我及笄后生辰那晚,你喝醉了……” 秦誉在记忆里搜索这那些遥远的片段。 及笄,生辰,醉酒…… 他朦胧还记得一些,当时他因为被郑舒窈拒绝而低沉屈辱,喝了不少酒,是醉了。喝醉前似是见了郑舒窈。但,之后的事,半点都记不得了…… 未婚产子,那可是惊天的丑闻!姚氏夫妇又是大恐,又是大怒。 “平津王,你摸着你的良心,你对不对得住窈儿!” “我苦命的女儿啊,你怎地如此糊涂……” 秦誉血红了眼睛,钳着郑舒窈的双臂,问道:“孩子现在在哪里?带来让我见见!” 郑舒窈讽刺的笑了一声。“到现在这个地步,你还以为我在骗你……孩子,就在西郊的一处院子里。这些年,我都住在那儿。你若要去见他,现在我就可以带你去!” 秦誉刚迈了一步,却止住了。不,他现在不是去看孩子的时候。萧袭月还不知所踪,他要先去找她! “你先好好在府上歇着,此事不宜声张。我……改日再来找你!” 郑舒窈闻言心如死灰。他选择先去找那个女人…… 秦誉提剑便要走,却被郑建鸿怒气冲冲,拦了去路!看样子不会善罢甘休。 “你玷污了我女儿清白,还留下这么一个祸根,你就这般一走了之?” 姚氏也不会让自己女儿白白受苦,与郑建鸿一个□□脸一个唱白脸,上前软言劝道: “誉儿,眼下窈儿已与你有了孩儿,你们这桩婚事既是迫在眉睫,也是顺理成章。好事多磋磨,你们从前便是青梅竹马,此番正好百年好合,岂不正好。” 秦誉紧抿了唇,从未觉得说话会如此艰难:“若此事是真,我秦誉定会娶她……” 说出这句话,秦誉心头似有个伤口在崩裂,直到从国公府回到平津王府,心头那道伤口还在汩汩流血,痛得心和脑子都是麻木的。 他脑海里全是萧袭月的影子。她的笑,她的嗔,她的温柔,她的依恋……好想立刻见到她,却又害怕见到她,怕她知道了此事,怕她生气不理他。 以萧袭月的性子,定然会伤心,说不定会一怒之下离开! 好不容易才等得到她打开心扉,接纳了他。他等了这一天,太久太久,曾心头暗暗发誓今生只对她一人好,而今却突然多了个郑舒窈母子!杀得他措手不及! 若是他第一次喜欢上的女人是萧袭月该多好,若是早些遇到她,该多好…… 秦誉心头有一种害怕越来越明晰。前世那些痴等远远守望萧袭月背影的回忆,又一幕一幕的涌进脑海里。 他不要再重蹈覆辙! “殿下您回来了,找到萧娘娘了吗?” “殿下……” 秦誉失魂落魄走进平津王府大门,对身旁成管家一干人的问询声,恍若未闻。想了几个月的家,回来了,没有萧袭月的身影,半点喜悦也感受不到。 秦誉说不出的沉闷、低落,直到抬头,看见前头那倚在回廊边儿上,含笑看着他的女人! 远远瞧去,那一袭浅淡的水绯色衣裙的女子,好似一片娇嫩的杏花,笑容似春-光将他冰冷的心暖得活了过来! 风吹过,长发摇曳,裙裾飘飘,越发将女子白玉做的身子勾勒得曲线毕露。虽然腰间是粗了些,但其余的部位一点都未发胖,依旧充满了美感。倒是因为多了几分肉,更多了些少妇的妖-娆妩-媚。 “怎地,看傻了,还是几个月不见,连自己娘子都不识得了?”萧袭月问。 虽然本是打算晚些日子再出现,让他急一急,可当她躲在街角,看见秦誉飞驰在马上,急匆匆的朝王府赶的身影,所有等待的怨言,全数都化了、散了,只恨不能快些回到家来。 那个百姓喝彩的风流英雄,是她的男人,每想到这一点,萧袭月心里就不得不承认,真有那么一点庸俗的喜悦、骄傲。 别人梦得到看的到却得不到的男人,是她萧袭月腹中孩子的爹爹。 秦誉听清了萧袭月的声音,脚下略作了迟疑之后,上前一把将萧袭月搂进怀里,触感那般柔软,直软进了心里。 秦誉蠕动了下唇,半晌才说出话来。她没有丢,没有丢…… “是傻了。想你想得傻了,也被你吓傻了。这些日子你到底去了哪里?知不知道我真的快吓傻了……”他连夜赶路,三天未闭眼。 虽然萧袭月很想让国公府那姚氏夫妇背黑锅,但到底,还是不愿骗秦誉。 “是陈太后要宣我进宫,漠北王使了计将我藏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是秦越那贼人使的计。 “外头风大,我扶你进屋。” 萧袭月本说天气转热了,不碍事,可还是拗不过秦誉的关心,被他搂着,宝贝似的捧进屋里,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嘘寒问暖。 萧袭月略觉得秦誉有些不对。若说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应当说是,温柔体贴得不像话,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肚子大了,腰有些酸,萧袭月侧卧在床榻上。秦誉正与她按摩着腰。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不必藏掖着。” 这女子还是这般敏感,却让他更加的谨慎小心,怕伤到她。秦誉俯下身子,将萧袭月母子抱入怀中,想紧紧搂着,又怕伤了她,在萧袭月耳边轻声道: “你怎地就这般聪明?是有话……” “那便说来吧。” 秦誉默了默,语气虽轻,却十分认真: “月儿,你要记住,将来不论发生什么事,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 ☆、第143章 秦誉与萧袭月说了一会儿话,各自将几月来的经历都与对方说了一回。关于秦壑的下场,萧袭月没有主动问起。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是秦誉主动说的。 “胶东王城攻破,胶东王秦壑自刎而死,不过尸首失踪,不能完全做定论。我吩咐有一千精锐在胶东各处追索踪迹,应当不日便能有消息。”只要不是被那贪心的古怪老头儿救走,应当就没有什么变数。 萧袭月很少在秦誉面前主动提起秦壑,虽然她没有提,但秦誉知道她心里定然装着这件事。她心底的恨,大约只有秦壑的血,才能让她彻底放下。 萧袭月睡下之后,秦誉换了一身便装。 剑风在秦壑手里受了伤,而今还歇息着。随身跟着秦誉的是无命。 无命瞟了一眼自家主子,发现自从国公府回来之后,他便锁着眉。也是,若那事是真的,今后只怕家宅难以安宁。以萧侧妃的性格,恐怕不是个喜欢委曲求全的女子。再者,他家主子也定然不会许自己心头的女人受半点委屈。他太了解了。虽然主子身边女人无数,但真正他正眼看的,只有萧侧妃一个。 无命再观察了管擦。不过,殿下眉头虽锁着,却有不是愁眉那种锁法。而是一种……很不高兴的感觉,就像给谁惹了似的,在隐忍着,很有可能会爆发…… 他得小心些! 犹豫再三,无命终于大起了胆子,开口。 “殿下,咱们这是要出府么,去往何处?” 秦誉抖了抖袖口。 “西郊。” 西郊?那不是国公府的那小姐说的……无命心头有种做贼的感觉,生怕被旁人,尤其是萧袭月发现了似的,不自觉声音也小了些。 “殿下,你是去看小世子的吗?” 无命话音未落,已经挨了秦誉一记冰寒的眼刀! 好,好吓人…… 无命闭嘴,一路不敢再啰嗦。 秦誉带了二十余人出府,一路朝西郊去。旁人都以为是去找失踪已久的萧侧妃,并没有其它风声和想法。 “驾——”秦誉挥了马鞭子,很快出了前往西郊的平京城门。兵分三路,三面寻找可疑的院子和人物。今日郑舒窈吐露了这等秘密,且说了孩子在西郊,国公府的人定然会派人去接,或者探望。 而此刻,平津王府上,秦誉方才出府萧袭月便睁开眼,起床来,招来颜暮秋问话。 “殿下去哪里了?” “朦胧听见是往西郊。” 西郊……萧袭月思量了思量,又吩咐颜暮秋下去了。她上次去国公府寿宴之后,便在姚氏院子里安插了个眼线。是个扫院子、浇花儿的粗使丫鬟。这丫鬟识得些字,耳尖目也明。那丫鬟在秦誉回来后不久,便托人传了消息来…… 萧袭月想起那纸条上传递的内容,微微闭上了眼睛,安心睡下。 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她都不惧。心似明镜,便不惧牛鬼蛇神之扰! 谁都有着自己懵懂的年少,谁都有心里的阴影。眼前一切只是一个阶段,她相信,最后走下去的会是他们两人。她愿意给他时间处理好,等着他笑容满面的回到她身边来。 萧袭月侧了侧身子,睡去。迷迷糊糊时肚子里的小东西动了动,也似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睡觉。 香鱼去关上小窗,拿了个小扇子将纱帐里那只不长眼的蚊子赶了赶,放下纱帘来,在一旁拿着针线绣着小鞋儿…… 平京西郊。 马儿打了两个响鼻。秦誉负手而立,看了眼西斜的太阳,等着属下来报。若此事是真,国公府的人定然会去找那孩子。 究竟事实如何,不需要通过别人的嘴来告诉!他自己会亲眼看清楚! 算算时间,差不多两个时辰过去了,天色向晚时,远处的林中小径突然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马蹄声。眨眼的功夫便有两骑马的青衣人从林间蹿出来,飞快跑来。 二人是秦誉的属下。马儿一声嘶鸣,二人齐齐翻身下马、跪地禀告。 “殿下,前头发现了国公府驶出的马车,正往一处山脚下赶。” “有多远,隔了多久时辰?” “属下二人发现便立即赶回禀告了,留下林三继续追踪,沿途一路留下了印记。” 秦誉翻身上马,“驾”的一声抽了马屁股,马不停蹄的冲进林中。 若去晚了,恐怕人就会被接走。 若秦壑是萧袭月心头的阴影,那郑舒窈,便是秦誉年少时记忆里的阴影。 当时萧袭月不知所踪,他心挂着她们母子,本已心急如焚,又突在国公府听见那消息,他第一念头是吃了一惊。而后回府见萧袭月安然在家中,他心底的焦急才得以一缓,思路才清晰起来。 虽然他是欠过郑舒窈的救命之恩,但也并不代表他会完全不动脑子地相信她所有的话! 这几年她是否真是在西郊度过?而那孩子又是不是他的儿子?他真的与她有过关系? 所有一切,别人说的,他都不会信!除非他自己确定! “驾——”一声男人扬鞭策马的低喝划破田野的暮色,马儿疾驰,马背上秦誉的袍裾在风中猎猎作响。 “吁——” “殿下,到了,就是这个院子。” 秦誉只领了十人前来,以免太过扎眼。停马在山下的一处还算大的雅致别院门口。 这院儿不同于旁的乡村房子,从门漆到院墙,都十分讲究,虽不算奢侈,但在相见已经算是非常好的,一眼便能看出是大户人家在乡下置办的别院儿。 门口扫门是个布衣老娘,见这一队人马威风飒飒的吓得丢了扫把,忙往门里跑,无奈刚跑了两步,就被无命从背后一把揪住了衣裳。 “大娘,哪里走?我家主子要上门讨口茶水,且进门带路吧。” “啊吧,啊……”老妇颤颤抖抖地指手画脚,不知比划的是什么东西。 无命回头来:“殿……三爷,是个‘啊吧啊吧’的哑巴。” 秦誉皱了眉头,上前来一把捏住老妇的下巴,使得她不得不张嘴。秦誉看了老妇的喉舌,才放开了老妇。 “放心,我们不是坏人,我要见你家主人。” 老妇害怕地看了秦誉一眼,被秦誉身后的无命暗暗提刀的动作吓得,又是一阵哆嗦。老妇捡起了扫把,乖乖往往屋子里带。 院子里还算干净。秦誉将院子打量了一通,园中正有两个丫鬟在整理花草。 一孩童认真背诵三字经的声音,回荡在在暮色渐浓的宁静傍晚,很是真实。“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秦誉推开声音传来的房门,听见一声受了惊吓的“呀”,接着便是一个微黑瘦的三四岁男童的脸映入了眼帘。男童坐在小板凳上,一惊之后也并不怕人了,站起来问:“叔叔,你们是谁啊……” 无命说不出来的震撼,这小男娃,和郑舒窈长相至少有六七分的相似,定然是她的儿子没错了!难道,真是他们主子当年酒后乱性给不小心播下的种?无命暗自腹诽:娃儿啊,甭问是谁了,抱着你爹的大腿好好哭吧。 无命正腹诽,却见秦誉眉头锁得更深了,气息让人胸前都有些冷凝。糟了,莫不是主子想毁尸灭迹?不能啊,这个是他儿子…… 秦誉走到男娃娃身前,蹲下身,紧紧盯着男娃娃的眉眼,看了许久。 “叔叔,你找谁?” 秦誉深锁的眉头,最后似是明白了什么,缓缓展开眉头。 “找你的……” …… 接下来,别院里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秦誉陪着小男娃娃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了解了下院中的人员构成。别院中的奴才,不是哑巴便是聋子,除了服侍男娃娃的精明丫鬟是正常的,其余的都有些问题,且都不识字。 国公府来的人说是怕走漏消息,刻意挑选的聋哑之人来伺候…… 秦誉看了一圈之后,便将小男娃交给了国公府的人。那国公府的下人丝毫没想到会被平津王截住,好在孩子是没有丢,让他带回去了。 “回府!”秦誉翻身上马,一抽马臀,趁着朦胧的夜色往城中赶。 无命忙追上来。他与惜字如金的剑风不同,说话不经大脑,最爱干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事儿。 “殿下,咱们就这么让小世子被国公府的人带走么?” 语毕无命只觉秦誉瞟来的眼神,如同腊月的寒风!刮得他骨头都疼得要碎了。他,他又说错什么了么? “殿,殿下,是不是无命又说错什么话?您说,无命一定改。” 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无命只见自家主子唇角那个原本就微微上翘的弧度,多了些冷意,果然,下一刻便听—— “今夜你不必回府了,去十里外的乱葬岗,抓十只鬼回来!少一只,我便将你的命顶上!” “啊!”无命顿时一脸菜色,□□的马儿似乎也听了懂,嫌弃主人之愚钝,不想跑了。无命被身后的人一个个超过。 封信是剑风、无命之后的第三个贴身护卫。封信长得宽眉阔眼,端正而有些敦厚,上来低声数落兼提点无命道: “你看你那拙眼。跟了主子这些年还不出来主子的心情。主子从别院出来便眉目舒展,马蹄也轻快,显然那娃娃并不是咱们主子的!你还左一个小世子、右一个小世子,是想提醒咱们主子差点做了冤大头么?” 无命又是更吃惊的一声“啊”。“那,那主子为何不说出来真想来?将那国公府的腌臜狗狠狠吊打一顿,反而还让人将那野娃娃当做宝贝似地带了走?” 封信摇头叹气,并不想多议论主子的事。 无命还想追问,封信回头堵道:“主子可说了,少一只鬼便用你的命来顶,兄弟劝你还是早些行动。乱葬岗的孤魂野鬼天天跑动着,大约跟山鸡似的,不好抓。” 无命苦着脸,不敢再跟着,瘪了嘴自言自语:“鬼有什么可怕,主子生起气来比鬼可怕多了……” 秦誉一路马蹄儿轻快地赶入平京城中。虽然没有绝对的证据证明,但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错。那孩子应该并不是他的。父子血脉相连。那样眼睛、眉毛的对看着,心底都没有一点灵犀的熟悉感,其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亲人间,除了形似,还有一种神似,而他与那孩子之间,两者都没有。 那孩子虽然像郑舒窈,却不像他。 这一切,究竟是郑舒窈有意还是无意…… 秦誉脸色愈加阴沉下去。 那别院古古怪怪。院子中的奴仆大部分是天生聋哑之人,唯有一人,不是天生的哑巴,而是被人毒哑的。此人,便是看门的大娘。 她应当知道些东西,可惜她不识字,没法子表达意思。 秦誉进城后,天色已全暗了下来。 秦誉改了主意,只领了封信,前往客栈略作休息。 “殿下,夜行衣准备好了。”封信准备来了夜行衣。 “好,换上。” 只待天色再黑得浓郁些,他便夜探国公府! 秦誉虽说确定了这孩子并不是他的,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想起郑舒窈亲口说出此话时的笃定和凄楚可怜,心头的灰暗越发重了。 难道,就没有一段干净的回忆了么? 权势和利益,足够能摧毁许多东西,这他清楚,而今看来,只怕他就算有心宽容,最终也逼得他不得不亲手毁去那些丑恶…… · 夜晚的国公府四下的院落回廊都挂着灯笼。只怕光是这一夜烧掉的灯油,便能顶上普通人家一年半载用的油了。 屋檐下两个丫鬟,一人提着灯笼,一人端着碗夜宵羹汤。端汤的丫鬟忽见汤面儿反照的影子似有一闪,呀了一声儿忙抬头看屋檐。 “怎地了?大惊小怪、吓死我了!”提灯笼的丫鬟责怪。 仔细看了看,又什么都没有……端汤的丫鬟狐疑之后,也没有多想。“大概是夜猫上了房顶,好似看见个影儿晃过。” “别看什么野猫了,孙小姐哭了一晚上,夫人心情也不好,咱们去晚了恐怕要挨罚。” 姚氏治家手段向来厉害严苛,两丫鬟不敢怠慢,忙往姚氏母女所在的屋子去。 丫鬟推了门,里头传来两声儿郑舒窈压抑的啜泣声。 “汤放下吧,这儿不需你们伺候了,下去。” 姚氏冷面吩咐,满屋子下人都出去了,还带上了门。 屋里没外人了,郑舒窈没了顾忌,脸上难掩悲戚之色,捏着手帕擦了擦眼泪。 姚氏瞥了一眼女儿,尚有余怒。 “窈儿啊,你真是给白靖宇害惨了!此人以后万莫要见了,他简直是你命中克星!若不是因为他,你当年也不会喝醉,让那下作的奴才给……” “娘,你莫要说了,你再说,我真是无颜再活下去了……”郑舒窈红着眼又流下泪来。 “好在眼下有平津王这冤大头。你就一口咬定他是孩子的爹,谁也查不出个什么来。那下作的奴才早被娘命人烧成灰了,什么证据也没留下,你只要像今早那般,便不会惹人怀疑,没人能查出个一二三来。” 姚氏心口虽烦闷,但想着此番说不定是因祸得福心里也轻快起许多。 “娘,只是我这心里,实在有些心虚,良心实在过意不去……”郑舒窈想起白日对秦誉的指责,便心虚愧疚得很。 “你说良心?娘问你,那良心拿来有何用?” 姚氏见女儿眼泪又流下两行来,克制了语气,叹了叹,道: “那‘良心’二字大都是做面子时才挂在嘴边的。人活一辈子,谁没做过一两件昧着良心的事?你也莫要觉得对不起平津王,他为着那萧侧妃对你不闻不理,这番让他白当一回爹,也算是扯平了,谁也不亏了谁。再说,你不还救过他一命么,就当他回报你的救命之恩。你也莫哭了,指不定是因祸得福。” 她在牢里关了半打月,便想到了这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一来不怕秦誉抗旨不娶;二来不怕萧袭月生下长子,夺了女儿的地位;三来,还解决了那养在乡野、名不正言不顺的祸患!真乃一石三鸟的好计策,尽管听着是铤而走险了些。当年知道平津王喜欢郑舒窈的人并不少,只要女儿不松口,谁还能找出个证据来证明那不是平津王的种? 郑舒窈听了姚氏的一番劝慰,脸色并没有好多少。“可是那救命之恩的事,真相到底是什么,娘你也知道啊。说到底,平津王落水,也是因着我给害的……” 姚氏恨铁不成钢,一口打断。“你不说,谁知道是你害的?!做你娘亲,早晚都得给你急死了!” ☆、第144章 听了姚氏这句,郑舒窈压下了啜泣,换做默默抹泪。当年年少,什么也不懂,若是换做而今的自己,是断然不会那般糊涂疏忽,直到现在这个地步,走回头路、吃回头草…… 长子郑建鸿这一房,掌管这郑家的大半家财。夫妇俩一个做商奸-滑,一个治家严厉,十几年过得都顺风顺水,唯独没有儿子一点实在焦心!所有期望都寄放在打小优秀的大女儿身上,没有儿子挣地位,有个女儿嫁个高位之人,今后谁还敢将他们不放在眼里?只可惜偏偏郑舒窈与白靖宇、秦誉之间陷入尴尬关系,导致今天这上下都艰难的局面。 姚氏终还是心软了,不忍心苛责女儿。 “娘也不是怪你。当年之事,娘也有责任,一门心思与老太君和三房的争夺治家权力,疏忽了对你的照顾,才让那孽种到了不能打掉的地步才发现……”姚氏尚还自责,“既然已经过了那个坎儿、而下也想好了退路,今后就莫要再提这事!全当那孩子便是平津王的,你也不要多想了。眼下老太君也渐渐不管事了,爹娘也老了,三房的两口子是越来越能折腾!” 姚氏说道此处忍不住咬牙切齿,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 “罢了,不提那些了。总之,窈儿,你肩上扛的不只你自己,还有你爹爹和娘亲咱们这一家子啊。眼看我们也渐渐老了,你二妹三妹都不成器,唯独你最聪慧貌美。虽然娘嘴里说对你们三姐妹都是一样的疼,但实际上最疼的还是你,你难道不清楚吗?” 得了自己亲娘这般的叮咛和关切,郑舒窈一边感受到自己身上的重担,一边又心绪难平,不知用如何心态去继续蒙骗秦誉以及众人。 “娘,窈儿知道了……” 姚氏见女儿终于开窍点头,安慰的拍了拍郑舒窈的手。“说实话,娘当初也没看出来,那瘦高竹竿儿似的秦誉会长得如今这般骁勇威猛,还当上了平津王,这等有出息,好在你现在还来得及回头,眼前就是个大好机会。有陈太后,定然会保你正妃之位……” 屋里母女俩还在毫无顾忌的交心而谈,丝毫没有注意到,那有一缕朝上的油灯的光束,直直穿过缺了一片儿的乌瓦,飞入夜空,变得又淡又薄。而方才,这里还有一双眼睛,看着母女俩的每一个神态举止,听着她们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 从国公府出来,封信便跟着秦誉打算先回客栈去——他们的衣物还在那处。 封信跟着秦誉的时间最久,对当年的事情也了解得最清楚。 秦誉面容极度冷峻,那眼神,虽然是黑夜,封信也能清晰的感受到其饱含的怒恨,如同烈火与寒冰,两重天的冲突熬炼着。他了解主子,旁人生气会发疯,而他家主子自小就是裹着不少秘密,真正生起气来,便是一字不发,一旦动作便是惊天动地可怕!! “殿下,接下来您打算如何处置?郑舒窈母子竟骗了您这么多年!实在可恶至极!封信真很不能上去将她们二人捅上千百个窟窿眼儿,扎死在木桩上!就算您拿我问罪处斩,封信也甘愿受罚!” 封信提着大刀,拧在一起的浓眉和咬紧的腮帮,越发衬托他的怒气。 秦誉这才第一次将眼神落在了封信脸上,紧抿的唇吐出的话还带着胸腔里的怒气儿。 “我罚你作甚!” 秦誉未有多言一字废话,封信忙跟上去,心头暗自替秦誉很不平、不甘。郑舒窈欠了他家主子太多!亏他家主子念及旧日的恩情,铭记在心间,最后却是这么个事实!骗子,都是骗子!封信光是将自己假想做主子,便能一下感受到那种气愤和侮辱! 最可恨的,是别人利用你的宽容和善良,反来坑害你。 “殿下,那您还娶郑家的孙小姐么?她这般利用您,实在不能原谅!若跟萧娘娘比,她真是连娘娘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的啊!”封信还犹自担心此事。 大跨步的秦誉忽然停下不自来。 封信虽壮,却不如秦誉高。他只觉忽然有一股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面前是秦誉颀长的背影,他长发在夜色里翻飞,有种鬼魅般的阴森可怕,接着,听见了他沉而缓的声音,虽带着零星的笑意,却有着让人打心底里毛骨悚然的意味—— “娶,如何不娶?送上门的美人,不要岂不是可惜了。” 末了,还有一声戏谑的轻笑。 秦誉心下已做好了决定,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虽然行走在朦胧的夜色里,但一双眼睛却似能够看清脚下所有的绊脚石头,走得又快又稳,如风一般,谁也抓不住,挡不住。送上门的万两黄金,他如何不取? 封信站在夜风里久久未能回神!极少看见他家主子用这般气势和语气说话,有一种嗜血的腥味。郑家几人,是真的让主子愤怒了! ** 秦誉回到平津王府已是三更天了。 此时,卧房里萧袭月已经睡下。秦誉轻手轻脚的洗漱罢了,换了寝衣,唯恐吵醒了娇贵的孕妇大人。 无奈萧袭月如她自己形容的,“肚大如筐”,半夜睡眠轻,还是醒了。 萧袭月一手扶着大肚子,一手揉了揉惺忪睡眼。油灯光太明亮,她只能虚着眼睛,看见个模糊的穿着白寝衣的男人影子。手脚很长,很大一只。 “回来了?” 秦誉心下一暖,话也情不自禁柔了几分,和方才对着封信的语气全然不同。 “嗯,回来了。” 一句话虽日常,简单,可包含的意味,却是一种守候,和归属。 她在等着他的回来。 秦誉坐到榻边,重新照顾萧袭月躺下去,一边帮她摆好了原本被睡斜了的枕头,一边拉上软绵绵的被子替她盖上。 枕头和被子都用的极好的料子,睡上去软得想躺在云朵上似的,惹得人一沾上去就舒服得发困。 “躺好些,别着了凉。” 秦誉安安全全的回来了,萧袭月也终于安了心,躺下便睡意上了头——定是给肚子里的小东西给催的! “你家孩儿不想起来看你、催我睡下,臣妾便不得已先睡了。你若有什么需要伺候的,可就自便了。”萧袭月迷迷糊糊道。 秦誉早收拾了妥当,哪里还敢“劳民伤财”地烦请这对大人来伺候,利索地上床躺在萧袭月身侧,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生怕影响了这对大人睡觉姿势,不利那框子里的小东西健康发展。 油灯安静的燃了一会儿,秦誉还没有睡意,就在他以为萧袭月已经睡熟了的时候,却不想,萧袭月突然翻了个身侧卧过来,对着他,还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摆出一副静待下文的好奇面孔,道: “有什么话你就快说吧,等了你半天,也不见你吭一声,反而睡不着了。”末了,她还补了一句,“你孩儿好奇心极大。该是像你一般聪明。” 明明是自己想知道,却总是那孩子来找借口。秦誉心下好笑,原本把胸腔压得发闷的怒火和愤恨,一下得以有了个出口似的,舒坦了很多。 “还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秦誉无奈。 ☆、第145章 漆黑的三更半夜,这一处的卧房灯火还亮着。 屋子里光线虽略有些昏暗,但秦誉的五官棱角却是看得十分清楚,他一双眼睛在昏暗中,有淡淡的华彩流转着,有着让人移不开眼的力量。 谁说的,只有女子的眼睛才会说话?男人的眼睛,一样有说话的本事。萧袭月将秦誉一双眼睛里翻涌的情绪看得很清楚。 他有心事! 萧袭月将被子扯了侧,将两人一同盖在了一张被子下,又伸手过去握住了秦誉的布了薄茧的手—— 一场仗打回来,他虎口握剑的位置茧子又厚了不少,当是吃了不少苦。 或许别人只看见了他风光和勇猛,没有看见他手上的茧子,身上的伤痕。 “说吧,不必顾忌太多。你等了我一辈子,我若轻易将你弃了,岂不是太没良心。” 听来怎像是买卖似的?秦誉反手将萧袭月的手握在手心中:“你便是这般想的?就没有一点觉得,我其实也是个很不错的男人么?” “……”萧袭月有些无言,最后“无言”化作一丝笑,落在唇边,静静等着男人说出他心头的话。 秦誉微微默了默,一种沉沉的怒恨从眼底闪过。 萧袭月在他眼中体会到一种冷漠,接着便听他道: “若我说娶郑舒窈,你会不会生气?” 一阵不长不短的沉默之后,萧袭月很轻地说了两个字: “不会。” “……为何?” 萧袭月莞尔。“后院的侧妃、美人也不少,多一个对我来说并没有差别。再说,有人送银子上门,若拒了岂不可惜。若有了国公府的金山,何愁今后粮草之忧。只要你不嫌着她晃来晃去的碍眼,不怕我治她,便成。” “还是你最明白我。我连我自己都让给你治住了、身不由己,哪里还管得了旁的人,你爱治便治吧。” 秦誉将萧袭月搂进怀里,没有过多解释今晚所探听到的事,最后在萧袭月快要睡着的时候,说了一句—— “终有一日,我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尊贵的女人……” 萧袭月在他宽厚的胸怀里点头“嗯”了一声。比起从前的苦难日子,她现在已经很幸福了…… 有家,有丈夫,有孩子。 · 第二日一早,秦誉便进了宫面圣。大战告捷,接下来便是封赏及赐婚之事。 萧袭月起身之后,招来了颜暮秋。 “你去封信那儿打探打探,昨儿个夜里他与殿下到底探听了些什么。” 秦誉昨夜眼中隐藏的怒火非同一般。究竟是郑舒窈做了什么事,让他如此愤怒?封信那冷脸络腮胡,和颜暮秋这白面小杀手,似乎很聊得来。便让颜暮秋去试试! 接下来,颜暮秋花了一日的功夫,使尽了浑身解数,都没能撬开封信的嘴,只差没有被萧袭月逼得涂上胭脂化作“秋儿”色-诱了。最后,颜暮秋实在没法,只得作罢,来向萧袭月领罪。 究竟是什么事,让封信讳莫如深?萧袭月纳闷儿。有可能是说出来损面子的事!秦誉向来爱面子,尤其是在她面前,从不喊苦喊痛,仿佛就是要当她的天当她的地。就说那次在西山上,他替她挡了数箭、满身鲜血命在旦夕,都没见他露出半点虚弱之态。 不喜动声色的男人,眼睛里却几欲藏不住愤怒,可见当不是一般的事! 好奇死她了!一定要知道!! 萧袭月身兼两个人的好奇(还有一个在肚子里),想知道想得心痒痒的! 对了!今晚皇帝在大和殿宴请功臣,秦誉作为领战的大将,当然是一等一的功臣,不能缺席! 秦誉不在府上,正是好时机! 萧袭月打定主意,小摆了一桌酒菜,犒劳随身伺候保护秦誉的三护卫,剑风,无命,封信。颜暮秋、杨霸山使个劲儿将三人灌了个酩酊大醉。 封信醉得稀里糊涂,又被萧袭月下了迷糊药,基本上是问什么,就说什么。 “……郑,郑家的母女,骗了主子。当年那什么……救命之恩,都、都是假的!还、还还有那个儿子,也是假的!想让主子给奴才的儿子做爹,补偿这残花败柳的坏女人,还妄想、想让主子,把世子之位也给过去……坏,都坏透了……” 虽然封信说得断断续续,但萧袭月还是听明白了七八分! 她昨儿个接到郑舒窈说有了秦誉的孩子时,便觉得有些蹊跷。若是那孩子真是秦誉的,何不在一早郑舒窈回平京时就暗地里告诉秦誉,而是在她肚子里的孩子眼看落不了了,且秦誉不愿意娶郑舒窈的时候,才说出来。这么大个要紧的秘密,如何想也不可能拖这般久。 萧袭月心头暗暗哼了一声。且看她们母女还能逍遥多久! 嫁过来?可以。拿你的国公府来当嫁妆! 再者,就算秦誉为了她的心情,违抗圣旨不娶郑舒窈,她也会劝他。违抗皇命不是明智之事。 多个郑舒窈又如何? 要除掉一个人方法多了去了……是以,萧袭月并没有担心过这一层。 郑舒窈之事,有秦誉管着,她倒是不操心,而下萧袭月要查的,是在秦越府上看见的那封密信!信上讲述着陈太后的身世经历! 原来,陈太后在进宫前,已经嫁过人了!且还生过孩子!萧袭月从前只知道,陈太后是故去的陵南王府上的一舞姬,后进献给先帝的,并不知道原来在她进-入陵南王府之前还有这么一段儿。 最重要的,是信上说陈太后进宫伺候文帝之时,已经怀上了孩子。而后,陈太后便是因为生了这个儿子,被先帝封做嫔,而后步步登上皇后之位…… 混淆皇室血脉,伪装清白女子伺候天子,这两条已经是死罪!足够让她受天下唾骂! 只是,空有这封信,还并不足以拿出来做证据。 而秦越这人查着些东西,估计也不是如他表面那般淡薄权力…… ** 秦誉出征之前,便有太后懿旨,若他大胜归来,便将国公府的嫡长孙女郑舒窈赐婚过来,当正妃! 自然,此番皇帝下旨也是十分顺理成章之事。 大婚在半月之后。除了郑舒窈,另还有三个赐来的美人,周摇光,上官娉婷,以及施蔷蔷,都要赐过来做侧妃。 这一番应当都是陈太后之意,她当是早看她萧袭月不惯了,仗着而今平津王府势力不足对抗她的百万雄师,才这般肆无忌惮的想赐谁来便赐谁来。陈太后以美人计从二嫁妇人登上高位,看来对此计是深以为然! 呵,赐谁来,她萧袭月也不怕!伺候平津王府后院大着呢,正好活动活动筋骨,解解闷儿!萧袭月想到这儿,突然想起多罗来。过些日子,她便可以过来学习一二了…… 再说这国公府与陈太后。只要他们将国公府的金山从陈太后的掌控下拿过来,那他们便可说是成功了一半!另外一半,便是她爹爹,萧云开手里的五十万军的兵权。 当然,这是硬打法,最好、最保险的办法,还是找准时机和证据,将陈太后一举击杀,先斩后奏,也就是古人最喜欢的——宫变! 只是,眼下时机还不成熟,须得养精蓄锐。 国公府。 平津王欣然接受赐婚,可把姚氏给高兴坏了!平津王要当自己女婿了,姚氏走在府里府外的,面儿上都觉更有光了。 赐婚圣旨才下来不到两日,消息已经传遍了平京城的大小角落,尤其是她的那些个闺阁妇友!郑舒窈年方十九才出嫁,暗地里不知被这些三姑六婆说了多少回,姚氏心底本就有些气,再加上前些日子被萧袭月修理,更是一肚子的窝囊气,这回将女儿风风光光的将过去,既能堵着那些三姑六婆的嘴,又能打萧袭月的脸,出一口恶气! 房里,姚氏正与贴身伺候的老妈子说话。 “夫人,这下让那些背地里戳咱们小姐脊椎骨的长舌妇们看个清楚,咱们小姐有多么风光!平津王大战归来,可是咱们北齐的英雄!这回老奴看见了,那二房、三房的人,羡慕得眼睛都绿了!” “哼,敢笑话我姚氏肚子不争气,这回便让她梁氏瞧个清楚!生个儿子又如何?嫡出的便是金贵,她三房的再使尽手段,也是个庶出的。想掌管这个家,门儿都没有!” 姚氏说着咬牙切齿。一想起前些日子,她不小心撞破、听见郑三爷之妻梁氏与江氏说她闲话之事,就满肚子火气!那梁氏越发胆大了,竟敢说她肚子就是个专吐赔钱女儿货的…… 姚氏主仆正说着解恨的话,门口进来一丫鬟道:“夫人,你去看看孙小姐吧,她今天早膳午膳都没吃,奴婢看着她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姚氏方才舒了气,一听又有些头疼。这个女儿啊,明明是个好命,却因着那一步踏错给害了这些年。 姚氏匆匆去了郑舒窈房里,将下人都屏退了。 “娘,我没事,只是没有什么胃口。不想吃,你莫担心。” 没事?姚氏哪里不知道郑舒窈是因为什么不高兴。 “逃避不是办法,这孩子已经存在了。不过,他指不定还是你的福星。娘早就说过,平津王是喜欢着你的,旁的那些什么侧妃美人都不过过眼云烟。你瞧,他这不就高高兴兴接了赐婚圣旨、等着娶你过门了么?他这会儿啊,恐怕满心都是对你们母子的亏欠,往后定会把好的都给你们母子留着,你要利用好他这份儿心,知道不?至于孩子身世的秘密,你便将它烂在肚子里,谁还晓得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郑舒窈听着又含了泪,咬唇点了头。 姚氏想起那接回来的孩子,又黑又瘦,叹了气。 “窈儿,就算他是个下作奴……”姚氏隐了去那不堪入耳的词,顿了顿,“但他终究是你的孩子,你好歹也看上两眼,不要让旁人因着你的态度生了怀疑。三岁多了还没起个正经名儿,什么‘瓢儿’,听着实在不像话。日后你就将他当做平津王的孩子来看,万莫要在这般不上心,记住了吗?” 瓢儿是照顾郑舒窈孩儿的丫鬟给胡唤的,喊着喊着也就成了名儿。 郑舒窈两汪泪眼抬起来,望着姚氏。 “可是他哪一点像秦誉啊,那下巴和嘴,模模糊糊还能看见那……那人的影子。我只怕他慢慢长大,纸包不住火,到时候……” 郑舒窈越想越害怕。 “秦誉现在和他多年前少年时全然不同了,不知厉害了多少倍!而且他身边还有个眼睛亮堂堂的萧袭月看着。我真是好担心,若把孩子放在那府上,我就怕早晚会给看出问题来!娘,我一想到这,就担心得觉也睡不下,喝水都没了心思……” “唉!”姚氏不耐的重重一叹:“当初你把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娘便让你拿去埋了,你又不忍心、不埋。你就当想到今日的麻烦!现在这祸根子已经成了这么大个活人,就算是烫手的火,也得包在手里捧牢了。若你真怕,便给他一碗药汤,一了百了……” “……我下不去手啊,娘,我下不去手……” 郑舒窈说着泪落不止。 “我真是给你气死了!你就不能安安稳稳、高高兴兴的做你的新娘子么?你这样子郁郁寡欢,早晚被人看出来,到时候不光你,咱们整个国公府都丢人啊!你要真是下不去手,娘去下!” 郑舒窈忙拉住姚氏。“不,不……不要杀他……” 姚氏本来也是说气话,并没有要真的去毒死那孩子。 “你好好想想吧。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越过这道坎儿的机会就摆在面前,前头是无限风光,和北齐诸王中最优秀的男人。窈儿,你不能再把握不住了!这孩子是你的武器,萧侧妃那肚子就算生出来的是个儿子,那也不过是个庶子!争不过你。” 郑舒窈含泪点头。而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好在,秦誉似乎对她还有余情,也只有利用这一点,安身立命…… 郑舒窈终于停下了泪,因为她想起了未来,假如她嫁入平津王府,做了秦誉的妻…… 想着想着,她心里竟生出些期待来。 不得不说,现在的秦誉比少年时的他出色许多,越发招女子倾慕了……想起这样一个男人做自己的夫君,似乎……是很幸福。 ** 半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平津王府红红火火,明日便是大喜的日子。府上奴才们心绪略有些复杂,眼看那所谓的正妃以及一干赐来的美人就要上府了,他们这对主子还你侬我侬的甚是恩爱,没红过一次脸。真真儿是……不太正常啊…… 确然是有不正常,这不正常马上就要到来。 这日晚上,秦誉本该留在府上,却“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国公府。 郑建鸿、姚氏具是吃了一惊。 “贤婿这是?”郑建鸿不解。 秦誉坐上黑木大椅子,含笑呷了一口茶,惬意,悠闲。 姚氏笑道:“是来看瓢儿的吧。”说完,姚氏忙吩咐丫鬟去领孩子,却被秦誉抬手示意不用。 “姚夫人莫急,还是先见见孤王带来的人,再决定要不要叫孩子出来的好……另外,郑大老爷的这声‘贤婿’,恐怕孤王担当不起……” 郑建鸿夫妇对看一眼,具是茫然,心底突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只怕秦誉“啪、啪”两声击掌,其护卫封信提溜了一布衣补丁的戴帽男子进来,放在地上。 那补丁男人的帽子有个大帽檐儿,挡住了脸,看其胳膊和左腿似有萎缩,裹在衣服里有些空荡荡的。 看样子像是个残疾人。 姚氏夫妇不明所以。 “这,这位是?” 秦誉轻声笑了声,却含着一股让人害怕的意味。 “当年扫书阁的书童,就算郑大爷不记得了,姚夫人应当也是记得的……” 姚氏如同挨了个晴天霹雳,立刻站立不住身子! “夫人小心!”丫鬟忙扶住。 对比之姚氏夫妇的震惊恐慌,秦誉不疾不徐,站起来缓步走到那跪在地上的大帽檐儿补丁男子身前。 “你家老爷夫人似乎都记不得你了,摘了帽子、抬起头来,让他们看一看,回忆回忆……” 那大帽檐儿迟缓的抬起头来,露出一角白皙的下巴和精巧的嘴唇,看样子当时个长相不错的男子。 可当那大帽子被摘下,暴露一张夜叉一般惊悚的脸来!屋子里伺候的两个丫鬟,都给差点给吓昏了过去。 “鬼!鬼!!”姚氏被同样震惊的郑建鸿搀着,抖如筛糠,颤着手指着此男子,不敢多看一眼。 那男人俊美的下巴和嘴唇之上,是一片烧伤的狰狞面孔!凹凸不平、颜色不一的皮肤,不忍赘述。观之脸型轮廓,和尚还完好的部分,这男子应当是个长相不错的,看着甚是可惜! “姚夫人怎地这般害怕?郑橦,你可知道姚夫人为何这般怕你?”秦誉问地上之人。 这是矛盾的一张脸,美和丑结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经惊悚。郑橦张了张唇,从好看的嘴巴里吐出来的嗓音有些不正常的沙哑。 “姚夫人……我这张鬼面,可是你所赐,你怎地……反还怕了?” ☆、第146章 鬼面男子摘下帽檐,又解下了围在脖子上的方布巾——一半皮肤光洁,一半皮肤一样的惨不忍睹!他双眼如同啐了毒,盯着姚氏眨也不眨一下: “夫人当年真是好狠的手段,竟叫人半夜放火烧了屋子!我好歹服侍了你们这么些年……幸亏,我命大……” 他说着话,喉咙似漏气,有些沙哑的吼声。 姚夫人脸又白了三分,但总算回过了神来、镇定了些,厉声道:“你哪里来的乞儿,竟敢胡说八道、污蔑本夫人清白!我国公府虽说比平常人家富裕一些,但也不是专门给你们这些牛鬼蛇神送银子的,任你们上门来敲诈。” 姚氏又对秦誉道:“誉儿啊,这乞丐贼眉鼠眼,恐怕是专门找上门来骗财的,你可莫要上了他的当。以往咱们也常遇到这种。树大招风。” 郑建鸿也忙附和:“正是正是,大喜之前不宜接触不祥之人,来人,还不快将人带下去,莫要让平津王和咱们府上沾染上晦气,不吉利。” 门外立刻进来一对布衣小厮,来捉郑橦拖出去。 “不走……我不走!我要见儿子,我要见我儿子……” 这一句话让郑建鸿夫妇简直如火烧了眉毛、炭烫了屁股。“快拖下去!” “慢。” 秦誉吐出一个字,立刻封信上前将那两爪牙小厮一手一个地往旁边一扔,如同丢垃圾似的。 “郑大爷和姚夫人还没想怎么回事?还是说,是故作糊涂,将孤王当做傻瓜冤大头一样糊弄,替你们收拾了烂摊子、替别人养了野儿子,还要背上个负心汉的罪名伺候你女儿一辈子,你们才‘明白’?” 秦誉声音到后头陡然阴戾,让郑建鸿、姚氏具是心头一阵发凉! “这,这恐怕有误会啊……” “是啊是啊,这里头定然有误会。” 两人已经慌了神,万万没有想到婚礼前夕会发生这等事。 秦誉冷哼了一声。 “是不是误会孤王不需你们来说!若是你们真的执意‘想不起来’,孤王有的是法子让你们想起来……” 姚氏两人彼此交换了个眼神,见实在瞒不下去了,都面露出些菜色。秦誉这匹老虎,骑不住便是死路一条啊…… 秦誉挥手,让封信将郑橦带了下去。拖下去时,郑橦嘴里还喊着“我不走,我要见儿子”云云,喊得姚氏心惊肉跳!只恨不能立刻找东西将他嘴堵上…… “你们将并非完璧的女儿充当闺阁女子,蒙骗陛下,赐婚嫁给孤王作正妃,此是一罪。其二,竟敢用野种来诬陷孤王行事不检,妄想以此为自己家族谋取利益,此乃第二罪!!郑大爷,姚氏,你还真把孤王当做傻子了?!!!” 姚氏被秦誉一提,已经吓软了腿。 郑建鸿满额头具是冷汗,忙将姚氏推了一把,一个趔趄跪在秦誉跟前。“殿下恕罪,这都是贱内一时糊涂才……请平津王殿下饶恕啊……” 姚氏磕破了膝盖,生疼,可此刻哪里还顾得了膝盖那些疼,若此事败露,这个家她是定然治不了了,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这些都是小,更重要的是听见秦誉那个欺上之罪,那可是要杀头的呀! “誉儿,是我错了。当年窈儿因为白靖宇之事喝醉了酒,被那奴才占了便宜,我也是护女心切,一时糊涂了啊……”姚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窈儿可怜啊。若这事传出去,她给个下作的奴才给玷-污了身子,她肯定是活不成了呀!看在窈儿曾经救过你的份儿上,饶了她这回吧!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就算我们不对,她是无辜的呀……” 姚氏哭得伤心欲绝。若不是亲耳听见了姚氏与郑舒窈的谈话,秦誉恐怕也会被她这慈祥可怜的模样蒙了眼! “无辜,你们也配‘无辜’二字!无辜的,是孤王真正的儿子,女子。救命恩人?姚夫人现在是在给孤王说‘良心么’?” 姚氏硬着头皮,不得不最后一搏。“窈儿当你与你青梅竹马,她救你一命是真真实实的呀,做人知恩图报是天经地义之事,反过来相害实在是……” “知恩图报?”秦誉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姚氏二人毛骨悚然、满背心冷汗!他可还记得那晚姚氏与郑舒窈说,“良心有何用”之流的话。 “姚夫人不是亲口说,良心只是挂在嘴边做样子的吗?而今又来与孤王讲良心,岂不是可笑……你让你女儿利用孤王的良心,来保住名誉和地位,替你女儿养别人的种,再步步除掉孤王的女人和孩子,姚氏,你这计谋确实好!不过,你算漏了一点,那便是,我秦誉,也是不讲良心的!” 姚氏听了这一席话,脑子轰的一声!他,他怎么知道她们说的悄悄话…… 郑建鸿盯了眼姚氏,只恨不能抽她一耳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婆娘! 秦誉将二人的模样看在眼里,转了语气道:“良心?好,孤王也可以稍微讲一讲。要我不说也可以,奉上国公府九成的家产,孤王便放过你们!” 九成?!!!郑建鸿、姚氏脑子里又是一阵轰隆,舌头都吓得打了结! “平、平津王殿下,九成太多了吧!咱们夫妇手里也只有六成啊,其余的四成在二房和三房手里。” 秦誉坐在椅子上,冷笑了一声:“不要与孤王讲那些废话,如何取舍便看你们自己。明日卯时之前,孤王若看不到房契地契商铺账本儿,明日的婚事便不必了,两位便等着阎王爷来收吧。” 秦誉一拍袍裾,起身负手大步往门外走,正撞见郑舒窈跑来。郑舒窈红着双眼看着秦誉,当是都听见了。 “誉哥哥,你……”郑舒窈伸手拉秦誉的衣裳,却拉了个空。 秦誉毫不留情的避闪开,声音透着一股很深的冷漠。 “滚。” 只此一字,声音不大,却让郑舒窈如同挨了晴天霹雳,跌坐在门口,待秦誉往前走了几步之后,才回过神来一把扑到他脚边,抓住他的袍角。 “誉哥哥,你果真就这般狠心吗?你一点都不念旧情了吗?我是窈儿啊,我是你最爱的窈儿啊!” 秦誉停下脚步,只是微微侧了侧眼睛,瞥了地上的郑舒窈一眼。“你我之间从未有过情,无从念起!若说爱,你现在在我心里,和脚底下的泥土一样,根本不值得我低头看一眼……”秦誉说完转头边走了,没有丝毫留恋。 封信不比秦誉那般能忍,重哼了一声。 “殿下不愿多费唇舌说你们这些腌臜人,我来说!郑舒窈,你装什么可怜?还想用那什么旧日感情来利用殿下对你死心塌地?我呸!” 封信忍了许多日,或者说是许多年,终于得以一吐为快! “你跟你娘说得那些话殿下都听见了!还装什么恩人,什么旧人!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从头到尾我家殿下就没有欠你们国公府一点恩情,倒是你们处处把自己摆在恩人、故人的位子上,坑害我家殿下,毒害我家娘娘,真真是好生不要脸!什么世子之位,就凭你们也想来争?让你们舍财消灾已经是仁慈,若是依旁人的心,还能让你们活着?!” 郑舒窈瘫倒在地上,无言以对,模糊的视线里,只见秦誉颀长俊秀的背影渐渐远去,心下有一种后悔越来越清晰。 一切来得太突然,突然得让郑舒窈难以接受。方才她还在幻想着明日的婚典,而现在却发现这一切都是假象……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这般倒霉?为什么,萧袭月就那般幸福…… 不,她不要…… ** 第二日寅时,天还未亮。萧袭月睡得还有些迷糊,香鱼便来唤她了,声音兴奋得紧。 “小姐小姐,方才半夜府上进了十来大口箱子,剑风领着头,都抬到咱们院儿里来了。” “什么箱子。” 萧袭月惺忪的揉着睡眼,起身来。 “听剑风说,是殿下送来给小姐的。” 十来口大箱子装着的,还能是小玩意儿?萧袭月很是好奇,瞌睡早没了。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装十来口箱子? 剑风领着人,将那十来口红箱子放在置物房里,整整齐齐的五只一行,排了两行! 萧袭月大着肚子,在期间穿梭了一回,亲手挨个儿把箱子打开。 哐啷一声轻响。第一口箱子打开—— “哇!这绫罗缎子质地真好!”香鱼荷旭叹为观止。 这一口里头全是绫罗绸缎。 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都是各色的布匹。 接下来三口箱子,则是各色共二十多种干果、零嘴。 “好香,看得人嘴都馋了。小姐,一会儿能不能赏香鱼几块,这些东西市面儿上好少见。”香鱼话音刚落,荷旭便道:“奴婢也要,奴婢也要……” 萧袭月身负两个人的馋虫,嗅觉味觉都更敏感,暗暗吞了吞口水。“莫急,有你们的。” 十口箱子,还剩下三口。不知装的是什么宝贝。 “娘娘、娘娘,你快打开看看,这三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宝贝啊?” “是啊,小姐。快打开瞧瞧。” 两丫头脖子伸的老长,眼珠子恨不能从那箱子缝儿里钻进去看个究竟。 又是“哐啷”一声,金灿灿的,直晃人眼睛! “呀!是金银首饰!” 再“哐啷”两声—— 金元宝!两大箱。 屋里伺候的奴才都看直了眼睛。 唯有剑风面不改色,上前对萧袭月恭敬禀告道:“殿下说,那几箱吃的是今年新进贡来京的,给娘娘磨磨牙;锦缎是给娘娘做衣裳的,娘娘行动不便,出府去布庄挑料子也麻烦;而这几箱金银珠宝,是给娘娘的私房钱,若不够过两日再添些来。” 私房钱…… “殿下还说其他话儿了吗?” 无事献殷勤,他是要做奸还是要做盗? 主子果然料事如神,知道萧娘娘要问似的,剑风腹诽,可他真是说不出口…… 萧袭月见剑风的脸突然红了。 “怎么了?” 剑风顾了顾左右,终于鼓起勇气似的,起身走近了些,见不得人似的低声道:“殿下还说,他将事情处理好了,便来看看儿子……” 看儿子?萧袭月想了想才回过味儿来,脸上也是红。这不要脸的臭男人…… 萧袭月流泪香鱼和颜暮秋将这一堆“私房钱”清理安置,让荷旭将她扶回房里,歇着,可方才一回去躺着,秦誉便推门进来。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都被挥退了下去。 萧袭月凉凉瞥了他一眼。“别以为你送了绫罗绸缎、干果零嘴和金银珠子与我,便能收买了我、让我原谅了你。呵,指不定你什么时候就要背着我上了别的女人的屋子去。” 萧袭月侧过身背对秦誉。 “知道爱妃视金钱如粪土,不会因为钱财而动摇内心想法,这不,孤王将自己也洗干净送来了,还望爱妃笑纳……” 说着,秦誉贴上床来,从背后将她粗粗的腰搂住,轻轻抚摸,他的腰往她腰上贴了贴,煞有其事的说道: “昨夜孤王做梦,梦见咱们孩儿说甚是想念爹爹。要不爱妃开开门,让孤王进去看看儿子,可好?”大夫说了,这个时候可以行-房了,只要温柔些便成。 萧袭月臊得慌,扭捏推搡着:“你是做梦梦见的,你怎地不做梦的时候进去看,偏生要醒的时候来?你叫梦里的爱妃给你开门,我这儿没门儿……” “没门儿?”背后,秦誉嘶了一声,“要不孤王摸摸看,指不定有呢?” 萧袭月被他的不堪入耳的下流话逗得气得哭笑不得,在秦誉上下其手的攻势下,忙求饶。 “有,有有有,你别闹了,别闹了……” 秦誉这才罢了手。 ☆、第147章 萧袭月想想又觉不依,她还困着呢,哪能回回都听他的! “你昨夜做梦他说想你,并不代表他现在就想你,你还是下回做梦梦见他说想你的时候,再去看他吧。”萧袭月推推背后男人贴的紧紧结实腰腹,“再说,你眼睛长在上头,你……下头贴上来作甚……” 讨厌! 小女子还耍起赖来了?秦誉挑了挑眉梢,贴在萧袭月耳边呵气:“谁说下头没眼了?上头有一双,下头还有一只……” 他将她大肚子搂得牢实,萧袭月又笨重得紧,翻不过身。 “下流……” 秦誉个子高,胳膊长、腿长,有着天然的优势,萧袭月半推半就的,两下子就给剥干净、办牢实了,两人折折腾腾了一阵儿,天渐渐亮了。 萧袭月累得紧、又困,瞟了眼屋里朦胧的墨蓝色晨光,正要睡去,却听耳边秦誉又凑上来沙哑低声道:“方才我问儿子了,他说想见我,我再进去见他一回……” 朦胧的光线里,男人的五官如同用暗色的玉石雕刻的,眼睛流动的华彩很是迷人。萧袭月努了努嘴,忙嫌恶推开。“你不是才见了吗?” “方才是问他想不想爹爹,隔了一段距离没看清,这回再进去正式见见……” “……”真是够了!! 萧袭月懒得管他,大肚子死鱼一样直挺挺的躺在那儿,任他摆弄,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梦里似乎门外传来一阵热闹的鼓乐之声,夹杂着些许的喧哗。 萧袭月睡醒,已是日上三竿,知道今日是郑舒窈与他成婚的日子,还有上官娉婷、周摇光、施蔷蔷三女进府。牛鬼蛇神什么都往府里塞,看来陈太后也是没什么折了。假冬萱传进宫的消息时真时假,估计她也是头疼,搞不清楚到底该不该相信,干脆多弄点进来,搅得他们不安宁。 哼,竖着着进来,若不听话,她便全部横着丢出去! 这一日,香鱼和荷旭都伺候得十分谨慎,小心翼翼地看着萧袭月的脸色,生怕她有什么不高兴,伤了自己。 结果…… 萧袭月吃得下,睡得香,吃了午膳还在小院儿里走了走,又睡了午觉。下午点吧点吧秦誉送来给她笑纳的私房钱,又将那各种零嘴点了一回,挑挑拣拣了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对着铜镜打扮了打扮。 那一大箱子金银首饰珠钗,什么样式都有!光是头发上的物什种类就不少,簪、钗、华胜、花钿、步摇、梳篦等等,十分全面。别在胸前的花式,戴在脖子上的项链,还有腰间的腰饰,看得人眼花缭乱。 其中华胜最多,足有四十九支,有牡丹、桃花儿、芍药、兰花儿、杜鹃等等等等,缀了珠彩,华美非常,每一支少说也要一二百两银子! 手镯数量最少,金手镯、银手镯、玉手镯、镶宝石的彩色手镯共有十二双。但双双都是精美绝伦,价值不菲! “殿下对娘娘真是舍得费心思,不光送银子,穿的用的都考虑到了,连娘娘最喜欢吃什么,都照顾得体贴。娘娘,要不要吃点儿酸甜干果儿?” 荷旭说着,眼睛都发馋。这些干货她在平津王宫那么多年,都还没见过呢。 两丫头跟小狗儿似的,贴在干果箱子边儿,巴望着她。萧袭月忍俊不禁,放下手里的芍药华胜。“好。去取个大盘子来,各样都装些来,咱们挨个儿尝一回,边吃边挑布匹做衣裳。” 其实她闻着那果干儿的香气也是馋了。 “一个盘子恐怕装不下,得取上三四个来。” 说起吃的,大伙儿都有了干劲似的。香鱼、荷旭动作利索得非同一般,装了一二十种果干儿。光是枣干儿就有五种!香蕉片儿、桃干儿、葡萄干儿等等,简直不胜枚举!上头都结着一层薄薄的果霜,光是闻着就馋下一地口水。 得了萧袭月的特批,俩丫鬟一起嗑瓜子、吃果干儿,聊起来。 “娘娘,您就是不勤于打扮,若是真打扮起来,定不输给任何女子!你瞧瞧那些闺阁淑女,说是不施米分黛什么的,哪个没偷偷往自己脸上擦米分。您就是太实诚了!” “是啊小姐,既然殿下送来这么多吃穿用的,搁着也是浪费,这下该好好置办些时兴的衣裳,美死旁人,让她们羡慕去。” 香鱼其实想说,今后府上女人多了,得多打扮打扮,千万别让那些狐媚子把殿下给勾了去。那周摇光、上官娉婷、施蔷蔷都是喜欢打扮的。勤于擦米分打扮的女人,最会勾-引的招数。 萧袭月吃了个几颗酱酸枣儿,酸甜得一顿皱眉眯眼,待嘴里的劲儿散了,才道:“说得有理,断然不能让人比了下去。做衣裳之事便交给你们来办,定要做出平京城里最好看的衣裳!” 萧袭月挑起一匹薄如蝉翼的水蓝色绡。 “如此好的料子,断然不能浪费了。” 说着,萧袭月嘴角翘起一丝笑。 萧袭月叫了颜暮秋、杨霸山也来分了些零嘴。 萧袭月忽然想起早晨剑风红着脸的模样,莞尔道:“拿一些,给剑护卫送去。” 香鱼刚应了声,荷旭道:“奴婢给他送去吧。” 说着,荷旭便拿了一张十分干净的帕子,仔仔细细的给包了两层。 剑风此时正在萧袭月的院子大门外,抱剑守着院子的安全,跟具雕像似的,一动不动。秦誉早前吩咐了他,让他仔细保护萧娘娘。 “剑护卫,娘娘吩咐我给你送干果来了。箱子是你领着人送来的,娘娘说你平日任劳任怨,且武功高强、立了不少功劳,辛苦你了,这些零嘴是给你吃的,吃完了再进屋里拿就是。” 剑风受宠若惊,忙接过布包着的果干儿,冰冷的眼睛里掩饰不住的一丝儿兴奋。“娘娘果真这般说的”真的那般夸奖他? “可不是,娘娘还特意给你娘也挑了一匹段子布,让人做好了衣裳再给你,带回去给你娘穿。” 封信、无命、剑风三人中,剑风性子更像秦誉,话最少。他平素往哪儿跟着、站着都跟空气似的,眼睛不带多眨几下。是以,剑风只是弯了嘴角,笑了。只是转瞬即逝的笑容。 荷旭见了却是愣了愣,接着瞧着剑风那一板一眼的模样,笑道: “剑护卫当多笑笑,笑着真好看。” 荷旭说完便回屋复命去了。剑风在门外,将果干儿又仔仔细细的包了一包,放在怀里,只觉胸怀里一阵暖意。 · 萧袭月吃完、挑完,又歇了会儿,便去睡了。吃了那么多干货,萧袭月吩咐说晚膳也可以省了,准备点儿夜宵,她起来吃便是。 平素秦誉都宿在她这小院儿里,但……今天是郑舒窈顶着圣旨赐婚、以正妃之名进门的日子。 萧袭月不愿多费脑子多想,便略作了洗漱睡了。 睡得迷迷糊糊,瞥了一眼,似是日落之后、天色渐晚之时。床边似乎有人交谈。 “娘娘可曾吃晚膳了?”是个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又悦耳。 “不曾吃。”回答的是香鱼。 接着她没吃晚膳这一事实,引来了这男人的不满,他坐上床来便来摇她胳膊。虽然摇得极轻,但她睡绵了,也不想起、不想理。 “不吃晚膳怎能睡?这么大个人了,怎地还胡来呢。” 她能听出关切来。 “不,我不吃了,不想吃……” 秦誉见在自己怀里软成一大滩泥的小女人(为何是大?参看肚子),叹气软声责道:“你不想吃,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吃啊。” 萧袭月半睁开眼,瞄了秦誉一眼,仰视的角度看得他格外的英姿飒飒、挺拔高大,可是一见他这一身红,刺得她眼睛突的一疼,眼泪就漫了下来。 “你走,你走,去你的美娇娘那里,去你的正妃那里,跑来我这妾室屋子里头做什么……” 猝不及防的眼泪,如同九天上洒下的热泉,烫着秦誉的手背,烫得他竟一时有了些许的慌张,忙接住那滚烫的晶莹,忙捧着她的小脸儿,生怕摔了。 萧袭月无力地推搡着,还带着几分睡梦的迷糊,但那皱巴的瓜子脸儿上的伤心确实半点没有掺假。 香鱼见状立刻叫了旁边站着伺候的丫鬟,带上门、退了下去。 屋里没了旁人。 美人脸上的眼泪如两汪泉水,汩汩的流下玉颊,汇集在下巴尖儿上,全数落在他手心里。秦誉只觉手心沉重得仿佛托着自己的所有,粗粝的手指腹轻轻擦去萧袭月眼下的泪水,可那晶莹的水珠儿却是越擦越多。 “月儿,莫哭了,我并没有与旁的女人拜堂,这两辈子,我都只有你一个女人。”郑舒窈一干人一进门,就直接送去各屋子里了。 萧袭月被眼泪沾湿的睫毛越发显得浓密漆黑,抬起含了小情绪的眼睛,瞅着秦誉,犹自不相信:“真的?” 经历了那么多风霜雨雪,心智都已经被磨练得极度的冷静成熟了,萧袭月平素都很少露出这般小女儿的娇嗔态。 是了,她本来就是这般的柔顺女子…… 想到此处,秦誉只觉这样的萧袭月十分的珍惜。他无奈的笑了笑,将身上的红袍子一扒,垃圾般的一扔,里头穿着的俨然就是早上穿的袍子,那层喜服俨然就只是个幌子。 “当然真的,比珍珠还真。”秦誉抱着萧袭月坐了下来,拍着她的肩膀,娓娓道来,打算将自己这两辈子的悲催情史都讲一回,免得她心里有心结。 “若我说,我从小讨厌男女之事,你会不会觉得我变态?” 萧袭月扬着大眼睛,瞧着秦誉摇了摇头。 秦誉搂着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才将心底无人知道的那桩童年小秘密,讲了出来。 “那大概是我六岁的时候,在宫里,无意撞破了养母蕊妃娘娘与臣子的奸事,那赤-身-裸-体的画面在那而后多年,还时时出现在我噩梦里。那臣子姓苏,是个老头子御医。蕊妃为了在别的宠妃的眼皮底下得到一种驻颜药,以留住隆恩,便勾-引了那老头子,让他只供真药给她,不给旁人。是以,他们隔三差五的便要行那苟且之事,我每每听见那声音,便觉恶心得吃不下饭。” 原来还有这么一桩事。萧袭月渐渐醒清明了些,但还是如同方才那般,软在秦誉怀里,听着他说。 “而后,我长成少年,身子成熟,也懂了那是什么事。宫里配来了教行房之术的宫女。但那宫女被我给赶走了。因为,我怕别人知道我是个怪人,不喜欢女子凹凸的身体,不喜欢行那事,所以我拼命的想要改正过来,多与女子接触。” 秦誉顿了顿,似在回想。 “而后,机缘巧合,我被郑舒窈从水里捞了起来。她那时还小,身子同我平时看见的那些个成熟女子很不同,我突然发现,对着她没有那种恶心的感觉。所以,我便随了文曲殿里皇子公子的大流,也对她好。” 萧袭月听着,有些吃惊。这么愚钝的过去,真的发生在这老奸巨猾的冰山身上?难道是天生智商够了,情商欠缺所致…… “再后来,她也慢慢变成了宫里女子那般。我才渐渐明白了,并不是她没有那种我感到恶心的因素,而是……她那会儿还小。” 说着,连秦誉自己都忍不住嘴角多了丝笑,仿佛笑少年时那傻呼呼的自己。 “而那时候,又恰好发生些事,让我和白家公子以及郑舒窈之间关系彻底断了。不过,我并不遗憾什么,因为我对郑舒窈也出现恶心感,于是我沮丧了很久,觉得自己是个不正常的男子……” “再然后呢?”萧袭月听得颇有兴致,好奇得紧。 看着她强烈的好奇心,秦誉笑捏了捏她鼻尖:“再然后我暗暗苦恼、恶心了两年,直到那日,去将军府上,看见了青涩的你……” 秦誉话说了一半,另一半隐在不明意味的笑中。 萧袭月乍然明白过味儿来,努了努嘴、气道:“敢情你所说的什么‘一见钟情’,其实是因为我人瘦胸小!让你看着没有半点欲-望……” 萧袭月一语中的,让秦誉忍俊不禁。 “聪明!” 萧袭月暗自气愤,恶声恶语道:“那你现在怎地变了口味了!不恶心了?啊?”说着挺了挺鼓囊囊的胸,动作之下似乎还有白花花的肉-体在晃动,实在丰满! 秦誉只觉萧袭月这小模样实在惹人爱极了。“后来,我便一直关注着你,仔细体会着,会不会对你感到恶心。直到后来,你胸大了、臀肥了,我竟发现,你这般模样比小萝卜干儿时更赏心悦目……” ☆、第148章 原来众人口中的大英雄,平京闺阁女人的梦中的情郎,竟然还有这么一桩丢人的过去!萧袭月听了也是觉得奇了、趣了。不曾想到原来他从前流连女人堆中的真相,竟是他在努力克服自己的恐女症。 “你与我说这些,是在解释与郑舒窈的过去么?”萧袭月一语中的,有些没好气的道:“我才不在乎,你不必说得这般详细。” 明明心头暗暗在意,却故意说得这般大义凛然,也不知道方才睡迷糊了流泪儿的可怜小女子是谁?是醒明白了就不认了?秦誉轻轻一笑,在她颈窝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呵气如兰。 “没有什么误会,没有什么好解释,况且爱妃大人心胸宽阔,又体贴贤惠、从不怀疑监控我,我又怎会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我是讲给你肚子里的孩儿听的,断然不是与你解释的,有劳你耳朵听了代为传达。” …… 为什么听着觉得有点假呢?萧袭月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说起了别的。 “假若……我这一胎生出来的是个女儿,你可会不高兴?” 女儿是不能承袭世子之位的。 秦誉的手指腹略有些粗粝,摸了摸萧袭月的滑嫩的脸颊。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像一泓泉水从他眼睛里流进去,洗涤了那些在浊世中沾染的灰尘和血腥。每当和她在一起,他心头便没有那般黑,那般冷。 “高兴,男儿女儿,都一样喜欢,只要是咱们的孩子……” 秦誉说着,便睡了过去。忙了一天,他确实是累了。国公府的郑建鸿夫妇二人,将手里的六成家产都如数奉上,另外那三成在二房、三房手上,还得使些计策才能到手、交过来。 不知是不是白日睡多了,萧袭月这会儿怎么也睡不着,侧卧着,打量眼前累得睡着的男人。虽然在睡梦中,依然能看见他眉间有清浅的小刻痕,梦中或许也在思量着许多事。 在想些什么呢? 萧袭月顺了顺他额前落下来的碎发。或许没人知道他心底到底装着多少事。 萧袭月躺着,胡思乱想起来。 国公府产业遍布北齐,甚至连分裂出去的南齐也有国公府的产业。其富有程度,难以估算。国公府嫡出一房,两个儿子,三个女儿,郑建鸿、郑建宽官儿都混得不好,倒是几个女儿,都嫁了王侯高官。郑氏自是不说了,二女便是宣平侯府的侯爷夫人郑元珍,三女是先帝的妃子,彤妃。 而今郑氏已死,将军府这一头关系是基本断了、靠不上了。宣平侯府那边虽被免去了侯位的承袭权力,但到底宣平侯还不老,再活个三四十年不成问题。是以,宣平侯府还是国公府的重要一大关系。彤妃那边就不说了,早成了陈太后的弃子,皇宫斗争中的灰烬。嫡系的想要通过女儿的高嫁来稳固地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她已探知了陈太后的把柄的蛛丝马迹,只要找到她在民间时的夫君和儿女,她就没法子抵赖!到时候,便是陈太后落马之时! 萧袭月与秦誉躺了一阵儿,便起来吃了点夜宵。 两人说着说着,起了兴致,一人吹箫,一人抚琴,丫鬟、奴才旁听着,院子里十分和乐。 那乐声丝丝缭绕,飘入夜风中,穿过回廊,隐约的回响在那边的几方小院中。 这间是喜房,可虽然是喜房,但除了清冷萧条,没有半点喜气! 郑舒窈坐在床边,耳边朦胧能听见那丝竹之声,心下苦水横流,揭下盖头来,满脸的泪水。想起昨天发生的变故,眼泪又流得多了些。 “哐啷”一声,郑舒窈袖口里藏着的锋利剪刀掉在了床前地上。 她一路将剪子从国公府带入了平津王府,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带,是自杀的,还是用来杀人的!今日,来国公府迎亲的便不是秦誉,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出现过,只在应付宾客的时候,现了一会儿身。 与她拜堂的男人不是秦誉,不知道是谁…… 秦誉明明是她的囊中之物,如何变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郑舒窈又悔,又恨,又不甘心!她明明是最幸运、受宠的女人,如何变成了现在这般? 是郑橦!那个该死的男人!还有,白靖宇…… 爹娘为了她牵扯出来的事受了胁迫,而今成了国公府的叛徒,一旦一朝败露,只怕…… 郑舒窈不敢再想下去,倒在床上,哭得十分伤心。 若时光可以倒回,她定然不会弃了秦誉而选择白靖宇,若时光可以倒回,她定然会杀了郑橦那个混蛋!她还朦胧记得那晚,她喝醉了,视线迷迷糊糊,郑橦身材与秦誉十分像,她错把他当做了秦誉,而后便稀里糊涂的,不知东西,直到醒来才发现她赤-身-裸-体的与郑橦抱在一起,身下一抹朱红…… 不堪的往事,不敢再多回想一次,郑舒窈红着双眼,摸到桌上,拿起交杯酒,一杯又一杯的灌着。 酒劲儿上头,让她处于悔恨苦痛之中的神智,终于得以解放了一二,有些癫狂,似哭似笑的呢喃着些不清楚的话,喜服的衣襟都被打湿了一片,一身女儿的味道混着酒香味。 正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火红的新郎服男人的身影,出现在缓缓打开的门中。郑舒窈循声看去,视线有些迷糊,那男人出现了重影。夜晚的光线本就偏暗,更是看不清楚了。 “我,以为你不来与我洞房了……”郑舒窈含着泪,跌跌撞撞走过去,脚下一扭,摔入来人怀中。 “誉哥哥……”她呢喃了一声,很是模糊。 郑舒窈只觉一个天旋地转,便被抱了起来。男人脚步有些踉跄。 “你的脚……怎么了?”酒将郑舒窈的脸颊染成一片绯红,说话也带了媚-色。 她本以为秦誉不会回答了,却不想他回答她。“受了点伤。” 声音低沉,沙哑。 “哦,我明白了……你也喝酒喝多了,声音都……”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口含住了樱唇。这吻带着极度的侵略和报复,啃得她唇发痛。男人手在她身上游移着,脚下也没歇着,三两步跨到床边。似那脚伤,并没有影响到他要她的决心。 郑舒窈多日处于压抑和痛苦的心,在这不知是凌虐还是激-情的亲热下,生出些别样的快乐来!不知是梦还是真实,甚至不知道在她身上疯狂驰骋的男人,是不是秦誉! 她哭,她笑,大声的吟-哦着,浪-荡得全然不似平时的自己,像一个只知道享乐的疯妇。 不,不只她,她身上的人一样疯狂! 是两个疯子,他们都是疯子。 狂风暴雨席卷了一夜,天光渐渐明了的时候,这风暴才停歇了下来。她极度的虚弱,空虚害怕的内心似乎通过这一夜的交-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迷蒙着的视线,看见正在穿衣的男人朦胧的侧脸轮廓。 这轮廓美极了。 “你……要去那里……”她拉住那男人粗粝的手指尖儿。 那人先是一慌,接着一手臂挥下纱帐,隔在两人之间,互相看着十分朦胧。 纱帐外传来了他低沉沙哑的一哼,鄙夷而带着恨。 “改日再来上你,荡-妇。” 郑舒窈累昏过去时,似感受到他隔了一层纱的狠狠吻在她唇上,他口上全是血腥的粘稠。 郑舒窈再醒来时已是晌午,屋子外的丫鬟来叫她几回了,这一回叫得格外大声儿,才叫醒了她。 昏昏沉沉的坐起身来,郑舒窈差点被满床、满屋子狼藉给吓晕了过去!! 她一丝不-挂的坐着,满地的衣裳竟没有一件儿是完好的,全部被撕烂了!床被上斑驳的有血迹,自己身上也是满是欢-爱后留下的青紫痕迹,触目惊心! “啊——” 郑舒窈倒抽一口凉气,努力的回想着昨夜的事情。宿醉之后脑袋疼得厉害,她记得是和谁在疯狂的行那事……可现在想来记忆却十分模糊。 外头丫鬟听见她受惊的叫声,忙问:“郑娘娘,你如何了?” “没,没事……” 郑舒窈迅速平静下内心。她只记得黎明那男人离去时,她看见的侧脸轮廓。好像是个很好看的男人,但,不是秦誉,她可以确定!而今想想那身形,竟有些像那个迎她国府,与她拜堂的男人…… 难道她又一次和不明不白的男子…… 郑舒窈脑子里轰隆一片响! 不,这事不能让人知道,不能让人知道! “郑娘娘,您要是方便,奴婢这可就进来了?”门外丫鬟问道。 “不,不你等等!” 郑舒窈慌张的收拾着床上留下的欢-爱痕迹,可收拾着收拾着,却脑中一亮。不,她根本不必收拾!昨日是她大喜,若房中一切整齐无异,只有她一人,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她定然会沦为整个王府的笑柄!如此情况,正好顺水推舟! 那血迹又可掩饰她非完璧之身的事实,免得让这些收拾屋子的丫鬟碎嘴。若是秦誉问起,她便说是为了让旁人不说闲话,故意造的假象,便是了! 如此,两全其美。 想到这儿,郑舒窈不慌不忙,朝紧闭的那两扇门,温和道:“进来吧……” 丫鬟铃兰方推开屋门,便闻到一阵酒气,接着便是被满屋子狼藉给吓了一吓,见郑舒窈含羞的坐在床上、被子裹着身子,心下“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铃兰收拾着,郑舒窈吩咐道:“本宫初来府上,不宜闹出什么不好的传闻来。今日你看到这些,可莫要出去乱说。” 说着,郑舒窈递了一个镯子给铃兰。 铃兰吓了一跳,忙摆手不敢接。“不不不,奴婢不敢收。府里有规矩,下人不能乱拿主子的东西。服侍郑娘娘是奴婢该尽的职责,奴婢有月银,旁的都不求。” 铃兰十分有规矩,郑舒窈一眼便看了明白,这显然是治家的女主人管束有道的结果。平津王府治家的女人是谁,她当然知道。 没想到萧侧妃在府上的人心已经这般顺遂,她这正妃,恐怕连幌子都不如…… · 郑舒窈起身后,在院子里转了转。平津王府不小,各项布置得十分妥帖精致,奴才做事也勤快,到处收拾得都很干净。这般看来,自己越发像是多余的。 郑舒窈心头五味陈杂,羡慕又嫉妒,悔不当初!若她当年一门心思与秦誉在一起,萧袭月所受的一切恩宠,都是她该受的呀! 郑舒窈越想,越发后悔…… 方才,她旁敲侧击的打听了秦誉的去向。他似乎是进宫办事去了。她走起来,也少了些忌惮。 郑舒窈走了没多会儿,便在荷塘边儿的柳树下遇到了似早等在那儿见她的施蔷蔷、上官娉婷、周摇光三人。 “见过郑姐姐。” 三女都被封了侧妃,格外恭敬,齐声道。 郑舒窈略有些不习惯,但听在耳朵里,虚荣心还是得到极大的满足。 “三位妹妹请起,虚长你们几岁,这个姐姐我倒是捡了便宜。” “姐姐说得哪里话,你是正妃,便是咱们的领头的,一声姐姐是应当的。”上官娉婷道。 郑舒窈从前与三女都熟悉,施蔷蔷还是她表妹,更是熟了。 四人才嘘寒问暖了两句,施蔷蔷率先忍不住了,抖出了来意。“表姐,听闻昨夜萧袭月弹琴唱曲的,将殿强留在自己院儿里,害表姐守了空房,真是好生可恶!” 周摇光也是急性子。“可不是!当年在文曲殿中,我头一眼见到她,便觉得她那尖尖的脸儿跟个骚狐狸似的,那气味儿闻着就让人作呕!” 这话实在有些恶毒,郑舒窈心说,不过……听着,她心底竟然有些解气。是啊,她差点就成了笑柄。 上官娉婷的老爹刑部尚书上官大人,是拥护秦誉一派的,对萧袭月印象也颇好,是以,虽然她也十分想骂萧袭月的坏话,但是还是有些顾忌着,没有开口。 郑舒窈听着,也并不阻止。 周摇光道:“郑姐姐,你是正妃,才是府上的女主子,她萧袭月也只是妾室、是个奴才,今后你可万莫要太忍让,让她爬到你的头上来作威作福。” “就是!”施蔷蔷附和。两人似乎都忘了,自己也是侧妃,也是她们口中说的妾室。“表姐,咱们光说也没用,你一进门她便给你来个下马威,你这是如何也不能就这般放过她!在民间,妾室进门是要给正妻敬茶的,虽说姐姐后进门,但地位尊卑不可变,走,咱们这就端上茶让她来敬上一敬!” 施蔷蔷一说,立刻旁边有丫鬟上前一步,那端着的可不就是茶水么?郑舒窈一眼看了明白,敢情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我看,敬茶就不必了吧,好歹萧侧妃怀着王孙,且又是最先进府的……”郑舒窈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摇光打断。 “哎呀郑姐姐,你这般忍让早晚会被她踩在脚下的!”周摇光将端茶水的丫鬟拉过来些,指着茶杯对郑舒窈小声了些道:“一会儿姐姐喝了这茶,便佯装晕过去,到时候,便说是她萧袭月下了毒……” 周摇光、施蔷蔷具是一笑,仿佛已经看见萧袭月被陷害时的样子。 “一个小小侧妃就敢治家,她萧袭月真是尾巴一翘,就要与天比高低啊。呵……” “就是!周姐姐说得对,表姐,你就莫要心软了,就当是为自己也为我哥哥出口气!治治那骚狐狸精……” 几女旁若无人的正骂得痛快,却忽听—— “骚狐狸精是叫谁呢?” 一个冷峭的女子声音,乍然从假山后的小径传来!几女具是吓得一抖! 正商量着见不得人的勾-当,那能不吓了一跳吗? 不一会儿,一珠钗摇曳、裙裾飘飘水红衣裳女子,从绿柳烟云中走来,其风华远胜许多贵族女子,华美而有着一种雍容之资,看得人十分的妒忌! 是萧袭月在两丫鬟的搀扶下,腆着肚子十分意外的出现在众人身后。 一见萧袭月,周摇光、施蔷蔷脸色青白交加!郑舒窈、上官娉婷二人虽没有说什么,但也算从犯,各自在萧袭月的冰凉的含笑目光下都是心如擂鼓! 萧袭月又重复了一遍。 “本宫问,骚狐狸精是叫谁!怎地没人答话?” 施蔷蔷吓得一震之后,忽然想起自己也是侧妃,与她是平起平坐,于是挺起胸膛,不甘示弱道: “骚狐狸精叫你!!” 萧袭月“哦”了一声,点点头似明了。“原来宣平侯竟是出骚狐狸精的地方……”然后微微侧了头问成老管事:“依咱们王府的规矩,不守妇道、不知检点的‘骚狐狸精’,当以何罪处之,成老管事你在府里多年,你倒是说给新来的施侧妃听听……” “按咱们王府的规矩,此等妇人当被杖刑三十,丢出府去。” 施蔷蔷以及周摇光等人一听,具是一警醒。施蔷蔷方才明白她那话着了道儿,忙怒声解释——“萧袭月你胡说什么!我那骚狐狸精是骂你的,该丢出府去的是你!” “哦?原来施侧妃是在骂本宫。成老管事,口出秽语、侮辱王孙的无子妾室,当处何罪?”萧袭月说得极慢,每说一个字,施蔷蔷一干人的心就跟着咯噔一下。 “当割舌,再杖刑二十,关入后院地牢中。” 施蔷蔷吓得满头冷汗。 “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施侧妃拿下,捉去后院儿把舌头割了……” 萧袭月话话音刚落,身后跟随的奴才便有两人出列来,去捉施蔷蔷。周摇光、上官娉婷、郑舒窈具是吓得手足无措,仿佛自己也要遭殃。 施蔷蔷疯狂反抗着:“你,你胡言乱语些什么!你,你萧袭月算什么东西,你也不过跟我一样是个侧妃,你凭什么治我,表姐才是正妃,她才是主子!”“你算什么东西!我堂堂宣平侯府的千金,若我有半点闪失,你以为你能活吗?萧袭月你这是找死!” 施蔷蔷急了。 萧袭月抬手示意,让两奴才放开施蔷蔷。 施蔷蔷心下一喜,哼声得意道:“呵,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啊!” 她话音还未落,便被一脚踹在屁股蹲儿上,噗通一声栽进荷花塘里! “污言秽语,听着实在污耳。施侧妃还是去水里先冷静冷静火气吧。”萧袭月冷言笑道。 荷塘水不深,约齐肩,立刻冒起一阵污泥浑水!施蔷蔷滚了一身的淤泥水,以为就要溺死了,扑腾起一阵黑水花、溅了岸上周摇光、郑舒窈、上官娉婷一身! “啊——救命!” 周摇光想起方才自己说得那毒计与骂语,心头一阵害怕。 萧袭月缓缓眨了下眼皮,抬起黑亮如墨的眼眸,将视线落在周摇光身上。 ☆、第149章 “方才好像还有人说要让本宫敬茶,在里头放毒来陷害来着?” 萧袭月挖了挖耳朵,目光落在周摇光身上。 “周侧妃可知道此人是谁?” “娘娘恐怕听岔了,咱们不曾说过什么放毒。倒是说,我们三个侧妃该向郑姐姐敬茶。说萧侧妃怀了王孙,便免了你的茶了。不想却引来萧侧妃的误会,闹得这般沸沸扬扬的……” 周摇光虽脸色苍白,却还是比施蔷蔷镇定许多,自以为说得滴水不漏,末了还勾了一丝儿笑,似是要与萧袭月一比高低。 萧袭月围着周摇光,走了两步。 “你当真没说要下毒害本宫?那,是本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敢。虽你我地位相当,但摇光向来家教甚严、并不争抢也不会越矩。萧侧妃先进门,便将你当做姐姐、让让,也是可以的。”周摇光这一番话说得虚情假意,带着讽刺。 萧袭月含笑反问了一声。 “姐姐?恐怕高攀不起啊……” 你是高攀不起!周摇光心心暗说。 “萧姐姐虽出生不好,但摇光并不嫌弃……” 周摇光话音还未落,便肚子上挨了一脚!“啊”的一声叫唤,“噗通”栽进池塘里,那端的什么大家小姐的姿态全数没了影儿,落汤鸡似的扑腾着吐出两口污泥水。 萧袭月笑言道:“本宫是说,你高攀不起!” 周摇光与施蔷蔷扑腾在臭水中,一抹了脸,大骂。 “萧袭月!你别欺人太甚!你凭什么这般对我们!” “对,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们!” 周摇光、施蔷蔷扑腾在泥水,你一句我一句,漂亮的花裙子染了污泥,像两只落进阴沟不会水的花鸡。 岸上郑舒窈、上官娉婷既怕萧袭月,又着急那水里的两人,但开口辩驳定会连累自己受牵连。 “表妹,你可别再乱骂了……” “是啊,别说了……” 施蔷蔷哪里还听得进去?在宣平侯府就被宠成了骄纵狂妄的性格,哪里受得了这气,何况这气还是萧袭月这个她一向看不惯的女人给撒的!于是她不停嘴的骂骂咧咧,什么贱奴、贱婢、狐媚子都往外吐,是笃定了萧袭月不敢拿她性命如何! “萧袭月,你这贱奴生的妾室,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们!我要回去告诉我爹爹。我爹是宣平侯,连陛下都要恭敬叫一声侯爷,你敢动我!平津王殿下也不会放过你的!” 周摇光也是忍不住了。 “萧侧妃,你这般相待就不怕撕破脸,大家难看吗!?我们都是平津王的女人,你这样私自责罚我二人,又是犯了家规的哪条呢?这妒妇当是要逐出府的吧!” 哟呵,还数落起她来了? “看来,你们两个是还没冷静明白啊。”萧袭月慢悠悠道,“我便是要撕破脸,又如何?” 荷旭露出一脸凶相,点破道:“要咱们娘娘与你们面子、虚以委蛇?也得你们有那资格和本事!就你们这点功夫,还想害我家娘娘,简直是粪坑边儿打灯笼,找死(屎)!” 施蔷蔷、周摇光见萧袭月有恃无恐,她们完全处于弱势状态,这下才急了,忙向郑舒窈求助。 “表姐,表姐,你快救我们上去啊。你才是正妃啊,你怎么能让别人爬在你头上作威作福呢。” “郑妃娘娘,你才是这府上唯一的女主人啊。萧袭月这是大逆不道、以下犯上啊!” 她如何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与萧袭月对上?郑舒窈心知,这两女是想自己去挡箭。她才没那么傻。是以,郑舒窈只是低了头,作无主意状。 萧袭月瞥了不敢吭气儿的郑舒窈、上官娉婷一眼,扬了手,吩咐人搬来了凳子,拿来了果盘,坐在软椅上。 “郑妃、上官侧妃也坐,咱们来好好的赏赏荷花。” 萧袭月一边吃着香鱼随身端着的干果零嘴,一边吩咐小厮:“本宫看这荷塘水瘦,荷花儿长得不好,且去搬些马粪来,肥肥水。” 水中扑腾的二人一听,立刻慌了神,死命往岸上爬,无奈那河岸是石头堆砌的,长了湿滑的青苔,又滑又高又陡,怎么也爬不上去! 不一会儿下人便去马厩扛来一筐子新鲜马粪,天女散花儿似的往池塘里一撒。周摇光与施蔷蔷泡在粪池子里惊声尖叫,哪里还顾得上骂、顾得上骨气,哭爹喊娘、直叫祖宗救命、萧袭月饶命。 萧袭月舒坦的靠在椅子上,吃了一个香鱼喂过来的酸果干儿,俯视扑腾在粪塘里的两只落汤鸡。 “知道错了?” 周摇光、施蔷蔷满脸马粪水,争先恐后—— “错了,知错了!” “我也知错了,求萧娘娘把我们救上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 “求娘娘原谅,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娘,爹,我要回家啊……” 尤其施蔷蔷,哭得哇啦作响。 萧袭月绵长的“嗯”了一声。 “嗯,周侧妃当时冷静好了,让她起来吧。” 施蔷蔷大慌:“萧娘娘,我也知错了、我也冷静好了,求你让我也起来吧,求你了……呜呜……” 多在这粪水里待一刻,她都要疯掉! 萧袭月冷哼了一声。“你冷静好了?可本宫还没消气,怎么办呢。当初天龙峡上之事,便是你怂恿施景蟠所为,你当我不知道?今日你倒是把本宫给骂醒了,想起来了。好一个借刀杀人呵?来人,捉两条‘青龙’来,给施侧妃搓搓澡。” 一提起天龙峡,施蔷蔷就浑身发怵!再一看那萧袭月口中的“青龙”,就差点没昏死过去! 俨然就是青蛇! 岸上,上官娉婷、郑舒窈、周摇光瞧着那弯弯扭扭的蛇儿,全身冒冷汗。 “饶命啊,饶命啊……不敢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以后,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萧娘娘,我错了,我都听你的!” 没有骨气的东西!萧袭月吃了片儿香蕉片儿,道:“那本宫若是让你做牛做马、做猪做狗呢?” “愿意!我愿意!!” “发誓?” “我发誓,我发誓……呜呜,我愿意做牛做马、做猪做狗……”施蔷蔷说着,大哭起来…… 萧袭月满意的点头,给了眼色给下人。 得准许的小厮扔下绳子,将施蔷蔷拖了上岸来。 周摇光忙扶了一把“同病相怜”的施蔷蔷,两人早没了之前趾高气扬骂萧袭月“狐狸精”时的盛气凌人,一同瘫在地上拉着手呜呜哭泣,满身马粪臭烘烘的,引来几只绿头苍蝇唔唔的飞。 上官娉婷在一旁又是庆幸,又是后怕,身子都止不住发颤。郑舒窈也是白了脸。 萧袭月去了冷笑的脸,变得肃然,站起身来,用冷而肃穆的声音对四女道: “我不管你们出嫁前是什么身份,而今又是什么身份,你们今儿就给我记好了!在这平津王府中,本宫说的话,就是规矩!!” 丢下这句话,萧袭月干净利落的离开,留下几女在马粪气中哭的哭,抖的抖,怕的怕。 * 秦誉一进宫便忙了一整天,直到晚膳时分才回府来,本打算直接去萧袭月院儿中看看那小女子可有按时吃饭,却在回廊上走着走着,突然闻到一股马粪味儿。 “这臭味是何处而来?” 成老管事还没来得及说,秦誉便见一女子哭红了眼睛,扑倒面前来跪下了。 施蔷蔷“噗通”一声跪在秦誉跟前:“殿下,殿下,你要给蔷蔷做主啊!萧侧妃仗着怀了王孙,便将我与周侧妃扔进粪池子里,不分青红皂白、滥用私刑。用粪浇、用毒蛇咬……殿下,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施蔷蔷长得本不错,哭得凄惨,楚楚可怜。 秦誉瞟了一眼成老管事,成老管事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秦誉冷眼看了施蔷蔷一眼。 “你怎么在孤王府上?” 施蔷蔷却是被秦誉这问题给一时问愣住了! 她,她是昨天一同赐进王府的呀,怎么,怎么他还不知道么…… 成老管家提醒了一句:“昨儿来的……” 秦誉这才点了头,似是想起来了。 “我道昨天从偏门抬进来的是皇上赐的舞姬,没想到是宣平侯府的。” 又对施蔷蔷道:“你起来吧。” 舞姬?施蔷蔷深受打击,颤抖抖地站起身来,见秦誉与她擦身而过,忙拉住他衣角,提醒道:“殿、殿下,你,你不打算给蔷蔷做主了吗?蔷蔷委屈啊~” 秦誉本来面无表情的脸,眉间皱起一道刻痕。虽然有种冷俊的美,可是那眼神传达的意味并不友善。 “你不说孤王还忘了……” 施蔷蔷心头一喜,可这一喜还没喜完,便听—— “记着,若你再去惹萧侧妃,便不用来见孤王了,直接滚出府去。” ☆、第150章 秦誉的话说得很平缓,也不狰狞,但是却如一盆冰水,将施蔷蔷冻僵在原地! 他,他居然……让她直接滚出府去? 施蔷蔷愣了会儿才回过神,又不敢太大声,扁嘴道:“我爹,可是宣平侯……” 秦誉走远,成老管事实在看不下去,折回来几步,对施蔷蔷道:“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连我家殿下都怕萧娘娘生气,你倒还来告状来了。自求多福吧……” 成老管事一边走,一边摇头,朦胧能听见他身边的小厮在议论“蠢得不成样”“自不量力”之流的话。 施蔷蔷瘫倒在地上,这才深刻的意识到,这回她嫁进平津王府,不是得了飞上枝头的机会,而是根本是母鸡儿落了狼口!她原本以为能得到英雄的垂青,指不定以后还能做个妃子,甚至皇后…… 未来一切想得太美好,才两天,就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不,王府、夫君、奴才,都是她想象的样子,唯独这一切美好的,都不是她的啊! 而就在回廊外的小树下,一个人影躲着,偷偷将回廊里的情形看得十分清楚。这人影身上同样散发这一股马粪的味道…… 没错儿,此人便是周摇光!好在她聪明!没有傻乎乎跟施蔷蔷一样,去向秦誉告状。 她早就听说,这个平津王和普通男人不一样!虽然有着不少“风流无双”“女人无数”的传闻,但实际上他院子里没有哪个女人与他走得近,现在应当只喜欢萧袭月。这她早打听过了……不然,太后恐怕也不会绞尽心思的将她们赐进府来…… 周摇光想了想,若是这郑妃是个孬种、指望不上,那她可就不好办了…… 想来,便只有一条办法——拉上上官娉婷与郑舒窈结成一气,这样三人才可能与萧袭月抗衡,勉强共存。 * “娘娘,那施蔷蔷与周摇光受了你这等教训,虽然嘴里说着怕,只怕心头是还想报仇。后日是回门的日子,恐怕会回去告状。指不定还会添油加醋,背地里说些什么横话!” 荷旭一边替萧袭月净手,一边道。 “小姐还怕她们不成,眼看咱们殿下越来越厉害,那几个大人虽说是听了太后的旨意将女儿嫁过来,但心底还不是巴望着能攀上一枝头。哪里敢跟咱们殿下造次。” 萧袭月忍俊不禁。“是是是,你们俩说得有理。” 主仆三人正说得乐呵呵的,便听门口传来了小厮笑嘻嘻的恭敬通报声:“殿下回来了。” “说什么说得这般热闹?” 萧袭月循声看去,那身着王袍、头戴王冠的男人,足足将门口遮堵了个严严实实。究竟是门框太窄、太矮,还是他太高? “在说如何整治你后院儿的那些个女人。” 秦誉边挑了眉梢,便轻轻一挥袖子,让人都下了去。 萧袭月起身来,伺候他宽衣。金玉所铸的王冠很沉,萧袭月轻轻地将它放在盒子里,又伸手去捉秦誉的衣襟。一系列动作做得十分自然,秦誉看在眼里,心头有种被温柔和暖意丝丝填满的感觉。 “今天可有好好吃饭?” 他问,眼睛仔细着萧袭月那双善于欺骗的眼睛里的每一丝浮动波光。 萧袭月直被看得心虚。早上犯懒,没吃。 “吃了,吃了,三餐都定时吃了。你吩咐小钱子做的汤,每日我都按时按点儿的喝的……” 萧袭月报告完,又觉得不满,低声嘀咕了句。 “怎地每天跟看管犯人似的……放心吧,饿不到你的孩儿。” 秦誉挑起萧袭月下巴。 “我是怕饿到你,傻瓜。” 说着,他将她抱进怀里,轻轻的摇晃了摇晃,好似抱着宝贝。 “今天医婆来看诊,怎么说?” 府里虽有大夫,但女子怀孕生产之事,还是医婆看得更仔细,是以秦誉请了两个医婆在府上呆着,专门照管萧袭月的身子。 萧袭月想起白日里医婆所说的话,忍不住甜蜜的笑,抚摸着肚子。 “医婆说,约莫过不了这个月,便会生产了。” 而今初七了,也就是说,顶多还有二十余日,这小家伙便要出来了! “萧小四,我马上就要当爹了!” “哎、哎,你放我下来~哎呀~” 秦誉喜上眉梢,从没有这般高兴过!双臂将萧袭月一抱,转了一圈,忙怕摔了、怕冷了,小心翼翼放下,瞧着她笑得灿烂如朝阳。 “这些日子让你一个人在平京,受苦了。还有……谢谢你,谢谢你愿意为我生儿育女!” 萧袭月对上他的眼睛,心头从未有过的感触。这一句“谢谢”,已经远胜过许多的甜言蜜语。有什么,是比在夫君的期待和无微不至的照顾下,生儿育女更幸福的?上一世,她的孩子,便是那不幸的不被期待的…… 而今,有夫如此,已是大幸。 ** 三日后众女回门,施蔷蔷在平津王府上受了萧袭月一通气,回门吐了一大缸苦水。 宣平侯府。 屋里只有施蔷蔷、郑元珍、施景蟠三人。 “娘,你说我该怎么办?平津王根本不是旁人说的那般花心多情,他根本就是冷酷无情啊,好似、好似也只专宠萧袭月一人!” 施蔷蔷抹了把泪珠儿,哭诉,“在平津王府里,下人都向着她,根本不把旁的妃子放在眼里。我才进门就被丢在粪池子里那般修理,只怕日后在平津王府上是举步维艰啊……” 施蔷蔷的娘郑元珍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一旁的施景蟠咬牙切齿的打断—— “萧袭月那个贱人!害我丢了名声、丢了世子之位!现在又来欺负蔷蔷,真是可恶至极!!” 施景蟠又拉了妹妹施蔷蔷的双手,郑重其事安慰道: “蔷蔷你放心,大哥定不会让你白受委屈的!定把新仇旧恨都报回来!” 这时,忽然施景蟠背后冷不防传来句戏谑的话儿——“报回来?施大公子是要怎么个报发呀?母鸡儿抱窝那般抱么?还是在青-楼里跟那些骚-荡-货搂搂抱抱的抱呢?” 母子、母女三人听这声儿冷言冷语都同时皱了眉。 门口走进来个蓝裙子的女子,梳着妇人髻。萧玉如。三个月前,她已从将军府嫁了过侯府来,做了妾。 “你这嘴里就吐不出一句香话来!” 施景蟠气,怒斥萧玉如。 萧玉如见郑元珍给了她一记白眼,也并不在乎,继续与施景蟠添堵。 “你这嘴里吐出来的就是香,只是不知道你嘴里吐出来的口水,是哪个妓-女给吐进去的。哦不,那些女子天天被人骑,那嘴里的唾沫还指不定是别的男人吐进去的……” “啪!”萧玉如脸上挨了狠狠一耳光。施景蟠气红了眼,指着萧玉如的鼻尖儿,“老子就是骑青-楼的女人,怎地了?你这女人心肠歹毒又愚蠢,比青-楼的还不如咧!你要是有你大姐半分美貌气质,我也不用那么麻烦天天往外头跑啊。” 萧玉如擦了嘴角流下的血,含笑,瞟了几人一眼。“我是歹毒愚蠢,那你呢?你倒是把萧袭月的脑袋割下来,给我瞧瞧啊?哈?光会打嘴仗,实际没半点用……” 萧玉如那讽刺的话和笑狠狠刺痛了施景蟠的自尊心。 “好,我若割了来,你又如何?” “我便服了你!” 郑元珍实在看不下去,虽是在劝,但是却是对着萧玉如在说。“好了!你一个妾室,整天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妾室?!”萧玉如红了眼睛,“我是怎么成为妾室的,这不还要问你儿子和郑元慧?呵,我还没嫌弃你儿子就是区区草民呢!好歹我萧玉如还是堂堂将军府的五小姐!” 郑元珍隐忍了隐忍怒意,施蔷蔷本就心情不好,上前来喝道:“滚出去,主子说话有你奴才插嘴的吗?” “啪!”萧玉如一耳光扇在施蔷蔷脸上。 “没大没小,长嫂如母,你便是这般对长辈说话的?” 施景蟠一拽萧玉如的胳膊往地上使劲一推,将她摔了个结结实实,立刻膝盖和胳膊肘都见了红。“你就是一妾室,还想当长嫂?有多远滚多远!看着心烦!” 萧玉如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吃痛的捂了捂肚子,明明痛,却弯了嘴角笑着,直盯着施景蟠。“若我说,我怀了侯府唯一的孙子呢?” 她一句话,让施景蟠、郑元珍、施蔷蔷都是一惊。 “当初先帝革去了施景蟠的世子承袭之权,但并没有说孙子辈的如何。这也算是一个空子。不过,这正室所生的,恐怕才能承袭侯位,所以玉如才……”萧玉如将后头的话都省了。 施景蟠流连花丛,染过花柳病,很难生育。是以,郑元珍几人闻言,一惊之后,都是一喜。 郑元珍忙叫人将萧玉如扶起来。 “可摔着了?来人,快叫大夫过来瞧瞧。” 萧玉如将几人色变看在眼里,心头暗骂了施景蟠畜生。 高兴?呵,她便是要让他们空高兴一场!要他们犯个欺君罔上之罪,满门抄斩! 没错,她这肚子是假的。 施景蟠让施蔷蔷先回平津王府上照顾好自己,安静呆着,他已经想到了一计,只等待时机了! ** 这是施蔷蔷回到平津王府的第七日。经过十日前萧袭月那一番下马威,府里相当的宁静!走哪儿周摇光、施蔷蔷都躲着走,上官娉婷也不敢出来晃,只是偶尔能看见那三女都窝在郑舒窈的屋子里说话谈天,俨然有达成一个小战线的意思。 “娘娘,依奴婢看,那几人怕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主儿,过不了多久就要原形毕露,咱们可要防着点儿。”荷旭扶萧袭月在小花园里走着。 萧袭月并不紧张,也不担心。 “我治她们一回,便有治她们二回的把握。只是眼下我怀着身子,不希望府上见血腥……” 荷旭这才明白过来。只怕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还当她们主子是真不敢伤她们,根本不知道是因为这个…… 不长眼,总会自讨了苦吃。 萧袭月主仆正赏花,忽然来了小厮禀告:“娘娘,府上来了个女子,说是您的五妹,想见见您。” 香鱼与萧袭月对视了一眼。 五妹?难不成是萧玉如? ☆、第151章 萧袭月从三月前听闻萧玉如进了侯府,便没再得她消息了。 她记得刚回平京之后,萧玉如还托人送了几盒胭脂膏。她也没放在心上,就放那儿了。那胭脂是极好的,记得从前为着这胭脂,她争了好几回。 萧袭月想起,去年她们二人最后一次分别时,萧玉如跪下向她忏悔,说还有一件心愿未了。 而今她来,不知是否与那“心愿”有关? 萧袭月让小厮先引了萧玉如去坐坐,她也是许久没有见将军府的人了。 另一方。 萧玉如进了大门,一路跟随小厮进府,穿过前庭,回廊,花园,小径,走过月门,往右拐进个布置大气的园子。一路上萧玉如打量了府里的布置,见鸟语花香、蜂蝶飞舞,格局大气而不失精致。路上遇到的仆人也是个个与她含了笑的行礼招呼,显然是女主人教养得很好。 “萧姑娘请。” 小厮将萧玉如引到偏厅后,便退下来。厅里有丫鬟利索的倒了茶水、上了糕点。 “姑娘请用。” 萧玉如说了声谢,心下泛起微微的酸苦。姑娘,她已经不是“姑娘”了……若能回到从前,她断然不会再那般无头无脑了…… 这石榴糖糕做得极好。萧玉如品了一口,心头暗暗赞道。这时,便听门外有人声传来,由远而来—— “娘娘小心脚下……”“娘娘,人已经在里头了……”“可招呼周全了?”“周全了,上了顶好的石榴糕。”“石榴糕?”这声音微微沉吟了下,“还是去换成桂花糕吧……” 听着听着,那声音便到了门前,接着便见一袭浅紫色齐胸襦裙的华服美人,在左右丫鬟的搀扶下,进屋子来。乍一眼,便觉十分贵气雍容,不似一般的女子。那,便是皇家贵人的气质吧,萧玉如暗暗想着。 “四姐,好久不见。” 萧玉如笑得略有些不自然,像是久别未见的那种生分、试探。 萧袭月抬了抬手示意萧玉如坐,自己也坐下。 两人中间隔了个茶桌。 “是许久不见了……” 萧袭月抬眼,一眼便捉住了萧玉如的视线。萧玉如还是有些忌惮怕着她,目光闪躲之后,也淡定了下来,笑得略有些勉强。 萧袭月见她这形容,心下半叹了口气,既是欣慰,也是有些怜悯。 “几个月了?” “恩?”萧玉如反应了一下,见萧袭月目光落在她肚子上,才明白过来。 “四姐好眼力,难怪当年我们总吃亏。” 说着不禁扬起一丝自嘲的笑。 “大概一个月吧,没多久。” “宣平侯府对你还好吧?” “还,凑合……左右也吃不了他多少粮食。施景蟠小妾众多,多我一张口也不多。” 见萧玉如穿的衣裙略宽大,萧袭月便猜到她是怀孕了。 这时,下人端来了桂花糕,也没有撤下石榴糕,一并放在那儿。 “四姐竟还记得我最喜欢吃桂花糕。” 萧玉如拿了一块儿,尝了尝,渐渐红着眼含了泪意。 “从前我娘最喜欢给我做桂花糕吃,说她在淮阴侯府时便是吃这个长大的。淮阴侯府的桂花糕是用金桂花做的,香甜得紧,旁的地方再好也难吃到。就这么一件事儿,她就足足念叨自豪了好几年。” 田氏死于萧华嫣的毒鸟之计之下,甚是凄惨。 田氏为萧华嫣的母亲做了半辈子的爪牙、牛马,最后也没落得个好下场。 萧袭月微微叹了口气。 “逝者已逝,活着的总要往前看。回想得太多,只是徒增伤悲。” 萧玉如擦去泪意,大彻大悟一般,一丝苦笑:“我而今算是明白了。人啊,若怀着一颗害人之心活着,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我娘,她便是执迷不悟了。我亦是朝了她的性子,而今悔悟也是晚了……” 听着几分辛酸。 “只要人还活着,哪里会晚?你才及笄多少日子,就这般老气横秋,以后日子还长着。”或许是许久不曾见,萧袭月竟也多了许多话,“上次分别,我还怕你执迷不悟的钻牛角尖,此番听你能说出这些话,我也是放心一二了。” 经历过挫折打击的人,心智都会突然老成,萧袭月也是能够理解萧玉如这种变化。从前一直仰慕的长姐变成了敌人,接着自己的母亲又被毒死了,其打击是不言而喻的。 萧玉如眼睛里又泛起了些湿意,而今,她也没有许多亲人了。将军府的人也因着过去的事,对她躲躲避避,根本不待见,能平静交心而谈的,几乎是没有。 萧玉如望着萧袭月忽然生出一股冲-动来,一双手越过茶桌,捉住萧袭月的双手。 “四姐……对不起,从前是我不对。” 也或许是今日心情好,也或许是现在怀着身孕,心底又柔软了,萧袭月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多说了几句。 “你既然去了侯府了,就好好的过好自己的日子,也莫要再想着你娘的事,也不要与施景蟠敌对,你一个人如何能与他们一大家子抗衡?只盼以后儿女争气,能好好照拂你一二。人嘛,总是要朝好的地方活,不能往死胡同里钻!” 这个理她知道,可是她却做不到!萧玉如心头酸苦,每每看见施景蟠,她便想起从前那些事,就恨不能过去掐死他!她咽不下这口气!!这个毁了她一辈子、也祸害了不少良家女子的狗东西! “四姐,我知道了。”她并不打算告诉萧袭月她的报复之事,“我今天来,一是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二来,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萧袭月心下微动,让人都下去了,只留了香鱼。香鱼上前去关上了门。 “什么秘密?” 萧玉如又瞧了瞧左右,见确定没人了,才凑了过去咕哝了一番。萧袭月听了,闪了一丝冷寒的笑。原来施景蟠给她妹妹出的是这个主意,她当是多高明的计策呢…… 不怕她动作,就怕她不动作…… “四姐,接下来两个月,你多加小心!” 萧玉如刚说完,便见那纸窗上贴着个人影!吓得差点惊叫出来!香鱼忙比划了个噤声的动作! 萧玉如惊魂未定,眨了眨眼睛询问萧袭月。 萧袭月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 萧玉如这才明白,这一派祥和的平津王府,其实并没有表面那般安宁。这暗处,指不定安插着多少眼线、杀手。 “四姐,你多保重,我……走了。” “你以后莫要来了。”萧袭月见萧玉如略有些难受,便补充了一句,“施景蟠若知道你来,恐怕不会饶了你。” 提起施景蟠,萧玉如脸上的恨色重了许多。 “那倒不怕他!我便说我是来打探虚实,伺机害你的,左右我从前也做了不少不好的事,那蠢驴也想不到这般远!” 萧袭月见她骂施景蟠时的模样“声情并茂”,想笑,但又笑不出来了,心头又生出些悲悯。她口中的蠢驴,正是她腹中孩子的爹啊。与她一比,她有秦誉的照顾和宠爱,实在幸福许多。 萧袭月叫人送了萧玉如出府。 没过多会儿,荷旭便捉来了信鸽。“娘娘,冬萱刚刚放走的。” 纸条上也是一副简笔画。一只小小的拨浪鼓,下头有九条竖线。这是在传递,她九月便要生子。 “拿笔来。” 萧袭月又在那竖线之后,再添了一笔。变作了十月! ** 九月所剩日子不多了,府上产婆、药物各项准备都十分周全了!只等待萧袭月肚子里的小祖宗看哪天心情到位,大驾光临了! 眼看月底越来越近,秦誉这几日兴奋紧张,每天睡前要看着萧袭月睡了,他才睡。每天萧袭月一睁眼,他已经穿好衣裳,等待她起床,陪她吃饭,说话,安排好一天的膳食。 喝什么汤,什么时候喝,喝多少,他都要亲自将下人叮嘱一遍。 萧袭月也是哭笑不得,拽了他的衣袖。 “你啊,就别操心了。好好的安安心心的办你的事,莫要因着我耽搁了正事。”别忙活了! 秦誉却说:“不耽搁。前些日子听你说这月要生产,我便提前将手头要紧的事都处理妥当了。而下就你这件事是最要紧的!”两辈子活了好几十年,还是头一次当爹啊!能不激动吗?? 秦誉颇有感触,扶了大腹便便的萧袭月坐下,蹲下身、将萧袭月的手儿捧在掌心里握着。“死在我手里的人不知多少,一场仗打下来,血流成河,或许我一个命令下去,便会有无数的人顷刻没命。而今,我才明白了一个生命来到这世上,承载着多少的爱的期盼和希望,他的安危牵动着多少人的心。要迎接一个生命,亲人要付出多少的关怀。” 秦誉由衷而言。 萧袭月感受着他掌心的茧子,这是这男人所经风霜的证明。 “生命有始有终。他们为家为国死在战场上,不论是敌人是自己的士兵,都是死得其所。你也不必过于自责。” ☆、第152章 萧袭月即将临盆,秦誉将所有事情都细细安排了妥帖,在萧袭月的院子外加派了人手,看守得十分严密! 除了封信,秦誉的另外两个贴身高手无命和剑风,都放在了此处,守院子。 封信、剑风、无命,是这一众高手的三个小头领。封信是老大,剑风是老二,无命便是老三。封信憨厚爷们儿,剑风刻板冷漠,无命人小话最多。 “主子说了,一只活苍蝇都不能放进去了,扰了娘娘的清净、污了娘娘的眼睛。大伙儿可记住了?”无命朗声儿又仔细叮嘱了一回。 “记住了!” 除了剑风之外,其余人都作了应和。无命抱着剑,斜眼瞧了剑风一眼,又瞟了瞟四周,低声与剑风交谈。“剑二哥,上回娘娘特意赏给你的果干儿好吃吧?咱们兄弟仨就你得了娘娘的赏赐,快快快,拿出来给三弟我也尝尝,都是贡品啊。” 剑风略作了犹豫,才从怀里掏出了那用干净布包裹得极好、极整齐的果干儿。 整个包裹得极仔细。 无命迫不及待拿了过来,不客气地打开。“剑二哥,你包得这般仔细作甚?旁人见了还以为是包了宝贝呢!你向来不吃果子,我还以为你没带,是以几回想问你讨,都没开口。没想到你倒是贴身藏得紧嘛……” 无命捡了片儿果仁儿,往嘴里一抛,如丢暗器一般迅速、敏捷、准确!眼珠子却贴在剑风那毫无表情的脸上,半眯着打量剑风唇角那丝十分隐约的笑意。无命那下巴上有一撇小胡儿的嘴,一边嚼一边凑近剑风,诡秘道: “剑二哥,说吧,你是不是对……有了别样的心思?”无命一撇儿小胡的下巴往院子点了点。 剑风惊了一惊,那隐约的笑乍然失了踪迹,又如同平素那般刻板、冷清。 “你莫要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这句话是我对你说才对啊二哥。我昨夜想找你喝酒,顺便上房看看你在干什么,结果你才我听到了什么?我听到你反复叫着一个名字……”无命将声音压得极低,仔细了眼左右生怕被旁人听到,“虽然你终于动情开窍了、证明你不是一块石头,兄弟我很是高兴,可这女子了她、她不是你能想的呀!” 可是他管不住自己啊!剑风面色肃然,唇抿紧成了一条缝。不论他怎么克制,就算白日里不想着、放空着,可一到梦里,她就总是会出现,一颦一笑、一嗔一怒,甚至,他还梦见与她亲近……这让他深深的自责,唾弃自己!对不起萧袭月对他的赞赏,对不起王殿下对他的信任…… “你说的我明白,可是……可是我这脑子,就是不受控制……” 无命一听剑风承认,越发急了。 “不受控制也要控制住啊。连我这般的笨脑子都看出来,主子那般敏锐的男人,他就算现在没看出来,早晚也会看出来的!” “我知道。清醒时我已经尽量让自己不想了,可是一到梦里……” “你们在讨论什么?”这时忽然传来了秦誉的声音,将两兄弟吓了一跳! “参见殿下!” “见过主子!” 秦誉瞥了一眼跪在面前的两人,这两人都是陪着他几番出生入死的人。 秦誉的音质本就自带几分冷意,而在紧张的二人耳朵里,听着更是有一寒。他刚刚听见他们的谈话了吗? 剑风心头五味陈杂。他是喜欢上萧袭月了,他无可否认。男子汉大丈夫,藏藏掖掖跟孬种有何分别?爱了,就是爱了。但他知道他不该这样做!与其有一天,被误会做背叛一般的欺骗,不如现在全盘托出,承认了自己龌龊心思,任杀任剐,他心甘情愿接受! 剑风刚张了唇打算坦白,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秦誉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剑风。” “属下在。” 他心虚得没敢抬头。 秦誉眸子有些暗,看了看他头顶束发的苍青玉带,顿了顿才开口道: “我一直很看好你。” 得了此言,剑风心头的负罪感更是重了。 三人中,秦誉对他是最好最信任的,或许是他的一些地方与他相似,所以关系更近一些。可是他却……辜负了他的一番器重。 “谢殿下,只是剑风恐怕让殿下失望,我……” 秦誉一下打断了他的话道:“不论这次孤王的孩儿是男儿还是女儿,孤王都想劳烦你做他的师傅,教习骑马、剑术。” 剑风吃惊的抬起头,仰视秦誉,嘴唇嗫嚅许久,未说出话来。 “你不愿?” 无命高兴地忙捅了捅剑风,低声提醒:“主子问话呢!” 剑风这才回过神来。 “愿!剑风定竭尽全力,定不辱命!” 定不辱命,这是他最常对他说的话。秦誉心下微微叹了叹,伸手将剑风扶起。 “你从未辱命过。” 秦誉拍了拍剑风的肩膀,大跨步的朝萧袭月院子里去。 “二哥,殿下大约没听见,你莫要再胡思就是了!”无命高兴。“当了王孙的师傅,那便不是奴才下属的身份了,主子是对你寄予了厚望,你可莫要辜负了!” 剑风自然也是送了口气,郑重的点了头。是不能辜负了。 此时,另一方天空下——皇宫。 懿宁宫比寻常要热闹一些,在懿宁宫门口就能隐约能听见里头有热闹的丝竹舞乐之声,脑海里立刻就铺成出一副饮酒作乐的场景来。 “陛下,这……这还进去看么?” 宫门口,陶公公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皇帝秦琰的眼色。他而今已经调作从前傅长安的位置,是贴身伺候秦琰的大太监。 “去!如何不去!这普天之下还有朕不敢去的地方吗?” 从前憨厚少年秦琰,而今已拔高许多,穿上龙袍、戴着皇帝金龙冠,生出许多威严和魁梧之气。他拂了袍袖,重重一哼,大跨步迈过懿宁宫大门,脸色比天上的乌压压的阴沉黑云还要阴沉。 陶公公忙跟上。“那昌宜侯未免太嚣张、太狂妄了,没有陛下的圣旨便胡乱杀人不说,竟还在民间搜刮美男子,进宫来服侍太后!若是传出宫去,实在有伤我北齐皇家颜面、太伤体统,让天下人耻笑啊……” “哼!周宇为虎作伥、滥杀无辜,还不将朕放在眼里!今日,朕就算拼得一死,也要将这狗臣捉来腰斩!” 秦琰盛怒咬牙,他最喜欢的三个郡王兄长,便是被这狗臣给先斩后奏斩杀了的!他定不会放过他! 秦琰怒气冲冲,而今,已经很难将这个开口就能说杀人的秦琰,与从前那个憨厚单纯的十四皇子联系在一起了。 陶公公谨慎跟着,心下却是悲凉叹气。一个侯,竟然要皇帝“拼得一死”来相搏,如何不悲凉? 天子无权,悲哀,悲哀。 秦琰方才走到殿外,便听里头传来陈太后与男宠的戏言—— “哟,才十六岁?比哀家儿子还小上一轮儿。过来,让哀家看看……” 接着便是男宠谄媚的声音。“太后娘娘,这里,可不能看啊……” 另一男宠道:“有什么不能看,你身子上哪个地方是新鲜的?昨儿个大家不都被看了一遭,才有幸选定留下伺候太后娘娘的么?你可就别端天真单纯了。” 接着便是调笑之声,其中隐约可辨有陈太后的笑声。 大殿外,秦琰听了这笑,刚抬起欲迈上台阶的腿一下僵住了! 不堪入耳,不堪入耳!!堂堂一国太后,居然…… 秦琰僵持了半晌,陶公公也是满头大汗。若秦琰真的鱼死网破了,这一进去对峙,非死即伤啊! “陛下,这是进,还是不进啊?” 秦琰怒不可遏,可是…… 秦琰怒拂了龙袍袖,终还是转了身背对大殿,一眉一眼没个神情动作都带着怒火。 “罢了。回……晁庆殿!!” 几个字,他说得极为的困难!声音怒,却很低,忌惮着里头的人会听见。盛怒的骨气,终于还是妥协在了时局之下。 殿中,丝竹悦耳,四个身着禅意薄衫的俊美男子,花拳绣腿的舞着剑。虽是花拳绣腿,但也是极有美感。行动间薄衫下的美色若隐若现。 陈太后斜卧在华贵的榻上,四五个少年郎或是捶捏着她肩膀、腿,或是慵懒的靠在塌边儿,具是衣衫凌乱。满殿人中,唯有一人衣冠整齐严谨,席地而坐,专心的抚琴,沉默淡漠,格格不入—— 周宇手指修长,不急不慢的在琴弦间沉沉浮浮,乐声波波折折,却又不至于惊涛骇浪。周宇抬了眸子,眸中映着满殿飘渺的轻纱幔帐、妖娆男色,一种冷漠,如浮冰碎在眸光中。 陈太后喝了少年郎递过来的酒,这时一面色狡猾谄媚的太监近身在她耳边低语报告。“太后娘娘,方才皇上来过了,嘴里还说着……说着要治罪,结果到了殿外就给吓跑了。” 陈太后轻哼了一声。 “小猴儿还想与老虎争霸王,简直是不自量力!”薄怒之后,陈太后朝周宇柔柔看去一眼,“还是周爱卿好,若不是你的主意,哀家还不知道人生能有这么多快乐。呵呵,真是便宜了你们这些做男人的,三妻四妾。便让哀家也来尝一尝做男人的滋味……嗯?” 一大胆的少年郎道:“太后娘娘巾帼不让须眉,让我等折服不已。要说啊,天下都是太后娘娘的,您要什么都是应该的。” 他这话大逆不道,说出来立刻一片静默。直到陈太后突然笑了出声:“说得好!这天下都在哀家的掌控中,有什么是哀家不能得到的!谁说女人不可三夫四夫了,哀家便要让天下男人看好了,女人才是最厉害的……呵哈哈哈……” 在陈太后的笑声中,少年郎们齐声喊着“千岁千岁千千岁”、“千秋万载”云云。 太后的天下,凌驾于男人之上的存在,若让人听了去,任何一句都是大逆不道、千刀万剐的! 颜色谨慎的莲嬷嬷领了两个小太监,进殿来。 两小太监一人捉着受伤的信鸽,一人呈上信。 “娘娘,南边儿来的。” 南边儿便是指平津王。 “这鸽子当是受了隼追逐,鹰爪脱难后才飞来的,看其伤口愈合程度,这信当已送出不少日子了。” 陈太后绵长的嗯了一声,俯视瞥了眼给她捶腿的俊俏少年郎。“你,去接过来给哀家解读解读。他朝哀家治理天下,当需要尔等栋梁之才。你们尚且少年,当得机会培养。” 莲嬷嬷眼皮抬了抬,飞快的瞟了一眼陈太后及那少年,又低下眼去。 从前,陈太后连接收信鸽的太监都要定是找借口杀了,以保证信息安全准确,而今却…… 少年郎打开密信一看,只见上头十根竖线,一个拨浪鼓,猜测不透。陈太后又让别的来猜测了一番,还是一番胡言乱语,不能中的。 “没用的东西……”陈太后对周宇道,“周爱卿,你来给哀家读读。” “此图当是说明,萧侧妃十月或许将诞下麟儿。” 周宇平静道。 “看来,哀家还是得靠昌宜侯这等人才,才能执掌这天下呀。哈哈哈……”陈太后阴柔的笑声回响着,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来人,拿哀家的龙凤袍来!” 她的每一声笑,每一个字,都让满殿的人高度的谨慎、小心翼翼。潜意识在提醒他们,他们正走在不同于上千年历史的轨迹上!这一轨迹,是逆天而行的,恐怕会遭受天谴!但,又美丽灿烂得让人不能拒绝其诱惑。 陈太后换上量身定做的“龙凤袍”,明黄耀眼,比皇帝的龙袍更加华丽威严!龙凤交缠,祥云腾飞,头上金龙帝冠,硕大的东珠华彩烨烨!一排明珠为帘,摇曳之下,衬托着陈太后一张风华未老的狠辣精明美人脸! 俨然,就是一副威严女帝的姿态! 周宇瞟着眼前的女人,想起故去的文帝来。而这女人气势和手腕,显然比文帝更像天子。文帝虽无治国之能,昏庸无能,却是个善良的人,从不残暴…… 陈太后笑,含着些自傲。“便让她萧袭月诞下孩儿又如何?不过到时候多死一条命罢了!区区一个平津王侧妃,还能将哀家如何了?” 殿中又是一片阿谀奉承之声,莲嬷嬷嗫嚅了嘴,终还是在周宇凌厉的目光下,闭了嘴将喉咙里的话吞了下去。 男宠遣退之后,陈太后召集了四个主心骨大臣,密谋大事! 从前,周宇都未能参与,而今他铲平多个不听话的郡王和大臣,立了功勋,终于得以共谋! 来年春。伐天子,灭秦世诸王,另立天下! 尽管皇宫中此时正在密谋轰动天下的大事,但,平津王府里一切还很安宁。 岁月静好,但看花开花落。 八月桂花,十里飘香。而今这九月下旬了,满院子苍青的桂花树上,还残留着细小的桂花儿,虽然没有月前那般精神了,但香味儿却是半点儿没减! “桂花美在其内,虽隔千里,闻其香便亦能知其神。和咱们小姐是一样的。初见只见满树苍翠不屈的绿意,再观,香便入鼻、入心,品得其里;再走近些,才发现那金灿灿的花儿,却也是极美的,不张扬,却不输梅也不输牡丹。” “哟,香鱼丫头这些日子越发长进了,拍马屁都能拍出一段文章来。”荷旭调笑道。 萧袭月忍俊不禁,看了一眼西斜林稍儿的秋日斜阳。 “香鱼是长进了,倒是你,初在平津时看你还如江南女子般婉约博识,这才没过多少日子,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一叉腰悍女了。全然忘了那笑不露齿、行不生风的姿态。” 萧袭月一语掐中了荷旭软肋,引来旁的丫鬟一阵笑。 荷旭讪讪然,小声了些咕哝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奴婢大约是跟香鱼、冬萱当时下江南一般,换了个地儿水土不服,长歪了。” 荷旭一辩驳,更是让人没忍住笑。 冬萱暗暗转了转眼珠,嗔了嗔嘴,娇声道:“娘娘,你这些日都不要奴婢服侍了,莫不是嫌弃冬萱现在粗手粗脚,照顾不妥帖了?” 一抹冷闪现眸底,萧袭月笑意嫣然。“怎会,这些日子不是让你专心做衣裳了么。再者,你从小身子容易得那虱病,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有意将你暂时安排远一些。从前便与你说过,你,忘了?” 冬萱微微张口眨了眨眼,似在迅速回想。“哦是了,奴婢脑子不好,老是忘,娘娘恕罪……” 冬萱扶了扶身求恕罪。 香鱼见状脸色一僵,迅速掩饰了过去。冬萱从没有过什么虱子病,是小姐故意试探的。 荷旭何等聪明,也是明白。 “娘娘,太阳渐渐下去了,奴婢扶您进屋去吧。入秋夜里风凉。” “也好。” 荷旭扭头对冬萱道:“冬萱,小世子就要出世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将小衣裳再多做几件来!” “唉!”冬萱满口答应。 做衣裳?她哪儿会做衣裳,这些日子来,她日日关在房里假意做衣裳,生怕人来撞见、查视,心惊胆战的! 萧袭月方走到屋檐儿下,忽然—— “啊!”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疼!萧袭月扶着肚子。 “疼……” “哎呀,定然是,是小世子要出世了……” 香鱼立刻反应过来,忙按照早前就做好的分工,火速安排。 “快,进屋。春绿、秋橙,快去烧热水。颜护卫、杨护卫,请你守好院子。莲玉快去通知殿下。菱儿、相萍随我去唤医婆!” 叫到的人都齐声答应了! 这些事务早就已准备、安排了妥帖,各个人的使命都划分得十分清楚! 香鱼领了相萍方出了院子,便遇到还未走远的冬萱。她又折了回来。 “香鱼,可是娘娘要生产了?我也去帮帮忙!” 冬萱不由分说就往里走!香鱼一跃,拦在她面前! “不必!你便回你的院子好好呆着就是了!殿下说过,娘娘生产时没有安排到的人,谁也不许踏出自己的屋子半步!否则乱棍打死!你,快回去好好做你的衣裳吧!” 香鱼声音还柔着,只是含了别样的一股肃穆寒意。 “好吧……那,我便先回去了。”“冬萱”在袖子下收紧了拳头,回自己的屋子,心下却想,恐怕……她是被怀疑上了…… 香鱼见她走远,才安了心,对院子外守着的剑风、无命道:“有劳剑护卫、无命护卫了,殿下来之前,我家小姐的安危便交给你们了!” “香鱼姑娘就放心去请医婆吧。” 王府里危机四伏,那陈太后送进来的女人们就个个都是潜藏的危险,此刻最当小心! 秦誉不一会儿就赶了来,一路上没顾上让对他行礼的人起来,当是说看都没看一眼,一门心奔进院子里,听见紧闭的房门里头萧袭月痛苦的呻-吟声,心急如焚! “还得多久?”秦誉抓了出门倒水的丫鬟。 “得、得得得一两个时辰吧……” 秦誉一看那满盆的猩红,急红了眼! “一两个时辰?你看看这、这血,你给孤王说要一两个时辰?!”那得流多少血,疼多久!这女人那般纤弱…… 丫鬟差点被吓哭了,从没见过向来沉稳的王殿下这般疾言厉色! 这时候紧闭的房门“哗”一下开了,扇来的风都带着丝儿怒气——医婆甲横眉道:“吵吵嚷嚷,是想让娘娘更痛吗?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流血、不痛苦的?好生坐远些等着就是了,别净瞎添乱!” 医婆哗一下又砰地关上门! 秦誉经了那医婆甲手忙脚乱一顿吼。旁人都为那忙昏了头的医婆捏了把汗——她也不看是在对谁讲话?这是平津王啊!平津土地的老大,战场上一挥手就能要了成千上万人脑袋、让人闻风丧胆的男人啊! 却哪知…… “好,孤王这便走远些等。”秦誉竟如学生一般,乖乖顺顺的站远了些,安安静静地等着,唯有一双眼睛紧贴着那一开一合的门,唇缝抿得极紧! 等待的这一段时间,秦誉脑子里划过许多杂七杂八的想法。有听人说过,因为生孩子没命的。他心里竟总是挥之不去这个恐怖的念头。 “主子,您别担心,娘娘聪明智慧,做什么事都干净利落,想来这回也不会有问题的。” 剑风低低道。这事儿,虽然和平常的谋事不同…… 经剑风一提醒,秦誉才冷静了脑海里那些混乱的想法,暗笑自己自诩虎胆敢弑天,而今自己女人生孩子却被唬成了这般心神不宁的。 “嗯。你们去院外守着,决不许任何人进来。”末了,秦誉又补了一句,“尤其是郑妃几人!” 剑风无命又回到院外,十多个高手,将整个院子保护得滴水不漏! 日落西山时,漫天云霞似锦,姹紫嫣红,斑斓得美不胜收!秋日出现此美景,是罕见中的罕见啊! 成老管事也是饱读诗书,见漫天云霞,激动不能自已:“殿下,这漫天祥云,是天降祥兆!天降祥兆啊!” “对!是吉兆!谁说孤王的女人天生不吉,她才是真正的富贵天人之命!” 她是他的光明! 在晚霞最是浓烈美丽的时候,一声婴孩儿的啼哭清脆悦耳而充满活力,让黄昏立刻生动了! 紧闭的房门,乍然开了,香鱼喜道:“生了生了,是个小郡主,是个小郡主!” 狂喜,只有狂喜能够形容!秦誉夺步就要往里冲,却被拦了下来! “唉,殿下且住!” “生完还不让进?!!”秦誉一下怒了。 香鱼却拉住两边门不松手。“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在肚子里!” 还有一个?? 秦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有一个,那便是说……两个? 房门又“砰”地一声关上。夕阳刚刚落了山,漫天的彩霞映照在这方院落,草木房屋和各个人脸上都布满了霞彩! 这是天光眷顾的地方。 不知用什么来表达内心的喜悦!秦誉仰头看天,高兴,还是高兴!恨不能高兴得冲上云霄去狠狠的翱翔一回! 他方才看着姹紫嫣红的彩霞便已经想好了名字,“秦锦夕”,这个名字正适合女儿家。 不知那还迟迟不肯出来的小东西,是男娃还是女娃。 晚霞渐渐退去,星辰洒满天空,璀璨浩瀚如头顶着一片星海。 星空闪烁时,终于迎来了第二个小声音! “是个小世子,殿下,是小世子啊!” 香鱼打开门,高兴激动的泪水横流。 竟真的……秦誉冲进屋中。难道,上天真的听见了他的祈祷心声? 屋里准备好的小床上并排放着两个包好的小婴儿,一个已经睡熟了,一个还声嘶力竭得死命叫喊着——这个不安分的,便是刚出来的小家伙儿! 秦誉看了眼两个小家伙,忙扑倒床边,虽然行动依然帅气,但迫切与担心却是如何也掩盖不住,连手都有些颤了。 萧袭月满脸的汗,虚弱的笑了。 “你的小心肝儿,已经不在我这儿了……你还不去看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对于秦誉来说,就算是伤心到死,也不会流泪的男人!可现在,他却发现视线里的女人有些模糊,喉头有些涩。 秦誉伸手摸了摸萧袭月的脸儿。“傻瓜,我的心肝儿,一直在这儿……” 萧袭月含了泪,两人相视微笑。 医婆将两个小婴儿抱了过来,大的是女儿,小的一个是儿子。 秦誉小心翼翼的抱起女儿。“方才你生她的时候,漫天祥云霞彩。我便给她起好了名字,锦夕,秦锦夕。” “锦夕,锦夕……好,锦绣今夕,便叫锦夕。”萧袭月甚是喜欢这名字。 “咱们儿子的名字,便你来起。今日见你这般辛苦,才知我这爹爹实在当得便宜。” 萧袭月躺在床上,通过小窗正好看见浩瀚星空,银河皎皎,无边无际。 “银汉,秦银汉。” 秦誉不禁笑了一声。“你这名字倒是起得随意,不过倒也顺口。这坨小东西是你的功劳,便是唤他猫儿狗儿,也断然没他反抗不满的道理。” 萧袭月不依了。“怎地是随意了?银汉千载不朽,照亮指明迷途黑夜,何以是随意了?” 秦誉这才明白过她的寓意用心来。而今北齐,不就是处在黑夜之中么。 古常以星寓帝王。帝星现世,自有王气。 “银汉,好,便叫他银汉!” ☆、第153章 龙凤双生的消息不一会儿就在府上传开。平津王府一夜间多了两条小生命,几家欢乐、几家愁。 这间屋子,窗户“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影从里头滚出来,无声无息如同黑猫一般,并没有惊动周围的守卫。 这诡秘的“黑猫”影子,贴着墙角而行,以花丛、树荫躲避,利索的闪进“汀芷院”。这是周摇光所住的院子。 周摇光此时方得了萧袭月产下双子的消息,正皱眉思量着什么,便忽地见那紧闭的窗户,竟然一下子自己开了—— “谁?” 这字方才说出口,周摇光就被那夜行衣给捂住了嘴! 来人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布,露出张精巧的圆脸来——赫然就是冬萱的脸。 周摇光眯了眯眼,戒备探究之色乍起。 “原来是林姑娘。不知林姑娘大半夜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她可没忘记,这女子给她的教训!不能掉以轻心。 “冬萱”轻哼了声,全然不似平日的丫鬟形容,自顾自坐下倒了杯茶水,一口饮尽。 “我也不与你闲扯那些有的没的。我大晚上冒险来找你,是想提醒你,别尽顾着争风吃醋,忘了太后娘娘交代的大事!” 周摇光轻笑了声,与白日里的骄横模样有些不同,戏谑道: “林姑娘还是不是指教,这语气不是指教,是什么?” 她们二人便是如何也不对盘!“冬萱”狠狠瞪了周摇光一眼。 “我怀疑平津王和萧袭月已经怀疑了我的身份,最近对我看得十分紧!行动十分不便!你有侧妃的身份,比我这丫鬟身份自由得多。接下来一月,府上的动静便由你传递进宫。” “原来林姑娘不是来指教,是来求我帮忙的……” 在“冬萱”即将发飙的时候,周摇光适时地堵了住:“放心吧,消息便由我来传。这不,我便猜到你要来找我,连信都写好了。” 周摇光拿出信来,上面记着萧袭月生龙凤胎,以及与前大学士白承业走得近的消息。“冬萱”看罢,还算满意。 “我看着你绑上信鸽,飞走。” 居然怀疑她……周摇光眸光闪过一丝寒气,最后化作皮笑肉不笑,开窗取来了信鸽。 信鸽啪啪啪的飞走,朝着皇宫的方向。 “这回满意了吧?” 冬萱将周摇光上下看了一回,警告道:“别在我眼皮子低下偷懒,就算你是大学士之女儿又如何,太后娘娘要丢弃你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等着为太后效力的人多到数不清呢……” “林姑娘教训得是,摇光谨记在心。林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屋子,免得让人发现了可就不好……” “冬萱”哼了一声,从原路返回。 周摇光看着她离开,又在窗口伸手,另有一只鸽子落在她手臂上。入平津王府后的这一个月,她并没有偷懒!只是,她传递的对象,并不是陈太后! 她真正要传递的,是这封信。 这只信鸽比方才那只更加矫健,飞行无声,躲过了众多眼睛,飞出平津王。深夜的平京,渐起了氤氲雾气,秋露凝结似霜。 洁白的鸽子,在平京夜色楼台自上敖翔了一圈,最后朝着一处残垣高台俯冲而去。残垣之上,立着个身着黑色斗篷披风的高大男人,宽大的帽檐遮挡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狭窄高挺的鼻子,和淡薄的唇线。 地上放着的灯笼微光,朦胧将他脖间的伤痕照亮,显得些许的诡秘。 此人似除了那小半张脸,其余都已经融入夜色中。 “咕咕~” 鸽子见了主人,亲昵地咕咕了两声,轻轻地落在他黑衣臂膀上。宽大的黑袖子下露出一双男人的修长手指,一指上还染着墨迹,好似是刚写完了字,出来的。 信展。 他淡薄的唇线紧抿到了极致之后,又缓缓松了,化作一种难以解读清楚的笑。让人无端体会到一种绵柔的寒意。 夜黑,风凉。 灯笼光渐渐弱下去时,又来了个矮些、瘦些的人影,像是他的仆从。 “主子,皇宫里传消息的人来了,您,是现在见,还是明儿在见。” 只露着半张脸的黑斗篷男人微微侧了侧头,脖间的伤疤更加明显。 “来人带信件了吗?” “带了。” 仆从赶紧呈上。 信看罢,一个字从那唇中落出——“杀。” 人影离去,残垣上只剩下几缕男人落下的药草的清苦味道。 而这一方,且说假冬萱从周摇光处回了自己屋子。行动干净利落,显然会些功夫。 她回屋第一件事,不是换去夜行衣,而是掀开了床褥,露出床内侧的一个碗碟状的机关,轻轻一拧。极轻的摩擦声后,床下的地竟塌陷了下去。 这机关做得虽简单,却巧妙,样子还比较新,不是从前修建平津王府时做的。 这机关对假冬萱来说,并不算什么。她最擅长的便是做机关。 床板翘起,露出床下的大坑! 坑里赫然躺着个面色苍白、身形瘦削的女子。真正的冬萱!她双手双脚被束缚着,嘴里塞着棉布,一双眼睛害怕得瞪着假冬萱。 “哼,亏我火急火燎的赶回来、怕你闷死在下头。你瞪得这般起劲儿,看来死不了嘛!” 假冬萱恶狠狠地说完,动作粗鲁的将冬萱从铺了棉被的坑底捞出来。 “起来吃东西,走动走动吧。” 这是真的冬萱,失踪了一年之久的真冬萱!萧袭月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她,谁能想到,竟在假冬萱的床底下呢? 冬萱张嘴使劲喊,却喊不出声音来。 “姐姐,你别喊了。你嗓子已经毁了,这辈子都喊不出声音来。” 冬萱含泪恨着假冬萱,眼睛里传达着恨意和伤心。 虽然是一模一样的脸,但眉目间的神色却大相径庭,一个简单善良,一个狠戾阴沉。假冬萱捏起冬萱下巴。 “姐姐,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从懂事开始,就在等着杀了你!你可别怪我,只有到你死了,我才能见天日,才能真正的作为一个正常人活着啊……” 假冬萱血红的阴戾眼睛里染上一层水汽,有些狰狞之色。 “我本该像别人那般将你杀了,这世上便再找不出任何证据,证明我不是假的。但……”假冬萱抱住冬萱瘦削的身子,靠上她单薄如纸的肩膀。“但你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真是下不去手。等某一天,我下定了决心了,再找个不痛苦的法子,把你杀了,你说可好?” 假冬萱的声音有些扭曲。 冬萱虚弱的挣扎着摇头,泪流满面。 谁也不知道,北齐的土地上潜伏着一批很特别的细作死士。他们生来便是孪生,一模一样,一个以正常人的身份被安排在各处活着,一个,在暗中,伺机取代,完成任务。 她们,便是其中的一对。 冬萱泪流满面,一年了,她偶尔能听见熟悉的人的声音,可是却动不了,喊不出声。只有在夜里,她才能出来在假冬萱的严密看管下,活动半个时辰,吃些东西,苟延残喘…… 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是个幌子,从不知道,原来自己小时候生活的农家是个假象,更不知道,自己还有个这样凶狠的孪生妹妹…… ** 萧袭月的院子里的美人蕉长势十分好,足有大半人高。绿叶丛丛,火红的、杏黄的花儿,相间其中,娇嫩非常,确然有几分美人的娇羞、妖娆。 可……此时正有一只“采花小盗”,在垫着脚尖儿、伸着小胖手,够着那朵儿红花。 “旭升小公子加油,就快够着啦!” “往左一点。” “这儿?” “过了过了,往右一点、往右一点……” “这儿?够着了吗……” “又过了,往回一点……” 香鱼站在花丛外,在指点美人蕉花丛里的郑旭升摘花。美人蕉叶子繁密,郑旭升淹没在叶片下,看不见上头。 荷旭实在看不下去了!“唉,郑小公子,你要多少我们帮你摘,你手儿、脚儿太短啦。” 听了荷旭的话,郑旭升似横了口气,一个蹦跶、跳上去就是发力一抓,竟真的摘了一大支!香鱼拍手高兴。“摘到了摘到了。快快快,出来吧。” 却听—— “呀,这支还没开好。我重新摘过。”郑旭升将花儿往土里一-插,重新摘。 “荷旭姐姐帮你吧。” “不,这是我送给锦夕的第一个礼物,我要亲手摘,摘最好的!” 郑旭升终于摘到了长得最高、开得最好的那支美人蕉,竟然一支有两种色,娇艳得紧。 “锦夕,小锦夕,我叫郑旭升,在你还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我就讨了你了。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可要把我认清楚了,不要将旁人认作我了。” 郑旭升将小花儿放在小锦夕的襁褓外。小锦夕正打着口水泡泡,睁着黑漆漆的两只眼儿看他。郑旭升捡了衣裳最干净的那块儿,给她擦了擦口水。也不嫌脏。 萧袭月本是睡着了,听了耳边有小孩儿的声音,睁眼便见了这场景。 郑旭升小小年纪,竟然还能感到“局促”“羞涩”。这发现简直让萧袭月哭笑不得。上回在国公府赏梅时,她戏言一句“好”,这小家伙儿竟然还当真了。听闻了她生了个小妹妹,就又哭又恼,非逼着江氏来看看未来的小媳妇。 “娘娘,我吵醒您了?” 郑旭升很懂礼貌,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小模样可把萧袭月给逗乐了,捏了捏他滑滑嫩嫩的脸蛋儿。虽然这娃子还小,看隐约能看出是个小俊男胚子。 “没有,娘娘是自己醒的。”萧袭月瞅了一眼小锦夕,对郑旭升道,“你当真要娶小锦夕?要是以后她长大了是个丑八怪,怎么办?” 一听“丑八怪”三个字,有礼貌的也是郑旭升不乐意了,一本正经道:“娘娘您怎么能这么说您女儿呢。她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人~” “哦?你如何这般肯定呀。”萧袭月一边耐着性子问,一边吩咐了香鱼准备些小点心来。 郑旭升瞅上小锦夕笑了笑,解释道:“我爹爹说了,父母长得好看,儿女就长得好,还说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看了看国公府上的小孩子,果然我是长得好些。所以锦夕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人,她爹爹娘亲比我的爹爹娘亲还长得好。” 这个逻辑……倒是有理。萧袭月微微叹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地是个背负了三百多条人命的凶手的孩子呢?若是郑建宽倒了,他又该何去何从。 “你爹爹还说什么了?”萧袭月有些好奇郑建宽了。此人听闻小妾无数,曾经的风流韵事也不少,就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可,他似乎对江氏母子并不差。 “我爹爹还说,做人要善良,正直,勤奋上进,保护好自己的父母,照顾好自己的女人,要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一番话,彻底让萧袭月吃惊了。这,这话,真是郑建宽所言?她曾调查过一二,那郑建宽从前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手段还狠得紧,难道竟是遇到江氏后,转性了、回头了…… 小孩子是不会骗人的,至少郑旭升应当没有撒谎。上回她在梅园子,也幸亏有他勇敢的出来作证,否则也不会收拾得那般顺当。 “你爹爹说得对!做人便是要如此,旭升是好孩子。” 萧袭月笑揉了郑旭升的脑袋。 郑旭升笑着露了小白牙:“我其实是将娘娘的模样,当做了锦夕长大后的模样。娘娘真好看……” “人小鬼大,嘴还贫。”萧袭月揉得用力了些。 这时门口传来江氏慌张的声音——“我一不注意,你便往这里头钻!还不快过来!扰了娘娘清静,王爷会打你板子。” 江氏的丫鬟忙将郑旭升拉过去,走近萧袭月身边时禁不住露出些害怕之色。 江氏因着郑建宽之事怕着她,这萧袭月是知道的,不过也并不点破。 “江夫人多虑了,旭升可爱得紧,本宫甚是喜欢,并没有扰清静。” 郑旭升也忙笑嘻嘻的搭腔。“是啊娘,您别担心,旭升很乖的,爹爹定的十条守则我都做到了。娘娘已经答应将小锦夕许给我做媳妇了,我得常来看她,对她好。” 郑旭升一提郑建宽,江氏立马白了白脸,略带惊惶地瞟了眼萧袭月。 “别胡说八道,小孩子家家懂个什么。”江氏无情斥道,又对萧袭月软声抱歉。“娘娘,旭升还小,什么都不懂,您,您别放在心上。回去之后,我定然好好教教,让他不许再胡说八道污了锦夕小郡主的清誉。” “江夫人不必忧心。旭升本宫甚是喜欢,若两家真的合适,做亲家也不是不可。”萧袭月笑言,让江氏一时糊涂,难辨真假。 “旭升,过阵子锦夕的百日宴,可要来看她哦。” 郑旭升自是高兴不已,江氏却越发眉头深锁。她最怕的,便是与萧袭月走近,虽然知道许多事不是关起门来当缩头乌龟就能解决的,但多见一次,心头就多怕一回。 丫鬟先领了郑旭升出去了,江氏走在后。 萧袭月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江夫人放心,暂时,我还没有将你们家二爷纳入打算。只要,你们看得清形势……” 江氏一听,心头咯噔一下,回过身来已经红了眼睛。 “多谢娘娘……” 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怕郑建宽是难以高枕无忧一辈子的。萧袭月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郑旭升母子走后,荷旭进屋来。 “娘娘,方才施蔷蔷身边的丫头又来咱们院子外头转悠了,看来真是您说的那般,打算看好地形和时机,偷走孩子的。” “呵,就怕她不来,找不到借口丢她出府去。”那对兄妹,便是生了个不长眼的胎,早晚得将自己作死了才能甘心。 “爱妃是要丢谁出府去?哪个不长眼的,惹你生气了?”秦誉突然进来,荷旭行了礼,领了其它丫鬟都出去了。 “你不是进宫去了么?怎地这般早就回来了?”萧袭月说完,看看外头的天色,红了红脸。不早了。自己竟睡了这般久…… 秦誉笑,也不戳破,将剑放在桌上,搂过萧袭月在长腿上坐下。 “突然瘦了,抱着还有些不习惯了。” “我记得我大肚子的时候,你也说过抱着不习惯……”怎地这般难伺候。 好吧,其实她是想表达,不许对她身材说三道四! 吃吃吃、睡睡睡的过了好几个月,萧袭月也是慵懒得紧,挂在男人臂弯里,不一会儿便睡着了。反正是知道他照顾她照顾得顺手,会把她抱上床放下盖好被子。 秦誉虚岁已二十有三,少年之气早脱了干净,身材结实精壮。小女人在他怀抱里跟团小猫儿似的,抱起来软绵绵的,毫不费力。一捞,一放,盖好了被子。 虽然得了一双儿女甚是欢喜,但他心头一直有一团阴云笼着、驱散不去!秦誉在桌边坐下,独自喝了几杯辣人的酒,面色沉沉。 派去找秦壑尸身的三百高手,竟一个都没回来! 他,难道没死? 眼下,朝中势力渐渐分作两派,一派归属陈太后,一派暗地了归属他。而归属陈太后的势力中,又有几个拥护皇帝秦琰的声音,尽管还比较弱势。两方敌对的格局很容易打破,只要一方发展成熟,立刻就会行动。但,真的只是两方吗? 秦越此人至今还为表态,模棱两可,他属于哪一派?若说他独善其身,他秦誉可是不信的! 他为何这般了解? 单从胆敢肖想他的女人这一点,便足够说明,他绝不是懦弱淡薄之辈! 秦誉捏着玉杯,再将酒一饮而尽,要再倒,却发现酒壶空了。秦誉吐了口气,没想到喝一满壶还一点都没醉。好久没体验过醉的感觉。 记得醉得最厉害的一次还是上辈子…… 秦誉回头看了眼床上那不规矩地伸出来的藕臂。 醉得最厉害的那次,是上辈子被这混账女人给无情唾弃得时候。 她上一世竟那般没眼光,想想真是可恶透了。秦誉无奈地笑。统共没醉几回,却好似回回都跟她脱不开干系。 秦誉拿了剑,大跨步去了庭中,练起剑来。 月上柳梢,疏影横斜。舞动的剑刃折射了月华,衬托着男人矫健敏捷的招式、身影,俊得非常。 三箭上弦,射杀猛虎救美人。这件事平京城中几乎无人不晓,郑舒窈自然也是知道。郑舒窈躲在月门外的暗处,看着那月光下练剑的男子,心头五味陈杂。 曾经,她可以得到他的重视,可是她却亲手将所有扼杀了。 郑舒窈看红了眼睛,专注得没注意到身后的人! “郑妃娘娘看得这般痴迷,是后悔当初的不珍惜了吗?” 低低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咫尺的地方想起,郑舒窈吓了一大跳,也瞬间认出了这声音来…… “周侧妃。” 周摇光笑了笑,月光将她的五官勾勒得明明暗暗,有些诡异的味道。 若知道自己被窥视,秦誉定然不会高兴。两个女人都是轻手轻脚的一把好手,碎步走远了些。 “周侧妃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郑舒窈只觉周摇光说这话与平日对她的态度有些不同。 周摇光轻笑了声,道:“我的意思是,郑妃娘娘空有满腹的经纶和纸上计策,做事却总看不清楚时局。” 郑舒窈一怒,压低了声音。 “你就不怕我治你不敬之罪么?萧袭月我治不了,你,本宫还是治得了的。” 周摇光却并不怕。 “郑妃娘娘当然敢治我,太后对娘娘那是寄予了厚望的。只是,郑妃娘娘若是治了我,我便永远不会告诉你救你们国公府的法子。” 周摇光如期的在郑舒窈脸上看到了松动,接着道:“娘娘不会不知道,平津王以国公府九成的家产作为交换,才放弃追究你们的欺骗的吧。亏空这么大笔钱,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发,到时候的后果,只怕你的父母姐妹都会众叛亲离,娘娘也会变作过街老鼠,呵呵……” 郑舒窈当然知道这事。 “有话直接说,不必拐弯抹角!你拿着我的把柄,要威胁我什么?” “痛快!所以我才来找郑姐姐共谋事。”周摇光直道出了来意。“我是来介绍个人给姐姐认识。这普天之下,能够解救郑姐姐于水火之中、能与平津王这等英雄相较一二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人了……” “谁?” ☆、第154章 这夜,郑舒窈拿着周摇光给她的绣字手绢儿,辗转反侧。手绢上绣着一首诗,意指相见时间和地点。 三日后未时,花朝楼。 这神秘人,究竟是谁呢? 抱着这个疑问,郑舒窈翻来覆去难成眠。 左右府上的妃子美人中,除了萧袭月,旁的也和透明人差不多了,也不会有人来找她。她也没有机会梳洗打扮给谁看……明日迟些起,也没有人会理会。 秦誉从没来看过她。 那一点出嫁前想着秦誉能回心转意的期望,越来越冷。 郑舒窈从没有想过,秦誉会对她如此冷漠。 把手绢儿收好,郑舒窈躺了大半个时辰,想着自己的处境、国公府的父母姐妹对她的嫌隙,泪红了眼睛,迷迷糊糊间,突然听见门有一声轻轻的响动。 “谁……” 话在喉间变得格外酥软无力,竟如中了迷药般,清醒不过来…… 门似开了,又关上。纱帐外,陡然出现个男人的黑影,隐约可辨侧脸的轮廓——很是好看。 是上次的男人。 郑舒窈使劲的想要看清楚,可是就是看不清。他的手从纱帐的缝隙中伸进来,准确无误的落在她胸前的峰峦上,力度很重,毫不温柔地一捏将她推到,骂了一声——“荡-妇!” 他的声音有些不正常的粗哑,动作粗暴,咬牙骂着她。郑舒窈无力地反抗着,可身体深处却又有一种渴望,无法拒绝身上男人如火的温暖,无法拒绝他并不温柔的拥抱。 被人背地里骂了多年的老姑娘、指手画脚,甚至被国公府的亲人指指点点,过往的苦楚在这看不清的黑夜里似乎都放大了,让她迫切的需要一个男人的肩膀倚靠,需要一个如火的男人将她空洞寂寞的心和身子填满……这个人,好似就如溺水时伸来的那根救命稻草…… 床帏摇晃,一只玉手“啪”地抓住床头雕花、似稳住自己的平衡。 “早就知道你是个彻头彻尾的荡-妇……”男人又用沙哑的声音骂了一句。 郑舒窈断断续续的虚弱声音问。 “你,你是谁……” 床帏上男人的影子乍然一顿,怒气将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更沙哑,沙哑得有些刺耳。 “是谁?呵……”他笑得很难听,郑舒窈只看见他下巴模糊的轮廓,很好看。“今晚我便让你知道我是谁……” 突然,他似疯了一般,像恨不得将她撕碎,力道大得让她发疼。 这一夜,是个可怕而放纵的噩梦。 第二日一早,郑舒窈醒来时第一反应是屋子里会同上次一样混乱,是以满心慌张——上回是洞房,还可说,这回,秦誉一直在萧袭月那里,她又如何解释? 可郑舒窈一掀床帏,却发现屋子里整整齐齐,比昨天睡觉前还要整齐!简直……无法相信! 郑舒窈忙起身,双腿酸软,差点站不住!一摸身子,竟然衣裳也穿得整整齐齐! 难道,昨晚真是她睡糊涂了,做的一场梦? “不可能……” 郑舒窈突然发现书案上的书卷、狼毫摆放得规规矩矩的,和平日里丫鬟摆放的方法有些不同。 这样更加整齐顺眼,似是有涵养的公子的摆放方法。 难道,是昨夜的男人,把这些收拾好了,才走的吗? 想到这儿,郑舒窈心底竟然生出一些……温暖来。 郑舒窈一翻枕头下,赫然躺着一方手帕。还好,手帕还在!三日后,她便去找那个周摇光口中的神秘公子!她才二十岁,不能就此凋零!不能这般早的认输…… · 接下来一连几日都是晴好,萧袭月难得摆脱了锦夕和银汉两个小家伙,带了荷旭、香鱼以及颜暮秋、杨霸山、剑风、无命等护卫,出府去莲溪寺上香。 昨儿个,秦誉得知了她要来上香,便将出行的护卫、衣食都安排妥帖了,萧袭月想操心都操心不上。若是以为秦誉只操心了她衣食和安危,那便错了!秦誉昨日连夜派了人,秘密地快马加鞭先行前往莲溪寺,叮嘱了方丈和摇签解签的人,若是让萧袭月听到半句不好的话,那明年的香油钱便自个儿想办法去! 跟谁过不去都不要跟银子过不去啊!那方丈当即就点了头…… 身心都考虑好了,秦誉才佯装并不多管她的样子,一早穿戴好王服进宫去了运筹帷幄了。近来朝廷局势越发紧张,变动一触即发…… 秦誉把这些小心思藏得紧,是以萧袭月只顾着一路吃吃喝喝,还没来得及发现! 这一个月里,秦誉搜罗了平京城内外的名大夫,熬了药膏给她,天天夜里亲手给她抹,按。 是以,她的大肚子收得很快,现在几乎和怀孕前差不多了!皮肤也紧实滑嫩得紧! 有个勤快的男人就是好!萧袭月愉快地腹诽,省时省力省心,唯一的不好就是秦誉精力实在旺盛了一些……每回按着按着,他就要宽衣解带,拉着她说:“外头按完了,该轮到里头了……” 可恶…… “娘娘,你可累了?要不要歇一歇?” 马车里,荷旭问萧袭月。 “累倒不累,就是有些闷了。”萧袭月撩开了马车窗帘,立刻一副秋日晴朗之景映入眼帘。满眼都是斑驳的黄绿。有三五个驼背老农妇在田间地头弯腰劳作着。 风吹来,带来植物果实的气味。 “停车吧,咱们歇一会儿。” 萧袭月在荷旭丫鬟的搀扶下马车来。许久没有出府来看乡野风景。隔了三十来步的地里,一对补丁农妇母子正挎着篮子,似在拾捡着遗落在地里粮食粒儿。那小儿子约莫六七岁,动作敏捷,看模样是个机灵孝顺的,为了让母亲少弯腰,他捡得很是勤快。 一众人心情都很好,香鱼指着那对母子道:“小姐,你瞧,这乡间之人就是透着一股子淳朴和乐之风,虽然吃穿不如大府大院儿的好,但也是快乐的。” 香鱼一眼,荷旭几人都很赞同,唯有萧袭月沉默了一会儿,也不嫌地里多泥土,朝那对母子走去,从香鱼带着的银钱袋子里拿了五十两银子递给母子俩。 “去买些粮食吧,这些草籽儿都发了霉,捡回去也不能吃的。” 母子俩惊看了眼银子,抬头一见眼前的女子,黑发如云、肌肤胜雪,衣裳锦绣、钗环琳琅,美得不知如何形容,惊得张嘴傻在原地,木讷得接过银子,犹自不敢相信,半晌才回过神来忙拉着儿子要跪地呼谢谢。 萧袭月一把扶住农妇。“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必跪了。你儿子生得聪明,好好教导,他日定然出人头地。” 农妇感激不尽。香鱼几人这才明白了,她们只看见了表象,只看见风景,并没有看见农妇母子瘦得深深凹陷的脸颊,和虽然小,但穿在身上依然飘飘荡荡的补丁衣裳。只怕这对母子是饥肠辘辘,已经窘迫到了生活的绝境了! 萧袭月临上马车,又回头看了眼田地。天气虽晴好,可那荒芜在地里的枯萎庄稼,像一排排死尸一般。风不调雨不顺,加之陈太后疯狂征兵,壮大力量,渐渐民不聊生。 陈太后的野心,似乎并不止于北齐。 身居高位,以陈太后的性子,只怕内心的自傲是疯狂的膨胀,只恨不能与天比高低了。而今宫中传出的一些传闻,便能窥知一二。男宠,奸-臣,□□,似乎并没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高太后曾经在文帝背后操控江山,但,到底没有篡位当女帝的心思。高太后心头有江山,而陈太后,心头便只有权力和自我的满足了…… 江山?百姓?那对她来说,只是踩在脚下让她更高的东西…… 萧袭月刚上马车,便听前头传来了车马声。又有一辆马车停下来,走下来两个伸手矫健的男仆人,和一个穿黑斗篷的高大公子。迎面吹来的风隐约带来那公子身上的清苦药味。斗篷帽子很大,几乎将他整个脸掩藏在阴影中,裸-露在外的些许皮肤,带着有些病态苍白。 似是感受到萧袭月的打量,那黑斗篷公子侧过头来!似有一束灼人的视线,向她射来!他明明被黑斗篷帽子罩住了眼睛,竟如看得见她似的! 突然而来的熟悉感,让萧袭月心头一惊,心底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不悦。她虽然没看见他的眼睛,却能感受到他的眼神必然是充满侵略性,和他儒雅的举止很不相符。 表里不一!萧袭月心底暗暗唾弃了一口。 “赶车走吧。” 马车行起来,萧袭月撩起车窗帘子,正好看见那黑斗篷吩咐仆人,将农妇的儿子带走了,农妇很是感激的跪谢…… 这人倒是不怕麻烦! 萧袭月的马车走远后,黑斗篷公子盯着萧袭月所去的方向,摘下了斗篷帽子…… 青丝未挽,黑长的流泻在他宽阔的肩背上。 穿补丁衣裳的小少年扬着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崇拜地仰视着他:“公子,你为什么要收养我呢?” 他抚摸了小少年头发黄黄的圆脑袋,亲昵的动作有些僵硬,显然很少如此。 “因为……你长得像我的儿子。” “公子这半年轻还有儿子?那我以后岂不是有玩伴了。” 些许的沉默之后,他说:“你不会有玩伴。他已经死了。” “是生病吗?” “……不是。”是他下令处死的。 小少年自知问错话,被吓得噤声,回头跟他娘告了别,亦步亦趋的跟着上了马车。 · 萧袭月这日在莲溪寺玩得颇高兴!连抽了几签都是上上签,简直是鸿运当头挡不住啊!寺里的师傅也是客客气气的,说话十分顺耳,茶水素斋伺候得很周到。 吃过了斋饭,捐了一袋香油钱,萧袭月便启程回府! 告别了寺庙在回路上,萧袭月才越想越不对劲! 那老方丈穿戴整整齐齐,她一进门就迎了上来,跟专程在那儿等她似的!还有那随便怎么摇,都是上上签的签筒…… 太不对了…… 萧袭月“嘶”了一口气,似乎明白了什么…… 秦誉,肯定是秦誉威胁了那方丈! 罪过呀…… 她竟如此后知后觉。 回到府上,萧袭月一直忍到夜里秦誉回来洗漱完毕就寝,才发作。 “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威胁了那寺里的方丈,不许说坏话?” 被她识破,秦誉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正色看了她一眼,然后毫不隐瞒的“嗯”声承认,并不觉得干了什么不好的事。 萧袭月气了。拜佛跪在诚心,他倒好,把佛祖的徒孙和尚们都威胁了一遭~!她还拜个屁啊…… “拜佛本是靠心诚,你这般做岂不是让我白费功夫了么?” “我秦誉的前程,岂是那些满手铜臭的老儿能说三道四的。”见萧袭月眼神不善起来,秦誉弯了弯嘴角,道:“其实,我是本以为你早会想到的,不料你回来才明白过来。都说‘一孕傻三年’,我本是不信,这回算是信了。明日我吩咐无命去搜罗些提神醒脑的好方子来给你补补。爱妃这一下生了两个,加起来得六年了,实在长了些。” 什么?!!嫌她生了孩子笨了? 被他宠久了,萧袭月也生出些脾气来。 “还不是你害的!你这般厉害,你倒是生一个出来给我瞧瞧。” ☆、第155章 放心,我在 让他生一个?这不是让公鸡下蛋么。小女子是耍赖了……秦誉一边解萧袭月的衣裳,一边挑眉笑。“还是爱妃厉害,孤王只能供应材料……” 萧袭月也不想与他多逞口舌,走了一天,着实累得慌,秦誉还没将她剥干净,她已经栽倒在他怀里睡了过去。秦誉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像哄孩子一般的爱抚。萧袭月在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脑海里竟然闪过了白日里那个黑斗篷男人的影子……那人让她莫名的不太踏实,当时她不该走那么快,该上前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子…… 看着怀里睡成只小猪的女人,秦誉无奈的笑了笑,将她轻悄悄的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而自己却下了床,又穿戴好了衣裳。 没错,他假意宽衣解带上床,只是为了陪她让她安心睡去。今夜,他还有重要的事情做! 他之所以威逼莲溪寺的师傅抽上上签,也是因为他打心底里,不愿萧袭月听见任何不好的东西,不想让她担心。他只愿她当个快乐的女子,把她捧在手心里,给她无上的宠爱和呵护。 其余所有的风雨,都让他来担! 秦誉处理了白日受杀手袭击时,留在手臂上的伤,再换了夜行衣。为了不让萧袭月发现,他掩藏得极仔细。 削铁如泥的短匕首出鞘,银色寒光乍现。秦誉检查好匕首无错,便别回了靴子内,另外带了把剑,飞身出门,跃上房顶。 今夜,他要去会会那暗地里出入皇宫的神秘人! 还是上回信鸽停留的残垣上,黑斗篷的男人在这儿等着。夜风呼啸,带着些霜气儿撩开他宽大的黑色斗篷一角,露出里头浅白的袍裾,在夜色里现出一片带灰色的苍白。 秦誉带了封信,乍然一跃、出现在他后头。黑斗篷只是微微侧了侧脸,并无惧色。 “五弟,别来无恙啊。” 秦誉长剑隔空划了一道,剑气飞出从背后将黑斗篷一破为二,赫然便是一个素白衣袍的男人。剑气削落几缕长发,带着几丝儿血腥味道,让周围的夜色都醒了过来,注目着这方一触即发的冲突紧绷。 白袍男人不疾不徐的转过身来。残垣上的灯笼光朦朦胧胧,他眉眼五官中正而偏文气,虽然十分年轻,可眼神却是远超出外表年龄的,沉,狠,果决! 秦壑! “这声‘五弟’我实在秦壑愧不敢当啊,十八皇叔。”最后四个字,秦壑说得极慢,含着别样的威胁神情说的。 他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世……不知是不是要做文章? 秦誉皱了眉头。 “没想到你这一死,倒是把脑子给摆弄清醒了。你再回平京来,就不怕我再杀了你吗?” 对着秦誉冰珠子似的威胁,秦壑笑了两声。 “我秦壑可不是怕死之徒!再杀?若不是我无心求生,你以为在胶东的时候你真能那么容易的将我俘虏么?” 秦壑终于不再掩饰语中阴寒。这些日子他终于想明白了!他是对不起萧袭月,是亏欠了她,只是,对于秦誉此人,他没有任何理由退让!他亏欠萧袭月的,他不需要秦誉来给那女人弥补!他欠她的,他会全部如数给她!恩宠也好,荣耀也罢,他再重新给她一回便是了…… 对于秦壑脸上的变幻,秦誉明白了意思。“我当你终于看明白了,没想到你还是执迷不悟!好,今夜我便让你再认清一回!” 秦壑声音陡戾,突然四面八方跳出百余杀手,个个武功高强、身怀利刃! 秦壑将那百余杀手看了一遍,突然笑起来。 “十八皇叔,你明知杀不了我,却还是要带这么多杀手来。就不怕浪费了人才么?你派来寻我尸首的三百高手,至今还没一人回来吧?” 突然,百余高手之外,又另有一批杀手袭来,数量不多,却个个都极厉害。两方缠斗在一起!混乱中,唯独两个男人静静盯着对方,似将各自都看了透! 剑刃摩擦剑鞘的声音十分缓慢,秦誉拔出银亮长剑,飞刺过去。秦壑闪身躲避开! 两人斗了十多个回合,秦壑渐渐落了下风。 周围缠斗的两派人,也是秦誉的人渐渐占了上风,眼看秦誉的人被个个歼灭,没剩几个残兵败将了! 秦誉行动之下,一不小心触动到了手臂伤口,险些遭了一剑!他反手一剑掷出,剑如闪电,眨眼见,直插-入秦壑肩胛,刹那血染红了他苍白的衣袍! 秦誉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笑容在血腥的风中有些嗜血的悚然。 “能不能杀你,是我说了算,不是你!” 秦壑以剑支着身子,单膝跪在地上,想辩驳可刚张口,血流如注!到底,他还是擅长舞文弄墨、权谋较量,刀剑的功夫,他比不上这战神!只是,而今的秦誉心思早比上辈子此时心思深重许多,他在权谋心计上,也讨不了多少好…… 棘手。 尽管秦壑似强弩之末,却仍轻轻松松的笑了。 “十八皇叔是厉害……不过,我秦壑现在还不愿意死……” 他话音刚落,四周的废墟屋顶、断墙上突然窸窸窣窣的一片响声,继而整齐的停顿无声,抬眼望只见一排排整齐的锋利箭头,每一支都指着秦誉着一队人马! 封信高度警惕,忙挡在秦誉身前。 “保护主子!” 几十高手迅速围拢,众星拱月般将秦誉围在其中! 秦誉眯了眯眼睛,眸中映着那箭尖的冷光,如同席卷着寒冷暴风的星空!他目光准确无误落在那堵最高的墙头。果然,那处的人似接到了他目光的信号,现身墙头。 是个青袍男人。 封信一眼认出来。“漠北王!”没想到胶东王竟然和漠北王勾-结一气了! 秦越带着弓箭手的出现,瞬间改变了胜负局面,使得秦誉这方不敢再轻举妄动!秦誉捏紧了剑柄。可恶!竟然躲过了他探子的觉察!还是说,那探子不可信了…… 秦壑支剑站起身,虽然脖子上被架着把剑,但并不害怕秦誉会冒险杀他。他擦了一把嘴角的血,洁白的牙齿染得猩红:“秦誉,你大可杀了我,然后再被射成窟窿,让你那两个孩儿丧父。只是,你敢吗?你愿吗?” 秦壑放肆的笑起来。被血染红的残垣上,这笑声十分诡异。 秦誉捏紧了拳头!是,他确实不会用自己的性命换秦壑的命!若是换做前世,他或许会冒死一拼。他从来不怕死!只是而今,他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他的心里有一处柔软的地方,那里放着他的女人,还有那两个可爱的小生命。 为了他们,他也决不能死! “……” …… 萧袭月睡到半夜有些口渴,醒来,却发现身侧空无一人,被子,也是凉的。 “殿下?” “秦誉?” 萧袭月唤了两声,不见人,突然心底有一阵莫名的心慌,忙起身,把脚往鞋子里一塞,打算找他。却忽听门一开—— “怎地起身了?” 秦誉不慌不忙地进屋来,衣裳不是很整齐,似起夜随意披着的。 见秦誉安然在眼前,萧袭月这才放下了心,上前靠近他怀里。 “你去哪里了?刚刚做了个噩梦,梦见你不见了,便醒了,有些口渴打算起来喝点水。” 秦誉捧起萧袭月的脸儿,擦了擦她眼角那些许的泪水,不知是梦中残留的,还是因为找不到他急的。活了两辈子,杀伐决断什么没有经历过,哪怕是曾经面对死,他都没有眨过眼,而今,他却是有些怕了。怕她一觉醒来找不到他,怕她一觉醒来得知他已经死了,留她一个人在这风雨飘摇中活着…… 秦誉将萧袭月搂进怀里,在她头顶低低呢喃。 “放心,我在……” ☆、第156章 难道是秦壑? 深秋叶落,野草枯黄,霜降了一地,晨起只见瓦上布着一层白霜,碎珍珠似的在晨阳下折射着细碎的光亮。 几丝还未来得及散去的朝霞,轻轻在天上飘着。三五只云雀在那彩云下盘旋了两圈儿,低飞向地面,掠过平京城无数高高低低的白霜屋顶,最后落在这方种满美人蕉的小院儿。 美人蕉火红、杏黄的花儿掉落了大半,残红配着绿叶,另有一种风霜美人的韵味。 小手摘了那只最鲜艳的红花儿,郑旭升小跑步朝萧袭月奔去。 “娘娘,过不久要入冬了,花儿要谢了。没有花儿看,你会不会寂寞啊?” 这逻辑又是如何的?萧袭月正抱着孩儿,抽出手揉了揉郑旭升毛茸茸的脑袋。 “冬天有冬天的花儿,没了美人蕉,还有其它的。如何也不会寂寞,就像假若你看不见爹爹,你还能看见你娘亲一般。” 萧袭月本是无心一句比喻,说完却突然发现竟恰好似寓意了什么。本是无心一句话,却被也恰好进院子来的江氏给听见了,当即吓得惨白了脸,忙过来拉了郑旭升。 “娘娘,后日便是小世子和小郡主的百日宴,想来您还有许多事要安排,我们娘俩也打扰多时,便告辞回府了。” 萧袭月本还想留郑旭升吃些糕点,秦誉最近请了两个极擅长做糖糕的厨子。 “也好。香鱼,你去包些糖糕来。小旭升啊,在家要听爹娘的话,好好读书习字,知道吗?” 萧袭月蹲下身。郑旭升是个好孩子,她挺喜欢的。 郑旭升郑重的点头,黑眼珠子瞟了一眼萧袭月怀里的小婴儿,突然羞赧地咬了唇,小脚也在地上摩擦着,一副满脑子小心思的模样。 “娘娘,我,我能不能拉拉她的手啊……” 说完脸红扑扑的,加上郑旭升模样生得端正,活脱脱的一株美人蕉似的。 江氏吓了一跳,忙低斥。 郑旭升被训得瘪了嘴,很伤心。 江氏对儿子十分严厉,所以郑旭升才喜欢和颜悦色的萧袭月。 慈母多败儿,严一点也好。 “可以。” 郑旭升得了萧袭月批准,兴奋地拉了拉萧袭月怀中孩儿的手,把花儿塞在婴儿小手中。“锦夕,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萧袭月一愣。 “这是银汉,不是锦夕。锦夕在屋里睡着。” “啊?!” 郑旭升如同遭了晴天霹雳!敢情,敢情他又是聊天又是摘花送花的,对象根本就搞错了!真正想看的小媳妇,还在屋里躺着,根本受了他的冷落啊…… 郑旭升简直要哭出来,想进去弥补,可江氏哪里肯。江氏拉了儿子就告辞了。郑旭升可怜兮兮的一步三回头。等了一个多月,才好不容易来一趟,没想到竟搞错了献殷勤的对象…… 香鱼及荷旭都十分感叹、同情。 “怪只怪咱们的银汉小世子和锦夕小郡主长得实在太像了。” “是啊,根本一模一样。那郑小公子人小心思还挺多的。” 萧袭月笑了,将怀里孩子的襁褓紧了紧,免得凉到。 “屋里睡着的是银汉,这确然是锦夕。” 这下轮到两个丫头张口结舌了,不明所以。 “虽然锦夕还小,但到底是女儿家,若是以后被有心人利用闹出些不好的传闻来,终究是不好。郑旭升是个不错的孩子,这让他得偿了心愿,也不损锦夕的清誉,正好两全其美。” 香鱼、荷旭恍然大悟,可越发同情起郑旭升起来。可怜的娃,只怕将来就算当了女婿也是少不了被丈母娘给谋算一番啊。 萧袭月逗弄逗弄了小锦夕。锦夕精神好,醒着的时间多,银汉成天吃了就是睡,实在没有追求。昨夜里,萧袭月与秦誉还商量着找了大夫给娃儿看看,是不是娃身子哪里不对。 大夫看了,委婉地说了一大通,简而言之就是,各个孩子有各个孩子的心性,这个是个懒的,好吃懒做,睡是正常。秦誉当时直叹气,这么小个小东西就知道懒散了,他日长大些,定要好好教导,断然不能让他成了旁的人家里那些无用的纨绔废柴。 后日是两个孩子的百日宴,到时候必然人多繁杂,诸多事情应当小心谨慎!近来秦誉十分忙,许多事也不与她说。尽管如此,她还是能够感受到平京的气氛,越来越紧迫、越来越紧张! 今冬之后,或许就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好几次,她无意发现了秦誉身上的新伤疤,当是他遇了行刺,没有告诉她。而最近,他有二十几日未有与她亲近,怕也是这原因。 他不想让她担心。可,她又怎可能不为他担心? 这三个月来,萧袭月一直在潜心查陈太后在民间时的夫家和孩子,却意外的发现,另外还有一股势力也在查!这股势力,似乎是漠北王府的。 她从秦越处得知此事,秦越会查也在情理当中。可,与漠北王府之人在一起的,还有一股势力。 依据颜暮秋回来的描述,那与秦越秘密相谈的老者,应当是尉迟公。尉迟公是秦壑前世的谋士,难道。秦越很可能与胶东的余孽勾-结了。 是了,秦壑的尸体并未找到!难道…… 秋风钻进领子里,萧袭月思及此处,只觉得背心阵阵发凉!秦壑若没有死,那他又在何处?她太了解他了!看似中正儒雅的外表下,是非同一般的野心和占有欲!上次他是突然从前世的记忆中清醒过来,一时应接不暇,这次,若是卷土重来,定然不会甘心放过他们,任他们两人幸福生活!而他自己失去了所有…… 何况,她还跟了秦壑最恨、最忌惮的男人,对他来说,必然当做是奇耻大辱。 “娘娘,你是不是冷了?进屋歇息一会儿吧。”香鱼见萧袭月脸色有些发白。 萧袭月一边进屋,一边问:“今晚殿下可回来?” 荷旭道:“方才小成子来说,殿下今晚有事,叫人回来带了话儿,说不回来吃了,娘娘早些睡。” 接下来半日,萧袭月将后日百岁宴的准备事项检查了一回,才吃了些晚膳,洗漱罢了,打算看看书卷,等秦誉回来。 屋子里点了四盏雕花青铜大油灯,放在屋中四角,很是明亮。将萧袭月主仆三人的影子浅浅的映在墙上。 香鱼收拾了萧袭月卸下的珠钗,荷旭正替萧袭月研墨。荷旭看了看窗户,那儿方才晃过了一个听墙根儿的人影儿。 “娘娘,最近冬萱姑娘动作频繁,恐怕知道咱们怀疑了她,着了急了。咱们要不要……” 萧袭月又翻了一页书。 “暂且留着。” “娘娘就不怕她做出什么事来么?” 萧袭月放下书。“她潜伏在咱们周围一年之久,尚还未做出大声响来,定然是她主子还有大吩咐。杀了一个她,指不定下次又是谁来。” 荷旭乍然明了。有一个能掌控的细作在身边,总比来个发现不了、不好掌控的细作好。杀了一个冬萱,谁知道下一个细作会是谁? 萧袭月便是打的这个主意,再者,这个假冬萱,是冬萱的亲妹妹。若要杀,还真有些顾忌。冬萱在她寒微时舍命相陪,与香鱼一道跟随她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眼下,只有委屈冬萱再等上一阵子,再将她解救出来。 这个“一阵子”应该不会很长了。陈太后应当开春便会将他们平津王府铲平,今冬,这潜伏的假冬萱就会真正的活跃起来! 对于假冬萱之事,萧袭月是另有安排! 以假乱真?陈太后这棋子是走得妙,但,最后究竟迷的是谁的眼,还未必呢! 香鱼收拾完毕了梳妆台,忧心忡忡。“小姐,这几日施侧妃的丫鬟一直在周围转悠,这两月来,咱们院子里冒出来的毒蛇、蝎子就有两三回,今早房檐上竟然掉下来只大毒蛛!恐怕施侧妃是铁了心要行动了。” “施侧妃跟周侧妃、郑妃走得近,只怕这些主意她们三人都有份儿。”荷旭道,“娘娘一生便是儿女双全,可不让她们嫉妒得眼睛发绿么?再说,她们背后的主子,指不定就是宫里的那个。” 萧袭月冷哼了一声。施蔷蔷成不了气候,是听了周摇光的怂恿,来对付她。手段是够狠,就是蠢了些。 “狗不急,不跳墙。我便是要让她着急。” 萧袭月将小床上的锦夕和银汉仔细的盖好,轻声诉说着: “你们生在这风雨飘摇之中,便当懂得保护自己的本事,娘没有太多东西能够交给你们,后日,便教教你们,如何对付要害自己的坏人!”施蔷蔷,就是这教材! 这双孩儿其实来得不是时候,当时萧袭月本是不想要的,但得知了萧华嫣怀孕的消息,她便一时恨了口气,冒险留下孩子来。 “娘娘莫心忧,殿下思虑周全,剑护卫、无命护卫身手眼睛都利索得紧,那些毒蛇、蝎子,全都拿来泡药酒了。” “可不是。要跟咱们斗,她施侧妃实在太嫩。” 萧袭月沉吟了半晌。 “我挂心的,倒不是施蔷蔷,而是郑舒窈和周摇光。” 那两人近来行动有些不对,虽然周摇光最开始摆出一副争宠嫉妒的模样,可日子久了,才发现她那嫉妒争宠的模样像是装的!她看见秦誉,眼睛里没有施蔷蔷那种痴迷。郑舒窈,这两月来亦是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 若是郑、周二人像施蔷蔷一样不消停,她还放心些,至少说明她们没有别的心思。萧袭月有种直觉,这两个女人,似乎都在等待谁的命令行事。而这个人,不像是陈太后。 这夜又是降霜,格外的冷!萧袭月将被子在身上裹了一圈儿,才觉得暖和了些,可睡得也不踏实。一是因为秦誉还没有回来,二是装着后日丢施蔷蔷出府之事。 隐约听见有门的响声,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萧袭月才懒懒的翻过身来,朦朦胧胧的睁眼,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突然映入眼帘,鼻间突然嗅到几丝清苦的药味,似还夹杂着些梅花香。 “谁!” 萧袭月猛地醒来!荷旭香鱼闻声掌了灯赶来。 “娘娘,怎么了?” 灯光亮起来,屋里却并没有陌生人,只有屏风上搭着的衣裳,被窗户吹进的风拉扯得轻轻飘动。萧袭月松了一口气,原来是看错了。 荷旭关上了窗户,拿走了衣裳。 “油灯留着吧。”萧袭月是被吓了一跳,打算留着灯睡。荷旭香鱼退下之后,萧袭月坐上床沿刚要睡,却忽然发现指尖儿按住了一片儿凉凉的、软软的东西! 一看,竟然是片儿红梅花瓣儿!还很新鲜,显然是才留下的! 萧袭月倒抽一口凉气。刚才她不是看错了,是有人来过,是个男人!平津王府的梅花都还没开,现在平京城中,可能开出梅花的地方,大约只有两处,一处是国公府,一处,便是漠北王府的那个养梅花的小院儿! 萧袭月捡起红梅花瓣儿在油灯下仔细看了看。是照水梅。记得,国公府里的那株照水梅十分瘦小,而后郑旭升说他又去折了几回,已经死了大半了。而这片花十分肥厚,显然不是瘦树能开得出来的。 那,很可能是漠北王府。 萧袭月捏碎了花瓣,情不自禁咬紧了牙关。 难道,是秦壑?他现在,是否就住在漠北王府? 萧袭月方才又睡下,门又响了一声!难道是他折返了回来! 好大的胆子! ☆、第157章 教教我怎么报仇? 油灯被门口吹来的风扑得几欲熄灭,光线突然暗下来!萧袭月只觉满眼影影绰绰,来不及仔细看,忙翻身下床,两三步蹿到供桌前,“哗啦”一声拔了宝剑!见眼前的高大男人影子,狠手劈下去! 可是她失败了!没有劈中! 萧袭月一下被钳住了手腕、夺走了宝剑,一只格外结实精壮的男人手臂,一下将她细腰一揽,箍在怀中,身子贴着身子!摩擦间,她一下感受到男人下头的变化,直直抵着她。 “放开我,你这畜生!”萧袭月破口大骂,“秦壑”二字还没来得及骂出口,便听—— “是我。” 萧袭月听了这声音,一下顿住了。 此时,灯焰终于亮了些,金红的灯光勾勒出他侧脸英挺的轮廓,一半被光照亮,一半隐在阴影中。浓密整齐的睫毛下,灯光在他眼中碎成明亮的清辉。 秦誉看着怀中被他吓坏的小女人,见她眼睛还似惊魂未定的小鹿,抚着她的后背安慰。 “是我回来了,不是歹人。” “吓死我了!”萧袭月说着,竟鼻子酸了酸。近来自己是越发不争气了,老是在他面前变得跟十几岁的少女一般,羞人得很…… “我在,别怕……”果然是秦壑来了!他出门办事扑了个空,回想着不对,忙赶了回来!发现院子外的护卫竟然都站得跟木棍似的,一动不动,便心知不好!今夜为了一举剿杀秦壑一党,他调了剑风去,不想秦壑竟然牺牲了一个聚集窝点,冒险入虎穴来看这女人。 秦誉一边温柔的安抚怀中的女人,一边眯了眼。此时他眼中只有一片肃杀!与对着萧袭月时的眼神全然不同。“别怕,我在……以后绝不会让你一个人睡了……”他发誓! “方才,方才院中闯入了人……”萧袭月犹豫了一二,还是说出了心中猜想,将秦壑还活着,以及很可能与秦越勾-结,藏在漠北王府之事说了出来。 秦誉吃惊。 “你就凭这片梅花儿,就推断出来了?” 萧袭月愣愣的点头。这,难道很难么? 秦誉笑,将萧袭月宝贝似的搂进怀中,摸猫儿般的顺着她散着的长发。秦壑那厮,定然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吧!明明身怀珠玉,却不知珍惜,而今失去了,才后悔…… 呵,想从他手里讨回他? 想都别想! 或许是他手臂结实、胸膛宽厚,很能给人安全感,在秦誉的怀里,萧袭月说不出的安心,不一会儿昏昏欲睡。就在她要睡着之时,本在她背上轻轻抚摸的粗粝大手,一下子……没摸对地方!怎地摸到前头来了? 好在,大手及时改正,没在摸哪里。可是,这第二下也不对啊,怎么去腰上了,第三下更不对了!!萧袭月挣扎着十分想闭拢的眼皮,软软瞪着秦誉,捉住他不规矩往下蹭的手。 瞧着萧袭月强撑着睡意的眼睛里的不满,秦誉服软似的笑了笑,抽回了手,将萧袭月一抱上床,拉过被子盖好,自己也宽衣躺了上去,规规矩矩的。 这还差不多!萧袭月正想着,却见秦誉狠狠打了个冷颤,关切道:“冷吗?” “在外头呆了半夜,降霜,很冷。我能靠着你,取取暖么?” “当然可以。”萧袭月忙把自己的被子往秦誉身上裹了裹,也靠过去了一些。可是……萧袭月捉住秦誉滚烫的大手,质问:“你烫得跟火似的,还冷?” 秦誉从后头抱住她,精壮的腰往她腿根儿上抵了抵。 “这儿冷得紧,不信你摸摸。” 萧袭月一下明白过来,气红了脸,拧巴着就不配合!骗子,大骗子! 秦誉却似孩子般,抱着她撒起娇来。“娘子,今夜降霜,外头好冷,让我进你的山洞躲了躲、暖暖身子,可好?” 萧袭月推他,可秦誉就像拴在她身上似的,怎么也推不开。硬邦邦的两只手臂肌肉结实,牢牢的将她护在怀中。他身子硬,她身子软,他像坚实的盔甲,将她牢牢保护在里头。 大约是憋了二十多日,把这正血气方刚的男儿给憋坏了,这后半夜,萧袭月也没睡成。记得上一世曾无意听闻过一群嫁了人的民间妇女谈论自己的男人,说有的男子不喜欢这事,一月也没有两回,有的男子就是热情似火,折腾死个人。便是那群夫人口中说着,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她这算是体会到了。 她是日日发大水,涝成了灾…… * 接下来两日平安无事,过得很快,明日便是锦夕和银汉的百岁宴,各府请帖早都已发出去了,包括漠北王府的!到时候秦越也要来! 这日,萧袭月院子里迎来一大不速之客…… “萧侧妃,好久不见了!”伴随“哼”的一声笑,多罗像朵艳米分米分的桃花儿,在一个老瘦妈妈和四个大壮妇的簇拥下,推进院门来。 萧袭月一眼瞧去,真怕那月门给挤垮了! “原来是多罗郡主大驾光临,里面请。” 多罗跟着萧袭月一道进屋去,待左右人少了,才稍微收了收脸上的骄横,悄悄瞟了眼四周,对萧袭月凑近了些:“听闻最近平津王府上新纳了几个妃子,给师父找不痛快,多罗便过来了。” 多罗嗯声点了点下巴,示意壮妇甲把东西拿过来。 萧袭月一看,赫然就是纸笔…… “师父,古人有言,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我已经两个月没有向您讨教了,感觉实在落后了许多。” 萧袭月一眼瞧见了多罗脸颊靠近耳际的地方,残留着一根指印,像是被打的。谁人,竟敢打多罗郡主?“你遇上麻烦了?” 萧袭月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想一下一发不可收拾了…… 多罗绷着脸,红了眼,不善地冷声让奴才都下去了,然后才转过脸来。萧袭月本以为多罗要发火,却不想…… 她瘪了嘴,可怜兮兮的哭起来—— “师父,不瞒您说,漠北王府上新住进来了一拨人,那整天罩在黑罩子里的男人,送了王爷表哥两个美人,胸又大,屁股又翘,而且居然,居然比我还聪明!”多罗一边说一边比划着美人的大胸肥臀,惟妙惟肖。 比你聪明的只怕不少。萧袭月腹诽。 “是什么人?” “不知道,表哥不让我进那个院子,那两个女的肯定是妓-女,大冬天就穿那么一片儿小纱纱,整天在表哥面前搔首弄姿。我实在看不过,就给她们下了毒!” 不必说,肯定是败了……萧袭月心头暗暗替多罗补了结果。 “结果那卖毒-药的掺了假,没毒得死……还害我被表哥打了两耳光,逼着跟那两个臭狐狸精道歉,真是可恶死了,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窝囊过……” 不用说,这欺软怕硬、智商又差上几寸的郡主,是窝囊的道歉了……萧袭月暗暗抹了抹额上两滴冷汗。 多罗抓着萧袭月跟抓着救命稻草似的。“师父,你快教教我,怎么对付这种狐狸精啊?上回你对付我,啊不,你教我的那套‘狗’的说辞不管用啊。我用了,反而被绕晕了……” 关于狗的说辞……萧袭月朦胧想起,她是骂了多罗是疯狗,还将她骂得哑口无言。听多罗一说,显然她的智商和那两个老辣美人的智商不在同一水平上啊…… “以静制动,你现在最需要的,便是安静的做个美人,旁的都不需要管。” 萧袭月想起上回整多罗也是挺狠的,了解多了发现这姑娘骄横是骄横,倒不算太坏。秦越此人不是轻易被美色迷惑的人,就算宠幸那两个女子,也应当是看在那住在府上的黑衣人的面子上。 “你只要比她们美,比她们温柔体贴,你就胜了。” 萧袭月说完,见多罗憋着嘴、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睛,小狗似的瞧着她……罢了,看来她没人家长得漂亮,“温柔体贴”……还是算了吧。 萧袭月满肚子的大实话,不忍心说出来,最后化作一个“唉”,让多罗自己体会。 多罗到底经历得少,不一会儿注意力便被萧袭月的两个小东西吸引了,非要抱一抱。“师父,你这两个娃娃真是长得乖。肉肉的、软软的,好可爱呀。” “仔细些,莫摔了。”萧袭月本不想让多罗抱,但实在拗不过她。多罗倒是抱得仔细,没有出闪失,逗弄了一阵儿孩子,心情似好了许多,笑得咯咯响。 大凡嗓门儿大的人,心计都菜,萧袭月已经是给这徒弟下了定论了——资质差,没得救。 “师父,你带我在府上走走吧,我想逛逛。” 萧袭月想从多罗口中多套出些关于那罩在黑斗篷里的男人的消息,也就耐着性子与她搓了。通过多罗了解漠北王府之事,也不失一个好办法……多罗说起罩在黑斗篷里的男人,倒是让萧袭月想起了那日在乡间看见的男人。那男人,是秦壑的人吗? “那群住在你们府上的中,可有个小孩儿,六七岁的模样,黑瘦黑瘦的。” 多罗正喝着热茶,听了忙放下兴奋道:“哎呀,师父你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那群人个个都讨厌,就那小兔崽子还像个活人,见了人还知道吭声儿。” 果然!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萧袭月已经可以肯定,黑斗篷男子,很可能就是她上回遇见的男人。上回他与她对视,难道……认识她? 忽然,一个念头划过萧袭月的脑海!还是说,那黑斗篷男人,其实就是秦壑?! 她,竟与他那般近的擦肩而过!萧袭月越想,越心惊。她竟全然不知道。秦壑真是把踪迹隐藏得好!他没有出手抢她走,便是说……他定在谋划什么,所有的情况都在他掌控之中,包括她的动静! 萧袭月忍下急于探知的渴望,耐着性子,经营多罗这条“眼线”,领了多罗在王府上转悠,看风景。 “这后宅之中的生存之道,其实也不外乎一个道理。人不害我我不害人,人若害我,斩草除根。这博弈便是如同下棋,你一步,我一步,极攻迫切取胜,只会让敌人找到空子将你治住。” 萧袭月边走,边提点多罗。 “懂了吗?” 多罗想了想。 “好懂了,又……好像没懂。” 她这话,引来萧袭月身边的香鱼、荷旭的一声嗤笑。 那便是没懂了。 “我的意思,是说你这次在那二女并没有做错事、并没有招你表哥讨厌的情况下,冒然相害,这在动机上,你便是理亏!其二,你在理亏的基础上,还失了手,就是大忌。理亏的情况下,主动出击便是要狠,一招除根、永绝后患,可你偏生连她二人头发丝儿都没伤到,反而自己给栽了进去……”狠个半吊子,又狠不彻底。“这便是我说的,迫切取胜,就会让人钻了空子,害了自己。” 多罗恍然大悟。“还是有例子,我听得懂些。” “好,那我便再为郡主找个实例。” 萧袭月也是为了那黑斗篷一行人的消息,尽心尽力了,将多罗往施蔷蔷院子旁的小花园引。那小花园已经被施蔷蔷占领成了自己的私人地盘,旁人不许涉足。 荷旭、香鱼对视一眼,明白过来,心说,这回施蔷蔷是点儿背了,睡在自个儿窝里都要挨飞刀。 ☆、第158章 引蛇出洞? 萧袭月领了多罗在府里转了转,转到施蔷蔷霸占的小花园外便听见里头有喧哗声,似是施蔷蔷在训斥丫鬟。 一进去,果然是。 那小塘边儿,施蔷蔷气红了脸,面前跪了两个颤颤抖抖的丫鬟。两丫鬟都是府里拨去伺候施蔷蔷的。施蔷蔷一脚踹翻了右边那丫鬟,又扬起手朝左边那丫鬟脸蛋儿招呼去。 左边那丫鬟似怕极了,本能的躲开。她不躲还好,一躲让施蔷蔷打了个空,一下子火冒三丈,揪住她头发就是啪啪两大耳刮子,把自己手都给打疼了! “狗奴才,胆子越来越大了哈?说,是不是萧袭月那贱-人让你们故意整我的?早膳都不好好做!大冬天竟敢拿凉的给本宫吃!想冻死我吗?” “冤枉啊,冤枉啊,” 施蔷蔷身边站个端饭菜托盘的丫鬟,是宣平侯府过来。施蔷蔷拿起粥碗菜碗劈头盖脸朝两丫鬟砸去,饭菜糊了两丫头满脸、满头发。额头上丝丝渗下的血丝,混着两丫鬟的呜呜低泣声,有些触目惊心。 “不许哭!再哭丢你们进池塘去,要了你们的命!” 施蔷蔷主仆背对着萧袭月,全然不知道她这一番严词厉色全部被人听得清清楚楚。 多罗暗暗哇了一声:“师父,她竟敢骂你!没想到,有人比我多罗还横……” 萧袭月只是无声的勾了勾唇角。“你不是要实例么?今日本宫便手把手的教教你。看仔细了……” 多罗点头,忙跟上萧袭月的步子。 跪在施蔷蔷面前的两丫鬟这才看见了萧袭月,红肿着两泡泪眼,看见了救星似的。“娘娘。”“萧娘娘……” 施蔷蔷还不知道萧袭月已经站在了她背后,大怒:“还萧娘娘?我看你们是铁了心的要跟本宫找不痛快!” 施蔷蔷正要扬手再打,却乍见一个影子将她罩住了!心下一咯噔。 “大下午的,施侧妃还在未吃早膳,这起得,也是早啊?” 萧袭月的声音自施蔷蔷身后传来,惊得施蔷蔷额上立刻几滴冷汗。 “萧、萧……”施蔷蔷差点把萧袭月的名字叫了出来,“萧侧妃,原来是你。这方园子我已经向殿下讨了,还请萧侧妃移步出去。本宫这会儿还忙着。” 施蔷蔷颇有几分得意,到底秦誉还是忌惮着宣平侯府,好歹她也是宣平侯府的千金!论家室背景,比萧袭月这个有娘生没爹疼的庶女好! 萧袭月鼻子里轻笑了声,拿手绢儿替两个丫鬟擦了擦脸。 “到底怎么回事?本宫吩咐你们过来是伺候施侧妃的,不是让你们怠慢她的,可知错?” 两丫鬟委屈得眼泪哗啦流。 “娘娘冤枉啊,是施侧妃起晚了,早膳凉了。奴婢二人正要端去热,却被施侧妃追出来,责打了一番,非说是奴婢二人听了您的吩咐,故意害她,想冻死她。” “是啊。娘娘,奴婢二人冤枉啊,奴婢一直尽心伺候,不敢半点掉以轻心,可是施侧……” “你还敢告状!”施蔷蔷忍无可忍,怒声一斥,两丫鬟立刻抖得不成样,哭都不敢大声儿了。看来,这打骂是常有的。 萧袭月眼尖,一眼看见了丫鬟脖子处露出的半截儿旧伤,伸手拨开了些丫鬟的衣襟,竟然青青紫紫的全是伤痕!像是手掐的! 不说萧袭月,就是荷旭、香鱼,以及多罗,都明白了——感情这施侧妃是不敢对萧袭月如何,就拿她安排过来的丫鬟打骂出气了。 众人都以为接下来萧袭月要针锋相对、报复了,却不想,萧袭月擦了擦手,叫那两丫鬟下去了,温温和和地对施蔷蔷道:“施侧妃这园子景色果真宜人,虽然秋末了,依然阵阵芳香,尤其这这一方小池子,虽然荷花儿枯了,残荷秋霜、秋水起浪,也是别有一番美景。”萧袭月顿了顿,“殿下对施妹妹真是大度啊。” 施妹妹?好亲热的称呼!这下知道她施蔷蔷的本事了?呵。施蔷蔷腹诽着,下巴也抬高了一寸。 “殿下为人体贴,考虑周全,知道我喜欢这园子,便将这园子与了我。萧侧妃若是羡慕,也可以找殿下讨去。虽然而今萧侧妃生了孩子,身子不如从前那般婀娜勾人了,但到底还是有些姿色,装得可怜些,也未必不行。”施蔷蔷边说边尖着手指尖儿整理了整理裙子,“听说殿下二十几日不曾去萧侧妃房中过夜,蔷蔷听了真是好生难过。哎,这女人啊,一生完孩子,就掉价儿了……” 施蔷蔷这话说得刺耳又可恶,萧袭月身边的几人都是不高兴!多罗捋了捋袖子,叉腰站出来,一指施蔷蔷的鼻子尖儿:“就你这细眼睛大嘴巴的模样,还好意思说别人长得不好看?这么大块池塘,你还没将自己那磕碜样儿照清楚么?” “你是谁?敢这般与本宫说话?”施蔷蔷立刻火起来,在平津王府的地盘上,外来的还敢在她头上撒野了? 施蔷蔷并不认识多罗。 多罗正要与施蔷蔷杠上,却被萧袭月扬手止住了,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下。 施蔷蔷见状得意的哼笑了一声,鄙视了一眼多罗,对萧袭月道:“萧袭月,算你知趣。不过,我劝你还是管好的爪牙,而今太后娘娘已经恢复了我宣平侯府的侯位世袭权,且加以重用,连殿下都要敬我施蔷蔷三分,你就算生了一双儿女又如何,也不过是个侧妃罢了,以后做正主的,还是我表姐,你还是识趣些,看清楚自己的地位,一时的风光并代表不了什么。” 萧袭月吩咐了香鱼替她整理了下鞋子,好似是鞋子松了,然后才走到施蔷蔷跟前,一边捋了捋袖子,和颜悦色:“施侧妃所言极是。不过……” “不过如何?” “不过,本宫向来就是不识趣、喜欢找人不痛快的!”说着,萧袭月一脚踹在施蔷蔷屁股上。施蔷蔷“噗通”一声栽在池塘里。 这一□□来得太突然,施蔷蔷以及一干人都完全猝不及防,眨眼便见施蔷蔷落在水塘里成了落汤鸡。施蔷蔷眼看着萧袭月在她面前紧鞋、挽袖,全然没想到她会踹她!硬是结结实实的,屁股上挨了一脚。 荷旭适时的在椅子上铺了软垫子,萧袭月坐上去。 “方才施妹妹说,最喜欢这方池塘,本宫便给你个机会,好好享受享受平津王殿下赐给你的池塘。多罗郡主说得有理,施妹妹是该好好照照自己的磕碜样了。” “救命啊!愣着干什么,快拉我上去啊!”施蔷蔷想起上回被萧袭月丢进池塘、抛马粪的事,完全慌了神!生怕再来马粪。 “施侧妃娘娘……” “快拉、快拉……” 接着又是噗通两声水响,施蔷蔷从侯府带来的贴身丫鬟被荷旭一脚踹了下去。荷旭本就是凶神恶煞一把好手。 “施妹妹日日看这口池塘,怎地还是看不清自己是个什么货?趁着今天热闹,好生的将自己看个清楚。咱们这些人陪着你照。” 深秋天冷极了,施蔷蔷在冰水里冻得七荤八素,又呛了几口水。“萧袭月、萧袭月,你居然又、又推我下来!上次你说我骂人犯了家规,那这回,我又犯了什么错?我要向殿下告发你,要告诉陈太后!你狗仗人势、可恶可恶!!” 施蔷蔷吼得厉害。 萧袭月吩咐下人另搬了把椅子给多罗坐。多罗睁大眼,竖起耳朵仔细看着、听着。桌上摆了茶水糕点干果,竟有看热闹之势。 “这回你除了苛责下人,确实没犯什么家规。不过,今日本宫心情好、功夫闲,想和妹妹嬉闹嬉闹。施妹妹可在池塘里照清楚自己的嘴脸了?要说啊,施妹妹在破口大骂的时候,模样最是俊俏。” 萧袭月笑言,引得一众奴才忍不住笑。平日觉得看施蔷蔷撒泼十分可恶,现在看着竟还觉得很是有趣。 施蔷蔷一听骂得更凶了,因着上回的屈辱还未雪,这回硬是长了些骨气,誓死不屈服! 但……但现在的水可比上回冷多了呀!好,好冷…… 不多会儿,施蔷蔷就软成了蔫儿茄子。 “施侧妃可照清楚自己长什么样儿了?” “清、清清楚了,清楚了……”施蔷蔷冻得不行。 萧袭月扬了扬手,让人将施蔷蔷捞了起来。 施蔷蔷站在秋风中,冷得牙齿敲得咯咯响,心头恨得简直要死一块肉,在下人的伺候下,披上了披风,一边咬牙切齿放狠话:“萧袭月,你以为我会服你吗?我告诉你,我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记着!陈太后不会放过你!” 上来了,她才不怕她! 施蔷蔷丢下一记狠话,连忙朝屋子里跑。萧袭月给了杨霸山一记眼色。施蔷蔷只觉一个天旋地转,又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施蔷蔷满脑子发蒙,在水里沉沉浮浮。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怎么还来! “看来施妹妹还没照清楚自己的嘴脸,还是照够了再起来吧。” 多罗在一旁叹为观止,怎地萧袭月整人就这般顺遂呢?而她每次都栽。 “师父,你为何方才不上来就将她治住呢?还让她那臭嘴吐出那么多腌臜话?” 萧袭月喝了口香鱼端来的热茶。 池塘里,施蔷蔷声嘶力竭的喊着救命,词不成句的骂得有气无力。 “老鼠便是要这般玩,一口将它咬死了,如何能让旁人看清楚她的龌龊模样?对于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便是要一步一步的玩。毕竟蠢的,不常有,当知珍惜。” 多罗恍然大悟,顿然想起上次在漠北王府,她着了萧袭月收拾的那回,不就是,一连弄了好几天!真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啊……她是不敢再挑衅了。原来,她便是萧袭月心头归类的那种,蠢的? 多罗倍受打击。 施蔷蔷尖声的叫骂,引来了从方才一开始,就隐藏在暗处的人—— “萧侧妃还是适可而止吧,天寒地冻的,这样下去恐怕要出人命!到时候恐怕你这一时的舒坦,便让殿下难办了。虽然殿下对你好,但你也不该这般肆无忌惮的与他造祸事啊……” 美人语重心长的声音传来,郑舒窈与周摇光终于现身了,从月门款款走进来。 潜伏的美女蛇总算出洞了,她这一番引诱真是煞费苦心。 萧袭月极轻的笑了一声,对多罗提了一句:“看好了,这两个是师父今日要教你的实例。” ☆、第159章 萧袭月的娘亲? 多罗目瞪口呆,原来,这才是重点?她一直以为施侧妃就是实例来着? 周摇光跟在郑舒窈后头,两个主子并着四个丫鬟、两个跑腿小厮,一齐走来。自郑舒窈进府来,从未受到秦誉恩宠,众人都道她约莫是因为自知不受宠,是以极少出现萧袭月面前来。 萧袭月将施蔷蔷折腾这一番,便是引郑舒窈出来。 “原来是郑妃娘娘。” 施蔷蔷一见救星来,在池子里落水母鸡似的聒噪叫着、扑腾着。 “表姐、表姐!快救我上去,我、我要,阿嚏!我要冻、冻死了……” 郑舒窈答应了一声,安慰施蔷蔷道:“你再等等,马上救你上来。” 她又侧过头来,见多罗一干是府外的人,不自觉将姿态塑造得大方了些,对萧袭月道:“萧侧妃,我要救蔷蔷起来,你,不会阻挠吧?” 郑舒窈说完,也不待萧袭月意见如何,忙吩咐了小厮去捞人。两个小厮身子壮实,找来了粗麻绳,跟打捞落水猪狗似的,把施蔷蔷三下五除二拖了上来,四仰八叉。 施蔷蔷冷得要死,哪里还管是以什么造型,只要能上来。 郑舒窈温心体贴的捏着香手帕,替狼狈呜呜哭骂的施蔷蔷擦脸,俨然家姐一般关切。 郑舒窈爹娘做了亏心事,而今是根基空虚,而宣平侯府又一时在陈太后面前得势,郑舒窈这冒着与她敌对的险“关心”施蔷蔷,也是不得不为之。不过似乎,施蔷蔷并未看透,还当是真的了。 郑舒窈娥眉轻蹙着,忙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给施蔷蔷。周摇光眼睛在几个关键人身上转了一圈,朝郑舒窈走近了一步,选定了立场: “虽然郑姐姐这正妃不如萧妹妹的侧妃当得如意,但到底郑姐姐还是正妃。正妃乃妻,侧妃为妾,妻乃妾主,萧妹妹这般仗着殿下的宠爱,胡作非为,伤害同是侧妃的施妹妹,恐怕有失妥当。” 郑舒窈对施蔷蔷的心疼溢于言表,抬头对萧袭月也多了些严厉庄重之色。 “正侧之事,我也不想再提,萧侧妃一直治理王府,劳苦功高,我也没有资格多说什么。只是,蔷蔷若是出事,我只怕殿下会为难。你我都是后宅妃子,当以大局为重,为夫君省心省麻烦,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在这儿挑起事端,让自家男人难办。蔷蔷性格冲动,但心底不坏,还望萧妹妹能包涵。” 说得真真儿跟关心极了秦誉似的,好一番大家闺秀和当家女主子的风范。 萧袭月突然觉得,郑舒窈这交际小能手的“语重心长”叮嘱,听在耳朵里,比施蔷蔷那不堪入耳的叫骂声还讨人厌烦。记得第一次见郑舒窈母子,便被二人自来熟、热情客套的模样给唬得一时不适应,虽当时心知她们二人未必安好心,但到底心底还是有些好感。可而后,却越发讨厌起这种“和善”。 “郑妃这番话虽然道理不错,但是放在这境况却是让妹妹我甚是疑惑了。” 她又想说什么?郑舒窈不敢放松警惕,萧袭月可不是好对付的。 “萧妹妹有何疑惑?” 萧袭月将郑舒窈、周摇光,上下打量了一通。“恐怕郑妃、周侧妃还不知道,殿下答应过我,今生今世只认我一人,绝不染指别的女人。与郑妃娘娘拜堂、洞房的,恐怕不是咱们殿下。这‘夫君’二字,郑姐姐说着,就不觉得心虚么?” 郑舒窈如挨了一道晴天霹雳!脑子里立刻映现出那黑夜里与她欢-好的神秘男人来。 不料平素看着温温柔柔、说话就算攻击也是委婉的萧袭月,竟将话当众说得这般直白,还一下直击她软肋!拜堂,洞房。 萧袭月,是不是发现了那个神秘的男人…… 周摇光瞟了一眼郑舒窈惨白的脸色,心下有些微妙…… 郑舒窈是在心虚?难道,她真偷了汉子? 多罗看了这一连串波折浮动,只觉实在精彩,怎地每次轮到她就脑子转不过来呢? 施蔷蔷抖得牙齿打颤,声音嘶哑得跟鸡鸭混合体一般,一张脸因为嫉怒扭曲:“你、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表姐她屋子里还藏了别的汉子不成了?呵!出口污蔑,这可是犯家规的,萧侧妃不会忘了吧!三十大板子呢!” 施蔷蔷好不容易等到有人出手相帮,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只可惜,她眼拙了,没认清真相。 萧袭月瞧了眼郑舒窈惨白的脸,走近了些在她耳边轻声说:“郑妃娘娘,袭月有一句话想告诉你……”萧袭月与郑舒窈对了了一眼,才缓缓启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萧袭月虽然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让郑舒窈无比的害怕,因为她看见了不远处渐渐走近的秦誉!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最不合适的时候,秦誉就出现了! 萧袭月还没注意到秦誉已经寻她寻来了这儿,倒是身边的香鱼上来提醒了一句。 “娘娘,殿下来找你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萧袭月心下一喜,忙要转身去迎,才刚动了身子就被慌乱的郑舒窈急急捉住了手腕——绝不能萧袭月告诉秦誉这个秘密!光是一想,她就觉得再也无颜见人、无脸再以郑妃的身份留在秦誉府上,更无脸再活下去…… 萧袭月看穿了郑舒窈那惨白脸色下的焦急,淡定而不屑地抽了手,刚迈开步子却听郑舒窈用她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急道:“你若还想你娘活着,就把方才你说的话忘记!” 什么?!萧袭月回头,与郑舒窈那阴沉沉的眸子对视。娘,她的娘? 这字眼,是萧袭月最敏感、脆弱的地方。她没有娘啊,那只是一个遥远的记忆。可郑舒窈这话…… 旁人不知怎么回事,只见突然两个女子对看着,空气中似有两股气息在对峙,凝得人呼吸都困难了。 “月儿。”秦誉的声音适时将这冷凝打破。他瞟了眼落水狗似的施蔷蔷,以及隐在郑舒窈身后的周摇光,最后落在萧袭月身上。“发生了何事?” 秦誉一句关切的问候,只对萧袭月一人,全然没在意旁人的安危。郑舒窈心头说不尽的失落,遥想起从前,他对她也是这般的温和,不过,现在她没有功夫想太多,因为她全部心思都落在了萧袭月的回答上! 萧袭月瞟了眼郑舒窈凝重的眼神,压下心头的疑问,往秦誉身边靠了靠。“施侧妃说甚是喜欢你赐给她的这方园子,尤其这水塘。我见她那般喜欢,就让她下去仔细体会体会殿下的恩宠。” “赐?”秦誉蹙了蹙眉头,看陌生人一般看了一眼施蔷蔷,“孤王何时赐这园子给她了?我不是说开春了将这园子种满梅花,给你赏花么。往后,你也不必大老远去国公府赏梅花了。” 敢情这园子根本不是施蔷蔷得的赏赐,而是胡说八道的!周摇光、郑舒窈皆是恨铁不成钢,恨不能方才没有出来帮施蔷蔷。施蔷蔷向二人求救的眼神,全数热脸贴了冷屁股。 “施侧妃,没想到你竟胡说八道欺骗大家,不必多说,自己去领板子吧。不过,本宫说话也不能算数。郑妃娘娘,你是她们所言的女主人,你说呢?”萧袭月道,末了那眼神是瞟向郑舒窈的。 郑舒窈明白过来萧袭月的意思,虽万般不情愿,却只能冷了脸,对施蔷蔷道:“施侧妃,你欺骗妄言在先,拒不悔过在后,还不去领三十板子!在这儿丢人现眼作甚!” 方才还是温柔家姐,现在,却似落井下石,啊不,该是“公正无私”的当家女主子。 施蔷蔷不想竟然被郑舒窈这般一顿骂,向周摇光求救。周摇光视若无睹。施蔷蔷气急:“周摇光,你敢整我!这主意明明是你给我出的,说让我将这园子据为己有,以后咱们说话方便,好……” “你胡说八道什么!施蔷蔷,你莫要以为你性子横,又出生侯府,就可胡言乱语,拉人垫背!” 周摇□□怒打断。这蠢货,到底是要拉多少人下水才肯罢休。 “还没说够吗!”秦誉阴沉着脸终结争论,凛冽目光扫来之后,施蔷蔷、周摇光等人哪里还敢吭声。 秦誉视线最后落在郑舒窈凄凄楚楚、哀哀怨怨的脸上,声音冷静不带半丝温度:“当初你进府时孤王公事繁忙,有一件事未来得及与你说。” “殿下有何事要告诉窈儿?” 风起,秦誉恐萧袭月凉着,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平津王府的大小事情由萧袭月住持,你便不必操心了。她说的话,便算数。” 郑舒窈脸煞白,几欲站不住脚。这句话,无疑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将她方才“主持公道”的一番义正言辞,全数给打了个七零八落。 ☆、第160章 羡慕死个人儿哟 郑舒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院子的,脑海里一直回想着秦誉说的那句话,眼前是周摇光等人,看她的带色眼光。她们都在心底狠狠地笑她吧!! 丢人,太丢人了! “萧袭月她明明就只是个侧妃,凭什么当平津王府的女主人,这主子当是姐姐才是啊。” 郑舒窈差点以为是自己将心头的话给说了出来,慌忙回头,才发现自己身后竟一直跟着周摇光!她,她方才可有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可千万别让周摇光知道了! “你走路,怎地一点声响都没有。” 周摇光勾了勾唇,全然不似方才在萧袭月和秦誉面前那嫉妒、狠毒,又懦弱的样子。 “妹妹又不是跟踪猎物的猫儿,怎会走路没声音呢?我看是郑姐姐心头装着事,想得太投入了。” 周摇光精光明亮的眼睛仔细地盯着她脸上的神情变化,似要看出个端倪一般! 郑舒窈被盯得生出些不悦来,给了眼色让下人下去,独留下周摇光。 郑舒窈脸色一肃:“周摇光,别以为你与石公子熟悉,便能凌驾于我之上!我告诉你,收好你的狗鼻子,不该嗅的地方就滚远些!” 郑舒窈还从未与周摇光这般红脸过。 笑容顿失,周摇光凉凉哼了一声。 “郑妃娘娘可是国公府的嫡长孙小姐,我哪儿敢插手你的事?我只是来提醒姐姐莫要忘了与石公子的交易,你国公府长房的安危,可都寄托在你的身上,呵呵。” 周摇光的目光落在那喝剩下还未来得及收的两盏茶杯子上。 “姐姐倒是个特别的,一个人喝茶还需两只杯子。”周摇光玉白手指触了触杯身,和紫砂茶壶。“哟,这水都快冷成冰块儿了。是夜里喝的吧?” 郑舒窈对着周摇光阴阴的笑,脸色又是一白,凛然了几分:“那一只茶杯脏了,我便取了另一只茶杯,这房里只有我一人,周妹妹想得太多了。” 周摇光也不再继续追问。 “郑姐姐的私事摇光管不着,只是,姐姐只要记得自己是谁的人,当做什么事,便是了。莫要因为这,杯平津王逐出了府去,身败名裂的,那时候石公子拿你来又有何用处?” 周摇光离去,郑舒窈腿一软跌坐在凳子上。凳子面儿冰得后背冷得一颤。好险,她竟然忘了吩咐人来收走茶杯! 昨夜,他又来了,又是一夜春-情。只是他比上两回都温柔,虽然还是很狠。不过,这一次不同,因为她是清醒着的,清晰地感受着这个男人带给她的火热。 郑舒窈捧着茶杯,从杯中幽暗的水面儿瞧见自己的倒影。瞧着瞧着,自己的影儿,似乎化作了那男人昏暗光线中的英挺侧脸。 他应该是个好看的男人。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似乎确实是喜欢上了他带给她的温暖与放纵。从第一次她的惊恐、抗拒,到昨夜,她轻微抗拒之后的顺从,最后竟然生出迫切希望他快些再来的想法。她果然是有些寂寞了…… 她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可又怕看见他是谁,便再也没有那种朦胧的感觉。一旦认识清楚了彼此的身份,那便是说,等再见,她就必须顾及着他是谁……她想做的事秦誉的女人,这个男人,只能是见不得光的存在。等她度过这难关,她便断绝与她的来往。 虽然如此想,但那男人是上瘾的□□,她明知是错,可还是忍不住眷恋,舍不得狠下心断绝这唯一肯爱抚她的男人。 郑舒窈心头矛盾,而又些许的甜蜜。白靖宇对她不屑一顾,秦誉对她视若无睹,她似乎只有这个男人,对着她至少是有渴望的,不是那般的唾弃。 · 施蔷蔷回到自己屋子里,早已冻成了一条儿冰棍儿,忙让下人生火!施蔷蔷从侯府带来的两个丫鬟也被踢下了水,抖得比她还厉害,抖着手生了半天的炭火也没生起来! “你们是猪吗?连主子都伺候不好,拿你们来何用!滚!” 施蔷蔷左一脚右一脚,将两人踹开,大喝先前那两个被她拿早膳粥碗砸破了头的两个丫鬟来伺候。 “怎么才来!刚才去哪里了,想挨打吗!”施蔷蔷便骂边上去掐俩丫鬟的脖子。 两丫鬟忍耐了一会儿,便突然一下将施蔷蔷推了个狗□□。 “啊——翻天还!敢推我?来人啊,来人,这两个丫鬟以下犯上,来人啊,奴才打主子了啊……” 施蔷蔷摔得不轻。 两丫鬟逼急了,一下反了。 “便是打了你又如何?” “对,你天天污蔑我们俩、污蔑萧娘娘,说我们听了萧娘娘的吩咐,不好好伺候你。反正左右也是要被你冤枉,还不如坐实,至少心头气顺些。” “你自己生火去吧!萧娘娘说了,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打人,我们二人就可不伺候!” 两丫鬟说着就甩手走了,理都没理跌坐在地上的施蔷蔷。施蔷蔷惊叫唤了两声、喊人来,竟真的没一个人来!这才知道,这回是动了真格了。 “定然是萧袭月那个贱-人故意使绊子!”施蔷蔷哭骂着,湿衣裳贴在身上冷得打颤,大骂侯府带来的两丫鬟。“抖什么抖,还不快起来伺候!” 落水狗主仆仨抖抖索索的换了衣服,生起火,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施蔷蔷裹着被子在床上骂骂咧咧,想着这三个多月来的日子,简直没有一日不对萧袭月咬牙切齿的!可是她各种方法都使尽了,毒蛇毒蝎毒虫,什么都放了,萧袭月还是安然无恙!想要抱孩子,又根本进不去萧袭月的院子! 不行,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现在连个丫鬟都敢推她,再这般下去,只怕她死在平津王府里、死在萧袭月手头,都不会有人知道的! 施蔷蔷越想越害怕,越着急。还好,明天百日宴,人多。萧袭月生了一双龙凤胎,必然许多人好奇想看看、抱抱,到时候,人多事杂,是混进去的好时机…… 施蔷蔷裹在被子里,将早已在脑子里徘徊了百十来遍的计谋又理了一回。明日,她要让萧袭月痛失儿女,还要让秦誉成了她的男人! 施蔷蔷翻来覆去睡不着,起床来将所需用到的东西有整理了一回,最后将那包从青-楼妈妈那儿讨来的勾魂儿香,检查了检查。那青-楼妈妈还是施景蟠引介的。这药市面儿上很难买到!施景蟠长期混在风月场子上,平京城的青-楼门道哪有他不熟悉的。 自然,这用药勾-引秦誉就范的主意,也是施景蟠出的。施景蟠说,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女色,只要秦誉在她这儿开了个头儿,尝到了甜滋味儿,就不会再对她不闻不问了。至少先打破了这僵局。 施蔷蔷想起秦誉,眼睛里春-情荡漾。秦誉那样好看又身子精壮的男人,若是能被他睡一回,也是值了。 施蔷蔷脑海里映现着秦誉的身影、五官,只觉他冷脸不笑和似笑非笑的神态,都极度的迷人。天知道,每次看见萧袭月在秦誉的臂弯里娇羞依偎,她有多嫉妒多心酸!多希望,在他怀里的是她施蔷蔷啊…… 每回,她悄悄躲在萧袭月院子外,看见萧袭月披着外裳送秦誉出来,萧袭月脸颊含羞的样子,她的脑海里就情不自禁浮现出他们二人夜里的如何旖旎形状,仿佛听见了那声儿、看见了那影儿…… 幻想着、幻想着,那在秦誉身下的影儿,仿佛就成了她! 施蔷蔷将药藏好,回到冰冷的床榻上,被子裹着身上冰得浑身一个激灵!这一冰,将她脑子里那些幻想全数破灭了!这才是现实啊!她进了平津王府三个多月了,还是个处-子身,真是讽刺又凄惨…… 她难道要这样孤寡冷清、受人欺负一辈子吗? 不,她不要!至少,先怀上子嗣再说…… 萧袭月能生,她也是侧妃,如何就不能生了? 施蔷蔷愤愤不平,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见窗外有布谷鸟儿的声音,一个警醒,心头一喜——是大哥的人! 施蔷蔷轻手轻脚的推开窗户,果然是施景蟠派来通气儿的人。来人将今日的一干谋略又说了一回。施景蟠引开前头注意,施蔷蔷从后下手! “大公子说,小姐要仔细自己的安全,莫要再让自己伤着、冻着了。” 来人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子。 “这是公子让奴才带来的生姜膏,叮嘱小姐记得按时服用,驱驱寒。” 施蔷蔷捏着药瓶子,心下一暖。出家之后,爹娘也没有从前那般照管她了,倒是大哥施景蟠时时关心记挂着她。虽知道大哥负了不少女子,便是萧玉如口中说的淫-棍,但对她这妹妹还是不错。 “另外大公子还说让小姐放心,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看着小姐受苦受委屈的,就算明儿个不成功,以后也有的是机会,大公子说,他定然会让小姐安然的坐上王妃之位,风风光光的,不受人欺负!” 来人走后,施蔷蔷吃了些生姜膏,身子果然暖了许多,渐渐睡去。 还是大哥对她好。 施景蟠虽然流连风月场子,偷良家妇女,好-色-荒-淫、坏事做了不少,但对施蔷蔷这个妹妹还是极好的。 · 第二日。 清晨平津王府上下就紧锣密鼓地忙了起来。今儿个来的人可多,各个人的工作都须得到位了! 胶东王倒下,这诸王中便是漠北王与平津王最为强盛。其中漠北王淡泊名利(尽管是表面),平津王风头和地位更胜,此番喜得一双儿女,办百日宴自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门前车水马龙,门里南北客你来我往,言笑晏晏。 秦誉此番大办百日宴也有另一个原因所在——将原本召集了安置在府外的门客,安排到府上来。陈太后今冬恐怕就要谋事。该做的准备,他须得提前做好,若当真打起仗来,出谋划策的谋士不能少。 门客约有三十余人,其中,包括早已辞官归隐的前大学士之独子,白靖宇。白靖宇本与秦誉是旧识,关系不错。而后因为郑舒窈当众责骂秦誉,说他缠着她、误了她与白靖宇的好姻缘,这事儿闹出了一番动静,自此二人间才有了嫌隙,渐渐远了。 不过对于秦誉来说,那已经是上辈子遥远的少年时代发生的事了,而今几十年过去,那些早就已不放在心上。 幸得萧袭月误打误撞在漠北王府遇见了白靖宇,让两人又联系了上。 一笑,一杯酒,各自都已将少年时的往事看淡,不过是年少轻狂时的一些笑谈趣事罢了。 不知,郑舒窈若知道白靖宇要来府上,是何等神情?萧袭月光是想想,就觉得必定十分精彩。 秦誉忙着招呼门客及一干贵人,萧袭月顾着儿女,招呼重要的女眷。国公府的二房江氏、三房梁氏都来了,独姚氏没有来。她不来也好,若来了只怕得羡慕嫉妒恨死一块肉。郑舒窈好歹顶着正妃的头衔,不受宠也没有孩子。这百日宴不是打脸是什么? 不过,就算是打脸,她也只能默默的挺着脸挨大了!谁叫郑舒窈搞出那等事来,不追究已经是仁慈了。 但,萧袭月可没打算一直不追究,到时候,心情不顺了、手闲了,指不定干出什么来呢…… 百日宴的宾客里,将军府作为萧袭月的娘家人,自然也少不了,萧云开、杜老夫人都要来,估摸着这会儿还在路上。其余的还有侯府、王府的,陆续都会到。 萧袭月院儿里已经先钻进了几个喜欢孩子的中年贵妇。 “娘娘真是好福气啊!一下子儿女双全,瞧瞧这两个米分雕玉琢的娃娃,哦哟哦哟,乖乖,可吃饱了。” “满嘴儿都是小泡泡。” 中年贵妇们逗着小锦夕和小银汉。 “两个小家伙,一动一静,虽然小,但已经各有特色了!娘娘,你这对儿女真真儿是得了上天眷顾啊。” “可不是,小郡主活泼,小世子安静,姐弟俩将来感情定然是极好的。” “若是我家媳妇能生一双这样的儿女,我做梦都得笑醒过来,让我下辈子折寿我都愿呐!” “几位夫人过奖了,不过两个小顽童,没哪般稀奇的。倒是一个还好,省事省力。” “娘娘谦虚了。” 萧袭月刚应付完中年贵妇,香鱼便进来悄悄在她耳边道:“小姐,将军和老夫人来了,在偏厅等你。” 萧袭月一边对着铜镜整理被两只小东西抓乱的衣裳,一边道:“他们怎地不过来,要我过去见。”顿了一顿,萧袭月又问:“与他们一起的可还有旁人?” 香鱼想了想。“那屋子里确然还有旁人,好似有宣平侯夫妇两人,还有国公府的江夫人母子,梁夫人。” “施景蟠呢?” “那倒未见。” 定然是去找施蔷蔷了。萧袭月无声冷笑。便让他们密谋个够。“将我那件银丝织祥云鸾鸟的染花长裙拿来。” 金丝玉带、华贵长裙加身,鸦鬓云云,点翠镶珠青凤步摇、摇曳生光,肌肤如玉,一双清澈的眸子染着一层薄霜,好一个冷艳华贵的婀娜美人! 淡扫蛾眉之后,雪葱根般的手指轻捻了嫣红的唇脂,萧袭月对镜抿了抿唇,一双淡米分的娇唇,立刻红似沾血,与眸中的霜色辉映,越发衬托出冷艳而华贵的气质来! 香鱼几乎要认不出眼前的雍容似牡丹的倾城美人,是萧袭月! 将两只小东西交给荷旭以及剑风、无命等一干高手护卫看着,香鱼陪萧袭月一道去见将军府的故人。 方才萧袭月是站着没有动,这回行走起来群裾飘飘,披风上的白狐毛轻柔摇曳,映得雪面姿容越发妍丽。香鱼情不自禁道: “小姐,你这般打扮,只怕要让仙女都妒忌了。” 萧袭月回头来,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收回眼神的瞬间朝那松柏树荫处勾了一眼,妩媚而冷艳的眼神,加之少妇丰腴的身姿和气色,实在让人心动! 萧袭月主仆走远,施景蟠从松柏树后出来,眼睛早被萧袭月那有意无意掠过的笑给勾了魂儿!突然心痒痒的,难耐得紧!当年天龙峡上见萧袭月,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虽然也白白的,但干干瘦瘦的一片儿,哪里有现在这般□□、妩媚动人!可惜了,当初他怎就上错了人,把萧玉如给办了呢! 施景蟠气急败坏,懊悔不已,想起从没好脸色的萧玉如就满肚子火气!施景蟠在萧袭月走过的小路上,狗鼻子一般仔细嗅了嗅佳人留下的醉人芳香,咽了口唾沫,才离去,去找施蔷蔷商量今日抱走萧袭月的儿子,以及将秦誉俘上施蔷蔷床榻的事。 施蔷蔷昨日两回泡冷水,着了风寒头晕眼花的,此时正在院子里等着施景蟠,见他来终于松了口气。 “大哥,你可算来了。” 施景蟠见妹妹病蔫蔫儿的憔悴模样,关切的问候了一番,得知缘由之后,生气咬了牙!心头已经生出了一丝歹心…… “蔷蔷,老鸨与你的勾魂迷药你可有剩的?给我一些。” “有,我去给你拿。” 失了一次手,这一次定然要得到了!施景蟠攥着腌臜药,脑子里已经浮现出萧袭月那微微勾起的娇艳红唇…… 偏厅里。 秦誉与萧云开、国公府的二三爷谈着话,宣平侯勉强敷衍着。杜老夫人一直望着门口,见萧袭月出现的一瞬间,一双昏黄的老眼睛满是惊艳。饶是她此生阅人无数,见过的美人闺秀更是无数,还是被萧袭月容颜、气度惊到了。 不光杜老夫人,屋子里其它人都是吃惊,先前只觉萧袭月区区侧妃能得此殊荣、恩宠,简直是天理不公,而今,才真正的仔细打量了一番。连恨着萧袭月的宣平侯夫妇,也是惊艳,脑子里一时忘了此女便是将他们家治得惨淡的仇人。 是杜老夫人率先回过神来,笑开了皱纹遍布的唇,一双深陷的眼窝,含着几丝萧条之色。 “袭月啊,快,过来祖母身边儿坐。” 杜老夫人老了,连精神气儿都渐渐消失了,成了真正的无力老人。 这女人不打扮便不打扮,一收拾起来真是美得让他也吃惊了!秦誉朝萧袭月投去一个笑,宠溺不必言明。打从自萧袭月进门那一刻起,他便先于杜老夫人一眼瞧见她。平时藏着掖着的,关键时刻真是让人吃了一惊,真不想让别的人看见他的美人儿…… 萧袭月不着痕迹地回了秦誉各眼神儿,让他丢掉那胡思乱想,继而才朝萧云开勾了勾唇,笑得没有热度。“爹爹,好久不见,府上一切可还好?” 对着萧袭月,萧云开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过往种种恩怨还历历在目,他可还记得当年萧袭月趴在他脚跟前儿的血泊里,对天发誓,只要她不死,便会让他们一个一个都生不如死的话!再美,也不是他的乖女儿。 她越是厉害,只怕他将来越是凄惨! …… 而后,百日宴筵席热闹非凡,光是每桌的菜品具有九十九道,每一道都做得精细非常,各有各色。哪怕是一盘炝炒时蔬,那辣椒、蒜片也是用的最新鲜的,用多少片儿、炒多少下,都算得十分精准!旁的大菜更是不必说!绣球乾贝、挂炉山鸡、生烤狍肉、奶珍鱼片儿…… 看得人直眼馋! 平津王府不缺银子啊。平津王,有钱啊!!! 众宾客这般腹诽着,再一看那平津王和萧侧妃,郎才女貌,不,应该是郎才郎貌兼女貌,真是羡慕死个人! 嫁了人的夫人看了平津王秦誉之后,再遥想自己的夫婿、生活,只觉后悔没有晚些生出来,或者早些求神拜佛让平津王娶了去!都是嫁男人,怎地自己就没那般好运气呢…… 这个萧侧妃,生活未免太美满了!啥都不缺,有此郎君,只怕不比在宫里当妃子当皇后差。 当然,也不乏有想把自家闺女塞进平津王府的人。试想,萧侧妃凭着侧妃之位都能享此殊荣、恩宠,那自家女儿过来,就算当个侧妃,那也是不吃亏啊!毕竟先例是有了。 先前那个吃了萧袭月教训、夫家又归顺了秦誉的高夫人,这回也在列。她身边围拢几个妒忌生恨的长舌妇。 “高夫人,听说萧侧妃与你有过过节?” “听说那萧侧妃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实际歹毒得很!手段厉害!高夫人,你要是受了气,不必忍着,好歹你家那位也是硬气的官儿,犯不着这般委屈自己。” 高夫人一口水差点喷出来,粗了嗓门儿道:“哪个杀千刀的胡说的?!萧娘娘心地善良、貌美倾城,待人接物那是无可挑剔啊!简直是平京城中女子第一榜样!对我也是极好,我对萧娘娘佩服得五体投地,哪里有嫌隙!” 高夫人重重一哼,白了那俩长舌妇一眼,摇晃这白胖身子忙走开!可要离这些嫉妒萧侧妃的长舌妇远些!这些不知天高地厚,她可再也不想跟着这种蠢货一道死了!别笑,她也是认清了现实,自己确然是个没骨气的,还是谄媚一些,过得舒坦。 “萧娘娘,您忙来忙去一天也是累了。我带了些按摩的药膏来,您没事儿啊可以让丫鬟给自己脚上揉捏揉捏。”高夫人笑呵呵儿地跟在萧袭月屁股后头…… 那三两个长舌妇见状,嗤之以鼻,这下没处儿打听萧袭月的坏话了,翻来覆去也就是酸话,没什么实打实的证据,越酸心头越嫉妒,显得各自都很低俗,而且还心头难受得慌,也无聊地作鸟兽散了…… 百日宴一切都很顺遂,只是秦誉要应付诸多贵客,十分忙。酒自是少不得的!好在他酒量好,打了大半圈儿也不见脸红。不过,一轮又一轮,只怕他至少也是要醺上一回的! 萧袭月应付了一阵儿女宾客,瞟了眼男宾那边的酒席——施景蟠,不见了。 此时,颜暮秋上前附耳,低语了一阵儿。 萧袭月听罢,红唇微勾,殷红似血…… 鱼儿,就要上钩了。 ☆、第161章 秦誉醉了? 觥筹交错,平津王府里酒香弥漫。 秦誉擅武,门下的就算是白靖宇这般的书生谋士,都是喝酒的一把好手。百日宴到后半部分,席间喝醉倒的男子已不知多少。冬天喝了酒,吹了凉风易生病,是以,喝醉的都先行被抬到客房去休息了。 “你还好吧?”萧袭月趁秦誉扶白靖宇交送给下人的空档,问他。 秦誉轻哼了一声,仗着身高的优势含笑俯视萧袭月。 “我怎会醉。除非这儿的人全喝趴下、席间的酒也全部喝尽了。” 这男人是酒窖么?萧袭月闻言也安心了些,整了整他肩膀上衣裳的褶子,回头却见…… 那一桌子人,个个都已经喝醉了,那酒坛子也空了! “……”方才他说…… 萧袭月好想明白了什么……猛地转身仔细打量着秦誉的眼睛脸颊。 “你真没醉?” 秦誉轻呵了一声,一下揽住她腰儿。好在这角落没人注意到。 “我今儿又没吃你,怎会醉?” “……你放手,被人看见不好!” 不带这样的啊!她脸皮薄!萧袭月小声的抗议挣扎着,无奈秦誉那手臂看似搂得轻轻的、毫不费力,但她那纤弱的胳膊、腰儿挣扎起来,根本纹丝不动! “砰”的一声,萧袭月身子如羽毛似的被秦誉一搂、一推,他长臂一圈,将她罩在无人的墙角。一股酒香气儿扑鼻而来,夹杂着男人阳刚的味道,刺激着萧袭月的感官,每个毛孔都感受到了身前这头野兽的威胁! 不好!萧袭月脑子一下冒出这俩字儿!这货真的没喝醉吗? 萧袭月抬头仔细盯秦誉的眼睛,像是两泓深黑的清泉,映着细碎星光。时而冷漠疏离,时而浩淼深邃,捉摸不透而又越发勾-引着女子去探索,更不要提这双眼还长在一张极品的好看脸上。 天生丽质啊……让人嫉妒。 萧袭月拍飞脑海里的胡思乱想。 “这是几根手指。” 萧袭月正儿八经的伸出四根手指。 秦誉皱眉,眯了眼,薄怒的唇边挤出两个字。 “四根。” “这呢?”萧袭月蜷了两根儿。 “两根……” 都没错!萧袭月也是纳闷儿了。他眼神明明那般迷迷离离的,真没醉么? “错!你再看看,这分明是一根!” 萧袭月将食指和中指并拢“粘”做一根……可她刚说完,就后悔了!因为她看见秦誉那本来就半眯的眼眸又眯得紧了些。糟了,惹怒了…… 秦誉大手一把捏住萧袭月的手儿,突地凑近她唇边,咬牙笑道:“你男人我还没傻呢!用不着试了……还是说,你其实是在表达,想要我那一‘根’?” 萧袭月脸颊红了红。到底醉没醉啊?一本正经的样子,可说话举止就像一头被酒精麻痹了的禽-兽嘛…… “青天白日,你倒是正经些,莫让人看了笑话……”萧袭月生怕被人撞见。 “都亲过绞过这么多回了、这娃娃都百日了,你还害羞个什么……”秦誉捉住她手儿就往下-身拽。“来,给你暖暖手……” 萧袭月大急!眼看不远处门口出来了人影、要被人看见了。萧袭月差点急哭,拼死抽回手捂住脸,低声急斥:“我不、我不摸、不要……” 却听一声清朗的轻笑,萧袭月睁开眼,只见秦誉潇洒的背影,留下两丝儿清风,大跨步朝门口走去,与人寒暄,一派王侯的庄严肃穆,哪里还有方才的无耻、迷离。 萧袭月恍然大悟…… 骗子,大骗子!他整她!根本就没醉!他刚才是故意欺负她,吓她的! 讨厌…… 萧袭月进门去时,又送走了两个宾客。 成老管事过来。“娘娘,殿下好像醉了。要不先扶殿下回屋子。” 萧袭月抬眼一看,见秦誉正襟危坐,睁着眼睛一杯一杯复一杯,喝酒。 “殿下还清清醒醒地喝着,怎会醉。” 成老管事小声道:“娘娘有所不知,殿下醉酒和旁人不同,不会多话、趴桌。事儿照做、话照说,宾客照接待,但其实脑子是已经醉了。您瞧瞧,殿下周围的人都喝趴了,就他一人儿,还一杯一杯喝个不停,不是醉了是什么。” “……”萧袭月十分汗颜。老奸巨猾之人,醉酒也醉得这般具有欺骗性么?那方才的禽-兽之举,也是正常的了? 萧袭月正要扶秦誉去休息,香鱼却急急跑来:“娘娘,小世子和小郡主好似是饿了,哭个不停,再哭下去恐怕伤了嗓子。” 萧袭月只得将秦誉交给下人,忙去照拂孩子。女宾这边的酒席,施蔷蔷看了眼被扶走的秦誉,弯了弯唇角,怀里揣着勾魂儿迷香,也起身离去…… · 下午,天色突然黑压压的,跟是大雪前似的。这会儿才不过未时一刻,便如同即将夜幕了。 种满美人蕉的院儿里,萧袭月刚哄完孩子睡下。 荷旭推开小窗,看了看天。“这会儿下雪恐怕还早了些,约莫一会儿是要下夹雪的冻雨。这儿宾客估摸着都着急走了,殿下怕是送不过来。” 荷旭刚说完,便听奴才急急来报:“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宣平侯府的大公子施景蟠不见了!宣平侯在大厅里着急上火,直要殿下将人交出来!” “那殿下怎么说?”萧袭月问。 “殿下也不见了,不知上哪儿去了。方才歇息的屋子里也没人!这不,小成子才来找娘娘拿主意么。” 秦誉也不见了。满屋子人除了萧袭月和荷旭,一听都急了。 萧袭月来到大厅时,里头一片喧闹。粗眉大眼、身材魁梧的宣平侯已经是等不及了,大声命奴才搜人!平津王府的奴才规矩严明,只听自家主子的命令,自然不听宣平侯施鼎元的。 “你们不帮着找人?好,本侯自己来!来人,半个时辰之内,就算绝地三尺也要把我儿找出来!” “是!” 施鼎元吩咐从侯府带来的奴才。 “慢着!”一声凌厉的娇喝声,将那五个身手非凡的家奴都喝止了。萧袭月走进大厅来,瞟了一眼那几个高手。“不想侯爷来吃个酒还带了这么多个身手非凡的高手做家奴。准备还当真是周全啊……我平津王府,可是容尔等乱来的!谁若想搜一寸土地,先把命交出来。” 慑人的狠话从萧袭月娇美的唇里飘出来,更有一种危险的美丽。漠北王秦越一直旁观着,并不插手。这女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有点儿厉害啊……长了利爪的猫儿,才够招人喜欢。 施鼎元这一番做法确然不对,但他也不虚萧袭月。 “我儿在平津王府醉酒失踪,府上迟迟没有行动,找人有什么不对?” “人当然得找。侯爷莫急。”萧袭月吩咐成老管事,“带上二十家仆,分头找,尽快找到施大公子。” 于是这二十家仆就分头寻找了。 “我儿失踪,平津王迟迟不现身,让个侧妃来应付,可是瞧不起我侯府之人?” 侯夫人郑元珍道。 萧袭月也不与郑元珍道长短,问小成子道:“殿下可找到了?” “回娘娘,没有。” “继续找!” 原来平津王也失踪了!众宾客面面相觑,都自发的表示愿意帮忙,焦急地找了起来。醉酒失踪危险得紧,现下池塘又未结冰,若一不小心掉塘里,那可就淹死了! 浩浩荡荡一大圈儿人,自己乱跑又不礼貌,是以都跟在萧袭月后头,热心地找着人。 不多会儿,一丫鬟说见过秦誉,战战兢兢禀告道:“殿下好似,好似是去施侧妃那儿了,醉得还不轻。”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都有些微妙。先前妒忌萧袭月想抹黑又找不到把柄的几个长舌妇,一下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落井下石。自己儿女的百日宴上,男人却青天白日上别的妃子屋里睡了,真是好响亮的一个耳刮子。专宠?都是假的! 萧袭月脸色沉了沉,不必天色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去请!” “是、是,娘娘。” 下人也是吓得不清,忙转身去施蔷蔷的院子。 “慢着!”萧袭月叫住下人,“本宫亲自去!” 郑元珍与施鼎元交换了个眼色,虽然知道施景蟠是故意失踪,另有人抱走那小世子,但也未料到秦誉会歇在施蔷蔷处。这可与施蔷蔷平时说的不大符合啊…… 而此时,施蔷蔷的院子。 院门紧闭着,施蔷蔷的屋子也紧闭着。饶是关着门,还是能听见里头传出来的不堪入耳的呻-吟声。光线昏暗,因着天儿冷,床放下了帷幔,床里头只能朦胧看见两个裸-身影子。 床摇得吱嘎作响。 “殿下,啊,殿下……你,你轻些。”施蔷蔷本就着了风寒,头晕眼花,被撞得七荤八素得几欲昏厥。没想象到,没想到这药这般厉害!秦誉吃了药后,脑子里似乎除了这事儿,便神智都没有了! 想着今后的风光日子,施蔷蔷咬牙承受着,渐渐地,那疼痛似乎渐渐快得舒坦了,心下得意慢慢的涨起,兴奋得似乎看见了萧袭月失宠后哭丧狼狈的脸!她也要把她扔在池塘里,倒下马粪,泡上一天一夜,不,直泡到死为止…… “殿下,抱紧我,抱紧我……” 施蔷蔷正在忘情,却忽然听见身上的人粗哑着嗓子道:“萧袭月,看你这回往哪里逃……” 施蔷蔷脑子里轰隆一声!这,这声音…… 不!!不对!! …… ☆、第162章 施景蟠落马 “是我,大哥,是我啊!” 施蔷蔷拼死狠狠咬了施景蟠一口。施景蟠早已迷晕了头,哪里还听得进去。情急之下,施蔷蔷随手拽了床头的玉枕头,“砰”的一声砸在施景蟠的头上! “咚”的一声闷响,施景蟠头一晕,往旁边倒了倒。施蔷蔷忙拽紧衣服穿好。好险!差点,差点铸成大错!还好,她发现了不对! 施景蟠头上剧痛,虽盛怒却清醒了些! “萧,萧袭月……” “啪”,施蔷蔷一耳光扇在施景蟠脸上。“这儿没有萧袭月!畜生你看清楚,我是你妹妹!” 施景蟠半清醒、半迷糊,嘴里嘀咕着。“蔷、蔷蔷?萧袭,萧袭月呢……”说着四下寻找。 施蔷蔷捏着颈口,想了想。“方才进来的分明就是秦誉,和我说话的也是他,怎会突然变成了你?” “是啊,我分明跟萧袭月在一起喝酒,我亲眼看着她将药酒喝下去,怎会……” “不好,你,你赶快走,赶快走!定是他们合伙整我们的……” 施蔷蔷拽着施景蟠就往外拖,可惜已经太晚了…… 施蔷蔷忽觉背后一阵风袭来,接着脖颈上一痛,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萧袭月领着一群人,很快到了施蔷蔷的院儿外。丫鬟先进去看,刚进门没多会儿突然一声惊叫,跑了出来! “屋里有人、屋里有人。施、施侧妃她,她……” 丫鬟结结巴巴说了半晌,还没有扯清楚,便被吓晕了过去。 接着里头传来一声施蔷蔷的惊叫声。 郑元珍一急:“难道有刺客!” 施鼎元夫妇一下认出是女儿的声音,忙冲进院子。萧袭月紧随其后,嘴角含着一丝冷冷的笑。 萧袭月等人刚到门外,就被脸色古怪而又有些得意讽刺的郑元珍给挡住了。 “平津王殿下和蔷蔷在屋里,还请大家先行回大厅等着吧。” 随来的约莫有二十几人,这下,都懂了。肯定是在…… 平津王到底年轻,血气方刚,喝了酒也是正常。不想他们冒冒失失地来撞破了好事,真是蠢了。 众人忙往院儿外走。 长舌妇甲乙丙在人群里哼声讥诮了声。 “还专宠呢,呵,也就这样儿了。” 萧袭月将讽刺听在耳里,在回头看见院门口走进的王袍男人时,唇角弯了起来,款款走去。 “殿下,您去哪里了?袭月找您好久了。” 什么?平津王,不是在屋里么?众人回头看去—— 秦誉从众人身后走进院子里,穿戴整齐,神色毫无一点醉态。 “方才施大公子说要与我下一场棋,我左等右等等不到人,便出来寻了。” 秦誉突然出现,让人吃了一惊。施鼎元夫妇心下大骇!!这一个平津王,那里头床上那个,是,是谁??? 施鼎元、郑元珍对视一眼,心下几乎同时有了答案! 此时方才吓晕的丫鬟终于醒了过来,哭道:“施侧妃和另一个男子躺在床上,衣衫不整啊!” “什么?!!” 秦誉闻言大怒,“咻”地一声拔出长剑,大跨步朝施蔷蔷屋子里去,施鼎元想拦,可哪里拦得住!秦誉一脚踹开房门,接着便听一声男人杀猪似地惨叫——“啊!!!” 是施景蟠的声音! 施鼎元、郑元珍冲进屋去,只见施景蟠赤-身-裸-体的跌坐在地上,捂着胯-下,下-身鲜血横流。秦誉手拿带血长剑,一剑劈开床上帷幔,一把揪住衣衫不整的女人头发,丢破东西一样往施景蟠旁边的地上一丢! 施蔷蔷身上只着了一件贴身穿的亵衣,趴在施景蟠身边。 “宣平侯,这便是你嫁给孤王的女儿吗?罔顾伦常,与兄苟且!寡廉鲜耻至极!!”秦誉发怒,堪比雷霆万钧,震得所有人都忍不住发抖! “天啊……”郑元珍在看清施景蟠被阉时,已经惊叫了一声昏倒过去。施鼎元见儿女当众苟且,已经气极,但见自己的独子被阉成了太监,悲怒耻辱交加,血红了眼睛泣血般怒吼。 “孽障!!她是你妹妹啊,你竟然!!” 施景蟠平日行事荒唐,他们也管不住,也懒得管,不想,不想这畜生竟然将主意打到自己妹妹身上了! 院子里的人这下都搞清楚了!那屋子里,是施景蟠和自己的妹妹在、在行苟且!早听闻施景蟠有些不好的传闻,没想到跟自己的妹妹也不清不楚,还公然在别人的府里做出这等天理不容的龌龊事来!唉!简直说了都脏嘴! “这,这真是,腌臜至极!!宣平侯府的人怎地这般龌龊。” “天理不容,这种人该天打雷劈啊!” “恶心,恶心极了……” 秦誉将剑送回剑鞘,看都没看施蔷蔷一眼。“将这淫-妇打三十大板、丢出府去,若敢踏进府门口半步,乱棍打死!” “冤枉啊,冤枉啊,殿下,蔷蔷冤枉啊,肯定是萧袭月整我的,是萧袭月害我的……”施蔷蔷这才回过神来,爬过去拽秦誉的衣裳,秦誉哪里会让她拽着。 “拖下去!” 没有当即打死已经是仁慈中的仁慈!施鼎元夫妇敢怒不敢言,原本以为已经是最坏了,却没想到,又来了一出—— “王殿下,抓到两个宣平侯府的人,方才潜入萧娘娘的屋子偷了小世子和小郡主,险些丢入池塘!” 轰隆一声,又是一个巨大惊雷劈在众人头顶! “什么?!” 秦誉捏着的剑似已经嗡嗡作响,似要饮血!“你是不是要说,溺死孤王孩儿之事,也是萧侧妃干的?!” 施蔷蔷被秦誉阴沉盛怒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从没有发现,原来这个好看的男人发起怒来这般可怕! 施蔷蔷心凉了个透,自知在劫难逃,看了一圈儿鄙夷唾骂她的人,心底涌起无限的害怕。成老管事将闲杂人等清理出院子。施蔷蔷爬到萧袭月跟前,拽在萧袭月的鞋尖儿,涕泪横流,全然没了平日的骄纵蛮横。“萧娘娘,我错了,我知错了。我不该起歹心害你们母子,我不该痴心妄想用腌臜药迷殿下争宠,我错了,您饶了我吧,求求你,打三十大板,我会死的……” 萧袭月抽回裙角,冷冷俯视:“你放毒蛇毒蜘蛛害我的时候,可想过我们母子被咬了也会死?己不所欲,勿施于人呐,施侧妃。” 施蔷蔷是真的害怕了,前所未有的害怕!面对着死,那能不害怕么? “萧袭月,你放过我,啊不,你救救我吧,我不是人、我猪狗不如,你向殿下求求情,救救我吧,求你了……” 施鼎元本想保女儿,可是……这,这如此丢人的大错,让他如何开口求人?再多想想,他只恨不能立马掉头走人!断绝了关系! 荷旭哼了一声,踹开施蔷蔷。“你当求的是殿下的饶恕!不关咱们娘娘的事!” 施蔷蔷狼狈的哭求,全然没有半点儿骨气。门外闻讯赶来的郑舒窈和周摇光听在耳里,一边害怕,一边又觉得这事实在腌臜龌龊。都说施景蟠是个脏东西,没想到还真是脏得没边儿了,根本就是个畜生!! 施景蟠被阉,施蔷蔷被打得半死,丢出府去。然而,这处罚,众人仍觉得太仁慈了,这种狗男女就当乱棍打死以儆效尤!然,众人也明白,平津王虽然是战场英雄、手染鲜血,但依旧心肠仁义,有脾性有魄力,却也不是杀人狂。 施鼎元夫妇马车拖着鲜血淋漓的施景蟠和施蔷蔷,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回侯府去。 等平津王府安排好要留要走的众宾客,已经是夜幕了。 惊心动魄地累了一日,萧袭月也是乏了。除了几个月来潜伏在窝边要杀她孩子的歹人,她也是安心了不少。 秦誉进屋来,虽然他怕熏到萧袭月特意换过了衣裳才来,但身上还是散发着酒香,醉人得很。这得是喝了多少酒? “不想平津王殿下还是个演戏高手。”萧袭月忍不住打趣,“他日就算咱们坐不了江山,至少还可以在边陲开个梨园子。就凭殿下这本事,就算不至大富大贵,也是断然饿不死咱们娘仨。” 秦誉拿捏着轻重地点了点萧袭月的额头。“贫嘴!谁说我是演戏?若不是我的袭月聪明,只怕……我看见那龌龊的场面,想着那渣滓脑子里想的是你,我就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敢肖想他的女人,十条命也不够祭剑! 说起施景蟠,萧袭月就一阵恶心感。“施景蟠这混账东西不知祸害了多少女子,偏生仗着侯府的势力,良家女子也奈何不得他,让他作威作福这些年!这回让他断子绝孙,也正是活该。” “正好一剑将他了了,省得做祸事。” “这下宣平侯府声名扫地,陈太后也是无法再用宣平侯。虽然计策是卑劣了些,不过也算是将计就计,非常手段对付非常之人。” “我正是此意。陈太后提拔谁,我便灭了谁!” 国公府是一个,宣平侯府,也是一个! 施蔷蔷出了这等事,被丢出府是永远不可能再回来! · 宣平侯府上,施鼎元大怒,只恨不能劈了施景蟠和施蔷蔷。 “你们两个干出的荒唐事!!我施鼎元真是无颜面对祖宗!” 施鼎元简直要气死过去! 施景蟠又同又冤。“爹,冤枉啊。我是被下药了啊,而且,而且我明明是和萧袭月在一处,结果晕了之后就到了蔷蔷的屋子里。爹爹,我冤枉啊!而且,而且我和蔷蔷只是险些,但实际上并没有……” “住嘴!!!”施鼎元暴怒。他也不傻,怎会不知道自己这儿子是个什么东西!“你是什么货色我还不知道?你定然是想下药迷萧袭月,反倒自己给栽了进去!!没用的东西……” 施鼎元只差没有气得流下血泪来! 施景蟠疯子一般狰狞扑过去,揪住自己施鼎元的袍裾。“爹,你要为儿子报仇啊!定然平津王秦誉和萧袭月联手起来坑我和蔷蔷,坑咱们侯府的!爹,你要为儿子报仇啊!杀了那对贱人!” “报仇?”施鼎元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出了这等天理不容之事,你爹我,都已经自身难保了……” 施鼎元如同被抽空了力气。秦誉此人之厉害,他这回是真正的体会到了。只道他是个勇猛了得的莽夫,却不想手段狠绝不在老狐狸之下…… 这时,下人来报施景蟠:“公子,玉如夫人不见了,是不是出动人找找。” 施景蟠此时哪里还有心情管萧玉如如何了。 “找什么找,丢了就丢了!” 施鼎元一耳光扇过去。“畜生!她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呢!来人,找人!” 宣平侯府内外找了一番,也没有找到萧玉如。 …… 正如施景蟠所料,他确然是自身难保。 三日后,一道圣旨降来宣平侯府。宣平侯家风不正、兄妹苟且,废去侯位以及一切权利,另,欺君罔上,命媳假孕以谋求侯位世袭权利,罪无可恕,男丁全数抄斩! “假孕?”郑元珍如挨了个晴天霹雳。萧玉如怀孕之事,竟然是假……她这才明白过来。为何一开始萧玉如死活不愿过侯府来,而后来却突然愿意来了!原来,竟是来寻仇的…… 施景蟠被抄斩当日,街道两旁多少人吐唾沫星子,其中不乏受过施景蟠欺压、荼毒的人。往日积压的怨恨终于爆发!“砸死这个畜生!”“狗东西,总算老天开眼,要收了你了!”“去死吧!阉狗……” 施景蟠此时哪里还有心情管别人的谩骂和唾沫,满心都是一会儿要被砍头的事,吓得六神无主,蓬头垢面躲在囚车里瑟瑟发抖。“救命,不要杀我,我不想死啊……” 宣平侯府一家,便只剩下郑元珍和吊着半条命苟延残喘的施蔷蔷。侯府被封,只得厚着脸皮求到国公府老太君面前,暂住进国公府。 这一晃,又是一个月过去,冬天已经在这场大雪的洗礼下,正式来临!雪白再次席卷了平京城的高低楼台屋顶。飘渺灰蒙天空俯视下去,整个平京城都被覆这一层雪白,乌黑、深褐的屋檐、楼面儿,勾勒出高低的房屋,以至于虽然是一片雪白,倒也分得开各家。 雪白的街道上穿插行人马车,各自在寒风大雪中都是匆匆。 皇城还是那般金碧辉煌而沉默,一股暴风雨前的宁静弥漫在各个角落里。而视线再往南看看,平王府这边,恬静而美好许多,热闹人影儿也不少——其中下棋对剑的,大多是门客。一派潇洒风流。 萧袭月的院子里,美人蕉已经尽数被一夜大雪给冻着了。萧袭月一直在查关于郑舒窈说的她娘亲的消息。一个月过去了,还没有踪迹。 萧袭月拿着一方苍青色的旧手绢儿,边角都已经磨损了。郑舒窈拿来给她的,说是她娘用着的!不知真假。但尽管如此,萧袭月握着这一方手帕,心底还是涌起一股暖流流淌着。好想见见娘亲。而今她做了娘,越发明白了母亲的不易。 郑舒窈心机不浅!光凭她为了保全自己、让她守住秘密,隐藏她娘亲的行踪,就能看出。 ☆、第163章 与萧袭月相似的男子 白靖宇是萧袭月搭上线才请来平津王府的,是以,相较于别的门客,白靖宇与萧袭月就走得更近一些,隔三差五的会来找萧袭月下下棋,以及看看两个小娃娃。 看不出来,白靖宇还是个孩子王,颇喜欢锦夕和银汉。这日白靖宇又带了玩耍的物什,来看锦夕和银汉姐弟俩。 “这两个小东西长得还真是差不多。来,看叔叔手里的东西,好玩不?”白靖宇敲着个拨浪鼓。 锦夕闻声儿立刻亮起黑漆漆的眼睛,穿着厚实的小棉袄子,胖胖的像个蝉蛹,手儿粗粗短短的捏啊捏、伸啊伸,无奈胳膊短、穿得又像个球儿,根本动弹不得。 银汉眯瞪了两眼,瞟了白靖宇一眼,再瞟了那小鼓一眼,兴致缺缺地张口打了个哈欠,因着嘴儿没长牙,像个小老头儿似的,瘪瘪的,又嫩嫩的,昏昏欲睡。 此时郑旭升也在,不过他对银汉一点兴趣都没有,尤其是上次还拉错手、将银汉当做媳妇之后,越发的离银汉敬而远之。 郑旭升搬来了小凳子,双手托着下巴、撑在膝盖上,偏着小脑袋瞧锦夕,瞧着瞧着就傻呵呵的笑了起来,对正在缝补小衣裳的萧袭月道:“娘娘,锦夕神似你,但是五官还是像她爹爹,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 萧袭月忍俊不禁。“人小鬼大。不可以貌取人,这个道理夫子可教过?” “教过。旭升谨记娘娘教导。” 院子里的美人蕉已经被雪埋断了腰,显得有些枯败,倒是淡黄的腊梅花儿打上了花骨朵,就要开了。院子里的雪地里来了七八只麻雀寻食儿,香鱼洒了一把谷子在院儿里。从前冬萱最喜欢喂鸟儿,现在…… 香鱼蹲在雪地里,打量着那麻雀灵巧的伸缩着脑袋,将谷子啄破壳儿,吃走米粒儿。倒是聪明!假冬萱近来动作越发频繁,想来是忍耐这般久,终于要开始真正的动作了。小姐很快就会着手处置她! 香鱼蹲了一会儿,听见里头萧袭月在唤她。“香鱼,白公子要十八只毛笔作画,快去书阁取来。” “唉!就去。”香鱼忙起身,却忽然从梅花儿枝头的缝隙里,发现院门外有一角红裙缩了回去!那裙子……有人窥视! 待香鱼出院子,方才的红裙子已经不见了,只是,那门边儿留着一双略深的脚印儿。 香鱼瞟了那脚印儿一眼,很快去书阁取来了笔墨,按着萧袭月的吩咐伺候白靖宇作画。 白靖宇画了一幅雪鸟冬景图,正是方才院里香鱼喂鸟的情形。 “呀!这是奴婢么?天啊,公子画得太好了,惟妙惟肖的,仿佛那鸟儿马上就要从画儿里飞出来了。” 荷旭、郑旭升也凑上去看。 “这是香鱼姐姐!好漂亮呀。” “好画儿。” 萧袭月抱着小银汉:“白公子的画技真乃稀世少有,诗书兵法更是一绝。袭月好生佩服。” “娘娘过奖。下回待娘娘有空闲,靖宇想为娘娘画上一副画像,不知娘娘可愿赏脸?” “甚好,劳烦公子了。” …… 萧袭月院子里大人小孩儿很是热闹融洽。白靖宇走后,香鱼才将方才在院门口看见郑舒窈窥视的事儿说了出来。 “小姐,郑妃近来时不时在咱们院子外转悠,不知是何居心。” 荷旭哼了一声。“不管是什么居心,大凡都不是好的。娘娘可要小心她。” “还能是何居心?她曾经怎么追也追不到手的男人,隔三差五往我这里来,不是来看究竟的,是什么?” 虽然白靖宇只是来逗弄孩子,以及与她下棋论道的。但,郑舒窈恐怕就不是这般想的了。郑舒窈,迟早是个祸患。只是,想起那黑黑瘦瘦的孩子,至今还不得见天日。她又有些下不去手。那可怜的孩子本是无辜的,若郑舒窈没了,他可就更惨了…… 白靖宇刚走,秦誉便回来了。还是说,其实白靖宇每次都是掐着点儿,在秦誉来之前先走的?萧袭月想了想。应当不是吧,白靖宇这般光明磊落的书生,怎会有禽兽秦誉那般的小心思呢? 嗯……定然是巧合! “爱妃这般不怀好意的表情,是在想什么?” 在想都是同样的男子,怎地你这般多小心思。萧袭月腹诽。 秦誉又领着人抬来了三口箱子,里头装的不外乎又是到处搜刮来贡献给萧袭月吃喝玩乐的东西。其中一箱是绫罗绸缎,做衣裳用的。里头还有些小娃娃的衣裳,都是样板儿。 紧了紧萧袭月的衣襟,秦誉携着她坐了下来。 “天儿冷,你也不方便外出。等太阳好些,我吩咐人带你去城里的布庄子走走。府里的绣娘老了,眼神也不甚好。你拿着这块腰牌,平京城中大小衣店,都识得,断然不敢怠慢半点儿。看上什么就拿什么,不必计较银子。” 萧袭月瞧了瞧腰牌,竟是平京城中最大的勤记布庄的当家腰牌。 勤……秦? 萧袭月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从前没瞧出来,你还是个会猜女人心的体贴男子。” 秦誉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说,我从前在你心里便是个只会算计杀人、玩弄女子的大坏蛋了?” “正是。”萧袭月毫不避讳的说出大实话。前世在她心里,秦誉确然就是个诡计多端、心术不正、杀人不眨眼、风流成性、美人无数,的坏蛋。她有一段时间可是做梦都想了结了他。只有帮着秦壑了结了他,她才能算是完成了使命…… 只听秦誉一声轻呵,笑得也不怀好意。“我如何坏了?告诉为夫,是这般坏的?”他一手狠狠摸上她的臀。“还是这般坏的?”他另一手抚上她的腰,重重捏了一把。 “讨厌。”不正经。 萧袭月被秦誉挠得痒痒,忍不住笑,笑声清脆如玲。秦誉听了笑露了白牙,越发不停手了——这女人笑得他心情甚好! 萧袭月奋力反抗、推着他的长胳膊,结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累得满头大汗了,这男人还俯视着她、轻松地呵呵笑,根本动都没动一下…… “来啊,继续。” “……”把她当小猫儿小狗儿逗呢!混蛋…… 院子外,方才那红裙子又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个褐布衣裳的老妈子。这二人正是郑舒窈和她从国公府带过来的老妈子刘妈妈,也是她幼时的奶娘。 “娘娘,您听,那骚气儿的笑声,真真儿是恶心人!” 郑舒窈没有答话,攥着手帕的指尖儿苍白得跟地上的雪似的,咬了半晌的唇,眼睛也渐渐红了:“不管是什么气儿,那也是她的本事,是她命好。凭着一把烂运,都能闯到今天这地步。唉……怎地,我就这般命背?” 谁说的老天是公平的?老天爷,他根本就是个不长眼睛的!白靖宇不理他,秦誉弃她而去,明明她是天上月亮,而今却成摔碎在地上的泥人…… 不。是他们,是他们变了心,都围到萧袭月身边去了…… 为什么…… “娘娘啊,唉……要我说,就是您太心善了。一开始进府,你就不应该忍让于她!正室便是正室,侧室那就算再得宠那也是个奴才、是个妾!你瞧瞧,现在这府里,现在谁还把你放在眼里?” 郑舒窈转身过来救命稻草似的抓着刘妈妈的手。 “奶娘,那你说我该怎么办。现在殿下已经不想见我了,我如何能翻身呢……我只怕,我一动作、一争宠,就如同那施侧妃一样,是自寻死路!” 说起施蔷蔷,郑舒窈还心有余悸。 “那乱-伦之事,究竟真相为何,还有待查证。多半,也是被萧袭月陷害的……” “娘娘,有一句话,叫做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左右你们都是敌人,你就算再缩着,都没法儿改变萧侧妃将你当做绊脚石的事实啊!” 刘妈妈说起萧袭月声音含着恨!刘妈妈并不姓刘,而姓陈,名字叫陈柳,也不知如何就将“柳”喊成了“刘”。从前萧华嫣的母亲郑氏身边有个狠毒老妇,陈妈妈。那是她的亲妹妹。是以,刘妈妈是恨死了萧袭月!这次也是她主动申请了要跟过平津王府来,伺候郑舒窈。 “你只要一日还在这府里,你便一日是这王府的正妃。娘娘,你总是揪着过去不放手,那如何能前进呢?对付男人当用软的、当用哄的,奶娘瞧着你比那萧侧妃美多了,只要用对了方法,要讨得平津王欢心,还不是早晚的事?” “可是,白靖宇在府上,我心里头总觉得怪怪的。” “娘娘你可就甭再想着白靖宇了,他害你还不够深吗?一方面你表面上要与萧袭月交好,你瞧从前那些个与她敌对的人,哪个有好下场的?先交好,然后在伺机除了她!再一方面,你要好生的伺候平津王,顺他心、顺他意,一步步夺得他宠爱!”刘妈妈叹了口气,“娘娘,您啊,在平津王面前要放下身段,现在的情况和当年不同了!当年是平津王追着你,现在,不同了……” 郑舒窈握紧了拳头,心里作着激烈的挣扎,唇嗫嚅了半晌才道:“奶娘说的,确然有道理!” 再者,她刚刚收到的那石公子的指令,让她离间萧袭月与秦誉,此任务也正与她的处境相合。郑舒窈带着奶娘悄悄返回,边走边想着。 可是,要如何才能取得萧袭月的信任呢?至少,不是如现在这般敌对着……这女人可不是蠢啊…… 郑舒窈思来想去,也没有好主意,突然看见前头的小路上,周摇光带着丫鬟款款而来。周摇光似早她一步看见了她,嘴角扬着一抹言不由衷的笑,与她打招呼。突然间,一个主意,划过郑舒窈的脑海……对,周摇光,是博取萧袭月信任,最好的牺牲品! 她怎么忘了,还有这一个踏脚石呢? “看郑姐姐来的方向,当是从萧侧妃那处来的,不知是去旁看的,还是做客的?” 周摇光口中的“旁看”,可不就是说的“偷窥”么? 好厉害的眼睛!郑舒窈心道。这女人,迟早得是个祸害!就算不因着萧袭月,她也当除了她! “周妹妹总是这般想象力丰富。我方才只是在书阁旁的小池边儿走了走,是以才从这条小路过。倒是周妹妹出现在这儿,不知是来‘旁看’什么的?” “巧了,我也是正要去书阁取些书卷来看。姐姐这般博学多识,熟读兵法三十六计,妹妹若不多读些、聪明些,只怕哪一遭被落入姐姐挖的坑里、丢了小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郑舒窈手拿小手绢,低眼掩唇笑了一声。“妹妹真会说笑,我如何会坑害你呢?而下施侧妃也不在府里了,上官侧妃又总是呆在自己院子里,不与人来往,咱们几姐妹就只剩你我二人走得近些、亲些,我是帮你还来不及呢。不过,多看书还是好的。” 周摇光也是笑。“姐姐说得有理,那摇光就先去取书了。” “好。” 二女子擦肩而过,各自脸上都有一分冷笑,蒙着内里的心事。 周摇光走远之后,郑舒窈回到自己屋子。刘妈妈方才关上门,便听郑舒窈冷冷说了一句——“奶娘,若我将周摇光这个细作奸细扒皮抽筋,献到萧袭月和秦誉面前,你说,他们可会信任我?” 声音含着慑人的寒意,从美人嘴里说出来,有着一股悚然的味道。 “这,应该会吧……”刘妈妈一时有些吃惊,不想看似温柔和善的郑舒窈,会突然说出这种狠话,听得她心头凉飕飕的。“只是这周侧妃与咱们无冤无仇……” “如何无冤无仇?她可狠着……”郑舒窈每当一想起周摇光的监视和试探她与神秘男子之事,她就心头暗恨! 刘妈妈关好了门窗。 “娘娘,老太君让您后日回一趟国公府。元珍夫人和施蔷蔷住在了国公府,说了您不少坏话。老太君很是生气。” “坏话?” “正是。施蔷蔷母女说,您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不然她们也断然不会落到这个家破人亡的天地……” 郑舒窈一听,怒从中来!“明明是自己太蠢,竟怪起旁人来了!” 郑舒窈回国公府,果然挨了老太君一顿数落。老太君的大女儿母女母子三人,即郑氏、萧华嫣、萧长文都死在萧袭月手里,而现在二女郑元珍的夫家、儿子被斩,也跟萧袭月脱不开干系!她是如何也不会甘心就此放过萧袭月的! 除此之外,老太君还有一个秘密,才是真正的,她不会放过萧袭月的根本理由!若不将萧袭月除了,她是做鬼都怕着…… 【第163章】 这日阳光晴好,郑旭升又跑来了平津王府做客,还破天荒的给萧袭月带来了礼物——一副画卷! 此时也是巧,正逢白靖宇得了秦誉的准许,给萧袭月画像。荷旭香鱼在白靖宇身旁屏气凝神的瞅着,越瞅越觉得惊奇,大瞪着眼睛一会儿看画一会儿看萧袭月。 郑旭升见人都在,乐呵呵地挥舞着手里的画卷,扑到萧袭月怀里。 “娘娘,旭升带了个宝贝来!” 荷旭忙呵斥:“小东西过来过来,咱们娘娘在画像呢!别误了。” 郑旭升哼了一声,继续黏在萧袭月腿边儿。 “什么宝贝?打开来给本宫瞧瞧。”萧袭月示意荷旭不必阻拦,捏了捏郑旭升红扑扑的脸儿。做了半晌,她身子正好有些僵硬了,方才想活动活动又怕辜负了白靖宇一番辛苦,此番正好借着郑旭升的便利休息下。 郑旭升自将锦夕当做未过门的媳妇之后,便对萧袭月格外的恭敬、格外的孝顺。郑旭升展开画卷。“看!娘娘,和你长得是不是很像?” 画像上头赫然画着一个中年男子,正经危坐在太师椅上。厚重的太师椅,宽大而夸张,装饰繁缛,十分威严,坐上的男子身着祥云袍,眉目俊秀,双眼清澈有神,神色庄严,很有大家之气。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男人的长相,和萧袭月的长相,差不多有七八分的相似!白靖宇懂画,更是一眼便看了出来,满眸惊色,捕捉到一丝敏感意味…… “这画儿你是从何得来?” “这画儿是哪儿得来的?” 萧袭月竟然同白靖宇同时开口问。实在有些默契。萧袭月笑了笑,白靖宇也是笑了笑。他那笑,看着竟有些羞赧内敛的味道。萧袭月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郑旭升慢吞吞的将画儿收起来。“娘娘,若你是每隔十日,便许我来,哦不,便接我来王府看锦夕,我便告诉您……” “哟呵,小鬼头还算计起咱们家娘娘了啊?”荷旭拍了拍郑旭升的小圆脑袋。郑旭升扁扁嘴,虽然心虚,但也不想放过如此好机会。天知道,他每次为了来平津王府看锦夕,假哭了多少场、闹了多少场,真是又费力、又丢人…… 这小子是个聪明的。萧袭月暗笑。若不是她也喜欢这个小鬼头,也不会让他时常来院里蹿。“好,我答应你。这下可以说了吧,郑小公子?” “哦~哦~哦!娘娘答应我了,哈哈,拉勾不许反悔!”他伸出小胖手指与萧袭月的手指勾了勾,才道,“这画儿是我祖父的画像,怎么样,是不是很帅?和娘娘长得好像。” 祖父?那岂不是故去的郑国公了。萧袭月万万没想到,她会跟个四十来岁的老头子撞脸。不知新奇这缘分,还是郁闷这长相…… 这画儿既然是老国公的中年画像,那也当是好几十年前的了。如此贵重的东西,怎会出现在个孩童的手里,成了个玩物? 萧袭月满腹疑问,蹲下生仔细瞧着郑旭升的表情变化。“告诉娘娘,你这画儿从哪里拿的?若是乱拿了,恐怕回去要挨板子的哦?” 郑旭升垮了垮脸,辩解道:“娘娘冤枉,这画儿是我从府里一个荒废屋子里找到的。没人要的……” 国公府的荒废院子。萧袭月细思了片刻,便并无异样了,对香鱼吩咐道:“去拿些米糕来。” “唉!”香鱼得令忙去拿米糕给郑旭升吃。 郑旭升在府里江氏管得过于严格,来萧袭月这儿有吃有玩还有媳妇看,当然是喜欢、高兴得很。不过,过会儿,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他要碰到他童年时期的头号大仇敌!! 香鱼端了米糕进门便道:“娘娘,多罗郡主来了。” “师父!”一声兴高采烈的叫,同时一条米分嫩嫩的裤腿从裙子缝儿里蹬出来、一脚迈进门,接着便是身子和多罗那张笑烂了的脸。“师父,我给你说,你上回教我那法子真是极好的!我叫人把那两个狐媚子一脚一个踹到池塘里,先冻她个半死,然后我再假意喊人来救,折腾半天才救起来,哈哈哈……现在全病在榻上成病秧子了,难看得很,勾-引不得表哥了!” 萧袭月忙给了荷旭个眼色,将画像收起来。 “多罗郡主请坐。” 多罗进门才发现了还有个白布衣的青年俊公子在,想了想,才想起来曾见过一回,却想不起来名字,幸得萧袭月提醒,她才想起来——“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白靖宇,白大画师?”郑妃喜欢的那个。 “传说二字不敢当,布衣百姓罢了……”白靖宇听到多罗进门那番害人的禀告,颇有些自觉不合适这场合。 萧袭月也是有些尴尬。那能不尴尬么?多罗口口声声说的,可是她教的那缺德法子…… 白靖宇心知多罗定是又来讨教收拾人法子的,也不宜多打扰。 “娘娘今日约莫也坐得乏了,明日靖宇再来继续画吧。” 白靖宇心智偏成熟,与她一颗老心也更说得到一处,是以萧袭月也不多留。 “师父,您再多教教我几个法子,让我狠狠地收拾那两个狐媚子可好?”多罗忙端茶倒水,狗腿地伺候,全然不似第一次与萧袭月对峙时的骄横狠样儿。也不知那会儿是不是虚张声势。 萧袭月刚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给一个软糯却硬气、敌对的声音抢了去——“哪儿来的女子,这般不知教养?竟到处讨要害人的法子,真是不知廉耻!娘娘才不会与你同流合污!” 郑旭升义正言辞道! 萧袭月微微汗颜,心虚。不好意思,她为了探听那黑斗篷男人的消息,已经同流合污了…… 这约莫是郑旭升这辈子干过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件大蠢事——与多罗结仇! 他此言一出,整个屋子都鸦雀无声了……为啥?因为荷旭香鱼以及多罗自带的奴才都知道多罗的脾性啊!这不是明摆着找抽的话儿么? 多罗突然劈头盖脸挨了这一骂,也是愣了愣之后才回神火了,捋了捋袖子叉腰俯视这小鬼头:“哪儿来的小鬼头,敢骂我多罗郡主不知廉耻?” 郑旭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多罗身上的刺儿都是沾了辣椒水的,于是也学着她叉腰指着她心口:“哪儿来的毛丫头,敢说郑小爷?” 多罗经过这一激,是真的较真儿了,“哟呵”了一声,猛地弯身拽住郑旭升小手儿,拧了拧他脸儿:“你才几岁,屁大点儿还敢在姑奶奶面前称小爷?” “我七岁半了,你几岁?” 多罗笑了一声。 “姑奶奶是你的两倍还得加一岁!” “你也才比我大八岁。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还说不是不知廉耻。” 他这一喊,可是把袖手旁观的萧袭月给逗乐了。郑家二爷果然是个不正经的,郑旭升这般早熟,定然也与他有一些关系,不过好在郑旭升心地善良,江氏教得不错。 多罗被气笑了,拽着扭捏挣扎的郑旭升不放。“哟,还授受不亲了?我还就非礼你了,如何?”多罗眼疾手快的将郑旭升脸儿、脖子、胳膊腿儿都摸了个遍。 此时锦夕正在摇篮里捏着小手手,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这方动静。郑旭升一见自己“媳妇”盯着他遭人非礼,急得不行,又死活挣扎不过多罗,突然急得哇地哭了起来——“呜呜呜,呜呜……” 要知道郑旭升可是很少哭的,前几回摘花儿摔肿了胳膊,都没流一滴泪。萧袭月知道事儿大了,忙出声阻止:“多罗郡主你便不要与他计较了。来,旭升不哭了,多罗郡主比你大这么多,碰碰胳膊腿儿的不碍事。” 萧袭月给郑旭升擦眼泪。 郑旭升却哭得伤心:“可是锦夕看见了。我心里有负罪感,我难受……” 负罪感……小小鬼头还懂负罪感……郑二爷是不是常对江氏有负罪感,所以……萧袭月不知如何安慰了。 “你有什么负罪感?孤王女儿可与你没有关系。” 一声清冷的声音传来,一身王袍的秦誉进屋来。玉冠未取,他当是刚从皇宫回来的。秦誉一进屋,第一眼便寻到了萧袭月的眼睛,对她暖心一笑。两人视线相对,突然似有一种心意的相通,闪过。 ☆、第164章 郑舒窈的真正相公 秦誉一来,多罗、郑旭升立马噤了声!能不噤声吗?没看见他那张脸面无表情的冷眉冷眼,就算五官长得好,那也是十分吓人! 于是,多罗与郑旭升灰溜溜的忙溜走了。 “怎地这般早就回来了?”萧袭月让下人都下去了,上前给秦誉端茶倒水伺候。秦誉接过茶杯,也不若平时那般细细品茶,而是跟酒似的一口就干了,“吭”地一声放下酒杯! 哟,生气了? 萧袭月寻思着……莫不是因为白靖宇来得勤,所以…… 萧袭月拉了旁边的凳子,小奶猫儿似的紧挨着秦誉的长胳膊依偎着。一个沉默不动声色,一个粘糊使劲的讨好。 “誉哥,你怎地了?白靖宇只是来帮我画画像,我们一清二白,并没有什么。”然而,她心里是这样说的:不就画个像么?只不过是画师长得俊了些,至于么…… 秦誉皱眉头侧脸来看了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往桌上一放,推到萧袭月面前。“这笔迹可是你的?” 萧袭月打开信来,吃惊得合不上嘴!信上赫然就是她的笔迹,更让她吃惊的,是信的内容。“妾心似君心,未看两相知。待君得胜日,是妾投奔时……不得照顾于君榻前,望君千万珍重,袭月字。” 洋洋洒洒,不小的一篇,倾述的全是她的思念汉子之情,哦不,她可没写过这等肉麻兮兮的信! 这,这究竟是哪个挨千刀的模仿她的笔迹写的? “这,确然像我的笔迹,不过我未曾写过这信。你从何得来?” 秦誉啪啪拍了手,立刻封信提了个人进来,正是平日里随着老车夫准备车马的小厮,现下抖得跟筛糠似的。 “殿下、娘娘,人带到!便是这人鬼鬼祟祟的,趁着殿下进宫办事,悄悄的揣着密信打算传递给漠北王府的人!” 漠北王府?萧袭月又是当头一个警醒……难怪秦誉脸色这般沉重。记得她头回与秦越相见,便是在阿卓依的安排下,在花朝楼与秦越相亲。那会儿秦誉半途怒气冲冲的冲进来将她抢走了! 萧袭月正打算逼问一番,却见这抖如筛糠的小厮,抖了没多会儿突然口流乌血,当场气绝! 封信探了探小厮的脉搏。“死了。” 府上又出了奸细。萧袭月心头略有些凝重。封信按秦誉的吩咐将尸首悄悄拖下去处理了,不要打草惊蛇。 “府上定然有他的‘主子’。”萧袭月迅速分析着。这信里的“君”,指的,又是谁?居然伪造她偷汉子!是为了离间他们二人? “我是清白的!” 看着小女子亮着两汪眼睛、拽着他胳膊申诉,秦誉这才忍不住笑了,捏了捏她下巴。“我有说你不清白了么?” “……可是,你明明不高兴啊……” 他挑眉,皮笑肉不笑哼了一声。 “看着自己女人的‘亲笔’偷汉子的情书,我若还能高兴起来,那便不是正常男人了。” 萧袭月直觉忽然一个天旋地转,一下被他放倒在怀里,仰躺在他大长腿上。萧袭月只得仰视着男人尖削的下巴和鼻子,再次声明:“可不是我写的……算不得什么劳什子‘证据’。” 她无辜啊。 可向来明智的秦誉,眼下似乎并不打算明智,又是阴阴地一哼。“就算这一封是旁人栽赃的,那白靖宇又如何老是出现在你院子里?” “他是喜欢孩子,来看锦夕和银汉的!你可别胡思乱想啊?” 她冤枉死了!若这男人醋味儿上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萧袭月忙解释:“你寻了剑风给银汉做武功的师傅,可还缺个习文的师傅,这不,我觉得白靖宇是个难得一遇的人才,便想培养下他与孩子的感情,是以未阻拦他前来亲近孩子。你不也说白公子学富五车,比其父前大学士白承业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能请到他实属不易么?” 她眨巴眨巴眼睛,他冷冷的抿着唇缝儿,显然并未消气儿,乌云在脸上滚滚聚集,萧袭月也是有些急了。别沉默啊,她现在最怕他不说话了~这大块头,身壮腿长,结实得紧,发起怒来可怕啊…… 默了一会儿,他阴测测的吐出一句话来。“亲我,我就原谅你。” ……哈?萧袭月万万没想到,夫君大人黑着脸酝酿了半晌的乌云闪电,最后说出这么一句小可怜的话来。 吧唧,萧袭月啄了秦誉一口,然后手绢儿捂了捂唇,几分羞色。“这下,可以了吧?” 他冰块脸上浮起一丝隐约的笑,又迅速没了,挑了挑眉梢儿,戏谑地“哼”了一声。“你便是这般回报我的?我昨夜亲你小嘴儿可不是这般亲的……” 说着他大长腿不安分的在她身下摩挲。 “什么昨夜?”昨夜他并没有怎么吻她呀…… 见她还傻愣愣的不懂,秦誉捏了她腿儿一把,在她耳边轻声呵气道:“我是说……下面的小嘴儿。” 萧袭月乍然明了!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滚……” 萧袭月怒斥推他,秦誉又突然笑得像个孩子似的纯洁无害。“爱妃昨夜可不是说的这个字啊。我想想,是‘快’字,还是‘要’字呢……嗯~当时是‘不’字。爱妃可还记得?” 要点脸行不?孩子还看着呢…… “记得了、记得了!”可别说了…… 这时,忽然摇篮里传来婴孩儿的咕哝声,二人同时看去——那摇篮里的赫然趴着两只小动物,滴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着盯着他们俩!尤其是平时睡得香的银汉,竟然精神奇好打量着自个儿爹娘…… 萧袭月一臊。秦誉眉头一皱,大跨步到银汉面前蹲下身,抬起他的小脸蛋儿,正正经经地训导道:“小子,知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该看什么不该看,你得分清楚。” 屁大点儿,他哪里懂?萧袭月甚是无语,生怕他吓着孩子,忙过去安抚银汉。“他还这般小,哪里懂啊。你像他这样大的时候,指不定更不识眼色呢。” 萧袭月说完这句话便有一些后悔,但见秦誉还在逗弄孩子并没有异样才放心下来。秦誉出生时,正是他娘亲喊冤死在他面前的时候。她不该提的。 哄了孩子睡下,接下来便是要揪出从中陷害、离间之人! 这一查,又是半月过去。 个三差五的又冒出些萧袭月出墙的事儿来,搞得很是不好。 今年入冬也有快一月了,雪不如往年多,干冷干冷的。便是在这尤其干冷的日子,郑舒窈领着几人将满嘴鲜血的周摇光提到了萧袭月院子。此时,秦誉刚好上朝回来,正与萧袭月说话,凳子还没坐热,便听得外头有喧哗声。 “这是怎么回事?”秦誉脸色阴沉,将抱着锦夕的萧袭月往身后一遮,生怕她看见院子里血腥的场面。 周摇光爬在地上,满嘴血肉模糊,似是痛极了,牵动着满身神经都在抽-搐,张嘴便鲜血直涌,说不出完整话来。 周摇光奄奄一息说不出话,秦誉便将视线落在了郑舒窈身上。郑舒窈满面悲痛,眼角还含着惊慌的泪,忙跪地颤声禀告:“殿下,周妹妹是宫里派来的奸细,捏造萧侧妃出墙证据,离间殿下和萧侧妃,除此之外,她还定时向皇宫偷偷传送平津王府的一干动态。” 郑舒窈从宽袖子里掏出两封密信和一支珠钗呈上。 封信将物品接过来,低眉潜首交入秦誉手中。秦誉看罢,虽没有发怒,不过周身散发的气息已经是到了足够杀死人的地步!萧袭月刚好将孩子放进屋里出来,看了那密信。一封上头正写着平津王府住进的一干门客的姓名来历及住处!另一封竟是她的笔迹,写着秦誉平时常居之处和喜好、弱点,似乎是想交予什么人,秘密害秦誉的!不必说,这便是嫁祸之计! 秦誉拿起那支钗。“这支钗,爱妃可识得?” 萧袭月一眼便认出来。“这支钗正是臣妾的。” 郑舒窈道:“是周侧妃意图嫁祸娘娘,殿下,萧侧妃是无辜的。” “唔,不,唔……”周摇光见了那信和钗唔唔的忍痛唔唔说话,无奈嘴被打烂了,舌头也伤了,说不清楚,挣扎在地上爬出一道血痕,恨不能爬过去将郑舒窈掐死一般。 郑舒窈眼泪盈满眼眶,对周摇光道:“周妹妹,你我来了这府上便不当有二心了。此番,也请你原谅我不能再纵容你祸害平津王府。”说着,郑舒窈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对秦誉道:“臣妾罪无可恕,请殿下赐罪!” 秦誉眯了眯眼睛。“做错事的是周侧妃,你又有何罪?” 郑舒窈抬起眼睛。“臣妾罪在失察,罪在明明心有怀疑,却没有及时禀告,差点害殿下受难,害萧侧妃蒙冤。所以,舒窈亦有错……舒窈这正妃之位本得来有愧,心知殿下与萧侧妃伉俪情深,我亦从未有过旁的心思。周侧妃几番怂恿于我,我却几次差点心动沦为她帮凶,好在及时勒马,并未铸成大错。早前臣妾便发觉周侧妃时常鬼祟,但一直本着只愿安宁度日、不想与人为难的心思,视若无睹,是以请殿下责罚!” 美人垂泪,句句言真意切! 食指和中指并拢一指周摇光,秦誉深黑的眼珠朝郑舒窈的方向动了动。“那周侧妃如何伤成了这番模样?” “是臣妾发现了她恶行,想要逼问她,结果她怕自己说出来,便将自己的舌头割伤了,让我如何也问不出。” “那你又是如何问出的?” “好在周摇光的丫鬟雪娟儿老实招了。” 秦誉瞟了一圈儿,见周摇光身后爬着个昏迷的丫鬟,半死不活的也不比周摇光好。 周摇光拼死向秦誉爬去,拽住他的袍裾求饶命,秦誉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开她脏兮兮的手。“拖去牢里关着!” “是,殿下。” 周摇光呜呜挣扎着,晃眼正看见郑舒窈惊慌看着她的眼神里,夹杂着一丝得逞的嘲笑!谁说的郑舒窈心肠软!谁说的她是个通达事理的弱女子!这女人,根本就是另外一个萧华嫣,是又一个萧华嫣!! 周摇光血红了眼睛,嘴里呜呜骂着,虽然口齿不清晰,但是喉咙是好的,尖利咒骂着郑舒窈以及萧袭月、秦誉,不,她咒骂着所有看着她被拖走的人!夹杂着哈哈的泣血笑声,格外惊悚! 听着周摇光凄厉、古怪的咒骂声,萧袭月心头震撼着!因为她听懂了她的骂声,周摇光在说——萧华嫣回来报仇了,等着,你们都逃不了,她回来报仇了…… 萧袭月瞟了眼跪在地上苍白着脸的郑舒窈,眯上了眼睛深深的打量了两眼。萧华嫣?周摇光是在说郑舒窈么? 哼。哪怕她比萧华嫣更厉害,她也不怕…… 周摇光当夜便在王府牢中畏罪服毒自杀,至于是真畏罪自杀还是假畏罪自杀,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府里少了一个奸细。这,便够了。是以,秦誉、萧袭月当然不会过于追究真相。 郑舒窈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狠下杀手! 这是周摇光自杀后的第二夜,天气依然干冷。萧袭月屋里,孩子将将哭了一场,喝饱了正睡着。秦誉进门来,带进来几分寒气,不过没多会儿,也被炭炉驱散了。 萧袭月替秦誉宽了衣,揉捏了下肩膀。这几日秦誉练功练得很勤,平日事务又繁忙,萧袭月想想便觉得他应当是很累的。今夜二人话很少,应当说是萧袭月有些心事。 直到二人上床盖好被子歇息了,萧袭月才抿了抿唇,开口。 “若是一日我要杀郑舒窈,你可会帮她?” 一阵沉默之后,秦誉开口。“若是可以,我……还是希望能留她一条命。” “你不忍心么?”萧袭月平躺着,侧过头去看秦誉。 秦誉闭着的眼睛幽幽睁开,华彩流动,他粗粝的手抚摸着萧袭月的脸颊。“前世她曾替我挡箭而死,当时我曾发誓会还她一命,仅此而已,你不要多想。” “好,若她以后落在我手里,我便饶她一回。但,也仅只是一回。一回之后,我还是会杀她!” 两人近近对视。幽暗的光线里,萧袭月倔强亮着一双眼睛,逼视着他,虽没有说什么责怪的话可那小眼神儿显然是因为他的回答而生气、伤心着。秦誉忍俊不禁,将她往怀里一搂:“好,都听你的,可好?大事我做主,小事你做主。” 萧袭月从他怀里不配合的钻出脑袋来,一双亮亮的眼睛又不满地逼问着他:“那,这件算是大事还是小事?” 明明是个聪明的女子,怎地时而看着就是这般傻傻的?秦誉抚摸着萧袭月的脸儿,粗哑着声儿道:“除了失去你,没有什么是大事。” 说情话也这般严肃认真…… 萧袭月莞尔一笑,方才那点儿小郁闷也都散了。若不是知道模仿她的笔迹的那封信是郑舒窈写的,她估计也差点相信了周摇光就是这一切的祸首! 没错,送进皇宫那信,确然是周摇光写的,不过,这模仿她笔迹的信,却是郑舒窈写的!她们要窝里斗,便让她们窝里斗去。现在让萧袭月在意的,是她娘亲之事。 郑舒窈究竟还想藏藏掖掖到什么时候!难道,非要让她把她的把柄都摆在她面前,她才肯老实? · 月黑风高,林梢摇晃,摇乱了一地的月影。 郑舒窈熄了灯,推开了窗户瞧了瞧院里。没有人。眼下已经二更天了。他是又不来了吗?郑舒窈心下微微有些失落。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来了。应当是上次她因着白靖宇来了府上,出言重了,他生了气。 不来也好。 郑舒窈关上窗户,上床睡觉,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忽然听见有窸窣声。郑舒窈一下惊醒过来,果然看见窗前的影子。 “你来了?” “嗯……”声音沙哑,是他。 她伸手过床帘子去拉他,还没碰到,却招来他主动的袭击,一下将她按到,动作还是那般粗鲁。大约是相隔太久未见,郑舒窈被他粗粝的大手拂过之处都燃起了火苗。 “小荡-妇,几天不办你你就骚气成这样!” 他嘴里还骂咧着,他似乎很喜欢在行事的时候恨恨地骂她、折腾她,以得到征服感。起先她还疑惑,而后她便将此总结为他的个人癖好。听着他哑声骂语,她竟生出些别样的兴奋来。迷乱中,郑舒窈断断续续地问: “你,你行事技巧这般熟稔,老实告诉我,我,是你第几个女人?” 他动作忽然停了下来,郑舒窈略有些不满。窗户流泻进来的月光照在铜镜上,恰好折射过来一层淡淡的光,照亮了他侧脸。 “怎么停下来了……” 他突然毫不怜惜,发起了狠,弄得郑舒窈疼得很,可是反抗却招来他更疯狂的攻击,不知是快乐还是痛苦。末了,他在她耳边说:“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郑舒窈听在耳里,突然觉得,这句话是她听过最好听的情话,比曾经那些追求者说的话都好听。她紧紧抓住欲抽身离去的男人。 “别走,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我想看看你的样子。” 男人却像是烫了手,突然缩回手。“我长得像鬼一样,你看了会恨不能杀了我!” 郑舒窈忽然清脆笑了一声。“怎么会,你的侧脸那般好看,断然不会丑。” 郑舒窈话音未落,却忽然被他狠狠一甩。男人摔门而去!声响很大!郑舒窈吓了一跳。她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了吗?为何他这般生气? 黑影从郑舒窈房里出来,刚跃过郑舒窈的院墙落地,便被一声叫住—— “可以从正门走,为何总是爬窗?” 黑影猛然回头,正见一披着白狐裘披风的女子站在他后头。 “萧娘娘。”黑影从树荫下走出来,被萧袭月身边的灯笼照亮,那半蒙着的一张脸,除了眼珠,便只露出好看的口唇和下巴。赫然便是郑橦! 郑橦朝萧袭月跪下:“娘娘,求你饶了她。她本性不坏。” 萧袭月冷冷瞟了他一眼,围着郑橦走了两步,尖着鼻子嗅到他身上有郑舒窈的脂米分气。“坏人也不是生下来就会杀人放火的,也不是杀人放火的人本性就全然坏得没底了。所以,你这理由并不能为她求饶。” “娘娘,是您和殿下让郑橦如愿娶了她,与她成为真正的夫妻。单凭这一点,郑橦愿意做牛做马,但,唯独请娘娘放过她一命,就算……就算看在我苦命的瓢儿面上。” 瓢儿是郑舒窈与他的孩子。 “好,我可以暂时先留着她的命。若是你能让她心甘情愿跟你走,丢下她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是最好。如若不然,休怪本宫心狠手辣不留情面……” 萧袭月拂袖而去。 郑橦跪在青石板上,蒙面黑布下一双唇紧抿着。当日迎郑舒窈过府的是他,而后拜堂、洞房的,亦是他。这一切,都是平津王与萧侧妃所安排。他知道这二人也有私心——他们都不喜欢郑舒窈嫁过来。而他,其实也有私心,抵挡不住这诱惑,答应了这安排!没错,真正娶郑舒窈的,是他郑橦!他们都知道,只是郑舒窈不知道而已。 他从小看着郑舒窈长大,渐渐受不住她迷人的风采,多少次梦里都梦着她,就像这几回夜里那般的将她压在身下据为己有。可是,她是高高在上的月亮,他只是泥土堆里的癞蛤蟆!他配不上她,根本望尘莫及!但,他还是冲动了,当年那一夜将她占有,毁了她,也毁了自己。得知她竟生了他的孩儿,他越发抑制不住偏执的渴望。 对于郑舒窈,他又极度的爱,又极度的恨! 郑橦学过些粗浅功夫,是以虽然有腿伤,但还是不妨碍行动。 他不知道,当郑舒窈得知她满心承欢的男人是他时,会是怎样的反应。对此,他又期待,又恐惧。 ** 接下来的日子,郑舒窈变得格外知书达理,也不再悄悄躲在萧袭月院儿外窥视了,而是大大方方的带了好吃好玩的进来跟萧袭月天天说地。偶尔遇见白靖宇,也不见有什么异常,十分和气。 王府上下的人,渐渐也对郑舒窈有了改观,也不如从前那般完全视她如空气,和颜悦色了许多,渐渐有了赞赏的声音。 萧袭月没有揭穿也没有再提郑橦之事,是因为郑舒窈主动说起了有关她娘亲的线索。 “其实我也是听我娘说的。我娘是听元慧大姑姑说的。说是当年你的娘亲并没有病死,而是送去了平京城中的一个医馆,而后便突然失踪了,不知去了哪里。我与你这方手帕,是当时落在医馆里,下人捡回来的。” 不管真假,萧袭月还是想试试。“哪间医馆,你可听说了?” 郑舒窈语笑嫣然,恢复了几分从前她们二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和气通达。 “这个我倒是记不清了,改明儿我回府一趟,问问我娘亲。萧侧妃且放心,我定然帮你找到你娘亲。” ☆、第165章 郑舒窈计骂萧袭月 不少人知道萧袭月是奴婢所生,但并不知道其实萧袭月的娘亲的娘亲,也是郑国公府的奴婢。据说,那时候,郑国公府才扩修不就,广招奴婢。她的外祖母便是第一批进府的。 是以,郑氏得知萧袭月的娘被萧云开占了、收为妾之后,只恨不能将她撕了!在她心里,萧袭月的娘是卑贱的,哪里有资格与她共享一个男人? 对于这些陈年老旧事,萧袭月也不是很清楚,一是她的娘亲夏氏去得早,在她三四岁便“病死”了,只是朦胧记得她的零星话语。 记得,她那会儿还只有萧云开常坐的那大椅子高。在那破院子里,她娘亲夏氏重病倒在床上,瘦削苍白得如同一片儿薄纸人。她冰凉的手握住她的小手:“袭月啊,你要记住,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要做好事、做好人,才会有好报。好好听你爹爹的话,要读书,习字……” 说完这句话,她便昏死了过去,之后抬去了医馆,便再没有见回来…… 这句话是萧袭月记得最完整的话,上一世她记了一辈子的话。直到最后她死,才幡然悔悟——并不是每个人都值得以善相待,对于要害自己的恶人,你便要比她更厉害! “在想什么?眉头皱得如条沙地里的蚯蚓似的。” 入夜寒凉,床榻上秦誉与萧袭月并躺着。见萧袭月睁大着一双大眼睛久久不睡,秦誉出声问道。 萧袭月这才回过神来,侧头去看秦誉。十二斤的厚棉花被下,他穿着的白色寝衣肩膀以上都露着(这男人似不怕冷了),乌黑的长发披散在玉枕上,有些凌乱的铺在两侧。光线虽然有些昏暗,但他五官却很是分明,幽深黑眸如流转着霜华之气,静静瞧着她。萧袭月忽然觉得,这男人竟有着一种冰雪般美丽。看起来冷得可怕,但若你给出自己的温暖,他便给你水一般的体贴、温柔。 “想你怎地这般俊,让人看着好没安全感,你瞧这平京城里,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钻你窝里来。”萧袭月朝秦誉怀里窝了窝。 “这窝已经被你占领了,你还怕什么?” “……万一你要是哪天把我看腻了呢,想换个人来占窝呢?我总会老啊,哪能一直是年轻姑娘。” “谁告诉你,我会一直喜欢年轻姑娘的?老的老子也喜欢!” 虽知道他说的是哄她的好话,但萧袭月还是忍不住心里头摸了层蜜儿。“怎地今天放下身段说好话了?你昨个儿个忙里忙外就半夜没睡,今日又是忙一天,当是累了吧。” 他笑了一声。“爱妃心中惆怅,孤王哪里有心睡眠?” 都一样是肉,怎地这男人身上的肉长得这般硬邦邦的?好生结实。萧袭月暗暗感慨了一句,从秦誉怀里钻出脑袋来,仰起脸:“陈太后恐怕用不了两个月便要宫变,而今我们兵力还不足以完全抵挡,不知能否从这激流中生存下来。虽然数月前,我从在秦越手中得知了陈太后的一把柄,但是却被一拨人阻挠,找不到证据,只怕我们硬碰硬是难以讨得了好……” 顺了顺她的头发,秦誉声音很轻,轻得磁性低哑。“不怕,万事有我。”他顿了顿,又道:“你要相信你的男人,这世界上,除了你,没有什么能难得倒我。只要你还在,孩子还在,我就不会倒下。” 他就算米分身碎骨,也要为她们母子三人创造出一个新天地,幸福快乐的生活。 “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天你当了皇帝,我会不会……” “不会!”他斩钉截铁,眼睛里喷出些许的怒火星子,盯着她略受惊吓的眼睛。“你将我秦誉想成了什么人?我不是他,我不会……”此生他为她而来。不会负她,更不会喜新厌旧。 从前,萧袭月吃了那么多年的苦,最后只换来死无全尸的下场。这是她心中的阴影,他明白。 其实,萧袭月而今已经淡然许多。“只是,我母亲和外祖母都是入了贱籍的奴婢,我只怕,等你君临天下的那一日,我也无论如何也做不了你的妻。白承业带进咱们手下的大臣,虽然都很厉害,但个个都是重礼教纲常之辈,他们岂会让我这样一个出生卑微的女子,做你的皇后……” 他一把捂住她的唇,不让她再说下去。萧袭月见他眸子染上怒气。 “只要有我秦誉一日,我便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说你身世如何!哪怕是你自己,也不行!”他的下巴低下来,萧袭月感受到额头上印下了他的吻。“你从不比任何人差,不输萧华嫣,不输郑舒窈,不输给任何人。你便是最好的,无论你是从前那个简单善良的萧袭月,还是现在这个成熟复杂额萧袭月,在我心里,你都是值得我秦誉用所有去保护、疼爱的女人!”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还这般的直白。一下子,便将她心底最深层的那些自卑给看穿了、融化了。好似有一只温暖的大手,将她的心捧在了手里。 她的外祖母伺候萧华嫣和郑舒窈的外祖母、祖母,她的母亲,伺候过萧华嫣的母亲,甚至还可能伺候过郑舒窈的母亲,而她,又是那般不受宠、不被承认的丢在奴才院子里长大。哪怕她心比天高,身上披着、戴着价值千金的绫罗、首饰,也无法改变这一层事实。 秦誉的手轻轻的拍在萧袭月背上。他这双手,指挥过千军万马,杀人夺命从不手软,但,每次碰到这个女人柔软脆弱的身体,就情不自禁的温柔下来了,生怕一不小心就将她弄疼了。 “你娶我,就不嫌亏么?” 她倔强的继续问,惹来秦誉一声笑。 “如何亏了?这不都赚了两个人回来了。”银汉和锦夕。 萧袭月捶了秦誉硬梆梆的胸膛一拳,没把他打疼,倒是把自己拳头给砸疼了。讨厌,吃什么长的身子…… 秦誉见状,硬生生的补了一句。“好疼。” 滚,装得太明显! 见萧袭月气鼓鼓的,秦誉心头越发高兴了。就是喜欢看她这些小模样。“我替你打听过一二,听闻你的外祖母和娘亲都识字读书的,颇有些文采。指不定,你外祖母是家道中落了才入的国公府为奴婢,出生高贵着。” “果真?我一直以为娘亲和外祖母都只是目不识丁,不想,她们比我长进许多。” “谁说的你不长进。连我样才貌双全的美男子都拿下了,你还对自己的魅力不满足么?还是说,在你心里我还比不上你的渣爹,以及当年抛弃你外祖母的男人。” 见他那自信满满的臭美样子,萧袭月真想说“是”,但那“是”字儿到了嘴边又实在昧着良心说出来,又吞了下去。“渣外祖父在抛弃外祖母之前也是好男子,我的渣爹爹或许曾经也当过阵子的好男人。你莫要沾沾自喜,一辈子对我好,你才算是比他们好。” 秦誉捏了捏她鼻尖。“狡猾的小东西。依你可好?” 时辰也不早了,秦誉抱着萧袭月渐渐入睡。在萧袭月将将入睡的时候,秦誉睁开了眼睛,抚摸着怀里的女子,轻声道:“说不定,你才是最尊贵的那个……” 姚氏夫妇果然狡猾。他们所上交那六成家产,其实只占了国公府现有财产的三成多!假账做得倒是仔细!若不是这些日子他暗里查,恐怕还得被蒙骗阵子! 但,这也说明,国公府确然是金山银山。这三成多的财产,就已经富可敌国了。 ** 郑舒窈满口答应萧袭月要帮她寻娘,不管心头是真愿意是假愿意,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是以隔了一日便收拾了收拾,回国公府去找姚氏等人问问当年关于萧袭月的娘亲夏氏的线索。 “那贱婢我也记不甚清楚了。”姚氏说起夏氏,还有些陈年怨怼。“当年她娘与郑元慧年纪相仿,当她的贴身丫鬟,与她聋哑的老娘住在现在已经荒废的小院儿里。呵,现在还来找,萧袭月还真是不怕丢人呐。” 姚氏笑得阴测测的,又酸又辣。 郑舒窈转了转眼睛道:“那咱们就大着声儿的找,让人都知道了。左右我是帮忙,多叫些人来帮忙,也是无可厚非的。” “对,这话正是娘想说的。”被女儿说出心头的话,姚氏高兴地拉着郑舒窈的手道,“女儿啊,你可算是开窍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瞧那萧侧妃,为了自己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你干嘛老是让着?嘴面儿上说得再好听,那都是给人听、给人信的。让自己过得好,才是正道儿!” “娘,女儿明白了。” 郑舒窈心下酸苦。她要再不明白,那便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只希望还不算太晚。她也想过得幸福。夫君,孩儿,恩宠……萧袭月所拥有的一切,本该是她的呀!每每想到此处,她便心中酸苦。 姚氏母女打定了心要将萧袭月母上两代都是国公府的奴婢之事宣扬出去,是以动静搞得十分大!府里府外,所有人都知道了个一清二楚! 不到一日,国公府里下人就通过进出府办事的人,议论传开了。 “只道是那萧侧妃只是母亲做奴婢罢了,没想到往上两代人都是做奴婢的!真是天生的贱籍种啊。” “而且还都没落个好下场,至于那萧侧妃的外祖母,究竟是从哪里借来的种,都还说不清楚呢。” “呀!这般不检点啊……” 难听的话不知多少,都在背地里。其中,尤以郑元珍、施蔷蔷母女说得最为起劲!只恨不能添油加醋的将萧袭月说死!骂死!以报她们的大仇。 姚氏听着四下议论萧袭月的坏话,心里颇为顺意。“女儿,娘知道你在平津王府受了不少委屈。平津王杵着,你又难以将那狐媚子萧侧妃如何,只怕说一句不好的都要被人告状。现在咱们便让旁人骂她,听听,心底也舒坦些。” 从前并没有做过多少这样的事,郑舒窈还隐约有些负罪感,但,那些骂萧袭月低贱、配不上秦誉、更不配与她郑舒窈相提并论的话,听她在耳朵里,确实心里舒坦许多。 “娘,从前女儿愚钝,让你和爹费心受苦了。” 姚氏叹了口气,捏着手绢儿擦了擦郑舒窈眼角的泪水。 “人一辈子哪有不犯错的。娘也希望你永远都简单善良,做个无忧无虑的大家闺秀,可……只怪你命运多磨,先是当年之事,后又遇上萧袭月这贱婢。不用些手段,如何能保住自己啊。娘和你爹用了些法子,将平津王迷惑着,家产的亏空还可以慢慢补上,你便不要太自责了。” 母女俩正在因着暂时的胜利而舒心顺意,却不想,忽然门口堵进来几个人!为首的便是拄着拐杖的老太君。她气得发抖,拿起拐杖打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喝骂—— “不孝东西!谁准许你们在府上谈论萧袭月的外祖母之事的!赶紧让所有人都闭嘴!不许再查!!” 姚氏猝不及防,硬生生背上挨了一大棍子!“哎哟”一声痛叫,姚氏与郑舒窈惊慌失措的躲到丫鬟背后。 “祖母,祖母你冷静些啊……” “老太君,您小心身子,小心身子啊……” “……” 郑建鸿回来时,正碰见自己老娘被气昏过去。而姚氏额头上一个红肿的大包,气怒窘迫又不得发作,郑舒窈在一旁抹泪凝噎。 “这是怎么一回事!” 姚氏哼了一声。“怎么一回事?呵,还是问问你娘,到底怎么一回事。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打。” 不一会儿,二房的郑建宽、江氏夫妇,三房的郑建岚、梁氏夫妇都来了,面面相觑。梁氏看好戏,姚氏心头暗恨。这老太君是抽了什么疯?明明她恨萧袭月得厉害,怎地这回还帮起她来了? 老太君醒来,见到姚氏还气得厉害。郑建鸿觉得有异,屏退了旁人,只留下了妻儿。 “娘,您有什么苦衷你就直说吧,您要是不说。她们母女也不知道啊。”郑建鸿当和事老。 老太君有苦难言般的闷了半晌,重重叹了口气,怒道:“总之就是不许查!谁也不许再提萧袭月祖上身份之事!谁提半句,老身便一棍子将她打死!” 有些人过于老了,确然脾性不好伺候了。老太君近来脾气很大。 姚氏无缘无故挨了那两闷棍,又糟了宿敌梁氏的洗刷,心头就火得很,哪里肯善罢甘休,瞟着老太君道:“娘,你这般不说个理由,就胡乱打人,也不许窈儿争应有的地位,恐怕不妥吧!” “不孝东西!老身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你收起你那些脾气,别以为你娘家硬气就不将长辈放在眼里。”说着,老太君被气得咳嗽,“总之,你要用什么法子都可以,就是不能用萧袭月外祖母来历、生子之事来做文章!” 可是萧袭月除了这个软肋,她哪里还有别的软肋?姚氏气不打一处来。“娘,你不许也可以。但你总得给出个理由吧!” 郑建鸿一方面心疼媳妇,一方面也想知道原因。“娘,你就说吧,左右都不是外人。那贱婢的娘和她娘的娘,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老太君苍老得发黄的浑浊眼睛,翻涌着几十年来都难得一现的激涌情绪。这个秘密,是她打算带进坟墓的!这是个,哪怕是对着自己的儿女,她也无法启齿的秘密……一旦宣扬出去,便是翻天覆地啊…… 一行浑浊得老泪从老太君双眼里流下,淌在她鼻梁两侧的皱纹沟壑中。老太君枯黄的双爪紧紧抓着大儿子的双臂:“儿啊,你便莫要问了。若你不想你娘死不瞑目,不想让我们郑家所有的家财拱手让给仇人,你就莫要再追查此事了……” 老太君竟流了泪,郑建鸿、姚氏、郑舒窈都是震惊!自郑国公离世之后,她便没再流过泪。 看来此事,干系不小。难道,那贱婢其实来头不小? 姚氏、郑舒窈对视一眼,心下疑惑好奇而又紧张。 三日后,郑舒窈从国公府回到平津王府,还是如同前些日子那般和善热络,还从国公府带了些美食来给萧袭月。 “萧妹妹,我回去问过我娘了。说是你娘亲在医馆的时候确然是过世了,至于埋在何处,这便不是很清楚了,或许萧大将军知道。” 萧袭月知道姚氏故意将她的身世弄得满城皆知,想要洗刷她,但想着或许知道的人多些也未必就是坏事,指不定找到的机会还大些,便也暂时没有收拾她。“那我外祖母的坟地呢?” 郑舒窈微微低了眼睛,嘴角微笑的弧度平了平,惋惜道。“妹妹的外祖母与我祖父出船时翻了船,掉河里溺了水,并未找到尸首。妹妹,逝者已矣,莫要太忧伤。” 郑舒窈握着萧袭月的手关切。萧袭月眯了眯眼睛,郑舒窈心下咯噔一下。她,难道看出什么了?好在这时萧袭月脸上闪现一哀,悲伤道:“是她们命苦福薄……唉,既然是如此,便……便罢了。” 听萧袭月这般一说,郑舒窈才放下心来。好险,差点以为被这机灵的女人识破了! “萧妹妹,姐姐还有些事要处理,便先行回屋去了。” “好,郑姐姐慢走。荷旭,送送郑妃。” 荷旭“唉”了声答应。 “不必麻烦了。”郑舒窈客气道。 “不麻烦的,郑娘娘。”荷旭跟出去。 荷旭送完郑舒窈,回到屋子里。萧袭月刚吃完秦誉吩咐小钱子炖来罐焖鱼唇汤。“吭”地一声轻轻放下调羹,萧袭月接过香鱼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角,未抬眼。 “如何?” 荷旭提起郑舒窈哪还有方才的和气。“娘娘,郑舒窈果然是去了殿下平日处理公务的方向,根本不是回自己的院子!看来还是贼心不死,想争宠!” 香鱼抿唇转了转眼珠。“小姐,郑舒窈说的话,你觉得是真是假?” “半真,半假。”萧袭月喝了口漱口茶水漱了口,“外祖母约莫是落过水,但是,肯定不是死在那一次里。母亲,肯定去过医馆,但……” 香鱼荷旭都噤了声。 她们都嗅到一股,阴谋的味道。 萧袭月展开郑旭升无意带来的那副郑国公的画像。她和郑舒窈长得相似,可以说是巧合,但,她与郑国公也这般相似,再说巧合便牵强了! 萧袭月在国公府安插了耳目,是以,国公府这三日发生的事她知道!虽然国公府的几个儿女掩藏得极好,但是她安插那眼线确实是个耳尖目明的!老太君为何急匆匆的跑去堵姚氏的嘴?而今国公府上下,不得谈论一句此事!不是有问题,是什么? 外祖母,娘亲,究竟她们身上藏着什么秘密?萧袭月左思右想,却是想不透。光靠想,也是没有结果,还是要查!从那医馆,从郑旭升所说的那个废弃院子,还有,可能唯一知道旧事秘密的老太君! 此时萧袭月院子,冬萱往里瞅了瞅,暗暗离开。前些日子她被萧袭月大大夸赞嘉赏了一番刺绣功夫,调去专做绣活儿了!府里的绣娘老了,做的东西常出岔子,所以她便被调去专做这活儿,还多加了月银。可是,她哪里会刺绣那东西!常常托人做显然不可行,思来想去,屋里不正有一个真的冬萱么? 是以,真正的冬萱这才多了些活动的空间。可以有一整夜的功夫来绣。 假冬萱名叫林红凤,她画好了简图,如同往常,将信鸽放飞出去。带着消息的信鸽,扑腾着翅膀,飞进皇宫! 鸽子掠过平京城雪白的屋顶,飞入金碧辉煌的皇宫。犄角高耸的屋檐下,一双手从青袍袖口伸出来,接住洁白的信鸽。太监取下信鸽腿上的纸条,忙朝丝竹靡靡、男女笑声不断地懿宁宫大殿跑去。 此时,陈太后正与诸亲近的臣子、男宠密谈饮酒。 ☆、第166章 杀人不眨眼的男人 满殿笑声高高低低,莲嬷嬷穿过十数个臣子、男宠,将信呈给陈太后。 “太后娘娘,平津王府来的密信。” 氤氲的水烟中,伸出一只微微丰腴的雪白素手来,涂着鲜红豆蔻的指甲将信一捻。白雾散去一些,陈太后浓丽的脸映现出来,她瞟了眼信上的简笔画,殷红偏暗的唇弯起丝儿笑,眼皮一挑,朝殿上唯一一个冷着脸的男人看去。 “周爱卿,还是你来帮哀家读读这信,可好?” 陈太后对周宇的亲昵,引来殿上其它人的嫉妒不满,皆暗暗眸中含厉色。周宇并不谄媚迎合,但错便错在他不卑躬屈膝,还能得到陈太后如此倚重!真是气煞人也! 周宇接过信,只是瞟了一眼,便还了回去。“平津王府门客时常进出平津王书斋,恐怕在商量谋反之事。太后娘娘当小心。” 陈太后绵长的“嗯”了声音,瞟想莲嬷嬷。“莲嬷嬷,这细作是你一手培养的,你认为她这消息传送得如何。” 莲嬷嬷突然被点了名,也是有些紧张。自那龙凤袍和女帝冠做出来之后,陈太后性情便越发的难以捉摸了,时而大大嘉赏,时而便是张口便要人性命。 “目前来看……一切还算顺利。” “啪”一声,水烟壶摔了个米分碎!陈太后怒拂袖,哼声道:“秦誉有谋逆之心哀家难道是眼瞎还看不出来么,还需要让她埋伏在府上一年半载的探,传回来告诉哀家?还什么厉害的细作,哀家看根本就是饭桶!这月余来也不见有什么大的突破!莲嬷嬷,依哀家看,还是换个人的好!至于这没用的东西,还是处理干净了!此事交给你去办吧。” 莲嬷嬷跪地求饶。“太后娘娘息怒、太后娘娘息怒。恐怕是那萧袭月和平津王看守太严,是以这密信才传递得十分委婉。再者将她安插在平津王府本就是潜伏着取得信任,最后在需要她的时候,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给平津王致命的一击!” 陈太后居高临下瞥着匍匐在脚跟儿前的莲嬷嬷。 “那依你之见,是说她这表现也是在计划之中喽?” 一滴冷汗自莲嬷嬷太阳穴蜿蜒流下,她却未敢擅动擦去。“正是。她是第一个安□□王府的双生眼线,其它的,会陆续安排进去。最后平津王身边会半数都是咱们的人!” 陈太后发怒非同小可,一阵子让人窒息的沉默,殿上每个人都不敢出声,只有陈太后端着茶,杯盖拂茶水摩擦茶杯杯沿的窸窣声。 “是了,你不说,哀家都差点忘了。好,便再看她半月表现,若半月还没有进步,便换人吧。”陈太后说得心不在焉,仿佛方才发怒的人并不是她似的。 莲嬷嬷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擦去了那滴冷汗。“是,太后娘娘。老奴这边传令于她,并加紧安插人进平津王府。” “嗯……”陈太后抿了口茶,却被茶水烫了口,“哐啷”一声茶杯摔了一地,立马腾起一股热气水烟。 “谁泡的茶?拖出去打二十大板,发配罪奴司!这般粗心大意,如何能留在懿宁宫中!”周宇先一步与陈太后,率先发难。 满殿宫女太监全数跪地,如命悬一线般,却不敢太明显地发抖,唯恐越发惹怒了主子。 “回侯爷,是,是奴婢泡的。”宫女满面泪痕。 周宇居高临下俯视着瑟瑟发抖的宫女,毫不留情。 “拖下去。打。” 宫女求饶声渐渐消失在殿门口,殿里虽然依旧安静,却无形中比之前凝重窒息了许多。当然,陈太后并不觉得如何。 “还是昌宜侯懂得替哀家分忧。不过,像这种没用的奴才,应当直接一剑斩了,费力的打了还要用药治,岂不费事。” 也只有对着周宇,陈太后才会有这商量的口吻。周宇的脸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只有这一个冷漠的表情,如同石头雕刻的人,就算会动,也没有人气儿。“上回太后娘娘说莲花茶用完了,臣又吩咐人百里加急从家乡取了些来。” 莲嬷嬷忙从周宇手上取了呈给陈太后。陈太后闭眼闻了闻。“好茶。还是这茶好。莲花茶确然有驻颜的功效,哀家近来精神好了许多,哪怕是少睡一个半个时辰,气色也甚好。” “莲花茶并无莲花,而是因为饮之能让人气色如莲,才得名。臣愿太后娘娘容颜永驻,千秋流芳。” 周宇说话无谄媚之色,却也正因如此,越加的让其内容让人信服。虽然极其不服,但殿上的人也不得不跟着周宇之后,呼喝“容颜不老、千秋流芳”云云。 陈太后眉开眼笑,心情欢畅,对周宇夸赞了一番,而后便提起了另一桩事。“听闻最近你接了萧袭月的邀请,要在花朝楼与白靖宇相见。可有此事?” 周宇低垂的眼皮和浓密的睫毛盖住眸子。“三日后,未时。” 他府上的动静都逃不过陈太后的眼睛,或者说,昌宜侯府上半数都是陈太后的眼线。 “听说,那白靖宇与你长相酷似,可是与你有亲属关系?” “臣出生乡野寒微,如何能与前大学士之公子攀上关系。不过巧合罢了。” 陈太后嗯了一声,抽了水烟之后也是有些乏了,嘱咐了莲嬷嬷加快平津王府细作安插之事后,便歇息了。宠臣退出大殿,齐出门去。周宇一人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三三两两的宠臣,大凡都目光带恨的盯着他,暗自说着小话,尤其是那三个曾经做过男宠的最甚,说话阴柔又狠毒。 “不过耍泥巴长大的,空凭着一张脸罢了!先被男人睡过了,现在又用一双脏手来捧太后的脚,真是不要脸!”宠臣甲道。 “可不是!我看这种人比太监还不如。故作清高,哼,真以为自己是出淤泥不染、濯清涟不妖的莲花儿了!”宠臣乙道。 “走着瞧吧!总有一天,这死断袖会栽在咱们手里,跪着求咱们!你说,到时候咱们如何处置呢?呵呵,定要扒了他裤子,让大伙儿都看看他那地方儿是不是被弄烂过……”宠臣丙一说,另两人都得意的笑起来,仿佛已经看见了那天。 三人正笑言得开心,却忽然见一个人影子将他们罩在其中,忙侧头看却是已经晚了—— “周宇你——” 鲜血如小溪从宠臣丙的心口汩汩蜿蜒而下,滴在地上滴滴答答。另外两人想要高声呵斥、呼救,却被周宇那冰冷到足够杀人的眼睛给震住了。 宠臣丙当胸挨了一剑,吐了那三个字缓缓倒地。周宇闻了闻那滴血的匕首剑尖,皱了皱眉,嫌恶道: “果然连血都有股恶臭。” 他抬起来,落在宠臣甲、乙脸上。 “不知你们的血,是香,还是臭?” 仿佛只是杀了一头畜生并不是一个人,周宇眼皮都没抽一下,缓缓将匕首用一尘不染的白手帕擦了干净,插-回鞘中,不染一滴血一粒尘,跨着方才的步子,缓步走远,留下宠臣甲乙跌坐在宠臣丙的血泊中。二人看了眼如同死猪一样倒地不动的宠臣丙,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这,这不是人,根本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周宇将将走出懿宁宫们,抬头便见那一只洁白的信鸽从头顶掠过,自懿宁宫朝南飞去。 而此刻懿宁宫另外一个角落,莲嬷嬷望着将将放走的信鸽消失的方向,狠辣阴沉的脸上,是难得的慈爱、担忧之色。 信鸽带着陈太后的密令,飞上云霄,穿过层云,带着九霄上的霜雪气儿,落在地上平津王府的一处屋檐上,与房顶的白雪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一双扎了两个针眼的女子的手,将信鸽招到窗前。林红凤取下信鸽腿上的信,看罢了之后隐约有兴奋之色!娘的,忍了那般久,总算能行动了!天天憋在房间里假意袖衣裳真是让她发疯! “你可是又要害人!” 控诉之声自身后传来,林红凤忙回身一把怒捂住冬萱的嘴,低声怒斥道:“你想现在就死么?不许说话!” 说着,林红凤抽出匕首来架在冬萱脖子上。冬萱正在绣小衣裳,一下扎了手,脖子一晃,立马出现一道血痕。 冬萱咬牙含泪瞪着林红凤。 “不要再害人了,和萧娘娘作对你落不到好下场的!” “住口,我让你不许说话!信不信我割了你舌头!” 泪水落下,冬萱气道:“我是你姐姐,一根同生,你竟要杀我!” “呵,姐姐?”林红凤只觉好笑,“自当初娘将我们抛弃,亲人在我眼里就是个屁!最先背弃我的就是亲人!你这坑了我十几年的半路姐姐,还指望我对你好?别天真了!” 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一同来到这世上的一双姐妹,而今却怒目相对,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半晌,林红凤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也不必纠结。过不久,你便没用了,太后娘娘已经发令,今冬后我便不用要你来掩护!怎么个死法,姐姐这阵子可要好好想好,妹妹定然会让你死个全尸。” 冬萱心惊之余,满心悲哀。而今经过这一年多的苦难折磨,她才真正的体会到了当初萧袭月为何说她不适合一直跟在她身边,要让她与杨霸山在一起,让她留在平津当个普通人。 是她平素太傻了…… 林红凤临出门,抛过来一瓶药米分,冷冷补了一句。“别以为我是关心你,我……只是不想让你留下疤痕让人区分开来!” 冬萱捏着药瓶子,许久以前就有的一个想法,越来越坚定…… 她,不能再继续简单天真下去。她要告诉萧袭月,她的决定! · 林红凤放飞的信鸽刚飞出平津王府,便被一个石子儿打落了下来。颜暮秋取下信鸽腿上的字条,进萧袭月屋子去。 “娘娘,请看。” 萧袭月看了那字条,笑哼了一声。“不枉本宫耐着性子等了这许久。她,总算要动作了。” 顺着假冬萱这条藤,将所有双生细作都揪出来! ☆、第167章 溺在井里的女子 皇宫里传出的密信上,除了吩咐安插细作之事外,还提到了让假冬萱与郑舒窈可以密切合谋了,不必再如之前那般小心避嫌而互不搭理。 郑舒窈为了一己之私,害死了周摇光,陈太后竟然也不在意……萧袭月冥思,郑舒窈究竟是用了什么理由这般堂而皇之的将周摇光除了,还安然无恙? 当然,这会儿萧袭月还不知道,郑舒窈将周摇光有二心、二主的事禀告了上去。不忠于自己的细作,陈太后当然是要处之而后快!郑舒窈将周摇光除了,也不算违背陈太后之意,只是未能揪出她真正的主子,陈天后还有些不满。 萧袭月放将简笔画的密信烧成灰烬,打算另画一封,送进皇宫去,却听香鱼进门道:“小姐,郑妃娘娘来看小世子和小郡主了。” 萧袭月给了荷旭个眼色。眼色立马将那密信的灰烬抹了去。郑舒窈进屋便朝萧袭月含笑瞧来。“萧妹妹,今日可忙?我从街上买了几盒桂花头油回来,顺带也给你捎了两盒。” 郑舒窈话毕,婢女铃兰忙笑嘻嘻地上前将叠着的两盒桂花头油递给香鱼。香鱼给萧袭月呈上,打开来一股桂花芳香扑鼻而来。合上盖子,那浓香依然馥郁。 萧袭月给了荷旭一眼,荷旭忙引郑舒窈到椅子上坐。郑舒窈坐下,身边站着的除了丫鬟铃兰,还有个面似和善的刘妈妈。 “多谢郑姐姐记挂,请坐。荷旭,换壶茶来,凉了。” “唉。” “不必麻烦了。”郑舒窈指尖儿碰了碰茶壶,“还热着呢。妹妹这茶可是殿下搜罗了大半个北齐搜罗来的上品女儿茶,一杯难求,这般为我浪费了,我实在过意不去。” 眸子里一抹厌恶闪过,荷旭笑了一声道。“不碍事,殿下为我家娘娘准备得多。浪费一些在郑娘娘这儿,并不影响。” “荷旭!”萧袭月呵斥了一声。荷旭答了一声知错,拿着茶壶便下去换了。 郑舒窈有些尴尬。萧袭月淡淡笑了笑。 “茶便是给人喝的,能入郑姐姐这般煮茶高手的贵口,还是那茶的荣幸,如何能说是浪费。倒是给我这等不懂高雅的人喝了,才是浪费了。” “萧妹妹过谦了。”郑舒窈微笑,眼皮盖住眸子,嘴角那笑略略有一冷。刘妈妈站在郑舒窈身边,将萧袭月以及屋子里飞快的打量了一眼,似习惯性地将“敌人”的所有情况都收集眼中,以备谋算。 刘妈妈这打量,让恰好看见她神情的香鱼不悦地皱了眉。 这时,锦夕和银汉一前一后的哭了起来,不知是哪里惹到这两只小祖宗了。 “小家伙怎地哭了?”郑舒窈关切,情不自禁起身伸头看摇篮。两只小孩儿看着确实十分可爱! 萧袭月过去先抱起了银汉——别看这小东西平素最安静高冷,一旦哭闹起来,可比锦夕厉害得多!萧袭月拍了拍他背哄了哄。银汉抓住萧袭月的胸口就跟小猪似的拱。 “看来是饿了。” 虽然请了奶娘,但是萧袭月还是不想让旁人来喂。萧袭月方才松了衣襟打算喂奶,便听荷旭道:“娘娘,殿下来了。” 郑舒窈忙微笑扶了礼:“殿下。” “孩子怎么苦闹得这般凶?孤王在院子外便听见了。”秦誉进屋来,大步直朝萧袭月去,似根本看见郑舒窈。 郑舒窈瞧着秦誉穿戴着威严王袍、王冠高大背影,痴迷而又失落。 “应该是饿了。”萧袭月道。怀里的小银汉哇啦哇啦的哭得厉害,手舞足蹈的不安分蠕动着。 “那便快给他吃吧。”秦誉丝毫不避讳,又抱起小女儿锦夕。“还是锦夕懂事,抱着便不哭了。” 萧袭月才松了衣襟,银汉就一口吸上去,咕噜咕噜的吞咽着,十分满足,小模样惹得萧袭月忍俊不禁。 小东西,就知道吃!秦誉却一本正经教训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连饥饿都忍受不了,如何能成大事?” 萧袭月拍了秦誉逗弄小银汉脸蛋儿的手。“食不言寝不语,别人吃饭的时候不要打扰,是最基本的礼仪,怎地这个当爹的一把年纪还不懂这道理。”萧袭月对怀里的小东西道。“儿子,你说娘说得对不对?” 秦誉笑“哼”了一声。“才这点儿大就要跟着你娘拉帮结派、孤立你爹爹了,看来得提前教导百善孝为先的道理。” “去去去,你这般瞪着他,会吓着他的……”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萧袭月晃眼才看见扶椅子站着的郑舒窈,她苍白着脸、双目含怨的瞧着这方。萧袭月从和乐中冷静了些,正了正色。“殿下,郑妃也在。” 秦誉这才注意到郑舒窈也在屋子里。 郑舒窈见秦誉看来,苍白终于褪去了些,竭力笑得甜美自然一点。 “殿下,今日您这般早就回来了。” 秦誉“嗯”了一声。 “你应当也累了,回去吧。” 等不及她多说一句话,便要将她赶走……郑舒窈眼底渐渐含上一层泪意,见俊美的男人没有多看她一眼,便将视线重新落在喂奶的女人和摇篮里的孩子身上。那一方,像一个完整的甜蜜的世界,容不得她插足半分。之前还觉得可爱的孩子,现在看在她眼里,却如同最可恶的东西,让她憎恨! 银汉吃饱了,放回摇篮里,又闹起来,真是让人不可开交。秦誉虽嘴里说得严厉,但是行动却是骗不了人的。他亲自抱起儿子,稳稳当当的。小东西在他结实、精壮的怀抱里,显得弱小而需要他的保护。秦誉哄了两句,便发现了真正的原因所在,对着一旁的两盒桂花头油皱眉:“这臭熏熏的东西哪儿来的?” 荷旭忙解释。“是郑妃娘娘捎来给娘娘的。” “我不是给了一大箱子进贡的胭脂水米分么,怎地还用这些劣质的头油。若是你不喜欢那些贡品,我便另外寻人给你做就是,用这些对身子不好。”秦誉本就对萧袭月对他殷勤关心视若无睹的行为,很不满!不过,这回他是真的冤枉她了。 “殿下,您可冤枉娘娘了,娘娘还没用呢,只是顺手放这儿的。” 秦誉嫌那桂花香气太重,熏得慌,让荷旭拿去丢了。荷旭方转身便看见了郑舒窈立在门边惨白着脸:“郑妃娘娘怎地还没走?” 郑舒窈几欲咬破了红唇,紧攥着拳头走了。刘妈妈忙跟上去。才走出萧袭月的院子,郑舒窈便没忍住眼泪,哗啦而下。刘妈妈忙轻着声边跟边安慰。“娘娘,方才老奴便扯了您的衣袖,让您快走。一看那势头,您就是讨不了好的,平津王那眼珠子早被萧侧妃那狐媚子母子给勾了魂儿了,哪里还看得见您的好。” 郑舒窈泣不成声,含泪咬牙。“我就是不甘。就要看他究竟要如何待我,要将我无视到什么地步!” 刘妈妈着急叹气。“您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方才的情形,是一眼就能看出平津王是被萧侧妃吃得死死的了!咱们,只有从长计议,隐忍到了时机,再发作。娘娘您要忍住啊。” 刘妈妈捏着手帕给郑舒窈擦拭了眼泪。郑舒窈微微咬了牙关,又是难过又是恨:“奶娘说得对。只要萧袭月还在,我永远都不可能过得好……” 她得到的一切,都该是她郑舒窈应得的! 一瞬间,郑舒窈的心口集聚起前所未有的恨意。 忽然,郑舒窈、刘妈妈主仆二人注意到身后有混乱急促的呼吸声,这才双双想起,身后还跟着个婢女,铃兰。 “娘、娘娘……”铃兰见听到了主子说的秘话,冷汗如雨下。她们竟然要谋害萧侧妃! 郑舒窈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儿,忽然笑了出来,拉起铃兰的手儿握在手心。“铃兰,本宫第一眼看见你便知道你是个识时务的聪明姑娘。既然你现在跟了我郑妃,我便不会亏待了你,只要你好好干……” …… 第二日傍晚,天色将暮,王府里的红灯笼渐渐点亮,一盏一盏,映着院子里的雪,红白相映,甚是美丽。 这一方宁谧的院儿里,水井口冒着氤氲的水汽儿。打水的一双仆人将桶往水井里一扔,扑腾打起来的水桶里,竟发现了一方女子用的绣花手绢儿!两人伸着脑袋往井下一瞧,差点没吓个半死!! 此时天光半明半暗,映照这井里一团花花绿绿的衣裳,以及乱发,隐约可辨……是个溺死的女人! “啊!不、不好了,死人了,水井里死人了!!” “来人啊——” 惊叫划破宁谧的傍晚,布上一层悚然!恰好,秦誉晚归回来,正好撞见此事。萧袭月也闻声赶来,两人几乎同时到了。 溺水的丫鬟被捞了起来,花颜已经失色,身子冰凉。 “是铃兰!”荷旭最先认出来。“殿下,娘娘,这是郑妃娘娘身边的铃兰!” 荷旭方才说完,郑舒窈便到了,对着地上已经溺死的铃兰惊了一声,哭出来。“铃兰,是铃兰……今早还好好的,怎地转眼就……就……” 郑舒窈悲伤含泪,双颊惨白,倒在刘妈妈怀里。 ☆、第168章 你才是最狠心的人 成老管事夫妇来一瞧已面色惨白、绝了气的铃兰,差点晕过去! “苦命的兰儿啊。你年纪轻轻,怎地这么早就、就死于非命啊……” “再过半年,她就当回乡下嫁人了呀……怎地偏生在这个当儿遭了祸事啊!” 郑舒窈、刘妈妈这才知道,原来铃兰是成老管事的侄女!主仆两人暗暗对望交换了个眼色之后,刘妈妈擦了擦泪珠儿上前查看了下铃兰的尸首,心痛道:“今儿个一早,老奴让铃兰去打点新鲜的水来,煮萧娘娘送来的好茶。结果铃兰走了便没回来,我们只当是她突然遇到了什么事给耽搁了,没想到竟是……” “奶娘,你莫要过于自责,天灾人祸谁能算得清楚呢。只怪上天太无情,让铃兰遭了这横祸……” 郑舒窈含泪的悲伤话音刚毕,成老管事便忍不住出声—— “铃兰向来办事仔细,而且又会凫水,断然不会这般凄惨地落井溺死!”这一番话,成老管事是对着郑舒窈主仆说的,然后“噗通”一声跪在秦誉和萧袭月面前:“求殿下做主,查明此事,给可怜的铃兰一个公道!” 看了盖了白绢儿的铃兰一眼,秦誉将成老管事虚扶了一把。“放心,若是真有杀人凶手,孤王定当给铃兰一个公道。” 成老管事心下已经是有怀疑,知道所怀疑之人身份特殊,不是可能为个下人偿命的主儿,因此得了秦誉这句话,心下一面因铃兰之死悲伤难抑,一面因家主的公正感激涕零。哪怕是不能以命偿命,至少不能让恶人逍遥法外,让侄女儿枉死! “老管事且放心,铃兰是我的丫头,我郑舒窈定然不会让铃兰不明不白的死了的。”郑舒窈、刘妈妈二人面色白了白之后,也上前去扶成老管事的老妻,可是那二老并不领情。 郑舒窈伸着手扶了个虚空,颇让人尴尬。 铃兰尸首被抬走,秦誉立即吩咐了人负责调查此事,五日之内必出个结果来。 年关将近,突然发生这么一件事,让原本平津王府表面上的宁和气氛蒙上了一层阴影,仿佛是更大的风暴来临前的前兆…… 好在平王府上有十余口井,少了这一口并不碍事。待井边的事情处理妥当,夜色已经浓郁得伸手不见五指。晚膳后秦誉先是去了书斋,与包括白靖宇在内的五个门客商讨了一番当下的时局,才起身往萧袭月的院子去。临出门,白靖宇叫住了秦誉。 “殿下请留步。” “白兄还有何事?” 虽如此问,但秦誉已猜到白靖宇要说什么。白靖宇略有些难言一般的迟疑,顿了一会儿,才说出来。“本是殿下的家务事,但靖宇恬颜自觉与殿下有些故交,是以多嘴一问……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处置窈儿?” 秦誉略沉吟之后,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我曾同在文曲殿中读书,曾在老太傅那儿学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身不正,家不齐,家国便更不要提。她犯了何罪,便以何罪处置,若是清白,也断然冤枉不得她。” 白靖宇了然,虽然心底因着旧日情谊和对郑舒窈的歉疚感,不愿看见她被惩罚,但……活生生的一条命,若是就这样算了,确然是昧着良心了。只愿,此事真的不要与她有关系才好。 秦誉走后,白靖宇最后一个离开书斋。此时,回廊里除了稀疏的两排在夜风里轻轻飘荡的红灯笼,已少见有家奴行人,越发显得廊柱屋檐高阔恢弘。 白靖宇负手,缓步往自己的屋子走,一边想着郑舒窈的事,一边想着明日与昌宜侯周宇的相见。他曾经几番相邀周宇,都被拒绝了,这回有萧袭月出马,才得以成功,看来这昌宜侯确实不是个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的平易近人之辈。 先帝的宠臣,太后的宠臣,曾经遗世独立、不问纷争,俨然是个温柔的善人,而今却杀人不眨眼、满手鲜血,背负一身骂名而无动于衷。这样一个男人,而且还与自己长相十分相似,让他如何不好奇? 刚好走到回廊转角处,白靖宇便听闻一夹杂了些许哀怨的声音在身前—— “靖宇哥哥。” 抬头来,白靖宇看见郑舒窈的瞬间,心下微有一叹。方才还想着可能不是她所为,而今她出现在面前,不是心虚,是什么呢…… “郑妃娘娘。” 听到这声郑妃娘娘,郑舒窈眸子一暗,哀怨之色浓了浓,吸了吸气儿后又将一切神色都掩藏了起来,扯出个浅浅的得体笑容,略有些无奈。“你既然叫我‘娘娘’,那我再那般唤你,岂不是不得体了。你说是不是呢,白公子?” “左右不过一个称呼,娘娘何须如此介怀。”白靖宇淡淡道。 “那我让你叫我‘娘子’,你便会叫么?左右不过称呼罢了,你说是不是呢白公子。”郑舒窈又没能管住心中的怨,从唇角和眼神里露出几丝来。 “娘娘若是没有要紧的事,白某便告退了。天寒地冻,郑妃娘娘还是早些回屋子歇息吧。”白靖宇从郑舒窈身侧跨步离开,却被郑舒窈突然伸手抓住了袖子,紧紧地,攥在她手心。她斜过脸来瞪他:“你们对我便是这般无情?喜欢的时候捧在手心里,厌了弃了、有了别的喜欢的女人了,就对我不屑一顾、恨不能一脚将我这绊脚石、扎眼刺踢开、拔掉扔了!” 两行眼泪流在郑舒窈脸颊,是她长久以来埋在胸腔的控诉。 “郑妃娘娘何必钻牛角尖?岁月不停往前,人来人往,过去的总会过去,该来的人还是会来,何须耿耿于怀非要与时间作对,让自己痛苦,又不甘仅仅自己痛苦,而将心中的苦楚加诸于无辜之人身上。” 一句话听起来柔软,却字字直戳郑舒窈那流淌着黑暗的心窝,皮翻肉烂的让她羞愧又愤怒。 “无辜之人?”她“呵”地笑了一声,“谁都可以说无辜,唯有你白靖宇没有资格说自己无辜!若不是你,我怎会落到今日这个田地?!我的清白,我的青春,我的幸福……都是因为你没有了!因为你!你现在还轻轻巧巧说‘无辜’?呵,呵哈哈哈……”“你无辜,那我呢?我不无辜么……白靖宇,我真是受够了你这冷冷淡淡的清高样子!因为我追不到你,所以瞧不起我?” 郑舒窈泪水如深秋屋檐的冷雨,滴滴如断线之珠,摔在地上凄凉地碎了一地。 面对着质问,白靖宇终于说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话,声音很淡。“爱,不应该是你的理解。若你真的爱我,便不会用自己的牺牲和损失,来威逼我的妥协、让我歉疚。窈儿,你还没看清楚么?你不爱我,甚至,也不爱平津王。你只是不甘心,只是因为过去几年发生的事,恐慌、不安,不甘……” “够了!!”郑舒窈“啪”一耳光打在白靖宇脸上,哭红了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咬牙:“白靖宇,别以为你将什么都看穿了!别以为你说的都是对的!满嘴仁义良心,你才是最狠心的人!不管如何,你都无法抹去你害了我这一辈子的事实!若不是因为你,秦誉怎会转而喜欢上一个与我长相相似的替代品!你才是最狠心的人!” 她这一巴掌打得格外用力,白靖宇雪白的面颊上立刻印出五个指印。虽然挨了一耳光,却没有狼狈之色,他平静而坚定道: “你说得对,我白靖宇确实是狠心之人。你有你的执着,我亦有我的执着。我白靖宇绝不会为任何事违背自己内心的感情。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我或许会愧疚,但,不会爱你。” “谁还稀罕你的爱!你这没有心肝的恶魔!”郑舒窈显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了。 再说下去也无益,白靖宇抽回袖子大步迈开,可是又被郑舒窈一把紧紧拽住的手臂。郑舒窈哭着跪在他身后,软声相求—— “靖宇哥哥,帮我这一次,就帮我这一次!若是此事被发现,带你下会将我逐出府去的,我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我会死的……” 郑舒窈凄楚落泪,哭求着。白靖宇眸底浮现矛盾之色,身后郑舒窈的哀求一声比一声哀凉。紧了紧拳头,白靖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只有这一次……绝没有下一回!” 郑舒窈擦了擦脸上的泪,哑声道:“好,好,谢谢靖宇哥哥……” 郑舒窈点头答应。 · 秦誉回到萧袭月院子,萧袭月已经睡得稀里糊涂了。夜不早了,估摸着小娘子已经睡了好一会儿了。秦誉手伸进被窝里,暖着咧! 宽了衣裳,秦誉躺在萧袭月身侧,如同以往一样看着自己女人酣睡的脸儿入睡。可这才看了两眼,那紧闭的大眼睛就睁开了,扑闪扑闪地眨巴了两回,瞅着他道了一字儿:“冷……” 说着,她将她软软的身子往他宽阔火热的怀里挪了挪。 感受到怀里一团软绵绵、暖和和的女子,秦誉展开双臂将她纳入怀中。“还冷么?” “嗯。” 扯谎,分明暖得像一团儿热猫儿似的。秦誉下了定论,手臂又将她紧了紧。“现在还冷么?” 萧袭月被秦誉紧紧抱着,点头都有些困难了,但还是蠕了蠕脑袋。“还冷……” 秦誉低脸,她扬着一双黑眼睛,正好两相对上。萧袭月见他严肃道:“孤王也觉着冷。看来是天气太寒冷,炭炉也不顶事了。” “是啊……”她想让他抱着她睡。想着平津王府上指不定还埋伏着像假冬萱这样的双生子细作,她就难以安心,只有在他怀里才能安安稳稳的睡着。 秦誉略作思量,道:“不若咱们试着运动运动,看暖和些不?” 闻言,萧袭月忙睁开眼、推他,却是推不动了跟座大山一样堵着。“不,就这样就够了。夜深了该休息了……” 萧袭月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双唇就被他唇线分明的唇封住了。 野兽要发狂,哪里还管夜深不深。 ☆、第169章 孑然一身的男人 秦誉栖身上前,将她压了个牢实。一番动弹下来,萧袭月吁吁喘气,耳际的头发都汗湿了,瘫在他怀里。可罪魁祸之首却还如方才一般严肃正经,脸都没红一下。 “还冷么?” 萧袭月忙不迭摆手:“不,不冷了,不冷了。” “那便好……” 萧袭月才松了口气打算与秦誉聊一聊皇宫的事,却听秦誉说——“不过我还有点冷……” “啊?” 只见他又扑了过来~ 这不对啊。萧袭月反抗着小声抗议。“夜半了,明日你事情还多呢。”可秦誉却是不干,热情似火,嘴里没歇着,手还不停的捣腾着,动静不小。萧袭月觉得今儿个他都有些过于热情了,晃眼间,突然看见那纸糊的小窗上映着一个黑影! “唔嗯……”萧袭月惊吓,差点失声叫了出来,幸得及时被秦誉捂住了嘴。秦誉同她交换了个眼神,萧袭月这才明白过来,为何秦誉如同喂不饱一般,原来,是因为等这个人影在! 那黑影似正在窗户纸上捅了个窟窿,往里面看着。幸好床上有一层帷幔挡着,不然恐怕方才的旖旎光景都得泄露了…… 终于,那黑影子等不住了,一闪不见了。秦誉才从萧袭月身上下来,鬓角也是渗着些许的热气儿了。 “陈太后的细作果然厉害,竟能隐得过剑风和颜暮秋的耳目。”萧袭月感叹完,忽然从秦誉肃杀的眼神里,读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震惊不已。“颜暮秋……难道,颜暮秋其实也……” 秦誉点头。 萧袭月只觉一口气噎在肺里,好不容易才吐了出来。“陈太后到底准备了多少细作!”一想到颜暮秋竟然也有假,萧袭月心头暗暗后怕!假颜暮秋应当是第一批被假冬萱引进来的!真的颜暮秋,现在可还好? “此人约莫是颜护卫的胞弟。你应当早知道他是个严肃之人,所以才故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儿,让他听不下去,走的,是吗?”萧袭月猜想。 秦誉点了点头。“此人武功高强,耳力非同一般,若不闹些响动出来让他走远些,恐怕咱们说的都要被听了去。眼下不宜打草惊蛇,近来几日只能多加小心,待掌握全部线索,一举歼灭!” “嗯。”萧袭月默了默,突然想到个主意,兴奋地撑起胳膊来对秦誉道:“臣妾想到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萧袭月附耳轻声将所想告诉了秦誉。秦誉眼中一亮,也甚是满意。可是他看着看着,眼神似乎……不对了!有些迷离、炽热? 萧袭月循着他目光,一下落在自己空落落、晃荡荡的胸脯上……方才还没来得及穿上寝衣。 “以免他去而复返,爱妃不若咱们再来演一场戏如何?” “……” 不是说好的“演戏”么?怎地假戏真做了! ** 第二日。 秦誉吩咐的了封信带头查铃兰井中溺水之事。萧袭月也并不多担心,因与昌宜侯周宇约在了未时相见,是以这日吃了午膳后,便与白靖宇一道,在剑风、杨霸山等四高手的护送下,前往花朝楼赴约。 无命等人护着院子,加之秦誉今日在府上,萧袭月倒是不甚担心。颜暮秋有异,自然也“留守”在府上。 马车轮子轱辘轱辘,碾碎了一地的雪花儿。还有不到二十日就过年了。街上叫卖年货的小贩吆喝着,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萧袭月下马车来。白靖宇一身白布衣,与雪地融为一体,真似个雪花儿一样纯白的男人,好在他的头发还是乌黑的,松松散散地披在后背上。 花朝楼人比往常多,因着快过年了,来此团聚吃酒的亲朋好友不少。顶上两层是雅座,不再招待宴席,只喝茶、煮酒,虽然只是如此,但那费用却是比楼下的还贵!当然嘛,能来这儿喝酒谈事儿的,都是平京里的贵族。 萧袭月与白靖宇到时,那大窗前背对他们站着个穿白狐裘锦袍、束着青玉冠的男人,很高,但身形比之秦誉却没有他那般精壮,略显得有些单薄。从这角度看去,恰好能看见那巨大的窗棂好似一幅画卷的框,将平京挨挨挤挤的薄雪屋顶,都框入其中。而这白狐裘锦袍的男人,似乎将将从那画中走出来,孑然的背影有一种凄凉的美。 “让侯爷久等了。” 萧袭月礼貌出声。虽然旁人都骂周宇杀人不眨眼、泯灭人性,但,她看见了他的善良。或许他有苦衷。若不是他上次送来那副画卷,只怕她也无法及时告知秦誉那二十万大军的阴谋…… 周宇闻声转头来,五官还是那五官,只是坚毅、冷漠了许多,眼睛似千年化不去的寒冰。他抬袖指了指旁边精致的雕花儿座椅:“未曾多久,周某也刚到。萧娘娘,白公子,请——” 萧袭月也是被周宇的眼神冻了冻——这种冷漠,是一种人心的冰冷,而不是秦誉那种与生俱来的性格。“心灰意冷”,萧袭月脑子里一下冒出这四个字来。 白靖宇到底是书香门第养大的贵公子,有着一股绵柔的公子气,虽然也有一种清冷,却和周宇这种经历太多之后的漠然不同。他,确实受了太多的异样目光,和曲折。萧袭月感觉,周宇变了许多,变得……没有生气。 “久仰侯爷大名,上回一见甚是匆匆,未能好好相聚畅谈。今日侯爷肯百忙之间抽出时间来赴约,白某感激不尽。”白靖宇说话十分客气,举止有一股前大学士白承业的儒雅风范。 周宇却未抬眼皮,自斟了一杯酒。“凡人而已,让出身富贵的前大学士之独子这般看重,真是周某的荣幸!”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儿……讽刺和自嘲?萧袭月忽然觉得周宇对白靖宇话中有些别样的刺儿。他不是会故意与人找碴的人啊…… 白靖宇略有些尴尬,萧袭月忙打圆场,幸好周宇还算是给她面子,说话都客客气气的,顾得很周全。白靖宇也插-进来谈了一番。周宇没再刁难。 萧袭月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天龙峡上见周宇时,他怀里抱着只小白狐。“侯爷那只白狐而今当是长大了,不知何时能再得一见?”萧袭月为下次见面打下铺垫,一想起方才他孑然一身站在那儿看风景,她便有些心疼他的孤单。 周宇顿了一顿,平静叙述道:“已经死了。年初的时候。” “……啊,那,实在有些可惜了。”本来宠物死了也不算太大的事,可是萧袭月看见了他一闪而逝的黯然。一个孤身之人养宠物,多半是种寄托。可是这唯一陪在他身侧的东西,也不在。 “方才来的路上,我倒是看见了有一小贩在卖狐狸,虽然是棕色的,不如白狐好看,但也是十分可爱。若侯爷喜欢,也可以再买一只。”白靖宇提议道。 萧袭月忙应声:“对,再买一只未尝不可。咱们还是快些去看看,免得被人买走了。” 周宇眸子里终于多了丝亮色。“好,若是有缘,它还在,便带它走吧。” 棕色的狐狸是土狐狸,在平京里多半是被养大了剥皮做衣裳的,买它走,也算救了一条性命。周宇如是想着,却听萧袭月道—— “棕色的是土狐狸,被人养大了便要剥皮,甚是可怜。问问那小贩有没有多的,咱们一人买一只,就当年底积善行德了。” 周宇愣了愣,听着自己的话被别人口里说出来,有些触动。他望着萧袭月的炽热眼神,恰好被白靖宇看见…… 街上行人依旧不少,只是都搓手搓脸的、冻得厉害。打补丁的人比往年都多,期间不乏有饿得面黄肌瘦的人。方才在马车上看得匆忙,只觉得人多热闹,现在走在行人中才注意到这些。百姓生活不如往年了。朝廷动荡,陈太后为了打压不服的声音,防止□□,各项规定都施行得很严苛,不利于百姓生存。不过,这仅仅是开始,一旦她真的登基成了女皇帝,以她的手段和风格,只怕会有一轮新的酷刑施行下来! “狐狸还在!”白靖宇羽扇一指街角。 那屋檐下果然有人在卖狐狸。枯藤编织的笼子里,瑟缩着一只棕色杂毛的小狐狸,它哼唧了两声,冷得发抖,俨然是个小可怜。 周宇果然喜欢,价格都没问就说要了,只要二两银子,可他却给了一百两给老者。萧袭月瞧了一眼笼子后头,那骨瘦如柴老者竟脚上只缠着几根草绳当鞋子,几乎是赤脚踩在雪地里。 萧袭月打算再添些银子给老者,却被白靖宇抢先了一步。“去街上买些新衣裳、新鞋子,回家准备过年团聚吧,大冷天就不要再上街来卖狐狸了,没什么人买的。” 老者感激得很。“谢谢两位公子。你们兄弟二人,如此心善,肯定会得好报的……” 老者竟把白靖宇和周宇当做了兄弟。也不奇怪,他们二人确实长得像。 可是周宇听了这话,方才缓和了的脸色却突然冷了下来。“老先生你认错了,我们不是兄弟!” 这一场插曲之后,气氛就一直冷着,直到临别,白靖宇才忍不住开口问:“侯爷可是对白某人有不满?若是如此,今后白某定不再叨扰。” “白公子你多想了,侯爷……”萧袭月话还没说完。 “是。今后,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周宇出生寒微,未曾念过许多书,高攀不起白公子这般尊贵的朋友。白公子还是早些回家里,与父上母上大人团聚尽孝吧。” 不正常!萧袭月终于确定了,周宇定然有什么心结。什么未曾念过许多书啊,虽然有贬低他的传闻说他无才无能,但实际上周宇也算是满腹诗书啊。侯府上什么书卷没有。 这一场相聚,算是不欢而散。 白靖宇与萧袭月回府之后,才说了一句:“我一定要再见见他。” “为何?” 白靖宇压下眼睛里些许的激动。“或许……他真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 萧袭月回府后便得了封信禀告来的消息,说是找到了证据,证明铃兰确实是失足落水的。失足落水?她可是不信的!若是铃兰这般死得不明不白,那以后谁还敢听她的安排,去“伺候”陈太后塞进府的女人? “证据在哪里?带本宫去瞧瞧。” 封信神色略有些异样,萧袭月一眼便看出他有遮掩。如此,她便更要去看了! ☆、第170章 你看我敢不敢打你 封信不得已,只得领萧袭月去看了那所谓的“证据”!正是井边的脚踩滑的印子。 萧袭月瞥了一眼那半截踩滑的脚印。脚印很深。 “这就是你们查了一天一夜的‘证据’?这么深个脚印,怎的昨天没看见?可不要与本宫说什么昨天人多事杂、光线不好,没查看清楚。现在光线这般暗打着灯笼都还能看见呢!” 封信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是有苦不好说。 “若封护卫不能秉公处理,本宫便亲自来。好歹铃兰是我吩咐过去伺候郑妃的,她若死得不明不白,我这良心也是过意不去的……”萧袭月拖长了尾音儿,眼尾一挑,瞟向回廊朱红色的柱子。柱子后半明半暗中刘妈妈正探出头张望着,被萧袭月这锋利一眼给瞪得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忙遁走! 封信本是个铁血硬汉子,这会儿因着心中有愧跪在地上埋着头。萧袭月也不催促,封信犹豫了半晌才终于说出了实情。“娘娘明鉴。今晨白公子与殿下做了笔交易,以平息此事为交换……” “那么说,这证据,其实是殿下让你造的假了?” 他的正主儿可是秦誉啊!封信当然不敢直说出来,这是假证据。 “奴才不知……” 一股寒风从屋顶上吹来灌入院子,直往人背心里钻。萧袭月拢了拢披风,兽毛贴着脖子很是暖和。秦誉能答应白靖宇的请求,定然是白靖宇的交换是十分值得的。白靖宇此人是个宝,若能得他死心塌地的辅佐确实是不错! 不过,答应他的是秦誉,她萧袭月可没有说不追究。所以,这件事她追究定了! · 郑舒窈院子里。 郑舒窈正因着秦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高兴,正在研究描眉。她以后要打起精神来,好好的拼搏一番,将应得的一切抢回来。她正描着,忽然门口传来急急的脚步声—— 刘妈妈从铃兰“投井”的小院儿回来,急得满头大汗,进门后,忙关上了门和窗户,打算和郑舒窈商量方才看见的事。 “奶娘,何事如此慌张?” “哎呀娘娘,可不好了。那萧袭月实在可恶,竟然连平津王殿下的命令都敢质疑!方才我看见那封护卫所说的铃兰投井的证据,被萧袭月识破了。看她那样子,是要追究到底啊!誓不会放过咱们!” “咔”的一声,郑舒窈手里的胭脂盒子掉在了地上。“她,她说什么了?” 刘妈妈擦了两边太阳穴上的冷汗。“萧袭月说,铃兰是她派过来伺候您的丫头,不明不白的死了,她定要追究到底,不然良心不安。” “啪”一声拍了桌,郑舒窈怒哼了一声站起来,仿佛萧袭月就在眼前似的,双目含恨。“良心?!她不过是看不得我好罢了!明明是她安排奸细在我身边在先,我除去奸细有何不对!她暗里除去的人还少么?施蔷蔷、施景蟠,那般狠的计策,为何白靖宇和秦誉就是看不到她的坏,非要揪着我不放?” 郑舒窈越说到后头越不平,声音也拔高了些,可把刘妈妈给吓着了,忙捂住郑舒窈的嘴。“娘娘您小声些呀,莫要被人听去了!府里到处都是她的耳目!” 郑舒窈推开刘妈妈的手,抑制不住内心的不平、不甘,含泪怒道:“我真是忍够了,不想忍了。凭什么萧袭月区区一个侧妃就能爬在我的头上作威作福,凭什么她一个庶女、一个侧妃就能先我这正妃之前怀孕生子……因为她,靖宇哥哥和誉哥哥都不理我了。是她把他们抢走了。她凭什么啊!” 哗啦一声,门被推开。“就凭我是萧袭月,而你不是……” 门开,萧袭月的声音猛然出现在门口,将屋里郑舒窈、刘妈妈主仆惊了一跳。 “萧、萧侧妃!” 带着笑,萧袭月带着左右丫鬟款款走进来。 郑舒窈心下一跳。 “你,你要做什么?” 萧袭月抬了抬手,立刻身后出现四个护卫。“平津王府是个以规矩治家的地方。记得郑姐姐进府第二日,在那小池塘边,本宫就说过了。在府里的规矩,本宫说了算!所以,郑姐姐这回怕是求错了人,白费了一番辛苦呐。” “什么求错了人,我,我不明白你说什么!”郑舒窈镇定了些,惊慌之色被冷肃取代。“萧妹妹真是好大口气。这王府到底还是叫平津王府,你这般目中无人、藐视殿下,就不怕传出去被人唾骂、被皇上太后怪罪么?” “与其考虑妹妹我会不会被怪罪,郑姐姐不如先多考虑考虑自己,这回还能不能安然度过……来人,将郑妃娘娘拿下吧。”“殿下早便下过命令,平津王府上妃子美人各项事情,都由我来掌管,郑姐姐似乎忘了。”萧袭月唇角那笑,狠狠刺痛了郑舒窈,让她再也绷不住脸了! 郑舒窈满眸子恨意盯着萧袭月,是她从未在人前露出过的憎恨面孔,推搡开来抓她的护卫,尖声怒斥:“萧袭月,你为什么就是不放过我!你为什么就是要抢走我的一切!” 郑舒窈连泪水都噙着恨。“殿下都不追究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既然都撕破了假和睦的面皮,萧袭月也不再与她虚以委蛇,眼神锋利如淬着寒气的箭。“原因很简单。”萧袭月缓步走进被押着双臂跪地上的郑舒窈跟前,蹲下身。“我不会允许任何有非分之想、想害我的女人,呆在平津王府上!” 不想萧袭月竟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郑舒窈惊呆之后,咬牙怒骂。“这才是你的真面目,这才是你的真面目!你故意害我……” “郑姐姐说错了。是你要故意害我……来人,拖下去吧!” “是!” 刘妈妈尖声哭喊阻挠着,也被拿下,一路拖出院子。这一番动静惊动了半个王府的人。 就在铃兰溺水的院子里,郑舒窈被押过去。 “郑妃无故杀害奴仆,按照家规,打二十大板,逐出王府。” “谁说的这规矩,谁说的!不,你们不能打我!殿下不会饶了你们的!我要见平津王殿下,我要见殿下!!”郑舒窈拼死挣扎着,在泥地里翻滚,狼狈、憎恨、怒骂,全然不似平素的样子。“萧袭月,你也不自己照照镜子,你只是我的替代品,你只是我的替代品!!你敢打我,殿下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萧袭月也是被她的话激怒了。“你看我敢不敢打你!来人,给我打!” ☆、第171章 郑舒窈出府 隐患胜于明火,郑舒窈要害她,她便将她扼杀在摇篮里!郑舒窈、刘妈妈两人被奴才按在板凳上,动弹不得。 “萧袭月,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郑舒窈怒骂着,两三板子下去,还不见消停。显然是打人的奴才没有使劲儿。这让郑舒窈、刘妈妈立刻硬气了起来。 “萧侧妃,我劝你知趣些!殿下来了,会为咱们娘娘出气的!”刘妈妈嘴脸难看,“你再得宠也只是个妾!郑妃是太后亲自赐婚的,你以为你能脱得了干系么?郑妃挨几个板子,你就要挨多少刀子!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狗奴才一个个全部都要狗头铡斩了!” 刘妈妈所说的太后赐婚之事,确实有震慑力,打板子的奴才迟疑着不敢下手了! “看吧,萧袭月,你太高估自己了,呵哈哈哈……誉哥哥喜欢我的时候,你还是奴才院子里目不识丁的野丫头呢,现在不过做了个侧妃,就这般嚣张了!”郑舒窈有些癫狂了,“你看呀,没人听你的,没人听你的,哈哈哈……” 刘妈妈也跟着笑起来。早该如此了,她家郑妃娘娘才是正主,这个萧侧妃算什么东西!“萧侧妃,知趣的就赶紧将我们松开!” 萧袭月身边荷旭咬了牙,低声喊了萧袭月一句“娘娘”。 萧袭月冷笑了一声走近,劈手拿过板子,一板子打下在刘妈妈的臀上,立刻炸开一声杀猪叫。“把这两个不听话的奴才拖下去,换人打!谁要是不使劲,一起打!” “反了,反了,反了天了!”郑舒窈心底涌起害怕。萧袭月的胆子,竟然大到如斯地步!“救命,誉哥哥,救命啊……啊!” 连打了十来板子,郑舒窈主仆已经蔫儿得骂不出声来。此时,秦誉终于出现。 “誉哥哥,誉哥哥,你快救我啊!萧袭月她疯了,她要打死我,要丢我出府啊……” 秦誉看了一眼那二人,淡淡说了一句。“差不多,别打了。” 郑舒窈一喜,以为秦誉到底是喜欢她的,她在他心底是不同的,马上就能讨回公道了,却不想他说——“丢出府去吧。” 郑舒窈如同挨了雷劈,嘴巴张张合合说不出话来,直到拖她的人将她架起,她才从巨大的打击里回过神来,目眦欲裂、用尽了力气尖声叫着——“秦誉,你怎么能如此待我,我是你妻子,我是你妻子!!就为了这么个和我长得相似的替代品,你便要将我抛弃!我是太后赐婚的正妃,我究竟犯了什么错,你要逐我出府!” 秦誉面无表情,俯视她。 “你,本就不该在这府上。” 她本就不该在这府上。郑舒窈心碎一地,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恨!她颤抖着嘴唇,与刘妈妈一道被拖出府去,扔在门口。郑舒窈趴在地上,秦誉没有出来,而是萧袭月跟了出来。 郑舒窈见萧袭月已是恨意滔天。“萧袭月,你好狠毒的心肠!” 香鱼实在忍不住,道:“若我家娘娘心肠狠,你便不是竖着出来了!” 萧袭月抬手止住香鱼的话。 “郑舒窈,你从来不属于这里,好好回去守着你该守着的人吧。你的儿子在黑屋子里已经关了一个月没见过太阳了。与其假惺惺地在我屋子里逗我的孩子,不如回去看看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冻着了、饿着了,好歹你曾十月怀胎捂了那么久。” 郑舒窈一听震住了!萧袭月,知道那件事??!! 萧袭月说完便回府去。郑舒窈发疯似的怒骂着,恨意滔天。“萧袭月,你会遭报应的!” 郑舒窈骂着,没有注意到正有一辆马车徐徐朝她驶来,赶车的是个浑身披着大黑披风的男人,只露出了下巴和口唇…… 大门关上,将郑舒窈的怒骂隔绝在外。 荷旭不平。“娘娘,你明明放过了她、救了她,她却不知感恩!她以为陈太后会让她活得好好的么?继续呆在这儿,不被自己作死,也是被利用尽了灭口!” “行了,不必多说,此事到此为止。”萧袭月不想多言。无论郑舒窈在府上是自己作死还是被她计谋率先除去,那都是横在白靖宇、秦誉以及她之间的一层隔膜,稍微处理不好就是祸患,不若早点儿丢出去,也不必让他们为难。再者,那黑瘦的小男孩儿着实可怜。郑橦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但到底痴心不悔的喜欢郑舒窈这么多年,她到底还是有些心软…… 夜色浓郁,原本是一日尽了,该歇息了。但,今日的正事,这才刚刚开始! 萧袭月整了整衣摆,大步朝大厅而去。秦誉正等在那儿…… 萧袭月从幽暗夜色中跨进门去,里头秦誉坐在上座,屋中一排单膝支剑跪着封信、剑风、无命等十八个高手护卫。 萧袭月在秦誉身旁坐下。 封信、剑风、无命三人齐声道:“但听殿下和娘娘吩咐!” 秦誉朝萧袭月看了一眼,萧袭月点点头,对三人道。“抓人,反抗逃跑者杀无赦……” “是!” 几乎是得令瞬间,十数人便闪身不见了。 这一夜漆黑如墨,只是有股血腥味弥漫开来。这一夜,府上少了七八人,但看着,又一人都未少! …… 到了后半夜,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清晨,平津王府大厅前的庭院里,负责扫雪的是个老人,弯腰驼背得扫得很有节奏。扫着扫着,白雪下露出巴掌那么大块儿暗红血迹来。他扫把使劲擦了两把,擦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了。 麻雀起得早,在平津王府的屋顶上高高低低的飞着,最后飞入枯萎了芭蕉的院子,落在满雪的枯枝上摇晃了摇晃,偏头仔细听着屋子了的人语声。 “小姐,冬萱以为此生都见不到您了……”冬萱跪地哭着。跪伏的姿势越发显得她身材瘦削,小小的一团。 香鱼拭泪,忙扶起冬萱来。“你不要再说了,再说小姐和我眼泪都要流干了。快起来吧。” “快起来吧。”萧袭月也扶了冬萱一把。记得她重生后的第一眼,便是见冬萱冒险来告诉她熙宁园的叼奴要卖她,让她快走。而后她被关,冬萱也偷偷带了吃的来给她。“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冬萱含泪摇了摇头,想起林红凤心底难过。“从来不知道,原来我竟然有个双胞胎的妹妹,还是陈太后手下杀人作恶的细作。多谢小姐留她一命,冬萱感激不尽……” “双生子本血脉相连,对着与你一模一样的一张脸,我也是难以下得去手。暂且将她关押着,往后再发落吧。”若一日陈太后真的落马,那她也应该没有再与冬萱敌对的理由了。“一年半的时间,林红凤有充足的时间对你下手,她虽苛待与你,但终究没有害你性命,或许,久之还可以感化。” 冬萱泪眼朦胧。“冬萱就知道,小姐心底是善良的,从来都没有变过。”香鱼也同冬萱一样望着萧袭月点头,萧袭月微微笑了笑。多少人说她心狠手辣,连她自己都是这般觉得。 “我算不上善良。”萧袭月道。 荷旭嬉笑着插嘴。“娘娘啊是善良得恰到好处。对害人之人不手软,对善良之人良善相待,娘娘这样,比那些愚蠢得只知道忍受的善良懦弱之辈好多了。” “就你嘴巴最会说。”萧袭月点了点荷旭的额头。 冬萱的妹妹和颜暮秋的弟弟都被关在了私牢里,毕竟两人都是萧袭月亲近之人的血亲,实在不好发落。 香鱼和荷旭各自去忙萧袭月吩咐的事情了,房间里就只有香鱼和萧袭月在。 “你有什么话,说吧。” 冬萱双眸含泪,噗通跪在萧袭月面前。“冬萱而今才了解了小姐当年的苦心,当时冬萱还以为是小姐嫌弃冬萱不想要冬萱了,而后才发现是自己头脑不够,竟然险些被奸人所利用,坑害了小姐和殿下。而今,这‘奸人’竟是我亲妹妹,令小姐为难,不忍心发落。冬萱愿意将功补过,深入虎穴……” 见萧袭月未出声打断,冬萱继续说。 “既然他们能来‘以假乱真’,那咱们一样可以来个以假乱真。奴婢和红凤几乎一模一样,声音也是一样,难以区分。这一年多的朝夕相处,我已将她的脾性和诸多联络习惯了解了清楚。” 冬萱所说的这个计策,萧袭月不是没想过,只是……“此计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危险重重,我只怕你应付不好便丢了自己的性命。” “小姐放心,这一年多来,冬萱日夜思过,已经……不是从前傻乎乎的蠢丫头的。红凤就算再坏,她终究没有害我,相反,我病了冒着被人怀疑的危险都会去抓药来给我熬,不然我也活不了这么久。我如何也不能眼巴巴看着她在错误的路上走下去,只希望进献出自己的绵薄之力,能早些解决麻烦,助小姐和殿下早日得成大事……” …… ** 郑舒窈被平津王丢出府之事,本并未宣扬,但此等劲爆的消息当然属于不胫而走的那类,不到几日便传遍了姚氏平日交往的那些贵族妇人之间,更不要提国公府之人了。 闲杂人暗地都笑谈:国公府上,前不久才收留了夫家儿子被抄斩的宣平侯夫人郑元珍母女,现在郑舒窈又扔了回来,真真儿是成了下堂妇、寡妇收留所了。 郑舒窈重伤醒来是第二日,醒来便要找一个黑披风、戴面具的男人。姚氏告诉她,那马车上没有车夫,或者说是那车夫叩了门之后,就走了,待他们迎出去,只有郑舒窈主仆。 眼下已经腊月末了,贸然进宫扰了陈太后烦心,姚氏夫妇担心讨不了好,只得等过完年,再说。若是陈太后能率先知道消息,主动治罪,那是最好。这,便要打通那些个公公,吹吹耳旁风了。 郑大一房一连没好运,姚氏一次又一次栽在萧袭月手里,最得意的,当然莫过于郑三爷家里的梁氏了。 这是郑舒窈被丢回国公府的第七日,清早,郑舒窈刚在姚氏和丫鬟的服侍下吃了汤药,因着屁股红肿、躺不得,只能趴着歇息。姚氏心疼地抹了眼泪。“那该死的萧袭月,竟然这般嚣张。你爹爹已经在想办法,待过了年关,便上奏替你讨回公道!” “娘……” “公道?呵,也不怕说出去丢人呐,还是捂在家里也为国公府在外留点儿面子……”梁氏摇着得意的步子,领着一双丫鬟进屋来。丫鬟手里提着个食篮子,梁氏拿了过来递给姚氏的丫鬟。“听闻大嫂这几日日夜焦心睡不着,弟妹我带了些安神的药膏来,大嫂可以试试。” 每回看见梁氏,姚氏就眼睛、心尖儿跟针扎似的,毛焦火辣。“哼,大嫂可不敢用三弟妹的东西,只怕吃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毕竟三弟妹觊觎这掌家之权,一张笑呵呵的面皮下掩藏着心狠手辣,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姚氏本就心烦,此番又没旁人在,说话便不客气了。 梁氏竟也是忍得住,皮笑肉不笑的神色未改。“大嫂啊可真是健忘,掌家之权?你的掌家之权在上回你被萧侧妃整得蹲大狱的时候,就落一半儿了。三弟妹我有幸,能替大嫂分忧,实感荣幸乐意之至啊!最近三弟妹见大嫂忧心得两眼青黑,想着,干脆替大嫂再多分些‘忧’,那就更好了。这样一来,大嫂就一身轻松了……” “你敢!”梁氏说的分忧,便是只得掌家之权,她已经蚕食了一半儿了!姚氏气得咬牙,“就凭你这小门小户出生的大脚女子也配当国公府的家?!” 梁氏陡然眼神一戾,回瞪姚氏。她最自卑的便是姚氏拿她的出生和大脚来打压羞辱她,这是她的伤疤。“呵!如何不敢?萧侧妃果然是有些手段,几回下来就让一向沽名钓誉假仁义的大嫂,原形毕露了。罢了,弟妹我也不是来吵架的。” 梁氏绕过姚氏,朝郑舒窈床边走去,放下一盅养生的热汤。“舒窈大小姐,哦不,是郑妃娘娘,哎呀年纪大了你就该多吃些养生的汤保养保养,指定哪日,平津王见了你貌美无双,惊为天人,一下又接了回府呢?呵呵……” 羞辱!这是赤-裸-裸-的羞辱!郑舒窈病着,骂也骂不过。梁氏说了个舒坦,摇着步子走了,留下姚氏、郑舒窈母女满心愤恨。 “哐啷”一片碎裂声,郑舒窈摔了粥碗汤碗,简直要流下血泪来。“都是萧袭月,都是萧袭月!!我郑舒窈若不卷土重来,誓不为人!” 姚氏一边恨萧袭月,一边心疼女儿,挥退了下人之后,才道:“娘方才突然想了明白。眼下还不宜轻举妄动,既然平津王任由萧袭月将你逐出府来,便是说,他而今没有那般忌惮陈太后了。听闻你爹爹说,眼下朝中越发不安稳,不知开春后会发生什么。指不定,指不定平津王府明年春后就没了……” 姚氏说到此处,声音都忍不住发紧。郑舒窈也是听得心惊。“没了”二字所包含的意思,便是血流成河,如同之前那被屠杀的郡王府一般…… “而今你被萧侧妃那贱人赶出府来,呆在国公府里,或许还是变相保了一条性命。”说起萧袭月,姚氏忍不住恨声。“哼,那贱人若是知道此番误打误撞的指不定还救了你,不知多后悔吧!!” ☆、第172章 脸红的“小雏鸟” 年末,雪下个不停。官员们都说瑞雪兆丰年,上报朝堂的也无一不是喜事,好一派国泰民安的景象。可,只要稍微在平京城的街道走上一会儿,就能看见那身着破衣、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乞讨百姓。瑞雪兆不兆丰年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天寒地冻,没有衣裳没有粮食,挨不过这严冬。 白雪下的平京城很安静,国公府、昌宜侯府、漠北王府、平津王府以及那废弃了的秦宏、秦斗等郡王府,屋顶都在白雪的掩埋下,静悄悄的,仿佛天地间只有这簌簌落的雪花声,其它的一切声音都十分微弱,笼罩着一种死一般的静寂。 “娘娘,您穿这一身儿牡丹刺绣裙真是漂亮得紧。”荷旭围着萧袭月转了一圈儿。 萧袭月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莞尔一笑。 “在自己家里,也没旁人看见,穿这般好作甚。” “如何没旁人看见,孤王不是人么?”秦誉走进屋来。萧袭月回头去看他。秦誉只觉眼前一亮。云鬓花颜,娇肤胜雪,牡丹雍容,与这年的气氛相宜得当。 美。 秦誉看痴了,眼睛也不眨一下,轻轻抬手让荷旭香鱼等丫鬟下去了,过去将萧袭月往怀里搂了搂。萧袭月考靠在男人怀里,一方面心安,一方面担心。 “明日记得穿暖和一些,多吃点,我……尽早回来。” “恩,不必记挂于我,我知道的。” 明日是三十,皇族要宫中团年,可萧袭月身份只是侧妃,不宜出席。萧袭月并不介意出席不出席,只是心底暗暗担心。明日会聚集北齐皇室秦氏一族所有的皇亲国戚,总觉得是个让人隐隐担忧的场合。 “陈太后居心叵测,你要小心。” “我有分寸,你好生照顾好自己和咱们的孩儿就是了。” 第二日,秦誉离府前将整个平津王府里三层外三层的布置了高手保护。未时末,是诸王与皇帝会见聊国聊家的时候。此时可免去许多君臣之礼,敞开心扉的谈一谈一年的国家变化以及皇室存在问题。不过,这些都是祖宗规定的规矩,实际施行得,也不过是顾着表面功夫罢了。 秦琰是所有皇子当中最小的一个,可他却当了皇帝,金龙座下坐着的全都是兄长以及唯一的一位皇叔漠北王秦越。 秦琰瘦了,气色也蜡黄蜡黄的,年纪轻轻的却弥漫着一股死气。 “诸位皇兄、皇叔,有什么想对朕说的,可以畅所欲言。老祖宗规定了,这会儿可以不讲君臣之礼,可以直言指出朕的不是。”秦琰朝座下七八人抬了抬明晃晃的龙袍袖子。往年这时候有十多人,现在却只剩八个。其余的,都已经死在陈太后逼迫他写的圣旨之下了…… 秦越不动声色,轻轻敲着小几,秦誉自顾自喝了一杯酒,其它的郡王都略有惶恐面面相觑。秦琰心下哀凉:他们都是忌惮着他身后的陈太后,不敢说话吧!他知道他们心头的怨言,那也是他心头的怨言,可是,他和这些兄长一样,都没胆量也没能力去反抗。自己已是强弩之末,撑得一天,算一天了。 半晌,是秦越先开了口。“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我们都没有什么怨言想说。瑞雪兆丰年,预祝明年咱们北齐江山社稷越发稳固,百姓生活更上一层楼。” 假话!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是假话,但是依旧举杯附和,唯有秦誉不发一言,眼神落在对面,与秦越对个正着!两个心思同样深重的男人,各自都将对方的立场看得分明! 秦越相与秦壑勾结,欲东山再起!只等陈太后捅破那层窗户纸,苦命的皇帝秦琰倒下之后了……陈太后若要上位执掌江山,那最大的威胁,当然是曾经的三皇子、现在平津王秦誉。所以,秦越和秦壑等得便是陈太后用他平津王府的鲜血祭她的女帝宝座,然后他们再发难…… 等。这倒是秦壑擅用的计策。 秦誉将酒一饮而尽。 …… 平津王府里,一切按照安排的进行着。红灯笼,团年饭,剪纸、鞭炮一应俱全了!府中有锦夕、银汉这对儿活宝贝,喜庆气氛更是多了一层。现在只等着秦誉回来,一家四口好生过除夕。 萧袭月一边照顾孩子,一边等着秦誉,直等到将近午夜,成老管事的儿子小成子才神色匆匆地跑来说“殿下回来了!殿下回来了!” “你这般惊惶做什么?”萧袭月将喝饱奶的银汉放在摇篮里,回头对小成子道:“天塌下来自还有地接着。莫惊慌,让府里其它人害怕。” 小成子答应了声“是”。 萧袭月虽然如此说,但面色却忍不住凝重,忙快步出门朝大厅去。远远的,只见秦誉不疾不徐的走来,沉稳不惊,步履稳当。萧袭月悬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来。 秦誉微微朝她笑了笑,走近。“年夜饭可准备好了?” “好了,就等你了。” 被他一手揽着肩膀,萧袭月跟在秦誉身边一齐朝屋里走,走着走着,却忽然发现袖子上的红牡丹红得更艳了些,侧头一看秦誉腰侧的衣裳…… 秦誉摸了摸萧袭月的脸。“哭什么,只是受了一点轻伤,不碍事。” 是血,是血染红了她袖口上的牡丹花! “走吧,进屋吧。不然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一家四口吃了年夜饭,夜色很浓,但有雪映着,还不算太黑。 吃完饭,该过的程序都过了,夫妇俩看着一双儿女睡去,有一种家的恬静在心底流淌。两人相视,他眼睛神色如常,含着淡淡的笑意。萧袭月眼睛里却是忍不住的担心!究竟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他是与何人争斗受的伤?皇宫里旁人都不许带刀剑,那便是说很可能秦誉的伤是皇帝或者陈太后吩咐大内高手伤的。 房里只有他们二人。 “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袭月被秦誉抱上床,拉过被子盖上,意图让她安睡了。 他难道不准备解释什么吗? “皇帝遇刺重伤,诸王恐怕也要一一‘病逝’。接下来的日子,恐怕十分艰险,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保护好自己,不必担心我。” 萧袭月心情有些沉重,点头“嗯”了一声,默了默才问道:“皇上伤到了哪里?” 秦琰那个少年曾帮过她,萧袭月虽知道他最后恐怕难有好下场,但现在亲耳听见他遇刺,还是有些难过、担心。 “胸口,恐怕挨不过十五。现在陈太后已经下懿旨,命她陈家的国戚彻查此事,怀疑是皇族欲谋权篡位所为。” 萧袭月恨声。 “这一切恐怕是陈太后自己谋划的!矛头指的不就是你么?既能除去皇帝,又能陷害你,好一个一箭双雕,陈太后好毒的计策……” 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睡着。 第二日,大年三十皇帝秦琰遇刺的消息传出,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北齐的土地上。继而有风声传出,此事与平津王府脱不开干系!是以,朝廷尤其以陈太后为首的一派,全力彻查平津王府。 大年初二,五千精兵包围平津王府,欲将秦誉、萧袭月一干人全部下狱。 可是平津王府守护了得,攻了半个时辰也没能攻得进去!于是便只能用火箭手攻之,果然奏效,不到一刻钟士兵便破门而入,冲进府去,可是却发现平津王消失,萧侧妃母子三人的院子被流矢射中,起了大火,葬身火海,只留下几具焦黑的尸首! 尸首上的穿戴,正是萧侧妃的首饰。仵作来鉴,确认就是萧袭月的尸首,因为此仵作有项家传的功夫,能鉴别血亲。仵作将此尸首的皮肉与将军府的萧云开做了比对,仵作以人头担保,这确实就是父女! 至于一双儿女不知是烧成灰了还是被平津王带走了。 陈太后下令全力追捕,必要除去此等逆贼! 大年十五日晚,皇帝重伤不治而崩,而包括秦越在内的诸王,全部染了疾,上称乃平津王秦誉下毒谋害所致!陈太后“不得不”临危掌权,龙凤袍加身、头戴东珠帝冠,上朝亲政! 一系列□□不过发生在二十余日之间。 原本应该喜气融融、万家和乐的时刻,皇家的手足亲人之间,却上演了一场权力的血腥屠杀!阴谋一层又一层裹着,让人看不清真相。 平京城城郊小镇的一处较为隐蔽小院儿,是一家做豆腐的豆腐坊,时而有进出的客人,都是附近的居民。而就在这方院子的后院,有着一处遮蔽得十分严密的房屋,房屋前是一个庭院,庭院之外连着山林。茫茫山林被白雪素裹,绵延不绝,看不到头!这一片山林便是平京最大的一片山脉,一直绵延到桐城,直延伸到桐城之南! 小院儿的空地紧挨着山林的一处地方,刨开了一个大坑,似是作为新坟用。萧袭月站在坟墓边,身后的荷旭、香鱼一人抱着锦夕,一人抱着银汉。 这时突然院子里来了个补丁斗笠的青布衣裳男子,身材高大颀长,手里拿着装豆腐的篮子,模样像是来买豆腐的百姓。 萧袭月听闻身后的动静,微微侧了侧头。“可有被人跟踪?” 斗笠被一只骨节匀称的大手揭开,赫然露出一张表情刻板的脸来,五官端正,赫然不就是剑风么!“剑风办事,娘娘放心!” 她确实是放心。剑风做事向来稳妥,少有失手。萧袭月瞧了一眼剑风手中挎着的篮子。“拿到了?” “回禀娘娘,取到了。”剑风将豆腐篮子的盖子解开,取出一团破青布包裹的东西,解开来是个土褐色的陶罐子。剑风跪地双手呈给上,萧袭月眼睛里有浮光闪烁,伸出双手去接。手,忍不住有些轻颤。 陶罐子握在掌心,冰冰凉凉的,明明不重,握着却似有千斤!萧袭月亲手将陶罐子放入土坑里,一捧一捧地撒上泥土。 这里头装的是骨灰,是当日平津王府她院子里失火,烧死的女人。萧玉如。 “你害过我那么多次,恨我了那么久,最后竟然为了我舍了自己的性命。你说,我是该如何看待你呢?” 大年初一当晚,也就是皇帝秦琰被刺重伤的第二日,朝廷已经有了风吹草动把矛头指向平津王府。当晚萧玉如找上了门,跪在地上说要替她死,当做以往的恕罪。萧玉如说自己以无意求生,只求能死得有一些价值。萧袭月本是不愿,无奈她就是不走,跪在她门外结果给昏倒了。 宣平侯府被封,萧玉如已然没了去处,不可能跟着施蔷蔷母女去国公府,也不可能带着一身污点回将军府去。萧袭月只得将她留下一晚,打算第二日再做打算。结果第二日一早,便发生了那官兵围攻平津王王府的事!而本晕着的萧玉如一下就醒了——原来她是假晕的! 大火起,萧玉如执意要代她一死,只求萧袭月以后能将她骨灰与她娘的葬在一处。仵作检验的尸首是萧玉如,当然和萧云开是血亲。是以,陈太后才半信半疑的将那尸首当做了萧袭月。 立好了坟墓,萧袭月又烧了些纸钱。关于萧玉如,曾经的记忆是那般的坏,是以,萧袭月也没有想到这一世她竟然会帮她。是啊,前世,萧玉如母女知道被利用到死,都不知道自己遭了郑氏和萧华嫣的利用,只当那对母子是她们的靠山。 “五妹,你便先在这里将就些日子,等过些时候,四姐便将你重迁,风光大葬!”萧袭月眼睛微微有些湿润。平日里姐姐妹妹喊得多了内心并没有一点波澜,可是,这一次,她是真心的姐妹。 纸钱烧过,萧袭月朝屋里走。多停留在户外是不安全的,被人看见便是大大的不妙! “殿下进来可好?” 剑风说得很简洁。“还好。” 萧袭月停下脚步,不满地侧头看他。“还好是多好?还是多不好?”多说几个字会死么? 他,他只是习惯了少说话,剑风略羞愧,低下头抱剑禀告:“殿下已经南下,不久就可挥兵北上,铲除陈太后!” 平津王的士兵顶多三十万,而陈太后却有百万,萧袭月忍不住担心。 “好,你再设法将上官娉婷和苏蝉从大牢里救出来,之后咱们便南下去与殿下会合!” 剑风略有迟疑。“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不过……陈太后未能抓住娘娘,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上官侧妃和苏侧妃,以她们二人为人质。尤其是上官侧妃。恐怕营救不易。” 这道理萧袭月岂会不知道。“你有多少把握?” “属下加上无命他们四个,恐怕只有不到两成的把握。” 两成……“聊胜于无,但,切记要保证自身安全,此行南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还要靠你们照料。” 剑风闻言,在萧袭月的目光下,心里竟有些紧张和重任感。“娘娘放心,只要剑风还有一口气在,定然不会让娘娘和世子、郡主受到半点伤害!” 他说得出,定然会竭尽全力做到。秦誉也嘱托过他,必定要将萧袭月母子三人安全送到平津。 秦誉沿着另一条线南下。那条线能最快到达平津,但是也最凶险最容易被截获的!萧袭月母子三人,纤弱的纤弱,幼小的幼小,快马兼程实在怕累坏了,而且一对孩子抱着同行,哭闹起来动静也大,容易被发现。是以,秦誉将最安全的一条线给了他们母子。从这一片山脉直接南下到桐城之南,再进另一片山林,然后渡水一直到平津王宫。这条线曲折,走起来费时间,不过也不碍事,秦誉早在当年南下的时候就在林中安排好了猎户,保证每晚都有地方歇脚、吃饭。 剑风告退之后,突然想起应当让萧袭月先入林子去等着,万一他们不成功打草惊蛇了,那也好快速撤离!于是,剑风又返回了萧袭月的屋子。他也是傻了,一股脑的想着接下来的南下行程,结果忘了出声禀告,直接进去了…… “呀!” 萧袭月正解衣带换衣,吓得轻呼了一声。 “啪啦”一声剑落了地!剑风整个人木在那儿,惊得合不上嘴!方才那一眼虽然只是一恍,朦胧是看见一条玉臂。虽然萧袭月飞快的躲到屏风后,但那该死的窗户射-进来的光线,刚好将女子的曲线模糊地映在屏风上…… 剑风刹那回过神来,窘迫地捡起长剑来眨眼便不见了。 “剑护卫……?”屏风后萧袭月伸出半个脑袋来,瞟了眼门口,哪里还有吓成呆头鹅的剑风的影子。 武功高强就是好,眨眼就不见了。 萧袭月忙穿戴好衣服,小憩了一会儿,在窗前坐了坐,忽然听见有衣服窸窣的摩擦声响起,回头一瞥,正是剑风进屋来,步子沉重非常,“噗通”一声跪在萧袭月面前,举起明晃晃的剑呈给萧袭月。自始至终,他都没抬头看萧袭月一眼。 “娘娘,剑风该死。请娘娘赐死!!” 虽然没看见他的脸,但萧袭月已经能想像到剑风脸上的凝重,和内心鲜血淋漓的愧疚!只怕是恨不能自挖双目、自插胸口,以死谢罪! “起来吧,不碍事,左右你也不是故意的。”再者,她也不算露多少,就是一只胳膊罢了。 剑风却跪地不起,埋着头无颜见人,如同负了全天下似的。 “娘娘,剑风,剑风对不起你的信任,不配为人!请娘娘杀了我吧……” 剑风高举利剑,内心挣扎是以握剑的手格外紧!鲜血顺着剑刃画出一道鲜红,与银白的剑身衬托着有一种妖冶醒目,可把萧袭月吓着了!萧袭月忙扶他,无奈剑风跟座大山似的,纹丝不动。 “剑护卫无需如此,并没有那般严重!快起来,我并不生气啊!” “可是剑风不能原谅自己!” “……”萧袭月腹诽,这呆板的木头,倔强得很啊。“不过一只胳膊,平津的女子多少穿纱衣的,并不碍事,你起来吧。” 剑风依然纹丝不动,半晌道:“不敢欺侮娘娘,剑风该死,并不只看见了娘娘玉臂……还有,还有娘娘的玉颈……” 萧袭月还以为他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结果是脖子,这谁不天天露着脖子…… “剑护卫可曾喜欢过什么女子?” 萧袭月问。 剑风一阵心虚之后,摇了头。 “那可曾去过青楼?” 萧袭月话一出口,便见他两颊噌一下红了,嗫嚅了一阵儿才支支吾吾的说了仨字儿。“不,不曾……” 那边说其实还是个情窦未开的小雏鸟了~~萧袭月理解他为何这般凝重了,敢情还没有见过荤腥儿单纯得紧啊……萧袭月略咳了声清了清嗓子。此南下执行还需要他保护,这四肢发达脑子单纯的小雏鸟可不能出事……于是,萧袭月崩溃的内心之上,神色语气都很平静,竭力传递出并没有什么的信息。 “剑护卫过去二十几年是如何过的?”连女人都没想过,这家伙真的不是公公么。 “练功,替殿下办事。”剑风回答得一板一眼。 “除此之外呢?”萧袭月突然觉得他那样子有些好笑。 “保护殿下,保护娘娘。” 萧袭月正经道。“剑护卫,你若是没事闲了的时候,可以去青楼外头多转转。”改改这羞涩的小毛病啊。 “殿下有言,青楼之地非正人君子当去之处,剑风不敢有违命令。” “……”原来都是秦誉那厮给害的!他倒好,外表假正经,内里满肚子坏水儿,什么好处都没有落下,可把人家单纯的剑风给领导歪了…… “方才之事就算了,你的命本宫先留着,日后想要再取。此事就当没有发生。” 剑风握紧拳头,跪着拜了一下。那掌心被刺破了,流着血,但是他似也感受不到疼似的。“谢娘娘暂时不杀之恩!” 就在剑风跪地一拜的时候,萧袭月无意看见剑风后颈的发迹处有一颗朱砂痣,眼睛不禁亮了一亮!秦誉,也有这么一颗朱砂痣。秦壑,也有。 ☆、第173章 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自己蠢了没通报,看了主子的女人的胳膊,剑风一想便觉自己是这世上最龌龊、最卑鄙的人!看谁不好,偏偏看到最不该看的人……或许,是他心里本来就心虚,方才面对着萧袭月的目光仿佛心底最阴暗的角落被揭开了。 他已经尽量躲着萧袭月了,可是,可是……他似乎躲不开,就算白天躲开了,夜里那道倩影也总会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他梦里。 剑风心底七上八下。不管了,无论如何他要先安全的将他们母子护送到殿下身边了来!打定主意,剑风迅速进城去与其它人会合,一同营救上官娉婷和苏蝉。无命以及另外三个护卫被留下,保护萧袭月。 苏蝉到底是条人命,如果能同上官娉婷一起救出来那是最好。上官娉婷的老爹是上官大人,若不救实在过意不去,让人说平津王不仁不义、铁石心肠云云。 萧袭月先行一步进入山林的小木屋歇息,若今晚营救不成功,便直接撤退往南下。剑风等人从另一条小路赶来小木屋会合。 冬天的山林寂静,山野白芒,斑驳的露着树干、泥土、山石,偶有一条一半儿面积都已经结冰的山涧,透明的冰将涧水边石头上的青苔冻得跟琥珀一般,晶莹透亮中一片儿青翠。 冬天野兽虫蛇虽不如春夏多,但也需当心豺狼虎豹。冬日少吃食,要是遇上一头那可都是饥肠辘辘的!这一年多来,秦誉安插的假猎户真高手在林中已经将路线和情况都摸清了,有人接应。唯有这第一站的小木屋离人烟太近,没有安排猎户,不过有无命几个在,倒是不惧野兽。 “娘娘,您在屋里等等,待明儿一早咱们就赶路南下。”无命推开木屋门。 “好,有劳了。” 萧袭月瞟了一眼木屋房顶的积雪,缓步进屋去。屋里衣食住宿之物一应俱全,按照猎户家的摆设来配置的,看着倒不突兀,不易惹人怀疑。 香鱼和荷旭整理了下屋子,铺好了床,生了炭火,立马屋子就暖和了起来。萧袭月将熟睡的一双孩儿放在床榻上,心里记挂着冬萱。林红凤是会武功的,冬萱究竟能不能应付得过来,会不会被拆穿呢…… “小姐,你莫要担心冬萱了。我看小妮子经历了这一年多的磨练,已经不是当时那个傻姑娘了。定会没事的。” “是啊娘娘,定会没事的,冬萱机灵得紧呢。” 香鱼和荷旭安慰。 “你们都别叫我小姐、娘娘了,叫我少夫人,免得让人听见生疑心。” 几人答了“是”。 剑风他们是夜里才行动,还有几个时辰。萧袭月几人在木屋里等着,炭火炉子里的木炭燃起了一层薄薄的银红火焰,外头的天色慢慢的没那么亮了。 金乌西落,夕阳火一样的红光从云层缝隙里露出来,被云雕刻作千万束,如染血的锋利长剑,将平京城刺得千疮百孔!而有一束红光,直直射到平京城的一处高门大院里——国公府,大房姚氏的院子! 房门里传出郑舒窈与姚氏谈话商量的声音,寻着声从窗户缝里看去,便能看见那对一坐一卧的母女。郑舒窈挨了板子,身子初愈,还躺在床上修养。 “娘,没想到平津王府竟真的这么快便被抄了。陈太后的手段果然非旁人所能猜测掌控,实在可怕。” 姚氏想想也后怕。“是啊,女皇帝,真是想都不敢想啊……好在你因祸得福,不然此番定然和上官娉婷一般被抓到牢里去了!恩宠没有得到,反而被殃及池鱼,那就实在冤枉!” 姚氏说着又恨声:“可恶的是那萧袭月死得如此轻松,真是亏了!就应当把她关入当初我被关的牢里,恨恨地抽、狠狠地打,让她受尽屈辱折磨,最后再拉去游街,斩首,那才解恨!!” 姚氏一想起曾经被萧袭月丢进牢房里的经历,还咬牙切齿! 提起萧袭月,郑舒窈的脸也冷下来,想起萧袭月已经死了,脸上又显现一丝得意的笑。 这些日子以来的郑舒窈,已经和从前的郑舒窈越来越不同,狠了,毒了,自私了。 “娘说得有理。不过,我总觉得,萧袭月应当不会这般容易死。誉哥哥这么喜欢她,怎会丢下她让她被火烧死在屋里么……” 姚氏不以为然。“那外头上千拿刀拿剑的要来捉他,只怕顾自己还来不及,一个区区侧妃、女人,顾不上也是正常的。成大业者,哪个是儿女情长的,哪个不是女人成堆的,她萧袭月也就是一时得意,这下场是她早晚要落的!” 姚氏握着女儿的双肩,仔细将郑舒窈的眉眼五官打量了一遍。 “你与平津王曾经有过一段少年情谊,比那萧袭月不知有利多少。娘觉着,眼下虽然平津王暂时失利,可等他到了平津,那便有了大军有了权力,指不定将来会大有一番作为!女儿啊,你便在国公府里等着,等他情况好转,你再过去陪他,便作患难与共,秦誉是知恩图报之人,他日咱们定然能‘风光无限’!女人坐江山,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终有一日那权力还是会落回男人手里的。” “娘说的正是我所想。誉哥哥举手投足间贵气天成,那股魄力,坐着江山是绰绰有余。再者陈太后已经将秦氏子孙铲除得差不多,到时候她倒下,誉哥哥称帝的可能性很大。” 虽然这般说,但是郑舒窈脑海里却想起了那个黑斗篷男人,石公子!她当时受周摇光胁迫,与那男人做了交易,她告诉他关于萧袭月的动向和日常情况,他便暗地里帮她把国公府被爹娘送出去的家产一点一点弄回来,不然哪会只损失三成?这一点,姚氏、郑建鸿并不知道,只当是当时自己聪明了,那些没有并秦誉发现。可是有一点她感觉很奇怪,便是那石公子居然只需要知道一些萧袭月的日常生活,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睡,吃的什么,吃了多少等等……她实在想不透这些信息拿来有什么用…… “咱们走了这么久的倒霉运气,现在那给咱们添堵的萧侧妃死了,总算可以消停一二了。”姚氏越说越发觉得是该转运了。 郑舒窈皱了皱眉头,心头总是莫名的有些烦躁。“娘,我这心口就是不踏实,总觉着……萧袭月似乎还活着,不该这般就死了。” “你心思仔细,要不,你再仔细想想有什么不对劲的?” 郑舒窈想了一阵儿,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件事,立马将自己丫鬟叫了进来问话。“那日我让你去平津王府外偷看情况,你说看见萧玉如进府去了,是吗?你可看清楚了?” 丫鬟想了想,点头。“是的孙小姐,奴婢亲眼看见萧侧妃的妹妹萧玉如进去。因为施蔷蔷小姐曾和萧玉如曾经很熟,曾来府上走动,奴婢认识、绝不会忍错!” “那你可看见她出来了?” “奴婢在那儿直等到天黑才走,都没看见萧玉如出来。” 也就是说,出事的前一晚萧玉如就进了平津王府没有出来! 姚氏一听,惊了惊。“这……” 郑舒窈脸色沉了沉,一股子恨从眼底里腾起,嘴角抽了抽,咬牙道:“我就说,萧袭月没有那般容易死的……仵作验的那具女尸,恐怕是萧玉如!萧玉如和萧大将军那能不是血亲么!” 郑舒窈吸了吸气儿,每呼吸一下都含着对萧袭月的恨。“呵,萧袭月啊萧袭月,让自己的亲妹妹替自己惨死,我看你以后还如何在誉哥哥面前装清高,装温柔!”、 若她将这件事公诸于众…… 姚氏心头也是大恨。“那贱蹄子竟然还没死!果然是贱婢生的种,命贱,怎么都死不了!” 郑舒窈翻身下床,姚氏忙扶住。“窈儿你要去哪儿?” 阴狠的笑从郑舒窈嘴角溢出来。“当然是进宫密报给太后娘娘了。萧袭月杀害亲妹,企图金蝉脱壳逃脱死罪,简直畜生不如、罪恶滔天!哈哈哈……”郑舒窈笑得有些癫狂,“我郑舒窈要笑着看她身败名裂,让所有人一提起她,便吐口水唾骂!” 郑舒窈穿戴整齐,随父一道进宫求见陈太后。 此时正是太阳落山之后,晚霞渐渐褪色变成灰黑,漫天乌压压的云压在懿宁宫顶上,沉重得仿佛就压在所有太监宫女的肺上一样,谁都不敢出口大气儿来!就怕惊了天,雷会劈到自己身上。 郑舒窈父女谨慎而快步地跟随着老太监,往陈太后的懿宁宫大殿走。方走到殿外,老太监便让二人等等,自己先进去通报。 等待的这段时间,郑建鸿有些紧张,小声与女儿郑舒窈交谈。 “窈儿啊,你好歹是平津王的正妃,太后会不会……” “爹爹放心,陈太后不会怪责。” 郑舒窈有把握。她可是陈太后安插在平津王府的眼线,尽管她暗地里并不是全效忠她的,可她并不知道啊。自己爹爹虽然做奸-商是一把好手,可是官场这一套还不如她熟稔。 “聊什么呢,进去吧,太后准了。” 眼高于顶的老太监阴阳怪气道,瞥了父女俩一眼就先行进去了。这阴阳怪气的,可不就是曾对萧袭月拍尽马屁、笑嘻嘻的陶公公么! 陶公公狡猾,可不是轻易会栽的老狐狸,自然,他也不是谁都能买通的,是以对郑舒窈父女没有太多好感,就端着架子了。 殿内,陈太后方才用过了晚膳,慵懒的坐在龙椅上,身边的小太监捶捏着肩膀,眼睛都没睁一下儿。 郑建鸿一见陈太后那一身明晃晃的龙袍,一下就给震住了!还是郑舒窈捅了他之后才一起跪了下去,拜见了太后。 陈太后也不叫他们起身,大晚上被打扰当然没有好气。“到底有什么要紧事,若是说出来不能让哀家感兴趣,哀家便将你们打入天牢!” 郑建鸿吓得满头冷汗。 郑舒窈“噗通”一声跪地,字句铿锵。“回禀太后娘娘,萧袭月杀亲妹,再纵火烧尸,乃诈死!请太后娘娘立刻调派官差,封城全力搜捕!” ☆、第174章 砍谁的头不是砍? 郑舒窈话刚说完,陈太后紧闭的眼睛倏尔睁开,妖冶狠辣的瞳眸映射着寒光,让人不寒而栗。郑舒窈顶着这束视线,亦如被千万双骇人的修罗眼睛所盯着!陈太后杀了多少人,确然难计其数,这般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你,确定?” “你”字尾音拖得很长,陈太后语气有种威严,让人就算确定恐怕也得生出些不确定来!更何况郑舒窈并不完全确定萧袭月逃走了,只是推想得七八而已! 但,想想萧袭月可能已经与她的夫君秦誉双宿双飞、远走天涯,郑舒窈心底就涌起巨大的恨意、不甘,伏地道: “舒窈敢以性命担保,萧袭月还活着!当日被当做她尸首的,是萧袭月的五妹萧玉如,是以仵作验尸结果与萧大将军是血亲。”郑舒窈换了口气,铁了心置萧袭月于死地,朗声继续:“萧袭月为逃脱罪孽杀亲妹替自己顶死,泯灭良知、十恶不赦!请太后全力追捕、捉拿!此等杀害亲姊妹的恶女不除,不能正我北齐仁孝之名!” 陈太后眯了眯眼睛。 “萧袭月竟干出这等恶事来?” 陈太后慢条斯理,瞥了一眼通向后殿的门口处站着的高大修长人影。 “若此等恶女不除,天下人岂不说我陈太后无德,不能明察秋毫。好,莲嬷嬷即刻招陈大人入宫,哀家要好好的查查此事!” “是,太后娘娘。”莲嬷嬷便快步朝殿外走,路过郑舒窈身边时暗暗瞥了她一眼,出门去通传。 郑舒窈并无畏莲嬷嬷的偷偷审视,兀自勾了一边的唇角,浮现丝冷而含着恨的笑意。萧袭月,你这次死定了!陈太后已成为天子,她出手,你还想活? 不一会儿,率领陈太后手里五十万大军的现任兵部尚书陈大人进殿来。此陈大人,名曰陈瀚,是陈太后的二哥,生得方脸阔额,眉毛粗黑斜飞,一看便知勇猛。一个月前,原兵部尚书“病逝”,他便当上了兵部尚书。 陈太后给他赐了座,又赐座给了周宇。 郑舒窈心下冷笑,已准备看萧袭月如何死,却听—— “陈大人,昌宜侯,哀家调派两千高手与你们,封锁全城搜查萧玉如可还在人世,若不在,便提萧袭月的头来见哀家,若在……”陈太后毒蛇一般阴寒而妖冶的目光落在郑舒窈身上,“便提国公府这孙小姐的头,来见哀家!” 郑舒窈如挨了个晴天霹雳,跌坐在殿上!郑建鸿,满背心都是冷汗,忙急看命悬一线的女儿! 陈太后被太监扶着从龙椅上下来,往里头走,突然停下侧头对一旁的陶公公道:“往后日落后若有不长眼来叨扰哀家清净,一律先杖毙打二十,再来禀告!” 陶公公连点头哈腰称“是”,回头来略紧张地看了一眼昌宜侯周宇,便跟在陈太后身后一步不敢落下的进内殿去了。 周宇平静得像结冰的冰面,没有任何表情。 陈瀚十分粗犷地一抬手,神情动作狠而粗狂,问周宇:“论打仗动武本官当仁不让,但论这计谋圈套,还是侯爷更胜一筹。侯爷,你可有什么妙计?” 周宇负手而立,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眼珠一转斜视了眼旁边跌坐在地上的郑舒窈,声音无波却听来自有一股让人害怕意味。“没有什么妙计。左右都要砍个脑袋来见太后,死的又不是你我,提谁的头不是提……” 陈瀚闻言点点头。 郑舒窈闻言一惊,眼睛忽然睁大!昌宜侯是看着她说的这句话,‘提谁的头不是提’,他……他可是要她的头? 陈瀚与周宇已走远,郑舒窈跌坐在殿上,许久才有力气站起来!本以为是萧袭月死定了,没想到,突然还可能搭上自己的命!不是萧袭月死,就是她死! 打道回府的路上,郑舒窈问老爹郑建鸿,周宇和萧袭月可曾有过什么关系?郑建鸿想了想,半晌才想起,曾听闻周宇与萧袭月走得很近,不过那都是萧袭月入平津王之前的事了。 郑舒窈脸色苍白!这回,可千万不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郑舒窈父女回到国公府时天已经黑尽了,而这黑幕之下的另一方的山林,白雪映着稀薄的一点光线,照在枯林间,一片枝桠的黑影。小木屋的窗户里泄露出油灯的昏黄光线。 几声婴啼响起,女子轻声哄着,温柔又慈爱。孩子啼哭了两声,便似梦呓一般的嘀咕了两声,安静了。 小木屋外,香鱼托盘端了块刚烤好的鹿腿,推开房门。“少夫人,烤好了,快趁热吃吧,凉了怕就咬不动了。” 朝香鱼轻轻“嘘”了声,萧袭月将怀里的小银汉放在床上,和锦夕并排放着。锦夕比银汉听话,早乖乖睡着了。 “荷旭呢?叫进来一起吃吧,这么多我也吃不完。” “这……小,少夫人是主子,我们是奴婢,恐怕……” “荒山野岭,你们难不成饿着不成。你方才不也说,凉了不好么。” 香鱼心下一暖,笑着“唉”了声,云雀似的飞出去叫荷旭进来。萧袭月让无命几个也吃,不必等她先吃完。荒山野岭比不得府里,不必讲那么多规矩。 “这,这就多谢少夫人恩典了!” “谢少夫人恩典!” 无命几人跟着秦誉一直守着铁一般的纪律,从没有遇到过这等“优待”、“重视”,受宠若惊的围着小木屋中间的炭火,捧着鹿肉克制着吃相,配合萧袭月的速度慢条斯理地啃。萧袭月主仆仨交换了眼色,都觉得这些平日里带刀带剑、挥手要人命的冰山杀手,此时的模样实在有些憨! 吃过晚饭,无命几人充满了干劲儿去木屋外潜伏着保护萧袭月。当然,他们似乎就没有无精打采过,能被秦誉吩咐来保护萧袭月,那可都是高手中的上乘人选!是以,在这些高手中,能够分配来保护萧袭月的,心里都有一种被主子认可的自豪感。 剑风一行是夜半回来的,并没能救出上官娉婷和苏蝉!因为那天牢中的人是假的! “少夫人,请快速撤离,此番劫囚已经是打草惊蛇,咱们不宜再多停留!还是连夜赶路吧!”剑风说得有些急色。此番救上官娉婷和苏蝉本就不在秦誉的安排之内,是萧袭月所提,他们的第一要务还是保护萧袭月。 剑风这块万年不变的刻板脸有了急色,事态可不是一般,萧袭月觉察出不对。“可是城中有什么动静了?” “正是!剑风返回之时便见城中出了一队高手,武功路数应当是皇宫里的,领头的是陈瀚和昌宜侯。听闻交谈,是郑妃娘娘进宫告密说当日葬身火海的是萧玉如小姐,污蔑娘娘杀亲妹替死、十恶不赦,请求陈太后全力追杀娘娘正法,以儆效尤!” “郑舒窈好不要脸!”荷旭怒,扶着萧袭月的胳膊道,“娘娘,郑舒窈就是个白眼狼,您看在殿下和白公子的面上放她一条生路,她却不知好歹,反咬您一口!早知道当日就该将她打死了!这昌宜侯也是,从前长得温温和和,如今却为了权力变得这般狠毒。真是人心隔肚皮!” 郑舒窈,当真是越来越坏了!萧袭月心下有怒气升腾。“除了这些,还听到什么消息?” 剑风身后的一护卫道:“属下似乎还听见昌宜侯对陈瀚说,不必心急,捉不了您还可以砍了郑妃娘娘的头去给太后复命。” 萧袭月略思量,明白了过来。应当是陈太后对郑舒窈过去表现不满意,一怒之下所说的。 “害人之人天不饶,我倒是真想留下来看看究竟是她人头落地,还是我人头落地!”说起周宇,萧袭月突然想起上次的古画,“除了这些,昌宜侯可还说了什么?” ☆、第175章 周宇和萧袭月是什么关系 “昌宜侯似乎和陈大人还说,最不可能的地方就是最可能的地方,要从东北边开始着手搜查。”护卫又道。 萧袭月沉默了片刻。虽然说是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平津在南,在如此紧急的时刻,他们必然会南下,往东北方向走,那只是死路一条!周宇如此言…… “事不宜迟,娘娘,咱们还是快快南下。平京不宜久留!昌宜侯手段阴狠,杀人不眨眼,已经彻底沦为陈太后的走狗,是断然不会念及旧情的!”剑风说着,忽然皱了眉头。 萧袭月这才看见他黑衣的左肋处渗着鲜血!在萧袭月开口前,剑风便率先道:“小伤而已,娘娘不必挂心!” 虽说萧袭月想看郑舒窈落到如何下场,但如此到底是不明智的,快些带着孩子走才是要紧事!至于上官娉婷和苏蝉,她已经尽力了,日后上官大人说起,也算有交代! 无命等人熄灭了木屋里的炭火、人迹。萧袭月抱着银汉,香鱼抱着锦夕,荷旭走在两人之后,主仆三人前后皆是护卫,萧袭月左右亦有一双,带头的是无命。剑风另外带着二人,在前头先行探路!山林这条路虽不容易有追兵,就算有追兵也方便逃离,但路况着实比官道艰险、困难,加上这模糊的夜里,走起来深深浅浅的,脚都要冻麻了。 东方的天边渐渐起了鱼肚白,山林里光线从灰暗变成了暗蓝,渐渐,疏林之上的天空也亮成灰白色。在艰难行进了约莫两个多时辰后,一行人终于到了第一个猎户所在的住处。 因着剑风先行带人到了,猎户早已准备好了炭火、衣物靴子供他们换下湿袜湿靴子。因着连夜赶路,萧袭月三个毕竟是女子,是以吃了早饭后歇息了一个时辰,再上路,要走上一整日才能到第二个猎户所在之地。不得不说,秦誉真是部署得很妥帖。 山林古木参天,白雪斑驳,景色有着一种原始的美丽,远离权利纷争,倍加安宁。虽说走起来费劲,但到底比在官道上被人截住下大牢砍头强!而且有这般美丽的景色相伴,这第一日走起来萧袭月主仆仨心情还算不错。 “少夫人,你再坚持坚持,等咱们到了桐城的地界,山林路就要稍微平坦一些,到时候弄上一头鹿来骑,便不必行走了。” 剑风去而复返,对萧袭月道。 剑风一下子说这么多话,倒是不常见,萧袭月点头表示知晓,本以为剑风还要说什么,却见他抱了抱剑,继续去前头探路了。 “从前没发现,剑护卫原来是个贴心的人儿,专程回来安慰娘娘。”荷旭瞧着剑风的背影道。 萧袭月看了眼荷旭,心下也是赞同。确实是个细心的人,可惜就是性子刻板了些。罢了,都是秦誉的铁纪律给害的。 一日下来,萧袭月走得腿酸,想必丫鬟两个也差不多,但一行人没有一个喊一声累。夜幕时,总算到了第二个猎户。 “今夜可算能睡饱了。少夫人,将小公子给奴婢来照顾吧。香鱼,你扶少夫人上床去歇息歇息。”荷旭报过银汉,将两个小家伙放在一处照料着。 萧袭月确实是累了,梳洗了一回,吃了晚饭,将两个小家伙一并放在床里头照管着,睡去。 …… 而另一头,郑舒窈就没有这般舒心能睡着觉了! 国公府里。 “该死!”“噼里啪啦”一阵声,郑舒窈将晚膳的碗碟摔了一地!“那个昌宜侯周宇肯定跟萧袭月是一伙的!明明萧玉如是摆明了找不到、死了,他却还拖着不上报,眼看都过去一天了!” 陈太后那般喜怒无常,指不定会先一道命令将她斩了! 姚氏安慰。“光是担心也没有用,你再想想可还有谁能帮到咱们的?萧袭月一条贱婢之命,让你的命去相换,实在不值得!”姚氏着急。 姚氏一提,郑舒窈才想起,不是还有个神出鬼没的石公子么?不,不能找石公子!此人古古怪怪,不知和萧袭月是什么关系…… “若昌宜侯果真与萧袭月有关系,那迟早都是个祸害,早晚会帮她害我……” “唉,只可惜昌宜侯是陈太后跟前的红人,你们二人一比,陈太后恐怕是想都不会想,便选择相信他呀!”姚氏忧心。 郑舒窈眼睛一眯,想到一个主意,嘴角露出一抹阴阴的笑。“那可未必然,说不定,趁着这个机会,能将他们二人一网打尽……” 又是一日过去。 第二日下午,周宇在河边找到萧玉如尸首,溺水而亡,并非火中丧生,也就是说,葬身平津王府火海的,确实就是萧袭月!萧玉如尸身被抬进宫中,一干相连人等都宣进了宫!郑舒窈当然是在列! 此时陈太后还没到。殿上,郑舒窈盯了一眼周宇,低声交谈道:“侯爷,萧玉如明明早就在平津王府烧死了,你却胡乱找个长相相似的女子来顶替,就不怕犯欺君之罪么?” 周宇负手而立,并不正眼看郑舒窈,视如空气一般,并不是他瞧不起人,而是似乎勾不起兴趣来与人争论。 “犯欺君之罪的是孙小姐才是。萧侧妃让你出府,救你一命,而你却在人死后还要污蔑她一个十恶不赦的罪名,实在是泯灭良知。” 一听这话郑舒窈立刻恨火腾起,竭力维持着表面的淑女风度,牙关却忍不住咬紧,用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救我?呵,她是宠妾欲灭妻,到头来还要我来感恩戴德她将我侮辱了二十板子赶出府了?昌宜侯,别以为没人知道,你从前对萧袭月说过想要娶她为妻!你分明就是假公济私,萧袭月根本没有死!一会儿,我便禀明陈太后!” 周宇这才微微斜了斜冷漠地眼睛,看了郑舒窈一眼。郑舒窈见他的神色,颇为满意。果然如此,呵,他们二人,指不定还有染!陈太后这般狠辣,岂会容得周宇的背叛? “妻,妾?” 周宇只是反问了这两个字,问得郑舒窈有些莫名其妙。她是妻,萧袭月是妾,有什么问题?哪怕她被赶出了平津王府,她依然是有太后赐婚的正室!没有太后点头,谁能将她下堂?! 默了一会儿,周宇才淡淡道:“奉劝孙小姐悬崖勒马。以怨报德不会有好下场。” 郑舒窈也不客气:“我也奉劝侯爷悬崖勒马,看清楚形势,为了个不爱自己的女人遮遮掩掩、亲手推着她与别的男人双宿双栖,我都替你不值啊,呵呵……”郑舒窈说得后头嘲讽的笑了两声。本来话题到此就该结束,可郑舒窈实在咽不下对萧袭月的恨,只恨不能用最狠毒的话来将与萧袭月一切又关联的人都抹杀了!于是她又补了一句:“不过你一个断袖,哪怕一日她被誉哥哥抛弃了,你捡了回去,恐怕也是用不上。” 郑舒窈知道这句话很毒,可她说了就是心底舒坦!她方才一说完,便突然感受到周宇看向她的眼神凌厉得如同锋利的冰刀,刮骨削肉般,盯得人不寒而栗! 好可怕的眼神! 郑舒窈心下略不安,这时,陈太后在陶公公、莲嬷嬷等一干奴才的簇拥下出现,瞥了一眼殿中跪拜的人,坐上龙椅。 “启禀太后,萧玉如已找到,约是日前失足落水,溺死河边。” 陈太后捏着帕子捂鼻,远远看了看,尸首模样虽被泡得发了白,但依稀能看出个七八分的模样,约莫就是萧玉如。“看着确实有些像,不过,泡成这样了也难以辨认。知女莫若父,去,请将军府萧大将军来看看。” 陈太后派人去找萧云开来辨认。 郑舒窈心下已经紧张成一片,若是这女尸被当做了萧玉如,那,那便是她撒谎,死路一条!!冷汗浸湿了郑舒窈的背心。 萧云开脸色沉而凝重,不知如何面对这个被他认为是丢尽他颜面的五女。萧云开凑近了些,仔细辨别,忽然看见女尸耳后有一颗大黑痣!他揉了揉眼睛,仔细辨认了辨认……萧玉如,没有这个大黑痣! “将军可要看仔细了。究竟这个女尸是不是萧府五小姐玉如,若不是,那本侯再立刻带人搜查,必定将萧袭月抓捕斩杀!到时候再请将军来辨认……”周宇说得很慢,瞧着萧云开一句一句说。 萧云开张着口,呼吸有些乱了,心底再说这不是萧玉如,可,若他这般说了,陈太后就会立马下令继续追杀四女萧袭月…… 仿佛另一条命的生死,就在他的一句话之间。 陈太后也看出了萧云开的神色有异,忙问道:“萧将军可看仔细了?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满殿人都盯着萧云开。 “萧大将军,萧袭月杀害亲妹、再纵火烧尸,替自己死,这等罪行泯灭天良,你可不能一时心软、放过这等恶女啊!从前萧袭月不也做过不少对不起您教导的事么……” 萧云开心底剧烈挣扎着,已经不容得他再犹豫,陈太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在最后关头,萧云开忽然想起了当年,他说要将萧袭月打死的时候,萧袭月倒在血泊里说,若她不死,便会让他生不如死的话…… 萧云开似下了决心,跪地启禀:“回禀太后娘娘,臣,臣看仔细了,这具女尸不是萧玉如,还会是谁……” 这话说得波折,加了后四个字,全然就是相反的意思! “萧将军的意思是说,这女尸就是你的五女萧玉如了?” 萧云开低头咬牙。“……正是!” 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萧袭月死后的形容,大约也如同这具女尸一般凄惨…… “不,不你说谎!你刚刚分明不是这意思!太后娘娘,这个不是萧玉如,萧玉如当晚就被烧死了,太后娘娘明察啊……” 陈太后腻烦。“来人,将郑舒窈打入大牢,择日处斩!” “不……” ☆、第176章 石公子其人 “冤枉啊,冤枉……” “进去吧!有冤枉到时候和阎罗王说!”狱卒毫不留情将郑舒窈丢进大牢,“砰”地一声关上牢门。阴暗的牢房散发着发霉的臭味,郑舒窈被阴暗吞没其中,涌起恐慌,抓扯着牢门大喊:“我真是冤枉的!我是国公府的孙小姐,我是德行美貌并重的国公府第一女,我不会说谎的,我是冤枉的!” 郑舒窈刚喊完,却见旁边几间牢房也伸着几只手,虚弱得喊着——“冤枉啊。”“我也会是冤枉的……” 并不只她一个人喊冤,有些甚至比她说得还无辜。这一认知让郑舒窈心底的害怕、恐慌又多了一层。害怕,她不要死啊,她不想死……凭什么她就这么倒霉?秦誉、白靖宇、周宇,凭什么谁都帮萧袭月?萧袭月丧尽天良,她才是最该死的! 此仇不报,她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萧袭月! 这日夜里,姚氏夫妇走后,又有人进来看她。郑舒窈心下奇怪到底是谁,在见了来人一身黑斗篷时,心下“咯噔”一下。狱卒被收买,退了出去。 黑斗篷男人走进牢房。郑舒窈一阵害怕之后,突然燃起希望!石公子,只有这石公子才能救她! “石公子,可是你?你救我出去,以后我全力为你办事。” 男人揭开黑斗篷的帽子,只是背着牢房外墙壁上的灯光,且环境又昏暗,实在看不清楚他容貌,只是依稀可辨是个轮廓分明的男人,目光很不友善! “啪”,一耳光狠狠扇在郑舒窈脸上。郑舒窈被打蒙了,捂着脸不知东西! “谁让你和萧袭月作对的!看来,你对本公子表的忠心并不是真的嘛,孙小姐……”石公子嗓音低沉,让人不寒而栗。 “你,你不是说让我拆散他们么,我以为……”郑舒窈哪怕再有骨气,面对这黑披风男人的气势,也强硬不起来,何况还是在这么个环境里。 “你可以挑拨、可以毒杀秦誉,但,你给我记住!若我再看见你动萧袭月一根毫毛,我便杀了你!” 郑舒窈捂着脸,不敢吭声,忍辱点头。 萧袭月,又是一个对萧袭月好的男人!为什么人人都对她好。她假惺惺的放她走,实际上却还是将她害得入牢!真是装得一手好人啊! “石公子,只要你救我出去,舒窈他日定然将他们二人拆散,让萧袭月回到公子身边。”郑舒窈试探着说。 “这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黑披风男人离去。郑舒窈心底暗暗冷笑。果然,果然他们二人有染!她方才说的,可是让萧袭月“回到”他身边呐…… 总有一日,她要让萧袭月身败名裂,让她所承受的痛苦全部还给她!不过她国公府上一贱婢所生种,两代都是她郑家的奴才,现在居然还欺负到主子头上了…… 郑舒窈胡思乱想了半夜,忽然想起了那黑夜中与她缠绵的男人。不知,他现在在何处,到底是谁…… 会不会是个英雄? 不,再是英雄也比不上秦誉。秦誉才是最好的。 她失去的,定要再夺回来…… 且不说郑舒窈此番如何,萧袭月那方,已经走了两日半的路,到了平京的边界,再走上一日就到桐城地界。桐城以南气候就会缓和许多,走起来就没这般辛苦了。 “少夫人,锦小姐似乎有些烧啊。”香鱼摸了摸锦夕的额头。 萧袭月白日就发现了,也是心焦。“去告诉剑护卫,明日起来锦小姐若是还烧着,便歇息半日再走。” “唉!” 香鱼应声去通知剑风、无命。 结果第二日起来,锦夕烧得反而更严重了,加之外头又下着小雪,实在不宜行走。这么脆弱的小生命,萧袭月心急如焚。不能走,绝对不能走,若是再赶路,只怕会冻坏了宝宝!猎户家的药草准备得久了,发了霉,不能用。 “娘娘,你在这儿等等,剑风去山下找找人家抓药,争取夜幕赶回来,今儿咱们就歇息一日,明日再启程。”剑风毅然道。 萧袭月从锦夕绯红的脸蛋儿上收回视线,扬起脸来。“好,辛苦你了剑护卫。此番出山多加小心……” 见萧袭月眼睛有些湿润,如沾了秋水的黑玉,剑风心中一动而又感受到一种心疼,不自觉比平日“婆妈”了些。“娘娘放宽心,剑风哪怕肝脑涂地,也不会让娘娘和郡主、世子有半点差池!一定会将娘娘安然护送到殿下身边!”他发誓! 萧袭月拭了拭泪,点头。秦誉也是万般不舍让他们母子走山路,可是,若他们跟着他一路被追杀,只怕是更危险。他将相对安全的一条线给她走,自己在明引着杀手,已经是爱护。是以,萧袭月一点都不怪秦誉。 “娘娘,你放心,小郡主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是啊,等咱们到了平津,就苦尽甘来了。殿下那般疼娘娘,往后娘娘和郡主、世子断然不会受半点委屈的。” 香鱼和荷旭安慰。 剑风去了一日,夜幕了,还不见回来。山路崎岖,出山之路又不好找,一日往返还要寻到药材,实在有些勉强。夜深了,香鱼、荷旭赶路多日,也是累得紧,坐着都睡着了。萧袭月照顾着孩子,对着锦夕心疼流泪,轻声拍着她小小的背。“宝宝,要坚强。人一辈子不会一直顺顺利利,这是你的第一个考验,一定要坚持下来。等见到了爹爹,爹爹会亲亲你,给你奖励……” 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萧袭月等着剑风,终于门外有了声音,萧袭月忙出门去看,却见门外竟没人!只有一双男人的脚印,应是刚刚落下的,还很完整! 心下一惊,萧袭月忙返回屋中,只见一高一矮的两个人,高个子是个身材高大的黑斗篷男人,矮的是个披风带帽的男孩,约莫六七岁!二人正背对着她站在放了孩子的床前! “你是谁!要做什么!”萧袭月虽然如此问,然而心底已经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在那高大黑影转过身来,怀里抱着孩子的时候,萧袭月几乎疯狂,冲过去抢孩子。 一双剑突然从左右伸出,架在她脖子间,再多动半寸就会立刻鲜血四溅!原来香鱼和冬萱并不是累得睡着了,而是晕了过去! “秦壑!把孩子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萧袭月吼着,声音从木屋传出,穿透山林,划破静寂夜色! 斗篷的帽子慢慢被揭下,露出一张苍白得阴森的脸来,双目略阴沉,明明带着深刻的恨、责怪,却矛盾地对她笑着。 秦壑! 他怀里抱着锦夕,不,应当是捏着锦夕,如同钳着无用的东西,毫不怜惜! “陪我睡一晚,我便将孩子给你。” 屋里除了秦壑身边的小孩,还有他的属下一女三男共四人。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简直是侮辱她! 萧袭月怒不可遏,胸腔随着呼吸剧烈的起伏,从齿关里迸出两个字:“做,梦!” 一边嘴角的肌肉抽了抽,秦壑冷笑溢出将方才的怒气埋下。“睡一晚,赢一个野种,若伺候得舒坦,便两个都给你。你陪了孤王睡了一辈子,再多陪一晚,有什么关系?” 一旁那黑衣女杀手隐约有戏谑的低声嘲笑。 萧袭月血红的眼睛漫上水痕。想羞辱她?凭什么!“就是睡了一辈子,我睡腻了!想换个男人睡!没想到,呵,秦誉比你厉害多了……” “你说什么!”秦壑怒不可遏,上前一把掐住萧袭月的喉咙,双眼燃烧着的熊熊烈火简直要将眼眸里映现的女人烧灭成灰!“不知廉耻的女人,你有胆再说一遍……” 萧袭月张口却说不出声来,被掐得透不过气,虚弱得如同他掌心里的一根草!但,她的眼神不屈,是草也是一根他扯不断、会割手的茅草! 孩子被闹醒了、吓住了,哭得声嘶力竭,每哭一声都揪着萧袭月的心,她多想把他们抱在怀里好生安慰说别怕,可是,现在她不能够…… 秦壑看出了萧袭月对孩子的疼爱,嫉恨烧得越旺了!“你为了自己那本就不存在的忠贞,舍弃了一双孩子的性命。现在何必来假惺惺地心疼?萧袭月,你就是个没有心的女人……” “呵,秦壑,你骗别人尚可,却休想再骗我!你会放过我们母子?呵,呵哈哈……” 萧袭月的笑,让秦壑的心如同挨了一根刺,扎破了血肉。她现在就将他想得这般不堪! “砰”一声将萧袭月往床上一扔,秦誉将孩子随意地往属下怀里一扔,栖身上前恶声道:“既然被你看破,那孤王何须还讲废话。萧袭月,今夜我便让你看清楚,谁才是你的男人!孤王这些日子,真是无日不想念这你的味道……” ☆、第177章 陈太后登基 “秦壑,你这畜生!放开你的脏手!”萧袭月拼命挣扎着,骂着秦壑,晃眼正看见一旁的孩子,心下屈辱、愤怒更甚。她恨不能将他骂清醒、骂明白,可是她也知道——那,不可能! “呵,现在来装什么贞洁烈妇?你身上哪处地方我不熟悉、不知道的?” 秦壑钳住萧袭月双手,让她动态不得,一下吻在她锁骨上!这一接触,让萧袭月如同挨了雷击,那痛苦而不堪的回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方才她本以为已经恨极了他了,可是这一刻她才明白,不,她对着男人的恨根本没有底线!多看一眼、多接触一回,她就多恨他一层! “畜生,畜生……”萧袭月嘴里反复骂着,眼泪一颗一颗漫上眼眶,落下碎成一片滚烫的泪痕,又迅速在冷夜里变得冰凉。温热与冰凉的变化,在秦壑的手背上格外明显,秦壑微微一怔,慢了下来,一松之后紧握成拳头,一把捏住萧袭月的下巴咬牙道:“跟着他有什么好?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就原谅你。” “原谅?”萧袭月却似听了最好笑的荒唐话,“我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需要你来原谅!秦壑,要提原谅也该是我来提!”她笑了一声:“不过,我不会原谅你,你今晚就算要了我的命!我做鬼,也不会原谅你!” 真恨不能一耳光扇在这张倔强的脸儿上,打碎她可恶的凶神恶煞!秦壑高扬起手,竟顿住了动作。萧袭月突然笑了起来。“看吧,你在心虚!秦壑,你何时也会心虚、有良知了?你有什么资格,用你染了鸿泰鲜血的脏手来打我?!” 许是萧袭月的讽刺的笑激怒了他,秦壑“啪”地一耳光打下去,萧袭月立时脑子有些发蒙了。这男人被他气得发抖了。 就在萧袭月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突然紧闭的房门响起了敲门声,传来秦壑那女手下的声音:“五爷,南边方向有十余人在迅速靠近!”方才秦壑让手下带着那男童一起在屋外守着,他要“办事”。 肯定是剑风回来了,萧袭月突然看见了希望。“哼,秦壑,你还不滚,就不怕被平津王捉住么?他这回,可不会再饶了你的狗命!” 刺耳的话应该让人愤怒、火冒三丈,萧袭月却见秦壑脸色冷了下去,冷到连火一般的怒气都凝结了似的。“你就这般恨不得我死?好歹,我们也做了一世夫妻啊……” “夫妻?我萧袭月最不齿、最后悔的,就是曾经当过你的妻!” 如同所料在秦壑眼中又看到了升腾的怒火,萧袭月又讽刺地补了一句。“不过,那些早已是泡影,今生今世,你秦壑与我萧袭月从未有过瓜葛!” 秦壑捏紧了拳头。这女人确实有气死人的功夫!上一世他怎没发现她有这本事?外头秦壑的手下又小心地急声催促,看来来人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不得不撤离。 女手下与另外三人得了秦壑的吩咐得以进屋来。萧袭月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眼看这秦壑将魔爪伸向孩子!“秦壑你若是敢动孩子,我会恨死你、会恨死你!!” 他顿了顿,冷笑一声,一把抓起个襁褓,孩子哭声脆弱得让人心疼。“反正你都恨我,再多恨些我并不在意!” 秦壑抱起个孩子就往屋外走,那女手下把剑一横,指着萧袭月的脖子直直插-去——“五爷,这女人不识好歹、辱没五爷,让菱儿杀了她吧!” 萧袭月动弹不得,眼看要被一剑封喉,却见女杀手被一只飞镖扎破了手腕,“啊”地一声痛叫丢了剑。 秦壑给了她一记眼神。“若再擅自动手,当心你狗命!” 萧袭月满头大汗,眼看着秦壑抱走孩子。他抱走的是锦夕。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果然是剑风领着护卫赶回来,忙解开了萧袭月的穴道。“剑风该死,让娘娘陷于危难。剑风这就去追回小郡主!” 剑风急走了一日的山路,衣裳被细雪浸湿了,腰肋上还有血迹在身,不知哪里伤了。剑风行到门口,回头来:“娘娘莫担忧,殿下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就会赶到!” 什么?秦誉,秦誉他…… 萧袭月本因着弄丢了锦夕心急如焚,现下一听这消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果然,没过多久,一队十多人的高手簇拥着为首的高大男人,虽然此刻他没有王袍王冠加身,但那气势远远的萧袭月就已经分辨出来—— “殿下,我将夕儿弄丢了,她被人抢走了……”萧袭月悲伤自责,跌跌撞撞跑上前去,脚下一滑险些摔倒,恰好被一双手臂接住!湿的,他的衣服是湿的,隐约能感觉到那雪水浸透的衣裳下,有着他炽热的男儿温度。 “别怕,有我在!你先进屋等着,我去把夕儿带回来!!” 萧袭月仰头,四目相接,看见他眼底的担忧与心疼,还有日夜兼程的风尘,重重的点头。“好,我在屋里等着你和夕儿回来……” 秦誉留了了一半人马保护萧袭月和银汉母子,自己带着另一半去搜山找秦壑的踪迹。只是这是夜里,秦壑带的人不多,恐怕难找,只能在山间寻找足迹。可是找了约莫一个半时辰,该死地下起了雪,让原本就难以寻觅的脚印,越发难找了! “殿下,您已经四天四夜没有坐卧、没有合眼,让封信带着他们找吧,身子要紧呐!这已经是第五日了……”封信见火把的焰光中,秦誉的眼睛红得像夜里的野兽眼睛,可怕,吓人! “继续找!找到天亮,找到天黑也要找!直到找到为止!” 主子是个理智的人,但,前提是没有遇到与萧侧妃有关的事。封信虽担心,却也只得作罢,一门心思的仔细寻找踪迹。 苍穹的黑暗稍微褪去了一层,一夜即将过去!下了一晚上的雪,秦誉在雪中熬过了第五个没有睡没有停歇的夜晚…… “殿下,殿下……来人,快扶殿下回木屋……” …… 天色渐渐亮开,就在秦誉力竭倒下的不远处的山坳里,走出六个大人影以及个六七岁的孩童。 “五爷,平津王就在那儿,要不要我们迅速下山通知官兵来将他们围剿了!”一手下提议。 秦壑披着的大斗篷帽子披风裹着怀里的孩子。孩子小手一舒一张的握啊松的,咬着秦壑的指头吮吸得啧啧有声,香得很。指尖下的孩子那么柔软、脆弱。 秦壑哼了一声。 “你们也太小看平津王。哪怕只有他一个人,也不能掉以轻心!”再者,官兵得知了他还在人世,最先抓的恐怕是他…… 秦壑抱着怀里的一团小东西,迅速撤离到山下的马车,往平京城西郊赶!那儿有秦越给他准备的院子。 马车厢里,除了抱着锦夕的秦壑,只有那个六七岁的披风小男童。男童正是去年秋时秦壑在田间收养带走的那个孩子。男童嗫嚅了一会儿,瞧着秦壑难以捉摸的脸色小心翼翼道: “义父,你明明是想要救这个孩子,为什么不肯跟那个娘娘说清楚呢?” 秦壑这才惊觉,触电了般从锦夕额头上收回手来。“你,如何知道我想救她,而不是想以孩子做人质,杀了她泄恨。” 男童有些怕不苟言笑的秦壑,但还是大起胆子说出心里话。 “义父一开始就没想伤害他们,因为宏儿从义父眼睛里看见了心疼。”见秦壑出神沉默,男童又继续道:“义父,你不能再这样了。不然只怕你明明是好意,那个娘娘会更恨你的……” 秦壑这才将森冷的眼神落在男童身上,将他骇了一跳——毕竟这些话是没有旁人敢对秦壑说的!男童在见秦壑朝他伸手过来时,脖子吓得一缩,绷着的头皮却感受到他大手落在他小小的毛茸茸的头顶,很轻。一个孩子都能看出来,可那女人却看不出来。 “宏儿,义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听先生教导说,‘圣人都会犯错,所以不要害怕犯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后来义父才明白,有些错一旦犯了就再也改不过来了……” 他的话音到最后有些绵长,显得心事重重,末了还咳嗽了两声,服了一粒药丸。 男童抓住他的手,认真道:“义父,你好好跟那个娘娘解释,她肯定会理解的。您对她凶,她会更恨您的……” 曾几何时,也有过这样一双纯真的眼睛看着他。多么明亮的一双眼睛,秦壑面对这男童亮晶晶的眼睛,苦涩地笑了笑。“错了便是错了,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她恨我,是应该的……” “义父……”男童见秦壑沉默,心底难过地洗了洗鼻子红了眼眶。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哪怕失败也不能狼狈折腰,可记住了!” 他陡然严厉教训,男童忙坐直身子,一副小大人的坚毅模样。 怀里的孩还烧着,必须尽快赶回西郊的院子。秦壑瞟了一眼不敢乱动的男童。几次他都想杀了这孩子,因为没看见他一次,就仿佛是对自己为了铲除秦誉牺牲鸿泰的提醒,可,久之,他却再下不去手。是曾经身穿的那身龙袍,头上的金龙冠,蒙了他的心智才让他变得那般冷血的么?而假若秦誉真的做了皇帝,他又是不是经得起那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切唾手可得的诱惑? 哼。 他不信!秦誉哪怕再老辣,也不过是个凡胎肉体的男人! …… ** 秦誉晕迷了一整个白天,呼吸几次微弱,萧袭月心底七上八下!终于,夜幕时分他才醒来。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当时在夜里,光线昏暗,萧袭月这才看清楚他眼睛里满布的红血丝,心疼如绞。“你四天四夜没有休息,你怎么不说?!这般折腾自己,身子哪里承受得住啊!” 秦誉嘴唇裂了四道口子,正在汩汩渗血。 秦誉握住萧袭月颤抖着替他擦唇上血迹的手儿。“不碍事,不过是几天没有睡觉而已,堂堂男子汉竟然还昏倒,让爱妃笑话了。夕儿的事你放心,秦壑无非是想扣她在手里做人质,不会有性命之忧。我答应你,一定尽快将夕儿夺回来……” 萧袭月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哽咽不出声来。秦誉的皮靴已经磨穿了底,连脚都磨伤了,萧袭月不敢想象他这一路来接她到底有多辛苦…… 秦誉昏迷时,萧袭月问了封信才知道,秦誉将府上一干重要门客和朝中已暴露派别的臣子带走,领导了平津的界内便马不停蹄的返回,从桐城之南入山,来寻她!近二十日的路程,他三日赶到,萧袭月都不知道这男人究竟是怎么办到的!而且,他还受了伤,一路发着烧啊……若不然,恐怕也不至于昏倒。 “哭什么,我无碍……” 萧袭月握住他滚烫的手。 “你不必再哄我了,你受伤了,差一点就被箭射中了心房,你受了很严重的伤……” 秦誉见隐瞒不下去,伸出滚烫的手,擦去萧袭月的眼泪。“我说无碍,便无碍……哪怕阎王爷来,我不愿死,他也奈何不得我……” 他轻轻拥住她,在萧袭月的耳边道:“不怕……不怕……用不了多久,我一定会让你和孩子无忧地快乐生活,相信我……” 萧袭月在他怀里点着头,听着他因烧得沙哑的嗓音,心里说着:不论将来是幸福还是苦难,她都会与他共同闯过…… 秦誉迷糊地烧了一夜,萧袭月六神无主,不知怎么办了,可第二日天明她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明明是趴在他床边的,却躺在了床上,盖着被子。萧袭月揉了揉眼儿坐起来,才看见那已经梳洗整齐的男人,虽然还有些苍白,却已经是精神抖擞了!气势滂沱地站在那儿,微微翘着唇角看她,“吵醒你了?” 怪不得剑风、封信这等优秀的铁血男儿都甘心情愿当他的手下,秦誉确实有让人不得不佩服、不得不臣服的本事、气度! 从雪岭一路南下,此番又秦誉在,一行人仿佛一下有了主心骨,做事情比之前更加有效率了,潜意识也也不惶恐了! 接下来一路十分顺利,因为这一条线路是早年秦誉就已经布置好了的,此番他亲自领着、保护着,没有惊动追杀他们的官兵。一路直到了平津的边界! 歇息一晚,明日便可渡水到平津的王城——临邑!胜利在望,萧袭月却一心都记挂着北边儿!她的锦夕还在秦壑的手里!这日,临邑的王宫快马加鞭再渡河的传来了一封信,是北方来的飞鸽传书! 一看那笔迹,秦誉与萧袭月对视一眼,各自都心知肚明——不是秦壑那厮是谁人! 展开来看,信上所写的果然是故意气炸人肺的话!讽刺、挑衅的。‘他日一决胜负,以你儿女龙凤双生之血,祭我江山社稷!’不过,也可从其字里行间透露,锦夕暂时还是安全的! “月儿,你放心,我定不会让他得逞!”秦誉握紧了拳头。这一世,江山和女人,他都会保护好! 萧袭月咬着唇,点头。 夕儿,坚强些,爹爹和娘亲会很快来接你回家…… 另外,萧袭月还得到了另一个消息——郑舒窈因为胡言乱语在先、污蔑昌宜侯在后,触怒陈太后而被下狱,秋后处斩!不过,秋后还早,只怕变数还多…… 哼。 第二日,渡了水,秦誉、萧袭月终于到达了阔别一整年之久的平津王宫!犹如逃脱了牢笼,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土地上!进王宫前,要路过一处看似清雅的高楼——“千红馆”! 萧袭月可还记得,这千红馆,便是国公府的黑心产业! ** 就在萧袭月和秦誉到达平津王宫的一个月后,平京一道圣旨出世,如一道惊雷炸响在北齐的土地上!陈太后正是登基为皇帝,改北齐为“燕”,自称“燕圣帝”,改“平京”为“皇京城”!陈太后彻底废黜了秦氏遗留的皇室,并称漠北王秦越家中卒亡,称平津王秦誉为逆贼,第一要除去的反贼! 一场大战,已在眉睫! 萧袭月原本预计秦誉只有三十万军,却没想到陈太后登帝之后,秦誉只是练练手地攻下了一座城池,算是回应陈太后的污蔑,就引起了百姓的轰动! 每日都有偷偷渡水来投奔的谋士、差兵!秦誉平定漠北,平津王的名头少年时代就已经是在军中打响了,有人来投奔也是不足为奇。 两月下来,已经有三十七八万军队,又攻下了一座小城!这一数量,让本高枕无忧的陈太后日夜睡不着觉了! 从前的平京城,而今的皇京,新挂的匾额“天麟殿”中,陈太后斜卧在榻上,看着南边将军陈瀚报送来的奏折,愁眉不展。替她捶背、捶腿的小太监小心翼翼,生怕伺候不好丢了性命。 “啪”一声,陈太后摔了奏折,横眉对空怒斥:“没用的东西!枉朕对他一番栽培,竟然连秦氏逆贼的小小一击都抵挡不住!要来何用!” 无奈那二哥陈瀚在南边与平津王对峙,根本骂不到他,这也更让陈太后气了!她这一怒,让殿中本来饮酒舞剑作乐、为陈太后庆祝登上大宝的男宠们,吓得全数跪在地上、竖着耳朵瑟瑟发抖。 雅雀无声中,一道颀长的男人影子出现在殿门口,背日光投射进殿中,不由得引人循着影子看去——昌宜侯周宇缓步走来,脸色还是如同石雕,没有波澜。 男宠、奴才们见到周宇并没有觉得轻松些,反而潜意识里更加害怕——这个男人,完全没有半丝儿人气儿一般,并不比陈太后好伺候、好亲近!甚至更可怕。 “周爱卿,你来得正好。陈大人无能,给他三十万精兵对抗秦誉的虾兵蟹将,竟然连座小城都守不住!虽然那小城镇拿来也无用,但朕初登大宝,就连连失利,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周宇捡起奏章,眨眼瞄了一眼,禀道:“为君者,当懂得识人、用人,亲君子远小人、用贤臣除奸佞。陛下初登高位,更当肃清无用之人,让贤能者居之……” “爱卿说得有理。那,依你之见,朕当如何才能除去秦誉这个反贼?” 周宇清冷得无生气的美目转了转,落在一旁跪着的一宠臣身上。那宠臣平日与陈太后进了不少谗言,残害了好几位忠良,此刻跪在地上被周宇那居高临下的一瞥,暗暗吓得心中一跳!陈太后登上此位、变成“暴君”,他们当然也有“功劳”。 “陛下,君不可沉溺声色。请陛下将这满殿的男宠全数处死!将媚主、谄媚、奉承之辈,全数打入天牢!” 宠臣大恐!“不,不,女皇陛下,您千万不要听昌宜侯这个奸-臣所言!他是嫉妒我们这几个尽心为陛下办事的臣子,想要借口除去啊!女皇陛下,您要擦亮眼睛啊!!” 比之这位宠臣惊惶,周宇面不改色、云淡风轻,显然模样更加让人信服,再加上他本就生得一身忠贞的气质。 “要成霸业必先苦心志,请陛下圣裁!” ☆、第178章 大战在即 要说将这些男宠、宠臣斩了,陈太后确然还是有些不舍得,但看殿上,周宇坚持、问心无愧的样子,再加之男宠衣衫不整、满殿荒唐…… 陈太后正在两难,周牵开袍裾,跪地进谏:“奸佞不除,不足以正朝纲、正民心。陛下初登帝位,正是应当给天下人看看陛下之明察、之德行的时候。张大人、李大人、林大人三人,以及陛下的四弟陈立大人,滥用职权、贪-污-腐-败,将陛下分拨给淮水防洪的钱银吞并大半,陈立大人更是抽走了南边军饷银子三成!如此,兵如何能安心打仗?如何能赢战神平津王?请陛下,除去这些奸-臣!” “哐啷”一声,陈太后拍翻了水烟壶,摔了个米分碎!“你说什么!竟然连军饷都贪!”陈太后怒不可遏,怒拂了明黄的龙袍袖子。“传张、李、林、陈四人,朕要亲自审问!” “他们有胆做,便早已谋好了退路,陛下审问他们恐怕也是难以审出个一二三。” “那依周爱卿看,朕要如何处置他们?” 周宇眼皮微微上抬了抬,直视陈太后。陈太后也并不傻、不会只听一人的片面之词,看周宇的目光满是探究。周宇面不改色:“请求陛下给臣七日时间查明此事、搜集证据,若陛下对臣的结果不满意,可以随时将臣的脑袋砍下来。” 他说得那么轻飘飘的,好似担保要砍的是别人的脑袋,不禁让陈太后也皱了皱眉。周宇话都已说到这个份儿上…… “那好,便交给你去查……” 周宇正要告退,陈太后忙叫住他:“爱卿今日再给朕拿些莲花茶来。宫中的茶已经泡完了。” “陛下,臣府上的莲花茶都已全部进献给您了,并无剩余。” “啊,那,那可如何是好……”陈太后突然心烦意乱,“朕一日不喝这茶,心里就毛毛的不顺畅!唉!你速去再搜罗些进宫来,不得有误!” “是,陛下。现下冬日过,雪后茶树初长,恐怕得需半月的时间才能搜罗进宫来。” 陈太后一听还要半个月,心烦气躁,但也没有办法,只得催促周宇尽心办理。 七日后,张、李、林、陈四人全部下狱,两日当夜畏罪自杀,一人疯,一人认罪,择日处斩! 阴暗的大牢里,散发着一股腐朽的霉味。甬道里,日光从外头渗进来,因着里头昏暗,看过去那入口处一片刺眼的光亮,如同生的希望,可惜与牢里的人之间却隔着无法逾越的牢门! 在牢房里呆了快三个月,郑舒窈坐在昏暗处的稻草上,浑身脏得能搓出黑条子!虽有爹娘银子疏通,但也仅仅是让她免受皮肉之苦、吃得好一些,关在这肮脏龌龊的地方,哪里能过得舒坦?是她低估了昌宜侯。不,她没有低估他,是这人出乎意料的可怕!关键是陈太后还如此的信任此人…… 手段阴狠,不与她留丝毫反抗的余地,做事太绝!爹娘拿银子给他,他也不要。钱财美人,他什么都不要!难不成,她要给他送男人去不成? 他与白靖宇长得这般像,可是却是两个性子!不,这男人根本不是人…… 他这般冒着危险帮萧袭月,两人之间定然有着点儿什么猫腻…… 郑舒窈正心底暗恨着周宇,却忽见那一片银白的刺眼光线中,走来个身材清瘦高大的男人,那一眼看着如同从圣光里来的一般。刚开始背着光她还看不清,揉了揉眼,一下便看清楚了来人!不正是周宇吗! 周宇路过郑舒窈的牢房门口,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 郑舒窈如同挨了当头一盆冰水,身子一抖!好在,周宇只是凉凉的给了她一眼之后就朝里头走去。 继续往里走,昏暗将周宇吞没。在最往里的一间牢房里,关着四位大人中唯一还活着的张大人。此张大人是从前纵容男宠甲乙丙辱没他的老臣。此人见到周宇又怕又恨。 “昌宜侯,你是故意让太后吃不到莲花茶,心烦意乱,无暇顾及我等,趁机将我们都除去!昌宜侯,你好深的城府、好狠的心!” 笑了一声,周宇淡声道:“还是张大人看得通透。” “你到底给太后娘娘吃的是什么东西!”张大人眼睛一眯,“还有,你除去我们四个,又是何等居心?”张大人突然似想明白了什么,抖着手指周宇:“你,你根本不是有心效忠太后,你是、你是……” “张大人看的通透,但是就是手脚和嘴笨了些。而今张大人还喊太后娘娘,你是没有将陛下放在眼里了……既然如此,多留你在牢中也是浪费粮食,不若早些去了吧……” 周宇微微侧头,立刻有冷面仆人一双上前,一人拿着绳子,一人端着水盆、拿着张方纸,朝张大人走去。 “你、你要做什么!来人啊,救命……唔,唔……” 牢房里归于平静,郑舒窈听见那朦胧的声音已经吓得满头冷汗!完了,完了,那黑心男人肯定会杀了她的!郑舒窈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洁白的云靴,抬头,正见周宇! “啊!”郑舒窈惊吓。周宇挥手让人开牢门,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外头狱卒急忙忙跑来—— “侯爷,侯爷,皇帝陛下突然晕倒,大喊着要侯爷立刻进宫,要喝莲花茶。来接侯爷的陶公公已经在牢外了,小的拼死才拦下了他。” 陶公公来,便不宜久留。周宇看了郑舒窈一眼,离去。 郑舒窈瘫软在地,如同在鬼门关转了一遭!要不是她让爹娘买通狱卒将牢门的锁换了,方才让周宇进不来,只怕她已经…… ** 平津。 时下正是阳春三月,江南春日美如画,春红柳绿一派和暖,与北方皇京的大雪初霁大不相同。清晨,霖水河畔,军营里正在操练,士兵们的呼喝声震响天际,精气神十足! “娘娘小心脚下。”荷旭扶着萧袭月下马车来,一眼就看见了那高台上正在检视士兵的银甲战神。那银甲男子似乎有感应似的,远远回头朝她看来。萧袭月暖心地笑了笑。 萧袭月来看秦誉。大战在即,秦誉已经忙得好多日没有回王宫。高台上风略大,秦誉看着那黑长发、浅绿宫裙女子,身披着杏白色披风,微风中衣袂翩跹,面含担忧和欣喜地缓步朝她走来。 “不是让你在宫里歇着么,大老远过来,颠簸得很。” “臣妾没有那般娇贵。” 萧袭月虽这么说着,却也安心的任秦誉为她紧披风,替她戴上镶朱红流苏的披风帽子。 果然是老男人会疼人啊。萧袭月觉着,自己蹉跎坎坷了两世,这回是总算捡到了个好的。秦誉揽着萧袭月的肩膀,共看高台下一片铁甲士兵,齐齐整整的方阵一块儿一块儿的,手里或拿长矛、或拿刀剑,操练着。 “后日我便挥师北上,我留下剑风和无命保护你……” 秦誉话还未说完,萧袭月便坚定打断。“我们母子岂是懦弱之辈,你不要将我们丢下!”她盯着秦誉的眼睛,渐渐含了水痕。“夕儿还在北方,我又如何能安心在王宫里空等着。再者,若陈太后疑惑其它居心叵测之人将我们母子做人质要挟与你,岂不是不妙。” 她说的是这个理,可是秦誉就是有些担心。“行军艰苦,我只是怕你们母子受苦。” 毫不犹豫的摇了头,萧袭月握住秦誉又多了一层茧子的手放在脸颊上。“不苦,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哪里都不苦……” “忍饥挨饿你不怕?” “不怕。” “劳累挨冻你不怕?” “不怕。” 她抱着他的腰,回答得不假思索。秦誉搂着怀中的女人。“放心。若你饿了、渴了,我便剥干净了、洗干净了让你吃个够、解了你的饥渴;你若冷了、冻了,我便将你剥干净了,捂得你大汗淋漓、揉得你热情似火……” 近来事态严峻、又丢了锦夕,萧袭月一直处于一种紧绷状态,而下听了秦誉说的这“混账话”,忍不住娇嗔低哼了一声,软软地推搡了他硬邦邦的胸膛一把。“老调戏人家,有意思没……”孩子都这么大了,不正经…… 他笑哼哼低声道:“是没意思。现在人太多,光说光看不能干,忒没意思了……” “……” 讨厌! 推开秦誉,萧袭月脚下却刚好一绊,差点摔倒,幸得被秦誉一双长臂一捞,及时接住了。“现在人多,爱妃还是先忍忍,待今夜孤王安排好事务,定好好‘陪’你……” “……谁要你陪了!”她气得暗暗跺脚,生怕被人看出个端倪来。 他淡笑不语,但眼神瞅着萧袭月已经说明了一切。 ☆、第179章 我只怕等不到那一日 女帝元年盛春,平津王秦誉挥师三十九万北上,直攻皇京!女帝命萧云开、陈瀚分别为左右将军,与平津王秦誉对战!朝中以昌宜侯周宇等四人最为主心骨大臣,尤其以周宇最为受重用,陈太后事事与之商议,无不尊重其意见! 半年交战,平津之师以三十九万屡次战捷。女帝军连连大败,已快退到桐城!一过桐城,便是皇京了! “噼里啪啦”一阵瓷器碎裂声之后,又是“哐啷”一声——熏笼被明黄的龙袍袖一拂、策翻在地!陈太后怒瞪一双眼睛,一扫殿上跪着的一众庸臣,无一个不是战战兢兢、贪生怕死! “平津王还没杀到桐城,你们便让朕主动丢城往东?还没让你们上战场为朕杀敌,你们便贪生怕死到这个田地!朕要你们来又有何用!还不如都拖去砍了!” “皇上息怒。” “陛下息怒啊……” “……” 一片请饶之声!听着越加让人心烦!陈太后重哼了一声,见那跪倒的一片庸臣之旁站着的周宇,挺拔而立如松、不动不摇,于是语气好了几分,抱着希望问道:“昌宜侯可有什么好办法?” 周宇双眼冷漠无神,缓慢的眨了眨眼睛,拱手禀告:“臣以为,眼下远不到落荒而逃的地步。我军还有四十万,平津王二十八万,胜算还很大。只要用兵方法得当,恐怕不出一月,平津王就会落败丢命!” 胡说!庸臣们心底异口同声,面面相觑。平津王一人,就已能顶上千军万马,再何况秦誉作战,己方士兵无一不害怕。女帝为首,朝纲混乱,又出了贪污军饷、饿士兵肚子之事,军心已经是涣散了。桐城一破,皇京就沦陷,到时候想逃都逃不了了! 可陈太后现在的心理显然不是这般的!“昌宜侯所说正和朕心意!我陈燕王朝四十万勇士,难道还奈何不得那平津吃粟的软脚虾米么!”陈太后一番豪言之后,厉声呵斥指骂着满殿的庸臣。“你们这些没用的老东西!除了求和、求饶说不出有用的话来!来人,将大学士、户部尚书一干四人等全部革职,软禁家中。待一月之后我军大胜,全部抄斩!” “啊……皇、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 “陛下饶命啊,臣等只是直言进谏啊!忠言逆耳……” “陛下,昌宜侯是要将我等排除,他居心叵测啊,陛下明鉴……” 周宇捏紧了拳头,怒视那攻击他的大臣——周大学士,但终究没有发作。陈太后看在眼里,替周宇怒声呵斥道:“自己无用、不能替朕分忧,现在还污蔑起旁人来了!来人,将周大学士拖出去杖责五十!” “是!” 周大学眼看生路渺茫,被侍卫拖出去时一路谩骂:“陈太后,就凭你这点本事还妄想当女帝、妄想千秋万世?哈哈哈……”周大学士大笑之后,老泪纵横:“只恨老臣当时利欲熏心,跟错了人……你以为心狠手辣就能坐稳江山了吗?高太后的雄才伟略、治理北齐国泰民安,你连她一半都不如!一半都不如!” 陈太后一听暴跳如雷!“把这逆臣拖出去砍了!不,抄斩,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满殿人奴才、大臣无一不心惊下跪,陈太后暴怒到有些癫狂。“朕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将朕与高氏相比!高氏一介愚蠢弱妇,朕贵为天子,她有何资格与朕相提并论!!!” 陈太后出生寒微,以歌姬之身份得到皇宠入宫,约莫当年没少受高太后的鄙夷,而后又与高太后多年宿敌,结怨深沉!她是多么不容易才弄死了高氏!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满殿大臣齐声说着,互相瞟着传递眼色,看向昌宜侯周宇的眼神无一不战战兢兢,再没有一人敢说周宇半个不是!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快,快端莲花茶来!” 陈太后气到盛处,突然头痛胸闷,毛躁得如同浑身扎满了毛刺,气息也不自觉虚弱了些,忙饮了宫女端来的莲花茶,方才顺过了气,立刻就舒坦了。 陈太后歇息了两口气,只觉喝了莲花茶后立刻肝火都降下去了。 “周爱卿啊,幸得你能干,既能为朕分忧,还能找到这等养颜养身的宝贝。朕每次心情不畅,喝了此茶便全身舒坦,果然是延年益寿的好东西。” “能为皇上分忧,臣荣幸之至。春茶最是娇嫩,臣又搜集了一批更好的莲花茶……” 不待周宇说完,陈太后便急急地打断——“那还不快送进宫来给朕!莲嬷嬷,保管莲花茶之事就交由你来办了!” 一顿早朝结束,朝中又少了四个大臣,其中周大学士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真是凄惨!而这负责抄家的,便是昌宜侯周宇!眼下,谁还胆敢跟昌宜侯对着干? 陈太后歇息之后,莲嬷嬷便着手派人去昌宜侯府取莲花茶。莲嬷嬷想了想。派红凤去最合适,她人机灵,又会武功,做了那么久的细作本事也到家,去侯府一趟说不定还能顺带查到什么东西! 打定主意,莲嬷嬷推开林红凤的房门,却听那窗边传来鸽子“啪啪”煽动翅膀的声音!林红凤神色略慌张的回头看她! “红凤你在做什么?!”莲嬷嬷进屋,呵斥。 “没做什么……” 莲嬷嬷眯了眯眼睛,冷光闪过,缓和了神色,也不继续纠缠,道出来意。“我想派你去昌宜侯府取莲花茶,顺便打探打探昌宜侯府里的情况。” 莲嬷嬷说完,在林红凤的眼里看到一丝高兴。这神情,可是在她脸上极为少有的。 “甘愿为皇上、为嬷嬷效劳,红凤这就去。” 林红凤刚打算收拾收拾出门去,却被莲嬷嬷一个眼明手快,一下抽出了她怀中藏着的书信!莲嬷嬷见状,拽着林红凤的手腕气愤道:“好啊,你竟敢背叛皇上!好大的胆子!” 此林红凤当然不是真的林红凤,而是冬萱!“哐”地一声,冬萱提着凳子一下拍在莲嬷嬷后脑勺。立刻莲嬷嬷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不知生死,只见那鲜血流下来,染红了衣襟! 冬萱吓得直咽口水,最后镇定下来,探了探莲嬷嬷的鼻息,确定是死了,才拖到角落里藏好,擦干了地上的血迹。冬萱忽地想起了将军府上时郑氏所用的手段…… 对!等天黑了,她就将莲嬷嬷丢进枯井,便算是无意落进去,摔死的!眼下,她得快些出宫去昌宜侯商量取回莲花茶来,不能让人瞧出异样…… 打定主意,冬萱处变不惊地出门去。 然而,就在她刚走出门不远,那被拖到床下的莲嬷嬷的“尸体”慢慢睁开了眼睛…… …… 昌宜侯府重兵把守着,原因是周宇朝中树敌颇多,虽然眼下已经铲除了不少,但是难免有人放暗箭!昌宜侯府已经几次遭刺客袭击,其中一次便是月前白靖宇策划的。白靖宇谋划之策,失手甚少,周宇也受了伤,在左肺,不过知道他受伤的人并不多…… 周宇为陈太后办事,已经是众矢之的,天下正义之士,哪怕是草莽客,说起也无一不是欲杀之而后快!说起便是恨不能吐他一身唾沫淹死一般。 冬萱认识周宇,从前他是如何的样子,她也记得清楚。说实话,当年她是心底暗暗挺仰慕周宇的,单纯的觉得仰慕……她当年见过画师描画的一副丹青,画的正是昌宜侯。当年的昌宜侯,站在画舫之上,手抱白狐、神情淡漠宁远,出淤泥而不染,清水洗碧玉般温润出尘。可再看而今这番光景,不知是该感叹人世无常、造化弄人,还是该感叹人心易变、世上没有人能真正纯洁善良。 冬萱搁下心头感叹,模仿这林红凤的神态,去见周宇,可才到屋外庭中,便听见那房里传来男人剧烈的咳嗽声,声声似带血。 推开门,正见周宇扶着案,以白手绢捂唇咳嗽。那白绢上已染满了鲜血…… “侯爷,您可要紧?怎地屋中就你一人。来人,快来人啊……”冬萱忙叫人,却被周宇抬手制止了。 “是我让他们下去的。不碍事,只是有些咳嗽……” 冬萱扶周宇坐下。“林红凤可没有这么心善、管闲事,宫中危险重重,冬萱姑娘要多加小心……” “您,您都知道了……?”冬萱不仅意外于周宇知道自己不是林红凤,更意外于,现在的周宇身上没有平时的那种戾气、残酷。对了,他应当早就见过林红凤,而当年周宇又见过她,他应当一早就知道了这秘密!那,那他一直并未拆穿…… “侯爷,您难道……”冬萱突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周宇残留着鲜血的嘴角,落寞一笑,许久才道:“如你所想……”许是真的被人骂得太多、太久,面对一个同样在陈太后身边的“细作”,周宇徐徐道出了秘密。 冬萱听完,已经泪流满面。 “侯爷……您不是坏蛋,您是好人,全天下最好的好人……” 周宇又咳嗽了两声,白绢已经尽数染红。“这些话你莫要与人说,等到天下大定,你再将这些话转告给萧侧妃。我周宇,并没有对不起她,请她不要恨我……” 冬萱抹泪,看着鲜红的手绢触目惊心。“这些话侯爷应当亲口对娘娘说才是……” “我只怕,等不到那一日了……” ☆、第180章 冬萱拿了莲花茶,不敢怠慢速速进宫。可她方推开房门,便觉得有异!因为那窗边的帷幔的褶皱,和她出去时不同! 难道…… 冬萱忙关上房门,掀开床帏、趴在地上一瞧——床下空荡荡,只见一滩凝了的血迹,莲嬷嬷已经不知所踪! 难道,难道她是诈死?还是说,有人在她房中发现了莲嬷嬷的尸首,搬走了?冬萱心急如焚。不论是那种可能,她都是死路一条啊…… “啪啦”一声,门被推开——“红凤,皇上传你过去!快!” 是莲嬷嬷身边的琼林,凶神恶煞来叫她去见陈太后!冬萱按捺住慌张,试探着问满脸不悦琼林:“陛下这般着急召见我,是所谓何事啊?” 琼林一个怒瞪甩过来,哼声道:“陛下乃龙凤金躯,她想什么岂是我等奴才能够揣度的?” 大约,是陛下想看看新茶的质量,合不合意。冬萱捧着莲花茶,忐忑德跟着琼林到了陈太后殿中,可等她拜见后抬头看见陈太后身边的人时,同挨了个晴天霹雳,大惊失色——“啊……” “大胆奴才,竟敢弄洒新茶!来人,拖出去杖毙!”陈太后见冬萱将罐中的莲花茶洒了满地,大怒! 冬萱太过惊吓,连求饶都忘记了。 “陛下息怒,红凤擅长舞刀弄剑,巧手的活儿做得向来不甚妥当,是老奴疏忽了,让她来做了这巧手活儿。” 陈太后重重一哼,袖子拂得“啪”地一声,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莲嬷嬷,你也是宫中老人了,怎地近来表现如此不在状态?朕如今要忧心朝廷已经是费劲心神,回到后宫中还要对着你们这么一帮没用的奴才!” “老奴知错……”莲嬷嬷跪地求饶。 冬萱看着这一切简直蒙了,先是莲嬷嬷的“死而复生”,再是莲嬷嬷竟然没有揭发她的身份!陈太后喝了一口莲花茶,方才顺了顺气,息了肝火,瞟了一眼莲嬷嬷包了纱布的后脑勺。 “罢了,看在你有伤在身,朕这次便不治你的罪了。” “谢皇上不怪罪。” 陈太后又是不高兴的一哼,起身,也不要莲嬷嬷来扶,边往内走边斥道。“老东西就是不中用……” 陈太后走后,莲嬷嬷盛气临人地对冬萱冷声:“你,跟我来。” · 莲嬷嬷房中。 莲嬷嬷冷脸屏退了其它奴婢,只留下了冬萱。冬萱满身戒备。“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你这么愚蠢的与我横眉怒目,就不怕我告发你?” “哼,为虎作伥,你早晚都会遭到报应!没错,我不是林红凤,我是她的姐姐!死有何惧?当初若不是你处心积虑将我们姐妹分隔两处,将红凤养成杀手,我们姐妹又岂会落到如此自相残杀的地步?!”冬萱含泪。 “人各有命,这便是你们姐妹的命,怪不得旁人。”莲嬷嬷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既然你代替了你妹妹入宫,便要学会审时度势,识时务为俊杰,不要枉送了自己的性命!看在你们二人算是我的心血,我便放过你这一回!若你胆敢再犯,我必定上告皇上陛下,到时候你只有死路一条!” 冬萱呼吸略重,在背在背后的袖子里,她已藏了一把匕首!此时莲嬷嬷背对着她,正是好时机!“莲嬷嬷,有句话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此时屋里没有旁人,我说要学会‘审时度势’的,是莲嬷嬷才是!” 冬萱一狠心,扬起匕首一下从莲嬷嬷背后扎进去,立刻鲜血四溅! “啊——”莲嬷嬷猝不及防,只觉后背一痛,回过身来,第一反应竟不是呼救,而是颤抖着手指冬萱。“你,你竟然又要杀我……” 冬萱手颤得厉害没能抓稳匕首,“吭”地一声,匕首掉在地上!“轰隆”一声,屋外突然响起一阵春雷之声,擂得人心绪不安!此时正是夜幕之时,一晃而过的闪电从窗户缝隙里闪进屋中。一闪而逝的光,将冬萱溅了血滴子的惊惶面孔,照得几分明亮! 闪电中,莲嬷嬷凶狠冷酷的眼睛渐渐变得虚弱、无奈,含了泪光。“你怎么狠心……杀害你的亲生娘亲呐……” 又是轰隆的闷雷响过。 “你,你说什么……” …… ** 陈太后手下四大为非作歹的四大佞臣,虽平日里没少阳奉阴违,但也确实在陈太后登基之路上助力不少。而下一下子全被拔出,更是加速了陈太后所谓的“陈燕王朝”的灭亡! 皇京中有萧袭月与秦誉所布的暗线,加之而今的北齐已经是被残暴的陈太后搞得千疮百孔,不少漏洞可钻!不过一月,桐城大破!平津之军直逼皇京! 朝廷中已有官员冒着杀头之罪,越过皇京界限,投奔秦誉。再需不到一月,皇京便可破!其百姓的呼声,不外乎两个:其一,杀残暴夺位的女帝,以正江山、以救百姓;其二,杀女帝爪牙冷酷奸佞昌宜侯,以谢天下! 胜利在望,然而秦誉和萧袭月却难以如军中将士那般饮酒开怀。营帐中,安插在皇京各处的四个线人来禀告了情况,秦誉、萧袭月脸色不太好,挥退了奴才们。 “而今数月过去,眼看已夏,竟还未寻到秦壑那狗贼的消息。殿下,我这几日日夜不能安睡,一闭上眼睛就梦见夕儿在不停的哭,梦见秦壑手拿血剑架在夕儿的脖子上……” 萧袭月湿了眼眶,秦誉将她搂紧怀中安抚。“只待除去陈太后这个压在头上的敌人,这北齐土地便任由孤王掌控!到时候便是将每一寸土地都翻个转来,也必要将他找出来,千刀万剐!” 泪水滑落,萧袭月点头。 这时,士兵来通报。“殿下,白靖宇公子求见。” 白靖宇进营帐来,秦誉、萧袭月已神色如常,大方客气。数月来,白靖宇出谋划策,功不可没。 “殿下,娘娘。”白靖宇见了礼。 “白兄无需多礼,请坐。” 白靖宇却并不坐,而是拱手道:“深夜打扰殿下和娘娘,靖宇唐突。而今桐城已破,攻破皇京快则数日,慢则最多一月,靖宇有一事相求,妄请殿下许白某一个请求,靖宇定当不胜感激,伺候甘愿为殿下、娘娘赴汤蹈火!” 秦誉与萧袭月相视一眼,道:“数月来靖宇兄劳苦功高,有何请求,不妨直言。只要孤王力所能及,便许你。” 白靖宇垂着的眸子忽然抬起,寒光闪现后坚定道:“臣想亲手杀一个人,一个大奸大恶之人!” “谁?” 萧袭月心下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昌宜侯,周宇!” 萧袭月颇有些奇怪,明明从前白靖宇对周宇还颇有好感,为何后来……显然,秦誉也有相同的疑惑。询问之下,白靖宇才和盘托出。原来,周宇竟然是白靖宇的长兄!当然不知因为何事而与家人失散,被人拐卖到乡下为农妇所收养。 “他深深的怨恨白家,竟狠下毒手,杀害家父!弑父大罪,若我不亲手将他斩杀剑下,如何对得起白家列祖列宗!” 萧袭月从没有见过白靖宇如此动怒过!白靖宇举手投足间都有其父白承业的风范,可见白承业在他心中的地位。数月前,陈太后未能捉住秦誉,便拿曾与秦誉走得近的人以及投奔他的大臣的家属出气。当时亲手关押审讯这些人的,便是周宇…… 难怪,他们二人长相如此相似,原来本就是兄弟。他们长得相似是兄弟,那她和郑国公和郑舒窈长相相似,又是何缘由?难道,她与郑国公府之间也…… 萧袭月不敢往下想下去,或者说是不愿再往下想下去!那一屋子龌龊之人,她真是不愿沾染半分!可恨的是现在郑舒窈与她相隔甚远,她无法拷问!她娘亲究竟是死是活,还未能查明…… ** 虽然是初夏,但懿宁宫中的花草却出现了枯死之象,实乃大大的不吉! “陛下小心脚下。” 周宇说得毫无波澜,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陈太后在婢女的搀扶下,与周宇在懿宁宫中漫步。 “自朕登基,便再没有回过这宫来!而今,桐城已破,只怕朕也没有多少机会再来这宫中缅怀岁月……”陈太后侧了侧头,问周宇,“昌宜侯,你说,是不是?” “皇上千秋万世,纵使平津王一时得势,也不会动摇陛下之龙运。五万精兵,对付平津王足矣。” 周宇话音刚落,便招来陈太后放肆的一阵笑声,直直将整个懿宁宫穿透了,回响在半个皇宫上空。笑声到最后,夹杂了些末路的苍凉。“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骗我!昌宜侯,朕当初让你断了对萧袭月的念想,服侍我,感到很委屈,是吧?” “不敢。”陈太后恼恨,周宇却不动声色,甚至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陈太后红了眼睛,咬牙道:“你便是一步一步的,将朕推下了火,海,深,渊呐!如何,是不是已经和那贱婢商量好了,以后要你过去服侍她了,呵哈哈哈……你怎么不跟着那些贪生怕死之辈一道去投靠平津王呢?你忍辱负重受了这么多委屈,怎么还不去摇尾巴邀功?在这儿等着,是准备看朕要如何惨死,下地狱以解你心头只恨吗?!!枉我几番救你于害你之人之手,你就这么对待朕这个恩人!” 陈太后大怒,抽出长剑架在周宇脖子上。 提到萧袭月,周宇这才抬起眼睛来。“臣既然身为皇上的臣子,便当至死追随。周宇留下,并不是打算看着陛下下地狱,而是与陛下一同下地狱……” 周宇无视脖子上的长剑,回身看着漫天乌压压的浓云,看不见一丝天光。他一身罪孽,无处救赎,除却一死,再无他路。 陈太后突然明白过来,哈哈地放声大笑,几近疯癫。“你做了这么多事,结果到头来,你的相好也不原谅你,也会杀了你,哈哈哈……” 放肆的笑声,如同一种讽刺,久久回荡…… ** 两军交手,不过七日,皇京城便破!在百姓半是害怕半是期盼的窥视中,秦誉、萧袭月进皇京城!众人皆以为平津王称帝,是顺其自然!可就在这城破当日,秦誉、萧袭月还未走到皇宫外,忽然宫中传来□□! “报——禀殿下,女帝被斩首于皇廷之上!漠北王秦越、胶东王秦壑手提女帝首级,扬言欲讨伐殿下!” 什么?萧袭月略意外! 秦誉并不意外这二人还在世,“他们还说什么了?” 差兵忌惮,嗫嚅了一会儿才说清。“他们二人说,真正的平津王另有其人!说殿下,说殿下并非秦氏皇族,要讨伐殿下!” ☆、第181章 我对你不感兴趣 就在萧袭月和秦誉破皇京城的当日,“已故”的漠北王秦越,带着用于驻守漠北边疆的二十万军,拥护曾经的五皇子胶东王秦壑为帝!说,秦壑才是真正的“三皇子”,即文帝的幺子十九皇子!秦壑手持一卷圣旨,言是文帝最后遗命!传位于十九皇子! 这个惊天大秘密在女帝被斩首后,再次震惊了整个北齐!原来文帝当年并未病逝,而是被耽于权势的高太后囚禁于密室中。十九皇子,正是文帝被囚禁之后与宠妃所诞下的孩儿! 文帝,那本是秦壑的爷爷,这一下子,竟然成了父子!皇京中立时有一股言论散播开来—— “难怪这些年头,风不调雨不顺,还出了个残暴的女皇帝,原来是在为之皇皆非天命所归!胶东王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 这一日之间发生太多事,天色向晚,士兵疲惫,是以不宜再连夜猛攻!秦誉下令平京城郊安营扎寨。 秦越、秦壑一方有二十万精神饱满、还未受过战争璀璨的精兵,而他们这方已是征战数月疲劳之师,那二十万兵的威胁不可小觑!秦越、秦壑一方带兵的将军是萧云开次子,萧长武。 “难怪当年郑氏母子几日遭逢劫难,他也未曾现身回来。恐怕当时已经与秦越有了密谋!” 营帐里,萧袭月边与秦誉商量,边给他包扎背上的箭上。秦誉没有说话,显得有些心事。 “没想到秦壑竟然无耻到如此地步,抢了你的身份不说,还污蔑你非皇室之后。”萧袭月包扎好他的伤口,替秦誉穿上衣裳。“他已经癫狂到了如此模样,我只担心锦夕,他若是以她为要挟,可如何是好。” 秦誉忽然转身过来,双手握住她双臂,篝火映在他深邃幽黑的双眸里,跳跃得有些妖冶、神秘,映着他的脸轮廓分明。打了几个月的仗,他黑了,映着火光像是雕塑一般,不过更有男人味倒是真的。 “你且放心,今夜我便将锦夕夺回来!秦壑那道圣旨是假,纸包不住火,要拆穿并不难。”他拍了拍萧袭月的背,“你安心在这里等我,迎接你进城!”他会让秦壑跪在他的龙椅之下,忏悔他曾经犯下的罪过! 秦誉召集谋士一番商讨之后,便带上了封信几人趁夜出动!这夜,秦壑受了秦誉一箭,却没有死!夺回来的婴孩儿,也非锦夕! “秦壑果然狡猾!”萧袭月心忧,“不知他究竟将锦夕藏到了哪里……” “哪怕是硬抢,我也要抢回来!既然他藏着不肯交,那我便揭了他的房顶,捉他出来……” 接下来几日,两军交战,曾经繁华万千的平京城,硝烟弥漫,百姓能逃的都逃了,逃不走的、不舍得根逃的,都关门在家瑟瑟发抖…… 打仗最重要的便是粮草,平津王这方军队打仗数月,预计的粮草也是恰好足够将陈太后的百万之兵打败,而今已经用得差不多,而秦壑那边显然是算到了这一点!秦誉攻,他就躲,一天一天的消耗下去!半月之后,平津这方已经军饷断绝。 秦誉与一干谋士商议了半日,还没有得出解决办法。 夜晚,秦誉一人独坐营帐案前,对着地图愁眉不展。萧袭月端了一碗米粥进营帐来给秦誉,清得能照出人影子! “眼下在皇京,不在平津,钱粮送来也需至少一月,中途秦壑定会派人阻挠,还不一定按时送得到……” “爱妃所言正是孤王所想。秦越这只老狐狸,和秦壑倒是合拍得很!都是奸诈小人,只会干偷袭、抢夺的勾当!也是怪我未能考虑周全,未能先一步将这二人除去!” “殿下何须自责,当日陈太后紧追在后,我们无暇他顾。三十余万对抗百万雄师,能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已经不易。不是你不够他们聪明,只是殿下不是那般龌龊无耻之人,做偷抢之事……”萧袭月将米粥放在案子上,“你一日都没吃东西了。把粥喝了吧……” 秦誉看了眼清如水的米粥,不可置信地握住萧袭月双手,心疼道:“你这一日便是吃的这个?” 萧袭月从他的眸子里看出了心疼、自责,莞尔道:“这挺好的。山珍海味吃腻烦了,尝尝米粥也甚好。大鱼大肉的宴席还是等我们坐上皇京晁庆殿时,再享用也不迟。” 秦誉收拢双臂,将她搂在怀里如同珍宝。“好……爱妃说得对,山珍海味待咱们坐上江山再享用。这米粥你喝,我下午吃了酒肉,不饿。” 军中哪里有酒肉。萧袭月眼睛有些湿润。 萧袭月与秦誉商量了一会儿,忽然想起:“皇京中贵族不少,若是能让他们拿出钱银从附近的桐城、骁城、同阳等地买米粮,或许可以解一解燃眉之急!” 秦誉轻哼了一声。“贵族几个不怕死,跑得都是最快的。桐城还未破,皇京里便没有几个贵族了,都举家搬迁了走……” 秦誉说着忽见萧袭月双眼亮晶晶的,染着笑意,瞬间明白了过来! “爱妃是说,郑国公府?” “正是!郑国公府因着归顺了陈太后而被强行留下,钱财粮仓定然还在。国公府富可敌国,各城都有田地粮仓布店,” “郑国公府先是归顺了陈太后,眼下还安然存在,定然是倒戈归顺了秦壑,要名正言顺抢、或者让他们心甘情愿送上,恐怕不容易。”秦誉略作沉吟道,“郑国公府的银库和粮仓有专门的一支杀手帮保护着。此杀手帮派共有四百余人,用毒、用兵器无一不是能以一敌数十的高手,且神出鬼没,双重身份,令人防不胜防!平日里正常行事,一旦国公府的银库粮仓受到外敌威胁,就会立刻聚集起来全力反抗!” “难道殿下……” “嗯。我曾试过硬夺,派去的两百高手无一个生还,无一个有全尸!是以那宝库所在,定然危机重重,并不好拿。这只杀手队的老大代代相传,是郑国公所救的一高人,只听命于郑家嫡系长子,不听之外的任何人。” “听起来这般悬乎,倒是像个小型的王朝……”萧袭月有些震撼于这忠诚杀手队。难怪郑国公府还没逃,屹立百年不倒,原来还有这个原因!国公府的钱银粮食宝库,不知藏了多少宝贝…… 萧袭月突然想起了郑旭升曾经带来的郑国公的画像,心生一计! “殿下,我倒是曾看过郑国公的画像,与我有七分相似。咱们硬来不行,或许,可以智取……从老太君身上下手!杀手队既然听她的,那咱们就找老太君的空子钻!” 杀手帮派只听命于郑国公府嫡系一房长辈,也就是老太君。萧袭月让派人连夜查探国公府,尤其是老太君的的所有信息!剑风熟悉国公府,便连同另外三个护卫,轻身潜入国公府去! 这一查老太君,十分有收获!原来这一队杀手忠诚的原因,是因为个个都被喂了□□,每月按时服用解药方可正常存活,否则就会七窍流血而死!老太君病迷糊了,才这般好探,也是天时得利。 知道了这秘密便好办了。从此下手,加之秦誉早前就了解过这队杀手,三日便将杀手组织策反,获取了钱银、粮仓的钥匙!不过,宝库有一道石门却打不开,不知里头还有什么宝贝! 粮饷之急暂时得以缓解,接下里便是与秦壑、秦越的全力开战。白靖宇上离间计,以萧华嫣之死,离间萧长武与秦壑,果然成功! 秦壑之军上层将领分崩离析,互相针对,互不服从,导致用兵作战混乱!不过一月,秦壑的漠北军大败!溃散而逃! 秦越被活捉,秦壑不知藏匿在皇京城中何处!有人说看见秦壑自刎坠楼,落入护城河。秦誉下令搜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硝烟弥漫的城头,四处尸横的街道鲜血斑驳,断箭、残垣,被撞破的皇宫大门沾满鲜血点子!胜利之师凯旋,一队征战数月的轻骑,拥着为首的铁甲男子秦誉和身侧的红衣宫裙女子,入皇宫! 胜利的号角吹起,一遍又一遍,回荡在整个皇京城上!他们仓皇南下,背负骂名,而今总算一雪耻辱!胜了! 秦誉侧头看萧袭月,两双眼睛对视一笑。这大半年的征战,过程艰苦,多少次生死一线!而今,总算到了最后的胜利! 这时,宫里突然跑出来个衣裳破烂、帽子歪戴着的老太监,瘸着腿,笑嘻嘻的上前对马上的秦誉和萧袭月跪地拜道: “恭迎平津王、萧娘娘入宫!” 尾音拖得老长,他扬起一张谄媚的老脸,可不就是陶公公么? “陶公公辛苦了。”萧袭月下马来,扶起他。陶公公,也是他们的眼线之一!谁能想到,这一脸谄媚的“墙头草”老太监,竟然还是个忠心的? 这夜,秦誉在晁庆殿宴请群臣、将领。萧袭月不想留在宫中,则先回了平津王府。王府里还是一如从前,稍微做了些整理,就能舒坦入住。 秦誉派了人封城搜寻秦壑,今夜之后应当就有消息了。皇京只有这么大,他到底是躲去了哪里?还是说,真的死了,落进了护城河中……秦壑若死了,她的孩子行踪可如何寻觅啊…… 萧袭月喂饱了银汉,放在摇篮里。再过一个月,银汉就一岁了。锦夕还不知所踪,她这做娘的,真是心急啊…… “都说双生子心有灵犀,汉儿,你告诉娘,姐姐到底在哪里,可好?” 萧袭月默默流泪,安抚了银汉入睡,见香鱼竟还没端来洗漱的热水,便唤了一声。还不见人影儿。小妮子恐怕是偷懒去了,征战数月,是累着了,萧袭月想着,便没再喊人。荷旭被她吩咐留在宫中,留意着宫中清点的奴才,把冬萱找回来。 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萧袭月正想着,忽听背后传来窸窣两声脚步声!心下一凉——“谁?” 萧袭月方才一转身,便见香鱼被扔了进屋,口吐鲜血!“香鱼!”香鱼腹上扎了一剑,张了张口,血流如注!“小姐,快……逃……”说完,便晕死过去。 “才不过几个月不见,你便连我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了?”轻笑的声音含着唏嘘,黑斗篷男人揭开帽子,露出脸来! “秦壑!”萧袭月大惊。他怎会出现在这里?“你怎么会在这儿?王府重重守卫,你是如何进来的!” 秦壑冷冷一笑,步步逼近。萧袭月步步后退。“来人!胶东王在此,来人!” “别喊了,这府上,除了我的人,便只有你母子是活的。”秦壑嗜血的微笑,让人不寒而栗! 浓重的血腥味突然从窗户飘进来,萧袭月心头大骇,闪过一个念头——“你,一直都埋伏在府上?” 秦壑见萧袭月明白,哼笑了一声。“没错。我不在皇宫里,我一直都在平津王府里埋伏着,就等着你们‘凯旋’回来……” “你不是想当皇帝么?竟舍得丢弃皇宫龙椅?” 萧袭月讽刺,秦壑抬了眼皮看她。他脸色苍白如纸,衬托着黑眉毛、黑眼睛,越发凌厉阴寒。他逼近,瞧着萧袭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改主意了。江山我上一世坐腻了,不感兴趣了。”萧袭月退无可退,秦壑伸手抓起萧袭月的一缕长发,任其在手心慢慢滑走。“我现在对你,比较感兴趣。” 萧袭月冷哼一声,只觉好笑。“不好意思,对于你,我上一世已经腻了,不感兴趣了!”萧袭月语毕,一把匕首朝秦壑胸膛扎去! ☆、第182章 谁胡说就砍谁 匕首刺穿布帛,鲜血溅出,烫得萧袭月一抖,却还是没有松手。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杀了我,呵啊?”秦壑大眼一瞪,抓住萧袭月的手,不让她逃。银汉在摇篮里哭得厉害,声声揪心。“若你忘了曾经你我夫妻甘苦,现在经过这几个月的提醒,你该都想起来了吧?这几个月的随军生活,和上一世相差无几,你别说你什么都没想起来,你别说你上辈子全是作假的,别说你丝毫都不记得!萧袭月,你明明爱我……” 胡说!他力气很大,全然不顾自己胸口上的伤,把萧袭月摇得脑仁儿都晃得痛。“秦壑,我当然记得,当然都记得!记得你如何利用完我,然后背弃我!杀了鸿泰,将我打入冷宫,那些事,我死都不会忘记!我记得,我记得恨你!死都不会忘记恨你!” 秦壑眼中的火光渐渐苍白,忍着心口的疼,抓住萧袭月不放手。“好一个死都不会忘记,好!我就是要让你记着我,管你是恨也好,爱也好。我才是你的男人,你给我记清楚!” 银汉的哭声响亮,揪心,萧袭月心乱如麻之后陡然怒气大作。“呵,既然你如此想让我记得你,那我偏偏要忘了你!等杀了你,等你死了,我就把你忘得干干净净!就如同灰尘一样,掸干净、忘干净!” 秦壑重重呼吸着,被这话气到了。“那你就休想再知道你女儿的下落!” 秦壑因为激动,紧紧捉住萧袭月握匕首的手,胸口鲜血一下大量涌出,烫得让萧袭月心头七上八下。秦壑身子一软,压在她肩头,萧袭月想推开他,无奈秦壑高大又沉,差点接不住,只听耳边他喉间极微弱的声音:“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爱过你……” 这算什么??萧袭月很愤恨,恨不能骂醒他,可还未开口,便又听他说:“没有哪个皇帝能从一而终……我,只是犯了错。秦誉现在只爱你,是因为他还没有做过天子。一旦……他当了皇帝,他,也会犯一样的错。郑舒窈,你应该知道郑舒窈……” 犹如一盆冰水浇在天灵盖上,萧袭月浑身一个激灵!“不!是你薄情寡义,他不会如此!秦誉绝不会和你一样!”不会,秦誉不会如此!他说过的…… 秦壑不相信地轻笑了一声,萧袭月掩不住眼睛里的惶恐之色,看着秦壑血红的眼睛。秦壑踉踉跄跄地推开萧袭月,撑着一旁的桌子,似稍微从疼痛中缓过口起来,说话稍微顺畅了些:“我已经经历了两世的沧桑,做过皇帝得失有过,我明白那些东西,不会再被诱惑。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会好好对你。可秦誉他没有!而今,你才是再重复上一辈子的路!征战南北,天下大定,入宫为妃,冷宫,夺嫡,重蹈覆辙……” 萧袭月头顶如炸了惊雷!对于上辈子那段记忆,痛得、恨得刻骨铭心,她怕,从骨子里害怕…… 后宫之争她如何不知道,可是……秦誉为她付出如此多,她应该相信他! 不待萧袭月反驳,秦壑突然将她制住,右手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看他。“相信我,秦誉一坐上皇位,一样会同其他帝王一样,弃了你。跟我走……” 萧袭月咬破了唇,呸了他一脸的血唾沫,怒瞪道:“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跟你走?哪怕……哪怕我真的重蹈了覆辙,那也是我萧袭月心甘情愿选择的路!绝不后悔!” 秦壑被气得不轻,咬牙切齿:“好!好个绝不后悔!我便等着,等着看你再入冷宫,再母子分离、死无全尸!” 说完这一通话,秦壑似已经坚持到了极致。这时,门外他的属下立刻破门而入——应当是早就在门外候着了,没有得到命令所以没有进来。 他这番表现,是真的不要江山了吗?他不把他们母子当人质泄愤了吗?萧袭月终于得了自由身。“秦壑,你别走!孩子在哪里,我的孩子在哪里!” 门口,秦壑回头来,脸色苍白如雪,衬托着嘴角一丝鲜血红得让人发怵!“孩子我当然得留着自个儿保命,只要我再有丝毫损伤,你的女儿立刻就会被处死!” 哐啷一声匕首落地,萧袭月红着眼睛怒瞪秦壑。“你要如何才肯放了她,她只是个孩子呀,那么小,你怎么下得了手!!” 下属为秦壑披上黑斗篷,黑斗篷慢慢罩上,只露出他沾血的薄唇,勾着一丝悚然冷笑:“萧袭月,你说我忘恩负义,说秦誉不会,那你就证明给我看!等你当上皇后,你的儿子登基为皇帝,我便将你女儿送还皇宫,跪下任你们砍头!但,若你儿子没能当上太子,没能当上皇帝,我便将你女儿的尸首,送到宫门口……” …… 秦誉接到平津王王府里的差兵来报,速速赶回,却已经晚了——满府上下,几乎看不见站着的人。萧袭月!秦誉冲进萧袭月的院子,见到萧袭月衣襟胸前全是鲜血!如同自己也当胸挨了一剑! “太医,太医……” 萧袭月泪眼朦胧,怀里抱着银汉,走了两步就跌倒在秦誉怀中,仰头道:“我没事,不是我的血。秦壑竟然弃了帝位,埋伏在府中,偷袭……” “来人,追!” 秦誉安置好萧袭月,立刻带了精兵亲自搜索秦壑的踪迹,可惜却没有搜到!不知他是在哪个缝里躲着,或者逃走了。 忍和退,是秦壑最擅长的! 他就不信找不到他!秦誉专门组建了一只万人高手队,搜查处决秦壑!万余高手,四散向北齐的各处! …… ** 两个月之后。皇京城清理完毕,外逃的百姓陆续回到自己家中。残垣断壁渐渐长草,战火烧过,百废待兴! 选秦誉为帝,百官臣服。在北齐朝廷上张牙舞爪了数十年的两大太后,终于结束了她们的野心和影响。新皇登基,后宫也应当与之同时健全起来! 朝廷对选妃立后之事,在经历高太后和陈太后这两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女人之后,就变得格外格外的谨慎、小心!新皇登基大典迫在眉睫,可朝中对秦誉立萧袭月为后之事,却十分反对! “皇上,萧侧妃出生且不论,光说她并非皇上明媒正娶的正妃这一点,她便不能胜任皇后之位啊!有失国体啊。再者,陛下曾经明媒正娶过正妃,若贸然忽略了正室,立侧妃为后,恐怕为天下人所诟病啊。” “是啊,侍郎大人说得有理。皇京里的人都知道,当年陈太后火攻平津王府,萧侧妃为了逃脱,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妹妹,当自己的替身。就算当时是迫于无奈,但这也是事实,实在有失德行,不能母仪天下!” “皇上,倒是郑妃娘娘出身高贵,温婉贤德是总所周知的,做皇后也是名正言顺。选后当选贤德温婉之人,萧侧妃虽然陪伴陛下南征北战、拨乱反正,但从传闻来说,她并非温婉柔顺的之辈啊!还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官员们连声附和。 明黄的一袖子将茶杯扫了满地,满殿臣子忙噤声。秦誉冷笑了一声。“不光三思,朕四思五思都思过了。朕的女人柔不柔顺、温婉不温婉,到底是你们了解,还是朕了解,嗯?” 这一声“嗯”声音拖得绵长,阴森绵长得让胆寒!噗通一片声,官员们全数跪下,连声说不敢! 那能敢么?染指“了解”皇帝的女人,那个是死罪!谁担待得起?哪怕是收了国公府姚氏一房银子的几个官儿,那也是怕丢脑袋啊!毕竟秦誉,可不是从前秦琰和文帝那般的软弱书生。这个,可是上战场杀人无数的硬茬!! “至于当年平津王府火攻之事,若再有人胡乱说是萧袭月杀妹代死,朕便治他散播谣言之罪……”秦誉说得阴阴的。 但有那么两个眼拙的老顽固,硬是拼死进谏。“皇上就算堵得住臣的口,可是天下百姓的口,如何堵得住?陛下难道要杀尽天下人么……” 这一头,秦誉正与百官磨着,后宫里,萧袭月哄完了银汉,正听着从国公府探了回来的颜暮秋的禀告。 “娘娘,郑国公府这些日子正密谋着要郑妃当皇后,用银子疏通了一品、二品、三品官员宫五位。花了重金,看样子是铁了心的要和您争夺这位置了。” 不待萧袭月开口,荷旭便气愤道:“郑舒窈真是好不要脸!娘娘已经几次放过她,她不知感恩就算了,上回还向女帝告状追杀咱们娘娘!现在见娘娘和陛下总算熬出头了,又想捡现成的便宜!” 萧袭月忽然想起了秦壑当日的话。郑舒窈,她便是又一个“萧华嫣”吧。不过,她可不是曾经的萧袭月了!谁来抢、谁来害,她就撕碎了谁!就凭郑舒窈,还想与她斗! 萧袭月整理好衣裳,打算出去一趟。这时,萧袭月派去偷听上朝之事的小太监回来回话了。 “回禀娘娘,大臣进谏,登基大典之前,便将窃国的女帝爪牙昌宜侯祭杀,以血祭北齐江山。” ☆、第183章 罪臣周宇 阴暗的大牢,关着的囚犯都安静着,也不求饶,因为新皇登基会大赦天下,也就是说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自由了,或者从轻量刑! 而,在这一片囚犯中,唯有一人不在大赦之列!这人便是周宇。阴暗霉臭的牢房,唯有这一间干净整洁许多。周宇穿着一身白囚衣,面对这墙壁盘腿而坐,闭着目,一动不动。不一会儿,来了个狱卒匆匆跑来从牢门缝儿里低声禀告:“侯爷,萧娘娘来了。” 幽暗的睫毛影子动了动,周宇眼睛睁开一条缝隙,泄露出眸中点点冷冷清辉。冷光颤了颤,继而眼皮敷上,压下了难得涌起的几丝情绪、生气。 “说我睡着了,不见。” “唉,奴才这就去禀告萧娘娘。” 这狱卒是周宇多年前曾救过的,是以在牢里也没有受到过多为难。周宇捂着胸口,咳出两口血来。白靖宇派来的杀手将他射中一箭,重伤了他。多么可笑,他差点被自己的亲弟弟手刃了。他的父亲,弟弟,都是如此的恨他…… 天下大赦,唯有他一人是十恶不赦的的囚犯。这斩首之刑他是罪有应得。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害了那么多人命是不争的事实。在当初选择这条路的时候,他便已经料想到了今天。荒郊那口空坟,是他一直安排着的归尘之处。他只求,能够身入黄土,就够了。 这是他一直期望的结果,是他拼死想看到局面……周宇仰头,看见牢房墙壁上头,那巴掌大的一块儿天窗,透进来一片儿小小的银白光亮。刺眼,耀目,显得那般神圣,而美好。他耳朵里朦胧听见外头狱卒与女子的对话声。那声音美好得让他仿佛听见了水声,看见了自由的阳光,美好的春日……然后,那声音渐渐的远去了,最终归于平静…… 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可,为什么心头有些痛,有些不舍,有些落寞…… 萧袭月没能见到周宇,从牢房里出来,回头看了大牢门口一眼。砖瓦冷硬,诉说着一种苍凉、肃杀、可怕。她有话想问周宇,想知道当时他送古画是一时的心软,还是别有他意,想和他再最后叙叙旧,问问他那般效忠陈太后是否后悔。 罢了,既然他不愿见,萧袭月也不想强求于他,改日再来。 周宇本性是善良的,她有这种直觉。当年天龙峡上,他抱着一尾白狐狸,站在朱红的画舫上,遗世而独立,不染纤尘。而今,他却受了天下唾骂,要以罪臣、佞臣之名记录进史书受后人唾骂,要用他的血,来结束北齐这段黑暗的岁月。 哪怕周宇是天下的罪人,但,他从没有真正的伤害过她萧袭月。尽管她不知道为何周宇会变得如此残酷、冷血,可她一直记得当年她落魄之时,周宇对她说,他可以娶她,也不会纳妾,给她一方屋檐,遮风避雨……周宇在寒冷中向她伸出了一双温暖的手,她记得。 “娘娘,咱们回去吧。看着样子一会儿要下雨。一层秋雨一层凉,若是凉到身子,陛下要心疼了。” 荷旭道。 萧袭月一边上大马车,一边道:“今早出宫时,香鱼可醒了?” “还没有。” 荷旭放下帘子,马车里只有她们主仆二人。车轮轱辘轱辘的,马儿扬起踢儿往皇宫走。杨霸山、颜暮秋、剑风等十来个高手护在左右。 萧袭月见荷旭叹了一声。“叹气做什么?” 荷旭面色有些难受。“奴婢想起了当初,香鱼和冬萱都在,我们三人一起伺候娘娘,有说有笑,热热闹闹。而现在香鱼重伤卧床,冬萱也不知所踪,便只有我一人在娘娘身侧服侍。” 此时马车正好路过人字路口,萧袭月撩开马车窗帘,正好看见另一条路那边,国公府高高耸立的一角琉璃屋瓦。“伤了会好,暂时找不到,总会找到。一切作祟的东西,都会拔了去……” 荷旭顺着车窗也看见了那一角琉璃瓦,那附近的街上出现一顶漂亮的华轿,轿子的窗帘飘动,朦胧看见个穿着考究的华服美人,妆容精致艳丽——郑舒窈! 荷旭当即明白萧袭月所说是什么意思。 “娘娘,郑舒窈是不能再姑息了。娘娘几番忍让,她都不知好歹。但看她这费尽心思的妆容,妖冶妩媚,当是进宫了来,这一回她是铁了心要与娘娘争夺一番后位。” “若不是顾忌着白靖宇和皇上与她的年少情谊,本宫岂会留她到现在……”萧袭月放下窗帘,嘴角出现一丝冷笑。秦壑说,只有她做了皇后,儿子当了太子、登基当了皇帝,才会交还锦夕。若她做不到,便会杀了锦夕!那个疯子,真是走火入魔了! 不论如何,这皇后之位,后宫之主,她要定了!谁若敢来肖想半分,她便,一片一片的都撕成碎片! 重蹈覆辙? 呵!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萧袭月的宫廷马车刚走过那路口不远,郑舒窈的轿子便来了这路口,沿着萧袭月方才走过的路,一路朝大牢去! 不一会儿,郑舒窈便到了大牢外。她奶娘刘妈妈忙弯腰扶郑舒窈下轿子。“郑妃娘娘小心。” 郑舒窈穿着一身杏黄色留仙裙,头上插着鲜艳的石榴籽珠钗,脸上妆容精致,口唇嫣红,出尘而妩媚,与从前淡雅为主的妆容很是不同!透出一股更为凌厉、夺目的气势来。 郑舒窈眉目闪过一丝恨意,冷笑道:“若不是周宇,本宫当日也不会白白遭受那一场牢狱之苦!” 刘妈妈趁机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昌宜侯还说与萧袭月没有关系,呵,若没有关系,萧袭月会三番两次的来大牢看他?指不定在牢里还做了苟且之事!” 刘妈妈新仇旧恨的,跟郑舒窈一样,是恨极了萧袭月,说话十分难听。 “咱么暂时动不得萧袭月,便拿这奸夫开刀,是一样的!到时候,呵,皇后便是娘娘的了。” 郑舒窈浓烈的红唇角勾了勾。“哼!皇后之位本来就应该是本宫的!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小贱婢之女当主子了!我郑舒窈才是正室!” 郑舒窈领着四个小厮,抬步往牢里去。狱卒阻拦:“皇上有令,闲杂人等不得进去!” “啪”地一耳光,郑舒窈的一手下将狱卒打翻在地上。“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郑妃娘娘——未来的皇后!”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郑妃娘娘乃是皇上明媒正娶的正妃,未来的皇后,是闲杂人等吗?!” 狱卒被连珠炮似的攻击,唬住了,只得放行!郑舒窈如愿到了周宇的牢门外。 牢门口开锁的铁链窸窣声,让背对着牢门闭目而坐的周宇半睁了眼睛,但听到接下来的话时,他又闭上了眼睛。 “罪臣周宇,还不快爬过来叩见郑妃娘娘!”郑舒窈身边的手下呵斥道。 周宇一动不动,仿若未闻。郑舒窈的手下又呵斥了一声,周宇任然无动于衷,将郑舒窈视如空气!他这态度一下激怒了郑舒窈。 ☆、第184章 刺你就刺你还需要选日子? 郑舒窈抽了一旁刑具架子上挂着的鞭子,一鞭子就朝周宇后背抽去!“我看你还坐不坐得住!你不是想帮萧袭月么?你不是要杀我吗?好啊,来了,本宫今天就好好和你过过招!” “啪”的一声,鞭子抽在周宇后背洁白的囚衣上,立刻显现一道血痕!那鞭子末梢扫过了他的右脸颊,冒起一道殷红的血条子!周宇微微睁开了眼睛。 周宇的不动不响,让郑舒窈想起来当日自己的狼狈哭求,一瞬间火又蹭地蹿高了三丈!他到现在了还在用这可恶的“清高”蔑视她! “呵!好,好个不怕死的。本宫就看你挨得过多少鞭子!” 郑舒窈眼睛一眯,瞄准了周宇的头部,专抽他的脖子和脸颊!“啪!”又是一鞭子下去,周宇的左脸颊上又是一道血痕!可他还是没有一点狼狈和害怕求饶。 可恶!郑舒窈咬了牙。若不是这周宇当时阻挠,萧袭月早就已经背着杀害亲妹代死的恶名,被陈太后除了!而今又怎会来抢夺她的皇后之位? “呵,侯爷是个好骨气啊。不过本宫倒要看看,到底是你的皮肉硬,还是本宫的铁鞭子硬!” “啪!”又是一鞭子!郑舒窈不打算停歇,挥舞鞭子又是狠狠抽去,可她失算了!她原本以为周宇还是会一动不动的任她抽打,却不想眼前的白影一晃,只见一只长臂捏住鞭子一拽!“啊——”郑舒窈被周宇拽着鞭子一甩,直接砸在了乱草堆里,糊了一辆的泥尘! “哎呀娘娘!娘娘——”刘妈妈忙去扶被摔得七荤八素的郑舒窈,“快,这逆贼要杀人逃狱,杀了他,杀了他!” 郑舒窈手下忙拔剑招呼上去,以多敌一打了几个回合,竟然还只是个平手!无奈关键时刻周“哇”地吐出一口血来,被郑舒窈手下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郑舒窈缓过气来:“住手!” “娘娘,为何不借机杀了他?” “奶娘真是糊涂。他如此大奸大恶的佞臣贼子,本就难逃一死,何须我来脏手杀人。”她就是来泄愤的,羞辱他、让他死得更狼狈! 刘妈妈这才反应过来。是啊,这昌宜侯是陈太后最倚重的爪牙,无论萧袭月如何做,他都是逃不了一死的! 刘妈妈一双阴狠的鼠目瞪着周宇,对郑舒窈道:“娘娘,这佞臣贼子脸皮厚、骨头贱,恐怕不用大刑伺候不会服软。” 郑舒窈哼了一声,走近周宇。“舒窈从前就听闻,昌宜侯周宇风姿绰绰、清傲如莲、不染凡尘,而今虽然手染血腥,但刀架在脖子上生死一线依然不惧,一派高洁潇洒。”郑舒窈皮笑肉不笑,停在周宇身侧,伸出涂了艳丽豆蔻的指甲,在周宇脸上摩挲着,轻浮而不尊重,惹得周宇皱起了眉头,厌恶的眼神有些杀伐之人的凌厉! “多么好看的一张脸。萧袭月很喜欢吧?你这双唇是不是和她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嗯?假若……我将你这张脸毁得像夜叉鬼一样,你觉得,萧袭月会不会看见你就恶心……呵哈哈哈……” 郑舒窈放肆的笑起来,嫉妒、愤恨在她笑声里畅快地发泄着。 “拿刀来!本宫要划花他的脸!” 郑舒窈的手下,抓住周宇双臂,匕首银光一闪,周宇闷闷的一声痛哼,血到妖冶的鲜血如两弯血红的溪水,在雪白的皮肤上蜿蜒,在尖削苍白的下巴上汇聚,滴滴答答的染红了周宇洁白的衣襟! 郑舒窈见血,满目痴狂畅快,仿佛尖刀下割破的皮肉是萧袭月的一般!周宇满是血滴的脸,一双眼睛清亮、森冷,饱含着轻蔑鄙夷。他终于冷冷笑了声,鄙夷道:“真臭……” 郑舒窈忙闻了闻袖子、衣裳。明明没有臭味!她抹了胭脂,只有香香的味道。 “你胡说什么?” 周宇哼了一声,不疾不徐、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你的心,你的血,你的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恶臭!” 郑舒窈闻言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大怒,怒得浑身都在发颤,咬牙切齿得让五官都狰狞了起来!“你,你找死!” 刘妈妈递来烧红的烙铁:“娘娘,这贼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咱们绑起来,慢慢地折腾!” 郑舒窈挥袖叫了个“绑”。反正周宇这贼子都是用来祭天的,只要留他一口气在,怎么折磨都不为过! 刘妈妈拍马屁道:“娘娘,现在全天下的人都恨不能手刃了这贼子,娘娘现在可是在替天下人做好事!” 角落里,先前帮周宇传信儿的狱卒吓得瑟瑟发抖,慌张的想了想,忙跑出牢房去!现在只有萧娘娘能救侯爷了…… 此时,萧袭月将将到宫门口。颜暮秋掏出腰牌,守门的侍卫点头哈腰的忙放行,生怕手脚慢了惹恼了车里的萧娘娘。谁人不知,传闻这萧娘娘似乎收拾了不少人呢!听闻为了自己逃脱一死,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没放过,现在她正得皇宠,他们可不能惹! 荷旭和萧袭月抱怨了一句这些侍卫个个都是两面作风,因为郑舒窈进宫他们也未加阻拦! 狱卒跑来,萧袭月马车刚入宫门,他被守门的侍卫丢开,进去不得!眼见萧袭月的马车越走越远,他只得大喊—— “萧娘娘,萧娘娘……侯爷有难,侯爷有难!!” 萧袭月的马车消失在转角,狱卒瘫坐在地上。完了,完了,侯爷没救了!狱卒起来,为了怕私自逃走被捉住,只得往回走。方才走了几步,便听身后有马车轱辘声传来—— 华丽的宫廷大马车飞速的朝他行来—— “萧娘娘!” …… 牢房里。 周宇被绑在拷问刑架上,先前洁白的衣裳,已经全数染了血!整齐的头发也乱了,半遮住脸。 “昌宜侯,你说我臭?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比我更臭,嗯?等到祭天那日,萧袭月看着你这个样子,你说她会不会说‘好臭,好恶心’?哈哈哈……” 郑舒窈笑得癫狂。“来人,盐水罐子拿来,本宫要给他来个盐水沐浴!” 郑舒窈刚要动手泼,忽然一把长剑飞来将盐水罐子“啪啦”一声劈了个四分五裂,污臭的盐水立刻淋了她满头满身! “啊!!我的眼睛!” “郑妃娘娘,快端清水来,端清水!”刘妈妈扶着郑舒窈,回头就看见了萧袭月被五个高手簇拥着走进来!目光凌厉似剑,让她心底一抖! 周宇满身是血,萧袭月怒不可遏!“快把昌宜侯松绑!” “侯爷,你伤到哪里了?”萧袭月想查看周宇的伤情,可是却被周宇一个踉跄躲开,躲进阴影中,侧着脸。“我不要你来救我!你快走吧!”他的话中含着冷漠的怒气、慌张。不能让她看见他这样子,如此,他还不如死了! 虽然光线不明亮,但是萧袭月的眼睛适应了阴暗之后,还是看见了他血肉模糊的脸颊。“郑,舒,窈!!”萧袭月一抽长剑,抵住郑舒窈的喉咙!郑舒窈眼睛方才能看清楚,被刘妈妈扶着瘫坐在地上,此番见一柄明晃晃的剑抵在喉间,吓了一跳,再一看持剑的萧袭月,阴狠笑道:“呵,萧袭月,我就知道你们两人有苟-且!怎么,我拷问拷问你的奸-夫,你就心疼得要杀了我?” “闭上你的狗嘴!不许侮辱娘娘!”荷旭怒斥。 萧袭月捏着剑的手因着满腔怒火而发着抖!真恨不能一剑砍下郑舒窈的头!“你以为本宫如你一般龌龊下作?” 郑舒窈脸色立刻一白,难道萧袭月是意指的那黑夜里来找她的男人?!不过,她现在可不怕萧袭月!那男人神出鬼没,萧袭月知道又如何,找不到证据一样奈何不了她! “怎么,不敢下手?呵呵……”郑舒窈笑得肆无忌惮,捏着萧袭月的剑尖儿推开,勾了勾鲜艳的红唇,“别以为拿把剑指着人,你就厉害了。你敢动我一根毫毛么,你敢么?我郑舒窈要是有丝毫闪失,这笔债都都算在你萧袭月头上!你,也就彻底失去了皇后之位!满朝文武,会让一个心狠手辣,杀妹、偷汉子的毒妇当皇后?”“呵,萧袭月,你跪下求我,我就不把你与昌宜侯的丑事说出去,若不然……” 而今满朝文武正对萧袭月颇有微词、反对立她为后,与皇帝秦誉较劲着,现下萧袭月确实不宜再闹出不好的传闻来!荷旭心知轻重,看了眼满身是血、晕厥过去的周宇,上前拉了拉萧袭月的袖子,小声提醒:“娘娘息怒,不要与这贱妇一般见识。” “……”萧袭月瞪着郑舒窈,握剑的手关节发白,似要捏碎了剑柄! “哈哈哈,萧袭月,你瞧瞧你这样子。你倒是砍我,你刺我呀!你敢么?呵!”郑舒窈得寸进尺,仗着萧袭月不敢,反而挺身逼近,逼萧袭月的剑尖连退了三步!“我郑舒窈才是皇上明媒正娶的女人!萧袭月,你敢伤我?!!” 萧袭月气到了极致,丢了剑,一把揪住郑舒窈的衣襟,另外一只手拔出匕首,咻咻咻几道!亮锃锃的刀刃光亮一闪,郑舒窈连声惨叫,脸上立刻几道血疤!“啊!!萧袭月,你,你敢刺我?!!” “我想刺你就刺你,难道还要挑日子么?”萧袭月一把如丢垃圾一般扔开郑舒窈!“这几刀是我替昌宜侯还给你的!至于你欠我的,接下来,本宫慢慢讨!” 郑舒窈已经疼得发了疯,怕得发了疯。“啊!!我的脸,我的脸……我要昭告天下,我要昭告天下,萧袭月你害我,你嫉妒我身世比你好,嫉妒我是正妃,所以你害我,你害我……” 萧袭月挥刀甩去刀刃上的血。 “郑舒窈,你知道你这辈子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 “……”郑舒窈哪里还有力气反抗,警戒着萧袭月一举一动,捂着疼得火辣辣的脸。 声音如同地狱传来的,阴寒的让人毛骨悚然,萧袭月以白手帕擦了擦刀刃挥。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惹了我萧袭月!” “萧袭月,你伤了我,你休想再当皇后!你这心狠手辣的女人!” 萧袭月一脚踩在郑舒窈胸口上,俯视瞪去,半明半暗的光线映着她一张画着妃子宫妆的脸,美丽、妖冶,而又可怖。 萧袭月拿着冰凉的匕首拍在郑舒窈的脸上,缓缓说道:“知道我心狠手辣你还三番五次的惹我?!既然你诚心要找死,我若不成全,岂不是对不起你的期望?” 郑舒窈从未有过的害怕。“你,你你要杀我……” “杀你?”萧袭月笑了一声,“我怎么能让你死在我手里。当然要让你死在喜欢的人手里,才算‘死得其所’。” 郑舒窈不知是痛晕了过去,还是吓晕了过去,或者诈晕了过去。 萧袭月从牢里强行带走了周宇的消息,一下子在皇京城中炸开了! ☆、第185章 谁能证明孩子是我的? 早朝,本就反对立萧袭月为后的大臣这下是终于找到了有力的把柄,而原本支持立萧袭月的官员,现在一半在动摇,一半在勉强支撑。总而言之便是——情况不容乐观! 高位龙椅上,穿着皇帝龙袍、戴着东珠帝冠的秦誉气势冷寒,很不高兴! “皇上,且不论当时萧侧妃是否真是为了逃脱而杀害自己的亲妹妹,让她替自己死,光说眼下她救走十恶不赦的逆臣贼子一案,便是铁板钉钉的大罪!” “是啊皇上,林大人说得有理!萧侧妃带走罪臣昌宜侯,又残忍伤害郑妃娘娘,无论从德行还是品性,都绝不是能担当皇后之位的人选啊!” “周大人说得有理。皇后之人选,绝对不能是德行有失的人啊……” 秦誉冷眼一扫殿下的大臣,重哼了一声。“你们都说各自说的有理,意思便是朕说的没理吗?!” 这一质问气势如虹,满殿大臣吓得忙跪地大呼“不敢”! “既然你们说‘不敢’,那便是朕说的都有理!既然朕说的有理你们还说什么说?吃饱了撑的没有事做了?!好了,册立皇后之事众爱卿不必再议,谁在提及此事、还有异议,便流放塗州!!” 秦誉一声命令,立刻满殿大臣鸦雀无声!皇上这是发怒了,不讲理了。秦誉可不比之前的两任书生皇帝,他可是不言则已,开口了便是说一不二的!说要下放,便真是要下放! 是以,满殿没人敢再吭一声! 就在这事儿一锤定音的时候,突然殿门口传来了郑舒窈的哭声。郑舒窈脸上缠着白纱布,哭着跪在殿前:“皇上,您要给臣妾做主啊!臣妾想在昌宜侯行刑前去大牢看望他,不想竟撞破萧袭月与周宇的奸-情!当时他们卿卿我我,衣衫凌乱,简直不堪描述!臣妾气不过说想要如实禀告陛下,却不想惨遭萧袭月毒手。萧袭月刮花了臣妾的脸不说,还威胁臣妾若我再透露半分,就要了臣妾的命!陛下,救救臣妾,救救臣妾啊……” “这,这……”“天啊!萧侧妃竟然如此不检点……”“之前便有关于萧侧妃和昌宜侯的暧-昧传闻,如此看来应当……”满殿大臣惊呆了! 郑舒窈嘤嘤垂泪,让大臣无一不动恻隐之心。 黑底绣金色龙纹的龙袍,与东珠帝冠相衬托,威严非常!秦誉眯了眼,打量着殿中狼狈凄惨跪着的郑舒窈,从牙关齿缝儿里吐出句话来:“你有何证据证明,不是你与昌宜侯有染,被萧侧妃看见而恶人先告状呢?” “陛下,臣妾,臣妾对您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如何也不会做出这等有辱陛下、有辱门楣、有辱尊严的事来啊!臣妾与昌宜侯素来不和,如何会跟他有染,陛下明鉴啊!”郑舒窈吓了一跳。 秦誉哼了一声。“你说你与昌宜侯‘素来不和’,那是不是想一石二鸟,除去两个眼中钉,顺利登上皇后之位?” 郑舒窈被秦誉一语说中目的,心虚得说话都有些结巴。“陛、陛下,您这是冤枉臣妾了,冤枉臣妾了啊……”说着,郑舒窈眼泪决堤,凄凄楚楚的煞是可怜。 秦誉暗叹了口气,看着郑舒窈的眼神越来越冷,直到没有了一丝温度,慢慢的全是厌恶。 “你退下吧!早朝之上,不得扰乱。来人,把郑舒窈带下去。” “不,陛下,我不走,我不走啊……”郑舒窈反抗。今天不将萧袭月置之死地,她决不罢休!!“萧袭月心肠狠毒,与佞臣贼子苟-且!她会杀臣妾灭口的。臣妾不走,陛下,臣妾不走……” “你当然不能走!!”一个清脆利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袭华服宫装的女子站在殿门口,银色天光为背景,衬托着她整个人都仿佛笼罩着一层耀目的银光。 萧袭月款款进殿来,步履坚定沉稳。萧袭月每走一步,郑舒窈的心就抖一下!今日她上殿来便是做最后一搏!萧袭月毁了她的容貌,让她登皇后之位无望!她毁了她的梦,她也要抹臭她。萧袭月,你休想坐上皇后母仪天下!! 萧袭月对秦誉行了礼,秦誉在看见萧袭月的那一眼,眼神已经温柔了下去,让她起来。 萧袭月这才转头对郑舒窈道: “郑舒窈,我步步忍让于你,你却得寸进尺。今日也就休怪本宫手下不留情!” 郑舒窈捂着依然火辣辣疼痛的脸,咬牙切齿:“手下留情?萧袭月你背着陛下诬陷我、将我打了一翻,赶出府在先,被我撞破与佞臣的奸-情划、破我的脸在后,而今还一副假仁假义的模样说我得寸进尺?” “你为了一个皇后之位,便如此不折手段、昧着良心?” “萧袭月,到底是谁不折手段?!我才是真正的正宫妃子,而你不过是侧妃,你凭什么资格做皇后?凭什么!” “郑舒窈,我萧袭月有没有资格是我的事,但是你没有资格,却是实实在在的!”萧袭月对秦誉禀告道:“陛下,臣妾想传唤两个人,以证清白!” 秦誉对着郑舒窈癫狂的模样,厌烦地叹了口气。“准了。” 萧袭月啪啪拍了两声手掌,立刻有侍卫押了一高一矮的两个人来殿上。高的戴着黑斗篷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矮的是个黑瘦孩子! 郑舒窈如挨了晴天霹雳!梦郎,还有瓢儿。他们,他们怎么会一起被萧袭月捉住!郑舒窈心下大急。这个神秘的男人,她入狱数月,已多日不曾相会,她几番想念得紧,却不想竟是在这番情况下相见!可…… “郑舒窈,你看看,这男子你可熟悉?”萧袭月慢条斯理冷声问道。“还有这孩子,你可莫说不认得。” 郑舒窈结巴:“你,你从哪里找来的人,我不认识,这样古古怪怪、穿着破破烂烂的人,本宫贵为国公府长孙小姐,如何认识!” 郑舒窈忙撇清关系,看都不看一眼。黑斗篷男子捏紧了拳头,年少的孩童瓢儿确实忍耐不住心头的失落,怯生生的抹泪儿喊道:“娘……” 他这一声“娘”,犹如惊雷炸响在众人头顶中!这黑瘦的孩子和郑舒窈长得十分相似,娘是郑舒窈应该没错,那,那爹是谁?众大臣眼睛在金龙椅子上的秦誉和郑舒窈之间徘徊——难道是皇上的私生子? “你乱喊什么!我不认识你!谁是你的娘!”郑舒窈几欲抓狂。 萧袭月哼了一声。“郑舒窈,你竟如此狠心对自己的孩子。” “萧袭月你血口喷人!这分明是你和昌宜侯的私生子!你看看,这野种长得多像你啊?哈啊?”郑舒窈矢口否认! 众人又看了看萧袭月。是啊,萧袭月和郑舒窈长得像,那这孩子也可能是萧袭月的啊! “娘……”瓢儿哭着过去拉郑舒窈的衣摆。 “滚开!!谁是你的娘,你看清楚,她才是你的娘!”郑舒窈激动得难以控制愤恨,忙从孩子手中扯回自己的衣裳,引得孩子摔了个大跟头,磕破了嘴唇,鲜血横流! 郑舒窈此举引来萧袭月鄙夷的一声冷哼。“你说是本宫的?呵呵,本宫六年前尚且才十二岁,说来不觉得荒唐么?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却连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都不认!” 是啊!五六年前,萧侧妃年纪还不大啊。满殿人又回过味儿来。这出戏真是太过惊心动魄,不论这孩子是她们俩谁的,那可都是给皇帝戴了绿帽子!五六年前,这不皇帝还没娶么。还是说郑舒窈和皇上的孩子?可是若是如此,那为何郑舒窈不直接了当说出来? 郑舒窈见大事不妙,今日是难以逃脱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谁能证明这孩子是六岁?他这高矮大小顶多三岁罢了!萧袭月你休得血口喷人!你不过是因为怕我抢夺了皇后之位,你栽赃陷害!!” “啪”一个大耳刮子甩在了郑舒窈脸上,黑斗篷男人高扬着手,怒气从黑衣里渗透出来,如结着霜花儿!“我可以证明,这孩子就是你的!” ☆、第186章 世上最清澈的眼睛 黑斗篷缓缓揭开,满大殿的人无不倒抽一口凉气!若说方才郑舒窈是挨了个惊天霹雳,那么现在当她看见面前这个她一直唤作“梦郎”的男人的真面目时,便是五雷轰顶,如坠十八层地狱,浑身都是鸡皮疙瘩!“郑……郑橦……” “亏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沙哑得不正常的男人声音,郑舒窈几番在夜里缠绵已经十分熟悉,可是她从没有想过,那个男人会是她恨到骨子里的郑橦!那些她午夜梦回留恋的画面与憧憬,一下子,变成了光天化日之下的极度丑陋!让她接受不来,无法接受!!! “不……不!!!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骗人的,你们是联合起来栽赃陷害我、骗我的!!” 而此刻萧袭月的声音,对郑舒窈来说比索命鬼还要可怕,还要让人胆寒。 “当日与你拜堂成亲,你与洞房的,都是郑橦。自始至终,你都不是秦家的媳妇!皇后之位,你连谈的资格都没有。你说,我如何会为了皇后之位而栽赃陷害你?” 秦誉对萧袭月的话的默认,让场面再推上一个高-潮!真的,这事儿竟然是真的! 郑舒窈脑海里一片空白! “不,不,这不是真的……” 郑舒窈惶惶然,眼睛慌张地在秦誉、萧袭月、郑橦、瓢儿之间来回,越看越惊惶,抓着脑袋如同脑仁儿要炸裂了!突然间她似豁然明白,双目如要流下血泪,指着他们尖声控诉:“我懂了,我懂了!!是你们一开始就下了套子害我,你们联合起来蒙我,从一开始就把我当猴耍弄!逼着我上绝路!好狠,你们好狠毒,好狠毒的心!!” 萧袭月怒拂了袖子!“郑舒窈,狠毒的是你!死到临头你还不明白自己这一路犯了多少错,总觉得谁都欠了你。说旁人狠毒?那你可看了你自己?别以为不对付你,便是我怕了你!没错,我萧袭月今日就是来治你的!你找死,本宫当然要成全!” 回音在大殿上震颤!萧袭月这番话不光震住了郑舒窈,也让大殿上那些与她作对的大臣个个心肝儿都抖了一回!她在骂郑舒窈,又何尝不是再警告他们!谁敢来找死,郑舒窈就是下场!都给她睁大狗眼看清楚了! 秦誉一语不发,没有制止这荒唐闹剧,便是表达出默许萧袭月揭穿、惩治郑舒窈的意思了。先前收受了郑国公府银子的大臣到底还是比较敬业,以颜色怂恿了顽固老臣,让其提醒皇帝。 “皇上,这……郑妃当日是以下旨赐婚如平津王府的,这天下人皆知,皇上,萧侧妃此举恐怕有故意设陷阱之嫌,如此德行恐怕不足以……” 秦誉眸子一转,身上黑金色龙袍洒下的气息具是冰寒——不好惹! “这主意是朕所出,并非萧袭月。那赐婚旨意乃猖狂窃国的陈太后所为,难道,林爱卿还要奉她的荒唐旨意为圣旨么?” 林大人忙跪下伏在地上求恕罪。 “不敢不敢!陈太后残暴不仁、荒唐大逆不道,臣绝无此意啊!” “那林爱卿还说什么说?先前朕已经说过,谁若再对萧袭月有异议,流放塗州!林大人身为两朝元老,却收受国公府贿赂而违心、叛主,身不正、影子斜,林大人看来是不能再担负朝廷重任,革除尚书一职,流放塗州!” “皇、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林大人被拖远,秦誉发怒,此举显然是向着萧袭月,殿上谁人还敢再冒死阻挠萧袭月为后?说起来萧袭月一路陪伴皇帝走来,确然是功不可没…… 郑舒窈见竟没人为她说话,大急。“张大人、周大人,你们收了那么多银子,怎么现在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你们有没有良心啊!” “哎呀郑舒窈,你别、别乱指啊!我跟你不熟……” “我跟你也不熟啊,你要作死你自己死,别拉我下水垫背啊……” 可把这两人吓得个半死,尤其是萧袭月和秦誉望向他们二人的时候,更是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心儿从蹿到天灵盖上! “你们,你们这些瞎子!!你们都帮萧袭月、你们都帮萧袭月!!她就竟哪里比我好,她不过就是我的替代品罢了!”郑舒窈只觉天旋地转,天都要崩塌了。“瓢儿,你是我的儿子啊,可你为什么还要帮萧袭月这贱人来害我??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因为你,我郑舒窈还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都是因为你这孽种!!!” “郑舒窈,你要不要脸!”沙哑的声音饱含着怒气,郑橦逼近,一张被火烧过的脸狰狞得吓人,只有一双眼睛和下巴依旧俊秀,但此刻已经被交织着些许心疼的怒恨全数占满!他掐住郑舒窈的双臂使劲摇着,恨不能摇醒她! “娶你的是我,孩子也是我们的,皇上和萧侧妃仁慈,念我多年对你的感情,答应成全我们父子,所以当日娶你的人是我!皇上从未碰过你,都是我!” “不!你滚!我看着你就恶心,你滚!!”郑舒窈几欲崩溃。“什么成全,根本是假仁假义的害我!你们为何不成全我?” “够了!”秦誉看不下去了。“郑舒窈,当年你与父母想以这个野种坑害朕,逼迫朕娶你为正妃。朕与袭月顾全你的颜面,才用了这计策未有揭穿真相,你不但不知感恩,反而三番五次横加指责伤害袭月。朕本念着少年情谊,不想过多追究,无奈你实在得寸进尺!来人,将郑舒窈拖出去,用不得踏进皇宫半步!” 萧袭月看了眼瓢儿和郑橦。“你陷害本宫、散播谋害亲妹替死的谣言,本宫便不予追究,只要你安心与你夫君和儿子过日子,不再出来横生事端。” “不,我不走,我不走!!萧袭月,你少假仁假义!我才是正妃,我才是皇后,你不过是我国公府两代贱婢生的种,我是你的主子,你不过是个贱婢……”郑舒窈被拖出,扔在殿来进来不得。 郑橦拉着儿子瓢儿跪地向秦誉和萧袭月叩了头。 “谢皇上和娘娘,饶她不死!” 黑瘦的瓢儿也跟着学着跪地谢恩。 “谢皇上、谢娘娘饶恕瓢儿的娘亲。” 郑橦拉着瓢儿出殿去,拉了郑舒窈打算出宫去。 聒噪的人被拉走,殿上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和尴尬气氛。没想到,郑舒窈竟然未婚先生子,还企图诬陷嫁祸给皇上!能不追究,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 正在殿上众人窸窸窣窣的扭袖子的扭袖子、扯衣角的扯衣角,殿门口突然来了个小太监慌张禀告。“皇上,不好了,郑舒窈像是疯了,在晁定宫门口把黑衣裳的公子杀了……” “什么!” 黑衣裳的公子……那不就是郑橦么?萧袭月心下一紧,忙跟着秦誉出殿去! 此时郑舒窈已经被侍卫捉住,嘴里还在癫狂了般的诅咒着!郑橦躺在血泊里,他儿子瓢儿跪在他身边,无措害怕,崩溃的哭声嘹亮、凄惨。“爹爹,爹爹……来人啊,救救我爹爹,呜呜呜……” “快传太医!”秦誉吩咐。 萧袭月走到郑橦身边,他的心脏上插着一柄金钗——是郑舒窈的。他还没有断气,胸腔微弱的起伏,睁着漂亮的眼睛看着灰白的天空,双唇汩汩流淌着鲜红的血,一张一合,似有话要说,可是每一张口,那血就涌出更多,掩埋了声音。 “你还有什么遗愿?”萧袭月问,声音很低。郑橦眼睛看吃力地转了转,看着瓢儿。“我明白了,你放心……” 郑橦的眼珠转向郑舒窈,饱含了复杂的情绪,不是恨,也不是怨。萧袭月体会了一下,才明白。那是忏悔。郑橦会些功夫,若不是他故意,郑舒窈定然刺不中他的。 郑舒窈被侍卫捉着双臂,挣扎着,瞪着血红的泪眼,对郑橦咬牙切齿——“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你去死吧,去死吧!我恨死你了……” 眼睛渐渐没了焦距,在郑舒窈痛恨的声音中,郑橦死了,他睁着的眼睛里复杂的情绪渐渐散了干净,什么波澜都没有。萧袭月从没有看见过这样清澈的眼睛,黑白分明,没有一丝杂质,映照着天空,映照着晁庆宫金灿灿的琉璃瓦屋顶,屋顶上几只自由自在的云雀梳理着灿烂的羽毛,敏捷地飞上天空…… 苍白的天空云朵攒动,泄露出一角蔚蓝,泄露出一束阳光,映在郑橦的眼睛里…… ☆、第187章 何为上策? 郑舒窈杀了人,被打入大牢。萧袭月看着郑舒窈扭捏挣扎着被抓走,心情并没有多少波澜。郑舒窈没有疯,她刚才只是发了狂。也就是说,她是清清醒醒地杀了他。若不是对他有爱,郑舒窈定然不会包庇那么久。当然,也是因为她当时不知道那黑夜里的男人就是郑橦。 不管郑舒窈有没有爱郑橦,人已经死了,爱恨具成空。 关于册立皇后之事,郑舒窈这一所谓“正妃”的障碍已经扫除,然而又有人提及,萧袭月母亲及外祖母都是入贱籍的奴才,出生不好实在不足以担当皇后之位! 皇后之人选,必须是能匹配得上皇家的高贵之气的!当然,最怕萧袭月当皇后的,莫过于国公府!作为郑氏之母、萧华嫣、萧长文、郑舒窈的祖母辈,老太君可是与萧袭月苦大仇深!萧袭月当上皇后,他们还能落到好吗?何况,她还怀揣着可怕的秘密…… 萧袭月将周宇安置在了从前的平津王府上,招了大夫治了伤,可是周宇却一直不愿见她。心知他是爱美之人,萧袭月亦不强求,每次说话都隔着屏风。说不了两句,周宇便不说话了。 “侯爷今日可好些了?” “回禀娘娘,侯爷也吃饭也喝水,但是总觉得好像没有生气,一心求死似的。” 萧袭月挥退了下人。而今她也不宜常来看他,免遭人话柄。待他伤好些,她也不得不将他重新送回大牢。周宇聪明如此,应当知晓的。他恐怕本没有心思吃那些燕窝人参,只不过是不想与她添麻烦吧。他总是想得很周到。 这么多年过去,周宇竟然还是个孤家寡人。是他的性子,注定了天生的孤寡寂寞。谁也走不到他心里,走不近他身边。可是他这样一个人,竟会为了名利变成陈太后的爪牙走狗,犯下那么多的杀戮。萧袭月一边想不透,一边惋惜……听闻冬萱曾与周宇有过密切走动,或许她能知道一二。可惜,冬萱失踪,现在还未找到…… 这时,门外传来婢女的拜见声音。“参见皇上。” 接着是秦誉的声音:“娘娘在里面?” “是的,陛下。” “……” 萧袭月忙整理了脸上的同情之色,免得让秦誉瞧着心生怀疑不悦。这男人不吃醋,只吃人啊!她才转身,就撞上一堵硬邦邦的胸膛,脸上热乎乎的,被弹得后退了一步,又被一双长臂接住。 “爱妃现在办事都要背着朕了?” 秦誉话中带着别样的意味,调侃,又酸。 “陛下风流倜傥、气度盖世无双,何须这般酸溜溜的往自己嘴里灌醋。” 秦誉笑了一声,一点萧袭月的鼻子。“就你狡猾。” 秦誉笑到最后,视线落在那间屋子,冷了冷。秦誉进去看了周宇,萧袭月并未陪同。出来时,萧袭月只见秦誉眉间有些许复杂之色,她亦看不透。 周宇究竟和他交谈了什么? 回宫的路上,萧袭月一直想着这个问题。秦誉说起了寻找锦夕、追捕秦壑之事,发现了些许线索,但是还是没有找到人。他存心要躲,找起来确实不容易。萧袭月没有将秦壑所说的,只有她登上皇后之位,儿子当了太子,做了皇帝,他才会交还锦夕的事。 萧袭月扬了扬双眼,打量着低眉沉思的秦誉。 他的侧脸那般好看,如巧夺天工的雕刻…… 萧袭月也想知道,究竟她所付出、所守护的这个男人,是不是也会同秦壑那般将她抛弃,会不会见异思迁。她想看看他的态度和表现…… “秦壑可还与你说过其它的话?” 秦誉冷不防的问了这一句,倒是吓了萧袭月一跳。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 默了一会儿,萧袭月问:“昌宜侯一定要死么?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饶他一命?他本性并不坏。” 秦誉叹了叹。“他是陈太后第一佞臣,带人屠杀了秦宏、秦斗两府,又残害了那么多人,郊外那千里荒坟,触目惊心。就算朕有意想要饶恕他,文武大臣、百姓布衣也不会肯。” 他是不得不死。 萧袭月心知是这个结果。“当日若不是他送古画来通风报信,恐怕陛下也难以顺利从胶东脱险。就不能网开一面吗?” “朕已经答应了昌宜侯,留他一具全尸,葬在城郊荒坟山一隅。” 回到宫里,剑风与颜暮秋再探国公府已回来,正等着向他们二人禀报。他们还带回一个人——一白发苍苍的老妪! 老妪身子枯槁,神情萎靡,双眼虽浑浊却并不糊涂。 “禀告娘娘,这是从国公府密室里救出来的,似是老太君秘密关押的人质。” “她一听闻我们是娘娘所派之人,便激动得要跟随来。于是暮秋便与剑大哥一起将她背了出府来。” 老妪颤巍巍地朝萧袭月走进,双眼一眨不眨地瞧着她,渐渐泛上泪花,抖着双手激动得不能自持,但是却说不出话来!喉咙发出“吼吼”声。 “你,认识我?”白发如霜,满脸皱纹依稀可辨往日风华。萧袭月瞧着老人,心头有种莫名的感觉。 老人缓慢地点头,紧紧握住萧袭月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已经磨损了的精巧荷包来。光看那荷包的丝线,便能看出乃宫廷贵族之物,绝不是凡品,而且年头有些久了。 萧袭月招来了太医看了看老妇,说是喉咙常年被阴湿之气所伤,哑了,调理些日子,或许能够再说话。 萧袭月见与她投缘,便留下了她在宫中照料。这么老的一个老人家,被老太君关在密室里,应当是她知道着什么秘密! 萧袭月派人去调查了老太君的身世来历,颇有些发现。原来老太君竟然是邻国西云大国的郡主,两国联姻赐婚,远嫁而来。老太君走了大半年才走到北齐,本是要嫁给一位藩王,无奈藩王竟突然病死,于是便赐婚给了当时十分得宠的郑国公。 老妇与老太君年纪相仿,又怀揣着西云国的宫廷荷包,她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萧袭月正思索着,便听荷旭说:“娘娘,香鱼醒了。” 香鱼上回受了重伤,这段日子都卧病在床。萧袭月去看了一遭,心下感叹。眼下冬萱生死未卜,不知何时才有下落。找到她至少还可以问问到底周宇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或者有什么转机。 香鱼伤势好多了,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再过两月便能大好。看完了香鱼,江氏竟然领了郑旭升进宫来求见。要知道,眼下国公府与萧袭月的关系是相当的紧张,她在这个节骨眼上进宫来,当是十分不易的。 锦夕失踪了,郑旭升这几月来茶不思饭不想,眼看人都瘦了一大圈儿!闷闷的对着银汉坐了一会儿。外头,萧袭月与江氏说了会儿话。 郑旭升出来,江氏领了儿子打算告辞。江氏还是让丫鬟先领了儿子走在前头,自己走在最后,慢吞吞的,似有话要说。萧袭月哪能不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 “江夫人与其为过去的事忧心,不如想想以后。”萧袭月目光落在在丫鬟搀扶下远去的郑旭升身上,“旭升这孩子本宫甚是喜欢,夫人教得也很好,不过他年纪尚幼,未来还需要夫人多操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该做的打算、该做的安排,还是早些做的好。” 江氏眼睛倏尔闪过一抹惊恐,心知萧袭月是什么意思,渐渐泛上泪意。 “娘娘慈悲,孩儿还小,望请娘娘再多宽限些日子。二爷早已浪子回头,悔不当初。只待国公府里事情再顺一些,时局再稳当一些,他便会坦诚、接受恶果。今日进宫来的目的,其实便是想转达此话,还请娘娘暂且饶过我们一马……” 萧袭月倒是没想到郑二爷会主动说起这事。但看郑建宽对江氏的钟情、体贴,以及对儿子的教养,应当是改了。不过,罪孽便是罪孽,他害死了杨花村三百多口人命的事,是不争的事实!因果循环,种了恶因,就要食恶果。 ** 登基大典越来越近,关于皇后人选的确立又出现了强烈的反对声音!应当是郑舒窈这事彻底激起了国公府的反抗决心,花了重金、调用了所有关系,抵制立萧袭月为后。 早朝完毕,秦誉路拂了袖子,气冲冲地出了晁庆殿。陶公公小心伺候跟随着。 “皇上,文先帝常言‘至刚易折,上善若水。’,说的便是那刚与柔的优劣势。皇上这般直接与群臣敌对,虽然气势上是至刚,无人敢奈何皇上,但实际上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实乃下策。”陶公公瞧着秦誉阴沉的脸色,忍不住小心提点。 秦誉烦闷的叹了口气。 “陶公公三朝老人,说得极是。但那些老匹夫实在可恶,朕说了不得再议,他们竟联合起来啰嗦,共同进退,拿自己的脑袋来逼朕!” 秦誉哼了一声。 “无论如何,袭月必须为后!” “是,萧娘娘必须是皇后,奴才也全心希望立萧娘娘为后。只是,眼下朝廷刚刚建立,皇上实在不宜过于与重臣发生冲突。这些重臣中,虽有些可能是受了别人嘱托办事,但有些确然是一根死脑筋的老大臣,全部处罪也不好。” 这道理秦誉如何不懂,所以,他才心烦啊!现在刚刚登上帝位,朝廷庞大,大肆处罚不能稳定人心、不能立仁德之信。只有等他慢慢把这些老东西理顺了,过些日子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 “那依公公之见,何为上策?” 陶公公瞧了瞧左右见没有耳目旁听,才低声道:“依老奴之见,皇上可以采取迂回计策,先勿与朝臣正面敌对,转儿从国公府入手,只要抓到他们把柄,或者捅上几窟窿,疯狗挨了打、遭了疼,哪有不松口的?” 陶公公见秦誉有兴趣,又说:“国公府年约百年,产业遍布北齐,更传言有老国公留下的金库,指不定有什么大宝贝。放在皇京里始终是个威胁,还不如趁机……” 秦誉与陶公公商量完,心下已经有了计较。最近萧袭月正在调查她娘亲和外祖母之事,正好,一起查了…… 若是他猜想的事情调查出来是真,那,他的爱妃,才是真正的贵女。 袭月的出生被人轻视、侮辱了这么两世几十年,若是能一堵众人之口,便太好了。 ☆、第188章 【大结局】金辉灿灿,锦绣乾坤 除了拿萧袭月的身世大做文章外,反对立萧袭月为后的朝臣还以萧袭月擅自救走佞臣周宇,与之关系“暧昧”这一点,以命“死谏”。有那么两三个老忠臣,听信了谗言还恁是在晁庆殿门口撞了回柱子!差点血溅当场而亡! “苍天在上,我等三人愿以自己鲜血祭齐国江山,只愿……只愿这鲜血能擦亮陛下的眼睛,不要再被妖女所迷惑,再重蹈高、陈覆辙!” “不要再重蹈高陈覆辙啊,陛下!” “臣愿以血擦亮陛下的双眼……” 陶公公领着太监、侍卫将三个痛哭流涕、悲天跄地的老臣拉下,着急上火。这可如何了得!三个老大臣若一起撞死在晁庆殿门口,只怕史书上又要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那方晁庆殿门口血迹斑斑一塌糊涂,这方廊柱之后的二人,将那一切收于眼底。秦誉揽住萧袭月的肩膀,轻轻拦在怀里。“有朕在,皇后便只能是你。” 萧袭月从秦誉温暖怀里仰起头来,看他下巴尖削刚毅,有淡淡的青黑胡渣印子。最近他当是为了她救下周宇之事和立后之事相当头疼。“陛下一番情谊,袭月深为感动。但臣妾明白,陛下身处高位,看似权力、荣耀加身,天下任你呼喝,可这些权力和荣耀,其实亦是枷锁,一举一动都有万千人看着、评判着,并不是那般的自由自在。拥有这权力,也是肩负了天下……” 萧袭月话还未说完,秦誉便以手指按住了她的双唇。“朕是皇帝,肩负了天下,但,在这之前还有更基本的一点!那便是朕是个男人,若连自己的女人都肩负不了,那何以去肩负天下!” “陛,陛下……”萧袭月从没有听过、想过这样一句话,让她深深震撼! 秦誉背对着远处晁庆殿门口悲天跄地的荒唐闹剧,粗粝的大手轻轻抚摸这萧袭月柔嫩嫩的脸儿,嘴角轻轻笑的弧度,让萧袭月移不开眼睛。 “古人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朕若连自己的妻都保护不好,何以治国,何以平天下?” 这句话修身治国云云的话萧袭月不是没有听过,只是身在帝王家,潜意识里便没有奢望过自己能处于一个能与江山社稷相匹敌的地位,或者更准确些的来说,是能在帝王心中处在江山之前的位置。自古帝王多薄情,哪个皇后妃子能如此肖想…… “……”萧袭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朕不光要你做皇后,还要你荣宠一世!” 不得不承认,秦壑所说的话她一直都记得,也潜意识的恐惧,只怕这一世是再次重蹈覆辙!萧袭月眼泪有些模糊了眼睛。“皇帝金口玉言,你可要记得这诺言。若他日你做不到,臣妾可是要找你质问的……” 他轻笑了一声,刮了下萧袭月的小鼻子,搂着她瞟了眼那晁庆殿门口的闹剧。“老东西们冥顽不灵,就让他们折腾去吧。爱妃且放心,一切交予朕来办……” 萧袭月也瞟了一眼那三个不罢休的老大臣,突然觉得方才还肃穆激烈的场景,现下看来那三个老儿一把年纪还撒泼,只感滑稽得紧。人生如戏,何况他们二人还是重活一世的?对于蠢货,不必太较真。较真你就有得忙了。 * 朝廷里声讨萧袭月的声音正盛,这一切的幕后大推手国公府,当然乐看其成!宝库在战争中损失了一半,本被选为郑妃、被寄予了厚望做皇后的郑舒窈,又出了未婚生子、欺骗皇上、杀害奸-夫的丑事,国公府一干人等着急上火、咬牙切齿自是不说!在这大恨之余,还有人大恐。 老太君突然急火攻心病倒,整个国公府的子孙毛都心焦得毛都卷了! “老太君,您到底害怕什么呀?犯错的是姚氏的女儿,关咱们其它几房何事?您别怕,咱们国公府不过是损失点钱财,不会有事的!” “是呀娘!那萧侧妃不过是咱们府里两代贱婢之女,眼下朝中忌讳、讨伐她之声大盛,有高太后和陈太后的前车之鉴,这些老东西定然不会允许萧袭月得宠的!” “只要她坐不上皇后,咱们有的是办法抹臭她,让她失宠、让她丢了小命儿。” 几房儿女媳妇你一言我一语,但床上老太君深锁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反而越皱越紧,嘴里不太清楚的咕哝着。“人没了,人没了……得找回来,快……” 多番询问,老太太终于说了清晰。“我地下室里关着的老贱人,被人掳走了……” 一众人面面相觑,要再问,老太君已经惶恐得昏迷了过去…… · 萧袭月宫中,被剑风、颜暮秋救回来的老太太喝了几剂汤药,身子骨总算好了些,脸色也不比刚开始救出来时一脸死气。香鱼喂药时,见老人眼睛多了些神采,推开了她递过去的药碗。 “老奶奶,您可是有话要说?” 老人喉咙嘶哑地“吼”了两声,还是没能说出话来,着急而又无奈。香鱼略失望,放下药碗,安慰地拍了拍老人的后背,将她扶着躺下,盖好了被子。 香鱼收拾了药丸,刚走到门口,便听—— “我……我要见……萧、萧……” “哐啷”一声,药碗摔成了两半儿!香鱼惊喜的回头看老人,高兴地“唉”了一声,忙跑出门去,不一会儿就找来了萧袭月! 萧袭月也是高兴。“老人家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说的?” 老妪老泪纵横,紧紧抓着萧袭月的手,说话沙哑而断断续续。“……看见你的第一眼,老身,便知道……你,是我的孙女儿啊……” 萧袭月震惊,细问之下,老妪断断续续,娓娓道来…… 这日傍晚,一队人马包围了国公府,将包括老太君在内的国公府一干人等全部打入大牢!带来收押圣旨的,正是陶公公。 “皇上有旨,将国公府一干罪人全数下狱,明日亲审!” “爹,娘,我怕死啊……” “放开!放开我……”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啊……” 哭闹声震天!朱门多纨绔,也是应了这句老话。看那痛哭流涕尿裤子的,模样和平日里富贵风雅的矫情样子真是大不相同! “我们犯了什么罪,要抓我们!是不是萧袭月那个贱人又出了什么阴招?”姚氏大骂。 陶公公“啪”一声服了袍袖,哼声不屑地瞥了姚氏一眼。“犯了什么罪?问问你们老太君吧……” 这一夜,听闻了风声的大臣无不惊心!先前以死明志的三位老臣,更是连夜商量对策,如何营救忠勇之后的国公府一干人,将又一个陈太后扼杀在摇篮里! …… 第二日,晁庆殿上。 殿上一跪一坐的一双老人,都是银发苍苍!一段埋藏几十年的的冤情,几十年的侮辱,今日才得以见了天日! 老太君身着囚衣,跪着,平素脸上高傲盛气,在另一个身着异域宫廷服的老人面前,荡然无存,只有惶恐、害怕!老太君身后还跪着子孙十数,包括郑舒窈在内,都满脸怨恨的盯着龙椅之下的座上的风华女子,萧袭月。他们心里还不知道在骂些什么。 旁听的大臣有二十人,此时都面面相觑,静待那两个老人说话,猜测这那站着的老妇身份。观之服装,像是西云大国的。众人正才想着,不想那瘦弱的异域宫装老人竟“嘣”地一声怒拄了拐杖,指着跪着的老太君大骂了声—— “贱婢!” 这一骂,将国公府一干人以及满殿大臣都给惊呆了!尊贵的老国公夫人,竟然被这西云国装束的老太婆骂成了贱婢?? 有大臣看不惯——“你这老妇,天子面前不容放肆!老国公夫人乃西云郡主,身份尊贵,岂容你随意侮辱!” 却不想西云老太太拐杖一横,直指那老臣的鼻子。“皇上都没发话,有你个下臣放屁的地方吗?” 敢情是个硬茬!虽然皇上未说话,他确实不该插嘴,但作为老臣他定然不服,本要继续纠缠,却见龙椅上的秦誉已经对他沉了脸色,很是不悦,便不敢再开口了,硬生生挨了这一骂! 老太君挨了一声“贱婢”,身子情不自禁抖了一回,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哪里来的疯妇,胡说八道,侮辱本夫人……” 西云国装束的老妇人眯眼,一拐杖拄在老太君面前,差点打在她头上!“你这洗脚贱婢,事到如今,你竟还不思悔改!非要让我将你做的丑事一一道明,你才伏地认错么!” 好恢弘的气势! 老太君吓得一瘫,抖着身子跪在西云老人面前磕头。“郡主饶命,郡主饶命……” 什么?!老太君这副典型的奴婢话数,让殿上之人,尤其是方才支持国公府的一干大臣,全部傻了眼! 西云老太太目光飘渺,似回忆着久远的事情,将所有事情说了清楚。“我本是西云国安陶郡主,当年,本郡主肩负着北齐与西云的和平使命,从西云皇都千里迢迢奔赴而来,走了整整大半年!方才过了桐城,我便病倒迷迷糊糊不知东西,病情好转了之后又莫名恶化,神智迷糊,直到醒明白了,才明白这洗脚贱婢在我药中加了毒,又将我囚禁,因着伺候我日子久,知道的消息多,冒充了我的身份,嫁入国公府!” 殿上之人无一不是屏气凝神,听着这惊天秘密。 “这贱婢本想杀我灭口,却因着每半年要与西云国通信报平安,需要在信的末尾附上鲜血指痕一枚,不得不留我性命,囚禁密室中。后来,郑国公无意发现了这个秘密,因着怕此事暴露影响两个邦交,引发战争,而暂时压下,直到我们互生情愫,有了孩儿,郑国公才将我接了出来,打算不顾一切的揭发这贱婢!却哪知,这贱婢怕事迹败露,竟亲手害死了郑国公!以我孩儿作为威胁,逼我为奴为婢,最后设计令我假死,将我囚禁在密室中直至前些日子,我唯一的亲外孙女,将我救了出来!” 她说到“亲外孙女”时,目光落在萧袭月身上,眼睛里饱含了亲人重逢的热泪!萧袭月也湿了眼眶。母亲已死在了老太君和其大女儿郑氏的毒手之下,不想还能得见外祖母,得知真相,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位安陶老郡主字字血泪,老太君已经跪在地上抖如筛糠——从小养成的奴像,是难以彻底革除的! 国公府一干人一下子全懵了!什么?他们几十年来一直是高贵贵族,而今却听闻,全是洗脚俾之后??这,这让人如何接受啊! 郑舒窈本就不是真疯,眼下听了这秘密,更是无法接受。“你说你是郡主便是郡主吗?再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所生的孩子是郑国公的,而不是你在外头偷的野男人!呵,毕竟祖父都死了那么久了,当然由得你胡说八道了!” “你给我住口!贱人!”萧袭月忍无可忍! 郑舒窈面目狰狞,破罐子破摔!“萧袭月,你如今是终于得偿所愿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呵,我偏不住口又如何?” 萧袭月冷笑一声。“口出秽语,侮辱西云和平之使,有辱圣听,掌嘴三十!不见血不得停。” “萧袭月,你,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打我!你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发号施令!!” “若朕说她有资格呢?”秦誉冷声。郑舒窈瘫软在地,盯着秦誉,心碎地颤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郑舒窈被掌嘴三十,终于安静了一会儿,但满目怨恨几乎盯穿了双眼。 安陶老郡主提着老国公的画像。殿上臣子这才看了清楚。萧袭月竟比郑舒窈更像那画像上的老国公!这不是亲外孙,是什么? 真相水落石出,不容置喙! 立刻有有眼色的大臣道:“国公府老太君一干人等身份卑贱,险些引起两国矛盾,按罪当重者斩,轻者流放。萧娘娘乃郑国公真正嫡系子孙,当为国公府真正之主。臣奏请皇上拨乱反正,给老郡主和娘娘一个公道!” 接着,群臣附和。 秦誉看了眼身侧因为亲人重逢而满脸泪痕的萧袭月,开口——“恩准!此时交由刑部来办!” 秦誉起身,将萧袭月揽在身侧。“朕要立萧袭月为后,以正北齐、西云两国邦交,维持和平!众爱卿可还有异议?!” 秦誉声音冒着寒气儿,凌冽的目光扫过那三个要在晁庆殿门口“以血擦亮他双眼”的老顽固大臣身上!那几人具是后背一寒,忙跪地大拜! “臣等无任何异议!萧娘娘德高望重、身份高贵,皇后之位非娘娘莫属!” “臣等全力支持萧娘娘为后!” “萧娘娘温柔贤惠、贤良淑德,真乃母仪天下之风范!” “……” 秦誉这才收了眼中的寒意,满意了。“拟旨,郑国公嫡外孙女萧袭月,秉德恭和、赋姿淑慧,着,册封为后,六宫表率,为天下之母仪!” 群臣拜服。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回荡在殿上,久久不绝,掩盖住了国公府众人狼狈的哭嚎声,与郑舒窈不甘心的破口大骂…… 此时,晁庆殿外一轮红日爬上了前头的殿堂房顶之上,朝阳金辉洒进晁庆殿中,照耀在秦誉与萧袭月的身上,将他们的龙凤宫装渡上了一层金辉! …… 六个月之后,平京。 春夏秋冬轮流转。池塘里夏荷枯了,八月桂花香飘万里,各色菊花儿也不甘寂寞,争相斗艳。然而,这些姹紫嫣红又岂能敌得过一场秋霜、一场白雪。大雪过后,平京城的屋顶全数如同开满白花儿,挨挨挤挤、团团簇簇,似要铺出个洁白无瑕的太平盛世。点点红梅,东一处西一处散在其间,立刻素白便有了生机,时而枝头被血压得一颤,抖落些“白瓣儿”来,颇为俏皮。 萧袭月紧了紧披风,呼出一口白气。印象里的冬日白雪,一向凄凄惨惨,满是哀凉。年少在将军府的奴才院子里,最是怕下雪,因为一下雪便要挨冻,轻则手脚冻坏,重则高烧、有性命之忧。而后……而后记忆里最深刻的白雪,便是那冷宫青烬殿里,一年复一年的白雪,她满腔恨意,疼痛的一双断膝。伺候她的宫女的白骨,暴尸殿外无人收,只有每年到下雪的时候才能盖住一二…… 关于雪,她实在没有什么好的记忆。而今登高望远,眺望平京城的雪景,竟看出一番新的景象来。 “皇后娘娘,这是皇上派人送来的给您暖手的。” 陶公公笑嘻嘻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因着他说话极有技巧,语气、声音拿捏得很是到位,倒一点不打扰萧袭月的清净。萧袭月接过暖手炉子,壁玉翡翠与红宝石镶嵌的,精巧得很,握着手感也极好。当年秦誉送给她的暖手炉子已经用得有些旧了,秦誉又派人精心打造了一只,做得比从前那个还要巧妙。 “有劳陶公公了。陛下今日风寒可好些了。” “好多了。皇上说,一会儿陪着娘娘出宫,娘娘先在此等候片刻。” 果然,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秦誉就一身便装出现了。萧袭月在檐下,只见那绣着七彩祥云和金龙的马车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撩开。立刻,那绣工精美绝伦的宫廷大马车帘子后,露出秦誉那张号称北齐第一美男子的脸来。他含着一丝儿笑:“一到冬天,文人雅士常赞梅花、雪花儿,要朕说,他们那都是没见过朕的皇后。皇后可比这些俗物灵动美丽得多。” 几日他不得闲陪伴她,而今一见面,他就油嘴了。“陛下这番赞美说辞是一路上冥思苦想了许久吧。” 见被萧袭月识破,秦誉也佯装微恼。“还不快上来,莫冻着了。” 说着,秦誉伸手递给萧袭月。萧袭月看着那一只朝她摊开的温热掌心,心头说不出的暖意。是这只手,牵她做过风风雨雨,是这个男人,为她挡箭挡风霜。生死两世,曾经擦肩而过,彼此怨怼,好在今生不算晚。 萧袭月把手放在他的大掌心儿里。“有陛下在,臣妾便不会冷,不会冻着。” 马车轱辘轱辘的,出了宫去,停在一处别院门外。 扫雪的大伯见了,忙不迭地进门去告诉主人。不一会儿,便有一身量高挺的青衣公子从里头出来。“罪臣周宇,拜见皇帝陛下,皇后娘娘。” “现在不是宫中,无需多礼,起来吧。” 萧袭月打量了周宇一眼,俊秀的人,而今两颊多了疤痕,如同美玉有了裂痕。“最近身子可好些了?” “回娘娘,伤已经好多了,并无大碍,多谢皇上和娘娘当日的不杀之恩。” 当日秦誉用了掉包之计,救下了周宇之命。 他还是这般疏远、恭敬,孑然一身,封闭着内心让人难以走近。萧袭月心下叹了叹,走开了一会儿,只留下秦誉与周宇单独在梅花林边。梅花静静绽放,芳香沁人心扉。 两个身量颀长的男人对着梅林而立,各有千秋。 “多谢皇上替罪臣保守秘密,没有告诉娘娘。” “你一直在谢谢旁人,可是,最应该说谢谢的,是我们。你没有罪。天下人,都欠你一个‘谢’字。” “能得天子之‘谢’,周宇已经死而无憾。” 周宇说得很是平静,宠辱不惊,当是说的他这种人。秦誉微微侧目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一丝冷意闪过,然后消失。“其实,朕不说也是有私心,大约是因为嫉妒之心。你所做的一切,是因为你喜欢袭月。可你不说,她并不知道,你就不后悔、不嫉妒朕么?” 周宇淡淡一笑,比雪花的颜色还要浅,还要淡。“从一开始,周宇便没有想要将她据为己有。皇上铁血男儿,文韬武略、智勇无双,与娘娘才是天造地设一双。周宇毕生所愿,便是远远地看着娘娘儿女双全,与皇上恩爱到白头,直到寿终正寝……” 或许爱一个人有很多种方式,而他的方式,便是静静地,让她幸福,看着她幸福。如此,他也就满足了。 “皇上昭告天下后宫只娘娘一人,对娘娘恩宠万千。罪臣心愿已达成,还有什么好后悔,好嫉妒的。” 他的嘴角有浅淡的笑,秦誉看在眼里,心下微微动容。这个背负了无数骂名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清高、超脱之人。他方才说的“后悔”、“嫉妒”,真是辱没了他。他不说,也是怕萧袭月心中对他亏欠吧。 “好,朕定然让你得偿心愿。让你在看得见皇宫的地方,长命百岁。朕答应你,一定和袭月白头到老。” 从周宇的院子里出来,萧袭月和秦誉坐上马车回宫。路过靠近国公府的那条街时,萧袭月忽然听见了马车外头有郑舒窈的声音!声音似有些疯癫。 “哈啊……我找到了你了,相公,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 “哪里来的疯妇,滚一边去!丑八怪……” 萧袭月撩开马车,正见衣衫破烂肮脏的郑舒窈抓着个穿黑斗篷的男人扭扯。她身后几步开外,跟着个穿破袄子的男娃,抹着眼睛默默流泪,正是瓢儿。 萧袭月叹了一声,吩咐了香鱼几句。马车走远,瓢儿捧着一袋银子和一封书信,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擦干了眼泪,回头拉起地上发愣的郑舒窈,笑道:“娘,瓢儿给你买好吃的!快走。” “好吃的?”本来因为找不到人瘪着嘴的郑舒窈,一下子眉开眼笑,抓住瓢儿的手。“快,快,快去买好吃的……” 瓢儿又一把彻底把眼泪擦了干净,牵着自己的娘郑舒窈,走进街上挨挨挤挤置办年货的芸芸众生中…… ** 三年之后,皇长子银汉,封为太子。而皇长女锦夕,仍然未有踪迹。朝廷赏金万两,民间搜索锦夕公主之江湖侠士不计其数,但两载任然无果。 又十年,终于从西北来报——大漠上有皇长女之踪迹! 秦誉、萧袭月压下消息,恐怕有人以此谋算,打算暗中前往。秦誉贵为一国之君,到底出宫不甚方便,萧袭月哪里按捺得住,亲自前往。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烟霭缭绕着一座孤城。孤城角落里有一画像铺子,专卖美人画像,有两张被风吹到了地上。萧袭月捡起了一张,身旁的香鱼暗暗吃惊。“夫人,这,这画的不是您吗?” 这时,铺子里出来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这明明画的是我娘,如何是你了!”声音娇俏,出来个绿衣裳的少女,容色倾城,如黄沙大漠上一抹□□,美不胜收!这,这简直是女子模样的银汉! “夕,夕儿……”萧袭月泪水模糊了视线。 “你,你是……”这少女也是怔愣,片刻之后红了眼睛,扑倒萧袭月怀里。“娘,你是娘!我好想你啊……” “你如何确定,我就是你娘?”多年来,冒充的多了,萧袭月忍不住问道。 少女一把抹了欣喜的泪。“娘,爹爹说,倘若哪日看见和画像上一模一样的女子,那个便是我娘。” “你爹爹?” 少女拉了萧袭月就进屋,点了两柱香。萧袭月赫然看见了那一张灵位,上面赫然刻着那个曾让她梦魇了一辈子的名字,秦壑。上头已经染上了薄尘。 “娘,您怎么现在才回来,爹爹去年已经过世,过世时还捧着娘的画像,是看着您的画像咽了最后一口气啊……” 萧袭月四顾,只见屋里竟全挂着她的画像,少女时的,成年后的,各色罗裙,或坐或卧各样的神态,惟妙惟肖,无数个她,铺天盖地,将整个屋子的墙都挂了满…… 回头看着她的锦夕,萧袭月说不出心头什么滋味,不是悲伤也不是狂喜,而是一种恬淡的喜悦。锦夕找回来了,这段恩怨,总算尘封…… 萧袭月为秦壑的灵位上了一炷香,回头正见,夕阳西下,大漠沙洲全数化作了灿烂金涛,一片辉煌…… (正文完) =================================== 本书由新鲜中文网TXT论坛为您整理制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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