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 《重生之扶摇直上》 作者:长乐思央 =================== 第1章 重生之后 疼,真疼,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碾碎了一样的疼。要是能够重来一回,她绝对要那可恨的两母女尝尝她死前的这种滋味,要让她们比她痛上千百倍! 这是贺爽咽气前脑海里唯一的想法,但是就在她满怀怨恨地咽了最后一口气之后,她再一次地醒了,她没有处在阴曹地府,而是安安稳稳地被置放在她平日睡的那张床上。 眼睛睁开的时候看到的不是面目狰狞的牛头马面,也不是前来追魂索命的黑白无常。房间里没有鬼差也没有别的什么人,只有月亮透过窗棂投下朦胧的月光,窗外头那棵杨柳就在那月光里把影子摇曳在她躺着的雕花大床面前。 贺爽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手指还有点儿僵,但还能够听使唤,她试着抬了抬腿,一阵钻心的痛就从腿部传来,扯得她疼得龇牙咧嘴,五官都拧在了一块。 不过这腿上的伤再疼也及不得她死前的万分之一,贺爽转动着自己还有点僵硬的脖子朝屋外看,一轮圆月高高地悬在天上,周围零散地分布着几颗星子,屋子里的烛火已经被吹熄了,屋外头也没什么动静,想必是守夜的侍女也困乏得不得了睡过去了。 贺爽心鼓敲得震天响,她按捺住激动,费力地拖着伤腿往床下挪动。 屋子只有一面全身的黄铜镜,摆在衣柜和洗漱盆架子的中间,在她那位皇子正夫嫁进来后这个地方就换成了西洋来的琉璃镜。 看了那么多年的琉璃镜,黄铜镜里模糊的人影让贺爽一时恍惚。 镜子里的女子穿着白色的亵衣,左腿上了夹板,绑着伤处的白色绷带还往外渗着血。女子的面容还很年轻,但是头发披散下来,面色是失了血的惨白,形容枯槁得像只女鬼。 贺爽抬起还有些僵硬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冰冷的手指触碰到温热的肌肤,指尖的触感细腻且紧致,象征着这具身体的年轻的生命力。 贺爽看着镜子里的人脸,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呈现出狂喜带来的扭曲。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如今她是回到了七年前刚束发成年的时候,那个时候那位名声极差的皇子还没下嫁给她这个小官当正夫,她拟订的计划实施了没多久。 最重要的是,她活得好好的,没有服下会产生万蚁噬心痛楚的毒`药。 贺爽抑制住自己仰天长笑的冲动,用手把自己看上去有些狰狞的面孔扯回应该有的模样,伸手一挥,扫下架子上的面盆,铜盆砸到地上发出嘭的一声重响。 声音惊醒了在外头打着瞌睡的侍女,她噌地一下站好,打开房门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进去,口中还喊到“主子怎么了?” 见到赤着脚站在地上的贺爽,她连忙上去搀着:”您怎么下床来了,这伤口都渗出血来了。” 这身形颀长的侍女连忙大夫留下来的绷带和伤药,小心翼翼的地帮她把染了血的绷带替换下来。 不过她毕竟是个看家护院的粗人,动作比不得那些专门伺候主子的小厮侍女来得仔细,粗手粗脚的其实弄得贺爽挺疼的。 贺爽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盯了那侍女一会儿,然后把对方的脸和记忆里某人对上号之后才开口询问:“竹生,我这屋里头伺候着的人都去哪里了?” 那叫竹生的侍女给绷带系了个丑丑的结:“二夫人说大家疲惫就让他们去歇着了,云夏是前几日回家看生病的母亲了,还没来得及赶回来。 贺爽略带嫌弃地看了一眼被胡乱包扎的伤口,不动声色地接着套话:“我在这床上躺了多久了?大夫怎么说的我的腿。” “不是前日坠的马么,大夫来看过了,不是很严重的伤。就是伤口好之前您不能随便下地走动。过上十天半个月的时候骨头长正了就可以慢慢走走了。” “那天我是怎么摔的?” 竹生面带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想着大概是自家主子失血过多导致人稀里糊涂记不清楚,还是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都抖了一个一清二楚:“前几日您骑马受了惊,那马儿当场吐了白沫,二夫人就下令把马给毙了,据说是喂马的奴才不小心掺进去了会让马发狂的草,那喂马的马夫已经被罚了一顿,赶出府去了。 贺爽屈起中指轻轻地敲击着床沿,记忆里是有这么一次坠马事件,她原本就是第一次骑马,本来挑的是一匹十分温顺的红枣马,骑得好好的马就突然发了疯似的跑起来,拽住缰绳也没有任何作用,那马撞在石头上,把她也摔了下来。 正是因为这起不大不小的事故,才导致她对骑马这一类的事情有了轻微的抵触,后来更是因为不会骑马在某次踏青中大大的丢了一回脸。 重生一回贺爽仍旧对骑马存在相当的畏惧感,这几乎已经成为她身体的本能,贺爽不想花太多的工夫去克服这个小毛病,毕竟不会骑马的人多了去。她这一世不参加那踏青便是,自然不会有人拿未发生的事情取笑于她。 “这次您摔伤了二夫人发了好大的脾气,您醒了她一定很高兴,小奴这就去叫二夫人和景小姐过来。” “不用了。”贺爽出言制止了她。 那瞬间竹生觉得自家主子感觉好像不大一样,她的脊背蹿过一道寒流,然而抬头一看,贺爽因失血显得苍白的脸上还是和以往无二的温和笑意。 “天这样晚,姨母和表妹想必是歇息了,就不必去打扰她们了,你给我打盆热水来便是。”贺爽温声吩咐。 竹生听着也是这个道理,便领命退了下去。 竹生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外贺爽的表情立马就变得狰狞起来,她的手指扣住雕花红木大床的床沿,眼睛发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浑身更是止不住地颤抖。就是那两母女,平日里惺惺作态的两母女将毒`药灌进她的嘴里,让她忍受万蚁蚀心之苦,还要在死后被谋夺了家产,连死都不得安宁! 等到竹生端着热水进来的时候,贺爽还是没有完全平复自己的心情,她低垂着头掩饰脸上的憎恶之情。在对方出去之后又拿了新的绷带重新包扎了一遍伤口,竹生是她死去的母亲留给她的奴才,祖孙三代都是贺家的家奴,可惜忠心有余,脑子不够,不是个可以成事的人物,但可以有别的用途。 贺爽大致的估算了一下现在的时间,有理了理记忆里最近京城发生的几件大事。最后才开始细细地盘算,以她现在的处境,她身边的人,哪些可用,分别用作什么用途。 贺爽的容貌与她的生父有五分相像,眼睛和嘴巴却是像极了她那个薄情却短命的母亲,床正对着的黄铜镜里映出女人略模糊的面容来,那薄而红的唇微微向上勾起,露出个讥诮的笑来。 上辈子她处在劣势,最后棋差一招才命丧黄泉,所幸上天垂怜她得以重新来过,说什么这辈子她都得让那两母女尝尝她尝过的苦楚,不过在这之前,她得好好盘算一番才行。 第2章 前世噩梦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贺爽就想躺回去睡会儿。可在床上躺了半天,她却没能舒舒服服的睡个好觉。 倒不是她不想养好精力,只是重生的冲击太大,她一时间太过兴奋,激动的睡不着觉。就算好不容易闭上眼,稍微打了个盹,就开始梦起她死前的一幕来。 那个时间她已经准备和贺宸撕破脸了,虽然对方手里属于贺家的那些东西她还没能全部收回来,但是也已经拿回了大半。 原本她是准备给贺宸最后一击的,结果手底下某个人的背叛让她的布置被迫撤了大半,还没来得及重新规划好,她就被人敲混了,醒来的时候就被关在了地下室里。 她试图通过唯一的窗口和外界联系,但照进来的只有密道墙壁上火把的橘色火光,除了突然会蹿出来的老鼠还有到处乱爬的蟑螂,她根本找不到别的生物。 关她的人并没有留下食物,只有一个破碗,和不停从墙壁的裂缝滴下来的水。一开始的时候贺爽还能想想出去了要做些什么,到后面她就只能靠发呆和回忆来度过那些无聊的时光。 为了保存体力,贺爽努力让自己睡着,开始的时候还会饿得从睡梦中醒来,后来也感觉不到饿了,她就着那些脏水熬了几天,等到门终于被人从外头打了开来。她的形容已经枯槁得不像话,只是眼睛还是亮着的,整个人就多了一股子精神气。 开门的人不是来救贺爽的属下,是穿着绫罗锦缎的贺景。对方神采奕奕地俯视着她狼狈的样子,先是狠狠的踢了她一脚,狂妄的笑声里说不出的得意狂放。 “你还想着你那些手下会来救你,别痴心妄想了。等到她们发现这里的时候,你已经化成了一滩黄水。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向我求饶,要是你表现得可怜点,我说不定会让你死得舒服点。”贺景从怀里掏出一个碧绿色的小瓶子来,两根手指夹着在她的面前摇了摇。 即使地下室的光线并不好,贺爽还是清楚地看清了对方面上的怜悯。 贺景故作可惜地叹了口气:“之前留着你是觉得你可能还有点用,不过现在贺家的家产都归到我和我娘的名下了,你也就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份上,留几句遗言吧,比如你那个皇子正夫,我可以让他做个我的小侍。那种泼夫我消受不起,不过人够漂亮,拿来暖床还是很不错的。” 贺爽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睛亮得惊人:“你是活着又怎么样?身上的这些绫罗绸缎你也就生前用用,你还能生的出女儿来吗?” “你还敢说这个?”女子的面孔一下变得狰狞,狠狠的掐住贺爽的脖子,直到后者整张脸都变成了紫红色,眼看着要闭过气才松开手,贺爽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了三道深紫色的手指印。 “不能生就算了,反正我还有吉儿,她会为我延续贺家的血脉的。”贺景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拿帕子擦了擦手,然后随便往地上一扔,还在上头踩了两脚,洁白的锦帕一下变得乌黑。 贺爽咳嗽了两声,低声地笑起来:“你以为,你的吉尔,真的是你的种?”这一回换成了她面带怜悯地看着贺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贺景的眼睛已经红得非常厉害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贺爽的最后记忆,就是在最后一根弦被她拉断的贺景非常粗暴地捏开了她的嘴灌下了那瓶毒\'药。 那是蔓延到五脏六腑的疼痛感又让贺爽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第3章 麻烦上门 在辗转反侧了两个时辰,一闭眼就是噩梦的情况下,贺爽从床上慢慢地挪下来,随意扯了件单衣披在身上。她推开了一扇木窗,让凉风吹一吹自己混沌的脑子。 好歹贺爽也是明面上的主子,虽然贺家下头几个大的铺子酒楼实权都到了贺宸手里,但她也不可能让贺爽这个做主子缺衣少食,她则是锦衣华服大鱼大肉。 那样太明显也太难看了,因此贺爽还是住在这贺家大宅最奢华精致的屋子里,推窗入目的是一片青竹,那是贺爽在书香门第中长大的爹爹生前亲手种下的。 贺家在贺爽祖母那一辈只是云城的一家家境勉强算殷实的小户人家。贺爽祖母共有二女一男,贺爽的母亲还有小舅是她第一任正夫所出。 没几年那位据说性格柔顺的男子就因病去世,三年之后贺爽祖母娶了前来投奔的表弟,他为贺爽的祖母生下了贺爽的姨母,也就是如今把持着贺家大权的贺宸。 贺爽的母亲贺青和这个妹妹贺宸关系一直就不好,在贺爽祖母去世之后,贺家两姊妹就分了家,为了沾染不必要的麻烦,贺青把分到的那一份家产折成银票和现银就动身去了京城,她在商业上的天赋让她很快在京城扎了根,加上贺爽外祖母的帮助,只几年的工夫就打下了贺家这座大宅子还有贺家如今的产业。 贺青对事业比家庭看得更重,只娶了贺爽爹爹王氏一个,在留下贺爽这一个血脉之后又醉心于发展她的产业。 可谁叫贺青命短呢,她的病来得又猛又急,孤女寡父两个人把家里出了事前来投奔的贺宸错当成了好人。 贺宸是因为云城遭了灾才到京城来的她的模样和贺青有几分相似,不过比后者要和善许多,又甚是能言善道,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背井离乡来投奔亲姐姐的可怜人形象。 云城老家那边的事情贺青从来不提,加上如今遭了灾也难辨真伪,贺爽说的事情又和贺青讲的一些往事能够对上,加上她那张脸。王氏便真以为对方和自家妻主是嫡亲的姐妹,就让贺宸连着她的独生女贺景留了下来。 不过为了避嫌,没几天贺宸母女就住在了贺府附近为管家置的宅子,因为贺宸说自己原本也是做生意的,王氏还交了两个不大的铺子给她打理。 贺宸也确实有手段,把在王氏手里头亏损了许多的铺子救活了过来。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进账,不喜欢沾着铜臭账本的王氏渐渐的把手里的产业都移了出去,当然他陪嫁的那些物什都是爹家一起过来的人打理,饶是如此,贺青打下的产业还是一点点都落在贺宸手里。 王氏性子柔善,怎么会想到自己招进来的是只披着人皮的白眼狼呢,不仅把属于贺爽的东西都吞进来肚子里,还要谋害她的性命。 一想到那贺宸那张慈眉善目的面孔,贺爽的牙齿就不自觉咬得咯咯作响。因为贺青醉心于商业,王氏就一直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能够好好读书将来做个大官光耀门楣,只让她去读书,不肯让她去管那些沾满铜臭的生意。 每回贺爽要求贺宸拿账本来过目的时候王氏就端着养生的药膳进来了:“你姨母做的挺好的,都是自家人,总不会亏了你去。爹爹就希望你能好好努力,即使做不成状元拿个榜眼探花的也好啊。” 贺爽向来孝顺,对一脸凄模样的的王氏基本上没什么抵抗力,哪一回都是拧着眉毛把那药膳吃掉,然后放了账本乖乖地去念书。 王氏刚死的那会儿,贺爽又守了几年的孝,书都没什么心思去读,更别提管家里这些繁琐的事。等到她想要把产业收回来的时候,看着那些账本却是越看越心惊,贺青在世的时候教了她不少东西,贺宸没来之前贺爽也试着打理了一下自家的产业。 贺宸一开始的胆子还没那么大,到后头胆子越养越肥,除了王氏那笔丰厚的嫁妆,属于贺爽名下那些赚钱的铺子酒楼什么的早就被贺宸掏空得只剩个架子。 要是贺宸把钱款一卷,带着贺景远走高飞,那贺青打下的基业就毁于一旦,而且她还可能背负上巨债,让整个贺府都和她一起过被人打骂的苦日子。至于她那位皇长子正夫,虽然顶着个皇子头衔,可什么忙都帮不上,还把她的后院搞得一团糟。 后来她从某个云城来的老人那里知道这位姨母和贺青水火不容,但那个时候已经晚了。上辈子贺爽和她们斡旋也不过是怕狗急了跳墙,结果和对方虚与委蛇了好几年,到最后还是两败俱伤,她还搭上了一条命。 但这一回不一样了,贺爽算了下,她重生的还真是个好时候,这个时候王氏去世不久,贺宸动的贺家的产业还不多,她作为贺家明面上也是真正的主子,要对付贺宸两母女多的是法子。刚开始的时候她是想岔了路,当初她的委曲求全完全是被逼得没法子,现在可不比那个时候,她又占尽了先机,何必还要看那两母女的脸色。 她干脆觉也不睡了,点了油灯,拿了笔墨开始默写下对付贺宸的计策。结果整个人越来越兴奋,等到了天亮才趴在书桌上小憩了一会儿。 第二日伺候贺爽的小厮进来的时候差点没被自家主子吓一跳,贺爽眼底下两个老大的黑圈,面容又憔悴,要不是大白天的,他还以为自己是见了鬼。手一抖,把热水就泼到了贺爽的身上。 那眉清目秀的小厮当场就吓坏了,哆哆嗦嗦地往下掉眼泪:“家主,小奴,小奴不是故意的。” 贺爽皱了皱眉,摆了摆手让小厮下去:“你去给我拿件干衣服来,我自己会收拾。以后你不用来这里伺候了,先到钱公公那里学几天规矩。”她就不喜欢这些动不动就哭的,还是侍女用的更顺手些。 在小厮红着眼眶一边抽噎着一边给她拿衣服的时候,贺爽又补充了一句:“你出去的时候,叫竹生过来伺候。”虽然对方有些粗手粗脚又多嘴,但是勉强还能用,要是贺宸拿两母女突然发难,竹生还能保护下她这个伤患。 贺爽看了看自己的脚,给贺爽看病的大夫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夫,上辈子贺爽就是她好的。大夫说刚开始几日不能随意走动,贺爽就老老实实呆着了。虽然对付贺宸的事情也着急,不过计划实施起来还需要时间。 猫捉老鼠还需要玩一会儿呢,要看好戏她还得让贺宸和贺景多蹦跶几天。 贺爽在竹生的搀扶下慢慢挪回床上去,吃饭穿衣洗漱自有下人伺候。功名还是要博得,贺爽开口要贺家的那些账本换换脑子,贺府底下铺子的那些管事的也就一个个都交上来给当家的过目。 贺爽随意翻了翻,这些账本里就没几本是真的,都是一个个做得漂漂亮亮的来糊弄她这个年轻的家主。不过她不着急,这些人可以慢慢的算,她用小字在上头做了批注,在屋子里待着的这几天就全靠读书和看账本打发时间。 不过好心肠地不去找那两个人的麻烦,麻烦却主动找上门来了。 第4章 小心试探 贺宸和贺景进来的时候,贺爽就坐在太师椅上看着账本。她的手边上书架上摆着赶考秀才们必看的四书五经,但她并没有碰它们。 蓝色封皮的账本取代了那些书原有的位置,就搁在她的手边,把椅子转过来和贺宸两母女打招呼的时候贺爽的手里还拿着一本账本,那是贺家最赚钱的酒楼近年来的年度总结,老练的账房先生联合着做账的掌柜显然在里头贪墨了不少油水。 贺宸管着这些铺子的时候显然没少给这账房先生好处,贺爽的要求来得太突然,这些铺子酒楼的送过来的有些还是伪造的新账本,虽然通过了古董业造假的手段把本子变得看上去陈旧,但因为时间太赶显得很粗糙,贺爽一眼就看到了那些虫子咬过的痕迹,还有封皮处不自然的接痕。 贺青曾经带着她看过那种黑色的小虫子,那是一种迅速让书画变得非常陈旧的好玩意,即使是行家也很容易被人蒙骗。酒楼的管事拿来的账本比不得那些伪造的古玩做得精致,更重要的是,里头的账做得是太漂亮了。 贺青手把手教她看账本的时候就一点点给她分析上这些账哪些地方可以作假:“吾儿要晓得,要做假账也是要看能力的,你看这些地方,因为是看个人的判断,往高了说也是合理,能干的账房先生即使是造假也不会让人瞧出来,而新手是做的行家一看就知道有水分,不过就算是行家做出来的假账,我也能一眼瞧出来。” 接着贺青就教了她如何做账以及如何看出来这些账本里的漏洞,在当时贺爽的眼里,自己的母亲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对方讲过的每一句话她的牢牢地记在心里反复咀嚼。虽然王氏并不喜欢她学这个,但对妻主的话他一向是顺从的,自然不会对贺爽学这个有什么阻拦。 这些都是贺青在的时候贺爽学到的东西,虽然对家庭的关注贺宸少得可怜,但贺爽必须承认自己的母亲在做生意和古玩鉴赏是就是个天才。 与对王氏的亲近不同,她对自己的母亲的感情濡慕和敬仰占了大部分,对方教给她的东西在上一世就帮了她很多,不然她可能到死都还被贺宸母女蒙在鼓里。 回忆贺青的时候贺爽面上的表情显得非常柔和,这让贺宸心里的不安减少了些许,她出言把贺爽从回忆里拉了回来,虽然心里着急,但她并没有先问账本的事情让贺爽反感:“润之的身体可好多了?” 贺爽就转过椅子来,仍旧坐在那里和她打招呼:“多谢姨母关心,不过大夫说我的这条伤腿不能乱动,原本是该站起来接您的。” 在上一世的这个时候,贺宸和她的关系可以说是非常融洽,未免打草惊蛇,她把戾气收敛起来,十分温和地解释了一下自己不过去迎接的理由。 贺宸连忙摆了摆手:“自然是你的腿重要,我过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咱们之间还在乎那么多虚礼干什么?” “那姨母过来有什么事吗?” 贺宸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还按捺不住的贺景就抢着开口了:“我娘就是想问问你,本来那几家铺子我们管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拿过去了,你手里的铺子那么多,怎么这么小气?”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贺宸连忙不轻不重地给了贺宸一下,她尴尬的朝贺爽笑了笑,“你表妹她嘴巴笨,老是说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铺子本来就是侄女你的,我这个做姨母的也只是管着。我就是想问问,要是你觉得姨母管的还不错。我就接着打理,毕竟现在人手不多,咱们是一家人,姨母肯定会为你尽心尽力的。” 第5章 猫捉耗子 贺宸这话可说得比贺景有水准多了,打得一手的亲情牌,又强调了一下她的重要性。 贺宸说话的时候努力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了,一开始王氏给她管着的是没什么油水的铺子,现在她把这铺子经营起来了,王氏又给她管了几家日进斗金的。京城虽然比不得云城自在,但挣得钱可不少。 她来这京城也才一年多的功夫,根还在这块寸土寸金的地上扎得很浅。 这铺子要是被贺爽收回去,她哪里来得这么多油水可以捞。 贺景又是个不争气的,到时候为她的前途打通关系还要一大笔钱,贺宸也是个能忍的,虽然贺爽是她的小辈,她还是把自己的态度放得非常低。 怕自己说的话没有说服力,她又拿出王氏来劝:“姨母知道,读书心累,你现在又有伤,这些账本任务量这么重,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啊。姐夫生前就一直希望你能好好的,要是他知道你这样折腾,九泉之下怕是也不能安心。” 当初王氏去世的时候也没见表露出什么伤心之情,真要有也是为铺子不能到她手里的不满。贺爽这段时间伤心成那样也不见她努力劝慰,现在手里的东西要被收回来了,她就想起来那个死了的姐夫。 贺爽就这么看着她,吊着贺宸的心在半空悬中好一会儿,摇了摇头开口道:“姨母这说的是什么话,你管理的这么好,那几个铺子算是你一手救起来的,自然是交由你管的。不过……” 贺爽话锋一转:“你也知道,原本爹爹替我管着这个家,好让我安心读书将来光耀门楣。但母亲留下的产业我也不能不管,以前是我不懂事,要不然父亲的担子不会那么重也不会离开的那么早,我自己身体自己最了解,绝对两边兼顾又不折腾自己的。姨母说得也对,家里确实人手不够,我还要招些人进来,这就请姨母多费心了。” “那是自然,我们是一家人嘛,一定把事情做得让你放心。”贺宸这才放下心来,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才拎着自家不争气的女儿离开贺爽的卧房。 离开之后贺景不大满意地就朝走在前头的贺宸抱怨:“娘,你干嘛对她那么低声下气的,要是没有你,铺子早就关门了,她自己也得饿肚子。” 在贺景看来,如果不是自家娘亲尽心尽力的,就凭着那个成天绣绣花感叹下落花秋月的表姨夫还有埋头读书的贺爽,这偌大的家业早就被败光了。 偏偏贺爽还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不站起来接就算了,下巴还高高地抬着,好像比他们高贵似的,她贺景也一样是大小姐,可不是她们贺家的下人,总之她对自己这个表姐意见特别大。 贺宸瞪了她一眼:“你声音给我小些,贺爽她那个叫文人的清高。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天知道她怎么起了心思管起府里的事情来。我们毕竟是寄人篱下,你当你娘挣这么点银子是容易的啊。” 贺宸叹了口气,“你要是真心疼我,就给我争点气,少跟着你那些酒肉朋友胡混,要是你好好读书,做了大官,你娘我也用不着看人家的脸色了。” 这两母女在这里讲着贴己话的时候贺爽又把心思放在了那堆积的账本上头,当年贺青留下来许多做生意的经验,不懂的地方她就一边看着册子学,一边做标记写批注。 现在的贺宸两母女只是寄人篱下的存在,只轮得到她去唱白脸做恶人,要真在这个时候撕破脸,吃亏的肯定是贺宸她们。但是她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的理由,也就先把人养着。 差不多过去了一个星期,贺爽总算是把那些账本全消化掉了,虽然还有些错漏没抓出来,但这并不妨碍她教训人。 伤腿养了一个星期,在得到大夫允许之后贺爽就出了自己的房门,再不动动,她觉得自己脑袋上都要长草了,而且她以前用的贴身小厮云夏也回来了,这算是重生以来贺爽的第一件喜事了。 贺爽在贺家大宅里走了一圈,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才抬手示意身强力壮的侍女搬了把八仙椅搁在大厅的正中央。 云夏捧着账本就站在她的右下方,而竹生这个傻大个跟府里新招进来的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女站在贺爽的正后方,随时保护她的安全。 引路的小厮过来和贺爽报信了:“回主子,各个铺子的掌柜的都在门口了。” 贺爽扬了扬手:“把她们都叫进来吧。” 十多个掌柜进一窝蜂地进了贺府,到了贺爽的门口,她们都是比较大一点的管事,那些给贺府做事拿钱的工人是一个也没过来。 贺家的产业当然不止这么些人管,有些在账本里没做手脚或者贪墨不多在贺青当年给贺爽讲的合适的范围内的她根本没有通知过来。 贺宸因为之前有提,贺爽就特意不让她过来。因为不是最特殊的,自然也没有怎么引起后者的注意。 这些个管事的有老有少,大部分都是女的,只有一个是男性,大约三四十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和善。 不过不管是老还是少,是男还是女,进门的时候迎接她们的都是厚厚的账本,劈里啪啦地砸了她们一脸。 第6章 小施惩戒 这些管事里有些上了年纪的,自认资历老应当受主家敬重,有些则是年轻气盛,觉得受了主家侮辱。 她们刚想发作,被贺爽毫无温度的眼神一扫,要说的话就全吞进了肚子里。 “主家这是什么意思?虽然我们比不上小主子你年轻体壮,但不代表我们就能这样任人羞辱,老主子在的时候可从未这样对过我们!” 最后还是这样掌柜里唯一的男人率先打破僵持的场景,他作为男人,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本就辛苦,最忍受不得他人无缘无故的羞辱欺凌。这关乎的是男儿家的名声和面子。 他一出声,就立马有声音符合。贺爽把手掌往下翻,做出保持安静的手势。仍旧面无表情道:“你们捡起来看看,自己交上来的账本,又和你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应该不会不认得吧。” 几个掌柜的面面相觑,她们做的都是新账,贺爽发话来的匆忙,这账本赶出来就手里过了一下就送了出去,从外表看自然是认不出来的。 好在看第一页的内容就能看出自家账本,很快各个掌柜的就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本账,贺爽看着她们先是翻开几页,然后脸色猛地一下变得青了,手下动作越发快的翻了几遍,看到标红的地方越多,她们的脸色就越难看。 等到一本快速的翻完,她们有些人的额头上还沁出了冷汗。 “东家这是……”某个胖胖的女掌柜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感觉脚底生了根,一向圆滑的腔调都没了,声音听上去还有点颤,连话都不会说了。 “家母生前十分敬重各位掌柜的,你们大家也用铺子和酒楼的红红火火来回报贺家,不过我觉着各位掌柜的可能是年纪大了,坐在这个位置上太久了就把咱们大燕的律法也忘了。云夏,帮各位管事的温习一下。” 站在贺爽下方的云夏往前站了一步,手被在后头,清了清嗓子。 众人看向他,这少东家的贴身小厮明明长着一张眉清目秀的脸,说话声音也是清朗好听,不过在各个掌柜的眼里这就是地狱来的无常在发出催命魔音。 “《大燕律法》第十五章第三十一条:又私自侵占他人财物者,涉及一两白银下者,罚双倍并拘留三到十日不等,过一两白银但在十两白银以下仍旧双倍罚金押入牢房,关押时间半年以上一年以下。” 云夏咳咳了几声,手搁在后头,继续背到:“《燕国商业法》第九章第一条,有做伪账并私自侵吞主家财物者,五十两白银以下罚十倍罚金,可私下和解。情节严重者,除罚金之外,家产尽数充公,官府衙门依严重情况量刑。” 在燕国,商人的地位比不得官老爷和读书人,但是比农民和佣工的地位要高一些,燕国的开国女皇在国家稳定之后就拟订了《燕国商法》,到至今为止这部法典已经算非常完善,也得到了很好的实行。 等云夏把这些念完,那几个掌柜的脸上的汗一直往外头冒,两条腿还有些打颤。 她们倒不是被云夏念得律法吓到了,而是为了那账本处标红的地方。她们当初敢这么做不过就是欺负贺爽什么也不懂,即使做了手脚贪墨了银子这毛都没长齐的丫头也看不出来。 可是看那朱批,还有这气势和手法,简直就是贺青再现,难免有种常年猎鹰,却被鹰啄瞎了眼的恼恨感。谁说的这少东家是个毛都没长齐的书呆子呢?人家门儿清的很,说不定就是一直等着证据,然后出其不意搞这么一出。要是知道是谁,她们一定把人揪出来揍一顿。 “东家我们……”这回开口的是那个一开始气势十足的男掌柜,不过他同样没说完,就被转动着右手白玉扳指的贺爽打断了。 贺爽一改之前的面无表情,笑吟吟地开口:“各位掌柜的劳苦功高,想必只是一时糊涂,娘亲在世的时候就让我要多依仗各位长辈。等十天,十天之后小侄希望看到那本旧帐,最好那些个窟窿也被堵上了。毕竟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觉得十天够了,你们觉得呢?” “够够够!”一个人开口其他人接着符合。 “东家折煞我们了,我们一定做好账,管好铺子!” “那今日就这样吧,小侄也不多留了,竹生送客。” 等到那些掌柜的都出了贺府,云夏才笑着地开口:“主子你是没仔细看,她们那副样子可真逗。平日里这些家伙趾高气昂的这回可算是出了口饿气。不过主子,既然证据都掌握了,你干嘛不把她们移送官府?” “她们都是母亲留下来的人,一个个聪明得很。在贺家做了这么些年,贡献也确实很大,我要是把人都交了官府,谁来给我管那些铺子。都是些聪明人,敲打敲打也就够了。” 贺爽喝了口茶:“你准备好七天之后的洛神节就够了,其余的我自有打算。” 贺宸那边光是敲打当然不够,而且对方做事又圆滑,要想让贺宸过得惨她还不会让人诟病,她得放个更大的饵才行。 贺宸是个聪明人,可是有个大弱点,她那个又蠢又狠毒的就是最好下手的对象。 第7章 引君入瓮 贺爽对那些掌柜的敲打并没有多做保密,贺宸即使没到现场也很快从交好的掌柜手里得知了当时的具体情况。 她非常庆幸自己的假账一开始就做得够完美,又估摸着自己的侄女是看在了血脉亲情上,她最近行事越发谨慎。往自己家里捞银子的行为也慢了许多。 从贺爽突然变得如此关心产业开始,贺宸就在做两手准备。她从骨子里就是和个极为谨慎的人,不然也不会在上辈子占尽先机后还等了那么久才和贺爽撕破脸。 贺爽承认自己的姨母是个聪明人,做事圆滑阴险奸诈还心狠手辣,可惜她眼界和自己娘亲贺青差得太远,不然在云城那么久手里的家产也没有多多少。 上辈子贺爽为了弄倒她着实费了不少工夫,贺宸有一个正夫两个小侍却只得了贺景这么一个女儿。当初云城遭灾,贺景生父病死,贺宸把两个小侍转手卖了出去,收拾了金银细软带着贺景就上了路。 云城的开销和京城是比不得的,贺宸带着女儿做了笔小生意,手里的日子过得非常拮据。她在京城待了一年,听闻贺青死了的消息才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上门找了王氏。 这些年贺宸一直拿贺家的钱去贴补发展她在别地的产业,贺景身上那些看着普通但料子很不错的衣服还有贺宸两母女的开销也大半是从贺爽名下的产业里刮下来的钱。 重生到这个时候的贺爽可以说是占尽天实地利人和,贺宸不好对付,可是她那个表妹着实太好下手了。 被母亲敲打了一番的贺景还是耐不住寂寞从满是书香屋子里偷跑了出来,她可不是那个书呆子表姐,读书好有什么用,只要娘亲挣大钱给她买个可以捞油水又轻松的好职位,到时候再娶几房美夫郎时不时到赌坊玩两把就够她爽的了。 贺景从后门溜出去再拐了几个弯就到了京城有名的花街柳巷,贺宸放了话不准放她走,贺景的身上也没多少钱。她站在京城最大的红馆面前,站在门口娇媚的小倌们大冷天穿着单薄的纱衣,贺景摸了摸自己口袋里头的钱,犹豫了一下准备往回走。 一个声音从后面叫住了她:“这不是贺景么,怎么来了又走了。” 贺景转过头眼睛一亮,态度可比在贺爽这个有着血缘关系的表姐面前亲切真诚的多:“胡三!” 被她叫做胡三的女子长得瘦瘦高高的,面色很白,身体裹在厚厚的棉袄里,手上还故作风流的拿了把扇子。 “我说胡三,你怎么把脸搞得这么白,嘴巴比那些小倌还红。”贺景笑她。 胡三邓她一眼,摇了摇扇子:“你晓得什么,这是京城贵女最流行的妆扮,刚刚看你转头就走,莫不是兜里钱财不够?”后面一句她是凑过去压低了嗓音说的,全了贺景的面子。 后者脸色一下青了:“别提了,我娘说让我向那个书呆子学,把我关在书房里头念甚么四书五经,我看着那些字就头疼。”她再蠢也不会把什么事情都抖出来的。 胡三会意地笑了两声:“没钱没事,姐出钱请你。” “你可真够姐们!”贺景大力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底气一下足了起来,和胡三勾肩搭背地就进了红馆。 京城最好的红馆里美人一个个的手段都了得,贺景连肉都没吃到,白花花的银子就出去了。两个人差不多在里头待了一柱香的工夫,只吃了顿色相味俱全的晚膳胡三就把贺景往外头拉。 贺景正摸着美人小手笑得开心呢:“怎么回事啊,我还没摸够呢你就把我往外拉?” 想到什么她突然开口,“你不会是没钱吧?”想到这个她就紧张起来,“你可别吓我啊,要是我娘知道我来这南溪楼要打死我的!” 胡三朝她翻了个白眼:“没钱老娘会到这个地方来逛吗,这里可是京城最大的红馆,看到门口那两没,就咱们这小身板,十个加起来也打不过她们两个啊。我胡三会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吗?” 贺景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那你这么着急拉我走干什么?” 胡三斜倪她:“天都这么晚了,你不准备回去了?要是你娘知道你来这种地方……” 贺宸本就不喜欢她和这群狐朋狗友来往,更是不允许她来这种地方厮混,毕竟贺景年纪还小,她怕独女意志力太薄弱,太过沉迷此中之事拖垮了身子。 “还是你了解我,好姐妹,那咱们就走吧。”贺景干笑了两声,跟着对方往外头走。 出了南溪楼,胡三一把扇子就挡在了贺景胸口,压低了声音颇为神秘地开口:“先别这么着急回去啊,带你去个好地方。” 贺景跟着胡三七拐八弯地进了个用布遮住的地方,胡三十分熟练的掀开盖子往下走,身子没下去一半的时候朝着贺景勾了勾手:“还不快点过来。” 贺景犹豫了一下跟了下去,盖子合上之后她跟着胡三从楼梯走了下去。底下的热闹和盖子外头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正如胡三所说,这是个非常有趣的地方。一文不名的穷光蛋可以在这个地方一夜变成腰缠万贯的大富豪,家有良田万亩的也可能在一进一出就把夫侍儿女都要充出去抵债。 贺景的眼睛噌的一下亮了起来,平常贺景都是在那种小赌坊玩,没几把就被她娘派来的人给揪回去,对她来说,这种地方可比南溪楼刺激多了。 贺景在地下赌坊里玩了一把又一把的时候,云夏在贺家大宅里为贺爽整理明日去王家的拜礼。王氏死的时候,王家派了不少人来帮着料理他的后事,上一世贺景能和贺宸周璇那么久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有王家的帮助。 等云夏把东西都收拾好从贺爽卧房离开的时候,从外头回来的竹袖端着热水和雪白的毛巾进来了。竹袖和她的姐姐竹生是完全相反的性子,竹生大大咧咧且守不住秘密,而竹袖性子沉稳在守口如瓶这一点做得极好。 竹袖蹲下来给贺爽的伤口换药:“大夫说主子腿上的夹板过两天就能拆掉了。” “所以三日后我再去拜访外祖父,拜帖已经派人送过去了吧?” “送的人已经回来确认了。”竹袖的动作比竹生熟练许多,动作几乎和心细的男儿一般轻柔,“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好了,贺景在赌坊里玩了整整一个时辰,出去的时候还小小的赚了一把。至于胡三,奴才是易了容和她交易的,胡三是个嘴巴紧的人,拿了钱自然会封口。” 贺爽原本就没准备一下就把贺景套进去,上辈子贺宸就是为了堵住贺景捅出来的篓子才和她撕破的脸,只是使了手段让贺景捅了大篓子的人并不是她,这一世她干脆提前把贺宸提前引着往这条路走。 仔细想来,贺爽上一世一直挺敬重这个姨母,贺青和贺宸虽然水火不容却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依照贺宸谨慎的性子,还不至于生出谋财害命的事情来。那就只能是有人在后头推动,加上要给贺景做的蠢事擦屁股,贺宸心一横做出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不管这辈子贺宸有没有这个心,贺爽都要把这份可能性掐死在摇篮里。贺爽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比起用亲情去感化贺景两母女,她更喜欢用另一种法子。 而且这些天除了整顿贺府,她还细细地滤了一遍死前那几天贺宸或者是贺景说的话做的事情,总算是找出来那个幕后的推手——那位和她的正夫容晏交恶弑姊杀妹上位的二皇女容覃。只要容覃顺顺利利地继承了皇位,她很有可能还是活不长。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种被人掐着喉咙的感觉她实在是不想尝一次了。不过要对付容覃 可不是对付贺景这么容易的事情,容覃是高高在上的皇女,即使她这辈子通过努力考上了状元也不可能有扳倒她的势力。不过如果有上一世她的正夫容晏的帮助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给贺爽换好药的竹袖把她从思索里拉了出来:“这几天贺府上下都在忙洛神节的事情,主子这些天没怎么出去,我刚刚在街上听说,皇上准备把安平帝卿下嫁给工部尚书嫡女,时间就定在洛神节结束后,目前竹袖还不能够确定消息的真实性。” 第8章 大燕皇子 “安平帝卿出嫁?”贺爽的声音往上扬了扬。 “是啊,大街小巷都在传,奴才觉得这事情应该是真的,都说安平帝卿嫁不出去,但他是帝卿,皇上怎么着也会为他择一桩好婚事。”竹袖是极擅长察言观色的,她瞄了眼自家主子的脸色,立刻改了口,“是奴才多嘴了。” “没什么,以后这种事情你可以多给我讲讲,你做得很好。现在离春闱还有三月的时间,等从王家回来我就得闭关到春试,府里头的事情我能知道清楚,这每日街上发生了什么,还有我外祖父那边的事情就需要你多照看了。” 她想要在考场上博个好功名,虽然对她而言书本已经许久没拾起来了,但当年春闱的题目她还是记得颇为清楚的。但她也只记得那些比较重要的事情,而且日子还有些混乱掉了。闭关三个月,贺爽不希望自己在这三个月里成为闭塞视听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 这就是极其信任的表现了,贺爽的重用让一向沉稳的竹袖也止不住喜上眉梢:“奴才会做好主子吩咐的事情的。那安平帝卿的事情,是否还需要奴才再打听?” “不用了,这事情是真的。”贺爽语气冷淡地说,“如果他再发生什么,你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不要再外头妄议,毕竟他是帝卿,要是被有心人听去了就不好了。” 竹袖顺着贺爽的话又夸了她一番:“还是主子您想得周到,奴才会注意的,那竹袖就退下去了。” 贺爽甩了甩衣袖:“你下去罢。” 若非竹袖提及,她几乎要忘了这一茬事了。上辈子因为春闱失利,加上贺宸的从中作梗,她费了许多心思,最后还是只得了个小官。尽管安平帝卿名声十分糟糕,但就像竹袖说的,配燕国大多数女子那都是绰绰有余的。 她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正夫就是这位安平帝卿,然而容晏的第一任妻主其实并不是她,而是竹袖口中工部尚书的嫡女夏若青。 大燕的男子多为十五六岁就出嫁,到了十八十九就算是老男人了。容晏比贺爽大了一岁,这个时候但是在安平帝卿嫁入夏家的当天晚上,夏若青连帝卿的衣服还没碰到呢,就因为发病当初就咽气了。一开始的时候流言传得非常的快,尽管后来皇室很快把事情压了下去,容晏克妻的名声还是在京城的上流圈子里传了开来。 愿意娶这位帝卿的当然还是大有人在,但是容晏自己和当今圣上都看不上,和安平合适的女子要么是家中已有正夫,要么是死乞白赖的不肯娶。这么一拖,容晏就拖到了二十好几,后来还是因为另一个机缘,这位安平帝卿才嫁给了她这么个小官。 那些女子不愿意娶安平当然不只是因为他嫁了一次人,妻主当天就死了这一条。实际上大家都知道那工部尚书的嫡女虽然有才模样也俊可是身体着实不怎么健康。 贺爽记得上一世这事情一出,工部尚书就被革了官职定了罪。皇家给出的说法是,夏若青身体已经很差了,尚书府为了给女儿冲喜按照高人给的求娶了安平帝卿。 结果那高人是个江湖骗子,夏若青婚礼当天就虚弱得不行,原本是准备用母鸡代替来和容晏拜堂的,不过在场的宾客那么多,只能让夏家小姐吃了药来撑住婚礼。 原本新嫁郎应该由女方骑着高头大马来接,结果是由夏家次女带着迎亲队伍去的,安平帝卿干脆就没坐花轿,自己骑着马一路狂奔去了夏家,沿街的百姓就看着迎亲的队伍在后面追。 夏若青撑过了这个婚礼就咽了气,容晏还没进房呢人的身体就凉了,尚书府欺瞒圣上,用堂堂帝卿来冲喜,侮了皇室名声,不仅尚书没了官职,整个尚书府的人都全被流放。 帝卿当然不需要为这个连事都没成的妻主守丧,皇上也立马宣布这婚事作废,但是在百姓眼里这位帝卿还是嫁了人的,按理说容晏才是应该被同情的对象,可京城贵女却一个个避之如毒\\\'药。 贺爽想起自己和容晏的那场婚礼来。那是在容晏第一次失败的婚姻半年之后的事。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自己亲自去迎娶还是害怕再发生一次夏若青那样的事情,这位安平帝卿安安分分地完成了这场婚礼,当天晚上洞房的时候也没有发生传闻中兵刃相对场面。 贺爽只在那天和容晏行了夫妻之礼,对方的身体一直僵硬的不得了,最痛的时候也是宁愿咬破嘴唇都不吭一声。 或许是觉得欢爱太痛对方只教她碰了那么一次就不许贺爽再靠近。贺爽虽说是驸马但也只能把这位帝卿当菩萨一样贡着,至于床\\\'第之事,她本就不是个重情\\\'欲的,而且容晏那糟糕的反应和身上的煞气让她觉得实在无趣。 就不说她向来没有强迫别人的爱好,光是安平帝卿每天炼的那把杀了无数人的剑和压在箱底泛着寒气的盔甲就足以让她绝了这个念头。 至于后来,她在知晓贺宸真面目之后就只顾着和贺宸相斗,也就没太放心思在自己的正夫身上,为了不让容晏太无聊干些蠢事,她干脆顺水推舟的让贺宸弄了几个侍妾进府,虽然后院里老是鸡飞狗跳的,但至少有了点生气,而且顺着那几个侍妾,贺爽还摸到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这一世她自然还是会眼睁睁地看着容晏嫁给夏若青,若非如此,她就不可能会娶到这位皇长子。重生一次,她最大的依仗就是对前一世的了解,若是容晏这这个人出了岔子,她就处在极为被动的境界了。 贺爽的指甲被云夏修剪得又短又圆润,但是光秃秃的指甲还是在她的手心掐出一个颇深的月牙形状印记。贺宸也好,容晏也罢,她绝不允许自己的计划因为这些人乱掉,她自己也不行。 燕国皇宫,挽月殿内 “帝卿殿下可真好看。”出声的男装丽人是穿着一等宫侍服的小叶子,他有些痴迷地看着西洋来的琉璃镜里清晰的女子身影,眼里头满满都是惊艳。 光鉴照人的镜子里是一张极为好看的女子的脸,发髻是当前京城女子最流行的,五官精致秀美,墨发杏眼,秀眉琼鼻,有种模糊了雌雄的美丽,但那眉宇间的英气和高挑挺拔的身姿却不会让人认为这是个男人。 容晏看着镜中自己的脸:“你觉得这张脸好看?” 小叶子拼命点头:“殿下自然是极好看的,要不是小奴知道您是男儿身,只看这副装扮就一定会迷上您,你换上这身女装比宁太傅还要好看!” 容晏却没有半分喜色,他的容貌无论是男装还是女装都是极出色的,但是光有容貌可没什么用处,他望了望自己挂在墙上的那柄宝剑,唇角甚至浮现一抹苦涩。 燕国的当今圣上曾经握着他的手说过:“吾儿惠极,又极英勇。若是吾儿为女子,必将立吾儿为太子。” 但他并不是,即使他为燕国立下赫赫战功,他终究还是那个要嫁人生子的安平帝卿。而且因为这战场上带来的一身煞气和极其硬的命格,这京城的贵女并没有人真心愿意娶他。她们需要的是大方温柔的夫郎,精通男红,还懂得操持家务。而他除了这张脸,就只精通舞刀弄枪和权谋之术,那些温婉男儿家的东西他是一点都不懂。 小叶子似乎看出了他的忧虑,细声细气地安慰他:“帝卿放心吧,小奴听说那夏家嫡女夏若青人是极好的,她一定会待殿下好的。”在小叶子看来,自家主子无论在哪都应该是高高在上的。 容晏除了帝卿这个身份,还是替燕国平定叛乱的大英雄,那些娇气的贵女看不上自家主子那就是瞎了眼。 “您就放心出去看未来的妻主吧吧,这副打扮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小叶子眨了眨眼,在容晏的腰间挂上一块白玉的玉佩,然后按照容晏的吩咐换上了他的衣服,开始扮演身体不适需要休息的安平帝卿。 通过密道出去的容晏用手摸了摸藏在腰带处的冰凉的匕首,虽然父君一直希望他做个好夫郎,但是要是他未来的妻主敢做出什么越了他底线的事,他会亲自动手,剐了她。 第9章 洛神节上 挽月殿里的男侍基本都是小叶子那种穿上女装眼睛不瞎就能看出来的,宫里头的女侍和外头的女人又有一个很明显的差别,因此容晏谁也没带,只在怀里揣了几张没有宫廷印记的银票和防身的匕首就从暗道出了皇宫。 燕国的洛神节有个习俗,就是未婚的年轻男子会在这一天的晚上拿着有自己生辰八字还有名字和简单住处的地方的香囊来河边上逛夜市。 倘若他们遇上了心仪的人,就会把香囊交付出去,如果对方也有意思,就会回赠一朵洁白的玉兰花,然后可以凭着香囊里头的大致信息去男儿家里提亲。 不过家世极好个人又出色的男儿基本在很早就被定下了门当户对的婚事,他们并不准备香囊,只是带着小厮来看看热闹,在月落柳梢的时候放题了愿望的花灯到河里。 这个习俗主要还是为那些平民家的年轻人准备的,大部分是早就有了心仪的对象,只是在洛神节的这一天定下名分,脸皮薄又心急的男儿家好让自个的心上人去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上门提亲。 当然也有些是没准备的,那些女子通常会选择在小摊上买一朵随处可见的玉兰花作为回赠,要是正对眼了,还会一起去放花灯。 京城的护城河是洛水河,所以早在洛神节的前半个月小摊贩们就在为这个事情做准备。 容晏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他把身上的银票换成了数量不等的现银就跟着大部队往洛水河那边走。 洛水河边上已经十分热闹了,空气中飘着食物的香气和玉兰花芬芳的味道。做生意的小贩们中气十足地吆喝着,而穿着自己最漂亮衣服的未婚少年们则是攥着手里香囊两三个结伴走着期待着自个的有缘人。 这还是容晏头一次在洛神节的时候出来,作为帝卿的时候他只是坐在高高的轿子上,跟在母皇的銮驾后头看着沿街的百姓磕头跪拜。 至于随军出征的时候,他眼里充斥的就是杀戮和鲜血,画着分布图的羊皮卷和闪着冷光的刀剑盔甲。皇宫里头难得才有一次的那种小集市和这样的热闹的景象同样差得太远。 容晏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次出来看夏若青只是目的之一,他主要还是想要看一看京城市井人家的风景。如果嫁了人,他以后就可以常出来走动,这也是唯一一个让他对嫁人没那么抗拒的理由。 眼前的这番景象让容晏对自己未来妻主的好感度又升了那么一丁点。 尽管身上穿得并不是什么非常好的料子,但那种独特的气质和出色的外貌还是容晏吸引了不少人的眼。 原本贺爽是坐在洛水河上的一艘内里十分精致的画舫和这京城最大的书画商谈合作事宜的,不过她倒了一杯茶的工夫,就发现对面的人的注意力不在自个身上了。 清秀的小厮将客人面前的酒杯倒了八分满,贺爽出声把对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季姨的看什么看得这么着迷,把小侄这个大活人都给忘了?” 长着国字脸的中年女子摆了摆手:“也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怀念当初年轻的时候,洛神节就是你们年轻人的节日啊。对了,你看看那个,那个丫头可真是艳福不浅啊,想当年我的玉兰花都蔫了还是没送出去。” “季姨说笑了”贺爽顺着对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真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女子怀里被塞了七八个不同样式的香囊,而且目测还有增多的趋势。 果真是好艳福,贺爽笑着摇了摇头,她顺着对方的腰往上头看,然后看见了一张十分熟悉但也陌生的脸。 贺爽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第10章 阴差阳错 “贤侄可是和她认识?”季璃看了眼贺爽的表情,出声询问。 贺爽摇了摇头,抬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这种才貌兼备的大家贵女贺某还真没见过,季姨可是有兴趣结交?”她说的这是实话,上辈子她和容晏虽做了妻夫,但这一世她连容晏的面都没见过。 容晏带兵打仗的时候一直脸上都带着面具,加上民间的百姓的猜想,这位安平帝卿俨然在传言里成了一个凶神恶煞可止小儿夜啼的人物。若是她对季璃说这位就是男扮女装出来看热闹的安平帝卿,怕是要被对方当成傻子。 季璃摇了摇头:“对方看似风流,实则非易相处之辈。再说我今日来是和贤侄做生意的,又怎好让外人搅了咱们的雅兴。” 贺爽但笑不语,她拍了怕手掌,画舫上便响起极为悦耳的丝竹之声。在季璃眯着眼,手指随着乐工奏的曲子敲击梨花木方桌的时候,她唤来一名眉目清秀的小厮,低声吩咐对方划了小舟跟在容晏的后面。 “只要跟着就好了,不要让人发现,有什么意外回来及时通知我。” 那小厮领命退了下去,季璃睁开眼,看了一眼从画舫上放下小木舟去的人又转过脸来问道:“贤侄这是?” “没什么,小侄方才想起来还有些东西没置办,便差遣他下去购那些零碎的东西。” 季璃哈哈大笑:“那也该差遣个女子下去,这柔弱的男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我怕他都回不来了。” 贺爽摇了摇头:“他办事我还是放心的,况且这天底下也有很多男子不逊色于女子。” “你说得也是,那即将出嫁的安平帝卿不就是个胜过女儿的男子。我听说他长得虎背熊腰,力能扛鼎,在战场上杀人都不眨眼的。虽然人貌丑无盐了些,但是安平帝卿也为我大燕夺了不少疆土,这样一个人物,配夏家那个药罐子倒是可惜了些。” 季璃啧啧叹了两声,又道:“不过我也听说,那夏家的长女性格温婉,虽然身体弱了些,但满腹诗书,是个有才华之人。从这点看,安平帝卿和那夏若青倒是天生一对,十分相配的。” 贺爽无意再谈这个话题,也不试图去纠正容晏在对方心中的印象:“合不合适,安平帝卿的婚事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比起这些不可妄议的皇家婚事,小侄还是更想知道,如意阁的事情,季姨如何看。” 中年女子摸了摸自个的脸,干干的笑了两声:”不妄议不妄议,咱们还是谈正事。如意阁的大致框架我觉得咱们可以按照你的那个设想来。我请了周木匠来做画纸上的那种架子,还有这个我觉得可以这样……” 大约谈了半个小时,洛水河上突然升起烟火来,漂亮的焰火升到半空中炸开成各种美丽的形状,耀眼的火花倒映在河面上上头,也照亮了在洛水河边上那些心意相通或者希冀着和心上人相遇的少男少女的脸。 承载着心愿的花灯被一双双年轻的手放到了洛水河的河面上,一盏盏的漂流开,各色的花灯随波远去的景象极美。 季璃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到画舫的甲板出欣赏河面的美景,贺爽也跟着她站了起来。 季璃站在甲板上朝她挥了挥手:“贤侄要不要也去看看,洛水边上一年也就这么难得的一次,我可是听说,你还尚未娶夫。” “家父两个月前已追随家母而去,小侄尚在孝期,并无娶夫的意愿。” “是季某冒犯了。” 贺爽摇了摇头,刚想说些什么,她之前派出去的小厮又回来了:“回主子,您要我关心着的那一位,她接着了洛神花环。” 第11章 洛神花环 贺爽脸色当即就变了,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船头一跃而下,从画舫上跳到了尚且漂浮在水面的小木舟上。负责通风报信的小厮也跟在她后头下了船。 贺爽站在小木舟上遥遥一抱拳,朝着季璃表示了歉意就:“季姨实在是对不住,小侄有急事在身,今日不能陪您畅饮美酒,改日必设宴相邀。” 季璃还没来得及反应。贺爽就背对着她把小船给划远了。贺爽这才沉声询问:“今年的洛神使者是哪一位 “主子,是徐家大公子。小奴本想着这是好事,但那位小姐反应似乎很大。现场有点儿混乱,我怕出什么岔子,就急匆匆地赶过来见您了。” “你做得很好,先带我去那个地方。然后把当时具体的场景给我详细描述一遍。”贺爽上辈子这个时候正闷在屋子里头读书呢,还真没想到那位胆大的安平帝卿会弄出这种事情来。 她只知道七日之后那夏家的药罐子就要迎娶容晏过门,而对容晏嫁给她之前半年的事情了解的并不是太清楚。徐家大公子她也知道,是贺青合作对象——粮商徐泾的大儿子,十分知书达理,贺青在的时候甚至还动过给两个人定亲的念头。 不过这婚事自然是没成,徐大公子比贺爽大了三岁,这个年纪已经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她要为王氏守孝,人家急着要嫁儿子。她记得上一世后来那徐大公子顺顺利利地嫁了个门当户对的家世清白的女子,妻夫的生活据说还很和睦。 但现在是怎么回事,容晏把洛神花环给接了,难不成教人家徐大公子去嫁个男人?!可要是不成婚,徐家公子的名声清白可全都毁了。容晏现在身上穿的虽然是女装,可那锦衣华服下头是实打实的男儿身躯。贺爽并不知道上一世这一件事发生有无。 根据贺爽的调查,夏若青骨子里是一个极其守礼的人,说得好听点叫讲究规矩,说得难听点就是死板迂腐不知变通。 要是夏家那个药罐子听了自己未过门的夫郎弄出这种事情,不需要等到成婚,估计就两腿一蹬咽气了。在大婚进行到一半死和在没过门之前就咽了气虽然都会给这位安平帝卿带来一个不怎么好的名声,可在百姓眼里头终归是不一样的。 皇室也可能会急着将容晏另找个人家嫁了,最重要的是,事情如果偏离了轨道,她重生的优势就全没了。贺爽的眸光变得有几分阴狠,随即又恢复成春风和煦模样,她已经打定了注意,要是容晏这边处理不好,她会插手帮忙。 毕竟怎么看对方都是偷溜出的皇宫,要是事情闹大了,消息比较灵便的人不可能不会知晓。 贺爽这边匆匆地赶过去,被徐府的家丁围住的安平帝卿则是整个人都有点发懵。京城虽是在天子脚下,可能直面天颜的人却是少数,宫外之人能够见到皇室家眷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他做的是女子打扮,根本就不会有人把他和那个传闻中的安平帝卿联系到一块去。 他身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信物,虽然在战场上杀敌无数,但容晏却不可能对大燕无辜的子民随意下`毒手,容晏摸了摸腰侧的匕首,一边隔开围住他的家丁,转瞬间想过了十几种方法,又被他一一否决掉。 除了放花灯,赠香囊,和回玉兰花这几种,洛神节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风俗,那就是抢洛神花环。 洛水河是大燕最重要的河流,而洛神则是洛水河的守护神。只要是洛水河经过的地方必有大大小小的洛神庙。 相传七百年前,在大燕有一位大家公子和家境贫苦的弱书生两情相悦,女才男貌可谓是好不般配,但因为书生家境贫寒,那公子的家人对这段并不被看好的恋情自是多加阻拦。 随即大家公子被关了起来,而那书生被他的家人授意狠狠的打了一顿丢在了府外,有情人就这么被生生拆开。被逼着嫁人的大家公子趁着夜色和有情人私奔了,出逃的过程中,这对有情人在一处甚是荒芜的洛神庙住了下来。而这个时候,那公子家里派出来的人找了过来。 相传是洛神庇护了他们,破庙无处藏身,而凶神恶煞的打手硬是没有发现两个人。再后来过了半年,弱书生功成名就,到那公子家里提亲,明媒正娶地将人迎进家门,两妻夫恩爱非常,成了众人羡慕的好伴侣。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关于洛神的传说,有和这书生类似但因为负心被洛神惩罚的,总之,洛神在,在大燕洛神就是百姓眼中庇佑姻缘的神袛。 白玉的洛神雕像由四个尚未成婚的壮年女子抬着巡游,而周围有身强力壮的人护着,被选为洛神使者的那个人则手捧着花环被几十来号人簇拥在中间。 历年来的洛神使者都是年轻未婚的男子,而那个拿到花环的人可以向这位洛神使者提一个要求。一般的情况下,那花环是由洛神庙的人接着,花环会由忠实的信徒拆开,洒向那些未婚的男子,寓意他们未来的婚姻将得到洛神的庇佑和祝福。 但偶尔也有意外,花环会被侍奉洛神的信徒之外的人拿走,而拿到的人,若是尚未娶夫的女子,就会在洛神的见证下让年轻貌美的洛神使者嫁给她为夫,这将会是受了洛神庇佑的婚姻。 不过这种情况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圈子就那么小,二十来个信徒就围在中间,而更远大圈子一点的都是想要得到洛神庇佑的年轻未婚的男子。更何况,要是家里已有正夫的人拿了花环也是不可以求娶洛神使者的,若是有人来恶意争夺花环,是得移送官府接受惩罚的,只有花环自个落到他人的手里那才有效。 当过洛神使者的未婚男子会被认为是有福泽之人,通俗来说就是容易嫁的出去,还能够嫁个很不错的人家,因此所以徐家花心思让自己的儿子来当这个洛神使者。 当洛水河上烟花升空的时候,也意味着洛神花环会被扔下来落到信徒的手里,未出阁的年轻男儿都往里头挤,看着那花从俊俏高挑的徐家公子手上落下来,早就订好的,穿着土褐色信徒衣服的人伸手去接,那信徒的手眼看着就要那花环了,却不知哪里头刮过来一阵歪风,就落到了更外围一点的年轻男子的圈子。 容晏本来看摊子上的小玩意看的好好的,一大波人就涌了过来,嘴里还叽叽喳喳地说着洛神花环的事情。他随着人流走,因为身形消瘦的缘故,脸又长得好,尽管穿着女装他还是被拥挤的人群挤到了更里头。要不是那花环落到他的身上,根本就没有人会关注到容晏。 花环往容晏头上落下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飞过来的暗器,两根手指下意识动作极快地一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接住了它。等到众人的眼神齐刷刷地落到他身上,容晏才看清楚自个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人群哄得一下就炸开了:“运气真好啊,他的姻缘肯定很好了。” “不对啊,是女人啊!谁把他挤进来的!” “长得很好啊,这个是天赐的姻缘。” …… 人群让出一条道来,穿着土褐色信徒衣服的清瘦女子走了过来:“请问这位女公子是否已有正夫?” 容晏把那个花环递了出去,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一个男人,哪里来的正夫。 那清瘦的女子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看来这是洛神赐下的姻缘,那小僧在这里先祝两位白头偕老了。” 容晏刚刚还发懵呢,这会儿显然是想起来洛神节的这个习俗,他摇了摇头,稍微变了下声:“我不娶他。”站在高台上的徐家公子若桃花的脸颊刷得一下变得格外惨白。 徐家的人当然就不肯干了,要么你就别接,要么你接了就娶。不想娶的话说家中已有夫侍不就得了嘛,这个女人这样做不是来败坏他们大公子名声嘛! 这种情况本来就少之又少,以往也没有出现过女方说不娶这种事情。徐家人眼睛都要红了,自然是不甘心地把容晏围了起来。 容晏同样是男子,当然知道男儿家的名声有多重要。他可以不在乎那么多,但那位徐家大公子显然不是能够承受这种事情的。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但显然现在改口人家也不会相信,徐大公子估计还是得坏,看这副模样,搞不好人家第二日因不堪受辱吊死在家里。 因着那几分内疚,容晏对徐家人下起手来也没那么糟,两方一时间就这么僵持不下。 贺爽赶过来的时候,看客已经围了里三圈外三圈,凭着自个如沐春风的微笑和合情合理的借口,她从那些未婚的男子和看热闹的三叔六公中一点点地挤了进去。 第12章 解决办法 被围在圈子里的除了接了花环的容晏,穿着土褐色衣服的信徒,还有就是气势汹汹的徐家家丁,以及十分倒霉的徐大公子和爱子心切的徐母。 贺爽一挤进去,就直接迈开步子到了徐母面前,她附耳过去说了几句,原本满眼冒火的徐大员外一下就熄了火。 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的家丁放开容晏,大嗓门让最近的三圈人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这位女公子也不说清楚些,你既然已有婚约自然不用娶我儿。看你也该是个倜傥潇洒的人物,怎么尽做些糊涂事,白白污了我儿名声!” 贺爽对着之前问话的那个女信徒双手合十行了个礼:“我这位友人虽然还未成婚,可家中父母已经为她定下婚事,不日即将成婚。我记得这种情况的话洛神使者也是不需要嫁人的吧。” 那女子愣了一下回了礼:“洛神是庇佑人姻缘的神明,自然不会坏了这位女公子的好姻缘。看来这是洛神有意,祝福这位女公子未来姻缘美满。” 她转过脸来对着容晏:“请问这位贵女,你家中……” 这回容晏可清醒的很,虽然不明白着不知那里来的女人为什么突然冒出来给他解围,他还是借坡下驴,不等那信徒说完就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家母已安排了婚事,只是要过几日才大婚,本……不,鄙人尚未有成婚的概念,故而失言导致和洛神使者产生了误会。” 他赞美了几句徐大公子,又道了歉便准备抽身离开。 信徒来不及叫住“她”,摇了摇头还是把个花环拆开了,撒向那些期待着洛神祝福的未婚男儿。 外头不知情的人垫着脚望,等到人群散开逮着人就问:“里头发生了啥呀,怎么人都散了。” 不过他们得到大多数是这样的回答:“花环拆了不就散了,搞了半天是个误会没意思。” “可惜了那么一个俊俏的女公子,竟然是个连话都不会说的愣头青。” “愣头青也看不上你,你没听人家夸洛神使者吗?那么漂亮的他都看不上,也不知道家里订的亲事是如何的美人,你就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这些年轻公子打闹嬉笑着走开了,在外头的三叔六公也只能败兴而归,就算有什么不好的流言,也会被徐员外给压下来。毕竟他们家做的是米粮生意,除非是大仇,还是不会有人拿这种黑不起来的事情来中伤徐大公子的。 一直脸色惨白的洛神使者脸上这会也算是恢复了血色,他姿态优雅地从木车上下来,走到了一自个娘亲的身边,真心实意的对着贺爽道了声谢。 待到人群散去,脸色略缓和的徐员外突然语出惊人:“我记得你母亲也曾提过你和沁儿的婚事,你肯出来解了这个围,要不我就做主,你娶了我儿便罢。” 贺爽慌忙摆了摆手:“世母说笑了,我尚在孝中,不能行婚嫁之事。” “也就是几个月的工夫,这点我儿还是等得起,莫不是你觉得沁儿配不上你!” “世母严重了,只是小侄已有心仪之人,实非令郎良配。自是不敢欺瞒世母,免得亲家做不成反到成了仇家。” 心仪之人当然是瞎话,现在的容晏在她心里和徐大公子也没什么区别。但后者能够让她接触到皇室,能帮她良多。既然娶谁都一样,她当然不会和徐家定下婚约。 尽管容晏名声糟糕,但他好歹是堂堂帝卿,又是为大燕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再怎么样的缘分,皇室也不会把他嫁给一个已经有了正夫的小官。 在皇室眼里,她这个小小文官也就这么一个最大的有点,贺爽眼神晦暗,便微垂眼睫,免得徐泾察觉到什么不对。 “既然贤侄已有心上人,我这个做世母的当然不会勉强。”徐泾示意徐府的小厮把受了一番惊吓的爱子扶上马车。 她朝着贺爽做了个道谢的手势:“你这番情我承下了,有朝一日必定还了你这个人情。” 等到徐府的马车离开,贺爽边上只剩下跟着她来的小厮和赶过来保护她安全的的贺府护院。 至于容晏,早就消失在人海之外,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回宫的密道里了。 而经营书画古董的季璃也早就离开画舫l回了家。 贺爽回府的时候家里已经收拾妥当,听了竹袖有关贺景的汇报之后她就在云夏的服侍下洗漱沐浴歇息了。 明日便是她去王府拜访的日子,而容晏的头一次大婚就是在六日之后。贺宸两母女的事情也差不多可以了解了,她得养好精神才有那个心思看好戏。 容晏一回了皇宫,躺在床上装病的小叶子立马蹿起来换了衣服,然后帮容晏卸了女子的装扮,换上帝卿的常服:“还好帝卿您回来的及时,小奴躺在床上就一直不自在,简直快要吓死了。” 他一边给容晏梳头,一边语带艳羡地问:“帝卿殿下在外头待了这么久,这会儿洛水边上一定很热闹吧,洛神使者是不是很漂亮?当然肯定没有帝卿您美!” 容晏语气淡淡道:“容貌很美,不过及不上父后也比不得母皇的那些妃子。” “帝卿殿下说笑了,他再美自然也比不上皇后和各位娘娘的”小叶子想听得可不是这个,“殿下就和小奴讲讲吧,有没有碰到别的好玩的。” “有杂耍和很多小摊子,还有花灯和玉兰花。”容晏顿了顿,“还碰到个有意思的人。” 小叶子手里的梳子停了一下,又从如墨的长发顺顺利利地梳下,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有意思的人是男是女啊?” “是个年轻的女子。” 小叶子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殿下过几日就要嫁人了,明日公公便会过来传授主子持家为夫之事,要不主子这几日别出宫去了吧。” 容晏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手搁在腰间始终不解下来的匕首上,沉声回了一句:“本君知道。” 第13章 忐忐忑忑 洛神节眨眼过去,节日的喜庆刚刚退去,冠上贺家的那些铺子酒楼里却还是欢欢喜喜地跟过年一样。掌柜和伙计的天天脸上带着笑意,生意自然越发红火。 那些掌柜的对上自个的新东家眼睛都眯起来,夸贺爽有远见,决策英明之际。许久没有涨工钱的伙计工钱均提了三成,贺爽在她们面前晃了一圈,一个个都拿她当金主当财神。 如今负责算总账的是贺爽一手教出来的贺府家奴,对方签的是死契,是贺爽从信得过的人牙子那里买过来的。 她花了近百两银子,买了十个奴隶,三男七女。四个身强力壮的她买来当了护院。其他的则是跟着掌柜们后头学习当个学徒。她留了一女一男,都是聪明胚子,男的细致温柔些,她把老管家又请了回来让她手把手地教出个忠心耿耿的新管家出来。 另一个一肚子面容忠厚但脑子更灵活些的她留在身边,半是点拨地把让人学着做贺氏的总账。大燕的良民即使不是很富裕性命也是值钱的,但是一旦成了奴籍,这条命都是主人家的。 贺爽买的这几个人和那种为了家里来做工的小厮侍女不一样,对方创造的每一分财富都是属于她的,只要不苛待她们,自然能调`教出一帮忠仆。不过目前,她还是用着之前的老人比较舒服。 洛神节后就迎来皇室里的一场大婚,安平帝卿出嫁,自然是十里红妆。贺爽带着几个武艺不错的家丁护院早早的定下来了最好的观赏点。 到了她记忆的那个时间点,骑着白马的安平帝卿果然从城门一路疾驰过来,红盖头被他充当成了面纱挡住了脸。后头追上来的时候有些狼狈的迎亲队伍。 安平帝卿这惊人之举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因为夏若青身体不好的缘故,夏家努力降低这场婚事的存在感。只有京城上流圈子里的才对这场婚事多久关注,沿街的百姓还没反应过来呢,新嫁郎骑着骏马就风一阵地过去了,他们只瞧见自己的衣服上多了点灰尘,安平帝卿的影子眨眼就没了。 贺爽听见自个边上那些达官贵族们就议论纷纷起来,“这安平帝卿是疯了吧,哪有大婚这种样子的。” “不是说新娘子没有亲自过来接吗,安平帝卿是恼了吧,人家是堂堂帝卿,妻妹来接像什么话,又不是那个次女娶夫。” “不知道,都说这帝卿长得极丑,丑人多作怪,他不是上战场杀过很多人嘛,还好有个夏家肯收了他,我可真担心陛下把他赐给我的女儿。” …… 那些人后来又说些什么贺爽已经没有再听。她坐了马车去了王家。她的姑母,也就是王家的族长正坐在马车里头等她。 拜访王家的时候她提了许多的礼物过去,王家的族长是她父亲王氏的亲姐姐。性子温柔的王氏在这个家族是极为受宠的,连带着她这个外孙女也被王家很快地接纳。 贺爽过去的时候还被老太君抱着好一顿流泪,作为家主的王俐眼眶也红了,在贺爽状似无意提了夏家那场婚事之后,王俐便决定让自个的外甥女一起过来。 这婚礼来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即使贺爽尚未进入官场,混个脸熟总归是好的。 见贺爽过来,王俐赶忙招呼她上车:“怎么这么晚才过来,快点,不然耽搁了宴席就不好了。” 贺爽踩着凳子刚上去,马车夫就立马高高地扬起来鞭子。 等进了处处喜庆的夏府,王俐十分热情地向自己交好的那些官员介绍自个的外甥女,贺爽一一回应,她谦逊而不谄媚的表象和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很快就为她赢得了这些人的好感。 王俐的地位算不得高,所以只能在外头的桌子是就坐,所幸位置够好,能够正对拜堂的门。 等了许久,新郎终于来了。夏家长女和前世一样服了药,而新郎的面貌掩在红盖头下,众人只能从他的身材来揣测这绝不是个美人。 容晏的身形比贺爽矮些,不过比弱不胜衣的夏若青要高了半个头。他虽然瘦,但看上去和那些娇弱的美人还是差得很远。 贺爽喝了杯酒,眼神却一直盯在那夏若青的脸上。对方的面色是不正常的嫣红,精神看上去还好,可眼神已然有点涣散。 拜堂之后,贺爽又等了一盏茶的工夫,终于等来了夏若青到房里歇息的消息。 第14章 一场闹剧 帝卿的婚事自然是没什么人敢闹洞房的,夏府到了晚上客人就渐渐散了。 贺爽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之后就以身体不适头疼为由拖着王俐早早离开了,后者虽然对太早离开略有微辞,但到底还是心疼贺爽这个侄女,朝着好友表达了歉意,送贺爽去仁济堂看了大夫。 大夫说贺爽腿伤尚未好全,这几日又忧思过重,啰嗦了一大堆,把贺爽的头痛归在了这个上面。 “我给你开几副药,按照这个方子按时喝上十天,保证你不会留下什么头疼脑热的毛病!” 王俐付了药钱就让马车夫往贺府的方向赶,贺爽靠在车壁上并不说话。 她闭着眼,一副虚弱可怜的样子,手边上是一张刚开的药方和鼓鼓的药包。 要知道上一世可不只是夏府出了事,那些平日里和工部尚书来往密切的也多多少少受了牵连。 王家和夏家的交情并不深,当然是越早离开的越好。 车子又走了一刻钟左右就停了下来,王俐说了几句注意身体的话,就命令马车驱车离开,天也不算早了,她自然不可能再折回夏府去。 贺爽有些不稳的步子到了卧房里头就立马不晃悠了,她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凤眼半眯着,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慵懒。 云夏早就贴心地准备好了醒酒汤,拿了件披了件厚实的银色滚边披风给开着窗吹凉风的贺爽给披上。 他一边给贺爽准备热毛巾一边说:“今儿个布庄的掌柜已经过来了,说是您交代的事情差不多办好。” 贺爽接过他手里的拧得半干的热毛巾擦了擦脸,背又往后靠了靠:“那就好。” 这边贺府里风平浪静的,那边夏府里却是快要炸开了锅。新嫁郎披着盖头安静地在房间里等着,窗户上还贴了大红色的双喜字,整间房都是极为喜庆的,床上还铺着红枣花生桂圆等食物。 容晏在新房里待了半个时辰,他的耐性极好,没人来也就纹丝不动地在那里坐了整整半个时辰。还是陪嫁的奶公觉得不大对劲,便差人过去催。 虽说出嫁随妻,但容晏是帝卿。君臣之礼大于母女之礼,驸马和帝卿只能在夏府待上几年便要到帝卿府邸去住,别说驸马的地位不及帝卿,而容晏不仅不需要向二老请安,后两者反倒要向自个女儿的这个夫郎见礼的。 不过容晏因为极受帝后宠爱,便一直未出宫建府,这婚事来得匆忙,现在的帝卿府才刚刚开始动土,按照进度,容晏至少还要在这夏府待上两年。 容晏这边一派人出去,那边就有夏府的下人去催休息着的驸马了。小厮站在门外叫了好几声,里头还是一点动静的没有。 他试着推了门,但里头的人好像是上了门栓。还是闻讯赶过来的夏尚书发了话:“把门踹开了,把那不孝女给我扶出来!” 她自然是爱惜这个女儿的,不过在帝卿派来的人面前还是要表明自个的态度。 门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女子给撞开来了,新娘子穿着大红色的喜服闭着眼睛坐在床上,原本潮红的脸色此刻却有点发青。 夏尚书上前去推了推自个的女儿,对方的身体却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探了探自己女儿的鼻息,竟然没气了! 夏若青的身体都凉了半截,断气的时间还不断。”驸马爷死了!”不知是谁这么叫了一句。把夏尚书一下子叫回了神。 她立马就吩咐周围的人闭嘴,然后叫身边的家丁把奶公派过来的人抓起来,堵住了嘴。 “把这人处理掉,叫若愚换上她姐姐的衣服,把脸涂得白一点吗,熄了灯点上香去和安平帝卿圆房,等半夜把人换了,就说大小姐是死在帝卿床上听见没。”这样的话,那帝卿也破了身,证据肯定是倒向她们这一边,说什么她也不会让自己隐瞒女儿身体状况还让她吃药撑过大婚的事情抖出来。 “是。”这都是夏尚书的亲信,直接把那个失声尖叫的宫侍捂住嘴闷死,然后拖下不再反抗的尸体去处理。 不过好在容晏眼皮子刚刚开始一直跳个不停,他不放心就叫了信任的奶公过去,刚好就看到了夏尚书面色狰狞如恶鬼般的脸,和地上那个正在被人扒掉一身嫁衣的死人。 不同于那个年轻的陪嫁宫侍,这奶公是从小服侍容晏长大的,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立马捂住嘴把自己的身体隐匿在柱子后头,等到人都离开了他立马就跑回容晏所在的新房去。 在那些夏尚书派过来的人到新房之前,他就疯跑到了容晏在的房间里。夏若愚还在自个母亲盯着的情况下换上那套鲜红的婚服,这边奶公已经气喘吁吁地把事情都说了一遍。 容晏直接把自家的盖头掀了,凤冠一扔,婚服一撕十分快速地换了一身利落的劲装,然后抄起那把压在箱底明晃晃地宝剑就破门而出。 为保自己安全,奶公紧紧地跟在了他的后面。他这一路气势汹汹,可把夏家的人吓得不轻,夏尚书也从房里出来,脸色十分难看道:“帝卿这是什么意思?刀剑无眼,这大喜日子要是见了血可不大好。” 容晏拿之前撕下来的红布擦拭了剑身,上好的料子落到剑刃上,轻飘飘地落到地上,一下从一块成了两块:“我觉得,夏尚书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对方虽然心狠手辣,但终究是个不会武艺的文官,显然没有发现之前还有人躲在柱子后头:“帝卿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小女绝没有不愿意的意思,她马上就过来。” 站在容晏身后的奶公声音又尖又细:“夏若青明明就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会过来?!你们好大的胆子,替将死之人求亲后,还竟然想要鱼目混珠,毁了帝卿的清白和名声!” 夏尚书本来强作欢笑的脸立马就变得阴沉起来:“既然殿下都知道了,也怪不得我这个做娘的了,帝卿得罪了。” 一群身强力壮的家丁就立马围了上去,只见容晏的手里头银光一闪,还没来得及碰到他衣袖的女子一条胳膊就掉到了地上。 “尚书大人记错了吧,本君可只有母皇这么一个娘亲。还有一件事估计你也忘了,本君可不是你能掌控的弱男子。” 他朝着那群被吓到了的家丁轻轻一笑:“本君手里这把剑砍下过无数敌军的头颅,虽然你们的血有点脏,但我不介意试试,毕竟欺君是满门的大罪。” 夏尚书大声呵斥:“你们几十个人还打不过个男的,没听到他说欺君满门获罪吗,还不冲上去拼一把。” 那些护院家丁立马又围了上去,奶公吓得躲在容晏后头,后者从脖子里拽出一个形状别致的银哨,放在口边轻轻一吹,一群黑影就纷纷蹿了出来,齐刷刷地拿着利刃对准了那些家丁。 夏尚书腿总算是软了,她只看衣服就知道这里的人一个就能把她整个夏府的人都杀了,何况十二卫竟然都在。 夏府的人容晏交给了燕元十二卫处置,他当晚就带着知情的奶公回了皇宫。 不消容晏多少,他只要在那里站着,奶公添油加醋地把事情一说,帝后自是大怒。不过为了保全皇室的名声,这事情自然没有闹大,只说是那夏若青在皇子未进房之前就死了。 她们倒是也想说尚未拜堂,可众目睽睽之下,那些王公贵族都看到了。而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流言竟然就往外传了出来,皇室还花了不少心力把事情压了下来。最终的统一说辞就是,容晏还未进房,新娘子就在他面前给倒了,然后夏府如何欺上瞒下被模糊化了。 百姓只知道夏府被抄了家,男女被贬做奴籍,流放的流放,赐死的赐死。 君后心疼地摸着自个儿子的长发,容晏则是半蹲着,把脸靠在他的膝上。 “这次是父后的错,忙着太女的事情,听了那徐妃的胡话便这么糊涂把你嫁了出去,择日父后便为你挑个知根知底的。” 容晏摇了摇头,那张几乎不施脂粉的脸看上去有点儿憔悴,但又因为这份难得的脆弱多了另一种风情:“不用了,父后,若是您真为皇儿好,就许我这么待在宫内吧。” “说什么傻话呢,父后以前就是依着你,结果挑了这么个糟糕的时候,还发生这种事情。”君后摇了摇头,他看着自个的爱子,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一个月,父后给你一个月散散心,一个月之后,你就准备大婚吧。” 不过他也没想到的是,容晏第二次大婚,这么一拖就拖了大半年,因为没过几日,老太后仙逝了。 第15章 半年之后 老太后仙逝,国丧三日。各个街道红色的灯笼被取下来挂上白色的。红馆这种娱乐场所晚上也关了门。 喜事若是定下了日子的,也只能改日或者是低调的操办。 白布在大燕只有办丧事才用得到,所以产量不多又很难卖出去平时的价格十分便宜。 然而国丧期间,全国缟素,天子脚下更是如此。尽管纺织女工努力地织出白布,但白布的价格是越飚越高。 贺记布庄因为要开新店,各类布匹锦缎都收购了许多,连那些店家压箱底的白布也要。 等太后仙逝的消息一传出来,那些低价把白布卖出去的店家肠子都悔青了。 贺记布庄因为各类白布数量都多,价格又订的比现在的市场价格略低了那么一点,自是因为这个机会狠狠的赚了一笔,那些来买白布的客人也因此记住了贺记布庄。 贺记布庄的掌柜私底下眼睛都要笑没了,不过做生意的时候她仍旧不苟言笑,毕竟国丧期间,做生意也不能笑容满面。 仅仅三天,贺记布庄各种白布和素色的布都以不低的价格卖了出去。国丧之后白布的价格自是恢复如常,但贺记布庄已然在京城里打响了名声,又和那些成衣坊打好了关系。 规模也因为大笔资金的流入和知名度的提高从一个中等大小的布庄一跃跻身锦绣坊和李记布庄这种大布庄之流。 老太后是暴毙的,病来的又急又猛,贺爽采购布匹的举动早在他仙逝前半个月就开始了,而且洽谈的时候也是尽量往对贺氏有利的方面谈,不管是动机或者是时间都找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当然也有人眼红,可也只能感叹人家运气好,赶在了这么个好时候开新店。 太后的薨逝只对那些和皇室有紧密关系的人有比较大且长久的影响,皇帝要守一年的孝,而帝卿和皇女半年内不得婚嫁。 皇女不得娶夫纳侍,帝卿的婚期也得拖后。君后原本是想让容晏一个月后就嫁人,结果这么一拖就拖了半年。 半年的时间足够让贺爽利用重生的优势做了不少投机的生意,她并不满足于只把生意都放在京城这一块。 贺青的老家云城,以及江南这一块许多的县城乡镇都有贺家的铺子。原本贺青在世的时候生意就做的很杂,酒楼布庄茶铺还有水路上的生意。大部分的生意都在京城,其他地方都是小店也挣不了几个钱。 贺爽把那些连年亏损的铺子关了转做别的生意,京城虽然还是大头,但别的地方的生意也开始做大起来。 贺青留下的东西很有用,但也有一定的局限性。贺爽像海绵一样吸收这些知识又在静静思考中去其糟粕留其精华。 除了埋头读书,她也会出门进行必要的应酬,尽管在官场她还是个无名小辈,但在商场上她的分量已经快赶上当年的贺青,甚至有隐隐超过的趋势。 贺青当年就想开钱庄和当铺,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尝试就染了风寒且久治不愈就此撒手人寰。 贺爽手里有了足够的资金就圆了母亲的这个心愿,在京城开了家当铺,并在老家云城开了钱庄。 在半闭关式读书前,贺爽把贺宸叫来了,而且当着贺府众人以及一些生意来往上的人亲手把她当初交给贺宸打理的那几家铺子给了贺宸。 贺爽扬高了声音,把几张纸举得高高的,然后十分慎重地递到了贺宸的手里:“姨母这些年辛辛苦苦我也看在眼里,做侄女的自然没那个脸皮把这权在要回来,今儿个我贺爽就当着大家的面,把这几家铺子的所有权连着那管家宅子的地契都交给姨母,那铺子也会从我贺爽的名下划走,祝姨母生意红红火火。” 在场的几位对视了几眼,纷纷夸起贺爽重情重义来,那几间铺子可都开在好地方,明面上是日进斗金。亲姊妹尚且明算账,况且贺宸只是贺青死后一个来投奔的姨母。两家本来就没理由混在一起过,贺爽这样做可不就是重情义嘛! 为了表示贺爽对这件事的重视,她还请来了专门负责办理铺子移交一事的官员,双方手印一按,这几间铺子就易了主,贺宸自负盈亏,赚了不需要给贺爽钱财,赔了也没有任何理由让贺爽来填补。 天知道贺宸是费了多大的劲才没让自己脸上的笑容崩溃,贺爽这事做的无可挑剔,她也只能打碎了牙齿血吞。 那几间铺子账做得漂亮,外面看着也风光,可只有贺宸自个知道自己拿了多少钱出去贴补她在外头的铺子。 外表看着光鲜,内里头早就一堆窟窿了。没有贺爽名下的资金流入,那几个铺子负债累累的状况随时都能够暴露出来。 就在贺宸想着先关掉哪家铺子的时候,家丁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说是之前一些凶神恶煞的人过来说要贺宸替女儿还赌债,不然就把贺景给咔嚓了。 贺宸拍了一下桌子,最终无奈地开口:“那帮人说要多少钱?” 那家丁比了一个数。 贺宸摆了摆手:“两百两?你去账房取了去领人。” “不是,比这个多些。” “两千两!算了算了,我写张条子你去取。” “不是,还多些。” “两万两!她怎么会输掉这么多的钱?!是哪家赌场。”贺宸刚把钱投了皮草生意,铺子也需要钱去周转,这笔钱一时间还得努力凑才行。 “她们说是两万两黄金。”那家丁小心地说。 “告诉她们我没钱,最多拿出两万两白银,多一分没有。”这种讹诈她是不肯吃这个亏的。 “她们说给十天的时间,少一分不行,不然每天就送一个盒子过来。”那家丁把那群凶女人拿过来的盒子拿给了贺宸。 后者打开那个甚是华丽的锦盒,整个人就滩在了椅子上:“十天,才十天,这叫我去哪里筹到这么多的钱?!” 那家丁看着掉落在地上的盒子里滚出一个东西来,那是又白又胖的一根手指,上头还戴着一个红宝石戒指,那个戒指俨然就是她的小主子——贺景天天戴着的,这么多年了,除了割下手指,不然取都取不下来! 第16章 四大喜事 贺宸那边心急如焚焦头烂额的时候,贺爽正在和万千赶考的举子一样等着放榜。 她重生到春闱不过几个月,虽然记得主要的试题让她占了很大优势,不过许久不碰那些书,这几个月她也只是捡起来不到一半的基础知识。 春闱时间长,考完之后贺爽一下子就泄了那股劲。几天几夜的考试,如厕就在考场设立的简易场所,因为不能带太多食物,吃东西也只能吃干巴巴但耐吃好保存的干粮。 等到考试结束的钟声敲响,贺爽就觉得自己浑身又臭又累还又饿又渴,她还有力气自己上马车,还有些考生刚走两步当场就晕倒在地上。 在马车上眯了一会,一回贺府贺爽就冲了个澡,又大吃了一顿,沾上枕头就沉沉睡去。 贺爽睡了整整两天两夜才醒过来,然后一切恢复正常,就是出去谈生意的次数多了些,在家里读书学习的时间少了些。 春闱是在二月,放榜要等到三月,这个时间段贺府里的下人看上去比贺爽这个做主子的还要操心。偏偏因为顾忌到她这个当事人的心情,云夏和竹袖都闭口不谈春闱考试,还吩咐府中下人也不许谈及相关话题。 到了放榜之日,天空就下起雨来,绕是如此,大早上的就围了许多看榜的考生举子,因为伞占地位置太大,考生们都是淋着雨找自己的名字,还有些身弱的,就在外头撑着伞,让家里会识字的侍女去挤。 竹袖说怕自家主子被挤坏,从贺爽考完就一开始教自己姐姐贺爽这两个字。放榜这日又下了雨,鸡刚开始打鸣她就把竹生从床上搞起来,驾着贺府的马车去了放榜的地方。 贺爽也同样起了个早,她喝了碗小米粥吃了点咸菜就准备出门。还没走出去就被竹袖给拦着了:“主子就不用去挤了,竹生一大早就过去了。雨天路上泥泞得很,咱们可以晚点去。” “竹生几时去的?” “卯时就出去了,这会儿该在回来的路上呢。”贺爽又坐回椅子上:“那就等着吧,免得出去了又和她错过了。” 贺爽看着冷静,心里还是十分激动的,大燕春闱只要是前两百名均能上榜。但前五十名和最后面的五十名差得那就太远了 上一世她的名次是一百九十八名,还是王家找了关系托了人才给她谋了个没什么权力的小官做,这一世她避开了当权者的忌讳,题目做得比那次得心应手的多,虽然知道肯定能够上榜,可还是忍不住紧张。 等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没等到竹生的消息,却等来了来报喜的官差。 守在门口的门卫一脸喜气地就过来了,说是官差来报喜了:“她们说主子考了第十五名,喜报也一起拿过来了。” “那还不把人快点请过来,我去账房那里拿些银两,主子觉得拿多少好。” “拿一百两吧,用红纸包成两份。”贺爽刚站起来又坐回椅子上去,眉梢眼角都透着喜意,声音也是止不住往上扬。 说完这话她又站起来,整理了一下仪容就往外头赶。 拿着红榜的官差正由侍女引路过来,贺爽撑了把伞大踏步地走在前头,云夏作为男子步子迈得小就一路小跑在路上跟着,两边人在贺府花园的小路上碰到了。 拿着红榜的是两个看上去就孔武有力的女子,手里拿头拿着红榜,古铜色的脸上满是喜色:“恭喜贺大官人了,春闱第十五名。” 大燕春闱前十五名便可参加殿试,最终排名还可能因为皇帝而有所变动,这些报喜的官差会按照到前五十名的贡生家里头报喜,通常都能够得到一笔感谢的喜金。 穷的人家也会弄两贯钱,富的人家自然给的多些。 “同喜同喜,两位差人辛苦了,还请以后多多照顾。”贺爽扬了手,已经赶过来的竹袖就递上用红纸包的礼金。报信的官差职位不高,但小人物同样不能怠慢轻视。 红纸包着的二十五两一锭的白银,沉甸甸的一共四锭一百两。一人就有五十两,这一下抵得上她们三个月半的俸禄,对报喜的差人而言,贺爽这绝对是她们今天碰到的出手最阔绰的主。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客气地把那一百两银接了下来,面上的笑容更是真心实意:“贺大官人客气了,以后还要请您关照我们才行,礼金我们就笑纳了,以后有什么用的上的,尽管来找我们。” 贺爽满面春/风地送了客,而竹生在官差走了以后也赶了回来,一边跑还一边喊:“主子上了榜!是第一张!十五名,第十五名!” 竹袖听到她的喊声也出来了:“去账房那里领赏金吧。” 竹生猛地刹住步子,由于惯性还是往前冲了两步:“你们怎么都不是很惊讶的样子?”她在第一张纸上找到那个熟悉的两个字的时候一蹦就三尺高,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考中了呢。 结果满心欢喜地跑回来报喜,大家却一点兴奋劲都没有,她顿时有种大冷天的被人从脑袋上浇了凉水的感觉。 竹袖翻了个白眼:“人家官差来报过喜了,大家早就高兴过了,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竹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一看到这个就急着跑回来了,连伞都没有撑,结果还是比官差晚了吗?” “你早上坐过去的马车呢?” “马车还留在原地,老天爷!不说了我赶快回去!”竹生立马就变了脸色,拔腿就往外头跑。 竹袖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脸来就对上了贺爽:“主子好,竹生她有时候就是这样冒冒失失的,还希望主子不要责怪她。” 贺爽脸上还带着笑意,摆了摆手:“没怪她,不过要是马车丢了的话,就告诉她拿赏金抵吧,今儿是好日子,我不罚她。” 放榜七日后便是殿试,皇帝主要还是问了前三甲的问题,其他的举子都老老实实地站在这三位的后面,贺爽不吭不卑地站在那里,表现既不出挑但也教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殿试之后,贺爽的兴奋劲就那么过去了,和她记忆中的一样,在殿试之后,皇帝就开设了赏花宴,红榜中所有的人能够同时满足三个条件就都在受邀者之列。第一条:年纪在三十岁以下的;第二条尚未娶亲纳侍且家中未订婚的。 上榜的举子也就两百名,第一条就刷掉一半的人,第二条又去了剩下的一半,最后剩下来四十余人,贺爽两个条件都符合,自然在受邀者之列。 上一世贺爽是为了和未来的同僚打好关系去的,但这一世她是奔着容晏去的,因为这个赏花宴,明着是皇帝想看一看国家的栋梁,实际上却是给安平帝卿安排的招妻宴。 而且为了给容晏打掩护,那些年轻举子得到的消息都是这是南雅郡主的想要找个好妻主。安平帝卿在外头的名声是貌丑身体粗壮而且克妻,而南雅郡主正是适婚的年纪,温雅柔善,容貌更是明艳不可方物。 为了把南雅郡主娶回来,不管是家境贫寒的或者是家里富有的都特地去置了一声新衣裳皇宫里头君后则是看着这四十七个举子的画像和家境生平频频摇头。他倒是想给自己的儿子找个好的,可容晏坚持不要家中已经娶夫纳侍的。 而他能够看得上眼配得上自己儿子的,正夫没娶的倒是有几个人,但这些人早就娶了侧夫,连女儿都生了,要是容晏嫁过去那多受委屈啊。 在未来的驸马定下来之前,容晏就等在了君后所在的钟粹宫:“儿臣不求别的,就只求自己能够亲眼见见自己未来的妻主,不需要她文治武功样样都出色,但至少也要能入了儿臣的眼。” 君后对这个儿子是有诸多愧疚的,而且夏若青的事情给容晏的伤害确实很大,这种小要求他自然不可能不同意。要是这些举子里实在没有合适的,他再在那些王公贵族里找个出挑的庶女便是。 他这样想着,和皇帝一盘算,就有了这么一场赏花宴。这四十七名举子不管貌丑与否都收到了邀请,不过要是长得太丑的肯定不能要。在赏花宴之前,他就想了法子收集了那些举子的样貌。 君后这样想着,然后划掉一个又一个,最后只圈定了包括贺爽在内的五个人。赏花宴那天贺爽并没有穿什么新衣服,而是和上辈子一样,头发用别致的玉冠简单地束起来,上身穿了件月白色的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绣着兰花的暗纹,腰间束了条同色的祥云纹腰带,脚上还蹬了一双黑色的锦靴。 贺爽五官周正,正是穿什么的好看的年纪,因为重生的缘故,她比相同年纪的女子又多了几分内敛稳重。穿上这么一身,真真是说不出的斯文俊秀。 给贺爽穿上长衫整理衣冠的云夏看着贺爽清秀的脸蛋都有点儿红,在一边的竹袖则是真心实意地夸赞道:“主子穿什么都好看,一定能够得了皇上和南雅郡主的青眼的,我们可等着您给贺府娶个主夫回来呢。”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会娶回来的。”贺爽笑了笑,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不是南雅郡主,而是被视作洪水猛兽的安平帝卿。 第17章 可惜佳人 赏花宴定在午时,宫人和那些受邀者辰时就开始准备,到巳时客人们基本已经入场,作为主人的皇帝和君后则是将近赏花宴开始才在众人的瞩目下入座,而被用来充作掩护的南雅郡主只比帝后提前了不到一刻钟入座。 贺爽同样去的很早,不是四十七名举子里来的最后一个,但比起那些一门心思要娶到南雅郡主的举子们又来得晚些。 这些举子并不都是冲着南雅郡主来的,毕竟有些容貌实在算不上端正,或者家境过于清贫,并不指望得到郡主的青睐,她们只是为了得到皇帝的赏识或者是借此机会多结交一些达官权贵。 客人的位置是随意的,并没有按照考试名次的前后来排顺序,榜眼年逾四十,前三甲里状元郎和探花都是年轻且未娶夫纳妾的。当然这两位也是众人眼中最有机会娶得南雅郡主的人选。 贺爽过来的时候,状元娘子宁若和探花娘子李成的身边已经各自围了一群欲与之结交的年轻举子,两个人家世显赫,前途自然光明一片,那些想往上爬的举子自然是多加讨好。 贺爽没那个想法去讨宁若的欢喜,挑了个可以晒到太阳的地方坐下,一边品着皇室专供的茶,偶尔还会夹起一两块做工精致的小点心。 她刚享受了一会儿清静的时光,有人就在她边上的位置坐下了,对方身量比她要矮上几分,脸贺爽也熟悉,正是这次春试的第十四名,也是前十五里唯四受邀者之一。 贺爽一直没说话,对方就忍不住搭讪了:“你就一个人在这里休息?” “闵姊不是一样没过去吗?” “你认得我?”闵夏容貌只能说是清秀普通,比起宁若和李成那种傲慢矜贵,她身上多了一种很平易近人的气质,会让人觉得很舒服。 “一同殿试的就十五人,这一次赏花宴来了四位,状元娘子探花娘子,除却鄙人,剩下的就只剩十四名的闵夏,难道你不是吗?” “你的记忆力倒是极好,咱们这么有缘分,这样叫太生疏了,不如叫我的字吧。”眼睛微弯的女子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鄙人闵夏,字知秋,年方二十。” “知秋可真是暴敛天物,我就不拿这上好的银针白毫来写字了。”贺爽朝着对方举了举手中的茶杯,淡然笑道:“贺爽,字润之,今过十有八。” “那润之确实要称我一身闵姊了,润之看上去稳重,我还以为你比我年长呢。“闵夏看了看被众人包围着的状元娘子和探花娘子,眼底掠过一丝不屑,又试探性地问道:“润之可是为了南雅郡主而来。” 贺爽摇了摇头:“我可没这个意思。” 闵夏脸色稍微好些,但并不全信:“那南雅郡主姿容极佳,窈窕淑男,女子好逑是雅事,润之大可不必……” “南雅郡主自是极好,但润之心中早有正夫人选,自然做不出夺人所好之事。况且知秋极好,愚妹觉得你和南雅郡主自是极般配,就在这里先祝闵姊抱得美人归。 贺爽说的这可是实话,前世这赏花宴上南雅郡主就是被赐婚给了这闵夏的,当然那个时候她跟着另一群人就在那状元娘子边上,等到这闵夏被赐婚当时也是震惊了一把,宴会结束的时候,她又被皇帝赐婚,自然也没有太关注此事。后来和容晏成亲了才知道,这闵夏本来就是那南雅郡主定下的未婚妻主。 别看现在这闵夏这么好接近,这个人骨子里的清高矜贵可不比那两位少半分,南雅郡主飞母父之所以会同意自个的儿子出来当安平帝卿的挡箭牌,一个是因为皇命难为,另一个是因为赏花宴后南雅郡主就会被皇帝当中赐婚给闵夏。 两者家世相当,又是早早就定下的婚事,趁着这个机会公之于众,又是皇上赐婚,自然是为这一桩婚事添了一份保障。贺爽可不是宁若和那位李探花,更不是那些坐着白日梦的清贫举子,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在赏花宴上默默观察着这一切的容晏。 举子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宫人记下来给君后过目,而作为宴会真正主角的容晏则带上了自己在战场的那副面具,换做了平常女子的打扮。 巳时刚过,挽月殿内,安平帝卿坐在明亮的西洋琉璃镜前头,作为随身小侍的小叶子在给他梳头。手里一边动作,还犹犹豫豫地问:“主子您今儿个真要穿成这样吗?” 容晏身体坐得极为端正,语气冷淡道:“只管按吩咐做便是。” 他把小叶子拿过来的面具给戴上,刚站起身来,挽月殿外就传来宫中女侍又尖又细的嗓音:“君后殿下到。” 后者刚进门,整个人就震住了,停了一会儿才开口,一向温柔大气的声音显得有些失常,尾音还有点儿颤:“你怎么穿成这样?!” 容晏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朝着自个的父后行了个礼:“儿臣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胡闹胡闹,这简直是胡闹!”帝后摆了摆手,跟着他后头过来的宫人便知趣地退出了内殿。 他走了过去,一向雍容万千的姿态因为自己的儿子显得有点崩溃,他上上下下地看了一眼容晏,简直像是在用双眼把对方身上这身女主烧出个洞来:“好好的一个男儿家,怎么能在你的相亲宴上作女子的打扮,还非得带上这个面具,你是去见未来的妻主,又不是去上战场!” 容晏并不为之动容:“这赏花宴不是为了南雅郡主办的吗,她们争着要娶的是南雅,又不是儿臣。” “你明知道那是个幌子!”帝后厉声道,“你非要气死父后不成。之前你不想嫁人,父后依着你,现在你要找个看得顺眼的妻主,父后也依了你,甚至是当初上战场,父后都依你去了,可是你这副样子,像是要去找妻主的吗?你非要气死父后吗?” “儿臣不敢,只是有一点,父后许是记错了,当初要上战场,可并不是儿臣求着父后非要去的。” 容晏这话一出,对方的脸一下子变得有点白,当初容晏上战场确实不是他求着去的,而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为了自己的女儿央求他去的。 大皇女也就是如今的太女容臻和皇长子容晏和刚出世不久的三皇女都是帝后所出,而二皇女容覃与皇子容瑾则是贵君林氏所出。 林氏性子阴狠,但是容貌极佳在皇帝面前又极其温柔小意,极受圣眷,皇帝心目中的解语花。王怡雅也就是君后则和皇帝是少年妻夫,深受后者慎重。他们两个是对手也是盟友,这么多年下来,皇宫里头只有他和林氏有所出。 大皇女的性格完全是他按照皇帝的喜好一手打造出来的,温雅仁义通谋略明大义,若做皇帝便是是心怀天下仁君。而二皇女容覃与其生父一样是个狠辣的性子,但行军打仗很有一套,做事情也比容臻要狠绝许多。 当初为了保住大皇女的储君之位,他确实在自己儿子的出征上做了那个推手。毕竟比起只知道纸上谈兵的容臻,容晏的本事可是强得多。就像当今圣上他的妻主说的那样,容晏是她子女里最出色的一位,可惜只他是男子。 “儿臣也没有想逼父后什么,只是觉得,这一身打扮会比较方便,父后也不希望将来赐了婚下去,儿臣未来的妻主却终日冷落儿臣吧。” “她敢!” 容晏叹了口气:“或许面上是恭恭敬敬,可谁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呢,儿臣就想找个知冷知热的,不求她家世显耀,拜相封侯。”最后一句他咬得特别重,让君后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他确实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嫁个好家世的,这样对容臻将来也会有帮助。 看了容晏一会儿,他终究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随你,这婚事你自己择吧,若是你能征得你母皇同意,嫁个卖豆腐的父后也不管你。” 容晏擦拭了挂在墙上的锋利的宝剑,剑身入鞘,然后被他挂在自己的腰身处。“父后先过去吧,想必母皇正等着您,儿臣稍后会过去的。” 赏花宴上,备受期待的南雅郡主总算是在众人踮着脚探着脖子望的情况下落了座,佳人和传闻中一样极有大家闺男的风范,面容秀丽,整个人就似一棵挺`立的青竹,又似高高在上的云朵。 不管是不是冲着南雅郡主来的,未婚的举子们都一个个坐回位置上,腰杆挺得笔直,争取表现出自己最优秀最俊雅的一面。 在帝后相携落座之后,众位举子皆站起来行礼,皇帝摆了摆手:“都落座吧,赏花宴上,大家不必拘泥。” 第18章 再遇佳人 “谢圣上。”众人纷纷落了座。 皇帝虽然说着要大家不要过于拘谨,但她毕竟多年为君,凤威逼人,这些未仰慕过天颜或者是只瞧见过一面的举子难免有些不自在。 因为受邀的都是未婚的年轻女子,而这四十七名举子里,家境贫寒的居多,天子积威之下,大多数人都表现得不是很好。 光是看着这些人这副样子就足够让君后在心里头把一堆人划了一个又一个的叉,他坐在最好的位置看,除了状元娘子和探花,也就贺爽和闵夏显得从容些。 君后姓王,而南雅郡主闺名王静澄,正是君后王氏的侄子。拿自己的侄子做容晏的幌子正是王氏提议且一手策划的,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那个闵夏就是自家侄子的未婚妻主,因此闵夏一开始就是被他排除在外的。 原本看画像他心中选定的就只有五个人,现在看了真人,除了贺爽、状元和探花娘子,另外两个就直接被他给划掉了。 见王氏眉头紧锁,坐在他身侧的大燕君主也皱了皱眉,低声询问自家的结发夫郎,她素来和王氏亲密,唤的还是王氏的小名:“怡雅可是身子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王氏摇了摇头,轻声道:“多谢陛下关心,我只是觉得咱们的安平太好,这些举子虽然均是青年才俊,国家栋梁,可就觉得配安平还差那么点。” 启文帝扫了这群举子一眼,又看了看某座假山露出来的半截衣角,低声打趣道:“在怡雅眼里谁都配不上我们的安平吧。” 王氏浅笑:“哪有陛下说得这么夸张,你也知道,我最担心的就是安平不能有个好归宿。他的名声已经够糟了,之前又闹出那种事情来。我希望安平这一次能够找到适合他的好妻主。” 想到之前的事,启文帝也沉下脸来:“夏家那种事情朕不会让它再发生一回了,若非安平年纪不小了,朕还想再把他留几年。” 启文帝对这个儿子是十分疼爱信任的,不然即使容晏天赋高,她也不会允许容晏习武,当初更不会让一个帝卿充作女子的身份去带兵打仗,甚至在这之后还允许容晏握有自己的私人军队,连燕元十二卫也被她作为护卫派给了容晏。 王氏叹了口气:“再留几年就真嫁不出去了,这一回臣侍一定给他找个知根知底的好人家嫁过去,就是不知道当初是谁把咱们安平去打仗的事捅出去的,还有那个夏家的流言。” 想到这个王氏心里就发冷,若非安平先是貌丑的名声在外,然后因着行军打仗的缘故还不能替他儿子澄清事实,加上夏家那档子事情一出来,他就是逼着那些王公贵女娶他家安平对方也是极其不情愿的。 而且安平的容貌虽然极好,可是上了战场回来后就是一身的煞气,那些个被呵护长大的贵女们一个个身娇体弱的,即使见了面也不一定能瞧上他的安平。作为君后他亏欠安平良多,自然是宁愿将安平嫁的差一点也不让自己儿子去受那种鸟气。 不过之前和容晏说的时候他是说对方嫁给一个卖豆腐的他也不介意那肯定是胡话,就算他这个做爹爹的同意了,他的妻主,作为一国之君的启文帝也绝不会允许堂堂一个帝卿下嫁到这般差劲的人家。 而且如果家境贫寒自己争气倒没什么事,前三甲皇帝还能够借着这名义赐个府邸什么的,只要人模样好,他也不在意那么多。可帝卿府没有建好,另外两个人又不是京城人士,总不能教他的安平带着嫁妆嫁到乡下去,过那种整天洗衣劳作的苦日子。 两情相悦那还好说,问题是容晏要么是在宫里头待着,就是当年在外带兵打仗,怎么可能会和外头的女子两情相悦。 军里都是些人高马大的粗俗女子,粗鄙的毛病一大堆,容晏自己的性子强势,肯定不能给他找个更强势的做将军的妻主。瞧着那另外两个瘦弱的样子,就根本不可能和他的安平看的上眼嘛。 那个姓夏的药罐子给王氏留下的阴影同样深得很,不喜欢太粗狂的女子也没关系,身子骨强健就行,他绝不会允许容晏再嫁给一个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妻主。 一说到流言启文帝反倒不再说些什么,她只是干咳了两声,然后饮了口宫侍奉上的茶,把话题这么岔了开去:“说到妻主,这里头四十七名举子,可有怡雅你看好的。” 他们是坐在高亭之上看这些举子的,王氏点了点头,纤长的食指一动,指向了状元娘子的方向:“我觉得新科状元还行,听说是宁翰林嫡女,书香门第出身,前途锦绣又知书达礼,勉强能配得上安平。” 启文帝却是摇了摇头:“怡雅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科状元虽是翰林之女,有才却太傲,而且安平嫁过去,宁倚那个老顽固铁定整天给他脸色看,朕可舍不得他去吃这个苦。” “那探花娘子呢?” 启文帝摇头摇的更加早了:“那就更不行了,对方可是一心一意冲着南雅来的,要是得了赐婚的圣旨,指不定要气成什么样呢。” 君后急了:“我也知道啊,不合适不合适这京城里头那么多适龄的女子,要么是家中有人安平看不上要么就是她们死活不肯娶安平,总不能让亲家变仇家。看谁谁都不合适,总不能让咱们安平一年又一年的拖下去吧。” 启文帝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以作安抚:“怡雅就这么两个看的上眼的?我觉得那个叫闵夏的孩子不错。” “陛下莫不是忘了,闵夏是南雅那孩子的未婚妻主,他们可是两情相悦,臣侍这个做舅舅的,自然不能毁了这孩子的好姻缘。” 王氏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又接着道:“这来的人是多,臣侍觉得还过得去的就也那么几个,已经叫陛下您否了两个了,剩下就只有坐在那梧桐树下的一个,还有围在状元娘子边上那两个人了。梧桐树下那个家里是经商的,另外两个家世不大好。” 商人在大燕的地位仅次于士者,容晏的通身气派可能及不上那些皇家贵女 ,不过好皮囊配上这身打扮在众举子中还是颇为显眼的。至于另外两个人身形消瘦,衣衫虽然整洁,看上去却是颇为陈旧的。 启文帝抚了抚爱夫白皙细腻的手:“便叫她们先作诗吧,然后教她们去桃花林折枝花来,谁折的花最美,谁便是赢家。这姻缘嘛,毕竟还是要看缘分。” 王君后愣了一下,刚想否了启文帝这荒谬的法子,便看到了那假山后头一闪而过的月白色衣角,转而笑着附和道:“陛下这法子甚妙。” 启文帝朗声大笑,给一边伺候着的女侍下令到亭子下头去传话,而王君后则叫来了平日里表现机灵的贴身小侍,给他指了几个人:“要是这几个人走错了方向,记得帮她们指个路,机会本宫是给下去了,能不能成就看她们自个造化了。” 那小侍点了点头便领了命令下去:“小奴记住了。” 帝后在上头讨论安平帝卿婚嫁大事的时候举子们就心里头犯嘀咕了,她们离得远,又不敢大大咧咧地瞧着两个人看,自然不能很好的察言观色,更听不清两个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坐在帝后边上的南雅郡主确实容貌很美,姿仪也落落大方,可皇帝不发话,她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不好妄动,肚子里头装了满肚子的情话也只能憋着干着急。 倒是闵夏和贺爽没那么在意,皇帝都下了令让她们放松无需拘谨,她们也就坐在那里天南地北什么都聊,当然因为场合原因,她们谈话内容并不涉及到朝政。 皇帝边上的女侍把启文帝的吩咐一念下来底下就议论开了。 早知道这赏花宴虽说是相亲宴,可也同样是她们这些举子在皇上面前表现好的机会。要是得了皇上青眼,没娶到郡主能够仕途平坦也是极好的。 宫人们准备好了笔墨,在举子们一个个用毛笔沾了乌黑的墨汁,摆开架势气势十足地在白纸上泼墨。 底子打得好的或者天份高的的很快就写好了,有些不擅长做诗的看着灼灼盛开的桃花和其他的花朵皱着眉头,忍住自己强烈的想咬笔杆的冲动。 状元娘子宁若是第一个完成的,她作好的诗被呈了上去,又由声音洪亮的侍卫当众宣读出来。 启文帝夸赞了两句,连南雅郡主也流露出欣赏的表情,宁若竭力绷着脸让自己不要显得太得意,不过那眉眼间还是抑制不住地自得。 有些自认没她写的好的举子脸色更加难看,不过她们写完之后,宫人们还是一个个地把宣纸都呈了上去。 探花的诗比宁若的更内敛,看得出来功底也极好。有些长得貌丑但是诗写的不错的举子也被启文帝点了名,当然她们的诗也都一一被念了出来以供举子们评论好坏。 贺爽写的还是上一世自己写的那首诗,一首说不上出色但能拿的出手不致她人嘲笑的诗作。 贺爽不需要像上一世那样费劲心思去想,不过她一笔一划落下的极慢,等到最后一撇写完,被收上去的顺序和上辈子一样,时间拿捏得刚刚好。 诗作都是署了名字的,除了几个特别好的,念完以后被特别关注的几个人的诗作也一样被帝后二人单独拎了出来看。 除了闵夏以外,贺爽的诗作是五个人里倒数第二平庸的,不过,她的诗作还是让启文帝眼前一亮:“怡雅你看,这字写得可真漂亮,结构严谨却又疏爽,细看情态变化多端。” 王君后把自己手里的诗作放下,看向启文帝手里这张。 白纸上几句诗作写得极为工整,点画清圆,笔力酋健。王氏也说不出太内行的话,便附和着夸赞了两句:“这字确实写得很不错。” 都说字如其人,古玩里头,启文帝最喜欢的还是那些古今名人的字画。她一向欣赏字写的好的人,当初贺爽会成为容晏的妻主,也有这一手好字的原因,这字可为她在启文帝眼里添了不少印象分。 诗作的第一名自然还是叫状元娘子拿了,接下来便是去折桃花。举子们眼看着那南雅郡主从高台上下来走入了桃花林中,多少也猜到了皇帝的用意。 有些不指望娶着佳人的就匆匆折了就近花枝就出来了,贺爽走得不快,一边努力回忆记忆里走得那几条路,一边摸索着往桃林深处走。 她当然不知道,即使自己走错了路,也会有小厮引她往正确的方向走。 因为贺爽走得慢,其实另外几个人已经在小厮的引导下和容晏遇见过了。 容晏就待在这桃花林里最大的一颗桃树底下休息,他做的是女子打扮,脸上又戴了遮了一半面容的白玉面具。身边的宝剑出了一半鞘,冰冷的寒光和这把剑露出来煞气让大部分人望而却步。 状元娘子不愿意招惹晦气路过也是匆匆走了,另外两个更加,还没靠多近就走远了,贺爽前头一个是探花娘子,她倒是靠近了些。 依着容晏的警觉,自然是一下就醒了,于此同时,被他摆在身边的宝剑也出了鞘。她被那双眼里流露出的杀意和那柄沾染过无数敌军鲜血的宝剑吓了一跳,踉踉跄跄地也赶快跑了。 “这也怪不得帝卿嫁不出去啊。”躲在另外一棵桃树下的小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嘀咕一出声,像飞刀一样的东西就掠过他的脖子插/进他身后的桃树里,小侍吓了一跳,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身后的桃树,桃树干入木三分的并非他以为的飞刀而是一片碧绿细长的桃叶。 小侍被吓跑了,等到闲杂人等走了,容晏才收了自己的剑准备坐下来再歇息一会。 不过这个时候贺爽终于走到了这棵最大的桃树底下,也终于看到了她要找的那个人。 前一世她是实在无聊才坐下来和好不容易遇到的这个人聊天的,这一世她也同样坐了过去,直到对方按捺不住开口问了她的目的。 “没什么,就想坐在这里看看风景。我觉得这儿很漂亮,还是说这位女公子不愿意在下待在这里。”她可没忘记容晏做的是女子打扮。 “你不怕我的剑?”容晏一开始并没有认出这张脸来,不过对方一开口,他就记起来半年前的那一幕来,当然他并没有刻意提及那件事,只是比起刚才少了一分对贺爽的排斥感。 贺爽笑着摇了摇头,说了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为什么要怕你的剑,在下和你无怨无仇,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更何况这是皇宫的御花园,我想还没有刺客会大胆到这种地步。” “你是受邀的举子之一?” “难道你不是?” “当然不,”容晏连忙改口,“我当然是。” “既然是未来同僚那就不介意我在这里歇歇吧,反正陛下要求是折一枝桃花,我不着急。” 容晏抿了抿唇没说话,贺爽也就坐了下来和对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她没有太刻意的夸对方什么,就免得和记忆里这一段不一样然后搞得结果出差错。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贺爽站了起来:“差不多该回去了,你也不要让陛下和君后等太久就是。” 容晏就坐在那里,叫住了她:“等等。” “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容晏犹豫了一会,还是站了起来:“你能不能为我,折一枝桃花?” 第19章 皇帝赐婚 贺爽愣在那里,上一世容晏可没向她提这个要求,不过这并不影响事情如同上一世一般的发展。 容晏身在军营之时从未怯敌,面对夏尚书的时候同样毫无惧色。但此时此刻面对贺爽的迟疑,他身为男子的羞耻心一下就涌了上来。 还好白玉面具遮住了他的脸,没让那张涨得通红的容颜露出来,他俨然忘了自己这会儿做的是女子打扮。 容晏的声音里带了一分失落:“如果不行,那就……” 在他把剩下半句话说出来之前贺爽就出声打断了他:“举手之劳,自然可以。刚刚只是有点惊讶。” 一边说着贺爽就一边折了回去,到两个人刚刚待着的那棵桃树上折了两枝盛开得极其漂亮的桃花。 贺青在世的时候就十分注意对她体力方面的培养,女子天生又比男儿家力气大,她很轻易地就把桃树枝折下来,然后把两枝桃花一起递到了容晏的跟前。 两枝桃树枝差不多长短,上头桃花大部分灼灼盛开,也有含羞待放的,每一朵桃花都是一个个粉衣美人,或犹抱琵琶或热情绚烂。 不过容晏的注意力只在那只拿着桃花枝的手,和手主人所说的话上:“喏,二选一,你想要哪枝?” 容晏的目光在那两枝上头停留了一会,挑选走了花骨朵更多的那一枝。 贺爽把拿着剩下花枝的手收了回来:“今日与君就此别过,望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容晏用的还是变了调的嗓音,在未被揭穿男儿的身份之前,他 说完这话她就转身离开了花林,未曾回头。现在这副打扮的容晏对她的而言不过一个萍水相逢的年轻女公子,即使是未来一起共事的同伴,她也不应该表现留恋的样子。 等到女子挺拔的身姿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内,容晏的注意力才重新回到自己手里那枝桃花上。 他微微低下头,把花枝举得和鼻尖等高,桃花的味道非常的淡,若非用力嗅,根本就闻不到那种清雅的香气。 尽管身处漫天的桃花之中,容晏还是觉得,自己手上的这一枝,闻上去比这花林中的哪一枝都要芬芳。 容晏从桃林出来,还是往自己原先的那个位置上坐。 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人落了座,启文帝给的时间有整整一个时辰。贺爽一落座就拿到了一块裁剪得又长又细的布条,按照要求在布条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绑在了桃枝下方。 宫侍把她手里的桃花枝接过来,插在了大木桌上并排放着的五个花瓶中,向右数的第四个花瓶里。 贺爽掠了一眼,前头的三个花瓶都已经插了十枝桃花,按照花枝的数量,还有十个人没有从花林出来。 她捻了一块粉色的桃花糕,细细嚼完以后闵夏也手持着一根桃花枝落了座。 贺爽朝她笑了笑,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位同样离开很久的南雅郡主几乎是与她同时回了高亭之上。 闵夏写了名字,十分认真地把那布条绑好脸上一派春风得意模样,身上还沾上了男子喜好使用的熏香味道。 正主都回来了,启文帝就下令敲响了大鼓。那些还想着和佳人偶遇的女子连忙匆匆折了花枝冲出来。 众人就眼睁睁看着一个穿着宫妆的清秀小侍对着君后耳语了几句,然后君后又转过脸来和启文帝说了些什么,后者手一扬,鼓声就停了下来。 随随便便看了几眼花枝之后,启文帝挑出那枝绑了闵夏名字的桃花枝,然后命令站在身侧低眉顺眼的女侍宣读早就准备好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王家有子王静澄品德淑惠,行端仪雅。锦亲王世女闵夏,系忠臣良宦之后;钟灵毓秀,女才郎貌,二人良缘天作,特此赐婚,望汝二人同心同德,勿负朕意,钦此。” 锦亲王是为数不多的异姓王之一,封地在远离京城的祁南之地,众人只知锦亲王姓夏,有三女五子,闵夏一直以来就十分低调。这群人自然不可能知晓闵夏就是锦亲王世女。 皇帝连戏都懒得做,这早就准备好的圣旨一宣读,举子们还不明白就是傻子,什么折桃花那只是个幌子,这闵夏和南雅郡主门户相当,南雅郡主的妻主人选肯定是早就内定了的。 她们虽然尚未成婚,可男女之事还是略懂一二的,细看两者面上表情,那些细心之人就能看出来两人之间秋波暗送,情愫流转,怕是早就情投意合。 难不成皇上花这般心思真的是为了观察她们这些年轻举子!有些冲着南雅郡主来的已经开始懊恼自己刚才表现不好了,心思更深消息更灵通的则是否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却也揣摩不出圣意何为。 不过几日之后她们很快就晓得了圣意何为,甚至还为自己当天不好的表现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因为赏花宴后的第三日,皇帝身边的掌印女侍便被点为钦差,携着启文帝亲手书写的婚诏带着大批的人马风风火火就到了京城贺府。 容晏要二度出嫁的消息以星火燎原之势从贺府里传开,不仅是京城的上流圈子,只要是在京城的,甚至是挨着京城的,上至穿着朝服的官老爷,下至酒楼里的跑堂,到处都在传皇长子也就是安平帝卿的婚事。 比起那些穿着红色紫色官服的高官,老百姓们显然没那么谨言慎行,她们无所顾忌,帝卿出嫁和她们并未有太多关系,除了不能在明面上提安平帝卿的第一桩婚事,她们并不需要考虑太多。 帝卿成婚是喜事,只要没有不利于皇室的流言传出来上头也不会刻意去禁百姓的嘴,而且容晏的名声已经够不好了,说来说去也就是那几样,翻不出什么大的波浪来。 现在贺府的下人出去都能遇到拉着他们扯两句的,酒楼里一提这个话题便炸开了,就连舌灿莲花的说书先生也要收了手里的扇子,从台子上下来说上那么两句。 京城里最热闹的还是酒楼茶肆这些地方,有个人提及帝卿出嫁的事,另一个人就立马问上了:“都说帝卿要嫁人了,有没有确切消息说是嫁的是谁啊,在哪日结婚呐?” 人群里有人答了:“听说要嫁的是贺家东家呢,就是那个贺记布庄和客来酒楼的东家,今年好像才到十八!” “那岂不是比帝卿还小,真的假的啊?贺家好像家境颇丰。不过毕竟是经商的,咱们圣上怎么会把帝卿嫁给一个商人?”立马就有人质疑了。 “好像是说今年那贺氏东家春闱考了第十五名,肯定是要入仕的,经商怎么了要是搭上了皇家,人可就是皇商了,腰缠万贯总比你这种一脸穷酸的好。” “你说谁穷酸啊,你才是倒霉鬼,看你那哭丧脸,自己才是吃不到说葡萄酸吧!”之前说话的尖嘴猴腮的女子脸一变就嚷嚷上了。 话题跑开了一会又拉了回来。最后还是一个身形消瘦脸上还有几点麻子的中年男子说的听上去比较可靠。 “安平帝卿嫁的就是贺府的东家,人今年十八了,尚未娶夫,家里连个通房小侍都没有,这事情就是铁板上钉钉的事,错不了!而且婚期都已经被咱们圣上定下来了,就在这个月的二十六!” “真的假的啊,要是条件够好,那娶了公老虎一般的帝卿真是可惜了,说得有板有眼的,你别是胡诌吧。” 那消瘦男子应到:“骗你们做甚,我有个亲戚就在贺府做事,那天他过来我这边,亲耳听他讲的,若有半字扯谎,就让老铁头将我捉到京城大狱里头去!” 对普通百姓来说,那个老铁头可比妖魔鬼怪来得吓人得多。而且一个夫道人家,要是下了大狱得多凄惨啊,他肯发这毒誓,众人也差不多信了。更何况也有消息灵通些的出声附合,证明这男子所说为真。 那日其实有不少人都瞧见了,皇室的车辇后头跟着威风凛凛的御林军,钦差就手持着金黄/色绸缎的圣旨坐在上头。 贺府大门被敲开的时候守门的都吓到了,不过钦差是来报喜不是抄家的,自然是先着人进去报了喜。 贺爽到门口来接了圣旨,那钦差先是清了清嗓子示意未来的驸马可不跪,门后头和前头全都跪倒一大片之后她才缓缓地拉开了圣旨,这一回的婚召可比闵夏的那份长上许多但内容相差并不大。 贺爽听得很仔细,她的婚旨和闵夏那一份比较大的差别就是开始的皇帝制曰表明这圣旨是启文帝亲手所书,以及后头添的那一句,应择良辰吉日,于四月廿六日完婚。 钦差念完之后贺爽就从对方手上接过了圣旨:“谢陛下赐婚,微臣接旨。” 那钦差满脸堆笑:“本官就在此先恭喜驸马了!” 贺爽微笑回应,然后令下人为钦差献上了三百两白银。对方和当初报喜的官差可不是一个档次,自然不能给那么少。 在送走钦差以后贺爽握着那圣旨总算是松了口气,不过她回过神来一看,自己周围伺候着的人脸色都变得特别难看。 贺爽自然不可能一个个问,一抓就抓了个典型:“竹袖,你这副哭丧的面孔是摆给谁看?” 第20章 婚前准备 竹袖很快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主子真的是非娶那位安平帝卿不可吗?” 贺爽头一次发现自己这个能干的侍女脑子有时候会不清楚,她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审视:“皇上赐的婚,还是和帝卿,难不成你是想让你的主子我抗旨不娶,然后整个贺家满门抄斩?” “奴才不敢!”竹袖慌忙解释,“只是传闻那安平帝卿,貌丑无盐,而且脾气还糟糕透顶。他命又极硬,据说是白虎克妻的命,当初不是刚嫁人就把那夏家小姐给克死了嘛。而且帝卿府尚未建好,若是帝卿住在贺府,只怕府中不得安宁。” “我倒不知道,你的话有这么多。”贺爽瞧着竹袖的目光就带了几分深意,她的手指极有规律地敲打着金丝楠木打造的太师椅把手,面上也是似笑非笑。 “奴才僭越了。”竹袖极为擅长察言观色,刚刚不过是一时冲动,贺爽这个反应一出来,她立马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然后狠狠地掴了自己一巴掌:“奴才多嘴了,帝卿之事不可妄议,今后奴才会注意,觉不会有下一次的。” 有个机灵的左膀右臂就是顺心很多,贺爽点了点头,又摆手示意竹袖无需再认错:“祸从口出这句话你还是懂的,咱们贺府比不得从前,若是等帝卿嫁进来之后牵扯的人就更多了。下次就不要对你那张嘴下手了,你靠它吃饭,要是打坏了可没人能赔你一张新嘴。” 竹袖把手背到身后,十分恭敬地道:“谢主子指点,奴才会约束好这府内的下人,让他们也守住自己的嘴。” 贺爽满意地点点头:“这府上的事情交给你打理我自然是放心,与帝卿成亲之事不可怠慢,这大婚之事,就有劳竹袖多费心了。” 一身青衣的竹袖拱了拱手,做了个领命的手势:“竹袖晓得,必定把事情都办妥帖,不负主子厚望。” 上一世贺爽接到这婚诏的时候可没现在这么从容淡定,更不知道敲打府中的下人。那个时候她尚未从王氏死亡的悲痛中彻底走出来,春闱的排名又不是很好,自觉辜负了王氏当初的希冀心情本就糟糕着呢,结果皇帝一道婚诏下来,就得娶这么一个她没见过而且名声极其糟糕的帝卿。 家里的财政大权她当时根本没管,那个时候的贺宸母女蹦跶得倒是极为欢快。王家有派人来帮着她办这一场婚事,贺宸虽然并不希望她与容晏妻夫琴瑟和鸣,但也没做什么阻拦的事,毕竟明面上两个人是三族之内,要是这婚事出了什么问题,她贺宸一样要遭殃。 贺爽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因为没有可分心的东西来转移自己因为遭受接二连三的打击产生的愤懑,就又被强加了这样一门糟糕的婚事,她的心情几乎是到了最低谷,自是对容晏这个未嫁进门的夫郎就生出了一种抵触感, 她当时连安平帝卿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还以为对方真如传言中,貌丑无盐不堪入目。而贺宸作为她的小姨,以不好干涉妻夫之事为由,对这桩皇帝赐下的婚事就保持沉默,未提点她半分。 读书人都又有那么几分清高,什么苦头都没吃过的贺爽自然也不例外。大燕未婚的妻夫在婚期前半个月是不得相见的。 她和容晏的婚事只在那婚诏之后不过一旬的时间,那时候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呢,宫里头就派了人过来,教导她皇室的相关礼仪以及和她未来的帝卿正君的相处之道。 而那个时候容晏自己表现得也不是很重视这一场婚事,从宫里过来的教习公公一副鼻孔朝天高高在上的样子,并不把她这个未来的驸马放在眼里,因为这些原因,安平帝卿的形象在她的心里是一降再降。在度过一个不甚美妙的新婚之夜之后,两个人的之间的相处模式就是相敬如冰。 她不喜欢容晏,容晏对她这个妻主也没有几分感情。然而毕竟是皇帝赐婚,帝卿也不是她能够轻易休离的,容晏已经嫁过一回了,除非她死了他也不可能再嫁。 到后来她和贺宸相争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想过找对方帮忙,不过这毕竟是她和贺宸之间的事,让一个疏离陌生的人来插手不大可能,就算她拉得下那个面子,容晏也不一定会出手。贺爽可不觉得她和贺宸闹成这样,容晏这个做正夫的一点都不知情,要是对方肯出手,早就出手帮她了。 不过这一世肯定不能这样,贺爽的思绪从上一世的记忆里拉回来,她啜了口云夏泡的普洱,任由微苦的茶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既然容晏和她成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她就不需要再提心吊胆的担心自己这个强有力的盟友会因为她重生的缘故偏离她人生的轨道。 她们两个人现在已经在一条船上了,既然是绑在一根绳的蚂蚱,她当然不可能让容晏独善其身,上天肯让她重头再来一次,说什么她也不可能再让自己陷入上一世一样的境地了。 但是怎么和容晏相处呢,对于没有关注女男之间情`爱之事的贺爽而言,这是个不得了的大难题。她禁不住皱起眉来,站起来慢慢地在屋里踱着步,一边规划着成婚之后的事。 贺爽在贺府的屋子里踱步的时候,容晏则是在听教习公公的教诲,小叶子为他梳了妆,和宫内那些妃子贵君相比他的穿着打扮仍旧是朴素到过分的地步。 他身上所着的衣物虽然料子是最上乘的,可只是简单的款式配上梅兰竹菊这些高雅之物的花纹,他不喜欢满头珠翠,出宫的时候,连手上唯一的翡翠玉镯也要褪下来。做奴才的对主子的吩咐有意见也不能乱提。作为安平帝卿的贴身小侍,小叶子也只能按照容晏的吩咐给他梳了相对简单的发型,然后用一两根玉簪加以固定。 容晏的梳妆台是君后给置办的,原本上头就摆着一个檀香木的暗红色首饰盒和一把做工精巧的桃木梳。不过现在这上头多了一个细细长长的白玉瓶,并不宽的瓶口里头还插着两枝桃花。 这两枝桃花差不多的长短,上头的桃花开得差不多绚烂,其中一枝绑了两手指宽度的布条,另一枝则什么都没绑。 “这桃花可真好看,不过上头的花都快谢了,主子要不要我去御花园里折了两枝新的过来。” “不用了。”容晏摇了摇头,然后把落下来的完整的花朵一起,夹在了厚厚的书籍之中。 差不多他刚刚把花朵给放好,君后特地派过来的教习公公就带着君后的旨意过来了。和夏家的那一场婚事着实像一场闹剧,而在出嫁之前,别的教习公公就已经把相关的知识都教给容晏了。 君后的原话大致是:吾儿这回的婚事和上一次可不一样,绝不能再发生夏家那种事情了,而且为了保证容晏和贺爽婚后生活能够身心愉快,君后还吩咐下来,要教给容晏一些那方面的知识。 在教习公公说了一些和大半年前那场婚事差不多的话之后,领头的教习公公就拍了拍手,十来个宫人抬着盖了红布的雕像鱼贯而入。 面上因为粉太厚显得特别白的教习公公朝着容晏咧开牙,他再一次的拍了拍手,那些宫侍就把那些大大小小的雕像上头盖着的红布给掀开,然后纷纷地退出了内殿。 这些雕像十分的栩栩如生,多为木制的,当然,纯金和银的也有,不过看到这些东西的人都不会纠结它的材质。 就比如尚未经人事的安平帝卿,尽管明白成婚之后这些事情是不可避免,但容晏看着那姿势各异栩栩如生且大小各异的欢喜佛,淡淡的粉色还是一下子从他的耳朵根处蔓延到了整张脸上。 第21章 幕后推手 这厢容晏对着欢喜佛面红耳赤之际,岚沁宫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原本贴身伺候林贵君的宫人基本都退出内殿,低眉顺目地站在外殿随时听候皇贵君的吩咐。伺候岚沁宫的内殿里只剩这宫殿的主人以及从边关回来之后每日都过来请安问候的二皇女。 坐在内殿上锦塌的男子身着束腰的火红色大髦,鸦羽色的乌发被手巧的宫人编出繁复的发髻,极为精巧的金步摇与泪滴形状的翡翠耳坠将那张本就明艳的面庞衬托得更加动人。他的眼睛更是生得十分好看,不含泪的时候也是犹如一汪春水。 只要这副面貌的主人有心,被这样的一双眼睛凝视的人总会生出自己是被深深爱慕着的错觉,也正是凭着这样的好皮囊和势力强大的父家支持,林悠然一入宫便被启文帝封为贵君,在生下二皇女容覃之后他又往上再爬了一级,成为大燕历朝历代中为数不多的皇贵君之一。 皇贵君的地位仅次于君后,仅凭着一张好脸蛋和好家世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头不过堪堪能保住这条命。能稳稳在皇贵君的位置上一坐就是近二十年,还在和君后王怡雅相争之下平安诞下一女一子,足以见林悠然的手段并不逊色于那位端庄雍容的君后。 坐在他下方小凳上的女子和他的面容有八成的相似,除了那双眼睛和启文帝更像,面容更年轻些,她其他地方和林贵君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过林贵君五官透着的是天生的妩媚,而容覃眉宇间则多了几分女子的英气。 除了这处不同,两个人对穿衣的喜好也不一样,林贵君着装艳丽尤爱大红色,而容覃喜好深色的衣物,今儿便又是一身藏青色的直裾长袍,衬得那张怎么晒都晒不黑的脸更是像刚落下的雪一般洁白。 容覃的声音是介于粗狂女子和男儿家的清朗,声音破空的时候像是珠落玉盘,无需看那张脸,教人光听着嗓音就能心动。 她的腰杆自觉就挺得笔直,等到确认内殿里没有了一个宫侍之后才开了口:“安平这回嫁人,父君可想好了要送何物作他出阁之礼。” 林贵君的青葱一般的食指抵住嘴唇:“应该是再嫁之礼才是,吾儿可不要又讲错了。” 容覃很轻幅度地摇了摇头,冷峻的面容之上却不见半分喜色:“上一回的时候那夏家嫡女不是死得早了些吗,安平可还是清清白白的帝卿之身,出阁这说法还是尚可的。” 林贵君轻笑出声:“这般一想,你说得倒也是。听说安平的未婚妻主是个比他还小了两岁的商人,那四十来七名举子里,你怎么就瞧上这么一号人物,若是让容晏嫁给宁若不是很好么。她和我们明面上也不沾亲带故的,要拉拢过来岂不是更容易些。” 容覃凝视着林贵君的脸:“父君说笑了,安平帝卿是君后的爱子,也是极受母皇宠爱的皇子,儿臣比他还要小了三日,他的婚事是由君后一手操办的。儿臣这个做妹妹的又怎么能左右兄长的婚事。” “不过三天而已,他算你哪门子的兄长,当初要不是他王怡雅,算了……”林贵君的声音拔高了几度又很快降下来,他朝着容覃眨了眨眼,原本慵懒的模样一下子又多了几分灵动,“吾儿这般聪慧,他不过是个帝卿,终究要嫁人生子翻不出什么波浪来。嫁个商人也好得很,比起那些家族势力庞大的候门贵女,嫁给那姓贺的举子确实要好很多。“ 林贵君的话容覃并不完全赞同:“那贺爽同样也是举子,想必今后还是要入朝为官的。“ 林贵君眼角微扬,眼底掠过一丝嘲讽,语气倒是调侃般随意:“驸马可没什么实权,顶多也只是个能捞些油水的官职,父君可听说那贺家家产颇丰,那么点油水怕是看不上。” 容覃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对他的这一言论发表别的见解。 林贵君抚了抚膝上窝着的一团洁白的雪狐,眼神柔和下来,他对启文帝失望,但对这个女儿还是颇有几分为人父的温情的:“吾儿做事父君自然放心,尽管放手处置便是。安平那里我自然送他一份大礼,你要做些什么我也不好过于干涉。有需要父君之时,尽管遣人过来。只是之前你在边关呆的时间太长,这回在京都多带些时日,你的母皇身子骨还可不如从前那般健朗了。” 容覃站起身来,拂了拂并未沾染灰尘的衣角:“儿臣知晓,就不打扰父君歇息了。” 容覃的年纪和容晏一般大,当年林贵君比君后早了几日怀上她,不过她出生却比容晏要晚了三天,尽管她为女,容晏只是帝卿。但容晏一出生就受到各种的封赏,按照林贵君的说法,当年整个皇宫都为容晏的出生庆贺,而她这个皇女在相比之下像是遭受了冷落。 说冷落倒也不尽然,毕竟容覃一出生,林贵君就被启文帝朱笔一批成了皇贵君。各种赏赐也是如潮水一般涌进岚沁宫。然而林贵君好不容易才求得一女,在皇帝并不是太重视这个孩子的情况下,他自然不能过于高调,省的她还没长成就命丧黄泉。 启文帝极为喜爱贵君林悠然,但更敬重她的少年发夫——君后王怡雅。她是性情中人,但更是帝王,还是明君,自然把这大燕江山看得比美人和感情要重要得多。外戚弄权向来是君王大忌,君后和林贵君更像是她用来制衡王家和林家的棋子。 当初容岑能够登上皇位依仗的是王家的势力,而在这个位置上坐稳则是靠了林贵君身后的。林家。君后把容瑾教导得足够优秀,储君是江山社稷的根本,容瑾比容覃大了五岁。 等到容覃聪慧初显的时候,容瑾已经在优秀的太女这条路上走得很远。一山容不得二虎,启文帝自然不希望自己两个女儿自相残杀。容瑾性子宽厚,而容覃是天生的狠心。 为了避免将来自己孩子之间的厮杀,启文帝一开始就是放弃了容覃的,出于这种愧疚,她对这个女儿有求必应,即使是对方做错了什么她也一律纵容,就比如说,在毁坏容晏名声一事上,在查出幕后推手是谁之后,她甚至是反过来帮着处置了君后王氏查的人马。 虽说容覃和容晏同岁,但皇女和帝卿终究不能相比,不管成不成婚,容覃十四岁都得从皇宫里的皇女府搬出来,在离皇城不愿的宫外选好地方建府。当然,在外人看来,皇女还是住在宫里头的,因为皇宫连着皇女在外府邸的这一圈,都是属于皇家地盘,看守极严,未经许可,百姓不得入内。 容覃作为贵君之女,自然无需去和别的宫妃请安。这个时候已经近了黄昏,从皇宫出来之后她就直接回了自己在宫外的府邸。路程并不是很远,容覃也并非那些娇贵的宫妃,便直接步行回去。 天空飘着细密的小雨,这几日又下了雨,风刮得特别大,虽然已过了倒春寒的节点,但穿得单薄了还是会觉着冷。 她没撑伞,藏青色的衣袍很快被细密的雨丝打湿,她在前头走得很快,穿着淡蓝色宫服的男侍只能拿着伞一路小跑跟在后面追,这位主子虽然长得是极其好看,可那性子也是说不出的古怪。 林贵君本来就是阴晴不定的人物,而容覃不仅喜怒无常还很厌恶别人和她靠得太近,她自己的容貌就已经胜过这宫里头大多数男子了,尽管身为女子,可只要接触过二皇女的人就知道,对方丝毫不懂怜香惜玉为何物。 偏生做主子的淋着雨,他这个做奴才的有伞也不敢撑开。小宫侍瘪了瘪嘴,扯紧了自己的衣领快步地跟在后头,免得刺骨的风往里头灌懂的他哆嗦。 容覃如今不过十九,十四起就在边塞待着,她未有意中人,这沐王府也一直没有个温柔识大体的男主子,现今这府中住着的除了下人就是她从边塞带过来的一群本领各异的幕僚。 她回来的时间并不长,这偌大沐王府里都是林贵君拨下来的人,不过贴身伺候着的还是容覃在边塞带回来的人,当然不是那些肌肤细嫩的温香软玉,是个手脚麻利面目平庸的女子。 容覃的书房在她不在的时候永远是黑着的,她点了一盏灯,摇曳的橘色烛火让她那张极为俊美或者说精致得有些过分的面孔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柔和。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披着蓑衣的高瘦女子不轻不重地敲了三声书房的门,她是一直跟在容覃身边的幕僚之一。 容覃眼神都没从兵书之上移开:“进来。” 那女子把滴着水的蓑衣接下来放在了门外,小心地关紧了房门后,恭恭敬敬地汇报:“王爷,您吩咐的事情全都置办妥当,那个叫贺宸的女人同意了我们提的所有的要求。” 第22章 帝卿出嫁 贺爽金榜题名的那个时候,贺宸为筹集那两万两黄金几乎愁白了头发。贺景戴着戒指的手指头就放在那个锦盒里头呢,她一闭眼就是自家女儿血淋淋的样子,为了筹集这么笔巨资,她整个人一下子就憔悴下来,本就瘦的脸眼窝都凹了下去。 贺宸就贺景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倒不是说她对她那死去的正夫情深至此,也不是她不想生,只是几年钱她在某次做皮毛生意中遭山匪袭击,命是保住了,不过伤了身体,再也没有让男人怀孕的可能。 就算她挣下偌大的家业,百年之后无人继承又有什么用。收到那根小手指的时候贺宸就了决心,等把贺景弄出来之后,就赶快找几个漂亮点的男人过来,让自己的女儿早些把她的孙女生出来。但是这建立在贺景自由的基础上,因此在这之前,她必须得把贺景无损的弄出来。 两万两黄金对她而言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不过钱财再重要也比不得贺家的香火重要。她找了人,想方设法和那群恶徒达成了协议:钱她会努力凑齐来,不过人的话不能再动了。要是她把钱凑齐了,人却废了,那她绝对拼了这条老命和对方两败俱伤。 对方也回了信,大致意思就是人会保住,之前那小手指不过是避免贺宸狠下心来送的小礼物而已,她们求得是财,当然也不会太难为贺宸,不过她们那边最多再给半个月,半个月一到贺景可就不是现在这副白白嫩嫩的样子了。 一想到要筹这么一大笔,贺宸就想到了贺家。她是贺爽的姨母,在贺爽未起了性子管起贺家琐事的时候,贺宸也经手过贺家的一些大生意,自然是晓得贺府到底有多富裕。当初给王氏办丧事就花了差不多两万两黄金。贺家的铺子如今又做得这般大,要是问贺家要,两万两黄金肯定不是难事。 要是换做从前,她多和贺爽说两句,说不定这笔钱就能拿到了,不过在贺爽手里吃了几回亏之后,她也晓得自己这个侄女已经对她有了戒心,那次把那两间铺子给她便是仁至义尽了。 当然这么大的一笔钱,面子总归不如钱重要,尽管一开始就不抱希望,贺宸还是去了一回贺家的,贺爽那个时候不在,她被那些眼生的下人拦在了贺府外头。在贺府外等了大约有三个时辰。天下起倾盆大雨,还是不见贺爽出来。 最后还是这府里的新换的年轻管家出来了,还带了钱出来,说是家主的一番心意。管家声音温和,话里话外都在哭穷:“贺老板你也知道,我们主子年纪这么轻管这偌大的产业也不容易,贺府自己府上有那么多嘴要养活,铺子也投入大周转不开。原本就和您分得清楚了,不过亲戚一场嘛,我家主子也是希望堂小姐能够平平安安的出来的,这是她尽的一份力。贺家也没多少钱了,您也要体谅体谅我们,总不至于为了堂小姐一个人,让我们贺府几百口人都饿死吧。” 贺宸把对方手里的包裹拿了过来,打开一开就是十锭沉甸甸的雪花银。一锭银子是五十两,这些一共是五百两。这么点银子,在京城最贵的酒楼里也就只能吃一顿比较好一点的饭,大概就只能买到一尺贺记布庄新出的布料,还不够两万两黄金的零头。 那年轻的管家见她脸色还在哭穷:“我们贺家除了这府里的这些人,还有铺子里头那么多人要养活,要是让人铺子里的丢了差事,她们就没钱去养活自己的夫郎还有孩子,那得有多少人……” 贺宸没听她再嚎,青着脸色拿了那包袱就走了。在别人眼里贺爽确实仁至义尽,对哪家来说两万两黄金都不是个小数目,贺爽和她又不是母女这样的血亲,自然不会有人说贺爽不孝。 在分家分得利落的情况下,人拿了五百两银子就很不错了。要是真拿那么多出来,说不定还会有人觉得贺爽蠢呢。 通过那些以往交好的人借了些钱,贺宸狠了狠心来,把自己最挣钱的那家铺子和之前进的一批的皮草给卖了,当然因为她急着用钱,那些平日里愿意出高价钱买的把价钱往下压了几成。人家等得起,贺景可等不起。最后贺宸咬了咬还是把这几笔亏本生意做成了,总算是勉勉强强地凑够了两万两黄金。 因为两万两黄金目标太大不好携带,她按照对方的要求把这些黄金换成了等额的大额银票。钱一拿到手她就立马写了封信,赌坊那边也利落干脆的很,马上就叫人过来了,两方定在的是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 为了避免对方使诈贺宸当然也带了身手很好的护卫过去,对方把被绑着的贺景带了出来,她看了看自己的这个女儿,对方表面还是好好的,衣服穿得干净整洁,脸上也没有红肿青紫,看上去没受太大的苦头,就是说手指头那里断了一截,十个手指变成了九个。 人钱两清,赌坊那边并没有多加为难。能在京城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开得起地下赌坊还敢这样绑人的背后绝对是有很硬的靠山,贺宸只是个做生意的商人,自然不敢和对方多加对峙。 人一回来贺宸就带着哭哭啼啼的贺景回家了,手指头都断了一根后者自然不敢再去赌,家里头损失了那么大的一大笔,贺宸也是头疼得紧。她给家里的下人下了死命令,找了些身子干净的年轻美貌的男子来整日“伺候”贺景,要是身子不行就开补药继续,反正等她的宝贝孙女出了世,贺景再闹出这种事情她也懒得管她。 因为一下子失去一大笔钱财又失了最赚钱的铺子,贺宸的日子过得自然是大不如前,而她的侄女贺爽却是春风得意,金榜题名不说,甚至还要娶当朝帝卿。 作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商人,贺宸可不管那位安平帝卿是不是克妻命,她看到的就是容晏安平帝卿这个身份还有贺爽的前程似锦。 这样的巨大落差让贺宸变得有些喜怒无常。直到某个神神秘秘的人物找上门来,要和她谈一笔交易。 贺宸一开始还是有些犹豫的:“贺爽她毕竟是我的侄女。” 对方的声音沙哑,嗓音就像是石头在砂纸上磨砺:“贺掌柜的这话就说得不实在了。之前给你姐夫喝的药里七日醉害得贺爽没了父亲的也不知道是哪个。” 贺宸当即就变了脸色,她也没问对方是怎么知道的,只是手指用力抓紧了身边方桌的桌沿。 冷声质问:“阁下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那声音粗嘎难听的女子声音笑了两声:“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而且贺小姐会到如今这般地步,和那位贺当家可脱不了干系。” 贺宸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说个实话而已。贺掌柜的想好没有,这笔生意能不能成可就在你这一念之间。” 贺宸咬了咬牙:“既然她贺爽不仁义在先,那也怪不得我这个做姨母的翻脸无情。你们把事情吩咐下来就好,我都按照你们说的做!” 贺宸做完这笔交易的时候,一从门口出来就和人撞上了。她抬头一看那是几个月前她从信得过的人贩子手里捡回来的一个的哑巴女人,按照对方比划的,今年才二十出头,不过个子高高壮壮,面上一道长长的伤疤让女人本只就勉强称得上清秀的脸变得有几分狰狞。 哑巴没有名字,贺宸就随便给他取了个贺安,这贺安斗大字不识,虽然不会说话,但做事做得很不错,把院子里的那些花草和平常用来和人联系的信鸽都侍弄的极好,性子又沉稳,也是冲着这一点贺宸才决定把这哑巴女人长久留了下来。 贺宸心里有事,自然被下了一跳,当下就横眉冷眼职质问:“不是让你伺候小姐,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哑巴贺安也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手慌脚乱的比划,然后递了张纸条给贺宸。后者接过来一看,纸条上头的歪歪扭扭的显然是贺景的字迹。 贺宸盯着那哑巴的脸:“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又没有听到什么?” 贺安比划了几下,示意自己是刚刚过来的,什么都没听到。 贺宸想着两个人谈话的时候门关得很好,她并没有发现对方的存在。而且贺安性子老实忠厚,她只是冷着脸训斥了两句:“不用管她,下次除非她晕了不然别过来找我!你回小姐屋里伺候着吧。” 贺安啊啊啊了几声拿着那张纸条折了回去到晚上的时候,她借着贺景房里的纸写了几行小字,然后把小纸条卷得极细绑在鸽子腿上,又乘着夜色将那精神奕奕的灰鸽子放飞了出去。 那白鸽从贺宸的府邸飞出来,在城东贺爽的大宅里挺了下来,竹袖正在叠云夏给她缝好的小褂,有着灰色羽毛的鸽子就扑簌着飞了进来,两只爪子紧紧地抓住了挂在窗边的鸟架子上。 她伸手把绑在鸽子上的信取了下来,看完之后把那信纸烧了喂了鸽子几粒青豆又将它给放飞了出去。 贺爽正在看罗列出来的聘礼的清单,贺爽原本是举人,为了和帝卿配得上,皇帝除了婚诏还赏赐了她一个官位做,和上一世一样的位置,是个五品的闲职。 贺家地位当然及不上当初的夏家,但夏家绝比不上贺家的家境殷实。上一世的时候,这聘礼是贺宸和王家那边的人操办的,对这桩婚事她没有多少期待,因此贺爽只是简单看了一下一切全按流程来走。 这一世因为她没有父母,王家那边的人还是派了人过来协助,但大部分还是云袖边问边看着置办的,贺爽只是看着把不合适的去掉,以及添上几件分量重的聘礼。 按规矩,聘礼要用大红什盒装好,一抬什盒三尺宽,四丈长,四层里第一层需放置装了拜单的礼匣,能放的东西实在有限。寻常人家娶正夫多用六十四抬,贺爽询问了自己的祖母,把这大红什盒提到了八十八抬。 除此之外还有六角柱体笼装的“鹅笼”,“鱼池”等。更要添上尺头料子,头面首饰、四季衣裳等。所有数目均要对称还得是个吉利数字。 当年王氏陪嫁的一些贵重东西也被贺爽添了进去,林林总总的细碎东西加起来列了颇长的一张单子。 她把这份礼送上去的时候,虽说没有富裕到让世人震惊的地步,但确确实实也让君后看到了贺家的家底以及她的诚意。在大燕一般家境殷实的人家嫁儿子给的陪嫁比女方的聘礼要多得多。 大燕国库充盈,贺爽这份贺礼送出去的时候,君后就在自家儿子的陪嫁上手一挥又添了四五成的物什。出于对容晏的愧疚,他这回出嫁君后给添置的嫁妆可比当初嫁夏家的更丰厚许多。 出嫁的那天是天圣十四年四月廿六,宜出行、动土、嫁娶,忌办丧事。 除了君后,启文帝的其他男人自然还得送上添妆礼,林贵君第一回送的一樽一尺高的红宝石珊瑚树,这次还是一样,不过树变成了两件,还是更难得的两尺高的宝物。 不管林贵君有没有别的意思,东西容晏是欣然纳下了。容晏第一次出嫁远不如这次隆重,为了避免出乱子,君后特地派了好几个有经验的公公来为容晏上妆和穿嫁衣。 为容晏梳头的还是上次陪他出嫁的乳公,他一边梳着容晏乌木色泽的长发,口里还念着吉祥的话。作为随嫁的小叶子则在容晏的身后捧着那火红色嫁衣的盖头,一脸艳羡地看着镜子里的大红色嫁衣的佳人。 这回君后喝令决不能让容晏骑马,而容晏就坐在八抬大轿里头等。差不多快到吉时的时候,同样一身喜服的新娘骑着高头大马绕过长长的宫墙总算是到了地方。 跟着队伍后头的唢呐声响起的时候,喜轿的轿帘无风自动。在看到高头大马上的人之后,那帘子连着新嫁郎的盖头一起落了下来,容晏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是放了下来。 第23章 终于嫁了 帝卿出嫁,是由德高望重的王公贵族主婚。因为是第二回出嫁启文帝和君后都没有到场,只在送容晏出来的时候,被宫人簇拥着在远处遥遥望着贺爽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迎亲的队伍接走了新嫁郎。 官兵举着回避的牌子,一边敲响了十三棒锣为队伍开道。黄发垂髫穿着鲜艳衣服小童沿路撒着鲜花和小果子,后头是浩浩荡荡的十里红妆。 贺爽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走,容晏则稳稳地坐在轿内由八个身强力壮的壮年女子跟在后头抬着往贺府走。 这一次可比容晏头一回嫁人热闹多了,周围都是看热闹的百姓,因为规避的缘故退到街道两边去。 百姓议论的声音很是嘈杂,有些是羡慕这婚事浩大的场面,有些是沾沾喜气纯粹看热闹的,当然也有说一些不大动听话的。 容晏也知晓自己在宫外的名声算不得好,不过人群里说坏话的也很小声,只是习了那么多年武,他的耳力练得极好。即使只要锁定一个声音,他就能够清楚的听见这些人到底说了什么。 有个小孩的声音听上去应该是在问自己的爹亲:“爹爹,我长大了会不会也有这么壮观的婚事啊?我也想要那么好看的新娘子骑着高头大马来接我!” 比较温润的男声应该就是那小孩的爹亲:“你傻呀,人家是帝卿当然有这么浩大了,咱们家里可供不起这十里红妆。不过我家幺儿这么好看,长大了肯定能找个比帝卿还好的婚事。嫁给大将军大丞相!” “我长的比轿子里的新嫁郎还要好看吗?”小孩的声音糯糯软软的,听上去甚是天真无邪。 “那是当然咯,如果他不是帝卿,算了不说这个了,咱们再看看……” 这父子俩后面说了些什么容晏已经没听了,一个是因为队伍已经离了那两父子老远,另一个原因是不用听他也能够猜到这群人大致说了些什么。 轿子的轿帘遮挡了外头的视线,只要在轿子停下来之前把盖头盖好自然也没人会察觉到他在轿子里做了什么。不过按照那给他梳头的宫里老人的话,自己私自的掀开盖头来看是十分不吉利的。 就冲着这么一句话,容晏就一直这么忍着,好在凤冠够高,即使不掀盖头他也能够很清楚地看到自己的一双手。 容晏知道自己的容貌是算不上难看的,不仅不难看,甚至可以说胜过这京都的大多数年轻男子。 他的容貌是继承了启文帝和君后的,但即使他长得并不像传闻中的难看,他也在那些父后有意物色给他的女子眼里头看到了鄙夷和嫌恶。 容晏的地位摆在那里,这些女子当然不会明面上表现出来。不过跟在王君后的身边长大,在前者将他交得很好的情况下,这些和他年纪相仿的女子想写什么对他来说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 容晏把自己的手握紧又慢慢的松开,他打量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如白玉一般修长白皙,但是比起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公子,他这双手简直可以说是难看得很,在大燕的皇宫里,他的手甚至比不上伺候他的小叶子来得光滑细腻。 这双手乍的看上去宛如上好白玉,可是细看还能看到虎口处薄薄的茧子,指腹的纹路也被磨掉了许多,就像是干惯了粗活后又养尊处优养出来的一双手。 当然要这么说也差不多,他在边塞的时候所做的可比这些粗使小厮激烈也累得多。 原本在宫中习武的时候他的父后就极其注意保护他这一双手,但是在外带兵打了几回仗,他的手上就多了无数个细小的伤口和一层厚厚的老茧。 呆在宫里将近一年,过了一年什么都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的日子,那些在战场上长出来的厚厚的一层老茧也都被磨掉了,可绕是如此,这一双手还是甚是粗糙,把自己的手和父君搁在一起比较的时候,他偶尔也忍不住自行惭愧。 爱美是人的天性,哪个男儿家不爱美。容晏虽然不喜欢往自己的脸上涂抹厚厚的脂粉,但也同样是喜欢漂亮东西的。 他把那双手又搁在膝盖上,垂下眼睫涣散了自己的思绪。当初贺爽为他解围的时候,他是作女子打扮,贺爽替他折那株桃花的时候他仍旧是作的那副打扮。对方根本不知道两个人又相遇过,也不会知道那桃花就是为他这个声名狼藉的帝卿折的。 这赐婚诏书下得这般突然,两个人甚至都没再见过面。轿子还没有停,容晏的心里却开始忐忑不安,要是对方不喜欢他这副容貌怎么办。 第一次成婚的时候他一点也不计较这么多,不过这一次心里头的感觉却很奇怪,他将手搁置在自己的心口处,听着那快了不少的心跳声,突然就有点害怕。 贺爽完全没有像容晏那样想那么多,再成一回亲,和上一世一样娶的还是同一个人,她没有多感慨,也没有特别的激动。 她所操心的就是婚事过程不能出任何乱子,以及从皇宫迎亲到正式拜堂,除了那些吹唢呐的乐师,撒花的花童,以及护卫队伍的官兵,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混在沿街的百姓里在暗处保证这一桩婚事不出乱子。 当然除了贺爽手底下的人,启文帝拨给容晏的燕元十二卫也分别易了容隐匿在人群里。 队伍在贺府的门口停了下来,按照规矩,新嫁郎要被做妻主的抱着跨过火盆才意味着在将来在婆家能够得到好的待遇,这也是正夫才有的待遇,至于侍郎和小侍那一般是一顶小轿子从后门抬进去。 当时的夏若青是服了药才勉强撑过拜堂,容晏是自个给跨过去的,等他反应过来,作为新娘的贺爽已经重重地踢了轿门。 随行的媒公还一边说着吉利的话,按照规矩,新娘子还得再踢两次轿门。容晏把差点飞出去的匕首又收回了宽大的喜服袖子里,又安安静静端端正正的坐好。 三下过后,轿门的帘子被掀了开来,贺爽手一伸把容晏直接从花轿里捞了出来,然后把人抱了起来,大步地从火盆上跨了过去。 因为这一世更加注意锻炼,贺爽的身子骨比之前好了很多,力气也较之前大了不少。容晏比她矮了半个头,虽然武艺比她强了许多,但是身体还是非常的轻。 她感觉没费多少力气,就把人轻轻松松地抱起来,一只手在下头托住容晏的腿弯,另一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腰上,没有让火盆里的火星有半点碰到怀中人大红的嫁衣。 女子身上淡淡的香木味道传了过来,容晏的身体有点僵硬,身体的陡然悬空让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将对方的衣袖抓得更紧。 等他把身体放松,贺爽已经把他放了下来,同时他的手里还被塞了大红花的一端。新娘和新嫁郎用带着红花的红布条连在一块,两个人各持一端。 “一拜天地。”贺爽对着大门外遥遥一拜。 主婚人高喊:“二拜高堂。” 贺爽转身的时候稍稍扯动了自己手里的红布,容晏便和着贺爽一起同步转了过来。 因为贺爽双亲均不在世,而容晏这边父母又均未过来。两个人摆拜的是抱着贺青排位的王家长辈。 “夫妻对拜。”主婚人的调子拉得又高又长。 贺爽和容晏又都转过身来,相互对着低头弯腰对拜。 “礼成,新娘新郎入洞房!” 第24章 一刻千金 贺爽将容晏迎进家门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待到拜堂成亲,便已入夜。 妻夫交拜之后,容晏被引入原本贺爽的卧室如今两人的新房等待。而贺爽则在重要的几桌酒席间应对那些甚是热情的客人。 王家表妹应着自家母亲也就是贺爽姑母的要求替贺爽这个新上任的驸马挡了不少的酒。 那些客人再没眼色也不会做出把驸马灌得烂醉的蠢事。 要是驸马当天晚上烂醉如泥没成事,两个人既成妻夫,那安平帝卿自然是护着自个妻主的。上头要是怪罪下来吧,倒霉的还不是她们这些做宾客的。 在喝了几杯之后贺爽就要求以茶代酒,这些宾客嘴上说两句,倒也并不为难:“驸马喝茶我们喝酒,可不要让帝卿等得太久啊。” 贺爽又应酬了一会,表现出已有醉态,便把场子交给了王家那边派来的人以及当年与贺青交好的一些来帮忙的长辈。 她从觥筹交错的酒席中退下,便是入洞房。新房就是她以前的卧室,闭着眼她也不会走错。 贺府建得很大,但从客厅到婚房再长不徐不缓地走也不过半刻钟的距离,不过贺爽的步子走得很慢,硬生生的把这半刻钟拉成了一刻钟有余。 贺爽抬起手看着婚服袖口的花纹,她记不大清楚上一世自己穿得是如何,但和上一世找的是同一家成衣坊的同一个绣娘,款式想必也相同才是。 容晏身上的凤冠霞披是宫里的御用绣娘缝制的,当初嫁人的那一套不管撕毁与否都不得再穿,现在他身上这一套是十几个最好的绣娘用了半个多月的功夫织出来的。 都知道容晏不善男红刺绣,不过他也没必要擅长,只要他擅长军事谋略又有帝卿和将军这双重身份就好。 贺爽整了整自己的领口,步子稍微迈大了些,缝补衣服这种事情有下人做就够了,她需要的从来不是一个贤惠柔顺乖巧的夫郎。 为了避讳,当初陪在容晏身边的奶公钱氏被换成了另一个有经验的教习公公,君后的忠仆,也算是伺候着容晏长大的。 容晏安安分分在屋子里等的时候,他身边的人就时不时过来看一看,听到驸马从酒宴退出来的时候就早早的等着,谁知道这么短短一段路,新驸马走了这么久竟然还没走到。 守在门口的小童不由得小声嘀咕了一句:“不是早就说驸马过来了,怎么快一刻钟了还不看到个人影,她不会对这婚事不情愿吧?” 他是陪嫁的小童,但并没有伺候过容晏,钱公公不能进新嫁郎的房间,看着他面目讨喜又机灵便将人派到门口守着。 这小童对这位安平帝卿的容貌秉性并不了解,只靠着那些传言,自然会以为驸马不情愿的。因为这一路来累得也够呛,容晏进新房的时候他就一直守着,这会腿酸麻得厉害,忍不住就把心中所想抱怨了出来。 他这话一出口就被身边人狠狠剜了一眼,对方面似寒冰,声音却压得极低:“帝卿殿下大喜的日子,说这种话你脑袋是不想要了吗?!” “我知错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想着帝卿就坐在里头,那小童慌慌张张地开口,声音还只能蚊子般的小,生怕里头那位主听见。 他们声音小不代表容晏就听不见,他从早上开始就没进食,在轿子上也只吃了一两个乳公备下的青果充饥。偏生盖头要做妻主的替他挑开才寓意着未来妻夫生活能和和睦睦。 这是他第二次大婚,这一回或许是因为不想产生第一次的阴影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他不愿意这次的婚事有半点不吉利的事情发生。 好在他的耐性极好,即使不吃不喝也能够坐得笔直撑很久。只是等久了人就忍不住胡思乱想,他心绪本就有些乱还莫名紧张,那小童的几句话就成了一把锋利刀子不经意地就插在他心尖上。 虽然他是堂堂帝卿,在战场上更是无所不胜的大元帅。可他没办法勉强一个女子喜欢自己,虽说贺爽在他之前没有婚约,但并不代表她没有喜欢的人。容晏的手指不由得抓紧了嫁衣的衣摆,牙齿也几乎要咬破嘴唇。 直到门外的小童叫了一声“驸马过来了!”他才从这种糟糕负面的情绪里回过神来。面上表情摆好,手指也连忙把被他抓皱了的衣摆给抚平。 容晏心里的那份忐忑却并不能传达到贺爽的心里头去。快靠近新房的时候她仍旧慢悠悠地走过来,完全没有那种娶夫的激动和急迫感。 虽然她替对方解了一次围,但并不代表那位帝卿就会对她芳心暗许。上一世容晏作为安平帝卿嫁给她不过是因为机缘注定。 上一世她对这强加婚事一点也不满意,硬是把自己喝的烂醉如泥的进了新房。动作想必也是粗鲁得很,不然后面容晏也不会表现得那般抗拒。 而且后来为了让两个人有个孩子,宫里还派来人让她天天喝各种补药,两个人同房像是折磨,每次完事后妻夫两个人的感情就更糟了。 后来查出来容晏自己身体有问题不那么容易生养,天天吃苦药的人就变成了他。当时的君后甚至有松口,示意容晏可以允许贺爽纳个夫侍。只要有孩子的话把孩子抱过来养在膝下便是。 不过贺爽对孩子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渴望,她当时只顾着和贺宸相争,仕途又不顺畅,根本就没那个闲情逸致来管这种风花雪月的事。 不过成婚之后她对这个高高在上的帝卿正夫也没什么好感。那些被塞进来的男人她也没碰,乐得丢给容晏让他不自在点。 可是这一世的这门婚事算是她花了心思求来的,自然不能和对方处的那般糟糕。踏进门的之前她还觉得自己的重生有点像是在做梦,不过门在背后关上的时候那种虚幻的感觉就都突然消失了。 她确实是回来了没错,和上一世一样娶了帝卿做夫郎,趁着好时机早早的处置了贺宸母女俩。然后要和面前她的正夫一块,更准确的说是借助她的力量揪出在幕后的那个人,拔出掉一切会让她人生路不平坦的隐患。 喜公尖尖细细的嗓音打断了容晏的思绪:“驸马用这喜称把新嫁郎的盖头挑开。” 贺爽接过做得极为精致的金喜称,当着喜公的面把遮住容晏面容的红盖头掀了开来。 看到贺爽面上的惊艳,喜公脸上也浮起满意笑容,说着早生贵女之类的吉利话,又细细嘱咐了几句注意的事,然后递给了贺爽一块纯白的布便退了出去。 接过那白布的时候贺爽还没反应过来,不过看着容晏通得一下变红了的脸她默默地把那白布扑到了床上。 容晏似乎比她记忆里安静沉默许多,贺爽作为妻主先打破了这略尴尬旖旎的气氛:“合卺酒先不急着喝,你先吃点东西垫肚子吧。” 这个房间贴了双喜字,床帐也换成了大红色,总之被布置得喜气洋洋的,不过位置她伸手把那些圆滚滚的桂圆红枣花生之类的从捞了起来搁在桌上,递给容晏几个,还给对方拿了一块桃花形状的糕点。 容晏抿了抿唇,刚想说不需要,肚子就咕咕叫起来。他的脸上立刻浮现几分羞赧之色,把点心和干果接过来,他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但不会让人觉得吃相难看,反而贵气十足。 在进这门的时候贺爽还在犹疑是先和对方说清楚自己的目的,还是先慢慢相处再让对方站到这一边比较好。 不过在进门之后她立马否决了自己前一个甚是愚蠢的想法。 既然已经成了亲,除非她死了容晏是不可能再嫁的。那还不如对对方好一些,好到容晏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都会寝食难安的地步。 出嫁从妻,她自然应该让容晏心甘情愿地站到她的队伍来才是,作为交换,她同样会给出真心,去喜欢他。 贺爽打量着面前的容晏,在她的记忆里,对方的气质像出鞘的宝剑一般冷冽,容颜虽然俊美但总是蒙着一层寒冰,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或许是她的错觉,也或许是红烛摇曳的烛光柔和了容晏分明的棱角。贺爽把桌上酒杯之一递给了后者,自己端起另一杯,执起对方的手交换了合卺酒。 “良宵一刻千金,为妻自然不能白白浪费。”贺爽倾身压了上去,在感觉身下的柔软身体僵硬一会又马上放松之后,她把帐钩松了下来。 大红色的床幔落了下来,遮住了一室旖/旎。 第25章 婚后生活 第二日容晏起身的时候,红色的帐子还是垂下来的,只是他身边的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枕头已经没了温度。他稍微动了动身子,就感觉下头一阵疼痛,比行军的时候那时候受伤的感觉还要糟糕一些。 他坐起身来,和帐子同色的锦被就滑落下来,露出印着斑斑点点痕迹的光`裸肌肤。容晏虽然贵为帝卿,多个地方都强过这京都的大半男儿,终究还是个刚成婚的新嫁郎,看着自己身上的那些青青紫紫,思及昨夜的翻云覆雨,如玉的面庞上又染上薄红。 好在身边的枕头上已经放着叠好的男儿家贴身的小衣,容晏把衣服换上,掀开床帘,才发现天已大亮,他看了一眼屋内的沙漏,这个时辰已然日上三竿,他脸上本褪去的红晕再次浮现,不过不是羞涩而是羞窘。 以往在军中容晏总是起得极早的,在宫中做皇子的时候他也是早早起来起来和那些皇女一起到上书房读书,之后再去北宫习武,这还是他头一次睡得这般晚才起身。昨晚的一切恍然一场梦境,若非这些尚未除去的喜庆摆设他还有点难以置信自个就这么嫁人了。 羞窘过后容晏又很快地恢复成那副大方自然的样子,外衣都叠好了放在床外头的凳子上头,屋子内并没有别的什么人,他把外衣给穿上,门外头便响起来敲门声。 说话的是个声音清脆的小童:“小奴是主子派来伺候帝卿殿下洗漱的,若殿下允许小奴就进去了。” 虽然惊讶了一下小童来的恰到时候,容晏把外衣的带子系好,还是出声把人放了进来:“你可以进来了。” 他话音刚落,端着水盆来的小童就推门而入,先是和容晏请了安,便把装着温水的脸盆搁在了架子上。 他只端了银子做的脸盆进来,雪白的毛巾搭在架子上,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容晏只瞥了他一眼,是个清秀的孩子,低眉顺目,手脚伶俐看上去甚是乖巧。 作为帝卿,就被人伺候服侍的,不过以前老是要提防着别人的暗算,容晏并不习惯太陌生的人触碰到自己,更何况对方看上去不过十岁的年纪。 但不叫奴才做事也是不行的,他只是让对方用毛巾蘸了热水,盯着对方没做任何手脚,便自己接过来擦脸。 也不管这小童是不是腿脚发软,洗漱之后容晏就直接开口询问:“小叶子呢?” “小叶子哥哥现在在东边厨房里呆着,家主起来的时候说了不让人打扰到您的休息,所以在公公们把东西收走之后就让大家都退出去了。”他口中的东西自然是沾了血的白帕子,容晏身上虽然有初次欢`爱的痕迹,但下`身那处教人羞耻的地方已然被人清理过了,他现在身上很是清爽,就不知道是不是贺爽亲自动的手。 都说男子第一回会疼得不得了,严重得还起不来床。容晏身上虽然还有些酸麻,但并没有那么严重的症状。昨夜的时候他的妻主每做一步都会问及他的感受,虽然两个人还算是新手,后头也忘了情,但因为开始前戏做得充分,他昨晚上其实是没吃多少苦头的。 一思及昨晚容晏的面上就有几分发烧,不过他对面的小童垂着头,也不敢细细打量他,自然不可能看出他脸上的异色。 容晏不说话,那小童又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这热水也是过一刻钟就换一次的,小奴是刚刚过来的,听到屋里头有了动静,想着您应该是醒了,这才敲的门。” 容晏的脸色稍缓,整个人身上那种冰寒的气息仿佛也融化了些:“家主,驸马她在什么地方?作为帝卿,容晏带着皇家人天生的威仪。因为做了几年将帅,他较其他王公贵族家的闺阁男子又多了几分久居上位的气势和战场上带出来的杀戮之气,贺爽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对平常人来说,确实能够造成很大的压力。 一说家主做的小事,这位帝卿主夫周身的气息柔和了些许,小童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先是尽量让自己的双腿不要发颤,头还是低垂着答道:“家主这会在书房练字呢,她说若是殿下醒了就先去西厢房那里用些吃食。” 容晏周身的气息更柔和了,连说话都比平日要温柔几分:“驸马还说了别的什么了?” “回帝卿殿下,主子还是,殿下现在不能吃太辛辣的食物,要是您要找她,去书房就可以。书房不允许别人进,但殿下只要敲门了就可以进去了。” 睡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容晏确实腹中有几分饥饿,他抬了抬手:“你在前头带路吧,先去西厢房。” 那小童连忙走出了房门,领着容晏就往西厢房走,后者不问他就一句话也不多说,但只要容晏对哪个地方有兴趣,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西厢房的桌上摆着的是热腾腾的的红豆粥,容晏在婚前就听那些教习公公说了,这个是男子第一次之后就要吃的东西,是习俗,也能够补身子。尽管不爱吃甜的东西,容晏也只是微皱了一下眉,把那满满当当的红豆粥吃了一干二净。 等他吃完这些东西,在厨房里呆着的小叶子也过来了,他是容晏陪嫁的人选之一,之前在宫里伺候容晏,嫁过来之后自然也是继续贴身伺候自家主子的。 出了宫的小叶子显得比在宫里的时候活泼多了,他一边给容晏带路去书房,一边笑容满面地邀功:“奴才从一大早就把这贺府里的地方都逛了一遍,要是主子以后想吃什么,就让小叶子去给您拿,驸马的府上虽然比不得皇宫,但也是非常不错的。而且小叶子也听说了,驸马府上厨子手艺非常好,奴才跟着您可是要享福了。” 因为这里不是帝卿的府邸,跟着容晏陪嫁过来的那些奴仆里一律称呼容晏为主子,贺爽为驸马。而贺爽府上的人则是唤容晏为帝卿殿下,贺爽才是她们正儿八经的主子。 不过好听的话谁都会说,这驸马看上去和容晏相处得不错,又细致体贴,小叶子还是瞧了瞧自家主子的神色。 他太了解容晏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了,二皇女想用平淡的日子来磨去容晏的棱角,用相妻教女这些事情来绊住自家主子的脚步。他知道容晏喜欢那位看上去斯文体贴的驸马,也知道心上人可能把一个人改变得有多大。但他也知道并且坚信两个人的矛盾会出来的。 两妻夫刚刚成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所有的矛盾都被这种温情暂时的遮掩住,一旦爆发那必然是不可开交。容晏的性子是何等的高傲,本事也比许多女子强上许多,就算一开始能够做到温柔小意也坚持不了多久。而那位驸马也绝非池中物,至少比他想象中的要强上许多。 小叶子的眼睫垂下来遮住了那双眼里的寒光,他加快了脚步,因着走在前面的缘故,他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叫容晏瞧见。 容晏过来的之前贺爽就已经知道了消息,当对方敲门的时候,她起身亲自给人开了门,给容晏带路的小叶子自然是被拦在书房之外。体谅容晏现在身体的不适,她把加了软垫的椅子拖开让容晏坐着,自己从别的地方搬了个木凳过来坐着。 贺爽是容晏的妻主,自然没有必要向他见礼。她温声地问了两句容晏的身体,得到对方并不难受的回答之后,就取了个锦盒出来,摆在了容晏的跟前。 容晏疑惑道:“妻主这是?” “晏儿唤我润之也可以,当然你要唤妻主也成。”贺爽眉眼含笑,把那锦盒往容晏的跟前又推了几分,“打开看看,我觉得你会喜欢。” 第26章 新婚礼物 这锦盒大约一尺长,半尺宽,高一尺有余,里头能够装的物件大小极是有限。 盒子是上好的沉香木做的,雕工更是精致,能用这种盒子装的东西想必比这盒子价值更加贵重。 容晏作为大燕帝卿,宝贝见得多了,不过这是他的妻主送的新婚之礼,也是真正意义上对方送的第一份礼物,意义自是不同寻常。 他凝视了那盒子一会,伸手把它打了开来,脸上顷刻露出些许诧异。 躺在锦盒正中央的是一把匕首,刀鞘上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绿宝石,容晏把匕首抽了出来,匕首并不轻,不过还不如刀鞘的四分之一重。 这匕首一面是未开刃的,另一面则闪着寒光。不过匕首上头并没有血腥气,看刀把处也能推测出这匕首的使用程度,这是一把刚制成不久的匕首。 刀鞘做得精致,匕首的刀刃打磨得也非常漂亮。行家一眼就能看出,在开刃的那一原始刃面上,还研磨出第二刃面,第二刃面才是匕首的真正刃面。 但叫容晏惊讶的并不是这匕首研磨的技术,也不是那极为华丽的刀鞘和那颗价值不菲的绿宝石,而是这把匕首本身的材质。 容晏把匕首抽出来,反手用了点力气将它切向桌面,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大理石材质的石桌,原本四四方方的桌子便掉下一个角来,切口还极为的整齐漂亮。 他把匕首插回刀鞘里,抿了抿唇开口道:“我很喜欢这份礼物,不过容我问妻主一句,这匕首可是玄铁做的?” 贺爽微微唅首,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怀念的感慨:“这做匕首玄铁是我的母亲偶然得到的,当年她花了很大的代价请了徐工做的这把匕首,不过当这把匕首做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离世,母亲的原意是用这把匕首来防身,我尚未用过,我觉得把它送给你正好。” 她当然知道容晏为何能一眼看懂这刀的材质,不过还是故作疑惑地询问:“我同样有个问题,母亲说这玄铁是天外来物,她能得到本是偶然,晏儿怎么能一眼看出来这是玄铁?” 就见容晏衣袖抖了抖,一把匕首就落到石桌之上,这匕首的刀鞘远不如贺爽送的那把华丽,匕首的把手磨损不小,显然已经被人使用了不少时日。 容晏让匕首出了鞘,仍旧在石桌上切豆腐块一样地切了个口子,他看上去比之前更轻松,而且切面也更光滑整齐。 容晏很快的把那匕首又插回刀鞘:“这匕首是两面开刃的,用的也是玄铁,不过这玄铁是二十年前落在宫里的,妻主不知道也是自然。” 匕首出鞘到放回去只是片刻的功夫,贺爽却仍旧皱了眉头,她执起对方的手确认对方手上没有伤口,之后才询问道:“这不详之物晏儿就一直贴身放在身上?” 虽然昨晚上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了,但贺爽这般握住他的手,容晏的脸上还是染了几许薄红。但那红晕很快因为贺爽的话褪了下去,他的眸光甚至也因此有几分暗淡。 “这匕首不是不是不详之物,只是一直用于防身,所以见过一些血。” 他这话说的着实委婉了,能够让人一看就觉得此物不详的东西那绝不是只杀过一两个人。 匕首这种防身之物当然不能用于战场杀敌,容晏做帝卿的时候根本不用担心刺杀这种事情,但是作为统帅出征在外的那段时间,这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沾了至少近百人的血。虽然不是每招都毙命,但匕首每回都见了血。 这匕首还好,他穿的那身盔甲和那柄宝剑更是会让人瞧了就从脊椎骨冒寒气。那盔甲被他压在箱底,总是悬挂床头的宝剑也被他收了起来,怕得就是让自家妻主见了不舒服。 毕竟贺爽是个本本分分的商人,平常老百姓看着杀人都害怕,对这种煞气甚重的东西自然是忌讳非常。 那些京城贵女不喜欢他也是因为他身上那股煞气,作为一个领兵杀敌的将帅,他本身的煞气比那些铠甲兵器重德多得多。原本他并不在意,如今却竭力的收敛起来,不过是害怕自家妻主不喜欢。 没有哪个男儿会希望自己的妻主对自己唯唯诺诺害怕非常的。因为这一份担心,容晏陷入到一种阴郁的情绪里,直到他的手又被一双十分温暖柔软的手握得更紧。 贺爽不用脑袋想也能猜出容晏在苦恼些什么,然而她只是将对方的手握得很紧,然后柔声询问:“晏儿可是觉得身上不舒服?” 容晏摇了摇头,把之前那匕首推了回来。“我身上已有匕首防身,这匕首既然是娘留给妻主的,妻主就贴身带着便是,我用自己的更顺手一些。”他倒想和贺爽交换,不过自家妻主不喜欢他也不会提出这种糟糕的提议。 贺爽本以为他会把匕首给自己呢,不过容晏既然这么说,她也没再强塞,只是把那匕首贴身收好,然后微笑着示意容晏把第二层打开:“当时想着你习武应该会喜欢,未曾想到你身上已经有了一把,盒子有两层,你打开第二层瞧瞧看,这回的礼物晏儿可不能再推给我了。” 容晏一只手被贺爽握着,他也不舍得抽出来,他的面色已经如常,只是掩在乌发下的耳朵红了个通透。 贺爽看着他单手把盒子里的夹板抽出来,让第二层露了出来。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静静地躺在盒子的正中间。 贺爽把自己握住容晏的手松开,转手拿起那块莹润的玉佩:“这是爹亲生前留给我的,说是我们贺家留给长房夫郎的传家宝。虽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贺家的这些产业见此玉佩便知你是贺家主夫。爹亲若在世肯定极满意你这个儿婿,晏儿可容许为妻亲自给你带上。” 贺爽虽然用了容许这二字,但语气却只是在陈述,并没有留给容晏拒绝的空间。 好在容晏也没有拒绝她的意愿,只是低声应了句:“嗯,好。”贺爽当即站起身来,弯腰低下头撩开容晏的颈间的乌发。 她的指尖触碰到对方洁白的脖颈时,这位出身高贵在战场上让敌军战栗的安平帝卿不自觉就有点僵硬,不过他却还是极为柔顺地站在那里,和她前世记忆中那个永远高高在上一脸盛气凌人模样的容晏相去甚远。 要不是那把容晏从不离身的匕首和这具她并不算陌生的身体以及容晏对待他人和前世并无二致的态度,她几乎要以为容晏被人掉了包。 贺爽也不是傻子,尽管上一世她没有在情/爱一事上放半分心思,但不代表她对此间事一无所知。 虽然不明白容晏的好感是怎么来的,但容晏嫁进来的这些反应对她而言是有百利无一害的,故而她只是嘴角含笑把玉佩给对方戴上。 “晏儿刚进府,对贺家可能不大熟悉。府上的事,我会吩咐管家手把手教你,若有不懂的地方,尽管过来直接问为妻就是,我定然倾囊相授。” 她的手指从容晏如上好黑色绸缎一般的头发上滑下来,然后牵上了那双白皙有力的手。“昨日晏儿嫁进来,想必也怎么逛过贺府吧,我陪你一道走走,毕竟这里以后是你的家,晏儿要快些熟悉起来才是。” 这就是要让主夫露脸以及表现容晏在她心中地位帮着他立威了,瞅了瞅贺爽眉目柔和的面容,他觉得自己有些恍惚,刚刚喝的是略带苦味的茶水,可口中比刚刚那红豆粥还甜上几分。 “好。”容晏还是头一次这般柔声细语说话,连他都难以相信自己会有这种和那南雅郡主一般温婉如小儿郎的时候。 刚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有几分刻意,不过这会儿他却是不自觉地就收敛了自己身上的尖刺,虽然还没有把自己整颗心都露出来给贺爽,不过他已经为对方敲开了很大的一条缝了。 虽然说要把府内事务都交给容晏处置,但管家其实已经把贺府打理得极好了。贺爽这么说不过只是先给对方找点事情做,她可没打算让自己的正夫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当家主夫。 贺爽脸上带着温雅的笑意,眸光却在容晏没注意的时候变得深邃起来。对方的反应比她预料的好很多,不过还不够。 贺爽的目光越过容晏看向贺府的高墙之外,那是皇城的方向,而七日之后她得陪容晏一块回去。大燕男子出嫁,七日后便是回门之日。 第27章 帝卿回门 帝卿回门之日和大燕其他男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其他国家贺爽不是很了解,但她知道在大燕一般做人家夫侍或者是夫妾的回门除非是妻主特别疼爱才会陪着一起回门,而正夫若是回门没有妻主的陪同,则说明他在妻家并不受重视。 容晏是帝卿,极受帝后二人重视,于情于理以及从她自身的角度着想,贺爽都该是陪容晏一起回宫去的。而且要是新嫁郎回门带的东西越多,说明他在妻家越受重视,地位越高,爹家的人自然也会高看这新嫁郎一眼。 为了准备回门礼,在容晏嫁进来的第二天贺爽就吩咐底下的人开始着手准备。这一世容晏回门的要带的物件贺爽仍旧交由竹袖打理,单子交给容晏陪嫁的乳公过目之后她自己还来来回回的细细看了两遍,务必不能掺进什么不合规矩的东西。 两人新婚燕尔,容晏对贺爽的好感日渐加深,自是蜜里调油恩爱非常。从容晏嫁进来到回门,新房内大红色的喜帐已然被撤了下去,双喜的红字虽然还贴在窗子上未被揭下来,但这府里大婚的喜庆东西渐渐的都被收了起来。到回门之日,容晏差不多都看不到大婚当天的痕迹。 两人婚后的这几天几乎都在府内呆着,差不多过了五六日,按照贺爽的吩咐,新老两位管家就把府内的账本,安排给下人的月银,贺爽和王家那边的关系往来这一类的事务全部交付到这位帝卿主夫,但零零总总的加起来,到容晏手里的事情却是少的可怜。 在管家把相关的簿子交到容晏手里之后,他当场就提出了质疑:“府上的事务就这些?”容晏虽然没管过家,可整个挽月宫的人都归他处置,贺府的规模多大他在嫁进来之前已了解个大概,除了贺爽管的那些生意,再怎样也不可能就这么点事。 老管家点点头,对这个主夫还是颇为恭敬的:“回殿下,这就是全部了。” 一旁站着的年轻管家搭了句腔:“主子要我们交给您的就这些,您若是不信,大可回去问家主大人。” 容晏把那几本账本收了起来,临末了添了一句:“以后叫贺府的人都改口吧,唤我主夫即可,帝卿帝卿的叫着,倒把我叫的和妻主生疏了。” 一老一少对视了一眼,脸上添了几分喜色,异口同声道:“主夫大人的嘱咐奴才记住了,待会奴才就吩咐府里人改口。” 不仅是贺府的人要改口,容晏陪嫁的那些奴才也一并改了口。当然除了那些和容晏亲近的,他们仍旧唤容晏主子,喊贺爽作驸马。 称呼的事情贺爽倒并不在意,府里进来一个人都是要登记在册的,除了来进不得后院的帮工,这府里能在主子前头露脸或是能进后厨的奴才都是要调查清楚家世才能进来的。 容晏那边的奴才即使是改了口,领着和贺府奴才相等或者更高的月银,那也是得不到贺爽重用的。 白天贺爽要出去谈生意,当然大家顾忌着她新婚燕尔,又有功名在身,又是那恶名在外的安平帝卿的驸马,原本就没什么人敢灌她酒,现在更是连酒都不敢让她沾染。 原本生意人说话嘛,总喜欢到秦楼楚倌这种莺莺燕燕多的地方,喝喝小酒叫上一两个美人,美人的眼波流转,酒不醉人人自醉,心情一好事就成了。 现在是贺爽提议去这种地方,对方也多半连忙摆摆手,一个个苦着脸,大呼不可,说的话也是大同小异:“驸马/润之/贤侄,就别折煞了我们这种生意人了,我们家里上有八十老父,下有一岁嗷嗷待哺小儿,要是和你去喝花酒,怕那安平帝卿要把我给劈了。” 贺爽只笑:“帝卿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哪有你们说的这么夸张。” 不过这个时候对方还是强烈要求把地方定在酒楼或者是茶楼雅座,她们惜命的很,身娇腰软的小倌那是随时可以找,这种风险可担不起。 贺爽自然不会再强求人家到那烟花之地去,她白日耽搁的时间不多,能够和容晏腻歪的时间也就更长。 婚后第六日贺爽按照惯例把贺府产业视察了一遍,回来之后刚在书房坐定,得了消息的容晏就拿那几本簿子进来找她:“管家说,你要交给我的东西就这么点,我想着先来过问问你。”要是贺爽说不是,他自然会拿捏着分寸处置了那两个叼奴,为自己在贺府立威。 贺爽只笑着点了点头:“确实就这么点,你家妻主没那么多有权有势的亲戚需要往来,娘亲又只得我一个女儿,晏儿尚未为我诞下女嗣,除了管家的事,府里需要你操劳的并不多。晏儿心善,不至于要抢管家的饭碗吧。”容晏的事情她另有打算,新的管家也要培养出来,她自然不会让对方插手太多贺府里的日常琐事。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容晏的神色有些许触动,他成亲过来,只想着如何管好贺家以及如何和贺爽相处,还没思及过女嗣的问题。 见容晏这般反应,手里的账本被贺爽搁到一边,她执起对方的手来,摩挲着那白玉般的手指,更是在带有薄茧的虎口处打着圈,闲出来的那只手把书房的窗帘扯了下来,直接就倾身压了上去。 容晏面皮薄得很,手搁在胸前还有些许推拒:“现在还没到晚上,而且这里是书房,要是有人进来会被看到了。” 贺爽软言哄到:“你我妻夫二人名正言顺,书房没有我的允许不会有人敢闯进来的,门已经栓上了,晏儿尽管放心便是,难道晏儿不想为为妻生个孩子吗?” 说前面的话的时候容晏还有些犹豫,等到最后一句话出来,他那白皙的面容又带了几分薄红,身子也不由得软了下来,任由贺爽动作,口中还喃喃说了句什么,他的声音很低,但离他不过咫尺距离的贺爽听了个清清楚楚。 容晏低声说的是:“我自然是愿意的。” 容晏这一世是初尝情`事就吃到了甜头,对这种事自然不如上一世那么抗拒。新婚当日贺爽一开始对他那种死鱼一样的反应还有点阴影,不过她动作温柔,对方的反应还是让她觉得挺满意的。两个人又是年轻气盛,新婚伊始几乎每日都会由睡在一张床变成肢体交`缠。 贺爽嘴上说着让容晏生孩子,但心里并没有这么想。容晏能够以男子之身率领千军万马,但不可能挺着个大肚子去上战场,即使他能够坚持下来,那些将士也一定不会服从管教。所以就算他想要孩子,贺爽也不会让他这几年有。 若是换做别人,贺爽免不得要给人下避孕的药物,不过要是容晏倒是免了这麻烦,她还记得上一世宫里头的御医是如何吞吞吐吐说的话:“帝卿殿下在君后腹中的时候就身子骨弱,在战场上腹部又受了伤,要怀孩子实在不是易事。” 太医说这些达官贵人的病情总是往轻里说的,特别是容晏的病还涉及到当年皇宫内的阴`私,不用她再说得太清楚,晏君后和容也能够懂这话的潜台词。 贺爽上一世后来知道容晏在嫁给她之前也确实伤到过身体,但不是肚子的正中央,那个时候又君后不急着他嫁人,自然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还会有这方面的问题。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一个不能生孩子的男人就算地位再高将来也是被看作没有依靠的,当时在君后的默许下,那些能够生养地位又很低的男人被塞进贺府里充作贺爽的夫妾。 夫郎地位最高,其次是侧夫,夫郎,最后才是夫妾。除了比通房多个名分,夫妾的地位甚至还不如家主身边的大丫头地位来得高,即使生了孩子,他们也得唤自己的孩子做主子。君后打得是让这些男人给贺爽生了孩子再把孩子抱到容晏膝下养的打算。 贺爽对女嗣还是有几分在意的,不过想着生了孩子也可能因为疏忽被弄死,她更不愿意遂了君后的意愿去和那些男人行鱼`水之欢。而且那些男人中各方面塞进来的人都有,当时她就干脆把这些男人丢给容晏去让他们斗,自己则甚少涉足后院,反正她这位帝卿正夫闲着也是闲着。 不过这一世她肯定不能再让那些杂七杂八的男人进贺府来,容晏也不能只做个贤惠夫郎。要孩子的话,等事情结束之后,再把人的调理好就行了。想到这里的时候,贺爽突然被人扯了扯头发,一下子就从回忆里走了出来。她低下头来,鼻尖就抵上容晏被汗水打湿的额发,声音里带着情`事后特有的慵懒沙哑:“怎么了?” 容晏显然是不满她的分心:“你刚刚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贺爽睁着眼睛瞎扯:“在想要咱们将来儿女绕膝子孙满堂的样子。”说完她还吻了吻对方柔软的唇瓣,起身搭上外衣,再把被子给人掖好。 容晏坐起身来看她:“妻主要去哪里?“ “我去吩咐下人准备热水,晏儿沐浴之后便回卧房去吧。今晚咱们早些休息,明日大概卯时就得进宫。” 容晏这些日子过得都忘记了时间,陪嫁物品又不归他打理处置,像是现在才想起来这么一件事,脱口而出:”这么快?” 不过并没有人回答他,因为贺爽已经从门口出去了。薄薄的锦被从他的身上滑落,露出青青紫紫的痕迹。然而他并没有注意那么多,也没有一脸羞怯的把被子拾起来搭在身上,而是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来。 并不华丽的刀鞘,搭上出鞘便散发着寒气的利刃表明这就是他长年用来防身的那把匕首。嫁给贺爽之后他仍旧保持着这个好习惯,宽衣休息之前必然先把匕首从袖口处藏在枕头下,以便刺客进来之时他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摸到防身的武器。 他看向床榻边上挂着两人衣物的架子,从贺爽留下的最外头的那件衣服掏出那把有着华丽刀鞘的匕首出来。掂了掂那匕首的分量,容晏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贺爽一进屋里来就把绘着屏风隔在床边,示意府内几个干粗活的男人把浴桶移到屏风后头,然后在木桶里灌满了热水。等下人都出去后,她从屏风处绕过来,一眼就瞧见自家夫郎手里掂着那把本来是送给他的匕首,而那块莹润玉佩正安安静静地贴在在对方的锁骨处。 凭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和足够的力气,贺爽把对方从床上抱起来,将人直接搁到浴桶里,然后把那匕首拿了下来搁在一边的书桌上:“你怎么把这个拿出来?” 浑身酸痛的身体浸泡在温度刚好的热水里,容晏不由得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接着才回答了自家妻主的这个问题:“匕首能够防身正是因为它足够简单轻巧,藏在身上不容易让人发现。你的刀鞘虽然好看,但实在太过沉重了,之前还有些没用完的材料,明日去宫里我正好可以取来。定为妻主打造一把合手的防身武器,妻主意下如何?” 贺爽怔了一下,垂眸笑道:“晏儿打造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为妻拭目以待。” 第28章 初次进宫 贺爽卯时便起了身,两个人相拥睡着,她一起来就惊动了容晏。后者的动作比她快许多,贺爽慢腾腾的套上裤子,容晏便已经收拾妥帖,还帮她系好上衣的对襟纽扣。 尽管比上一世表现得柔顺许多,但容晏霸道的性子在某些细节上还是表露无遗。上一世两个人感情并不好,容晏对那些被塞进来的男人还横眉冷对,这是他作为帝卿的骄傲。 这一世容晏动了心,便是连贺爽的穿衣洗漱都要一手包办。只要他在,绝不让那些纤弱美丽的男子碰贺爽一根头发,即使是以前一直伺候着贺爽的云夏也不行。 贺爽等着自家夫郎帮着她把衣领处最后一颗纽扣扣上,一手搁在容晏肩膀稍微用力把人摁在了椅子上。 她看着那面又回到这屋子里来的西洋琉璃镜,解下容晏束发的带子,左手手指拢了拢对方耳际的一头青丝,右手拿起半圆形的桃木梳子从上到下一梳到底:“晏儿这副模样出去可不行,为妻前些日子学了几种编发髻的法子,晏儿要是不满意,待会再叫小叶子来梳理一遍吧。” 贺爽手里为容晏绾着青丝,眼角的余光却看着镜子里两个人的脸。她的脸庞始终带着温和笑意,这副面具她戴的时间很长,除了心思极为细腻之人,即使有心也不能看出她真正的喜怒哀乐来。 而容晏眉眼里都荡漾着春/意,面容因为发自内心的喜悦变得柔和许多,本就是出众的面孔,那种能够冻死人的感觉一消失就成了甚是吸引人目光的绝色,和上一世她记忆里那个形象出入甚大,但并没什么不好。 容晏不缺钱也不缺势,她能够给的东西并不多。体贴和关怀反正不耗什么钱,只要能让对方高兴,她可以对他更好点。何况温香软玉在怀也是乐事,她也没有别的爱慕之人,做这些事情并不违心。 等贺爽牵着容晏一块出来的时候,马车夫早就在贺府外头候了快半个时辰。除了贺爽所乘坐的这一辆马车,她们后面还拖了大大小小的好些车子,大部分是装着回门的礼物,小部分供随行人员搭乘。 她们于卯时出发,辰时马车就已经驶进了皇宫。在验过身份之后,这还算浩荡的车队就被两排手持刀剑的御林军放了行。 上一回她进宫是和其他举子一起去的金銮大殿,但是这一回她们要去的却是皇帝的后宫,即使是王公将相也不得轻易涉足之地。 回门这日的天气极好,昨日下过一场小雨,今儿个却是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贺爽掀开马车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入目的是大片平坦的青石砖路,往边上看是隔绝皇宫和外界的高耸城墙。宽敞的大路经过鳞次栉比的宫殿,俱是红漆青瓦,外头虽看着不如金銮殿那般大气磅礴、金碧辉煌,但样子建的别致独特,有些楼阁的琉璃瓦折射着正好的日头,教人看两眼便觉眼晕。 贺爽现在虽然被封了个官做,但皇帝体谅她才新婚,又是闲职,便把她上任时间推至成婚三月之后,上任期间并不需要上朝议事。她这番进宫自然是纯粹以安平帝卿驸马的身份,往君后住的地方走的时候贺家的马车再一次被拦了下来。 声音尖细的女侍在车门外先是给容晏请了安,然后开口询问:“这马车后面的东西可是帝卿殿下和驸马要呈给君后的礼物?” 贺爽没出声,容晏掀开帘子来开了口:“后头的东西拖走交由礼部的人处置吧,上头有单子,务必核对以后再入库。” 说完这话他就将车帘子放了下来,贺爽端正地坐在那里也没往外头看,就听得那尖细的女嗓应了一声是,后头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马车夫在之前就已经被搜过身,后头的队伍和他们二人坐着的这一辆就在此被分开。后面的嘈杂的很快就听不见了,马车里有安静下来,贺爽甚至能够很清楚地听到车轱辘转动的响声。在青石砖铺就的大路上又行了大约一刻钟,,马车总算在君后所在的钟粹宫停了下来。 马车跟前被人摆了板凳,还有弯着腰作板凳状的宫人,贺爽选择踩在板凳上先跳了下来,然后伸出手搀着容晏也下了马车。要亲手呈给君后的礼物就一直放在这马车上,容晏下来的时候顺手也把装着东西的锦盒拿了下来。 皇宫是个讲规矩的地方,两个人一进门便有宫侍高声在前头通报:“安平帝卿携驸马到!”紧接着着粉色宫服的侍人在前头接应带路,将这对新婚妻夫带入钟粹宫内殿,向君后请安。 身着大红色正装的君后高坐锦榻上,见二人踏进门来便连忙从高处走下来。 容晏向前迈左腿,双手扶左膝,右腿半跪:“儿臣向父后请安,父后吉祥!” 贺爽紧跟其后,左手扶膝,右手下垂,右腿半跪,动作幅度比容晏更大一些:“父后吉祥。” “起来吧。”王君后徐步走下,淡然开口,威仪浑然天成。然而转瞬他就顺势执起了容晏的手,细细打量着后者的面容气色,像寻常百姓家一般对回门的儿子嘘寒问暖:“吾儿这几日过得可好?昨日天冷可有加衣?……” 容晏都一一作了回答,说的大致意思就是:“多谢父后关心,儿臣过得很好,贺府什么都有,妻主对儿臣也很好。” 贺爽虽说是容晏的妻主,但也是皇帝的臣子,对着王君后自然不像容晏那般亲近,但也不吭不卑,等到这两父子说完贴心话,才笑意盈盈地说了几句讨巧的话,又把要给君后的礼物呈了上来。 锦盒在君后的手里被打开,“这是妻主偶然得来的,前些时候诚心求普云寺的济源大师开了光,祝愿父后能够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王君后对着贺爽的时候虽然也在笑,但显然没有对着容晏那么诚心,他摆了摆手示意宫人把那盒子收起来,语气淡淡不痛不痒地夸了一句:“你倒是有心。” 两父子坐在一边又聊了一会,贺爽坐在边上偶尔插一两句,也会说一两件民间趣事逗王君后开心,半个时辰下来,气氛比刚进来那会好了许多,王君后看这个儿媳也是满意了几分。 辰时刚过,王君后又开口道:“今儿个你们就在这宫里住下吧,挽月殿还为安平你留着呢。晚上本君会在正殿设宴,不止是父后,你的母皇也很想你。” “那儿臣先回挽月殿,这就和润之一块退下了。”容晏又行了礼,贺爽跟在他后头向君后告别,紧跟在容晏的后头去了他所住的挽月殿。 牵着容晏手进这宫殿的时候她还有种恍然隔世之感,上一世王君后可对她这般和颜悦色过,就连回这挽月殿两人也是一前一后走着,中间隔得甚远。连进容晏寝殿的时候对方也是一副冰冷冷的态度,哪像这一世还会为她在君后面前讲好话。 容晏的陪嫁基本都是新置的东西,因为帝卿可能要经常回宫来住,除了那面西洋琉璃镜,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没动过,和他出嫁前是一样的摆设,只是换了打扫的宫人,挽月殿也不如他常住的那会热闹。 贺爽找了把椅子坐下,看着容晏坐在以前的那梳妆台前头,手指还摸台面上他用匕首弄出来的划痕,宫侍给两人奉了茶水,贺爽等了半盏茶的功夫,这才站起身来把手搭在了容晏的肩头上:“君后设宴必然热闹得很,晏儿这里可有换洗的衣裳,咱们入宫这舟车劳顿,还是换身装束比较好。” 容晏打量了她一番:“妻主说的是,若要见母皇你需要穿得更隆重些才是。不过我这里可没有女子的衣裳,这就先教他们准备好热水,等宫人到尚衣局拿了衣物过来妻主再沐浴更衣。” 贺爽调笑道:“那晏儿干脆就等我一起,或者让为妻伺候你沐浴。” 被她调戏了这么多次,容晏也没刚成婚那会那么容易脸红,不过这种没脸没皮的话还是叫他的耳朵红了个通透,不过有头发遮掩着,外人也瞧不见他这难得的小男儿家情态。“沐浴之事先不着急,之前不是说要到宫里取个东西为妻主做武器吗,我先带你过去看看。” 贺爽也不接着再调笑他,便应了一声好,就见容晏走到他寝殿里书柜边上,转动之上的一台端砚,密室的门被打开,露出一个两人宽的洞口来。贺爽随着对方一起走了进去,然后她就呆住了。 四面白墙上挂着密密麻麻的十八般武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应有尽有,更不用提男子适用的各种的鞭子飞镖,除了这些常规的兵器,连锁链镣铐这些也是一并齐全,活脱脱一个变相刑房。 第29章 皇室宴会 贺爽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容晏本是兴高采烈的,想到什么似的,笑容收敛沉默下来,刚开始的那股子兴奋劲荡然无存。 这天底下没有哪家妻主会喜欢自己夫郎整天舞刀弄枪摆弄这些东西的。何况帝卿的地位比驸马来的高,他不希望这种事情触碰到贺爽的自尊心,导致对方害怕他,或者是把他捧得高高的,和供菩萨一样的供着。原本他只是打算拿个东西的,把人带进来是他冲动了。 容晏眼神黯淡几分,他把自己手里一条牛皮制作的软鞭搁下来,刚开了口:“现在拿衣服的宫侍差不多回来了,咱们出去吧,今天就……” 他话没说完就被贺爽给打断了:“沐浴的事情先不着急,你不是之前说要给我打造一件防身的武器吗?” 她拿起桌子上的一个梅花镖把玩着,问:“晏儿觉得这梅花镖怎么样?” 容晏的眼神又亮了几分,不过语气还是有几分犹疑:“妻主喜欢这样东西这些东西?我以为你不会喜欢它们。” 贺爽摇了摇头“我确实不喜欢。”见到对方脸色难看几分,她又笑着把话说完:“不过我真的很高兴,能娶到晏儿这样的夫郎是为妻最大幸事,而且你能够把我带进这里来,说明你愿意信任为妻。你以前的人生我从未参与过,今天你能够让我了解更多,为妻甚感欣慰。” 见着容晏俊美的面容多云转晴,她又接着说:“为妻只是想,晏儿这般出色,而我却手无缚鸡之力,碰到危险还得靠你这个做夫郎的保护。那些人定然说为妻无用,害怕晏儿听了那些流言嫌弃我这个做妻主的。” “妻主很好!”容晏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声音降低了,斟酌着语气害怕自己那句话伤到了贺爽的自尊心,“妻主会的很多东西我都不行,别的人家也不会喜欢夫郎舞刀弄剑的,而且……总之他们敢乱嚼舌根试试看!皇家的流言可不是随便能传的,就算他们说什么,我也不会介意那些流言。” “他们说的我不介意,”贺爽凝视着他的眼眸,话里有话,“晏儿有多好为妻也知道,你也不要介意那些流言才是。” 贺爽把梅花镖搁在桌子上:“好了咱们不说那个了,你还没说这梅花镖适不适合我呢,晏儿是行家,我这个门外汉只能虚心求教,还请帝卿殿下不吝赐教,再大的打击为妻也承受的住。” 容晏的眼眸亮了起来,整个人都精神起来,显得格外有魅力:“妻主底子很不错,力气也挺大的。之前在家里练的那些吐纳养身的法子都可以坚持下去,如果妻主有兴趣的话,我会教你一些基本的练武的法子。但你对暗器的了解和使用甚少,如果是飞镖这种东西,贴身放着容易伤到自己。” 他比了几样形状不同的飞镖和几把匕首,斟酌着词句开了口:“我觉得还是匕首比较适合妻主,而且护身的东西一定得任何时候都放在能最快拿到的意识,不然遭遇刺杀的时候,两人对峙,晚那么一瞬都吃大亏。在刺客逼近的时候,你一定要迅速拿到自己的兵器才行。” 贺爽疑惑道:“为妻受教,可是之前晏儿不是说为妻不适合匕首?” “只是说那玄铁制的不适合妻主而已。”容晏从桌子上挑了一把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匕首递给她,“妻主拿这个试试看,那里有专门的石头。” 这匕首没有刀鞘,贺爽小心地接过来,然后往角落里某块大石头上一削,很轻易的就削下一小快边角:“很好用,而且很轻。” “之前我就是打算把这匕首磨一磨给妻主用的,这回是找合适的材料打造刀鞘。” 贺爽挑了挑眉,显得有几分惊讶:“你还会这个?” 容晏颇有几分自得:“只是略懂,但我能请的动这天底下最好的铁匠师傅。” 贺爽淡笑不语,环视了这屋子一会:“这是晏儿出嫁前的练功房吧,这里每样东西都有些什么来历,为妻想听。” 容晏从墙上取下九节棍:“其实也没什么来历,密室是宫殿建的时候就有的,只是后来充作了我当兵器的地方,这九节棍是我第一次使用的兵器,那个时候我记得是母皇……” 他一边说,贺爽就摆出态度认真听,不过她一心二用的本事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一边不断符合,思绪却跑到了别的地方去。 前世那么长时间的妻夫生活加上这一世这些天的相处,她对容晏的性子已经摸了个通透。帝卿本该是尊贵无比高高在上的,但因为坊间传言以及第一次婚事的缘故,容晏在某些方面自卑感比那些小门小户的男子还强得多。 旁人是没有那个机会看到容晏的自卑的样子,上一世她眼里的这位安平帝卿也一直是高高在上无懈可击的。实际上只要是陷入情爱中的男子,无论身份高贵与否,心里多少都会滋生自卑的情绪,只是容晏在这一方面表现得尤为明显。 贺爽眼睫微垂,遮住了陡然深邃的眸光,这一世容晏已经给了她太多个意外。虽然事情看起来都在往好的方向走,但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她还是有点不大舒服。 毕竟重来一次是她最大的依仗,贺宸这个大隐患拔除得早是早,可是只要二皇女还活得好好的,就算没了贺宸,还会有王宸,李宸…… 贺家家业虽大,可又不出格,除了容晏这一条,还没有让一个皇女对贺家费这么大心思的地步。她也想过是否因为容晏的缘故,才让容覃在她身上花这么多心思。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贺爽十分后悔,自己花这么大心思还走了老路。不过她转念一想,有眼睛的人就知道她和容晏处的相敬如冰,容晏和容覃关系交恶,容晏的一父同胞的姊妹又为后者亲手所杀,自然该是巴不得她能继续留着容晏折磨才是,怎么会反过来谋害她。贺家必定还有其他东西为容覃所图。 她们两个原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现在算是两边都在暗处,容覃有权,贺爽有钱。但她的夫郎也有权,有的还是兵权。 上一世贺爽被困在府内之所以容晏不管不顾,是因为那个时候,对方正带着属于他自己的军队和容覃对峙,又怎么会顾及她这个不受他待见的妻主。 “殿下,浴水和衣物已然备好。”小童清脆的嗓音响起,打断了滔滔不绝的容晏,也把贺爽的思绪拉了回来。 “咱们出去吧,这会时辰也不早了,父后备的宴席可不能缺席。”贺爽执起容晏的手把人拉了回去。 考虑到时间不够充分,她也没有拉着容晏胡闹,等到换好衣衫便径直去了君后所在的钟粹宫。 两个人到的时候,君后和启文帝已经居在上位,那位林贵妃坐在启文帝左侧,他的眉间还描了火焰的花纹,配上大红色的曲裾襦裙,整个人显得艳丽无双。 贺爽容晏在君后这边落座,贺爽右手边是温雅如玉的太女,后者对面坐的是这位林贵妃。桌子两边的空位也渐渐坐了人,是和帝后关系亲近的一些王公贵族以及她们的男眷。当然还有一些够份位的妃子,和容晏的小妹妹。 最后只剩下贺爽对面的位置空着,在宴会宣布开始之际,那唯一一个空位的主人才姗姗来迟。 和林贵妃有七成相似的面孔,不过比林贵妃高了许多,却是着一袭青色长袍,同色的腰带勾勒出来人,精瘦的腰身。鸦羽色的长发被一根简简单单的白玉簪子竖起,脸上未施半点脂粉,美貌浑然天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宫人替她推开了椅子,对方就施施然在贺爽对面坐了下来。朝帝后以及林贵君请过安之后,启文帝大手一挥:“用膳!” 第30章 露脸机会 大户人家家里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皇室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家,更是要遵守各种各样的规矩。长长的桌子上一百八十个菜,一百二十是热盘,五十冷盘,还有十道是汤汤水水。 贺爽的筷子永远都只碰自己面前的这几碟菜,手不伸出去,也绝不离开位置去够,即使她并不喜欢面前的这一些,也不能在这种场合做出任何失礼的举动。 虽然是帝卿的回门宴,但宴席只是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只有来来回回捧着盘子为启文帝夹菜的宫侍,还有碗筷杯盘之间轻轻的碰撞声。 贺爽一餐饭吃的是味如嚼蜡,但好歹姿态优雅,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她的心思原本该放在饭菜的味道上,却不自觉的被坐在对面的人吸引。上一世两个人只是在宴席上匆匆的掠过几面,这还是她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自己的这个敌手。 容覃用膳的姿态出乎她意料的优雅,尽管对方自幼就在边塞之境待着,可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和在皇室里长大的帝卿皇女没有任何区别,举手投足之间净是皇家的尊贵与傲慢。 当然,从对方的进食速度还是能够窥见对方确实在边塞待过不短的一段时间。宫里养尊处优的妃子和帝卿皇女进食的速度慢得惊人,食量也和猫儿没什么区别。 容覃的六感天生就比常人来得敏锐,加上习武带兵多年,要是不能察觉贺爽近乎赤`裸裸的视线那才是不正常。她抬眼看自己的这位嫂子,后者却又低着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晚膳毕,那些皇亲国戚纷纷退了。能够就座的都是些品阶不低的妃子,一个个眼神或哀怨或勾人的瞅了启文帝好一会,期期艾艾地也退出钟粹宫去了。年纪尚幼的三皇女被乳公抱了下去, 身强力壮的宫人搬走,只留下几个人坐的椅子。这是君后的住处,自然没有东道主离开的道理,容晏和贺爽这对新婚妇夫同样不能离开,容覃被启文帝开口留了下来。林贵君这会儿身体都要完全靠到启文帝的身上,美人的腰肢软弱无力,若非王君后就在边上,他怕早就跌入女帝的怀中了。 等到不该在的人都撤了干净,启文帝才总算是开了她那张金口:“海国使团来访,除了和亲的皇子,他们还带了智囊团,你们对此事有何看法?” 坐在这里的几个都是消息灵通的人,海国的使团在五天前就入住了大燕的驿馆,据说这次来和亲的皇子有着美艳的容貌,还是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十分具有异域风情。除了海国皇子,那些海国使团也都是那副样子,发色和大燕国的人不一样,还有很多卷卷的头发,衣着打扮很难令大燕国的百姓苟同。 他们远在浩淼的大海之外,漂洋过海来到大燕,一是为了和大燕进行签订一些贸易往来的条约,二是为了为海国的二皇子选一个好妻主。海国人的名字取得长又难念,她们使用的也并非大燕文字,海国是大燕给对方取的国名,和她们国名的发音十分相像。 太女容臻原本一直沉默,启文帝发话她却是第一个开口回应的,她的性子温和,说话也不紧不慢:“儿臣听说,这海国人的皇子正当婚龄,这一次智囊团的陪同是为了给皇子找个好妻主,如果是大燕无人,那位海国皇子很有可能会选择大燕的邻国鬲国。” 容臻口中的鬲国与大燕相邻,但也是敌对国家,容晏参与的几次战争都有鬲国的参与或是推动,虽然这几年签订了和平协议,但鬲国一直对大燕虎视眈眈,就等着最合适的机会伸出利爪发出致命一击。 启文帝眉头仍旧紧缩,肃穆着一张脸并不多言。 坐在林贵君边上的容覃却并不同意太女的看法:“我看那大燕皇子带着的智囊团不止要选个好妻主,真正的目的怕是在试探我大燕国力。我大燕人才济济,若是在智囊团的刁难下失了面子,我大燕在中原众国的威严何在?!” 启文帝眉头略舒展,王君后的脸色有点难看,而林贵君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后宫不得妄议议政,他们这些夫道人家若无皇帝询问,自然不能轻易开口。 容晏显然没有参与这个话题的意愿,尽管他也同样知道海国人的存在,但他不大能够明白自家母皇在这个时候提海国人的用意。多说多错,这种时候保持沉默倒是个理智选择。 作为连像样官职都没有的驸马,贺爽看上去也并没有合适的言语来应对这一个场面,然而启文帝却望向她这一边,沉声询问道:“安平的驸马呢,你有无别的见解?” 这殿内六七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贺爽,后者愣了一下,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对海国使者之事,儿臣了解的并不是太清楚。陛下知晓,臣家里是商贾人家,生意什么都做,对那海国人的了解虽然不多,但有些东西兴许对陛下有别的用处。” 贺爽顿了顿,接着道:“家母在世时,就曾远航到大海之外的海国做生意。她带去了我们大燕的瓷器茶叶和丝绸,换来了海国的宝石和各种新奇的小玩意。那个时候,海国的商人想要来大燕通商需要花上半年的功夫,船队在大海之上折损许多。而如今海国到大燕不过半月,除非遭遇极其恶劣的天气,一般只有路上货物有些许折损,几乎不会有人员的损伤。” “你的意思是,海国对我大燕极有可能虎视眈眈。”启文帝出声打断。她这论断一下,王君后的脸色更难看,嗔怒地看了自家这个没眼力见的儿媳一眼。太女虽然是为大燕着想,可对贺爽这种帮着容覃说话的行为还是略有不满。 贺爽却又摇了摇头:“微臣并无此意,海国的商人为了安全和利益,用来运货的船只都是速度快但不大的船只。海国的大型船只速度并没有这些小船来得安全,更何况大燕的海洋之师极为威武,海国能够出动的兵力有限,自然不会有觊觎我大燕的想法。” 王君后脸色稍缓,太女容臻面上总算好看了些,乘热打铁道:“我大燕兵力强盛,区区海国自然不足为惧。” 贺爽仍旧摇头,启文帝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讲?” “臣还听说,皇子在她们国家也是可以继承皇位的,那位皇子此次前来倒不一定是为了选妻主,兴许是来看看我大燕的风土人情。太女殿下所提及的智囊团臣也有所耳闻,她们的准备确实十分充分。依臣之见,不管对方是否旨在试探我国国力,这智囊团也不容小试。” 率先发话的是太女容臻:“即使对方有备而来,我大燕人才济济,区区一个智囊团自然不在话下。” 容覃条件反射一般的先泼了容臻的冷水:“便是人才济济,这一时半会也找不齐那么多人才来,而海国却是准备许久。”然而她话锋一转,又跟在容臻的后面夸了一番大燕,“不过母皇的朝堂上都是肱骨之臣,俱是才思敏捷之人,武艺出众者也是大有人在,想必应付那所谓海国的智囊团还是绰绰有余的。” 贺爽坐回自己的位置,但笑不语。最后还是启文帝发了话,让几个人下去准备,因为海国使团明日便要到朝堂之上,贺爽妇夫这几日就待在宫内,直至海国来使离开。 启文帝今夜留宿林贵君的岚沁殿,见着两人相携而去,太女也告别了君后回来她自个的东宫。容晏又被君后留下来说了几句贴心话才被后者放行离开。君后敲打的话贺爽也能猜测出些。 大致就也是那一些,无非是容臻和容晏才是一父同胞的亲姐弟,站在一条船上自然应该同舟共济,他也应该多注意点自己这个驸马。 虽说贺家在京城根基尚浅,不像世家嫡女能够给太女带来足够的帮助,但别的地方还是有很多的用处。譬如这海国使团的事情,贺爽就可以率先把消息传出来,免得太女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贺爽站在钟粹宫的宫门处等着自家的帝卿夫郎出来,后者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贺爽温声询问道:“父后可是问了海国使团的事。” 容晏的唇色有些苍白,不过用力抿了抿,又多了几分血色,在贺爽的眼里,他的笑容看上去有几分勉强:“没什么,父后只问了我这些日子的生活,我说很好,又听他聊了一些宫里的事,其他的父后没有多说。” 贺爽并没有再多问他什么,也不去戳破,向前两步执起对方的手:“那就回去罢,我还等着我的匕首呢。” 她补充了一句:“明日海国使团的事,晏儿无需太过担心。为妻对海国的风俗文化和她们的语言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不是略懂而已。” 第31章 美艳鲛人 为了应对海国智囊团的刁难,大燕京都公认有智慧的人都被请到皇宫里来,普云寺的释元禅师、京城四大才女才子,棋圣王志瑞……文武百官中低于六品的官员也全部聚集在这大殿上。两百来号人密密麻麻的站在两侧,等着那海国的使团进宫觐见。 君后坐在启文帝身侧,贺爽和几位皇女一同站在前排。帝卿及林贵君这些内眷则坐在帘后看热闹,当然容晏除外。他不仅是安平帝卿,更是大燕的神威将军,论文可能比不上这里的几位才子,但论武便是近几届的武状元加起来也不及他的。 为了行动方便,容晏作的是近似女子的打扮,不过他的发髻还是已婚男儿家的,露在外头的喉结和平坦的胸膛也不会让他被误认为是女子。毕竟如果那皇子别人没看上,看上了容晏,那就太过尴尬了。 宫侍尖细的声音拉得又高又长:“海国使者进宫觐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大殿入口,兵器不准带入大殿内,佩戴刀剑的护卫都把守在大殿门口处,而海国使团中皇子的护卫要么解了身上的兵器,要么就赤手空拳的跟在队伍的后面。 比起上一世,这一次贺爽站得位置很好,她能够很清楚的看到海国使者队伍里每一个人的模样,甚至能够清楚的听见使者里头有人小声说的悄悄话。不过她们用的是海国语,除了贺爽和译者,在场的人就没一个听得懂的。 译者是随着智囊团一块过来的,也是个金发碧眼的海国人,但身形瘦小,和貌美的海国皇子相比,那就是云泥之别。译者说的一口流利的海国话,但说起大燕的语言来却有点儿结巴,基础的一些语句翻译得很好,个别用词在贺爽听来却是极为别扭。 这队伍一进来,大殿上就热闹起来了,海国皇子按照他们国家的礼仪给启文帝行了礼,他不像大燕未婚的男子在外还戴着面纱,容貌也如传闻中一样的出色美丽。一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如碧蓝色的天空般澄净,金色的发丝像是耀眼的太阳,高挺的鼻梁和羊脂玉般细腻洁白的肌肤。当然最妙的还是那一双眼睛,又大又亮,里头盈满着情意,眼角的余光扫过,也能让这帮古板虚伪的女人心波摇曳。 这位大燕皇子的声音也和他的外貌一样动人,他弯下腰,右手搁在胸前朝皇帝行礼,曼妙的音喉像是出谷的黄鹂一般清脆:“碧洱丝·路易参见圣皇陛下。”他的咬字并不是很清楚,舌头像是撸不直,尾音微微上扬,听起来很是勾人。 坐在金椅上的启文帝十分大气地抬了凤手,中气十足地道:“平身。” 为了表示对启文帝的尊重,其他的使者则入乡随俗和大燕的臣子一样行的是跪拜礼。 在表达了海国对大燕君主的友好和敬意后来,一个身高马大的红发女人站了出来,她穿着黑色紧身的皮衣,卷卷的红发剪得短短的,野性的装扮和带着几分粗犷的面容让她看起来充满了攻击性。 毕竟是来朝见皇帝的第一天,作为智囊团的先锋官,她一开始并没有选择直接发难,而是迈向前一步,用有些蹩脚的大燕话说道:“请圣皇陛下容许我们在这大殿之上,为您献上海国的珍宝。” 使团中几个人为了这一次出行都有和译者学一些简单的大燕话,特别是大燕皇子,他对听懂大燕话已经毫无压力,就是说还是有点问题。不过皇子地位尊贵,自然不可能亲自给使团做译者的。 具有攻击性的礼物当然不会被允许进入大燕皇宫,启文帝没有思考太长的时间,便轻点了点她那高贵的头颅:“准!” 几个海国人推着红布盖着的东西进入宫门来,被遮掩着的东西体积看上去比较庞大,红布底下是看上去该是四四方方的箱子,一丈二长,半丈宽,除去底下圆滚滚的轮子的高度,大约有一丈长,习武的人耳力要更好一些,能够听清楚那物什里水波撞击箱子的声音。 那红发使者把用于遮掩的红布掀了开来,用不知道是水晶还是玻璃做的长箱子就这样曝光在了众人的面前。海国人的通商也带来了许多的东西,尽管还没有学到他们制作这些东西的工艺,但无论是水晶或者是玻璃对大燕国的皇室来说都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宝物指的是被装在透明箱子里的东西,一尾极为美艳的男性鲛人。 在场的人几乎都不由自主的深吸了口气,顾忌这是朝堂之上,众人的议论并没有太大声。饶是见过无数珍宝的启文帝也露出震惊容色,甚至从那金銮殿的高处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防止鲛人的水晶长箱面前。 君后疾呼了一声陛下,也连忙提了提裙摆跟着走了下来,站在高台上伺候着君后二人的小婢和侍人并不敢轻举妄动,仍旧低眉顺目的举着画扇站在原地。那红发女子以及其他来使脸上都露出几分得色,显然对众人的反应感到十分满意。 半幅生绡雪色寒,鲛人相赠比琅玕\。在大燕的传说里头,鲛人貌美性凶残,然泣泪成珠,擅织绡。但对百姓来说,那仅仅是传说里才有的生物,而他们面前的鲛人却是活生生的存在。 水晶箱里盛了四分之三的海水,盖子的上层中间有一个幼儿拳头大小的孔供鲛人的呼吸。箱子底部是浅金色的细纱,上头摇曳着褐色和绿色的海草,还散布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各色宝石,角落里还有不大的珊瑚树。 然而这景色再美也不如鲛人来得光彩夺目。鲛人的下半身是泛着淡淡蓝光的鱼尾,因为长年在海里不见阳光,他的肌肤显得格外的白,像是穆茛山顶终年不融化的积雪,泛着一种冷腻的质感。 考虑到大燕人的保守,他的上身被穿上了鲛绡织成的纱衣,但这样若隐若现的效果反而让他显得更加妩媚动人。海藻般微微卷曲的长发里露出尖细的耳朵,无可挑剔的五官就和传说里一样完美。 这是上天恩赐的宝物,也是能够让任何一个正常女人疯狂的绝色尤物。尽管上一世看过,贺爽还是再一次被这美艳的鲛人惊艳。不过她很快就恢复过来,佯装无意的看向珠帘后头,那位以美艳闻名的林贵君脸色十分难看。但在更多人看过来之前,那种不悦很快被他收敛起来,只是他搁在椅子把手的右手不自然的动作还是昭示他内心的不平静。 在启文帝的那些男眷里,失态的自然不止林贵君一个,君后和林贵君表自是表现最淡定的两个。贺爽的目光掠过大殿里的人,她的视线刚转向那海国使团,手就被人紧紧握住了。 手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站在她身侧的容晏。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启文帝和那貌美的鲛人身上,但容晏的目光却是一直凝聚在贺爽的脸上。 他的表情不如之前好看,贺爽本有些不解,但转念一想子凭父贵,鲛人若是夺走了王君后的宠爱,容晏自然也会担心。 没有人注意她们两个,贺爽就捏了捏对方的手,轻声问:“怎么了?” 容晏的表情有点奇怪,犹豫了一会还是别扭道:“你不要喜欢他。” 贺爽:…… 见容晏因为她的迟疑脸色更加不好看,她连忙开口:“我不会喜欢别人,不过那个他,你指谁?” 贺爽就见容晏的视线移到那被围着的鲛人身上,她反而舒了口气,失笑道:“这晏儿尽管放心,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他的。” “你不觉得他好看吗?”容晏小声反问,这在场的女人,几乎每一个都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美艳鲛人的。有些定力差的甚至眼里还带上了赤/裸裸的情/欲。 “它再好看也非我族类,为妻就心悦晏儿这副模样的,那鲛人用来观赏还好,别的用处为妻一点兴趣也无。”她说的是实话,而且就算有,那将会是启文帝的爱宠,只要有点脑子,就不该对皇帝的所有之物表现出窥伺之心。 见她目光坦荡,容晏总算是放下一颗心来,这才想到不合时宜,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然而他看向那鲛人,眉头又再一次皱起来 站在正中央的他的母皇目光没离开那美艳鲛人半分,一边还询问那红发的来使:“这鲛人要如何生养?又为何把他关在这水晶箱内?”盖子和箱体被一把金灿灿的钥匙锁住,而那钥匙被保存在匣子里一同被呈了上来。 那红发使者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一边站着的译者给启文帝做翻译:“鲛人生性凶残,喜欢食生鱼肉。水晶箱上锁只是为了让鲛人不在逃脱,若要让鲛人久活,得用海水供养着他。” 生性凶残,怎么可能?!听到译者说的这话的女子都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鲛人看起来极为柔弱貌美,若非这是海国进献给启文帝的礼物,她们怕是早冲过把那盖子打开,放鲛人出来。 那海国皇子又用海国话说了一些什么,译者得了眼神授意,又侧耳到启文帝身侧说了些话。 一国之君一声令下,那鲛人连着那水晶箱就被人推了出去,鲛人将被安放在乾英殿的清涟池。 这命令一出,知道清涟池是什么地方的人都变了脸色。 第32章 欢迎宴会 外人可能不大清楚,这后宫里的每一个男人可是了解的清清楚楚的,乾英殿的清涟池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皇帝和后宫的妃子贵君们用来享乐的地方!能够在那里被启文帝宠幸一晚上,几乎是后宫里每一个男人的荣耀,是他们得宠的证明。 而女帝竟然要用这么一块宝地来养这么一条人身鱼尾的怪物!天知道这从帘子后台射过来的目光几乎要化作一把把利刃把这美貌的鲛人给活剐了! 那天性凶残但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人鱼也被这些带着怨念的目光看得抖了一下,不过他很快被人拖走,消失在这些人的视野里。启文帝和君后又重新坐回来高台的金椅上。君后在启文帝下了那道命令后也是震惊了一会,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直到坐回原处,才低声附耳说了一句:“将那鲛人置在清涟池是否不大妥当?” 启文帝不以为意:“若不置在清涟池,还有何处更好?朕意已决,君后无需多言。” 皇帝金口玉言,君后也只能悻悻然闭了嘴。迎接海国使团的国宴设在晚上,而对方的智囊团也表明,会在晚上提三个问题,还想要与大燕的武士友好的切磋一下。 宫廷厨师平时准备皇帝和宫妃的膳食就要很早开始,一时间加了这么一大帮人,只得临时加派人手,做得当然不如启文帝他们一般精细,但比起外头的东西还是算得上美味珍馐。 海国的使团在驿馆有她们专门的人手做饭,因为那位娇贵的皇子的要求,京城最好的酒楼的厨子也被请过来给贵客做饭,不过食材是使团首领买的,在入口之前也用专门的方法验了毒。 毕竟异国他乡,虽然启文帝为了保证海国与大燕友好的邦交肯定会保护他们使者的安全,但不怕一万,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贺爽和容晏自然是在他的挽月殿用的午膳很简单的四菜一汤,还是后者亲自动手下的厨。赴宴的之前,容晏从房间里拿出那把匕首来,上头已经套上了普普通通的一个刀鞘。 贺爽有些惊异:“这刀鞘打造得这么快?” “还没好,这刀鞘是旧的,我刚找出来的,只是先临时拿这个凑合着用用。异国人心思诡谲,保不准有什么意外,你拿着防身也好。” 海国人再怎么心思诡谲,也不会去行刺她这个什么都没有的驸马,贺爽对这种说法不置可否,但她并没有拒绝自家夫郎的好意,顺着对方的心思把匕首好好地放进怀中,然后刚走了两步又被容晏叫住了。 贺爽耐性很好的问:“还有什么事?” “这一身衣服不行,你换身衣裳再过去。” 贺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素色衣衫,同色的腰带,走之前她有在镜子前好好打量,绝对的衣着整齐,发冠也没有半点歪掉或者发丝零乱。她疑惑不解道:“晏儿觉得为妻这一身有哪里不妥?” 容晏张了张口,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干脆大踏步地走过来,把贺爽整洁的衣衫揉得有些许零乱,玉冠也被他摘了下来,换成普普通通的一根木簪,“宫里没有更朴素的衣服了,算了妻主就这样去吧,这样看着顺眼些。” 说完他就挽上了贺爽的手,“我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可以和妻主一起过去了。” 和贺爽的朴素不一样,容晏今儿个的打扮可以说是极其盛重了,除了大婚那一天,贺爽就没见他穿得这么隆重过。 他虽没有满头珠翠,但一看那发髻就知道是宫人极其用心编出来的。就为了这身打扮,贺爽等了他整整两个时辰,要不是那海国使臣里没什么条件特别好的女子,她这个做妻主的又在边上一直待着,她几乎要生出对方是要去和心爱的情娘幽会的可怕想法了。 自己打扮这么费心思也就算了,还非得把她弄得灰扑扑的。贺爽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拉着自家不省心的夫郎往招待海国使臣的宫殿走。 一路上容晏还问了好几回,基本上是“你觉得那海国皇子好不好看?”“你真觉得那鲛人长得不好?”这种类似的话题。 贺爽仍旧不厌其烦地回答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走到目的地才认真地总结了一回:“晏儿在为妻心里自然是最好的,况且为妻已是有夫之妇,那海国皇子是无论如何也瞧不上为妻的。” “谁说的,妻主这般好,这般玉树临风潇洒翩翩!”贺爽这么贬低自己反倒是容晏不乐意听了,他伸手把贺爽衣领的褶皱抚平,又从怀里掏出玉冠重新给贺爽给带好。 他的手把贺爽挽得紧紧的,确定自己的妆扮足够完美后,昂首阔步地和贺爽一同迈了进去。 她们到的时候,那些被皇帝请过来的能人异士早就到了,文武百官也没什么好去处,一并来得很早。 紧接着入座的是二皇女和太女,前者穿得还是不怎么亮眼的衣服,深蓝色剑袖蟒服,及膝的云纹黑色长靴,简简单单的打扮,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又干练。容覃的容貌出众,就算是再普通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也会格外光彩夺目。 太女容璟则是翩翩女子打扮,金冠束发,身着月白色的锦衣长袍,领口和袖口处用金丝线绣了祥云和兰草的图纹,整个人显得温雅如玉,气质非凡。 容璟有心求娶那位海国皇子,而林贵君有意让二皇女纳了那金发碧眼的海国皇子。容覃要继承大统肯定不能娶海国皇子为正夫,但人家皇子的身份做容覃的侧夫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容璟已经有了太女君,容覃府里头可是干干净净的,等正夫进府之前,那皇子就是执掌王府后院的人,这条件一对比,那海国皇子一看就是崇尚强者的人物,林贵君觉得,只要容覃有心,那海国王子定然为之神魂颠倒。 除了那位海国皇子,只有贺爽知道对方根本不是为了和亲而来,即使是皇子,在海国也是有继承权的,但凡有野心的人都不会甘愿放弃权力嫁入他国当个侧夫,而这位海国皇子是个彻彻底底的野心家。 启文帝有了鲛人这个新玩物,自然不会把目光放到这海国皇子身上。待到启文帝和君后相携入场。海国使团才在众目睽睽下姗姗来迟。 金发碧眼的海国皇子坐在这群人中的最前头,那红发的女子手持长/剑以守护者的姿态站在他的身侧。 待启文帝宣布可以开始,那海国使团议论一番,一个褐色头发绿眼睛的小个子女人就站了出来。 她拿出羊皮纸用海国话念,一边的译者大声的念出声来:“经圣皇陛下允许,我有幸代表我和我的伙伴,问睿智的大燕子民一个曾困扰我们的难题!” 第33章 海国刁难 为了配合译者,那身形瘦小的女子刻意把语速放慢。译者一句一句的翻译,一边负责君主日常记录的文官则飞快地用笔把对方的问题都记了下来。 “在一条街上,有5座房子,喷了5种颜色。住着五个人,每个人喝不同的饮品,喜欢吃不同形状的饼干,养不同的宠物。问题是:谁养鱼?” 这个问题一出来,底下就炸开了,“饼干那是什么东西?”“好像是海国人的一种点心,就和桂花糕那种差不多”“养鱼?题目中有提到鱼吗,这是什么题目这谁答得出啊!” “安静安静!”站在启文帝身侧的安嬷嬷一甩拂尘,高声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等到参与宴会的人都安分下来,启文帝才发声:“海国使者的题目还没念完呢,场面就嘈杂如斯,成何体统!” 吵得大部分还是那些外来的能人异士,她们在江湖上不受约束惯了,今天进宫里来又是处处憋屈,也并不了解皇宫内的规矩,这海国人偏偏把话说了一半就停,她们火气本来大,又无所顾忌自然要闹开了。 皇帝一发话,她们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当,悻悻然地闭了嘴,等着那绿眼睛的海国人继续念题目。不过她们这么一闹,也让启文帝动了整顿这些江湖人的心思。 那绿眼睛的海国使者把手里的羊皮卷翻了一页,又接着念到:“第一个人住红色房子,第二个人养狗,第三个人喝茶,绿色房子在白色房子左面,绿色房子主人喝咖啡,喜欢吃圆形饼干的人养鸟,黄色房子主人喜欢吃方形饼干,住在中间房子的人喝牛奶,第四个人住第一间房,喜欢吃三角形饼干的人住在养猫的人隔壁,养马的人住喜欢吃方形饼干的人隔壁,喜欢吃星形的人喝啤酒,第五个人喜欢吃菱形饼干,第四个人住蓝色房子隔壁,喜欢吃三角形饼干的人有一个喝水的邻居,好了我念完了。” 那绿眼睛的使者把羊皮卷收起来,朝着站在她身侧的译者点了点头,又重新退了回去。底下就有人提问了:“这就念完了,没有别的提示了吗?那个牛奶我知道,咖啡又是什么东西?” “那个和这题目并没有关系,如果你们觉得费力的话,可以把它换成相熟的东西。”坐着的使团中的人有人回应,译者便把她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负责记录的文官朗声又念了一遍自己所记录的东西,译者把她所念的东西又翻译成海国话对着那使者念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表示大燕人可以开始答题。 文官把写好的记录挂出来,供大燕这些智者观看,一个个却是愁眉苦脸,心里头直犯嘀咕。教她们去吟诗作对那肯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要求在一个时辰内写出辞藻优美的万字文的也有能人在。她们又不是刑部判案的,哪会这种题目。她们尚且不会,那些靠武力取胜的江湖人就更听得稀里糊涂了。 刑部尚书和几位珠算好的大人被挤到前面来,也是仗着那群海国人听不懂大燕话,一群人小声地问:“朱大人觉得这题目如何?有无思绪?” 那被称作朱大人的女子一脸苦色的摇了摇头:“朱某看着都头昏眼花,更别说做题了。”众人失望地看向另一个身着紫色官服的女子:“那郭大人呢?郭大人可有思绪了?” 那高高瘦瘦的女子盯着那乱七八糟的五个人,眉头紧锁,看上去也不是个有把握的。 那碧洱丝·路易出来做了个调解:“这题目当初也花了海国智者一日才做出来,大家聚在这里十分不容易。原本约定的比试有三场,文、武、还有音乐,我们可以先比武和音乐,这题目要是能在明日这个时辰之前算出,便算是大燕赢。” 他说的是实话,为了刁难大燕人,这题目可是海国最擅长推理的智者得意之作,知道大燕讲究书法文章,对算术大多只是略懂,他们刻意选择了这一道需要高逻辑的题目,碧洱丝?路易有那个自信,别说是一天,就算给个十天半月大燕人也不一定能够做出这道题目来。 他这话说得磕磕碰碰的,不过有译者在边上润色,众人也都听懂了。大燕人的骨气本该让他们不接受这个提议的,不过这题目看着这么难,她们着实没有把握,为了有更多的时间解题,对这王子给人台阶下的提议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海国是客,大燕自然让客一回。既然是三项,比文的话,是按照你们的规矩来!那比武就按照我们的规矩来,王子可有异议?” 碧洱丝?路易眨了眨他的蓝眼睛,对着那俊俏的年轻文官摇头,用不大流利的大燕话回到:“自然是没有异议的,比武你们想怎么比,请出题吧!” 大燕这边的商量了一会,武官之首的李贺将军站了出来,她说话慷锵有力,即使是站得很远的人也能够清楚的听见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大燕和你们比射箭!十个靶子,相同的十枝箭,射到中央者最多的人取胜。” 比武肯定不能在这个小地方,一大帮人要转移阵地去皇女帝卿习武的练武场。那些负责研究文试题目的文官被留了下来继续做题。 贺爽临走前还问负责记录的文官要了一张白纸,前世这题目和贺爽是没多大关系的,她也没想过去做,自然没有花心思去记这个题目。 她不过记了个大概,但为了这个题目,她随身带了白纸和笔,笔是仿造海国人喜爱的鹅毛笔做的,不过经过了贺家工匠改良,鹅毛被换成了不透水的金丝楠木,里头装了事先研磨好的墨汁,上头用笔盖封住,笔口处带有木制笔塞,带出来也照样能用。 这样写出来的字很细,比起毛笔写出来的自然少了几分风骨,那些用惯毛笔的文人用起来也十分不顺手虽然独特但并不受文人们看重。 贺爽也没打算把这小玩意推广出去,只让工匠做了几支,供她平日做批注使用。 容晏去换身装束了,贺爽问白纸的时候还收获了那几个文官的白眼,她们也听过这安平驸马的名声,一个经商出身的举子,春闱连前三甲都没拿到。不过是凭着帝卿的地位才能坐在离天子那么近的地方。 那安平帝卿多彪悍的人物她们知道的很清楚,据说安平帝卿嫁进来之后,这姓贺的驸马那叫一个唯唯诺诺的,连去花楼谈生意都不敢,整个一个靠男人的软骨头。还用那种写不出好字的木头笔,张口闭口就是钱钱钱,满身铜臭味,简直是有辱她们文人风骨! 这几位未来同僚是怎么样想的,贺爽看一眼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过她并未解释什么,只是按照礼节打了个招呼,拿了白纸以后跟着大部队一块往习武场走。 坐在安平帝卿的驸马,她得以坐在椅子上,跟着那些皇亲国戚一块一起,在最好的位置看这一场比赛。 更具体的比赛规则已经拟出来了,大燕和海国各有三人出列,采取的是三局两胜制。二皇女容覃对战那红发的威尔斯将军,大燕出名的神射`手王鹰和一个棕色头发鹰钩鼻的女人对峙,而那海国王子的敌手,不是别人,正是换了一身轻便骑装的容晏。 对方穿得是京城最好的裁缝为专门贵族男子骑`射设计的便装,既便于出行,又会让着衣之人显得英姿飒爽。 有个武将就小声嘀咕了:“两个男人的的比武有什么好看的。”她的话音刚落,一枝羽箭就擦过她的耳际咻的一声飞出去,直直地插/入她耳后的白墙内。 那武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金发碧眼的海国王子就一字一句地开口:“我国是带着真心求教的态度来的大燕,跋山涉水到大燕极为艰辛。本殿希望,贵国能够给予我国每一个人足够的尊重!” 本来这武将说话声音小,耳力不够好的人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这海国王子一出声,她的脸就涨了个通红,作为一个只会武的莽妇,她嘴拙得不得了。嚅嗫着也不知道为自己辩解什么,这厢了解了始末的启文帝也眉头微皱,命人把那武将“移出场去!” 这只是比赛开始前的一个小摩擦,那武将被清出场后众人的视线又重新回到场内。同为男子的容晏倒没有说些什么,只是低着头专注地擦拭着箭尖。等到箭全放入他背后箭桶,才抬起头来往启文帝的方向找寻那一抹他熟悉的身影。 关注着自个竞争对手的碧洱丝自然没有忽视他脸上那抹淡笑,顺着容晏的眼神看过去,很轻易的就看见了坐在太女边上的贺爽。 一个清秀普通的年轻女子,眼睛很有神,看起来和温雅的太女并没有多少区别。大燕人的面孔在他们国家的看来都十分扁平,除了容覃之外,这大燕其他人在他眼里并没有太大区别。可惜容覃是二皇女,长得也过分美丽了些,并不适合做他的妻子。 没有想到容晏妻主是这么普通的一个女人,碧洱丝有些失望地准备扭过头去,但在看到那女子膝盖上搁着的白纸上的一些内容后,那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睛不由得睁得更大了些。 在他想要看得更清楚的时候,对方又在上头盖了一张白纸,碧洱丝只能够瞧见底下露出的一角上写得小小的大燕国的文字,刚刚那些熟悉的符号俨然是他的错觉。 这位大燕帝卿的妻主一看就是个文弱的书生,他知道对方还是去年春闱入了殿试的举子,这种人只知埋头苦读,又怎么可能会他们大燕的文字,就算会,也不代表她逻辑学的那么好。 这般一想,碧洱丝也放了心,目光转向已经开始比赛的威尔斯将军和二皇女容覃。第一轮比赛设置的最为简单,站在相同的位置,在固定的十个靶子上射箭即可。 第一轮,由威尔斯先一步。对方比较稳重,一枝连着一枝地将十枝箭都射了出去。箭无虚发,除了第一箭稍稍偏离靶心,其他九箭都是正中红心。 好的箭手都难做到这样的好成绩,威尔斯发挥得可以说是非常不错。大燕众人都不由得为二皇女捏了把汗。 “承让了。”那红发的女人用海国话说道,一只手握住弓身,还对着容覃拱了拱手。她这样的好成绩俨然给对手不小压力,虽然没说出口,但威尔斯脸上还有几分忍不住的得色。 虽然没听懂她的话,但容覃也大致能够猜出对方究竟说了什么。她一句话没说,冷冽的眉眼瞄准了靶心,等到威尔斯的箭全都被取走,她就将一枝箭搭在了弦上,然后以非常快的速度取箭紧接着射/出,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十支箭就咻咻咻得脱离了弓弦。 负责统计的小官跑了过去,从第一跑到第十个,然后十分兴奋地大喊出声,保证在场每个人都能听见:“全中红心,二皇女胜!” 不用她喊,眼力好的人一眼扫过去就能看清楚那十支箭全都正中靶子红心,威尔斯的脸色有点难看,而容覃扬了扬手里的弓箭,说了声“承让。”便从容地走回她自己的位置上。 她的位置和昨日的晚宴一样与贺爽很近,两个人之间少了那长桌隔着,贺爽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对方的脸。但她并没有,因为膝盖上放着推算的白纸和笔,她甚至没有像别人那样还没等容覃过来就站起来贺喜夸赞。因为这一场比赛她根本就没有抬头看,等容覃过来的时候她才刚刚抬起头来。 在脑海中算了一下她小心地拿东西起来到对方坐下来的时间,贺爽选择坐在原地不动弹,等容覃入了座,她才微笑着道喜。更何况明面上她是太女这边的人,并不需要对容覃大献殷勤。 后者没有理她,当然也没有理会那些夸赞之人,目光又重新转回到赛场上。第二回合是王鹰对战海国的卢利尔。王鹰又高又瘦,但比不上这位卢利尔来的壮硕。如果说王鹰是堂堂八尺大女子,那卢利尔至少十尺有余。王鹰看起来消瘦,而这卢利尔手臂上都是鼓起的肌肉,看上去块头特别大,一下子把王鹰衬托成了小侏儒。 第二轮只要射六支箭,但难度要比上一轮高了许多,因为靶子不是立在地上,而是挂在了一根长长的绳子上。练武场里起了风,靶子被吹得晃晃悠悠的,如果没有过硬的射箭技术,射`出去的箭很有可能连靶子都碰不到。 最致命的是,这一关要求用连发的弩来射击移动的靶子,一次三连发,能射`中的几率就更低。对方的力气比王鹰大了不少,用这种□□更是得心应手。尽管王鹰尽了最大的努力,这一场还是输了,和贺爽的记忆是一模一样。 王鹰垂头丧气地出了场,而海国那边则是一阵欢呼,卢利尔被举起来往空中抛了三次,然后又坐回观众的席位一块等着最后两人进场。负责清场的宫人很快把之前的靶子和箭矢收拾了下去。最后只摆了一个靶子在场上,但是前头设下种种障碍,谁能够百步穿杨,那谁就赢。 前两句一胜一输,最后胜负就定在这么一局,先射箭者有优势,投掷塞子的时候,容晏投了两个六一个五,碧洱丝掷出来三个六,他先行一步。 箭头从障碍物的中心穿过一层又一层的硬纸板到了最后一层,箭头正中靶子红心。负责记录成绩的小官把他的记录宣布出来的时候,碧洱丝把弓收了起来,脸上是不需要掩饰的喜色。 按照规定,就算容晏和他一样穿透了十个靶子还射`中靶心,那也是一样算他赢的。因为他稍微有所偏离,如果对方能够射到完完全全的正中央,那也只能算个平局。而且容晏的箭还不能够走他的箭留下的轨迹射出去。在这样的压力下,容晏能够一件穿心本来就很艰难。碧洱丝几乎是留给了容晏一个注定不可能赢的局。 那些看热闹的外行可能不懂,但那些懂这些的大燕武将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贺爽停了手里的动作,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家夫郎。容晏的面色看起来十分平静,在把箭矢搭在弦上之前,他甚至有闲心看了一眼贺爽的所在。 贺爽给了他一个信任且鼓励的笑容,后者转回头去,拉开□□,箭矢离弦。材料是大燕准备的,为了避免有人做手脚,每一块都通过双方的检查,容晏把弓放了下来,看着那离弦的箭擦着碧洱丝射的洞口边上一层层冲破障碍,有些人甚至不忍地转过头去。 尽管知道很可能会输,负责记录的小官和海国这边的人员还是一起走了过去。在沉默了一会后,就听到那小官极为兴奋的尖叫声在场内响起:“赢了!赢了!这一局,安平帝卿胜!” 这怎么可能!碧洱丝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疾步走了过去,其他只是观战的海国人和大燕人也纷纷靠了过去。在看到那个靶子之后,碧洱丝本就白皙的脸变成了青白交加。见那那红心之上只留了一支箭,青色的尾羽表明了间的主人是大燕的安平帝卿容晏,而那支属于他的有着金色的箭羽的箭矢因为那支后来的箭从中间裂开两半,散落在了靶子的后面。 容晏从场上下来,因为他是帝卿,又是已经婚嫁的男儿家,并没有像容覃回来那样收到那么多人的祝贺。不过容晏并不在乎,他坐回贺爽身边的位置。 贺爽把手搁在他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温声问道:“刚刚那么用力,手疼不疼?”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容晏掩在乌发下的耳朵又红了一半,他摇了摇头。无论是对待下属,还是对待自家夫郎,合适的时候贺爽绝对不吝惜自己的夸赞:“你做得很好,为妻为你骄傲。” 容晏的耳朵全红透了,脸上也总算多了几分喜色。没有哪家做妻主的会喜欢自家的夫郎出来抛头露面,贺爽对他回以赞赏的笑容,不介意他出嫁之后还这么做,对他而言这就够了。别人如何看,他并不在乎。 “三局两胜,那这一场比武便是我大燕赢了。”差不多容晏刚刚坐定,左丞相宁申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那张已经有了些许皱纹的脸上一脸喜色,不过她很快又收敛起来,在收到启文帝示意以后,代替坐在高位的女帝大声的问出来:“文斗武斗,接下来便是乐斗,规矩由两方一起定,若你们海国需要休息,那笔试也可以移到明日去,你们意下如何?” 译者将这话又译给听不懂大燕话的海国人听,就见拿金发碧眼的海国王子和红发的威尔斯说了些什么,那译者又大声道:“殿下和将军说了,海国的勇士不需要休息,乐斗现在就可以开始,规矩还是两方一起定,不过不要求三局两胜,而是一局定胜负,而且是各自使用各自的乐器。” 海国和大燕人使用的乐器有很大的不相同,强迫另一方使用自己的武器那是摆明了不公平,宁申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如果没有问题,请两方派出代表拟定规则。” 照海国人的提议,大燕有个词叫对牛弹琴,但又有乐能通灵之说。所以这一场比试的题目就是“对牛弹琴”,海国和大燕想派出多少人都行,可以选择自己称手的武器,对着母牛弹奏音乐,谁能够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感动”牛,让其为乐声所动,就算谁赢,若是都不成功,那就是平局。 其实海国还提议了一个法子,就是演奏出让那美貌的鲛人的音乐,若能让鲛人泣珠,便是胜者。启文帝是有意后面一个比赛方式,但考虑到鲛人为海国人所送,难免对方有做相关的训练。最后还是忍痛选了前者,毕竟鲛人泣珠多得是机会看,但这比试却是关系到国威,她还没有到为了美人昏头昏脑的地步。 比乐又换了一个场地,一头体格健硕的母牛被人从御膳房的后厨牵了过来,铆钉被定在了地面上,因为之前一场是大燕胜出,这一回就由大燕的乐师先开始表演。焦尾琴被搬到了黄梨木做的方桌上,弹奏这名琴的是京城最负盛名的花魁,也是京都公认的最好的乐师,他做了简单的沐浴焚香。坐定位置后,纤纤素手扬起,那可燃半时辰之久的香被人点燃。 曲声一开始欢乐跳脱,紧接着又渐渐转为悲苦,到高`潮处更是琴声哀切至极,外行人听了也是唏嘘不已,勾起心中万千愁丝,涕泪漱漱而下。 这一趣花魁倾注了自个二十年来的辛酸悲苦,曲毕,就连君后都泪湿锦帕,容晏的眼圈也红得厉害。这一曲就花了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然后众人欷歔归欷歔,那母牛仍旧懒洋洋地趴在地上,丝毫不为所动。 花魁连着他的焦尾琴连忙退了下来,接下来的是四大才女,还有专门为帝后演奏的宫廷乐师也一起出来露了脸,然而一炷香的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那头懒洋洋的母牛还是一点动静也无,如果不是它还会动,尾巴还会摇,众人几乎要以为它是死牛了。 大燕国的人悻悻然退了场,海国人则搬来了三排凳子,每个人手里头抱着大燕国从未见过的奇怪模样的乐器,金发碧眼的海国王子穿上了一身黑色的奇怪衣服,一个圆圆的台子被搬到了这三排的正前方,碧洱丝站了上去,手上还持有一根银制的长`棍。 这金发碧眼的美人对着负责点燃香的宫侍微微颔首,手一扬,坐在凳子上的发色肤色甚至眸色都不相同的海国就投入地演奏起来。 和大燕乐师演奏的并不一样,这乐声显然是首极其欢快的曲子,听上去也并不能够打动人心。海国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演奏里,而大燕众人的眼睛都盯在那头牛身上。 香五分之一变成灰烬的时候,碧洱丝的手高高往上扬起,曲子变得更加激昂欢脱,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懒洋洋的牛,动了动尾巴,在众目睽睽之下,屈起了它那两条尊贵的前腿。 在那瞬间,在场几乎所有的大燕人子民一起向上天祈祷,牛不要站起来,不要站起来! 都有武将准备冲上去准备把那牛的腿打断了,甚至有人捏紧了藏在袖口里的暗器。但在她们犹豫要不要出手之前,那牛的后两条腿也动了动,然后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地面上。 碧洱丝手里银色的指挥棒往下,又猛然往上。音乐陡然一起一伏,那懒洋洋的母牛十分卖面子地还走了两步,鼻子哼哧两声,发出听上去十分愉快的哞哞声。 唉!众人都扭过脸去再看那头该死的牛,在宣布海国斗乐这一局获胜后,碧洱丝挥动的手并没有停下来,而是认认真真地演奏完了完整的一首曲子。 武斗和乐斗海国和大燕各胜出了一场,算是打成了平手,那决定胜局的就在文斗。等一群人马又回到大殿的时候,那一帮的文官还围在那贴着题目的牌子前面抓耳挠腮,白纸写废了一张又一张,还是没有一个人有半点头绪。 见这些人回来,那郭姓的文官用大燕话朝着左丞耳语了几句,后者又询问了启文帝,接着问那译者:“文试的时间能不能推迟,我国智者已然有了思绪,只要再多给一天的时间。” “不行!”强硬地否决的人正是那位碧洱丝王子,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会认为,这位海国王子是要来和亲的,他根本就是带着人来找茬的!而且这种强势的男人,在大燕也没有女子会愿意娶。 “王子殿下说了,比赛有比赛的规矩,既然说好了是明日那个时辰,就不能多缓哪怕是一秒钟的时间。”译者高声地转述着自家王子的话。 在大燕的那些文官脸色又灰白几分的时候,一个清朗的女声从回来的队伍冒出来:“第四个人养鱼。” 海国的使团连着在场的燕国众人都齐刷刷地看向说话的人,贺爽的周围迅速空出一圈来,以便她的声音能够更好地传出去。 贺爽的一字一句咬得极为清楚:“第一个人:黄房子、d、喜欢吃方形、养猫、喝水;第二个人个人:蓝房子、c、喜欢吃三角形、养马、喝茶;第三个人:红房子、a、喜欢吃圆形,养鸟、喝牛奶;第四个人:绿房子、e、喜欢吃菱形、养鱼、喝咖啡;第五:白房子、b、喜欢吃星形、养狗、喝啤酒。因此,第四个人养鱼。” 在用大燕语念了一遍她写在纸上的答案之后,她又用流利的海国话复述了一遍。 “你会讲海国话?”碧洱丝·路易一脸惊异。 贺爽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用海国话问道:“我推出来的这个结果可有错处?” 拿着羊皮卷的那个绿眼睛智者摇了摇头,然后用海国话回答道:“你的答案完全正确,能将你所做的推理讲给我听一下吗?” “那个绿眼睛说的什么?”有人问译者,后者复述了一遍两人的对话。 立刻有人不满道:“既然答案已经做出来了,要推理作甚。难不成你海国还想赖账。” 贺爽倒没有计较那么多:“如果口述的话,太耽搁时间了,因为时间来得匆忙,我用的方法不是很简单。推理的图我全写在这上面,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图纸就在这里。” 贺爽从人群中走出去,把那画了各种图形和推理的纸张递给那绿眼睛的使者。后者细细的看了一遍,最终叹了口气,又用海国话说了一大堆。 这一次译者不需要再有人提醒就同步翻译了出来:“确实不是最好的法子,甚至可以说是最基本的法子,但在这种时间内能够推出来,而且没有一步多余。这一局我们认输,我们承认,大燕确实人才济济。” 在场的大燕人脸上几乎都露出了喜色,启文帝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就连君后对自己这个儿媳也不由高看了几分。林贵君这会倒没有什么表情,虽说这驸马出了风头,可他的容覃也不差。大燕胜了,启文帝一高兴,对他们父女而言总是利大于弊的。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碧洱丝用大燕人都能够听懂的大燕话问道,“虽然你说你用的法子是自己想的,但上面的图形都是海国的文字,而且你的海国话讲得这般流利,能够告诉我为什么吗?” 这理由说不好贺爽就指不定被罩个通敌的罪名了,要知道如果容晏是从海国人手里拿到的答案和他自己想的可就大不一样。即使贺爽是自己想的,他们要给对方捏造罪名也并不是难事。 “家母曾到过海国做一些玉器生意的买卖,这海国话也是家母生前所教授。在殿下觐见我大燕圣上之前,我也一直待在宫内,未踏出宫门半步。”她说的这话大部分属实,除了这流利的海国话是上一世她为了生意后来自学的,其他一点水分都没掺。 不过就算这句是假话也没人能够找到证据反驳她,贺府的老人死的死,走得走。贺青也确确实实地说得一口流利海国话,贺府里头也有教人念海国话的基础读物。 商人啊,碧洱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如果是商人那就说得通了,在大海的另一边,他们的领国的子民几乎各个天生对数字敏感,商人整天和账本数字打交道,推理逻辑能力强也不是不可能,像眼前这个女人,应该就是这一种情况,选这么一道题目是他失策了。 反正输了对他也没有太大的损失,对一国未来的继承人而言来说,输也要有气度,这般一想,碧洱丝又换了一副面孔,手搁在胸前,低下头向坐在高台的启文帝行了礼:“我们认输,答应陛下的赌注会在我们走之前送入宫中。” 这个时候的启文帝表现得十分有赢者之风:“王子殿下谦让了。” 碧洱丝转身准备在离开,在出殿门之前,他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脸来对着贺爽问道:“容我冒昧地询问一句,您的母亲,是不是姓贺,单字青,青瓷的青?” 第34章 又出事了 这回轮到贺爽怔在那里了,上一世因为解题的人超过了解题期限,尽管海国开口说是平手,可是参与这场比试的双方都认为大燕是输了。海国王子不选择大燕人做他的妻主甚至都被大燕人认为他们瞧不起大燕的表现。 而从比试开始到最后,她就没有把心思放在解题上头,连容晏做了些什么她都不关心,更别提和这位海国王子讲话了。贺青过世多年,王家那边也提的多是死去的王氏,这还是贺爽头一次从不相干的人嘴里听到自娘亲的名字。 她仍旧用海国语回话,站在边上的译者看着威尔斯给的眼色,虽然尽职的同步翻译,但她所说的完全和两人所讲的内容不搭架。 这是朝堂之上,两人当然没有谈很久,只好相约贺爽到时候去驿馆再谈。不过对方要讲的一些重要信息,贺爽是基本得知了。贺青走的时候贺爽尚且年幼,前者离世的时候太匆忙,什么都来不及对她这个女儿交代就撒手人寰。 海国人从皇宫离开,启文帝就对有功之人多加褒奖。二皇女容覃受了封赏,贺爽容晏妻夫两个也是锦衣绸缎、黄金万两的赏下来。贺爽还没来得及走马上任,就直接被启文帝往上提了三级,从从五品的官提成了正四品,虽说还是个没有太多权力的官职,但是比起之前那个好了太多。不仅品级上去,也算是有了实权。 这比试,又在宫里停留了一晚上,妻夫二人得以归家。但容晏发现,自家妻主从和那个叫碧洱丝的皇子谈过之后,整个人就变得有些奇怪。坐在回贺府的马车上时,就忍不住问:“妻主内心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我指不定能为你解忧。” 贺爽慢半拍一样地看向他,然后摇了摇头:“没什么,晏儿多心了。” 容晏对她这个敷衍一般的解释不大满意:“又是这样,刚刚妻主回我的时候,又比往常慢了许多。自从妻主上次和那海国皇子讲过话后对我总是不怎么搭理,说话老半天才回,甚至根本就没听见。这样的妻主,教我这个为人夫郎的如何不担心。” 容晏顿了顿,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贺爽,像是生怕错过她脸上一分半点的表情变化:“还是说,妻主对那海国皇子动心了,瞧不上我了?” “你说什么胡话呢。”贺爽颇有些啼笑皆非,她把容晏的手抓过来搁在自己手上,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晏儿多虑了,我们妻夫二人破了他海国的局,伤了那碧洱丝的面子,他对我是讨厌还来不及,况且为妻有你一个就够了,难道说,晏儿一点也不把为妻的话放在心上,不肯相信为妻?!” 最后一句话她特意把音放得有些重,容晏也果然像她预料的那样,连忙摇了摇头,道:“妻主说的话,我自然是放在心上的,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了,晏儿只要相信为妻就好了。你昨儿个也累着了,赶路辛苦,就先睡吧,等到了贺府我再叫醒你便是。”说完这话,贺爽就不由分说地讲对方手里用作消遣的书本夺下了,弄了软枕搁在膝上,然后稍用了几分力气把容晏的头摁在那软枕头上。 她用的力气并不大,要是容晏真不愿意,那贺爽肯定是强迫不了他的,但他半推半就地应了,还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免得到时候滚到马车底,也免得到时候自己脖子酸痛。 轻轻地拍打着自己夫郎的背以便对方安眠,贺爽的心绪却又不自觉地发散到别的地方去,这几日她情绪外露的厉害,也怪不得容晏会有所察觉。 那日之后,贺爽有到驿馆里找过碧洱丝,对方却只给了她一封厚厚的信,用海国的文字写的,贺爽看完之后就用烛火把它给烧成了一小堆灰烬。 在信中,碧洱丝简单的提了一下他们国家的皇室贵族制度,以及爵位的取得难度。贺爽的母亲贺青是海国的伯爵,虽然贺青已死,但这个爵位是世袭者,如果贺爽愿意,他可以在大燕境内为贺爽进行爵位的继承仪式。 一个大燕土生土长的商人,却能够取得连海国那些三流贵族都取不到的爵位,还和海国当时的男帝私交甚笃,她这个做女儿的对当年那些事情却一无所知。她也不知道该夸自己母亲运气好,还是去揣测对方和海国的皇室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那间贺青留下的书房里的东西,贺爽就没怎么动过。贺青在世的时候,是决不允许王氏这个夫道人家进书房的。 即使是在贺青死后,王氏也因为家主身前定下的家规不得踏入书房,而作为她唯一的女儿,贺爽自然没那么多顾忌。 贺青当初没有被搁在画匣子里的金发碧眼的美人画,那些记录着各国游记的书本,几把奇怪的钥匙,还有对方临终前交给她的一个小小的玉珏。 商人天生敏锐的感觉让贺爽隐隐觉得那些东西后面还藏着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东西,上一世她所遭遇的一切,绝对不只是一波人马精心算计的结果。 不过她现在无暇顾及那还未浮出水面的秘密,按照她的记忆,那场改变了她和许多人命运轨迹的战争就快要爆发了,紧接着是徐州的疫病,还有临城的洪灾,一道而来的还有灾民造反的事。 马车在贺府前头停了下来,然而贺爽刚下马车,贺府的新管家就迎上来了,面色如土道:“主子,咱们贺记酒庄,出事了!” 第35章 解决隐患 “怎么了?”容晏沉声问道。 贺爽却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先进贺府:“应该是生意上的事情,你先进去歇着吧,如果有事我在找你。” “可是……”容晏话还没说完又被贺爽打断。 贺爽挑了挑眉:“难道晏儿还不相信自家妻主的能力?要是真到了需要你帮忙的地步,为妻不会死守那份面子的。你昨儿个确实累着了,先进去休息吧。” 说完她示意出来迎接的小侍把主夫给搀进去:“扶主夫进去休息。” 小侍是贺府的人,自然听从贺爽这个做家主,伸手过来准备搀着容晏,却被后者给避开了。 “我还没不舒服到要人搀着走的地步。”容晏看了自己妻主一眼,脸上轻松了了几分,但走之前他还是说了一句:“妻主的能力安平自是相信,不过要小心为重。” 说完这话他还要了来接他的小叶子跟在贺爽后面:“出了事我可以不过去,但妻主得让小叶子跟着,万一有什么事情,小叶子好及时过来告诉我。” 这回贺爽没再拒绝:“你要是真不放心就让小叶子跟着吧。” 见小叶子留了下来,容晏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门,等到贺爽随着管家一齐上了准备好的马车,他便疾步转身进门,负责照顾他的小侍意本来慢慢地跟在后面走,结果主夫一下子飞快走开,他只好稍稍提起裙摆跟在后头小跑起来。 这一边容晏在问府里留着的老管家,那一边年轻的管家则一边喘气一边为贺爽解释。 “酒庄那里本来是一直经营的好好的,家主之前也打点过了,按理是不会有人找麻烦的。可是就在家主你离开贺府去宫里的时候,这酒庄就出了事情。不过那边一开始把事情压下来了,就瞒着这一边,结果就在今天早上,有人来闹事了。说是咱们的酒庄的酒有人下了阿芙蓉!还喝死了人!” 贺爽看上去倒没有管家那么焦急,她拍了拍管家起伏过大的上半身,冷静地开口:“你先喘完,静下来再慢慢说。” 管家毕竟年轻,跟在贺爽和老管家后头也见识了一些龌`龊事,可是碰到这种情况还是一时间慌了神,贺爽这反应俨然像是给了她一定安神剂,她停了一会,很快镇静下来,但说话还是不如平时那么顺畅有条理,不过大致情况全都让贺爽了解清楚了。 “酒庄那些能够接触制酒的工人都是些老实本分的,绝对不可能会掺进阿芙蓉这种东西,但是大清早的咱们酒庄还没开门,那些官兵就在外头守着了,一开门她们就冲了过来,掌柜的和工人都懵了,她们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最后在酒窖里找到了阿芙蓉的粉末,现在掌柜的和工人都被关起来了,而且照着官府的意思,是要把您也牵扯进去。” 管家看了看贺爽的脸色,接着说:“主子也知道,做吃食的,凡是牵扯到阿芙蓉那就遭殃。特别是如果牵扯到人命。” 贺爽沉吟道:“那个来闹事的受害者是什么人?” “是东边的赖二狗的夫郎,一早上就在这里撒泼,说是我们卖的酒害了他的妻主,本来他那妻主好好的,就是因为喝了我们贺家酒庄的酒,就鬼迷了心窍一样,家也不顾了,他们孤儿寡父的,日子过不下去才找来县老爷讨公道的。” “那赖二狗是什么人,你可有调查清楚?” “我都叫人去打听了,穷鬼一个,又好赌又喝酒,天天打骂她夫郎,说是她那夫郎生不出儿子,邻里都是她家夫郎平时逆来顺受一个人,这么样的人,自然不敢在官娘子的面前撒谎的。而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帮子人,不仅说是喝了咱们的酒上了瘾,连吃咱们贺家酒楼的饭都是着了魔一样天天过来吃。”管家是个浓眉大眼的长相,这会因为紧张,浓眉紧缩,一双大眼也没了平日的精光,反倒透着焦虑。 贺爽仍旧没有发表看法,反而问管家:“你怎么看这件事?” “那当然是咱们贺家被陷害的了!”管家脸都涨红了,气愤填膺道:“这明摆着就是有人在算计贺家,且不说那赖二狗,也就这两回来买过酒,那些所谓的客人也都是些新面孔,口音都不像是京城人士。还有那些官差,别说咱们没放阿芙蓉,就算咱们真放了,也肯定会有人来通气,可是那些个官差,一言不发就上来抓人,对那些人说的话也不疑有他。” 管家一口气还没说完,只能缓了口气接着说道:“主子问我怎么想的,奴才拙见,就觉得这后头推动的人地位还不低,要么就是出了内奸。那包阿芙蓉八成是官差搜查的时候故意放进来的,还有两成是贺记酒庄的内奸放的。” 贺爽赞许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好,之前你说,酒庄的掌柜被抓起来?” 管家嗯了一声,补充道:“不仅是管家,还有酒馆的工人,都被她们一股脑的全都抓了下了大狱,她们还点了人数,那贺宸就在边上帮着官差认人。还好有个帮工是这几天刚来的,她比较机灵一点,贺宸也不认得,得以跑到贺府给我报信,还把当时的情况完完整整地描述了一遍。” “等等,你说贺宸也在?” “是啊,那工人说了,她以前在码头做生意的时候有碰到贺宸过,对她印象比较深刻,不会认错人的,而且在掌柜和其他工人里也有骂贺宸的,主子您说您对她那般好,她还这么对您,简直是狼心狗肺,而且要是咱们贺家出了事,她是您的姨母,哪里扯得清楚关系。” “又不是我指使的,再怎样也不会扯到我的头上来。” 年轻的女管家却还是面露犹疑之色:“可是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虽然说主子你是安平帝卿的驸马,可史书上,驸马犯了大罪,帝卿若是不知情就可以免责。皇族之人是不算在三族之内的,如果证据确凿的话,我担心主子您……”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见贺爽转过身去了,对方像是完全不在意她的这种担心,反倒挪到前面,拉开车帘,对着赶路的马车夫命令道:“转头,去衡南别院。” 管家不解道:“主子,咱们不去酒庄了?”她看上去并没有轻松下来,乌黑眉毛仍旧紧紧地挤成两坨。 “人都不在那个地方了,去了也没用,你传信到那些和酒庄相关的铺子叫她们别开业了,这几日好好守着后厨,东西都清干净来,别到没人的地方晃悠。” “可是停了那些,不就更加坐实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了吗?就算咱们的事情澄清了,那些老百姓也不会相信咱们,生意肯定要差下去。”管家虽说平日只管着贺府里那些事,但是什么东西都得懂上那么一些的。 “她们都能够堂而皇之的在酒庄里放东西贼喊捉贼了,自然也有可能在别的地方放。不过这倒没什么,如果停几天,百姓知道这事情的就越多,知道的人越多,这事情就越好办。” “主子的意思是,到时候,这些百姓会来看京官怎么审?咱们贺家反倒可以宣扬出去?” 贺爽看了她一眼:“你倒是还没么不可救药。” “可是……”管家欲言又止,这主意好是好,可那也得建立在京官娘子是护着她们的情况下啊。现在对贺家不力的人证物证是一应俱全,而她们这边什么都没有。 “打官司这种事,其实我并不擅长。”看着管家期待的眼神,贺爽在对方心上又捅了一把刀子。然而她话音一转:“不过,我刚好认识一个对这方面颇有研究的人咱们现在,就先去找他。” 第36章 谁行谁上 马车在衡南别院前头停了下来,贺爽先掀开帘子跳下马车,精明却有几分文弱的管家借了马车娘子的几分力,紧随其后跳了下来。 这衡南别院也是贺家名下的宅子,当初因为里头的那处温泉被贺青买了下来修缮几番,是贺爽自幼以来的放松的好住处。 平日里有专人打理,除了贺家人,能够在这衡南别院住上一晚的屈指可数。这院子很是雅致,当年还按照王氏的吩咐在门口栽了几柱青竹,两个人刚靠近院口,就传来悦耳琴音,如站于高山林野之上,听流水潺潺,嗅漫野花香。 年轻的管家贺吟虽然看着文弱,却是个是个满身铜臭不懂这闲情逸致的大老粗。她也没心思关注这乐声内容,只顾着闷着头跟在贺爽的后头,往琴声传来处走。 两个人步子迈得急,很快弹琴之人就出现在她们两个的眼里。一个弱不胜衣的白衣男子端坐瑶琴前,精致的熏香炉里升起袅袅烟雾,他的身边还站着穿着下人衣服低眉顺眼的小童。 贺吟定眼看去,这白衣男子眉目如画,纤细腰身像极了他后头无声吐露芬芳的幽兰,又身姿挺拔,眉目坚定,像极了要不是瞧着自家主子的眼里毫无女子对男子特殊的情意,时机也不对,她几乎要误以为这是自家主子冒着风险养在衡南别院的外室。 然而贺爽一开口就叫她震惊了,这看起来仙气缭绕,弱不禁风的美貌公子竟然就是自家主子要找的能人。 见贺吟面露怀疑之色,那白衣男子还没说什么,站在他边上伺候的小童先看她不满了,脸是小小的看着可爱,可一张口还挺牙尖嘴利的:“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家主子还没说话呢,摆出这副脸色,是要求人的态度吗?” 她长得就这么像个下人吗?贺吟禁不住想找面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打扮,不过还是忍住了没动,看贺爽的脸色她也没敢再乱说什么,只得暗自腹诽道:“要求你家主子你是我家主子,要不是出了事,我也不会来这别院,何况同样是做下人的,你也没那个资格对我嚷嚷。” 本着好女不和男斗的这一信条,贺吟只哼哼两句,并未多说什么,那小童对她这个态度倒更不满意了,但想起自家主子不喜多嘴的人,又生生忍了下来,眼睛却瞪得溜圆。 贺吟和那小童大眼瞪小眼,两个做主子的倒是很融洽。贺爽也不说什么客套话,开门见山道:“贺府酒庄的事情,你帮我。” 那男子停了抚琴的动作,施施然站起身来:“你怎么就这么笃定我知道这事?” 贺爽笑道:“我今日刚从宫里出来,贺记酒庄的消息,你应该比我知道得早些,状纸可是已经拟好了?” 男子似笑非笑道:“你倒是了解我,在你来之前已经好了,就差你带我过去官府了,上回你可没这么早来,没想到在我弹完这一首曲子前你就过来了,这回倒是你有心了。” 贺爽淡然回到:“有事相求,自是用心,何况这天底下也没什么事能够瞒住青芜兄的。” 对方显然对这句恭维很是受用:“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变,还那么喜欢夸赞人。这张脸皮也不知较从前厚了几分。” 那男子一笑,倒是少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眉眼也生动起来,在年轻的管家看来,是个绝不逊色于安平帝卿和京城花魁的大美人。 美人不仅容貌动人,就是连声音也比那黄莺要婉转动听,嗓音宛若潺潺流水,笑声清脆犹如珠落玉盘,便是年轻的管家跟在贺爽后头已经见了不少各式各样的美人,见他这么一笑起来,也不由有些呆愣。 她这么一愣神,那和她对峙的小童就更加不悦了,忍不住小声地骂了贺吟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 贺吟面色不由有些尴尬,但她的目光并没有半分亵`渎之意,只是纯粹地欣赏对方的美丽,朝着那白衣公子道了歉,对方看在她并无冒犯之意又是贺爽带过来人的份上,白衣男子并没有和她多计较。 实际上他的目光就一直在除贺吟外的另一个女子身上。被他注视着的贺爽朝着院门的方向摊开手,做出个指引的手势:“那就有劳楚公子带着状纸和我跑一趟了。“ 那楚公子浅浅一笑,站在边上的小童又忍不住眼露惊艳,公子笑起来可真要不得,他看了这么多次还会心砰砰跳,要不是他是个实打实的男儿家,早就对自己的公子动心了。 贺爽表现得是最自然的那个,她这一点和她逝去的生母贺青很像,看一个人总是更看重对方的价值,就算对方再美,也不会让她们轻易动心。 虽然对两个人来说贺记酒庄的事并非火烧屁股的急事,但客套话也不需多说。贺爽和那白衣的楚公子两个做主子的走在前面,那牙尖嘴利的小童也和贺吟一般紧随其后。等到贺爽主仆二人一同上了一辆马车,那小童跟着他的主子坐在另一辆马车里头跟着。 马车按照原路返回,往燕都的官府衙门赶,等到路都赶过了四分之一,一直沉默的贺吟才后知后觉地猜测其这个男子的身份来,她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起来:“主子刚刚说他姓楚,莫不是那第一状师楚然?!” 靠在马车壁上的贺爽微微晗首,贺吟又惊又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说那个小童傲慢如此,感情他家主子竟然是楚大状师。”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楚然是个擅长嘴上工夫的,贴身伺候的小童牙尖嘴利也是自然。 大燕开国女皇定下的法制经过这几百年的不断完善,可以说各行各业的法已经十分健全。虽说法制上许多条例都是偏向王公贵族的,但官府大部分时候还是依法办事。只要状纸写得好,能找到个好状师,贫苦百姓告赢乡绅财主那也是常有的事。 即使是杀人案,被羁押入府的犯人的家属也可以委托状师打理这个案子,要是能够找到推翻罪证的证据,官府一样得乖乖放人。而且官府也会依照状师的意见来量刑。但这是在有状师的情况下,若判案的时候请不到状师,那一切按照官府的程序来。 刚刚那白衣男子楚然正是大燕第一的男状师,他的聪慧绝不亚于京城的四大才女,其母是刑部尚书,而楚然十岁便能把大燕律法倒背如流。 楚然不仅会写状文,观察力更是惊人。帮着当时还是刑部侍郎的楚辞破了不少陈年案件,更是在无头男尸一案中立下大功,其母也因为他的缘故从侍郎升到刑部尚书。 当今女帝还给他封了正五品的官位,楚然也如愿拿到御用状师这个名头。 不过状师虽然在案子中作用不小,但涉及到皇亲国戚、王公贵卿以及三品及三品以上的大臣的案子,那均是移交大理寺处置,状师只能给大理寺卿提供一些参考意见,起到的影响甚微。 大燕的君主多以仁厚治国,启文帝作为仁君,在律法上就更加宽厚,除了杀人叛国者以及贪墨财产数额过大,或是行奸`淫之事者,大燕律法里要判人死刑的并不多,即使是真的在酒里加了阿芙蓉的粉末,只要事情不闹得太大,通常都是塞点钱交点罚金然换个和食品无关的行当了事。 如果不是那赖二狗死了,又有那么多人过来闹,贺记酒庄的那些人可全不会被下到牢房里去。 贺吟感叹道:“之前我还甚是担心,若是楚大状师在的话这心就放下来了,相信咱们贺家一定会因祸得福,生意更加兴隆。”楚然在普通老百姓的眼里那就是打官司必胜的金字招牌,一个什么冤假错案都能破的晴天大老爷。 虽说楚然年轻貌美,又尚未成婚,但只要贺吟一联想到这个名字,就生不出半点亵/渎之心,胸腔里满满都是见到崇拜之人的激动和敬佩。 贺爽可不像自己这个管家一样,讲着楚然就感觉身上冒着一圈佛光,她闭着眼,右手的中指极富节奏地敲击着她坐着的马车硬榻。 她是安平帝卿的驸马,那就是皇亲国戚,如果要把她牵扯进来,那就得把案子移交给大理寺寺卿,这种漏洞百出的一件事就是冲着贺爽的猝不及防,大理寺寺卿可不是傻子。 所以作为这酒庄的事情再怎样也牵扯不到她的头上。只要那些做工的拿不出足够的证据是她指示她们将阿芙蓉这些东西掺入贺家酒庄酿造的酒里,自己就一点事也没有。 上一世贺记酒庄也经历了这么一遭,因为海国使者的缘故,她与容晏没能回府,结果一回来就遭遇这件事。 上一世的那个时候她自己一心想着要靠科举来光耀门楣,贺家的产业处置她全都交给了自己颇为信任的贺宸。 但贺宸做得显然糟糕透了,不仅让贺家的那些酒庄工人都入了大狱,还让贺家有关吃食的产业都受到了重大的波及。她更是因此进宫被启文帝狠狠批了一顿,更别说本来就不看好她的君后王氏,她的仕途因为这件事更是坎坷。 虽然后来远在祁城的楚然也赶过来帮了忙,可是因为贺家处处占了下风,那些工人虽然放出来了,但贺家名声已经坏了,贺府自然元气大伤。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自那件事情后,她就开始关注贺青和王氏给她留下的那份贺家的产业,也对贺宸有了提防,并且很快的发现了对方所做的那些手脚。 这一世贺宸这个隐患早就被她踢出了贺府,还发生这事情,只能说那背后的主使者压根没有意愿要至她于不义之地,来这么一出显然不过要断了她的财路。 但这一次她提前请来了楚然,又派人贺家酒庄里做了准备,绝不会再让那幕后之人得逞。 贺爽的眉眼凌厉起来,这一次,她还要彻底解决贺宸这个隐患。 两辆马车在燕都的衙门面前停了下来,小童扶着楚然下了马车,而贺吟先跳下车,一脸谄媚敬仰地弯下腰,要给贺爽做人工凳子。 贺爽没理会她,直接撩了衣袍跳了下去。贺爽朝着身强力壮的马车娘子使了眼色,一个马车娘子负责把两辆马车看好,另一个卷起袖子,拿起来鼓槌,在衙门前那用于击鼓鸣冤疯狂地敲起来。 第37章 力挽狂澜 这个时候已经从春寒之际转为暖春,正是春`风一吹昏昏然之际,穿着红色官服的捕快和捕头铁头早就练就了站着也能打瞌睡的功夫,这一声又一声的击鼓重击自然是把她们一下子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下拉了出来。 身着青色官服的京官也就是这京城百姓的父母官也一下被惊醒,她扯了了扯自己零乱的衣领,不紧不慢地坐正,声音里还带了一分睡眠被打扰的怒意:“击鼓鸣冤者何人,将人带上堂来!” 站在门口两侧的捕快用长`棍有节奏地敲打着地面,口中还喊着“威武”二字。在这京官漫不经心地拿官印轻轻地敲着桌面的时候,贺爽和楚然一同迈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贺府的管家,楚然的小童则乖乖在外头等着。 因为之前那响亮的鼓声,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三个人进了衙门大堂,可跪下的却只有一个。那京官正想发作,看到贺爽的脸那发作的话又吞进了她那已经有些发福的肚子里。 当初贺爽迎娶帝卿作为正夫,又在海国来使的刁难下大出了风头,她就是再眼瞎也不会认错这一张脸的。贺爽一出现,她立马想到了一个半时辰前她命令自己手底下的捕快关进大牢的那一帮子人。 贺爽的官位比她高,又是当朝驸马,接触到贺爽似笑非笑的一双眼,又想到对方在那海国使者宴上的表现,京官脸上的肥肉都不由得颤了颤。她多年为官,能够一路高升,而且在这个位子上还坐了整整两年,一开始做官那会确实是靠了她那能干夫郎的爹家没错,但后面完全是靠自己的圆滑和手段。 牢牢抱着哪边都不能得罪的信条,虽然她后面那位有意要断了贺爽的财路,可冲着对方的身份,她是绝对没有那个胆子也不会对这位安平帝卿的驸马多加为难。 胖京兆尹赵苏掏出帕子抹了抹自己额间的冷汗,原本懒散靠在太师椅上的肥胖身体一下子坐得笔直,朝着站在身边的瘦瘦高高的师爷挥手示意后者给驸马搬来椅子奉上好茶。 她用自己被肥肉挤得有些变了形的五官朝着贺爽露出一个略带谄媚的笑容来:“下官给驸马请安了。” 贺爽并不说话,只是坐在那舒舒服服的椅子上,师爷给她奉上来的茶则被她随手塞在了同样被搬出来的小茶几上。 赵苏赵京兆尹这才把视线又放到同样没跪下的楚然身上,这清丽的白衣美人让她眼前一亮,不过这官架子还是要摆的,只得重重地咳了两声:“来着何人,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楚然并没有说话,只是从袖口取出一张状纸和一枚玉牌:“状师楚然,这是本状师所写状纸,请大人过目。” “状师楚然!”这个名字让挤在门口的大燕百姓一下子就骚`动起来,甚至还有人为了一睹这一位御赐状师的风采,在外头疾呼,拉家带口地把衙门口为了个水泄不通。为了不让这群人冲进来打扰案子的审判,捕头铁头和极为身形高大的捕快艰难地维持着门口的秩序,口中还叫嚷着:“出去出去,不准踏过门槛!都给我安分点!衙门之上不得喧哗!” “状师楚然“听到这个名字,赵苏的那些旖旎心思一下就全没了,整个人都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当初那位可是说好了,速战速决,迅速把流言散出去,可她这判决还没下,中伤贺记酒庄的那些流言还没来得及传开,这驸马就找上来了。 如果只是驸马她还能按照原来的计划判案,但谁能告诉她那位御赐的金牌状师怎么会也掺和到这案件里头来啊!百姓都道楚然就是官司赢的保障,是正义的化身。 就算她违背法律判了那些贺家工人罪刑,就凭着楚然是站在贺家这边这么一条,在那些百姓眼里,贺家也绝对是被冤枉的。赵苏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不由发软靠在椅背上。 不过即使这乌纱帽即将不保,她还得做出个积极态度来给那位的耳目看。抱着侥幸的心理,她对着师爷投去了询问的眼色。毕竟传说中的楚然本不应出现在祁城好好的游玩,驸马也不可能提前料到她们回来这么一招,不大可能突然就赶到这京城来。 说不定是驸马为了自己的生意,随便找了个貌美男子代替呢。赵苏这般想着想,把那么一抹希望寄托在师爷身上,不过她那聪敏的师爷却用青白交加的脸色验证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看了那状纸和那玉牌的师爷脸色比做京兆尹的赵苏还要难看几分。不仅是因为这状纸字字见血,还因为那玉牌竟然真的是状师楚然的身份象征。当年楚然立下大功,启文帝就亲赐了这么一枚玉牌下来。她跟了几任京兆尹,对楚然的这副容貌还是有几分了解,当年楚然还是黄发垂髫的小儿,便是容色妍丽,极其能说会道。 都说男大十八变,但美人胚子没有意外也不会长歪到哪里去,现在的这白衣男子和当年的那容颜秀美的男孩五官有六成的相似。特别是那双眼睛,和当年的那个小男孩简直是一模一样。朝着坐在上位的赵苏点了点头,师爷把那玉牌递还给楚然,拿了那状纸走回了原地。 楚然的地位算起来比京兆尹还要高些,不仅不需要下跪,赵苏这个做官的还得好好地伺候着。捕快给这看似弱不禁风的男子也搬来一把椅子,用恭敬钦佩讶异惊艳混杂的复杂眼神看了楚然一眼,然后顺从地退了下去。 这个时候外头已经围得疏泄不通了,还不断有人赶过来想凑个热闹,或者说是想要一睹金牌状师的风采。这人一多嘴就杂起来。 有来得晚的的人就小声的问:“这审着的是什么案子啊?”人群里有人回答他:“好像是贺家酒庄的事情,没见那驸马娘子坐在楚状师对面嘛,还有那地上跪着的就是贺家的管家,那人我认得。” 又有一个尖细的男嗓附和道:“肯定是啊,我今儿个还准备去给我家死鬼打二两酒,结果那贺记酒庄的人都被官差捉走了,说是什么酒里头下来阿芙蓉的粉。那赖二狗喝酒给喝死了!” “可是我们家喝了贺记酒庄那么久的酒也没事啊,别是另有冤情吧,楚状师大人这次应该就是来还贺记酒庄公道的吧。” t听着外头闹哄哄的动静,赵苏狠狠地拍响了惊堂木:“堂下肃静!” 捕快们也很应景地又以水火棍敲地,口中接连喊着“威武……” 以那些看热闹的百姓虽然还是有点乱哄哄的,但官娘子一发话她们还是安分下来,生怕因为自己的声音打搅了那楚大状师舌灿莲花,有站在后头的孩子看不到的,她们的娘亲还会把孩子举起来,跨`坐在自己的肩膀上让后者看清出大堂内的场景。 赵苏重重地咳了两声,尽管看过了状纸,她以及知道大致始末,但还是得按程序厉声问道:堂下所跪何人?击鼓鸣冤又所为何事?” 管家贺吟无功名在身,便按照规矩,身体前倾头轻轻触地行了礼,按照贺爽在马车上吩咐的那样一字一句道:“草民贺吟,为京城贺家人士,于贺府担任管家一职,为的是这贺记酒庄阿芙蓉之事。” 赵苏命师爷念了一遍楚然所写得状子,又念了一遍赖二狗的夫郎托状师写得状子,一脸肃穆道:“京城人士赖二狗昨夜无故暴毙,其遗孀委托官府彻查此案。经过仵作验尸,查明其死因是因饮用贺记酒庄酒过量所致。贺记酒庄在酿造的白果酒和金花酒等酒水中添加阿芙蓉粉末这种违禁药物,不仅违背了《大燕商法》,更使得酒水的购买者上瘾,更间接使其客人赖二狗因此丧命。《商法》规定,第四章第十五条规定,私自在食物中添加阿芙蓉者,家产悉数上缴,其从犯缴纳若干罚金,情节严重者,除上缴罚金外,流放一年以上,两年以下……” 赵苏是按师爷事前写好的字条念的,密密麻麻的小字被抄在长长的纸条上,因为早就料到会有贺爽这个驸马在场,那纸条位置放得隐秘,赵苏瞥一眼那字条又一本正经地念一段,她用慷锵有力地声调念出来。 条条罪证指向贺记酒庄的那些伙计,反正上头只让她中伤贺家产业下的铺子店面,只要让百姓不再愿意买贺家的酒,不想上贺家的酒楼,那她这顶乌纱帽就保得住。 不管错在不在贺爽这个当家的,只要咬定是贺府的酒喝出了人命,里头有阿芙蓉的流言流传出去,贺府的东那肯定是会受影响的。 她想要这么做,贺爽和楚然却不会让她这样给贺家产业抹黑。贺爽刚想站起来说些什么,坐在椅子上的楚然却先发制人:“赵大人口口声声称是贺家的酒导致那赖二狗没了性命,也是那阿芙蓉是贺家酒庄里搜查出来的,可有证据?” 第38章 意外之人 “自然是人证物证俱全的。”没有准备她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和驸马作对。赵苏心里暗暗叫苦,面上表情严肃,一拍惊堂木:“来人,上物证!” 在等候证物出场的时候,贺爽突然发话:“这贺记酒庄一案,赵大人还没审吧?” 赵苏又擦了擦自己冒个不停的冷汗,回答道:“回驸马,那案子下官还没开始审。” 她倒是想快点速战速决的,但案子做得低调了达不到那一位的要求,贺爽又来得这样快。 贺爽不仅是驸马,现在也是启文帝提拔的正五品大臣,她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今儿个把这案子审了吧。楚公子对这方面的了解赵大人也该了解。现在就把这案子早点结了,受了委屈的人也可以早些归家,也免得什么不好的流言传出去,污了我贺记酒庄的名声,赵大人意下如何?”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贺爽还是当朝驸马,赵苏心里苦不堪言,脸上还堆着笑:“驸马说得是,驸马说得是。”说完这话她转过脸来,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官家做派。 “来人呐,把犯人贺记酒庄伙计一干人等带上来,宣死者遗孀赖李氏!” 众人探着脖子往里头敲,被白布盖着的阿芙蓉粉末就被呈了上来,白布被掀开,那用西洋来的透明袋子装着的白色的粉末就和贺记酒庄的酒一起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人群让开一条道来,十几个负责酿造酒的犯人被两名捕快押着带了上来,她们手上戴着镣铐,衣服已经被换成了囚服,但面上干干净净的,看上去还没受过刑罚。 没过多久,一个哭哭啼啼的中年男人也从外头到了高堂之上,他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呼天抢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道:“求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孤儿寡父的做主啊!一定要严惩贼人,以慰妻主的在天之灵!” 赵苏心里烦躁着呢,重重地拍了惊堂木:“肃静,要你的妻主真的是被人害死,本官自然会竭力抓到真凶,严惩凶手。衙门清净之地,不得呼天抢地,大声喧哗!” 她这么一招还是使得很有威慑力的,那赖二狗的夫郎立马噤了声,但肩膀还是一抽一抽的,低着头“小声”啜泣。总之这么一个形象,一下子就把他放到了弱者的地位。无论是什么时候,人总是同情弱者的。赖李氏来这么一出,围观的百姓又开始议论开。 “这孤儿寡父的确实可怜,那赖二狗虽然可恶,但是她没了,这父子俩的日子可就更难过了。” 立马就有人附和:“是啊是啊,我听说那赖二狗是因为喝了贺家的酒才,那阿芙蓉加在食物里吃了虽然味道鲜美,但是很容易让人上瘾。那赖二狗本来就是酒罐子,这往酒里加这种东西的店家简直是丧尽天良。看来这贺家的酒水买不得,她们家的饭估计也放了这个,吃也吃不得。” 楚然刚想站起来,从门口却进来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我可以证明,是贺记酒庄的东家指使这些伙计往吃食里添了阿芙蓉,以此牟取暴利,赚那些不义之财!”众人哗然。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许久未在贺爽面前出现的贺宸。 “大胆贺宸,你可想清楚,驸马可不容你随意污蔑,而且你身为驸马姨母,在三族之内,纵使是皇亲国戚,也应该谨言慎行!” 虽然不知道这贺宸是怎么会突然发疯乱咬人,但这事情关系到皇亲国戚,要是真扯到大理寺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贺宸的到来在贺爽的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上一世众人把责任推到贺宸身上,后者又找了个替罪羊,虽然案子判得荒谬,但一丁点都没牵扯到她。这一世换成贺宸亲自咬她一口,可谓是风水轮流转,贺爽也是一时间心绪颇为复杂。 不过心思百转千回也不过一瞬,贺爽坐在原处来,把自己的右手搭在了左手上,右手的小拇指翘起来又放下去。 非常小的动作,但楚然看得非常清楚,他没有说什么话去反驳贺宸,只是站起身朝着赵苏示意,开口道:“赵大人允许的话,请让我那小童进来,再为死者验一回尸。” 赵苏有点受宠若惊连忙摆手:“客气了,楚大人请随意。” 流言那都是三分真七分假,天知道这是不是捕风捉影的,立马就有人问了:“真的假的,你听谁传来的消息?” 还是刚刚那个尖细的男嗓“那肯定是真的了,我的表姑的女儿的同窗和那贺家有点关系,我听说是真的……” 发出这声音的其实是个尖嘴猴腮的女子,因为那说话的显然是男声,贺爽混在人群里的人也一时间找不出是谁在造谣。 一个听起来中气十足的女声道:“大家还是听咱们京兆尹怎么判吧,说不定是哪家嫉妒贺家眼红就栽赃呢,这事情也不是没有过。” “说的是,楚大状师可不会帮没良心的人,咱们就等着看,快看快看。”这人群里自然有那幕后黑手派来搅水的,试图把流言往贺家好的方向传的人,自然是贺爽事先安排好的人。 被盖着白布的赖二狗的尸体也被搬了上来,一起上堂的还有仵作和负责化验那酒中成分的老大夫。 这仵作和大夫都是大家的熟面孔,一个是专门负责验尸的,一个医德名望的很高。就见捕快把白布掀开,赖二狗的尸身就这么展露在众人面前,见那女子穿着普通的棉布衣裳,发丝零乱,身上没有什么可怕的伤口,就是面色青紫,身上还长了尸斑,那尸体面上的表情还带着笑容,不过陪着那张形容猥琐的脸,看上去十分诡异丑陋。 那赖李氏一见这女尸,又开始好一阵的哭天抢地:“妻主啊,你就这么走了,叫我们孤儿寡父的怎么活啊?!妻主啊,你死得好冤啊!” 虽然知道这赖李氏同样为人指使,自己这个京兆尹地位至少好些,赵苏还是很不耐烦地拍响了惊堂木。命两个捕快把那瘦瘦弱弱却嗓门响亮的赖李氏给拖到边上去。 在当着众人的面又一遍的验过了尸体,那仵作板着脸,用冷冰冰的腔调念道:“根据尸斑的情况,死者赖二狗死于昨日亥时一刻。死者周身无致命伤口,手肘处有磨痕,小人查看她的空腔和舌苔,又命人取出赖二狗的腔腹之物化验,可以断定其死因是死于过度的饮酒。” “这明显是喝醉了,关人家贺记酒庄什么事啊?”人群又有人议论起来,但很快又被另一种声音压了下去。 接着出场的是那位在京城颇有声望的老大夫,她朝着朝堂上几位官大人行了礼,道:“草民也可以证明,这死者确实是因为饮酒过量死亡,而这酒杯内的酒中掺有一定量的阿芙蓉,阿芙蓉由齐南之地传到我大燕,可入药,但过量会让人上瘾,对阿芙蓉上瘾者会日渐消瘦,而且还会产生幻觉,甚至产生癔症。这赖二狗的血液内也有一定的阿芙蓉。观其面容,死前应该是陷入了阿芙蓉导致的幻觉里。” 说完这话,又有两个捕快抬着几缸酒进来:“这是贺家酿好的酒,还未开封,刚被搬出来,正准备卖给客人。” 赵苏使了个眼色,那师爷立马命人把那封着酒缸的酒盖掀开,从里头舀了一勺到什么都没有的透明的杯子里,再让那老大夫当初化验。 她稍微尝了一点琥珀色的透明酒液,又当着众人的面,用自己的法子把那杯子和一些深绿色的草药混合在一块:“启禀大人,草民可以保证就是这个没错,这阿芙蓉分量用多了,极易让人上瘾。” 那赖李氏立刻痛哭起来:“是贺记酒庄的酒!妻主就是自从喝了贺记酒庄的酒之后才这样的,以前她虽然贪杯,可还顾着家里。但自从喝了贺记酒庄的酒之后,她就老是去买酒喝了。没个节制不说,家也不顾了,身体还很快消瘦下来,昨天妻主是喝了就之后,突然大笑起来,我赶到里屋一看,妻主就倒下了,脸上还带着笑,酒水撒了一地,我就知道,这酒水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一边回忆,还一边大声地哭,兴许是想到自己孤儿寡夫的,妻主又走得冤没留下几个钱,他男儿家的形象也不顾了,总之看在人眼里好不悲惨。 赖李氏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一个瘦瘦小小的男童,正是死者赖二狗和赖李氏唯一的儿子。本来那小孩挺安静的,见自家爹亲这么一哭,也哭喊起来:“要娘要娘,爹我要娘起来陪我!” 那围观的百姓本来就对这两父子十分同情,这小孩衣裳虽破,可长得还挺可爱的,这么一哭,那些心软的男子更加觉得放了阿芙蓉在酒里的贺记酒庄不是人了,不需要什么煽动,人群立刻唏嘘一片。 还有一些人也嚷嚷着自己喝了贺家酒庄的酒就出了问题。而跪在那里的贺府伙计则一个劲的大呼冤枉。 赵苏对着那些酒庄伙计道:“铁证如山,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被允许站起来的管家贺吟突然插了一句:“仅凭着这一面之词,大人就下判决未免太过武断,请容许贺府的伙计说上几句。” 做主子的贺爽把那茶杯拿起,又重重地搁在木头茶几上,又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两声,被冷飕飕的目光注视着,赵苏连忙问:“驸马觉得如何?” “犯人还没说过什么呢,先听听她们如何说,要是冤枉了好人,那可就白白添几条无辜人命。” “驸马说得是,你们有什么话就一起说了吧,本官只给一刻钟的时间,捡紧要的说。” “禀大人,酒水不同别的吃食,且不说我们没有任何作案的动机,就说这阿芙蓉,哪是我们随便能够弄到的东西?” “污蔑,你们这是污蔑,难不成还是驸马指使的你们?!”那位可是说了,不能让赵苏案子牵扯到贺爽头上,但不牵扯这话也圆不过去,她心里一着急,手又重重的拍响了惊堂木。 “我们可没说是东家指使的,因为往酒水里放阿芙蓉这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负责卖酒的伙计补充:“就是,我们是冤枉的,那赖二狗是最近才买酒的,要是他出了问题,贺记酒庄其他人也和她一样。那几个人说出问题的,都是见都没见过的生面孔!” 有个脾气火爆点的,更是愤怒地扬起手,沉重的铁镣铐哗哗作响:“俺就老老实实的酿个酒,做个伙计,那什么阿芙蓉的粉见都没见过。一大早都不容我们辩解,就把我们抓起来,然后官差就拿出来不知道拿来的装着粉末的袋子,这摆明了就是栽赃陷害!谁知道那大夫有没有说谎,那酒缸也很可能根本不是我们的。” 那老大夫指着那伙计,气愤道:“你你你,老妇行医多年,从未做过半点亏心事,也不曾说过半句假话,倒是你这狂徒,肃静之地口出狂言不说,竟还随意污蔑她人,我看那阿芙蓉,八成就是你往酒水里掺着的。” 赵苏简直要气坏了,浑身肥肉都乱颤起来:“这徐大夫的医德是百姓看在眼里,还是说,你认为本官花了大心思去污蔑和陷害你?!” 即使是没陷害那也是知情人士,贺爽看了一眼这京兆尹的表情,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还是有那么几分本事和手段的。那气愤的态度,看上去就真的好不知情一样,完完全全一个为民公正的好官。 “草民不敢,大人多虑了。” 楚然刚想站起来,从门口却进来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我可以证明,是贺记酒庄的东家指使这些伙计往吃食里添了阿芙蓉,以此牟取暴利,赚那些不义之财!”众人哗然。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许久未在贺爽面前出现的贺宸。 “大胆贺宸,你可想清楚,驸马可不容你随意污蔑,而且你身为驸马姨母,在三族之内,纵使是皇亲国戚,也应该谨言慎行!” 虽然不知道这贺宸是怎么会突然发疯乱咬人,但这事情关系到皇亲国戚,要是真扯到大理寺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贺宸的到来在贺爽的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上一世众人把责任推到贺宸身上,后者又找了个替罪羊,虽然案子判得荒谬,但一丁点都没牵扯到她。这一世换成贺宸亲自咬她一口,可谓是风水轮流转,贺爽也是一时间心绪颇为复杂。 不过心思百转千回也不过一瞬,贺爽坐在原处来,把自己的右手搭在了左手上,右手的小拇指翘起来又放下去。 非常小的动作,但楚然看得非常清楚,他没有说什么话去反驳贺宸,只是站起身朝着赵苏示意,开口道:“赵大人允许的话,请让我那小童进来,再为死者验一回尸。” 赵苏有点受宠若惊,连忙摆手道:“客气了,楚大人请随意。” 第38章 修改重复 “自然是人证物证俱全的。”没有准备她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和驸马作对。赵苏心里暗暗叫苦,面上表情严肃,一拍惊堂木:“来人,上物证!” 在等候证物出场的时候,贺爽突然发话:“这贺记酒庄一案,赵大人还没审吧?” 赵苏又擦了擦自己冒个不停的冷汗,回答道:“回驸马,那案子下官还没开始审。” 她倒是想快点速战速决的,但案子做得低调了达不到那一位的要求,贺爽又来得这样快。 贺爽不仅是驸马,现在也是启文帝提拔的正五品大臣,她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今儿个把这案子审了吧。楚公子对这方面的了解赵大人也该了解。现在就把这案子早点结了,受了委屈的人也可以早些归家,也免得什么不好的流言传出去,污了我贺记酒庄的名声,赵大人意下如何?”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贺爽还是当朝驸马,赵苏心里苦不堪言,脸上还堆着笑:“驸马说得是,驸马说得是。”说完这话她转过脸来,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官家做派。 “来人呐,把犯人贺记酒庄伙计一干人等带上来,宣死者遗孀赖李氏!” 众人探着脖子往里头敲,被白布盖着的阿芙蓉粉末就被呈了上来,白布被掀开,那用西洋来的透明袋子装着的白色的粉末就和贺记酒庄的酒一起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人群让开一条道来,十几个负责酿造酒的犯人被两名捕快押着带了上来,她们手上戴着镣铐,衣服已经被换成了囚服,但面上干干净净的,看上去还没受过刑罚。 没过多久,一个哭哭啼啼的中年男人也从外头到了高堂之上,他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呼天抢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道:“求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孤儿寡父的做主啊!一定要严惩贼人,以慰妻主的在天之灵!” 赵苏心里烦躁着呢,重重地拍了惊堂木:“肃静,要你的妻主真的是被人害死,本官自然会竭力抓到真凶,严惩凶手。衙门清净之地,不得呼天抢地,大声喧哗!” 她这么一招还是使得很有威慑力的,那赖二狗的夫郎立马噤了声,但肩膀还是一抽一抽的,低着头“小声”啜泣。总之这么一个形象,一下子就把他放到了弱者的地位。无论是什么时候,人总是同情弱者的。赖李氏来这么一出,围观的百姓又开始议论开。 “这孤儿寡父的确实可怜,那赖二狗虽然可恶,但是她没了,这父子俩的日子可就更难过了。” 立马就有人附和:“是啊是啊,我听说那赖二狗是因为喝了贺家的酒才没了的,那阿芙蓉加在食物里吃了虽然味道鲜美,但是很容易让人上瘾。那赖二狗本来就是酒罐子,这往酒里加这种东西的店家简直是丧尽天良。看来这贺家的酒水买不得,她们家的饭估计也放了这个,吃也吃不得。” 做厨子开酒楼或者是做些面食点心的都知道这阿芙蓉是何物,唏嘘声此起彼伏,有不懂者问道:“那阿芙蓉到底是什么啊,有这么厉害吗?听上去也不是什么□□啊?” 立马就有知情的“好心人”替他们解释:“这阿芙蓉可是禁物,虽然不能够一下子让人毙命,但要是多食用可让人产生幻觉,发疯。当初那个李员外家的二女儿,知道吧。就是因为染上了阿芙蓉的瘾把整个家底卖得精光,最后还把她的夫郎和孩子都给卖给人家当奴才!” “这么可怕啊,那我以后叫我家那位可千万别买贺家的酒了。” “还有我,宁愿以后绕点路到城南也行啊,贺家其他的酒楼什么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也加了这可怕的阿芙蓉。” 立马就有人质疑了:“流言那都是三分真七分假,天知道这是不是捕风捉影的。这阿芙蓉既然是禁物,那贺家怎么得来的,而且贺家在这京城开了这么久的时间,以前也没听说过这种事情啊,你听谁传来的消息,不会是造谣吧?” 还是刚刚那个尖细的男嗓回了这个反驳:“我说的这些消息那肯定是真的了,我的表姑的女儿的同窗和那贺家有点关系,我听说是真的……” 发出这声音的其实是个尖嘴猴腮的女子,因为那说话的显然是男声,贺爽混在人群里的人也一时间找不出是谁在造谣。 一个听起来中气十足的女声道:“大家还是听咱们京兆尹怎么判吧,大家都说的有道理。听说听说,我还听说那赖二狗不是什么好人呢。指不定是哪家嫉妒贺家眼红就栽赃呢,这事情也不是没有过。我们家买贺家的酒和吃食那么长时间,不吃也不会发疯啊,而且这次楚大状师站在的可是贺家这边呢。” “说的是,楚大状师可不会帮没良心的人,咱们就等着看,快看快看。”这人群里自然有那幕后黑手派来搅水的,试图把流言往贺家好的方向传的人,自然是贺爽事先安排好的人。 被盖着白布的赖二狗的尸体也被搬了上来,一起上堂的还有仵作和负责化验那酒中成分的老大夫。 这仵作和大夫都是大家的熟面孔,一个是专门负责验尸的,一个医德名望的很高。就见捕快把白布掀开,赖二狗的尸身就这么展露在众人面前,见那女子穿着普通的棉布衣裳,发丝零乱,身上没有什么可怕的伤口,就是面色青紫,身上还长了尸斑,那尸体面上的表情还带着笑容,不过陪着那张形容猥琐的脸,看上去十分诡异丑陋。 那赖李氏一见这女尸,又开始好一阵的哭天抢地:“妻主啊,你就这么走了,叫我们孤儿寡父的怎么活啊?!妻主啊,你死得好冤啊!” 虽然知道这赖李氏同样为人指使,自己这个京兆尹地位至少好些,赵苏还是很不耐烦地拍响了惊堂木。命两个捕快把那瘦瘦弱弱却嗓门响亮的赖李氏给拖到边上去。 在当着众人的面又一遍的验过了尸体,那仵作板着脸,用冷冰冰的腔调念道:“根据尸斑的情况,死者赖二狗死于昨日亥时一刻。死者周身无致命伤口,手肘处有磨痕,小人查看她的空腔和舌苔,又命人取出赖二狗的腔腹之物化验,可以断定其死因是死于过度的饮酒。” “这明显是喝醉了,关人家贺记酒庄什么事啊?要是以后出了什么事,都推到开店的人身上,人家卖酒的只管卖,难不成还不让人做生意,那大家还要不要吃要不要开店了?!”人群又有人议论起来,但很快又被另一种声音压了下去。不过这一言论,多少还是给那些围观的百姓心中添了一笔,这话听起来还是挺有道理。 接着出场的是那位在京城颇有声望的老大夫,她朝着朝堂上几位官大人行了礼,道:“草民也可以证明,这死者确实是因为饮酒过量死亡,而这酒杯内的酒中掺有一定量的阿芙蓉,阿芙蓉由齐南之地传到我大燕,可入药,但过量会让人上瘾,对阿芙蓉上瘾者会日渐消瘦,而且还会产生幻觉,甚至产生癔症。这赖二狗的血液内也有一定的阿芙蓉。观其面容,死前应该是陷入了阿芙蓉导致的幻觉里。” 说完这话,又有两个捕快抬着几缸酒进来:“这是贺家酿好的酒,还未开封,刚被搬出来,正准备卖给客人。” 赵苏使了个眼色,那师爷立马命人把那封着酒缸的酒盖掀开,从里头舀了一勺酒液到什么都没有的透明的杯子里,再让那老大夫当初化验。 她稍微尝了一点琥珀色的透明酒液,又当着众人的面,用自己的法子把那杯子和一些深绿色的草药混合在一块:“启禀大人,草民可以保证就是这个没错,这阿芙蓉分量用多了,极易让人上瘾。” 那赖李氏立刻痛哭起来:“是贺记酒庄的酒!妻主就是自从喝了贺记酒庄的酒之后才这样的,以前她虽然贪杯,可还顾着家里。但自从喝了贺记酒庄的酒之后,她就老是去买酒喝了。没个节制不说,家也不顾了,身体还很快消瘦下来,昨天妻主是喝了就之后,突然大笑起来,我赶到里屋一看,妻主就倒下了,脸上还带着笑,酒水撒了一地,我就知道,这酒水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一边回忆,还一边大声地哭,兴许是想到自己孤儿寡夫的,妻主又走得冤没留下几个钱,他男儿家的形象也不顾了,总之看在人眼里好不悲惨。 赖李氏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一个瘦瘦小小的男童,正是死者赖二狗和赖李氏唯一的儿子。本来那小孩挺安静的,见自家爹亲这么一哭,也哭喊起来:“要娘要娘,爹我要娘起来陪我!” 那围观的百姓本来就对这两父子十分同情,这小孩衣裳虽破,可长得还挺可爱的,这么一哭,那些心软的男子更加觉得放了阿芙蓉在酒里的贺记酒庄不是人了,不需要什么煽动,人群立刻唏嘘一片。 还有一些人也嚷嚷着自己喝了贺家酒庄的酒就出了问题。而跪在那里的贺府伙计则一个劲的大呼冤枉。 赵苏对着那些酒庄伙计道:“铁证如山,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来人呐,还不快将这些人带去签字画押!” 被允许站起来的管家贺吟突然插了一句:“古今判案,从来就没不听人辩解就直接判案的,仅凭着这一面之词,大人就下判决未免太过武断,请容许贺府的伙计说上几句。” 其实这证据摆在那,只要官员愿意,这案子还就能这么判,而且这般武断的大部分都是收手了贿赂,或者是不分黑白的昏官。只是这大堂之上能够说得上话的可不只赵苏这么一个。 做主子的贺爽把那茶杯拿起,又重重地搁在木头茶几上,又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两声,被冷飕飕的目光注视着,赵苏连忙问:“驸马觉得如何?” “管家说得是自然,犯人还没说过什么呢,先听听她们如何说,要是冤枉了好人,那可就白白添几条无辜人命。若是真的她们做的,本官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但要是查出有人栽赃陷害……”贺爽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想必赵大人判案讲究的也是公正严明,这案子疑点重重,犯人又没说过话,这些证据就直接说是贺记酒庄做的,未免太过牵强,你不会就这么稀里糊涂就的直接判下去吧。” 赵苏冷汗涔涔:“自然不会,驸马说得是,你们有什么话就一起说了吧,本官只给一刻钟的时间,捡紧要的说。” “禀大人,酒水不同别的吃食,且不说我们没有任何作案的动机,就说这阿芙蓉,哪是我们随便能够弄到的东西?” “污蔑,你们这是污蔑,难不成还是驸马指使的你们?!”那位可是说了,不能让赵苏案子牵扯到贺爽头上,但不牵扯这话也圆不过去,她心里一着急,手又重重的拍响了惊堂木。 “我们可没说是东家指使的,因为往酒水里放阿芙蓉这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负责卖酒的伙计补充:“就是,我们是冤枉的,那赖二狗是最近才买酒的,要是他出了问题,贺记酒庄其他人也和她一样。那几个人说出问题的,都是见都没见过的生面孔!” 有个脾气火爆点的,更是愤怒地扬起手,沉重的铁镣铐哗哗作响:“俺就老老实实的酿个酒,做个伙计,那什么阿芙蓉的粉见都没见过。一大早都不容我们辩解,就把我们抓起来,然后官差就拿出来不知道拿来的装着粉末的袋子,这摆明了就是栽赃陷害!谁知道那大夫有没有说谎,那酒缸也很可能根本不是我们的。” 那老大夫指着那伙计,气愤道:“你你你,老妇行医多年,从未做过半点亏心事,也不曾说过半句假话,倒是你这狂徒,肃静之地口出狂言不说,竟还随意污蔑她人,我看那阿芙蓉,八成就是你往酒水里掺着的。” 赵苏简直要气坏了,浑身肥肉都乱颤起来:“这徐大夫的医德是百姓看在眼里,还是说,你认为本官花了大心思去污蔑和陷害你?!” 即使是没陷害那也是知情人士,贺爽看了一眼这京兆尹的表情,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还是有那么几分本事和手段的。那气愤的态度,看上去就真的好不知情一样,完完全全一个为民公正的好官。 “草民不敢,大人多虑了。” 楚然刚想站起来,从门口却进来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我可以证明,是贺记酒庄的东家指使这些伙计往吃食里添了阿芙蓉,以此牟取暴利,赚那些不义之财!”众人哗然。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许久未在贺爽面前出现的贺宸。 “大胆贺宸,你可想清楚,驸马可不容你随意污蔑,而且你身为驸马姨母,在三族之内,纵使是皇亲国戚,也应该谨言慎行!” 虽然不知道这贺宸是怎么会突然发疯乱咬人,但这事情关系到皇亲国戚,要是真扯到大理寺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贺宸的到来在贺爽的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上一世众人把责任推到贺宸身上,后者又找了个替罪羊,虽然案子判得荒谬,但一丁点都没牵扯到她。这一世换成贺宸亲自咬她一口,可谓是风水轮流转,贺爽也是一时间心绪颇为复杂。 不过心思百转千回也不过一瞬,贺爽坐在原处来,把自己的右手搭在了左手上,右手的小拇指翘起来又放下去。 非常小的动作,但楚然看得非常清楚,他没有说什么话去反驳贺宸,只是站起身朝着赵苏示意,开口道:“赵大人允许的话,请让我那小童进来,再为死者验一回尸。” 赵苏有点受宠若惊,连忙摆手道:“客气了,楚大人请随意。” 第39章 我回来了 “让让,让我进去!”被楚然唤作琴意的小童拿着楚然要的那些工具挤了进来。 本来贺宸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现在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楚然和那具女尸身上。 楚然用众人看起来十分晦涩高深的法子验过后尸和那两缸酒就站了起来,他用镊子把把黑了的银针搁在小童端着的盘子上,言:“这赖二狗死因确实和阿芙蓉有关,但和贺家的酒却没有多大关系。” 赵苏疑惑道:“大人有何依据。”就算楚然名声大,也不能说什么就是什么。 楚然摇了摇头,让赵苏从高堂之上下来,示意后者仔细看赖二狗的尸体。那尸体模样甚是可怖,大胆的女子探着脖子往里敲,相对胆小的男子则是闭上眼睛,做父母的也把孩子的眼睛给捂上,免得小孩做噩梦。 “请赵大人仔细看这里。”之前验尸仵作和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就看着这年轻美貌的男子毫无惧色地把尸体的下颌打开。 “若是死后下毒那喉道处应有痕迹,赖二狗的面色迷醉,确实是服用了含有阿芙蓉的食物会产生的反应。但是!” 他的话峰一转,声音又提高几度,保证挤在前面的老百姓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这种反应绝对不是长期造成的。阿芙蓉粉添加在食物里是违反了我大燕商法第七章一百二十条,虽然我大燕严令禁止在境内种植阿芙蓉,以及不准在食物中添加阿芙蓉的粉末,但却始终有黑心商家昧着良心冒着风险这样做,大人可知为何?” 他的气势太强,赵苏不自觉地就顺着他的话问道:“这又是为何?” “阿芙蓉的粉末只需要微量就足够让食物变得鲜美无比,达到那些黑心商家挽留顾客的目的。微量的阿芙蓉长期服用对身体有害,但绝不会有赖李氏所描述的那样使人产生幻觉。更何况阿芙蓉价格昂贵,按照赖李氏所述,赖二狗应该喝贺家的酒不过半个月有余。” 楚然转过脸来厉声道:“死者遗孀赖李氏!” 眼睛都哭得红肿的中年男子抖了一下,头低垂着,怯声道:“草民赖李氏,大人有何询问的?” “如你所言,你的妻主赖二狗是自半月前开始喝贺记酒庄的白果酒?” “回大人的话,是,草民对天发誓,妻主她就是半个月前去东边买了贺家的白果酒,之后天天去买那里的酒,奴劝她,妻主也和被迷了心一样,饭也不吃,整个人迅速消瘦下来。” “他所描述的确实是阿芙蓉上瘾的症状,看那尸体,赖李氏所言属实。”一边的老大夫又是点头,又是皱眉,一脸严肃道。 楚然也不管那赖李氏抽抽噎噎的样子,又接着朗声问那老大夫:“那您觉得在三十天内要让一个人对阿芙蓉上瘾,这得要多重的分量才够。” 那老大夫停了会,斟酌着说了个数字。 楚然跟在后面又问了一遍:“劳烦您大声重复一遍,你确定吗?” 那老大夫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众人看向楚然,后者反倒笑了。 他的笑容很浅,也没有笑出声来,只是眉梢眼角稍稍上扬,俨然一副胸有成竹态度,不过他是朝着贺爽的方向站着。百姓只能闻声,并见不到他的笑模样,自然也不会因此生出反感。 还没等旁人反应过来,一直沉默着的仵作开口道:“孙大夫说的分量,若是下到酒里很容易让人上瘾,那买酒的人应该都有这样的状况,不可能只是针对赖二狗一个。” “更重要的是。”楚然朗声补充道,“商家如果是为了赚取高额的利润而在食物里头添加阿芙蓉,那一定是添加极少的分量,刚刚在酒液里头验出的浓度却是非常高,阿芙蓉价格昂贵,贺家的白果酒,不过是几钱银子一两,而这样浓度的阿芙蓉价格比这酒还贵了好几倍。” 他这话一出,稍微有点脑子的也能够想清楚,阿芙蓉这种害人害己的东西,如果不是为了里头的高昂利润,一般人还真不会冒那个险。为了这么一个地痞无赖似的人物花那样大的代价,贺家人家也不傻。 她们不傻,贺宸也不傻,她今天到这里来,就是被人授意败坏贺家的名声,即使是要下阿鼻地狱,她也得拉上贺家给她当垫背的:“既然不是为了利益,那就是蓄意谋杀,即使这贺家的酒里没添加阿芙蓉,那也是有人在给赖二狗的酒里下了药,贺家和这案子也不能脱离干系。” 百姓又是一阵唏嘘,虽然说贺家酒里没添加阿芙蓉让他们稍稍安了心,但对她们来说,一个随随便便能往酒里下这种让人上瘾的药物的店家那就更可怕了。 谁知道哪天自己会不会无意间得罪了商家,结果买了她们家的东西就会被毒死,比起商家在吃食里加这种东西,老百姓对这种命案显得更有兴趣,人群里有人嘀嘀咕咕:“那赖二狗又没什么钱,家里也无权无势,也没听说她和贺家的谁有什冤仇,那到底是谁要害那个赖二狗啊?” 贺家的酒除了直接卖酒出去,在贺记酒楼也多有售。赖二狗买的酒和别人是一个酒缸里舀出来的,也是用同样的勺子。除了赖二狗之外,之前那些跟着闹的生面孔并没有在这朝堂之上出现。那只在后头的手一直根据变化在调整策略,在楚然出现之后,那些原本安排好的棋子就已经被收了回去。贺宸今儿个会到这里来,不过是因为她已经成为了一颗弃子。 涉及到命案,那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贺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极为稳健地走到了大堂中间。 她们在朝堂上对峙,身着深蓝色剑袖对襟长袍的二皇女容覃却在府邸上悠哉地和她的谋士己对弈,对方修长的手指轻轻捻起一枚白子搁在身边的小盘子里,脸上带了几分得意:“主上这可损失了重要的一块地方。” 眉目秀丽胜过男儿的女子却是轻轻落下一枚黑子,一下子把地盘做活,把看起来散乱的棋子连成了一条长龙:“既是弃子,便要有做弃子的觉悟。不舍弃一些小玩意,又怎么能得到更多。” “主上说的极是,是属下太心急了。这才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容覃微微摇了摇头,却是沉默不语。这围棋可以推了重来,人生棋盘之上,可没有悔棋或者是重来的机会。自己的那位嫂子人脉还真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不过即使对方赢了这一步,还有更加精妙的后招在等着对方呢。 她还是挺想看看,贺爽手里的底牌还有多少张,又有多少人脉。比起对付满口仁义道德的太女,她对这个能让容晏安安分分的女人更感兴趣些,对方能做到哪一步,她拭目以待。 第40章 替罪羔羊 一牵扯到谋财害命那可是大事,这案子牵扯到刚刚为大燕挣了那么大一个面子的驸马,又把皇帝器重的楚然牵扯进来,要是真的把事情闹得太大,再把不该牵扯的人扯进来。 她哪边都不好交待,赵苏的官服都被冷汗沁湿了,时不时地抹掉一把额头的汗。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她感觉比一个月还要漫长。 正在楚然要开口说结论的时候,在队伍里头贺家的一个工人却突然站了出来:“大人不用查了,谋害那赖二狗正是罪民所为。” 她这一话出来,几乎全场都震惊了。贺爽转过脸对着那个开口说话的女工。对方长着一张十分憨厚的脸,年方二十有余,双目有神,看起来十分干练。 她这么一承认罪行,最惊讶反应最大的的并不是贺爽贺宸,也不是赵苏和她的师爷,而是平时和这女工朝夕相处的贺家工人。 “你糊涂了啊,张工,这杀人的事情怎么能够随便承认呢?!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就是啊,那赖二狗和咱们无怨无仇的,大家知道你人好,想让我们放出去可你没做过的事,就不要乱说,这个不是能够随便开玩笑的!” 当然还有平日里看他不顺眼的,这会阴阳怪气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做了错事不说,又是陷害东家有连累我们。你自己想杀人,直接提着大砍刀去了,用这种阴损法子还算不算女人啊!” 立马有人符合这个尖嘴猴腮的女子说的话:“就是就是,你自己干了错事,做甚连累我们!” 之前替张工说的人也都噤了声,虽然她们都不信对方会是做出这事情来的人,可是牵扯到人命官司她们也不敢乱说话,家里都是有夫有女的人,要么就是有年迈老父需要赡养,都是惜命之人,深谙祸从口出之理。 人要寻死谁都拦不住,张工兴许真的谋害了那赖二狗也说不定。赖李氏也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扑过来对着戴着镣铐的女人又捶又打,没了娘亲的男孩也是揪着女人的裤腿使劲捶,一遍打还一边哭,涕泪交加,好不凄惨。 大堂之上闹闹哄哄的,赵苏转过身回去把惊堂木狠狠一拍,坐回原位,等全都安静下来后又问道:“堂下认罪者何人,你可知杀人偿命,这罪可不是能胡乱认的!” “罪民张琪,清圆梧州人士,我知道杀人偿命。谋害那赖二狗之事确实是我所为。”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又是用了什么法子谋害了那赖二狗的性命?”楚然连着问了她两个问题。 虽然耳边是赖家父子歇斯底里的咒骂哭喊,手上还戴着沉重的镣铐,但张琪却像是充耳不闻,面容十分冷静,声音也不带半分颤音道:“罪民听说那阿芙蓉量多了可使人上瘾,为了避免殃及无辜的就只在给赖二狗要的酒里下了药物。罪民组上有封口的手艺,可以让刚开的酒缸恢复成原来的样子。那缸酒是我专门为赖二狗准备的,除了她,并没有卖给别人。每次她来我就往酒里多加分量,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查贺家别的酒,别的酒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你为何要杀害赖二狗,那阿芙蓉粉末价格昂贵,你从何得来?!”楚然仍旧步步紧逼。 赵苏一拍惊堂木,厉声附和:“说,你从何得来!” 这张琪的面孔才多了几分狰狞:“那赖二狗就是个畜牲!她害了我的弟弟一辈子,活该这种人下地狱!我承认我是不敢,我害怕我死了弟弟无所依靠才用了这么个法子。阿芙蓉粉末可让人产生幻觉容易出事我是去大户人家送酒的时候听到的。赖二狗那种人渣,凭什么她还好好的活在人间,我让她用这种快活的法子去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说到这里她还挥舞手臂,镣铐晄噹作响。停了一会她又接着说:“大人问我这阿芙蓉哪里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贺管事送我的。我是没有那么多路子,但贺管事有,东家对我这么好,我做了这事唯一对不起的也就是东家。今儿个我把这从犯供出来,也算是全了忠义。” “你说的贺管事是?” “自然是贺宸贺管事,她曾经在贺家管着几个铺子,和我家东家关系不好。做了错事被东家请出去后就一直怀恨在心。” “你这是污蔑!谁让你这么说的,草民是冤枉的,大人明鉴啊!”在一边的贺宸突然非常的激动,不过被一边的捕快摁住处没能扑到张琪身上打骂。 楚然仍旧皱眉问了几个问题,那张琪说的处处都能对上,在罪名差不多能够定下来的时候,趁大家不注意,那张琪一头撞在了柱子上一下子撞了个头破血流。 还没来得及退场的老大夫捏了捏对方的脉搏处,又探了探她的鼻息,看了几眼对方的口腔,摇了摇头:“人已经死了,撞的时候她还咬了舌头。” 这案子最后以张琪死亡,贺宸被下到大牢里为结束。贺爽的生意并没有被这案子影响多少生意,反到让这俊秀模样的驸马受了不少同情,也拉了不少群众的印象分。 和贺爽一块回去的楚然面色却很是难看:“你明明知道那张琪是无辜的。贺宸也不过是受人指使。” 女子眉目冷然,端正地坐在马车里,反应比楚然要平静许多:“她确实是替罪羊。可然后呢,你还准备查下去,然后牵扯到更多的人?” 贺爽看着他,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这事情,那张琪并不无辜。她的弟弟确实是遭了人侮辱,不过不是赖二狗干的。我答应会好好照顾她弟弟,才有她今天这么一场反水,至于贺宸,你也该知道,弃子一向是难得保全的。贺宸八成是被她后面的人捏住了了不得的把柄,不然不会风险那么大也要出来。” 楚然沉默下来,隔了一会才问:“既然你胜券在握,又为何请我过来。” 贺爽摇了摇头:“我也是如履薄冰,你看着,这显然是陷害的案子都能这么栽赃到我头上来,有你过来,我当然放松许多。” 贺爽掀开马车帘子来,望着外头乌云密布的天:“你等着吧,这京城的天,很快就要变了。” 在判出案子当日夜里,就传来被押入大牢的贺宸上吊自杀的消息,按照官府的说法,是畏罪自杀。 第41章 帝卿醋了 判决已下,贺宸被暂时收压,那张琪被拖下去,容晏派出的小厮赶在人群散去之前就回了贺府。 他自己简单的讲了一遍朝堂上的那个场景,把驸马讲过的,他认为重要的话全都一字不错的复述了一遍。然后瞅着自家主子的脸色从紧张到放松,最后又变得微妙起来。 容晏方才放下一颗心来,既然这事情如贺爽讲的那样好解决,那确实不需要他进宫面圣了。不过,“你方才讲,妻主请了个美貌公子,可有听到他姓甚名谁。” “那人的脸很少转向门口来,小奴也不能看得很清楚,就听到她们唤他为楚状师,好像还是什么御赐的第一男状师。”看容晏脸色,那小侍又连忙补充一句,“不过在小奴看来,那楚状师容色虽好,却是远不及殿下您的。” “是他啊。”容晏并没有因为小侍的夸赞变得高兴起来,那个男人他也见过几回,确实是天资聪颖的人物。他也知道因为楚然娘亲在朝中的地位以及楚然本身受女帝器重的缘故,他的父后就动过让太女娶那楚然为妃的念头。 不仅是太女这边,林贵君也替二皇女向楚家伸出了橄榄枝。但楚然哪个都没接,还凭着自己的能力向女帝求来了一道圣旨:除非楚然自愿,任何人都不得强迫他成婚,即使是楚然的娘亲楚尚书也不行。 所幸楚家有女,香火的继承并不需要楚然来承担,楚尚书对这个儿子也近乎是百依百顺,这么一道看似荒唐的旨意下来,楚然就成了真正的自由身。同为男子,容晏对楚然在某方面可以说是十分羡慕,后来对方远离了京城,君后和林贵君也就逐渐淡了那一分心思。 要是犯了案子能够请动楚然出山的那自然是好事,不过那楚然气质高洁如天上皎月,如果不计较他那些特殊的喜好,他的家世容貌和谈吐都是那种非常容易让女子动心的人物。 这边小侍和容晏说完话没多久,负责通报的侍从就从门口赶过来:“主子,家主和管家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貌美的年轻男子。” ”府里来了客人,还不赶紧让人备好膳食茶水。既然是妻主的贵客,吩咐下去,绝不能有半点怠慢。” “诺。”站在容晏边上的侍人纷纷退了下去,几个平日贴身伺候他的则低眉顺目地跟在容晏后头迎了出来。知道自家儿子不喜欢脑袋太活泛的人物,君后给容晏拨的都是知根知底又听话的宫人,他们在宫里头做奴才的时候就是这般姿态,出了宫在驸马府上也并不敢摆出高人一等的态度。 容晏迎出来的时候,贺爽走在前面,楚然头上加了京城未婚男子常用的纱帽掩住了容貌。 一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安平帝卿他就规矩的请了安,两人话语间交锋一阵,在楚然表示自己对贺爽绝无任何非分之想后,容晏的态度才稍微软了那么几分,脸上表情一变,笑着把这位客人迎了进来。 语气还略带嗔怪道:“妻主怎么也不打声招呼,这府里也来不及收拾客房出来给客人住。” 府里的客房多的是,而且真心要留人随时都能收拾屋子出来,贺爽自然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让自家夫郎下不来台,只是执着容晏的手轻轻在对方手背拍了拍:“这几日楚公子会住在客栈,等这案子的细枝末节都处置好,为妻会派人护送他回去。” 楚然一路虽然笑着,但笑意并不达眼底,临末了,贺爽出来送他还不咸不淡的讽刺了一句:“我就不该过来这么一趟,白做了你们妻夫的调剂品,登门做个客还要受人脸色。” 贺爽失笑,吩咐了几个得力的护卫一路保护楚然去附近客栈,又叮嘱了对方小厮几句,才道:“夫郎醋劲大,叫楚大公子见笑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自然不会和我们计较。” “贺大当家可别折煞我,堂堂帝卿在上,我不过是个小小状师,哪里说的上什么大人。行了吧,你也别在和我贫,好好安抚帝卿为重,我可不想这段日子有什么不自在。” 贺爽不再多说,等到楚然的马车离开视线才从府门折反,她进门的时候容晏就站在背后那么看着他。脸上表情倒是比刚刚的楚然还要莫测难看。 虽说贺爽对容晏的态度近乎纵容,但作为一个好夫郎,容晏就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下过她的面子,即使是在府中,他也绝对不会当着下人的面发贺爽的脾气。 贺爽走过去的时候容晏却转身走开,她加快了步子,牢牢的牵住对方的手,后者挣脱了一下,便像是泄了劲一样,干脆放弃挣扎任由她这么握着。容晏是习武之人,力道比她大许多,刚刚那挣扎也不过只是表个态度,要是真心不愿意她牵着,贺爽是无论如何也抓不住对方的手的。 两个人用了些刚热好的膳食就关上了房门,两世为人,贺爽还真没做过什么哄夫郎的事情,这会干坐了老半天,还是她先打破这沉默,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凑了过去:“不高兴了?可是楚然来是为了贺家的案子,我对他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你对他没有,可保不准人家不会这么想。” 贺爽本来绷着个脸,结果还是没忍住笑意:“这个夫郎还是无需担心,楚然他有自己的心上人,而且那个心上人绝不是为妻。” 容晏表情放松了些,但是嘴上还是和贺爽犟:“你又什么都知道了。” 贺爽软下来语气来:“咱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 容晏转过脸来,一脸严肃道:“我今儿个生气,并不是为了楚状师。而是因为这件事你处处都瞒着我,不管是贺府酒庄的事,还是楚然的事。既然你把我当你的正夫,就不要把我这么高高的供着,我也想为你分担些什么,而不是看着你和别人一块把事情都干完了,而我在这里只是什么都不做。” 第42章 贺爽允诺 贺爽轻描淡写的把事情带过:“这种程度的小事都要悉数告知,那夫郎操心的就未免要太多。为妻怎么忍心见你这般劳累。” 容晏的表情略有松动,但又很快恢复之前的样子:“所以妻主就请了那楚公子,如果不是我派了人去,是不是打算连告知都不准备告知我一句。” 贺爽的目光坦然澄澈:“这件事情我从开始就没打算瞒着你,不然管家就不会当着你的面开口,只是这种事情我确实有把握,还是说晏儿不愿意信我。” 她的肩膀微微耷拉下来,垂着头,让对方看不清楚她面上的表情。结果还是容晏先忍不住服的软,只是言语之间犹带着一丝不甘心:“妻主真的是太狡猾了,总是这样。” “那这样呢?”他话音刚落,贺爽就凑了过去,轻轻地落下一个吻。容晏的面颊和耳朵上就染上一抹粉色,贺爽嘴角向上扬起,然后一点点地将这具同样年轻气盛的身体挑起火来,然后顺着床的方向压了上去。 容晏情`动之际突然又挣扎起来:“门,门还没关好。” 贺爽把帘子放了下来:“在进来的时候就拴上了,晏儿放心。” 感受到身底下的人又放松下来,贺爽又重新全身心的投入进去,又是一室旖`旎。这会还不到用晚膳的时候,容晏虽然武力值高,体力也够后,可在这种事情上男儿天生就是弱势。为了让容晏能够安下心,贺爽还折腾的挺狠的,连着要了自家夫郎三回。 她起身的时候腰都有些发软,更别说是作为承受一方的容晏。 给了容晏一个不含情/欲的亲吻,贺爽披了衣服起身叫下人烧好热水送进来。 容晏这会可没气力替她束发和整理衣冠,有贴身手巧的侍从她也不会当着前者的面用,自己动手随便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在梳妆台上随意挑了根女式的白玉簪子斜斜的插在发髻上,有股懒洋洋又风流的感觉。 等到下人把热水混着冷水倒满房内的浴桶,试了试水温,她才把只裹着薄毯的夫郎从床上抱起来,搁到浴桶里去。拿干净衣服过来云夏的嘴角见这幕含着笑,头却很快低下。 非礼勿视,虽说当家的和主夫恩爱是好事,但要是主夫过于羞赧了他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贺爽把他手里捧着的衣物搁在椅子上,点了点头示意后者可以出去。云夏低眉顺目的很快离开,还十分贴心地为妻夫二人关上了房门。 容晏脖子以下的部分都浸泡在热水里差不多只露出个脑袋在外头,他的胳膊本来是搭在浴桶上头,贺爽弄出来的痕迹在白如凝脂的肌肤上尤为明显,他只看了一眼,便默默地把手也搁了进来。 贺爽把披着外衣除了,赤/条条地就跨进了浴桶,这浴桶是专门定做的,别说是两个人,容纳四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不过她的理由也很充分:“为妻也浑身黏腻,还是早些洗干净会比较舒服。反正这浴桶这般大,为妻不会挤着晏儿的。” 她说得很有道理,容晏无言以对。只能阖了眼,靠在浴桶壁上休息。一只手就从水底下摸了过来。 容晏下意识地捉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睁开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家妻主,声音带着情/事之后特有的沙哑:“不要了。” 贺爽神色十分坦然:“不闹你,只是累着夫郎了,你趴过去吧,我给你推拿一番。你别这么看着我,以前爹亲还在世的时候,他还夸我手法好呢。” 容晏仍旧犹疑地看着她,贺爽板起脸来,一副伤心模样:“莫不是晏儿不信为妻,这可真叫为妻难过。” 贺爽的神色确实泫然欲泣,但眸子却因为笑意显得尤为晶亮。虽然知道这不过是玩笑话,容晏还是按照她的心意很是顺从地转过身去,胳膊搭在桶沿,趴在了浴桶上。 贺爽的手在对方光/裸温热的脊背上游走,她的手确实很规矩,而且推拿的手法也像她说的那样很不错。容晏本来就有几分睡意,在适应了那只不属于自己的手的动作后更加是昏昏欲睡。 贺爽却不准备就让他这么睡过去:“我听说,在战场上的人,不会轻易把被背对着别人,除非是她非常相信的人。晏儿这是不是表示非常的信任为妻?” 她的声音很轻,即使是在容晏十分困倦的时候也听起来十分悦耳舒服。他没睁眼,用鼻音发出一个嗯字,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自家小妻主说话。 贺爽的个子也只比他高了那么一点,年纪又比他小,虽然对方处事能力很强,行事也老道熟练,但在容晏心里对方就是他的小妻主,还是能够让他感到安心的小妻主。 贺爽中途往浴桶里加了一次热水,泡了大约两刻钟的时间,先从浴桶里跨出来,在穿好衣物后又把昏昏欲睡的容晏给抱出来。从擦干身体到给人穿好衣服都由她亲自动手。 就这么两刻钟的工夫,她已经把对方身上每一道疤痕的来历了解了通透。皇家御医对付那些重病不敢用猛药,可在研究各种伤药和美容养颜的药物上是很有一套。 容晏在战场上留下的疤痕早就被去的七七八八,留下的几道也是已经快淡得看不见,只有在小腹处还有一道比较明显的疤痕,贺爽问及的是时候,容晏才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 就是那么几句简单的描述都足够让听者觉得惊心动魄,贺爽完全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有多危险。 她爱怜地亲了亲自家夫郎的脸,然后一脸感慨道:“还好上天眷顾,不然为妻哪能娶到这么优秀夫郎。” 泡了那么久的澡,又被水蒸汽熏了那么久,容晏的脸白里透着红看起来十分水润,听了这话他的脸上有多了几分感动。不过除了那丝感动,他的神态十分自然,也没见脸再红上一分,嫁为人夫这么多日子,他早就不再是刚进贺府那个时候贺爽说句就不由羞涩的帝卿。 晚膳也是贺爽派人送进房间里来的,不过她倒没有玩你喂我我喂你的情趣,只是两人用完膳之后就命人撤了碗筷,再把贺府那些事情挪到房间里来,点了灯翻看那些簿子还有查看那些她很快走马上任的那个职位需要做的工作。 “明日你不是还要进宫见父后么,早些睡吧。我就在这里看书,不闹你了。如果觉得吵得话,我就到书房去看。” “你就在房间看吧,我不觉得吵。”在以前行军的时候,作为统帅容晏要保持绝对的警惕性。不过在贺爽边上,他总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安心。刚嫁进来的那会儿还有点不适应,现在贺爽不在他身边躺着他反倒难以入睡。这种翻书页的声音说明人至少在他身边,反而有助他的入眠。 容晏的记忆力一直很好,要做的事情一般没达到目的就绝不会忘记,被贺爽这么一折腾他是有些乏了,现在他一回过神来,本来是躺着的,又直起身来,接着之前的话茬问:“如果再发生今天的这种事……” “好好好,是为妻顾虑不周。我允诺,下次有这种事必然和夫郎先商量。晏儿快歇着吧,我看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贺爽搭在对方身上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容晏这才躺回去阖上了眼。 贺爽把手收回来,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他入睡,等到容晏的呼吸变得轻缓绵长就把床帐放了下来,既遮住了摇曳的烛光,也挡住她翻阅书本与伏案疾书的声音。 用了一个时辰把这些琐碎的事情处置好,贺爽又取出个小匣子,刚重生那会她就把还记得的上一世会发生的大事全记下来,如果平时想起又会在这本子上补充,时不时的还要拿出来查看一番。 为了避免有心人得了这本子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贺爽用的是当初贺青教给她的独创文字的法子。这上头记载的东西这世上也只有她能看到懂,即使别人得了去也没什么阻碍。 青灯如豆,女子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本子上一个大红色的圈圈上面停了下来。按照这上头写的日子,很快这京城就会发生一件大事——启文帝大病。那场大病来得又急又猛,而那些御医平时小心谨慎惯了,对着这病虽说不是束手无策,但也没那个胆子下猛药,只开了一剂又一剂的温和补身体的药方,也不敢开大补的药物就怕补过头加重了天女的病情。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启文帝这么一病就病了整整一年,太女暂代朝政,朝堂上下人心浮动。君后是个狠角色,容晏虽然嫁了人,可手里还握着一大部分兵权。 当初也不是没有大臣上奏折建议启文帝把容晏手里兵权收回来,一个帝卿特别是嫁人之后的帝卿,一旦身心交付出去,若是驸马有个什么祸心,这大燕江山岂不易名改姓。更何况,男子掌管军权本就有违祖制。 进言的大臣被启文帝一句话驳了回去:“有违祖制,那男子带兵打仗也一样有违祖制。安平帝卿能带好那支军队,是因为他为将帅的本事,与他嫁不嫁人无关。” 不仅是反驳,没多久那大臣启文帝一道旨意下去摘了头上的乌纱帽,以通敌叛国的名义斩首示众,她的妻女家人也是流放的流放,发配的发配。 明面上看着启文帝是为了自己的爱子出气,但明眼人一想就明白这是那大臣踩了启文帝的忌讳让好脾性的皇帝动了真怒。比起异性王,军权自然还是掌握在皇家人自己手里来的好。 然而启文帝又是明君,太女和二皇女的势力各掌握一支势力相当的军队,才能够让她觉得自己屁股底下的这把金椅子坐得更牢固。启文帝年纪渐长,对权力反倒是越加痴迷。太女和二皇女都已然成年好些时日,她对几位皇女正是心绪复杂之际。 太女性子纯良,太子妃又替皇室诞下了皇嗣,启文帝既想要让太女羽翼丰满,又怕太女一旦羽翼丰满就要强迫她夺了她的位置。 然而二皇女虽然在女嗣问题上不及太女,但她的性子和林贵君的野心启文帝还是了解得很清楚,放任二皇女一味独大绝不可能。这种时候启文帝就把一腔母爱都移到尚未长成的三皇女和没有野心看起来也不可能继承皇位的容晏身上。 容晏嫁人之后若是一心相妻教女就更不可能对她底下的这把金椅子有什么非分之想,那大臣说什么不好,要她把容晏的军权收回来,要死不死地踩重了女帝心里那根敏感的弦,着实死得不怨。 启文帝仗着自己身子强健,还能够镇住这底下的一群人,就让太女的势力和二皇女相互掣肘,然而她这么一病,那些问题全都暴露出来了。 而且就在三年之后,启文帝薨逝,二皇女反,天下大乱。上一世贺爽就是在那兵荒马乱没的性命,这一世,她虽然处置了贺宸,可如果二皇女是另有所图,一旦对方即位,她的小命肯定保不住,所以说什么她也不能让对方再成功。 至于君后召见容晏,以前她没把自己这个夫郎的事情搁在心上,上一世对方这个时候去没去皇宫她还真不记得。贺爽用狼毫笔沾了墨汁,把这事情记在了那红圈边上。 第43章 君后召见 次日容晏睁开眼的时候贺爽就睡在他的枕边,他的小妻主很年轻,面容也秀美俊朗。因为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着长大,甚至比他这个货真价实的男儿肌肤还要细嫩。 但或许是因为生母早亡而爹亲又在几年前亡故的缘故,贺爽又并不像她这个年纪的人那么轻率浮躁。就像是贺爽说的,那种事情她能够很好的解决,用不着他这个作为帝卿的夫郎来伸手援助。 历朝历代的帝卿和驸马很少有自己这般恩爱的,嫁进来贺爽给予他的日子总让他觉得有点儿不踏实,像是建立在虚幻之上,美满的梦境宛如泡沫,一戳就破。 帝卿嫁给商贾之女是下嫁,北国那一位帝卿嫁出去不是被驸马当成菩萨一样的捧着。嫁了人的帝卿放不下那个架子,也有对驸马动了心的帝卿因为女子的薄情寡幸弄得遍体鳞伤的。 近几代的帝卿都是未成婚前就出宫建府了的,驸马成婚也只能住到帝卿府里。没有糟糕的公郎关系,即使驸马和帝卿隔了心,也不至于让嫁出去的帝卿日子过得太难堪。对皇家帝卿而言,爱情不是最重要的,面子和生活远远比爱情的苦楚重要的多。特别是当他们有了孩子,那孩子就会是帝卿所依仗,所重视的一切。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情况特殊,府邸一直没有建好,大婚的时候,就是贺爽住进帝卿府而不是他住进这里来。前日见到君后说些体己话的时候他就让父后改了帝卿府那边的设计。那块地还是归在他的名下,不过要把帝卿府邸改成他们以后度假去的住处,贺府会成为他长久的住处。 不过想到孩子,容晏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小腹,又看了看贺爽的脸。他想要有个和自己妻主一般模样的孩子,最好是个和她一般模样的女孩,然后再生一个像他们两个人的男孩。这样做姐姐的就可以保护做弟弟的。 在嫁进来之前他对贺爽也仅仅只是有点动心而已,不过对方给予他的远比他当初想象的要多出太多,多到他根本不想再放开手。 如果做妻主的能力不如夫郎,除非这女子深爱夫郎或者是个脓包才能够忍受那些指指点点和流言蜚语。那些靠着夫家上位的女子,若是夫家稍微强势点,不仅要顶个惧内的名声,还要整日看夫郎的脸色过活。 贺爽是商贾之女,但性子绝不是那种任人拿捏的软包子,她自己能力强,又没有父母逼着非要光耀门楣,前途大好,能够求娶的好人家的公子多不胜数,自然不需要娶他这个帝卿来一步登天。 都知道做驸马的虽然容易爬的快。可是基本也绝了握住实权的那条道,若是贺爽是个有野心的脑子又不糊涂,当初就不会想要娶他。 贺爽虽说在春闱上取得了很好成绩入了仕,但讲究起家世,他们两个还是十分的门不当户不对。他这种实打实的下嫁,即使贺爽和那些下人从未在他面前说些什么,他也会知道有人会私下或者方面说些嘲讽她的话。 他实在是很担心伤了对方的自尊心,一开始的时候竭力收敛自己的性子,在伺候贺爽的那些下人也从不拿着堂堂帝卿的架子。好在他的小妻主心胸博大,不在乎这些。他这些日子也渐渐松了对自己的束缚,也决计不会让那些个奴才觉得他软弱好欺,爬到他的头上去。 至于楚然,既然贺爽说两人没有关系他自然会相信自家妻主,不过他还得让人多看着点,免得她被什么不干不被什么不干不净的男子碰到了,或者是招惹些包藏祸心的人进来。 帝卿下嫁,若非经过他的允许驸马是决计没有资格去碰别的男人的。容晏的眸光陡然幽深起来,他可没有那么大度,就是见不得旁的男人粘着贺爽,哪怕只是觊觎那也不行! 差不多这个点要起身了,容晏又看了自己妻主一会,小心地把自个的手挪开,然后动作很轻的下了床。贺爽是侧卧,神态安详,一看就知道她的睡姿很是规矩,可早上起来的时候他的手却搭到对方身上。 昨日的时候他是对着床这边睡的,醒来的时候却对着自家妻主。他迷迷糊糊记得昨儿晚上贺爽在外头待了很长的时间,上来的时候身上就带着一股子凉意。 这可不是什么热乎的天,按理说人的本能反应是把这冷的东西推开,但他还是下意识地一边发冷一边在睡梦中把人给搂住了。 容晏看着睡梦中的女子目光又柔和几分,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替贺爽捏好被角。婚后还伺候容晏的小叶子端了热水和毛巾过来,替自己主子绾了个看上去十分华贵的发髻,然后伺候着他穿好那套样式繁复的盛装。 等着在容晏出了房门,小叶子的目光在房间里停留了一会,又小心地合上了房门。贺爽虽然是驸马,但并不像皇女那样能够自然出入宫廷,父子两个叙旧说体己话自然是不需要她去的,这一次君后只召见了容晏一个。 刚刚到君后所在的钟粹宫就有贴身的宫人出来迎接安平帝卿,容晏跟着他进了内殿,小叶子被挡住殿外,和这宫里其他的宫人一般站在殿外。 容晏进去的时候殿内除了君后和贴身伺候的奶公之外还有旁的女人,不过并不是启文帝,也不是他的太女皇姐,而是甚受君后器重和王家也有那么点沾亲带故的王太医。 凡是有点地位的妃子,在太医院总有那么一两个信得过去的太医。这位王太医和王君后的娘家渊源颇深,医德不错,但性子也是个圆滑的,在这深宫内给了王君后不少的帮助。王君后背后被宫人塞了个暗线绣花的软枕,半眯着眼,手搁在用来诊脉的瓷枕上,正红色的宫服袖口露出雪白一截皓腕。 这白皙的手腕出缠着一根细细的金线,线的另一头绕在王医正的手上。这已过知天命年纪的王医正细细地探着脉,等到容晏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她才收了诊脉的金线,取了边上早早备好的笔墨把调养的方子写了下来。 “君后千岁只是夜里受了些寒凉又忧思过重,只要好好调理,身体并无大碍。” 君后睁开眼来,容晏这才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给父后请安。” 王医正又给容晏见了礼,王君后见了容晏,面上又多了几分喜色,今儿个启文帝不过来,他的妆比平时画得淡了些,因为身体的缘故,唇色还有点白,但看上去仍旧雍容贵气,没失掉一分一毫一国之后的做派。 他朝着自家儿子招了招手:“安平就不用行那些虚礼了,来来来,坐到父后边上来。” 容晏顺从的坐了过去,只挨了一点床沿坐着,和王君后隔了好一段距离。 王君后皱了皱眉:“怎么离得那么远?安平再过来点,父后看着你整个身子都要跌下去了。”容晏便又前了几分,但身体还是没挨着君后坐。他和其他的帝卿不同,并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王君后从小教他的就是端庄大方,知书守礼,后来他在习武这条歪路上越走越远,离王君后的期望的那副模样也就越来越远。 虽然他现在也在王君后的心里占有很重要的地位,但父子两个到底比不上其他人家的父子相处那么亲近。男儿家天生就会的撒娇在他懂事成熟后容晏也几乎没有在自家父后的身上用过一回,这般父慈子孝的做派,着实让他有点不自在。 不过君后像是丝毫察觉不到他的不自然,只是笑吟吟地执起他的手,一边打量还一边叹道:“我儿嫁人之后这周身的感觉那就是不一样了,整个人都柔和几分,也没那种渗人的感觉了,看来你还真是找了个好妻主。” 提及贺爽,容晏的眸光又柔和几分,身体也没那么不自在了:“父后说的是,妻主她确实对我很好。” 王君后抬了抬手,宫人立刻替他奉上一杯温度适宜的龙井茶。男子低下头轻轻吹开茶水上漂浮的茶叶:“那安平觉得,为父找几个温柔小意的一起伺候驸马如何?” 容晏眼睛猛然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父后!” “安平别惊着了,父后逗你呢。”男人微微笑着拍了拍容晏的肩头,示意他淡定下来。 容晏还是不悦,这种事情怎么能胡乱开玩笑。 王君后挑了挑眉:“那我家安平是不能够忍受驸马因为子嗣的问题,找别的男人了?” 容晏迟疑了一下,然后一脸坚定的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王君后的手搭在他的小腹,“吾儿想过没有,你已经年纪不轻了,为父在这个时候已经生下了太女和你,你和驸马有没有准备要个孩子?” 第44章 调理身体 王君后的手压在容晏的手上,他的力气不大,可不知怎地后者就是挣脱不开。 君后瞅着自家皇儿的脸色,意味深长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驸马没有亲族,不能够从其他人那里过继孩子,贺家偌大个家产,加上我儿的十里红妆,这些东西将来肯定要有人继承的。安平应该知道,孩子是重中之重。如果不尽快生下孩子,即使现在驸马对你够好,等她到了而立之年就会着急的不得了。即使你是皇家帝卿,嫁过去太长时间不生孩子也是一样阻止不了妻主纳侍的,吾儿难不成想看到那种场面?” 只要王君后不给自家的妻主身边塞人那什么都好说,他的气息平复下来,沉静道:“这些道理儿臣都懂,我也自然不想看到驸马身边出现不该出现的人,不过我刚嫁入贺府不到半月,父君现在操心这个是不是过早了些?” 王君后的脸色僵了一下,然后把周围最后剩下的几个宫人都遣了出去,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脸色难看道:“父后今天叫你进来,是想和你说一件事。就是当初你受了伤,大夫说伤了育囊,有可能很难怀上孩子。” 这下容晏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好好坐着了,他嚯的一下站起来,脸上满满的不可置信,一向镇定的嗓音有点颤抖得厉害:“父后是哄儿臣的对吧?!” 对方的眼神有些躲闪,最后还是坚定下来,逼着自己更是逼着容晏接受这个事实,他叹息道:“若非如此,父后怎么会同意你嫁给商家女,也不会这么着急将你嫁出去。” 容晏脑子懵懵的坐下来,内心中蔓延出一股绝望之意,对方既然这么说,那自然是假不了。实际上当初君后会赞同甚至推动自己和贺爽的婚事就已经非常奇怪了。 天家子即使貌丑无盐背着克妻的名声也能够找到极好的人家嫁了,至于年纪,男子这个年纪出嫁是晚了些,可也没有到这么着急的地步。 更何况父后一直极为重视门第,能够看上贺爽这个儿妇就是件十分古怪的事。原本他还以为自己的父后只是太惦记嫁他出去。现在想来,即使是他不选,八成那赏花宴会之后他也会迎来母皇的赐婚圣旨。 商家女地位不高,贺爽母亲贺青是白手起家,贺家在云城的宗族早就因为那场大灾死死散散不成气候,无宗族撑腰,又无父无母。 贺爽的身份地位反倒让她成了王君后眼里最适合容晏的妻主人选。 心率不齐一阵之后,容晏的面容又归于平静,问道:“那父后一直瞒着不就好,等到再过上些时日,到时候再从妻主的父族过继一个孩子。” 王君后摇了摇头:“我原本是这么想,这不是看你们妻夫两个感情融洽,想着到时候不认识的大夫说错话,我儿就占了被动。” 王君后并不认为那贺爽对自家儿子有多少分真心,容晏的帝卿身份和他那丰厚的嫁妆足以让每一个像贺爽那样的女人对他足够好。 但世间女子本就多薄情寡幸,容晏有个帝卿身份却生不出孩子,要是那贺爽拿捏着这一条迎进一门又一门的侍妾那他连个整治她的由头都没有。 更何况他的安平看样子就已经把一颗心贴进去,男子一旦为女子动了心,那做出什么傻事都有可能。 他在嫁给启文帝的最初还有点那份心思,不过时间蹉磨,他最初的那份真情也早就被这吃人的宫廷给吞噬得一干二净。 比起期待启文帝的宠爱,权力和儿女对他的来说重要也实际得多。一个男子,若是没有孩子傍身,那些宠爱不过浮云一吹就散。 他的安平若是只生个女儿那也没什么,偏偏伤了身子,连孩子都求不得。 “若是我儿没动心,那父后就把这事情烂在肚子里,到时候父后自有对策。但你动了心,这事情自然越早说越好。” 上一世贺爽和容晏感情并不好,两个人做了那么多次也没有孩子就可以推到压力过大,感情不和上头去。所以王君后一直瞒着,免得让容晏不高兴。 这一世容晏去动了心,两妻夫感情越好,王君后也就越糟心,他也不是没想过把不能生育这一条推到贺爽头上去,但保不准对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找了没来得及被他买通的医师,又在外头养了个能生女儿的外室子呢? 在京都不能生孩子的女人男人都有,但女子没有生育能力的少,即使有做女子的也难死心。 他亏欠安平良多,自然是处处盼着对方好的。如果对方因为他同意的这一门婚事而痛苦一辈子,那他心里也不会好过几分。 容晏的神色声音冷静到有些不正常:“那父后想让我怎么办?” “你那次受伤之后,父后本想让你吃调理的药,但宫里的手太多,特别是林氏手伸的太长,要是她们在药里做了手脚……” 被省略的话他没说完,容晏也知道的很清楚。王君后的手搭在容晏膝上:“如今你已经嫁人出了宫,贺家的人你也要大清洗一顿。原本父后是想着让人好好给你调理身体的,现在看还是让你都知道的好。你先坐过来,让王太医给你看看。” 容晏把手搁在瓷枕上,悬丝诊脉自然是比不得直接接触,王太医说了句冒犯便用三根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细细探脉。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王太医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容晏的脸色变得比他更难看。 王太医从袖子里取出几张方子:“这是微臣写的几个调理身体的方子,若 请殿下煎服一段时间,过半年老臣会去驸马府上为您再诊断一次。” “我的身体是不能生还是?” “殿下那次伤及了腹部,又救助的不及时,加上之前身体落下的毛病,后来又受了寒,能怀上孩子的几率微乎其微。经过调理的话,还是有那个可能。殿下切不可忧思过重,不然即使怀了孩子也非常容易落掉。” 容晏把那方子摊开让王太医验证了一遍又折好放起。君后还在那里嘱咐:“这药你就说是补药,驸马那边先不要和她提。” 容晏点了点头:“儿臣晓得了。” 出宫门的时候小叶子忍不住问了一句:“主子的脸色不大好看,要不要小奴去请御医?” 容晏指了指后头的一堆珍贵药材:“已经看过了,也取了方子。” 小叶子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容晏回去的时候贺爽已经起了,这个时辰她难得没有在外,而是坐在她们卧房前的那个院落的榕树底下看书。 容晏原本有些青白的脸色又浮起几分红润,大步地走过去然后蹲在了贺爽的椅子边上。 后者抬了头看着他,然后一把把他拉到了腿上坐着:“晏儿回来了,叙旧可还开心?父后都说了些什么” 容晏点了点头:“还好,父后问的都是些琐碎的事。对了……” 男子抿紧唇,有些艰难地开口:“妻主喜不喜欢孩子?” 像是欲盖弥彰一样,他又赶紧添了一句:“没什么,我就是想知道妻主更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第45章 蠢蠢欲动 贺爽把自己手里的朱笔搁在一旁,望着容晏的脸。对方的心思和紧张在她的眼里一览无余。 她很清楚,自己的帝卿夫郎正忐忑不安地等着她的判决,无论她回答是男是女,对方都不会显得高兴。 在正面回答之前,她反问了对方另一个问题:“我们成婚不足月余,晏儿这是想要孩子了,嫌为妻不够努力?还是说,父后和你谈了些什么?” 她说前半句的时候,容晏的脸还有点儿红,问道最后一句,后者的脸色显然又迅速恢复到刚进来时候的样子。 “父后没说什么,只是他也想早点儿抱外孙女。” 贺爽看着对方有些勉强的笑意,接着问道:“太女君不是早就生下麟女,太女有儿有女,怎生父后还催的这般急?” “那大概是,大概是父后他想逗弄更小的孩子吧。而且皇太孙也不是随便可以抱去钟粹宫的。”容晏的眼神有些躲闪,原本对着心爱的人他就不怎么能够说谎,今儿个他又受了太大的打击,对妻主怀着的那抹内疚让他更加不敢直视贺爽的眼睛。 贺爽也不逼他,只是搂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稍稍调整了姿势,让对方更有安全感一些。 她避重就轻道:“孩子的事情随缘,我们才成婚不过半月,若是夫郎实在着急,可以找大夫来看。” “不用了!”容晏急切地打断她的话,贺爽挑了挑眉有些讶异地望向他,看着他面上因为紧张冒出细细的汗滴。 但对方的调整速度很快,马上又补充道:“宫里的御医已经看过了,她说要孩子的事情顺其自然最好,要是压力一大,就越难有孩子,父后给了我一些药材,说是补药,我想着按照方子调理一下身体,大夫说对我们以后有孩子也是很有裨益。” 说谎话就是要三分假七分真,或者是说话说一半,话说得模棱两可一些,自然容易让人误会。 容晏所说可没有一句是假,他看着贺爽的目光也是坦坦荡荡。如果没有上一世,贺爽也根本不会猜到容晏那没说的一半是什么。 看来君后找自家夫郎是说了这个,这比她记忆里的早了许多。 贺爽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安抚道:“只要是你生的,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那若是一直没有孩子呢?”这话刚出口容晏脸上就一股懊恼之色。贺爽有些讶异对方的失态,但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继续安抚道:“晏儿多心了,我们成婚还这么短的时间,若是一直没有,那就是上天没这个缘分。再说了,说不定你现在就有孩子了呢,这么患得患失的,还真像她们说的孕夫会有的反应。” 容晏的眼睛亮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小腹,眼神又迅速地黯淡下来,脸上的表情倒比之前的更加沮丧,笑容也变得勉强许多,哪里可能会是有孩子,他都不知道要调养多久才会有那种可能性。 不过这话他没说出口,只是说了句“大夫都说了,是因为最近天热,引起我以前的一些毛病才会这样。如果妻主真的,真的很想要个孩子……” 贺爽实在是看不下他这副犹豫挣扎又痛苦的样子,偏偏不能都说穿,故而只是在对方说出不好的话之前匆匆打断道:“就算真的很想要那又怎样?” 看着容晏蓦然睁大的眼,她甚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家夫郎甚是柔顺的头发,一脸认真道:“晏儿与我都未满双十,孩子的事情并不着急。更何况做女子的成家立业,我家已经成了,那完全可以先闯出业绩再谈这个事。” 她顿了顿,手搁在对方的小腹处,接着道:“孩子是随缘的事,很多妻夫也是成婚好些年才有孩子,晏儿接触的是皇家,可能觉得女子三夫四侍的是常事,但普通老百姓里还是一妻一夫的多,我的娘亲就只娶了我爹爹一个,也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为妻不管你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总之你要记得,我才是你的妻主,我不介意,你就不要管别人的话,听到没!” 到后面的时候,贺爽的脸都板起来了,成婚伊始到现在,她一直是温雅的做派,几乎就没让容晏见过她这种强势严肃的一面。 后者因为她的态度愣了一下,接着面色舒缓开来,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我都听妻主的。” 贺爽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把搁下的书和笔拿起来,就着夫郎坐在怀里的姿势一边用朱笔在书本上添,一遍给容晏讲,做了一番红袖添香的雅事。 当然容晏的心结肯定还是没那么好解,贺爽晚上也就没要他,让他早早的休息。对方闭着眼的时候显得很是不安,她几乎是半守着半哄着对方入睡的。 等到对方睡着了,她只是轻轻动了下手想把被对方拽着的袖子抽出来,对方就又被惊醒。 最后还是云夏送熏香后的衣物过来,她才用剪刀绞了自己的衣袖,让容晏能够接着睡。 等贺爽抽身出来,来汇报的人已经在书房里等了多时。 贺爽走进书房内,隐匿在在角落里的人这才站了出来,她穿着黑衣,面上的黑色面具遮住了下面的大半张脸,从露出的眼睛和肌肤判断她大约有三四十岁。 贺爽关好房门:“说吧,你这个时辰过来有何事要报?” “主子安排在宫里的人传了消息出来,启文帝染恙在,这会发热得厉害,宫里封锁了消息,可并不像传出来的微恙。” 上一世得到启文帝大病的消息是已经瞒不住了,贺爽无心自然不可能安插人在宫里,这一世她借的是容晏的手,在宫里买通几个消息灵通的女侍或者男侍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记忆里消息传出来的时间还有好几日,现在想来,启文帝确实要病得更早些,虽然上一世这位英明的君主顺利地躲了过去,但她都能够重生,还改变了许多事情,也不能够保证这一次启文帝就一定不会死。 “消息都已经传出去了吗?” “禀主子,早几日就已经传出去了,张起一行人不日便能抵达京都,如果没有意外,在宫里的消息传出来之前,他们就能赶到庆安北苑。” 那女子报完这一条又补充:“二皇女府那边不知因何故大清洗,各路人马留下的钉子都被拔了许多,咱们安插在二皇女府邸上的只剩了粹意一个,其他几个都被以各种由头遣走的遣走打死的打死。” 贺爽沉声道:“死了的那家,找个合适的由头,若是来咱们旗下的铺子买东西,一律多点分量。也不要全部的铺子,免得口舌太多,走了风声。” 黑衣女子的声音从面具里传出来“是。还有,您要请的妙手神医今早已经到了庆安北苑,可是要奴才请她过来为主夫诊治?” “把主夫今儿个喝药的残渣带些过去,到时候我会找个机会让晏儿过去一回。若是在两年之内就调理好他的身体,就让神医开副药,不伤身体的那种,这两年之内绝不能让他有孩子。” 一旦怀孕容晏就会被剥夺上战场的可能性,胎儿不仅会让孕夫心理变得脆弱更会对孕夫的身体造成极大的不便。若是挺着个肚子上战场,一不留神那就是一尸两命。 容晏的身体怀孕本就不易,要是小产,那怕是妙手神医也救不回来。她对女嗣倒没有那么看重,只是容晏似乎很是在意,只是要孩子这件事肯定还得再缓缓,上一世启文帝第一次发病薨逝到二皇女上位也不过是一年半的工夫,这一次想必也不会超过两年。 那黑衣女子诺了一声,又开口疑道:“只是属下听说那妙手神医脾气不好,她们行医之人,不仅是医术好,毒术也是卓绝,咱们用这种不礼貌的法子将人请来,若是神医给主子下了些致命的药再胁迫咱们交出小公子,那……” “这个你放心,去转告神医一声,小公子在鄙府过得好好的,明日就可带去见他。咱们是恩人不是仇人,若是恩将仇报,传出去她江湖人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听。” “属下知道,属下这就去办。”戴着面具的女子很快退了出去,书房里又重新变得安静空荡。贺爽抽出那个装本子的盒子记了一笔,便返回卧房,和衣在容晏身侧睡下。 这边贺府风平浪静,宫里却起了轩然大波。大半夜的君后一得到消息就连忙往启文帝在的寝宫赶,同时还派人去东宫通知太女。 林贵君披上了最好穿的一件衣服他也连忙赶了过去,那些没系好的带子都是他自个在轿子里一个个地全部收拾好。他得到的消息比王君后晚了那么一步,不过他住的宫殿比君后的钟粹宫来得近,两个人在殿门口倒是刚好碰上。 这个时候两个男人也不急着拌嘴吵架了,急冲冲地往里走,两位皇女和年长的皇子也随后赶到,尚且年幼的三皇女则被留在宫中由君后信任的嬷嬷看护。 太医院所有的御医都是连夜被叫过来伺候着启文帝,这一次的发热来得实在凶猛,简单的法子降不了温也就算了,一堆的汤药灌下去,她们诊脉还是发现脉象显示没有一丝好转。而且刚刚降了温下去,启文帝马上烧得更加厉害。 启文帝这病来的太汹汹,什么后事都没安排好,若是就这么去了,这天下怕是要大乱,哪方面的人马都不愿意看到。 王君后握住启文帝的手,眼睛红得厉害,大声地呵斥到:“还不快想法子,要是皇上凤体出了什么毛病,你们统统给她陪葬!” 被他挤到一边上的林贵君也是语气凉凉:“太医们可要好好用药,不然谁也保不住你们头上的脑袋,这你们一个倒是没事,陛下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这免不了就要祸及三族……” “是是是!”太医们一个个面色极为难看,一个个讨论的很是认真。最后还是一个较为年轻的太医提了个法子,说是古书上看来的老方子,就是没有试过,不知道能不能管用。 “是法子就试,再烧下去陛下的脑袋该糊涂了!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按方子拿冰块和水布啊!” 众人又是忐忑不安地等了半个时辰,启文帝的凤体总算是不发烫了。一群人松了口气,可是次日起来的时候,启文帝只在早上的时候睁了一会眼,然后又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启文帝是个勤勉的明君,皇帝因病不早朝的事情也少有发生,一天没早朝还没什么影响,然而两天三天,当君主近半旬未上朝时,朝堂上炸开来了,这是出大事了! 第46章 太女代政 启文帝的病情反反复复,即使她再怎么不愿意放权,在这种时候还是不得不下了圣旨让太女代政,同时又给了二皇女更多的权力,削弱了太女独断专权的可能性。 太女代政,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历来君王最忌讳皇女广结党羽,臣子拉帮结派,但启文帝这次病的不轻,谁知道哪天她会不会突然去了。 三皇女和太女均为君后所出,按理说如果启文帝薨逝,她就是名正言顺的正统继承人。但启文帝对待太女的态度却让许多大臣一直摇摆不定。 以往朝代也不是没有君王临时废了太女另立其他皇女的,在让太女代政的同时又提高二皇女在朝堂的地位,启文帝的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就一直让大臣们猜不透谁才是未来的大燕君主。 王君后和启文帝是少年妻夫,受后者敬重,而林贵君是宠君,深受启文帝喜爱。都说女凭父贵,在众人眼里,二皇女容覃可比太女受重视得多。 再说了,不管是出身还有家世,二皇女容覃不仅不比太女容岑差半分,甚至还比太女强了许多。太女仁慈忠厚,二皇女沉稳阴狠。前者若登大宝,是仁君却不一定能够驾驭朝臣,后者能够让大燕开疆扩土,却不一定是百姓之福。 除了那些坚定皇帝的纯臣,剩下的那些大臣也开始陆陆续续的站队。王家和林家的人不消说,不需要她们表决就是被默认分别站在了太女和二皇女的这两派势力上。 只剩下的那些风吹两边倒的臣子,她们倒是想要好好观望观望,不过不管是太女或者是二皇女都不喜这种立场不坚定的墙头草。启文帝的病反复的这段日子里,不少保持观望态度的已经各自投奔了阵营。原本是保皇党居多,这会儿,朝堂之上逐渐演化成三足鼎立之势。 保皇党,以太女和王君后为首的王家势力以及以二皇女霸占了整个朝堂。燕国皇室向来女嗣稀少,启文帝也并不像她登基以来表现出的那么仁慈宽厚,上一世的皇位交替之后,启文帝这一辈就没有剩下出自容家血脉的亲王,若是二皇女和太女两败俱伤,搞不好登位的是那位年纪尚幼的三皇女。 太女是正统,有个亲妹妹,还有一个手握兵权的同胞弟弟和家财万贯受皇帝欣赏的弟妇,凭着这些优势,未站队的人选太女的自然多得多。不过原本朝堂上就是林家占了优势,一段时间下来,倒是两方势力旗鼓相当。 容晏去宫里探望生病的启文帝的时候,贺爽却待自家府邸的小亭中里头和人喝酒下棋。坐在她对面的女子已过而立之年,面目看着很是正气和善,不过眼里偶尔流露出的精光还是表明对方绝不是什么好糊弄相处之人。 贺爽执黑,她执白子。那中年女子稳稳当当地放下一颗白子,笑道:“这棋局已大成,贺家主怕是不用再下了,若是现在弃子认输还来得及。“ 贺爽不慌不忙的放下一颗黑子:“还未到最后,黄夫人未免高兴的太早。” 那被她称作黄夫人的中年女子笑了笑:“贺家没有选择的权利不是么,我们这种商家还能抽身而出,贺家主可没那个机会。” 若是二皇女胜利,到时候容晏又不与新皇交好,那这偌大的贺家产业可撑不了多久,怕是到了后头会悉数归工。毕竟新皇登基需要的大量财力物力,贺家本就是一大块肥肉,如果她是二皇女也不会放过贺家。 至于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没有强大亲族的支撑,贺爽就算把生意做到了全天下那也只有任皇族宰割的份。 贺爽挑了挑眉:“黄夫人对二皇女就如此自信,太女毕竟是正,这谁赢谁输可还说不定呢。” 那女子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贺会长慎言,咱们的圣上还好好的活着呢,这朝堂上的事情可不是我们这些商家能够妄自议论的,谁赢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贺家主就甘心这么被卷进去。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您站得这么高,可要小心才是。” 贺爽平心静气地放下一颗黑子:“这个道理我懂,不过黄夫人还是先关心下棋盘吧,这一局,鄙人不才胜了半目。” 那女子看向棋盘,果然胜负一出,而且不多不少刚刚好胜了半目。对方脸色并不怎么好看,有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竹生送客。”贺爽也不起身送她,自顾自地把棋子捻起一颗颗地放入棋盘,等到竹生把人送回来,贺爽已经把黑子全部收拾妥当,棋盘之上只剩下摆了大半盘的白子。 竹生把方才那女人用的白子一股脑的倒进棋盒,嘴上还不大理解的嘟嘟囔囔:“那家伙不就是想做主子的会长之位吗,那么难看的一张脸,假惺惺的样子我看了都作呕,主子为何要放她进来,还给她喝这么好的茶,不是我说话难听,要是换做我啊,我就端刷猪水给她喝!” 竹生这么一说完,还没等贺爽说话她就唉哟了一句,立马捂住自己的脑袋对袭击自己的人怒目而视:“你干嘛打我脑袋,都起来老大一个包。又不是铁做的不疼啊。” 打她的秀丽男子不以为然:“不打你打谁,就你这么个猪脑袋,口无遮拦的,也就只能在府邸内呆着,带你出去得给咱们主子惹多少祸。” 贺爽笑而不语,只看着她们两个斗嘴。 “我怎么闯祸了?我又没当着那甚么黄老板黄夫人的面前这么说,看她不顺眼还不准背后抱怨两句啊,再说了,我力气大,什么苦都能吃,凭什么主子不能带上我了。长姊如母,你这个做妹妹还好意思这么欺负我这个做姐姐的,我说实话吧,那是我一直让着你!” “就你那张臭脸,那黄老板也是看在主子的面上不敢翻脸,你当人家眼瞎啊,看不出你那明晃晃的嫌弃。你这德性,要是碰上贵人还不把人都得罪光了。”那黄夫人不过只是替主人出来试探的狗,即使他们态度不好也不能怎样。 贺爽年纪轻轻,虽然之前凭着自己的手段坐上并且坐稳了商会会长的位置,但她做会长的时间毕竟短,想把她弄下去的人多了去,这黄老板不过是个小角色,今儿个敢到贺府来说这些话,铁定是有后面那些人的授意。 现在这局势僵持,贺爽虽说是堂堂驸马,也得了个有些实权的官位,可这乌纱帽还没戴几日呢,在朝中的地位并不稳固。 再说了,当官的在明面本就该和商家避讳,若是在子女夫郎的名下挂着几家铺子还好,这种又做大官又当商业会长的根本就没可能。 想做大官还是做大生意全部要看贺爽取舍,但在她做出决定之前,总是有人按捺不住过来敲打几分,帮着她来做这个选择 竹袖不再理会竹生,转过脸来对着贺爽又是温声细语,一副知书达理的大户人家侍儿模样:“主子先前交代的事情我们都已经办好了。” “办好了的话就准备好东西,半个月之后你和云夏随我一起去南疆一趟。” 云生也凑过来:“主子,让我也跟着一起去吧,我能吃苦,保证不会给您添乱!” 贺爽摇了摇头,看着自家侍女一下沮丧的脸又补充了一句:“你好好给我看着这个家,不然别人闯进来,这就够了。” “是主子。”“诺,主子。”竹生竹袖两姐妹异口同声答道。 贺爽又起身移步去了书房,她一走至少得要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回来,路途奔波处理事情不易,重生到现在,时间尚短,忠心耿耿又能处理全局的属下她还没培养出来,再说重生只是她一个人的优势,很多事情旁人也根本不会预料该怎么做,她只能提前把重要事情处置好,其余事情才能交给底下人去做。 贺爽长长的吐了口气,而且等容晏回来,她还得告诉对方这个消息。即使对方多想陪着去,她都得让人留下来。 这边贺府不过是小大小闹,宫里头却是闹得厉害。太女在朝堂上被噎得厉害,下了早朝回到东宫又是发了好一顿脾气:“反了反了,那个姓方的真是要不得,孤看她是想造反想疯了!” 脾气很好的太女君劝慰着自家妻主:“殿下莫太在意她说的话了,臣妾对那方大人也是早有耳闻,忠言逆耳,母皇身体好的时候也被她气过好些次,方大人说话是不中听了点,但话还是有理的。” 容岑在东宫里走来走去,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只是她未免太让我下不来台,我不比母皇,只是暂代朝政而已,她这样做,岂不是叫孤的位置更加不稳。” 太女君又软言相劝了好一会儿,容岑的心情还没好劝,一个年纪轻轻的男侍就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太女殿下,三皇女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第47章 皇女身死 容岑也顾不得那姓方的气她的事了,迈开腿就往三皇女住的地方走。 那宫人喘的厉害,跟在后头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三皇女殿下在……在君后所在的钟粹宫,宫里的……太医都在……” 太女君也跟在自己妻主后头一起往钟粹宫走,他身上穿的是直裾襦裙,虽然比不得在庆典上厚重,不过比起骑`射的便装行走起来多有不便。 容岑步子迈得匆匆,他就不得不一路小跑起来,便跑还对那宫人道:“你先歇口气,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钟粹宫离东宫还是有一段距离,那宫人速度慢下来,等到不那么喘了,和太女妻夫二人解释道:“三皇女本来是在钟粹宫里玩得好好的,结果君后去看了圣上,她就由贴身奶公带着,哪知道那奶公照顾不周,让三皇女跌落莲池。被救上来的时候时候三皇女就已经不省人事了,那奶公已经被打得去了半条命,太医说……” 那宫人断了一句,支支吾吾道:“太医说,三殿下的命怕是悬了!” “给孤掌嘴三十,孤的妹妹自然会长命百岁。”容岑赶路的步伐停了几秒,那张总是温和如清风的秀丽面孔上难得浮现这般扭曲狰狞之色,把那说话宫人吓得心中一跳,然后一边走就一边掴起自己的脸来。口中还一直念叨:“奴才嘴贱,奴才说的话都不算数的,奴才嘴贱,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等到她们赶到钟粹宫,这宫人白净的脸蛋都高高肿了起来,像是两个红色的大馒头,看起来十分可笑。 容岑赶到的时候,她的小妹妹就躺在锦榻上,君后坐在锦塌边沿,手紧紧握住女孩小小的手掌,太医围了一圈脸色都十分难看,而她一父同胞的弟弟坐在她父后的边上一只手握住君后的以示安慰,另一只手则轻轻搭在她们共同的小妹妹身上。 容晏嫁人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对方脸上看见这种能噬人的厉色,明明看上去那张俊美容颜和平时没有变化,但就是瞧上一眼都觉得遍体发寒,容岑知晓自家弟弟是真的动了杀气。 在原地章了一会,容岑只觉得钟粹宫静得有些不正常,她迈步向前,轻声问道:“小期她怎么样了?” 等了好一会儿,她一向冷静又雍容的父后才转过脸来,眼神木木的看向她。容晏眼里头也透着难言的悲痛,还是太医中有人小声地回答了她的问题:“禀太女殿下,三皇女殿下她,她去了。” 那太医的声音很小,但这种时候宫殿里安静得能听清楚绣花针落地的声音,容岑能听见,君后自然也能听见。 几乎是那太医话音刚落,他就抓起锦塌边上摆着的花瓶往那群太医身上砸,声音带了几分歇斯底里:“谁说本宫的期儿去了,她只是睡着了,睡着了你们听见没!你们这群废物废物,你们才该死!” 花瓶摔到地上碎成一片一片,太医齐刷刷跪了下来:“还请君后节哀顺变。” 怕自己父后一时冲动把这太医全让人拖出去斩了,容岑摆了摆手示意这些人下去。 边上伺候的宫人也在她命令下纷纷退了下去,她走过去蹲在了王君后面前。 “死者已矣,父后让小期安心的去吧,孤,会为她报仇的!” “我的女儿没死,你皇妹没死听见没!”后者拍打了她几下,然后扑在大女儿的怀里痛哭失声。 此刻他不再是那个雍容大方的君后,只是个失去了宝贝女儿的可怜爹爹。比起大多数男儿,容晏其实是十分冷情的,在宫里和战场他见多了生离死别,也见过不少这宫内的龌`龊事,即使对方和他并不是太亲近,但王君后通红的眼眶,还有那冰冷的身体都让他从身到心的不舒服。 也不是没有见过一起奋战的战友转眼就被敌兵砍下头颅,死相可比容期丑陋可怖的多,但第一次杀人之后,他的心就变得冷血得多,这是第二次他因为见到死人而心里发寒。不只是因为这回死的是他的亲妹妹,更多的是因为这件事背后昭示的东西。 两位皇女斗得到了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容晏因为在婚期没上朝堂,但也知道两派势力斗得很是厉害,早朝的时候就吵个没完,正事没办多少,整个朝堂倒是搞得乱糟糟。 君后培养太女的时候完全是按照启文帝的喜好来的,而太女天生性格又宽厚,即使近几年君后又教导了她许多,比起二皇女,太女在掌控朝臣方面还是差了许多。 太女容岑没有启文帝那样的魄力和手腕,想做仁君也不一定能成,而他和太女又是一母同胞,一开始就注定没有选择的余地。不管太女胜算多少,他都得帮助对方顺利得到皇位。三皇女的死无疑给他敲了一记警钟,皇女肯定比帝卿要来得尊贵些,对方能对皇女都下手,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贺爽处置去南疆前事宜的时候,宫里头的消息也通过她收买的宫人传了出来,三皇女之死毕竟是瞒不住的大消息,消息灵通的也差不多都知道了这大事。 死掉的三皇女无疑让太女这边减少了大的助力,但这事情要是利用的好也能给太女顺利登基增加很重的筹码。 贺爽这边刚把笔搁下,外头就有小厮敲门了:“主子,主夫回来了,脸色似乎不大好看。” 第48章 远赴南疆 上一世三皇女身死,贺爽可没这么镇定,作为容晏的妻主,当时的自己只觉得她被迫娶得这个帝卿夫郎简直就是扫把星。 不能给她任何助力不说,整天端着个帝卿架子给她这个当家做主的脸色看。好歹是帝卿嘛,她好好捧着不相往来也没什么。有个当帝卿的正夫,她做起生意和贺宸相争的也是容易的多。谁曾想这么快朝堂的风云就变得诡谲起来。 太女的势力多在贵族朝堂上,而二皇女背后的林家在商场上影响不可谓不大,受了容晏的牵连,她好不容易才争得的优势又一边倒向当时的贺宸。容晏就算再怎么伤心也轮不到她这个相敬如冰的妻主来安慰。 再说她自己都忐忑不安,又在别处受了一肚子的气,不发火不迁怒已经是很不错,更别提软言软语的安慰了。但是这一世贺宸已经解决了,尽管因为二皇女背后施压的缘故,她还是受到不小的压力,但依着两人的亲密关系,不好好安慰一顿对方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容晏一进门,贺爽就起身迎了上去,侍女立马给她递上茶水,让自己主子捧着,一边安抚着容晏坐了下来:“先歇息会,喝口参茶。说说吧,这是又怎么了,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容晏就着贺爽的手喝了一口茶水,然后把杯子接过放在了一边,他看着自己妻主的脸,本不应该在她们婚期里讲这种事情,但一看那熟悉的关切的眉眼,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小期她落水,就这么走了。” 贺爽迟疑了一下,问:“是三皇女?” 容晏点了点头:“是她,就是今天的是,照顾小期的奶公已经被处死了,但父后一直心神不宁。在没有找到凶手让对方偿命之前。父后怕是连个安生觉都睡不了。小期她才多大啊,那么小的孩子,对方居然就下得了手。” 说是那奶公没照顾好孩子,不慎让三皇女落水他是不会信的。一般莲池都是有护卫跟着的,三皇女落水却连叫都不叫一句更不可能。 除非护卫全都被人调开,还去了很远的地方那才可能。当天在钟粹宫莲池边上的护卫都拷问了一遍,一无所获。对手做的很是干脆利落,这些护卫的重要的人早就被人藏起来了,这会儿启文帝又是病情反复,心情喜怒无常,他们就算能把护卫押到启文帝面前说是林贵君干的,也难保那护卫临时反水,让启文帝更加心生不悦。 容晏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我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很糟糕,可是在看到皇妹冰冷的小脸时,我真的有想过,还好我搬了出来,也现在没有怀上孩子,要是咱们的孩子要遭遇这种事,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这一说话,站在边上的小叶子就开口:“主子要是有孩子肯定鸿福齐天,绝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 他不说话还真没什么存在感,贺爽讶异地摆了摆手:“小叶子,你先出去吧。” 等看着小叶子退出门外,贺爽这才起身到容晏坐着的椅子上,伸出手搂住了对方的腰部:“晏儿多虑了,皇妹的事情,现在如果不能查咱们就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 容晏低头看她:”妻主不觉得我太冷血自私了吗?” “这天底下哪有不自私的人,还记得前朝宰相说过吗,他自己的兄长的孩子生了重病,他连夜赶过去看,然而回来却睡得很香。自己的孩子,生了小病,为了工作他没离开职位,却如同热锅上蚂蚁,寝食难安。你会有这种想法不过人之常情,至于孩子的事情,为妻前些日子找了位神医,她对这方面的事情很有研究,过几日晏儿随我过去一趟,让神医开服药方子。” 她停了一会,接着道:“等晏儿把身体养好了,咱们想生女儿就生女儿,想生儿子就生儿子,要是生了儿子就让他跟着我读书识字,要是生了女儿就让她习文又习武,文我教,武艺就让晏儿亲自教她好不好?” 容晏脸上的愁容没有全部散去,但这张俊美面容还是舒缓许多,嘴角扬起一抹浅笑:“生儿子还是女儿哪里能是我们能选的,孩子也是机遇,还是要随缘的好。” 贺爽神色舒缓开:”晏儿能够这么想,为妻甚是欣慰。“ “还有一件事,你若是拿了药方回来,就让管家为你熬药,一定要派人好好守着,这种节骨眼上,你绝对不能出半点问题,也不要让那个小叶子参与熬夜的过程。” “妻主是怀疑小叶子,可是他一直服侍我,也能算是忠仆。” “你从宫里头弄来的人总没有我这边的老仆来的可信,当然要是你有时间,自然可以亲自守着熬药,等到忙完这一阵子,到时候我会请神医过来,隔几天便让她诊脉一次。” 容晏顺从的点点头:“好,既然妻主怀疑小叶子,那隔日我就把他打发出府,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府上仆人那么多,我也没有娇气到要那么多人服侍的地步。不过妻主说忙完这一阵子,可有什么我能够帮得上忙的?” 贺爽改蹲为站,“你能够这么做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这就是今天为妻要和你说的最后一件事,再过一阵子为妻就要去南疆一趟。我会带竹袖和云夏过去。” “去南疆,非去不可吗?“在大燕人眼中,南疆是茹毛饮血之地,那里还有各种各样的蛊虫还有巫咒,尽管那地方只是个小国度,但没有哪个大国敢去招惹她们,除了一些走南闯北的客商也没有大燕人愿意去南疆。 “是什么很重要的生意非得让你这个当家的去南疆谈?”容晏盯着自家妻主的眼睛。 “不是为了生意,是为了娘亲的事,当年娘亲走得蹊跷,我现在好不容易查出来一些线索,是说娘亲的死和南疆有有关。如果能够把事情查出来,对我们的安全来说又多了一份保障,再说了,要是不去查,一把刀就这么一直悬在我的头顶,你叫我如何安心?” 容晏被她说动了几分:“那我和妻主一块去。” “你得留在京城,要保护好我们的家,太女和君后都需要你,若是为妻回来发现咱们家成了叛党,家产尽数充公,你要为妻如何堆得起列祖列宗。” “不会的,即使是咱们输了,也不会有这种的事情发生。”容晏很冷静地否认了这一可能,“再说了,我身上有母皇给的丹书铁劵,多大的过错也能够抵消。妻主若是不在,有谁能够让指责一个远在南疆的人谋反。” 贺爽摇了摇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也一样不可能,妻主这一去南疆要去多久?” “最少三个月就会回来。” “三个月,你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三个月?我们成婚才这么短的时间!”或许是今天受到的刺激过大,容晏的心绪并没有他表面的那么平静。贺爽挑在这个时候说,确确实实地踩着了他那根敏感的心弦。 他平复下来,语气带着几分愤懑:“妻主这一去就是三个月,还是少则三个月,若是妻主三年不回又叫我何处?” “妻主也知道这是关键时刻,娘亲的事情再重要,不能够等到局势安定下来再去码?你再路上也没个保障,万一有人擒走了你,又让我怎么办?难道到时候,要我为了大义放弃你?又或者是让我为了你,放弃家国?妻主怎么能这么狠心?!” 贺爽也严肃了眉眼:“这南疆,我是一定要去,晏儿也要得留在这贺府,为我好好的守住这个家,也为君后和皇姐守住皇室,你手底下的那些兵可只听你的不会听他人指令。” “再说陛下洪福齐天,不过是这种小病,总能熬过来的。”贺爽说的是时候,启文帝确实回光返照过一段时间,不过很快又油尽灯枯。当时的太女是准备指责是二皇女谋害了先皇,没想到呗对方反咬一口,打着清君侧的名头,把太女赶了下来,还肃清了朝堂,拿出了那份所谓的即位遗诏。 到底先皇是回光返照还是被二皇女谋害贺爽也不得而知,但如果她能够去一趟南疆,查到的那些东西是真实的话,她就有极大的助力,也有了扭转命运,在最后一刻逆转局面的底牌。这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不能够和容晏说得太清楚,但这南疆她是一定得去。 “如果妻主一意孤行,那就带上燕云十二骑,十二个里至少要带上八个以上。” “咱们先不说这个,不等几天了就明天,等明天我就带你去见一趟神医,等明天我就把打算都告诉你,你会改变主意的。” 第49章 去见神医 当天晚上两个人虽然还是睡同一间房同一张床,但因为容晏不高兴的缘故,两人只是盖棉被纯聊天什么补纯洁的事情也没干。 一大早的时候,贺爽就被睡在身边的夫郎给扯了起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对上一张放大了好几倍的俊脸:“天这才蒙蒙亮,怎么就拉我起来?”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个人吗,这个时辰起来,用了早上,再搭乘马车过神医也该醒了,我们太晚过去,岂不是怠慢人家神医。” “不会的,她可没有这闲工夫管这么多,贺爽又倒头回去睡,不过凝在身体上的怨念实在太强,最后她还是一咕噜坐了起来,慢悠悠地穿衣洗漱。 但昨儿个睡得太晚,她在马车里又打起盹来,贺府的马车设计得可没有皇家马车那么舒服,贺爽脑袋鸡啄米一般地往下点,容晏看她如此,终究还是气不起来,把她的脑袋轻轻地搁在自己肩膀上,让对方能够睡得安稳。 马车妇是燕云十二骑之一担任的,其他十一卫则在暗处贴身保护,尽管容晏武艺高强,在三皇女身死之后,他出门开始要求保证绝对的安全。 马车最后在一雅致别院前停了下来,马车妇先是扣了扣门沿,然后撩开了车帘:“主子,按照驸马说的应该就是这里了。” 贺爽仍旧睡得昏天暗地,容晏瞅了自家妻主一眼,快速地抽离自己的身体,然后在对方身体倒下来之前,用手托住对方的脑袋。 “地方到了,起来吧。”他的声音仍旧是冷冰冰硬邦邦的,显然还是在生贺爽的气。在这一路上他自己打定了主意,如果贺爽没有给他一个好的解释,他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让对方就这么孤身去南疆。 至于昨天的妥协,哼,谁记得。在贺爽睁开眼之前,他不动声色地摁了一下自己腰侧的佩剑。 “这么快就到了?”贺爽睁开眼,短短的吐了一口气,“还真到了。” 她借了力跳下马车在别院前头拨弄了一处不起眼的木块,大门徐徐而开。 “这里头住着的人脾气不大好,我也没那么多精力照顾那么多人,晏儿就让燕云十二骑留在外头吧,里头安全的很。” 容晏点了点头,示意马车夫和隐匿的人待在外头。贺爽带着他往里头走,一路上过了许多机关,也避过了好几处天然的障碍。 箭雨、毒雾、八卦阵,各种机关加起来,比天家的大牢还弄得防备严了许多。 “要让前辈住的满意,自然要在住处费些心思,晏儿你跟在我后头,不要乱走,也不要随意动用你的武功。”贺爽又稳又快地走在前头,容晏原本准备用轻功,听了她的话还是快步走了过去。 他一过去那根浮木就下沉,贺爽执起他的手又带着夫郎一块往前头走。 容晏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机关?” 这还是昨日来的第一次,容晏肯用平时的语气说话,贺爽嘴角勾了勾:“有钱能使t鬼推磨,只要有心,请公输家的后人来做这些事并不是什么难题。” 容晏不可能没有听过公输家,对方极善机关术,皇宫的密道密室设计就是出自上一辈的公输家传人之手,既然是她们家的手笔,这种繁复又杀伤力强的机关并不足为奇。 到了地方,两个人又在大厅的椅子上等了一会,总算是等到了那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神医。 鹤发童颜,这神医须发尽雪白,容颜却和二八少女没有多大差别,不过对方极为锐利有神和身上掩饰不住的沧桑感还是暴露了她的年龄。 一开始贺爽说请到神医,容晏并不太以为然,毕竟皇宫内御医对这方面可以说是精通了,王太医都没什么把握,对那些江湖草莽他就更没什么信心,见到真人。他又隐隐有了希望,有这位神医在,说不定他的身体真的能调理好。 先是给神医行了礼,容晏又转过头来对着贺爽:“不过,你昨日说见了神医什么都明白了,这又是什么意思。”在没有得到他满意的解释之前,他都不准备用亲昵的称呼喊贺爽了。 那神医打量了容晏一番,朝着贺爽道:“你这夫郎倒是娶的不错,还算合了老妇眼缘,你之前说的看病,我准了。” 贺爽吟吟一笑:“贺谋看人一向准的很,方神医的眼光也自然是极好的。” “说来说去还是夸你自己,老朽都没有你那般厚脸皮。”方神医口中不屑道,不过对方后一句的夸奖,她面上看起来还是十分受用的。 也不耽搁什么时间,拍了拍手:“小影子出来见见你的姐夫!” 贺爽低声和容晏解释,我对方神医的孙子有救命之恩,那孩子很符我的眼缘,便与对方结拜成了姐弟。 门帘被人掀开,一个个头比贺爽矮了许多,模样却和后者一模一样穿着男子服饰的人走了出来。 对方的声音是清脆稚嫩的男声:“奶奶,我姐夫可算来了吗,我都等了他好久了。” 容晏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就风一般地到了他跟前,很是自来熟地抓住了容晏的袖子:“我义姐的眼光果然极好,姐夫你是不知道,我老早就想见你一面,可惜奶奶一直不让我出去这庄子,不然我早就去贺府见你了。”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容晏还有些不自在,对方顶着自家妻主的脸,个子却矮了不少。 “贺家的家主还是留在府上,竹袖和云夏会和另一个家主出门,而我会易容在她们之前单独出行。” “你的意思是?” 方影改了声音用贺爽的嗓音说:“意思就是,我代替义姐陪在姐夫你身边,而你的人马和那两个仆人护着假的义姐走另一条道给她打掩护,而真的义姐则提前两天易容成下属去南疆。” 容晏皱了皱眉:“可是你的身形和妻主她相差甚远,很容易就能看清楚差别。” “这里又没有外人,等义姐走了我就用缩骨功改变一下就会好了,保证谁都瞧不出来。”边顺着方影当初表现了一番,果然变得和贺爽一般身形。 容晏摇了摇头:“可我认得出来。” 方影不以为然,让容晏闭上眼,拉着贺爽转了几圈,然后和后者一起问:“夫郎可能认得哪个是为妻?”容晏睁开眼,指了指站在方影边上的贺爽,方影又试了几次,容晏一次错都没出过。 方影只得认输:“那是外人,他们可不是姐夫你,再说了,府里对义姐极熟的人都被调了出去,旁人绝不可能认得出来,你就放心吧,我让义姐多备着些药,对付南疆的那些虫蚁瘴气绰绰有余。” 贺爽握住容晏的手:“我让方影扮成自己是因为小影子是男儿,如果妻夫二人不同房而睡,或者仆人发现家主睡在卧榻上,难免教人起疑,即使属下再忠心,我也是不放心别的女子和你共处一室的。” 她顿了一下,补充道:“我会照顾好自己,最长半年,如果半年我还未回来,你去寻我,那也不迟。” “你就真的这么想去?” 贺爽点了点头:“这一回,为妻非去不可。” “那好吧,我最长等你半年。” 贺爽舒缓了神色:“晏儿这是同意了。” 容晏无可奈何道:”不同意又能怎样,我会好好守着贺府,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你都得保护好自己。” 贺爽握住他的手紧了紧:“我答应你。”临走的前一晚两个人温存了一番,贺爽是直接从这别院的小道离开,而易容成贺爽的方影随着容晏回了贺府。 容晏不曾想到,贺爽这一去一回,他这边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第50章 奔赴南疆 这山庄本就建的隐秘,贺爽是乘着夜色出发的,她并没有带皇帝给容晏培养的燕云十二骑,而是动用了贺青留下的势力,和燕云十二骑差不多的影卫。 这势力也是她近来才发现的,这群人是她的母亲留给她的死士,只认牌子不认人,前世那牌子落到了贺宸手里,贺爽上一世被困也是因为这群没有感情的死士。这一世贺宸尚未接触到贺家的核心产业就被她弄死,牌子自然就到了她自己的手里。 她会这么急着去南疆完全是因为得到消息,自己的娘亲没有死。贺青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海国的男皇对自家娘亲的重视,突然垮掉的身体,明明死去封了棺却换了人的棺材,还有一向神秘的南疆。 如果她的娘亲真的在南疆,她是一定要去问问对方究竟为什么这么狠心抛下夫女又是什么秘密和宝贝让二皇女盯上她们贺家。 她无法明白上一世对方又怎么忍心在那种时候什么都不交代就看着她被贺宸压迫,还被弄死。贺爽的心绪起伏很大,特别是在下令把贺青的坟墓刨开,把棺木钉全部去掉打开棺盖的那瞬间。 棺材里头确实有个女人的尸骨身形和她的娘亲相仿,到因为棺木材质的缘故,尸身还保存完好,完好到在场的老管家看了一眼就惊叫出声:“这不是家主!” 贺爽就算对娘亲的记忆再模糊也不会认不出那棺木里只是个陌生人,她下令下人把人重新封进棺木,另找了一个地方下葬,原本的墓穴里只放了写贺青生前的衣物。 在重生以来除了想法子光耀门楣发展贺家产业,她又从贺青留下的蛛丝马迹里得到了对方可能还活着并且身在南疆的消息。 只是之前把握不大,南疆又是巫蛊盛行之地,她也就一直在等待时机。如今得了确切消息,她就无法按捺自己的步伐,迫不及待的要往南疆去。即使她的母亲已经逝去,南疆也一定有她想要的消息。不弄清楚上一世她到底是为何遭人暗算,她寝食难安。 至于容晏那边,这一世重要的几件大事和上一世并没多少出入,除了和她相关紧密的,其他人该升迁的升迁,改贬谪的贬谪,不管是启文帝的病还是三皇女之死,和她记忆里的日子都没有任何出入。 按照她的预计,自己最晚半年就能回去,而一年之内,启文帝的病情会反复一次,身体以惊人的速度好起来不仅能正常的上朝批改奏折,对后宫也是雨露均占。而一年之后,启文帝会突然薨逝,让两派势力都措手不及。 命由天定,贺爽自己能够从老天爷得到一次重生的机会已经是上天眷顾,她一个人之力也是有限,凭着一己之力去拯救天生苍生对她而言不过是笑话。她能够做的也就是尽力减少伤亡的人数。至于启文帝和三皇女,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去改变这两个人的命运轨迹。 上一世启文帝是病死还是二皇女毒害她并没有确切的论断,若是她直接提出二皇女要谋害启文帝,对方信不信都不一定,自己还有可能会被以诅咒皇帝诬蔑皇室之名被下入大狱。 至于三皇女,在皇室中这种龌龊事情多了去了,她埋在皇宫里的钉子能力有限,在这之前她也有意无意地和君后提过这事情,结果三皇女身边换了个奶公照顾,还是死了,和上一世一模一样地溺死在莲池中。 在重生之前,贺爽只是敬畏鬼神却不信鬼神,然而重生之后,她对鬼神之事越发重视,自己也为寺庙道观做了不少贡献,更是在她与容晏成婚用上好的美玉为洛神塑造了一尊神像。 跑断了几匹千里马的腿,在马车上将就了好几日,贺爽终于到了毒雾弥漫的南疆。 她把方影从方神医那里搜刮来的口罩给自己和一路随行的影卫戴上,那匹陪她们走完最后一段旅程的马儿口吐白沫在进入瘴气之地时倒在了地上。 那死士蹲了下来:“不是劳累而亡,这马是吸入太多瘴气毒死的。” 贺爽也没再管那匹马,把方影给自己准备好的药物贴身放好,又把她找到的关于贺母证据小心翼翼的藏好,一步一步地往树林里头走。 而贺府里,贺爽离开的第一个晚上,容晏就失了眠。尽管方影将贺爽模仿的惟妙惟肖,但气息总归是不一样的,他一向不习惯有人和自己同塌而眠,只有自家妻主是个例外。第二日起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都是红血丝。 这红血丝很快让方影拿出来的明目药去掉一干二净,但总归不能每日都这样下去。以入宫陪伴失去了妹妹的君后为由,容晏进了宫。 二皇女那边也不会觉得他此举有什么不妥之处,毕竟容晏住在宫里对太女一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贺爽离开的第二个晚上,容晏是在自己以前的宫里度过的,小叶子已经被他找了个理由送出了府,看在对方一直忠心耿耿服侍又没有确切的证据上,他给对方找了个忠厚的女人嫁了,虽然对方家境算不得太好,但对小叶子而言也是良配。 当天晚上的时候,他梦到了从未去过的地方,黑黢黢的森林,奇怪的植物和外头寸草不生的土地,俨然是毒雾弥漫的南疆,风尘仆仆的贺爽从马车上下来。 他十分惊喜地喊出声来:“妻主!” 对方却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他的喊叫,只自顾自地往那森林里走,那黑黢黢的森林像是一张大口,一下就把那道身影吞了进去。 容晏心里感觉非常地着急,也连忙跟着对方往里冲,然而他什么也看不见,无论喊得多大声也不见贺爽走出来找他。就在他越来越着急,越来越绝望的时候,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把他从梦中叫醒。 “殿下,殿下,你醒醒。” 容晏睁开眼来,周围还是皇宫内他的挽月殿的摆设。叫醒他的小童的脸正对着他:“小奴看殿下魇着了,一直叫喊,就把您叫醒了。” “我叫了什么?” “您一直在说等等您,等等您,别的就没有了。殿下可是做了什么噩梦,小奴这就去厨房端点安神压惊的吃食过来。” “不用了,还是按照昨日的来就行,不是噩梦是美梦。”有贺爽在的梦境自然是美梦。 容晏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才几天,他就开始想自己妻主了,也不知道,昨日对方的梦里有没有他。 第51章 深入南疆 南疆对自身的保护完全不亚于贺爽让公输家在别苑设下的那些机关,除了各种人为的陷阱,南疆还有各种天然的保护屏障,这能够毒死大部分植物和动物的瘴气不过之一。 贺爽身上还有贺青留下的地图,在瘴气林里看地图的时候她也不敢用明火,而是用散发着冷光的夜明珠。那些植物常年累月经过变异都很好的适应了这瘴气下的环境,而动物们则被毒死,整个瘴气林都显得静悄悄的。只有贺爽自己的脚步声和身后死士脚尖轻轻点地衣襟擦过树叶的声音。 借助罗盘和地图,她们两个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时辰才过了这瘴气林,等到出来看了一下日头的方位,两个人在森林中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 一出瘴气林便完全是另一番天地,巍峨青翠的深山,从山顶上头倾泻而下的瀑布汇聚在深潭之中,整个潭水看起来十分干净,里头还有游动着的几尾游鱼。潭边是零星散布的几棵树木,上头还挂着一串串令人垂涎欲滴的红果子。 眼看着快要天黑,一旦天黑,这美景之中的隐藏的危险就全部浮现出来。 虫蚁毒蛇,还有少林中蠢蠢欲动的野兽。要是入了夜再上山肯定更危险,贺爽在寒潭附近寻了个无人的山洞,命令影一把刚刚从瘴气林里拾的那些干柴生起火来。 寒潭湿气太重,又看着瘴气林,大型的食肉野兽也不会到这里来,安是安全,但入夜之后也很是寒冷。 两个人在山洞周围撒了一圈药粉,又生了火,贺爽和影一轮流守夜,对方 的精力够好,又是影卫守夜的时间自然要长一些。 贺爽先抗了两三个时辰,添了几次柴禾,待到三更时分又叫醒了影一,然后一睡到天明。 贺爽醒的时候,身边的火堆已经熄灭了,还有些余温,影子在潭水里捕了几条鱼拿着剩下的柴火把鱼烤熟,上头还撒了贺爽带着的盐巴和些许孜然。 那种鲜美的香味顺着凉风送到贺爽这边,诱得她食指大动,简单的洗漱之后就大块朵颐和对方分食了几条烤鱼。 上一世亲手把她抓起来的影卫被她派去对付贺宸母女,贺景的手指就是那影卫亲自砍掉的。 不过那人她心里仍有芥蒂,便挑了能干又寡言的影一出来,对方也确实和她想象中一般沉默寡言,要不是开始和瘴气林在听了对方说话,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哑巴。 贺爽本身也不是特别开朗活泼的人,不会到没人说话就忍不下去的地步,看了看羊皮地图,贺爽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和草屑。 “差不多该上去了,咱们走吧。”后者低眉顺目的应了声是,明明是个大块头,但在贺爽前头就是温顺如绵羊。 两个人又跋涉了近两个时辰,贺爽的脚底都磨破了一个个水泡,总算是见到了南疆苗家寨的身形,然而她们还没等到进寨,就被寨子的守卫团团围住了。 南疆人并不欢迎外来者,不管是入侵者,还是无意闯入的路人。这些南疆人看上去十分可怖,有腰间缠着毒蛇的,手里拿着蝎子的,她们的多扎着小辫子,脸上或者裸/露的肌肤上都绘着统一的蛇形图案。 尖锐的矛直直地指向两个人的脸,有一根明晃晃的银矛更是直接对准了贺爽的鼻尖。 隔旁人遇到这早就腿软了贺爽和影一却很镇定的站着,后者更是在生命受到危险之际,十分利落地把几个人都撂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一个中年女人马上把自己身上缠着的毒物放了出来,眼看着那蝎子要扑向影一,一条赤色的小蛇却突然挡在了影一的面前,那蝎子马上有缩了回去,回到了它的主人身边。 那小蛇看起来非常有灵性,赤色的蛇身,细细长长一条,一金一银的蛇眼,是条出众的蛇美人。 “少寨主好。”之前围着贺爽二人的人纷纷朝那条蛇的主人打招呼。 小赤蛇扭摆着身子又缠上那人的胳膊,口中还嘶嘶地吐着蛇信子。 贺爽身上带了方影专心制作的药囊,那些毒/物也着也不敢往她边上跑。 她转过头来看着这少寨主,是个年纪很轻的少年,对方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模样清秀艳丽十几根辫子又细又黑,身上还挂着几个银铃铛,脑袋上还盘着一条白蛇。 对方食指指向影一:“谁让你们乱伤人的,那个女人我要了,把她留下来给我当压寨的。” 他乌溜溜一双眼又看向贺爽,然后皱了皱眉头:“这个女人可以捆起来,最讨厌这种还没男人壮士的女人了,身上的味道还这么难闻,害得小白和小赤都不舒服,把她带下去喂大花就好了。” 贺爽表情有点僵,面皮有点抽搐,不过她还是在一群人围上来之前开了口:“我不是误入的,来这里我是为了找自己的娘亲。” “谁信呢,把她抓起来。”他话音刚落,影一就立马拔出宝剑护在贺爽面前。 贺爽把她的手摁下来,向前一步,然后掏出来一枚绘着和这群人脸上一样图案的玉佩:“少寨主可认得这玉佩?” 那少年不经意瞥了一眼,然后伸手把玉佩给抢了过来:“你怎么会有我爹的玉佩?!” 第52章 上辈往事 “你爹的玉佩?那是我的娘亲留给我的东西,只是别人说那图案上的文字来自南疆我才会回来这里。”贺爽看着对方面上的表情,又忍不住追问:“那能不能带我去见你的娘亲?” 这模样艳丽又泼辣的少年并不肯把那玉佩还给她,只是摩挲了一会接着抛出一句话来:“我爹亲说过了,我娘早就死了,她也没有回来见过我。” “抱歉,不过我能见一下你的爹亲吗?”贺爽的语气姿态都放得很低。 “要我让你见我的爹爹也不是不可以,把这玉佩给我。”对方却没有那么好容易松口。 “可是这是我娘……”贺爽有几分犹豫。 “那这还是我爹的东西呢,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对方的这个架势就是直接把贺爽都赶过去也不会还东西了。 贺爽叹了口气:“那就劳烦少寨主带路了。” “这才识相嘛。”那少年点了点头,吩咐道:“小赤在前头带路。” 那条十分有灵性的赤色的小蛇又摆了摆尾巴在前面走,有这少寨主在,这些苗疆之人自然乖乖让道,贺爽身上的锦囊对驱走毒蛇毒虫很有奇效,那些丝丝吐着杏子的毒蛇和蜈蚣之类的虫子也不敢跟着她,影一把自己贴身的佩剑收回剑鞘紧紧跟在贺爽的后头。 那名为萨伊的少年一路上不时和影一逗趣,非要撬开这个闷葫芦的嘴来。贺爽这个可能的姐姐他倒是一点也没搭理,兴许是因为他的娘亲他记忆里也不是个好女人的缘故。 在小赤的的带领下,贺爽没多久就见到了那位年逾不惑的大长老。对方身上穿着的时候属于长老的白衣,面容保养得非常年轻,但细看眼角还是有细细的眼纹,对方的脸上纹着这个部落的图腾,给严肃庄重的面孔平添了一分妩媚。 “爹爹你看这个。”萨伊把从贺爽这里夺来的玉佩像是献宝一样给了那个身形偏瘦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看了一眼贺爽二人,还没说什么就被那玉佩吸引走了所以的视线:“这玉佩你是哪里得来的?” “回大长老,这玉佩是家母留给在下的,只是少寨主喜欢,说和您的玉佩很是相似。我为求家母下落来到南疆,只求大长老能够为鄙人解惑。” “我和我爹说话你插什么嘴?”那萨伊瞪了贺爽一眼,摇着那大长老的袖子问:“这个玉佩是不是那个负心的女人留下来的?” “说什么呢?”大长老看了一会便把玉佩还给了贺爽,又转过脸来给自己的儿子解释:“我早就和你说过你的娘亲早就死了,还是保护咱们的寨子死的,你把你爹我当成什么人了。” “爹亲我错了。”在自己的爹爹面前萨伊终究只是个气焰嚣张不起来的少年。 说完这话男人又转过脸来对着贺爽:“你要找的娘亲并不在我们寨子里,这玉佩是我当年赠送给一个故人的。她当初对寨子的人有救命之恩,为报答她的恩德,我曾经答应过,她自己或是她的后人拿这玉佩到南疆,我必会许诺对方一个要求,前提是不损害寨子的利益。” 知道自己娘亲没有自己预料的那段风流往事,贺爽不自觉松了口气,又因为贺青的线索皱了皱眉:“我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只求大长老能够告知我当年的事,家母失踪多年,能够留给我的线索就断在南疆这里了。” 贺爽和贺青容貌很相像,那大长老沉吟片刻朝贺爽招了招手:“那你随我过来。” 贺爽随那大长老进了里屋,影一原本想跟进去,但是贺爽授意她守在屋子外头,她便化作一尊门神在门外头,任由萨伊调戏。 “我为萨伊之前的冒犯举动向你道歉,那个孩子有时候就是性子皮了点。”毕竟是故人之女,他的礼数还是得做全的。 贺爽摇了摇头:“贵公子性格很好,我知道南疆要保护自己的寨子,警惕心高点是好事。” “你母亲到底去了哪里我不是很清楚,当年的事情也和寨子的一些秘密有关,因此并不方便告知。当年你母亲把生意做到南疆,但是寨子里反对的人很多,这交易也就没谈成。”大长老拿了个用银线绣的小袋子出来:“这里头的原本是我准备送给你娘亲的,不过你娘没有要,现在给你也是一样。” 贺爽把小袋子解开,里头放着一颗通体碧绿的药丸。 大长老解释:“这里头的灵犀丸虽然达不到生死人肉白骨的地步,但是吊命还是颇有奇效。你娘当年帮了我们寨子,这是回礼。” 见贺爽仍有疑色,他又补充:“你尽管放心,我们南疆的蛊一向珍贵,而且如果不是伤害了村子利益或者对村子图谋不轨的人我们绝对不会用蛊。这东西你平时可以放在盒子里,总会有用到的时候的。” “那晚辈就却之不恭了。”贺爽还是把东西收了下来,但她更关心的还是自己母亲的事情。 “你母亲的消失可能和她曾经提到过的宝藏有关。当年你的母亲来南疆一个是为了做生意,另一个就是为了寻求规避毒物的宝物。当时你的娘亲身边还有好几个随从,宝藏的事情也是我无意得知的。对我们寨子而言,那些宝藏的吸引力没有寨子来得重要。不过也保不住有野心大的,所以这间事情我一直没有提。你娘亲后来如何我是不大清楚,那宝藏的事情具体也只有你的娘亲知道。” “多谢大长老了。”贺爽又问了对方几个问题,把大长老愿意透露出来的都了解清楚,便准备次日就动身回京都。她答应过容晏,不管怎样都得早些回去才是,再说了,有了宝藏这条线索,从贺青留下的那些东西应该能够找到更多。 不管那宝藏是不是真的存在,贺青知道宝藏秘密,而且这消息除了那南疆的大长老应该还有不少人知道。上一世二皇女会老早就盯上贺家也就有了理由,她是容晏妻主是一方面,可只是这一点当然不够一个做皇帝的处心积虑处理。 贺家上一世生意做得很大,可也达不到富可敌国的地步,而那笔宝藏里除了数不清的金银据说还有保存完好墨家留下来的制造杀伤力武器的图纸。对一个野心勃勃的君王来说,一支武力极强的军队是安邦立业的根本,而无数的金银不仅能够填充国库,更加能够拿来造福百姓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百姓并不像那些文人朝臣在意一个皇帝是篡位还是顺利即位,她们在乎的只有皇帝能不能够让自己的日子过好,不用让她们家园失守背井离乡还能让她们不用担心吃不饱饭穿不暖衣就是好皇帝。 贺爽这边快马加鞭地往京都赶,容晏却在与她分离的这短短的几个月里经历了京城的大变天。三皇女的死给君后带来了很大的打击,启文帝病情加重,二皇女一派蠢蠢欲动,而太女所能够仰仗的军队只有自己弟弟容晏率领的那一支军队和他以前带的那一支正规军。 启文帝病的厉害,可对这两个女儿更加不放心,不管是二皇女还是太女,势力都被打压,明面上是保皇党站了上风,但私下里朝臣结党营私的情况却越发严重,为了保证君后和太女的安全,容晏更是常住宫内,但每一天还是会回去看一看,看一看自己的妻主到底有没有回来。 这日他从贺家回来,自然又是失望而归,在贺家的那个贺爽还是方影所扮,而在妻主尚未归来的时候,他只能够独自一人撑起这个偌大的家,还要保护好亲人和他的国。 这个时候的容晏还没经历后来的变故,他所希望的只是让自己的长姊到后头能够顺利继承皇位,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些变故,又有贺爽的支持,他也不可能坐上皇位。但无论他的心性发生了何种变化,对别人又是何种铁石心肠,对贺爽的心意他永远都不会改变。 在贺爽离开的第三月,启文帝病情已入膏肓,君后和林贵君是天天都要在皇帝的跟前刷存在感,即使是整日忙碌在外的二皇女也是每日必然抽出一个时辰来陪伴启文帝。 至于太女,她每日花上和二皇女差不多的时间来陪伴自己的母皇,剩下的时间都是在朝堂之上和二皇女相争,还要稳定朝臣的心思,尽力把保皇派拉到她这个正统继承人的身边。 比正统和名义,二皇女肯定是比不上太女的,但笔杆子又哪里比得上真刀真剑的军队。容晏训练了自己的军队训练了一上午,又是按时按点地回到家里头去,贺府的大门来却出来一个他熟悉又陌生的人,方神医的孙子方影! 方影会改变回原来的样子,就意味着他苦苦等了三个月的人终于回来了,容晏的内心涌起一阵狂喜,也顾不得自己帝卿的仪态,迈开腿就往府内狂奔而去。 第53章 终于重逢 在一个时辰前贺爽就通过方影将这三个月发生的事情了解的差不多,她在书房翻阅东西没多久,书房的门嘭的一下就被人给大力推开。贺爽转过头去,门口站着的赫然就是她的帝卿夫郎。 容晏站定在门口,然后在端详了几秒钟之后,也顾不得矜持就直接冲了过来。贺爽被他箍得生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打对方的脊背,等到容晏的呼吸平息下来才开口问:”怎么了?” 容晏的整个头埋在自家妻主柔软的胸脯,嗅到的都是女子身上如青竹的香气,这个时候也不好意思起来,声音因为头埋在胸膛而显得有些闷闷的:“没有什么,只是太想念你了。” 他注意到贺爽的视线凝在未关上的房门上,直接拿起桌上的一个小物件扔过去把门给关上。他在感情方面一向是相对内敛的,但这是分离三个月之后的第一次见面,他是一点时间也不想和自家妻主分开,以往羞于出口的情话也借着这份思念吐露一二。 贺爽的手揉了揉自己夫郎一头柔顺的黑发,低声笑道:“我也想你,这些日子真是难为你了。” 她自然也听说了容晏训练兵卫的事情,容晏重新穿上了那身冰冷的兵甲不说,那柄嗜血的宝剑也从压箱底的状态变成日夜佩戴在对方的腰部。那柄剑的煞气太重,刚刚对方和自己相拥的时候,她甚至还因为那柄宝剑有些许不适。 抱够之后容晏总算舍得把自己妻主的腰身给松开,看到贺爽的目光在自己的腰部处,他先是脸上一红,随即又反应过来,把自己的佩剑摘下来搁在了一旁的书桌上:“我只是想,如果是训练新兵的话,我还是用那柄剑比较顺手。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以后就不把它带进府里了。” 贺爽摇了摇头:“没什么,搁在身边更安全一点,不管怎么样,还是你的安全最重要。只要你用着顺手那就够了。” 容晏点了点头:“那妻主以后不会再走了吧。”三个月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漫长了,尤其是在不同书信的情况下,他几乎日日夜夜要担心贺爽的安危,有的时候还会因为做梦梦到自家妻主被大蛇吞食而满头冷汗的惊醒过来。 贺爽安抚道:“生意还是要走的,不过下次不和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要去也一定会捎带上夫郎。倒是晏儿这几个月来瘦了不少,怕为妻又得花很大的工夫才能把你好不容易长的那点肉给养回来。“ 两个人互相嘘寒问暖了一阵子,还是贺爽先开口提了朝廷里的事:“三皇妹的事情,有个结果了吗?我听说母皇病重,为了太女,你还不得不重新的训练起军队。” 一提到这件事,原本容晏脸上的笑意就被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忧心:“母皇的身体确实越发不好了,二皇女有心谋逆,皇姐也是不得不防。” 贺爽当然知道二皇女早就有逆反之心,不过这一世因为她的重生,还是有些轨迹发生了改变,比如她在海国使者来时候的大展风头,南疆的事情,关于贺家的宝藏,二皇女对贺家下手的真正原因。 因为这样的改变,也接连着引起了其他事情的改变,比如说上一世这个时候二皇女还没有那么大的野心,皇帝应该是处于回光返照的那一年期间,而不是现在这样病病痛痛地像个活死人。 她的重生在初期占尽了先机,但在后期局势改变的情况下,她和其他人一样占不到预知半点优势。如果完全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走,她也不见得能够改变自己被人算计的命运,反倒是现在,她还能放开手去搏一搏,毕竟前世,敌在明我在暗,如果不是重生一回,她又会怎么知道在背后对付她的人是位高权重的二皇女。 贺爽的眸光幽暗下来,脸上的表情只是些微有些改变。安抚了容晏一阵之后,她提议和对方进宫一趟,可以看一看君后,也好商量对策。毕竟他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人多了,这力量才大。 原本王君后这边只有太女和王君后的生母两个女子能够撑起主心骨,现在来了贺爽又要好了很多。三皇女的事情给王君后带来不小的打击,自己宫里稍微有点不正常的都教他换了下去。 那些一开始立场不坚定的父家女子他也是一个不敢信,但也就是她们进宫这会儿的工夫,宫人却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跌跌撞撞的到了王君后的跟前。 这副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消息,还没等到那宫人到跟前,太女容岑就嚯的一声站了起来:“快些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宫人腿一软瘫在地上,嘴唇还有点颤抖,哆哆嗦嗦地说:“回太女,回君后殿下,圣上,圣上她驾崩了!” 第五十四章 “你说什么?!”原本站起来的王君后双腿一发软又跌回原处,脸上的肌肉都显得有些抽搐。不过很快他又扶着容晏站了起来,用最短的时间稳定了心神,然后和太女以及容晏妇夫两个往启文帝的寝宫赶过去。 饶是容晏性格坚强,对自己的母皇突然逝世这一件事也是十分接受不能。等几人赶到的时候,林贵君已经在皇帝的塌前哭成了个泪人儿。王君后态度强硬地把挤开在启文帝跟前的林贵君,听到消息的时候他还只是难以接受,但看到自己的结发妻主的时候整个人都懵掉了 对方一向强大到让他觉得可以无所畏惧,虽然对方后宫佳丽众多,也违背了当时的誓言,但终究少年妻夫一场,对方也尽到了一个妻主该有的义务。 王君后清丽的脸上潸然落泪,整个人的精神气都被抽掉一样,伏在启文帝冰冷的尸身上放声大哭起来,完全没有了一国之后的风范,俨然只是个痛失了妻主的可怜夫郎。 贺爽觉得自己握着的手有点发冷,她把对方的手握得更紧,手也把人往自己身上带,怕容晏一下子撑不住,直接瘫软到地上。 容晏再怎么强大,终究也是个需要依靠的男子,挡在面前遮风挡雨的一座大山就这么陡然塌了,肯定没那么容易承受。 不过天家的人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悲痛。因为启文帝驾崩的太早,后续事宜还没有安排好就去了,二皇女的安排也就成了太女心中的一根刺。 启文帝病来得特别的急,太女未被废黜过,自然是顺理成章的即位。 庆元十四年,启文帝崩,谥号国号圣文帝,年四十五岁。太女容臻即位,年二十四岁,立太女君为君后,皇太孙为太女。 王君后被尊为君太后,而容晏被封了三军统帅,手中握有相当大的兵权。至于二皇女容岑和林贵君。 二皇女容岑退回领地,林贵君则因为宫中走水被传烧死在寝宫之内。看上去朝野得到了很好的过度,只要新君慢慢的整顿朝政,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贺爽却没有因此而舒展她紧锁的眉头,重生的事情她不可能说与任何人听,不然只会被当成妖怪之类的被人烧死。即使没有,她也会被人深深忌惮。 启文帝虽然提前成了先皇,但太女的国号一点也没变。那场宫里的走水也是完全按照上一世的走向来,林贵君实际并没有在那场火灾中丧生,而是随着二皇女一起退回了后者的封地。 贺爽上一世没有等到二皇女登基就死了,对林贵君的结局并不是太清楚,但是宫里传出来的这些消息和记忆里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在她的记忆里,王君后会在太女登基半年内逝世,宫里对外传得消息是病逝,而从容晏的口中得到确切消息是中毒。这个时候贺爽就有些懊恼自己上一世没有和王君后打好关系了。 她当时对容晏十分冷淡,对这些事情也不是很关心,自然也不可能会知道到底是谁是王君后身边的卧底,那个人又会借助什么样的手段在什么时候而对王君后下手。 敌在暗我在明,贺爽只能嘱咐容晏让君后提高警惕,一定要加强对君后寝殿的防护。因为失去母亲的缘故,容晏情绪低落了好一阵子,但在贺爽的陪伴下又重新振作起来。 他把对启文帝的思念和悲痛都化作训练里,身上好不容易被贺爽养起来的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下去。贺爽晚上摸摸自己夫郎的身体,感觉原本的软肉都变得有点硬邦邦的了。 她有几分心疼的又让府上的厨子为容晏加餐,一方面以妻主的强硬的姿态要求容晏缩减训练的时间,决不能让对方身体就这么垮下去。 妻夫二人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但即使千防万防,贺爽最不想看到的那个事实还是发生了,王君后中毒昏迷,生命垂危。 第五十五章 贺爽陪着容晏在宫里头渡过了王君后人生中的最后一段时间,在后者不甘心的闭上眼睛,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她几乎要以为容晏要撑不下来。 那是容晏人生中最悲痛的时刻,丧母丧父之痛她自己也曾品味过,只是贺青与她的感情没有那么深,而王氏好歹也是几年之后,去得也相对祥和,加上女子天性要比男子凉薄一些,那种哀痛感肯定比容晏要若很多。 上一世的情景早在她上一世的记忆里模糊掉,后来也是深深领悟到一个道理,这世界还真没有谁离了谁是不能活的。这句话她自然不会对自家夫郎这么说,除了给予最大的安慰和支持似乎也不能做些什么。 容晏这几日也没有操·练军队的打算,披麻戴孝的为如今的君太后守了整整三天三夜的灵。因为吃的东西很少,容晏整个人都迅速的消瘦下来,下巴尖得能够戳死人,只是一双眼睛极亮,说明他的精神气倒是还不错。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夜里贺爽起夜的时候对方很容易就被惊醒,非要等着她回来才安然入睡。等到君太后头七的那一天。 那日天色阴沉沉的,浩浩荡荡的队伍送君后的棺椁入皇陵,大街小巷都关了店门不得做生意,路过的行人也无一不是穿着麻衣,头上裹着白条,容晏和贺爽作为皇室的成员紧紧的跟在一国之君后头。太女容瑾,不应该说皇帝容瑾的后宫贵君们一个个面色哀凄眼圈通红的跟在后头。他们倒不见得是真的为死者伤心,只是皇帝希望他们容颜憔悴些,他们也就脂粉未施,把自己扮作这副模样。 入夜的时候贺爽陪容晏回了家里,没了王君后在,她们也并不合适整日往宫里头跑。为了把容晏的身体养胖一点,贺爽伸筷子夹菜搁到自家夫郎碗里,硬生生的把容晏的饭碗堆得有小山那么高。 容晏一口口的把那些饭菜全部吃了下去,等小山一样的饭菜终于见了底,他一双黑峻峻的眸子凝视着自家妻主的脸,对着贺爽沉道:“妻主一定要好好的,我现在也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他的语气非常的慎重,便是贺爽也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同样郑重的回应了一个字:“好!” 容晏面上总算有了连日来的一点儿笑意:“那你答应我,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不准把我抛在后面。” ”好。”贺爽仍旧是简明扼要的回答了一个字。 他咬了咬唇,接着道:“即使是死,也一定要让我先死,你绝对不能死在我的前面。” 贺爽站起身来,把他搂在怀里,女子清朗的声音从容晏头顶上传下来,带着几分宠溺和纵容:“好,我都答应你。” 容晏安心的靠在贺爽怀里头,紧紧的攥住了自家妻主的衣角。这一天便是他转变的开始,然而无论他变得如何铁石心肠,贺爽也会是他心里头柔软的地方。不管他吃了多少苦,遇到再撑不下去的时候,只要贺爽在,还站在他的面前,他的心就能够安定下来。宛如漂在水面的浮萍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和依靠。 贺爽觉得自己的肩头一种,她很清楚的知道在自己港湾里的这个男人算是把身心彻彻底底的交付给了她,不仅如此,她还成了对方的精神支柱,只要她不倒下去,容晏就绝对不会倒下去。 肩膀上的担子越沉,贺爽心里却越发有种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和踏实感。就算前路迷茫一片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朝堂尚未稳定。虎符一半握在现任的皇帝手里,一半握在昔日保皇党的手里。 皇帝只有一半的虎符,还调动不了所有的军队,而二皇女带着自己的军队在封地休养生息,像一只对皇宫虎视眈眈的毒蛇,随时都有可能扬起造反的大旗攻入城关。 成王败寇,上一世她死后二皇女就效仿历史上的崇明帝把先皇的死全都栽赃到了当时的太女身上。二皇女容岑有那个魄力当皇帝也完全有那个能力去颠倒是非黑白。 贺爽要做的,就是不让容岑造反成功,至少绝对不能让皇位落到那位心狠手辣的二皇女手里。想到这里,贺爽揉了揉自家夫郎柔顺的乌发。她和容晏还有很长的一场仗要打。 第五十六章 转眼春去秋来,时间日升日落中悄然而逝,容臻在朝臣中建立了威信,而容晏手中握有的军权也越来越强大。 贺爽作为太女的太傅,在宫中要悉心教导太女为帝之道和驭下之术,待在遥远封地的容覃好像已经放弃了成为皇帝的打算,安安分分的待在封地,娶夫纳侍,整日和娇夫美侍胡闹,在林贵君死后成了个浪荡女。 整个大燕的皇室似乎都因此放松下来,从夏到冬,贺爽脱掉了轻薄的夏衫,裹上了极其保暖的狐裘,容晏穿的衣服看起来还是很单薄,是当今皇帝赐下的防寒的料子,薄薄的一层衣料就可以抵御刻骨的严寒,即使是站在寒风之中,容晏也丝毫不会觉得冷。 当然不穿这料子做的衣服的时候,贺爽是一定要给自家夫郎罩上密不透风的皮草,特别是在容晏来葵水的时候,她会把人包得严严实实的,怀里再塞上一个暖炉才肯让人走。 在军中的时候,高强度的训练让容晏的生理期紊乱,后来虽然有调养,但是还是落下了病根,每次来这个的第一天容晏都要疼得要死。 那次小腹受伤就更加,喝了这么久的林神医提供的方子熬制的药,容晏来那个的时候也没有那么疼,但是身体还是很虚弱,就比如现在,容晏说话的声音都比平常弱了许多,虽然正常的吃饭做事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看着脸就很苍白。 按照惯例,原本今儿个容晏是要先去皇宫一趟再去训练军士的,有点时候还要接受新兵的挑战来一场对抗赛,结果早上侍候容晏的小厮就发现自家主子来了污事。 容晏是想坚持过去,但在贺爽强硬的姿态下,这行程就被取消,连皇帝那里,也是贺爽差人去和皇帝告了假,说是要等容晏身体舒服了些再过去。贺爽在皇帝和太女跟前都表现得非常的牵挂的夫郎,皇帝还特意派了宫里懂得这些事情的老公公过来侍候安平帝卿。 那些公公回去的时候如实禀告了帝卿虚弱的样子,皇帝心里一块石头落了下来,愧疚之心起了,便是越发多的珍贵药材和补品送到贺府上。 对待贺爽的坚持,容晏又羞又恼,他四肢有些无力,感觉被自家妻主圈在怀里怎么都挣脱不开:“这以往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我也没有那么痛的。”他虽然早上的时候是有些疼,但还不至于到下不了床,要被妻主圈在怀里的地步。这要传出去,他还怎么让三军服众。 贺爽把人揽在怀里,下巴抵在容晏的肩头上,咬着耳朵说私密话:“疼在晏儿身上,痛在为妻身上,即使是没那么疼,那碰上有人挑衅,你打不赢怎么办。即使你觉得受伤是家常便饭,那受伤之后在军中的影响呢。而且你也要学会示弱一些,宫里的那位才能放心。” 她这话一出,容晏便沉默下来了。自从坐上皇位之后,他的太女姐姐就越发和以前不同了,朝堂还不稳定的时候可以说是对他们非常依赖,亲密得和普通人家的姊妹兄弟一样。但现在朝堂稳定下来,帝皇的疑心病便又犯了,言语之间变得高高在上不说,还时常刺探他们有没有不轨之心。 贺爽要维持那么大的家业,还要对太女的教育呕心沥血,这身上的重任绝对不比他这个做帝卿又做将军的人轻。偏偏因为是他妻主的缘故,贺爽也要跟着一起被皇帝猜忌,这日子过得也是越发谨慎小心,对上了皇帝的时候言语之间是谨慎再谨慎,就怕说错了一句话又让皇帝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对待这种状况,容晏心头憋闷但也没有别的法子,整个人都松软下来:“是我想得太少了,对不起妻主。”他想着训练军士,没有怎么去考虑做皇帝的想法。 贺爽一根手指就抵在他的唇上:“咱们妻夫两个什么时候需要说这些客套话,你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就好好养好身体,别再让我看着心疼就好了。”她让容晏示弱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皇帝猜忌她们妻夫两个,无非是因为贺家丰厚的家业和容晏手上那庞大的部队。 都说嫁出去的男儿泼出去的水,容晏表现得却是对她非常痴恋,皇室间同室操戈的多了,二皇女又是个野心重的,要是贺爽想当皇帝,容晏又站在自己妻主这一边这么办。这个想法虽然荒唐,但谁让做皇帝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猜忌的种子。 容晏在嫁给贺爽之后至今未有孩子,兵法谋略和治国之道上比她这个做太女的还要强,在训练那些士兵的时候,容晏身上那种强韧和力量是容瑾自愧不如的。 但做皇帝的不会觉得自己的不足需要改进,她们能够做的就是把会威胁到自己的人物一个个地铲除。容晏是她一父同胞的弟弟,对她也非常有用,但容晏的强大让她产生了危机感。 如今容晏因为这男儿家都会来得污事痛得死去活来,甚至连床都不下来,被妻主圈在怀里,这个事实再一次提醒了她容晏是男子之身,男儿家的哪有那么多的野心,应该只是真心为了她这个做姐姐的在做那些事情。对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想要守护好家园这块净土的小男子而已。 做了皇帝的容瑾这个时候总算想起来,父后死之前一直让她们姐弟两个相互扶持,倒是她这些日子,半逼着自己弟弟去训练那些不听话的兵士,又把贺爽半强制地请到这宫里来为太女讲学,是她对不起弟弟才是。 因为这点点滋生出来的愧疚,除了送了药材过来,皇帝还给贺爽和容晏妻夫二人放了小半个月的假,说是让贺爽这个弟妹好好地陪一陪容晏,以便后者能够在来污事的时候心情保持舒畅。 在秋叶打着旋从已经快变得光秃秃的树上落下的时候,远在边疆之地的容覃领地里却是另一种热闹画面,野心勃勃的二皇女变得荒`淫,她蒙着眼在花园里和身上穿着薄纱的美男们嬉戏打闹,昔日二皇女的属下见了此情景,纷纷摇头离开。 “抓住你了!”二皇女转身抱住了一个人,一只手扯了眼睛上蒙着的纱,结果发现自己抱着的却是个膀大腰圆的女人,还是她底下的一员猛将,以前没少跟着她征战沙场。 “殿下!”那猛将一脸地痛心疾首,却让容覃摆了摆手,被人给拖了出去。 “扫兴。”二皇女俊美的脸上浮现出怒气,原本陪她玩耍的男人们也纷纷作鸟兽散。等院落中安静下来,容覃又穿过长长的走廊,推门进来一个昏暗的屋子。 在玉雕的神像前头坐着一个人,身上穿得的是道教的衣袍,头发也是做的道士的打扮,看背影是个仙风道骨的出尘之人,但这男人的容貌却是极其艳丽夺目的,不过因为没有涂抹半点脂粉,他的神情又十分沉静,看上去和以往的容覃有八成的相似。 容覃站在他的身后,轻轻地唤了一声:“父君。” 盘坐在雕像前头的男人便起了身转过脸来,那容貌气度,郝然是传闻死在皇宫里的林贵君。 第五十七章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有着艳丽面容的男人手中捻着一串翡翠佛珠,他穿得的是是那种灰色的道袍,清洗得非常干净,甚至因为这段时间清洗的次数过多,显得还有些发白。堂堂林贵君何时穿过这般朴素陈旧的衣裳,但他不仅穿了,还一穿就是一个多年头。 容覃作为女子,比自己的生父要高了几乎一个头,她站在比较低的台阶上,这才得以和林贵君平视:“没事就不能向父君请安吗?儿臣也只是想过来看看父君过得好不好。” 她把林贵君从宫中接出来到现在,对方极少与她说话,不复以往的亲近不说,还执意要弄了个祠堂,常伴青灯古佛,因为和尚要光着头,林贵君便选择做了道士,真真的整日吃斋茹素,做个修身养性道士来。 当然她也绝不会让自己的父亲真的去吃那粗茶淡饭,即使是最普通的糕点,厨子也是想着法子做得精细,故而林贵君虽然只吃素,下巴还圆润了两分。 林贵君脂粉未施,头上也不再插什么凤凰金步摇,简简单单的发髻和一根金丝楠木做的木簪子,比起在京都皇宫里的华丽,如今的他多了一份静雅之美,如同被山泉涤荡过,静美古朴。 但这静雅只是表面而已,他修身养性这么长的时间,遇上自己这个花了大心思的女儿,情绪起伏不自觉的就变得大起来,潋滟的眸子中更是多了一分发自内心的愤懑:“你有那个本事,眼里真要有我这个父君,当时怎么不把你妹妹和你弟弟也救出来?” 容覃语气平静道:“若是全部用了替身,容瑾她难免起疑。” “放屁!”毕竟是大家养出来的闺阁公子,林贵君虽然也心狠,但脏话的词汇量有限,愤怒下也只吐出这两个字来,“你若是真心想救,又怎么可能弃了她们不顾,还有你的母皇,她毕竟,她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当初又怎么能下得去手?” 林贵君颇有几分痛心疾首,在刚被容覃移花接木出来的时候,他伸手就给了自己这第一个孩子一巴掌,还失望至极地骂了一声:“孽畜!” 他对这容覃当然是寄予了极高的期望的,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成才,能够讨启文帝的喜欢,更希望她能够坐上那一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君后生的那几个孩子他不在乎,但他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在那场容覃放的大火里活生生的被烧死怎么能够叫他不心寒。 他希望容覃狠心,却也矛盾的希望对方保留这温情,至少要对血脉至亲保留足够的宽容,而不是个眼中只有权势的冷血怪物。他对那个女人多少还是有感情的,即使启文帝后宫也不少人,可哪个皇帝不是这样的。 为了林家代表的势力,启文帝曾经独宠他多年,即使后头有了新欢,除了君后之外就没有谁能够比得过他的地位,林贵君对自己的妻主是有情的,对自己含辛茹苦生下来并养育长大的孩子就更是有情。 容覃小的时候承欢膝下的时候就没有让他操`过什么心,父女两个的感情还算是深厚。可是在后来,因为行军的缘故,她就只有过年时节才能回来,这几年父女两个的感情越发疏远,虽然还有那层爱和血缘联系着,但比起另外两个孩子来说,他对容覃的爱显然掺杂了太多利益子啊里头,容覃让他留在宫里的孩子死在大火里头,又对启文帝他的枕边人下了狠手,尽管这也是他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但是因为他不了解,无法掌控,自然就会对前者生出畏惧之意,他对容覃的父爱也就越发的浅薄。 “权力比什么都重要,如果有人挡了你的路,就绝不要留情的把她解决掉。这个不是父君您教给的吗?”寒风夹杂着雪花从门外呼啸而来,穿堂风刮起女子单薄的衣衫,却丝毫没有让这具健康的身体有半点颤抖,容覃不为生父的指责而激动,而是目光平静的来阐述这一个事实。 林贵君一时间被她梗的说不出来话来,又愤然说了一句:“可我没教你对自己的手足和母亲也下手!” 容覃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这不是一样的吗,三皇女也和我一样流着母皇的血脉,父亲在宫里那么多年,难道还放不下一个母皇,奢望着一个皇帝独一无二的爱情?” 林贵君沉默片刻:“当然没有。” “既然没有,父君又何必为了此事和女儿离心,这天底下的人都看着呢,不需要过太久,我就会让父君坐上天底下最尊贵的那个位置。” “凭什么,就凭你现在这副颓唐风流的样子?”男人不以为然,容覃的荒唐多少通过侍女的口耳传到他这里,以前的容覃或许还有可能,但现在听到这话,他只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实在是太过狂妄自大。 “好的猎人总是要让猎物放松了警惕才出手,尤其是在面对狡猾强大的猎物的时候。”容覃的眸若寒星,完全收敛了在外头的那种风流样子,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显得稳重,又带了几分肃杀。 林贵君看了自己的女儿老半晌,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背对着容覃:“,行了,我累了,你下去吧。” “父君保重自己的身体,女儿告退了。”容覃便又踏着木屐离开了这昏暗又阴沉的小小祠堂。 第五十八章 朝政既稳,新帝容璟便开始着手处置这朝堂内的蛀虫,先帝走得太匆匆,并未给她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朝堂,不仅不干净,还错综复杂,那些世家老臣的势力盘根错节,容璟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牵一发而动全身,她的个性本就比较软弱,虽然有大改的念头,却始终下不了那个决心。 贺爽便成了她手里砍向这些老臣的一柄利剑,虽然都知道是皇帝有意,但那些倒霉的臣子及其亲属家眷还是忍不住迁怒到贺爽的身上,总有那么几个想着鱼死网破的来找贺爽的麻烦。 好在容晏实在挂念做妻主的安危,十二位燕云十二骑里就派出了十位贴身保护贺爽,几次的刺杀都是有惊无险的挡了过去。 虽然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但容晏本就贵为帝卿,和容璟的感情也尚未深厚到那个地步,又听着燕云十二骑汇报今天马车刺杀事件,他的脸又沉了一分,心里便难免有了怨。 他往屋里头走,贺爽倚在软榻上头阖眼休息,她的面容上有几分疲倦,眼下还有些许青黛之色,想着上朝时见到容璟那春风得意的模样,他心里的不忿越盛,又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拿了叠好的薄毯给自家妻主盖好。 贺爽的睡眠向来很浅,他刚给她盖好,贺爽就睁了眼,眼神还很迷茫,声调也是软的,带了些许鼻音:“是晏儿回来了。” 容晏应了一声:“你好好休息,我给你盖个毯子免得着凉了。” 贺爽便重新阖上眼去,脑袋枕在容晏的大腿上,呼吸很快变得轻且绵长。 容晏便定定看着自家妻主,他的手又把那滑落的毯子给拉上来,细细的打量着贺爽的面容,目光带着化不开的情意缠/绵。 贺爽这一睡便是两个时辰,外头已然是暗夜,搁在桌上的晚膳又被热了一回送过来,她坐起身来,便觉腹中饥饿,漱口之后执了银箸便开始用膳。 一直等她醒来的容晏也揉了揉发麻的大腿,坐在她的对面开始细嚼慢咽。 等到下人撤掉了桌上的碗筷,妻夫二人独处起来时容晏便止不住提及了朝堂之事:“皇姊央你做的那些事,有些能推的便推了吧。” 贺爽摇了摇头:“陛下是这天下的君主,臣子为她做事是本分,哪能用的了央这一字。” “妻主说的对,是我用错了。”容晏心下叹了口气,容璟刚开始让她们办事的时候,确实态度客气用央字完全不过分,可是近来容璟的那颗君主之心已经被养大了,让贺爽去办那些那办之事的时候也是理所当然的姿态。完全不顾及到他这个做弟弟的感受,也不因为贺爽替她挡了那么多的灾有半分的愧疚之心。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陛下已经撤了我太傅一职,以后太女便由李冉教导,我今后也能有更多的时间和晏儿待在一块了。” 容晏问道:“怎么突然就撤了太傅一职?”他先前并不高兴容璟让贺爽去教太女,因为贺爽身上的担子实在太重,但现在这突然撤了职,短暂的开心之后他心中又升起忧虑。 “大概是陛下觉得我能够教太女的东西有限,那李大人学识渊博,更适合教导太女吧。晏儿也别想那么多了,我身上事情太多,把这一任去了反倒是好事。” 贺爽几乎是不会主动去讲容璟的坏话,一个是因为隔墙有耳,另一个则是因为她也不能够把握自己的地位和大燕江山在容晏的心里孰轻孰重,很多事情,容晏有自己的考量,她说多了反而对自己是有害无益。 她方一说完,容晏面上便多了几分讽刺:“那李冉不过生的一张伶牙利嘴,,口上又是抹了蜜一般的甜,腹中并无多少真材实料,皇姊让她去教导太女,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糊涂。” 贺爽眸光闪动,却只是饮了一杯清茶,并不多言。两个人彼此心知肚明。坐上那把金椅到现在,容璟的疑心病就越发严重,亲近谄媚小人,那颗骄吟之心膨胀的更加厉害。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先帝蹊跷的死和三皇女的早夭加上王君后的死已经对个性柔软的容璟造成了很大的冲击,虽然是太女,但容璟本就是皇家子女里性子最优柔寡断的一个,没了王君后的好好引导,又处在那种孤苦无依的环境下,她骨子里皇家的劣根性被一再的放大。 而李冉在皇帝跟前吹嘘的那些美好,让容璟忽视了这王朝美好场景下潜在的危机,她连根都没有扎稳就想着卸磨杀驴,着实算不得一个好的君主。 但即使容璟再不好她也没有让容岑上位做皇帝的念头,容岑迟早要除,可对方不动。她也不好贸然出手,若是皇帝着实昏庸,她就会强大到让容璟不敢动她们贺家。 至于太女,贺爽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君主的疑心病严重的很,看谁都是瞄着她屁股底下的那把金椅子,会下这个决定,八成是怕她和太女勾搭上逼宫。 有这么一个疑心病重的母皇,太女可谓是十分不幸,不过她也顾不得太女,她要顾好的就是自己的这个小家。 但贺爽也没有太轻松,也就是这几日的工夫,宫里又出了事情,太女中毒昏迷。 第五十九章 太女中毒,作为她昔日的老师和舅母,贺爽自然是在消息下来的当天和容晏一起就赶去了皇宫里。等她们入了太女的东宫,太女的生父君后和作为皇帝的容瑾都在。 贺爽的目光移至紫金色的床帐内,床上尚且年幼的太女面色苍白地躺着,唇色还有些发紫,床边上是跪了一圈的太医,还有一个白发苍苍满脸褶子的太医一脸严肃地给太女进行针灸。 容晏先开了口:“皇姐,汝阳她现在怎么样了?”容瑾面色一直阴沉得很,看到容晏妻夫两个脸色稍缓了些,但没说话,只是在两个人身上掠了一眼,视线又重新凝聚在那给太女针灸的太医身上。 等那太医把银针从太女的身上拔出来,后者嘴唇的青紫色已经消去大半,“殿下性命无忧,体内的毒素已然于身体无大碍了,不过还得按方子好好调养。” 容瑾这才松了口气,作为太女生父的君后仍旧紧紧的握住自己女儿的手,等给太女捻好了被角,他这才站起来,先是和容晏和贺爽说了几句太女的情况,又转过来来对着容瑾道:“今儿个我想留下来陪汝阳,还请皇上能允了我。” 容瑾点了点头:“那就辛苦梓童了。今儿个这事情一定要彻查,无论凶手是谁,朕绝不姑息!太女中毒这事情先压着,不要传出去。” “微臣知道了。”贺爽行了礼,又到床前看了自己曾经的学生一眼,对方双眼依旧紧闭,原本红润健康的脸色带着病态的苍白,额头因为先前的针灸出了很多的汗,看起来病怏怏的十分可怜。 她心下生出几分怜悯之意,却并不好开口做些什么,等和着皇帝与容晏一块离了太女的东宫,那边查太女中毒事件的官员也把结果摊开来了:“是流玉宫的琦君的宫侍下的毒手,据说当时有宫人看到他进过御膳房,还鬼鬼祟祟的样子。” 那宫侍的被押住他来的宫女像丢麻袋一般丢在台阶上,等一抬头见了容瑾,他就拼命地磕头起来,口中还连声呼喊:“不是奴才不是奴才,奴才放的只是巴豆,只是想着让殿下吃点苦头,绝对没有放毒`药!那毒药不是我放的,陛下饶命啊,大人饶命!” 容瑾一向和煦的脸上看不到半点怜悯之心,直到那奴才磕得台阶上到处鲜血她才冷声询问:“老实交代,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她可不认为就这么个奴才敢大胆包天的去害太女。 那宫侍一面磕头一面呜呜咽咽的,“是琦君,是琦君指使小的干的,奴才的家人的命都攥在琦君的手里,他说是为了报复太女伤了他的仇,琦君……琦君他还说殿下把他的孩子给撞没了,自然要用命来还。陛下明鉴啊,奴才也是被逼得,还请陛下救出我被琦君抓住的家人!” “狗奴才!”容瑾怒从心起,直接一脚把那柔弱的宫侍踢了出去,就瞧着人飞了半米远,磕得满头是血的脑袋直接往边上一歪,吐出一大口血就不吭声了。有站在边上的侍卫伸手叹了鼻息——这人被容瑾直接踢得伤及了心脉,直接咽气了。 “把琦君发入天牢候审,去查查看着人说的家人被拿捏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容瑾很是厌烦地看了这血淋淋的场面一眼就走开了。剩下贺爽和容晏在那里看这宫侍留下的痕迹被迅速得处理干净。 等贺爽与容晏出宫的时候,琦君的罪名也落了下来,谋害皇嗣,念在琦君丧子心切,削了品阶,打入冷宫孤老终生。被家族当成了弃子,又有爱女心切的君后在,那位琦君想必不会过得太如意。 等着出了宫离了府,贺爽才和容晏开口:“那给太女下毒之人并非琦君,而是另有其人。” 容晏本来正在想宫里的事情,听她这么一说,不由疑道:“妻主为何如此肯定?那幕后主使又是谁?” “琦君失了孩子主要还是因为他思虑过重,而且琦君性子懦弱,失去的又是个男孩,绝不会为了一时冲动去给太女下剧毒的药。” 这案破的这么快本来了疑点重重,太女是容璟目前唯一的女儿,东宫防护措施做得很严,琦君并不受宠,根本没有那个能力不说,为了一个不没有继承权的未出世的婴儿去冒惜命危险毒害太女也不可能。 那侍儿说的下巴豆倒比较可信,对太女动手的定是另有其人。而且她直觉这事情和那位远离京城的二皇女容岑有关系,可是她拿不出证据,自然不能信口开河。 容晏见她面露难色也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妻主为难,这种事情没有铁证确实难以为琦君翻案。”他很了解自家妻主就是有心,也不能在宫里布满贺家的眼线。 且不说容璟近来对贺家多般猜疑,这种触怒君主的行为不能做,就是安插眼线这一行为就难得很,平时在宫里头负责扫扫地倒倒恭桶的宫女也传不出来什么重要的消息,反而还容易被不真实的消息给误导。 “那我们也不能就这般毫无作为。”容晏想起来自己父君和三妹的枉死,他自然不相信那只是一场意外,但查了那么久,结果还是迷雾重重,等着容璟的皇位牢了,这后宫的凤印便交给了以前的太女君,如今的君后。 一群男人操心的都是为帝皇延续血脉,如何勾/引皇帝诞下女嗣,当年王君后的死和三皇女的死自然被人抛在脑后。 贺爽心里已然有了猜测,但依着容璟的自信加上他人的鼓吹,她就是和容璟说了,对方也会不相信,反倒君臣离心,贺家在皇帝心里地位一降再降。 容晏叹了口气,重新倚在贺爽怀里,“我先前看皇姊的模样,虽然她对太女中毒愤怒,却也没有太在意,听说宫里有位颇受宠爱的雅贵君有了身孕,太医诊断是位小皇女。” “晏儿的意思是?”她倒希望是这位君对皇太女动手,要是真的是昔日的二黄女安插的人动的手她真心很难去保住这些宫里的皇室血脉。 “嗯,如果没了太女,那最大的赢家便是这位雅贵君了,雅贵君背后的季家为皇姊的皇位贡献了不小的力量,如今又深受圣眷,也不是不可能。” 雅贵君,季家,贺爽总感觉有些耳熟,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抓住了容晏的手:“晏儿可还记得,那位雅贵君全名是什么?” “我记得,雅贵君未出阁的名字,季悠雅。” 贺爽的眸光一亮,果然是他! 第六十章 贺爽死之后灵魂还是在自个身体的上空飘荡了好一会的,只是那段时间漫长又无聊,她的意志消磨的厉害,关于那段时间的记忆大多数都十分的模糊。她只知晓容覃赢了太女成了皇帝,但她因为是魂魄状态,进不得能够极大削弱妖魔鬼怪的皇宫,便只能在贺宅周围徘徊,从那些茶寮酒馆里吃茶喝酒的百姓饭后闲话中了解自己想要的信息。 上辈子她在生前不关心容宴,也不想搅和到皇女的争斗中去,所以对太女或者二皇女的后宫并不了解,那一位季悠雅季贵君上辈子正是容覃大场面迎娶的男子。 季悠雅是典型的大家闺男,当年凭借着出色的容貌和才子之名也曾名动京城,只是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容貌明艳的男子进了宫门也不知让多少未嫁娶的女子断了念想。 贺爽也是听闻过季悠雅的美名,从那些饭后闲话中知道他在宫中是如何受皇帝容覃的宠爱,也知道了这一对玉女金童是如何的恩爱和睦,季贵君更是如何的痴情。 这一世的季悠雅成了太女的男妃,不代表他心也就跟着太女走了。太女宫里头的事情八成也就是这位季贵君的手笔。偏偏太女从小就对季悠雅有意,虽然立下了君后,也立了太女为后,但最最宠爱的还是季悠雅。 皇帝久坐高位,疑心病本来就重的很,有这么一个强劲的枕边风天天的在耳边吹,便是不和她们生了间隙也难。 贺爽作为女帝的弟妻,本来就是受猜忌的对象,作为臣子,即使心生怀疑,他也不能拿季悠雅怎么样。而且宫里头的证据不好取,她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安插人手进去。 和容晏商量之后,两个人决定由作为安平帝卿的容晏进宫在君后边上敲打,当然他不会直接说那季悠雅就是二皇女派过来潜伏在当今圣上容臻身边的细作。君后本来就和季贵君有矛盾在先,听说季悠雅是细作之后,内心除了惊讶反倒生出几分欣喜之意。谋逆那可是大罪,更何况,没有哪个女人会容忍自己心爱的男人心里惦记着的是其他的女子。 但就算他是君后,没有证据下也不能够妄动,故而只是答应了贺爽妻夫二人会派人好好盯着注意搜寻季悠雅的把柄。 在这个深受自家妻主重视的弟弟面前,君后显得很是热络:“安平有心了,这种事情我会办好的,绝对不会让季悠雅蒙了陛下的眼睛。” 虽然是这样说,但贺爽还是时刻关注着皇宫的动静。君后是个心不小的男子,他对皇帝有情,但放的更多的还是他的女儿,如今的太女。 如果二皇女真的把现在的皇帝推下去了,第一个死的就是他们父女二人。所以无论如何,君后都不可能会让季悠雅破坏他现在应有的美好生活。但能够不能够把奸细抓出来,就看君后的本事了。 在身上没了太傅这个名头之后,皇帝又给她安排了别的职位,虽然官位不高,但手上握有实权,权衡再三,贺爽主动向皇帝请辞,说自己家中有家财要顾着,做太傅时,只教导太女学识,她能够动用的权力有限,不会出现以权谋私之事。 古往今来,为官者都是不得经商的,贺爽以避嫌为由拒绝了皇帝的安排,后者起初是词真意切的再三挽留,在贺爽拒绝第三次的时候,她就大手一挥,准了贺爽回去经商。 贺爽这一举动,在她先前的许多为官同僚眼中看来是非常的傻的,商人钱再多,那也是没有为官高贵的,更何况贺爽只要不讲,没人敢拿避嫌这个话题来做文章。 只要贺爽把铺子之类的归到容晏的名头下,妻夫二人本是一体,夫以妻为天,那还不是相当于钱在,权力也在。 贺爽倒没管这些人的想法,她回了贺府之后,表面上看起来就是在潜心做贺家的生意,这个时候皇帝的疑心还没有表露在人前,有容晏这个尊贵的帝卿在,曾经的太傅这个头衔又为贺爽镀了一层金,自然有更多人愿意和贺爽做生意。 在离开朝堂中心后,贺府的生意是眼见着一天的比一天好。在府中桃花灼灼盛开之际,宫中又出了件大事。 这日贺爽在府中核对这个月末贺家产业的总账本,穿着一身戎装的容晏就气势汹汹的从外头进来了,他手里头的利剑还泛着慑人的寒气,锋利的剑刃上甚至还往地上滴着鲜红的血。 贺爽起身的时候差点没被他给惊到,这架势,看上去倒像是来弑妻的,但容晏这浑身的戾气显然不是冲着她来的,她放了自己手上的朱笔,起身就迎了上去:“到底是发生什么了,你这么冲进来,怕是把府上的下人都要吓坏了。” 贺爽做了个手势,示意那些探头过来一脸紧张担心的仆人们退远一些。 贺爽一发话,容晏便把手中的利刃收了起来,浑身的戾气也收了些,只是眼中的冰雪丁点也未消融,他面容冷寂,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头蹦:“君后死了!” 贺爽失手打翻了桌上的砚台,黑色的墨汁都染了她一手:“晏儿方才说什么?” “我说君后死了!”容晏一字一句都在倾斜对他的皇姐的极大怒意,“被皇姐逼死的,她说君后不能担当一国之后的重任,在宫中还迫害冤枉其他皇妃,企图谋害季悠雅的性命,当打入冷宫。当天晚上君后就在冷宫里上吊了,我们的当今圣上说是君后畏罪自杀,现在宫中风印由季悠雅掌着,太女也要被她安排养在季悠雅的膝下!” “君后不可能畏罪自杀!”贺爽摇了摇头,她很清楚君后是什么性子,大气能忍,当年的王君后为自己的女儿挑选了一个是知礼又聪慧的夫郎。君后是大家出身,对当时的太女如今的皇帝也没有什么死心塌地的爱慕,不会想着要独占自己的妻主一人,做君后的时候也是把后宫打理的妥妥帖帖,当时国库紧张,他更是自己领头开源节流,陪着容覃撑过了宫中最难熬的阶段。 “我当然都知道君后是无辜的,那所谓的上吊自杀八成也是季悠雅的手笔,不,肯定是他干的。本以为是皇姐励精图治,能够保住我大燕江山,不会让这江山落到二皇女这种弑母杀妹的龌龊之人的手上去。没曾想这才安稳了多长的日子,皇姐就被一个男人给迷成这样。” 都说美色误国,但容臻实在是太糊涂了,朝堂表面上看着和气,都是因为有容晏手里的兵权,再加上容臻刚登基那会的雷霆手段,又有被容臻娶进后宫的男子背后家族的斡旋,这个朝廷才算是安稳下来。 但这天底下二皇女的党羽可不算少,而且容臻为了自己的好名声还不能拿二皇女怎么样。 贺爽长叹了一口气,目光又移到容晏手持的利刃上:“你剑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她是不认为自家夫郎会去拿贴身的宝剑上去宰牛宰羊,那这血,必然是人血。渐容晏沉默,她的眸光沉了沉:“你进宫了,这剑你究竟伤了谁?” 容晏依旧沉默,她压抑着怒气,尽力平静的问:“晏儿做事情有分寸,我知道,你告诉为妻,这剑到底伤了谁?” 看她真要发火了,容晏才开口:“我伤了宫里头的护卫,皇姐身边的护卫。“他没说的是,自己的剑当时就要顶着容臻的鼻尖了,只是顾念这姐弟之情他才松了手。 贺爽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也没有完全放下心来,斥责道:“晏儿怎么这般糊涂,你皇姐是什么性子,她本来就对咱们家有疑心,你这样对她,她还不得收了你手上的兵权,她毕竟是皇上。” 容晏的倔强性子倒是上来了:“是皇上又怎么样,是皇上就能够为了美人不要江山吗,她不就生做了女儿家吗,母皇生前就说她不堪大任,大燕没有这样不顾全家国的皇帝,我看着江山还不如让容覃坐呢,好歹她心够狠,不会为了个男人害了自己的结发夫郎,更加不会为了这么个祸害祸害自己的江山,她根本就是昏君,不配做大燕的皇帝!唔……” “这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胡说。”贺爽一只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好在先前仆人就知趣的退下去了,门周围没人。 等掩好了房门,贺爽方平心静气的解释:“她是你皇姐,是这大燕如今的皇帝,这些话,你也就和我说说,要是旁人听去了,便是你的帝卿之位也保不住,更何况为妻只不过是这大燕的一个小小商人。” “她敢?”容晏都能直接把剑指在了容臻的鼻尖上,当然并不只是仗着自己的功夫好,又和容臻有姐弟之情,实际上他早就不信容臻会顾念着那点亲情了。 当今太女是容臻的亲生女儿,把太女搁到季贵君膝下抚养,便是容覃对大燕江山没有半点图谋,季悠雅也是会把太女往废里养,而且太女生父还刚刚因为季贵君而死,说是君后因为犯了错畏罪自杀,可太女会信吗?连自己的女儿都能这样随意的处置,更何况他还只是太女的弟弟。 两个人虽然是一父同胞的姐弟,但先帝常夸他贬低容臻,两个人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好。他会竭尽全力,甚至是冷落了自己的妻主去训练军队,为容臻那么尽心尽力,不过是因为王君后临终前的嘱咐还有他对大燕的执念。 容覃心术不正,又心性残暴,虽然能征善战,可对战争极其的热衷。若是大燕江山落到容覃手里头,本来就不算殷实的国库肯定会被迅速的消耗殆尽,而且容覃能够弑母杀妹,他这个前君后生的异父弟弟就更加不被放在眼里了。 就冲着保他和贺爽的性命,他也不会把这江山落到容覃的手里。 “我手里的军队,拿的是母皇当年给的虎符,这支军队,没有我的命令是她调动不了的。便是她要强行收回去,也得看我底下带着的这些人肯不肯。皇帝纵着后宫贵戚在京城胡来,那些人可替她得罪了不少人。皇姐本可以做个好皇帝,偏偏为了权势和男人迷了心窍,她现在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我就是她最大的依仗,她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凝视贺爽的面容片刻,他又道:“妻主若是担心,今后我便和妻主一块出行吧,我会保护你。” 贺爽摇了摇头:“晏儿有心了,你若是真心想护住这个家,便接着去训练你的那些士兵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先顺其自然吧,等真有那么一天,为妻无论如何都会护住这个家的。 第六十一章 容晏自然还是想待在贺爽身边保护她的安全,贺爽的功夫学得不够好,仅仅也只是能够在对上几个壮实的同龄女子是自保,若是遇上早有预谋训练有素的匪徒,那肯定是保不住。他现在唯一的依靠也就是贺爽了,皇帝容臻做的那些蠢事早就让他磨灭了自己对她的手足之情。 贺爽坚决不让容晏陪在自己身侧:“晏儿虽为帝卿,但并不像其他男儿一样拘束在家中,为妻也不想让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待在家里。一来,家中的事务有管家打理得妥当,晏儿真接手,未必比管家做的好。二来,若是你跟着我,那军士岂不是要和你离心,虽然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可这违抗皇命企图谋反的罪名并不好听。为妻做生意的时候,也断然没有把夫郎带在身边的道理。” 她还有很多理由没有说,比如容晏这个帝卿身份,待在身边只会妨碍她做生意,她倒不担心别人耻笑她粘着夫郎,只是现在这个时候,贺家手里的资本越雄厚越好,皇帝她不觉得能够靠得住了,也不准备再耗费心力去试图把皇帝的心拉回来。 君后和太女尚且比不上一个季悠雅,她又怎么敢拿自己和容晏的性命去赌容臻的回心转意。 安抚了容晏之后,贺爽又把君后的事情打听了妥当。皇帝处置君后的原因是因为君后谋害了皇家子嗣,季贵君的肚子里尚未成型的胎儿就是君后当着皇帝的面给撞没了的。 对贺爽描绘那天场景的宫人是这么说的:“当时君后是走向季贵君,季贵君自己故意跌倒的,但当时从陛下的角度看,就是君后刻意把季贵君推下的台阶,当时季贵君下身就流血了,太医说胎儿都三个月了,还是个皇女。陛下一直很希望季贵君能够为她生个孩子。大怒之下就把君后打入了冷宫,让他反省反省。谁曾想,君后在冷宫里上吊自杀,还留下了一封绝笔,要陛下善待太女。” 宫人这么讲了一遍,贺爽便把始末给理了清楚,无非是季悠雅串通太医捏造了个不存在的胎儿,又在君后入冷宫无人保护时做了手脚还伪造了一封绝笔。这场局做得其实很是漏洞百出,偏偏容臻信了。 容臻贵为太女,当年王君后还在世的时候,这种后宫的龌龊事她也看了不少。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容臻愿意相信,无非是因为她喜欢季悠雅。君王想拿着江山来博美人一笑,贺爽却不准备理会这个疯子,她把这些年来挣的钱很大的一部分都换成了粮食,精良的兵器也买了不少。 除了和人做生意,她还一直试着破译贺青留下来的那些复杂的密码,虽然不知贺青的尸体到底去了何处,但对方留给她的确实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有从南疆那里讨来的蛊,她也有了保住性命的王牌,而先前来大燕挑衅的那个过度,因着她母亲的身份,要是贺家真的落难,也会伸手帮她一把。 君王昏庸,底下自然是蠢蠢欲动,容晏表面上又和皇帝闹僵,这种时候容覃还不出手她就是傻子。她命人给季悠雅寄来了一封情意绵绵的信,信的内容大部分是托她身边的谋士想的,容覃亲手书写。 她自己在大篇诉衷情的话语里掺进了期望季悠雅动手的意愿,给季悠雅送信之人顺带着还带了一瓶碧玉瓶装着的□□,这剧毒的名字很好听,名唤粉黛,是皇宫里专门处置犯了大错却颇受宠爱的公子的。 这种药物并不是专门针对男性或者女性,但要是有人和服用这药物的人交合,这人必死无疑。季悠雅只是稍稍犹豫便把那瓶子里的粉黛一饮而尽,容覃命人捎过来的那封情信他来来回回的看了五六遍才不舍的用烛火将它烧掉。 在蛰伏了整整两年之后,容覃终于出了手,而且这一出手便是大手笔,在容覃谋反的消息出来的同时,皇帝容臻驾崩的消息也以一种星火燎原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京城,贺爽和容晏便是想把这事情压下来也压不住。 而皇帝容臻驾崩后,暂时执掌后宫的季悠雅则挟持太女潜逃。皇帝突然驾崩,能够继承皇位的太女又不知所踪,朝廷顿时动荡起来。再加上容臻先前埋下的棋子突然跳出来搅浑水,朝野上下乱做一团。 大岚群龙无首,容覃率领的兵士却是一路势如破竹地攻向皇宫,有些京城的大官甚至开始命家里的男眷收拾之前的细软和金银逃离京城。连京城都这么人心惶惶,那些不属于皇帝管辖的城池也不少放弃了抵抗,现在二皇女是先帝唯一的女嗣了,这皇位肯定也是她继承的,虽然二皇女谋反了,但她们犯不着和未来的皇帝过不去。 而在容臻攻入皇城之前,尚且留在京城的大臣们被通知来上朝。上一次上早朝还是皇帝刚驾崩,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大臣在底下议论纷纷,本以为是太女被找回来按在了这个临时的位置上,结果在宫侍尖细的嗓音后,坐上皇位的却是身穿凤袍的容臻。 大臣一下子都炸开了,她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大女子,哪里能够被一个娇弱的男子统治,就算容晏作为帝卿之时为大燕打下了不少疆土,可现在都嫁为人夫了,就应该安安分分的在家里操持家务。 男子登基为帝,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她们决不同意,那还不如让容覃来管理这个天下呢,反正容覃也是先皇的血脉,本来就有继承大燕江山的权力。 刚有个大臣发表完自己的这番“高见”一枝羽箭就嗖的一声从她的耳边掠过,接下来又有几支羽箭从宫外头射了进来,这大臣倒退几步,竟是被直接顶在了庭柱上。 众位大臣转头一看,金銮殿之外齐刷刷的站着百来位手持弓箭的御林军,箭头都对着她们的脑袋,只要她们再敢说一个不字,那箭矢就会在下一秒射穿她们的脑袋。 容晏站起身来,他在声音里加了几分内力,让自己的话语能够响彻在这个空荡且寂静的金銮殿。 “众位爱卿可能对我以男子之身登上大燕的皇位有所不服,但二皇女容覃本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她先下□□杀害母皇在先,又用毒计杀了孤的父君,犯下谋害皇家血脉的大罪,而季悠雅季贵君正是容覃派来潜伏在孤皇姐身边的细作,他鸠害了皇上。又带走了太女,还一手酿成了君后之死,此等性情暴戾之人,如何能够有资格染指我大燕江山!” 容晏的目光扫视着殿内的大臣,他的声音一出,这些大臣自然是像鹌鹑一样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嘴巴像蚌壳一样死死的闭着,当然这幅态度不代表她们就这么认可了容晏这个男帝,若不是后头有御林军拿着箭矢对着她们,这里还会有不少人嚷嚷。 但容晏这一番话显然也对她们有所触动,有些对男子成见没有那么大的臣子面上已经用所松动了,容晏也没有指望自己能够用这么一段话就让这些比狐狸哦还要狡诈的大臣真心真意的臣服自己,他要的只是这些人表面上的臣服,还要这群人认清事实,不要给他添乱。 “有些话孤还是要告诫众位爱卿几句,容臻连母皇和手足都能无情鸠害,更何况是众位,一朝天子一朝臣,众位既然还留在这个京城,自然不是想留下来做一番大事业。可这若是连性命没了,这事业再好也没有用,诸位爱卿说说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底下仍旧不吭声,容晏便直接震碎了一个杯子,看着那上一秒还完美精致的艺术品瞬间变成粉末,这些大臣感觉脊背上一股寒流,便连忙道:“自然是这个道理。” 有一个人开了口,其他人也是齐声附和,他们虽然有着自己的坚持可也是惜命的,不会蠢到自己用项上人头去顶撞容晏。 在众人没了表面上的不服气之后,容晏又取出了一卷明黄的卷轴:“孤要登上这个皇位,不止是因为孤身上流着皇家的血脉,还因为母皇生前给朕留下了一道圣旨,若是她驾崩,我大燕皇室后继无人,便由孤继位,绝不能让皇室落到容覃这丧失纲常之人手中。” 这些官员里有熟悉皇帝真迹的三朝元老,当即就在容晏的准许下检验了那明黄圣旨的真伪,发须皆白的朝臣把那圣旨摊开来给众人看,口中还叹道:“这确确实实是先帝真迹。” 说完这个话,她就带头跪了下来:“吾皇万岁万万岁,微臣恳请陛下带领我大燕好女儿,御驾亲征,平定这二皇女之乱。” 这朝臣里最硬的一块骨头都跪了下来,其他人也纷纷的跪了下来,朗声道:“吾皇万岁万万岁,臣等恳请陛下带领我大燕好女儿,御驾亲征,平定这二皇女之乱!” 第六十二章 容晏称帝来得非常匆忙,压力也很大,他生在这女尊男卑的国度,在重女轻男的大环境下,自然要为那些所谓的大女子所轻慢。但容晏有先皇的圣旨在,二皇女弑母杀姊,连人性都泯灭了,容晏站的是大义,有先皇的圣旨,那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虽然还是有很多人不服他,但目前为止,拎的清楚的人都该知晓,这天底下并没有比容晏登上这个皇位最好的选择了。 容晏即为男帝,贺爽也就成了帝妻,但后宫册封的事情朝廷来不及管,容晏便要披上兵甲拿上武器出征了,贺爽本欲随从,但皇帝亲征,朝中政事无人看顾,容晏担心朝廷不稳,便教贺爽在朝中批阅奏折,暂时代理他管理朝政。 这圣旨一下来,又有一堆堆老臣吵吵嚷嚷地要去撞那亭柱,贺爽乃是外姓女子,谁知道她有没有包含祸心呢。不过她们再吵再闹也不会动摇容晏的决心,笑话,贺爽再不可信,那也是自己的家主,总比这些立场不坚定的大臣要好太多。这些臣子越老越惜命,他才不信这些人舍得在亭柱上一头撞死。 容晏和二皇女开战的时候已经过了夏至,天气渐渐转热,在京城有些权贵大富人家家里头都已经用上了冰块来解暑,但容晏和那些兵士上战场的时候,还是得穿上厚重的兵甲,毕竟身体那点不适也比不过性命来得重要。 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那些兵士的身上都长了痱子,女子还好一点,大大咧咧的,不那么爱干净。容晏在贺府过了那么长时间养尊处优的日子,现在重新回到条件艰苦的军营中来还有些不习惯,他是男子,又比不得旁人,作为三军统帅和一国男帝,也万万没有到河边洗澡的道理,只得教人到河中取了水过来单独在帐子里洗。 因为条件艰苦,容晏先前喝的调理身体的药液停了,军中有诸多不便,而且熬夜的话,传出去容易动摇军心,现在他一个人也生不出孩子来,还是等这场仗结束之后再回去慢慢调理。 他带领的军队一路把二皇女打下的城池都收了回来,再步步紧逼,将对方逼到了领地老巢。现在对方待在城池之内,而他们驻扎城外,没有源源不断的供给,条件还格外艰苦,双方僵持不下,但时间拖得越长,他这一方力量便会削弱地越厉害。 而且军中粮草即将消耗殆尽,他那二皇姊的探子又在军中散播谣言动摇军心,虽然事后被抓出来了,但兵士还是有所动摇,而且军中缺粮草是事实,探子说得是夸张,但如今也快到山穷水尽之地。 容晏眉头深锁,还在是否破釜沉舟上犹豫。此时只听得军帐外头有人声响动,帐外并未击鼓鸣兵,自然不是敌军来犯,他拉开军帐,贺爽带着一路的风尘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她不仅来了,还带来了够支撑军队三个月的粮草和伤药,为容晏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容晏定定的站在那里,妻主二字在胸口绕了三绕,又硬生生地被他咽了下去,横眉冷对道:“孤命令你留京驻守,你擅自离京,贺爽你可知罪?” 贺爽愣了一下,行了君臣之礼:“微臣知罪,但君主有难,微臣亦不能安坐于庙堂之中,安心等君归来。” 贺爽的罪过因为和功劳相抵,自然被轻飘飘的带过去了,容晏将她迎入帐中的时候。还是虎着一张脸,但等军帐内人都退了出去,他的神色又化为万般动容,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询问的话语:“你怎么回来?” 贺爽打量了着对方的模样,容晏在军中清减了很多,身上的戾气和血腥味更重了,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宝剑,锋利无比。她上前两步,搂住了对方的腰,容晏本僵着身子有挣脱之意,但在她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发出轻轻一声喟叹后,他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墨色的眼眸也带了几分湿润之意。 因为是在军帐内,容晏只着了便衣,未曾穿上厚厚的兵甲,贺爽感觉到自己环住的腰比往日又细了几分,声音里饱含思念情深:“晏儿比离开我时又清减了几分,教为妻不知有多心疼。这都两年过去,晏儿难道不曾思念为妻?” 容晏的声音也带了几分哽咽,他这一生的柔情几乎都给了贺爽,这么长的时间不见贺爽,思念就像野草一样地疯长,家书和报捷的信在一块寄往了京城,在战场上他也不忘佩戴着贺爽在出征前为他求来的护身符。见到贺爽之后他有很多话想要讲,但最后动了动唇,只吐出蕴含着千丝万缕情意的“妻主”二字。 都说小别胜新婚,两个人分别两年,贺爽捧着对方的脸直接以唇封缄吻了下去,两个人在军帐内互诉了几个时辰的衷情,待到桌上的长烛都全融化成了烛泪,贺爽才在精疲力尽之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贺爽次日醒来,已然是日上三竿,她枕着的枕头早就凉了半截,等梳洗了出了军帐,营地内驻扎的人已然比昨日少了大半,询问容晏的去向,得到的是对方已经带兵出征,今儿个怕是又是一场持久的厮杀。 贺爽深知自己有几斤几两,她来这里是为了给对方帮忙,如果贸然前往战场只会让对方为自己分心,虽然心急如焚,也只能安坐于帐内等待。 她执了纸笔,默下来对容晏这方有用的东西。若是这一场仗容晏赢不了,她也会留下来陪对方共同作战。 容晏回来得比她想象得要早,对方一脸的疲惫,眼神却极其的亮,手里的宝剑上头还滴着血,他的头盔被摘了下来拎在手上,身上的盔甲还沾着敌人的血。 贺爽连忙迎了上去,她还未开口,容晏就把喜讯说了出来:“我把她杀了!” 他手刃了自己同母异父的皇姐,也是他的杀母仇人。他这话音刚落,一直压抑着的军士们就沸腾了起来,她们在这个地方耗了大半年,终于赢了!二皇女终于死了,那个杀了她们无数姐妹将士的恶魔终于死了。 贺爽走上前去两步,手刚刚搭在容晏的手上,后者就两腿一软,在她的怀里昏了过去。 周围惊呼声乍起:“陛下!” 贺爽把容晏抱进了军帐,为对方除去了身上沉重的兵甲,军医被副帅拎着进了营帐,在细细把脉之后后者松了口气,用毛笔沾了墨汁开了方子:“圣上这是操劳过度了,见到帝妻您一下子放松下来,才昏了过去。微臣开个修心养神的方子,等陛下休息够了,还请您让陛下服药。” 知道容晏并无大碍,贺爽的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她本准备找副帅把战场上的事情问个清楚,结果刚要起身就发现自己的手被容晏紧紧地攥住,动弹不得,也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守在他的身边安心等他醒过来。 容晏这一睡就是好几个时辰,侍女送过来的晚饭都快要放凉了,容晏才缓缓地睁开眼来。 第六十三章 那一场仗消耗了容晏大部分的精力,洗漱了一番又回到了床上歇着。贺爽从欲服侍容晏的手中接过厨房为他熬制的羹汤,又在对方背后塞了个棉花填制的靠垫。 贺爽用骨瓷粥匙在青花瓷小碗里搅了搅,把粥吹凉,将粥匙递到容晏嘴边:“你睡了一天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容晏顺从地喝了一口粥,又稍稍直起身子,伸手要把贺爽手中的粥碗接过来:“我自己来吧。” 贺爽没避开他的手,却也没放手:“我就想给自家夫郎喂喂粥,晏儿连这个也不肯吗?” 她语气故作哀怨,容晏也就把手收回来,不再相争,一口接一口地享受她的服侍。 等到一碗浓稠的小米粥喂完,贺爽又给他递了杯水,正襟危坐道:“晏儿能否讲一讲战场上的事情,为妻想听。” 容晏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再开腔之际周身的气息都变得肃穆起来。 他用寥寥数语描绘了战况的激烈,贺爽光是听着就觉胆战心惊,血腥味十足。谈到杀死容覃时,他的眸光越发幽暗:“战场上需擒贼先擒王,当时我想着,若能将容覃擒下,叛军军心必然大乱,为了我能与她厮杀,有数百名将士舍身于我眼前。” 容晏闭了闭眼:“我与她厮杀初时,本是她占了上风,只是我想着一定要活着回来见你,最后才侥幸赢了她一招,取下了她项上人头,让叛军军心溃散,我军乘胜追击和劝降,等到彻底胜了,我才回来见你。” 容晏不善言辞,他说的是轻描淡写,但当时战场上不可不谓惊心动魄,贺爽早在他沉睡之际听了跟随容晏身侧的副帅描述,让容晏亲口讲出来,不过是想知道容晏此刻的心绪浮动。 她捏紧了对方的手:“为妻谢谢晏儿,你让自己能够毫发无损的从战场上回来。”等候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极其的难熬,她只能够带民为君主祈祷,做好一切准备等容晏回来,所幸上天垂怜,回来的那个人是容晏。 容晏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上一世的容晏提着剑进了皇宫,也同样和容覃发生了一场恶博,但最后输的那个人是他,因为他心里了无牵挂,没有必赢的念头。 今世的容晏同样没了母父,没了亲人,但他有贺爽,有个人一直在等着他,要么死,要么活。他要回去见那个等着他的人家就抱着必赢的决心豁出命和容覃打,庆幸的是,回来的那个人是他。 容覃死后得知消息的林贵君也死了,他放了一把大火,把容覃在领地的府邸都烧了个精光。 佛堂里留下了一具被烧成焦炭的枯骨,根据仵作检查的结果,尸体的骨龄和林贵君恰好对的上,而且在被火烧死之前,这林贵君早就服了毒/药自杀身亡。 林贵君到底有没有死,贺爽和容晏都无暇顾及。容晏以皇帝的身份收回了反贼容覃的领地,又解散了先前的领地军队留了一支自己的亲卫军驻扎此地,休养生息了半个月班师回朝。 现在先皇的血脉只剩下了容晏一个,容晏又有先帝亲笔继位的圣旨,虽然非议声仍旧很大,但经过了战火洗礼的容晏却不会再对这些喜欢唧唧歪歪的老臣心慈手软。 谁反对他,他就撤谁的职。哪个老臣嚷嚷着要以死进谏,马上有燕云十二骑押着她们往亭柱上头撞,直到她们被撞得头破血流容晏才冷言喊一句停手。 老的去了,立马有新的人被提上来,如果是有小集团,提拔五个贬三个。 贺爽结交过不少青年才俊,也举荐了不少可用之人。虽然朝代的更替导致很多政务积压,但容晏成功立威,朝廷中那些因为利益抱在一起的小团体也因为利益而土崩瓦解。 朝廷从来不缺人才,少了那些喜欢和皇帝作对的老臣,朝臣办事的效率反而更高。虽然这些朝臣私底下喊着容晏暴君,没有受到损害的百姓却认为容晏是个仁君。 老百姓管的只是自己日子有没有变好,管着她们的皇帝是老是少是男是女其实关系并不大。容晏平定了战乱,第一件事就是着手改善民生,减轻老百姓的赋税和徭役。 贺爽有钱,这个时候,她耗费近半家私来为容晏营造民间的好名声。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些那笔杆子的文人或是要名或是要利。她利用这些文人的嘴来塑造容晏在民间的仁君形象。 容晏深得民心,那些朝臣从府中家眷口中听得市井之言,识趣的也纷纷地闭了嘴,尽量不去理会皇帝是男是女。 容晏花了整整两年,才坐稳了他这个皇帝的位置。贺爽作为皇妻,并未放弃自家事业,一直努力地做生意,维持她天下第一富的位置。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现今的天子没有孩子。容晏初登基,也不是没有人动念头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宫里去。 但首先,皇帝若是宠幸了这些后宫嫔妃,生下皇女,皇女的生父是谁很难定。另外,她们就是想要让皇帝为自家女儿生孩子,那也得皇帝肯。 贺爽和容晏是结发夫妻,又是共患难同甘苦,看皇帝的意思,是没有任何要另立嫔妃的意思,有些人便想着从贺爽身上入手。 贺爽爱钱,可她已然是天下首富,除了皇帝,这天底下没有人比她更富有。权力容晏给了,贺爽自己不屑于要。她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定然也瞧不上她们许诺的权力。 没有哪个女人会想要和别人分享夫郎,哪怕她的夫郎是皇帝。 帝后关系和睦,皇宫里的人也过得舒坦。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容晏和贺爽成婚多年,却未曾生下一儿半女。皇帝的身体有问题,调理身体的药在回宫后就一直隔着,贺爽这边源源不断的补药送到她口中,夜夜生龙活虎,把和容晏天天进行造人大业。 药吃了一两年,还是一点喜讯也无。贺爽这边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容晏却着急起来,竟然说出要贺爽另外纳侍的糊涂话来。 容晏选的人是皇家血脉,是个年轻貌美的男子:“妻主和他生了孩子,便抱于我抚养。” “那孩子的生父,你待如何?” 容晏眸光微冷:“等他生下皇女,朕便杀了他。” “那倘若我为他动心呢?”贺爽凝视他肃冷的面容,“你要连我一起杀了吗?” “你说过只要我一个人的,又怎么可以?”容晏着急起来。 贺爽却叹了口气:“我是说过没有错,可晏儿如今却要亲自把别人推到我的面前来,又置我于何地?难道我在你的眼里不过是生孩子的工具。”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容晏只觉莫名委屈,心绪起伏过大,竟不顾帝王之仪,潸潸落泪。 他这一落泪便教贺爽慌了,容晏性格坚强,这还是成亲以来她第一次看容晏哭得这么伤心。她开口安慰对方,可又觉心中憋闷,还是恢复不了对容晏的热情。 不过她迈开腿才要离开宫殿,后者突然就捂着嘴干呕起来。那姿态,简直是要把五脏六腑吐出来。 贺爽连忙唤了太医,等到诊脉过后,太医紧缩的眉头舒缓过来,脸上也挂了喜意:“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您这是喜脉!” 孕夫总是容易想岔事情,心理还脆弱。容晏压力那么大,又不知晓自己已然怀孕,被刺激得多了,也就想了那么个糊涂办法。 明明性子那么好强,也是他做错了事,却为了贺爽的一句话哭起来,也是受了这肚子里的一块肉的影响。 容晏又叫了几个太医连番诊脉,都确定是喜脉,他自然是欣喜若狂,犹如梦中。 容晏喜形于色,半天才发现贺爽就一直站在那里,好似个木头人。 他心下要慌,贺爽这边才反应过来,冲上来一把把他抱起来,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转圈。 太医看得冷汗直流,大声地喊着:“殿下您悠着点,陛下有孕,又忧思过重,不能乱来啊!” 第六十四章 容晏本就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如今他怀了皇嗣,整个太医院都严阵以待。 皇帝的任务繁重,先前御医诊断容晏忧思过重又太过操劳,导致胎息不稳,也没有人敢再加重皇帝肩上的担子。好在容晏身子骨还是强健的,服些安胎药调理胎儿自然会稳下来。容晏这个年纪在京都都算是大龄孕夫了,他对这个孩子盼望许久,自然更是小心翼翼。 贺爽作为容晏的妻主,这个时候自然要站出来接过对方肩上的重担。容晏没有后宫,她先前就把精力全部搁在贺家的生意上,现在容晏怀孕了,操劳不得,她就把自己手里的生意摊给底下的得力助手大半,整日待在宫里陪容晏,平时上早朝的时候也坐在对方的身边。 容晏自然是信她,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又担心贺爽太累了。容晏的忧心看在贺爽眼里,她特地寻了个天气好的日子,温声细语地和自家夫郎谈了一回:“为妻已经将贺家的生意大半都交给了下面的人做,批这些折子我也就是个代笔,又耗不了多少时间,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就不要为这些琐事劳心了。” 那些先前没有什么经验的年轻官员现在也成长了不少,容晏只需要放些权力下去,有这些人再,朝廷也不会乱到哪里去。她虽然是为皇帝的妻子,但也不能越俎代庖地批阅奏章,大部分事情她都会念给容晏听,自己要做决定前也不会讲一遍自己的想法给容晏听,对方没有异议,她才会用朱笔在下面批阅。 容晏这一胎是双子,太医诊断的是一儿一女,因为有两个孩子,六七月的时候,容晏的肚子就大得惊人。贺爽两世为人,也是头一回做母亲。她翻阅了很多孕期书籍,还特地去太医院问了很多孕夫的禁忌。平常还会为容晏按摩脚上的浮肿,每天晚上的时候还用学到的法子给容晏按摩绷得很紧的肚皮。 便是世间恩爱夫妻,也少有做妻主的对夫郎这么尽心尽力的。贺爽骨子里的心高气傲容晏很清楚,对方陪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也不卑不亢。不因为他帝卿的身份而卑躬屈膝,也没有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放弃过他。 更不因为他嫁入贺家前的流言对他有半分的瞧不起,兴许对方在最初的时候对他并没有那么深的爱意,可是如今的岁月静好,相濡以沫却足以让他内心无比的满足。 他要的不多,一个贺爽足以。贺爽的自控力很强,容晏怀孕期间她就一直忍着没碰他,等到后期容晏对那方面的需求大了,她也尽力用手和工具去取悦他,免得真做了伤到他。 差不多七八月的时候,容晏就开始肚子疼了,贺爽慌慌张张地叫了太医。京城最有经验的产公围着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打转,贺爽站在产房外头手心捏了一把冷汗。 等到里头传出来容晏的惨叫声的时候,她一下没忍住,脚步迈开就冲了进去。房间里弥漫着血腥气,她也全然不顾,单膝跪在床边,手紧握着容晏的手。男人苍白着一张脸,面上没什么血色,一头青丝散乱在枕头上,额头上几缕乌发都被汗水给打湿。 贺爽紧握着对方的手,试图把自己的力量通过手传过去:“晏儿。 容晏睁开眸子看他,嚅嗫着吐出两个字:“妻主。” 贺爽的手捏得更紧了,她和对方十指交握,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对方面容,沉声肯定道:“我在!” 产公这个时候也不敢赶贺爽出去,抹了把汗道:“陛下您可别说话了,省着力气用力啊!” 等容晏肚子里的第二个孩子的啼哭声响起来的时候,一直紧绷着神经的贺爽比容晏还早昏了过去。 贺爽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容晏的安危,等到亲眼见到容晏没事了,她这次想起来自己的一儿一女。 两个孩子都很平安,裹在襁褓里被放在一起。小孩的脸蛋红扑扑的,皮肤皱巴巴的还没张开,看起来像两只小猴子。见贺爽皱着眉头,容晏心绪又不平了。 他刚刚生下孩子,情绪多少还有点不稳,话也问得尖锐直白:“你不喜欢?” 贺爽摇了摇头:“你生的孩子,自然我都喜欢,这是她们怎么生得这般丑?”容晏的容貌无比出挑,她算不上什么绝世姿容,可也是俊俏女郎,两个人都算是好容貌,怎么回有丑得和猴子一般的孩子。 见她话问得认真,容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生的小孩都这这样,等再长开一点就好了。” 容晏这么说,贺爽也就耐心的等,两个小孩果然越长越好看,皮肤也从一出生时候的红扑扑变成雪白,原本皱巴巴的样子现在变得玉雪可爱,谁见了都说喜欢。 就是两个小孩实在是吵得很,夜里一哭便叫人心慌意乱的。皇家请了经验老道的奶公专门侍候这两个生来就尊贵无比的小主子。 孩子也没有离两夫妻太远,就搁在皇帝寝宫的偏殿,容晏要是想看,什么时候都能够看到。皇女一出生就被册封成了太女,要知道容晏生孩子不容易,这一生可能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皇子只比皇女早了半刻钟出生,在贺爽的提议下,学着和太女一样的帝王之术。如果太女无恙,这个孩子会继承她的姓氏和产业,他将会成为这天底下第二尊贵的男子,地位仅次于容晏。 当然她们贺家的男儿只娶妻,不嫁人,她也决计不会教出个为了儿女情长就放弃一切的儿子。等到两个孩子再长大一些,两个孩子的大名都得定下来了。 这是夫妻两个人的事情,容晏虽然贵为天子,却不能不听取自家妻主的意见。儿子的名字是贺爽老早就想好的,翻阅了一堆的古籍,又按照周易和生辰八字算了名字,给儿子取了贺行芷这个名字,小名就叫大宝。 女儿的名字容晏心中早就有了定数,但还是征求了贺爽的意见,最后定下来的大名是容煜,希望她能够如光一般明亮。 不过孩子千般万般好,在容晏的心中也抵不过一个贺爽。因为贺爽这个做母亲对孩子实在是太好,容晏也没少吃着两个孩子的醋。好在贺爽安抚自家夫郎的手段高明,一家子和和睦睦的,容晏也没有醋过头的时候。 等到两个孩子再大一些,容晏就教他们念了一首诗:“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贺爽在尚书房的外头听着两个孩子念诗,嘴角弯成个浅浅的弧度来。她来的时候,教导皇子和皇女的就成了夫子。宫人说皇上办了个赏花宴,邀请帝妻过去赏花。 现在正是春日赏花的季节,贺爽去的时候,御花园里却并没有像她当年那样摆了一堆的桌子,请了那么多的文人墨客。她只看到了一张放着琴的茶几,上面还有一杯凉了的茶。 为她引路的宫人只说了声“陛下在等您”就不肯多透露一个字,贺爽顺着记忆里的方向往桃花林里走,她漫步得随意,走了半晌才到桃花里里那颗生得最茂盛的桃树下。 桃树下头有个人,做的是女子打扮,脸上又戴了遮了一半面容的白玉面具。他的身边还放着一柄宝剑,只是这剑尚未出过鞘,没有那么厚重的血腥气。 贺爽脚步轻快地走过去,蹲下身子来拂去落在那男扮女装的公子面具上的桃花。后者睁开眼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那张贺爽熟悉的面容,他面上浮起浅笑,眼中是化不开的浓浓情意:“这位娘子好生俊俏,你能不能为我,折一枝桃花? 第六十五章 作为皇宫里唯一的一个皇女,容煜肩上的担子重大。男帝容晏和帝妻只得她和胞弟贺行芷一子一女,她生下来就是太女,但并未因此减轻半点压力。 她自幼和胞弟一起长大学习,从牙牙学语到渐通人事,她也渐渐晓得自己身份的不同寻常。虽然她贵为太女,但若是及不上弟弟的努力,她的继承人的位置一样也坐不住。 因为生父是这天底下的君主,容煜从来就不敢有半分看轻男子,她的胞弟在幼年时期也处处表现得比她聪慧。都说女儿是爹亲上辈子的情人,可容煜觉得,无论是她还是弟弟,都更喜爱母亲一些。比起总是冷着一张脸的父皇,温柔的娘亲显然更加和蔼可亲一些。 容煜所受到的教导里,这天底以女子为尊,她的爹亲能够坐到现在的这个位置,没有娘亲的一路扶持是万万不可能。这世间女子多薄情寡性,那些王公大臣多三夫四侍。容煜受容晏和贺爽的熏陶,倒没有想着要娶上那么多的美人,只想着像自家娘亲一样,找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她也会努力地对对方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当然在容煜长大之后,她的情路实在是坎坷万分,也没有能够像她小时候想的那样三千弱水只娶一人。当然这是她的人生轨迹,现在她年岁尚小,暂且不提。 容煜作为女子过得艰难,贺行芷作为这大燕唯一的帝卿,压力也不比做姐姐的少半分,容晏的年纪已经不小,虽然有药物调理,他的身子骨想要再生几个孩子也难。贺家偌大基业,只能由贺行芷来继承。 所以从能识字起,贺行芷就和其他男儿不一样,他不学绣花,不学琴棋书画,反倒舞枪弄棒学那帝王谋略商场纵横之术。容晏曾对自家儿子的未来忧心忡忡过,还是贺爽出声安抚他:“帝卿的婚事晏儿就不要太着急了,行芷生得好,脾性又好,自然能够找个好夫人。” 容晏瞪她一眼:“贺家家大业大,又怎么能够分出来那些女子对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贺爽抿唇一笑:“那就叫行芷不嫁只娶便是,有皇家护着贺家,自然不会让堂堂帝卿受了欺负去。” 她顿了顿,笑道:“更何况,晏儿不一样找到了合心意的妻主吗,咱们的行芷就更不愁了。” “你这是嫌我人老珠黄了,怎么着你后悔了?” 生了孩子之后,容晏可没少因为这两个孩子拈酸吃醋过。他是一国之君,在这个小家里扮演的也是严父的角色,贺爽作为娘亲,本该是威严十足的,但对两个孩子却是十足的耐心温柔,好得连他这个做爹爹的看了都忍不住嫉妒。 明明是他肚子里掉落下来的两块肉,怎么就能够和贺爽更亲近些呢。容晏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嫉妒贺爽还是嫉妒自己这一儿一女,但总归是嫉妒自己孩子的时候要多些。成了皇帝之后,他的压力很大,在孕育孩子的这段时间,他暂时搁下了肩头的担子,等到身体休养好了,那些积压的公务又重新回到他身上来。 两个人每日忙得和陀螺一样地转,好在有贺爽当娘又当爹地照顾这一儿一女,两个孩子的童年还是过得相当的快活,心思也没长歪。孩子和他不够亲近是自然,看着娘三亲亲热热的样子,免不了要教他心酸一番。好在孩子对生下她们的爹亲天生有孺慕之情,只要容晏放下做皇帝的威仪,两个孩子对他还是十分的亲近。 容煜也常常说着要找爹爹这样的夫郎,贺行芷也向爹爹看齐,做不成大燕的第二位男帝,也要做个能够掌管一个大家族的高贵帝卿。 两个孩子在时光的打磨里一点地长大,容晏的眼角也不知不觉地添上了一条条的细纹,眼见着儿女一天天的长大,渐渐放下手中权力的容晏总算可以拥有自己的时光和贺爽走遍天下。 她们在草原上骑马奔腾,相互扶持着一起攀登绵延的山脉……两个人在燕云十二骑的陪同下,足迹踏遍大燕的大好河山,等到容煜大婚,贺爽才和容晏一同回了经常。 在主持完新帝大婚典礼后,贺爽和容晏携手一起去了落成不久的帝王陵。 那时正是暮春三月,细雨绵绵。天空还飘着细密的雨丝,容晏系着保暖的披风,贺爽撑着一把伞,站在他身侧为他遮风挡雨。帝王陵依山傍水,从高台望去,入口隐在绵延山脉之中。容晏望着那山脉许久,贺爽则凝视着自己夫郎沉静的侧脸。 半晌之后,容晏慢慢地握紧了贺爽的手:“等到我们死后,就一起葬在这里。” 贺爽愣了一下,温声道:“好。” “你一定要比我更晚一点死。”如果贺爽死在他的前面,他一定会承受不了。 贺爽顿了一会,还是应了下来:“好。”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我都会找到你,如果我比你先死,我会站在奈何桥等你。” 容晏转过脸来,定定地凝视着贺爽的面容,像是要把对方的样子刻到他的眼里骨子里去。贺爽也一眨不眨地和他对望,良久,她伸手把容晏落下来的一缕鬓发拂了上去,唇角向上翘起:“我也等你。” 本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