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孖妃钰)为您整理制作 ============ 重生之妇来归 作者:沈离烬 文案: 前世的她贵为郡主,却肆意妄为,伤了未婚夫的所谓‘真爱’,终被皇家退婚,郁结难舒,以至郁郁而逝。 前世的他鲜衣怒马,阴狠邪魅,喜怒无常,乃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却因痛失心底挚爱而近乎发狂,成为边城嗜血杀神,戾气过重以至天地不受。 数十年魂魄相伴,听他喃喃自语,看他迷醉痴狂,看他苦涩绝望,看他生无可恋。 幸而上天垂怜,许她三年阳寿回溯过往。这一次她只想让她面前的纨绔,别做那么多的错事,别为了她背负那么多的骂名。 总的来说,这是一篇重生甜宠文,男女主双C~ 内容标签: 重生 主角:霍菡嫣,薛严(薛少宸) ┃ 配角:霍灏轩、阮绮罗,凌江羽,林纾 ┃ 其它:宁负天下不负卿 ============   ☆、第1章 序章 永泰九年 冬月初二 宜婚嫁 薛府灯火通明,大红喜字贴在门墙的左右两侧,管家正在忙里忙外的张罗着前来贺喜的宾客,唢呐丝竹之声响彻整个帝都,若是站在帝都最高点六方阁往下俯视,定然能见到红火一片,就如夜空中的鸾凤浴火一般璀璨夺目。 说起薛府,乃当朝魏国公的独生子薛严的府邸。 魏国公权倾朝野,乾国六数以上的兵马都把持在魏国公的手中,而宫里最受帝王宠信的薛贵妃便是薛严的长姐,如今霍小公爷大喜之日,虽说只是纳二夫人,但达官显贵不无想借此机会攀附,以求自此官运亨通。 “公爷,帝都内的达官显贵几乎都到到齐了。”管家一脸喜悦的对着坐与高堂之位的魏国公低声说道,魏国公府办喜事就是热闹,这灯火通明便是每天元宵佳节也不过如此了,想来心下也有几分得意。“贵妃娘娘的贺礼早也派人送了来。” 明明是大喜事,可魏国公的面色却并不好看,眼神沉重的捋着山羊胡,静默片刻后看着大厅外新郎的方向问道:“芙蓉苑那边怎么样了?” “宫里的太医都过去了。”管家闻言喜悦的心立马一顿,说实话他都快忙完了这一茬。“应当能够拖过今日。” “找暗卫盯着少爷,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魏国公站起身子与其中一位身着黄衣的皇亲笑谈两句后严肃的对管家吩咐。 “是。” 后宫重华殿 明亮的灯光却透着几许清冷,曾经宠冠后宫的薛贵妃坐在铜镜前褪下脸上的脂粉,拿过一旁剔透的白玉梳轻轻从发丝间滑过。 “贺礼已经送去了吗?”清冷的声音问向身后的贴身侍女子滢。 薛贵妃梳头之时,不喜旁人伺候,所以子滢只是俯身,恭敬的立在身边回道:“已经着人送去了。” “皇上今日仍是在盈月楼?”薛贵妃喃喃自语般问道,可是子滢还未回答,自己便苦涩一笑,有着对自己的嘲讽。“我真是傻,他不在盈月楼会在何处?” “娘娘……”子滢看着这样的娘娘心下不忍,曾经的娘娘是如何的冠绝六宫,大家都是看在眼里,只是这天子的恩宠来得容易,去得也太快了。盈月楼那位进宫不到半年,皇上的心便被紧紧抓了去,算起来距皇上离开重华殿的日子过去已有月余。 “缘起缘灭应有时,今日恐又是个不眠之夜。”薛贵妃冷笑看着院子外的残梅,院子里早已没了以前赏梅煮酒的身影,“花终究禁不住摧残,才一夜便谢了。” “娘娘,明年的时候梅花还是会开的。”子滢安慰的说。 薛贵妃闭上眼再睁开,万般思绪从心头滑过,目光渐渐变得清明,“可有些东西失去了便再也找不回来了。”宫廷的倾轧此起彼伏,没有恩宠便等于失了一切,只是如今她已经不再是一个人,她必须为自己的孩子拼出一个未来。小弟,长姐如今已无力再助你,只盼你能过了此劫才好。 薛府的正殿偏左的芙蓉苑,是薛少夫人霍菡嫣的院落,亦是大红灯笼高挂,和薛府的气氛融为一体,芙蓉苑这三个字亦是苍劲有力,颇有些风骨。若不是从院落的正屋里端出一盆一盆的血水和屋内时不时传出的呜咽声,可能真以为这里和外面的气氛般是一派祥和景象。 主屋的外院几盆冬菊傲然屹立,墙角的秋千架随着冬风微微的晃动,早间下的雪融化成水随着晃动缓缓的往下渗流向石凳,而石桌上的茶盅和棋盘仿佛是仆人忘了收纳而被遗忘。屋内金丝边的纱幔层层叠叠,纱幔之外数位御医都无奈叹气,有几个则是面色死灰。 拉开纱幔,映入眼帘的是梳妆台旁鎏金花瓶里插着的几支雪梅,虽然含苞待放却透着死气。两边的侍女静静的站立着,眼观鼻鼻观心,不敢露出丝毫声响,深怕影响房中人休息。面容清丽的女子面朝红木床榻,眼圈红肿忍着哀伤,捂着嘴轻声呜咽。而床榻的霍菡嫣脸色苍白,骨瘦如柴,已是命不久矣之象,一双眼眸倒是十分的清澈。 “你这般哭法,让我如何能放心的走。”霍菡嫣唇边溢出淡淡的笑容,将手搭上素言的手背微微收紧,忍着内心的难受,开玩笑似的说道:“只是苦了你,这些年竟也没给你寻个好亲事,你可别偷偷的怪我啊~” 素言手脚颤抖,跪蹲在床榻边反握着霍菡嫣的手,早已不是曾经的冰肌玉骨,不禁悲从中来,泪珠滑落滴落在地上,“……郡主。” ‘送入洞房,早生贵子!’正巧这时,远远的传来司仪高亢的喊声,让素言全身僵硬。 霍菡嫣也不禁一震,轻轻闭上眼睛偏过头,一抹晶亮悄悄滑落在床榻上,了无踪迹。 见她此番模样,素言哭泣得更凶。“既然舍不得,郡主又何必——” “不要再说了。”霍菡嫣连忙打断素言即将脱口的话,眼帘轻扬把眼泪逼回去,看着灯影投在窗上的囍字,唇瓣轻咬再次出声,“不要……再说了。” 素言再不敢言,小心翼翼的将头靠在床榻角上。 …… “郡主!郡主!!”夜半十分,芙蓉苑里传出颤抖而害怕的叫声,带着难以抑制的哭腔。“御医……御医快进来!” 这时天边出现第一声响雷,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雷雨大作,闪电猛然闪过芙蓉园,仿佛要为这个夜晚划上完美的符号,也透着绝望的开始。 “嫣儿……嫣儿……别离开我,求你。不要……” 是谁? 是谁在叫我? 霍菡嫣感觉自己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找不到方向,迷蒙中感觉到脸上湿湿的,胸腔里血腥味不停的往外涌出,而自己被一道炙热的胸膛紧紧的搂着。奋力的睁开眼睛,大红的蟒袍引入眼帘……是他。 “夫君……” 薛严一手轻轻扶着她的后脑,满是血丝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她,仿佛是将她看到了骨子里,印在灵魂中。霍菡嫣凝视着他憔悴的脸色,不禁抬起蜡黄的手,轻轻一抹将他的眼泪擦拭干净,正待放下时被他轻轻握住放在唇边,细细的磨蹭着。不到片刻霍菡嫣便感觉手心被泪水侵湿,心神动荡之际不禁溢出凄凉的笑容。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早早发现他的情意,为什么蹉跎了如此多的光阴,蹉跎了自己生命。夫君,嫣儿舍不得你,舍不得咱们的女儿。有多少舍不得就有多少的悔恨,悔恨自己当年痴心错付,做错太多;悔恨自己如此倔强,日日哀伤落下病根;悔恨为何没有在活着的日子里与夫君恩爱如斯;虽然这些话她临死也不会说出口。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正在洞房花烛吗? 薛严闻言莞尔一笑,凝视着霍菡嫣,眼中满是痴恋与浓浓的害怕,这个女人是他此生的爱恋和幸福,就算成婚三年她对自己依然无心,他也不在乎……不在乎她的心里想着谁,念着谁。只要她好好的活着呆在他身边就够了,对他来说就足够了!用脸颊疼惜的磨蹭着她的额头,眼中还是不曾改变的痴狂,“嫣儿觉得为夫应在何处?” “你答应过我……”霍菡嫣看薛严的模样顿时哽咽,难以再说下去。 “你让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会做到。”薛严满目怆然的搂着她,声音哽咽的嘶吼着:“你让我娶她,我就娶!可是你答应我的事呢?” 霍菡嫣的脸色更加苍白,心仿佛被铁锤狠狠的击打一记。 “夫君……对不起。” 湿润的液体滴在脸颊,随着霍菡嫣生命的流逝,他的目光隐隐开始了有了疯狂的模样。“不要对不起……嫣儿,不要——不要这样对我!” 霍菡嫣在他的怀里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渐渐的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开始轻盈起来,整个人都轻松了,不知不觉的站了起来往门外闪着光点的方向迈步而去。 一道宛如困兽般的嚎叫声让她的脚步顿时停驻,那声音透着无尽的哀伤和悲鸣。霍菡嫣转身,看着正死死抱着自己尸体的他。夫君…… 灵堂 “娘……娘……呜呜呜……娘……呜呜呜,我要娘亲。”小小的人儿披着白衣带着孝带站在金丝楠木的棺木前面痛哭流涕。被身旁的少妇搂在怀里安慰着,少妇虽然披麻戴孝也掩盖不住绝世容颜。 霍菡嫣的魂魄立在门边看着不停哭泣要娘的女儿,内心仿佛滴血一般。“清瑶……” 清瑶,娘亲对不起你~~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声音,满眼血丝憔悴万分的男人跌跌撞撞的快步走过来,走到灵堂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蹒跚的爬起来,看着灵堂中央的棺木痛苦不堪,愤恨的走进去踢翻烛台和周围披麻戴孝之人。大声怒斥道:“谁准你们摆这些的?!”然后跳入棺木中将霍菡嫣的尸体紧紧抱着,亲了亲她的唇瓣,笑得痴痴的。“我的嫣儿没有死,她不会死~!”说着一把将尸体抱起来,仿佛一个穷困潦倒的人抱着他所有的一切,慢慢往屋外走去。 “夫君……”绝色少妇惊恐的连忙站起身来,有些害怕接近薛严,“夫君,姐姐已经去了,你要节哀啊~” 薛严回头狠狠的用眼神看着少妇,语气中杀气腾腾。“你没有资格这么叫我!我的妻子只有一个,永运都只有霍菡嫣一个。” 绝色少妇被这样的眼神吓得连连后退。“我……我……” 小清瑶哭泣的跑过来抱着薛严的大腿。“爹爹……” “我强迫了你娘,才有了你。你娘在,你便是我的至宝。”薛严看着小清瑶的眼神都是冰冷的,让人不寒而栗,“如今你娘不在,你也便什么也不是了。” 霍菡嫣的鬼魂看着这一幕,心中难受无比。“夫君……不要这样……”那是咱们的女儿!夫君,不要如此说。 薛严搂紧怀中的女子,深情的轻吻着女子冰冷的额头。“嫣儿,跟我走好吗?我们走……” “……好。”霍菡嫣的鬼魂情不自禁的开口答应他,只见薛严的唇边顿时溢出笑容,大步离去。从此再也未曾踏入帝都一步。 ………… 夕阳西下,还覆盖着新草的土地之上,血液汇聚成河流,尸体散落在四处,零星的人们呼唤着自己的战友的名字,走过一个个残缺不全的尸体,偶尔他们的眼光会望向不远处的一个地方,那里堆叠着更多的尸骨,中心却只有一个人,他身穿着盔甲,数不清的箭支穿过他的前胸后背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全身,可是他的身体依然挺拔,丝毫没有倒下的迹象,而他的身边跟着从来没人能看见的魂魄。 这十几年,看着他在她忌日过后戍守边城再不回返帝都;看着他夜夜拿着她的发簪喋喋不休;看着他没日没夜的行军布阵;看着他看着副将家书中的目光的艳羡,再回到帐中烧毁自己府中所寄的家书;看着他为了掩护百姓离开,将垣国将士引入落鹰涧,被乱箭射杀。 她多想在他喃喃自语之时同他说话,多想在他噩梦连连的时候轻声安慰,多想在他呼唤嫣儿的时候应他一声。可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静的呆在他身边,一缕孤魂留于世,多少呢喃醉梦中。呵呵,可不就是一缕魂魄吗?痛恨自己只是魂魄之身,不能伴在他身侧。庆幸自己不曾离去,可以陪在身旁。 夫君,嫣儿在这儿,哪儿也不去,就这么静静的陪着你。一滴清泪从她眼角滚下,让她不禁笑出声,诧异的擦拭一下脸颊,原来鬼魂还能有泪。 “不曾想游魂也能流出眼泪,倒是难得可贵。”一道古朴的女子身影骤然出现在霍菡嫣的身后,看着眼前一切不免心生动容。 霍菡嫣愣了一下转身,“你……” 女子年纪看起来并不大,却一脸娴静祥和,透着母亲般的光芒,让人心生宁静。她只是悠悠的看着这男子和周围将士的尸骨,静默片刻叹息摇头,“戾气太重,恐天地不受。” 戾气太重,天地不受……岂不是魂飞魄散,不!霍菡嫣面朝女子跪下,连忙叩首。“求仙人救我夫君,我夫君十数年为国为民,不应是这般下场。” “七杀本煞,尔虽随侍身旁,替他挡下冤魂寻衅,然怨恨之气难消。因果循环,此乃命数。”女子凝目,看着霍菡嫣,忽然自嘲一笑,缓缓摇头。“游魂尚且有泪,命数纵是虚妄。”女人向天望去不知心里闪过什么,淡淡笑道:“凡人总言:天若有情天亦老。罢了,本座许尔三年阳寿,让尔回溯至一切之初,尔可愿意?” 霍菡嫣听罢,连忙点头,只要能救夫君,她什么都愿意。 女人欣然一笑,不知想到什么眉目间略微怅然,“贪狼破军七杀接连损落,也着实可惜。判官何在?” 眨眼功夫,手拿判官笔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女子的威压面前将头低埋。“娘娘召唤小神,不知有何指示?” 女子宛如流水般清澈的声音扬起,“本座即将隐去,见七杀至此心生不忍,遂命尔前来。替本座告知后土与转轮王许此凡女三年阳寿,回溯前尘,已消因果。” “尊法旨。”判官不带片刻犹豫,立即恭敬领旨。 待白光过去,霍菡嫣的魂魄消失,天地似乎化为白茫茫一片。判官翻开生死簿,犹豫片刻还是尽责的言道:“娘娘,若此凡女回溯过往解此因果,这功德未免大了些,三年阳寿恐怕……” 判官的话还没说话,女人便向前走去,渐渐隐去身影。“若真如此,亦是她的造化,随缘吧。”   ☆、第2章 鲤城初见 “郡主,该起身了,王妃还等着呢。” 一道熟悉的声音让困倦霍菡嫣睁开双眼,雕刻细腻的昙花木质床顶映入眼帘。柔软的被褥让很久没有触感的身体顿时有些慵懒。支起有些无力身子,映入视线的是自己曾经最喜欢的芙蓉图腾连着金银丝线的床帏,窗台上还放着开得正繁盛的牡丹,香炉中溢出淡淡沉香荡漾在屋内。 ‘本座许尔三年阳寿,让尔回溯至一切之始,尔可愿意?’ 霍菡嫣恍惚的想起来方才白光闪烁之前那仙人说的话。猛然从床上坐立起来,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里是……这里是霍王府自己成婚之前的房间!被褥下的手狠狠地捏了捏大腿,剧烈的疼痛从大腿穿到脑海!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 “素言?” “郡主,你醒了,奴婢即刻让人给您将洗漱的物件送进来。”素言刚刚推开门见郡主叫她,便笑着开始交代今日的例行流程。素言相貌虽然并不出众,可是胜在笑起来的眼睛宛如弯月一般,甚是讨喜。“今早王妃那边传下话来,要带着郡主去天灵寺上香,可不能去晚了。” 天灵寺?进香?霍菡嫣不自觉的用手揉了揉自己太阳穴,让自己脑子更加清醒。 “素言!今日是何年份?” 素言闻言皱眉,掀开帘子伺候起身,“郡主莫非睡魔怔了?如今是永泰五年,九王爷去垣国已经半月有余。” 半月?霍菡嫣一惊,也就是说夫君他已经出发去鲤城了。糟了! “素言,收拾些东西,让管家备匹快马,我要即刻出城。”她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必须马上去鲤城。她还记得很清楚,永泰五年,九王爷凌江羽出使垣国达成停战议和之事,边城却遭逢百年难得一见的洪涝之灾,百姓流离失所。宁远侯薛严奉旨前往赈灾,谁知薛严在鲤城停滞不前,克扣赈款数日不发,导致数万百姓尸骸遍野,垣*队趁机而入攻入蒿阳、益洲、麟城,一夕之间边城三座城池瞬间化为死城,九王爷也被胜绩连连的垣国扣留,险些丧命。消息传入帝都,一时之间民怨沸腾,最终魏国公献上免死金牌才得保住薛严性命,却就此丢了爵位。直至十年后,薛严在战场上收复乾国丢掉的所有失地,才被封为镇边大将军。 今世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她的丈夫不应该是那样的结局。 “郡主?”素言疑惑的看着满脸苍白,匆忙梳洗梳妆的霍菡嫣。 “不必多说,立刻去准备,还有你替我给母妃说一声,我有急事去鲤城,快则五、六日便会回来,到时候再向母妃请罪。” “可是……”素言踟蹰不定,她知道郡主做事风风火火,可是今天这事也没个预兆啊。昨晚不是还和王妃说好了要去给九王爷祈福吗? 霍菡嫣伸手照着铜镜,随意而快速的挽着个简单的发髻,从墙上拿过长鞭转过身看向还有些呆愣的素言,见她犹豫不绝。微微皱眉厉声道:“本郡主的话,你都不听了?还不赶紧去!” “……是。”见郡主如此坚决,素言也只得面带犹疑的去收拾出门的东西。 乾国这些年来天灾不断,皇上也多次向天祷告毫不见效。北边的垣国和西边的戎国蠢蠢欲动,意图染指分刮乾国,朝廷上也分为主战主和两派,主战派以把持军权的魏国公薛卿鹏为首,一心想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打击垣国和戎国。主和派以九王爷凌江羽和霍王霍缙德为首,主张和垣国议和,一同抵御戎国的侵扰。 如今垣*队盘踞鲤城外百里,已有蓄势待发之意。九王爷凌江羽自动请缨前往垣国谈判,以求达成议和协议。可是就在半月前,鲤城周边接连降雨,导致断河水势上涨,冲垮堤坝,顷刻之间农田、房屋被尽数淹没,灾民遍野。永泰帝随即命宁远侯抚远赈灾,希望能尽快缓解民情,以助九王爷谈判顺利。 霍菡嫣一路快马兼程,不出二日便赶到鲤城城郊,一路上饥民遍布,麻木而痛苦的眼神,让她觉得触目惊心。三三两两的老乞婆和衣着破烂的妇女,用枯瘦遍布泥土的手掌,眼神空洞的挖着树根,不远处还有一群人正在对一块地大打出手。放眼望去数十里已经毫无绿色,能吃的早就已经被挖走。停下马看着那些衣杉褴褛,枯瘦如柴的孩子,不禁一阵心酸。 “驾!”霍菡嫣只停驻片刻,见不远处的几个饥民,要向她走来。立刻拉马往城中奔去,如今能挽救这些灾民的只有他了…… 薛少宸这家伙简直胡闹!为私仇私怨,假公济私、囤粮不发何等大罪。 “玲玲…玲玲…我的女儿啊!你们放开我!”陈府门前一个穿戴整齐的老汉满脸通红的想凭着蛮力往府内冲进去。“你们还我闺女,我跟你们拼了。” 谢府外的护卫带着官兵正架着他往外丢,有两个护卫厉声喝到:“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侯爷下榻之处都敢闯!不想活了!这里没有你女儿?再不走,让你试试我们的手段。” 一位衣着华丽带着帽子的中年男子走出来,眉目高挑的眯着眼睛,冷笑的看了看老汉。随即趾高气扬点了点拿着长矛的守卫指着老汉说:“给我打,把他给我打出去,别打扰知府大人和侯爷的酒宴。”老汉岂会是守卫的对手,两厢推撞之下,已经是遍体凌伤,口中还不断呼喊着女儿的名字。周边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有几个想帮忙都被拉住,这谢知府谁得罪得起。这宁远侯更是当年皇帝面前的红人,稍有不慎恐怕吃不了兜着走,如今活下去已经很不容易,哪管得了别人。除了抱以同情之外,也别无他法。 “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老弱,谢知府家的看门狗还真是英雄,真是我乾国的好将士。”一条长鞭忽然出现轻松打断侍卫的长矛,身着鹅黄色衣裙、头戴银色流珠发簪的少女骑着马立在知府大门前居高临下,讽刺开口。来人正是霍菡嫣,此刻她脸上一副淡然,内心已经是激流涌荡,怒火中烧了。好啊!好啊!!薛少宸!你居然在赈灾的时候搞起女人来了! “你好大的胆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侍卫们瞬间把少女团团围着,一脸肃然的拿着长矛相向,只见少女单手撑在马背上,潇洒利落的跳下来。“自然知道这是位狗官的府邸,才觉得不必客气。” “放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富态的中年男子拿手指生气颤抖的指了指霍菡嫣。“来人,给我拿下!” “拿下?就凭他们?”霍菡嫣眉目一挑,握鞭子的手紧了紧,一步一步的迈向陈府大门让富态男子害怕后退。 大门前的知府侍卫瞪大眼眸,面露凶相,丝毫不因为面前是位姑娘而有丝毫谦让,□□出手直面侵袭而来,带着兵器的寒光从霍菡嫣脸颊掠过。霍菡嫣侧身闪开,抬脚将率先动手的侍卫踹翻在地。腾空而起躲过后方的一群矛刺,在侍卫们身后站定。冷笑一声,扬起长鞭将侍卫们的兵刃全部卷落,本来只是轻微教训,可是不知道为何到了最后竟然隐隐有了杀意,长鞭所到之处丝毫不留情面。 当年霍王未封王之前,曾经以长鞭纵横江湖,江湖上人称散魂鞭。霍菡嫣自幼学武,几个侍卫自然不在话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霍菡嫣便看着满地断裂的兵刃和不停嚎叫的侍卫们。 行至大门外,将匆忙关门的富态男子用长鞭卷过来,提着他的领子冷冷的说道:“这是谁拿下谁啊?” “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富态男子惊恐的想往后缩,却被长鞭死死缠住。 刚才的老汉见到侍卫都躺在地上,惊愕睁大眼睛,似乎是没有见过这么彪悍的姑娘。回过神来连忙冲进去找他女儿,霍菡嫣也不再耽搁,押着富态男子往前走去。“走!带我去找宁远侯爷。” 门内听到响动匆忙赶来的护院拿着木棍和长刀围着霍菡嫣和老汉,想动手又怕伤着她手里的富态男子,只得步步后退。 “大人救命啊~~!大人救命!”靠近正屋,富态男子就害怕的叫了起来。 霍菡嫣猛的一脚将他向正屋大门踹过去,只听见‘梆’的一声大门被直接撞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位衣着紫衫,头戴紫金冠、卓然风姿的少年对着他膝盖上衣着暴露的女子扬起邪魅的笑容,眼眸流光带着倦怠和玩世不恭的戏谑,很容易让人深陷其中,就连在他身上的青楼女子都不禁为这赤、裸裸的眼神羞涩起来,忙端起酒杯凑在他唇边。其余的几个官员都在推杯换盏或者酒醉在和美女调笑。这一撞门让众人一惊的同时,目光都被吸引到了门口,也让薛严微微皱眉。 一直低声附小攀附宁远侯爷的谢知府,立刻从舞女的身旁带着醉意蹒跚的站起来,有些迷茫的看着富态的中年男子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反应过来,快步走到门口口齿不清的喊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打扰侯爷饮酒!” 霍菡嫣不快不慢的走进正屋大厅,目不斜视的凝视着上位的人,浑身不自觉的轻颤,隐隐的眼圈忽然发红,唇色发白。夫君…… “霍菡嫣?”薛严有些疑惑的看着来人,忽然想起是什么来敛眉轻笑一下。满不在乎的推开腿上的绝色女子,理了理衣襟走下台阶。 看着越来越靠近自己的薛严,霍菡嫣才惊觉得回过神来,这不是三年后的夫君,也不是二十年后冷冽毅然的镇边大将军,而是帝都第一纨绔子弟——宁远侯爷薛严。 霍菡嫣调整好自己,高傲的抬起头冷笑出声:“宁远侯爷真是好兴致,外头数万灾民流离失所,侯爷还有心思在这喝酒。” “哟,原来你眼巴巴的跑来,竟然是为了来教训我的么?”薛严走到霍菡嫣面前,抱着手臂拍了拍,调笑一般的说着。 霍菡嫣直直的对上薛严的眼眸,挺直腰板厉声言道:“教训怎么了?我还想抽你呢!” 谢知府见这女子竟然敢对侯爷如此不客气,顿时吓得冷汗直冒,酒气也醒了不少。这宁远侯爷可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也许这一刻的调笑,下一刻就是命丧九泉之时,当时听说来赈灾的是这位,便早就打听好了这位的喜好,找了数名绝色美女和几十年的陈酿,若是攀附上侯爷,自此官运亨通定当不在话下。自然也就当起了狗腿子这样的人物,听到宁远侯一声“放肆”便大声的对霍菡嫣再次喝道:“放肆!来人啊!快把这女子打出去!” 薛严面无表情的转头,食指不自觉的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谢成金,敢对霍郡主动手,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 上位者的威压让谢知府顿时汗流浃背,再听见薛严的话,顿时吓得双腿打颤险些站不起来。“霍……霍郡主……”这姑娘竟然是位郡主,帝都里姓霍的郡主只有一位,那便是霍王府的小郡主,当今太后的亲姨侄女,顿时死的心都有了,顿时趴在地上直发抖。 “滚下去!”薛严话说的很轻,却让人不自觉的感觉威胁。谢知府几乎是爬到了门口,听到一道女声后停住,“滚回来!谢成金,立刻通知南北二城开仓发银放粮,就说这是侯爷的意思。” “这……”谢知府回头为难的看着薛严,这两人他是谁也得罪不起。 “霍菡嫣,我——什——么——时——候——说——过!?”薛严皱眉,逐字从牙齿里蹦出。 霍菡嫣正想还口回去,忽然想到什么,脸上顿时扬起笑容,“你没说过啊,我说的。”果不其然看着薛严愣住,再斜眼看着地上的谢知府笑得更加温柔,“你还留在这里,难道想让本郡治你一个不尊上命,延误赈灾的罪名?” “不……不敢……”说完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出正厅,只觉得后面有才狼虎豹追着他。   ☆、第3章 朝堂倾轧 谢知府离去之后,余下的人也连忙小心翼翼的退下,生怕被这两尊大神的怒火波及,到时候没巴结上,反而把自个儿的命给搭里面。除了方才坐在薛严腿上的女子临走前,眼眸在他身上流转,眼神勾人的让人从骨子里发麻,也让霍菡嫣握鞭子的手紧了紧。 屋子里只剩下薛严和霍菡嫣,门外隐隐传来老汉问自己女儿去哪里的哀求声。半响薛严才收起漫不经心的笑容,一脸认真的凝视着她,“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居然一个人从帝都跑到鲤城来?” “论起胆子,我比起侯爷来可逊色多了。”霍菡嫣冷笑回应,“囤粮不发,罔顾圣恩,论罪当斩。薛少宸,你到底想干什么?” “霍郡主,你这话说的可就严重了。”薛严端起酒杯眯着眼睛看着霍菡嫣,然后仰首将杯中的液体饮尽,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斜靠在红木椅上。眼皮撩了撩,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不就是迟几天,能出什么问题?” “薛少宸,你是故意的,你究竟想怎么样?”霍菡嫣此时的表情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了,忽然想起刚才和她一同进来找寻女儿的老汉。厉声问:“你抓来的姑娘呢?” “姑娘?”薛严眼神看着霍菡嫣嗤笑一声,手指勾弄着,将酒壶中的酒慢慢的倾斜直接倒在地上,而他轻嗅酒香注意力似乎又被酒的弧度所吸引。眼尾扫过他身前的这个女子,轻笑道。“以本侯爷的能力,女人还需要抓吗?” 其声带着丝滑低沉,带着旖旎的诱惑。霍菡嫣顿时心里千回百转,想起前世陪在他身旁的每个日日夜夜,再看着现在的夫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静默好一阵才恨恨说了句。“无耻!” “我牙齿长得挺好,配不上这两个字。”薛严似乎就喜欢和霍菡嫣对嘲讽刺。 “你——”偏气死人不偿命是不是?! “哼!”再说下去自己会连这次来的目的都忘了,倏然从转身走出大门。 身后的薛严立刻放下杯子问道:“你去哪儿?” “去找你抓回来的姑娘。” 霍菡嫣将鞭子别在腰间,在门外左顾右盼。照薛严的个性,如果是他做的不会否认,恐怕又是薛贵富自作主张。想到从小伺候薛严,以薛严的喜好为喜好、以薛严的厌恶为厌恶、最后替薛严守着薛府的小贵富…… ‘霍郡主,我求求你劝劝公子吧,你说的话他都会听的,只要你说一句,奴才求你了。’那是薛严在雁红楼糜烂玩乐,一掷千金之时。 “郡主,奴才会一生一世照顾小小姐的。”那是在她的灵堂前,不停磕头时。 虽然没什么大的能耐,倒是对薛家、对薛严忠心耿耿。不过这次的事如果真的是他做的,倒是该好好敲打敲打了,免得把薛严宠得不成样子。 “喂!我说了我没抓!”薛严不服气的喊道,眉头皱得死紧。 陷入前世回忆的霍菡嫣回过神来,转身上前几步,看着冒着火气的薛严,眼眸中流露着让人不易察觉的不满和……害怕。为什么害怕?夫君……我没有不信你,我只是……鼻子一酸,眼圈顿时就红了,在泪珠滑落的瞬间转身。调整好心态,自嘲式的扬起唇角,这下惨了,每次见到他都想哭。怎么办才好? “你……”见到霍菡嫣的眼泪,薛严怔住了,抬手又泄气的再次放下。“我替你去找。” 霍菡嫣止住眼泪,转身看着薛严一脸认真的模样,莞尔点头。 ……… 谢府后院 房内还算明亮,床上的女人静静的晕睡着,而床边两人正在对她评头论足,其中一个便是薛府薛贵富。 “您看看这位怎么样?你看这身段,这小脸美的。”一个中年婆子猥琐的目光盯着床上的女子,“嘿嘿,刚婆子检查过了,还是个处~~” “不错。”贵富细细看了看,满意的笑了笑,“眉目间是有那么几分神似。”这次侯爷一定会满意的。 “神似什么?”婆子疑惑的问道。 贵富皱眉,背着手告诫。“人要想活命,最好知道得少一些,一会儿把票子支给你,记住!别出去瞎说。” “是……是是!”听见有钱,婆子眼眸中冒出贪婪的光。 正巧薛严和霍菡嫣带着老汉走到门口,薛严一脸不争气的表情盯着贵富。“贵富,你在干什么?” 薛贵富听见自己侯爷的声音,立马跑出来打着千。“侯爷。”待看到薛严身旁的人时,顿时眼睛瞪得老大,“霍……霍郡主……奴才贵富参见郡主。”而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婆子早就脚软跪下了,这可都是皇亲国戚啊~ “贵富,抓回来的姑娘呢?”霍菡嫣平颜悦色的问道。她知道贵富本性并不坏,只是忠心过了头。 “啊?”贵富顿时傻了,她怎么知道自己找个姑娘回来。 薛严顿时喝道:“啊什么,人呢?带出来。” “是……是。”贵富连忙站起来,然后为难的吞吐着,“可她还昏睡着呢?” “玲玲……玲玲!”满身是伤的老汉呆愣片刻才冲进去,将床上的女子扶起来摇了摇,毫无反应,应该是晕迷中。霍菡嫣看到女子的模样愣了愣……竟然是她?!可是如果是她,这个老汉又怎么会是她爹? “谢谢姑娘救命之恩。”老汉不住的感谢,一脸哀愁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只是我女儿名声都毁了,以后可怎么办?” 薛严闻言怒火中烧说道:“不过在府里睡了一觉,能毁什么名声?” “贵富,这姑娘你是怎么带回来的?”霍菡嫣倒是十分冷静的问道。 薛贵富立刻恭敬的回道:“是王婆子带来的。” “王婆子?”霍菡嫣的目光顿时看向一旁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婆子,一身浓烈的脂粉味,自然清楚是什么地方出来的。“哪儿的妈妈?怡红院还是翠香楼啊?”无论是什么地儿,定然也是勾栏瓦舍中人。 婆子尴尬的抬头瞄了瞄霍菡嫣,立马又把头低下,半天不吭一声。 “妈妈真好手段。”看见老妈子顿时僵硬的身子还有不远处表情有些不自然的老汉,霍菡嫣便知道猜测不差,这事确实有问题。“来人,把这老汉和老妈子抓起来。” 几个人瞬间上来把两个人控制住起来,王婆子顿时呼天抢地的喊起来,说和她没关系。而老汉则是眼瞳瞪大,被压着跪下不解的看着霍菡嫣,“你这姑娘干什么?!我是来找你女儿的。” 霍菡嫣浅笑走过去,“戏演得不错,可惜百密一疏。对于好不容易找到女儿,并且发现女儿安好的父亲,不是想早早的带着女儿出狼窝,而是操心旁的事情已经有些奇怪了。更奇怪的是我认识这姑娘,知道她不可能是你的女儿。” “你瞎说什么?她就是我闺女玲玲。” “她根本不叫玲玲,也不是你闺女。”霍菡嫣蹲下身子,凝视着面前老实模样的老汉,感概的摇头。“因为她叫柳意茹,是我妹妹。”起身对着护院说:“把他们交给谢知府,务必将前因后果问清楚再来回禀。” “是。”护院倒是很迅速的将人带走,薛严注意到老汉别有深思的笑容一闪而过,顿时心中冷笑,想在他面前耍花样? 待人都走了,薛严才疑惑的上前看着床上的女子,“你妹妹?” “此事说来话长。”霍菡嫣让贵富立刻找大夫来看看,确定只是晕迷没有其他问题。才站起来宛如看笑话一般的看着薛严,“看来有人盯上你了。侯爷,要小心了~~” “希望是个绝色佳人。”薛严倒是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反而挂着难得痞笑。 霍菡嫣脸色顿时囧了囧,“你想得还挺美!” 赈灾的事情进行还算是顺遂,当日下午就看着灾民们领着银两和粮食感恩戴德的模样让霍菡嫣心里暖暖的,回想起前世那数以万计的灾民,那尸骸遍野的场景,虽然前世未曾亲眼见到,心里仍旧不禁唏嘘。 “侯爷,魏国公权倾朝野,你又不缺这些东西,你前几日又是何必?”霍菡嫣不满又疑惑的看向身旁一张臭脸的薛严,不禁开口。就算他拿着此事有何种打算,也不该打赈灾的主意,这些黎民百姓殷殷期盼着朝廷挽救他们于水生火热之中,结果一等再等,丝毫不见赈银赈粮在何处,难怪盗贼横行,民不聊生,若是导致民变,罪过就更大了。 “我喜欢。”薛严将脸别到一边。 霍菡嫣看着他的侧脸,顿时满头黑线,暗自伸了伸舌头,好吧,你是大爷,你喜欢就行。所幸这事应是不会再有大的变故,幸好。这次自己不会再让夫君身染大劫,冤魂缠身。而是促使夫君早日成为如前世一般的国之栋梁,再……再娶个贤惠的娇妻,儿孙满堂。而自己也趁着这三年的阳寿,好好陪陪父王母妃,前世自己任性妄为伤透了他们的心,这次她必定不会如此。若此番形势未有变化,待凌江羽出使垣国归来,就会同解除婚约,自己也算了结这段孽缘。 夜间薛严在微弱的火把光下带着贵富来到地牢,一身滚龙袍和这地界实在不搭,过了进门的几间囚室就见到一脸死灰的王婆子和冷静淡然的老汉。 王婆子一见薛少宸就立刻求饶的扒着囚室的门,惊恐哀求的看着他,“侯爷,不干我的事情。侯爷!” 薛严目不斜视的只看着闭眼沉静的老汉,对满头珠翠,一身脂粉味的婆子充耳不闻。“本侯来此,你便没有什么对本侯说的。” “老汉没什么好说的,侯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老汉睁开眼睛,气势和方才在霍菡嫣面前毫不相同,一副对什么事都无所谓的模样。 “好气魄,卫相能培养你这样的人也算难得。”薛严转动了一下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冷冷的笑着。 老汉顿时僵硬,猛然看向薛严。“你怎么会?”忽然猛然撞了下头,狠狠的盯着薛严,“你在套我的话。” 只听见薛严无趣的摇摇头,嗤笑一声背着手伴着老婆子的叫喊声走出监牢,叹气的望着夜空对贵富吩咐道:“没劲。把人头送到卫相府上,就说是本侯送他的大礼。” “是。” 薛严抬起手挡住天边圆月,月亮的光还是从指缝中透出来,但他的眼睛却不自觉的眨了眨。淡然的脸色骤然变得坚决,将手指慢慢合拢变成拳头,从唇边溢出一丝邪魅的笑容,这朝堂上的事是越来越好玩了。 …… “郡主。” 刚吃过午膳的霍菡嫣正打算前往发放赈粮去看看,就见到一道清脆的声音,抬头看却是素言。走上去将她扶起她,看着她宛如弯月一般的眼眸笑道:“素言,你怎么来了?” “娘娘不放心,让奴婢跟来的。”素言见到自家郡主自然兴奋莫名,这几日她真怕郡主在这边城受了委屈,就算娘娘没有旨意,她也定然要赶来陪着郡主。 霍菡嫣欣慰的笑道:“累着你了。” “奴婢不累,不过这几日担心死奴婢了。”素言忙摇头,郡主忽然这么客气她倒是很不习惯。想到王妃的嘱咐,忙对郡主说:“娘娘还让奴婢告诉郡主,近日边城颇不太平,若无事还是赶紧回去的好。” “帝都那边有何消息?”母妃这么说自然不会是无的放矢。 素言尽职的回道:“奴婢不知,只是娘娘脸色有些凝重。宫里太后娘娘身子近日不爽利,总是叨念着郡主。奴婢离开之时,娘娘已经入宫去侍疾了。”   ☆、第4章 揽月山庄 太后病重?在自己的记忆似乎并没有这一茬。前世直到自己亡故,太后的身体都还很康健。莫非是自己当初沉浸在即将婚嫁的喜悦中,不曾去留意,可是这如何可能。不过无论是何缘故,既然母妃如此说,自己势必要尽快赶回去。 “启禀郡主,西厢房的那位姑娘已经醒过来了。”府中的侍女低着头,轻盈安静的迈着碎步进来,恭敬俯身轻声禀报。 霍菡嫣闻言轻抬眼眸,“我知道了,下去吧。” 待侍女退下走远之后,素言抬起头才疑惑的问道:“郡主,什么姑娘?” 霍菡嫣一脸神秘的勾了勾手指,素言把自己的头伸过去,被自己家郡主敲了一下。 “你的问题可是越来越多了。” 素言轻捂着一点都不痛的额头,配合着自己家郡主的玩心,一脸委屈。 看的霍菡嫣莞尔一笑,随即看着素言正色说道。 “揽月山庄的大小姐,柳意茹。” 前世素言便是自己的心腹,甚至为了她,为了小清瑶赔上了自己的一生,一直守着芙蓉苑直到素言年老病故,终生未嫁。今生想来,自己也着实没必要在这些事上瞒着她。 “揽月山庄?”素言微微皱眉,这是什么地方?从来没听过的样子?不过感觉更像是武林上的称谓。 素颜刚想继续问自家郡主,就看见霍菡嫣低头理了理自己的下摆,对她说道:“先和我过去,回头我再与你细说。”走到铜镜前坐下,霍菡嫣仔细的对着模糊的镜面,看自己的妆容可有不妥之处。 看的素言捂唇轻笑,打趣道。“郡主,您什么时候也这么注意自己的妆容了?”霍菡嫣眼波流转,横了一眼素言。 素言看着自家认真的模样,只能暗自偷笑着,将手中的包袱放下,上前去给她打理,把一些散落的头发用丝带别起来,让它看起来素雅又不失大气,别上浅紫色的步摇理了理。“想来那位姑娘定然是风姿卓越了。” 霍菡嫣顿时怔住,暗自苦笑。风姿卓越倒是不假,可是柳意茹是前世薛少宸的妻子,这....才是最重要的。 自己当年自知命不久矣,想着与其将来夫君另找皇亲贵女为正妻,让自幼没有娘亲的清瑶会受欺负。不如在薛少宸待自己感情正浓之时,找个知底的人嫁进来顶替自己。一来看顾年幼的女儿,二来也可稳固朝堂格局。 而后在得知柳意涵心仪薛少宸,自己便觉得这是天赐之机,特地进宫求太后将她嫁过来做二夫人。没曾想这却是大错铸成的开始,薛少宸洞房之夜便冷落与她,十数年将她放在帝都,除却梓潼进宫为后之前,陪同清瑶来边城拜别之外,再未相见。 前世.....是自己害了她一生,可如今却又嫉妒她曾为夫君的妻子而生起较劲之心,暗骂自己这么多年的历练莫非是白过了。重生一回,连心性都回去了不成? 挥手阻止了素言的动作,霍菡嫣站起身看着铜镜内的自己,对身边的素言说。“罢了,走吧。” 素言察觉到霍菡嫣的眼神的变化,心中咯噔了一下,究竟发生了何事能让郡主出现如此沧桑的神色,而自己竟然未曾发现,倒是自己失职了。 刚走到西厢房,便听见房里传出柳意茹和薛严说话的声音,没想到他竟然来得这么快。正想着手便自动掀开房间的帘子,对着薛严嘲讽道:“没想到侯爷的速度倒比我快上许多。” 柳意茹抬眼望来,与霍菡嫣彼此‘审视’了一番。 最终还是霍菡嫣不自觉的走进薛严,对着她率先开口,“姑娘醒过来可有不妥之处?” 柳意茹仪态万千的站起来,看霍菡嫣模样亦然明白她的身份,往后退出一步微微下俯。“并无大碍,谢郡主大恩,意茹铭感五内。” 霍菡嫣从不轻易夸人,可是这柳意涵应变和洞察之能的确不俗,就是不知道这样的人此番怎会落到那老汉手中。如今老汉已死,她也无意在此事上多做计较。“不过恰巧遇上,算不得什么大恩,你若要谢便谢侯爷吧。” “大恩不言谢,本侯也不敢贪功。”薛严端着一脸散漫,手指磨蹭着杯子,目光却一直未有正视任何人,微微一笑道。“铭感五内就不必了,以身相许倒是可以考虑。”说完打量着柳意茹的眼神宛如对方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似的。 看得霍菡嫣觉得牙根发痒,谁能告诉一下自己,为什么现在的夫君如此……如此欠揍。霍菡嫣暗自咬牙,选择性无视他。对柳意茹安抚的一笑,“侯爷素来爱开玩笑,你别放在心上。” “我何时开过玩笑?”薛严忽然抬头凝视着霍菡嫣,一脸不满。骤然面色一僵,笑意不减,却是嘴角不断的抽搐,一副忍痛的模样。 “侯爷,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霍菡嫣看着薛严,皱紧眉头。暗地里手却悄悄的不断用力。 “嘶——”直到薛严痛哼出声才停下。 见薛严不满的瞥了霍菡嫣一眼后便一声不吭的喝着茶,素言顿时傻了眼,什么时候郡主和宁远侯爷如此亲密。 若是....往常的郡主听到此番言语定然早已长鞭相向。 而柳意茹何等聪慧,霍菡嫣他们二人暗处的动作,虽然隐蔽但是依然会让人有所察觉,她的脸色瞬间有些涩然和自嘲,瞬间又恢复如初,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霍菡嫣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异常,只是转身对着素言吩咐着,“素言,待柳姑娘休息妥当,便让府中的女卫送她返还家中,免得家人忧心。” “多谢郡主好意,可是意茹如今不便返家。”柳意茹神色透着些许悲切与坚决,缓缓摇头。 霍菡嫣回溯前尘自然一切了然,“可是揽月山庄出了事?” 听到这个名字,柳意茹顿时怔住,就连静默喝茶的薛严也怔了怔。揽月山庄盘踞怀秀府已经数百年,在武林中颇有声望。如今揽月山庄庄主柳风骨据闻功力深不可测,江湖上没有几个人可以匹敌,只是近十年来,柳风骨便忽然闭门不出,江湖人少有人见过。 “你怎么会知道我是揽月山庄的人?”柳意茹轻启檀口,疑惑不解。 霍菡嫣静静的与她对视片刻,最后浅笑道:“家父霍缙德曾有一幼妹名唤霍瑛,不知柳姑娘如何称呼?” “霍瑛是我娘,可是我娘已经过世近十年。”柳意茹暗自轻吟,抬起头之时疑惑的说道:“而且我爹从未提过娘亲在世上还有其他亲人。” 霍菡嫣虽然从未听父王主动说过关于这位姑姑的过去,父王和母妃提起这位早逝的姑姑也都是一脸怅然。可是经历前世之事也能猜到一些。说实话,自己前世与这位从未谋面的姑姑倒是颇多相似之处,同样的固执和错付。“因何缘故、提与不提又有何干系,并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你真是我表姐?”柳意茹似乎仍旧处于震惊之中,一时之间有些迷惘。 “你回到揽月山庄,问问姑父不就知道我所言是虚是实。”不过回去的时候,也许面临的便是姑父病重即将逝去的消息吧。虽然经过了这些年,霍菡嫣自认还是有很多东西看不透,比如这位姑父和姑母,说不好究竟是一段良缘还是孽缘。“听我的话,早些回去吧,不要因为一些旁的东西错过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人和事。” 和薛严一同从柳意茹的房里出来,走到湖边的凉亭旁。霍菡嫣看着湖面的波光,对素言吩咐道:“派人通知揽月山庄,说柳小姐在这里。”刚才自己想了一下,与其让女卫送回去,不如让揽月山庄的人来接,更能保证万全,也能让柳意茹放下心思,安心回家。 素言目光瞟了瞟薛严,嘀咕了一句便退下去。而霍菡嫣则是看着素言离去的背影暗自摇头,那傻丫头真以为自己和薛严听不清她嘀咕什么吗? “薛少宸,你把监牢中的老头杀了?”霍菡嫣虽然是问话,却是肯定的语气。 霍菡嫣与薛少宸相处多年,这人是什么性格她如何不清楚。那刺杀之人落在他的手里□□成是已经魂入地府。 “知道是谁做的吗?”能抓住柳意茹送到薛严面前,再趁机混进来。这些人若是能一举暗杀于薛少宸,他根本毫无防备。就算是此计不成,柳意茹可是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若是薛严把持不住果真做下什么不可挽回之事,揽月山庄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背后之人是存了心置薛严于死地,而朝堂上魏国公的最大的政敌无非就是九王爷凌江羽和自己的父王。可是如今凌江羽远赴垣国何谈,父王又不可能做出此事。 “郡主这般担心我,可是对我有了情谊?”薛严调笑的说着,可是话里透着谁都难以发现的认真。让霍菡嫣气急败坏的转身看着他,“薛少宸!到底在想什么?!” “我问你到底是谁?” 薛严抬起手拉过她胸前垂着的发辫细微磨蹭。敛着眼眸看不清情绪,唇边更是溢出莫名的笑容。这模样让霍菡嫣顿起鸡皮疙瘩,毛骨悚然。他这是什么意思,自己能是什么人?! “不说拉倒,放开。”想扯过自己的头发,却发现扯不动,看着薛严手指缝的发带。不能硬拽!不然头发非散了不可。 “薛少宸,我说放开,你听到没有。”刚说完,便感觉一道炙热的气息朝她脸颊侵袭而来,脸颊猛地被软软的东西一贴,让霍菡嫣顿时怔在原地。待气息离去之后才回过神来,立即伸出手点在薛严的穴位上,面前的人顿时不动。再扯过自己头发,不自觉的拿出腰间的长鞭,恨恨的想挥过去……却在看见薛严此时的眼眸时愣住。 他的眼神仿若胧了一层细细的烟雾,朦胧却又能窥探到里面,柔软如同丝絮。一丝一缕,缠绕不绝的情丝。 这等眼神让霍菡嫣有些恍然,蓦然想起了自己死亡当年,冲进自己的灵堂。踢开了周身的丫鬟仆从,跳进自己的棺材抱着自己那个人... ‘嫣儿……嫣儿……别离开我,求你。不要……’ 穿着大红喜袍的男人抱着她冰冷的尸骨,双目赤红。随时会落下的泪滴在那人的眼眶内盘旋,几欲撕裂胸膛的感情融汇在声音中,哽咽下一遍遍的呼喊。 “我都答应了,答应了....为什么你还要死....还要死....” 骤然想到这些画面的霍菡嫣百感交集,豁然转身轻咬唇瓣。“无耻!”说完忍下心中的酸涩,便急急忙忙的往东厢房跑去,又被后面的得意的笑声弄得脸颊滚烫。不急狠狠咬牙:薛少宸! 帝都相府 打开精细木制的正方形箱子,映入眼帘的便是老者的头。卫相眼瞳瞪大,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管家直接惊呼出声,“相爷,这是什么人拿来的?” “还未曾开始计划,便失败了。”卫相瘫痪般的坐在凳子上,目光中透着一丝绝望。“就在适才门房送进来,说是宁远侯送的礼。” “相爷!”管家惊恐的盯着木箱子。然后着急的看着卫相。“这宁远侯已经知道了这事是咱们干的?” 卫相闭着眼,不知道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一旁的管家可就着急了,“相爷,这宁远侯的爹魏国公权倾朝野,长姐薛贵妃深得皇上宠爱,如今这一击没有的得手,他是定然不会放过我们的!相爷,你赶紧想想办法啊!” 卫相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猛的一锤子打在案板上,怒目以对。“乱臣贼子,乱臣贼子!若不肃清朝廷,还政于皇,愧对人臣!” “相爷,相爷小点声,隔墙有耳啊!”管家颤悠的举着手。 “这次如此缜密,竟然功亏一篑。”卫相怒极而笑,咬牙切齿让脸色有些狰狞。“下次看他还有没有这么好的命!” 这次的失败并没有打击到他,反而更加坚决铲除薛氏一族的决心,否则长此以往皇上危矣、社稷危矣、乾国危矣!!! 夜间 霍菡嫣趴在桌子上,直直的盯着茶盘上的茶壶,伸出手戳了戳茶壶,从壶口滑到壶底,再从壶底滑到壶口,直到半个时辰后素言实在看不下去,把茶壶拿开让霍菡嫣戳空才终止。 “郡主,已经近子时,该睡下了。”素言拧好帕子立在旁边,等着郡主梳洗。“您不是明日要回帝都吗?” 霍菡嫣直接把脸埋在桌子上,发出闷闷的声音。“素言...我睡不着。” “揽月山庄不是派人把表小姐接走了吗?赈灾的事情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郡主还操心什么?”素言不解的问道。从没见过郡主这样过,平常不都是雷厉风行,说干嘛就干嘛的吗?怎么这般扭捏了。 “素言,咱们迟两日回去好不好?”霍菡嫣抬起头,撇着嘴接过帕子。 素言乖乖的站着,想了想笑着点头。“好啊~~” 霍菡嫣的眼睛顿时变得晶亮。“你也觉得好?” “我没关系啊!可是您就要出尔反尔了。”素言眼睛笑成一弯月亮,淘气的歪了歪头。 自己是霍菡嫣,从来不出尔反尔,回去……回去就回去。霍菡嫣揉了揉脸颊,“就寝!”说完就坐到铜镜前把头发梳顺了,掀开帘子进内室。素言嘟了嘟嘴,将洗脚水端进去。 熄了灯,素言在外间的踏上躺下,很快就睡熟了。霍菡嫣却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前世的点点滴滴。从幼年在大街上把薛少宸用鞭子抽了一顿,再到自己满心期待凌江羽归来和自己完婚,再到林纾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和薛少宸大婚,身死……这一幕幕不断在自己眼前浮现再浮现。   ☆、第5章 菡嫣中毒 静谧的夜晚,清冷的月色笼罩着大地,花园中的池塘偶尔传来了几声断断续续的蛙叫。 想起明天将要离开鲤城,回到京城。恍然间白日薛少宸的那张脸浮现,又想起了她往日的夫婿,两张面庞竟然在脑中渐渐的重合,凝聚在眼前。霍菡嫣伸出手指碰了碰,却恍然的发现自己其实面前什么都没有。只有散漫的月光透过床帐,照射在她的身上。蓦然间,她发现自己这样子实在是太过痴傻,惶然的将自己的手塞进被子里,脸颊上却染满了淡淡的绯红。 三年……自己只有三年阳寿,不知道三年后自己会怎么样?如前世一般的病逝还是今生命定的劫数。 第二日清晨霍菡嫣便带着素言扬鞭轻骑往帝都而行,直到行至鲤城郊外,霍菡嫣缰绳将速度慢下来,仰首凝视这天上的白云,犹豫了片刻对一旁等着她的素言说道:“素言...咱们绕道从咸州回帝都。” “郡主,难道你也想去朝圣啊~”素言闻言笑得将眼睛眯成弯月。 朝圣?霍菡嫣嘲讽一笑,自己可干不出晋武帝的事儿来。 据史料记载,咸州数百年前曾经是一个富饶大国的皇城,只是不知道是何缘由,这个皇朝的所有资料被当年的三合国开国帝王下令尽数毁去。 留下可考证的便只有垣国境内的庞大墓冢和咸州郊外的紫竹林。 霍菡嫣小时候听民间说书人说过,垣国境内的墓冢主人姓官,曾经是一位矫勇善战的将军,威名赫赫,战无败绩。甚至每年惊蛰若站在墓旁仿佛都能听见雷鸣般的战鼓声,让人心潮澎拜。而垣国便是以官姓为国姓,如今垣国国内仍旧官姓最多,每年更是有数以万计的垣国臣民前往拜祭,以求边城稳定百姓安居。 而咸州郊外的紫竹林乃是乾国国民心中的无上圣地,据说紫竹林曾经前后居住过两位旷世绝伦的治国奇人,其中一位的故事早已不可考。还有就是被誉为传说的天下第一人,据闻此人武艺卓越、上通天文下通地理、博古通今、琴棋书画、行军布阵无所不精,曾将毕生所学刻在紫竹林内山庄中的一副壁画上,若有缘人能够拿到,则入可定国安邦,外可制敌攻无不克。 可是紫竹林有奇门遁甲镇守,旁人不得入。当年三合国曾有位帝王为求内部的奇书壁画,派兵火焚紫竹林,大火烧了几天几夜,几乎将紫竹林尽数毁去也没能这幅壁画只得失望离去。 三百年后,晋国晋武帝早年登基,外有强敌内有佞臣把持朝政,国家生死存亡之际,晋武帝私逃出宫前往紫竹林,召集周围的一些盗匪将紫竹林周边全部挖掘,终于在荷花池的淤泥中挖过一块破败的石壁,自此不到十年,晋武帝一举歼灭敌国侵扰,肃清朝堂。武帝撰所记:帝朝于咸,定国运于圣。 自此朝圣的典故便流传开来,但霍菡嫣对典故的由来极为不齿,虽说晋武帝是位难得的旷世明君,然带领盗匪将掘宝誉为朝圣,也太不要脸了。史料中对此事的记述文墨极少,可细想可知,那些盗匪都是视财如命之人,晋武帝早已外强中干,又是私逃帝都又有多少财宝可支配,多半是与盗贼合谋,庄内财宝和石壁各取所得吧!如今诸多想要考取功名之人或者名流之士都以朝圣誉为此生必行之举,希望得到圣人的庇佑和指点。 真是无耻的让人觉得,不堪为伍。 历经大半日,天边晚霞开始显现。站在咸州郊外的古道上,霍菡嫣勒马跃下,将马匹交给素言放在一边喂草。凝视着远处的咸州的城墙,对她而言这并非朝圣之所,也非探宝之地。这里不过是她曾经流连十余年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如此的熟悉,来到这里,仿佛回到数日前,陪着夫君沙场杀敌的日子。当日萧条如今的繁盛成为强烈的对比,想起坚毅肃穆的夫君和如今的纨绔子形成对比,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 忽然间跌跌撞撞的脚步摩擦的声响,时不时的传来闷哼的忍痛声,传入到霍菡嫣的耳朵里。 霍菡嫣谨慎的拿过马匹上的长鞭,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几步,就见到一名满身是血的青年兵士正躺在一片高深的草丛中,杂草掩盖了他的身形,他身上的鲜血同样沁润了草地,他的身上似乎布满了刀伤,有几处临近要害,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是破碎不堪。 顺着草丛向远处望去,古道边上的草地上蔓延出一条长长的血迹,看得出来这个人流失了太多的血液,素言在霍菡嫣的身后也赶了过来,看见地上的人,差点惊叫出声,幸好她的理智还在,立马担心的靠近霍菡嫣。 “郡主...” 霍菡嫣回过神来,立马过去将兵士扶起,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心下暗糟,若是再不止血医治,恐怕性命不保。“喂,你?” “救命……救……”躺在地上的士兵感觉自己被人扶起。士兵的眼睛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出霍菡嫣的轮廓。但是这不妨碍他宛如沙漠饥渴之人忽然见到了绿洲一般。扯着霍菡嫣的袖口死死的不肯松手,强大的求生意志让他在临近昏迷都不忘求救。 “郡主!”素言近些日子似乎被郡主的行为弄得傻愣愣的,慌忙的上前帮郡主将人扶住。 “快带他去城里找大夫。”看这士兵重伤的模样,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怕性命不保。 素言正要说是,几个手拿沾血大刀黑衣人往这边奔驰而来,霍菡嫣立刻严正以待的握紧了手上的鞭子。不到片刻黑衣人便站在他们面前,从他们的行动速度来看,每一个都是高手,而且似乎都是为钱杀人的亡命之徒。 “把这人放下,我们兄弟放你们走。”为首魁梧的黑衣人看两个姑娘衣着不俗,并不想徒惹麻烦。 霍菡嫣将士兵交给素言,无所畏惧的看着面前的几人,暗自评估实力。“若是我不放呢?”霍菡嫣悄声对素言说道:“你赶紧带他去城里,这里我来应付。”素言并不会武功,与其留在这里,不如早早进城。城内有守备,量这些黑衣人也不敢擅自入城,而自己只需拖住这些人片刻再设法脱身便是。 “可是?”素言着急得跳脚,怎么郡主总是往危险上撞。 “可是什么!快走!” 黑衣首领见其中一个女子要带着人离开,厉声言道:“咱们兄弟也是拿人钱财,□□。我劝姑娘还是别管闲事的好,免得惹祸上身!” “朗朗乾坤,对朝廷将士也敢肆意行凶!今天这闲事本姑娘管定了!”霍菡嫣一拉长鞭,拦在素言和重伤的士兵面前。 黑衣首领对着手下扬手,顿时将他们三人和围起来,霍菡嫣运足内力猛的一甩长鞭击打在地上,顿时发出惊魂的响声,右手一抖长鞭划出幅度,瞬间甩出一条出口。再将素言一推,推出战圈。“快走!” 素言眼圈顿时就红了,自己在这里的确帮不了郡主,只会变成郡主的累赘,只能快速进城找守城的将士帮忙。随咬牙带着满身是血的士兵到马匹前,扶上马往城内而去。霍菡嫣侧目凝视着面前的的几人,见到几人着急杀士兵以至于持剑一拥而上,霍菡嫣眸间闪出一丝冷光,扬起长鞭圈住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脖子,施展轻功往后纵去。黑衣人随着鞭子滑行,直到脖子被拉出一条血痕,躺在地一动不动。鞭子再次击打在地,发出雷鸣之声。 “散魂鞭!”黑衣首领攻势稍微停顿,叫出霍菡嫣的鞭法。“散魂鞭霍缙德是你什么人?” 霍菡嫣已然微微有些喘,却不能让他看出任何破绽,冷笑道:“与你何干?” “只俱其形,不俱其神。可惜了这套绝世鞭法。”黑衣人缓缓拔出长剑,嘲讽一笑。“当是对前辈的敬重,今日我便让你死于我手,也算不辱没了这鞭法。” 黑衣首领果然是位高手,霍菡嫣和他走不到二十招,便已经落了下风。而其他人则早已朝城门追去,应着时间而定,素言应该进城了。利剑划过腰际,擦出一道火辣辣的痛处,让她不支倒下。 这是霍菡嫣重生后感受到死亡的恐惧,见到黑衣人的沾着血的利剑朝她身上刺来。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见‘哐镗’一声,另一柄长剑猛地出现挑开黑衣人,霍菡嫣抬头,觉得开始有些昏昏沉沉的。两个身穿紫黑劲装戴银皮面具的男子和黑衣人打斗起来,瞬间扭转了局势,霍菡嫣认出,戴面具的人是国公府的暗卫。 可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暗卫杀伐决断,手起剑落。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跑出来的黑衣人几乎全歼,只除了首领带伤逃头。暗卫见霍菡嫣捂着腰从地上起来,只是静静的低着头不发一语,戴着面具也看不清面部表情,甚至是男是女。“是薛少宸派你们来的?”国公府里能命令暗卫的除了魏国公便只有薛少宸了,今晨出发自己并未去打招呼,只是让素言对知府管家告知一二,没曾经暗卫竟然来得这么快。 见暗卫也不回应,只得颔首。“多谢~” 腰间的口子不知道深浅,用手捂住暂时止血,只感到疼痛难忍,血流出的颜色也似乎不太正常,大脑意识更加模糊。 不远处传来烈马长啸的声音,暗卫急急忙忙的往霍菡嫣的后方跑去,让她也不禁转身。一匹黑马率先出现在眼帘,银色披风随着马匹的奔驰扬起,骑在马背上的男人,面色严肃,乌黑的眼睛专注肃穆的令人心惊。 夫君……霍菡嫣感觉她眼前出现无数的幻影,还仿佛见到了当年战场上策马握枪、扬鞭的夫君。往后蹒跚了半步,只是自己手里会有鞭子的纹路,夫君不是把鞭子从陪藏品里面里拿走了吗?陪葬品?对,自己不是死了吗? 下一刻霍菡嫣就感觉自己栽了下去,倒在一道结实的臂弯中,耳边传来素言的惊呼声。霍菡嫣不禁微笑陷入昏迷,夫君的胸膛还是那么暖。 薛少宸将霍菡嫣紧紧揽住,眼睛充血般的看着她腰间溢出的黑血,顿时发出宛如追魂使者一般的低吼:“去找大夫!” *********** 没有雕梁画栋的奢华,没有柔软躺椅和卧榻。 薛少宸半躺半靠在有些硬的床铺上,他的怀里是一个面目苍白还在昏迷中,唇色却极为艳丽的女人。 他的守着她,眼眸低垂辨不清里面,究竟藏着的是怎样的情绪。 “启禀侯爷,郡主中的毒来自西疆,提炼至西疆一种名唤沙罗的双色花,普天之下恐怕只有解百毒的圣池金莲可解。” 薛少宸伸出手拢了拢怀中女子的鬓角,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懒慢,内容却让人觉得铿锵有力,丝毫不让人有说不的权利。“裂,即刻回帝都,找我爹进宫求取圣池金莲。” “得命。”一名暗卫颔首后瞬间消失在屋外。 “郡主……你可不能有事,否则素言也不活了。”素言接到自己家小姐中毒的消息,差点自裁谢罪,只是又想到郡主现在没了她,再无人照顾。只能是先守在郡主的跟前,等到郡主醒来。 “贵富,把她带下去!”薛少宸几乎在素言啼哭之时,额头就开始皱起,这丫鬟的声音太大会影响怀中女子的休息。 “是。”贵富立刻严肃的回道。“素言姑娘跟奴才走吧。” 素言眼圈通红的摇头,带着有些嘶哑的哭腔:“我不走!我要陪着我们家郡主。” 薛少宸看着不肯走的素言,眉宇间几乎皱成一团,狠狠的瞪了一旁的富贵,厉声道:“把她拖下去!找人看住她!” 随着素言的叫唤声音远去,薛少宸将自己的脸贴在霍菡嫣滚烫的额头上闭上眼,也将疯狂的眸光尽数遮蔽。   ☆、第6章 圣池金莲 素言被拉到另一个院落,死命反抗,甚至不惜在贵富的面前跪下,双手死死的扯着富贵的袍角,哀求的看着他。“贵富..我求求你,求求你了。你放了我让我去陪着我们家郡好不好。好不好...” 贵富于心不忍,却不能不顾侯爷的命令,拱着身子,显然是不敢受素言的礼。“素言姑娘,你别为难小的了,侯爷的命令谁敢违抗。”作为魏国公府上的家奴,自幼就陪着侯爷,在贵富心中侯爷就是天,只能效忠,不可违抗。“待霍郡主醒过来,自然就会放了你的。” “贵富,你帮我求求侯爷,求你了!”砰砰的两声,素言的额头上迅速的见了血迹。“若是郡主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想苟活于世。” 贵富闻言眉头遽然紧皱,语气稍显急促。“素言姑娘不要胡说!霍郡主定当无恙,一定会醒过来的。”若是霍郡主真的死了,恐怕侯爷他—— 素言见富贵半分不肯通融,茫然的松开富贵的袍角,瘫坐在地上,一脸恍惚的说:“郡主无恙?等待郡主醒?呵呵呵...” 她的声音浅而慢,带着一种恍惚的飘然,眼神中透着绝望。“素言虽然只是郡主的婢女,可是我也知道圣池金莲是什么?那是乾国的圣物,当年垣国曾以两座城池来交换此物都未能得偿。你家侯爷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我家郡主不过是一个异姓王孙。凭什么皇家肯拿出来圣池金莲给郡主?!”素言的声音蓦然加大。“现在..现在你们竟然连让我照顾郡主最后一程你们都不肯!贵富,你我同为下人,若是你家侯爷遇见今日之事你会如何?” “素言姑娘,我相信侯爷。侯爷说能,那就是一定能拿的回来圣池金莲。”贵富坚信的看着素言,扶起素言坐在椅子上。“侯爷说能救的人一定能救回来。” “贵富..这话你信么?” “我信!” ********* 飘忽...不定..仿若颠簸在最崎岖的山路,又像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随着船只起伏。酸软的感觉好像一直从身躯传入脑海,想要说话,却无法开口。想要做些什么却是无能为力。 霍菡嫣不知道自己现在自己怎么了,她睁开眼睛是一片浓稠的白雾,却没有没有白雾应该的冰凉和湿润的水汽。似乎有血腥的气味在鼻子萦绕,眨眼之见场景变换。 赤地千里,沿路之上全是瘦骨嶙峋饿死的尸骨,有大有小。有的已经露出森然的白骨,有的则身穿褴褛将自己紧紧的卷缩在一起抱膝而亡。一个还年幼的孩童睁着无神的眼睛永不瞑目的看着天空。 霍菡嫣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嘴只觉得触目惊心。忽然耳边传来铿锵有力的声音,‘宁远侯罔顾圣恩,无视皇上殷殷叮嘱,其罪一;纵情声色,鲤城滞留不前,导致边城数万灾民饱尝饥饿病痛而亡,其罪二;为私仇私怨,试图借此谋害九王爷,其罪三;种种罪行令人发指,罄竹难书,不杀不以平民愤,不杀不以镇朝纲!’ 丝丝缕缕的雾气从镂空的香炉中升起,浅淡幽然的香气,让人呼吸之间觉得宁静舒服。 躺在床上的女人,却没有感受到安神香所带来的宁静,她的眉头紧紧的皱起,眼神紧闭,却总是躁动不已。 “表哥,凌江羽……不要……”女人额头冒出汗珠,呢喃的声音断断续续,“夫君……” 她的床尾靠着一个身穿华丽衣袍的男子,眼底下还残留着青黑。男人听见女人出声,赶紧侧耳倾听,当发现对方的嘴里出现九王爷的名字时,男人眼中眼神变得深幽。等到听见夫君二字的时候,更是霍然起身。他紧紧的盯着还在躁动中的女子。咬牙切齿的道。“霍菡嫣!” 床上的女人却丝毫未觉,只是陷入昏迷中,意识还沉浸在一个又一个的场景.... 一往无际的草原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天地间似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一只脚步轻盈的火狐,踏在雪上,柔软灵巧,带着几分狡黠的四处张望。 霍菡嫣身披着黑豹皮制成的大氅,骑在马上。注视着不远处的狐狸,清澈的眼睛轻轻一眯,带着几分调皮的意味。忽然加速冲向狐狸,狐狸警觉,加速奔跑。却抵不过渐渐接近的马匹和霍菡嫣手里的鞭子。灵巧的鞭子缠绕到火狐的腰身,轻轻一卷,拎着火狐的后颈霍菡嫣回头。她身后不远处有一个男人,骑着黑色的骏马,眉眼带笑一脸宠溺的看着她。 “薛少宸……”还在昏迷中的霍菡嫣干涩的嗓音慢慢的吐出他的名字。 薛少宸顿时愣住,眼睛紧紧的盯着霍菡嫣,抬起手掌轻抚她的脸庞,唇边带着一脸苦笑。“终究是栽了。”将被子拉高侧躺在床边,将躁动的霍菡嫣拦在怀里。“霍菡嫣,你招惹了我,便永远都别想逃掉!”他的声音带着凶狠,却遮盖不住一丝一缕弥漫而出的深情。 -------------------------- 青草及膝的古道上,黑劲装戴银皮面具的男子骑着驿马飞速的掠过,他的身下的马匹气喘吁吁,已经开始乏力,最后踉跄两步就要摔倒在地。 骑着马的男人身手灵巧的一翻,见不远处正拴着两匹骏马。收起刀落割断两个马之间的缰绳,男人没有看一眼倒地不起的马,继续向前骑行。 如果说都城是一个国家的心脏,那么都城内的一个四方黄墙红瓦的地方就是都城的心脏。装饰以琉璃,红瓦,拥有飞檐瑞兽坐镇的地方,一个身穿藏青色的衣袍的小太监,一手的手臂搭着拂尘的头,一手拿着拂尘的尾,头目低垂,脚步却匆匆的赶往整个四方城的中央,传说中皇帝的书房。 几乎是宫中禁地的上书房有两位高大的侍卫把手,他们的四周还埋伏着各种各样的暗卫,还有不少在四周巡逻的禁卫。把门的两个男人看见小太监露出熟络的笑容,小声的和男人打招呼。 “孙公公,日安。” 小太监脸上也挂着笑容,“许侍卫,陈侍卫辛苦。” 被点到名字的陈侍卫连道‘不敢’,算是打过招呼,便目不斜视的站岗。 许侍卫略带嫌弃的看了看陈侍卫,拦着小太监的肩。“甭管他,孙公公你这是有什么急事么?” 闻言小太监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兴奋。“是啊,许侍卫,陛下在里头?” “孙公公你来的真不巧,陛下在,可是贵妃也在。”小太监的脸色顿时哀怨,这贵妃娘娘在里头,皇上哪还有闲工夫理会外边的事儿啊! “都吵什么呢?”朱红色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一个身穿不知比小太监的身上料子好了多少倍的太监出现在二人的面前。小太监一见到人就恭敬地垂头喊了声义父。里面的太监看见外面的是自己的干儿子脸色好了很多,但是他还是压低声音说道。“你小子不要命了么,惊扰到陛下我都保不住你。” 小太监一脸苦色,伸出头跟着公公耳语几句。大太监听完也是一脸的纠结,看了看小太监,转身进了书房。书房内一个头戴五色凤钗和白玉流珠簪,身穿浅红色的里衬,外罩连珠芙锦绒缎的女人正在挽着袖子露出素白的手腕,神色专注的在研磨砚台。 她的身边坐着穿着团龙金袍的皇帝,一边批阅奏折,偶尔眼神掠过女子带着不可见的温柔。 “陛下,国公求见。” 皇帝挑眉,放下手中的狼毫。 女人听见太监口中的国公,正在磨墨手腕轻轻一顿,随即不留痕迹的继续动作。 “这可巧了,方才说起你父亲,这就便来了。”皇帝也不着急传唤魏国公,而是拉过薛贵妃的手腕,“爱妃可知国公所为何事?” 原来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魏国公的大女儿,薛少宸的亲姐姐,当今皇帝最为宠爱的薛贵妃。 薛贵妃眉目低垂,一副闲聊的姿态说。“臣妾的父亲觐见陛下,定然是有要事,臣妾怎敢妄语。” 皇帝似是无奈,温柔的磨蹭她的手背,轻声的说了一句。“滑头!”转眼问向太监,“魏国公可有说找朕何事?” “回陛下,国公爷并未说明缘由,只是步履匆匆,似乎是有急事。”太监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声都特别的轻。 皇帝微微皱眉,“传。” “遵旨。” 薛贵妃闻言立刻俯身,眉目低垂,“臣妾告退。”外臣觐见,后妃回避乃是祖宗定下的规矩。 “爱妃也多日未见国公,且留下吧。”皇帝对这项规矩似乎不甚看重,薛贵妃也只得静静立在一侧。 魏国公一身紫金蟒袍,眉目精明睿智,又让人感觉暗藏杀气。双鬓隐隐可见白发,步履稳健颇有悍将之风。“微臣薛卿鹏叩见皇上,贵妃娘娘,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国公免礼。”皇帝轻抬手,让魏国公起身。“国公匆忙入宫,所为何事?” “微臣告罪,想向皇上求取一物。”魏国公并未起身,面色凝重。 见魏国公如此慎重,皇帝目光流转。“何物让国公如此慎重?但说无妨。” “微臣想求的乃是圣池金莲。”国公叹气的说道。 薛贵妃顿时脸色苍白,匆忙问道:“可是父亲有恙?”圣池金莲乃是乾国圣物,可解百毒。 “并非微臣。”魏国公立刻回道。让薛贵妃脸色更加难看,“莫非是小弟……”小弟如今远在鲤城赈灾,难道是…… “也非犬子。”魏国公顿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薛贵妃的脸色倒是恢复血色,只要不是父亲和小弟便好。 皇帝疑惑开口,“既非国公,亦非宁远侯有恙,国公又为何来求取圣池金莲?国公应当知道圣池金莲乃是我乾国至宝,决不可能轻易拿出。” “父亲要圣池金莲究竟是为何人?”薛贵妃见自家父亲难以启齿的模样,甚至疑惑。 魏国公面露不豫之色,迟疑片刻才开口,“为犬子。” “父亲方才不知说,小弟并无恙!”薛贵妃一改温婉,语调骤然升高,所谓长姐如母,母亲早逝,自己入宫之时小弟年幼,未尽教养之责,是以薛贵妃对这唯一的胞弟可谓爱护、疼惜有加。 “犬子边城赈灾,颇具成效,谁知霍王府小郡主私自离开帝都出现在边城,被歹人刺伤,如今命在旦夕。”魏国公拱起双手,一派正气的模样。“犬子心生不忍之余,向微臣报信,望陛下赐下金莲,救其性命。” 皇帝眸光微闪,“是菡嫣?”魏国公府和霍王府一向势同水火,没曾想这魏国公也有相救霍家人的一日,倒甚是有趣。“爱妃怎么看?” “陛下,臣妾知道陛下贤德圣朝堂明,不说霍王当年相救先皇之功,便是如今我国正与垣国谈判之际,那霍小郡主是九弟的未婚妻,若陛下不救其性命,恐怕将来对九弟那边亦是不好交代。”薛贵妃细细想了一下,垂首回道。“再者,霍王和家父不和,若是霍菡嫣死于臣妾弟弟之手,恐怕两家恩怨再难化解,望陛下三思。”见皇帝犹豫之色,薛贵妃轻声言道:“臣妾平时无事,曾看过一则千金买马骨的故事。陛下常常日夜忧心国之栋梁太少,大能者大多归隐于田园不肯出世。如今臣妾看来这圣池金莲到好似故事里面的马骨。千金买马骨,贪利着求钱而送千里马。喜忠义者,也会因为故事里面的诚信和重诺和感情,而给千里马找到更好的归宿。” 看见皇帝的神情有所松动,薛贵妃继续说道。“臣妾觉得,陛下是真龙之躯。恐怕永远不会用到那圣池金莲。区区一株圣池金莲,与其日日夜夜束之以高阁。倒不如陛下全了那金莲的本分,让它救得一命。” “爱妃说了如此多,若是朕不给,倒是说不过去了。”皇帝无奈的笑道。“不过这圣池金莲也非如此轻易便可以拿到,总要那薛严以物易物才是,否则朕岂不是亏了。” “陛下要何物?”薛贵妃不解的问。 皇帝凝视着桌面上的奏折,唇角洋溢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三日之后,霍菡嫣睁开眼睛,只觉得最里面都是苦涩的味道,觉得自己好像是吃了三四个苦胆一般。 浓重熏鼻的药香让她紧紧的皱起眉头。她这是被薛少宸救回来了吗?费力的摸索在自己的腰间,粗粒的手感传入脑海,她的腰上被人缠了绷带,已经被处理好了的样子,也不是很疼了。 张张嘴,嗓子里面的干涩,让她只能发出干哑的声响。悄无声息的打开门,素言端着一个木盆走进来。霍菡嫣和素言四目相对,只见嘭的一声。结实的木盆被摔到地上,素言几乎是扑到霍菡嫣的床边。 薛严一直守在门外,要不是觉得霍菡嫣长时间没有梳洗过,肯定会难受。他才不愿意放那个丫头出来。语带威胁的叮嘱了素言两句,才把人放进去不久,就听见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薛严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用力的将房门踹开。只看见素言跪在床榻旁,哭得撕心裂肺。 而那个闭眼昏迷了好几天的霍菡嫣,正吃力的坐起,眼神略带感叹的擦拭着哭的心酸的素言。而薛严则是呆愣片刻,心下暗喜,她终于醒过来了。迈着步子走进去立在床边,用调侃的口吻说道:“都说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霍小郡主命还挺长的。 霍菡嫣抬起头,虚弱的靠在软垫上,“照侯爷的说法,侯爷定然可以活过800岁依然容光焕发。” “承郡主吉言。”薛严扬着痞子一般的笑容让霍菡嫣瞬间无语。 霍菡嫣别开眼,不同他一般见识,否则会被气死。   ☆、第7章 贤王羽 休息了几日,霍菡嫣的身子倒是好了很多,便想起了上次相救的那个士兵,问向素言。素言回禀说,已经送到别院里来了,着了大夫医治,已经没有大碍。想到宁远侯爷前几日的模样,虽然自己对宁远侯并无多少好感,但是这几日郡主和侯爷互相嘲讽来嘲讽去的,素言犹豫了一阵还是开口,“郡主,是侯爷求来的圣池金莲救了你。” 圣池金莲?霍菡嫣惊了一下,自己的毒竟然用了圣池金莲?皇上竟然舍得拿出来。 “前几日郡主都把素言吓坏了。”素言拧过毛巾轻轻给霍菡嫣擦拭。“若是郡主有个好歹,素言也不想存活在世上。” “胡说。”霍菡嫣立刻制止她素言继续说下去,自己如今寿命并不长久,她只愿素言平平安安,找个好归宿。“这次回帝都,我定要找个好人家,把你许了,省的整天死啊活的。” “郡主~~”素言不满的鼓着眼睛,耳朵根顿时有些发红。 “那位士兵可说自己是为何被追杀?”霍菡嫣忽然想起,自己受伤中毒以前救下的士兵问向素言。 素言皱眉摇头,“不知道,他似乎有苦衷,不敢明言。” “你把他带来,我要亲口问问。”霍菡嫣将双手交叠放在被子上,坐直了身子。“若是不问明白,本郡主这伤不就白受了吗?” “是。” …… 另一个房间里,薛严慵懒般的坐在斜椅上,一只脚还踏在红木凳子上,看着面前的银面暗卫。“你是说溟也失去了联系?” “正是。”暗卫颔首。 薛严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溟乃是暗卫首领,武功深不可测,怎么忽然失踪,莫非事情败露?“凌江羽呢?” “九王爷如今正离开垣国,让我国边境而来。”暗卫回道。 “饭桶!”薛严厉声道。“出动这么多暗卫和杀手,都铩羽而归!尔等还敢说是我国公府的前驱锋” 暗卫即刻单膝下跪,“属下自当领罚。” “滚下去!” 正当薛少宸脸色阴沉的计划着下一次杀凌江羽的流程时,门外传来贵富的声音。“侯爷,霍郡主请侯爷过去一趟。” 薛少宸面色顿时转变,语气中也透着一丝喜悦。“我马上去。” 贵富直接叹气,果然世上能制住侯爷的只有霍郡主,希望侯爷终有一日能够如愿,否则真不知会闹出多大的事。 等到薛严到霍菡嫣的屋子里,见到的是面色凝重的霍菡嫣,连忙走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惹了郡主?” “薛少宸,那个该死的谢成金胆子也太大了!”霍菡嫣愤怒的看着薛严说道。 “怎么了?”薛严皱眉,看着进门后一直没有正眼瞧过的士兵,士兵低低的埋着头。“发生了什么事?” “克扣赈粮,私吞赈银。”霍菡嫣简直咬牙切齿,没曾想前世薛严干的事今生居然被这个谢成金干了个十足。简直放肆!“谁人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 “不是我?”薛严立刻否认,让霍菡嫣哭笑不得,自己没说是你啊?你急着否认干嘛?看着霍菡嫣的眼神,薛严干咳两声。 霍菡嫣凝视着薛严,慵懒的伸着腰,用有些耍赖的口吻开口,“这事便交与你了,我受伤要多休息,不过不许要他性命。” “好。”薛少宸情不自禁的莞尔。 霍菡嫣并不怀疑薛严会放过谢成金,以薛严的性格,他自己可以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可是决不允许手下人不经他允许乱来,这次谢成金的日子定然是不好过。方才自己已经让素言传书回帝都,父王定然会知道此事,而刑部定当会来人的,只要留着谢成金的性命交给刑部审理便是。 待事情有所结论已经是五日之后,刑部尚书王大人手持尚方宝剑,亲自从帝都前来鲤城审理谢成金此事,也不知薛严是怎么筹谋,此事竟然一点也没有扯上他。霍菡嫣的心也总算是落下来,这事和薛严无关,边城也没有那么多的尸骸累累。不过九王爷凌江羽也终于要回来了,自然林纾也会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前世自己最大的执念临近了…… 九王爷凌江羽出使垣国的胜利迎来了边城民众的沸腾,各家各户都挂了红布来迎接队伍入城。薛严和霍菡嫣连同刑部尚书王大人都出城迎接,待马车帘子掀开,一道绝代风华便出现在边城风沙中,宛如沙漠中的绿洲,湖边翠柳一般让人心醉,这便是民间尊称贤王的九王爷凌江羽。 “微臣王盛懿参见王爷千岁。”刑部尚书领着刑部之人行大礼。 凌江羽走下马车,一身白衣五爪龙纹,头戴蛟龙金冠,抬手。“王大人不必多礼。”然后挑眉看着一旁的薛严,笑得意味深长。 薛严傲气眉目轻扬,屹立在众人之前,袖手置后,“王爷别来无恙。” “托宁远侯的福。”凌江羽颔首。 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霍菡嫣带着素言走上前来,微微俯身。“菡嫣见过表哥。”“奴婢素言见过王爷。” “菡嫣?”凌江羽微微有些吃惊,“你怎么会在此地。” “郡主自然是来等王爷啊~王爷都不知道,郡主时时刻刻都在为王爷担心。”素言为了让王爷和自家郡主的感情加深,自作主张的说道。顿时让薛严脸色阴沉,霍菡嫣面露尴尬,而凌江羽脸上也有不自然之色。 “唔……表哥一路辛苦,行馆内早已准备妥当,还是早些休息回帝都复命才是。”霍菡嫣连忙岔开这个话题。 “哼。”薛严冷哼一声,脸色铁青看着凌江羽身旁的马车。“王爷莫非不请佳人下车?”虽说自己这次未能让凌江羽葬生垣国,可什么事都休想瞒得过他。 霍菡嫣的眼神顿时向着另一辆马车,发现凌江羽的贴身侍女阿玉立在一旁,是她吗? 原来在此时,她在凌江羽心里的位置就已经如此重要,自己前世实在是太傻了,居然认为自己可以从她的手里把凌江羽抢回来,那时的自己在凌江羽心里恐怕连阿玉都不如。想到自己前世讽刺阿玉而被凌江羽怒目以对的模样,呵呵……只是没想到如今阿玉就已经守着她了。凌江羽的眼神也产生了细微的变化,既然已经被发现,也没有隐瞒的必要。“阿玉,扶林姑娘下车吧。” 阿玉轻应了声,眼神瞟了瞟霍菡嫣,搬起凳子放在马车旁,掀起帘子,一道细嫩的手伸出来。一名清丽的容颜出现在大家面前,带着羞涩的红晕碎步上前,因为不知道如何称呼薛严他们,只得俯身半礼便起身。 “这个姑娘是?”如今霍菡嫣对凌江羽再无前世之情,也无前世的执念,便如同看戏一般开口。 凌江羽略有迟疑,还是开口。“这是我的救命恩人,林纾姑娘。” “多谢姑娘救我表哥。”霍菡嫣行半礼当是回应,自己如今想的便是如何在保住自己名声的同时解除和凌江羽的婚约。 林纾看起来并未见过如此场面,有些胆怯。霍菡嫣心下发笑,未来震动乾国,堪为女子典范的贤王妃如今的形象着实小家碧玉了些。 “倒真是个颇具媚态的小美人~~”薛严倒是笑得邪邪的,看着林纾的模样似乎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光着身子的青楼女子一般。 依照薛严以往吃喝嫖赌的纨绔名声,凌江羽将林纾护在身后。“宁远侯慎言。” “王爷让本侯慎言什么?”薛严毫不在意的凝视着凌江羽。“本侯见林姑娘风姿卓然,心喜夸赞,王爷如今紧张作甚。本侯还未说想要纳林姑娘为妾呢,夜夜红帐风流呢~” 见薛严越说越不像样子,霍菡嫣上前,伸手悄俏在薛严的胳膊后侧重重一掐。“王爷一路幸苦,侯爷就莫要再此继续开玩笑了。” 王大人也警觉这样下去,定会闹出事情,便立刻笑道:“王爷请!” 凌江羽颔首,率先往行馆走去,阿玉陪着林纾走在后侧。霍菡嫣放开薛严,看他疼得咬牙的模样,不满说道:“侯爷的府里可是缺了美人?” “没缺。”薛严口气中带着火气。 霍菡嫣冷冷的说道:“那就别惦记别家的。”什么叫纳林纾为妾,夜夜红帐风流!如果不是他……真想挥着鞭子抽他一顿,这种胡话也能乱说一通。自从薛少宸成年,府里还缺过美人吗?各府送的莺莺燕燕络绎不绝,青楼红粉也不知多少。 “我就是惦记别家的!”薛严看着霍菡嫣的眼神中透着坚决。 “你——”霍菡嫣怒极而笑,薛少宸这是什么意思?被自己掐了一把惹火了,决定要和凌江羽抢林纾?!“不许。” “我要定了!”薛严铿锵有力的说道。“霍菡嫣,你阻止不了我。”没有人能够阻止,就连自己都不能!若能阻止,自己又怎会如此难受痛苦,不惜任何代价。霍菡嫣,你注定了是我薛少宸的,任何人敢碰,本侯便让他后悔存活于世。 “随你!”霍菡嫣显然是误会,大脑有点发热,怒哼一声,甩袖而去。 晚间霍菡嫣一身火气还是消不了,薛少宸发神经!自己不过就是掐了他一下,谁让他说话没个遮拦,谁知道他就和自己犟上了。“素言,你说薛少宸那是什么意思?!” “素言怎么知道?”素言铺着被子,撇嘴说道:“不过宁远侯本就喜好女色,他今日此番也算正常吧。” “哼。” 素言铺好被子转过身来,看着自家郡主怒火中烧的模样。“郡主,你可以如此生气呢?今日之事就算九王爷对林姑娘有意,皇上也绝不会答应的。” “我哪有火这个,凌江羽喜欢谁和我没有关系。”霍菡嫣倒了杯凉茶灌下肚,想降降自己的火气,却被素言连忙拉住。“郡主,你伤势还未痊愈,莫要喝了。” 霍菡嫣无奈的放下杯子,委屈得撇了撇嘴,“素言,我……” 素言其实早就察觉了一些,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郡主是为了九王爷生气,还是为了宁远侯爷?” “我……”当然是因为薛少宸了,谁为凌江羽生气,自己还没有那么多气来生。 “郡主别怪素言多言。”素言皱眉,“郡主,莫要忘了自己乃是九王爷的未婚妻,这次回到帝都就要完婚的。”这些日子以来,郡主和宁远侯爷的异样她何尝没有看在眼里,开始的时候一以为自己只不过是多想了,可是今天郡主这火气生得如此奇怪。明明……明明就是吃醋的模样,不说宁远侯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就是郡主的身份也万万不可行差踏错。 “素言,我表现得如此明显吗?”自己明明就已经很克制了,可还是被察觉了出来……呵呵,也是。若是素言都察觉不出才是怪事。为什么自己只有三年的阳寿,自己多想告诉薛少宸,不许想要别人,只能有她,可是她失去了曾经一切的权利,有权利的时候拼命的想给他纳妾,如今就算是不想也无权。人果然永远都不会满足,自己能够重生就已经值得感谢天地了,何必执着这三年呢?夫君……嫣儿能做什么?你能不能告诉嫣儿,是不是不再接近你,对我们彼此而言才是一种仁慈。在你对嫣儿的感情还未有如此深之前,及早抽身,到我亡去,你才不会那般悲痛。   ☆、第8章 戏剧开启 薛严则是火气蔓延,贵富听着屋内茶具的碎裂声和凳子和桌案同时发出的撞击声,心惊胆颤得不敢上前,不知今日谁惹了这位祖宗,这么杀气腾腾的。 “贵富,给老子滚出来!”伴随着瓷器的碎裂,暴虐的声音传出来,让贵富全身紧绷,吞了吞唾沫,眼神瞟了瞟周边,四周的人全部都是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毫无存在的木头人一般。贵富现在多希望有个人出现,好在晚一点的时候给自己收尸。 可惜没有,硬着头皮,推开门,入眼之处屋内一片狼藉,仿佛被强盗打劫过一般。贵富在心底默默的哀嚎。我的爷,您这动不动摔东西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改,幸好只是些不值钱的玩意,若是在国公府隔三差五的来这么一茬,国公府就算富可敌国也经不住啊~不过这些话他可不敢说,站在薛严面前拱着身子,将自己的视线盯着地板,不敢往上抬,免得被火气蔓延,小命休矣。他还想多活两年娶个媳妇呢?毕恭毕敬小步向前打着千,“侯爷。” 阴霾的目光掠过贵富,犹如阴司的目光让贵富两股战战。 “传‘戒’即刻来见我!”薛严抿着唇,暗自平复着自己心境,结果是越平复心头的火越是拱得厉害,现在就需要找人打一架才解气。 贵富自然明白薛严的意思,刚想退下,随即反应过来。“禀侯爷,‘戒’奉侯爷的命令去剿灭血衣楼了。”说完这句话,贵富怕的更低,生怕自己成为主子怒气下的牺牲品。 薛严一边咬牙,一边闭上眼睛,将歪了的凳子踹正,双手狠狠一拍桌面,青筋突起。他真的气疯了,压根忘记了这回事。血衣楼的人对霍菡嫣动手,还差点要了她的命,想到她当时面无血色倒下去的模样,若是不剿灭这个该死的组织,难解心头之恨! 想起那人的眉眼,薛严泄气的狠狠砸在桌上,让贵富紧张得而颤抖得闭上眼。 霍菡嫣……为什么世上要有一个霍菡嫣! 他薛严贵为宁远侯,什么女人得不到,就算是宫里的娘娘他若是想要,照样可以手到擒来。可是就一个霍菡嫣让他忘不掉,丢不下,时时刻刻都想着去占有!去得到!!却又……不舍她伤心难过,甚至她一个皱眉都能让他的心脏跟着起伏跌宕。 坐在桌子前的薛严口中忽然发出一阵奇怪的笑声,沙哑得似乎从深渊里冒出来,让贵富毛骨悚然,骨头一软险些直接跪趴下去,可是他的笑声却并未停止,当中的冰冷、复杂、自嘲旁人难以体会。 他声音诡异的念起了一段话,并且示意贵富记下。 “九王爷凌江羽,冲僸朗鉴,气度卓然。自幼承袭祖训,前据后勤,出使垣国功在社稷,具真龙之气,当为储君。”薛严冷冷的话语冒出来,“将这句话传回帝都,并且暗示帝都守卫皇上有意立嗣之事。” “侯爷?”贵富对薛严这个指令有些摸不着头脑。如今皇上无子嗣,本就打算立九王爷为皇太弟,如今这话不是为他造势吗? 薛严抬起头,冷冷一笑。“毋庸多言,听从本侯的命令行事。”自古皇权倾轧,床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皇太弟?就看他有没有福气享用了。 正被薛严记恨的凌江羽安排好林纾的住所,再同刑部王大人,神州名捕冷峻对前一阵子发生的事情谈论一番,得知一切之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平静的思考着今日所发生的事情。鲤城的行馆和上次谢大人的府邸不同,行馆内几乎都是独立的院子,为了迎接各式各样的官员下榻,虽然简陋却是五脏俱全。 此次出使垣国,所带的亲信本就不多,还有一些折损在垣国的各种刺杀中。阿玉是凌江羽的贴身侍女,如今被派去伺候了林纾,身边倒是空了出来,所幸自己也不在乎这些,反而轻松坦然不少。以薛严的脾性,前几次未能得手,未来必定也会再次出击,毫无章法,防无可防,在身侧也无多大用处。不过今日见到霍菡嫣倒是令他颇为惊讶,虽说这个小表妹平日任性了些,可还是较为懂事,绝不会平白无故离开帝都跑到边城来。也让他顿时面临两头大的局面,无奈的弯起唇角,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启禀王爷,霍郡主求见。”小侍走起来,在凌江羽面前,照规矩对皇族行跪拜大礼。 凌江羽无奈意味更重了些,“请郡主进来。” “是。”小侍应声出去。凌江羽自顾的从茶壶中倒出一杯望君含仙(茶)放在对面,再从另一边的白底青花壶中到处清水放在自己面前。乾国众人皆知,九王爷不沾茶水与河鱼。 霍菡嫣抬脚进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如此,照例的一杯清水,一杯望君含仙(茶)。就是这份自然的体贴让自己泥足深陷,难以自拔。 “表哥。”未言先带笑,衣袂随着步伐,微微摆动。 凌江羽莞尔一笑,温柔而细致,只是一句淡淡的。“你来了,坐。”便让人不自觉的心旷神怡。“伤势可还好?这么大了出门还不小心些,若姨母知道恐怕又要心疼了。” “那表哥呢,心疼吗?”霍菡嫣迟疑片刻,缓缓开口。同凌江羽自幼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一心一意想着长大嫁与他为妻,可谁知前世竟然是那般的结局。 看着这般温和的霍菡嫣,凌江羽微微一愣,他本以为她是来兴师问罪的,无奈的眼神一闪而逝。“自然。” 时至今日,霍菡嫣依然觉得,要喜欢上凌江羽这样的男子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大抵所有女子年轻时都幻想过能拥有一个这样的夫君,温润似水却不软弱,才华横溢却深藏不漏,担当果敢却不肆意张狂。“是菡嫣任性了。” “怎么了?这可不像我认识的菡嫣了。”凌江羽微微蹙眉,这表妹今日的表现并不正常。 “那表哥心中的菡嫣是何模样,不分场合挥鞭相向?”霍菡嫣低头把玩着茶盏,将嘴角苦涩的笑容掩盖在低垂的头颅之下,前世的自己大概真的会如此,可如今自己早已不再是当初单纯率直的霍菡嫣。自己死后一直回忆一生,觉得自己对凌江羽的执念也许只是不服输罢了,不服气自己的未婚夫一朝归来心仪旁人,不服气自己贵为乾国郡主却输给一个敌国女子,莫非这份不服,自己也不会被大脑冲昏头而做尽恶事。想到这里,霍菡嫣开口询问道。“表哥,咱们会帝都便要成亲了,今日那位林姑娘……” 凌江羽端起水杯的手顿在半空,看着霍菡嫣认真的眼神,坦言道:“林姑娘乃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表哥打算如何安置这位救命恩人?”霍菡嫣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愉,紧紧的盯着凌江羽。“纳进王府?” 凌江羽目光锐利的盯着霍菡嫣,片刻后又恢复成温和的模样,摇头叹气,唇边仍旧是笑容清淡。“才觉得菡嫣长大了,没曾想还是如此。”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又能变到哪里去?! “菡嫣本就是狭小善妒之人。”霍菡嫣自嘲一笑,“可表哥看林姑娘的眼神分明有异,难道菡嫣要故作不知不成。” 霍菡嫣如此直白,凌江羽也不便掩饰,将自己在垣国的遭遇尽数告知,包括自己被逼至冰窖之中,林纾脱光衣服给他取暖的景象仍旧历历在目。“我与林姑娘已然有了肌肤之亲,自当对她负起责任。” “那表哥打算如何安置我?”霍菡嫣装似不满的站起身来,一双秀目透着犀利的光泽。“取消婚约?太后和皇上都不会同意的。” “我并未如此想过。”凌江羽皱眉,虽然他还未想到两全之策,可是他并没有想过同霍菡嫣解除婚约。 “未曾想过解除婚约?难不成表哥想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不成。”霍菡嫣声音渐渐变得有些尖锐,将眼睛别向一旁不再看他一眼,似乎对他失望至极。“表哥莫忘了垣国人一夫一妻的俗例,那位出生垣国的林姑娘恐怕难以接受。而就菡嫣而言,以菡嫣心性决计做不到和旁人共侍一夫。” “菡嫣。”凌江羽看着霍菡嫣的眼神依然温和,却开始透着认真。 “菡嫣等表哥已经十余年了。”霍菡嫣眼圈顿时红起来,仰首将自己眼泪逼回去,“莫非在表哥心中,菡嫣还不如一个林姑娘?” “并非如此。”凌江羽向走上去安慰,却发现自己如今说什么似乎都是错的。曾几何时,自己竟然也能弄到这步田地。他是曾经想过和菡嫣举案齐眉,白首偕老。可是如今……自己若说对林纾毫无动念,却连自己也说服不了。也许就如同当年皇兄宣薛贵妃进宫时所说,这世上总有一人会让你忘记礼法束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想要掌握拥有。“菡嫣,就当是表哥对不起你。” “太后和皇上、还有我霍王府是不会接受她的。”霍菡嫣绝望的眼泪顺势滴落,厉声喊道。“就算如此,你还要执意为之?我不接受,我绝对不会接受的!”说完便好似受了打击一般,自顾的跑了出去,凌江羽也着急的追出去,深怕出任何意外。 霍菡嫣一边哭着一边跑,也一边偷偷关注着身后的凌江羽,唇角轻轻弯起。把握好时间直到跑到林纾的房间,对着床沿上的林纾就是一巴掌。“你这个勾引表哥的贱人!” “霍菡嫣!”凌江羽大声呵斥道,拉着霍菡嫣的手腕制止她继续打下去的行为,看着林纾脸颊发红,藏着眼泪的痛楚眼神,心疼不已。“你简直放肆!”举起手掌对着霍菡嫣,却看见她豁出去倔强泪目的眼神,放下手。 “这样就心疼了?”霍菡嫣笑得痴痴的,笑声中参杂着哽咽,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在地。“那我的,凌江羽,你将与我置于何地?!”说完摊下去,刚好坐在凳子上。她才不会说自己本来的打算是跌落在地,可是地上实在是太硬了,跌下去大腿肯定会发青,才临时其意坐在凳子上。 她的目光中渐渐露出哀莫大于心死的神色,“你的心既然不在我身上,那我也不会再要你。凌江羽,我要和你解除婚约,从今日起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说完拿起桌案的砚台重重的砸下去,顿时四分五裂。 “郡主……!”本来出门替郡主买蜜饯的素言听到消息匆忙赶过来,就听见自家郡主的‘豪言壮语’。顿时傻了眼,这一阵的功夫究竟是发生了何事了?“郡主,发生什么事?”见郡主哭得这般伤心难过,撕心裂肺的模样,她也忍不住想哭,从嗓子里说话开始沙哑。“你别哭啊,郡主……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九王爷真有本事!”门外一道冷讽的声音虽然不大,冰冷得让听的人心仿佛顿时陷进了极地深渊。 霍菡嫣闻言捂着额头将脸转向门的另一边,给人一种不想外人看见自己脆弱一面的感觉。暗地里却在咬唇皱成一张苦瓜脸,自己打算弄这一茬的时候,便打听好了他和王大人一同出门了,怎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方才发生的事情他听到多少?自己刚才好像哭得很丑。 “宁远侯见笑了。”凌江羽目前左右为难,心神不宁,见薛严来此,也不得不打起精神苦恼一笑。   ☆、第9章 深情几许 薛严将手负在身后,邪其逼人的脸上,带着轻蔑。手却在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捏得紧紧的。面上嗤笑道:“王爷此番实在,啧啧。” 霍菡嫣忽然觉得腰际的伤口愈合处忽然奇痒难耐,仿佛有千万条蚂蚁在爬,双手收紧禁止自己忍不住去抓,这种感觉真是太难受。知道如今情况不能再继续耗下去,霍菡嫣仰起头,抬起双手在自己脸上一抹,迅速恢复到面如死灰的模样。也不看房间里的众人,只是走到房间的中央,娇弱的在素言搀扶下对着凌江羽行着乾国的正规礼节,“王爷,请容许菡嫣告退。” “……菡嫣。”当霍菡嫣走到大门口,从薛严的身旁擦身而过,听见屋内一道温润之声传出。 霍菡嫣和素言站在当场,却并未转身,只是停留在原地。只是侧过头,“王爷可是有所吩咐?”话中语气云淡风轻,却透着些许不耐。本郡主都快痒死了,你有事赶紧说。 生疏的‘王爷’称谓,让凌江羽心底微疼,犹豫片刻缓缓说道:“晚一些我...再去看你。” 霍菡嫣的语气及其的冷淡,“不必,菡嫣重伤未愈,想要休息。”在身后人看不见的地方眉目轻皱,凌江羽什么都好,就是一点,对谁都太过温和。有时候这种温和对于旁人来说却是致命的。霍菡嫣让自己的语气冷漠的如同陌生人一般。“王爷此番心思还是给林姑娘吧。”说完便不再停顿得快步离去,眨眼的功夫便离开众人的视线。 薛严看着霍菡嫣离去的身影,转身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和几分的戏谑。“九王爷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见凌江羽并不出声,薛严嗤笑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的旖旎,眼角看着庭院,那个方向正是霍菡嫣的住所。 “梨花带雨微凝露,红绡暖帐遇仙娥。这美人床前落泪,真是摧心肝啊~~~” 凌江羽卷起食指在桌案上滑动,听见薛严的的语气,他掀起唇角,露出不多不少,旁人看起来温和的笑容,他的声音淡淡的,可是房间中却莫名的带着一种针锋相对的气氛。待到唤阿玉进来将脸庞微肿的林纾带离,才意味深长的坐下将刚才霍菡嫣发火弄翻的笔架摆正,至于地上砚台也早已被小侍收拾干净。 “宁远侯勘察赈灾之事,进展可还顺利?这番回京皇兄定当更加器重了。” 薛严回头眼角下斜扫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凌江羽,话语无比谦卑,可是姿态和行为却是无比的嚣张。 “区区萤火之功,怎比得上王爷。” ************ 带着素言离开了众人的视线,走出院子。素言看见自家郡主居然不走大门,反而施展轻功直接越墙而入,顿时心慌意乱的跑进去,郡主不会要做什么傻事吧。结果刚进房间就看见郡主翻箱倒柜,一副难忍痛楚的模样。 “郡主~~” 霍菡嫣几乎把箱子全部翻遍了,也没有看见膏药。“素言,上次你给我敷伤口的膏药在何处?” “啊?”素言愣愣神,郡主不是应该在为刚才的事情伤心吗? 霍菡嫣鼓着有些发红的眼睛,委屈得不得了。“我痒死了。”据说受伤的人如果哭泣,伤口更会发痒,本来以为是胡言,可是今日……唔,好痒。要不是为了回京之后行事方便,自己才不会浪费自己的眼泪来演出这场闹剧。 素言听见‘痒’这个字才反应过来,连忙小跑过来从床边的小抽屉里把膏药拿出来,帮霍菡嫣把外衣褪下来,拉开中衣的腰带。看着霍菡嫣找腰间略显狰狞的伤疤周围冒出一些小小细白点,有些已经被霍菡嫣实在忍不住的手腕蹭红了,连忙打开盖子将药膏抹上去,冰冷的药瞬间渗透进去,连着手指的触感让霍菡嫣奇痒缓缓减退,舒服的叹了口气。“干嘛藏得这么严实?”方才自己翻箱倒柜怎么都找不到,都快把她憋疯了。 “下次奴婢多备几盒放着就是,幸好郡主没去抓,否则就要留疤了。”素言轻揉伤口周围,所幸伤口不深,加上这冰片乳膏的奇特功效,应当是不会留下明显的痕迹。女孩子若是留下疤痕总是一种遗憾,何况是郡主这身冰肌玉骨。 看着腰间已经愈合的伤口,想着当时的场景有些出神,素言的话她明白,留下疤痕唯恐夫家不喜,可她知道就算留下疤痕,她的夫君也只会心疼,岂会嫌弃。 素言抹了一会,抬头看郡主在走神,起身替她把衣服拉好扣上,迟疑片刻后轻声问道:“郡主,九王爷他……” 霍菡嫣似乎并未听见素言的问话,只是看着桌案上的香炉,弯弯曲曲的烟如同丝线一般慢慢浮上去。“素言,你知道心系一人是何种感觉吗?” “素言不知。”素言摇头。 “曾经我也不知道。”趴在床上的霍菡嫣眼神迷离,她避过身旁素言的视线,唇边溢出苦涩的笑容。“可是当我知道的时候却已经太迟了。” 素言低头静默,霍菡嫣没听见素言的声音,反而因为身上的痒痛消失渐渐的沉入梦乡。 晚间,霍菡嫣坐在屋顶房梁上,倚靠在屋角默不作声。看着凌江羽来过又在素言那句,‘郡主已经休息’的借口中皱眉离去。 其实只有她心里清楚,今日白天这一幕其实前世真实发生过,可是这场闹剧的结果便是凌江羽再也不迈进霍王府的大门,直到自己雇佣杀手试图在天灵寺将林纾绞杀,却让其逃脱被流窜的山贼奸污,事迹败露之后,凌江羽才忍无可忍的跪在皇上的大殿外,求皇上取消婚约,最终昏死在殿外才得到皇上点头。自此她霍菡嫣便成为京城的笑柄,成了好妒自负,毫无人性,丧心病狂的代名词。 “薛严,既然我俩对这亲事都非自愿,今后便互不侵扰,彼此相安无事。” 新婚之夜,自己一脸冰霜的对薛少宸开口的便是这么一句。她从来不知道,薛少宸为了上霍王府提亲,为了让魏国公接受自己这样一个名声败尽的儿媳妇,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霍菡嫣,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你的心是不是永远都捂不热?!今天晚上我就要了你,有本事你就杀了我!”那是大婚过后三个月,自己拿着匕首不让他靠近,最后被鲜血淋漓的场面吓傻,也就是那一夜有了清瑶。 清瑶出生之后,他很高兴,丝毫没有因为清瑶是个女儿而有丝毫不悦,每日抱在身边,得意洋洋的像捡到一个绝世珍宝一般整天在她面前念叨:“嫣儿,我们的女儿脸上皱皱的,但是很可爱。” “我强迫了你娘,才有了你。你娘在时,你是我的至宝。如今你娘不在了,你也就什么都不是了。”灵堂之时紧紧抱着自己的尸体,冰冷的神情自己直到现在都忘不掉。 “嫣儿,你别死……嫣儿……”身穿大红喜袍的男人,躺在金丝楠木的棺木中,赤红着眼睛温柔的抱着她的尸骨,声音带着深情和小心翼翼还有痛苦。 霍菡嫣望着天边的闪闪烁烁的星辰,任晚风吹干她脸上的泪痕。 “晚上的风景倒是不错。”一件厚重的黑皮红底的披风从后面罩上来,让霍菡嫣有些恍惚的抬起头,光线的遮挡看不清他的神情。“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薛严站在屋檐上抱着肩,凝视着霍菡嫣,唇角上挑。“凭本侯的能力,在这行馆内找个人是何难事?” “你明日便要返回帝都交旨,不早些歇息,来这里做什么?”霍菡嫣拢了拢披风,将自己大半的身子包起来。方才还不觉得冷,现在倒觉得有几分寒意。 薛严撇撇嘴,坐在霍菡嫣的身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来看看你眼泪流干没有。” “现在看到了,你可以滚了!”霍菡嫣抱着膝盖,把头放在手肘上,眼睛别在一旁,不再理会他。 静默了一阵,身旁忽然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霍菡嫣微微转头,发现他竟然就这样直挺挺的躺在屋梁上,一只手撑着头靠着另一边的屋檐。宽大的衣袍铺散在房顶的红瓦上,描绘着金丝的纹路从他的袖口一直延伸到他的领口。 霍菡嫣回过头去,看见的是薛严那张邪气逼人的脸上,一脸无聊的伸出自己的手指在瓦上敲击。 “侯爷莫非是学那醉卧屋檐的前朝举子慕枫,可惜这儿可没有明昭公主欣赏。”霍菡嫣唇角轻扬。 前朝举子慕枫乃是著名的美男子,不知是多少闺中女子的梦中人。据说在京城赶考之时,曾醉卧六方阁,那一身红衣、一头青丝随风飘摇,就此邂逅了当时皇帝最宠爱的明昭公主。自此官运亨通,一路官至宰相。 薛严凝视着霍菡嫣,厚脸皮的说道:“这不是有位霍小郡主吗?若能得到郡主的垂青,定胜过那劳什子的明昭公主。” “霍少宸,你怎么这么厚脸皮啊?”霍菡嫣哭笑不得的歪着脑袋。 见到霍菡嫣终于笑了,薛严才松了口气支起自己的上身,“我说的可是大实话。”一边说着一边身子往前倾,本意是打算逗逗霍菡嫣。谁知道刚一靠近,霍菡嫣的眼眸顿时就迷离起来,眼前因为熟悉的面容而出现了前世的镜象,眼圈隐隐透着水光。 夫君……霍菡嫣不自觉的伸出手指贴在薛严的脸颊上,轻轻滑动让他顿时僵硬的呆愣在原地。四眸相对,霍菡嫣的朦胧的眼神中透着浓浓情思。“嫣儿……”薛严似乎也被蛊惑了一般念出这个在他心底流转了千百遍的名字。 霍菡嫣的眼泪顿时就滚下来,夫君…… 手从薛严的脸颊滑向额头,鼻梁。直到薛严的气息缓缓靠近,她不自觉的闭上眼睛,轻柔而微凉的唇即将蹭上来,就像一个属于她也是属于薛严的梦。 “郡主~”底下传来素言的叫唤声,瞬间叫醒了沉溺在往昔的霍菡嫣。双手一推猛的将薛少宸推开,自己在做什么?!而薛严回过神来,也震惊的凝视着霍菡嫣,好似方才呼吸都停滞了,直到这一刻才缓过来。 霍菡嫣解开披风,张开双臂施展轻功飞身而下。四处寻找的素言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看着一脸苍白的郡主,担心的问道:“郡主,你去哪里了?让素言好找。” “没什么,进屋吧。”霍菡嫣此时心境杂乱无章,慌忙进入屋内。徒留屋檐上的薛严静静的坐着,抬手磨蹭着方才细柔抚摸过的地方,目光深沉,嫣儿……   ☆、第10章 返回京城 回程的马车内,素言掀开帘子看看外面的风景,时不时深呼吸,惬意非常。待看到前方的马车队伍中除却鎏金明黄倚仗之外,还有一辆紫银相间的马车,歪着头疑惑问向闭眼养身的霍菡嫣:“郡主,宁远侯爷不是不和咱们一道走吗?” “他哪是不跟咱们一道走,他是不想和九王爷一道走。”霍菡嫣闭上眼睛伸了伸腰,唇边溢出浅笑。 素言不是很懂,同样都是回京复命,一道走怎么了?想起今晨行馆外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九王爷和宁远侯爷分置两旁,自家郡主面不改色的对王盛懿大人说,此番回京有劳王大人了。那九王爷倒是面色不改,宁远侯爷的面色发青的模样真是有趣。 “九王爷与当今皇上乃是同胞手足,身份尊贵,皇上登基之时曾许他半幅倚仗,若与他一同走定要随后而行。”霍菡嫣窝着舒服的眯着眼睛,暗叹这马车的质量还真是不错,“以薛少宸的秉性,岂会置人与后。” 素言耸耸肩,撇撇嘴,掀开帘子看着外面,再回头对自家郡主皱眉说道:“可是他还是跟来了。郡主,你果真打算同九王爷取消婚约?”她这几日自然看得出宁远侯心里有她家郡主,这次那位林姑娘的事让郡主哭得那般伤心,九王爷也太过份了,要是王妃看见不知是怎样的心疼呢~~可是先皇赐婚岂是那么容易就解除的,回京之后怕又是波涛汹涌。 “自然是真的。”霍菡嫣睁开眼睛,看着素言的红扑扑的小脸,望了望马车的顶端点点头,“妾心愿付一人,奈何帝王多情。凌江羽虽非帝王,却也是王爷之尊,今后娇妾美婢还能少吗?绿瓦红墙里焉得自在?” 正说着马车忽然间停了下来。 “冤枉——冤枉啊——!”一道沙哑声忽然在车队前呼喊,让霍菡嫣掀开毯子坐起身来,坐到素言身旁,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一位布衣的老妇人跪在凌江羽的倚仗前,皮肤蜡黄,衣衫褴褛,满脸风霜。她的身上隐隐残留着青紫,似乎被人狠狠的打过。而王盛懿大人连忙过去,凌江羽和薛少宸皆下了马车,看着薛少宸一身紫色滚着金边的外袍,霍菡嫣将眼神收回。“素言,你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是。”素言点头,打开木门走出去。察觉到前方那人转身的瞬间,将窗帘放下。 每当看见薛少宸,自己的眼里总会出现前世的影子,总会情不自禁的靠近,这般下去自己恐怕难以自持。过了片刻,素言方才回来,微微颔首跪坐在霍菡嫣跟前回禀:“前面有位瞎了眼的老妇人拦路喊冤,好像是自己的儿子被判了死刑,就等秋后问斩。听说王盛懿王大人会路过禹州,便在此地拦架。” 霍菡嫣眉目微挑,这王大人人称‘铁面判官’,以不畏强权解民危难闻名,前世也便是他不顾魏国公的请托,硬是要将薛少宸处以极刑,若非魏国公府的免死金牌,薛少宸延误赈灾的罪名肯定难逃一死。虽然如此,可是霍菡嫣从心底还是对这位王大人十分尊敬,由他执掌的刑部,数十年还未曾听说有过冤案,没曾想今日倒是能遇见一次拦架之事。 “王大人请九王爷和宁远侯爷先行回京叫旨,他问明缘由随后便至。” “可听到说是何冤屈?”霍菡嫣有些忧心的问道。 素言皱眉嘟唇,摇摇头。“那老妇人拉着王大人一直哭,听不真切,好像说了一句……”仔细想了想,才说道:“什么采花贼。” “采花贼?”霍菡嫣蹙眉,诧异的瞳孔微张。 “郡主,什么是采花贼?”素言看郡主的模样,似乎知道这是什么人?便如同好奇的问道。 霍菡嫣怔住半响,不知道如何对她解释,只是嗔笑道:“就是看到漂亮姑娘就抢回家的人。” “就像宁远侯爷那样?” “……”霍菡嫣扶额,顿时哭笑不得。 霍王府 中年的男子着青衣面露喜悦的往里间跑去,边跑边喊。“娘娘,郡主回来了。” 雍容华贵的美妇人凤眼流光,眉目含笑的倏然转身,紫色的里衬下摆上掺杂着暗红,腰间一条金丝腰带带着绣花牡丹轻轻扣着,外面罩着一身葡萄红的月岚锦。头戴双鬓凤钗,琉璃垂珠链竖起发髻,流苏的金步摇盈盈生辉,让人不禁感叹当年的凤城双姝的绝世风采。 “母妃——”霍菡嫣小跑着从外间进来,霍王妃喜悦的脸庞顿时阴沉下来,缓缓坐在凳子上将眼神转向一边。 “还知道回来?” 见母妃生气的模样,霍菡嫣小蹑步往前蹭,乖乖的站在她面前,讨好的拉着她的衣袖叫道:“母妃,你别生气,菡嫣知道错了。” “咱们家小郡主也知道错了,错在哪儿了?”霍王妃白了她一眼,严肃的问道。 霍菡嫣垂下头,将手背在身后划着圈圈。“不该私自去鲤城,让母妃担心了。”眼神时不时的往上瞟,见母妃气还没有消,便开始撒娇耍赖了。“母妃~~”声音都快绕到天边去了。 看着女儿这般小女儿模样,霍王妃顿时端不住,破颜一笑,站起身来娇宠的点了点霍菡嫣的额头。“你呀~~真是被你父王给宠坏了。”霍菡嫣顿时笑得娇憨可人。 “父王呢?” 霍王妃轻笑揽着她坐下,“皇上刚把他招去,说是垣国和谈之事。”疼爱的捋了捋她的头发,看着她略显风尘的模样。“去梳洗一下,我让于妈给你备下了你最爱吃的芙蓉酥饼和八宝鸭。” “嗯嗯……还有翡翠薏仁汤。” “好,跟个小馋猫似的。”霍王妃嗔笑道。待霍菡嫣退下后,便叫门外的管家进来。“一会儿把素言那丫头悄悄叫过来。” 霍王府坐落在京城的南边,王府内包含六个院子。位于中央的常春楼乃是霍王爷办公之所,除却霍王妃,其他人皆不得擅入。常春楼和明辉堂之间本是一个荷花池,后来扩建的时候填平了池子,建了一个戏台子,幼年时,霍王妃偶尔得了兴致便会在台子上教霍菡嫣跳水袖舞,因为常常受伤跌倒,霍王爷便命人在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印花长毯。而明辉堂便是主院,因霍王妃极爱牡丹,所以明辉堂内各种牡丹争奇斗艳,盛开时节美不胜收。明辉堂东侧的暖风苑乃是霍菡嫣的大哥霍灏轩的院子,院内种了许多紫竹,无数世人趋之若鹜的诗书画卷全都藏在其中,四年前霍灏轩向霍王和王妃请辞,说要学古时候的浪人游客去四处游历,那时霍菡嫣还未曾及笄。明辉堂的西侧便是霍菡嫣的居所踏雪轩,里面有个小型的荷花池,周边培植了不少的芙蓉。其余两个院子离得远些,都空着,做了待客之用。 洗去一身风尘的霍菡嫣身着桃红色的襦裙,将头发弄成小细辫弯成发髻,用紫红的发叉固定,芙蓉状的两只步摇贴着发髻垂直而下。两条长长的细鞭子从发后顺出来垂在胸前,挂着细小的珠子,显得俏皮而精致。 进了明辉堂的正厅,便看见一桌子的晚膳,还有几个屹立在侧的女医,便连忙担忧走到霍王妃跟前,“母妃,你身子有恙?” 霍王妃拉过霍菡嫣在榻上坐下,一脸严肃。“这几位是我让管家从宫里请来专程给你看诊的。” “看诊?我没事啊~~”霍菡嫣睁大眼睛,无辜的盯着母妃。 “还说没事,你中毒受伤之事,难道还想瞒着我不成!”看霍菡嫣欺瞒的模样,霍王妃面色顿时阴下来,有些生气的将声音提高。 霍菡嫣嘟着唇,看向一旁埋头不语的素言,小声的说道:“素言这个大嘴巴~~” “简直胡闹!发生如此大的消息,居然也不报个信来。”霍王妃听到说菡嫣受伤中毒,魂都差点被吓出来,眼圈也顿时有些发红,“若是你有个好歹,让母妃怎么活得下去。” “母妃……”霍菡嫣立马从榻上起身,蹲在霍王妃脚边。“母妃,我这不是没事吗?” “这一次是运气好,皇上恩赐圣池金莲,若有下次你让母妃情何以堪。”霍王妃拿着丝巾轻轻擦拭着眼角旁的泪水。“改日我让你父王备份厚礼送去宁远侯府,你这性子也该改改,别什么危险的事都往上凑。” “我下次一定会很小心,很小心的。”霍菡嫣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霍王妃直接用食指戳了戳霍菡嫣的头,长长的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你这性子像谁?!” “哈哈……当然是像极了本王!”门外一道豪迈的笑声传进屋子,语气中透着得意和欣喜。中年男子相貌普通,然头戴五爪金龙冠带着髯须,一脸正气凛然,眉目之间依稀透着几分江湖气,暗红的长袍带着宽厚的黄色腰带衬得人朗健非常。 霍菡嫣立刻起身,对着来人行礼笑道:“父王。” “刚进院子就听见你母妃念叨,真是一刻也不得闲。”霍王故意嫌弃皱眉,可眉目间却是含着浓浓的笑意。“快坐,给父王说说你这些日子的见闻。” “哟,王爷这是嫌我话多,那妾身不说便是了。”霍王妃笑着嘲讽道,让霍菡嫣搀着走过来坐下,横了霍王一眼。 霍菡嫣暗地里偷笑,父王和母妃在外乃是乾国的恩爱伉俪,在内却是每日口角不断。于妈曾说打是亲骂是爱,这是父王和母妃恩爱的表现。父王当年在江湖时和先皇拜入同一门派,感情甚笃。后来先皇危难之时直闯禁宫单骑救驾,声震朝纲,被特封为异性王。幼年曾同她和哥哥聊起,当年乃是母妃赖着嫁与他,他为难之下便应声答应,就此踏进深渊~~母妃总会望天无奈,回一句:‘不知道当年死皮赖脸的人是谁啊?’虽然当年之事,两人各持己见,可是二十年来父亲除却母妃,未曾纳过一妾,也未曾分房而眠足见情深。 “不!夫人还是多念叨,不然本王还真不习惯啊~”霍王爷赶紧认真的说道,说的时候还和霍菡嫣对视一笑。 霍王妃看这父女的模样,无奈摇头苦笑。让婆子端了清水来净手,便让她们退下。这是霍王的习惯,这么多年他虽然改过很多言行举止,语气腔调。可依旧不习惯吃饭、就寝让人伺候,霍王妃无奈之余只得随了他。 一顿晚膳倒是用得十分温馨,饭后霍王去常春楼处理日常公务,王妃则领着霍菡嫣去了卧室。拿出一个首饰盒,放在霍菡嫣手上。“上次进宫给太后侍疾之时,太后特地赏给你,说是待你出阁之时为你添妆。只是近日身子不爽利,怕沾了病气给你,着人拿去天灵寺让大师开了光。” “太后身子可好?”霍菡嫣心里一阵微涩。 “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些日子舒缓,倒是好了些。”霍王妃理了理自己的衣摆,让霍菡嫣将盒子放在一旁,拍了拍她的手背,“方才我着人递了请安折子,明日你同我一起进宫。” “嗯。”太后姨母对自己一直挺好,若非此番受伤延迟了回来的时日,定然也要早早前去看望。 “方才你父王说,江羽那孩子立了大功,皇上赐了他金蟒袍,封了他贤王称号。虽然张扬了些,好歹福气压得住,你与他又是青梅竹马,待嫁过去定然会更顺心些。”霍王妃顿时有了些嫁女的心态,看着玲珑有致的女儿极为不舍,就算知道凌江羽本性温和有礼,对自家女儿定会极好,仍是不放心。 霍菡嫣迟疑片刻,看着母妃一脸不舍怅然的模样,咬咬牙脱口而出,“母妃,我不想嫁给九王爷。” “你说什么?”霍王妃似乎没有听清霍菡嫣的话,有些愣住。 “我……女儿要和凌江羽取消婚约。”这一世她已经无法嫁与薛少宸,但她也绝对不能嫁给凌江羽。 霍王妃睁大眼睛,颤抖的呵斥道:“放肆!”   ☆、第11章 不愿迁就 霍王妃严肃的看着自家女儿,谨慎的左顾右盼,确定周围并无旁人方才说道:“先皇赐婚,岂容你想与不想,莫要说出赌气之言。况且你不是一直都心悦与你表哥,那林姑娘之事素言已告知与我,根本不足为虑,你毋庸担心。”虽然这事并不好处理,可凭那林纾是垣国女子便不可能入得了贤王府,女儿自幼便等着江羽那孩子,方才取消婚约之言定然也是在鲤城受了委屈说出的气话。 “母妃,婚姻大事关系女儿一生,女儿不愿就此迁就,凌江羽如今心系旁人,就算入了他的府邸做了王妃又有何用。”霍菡嫣垂着头,一脸哀伤的模样让霍王妃心下顿时一疼,又听到女儿开口:“况且说句大不敬的话,如今皇上年近而立之年却无子嗣,太后更是有意让皇上封他为皇太弟。若是他果真荣登大宝,那红墙绿瓦之内,岂是人生活的地儿。”虽然以前世记忆,她很清楚当今皇帝从未想过封凌江羽为皇太弟,他自然也不可能荣登大宝,可是她定要理由说服母妃帮她,否则仅凭她自个儿是万不可能让太后皇上点头的。 更重要的是这一辈子要是再和九王爷他们凑在一起,哪怕她不愿意,恐怕日后也会因为其他原因对九王爷的心上人出手,最后落得一世骂名。她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心仪自己表哥的傻姑娘,何苦如此纠缠,不如早早的放手,得几年安稳的时光,看着那个臭纨绔成长为她记忆中的那个顶天立地,守卫疆场的侯爷,也算不枉她重来一世。 霍王妃可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内心如何作想,只是听见自己女儿所言顿时噤声,想到近日朝堂内关于‘九王爷出使垣国、功在社稷、具真龙之象当为储君’的流言,朝堂之上早已有不少请封的奏折,就连禁军都蠢蠢欲动。魏国公府和凌江羽数年之前便是势同水火,她也不知究竟太后和皇上是做何打算,朝堂之上一步走错便是粉身碎骨。抬起手拂过霍菡嫣垂在颈边的流苏,眼眸中透着疼惜,“你真想好了?你要明白若是凌江羽果真登……你便是国母之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霍菡嫣摇摇头,唇边带着苦涩的笑容。 “女儿想得很清楚,女儿不贪图这份虚名,只是让父王与母妃为难了。”霍王府与贤王府多年在朝堂上便是站在一处,若是自己与凌江羽解除婚约,对朝堂格局恐怕会有所影响。 “傻孩子,你父王本就不惯朝堂琐事,虽然在对外意见上与凌江羽不谋而合,可并未在立嗣上站队。”霍王妃轻笑道:“若你果真打定了主意,我与你父王自然会替你想法子,你且放宽心,不必多想,在事情定论之前决不可告知旁人,知道吗?” 霍菡嫣看着母妃如此温和纵容的模样,心头一酸跪坐在自己的母亲脚旁,将头靠在霍王妃的膝盖上,月岚锦的缎子细柔而温暖。想起当年她所做的错事,和如今可以重来的机会。她不禁闭目浅笑,感恩上苍,何其幸运能拥有这样的父王和母妃。喃喃自语般的说道:“母妃,谢谢你。” 霍王妃轻轻抚摸着霍菡嫣的脸颊,低头看着自己乖巧的女儿。“母妃只愿有一个疼惜菡嫣的好男儿,能替父王和母妃护你疼你一生。” …… 待霍王回到明辉堂之时,已经快进子时。此番垣国出使,订立的盟约若是顺利足可让边城休养生息十余年,百姓亦能远离战火之苦,安居乐意,只是这每年的岁币就要虚耗国库了。如今边城只有莫家军与云王的飞鹰骑还有魏国公的边城军队镇守,年年庞大军饷已经是国库不小的负担,若是打仗更是不堪设想。近年天灾不断,百姓收成堪忧,盗匪层出不穷,若再征税百姓便更是苦不堪言了。 屋内常年如一日的亮着烛火,霍王不禁会心一笑,仿佛所有的疲惫都荡然无存。推开门便看见霍王妃抱着一件半成品的袍子,低垂着头用细如发丝的绣花针勾勒着袍角上的花纹,时不时的揉揉眼睛。 “仔细着眼睛,这么晚了便不必等我。”霍王虽然在外面粗犷了些,对待家人之时却是尽量温和。 霍王妃放下手中的东西,含笑走上前去替他褪去外套挂在屋内,再走到桌旁,从小暖炉上端起参汤放在霍王随手可及之处。“你不回来,我又怎么能睡得好呢?” 霍王脸上顿时溢出笑意,端起汤盅一口而尽。“今日你们母女都聊了些什么?也说给我听听。” “小女儿的心事,你也要听啊?”霍王妃假意嗔怪,走到梳妆镜旁坐下,退下头上的珠翠步摇,将发丝垂下来。思及今日之事,梳头发的手不禁一顿,想着怎么对王爷说起方才菡嫣所说之事。 霍王却是有些粗心的没发现妻子的异样,反而从霍王妃手里接过梳子,细细的打理着霍王妃披在身后的青丝,常年练鞭的手掌满是老茧却异常的温柔,开口说道:“今日皇上宣我进宫,除却这次垣国和谈之事,其实还有菡嫣与贤王的婚事。”霍王说起这事,开始皱眉,隐隐有些火气。 霍王妃感觉到身后人停止了动作,转过身拉住霍王爷的手,担忧的开口:“怎么了?可是有事?”平日里王爷对凌江羽都是名字相称,怎么如今改了称谓,莫非在宫里也发生了什么事。 霍王爷安抚的拍了拍自己妻子的手,示意她放开。自己抚着妻子柔软冰凉的发丝慢慢的说道。 “出宫之时皇上派陈公公私下告知与我,贤王向皇上恳求,想纳一垣国女子。”霍王他的目光凝重而严肃。若非这些年脾气沉淀不少,定要去贤王府抽他个几鞭子,这正妃还未娶进门,都念着纳妾了,简直不成体统。 霍王妃直接瞪大双眼,震惊的高声道:“什么?!”顿时火气中烧,狠狠的一拍桌子站起来,“哼,这个凌江羽简直不把我霍王府放在眼里,莫非觉得如今贵为贤王便可以肆意妄为,不理祖宗家法,难怪菡嫣要同他解除婚约!”本以为就是少年多情,没曾想尽然如此过份。 “菡嫣要同他解除婚约?!”这下轮到霍王诧异万分,菡嫣不是心仪与他?怎么忽然之间…安抚了下王妃的情绪,问道:“菡嫣今日说了些什么?” 霍王妃随即将早些时候,将霍菡嫣说的话尽数告知与他,还有最近京城的流言蜚语,得到的便是霍王半宿的思索,时不时的皱眉,王妃也是默默的陪着他,时不时的讨论些朝堂格局。不禁感叹,一入朝堂深似海,何况是霍王府,就算不掌实权很多事情也根本避无可避,想要两全实在是太难了。 可是这些霍菡嫣并不知晓,只是第二日在马车上察觉到自家母妃妆容稍微浓了些,轻声问时也只是得到回应说,如今太后身子不舒,打扮艳丽一些看着也精神些。 太后和霍王妃为同胞姐妹,容貌颇为相似,当初凤城双姝声震乾国。据闻太后一首鸾凤琴能引来百鸟齐鸣,被先皇一眼看中后册封为后,而霍王妃则是舞步宛如凌波而流传至今。 “臣妇拜见太后。”霍王妃行着正经的宫礼,虽然是亲姐妹,然礼节不可有丝毫差池。 霍菡嫣见太后慈眉善目的模样,在霍王妃身旁俯身,“嫣然见过太后。”太后自幼便与旁人叫法不同,叫她嫣然,说是当年母妃初见父王之时,父王正对着先皇恩赐拒不承受,苦劝无用。肆意张扬的施展轻功,越墙而出打算离宫飘远而去,就此浪迹江湖做一名自由侠客。谁知在宫门口惊吓了母妃的马车,父王将马匹驯服,母妃掀开看着父王嫣然一笑,父王便失了魂留了下来。以至于太后当年常拿此事来笑话母妃,也将她唤作嫣然。是母妃怕父王脸皮薄,才取名菡嫣。 “自家姐妹,如此多礼作甚。”太后一脸喜悦的看着霍王妃和菡嫣,一边让霍王妃坐下,一边急忙唤过霍菡嫣。“嫣然快到哀家身旁来。” “太后。”霍菡嫣乖巧上前站到太后身旁,任她端详。 “多日不见,嫣然这孩子倒是出落得更标致了。”太后拍着她的手背,眼睛里都流传着笑意。“身子可都好了?若需要什么赶紧跟哀家说。” “嫣然没有大碍,劳太后费心了。”霍菡嫣嘟着嘴,不好意思的抬眼,轻皱着娥眉。“太后身子不适,嫣然却不在京城,真是惭愧极了,如今太后身子可康健?” “本就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御医们瞎操心。”太后看着霍菡嫣,仿佛看见了二十多年前的小妹,也难免想到了当年的德慧公主,顿时有些怅然。转眼对霍王妃笑着说道:“此番嫣然定要在宫里住上几日,顺道陪陪哀家。”霍菡嫣顿时愣神,住在宫里? “能陪伴太后,是菡嫣的福气。”霍王妃其实心中也是如此想,如今朝堂变化万千,昨夜自己和王爷商量,也是打算将霍菡嫣留在宫内,待事情明了之后再做打算,菡嫣想取消婚约也非一朝一夕,最终亦要太后这边点头才行。 太后闻言,拉着菡嫣的手便不松开,开心的连说好。霍王妃回到王府便将素言送进宫去,方便菡嫣使唤,而自己却去了贤王府,打算探探凌江羽的口风。行至贤王府,正看见花园里有一个素衣女子坐在凉亭上,她的旁边正是霍王妃今日要兴师问罪的主角,九王爷。 九王爷远远的就看见霍王妃,立刻走过来,“江羽见过姨母。”凌江羽见到霍王妃倒是异常尊敬,赶紧引人到正堂坐下。 霍王妃也不客气的拒绝,看着凌江羽芝兰玉树、温和有礼的模样,暗自叹息。“本妃可担不起贤王这声姨母。” 霍王妃如此异常的犀利模样倒是凌江羽从未见过的,片刻后才恢复正常。“姨母为何如此说?” “你向皇上呈请,欲纳垣国女人,如此行为岂能瞒过悠悠之口。”霍王妃凤目微眺,看着自己从小疼爱的侄儿。院子里那个素衣女子正在一脸疑惑的往他们这边望来,凌江羽不着痕迹的遮挡住霍王妃的视线。霍王妃冷哼一声,“你莫不是忘了,乾国皇室不得纳他国女子为妃的俗例。” 凌江羽闻言皱眉,“可是皇兄为了缓解和垣国的关系,已打算取消这一禁令。”若是此番自己行至,也能起到上行的举动,皇上也是这个意思。 霍王妃柳叶眉上挑,这是要拿陛下的意思,压着他们认下这等事情么?这凌江羽对她的女儿到底还存了几分的情谊? “那你将菡嫣至于何地?!”霍王妃愤怒厉声呵斥:“将我霍王府置于何地?” 面对霍王妃的盘问,凌江羽不慌不忙的说出自己的打算,他依旧是那种清风朗月模样,周身一如霍王妃记忆那般的温润美好。 “菡嫣入府自然是正妃之位,江羽承诺无人可以撼动。”凌江羽认真的说着。“并且待菡嫣入府两年后再行纳礼。” 霍王妃看着他这幅样子怒极反笑,面上却丝毫不显怒意,凝视着凌江羽半响后缓缓言道:“贤王不愧是贤王,此举倒是圆了我霍王府的体面了。” “江羽告罪。” “……” 霍菡嫣无聊的趴在凳子上撑着头看着外面院子里的牡丹,自己到底要在宫里住多久啊?最开始是说陪伴太后,可是太后早晚要参佛,无需人在侧陪伴。午间要睡两个时辰,只是晚上的时候过去说说话,逗太后开心。其余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宫里自己幼年来玩过,已经多年未曾踏足,又不敢乱走,深怕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什么?!”正想着便从太后的院子传来震怒之声,菡嫣震惊的跑过去,这个时候是太后午睡之时,发生了什么事让一向和蔼的太后如此愤怒。   ☆、第12章 德慧自缢 “昨日德……德慧公主说自己困乏得紧,让侍女今晨不必唤她,可谁知道午膳十分,侍女推门进去发现公主已经自缢,断气多时了。”太监吞吞吐吐的说着。 霍菡嫣顿时瞠目,德慧公主?自缢了。 “那孩子怎么会如此想不开~~”太后眼圈顿时发红,虽然德慧并非她所出,可是常年便由她教习长大。德慧自幼便懂事知礼,十七岁皇上便赐婚于莫家大公子,可惜这孩子苦命,不过两年莫小将军便战死沙场,德慧不到二十便守了寡,皇上本打算做主让她改嫁,她硬以烈女不侍二夫的理由给挡了回来,和莫老夫人一起守着莫府,如今已有八年。性子又极其和顺,颇得如今莫氏家主的尊敬。“有什么坎过不了,偏要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 “太后当心身子。”霍菡嫣见太后哀伤过度的模样,连忙抚摸着她的背细声安慰,深怕她气急了身体受不住。 太后沉寂了半响才冷静下来,撑着菡嫣的手臂虚弱的起身,“嫣然,咱们出宫去看看你德慧姐姐。” “是。”霍菡嫣仔细得搀着太后出门,上了銮驾。看着太后脸色苍白的模样,顿时担心不已。这不见着人还好,若是一会儿去莫府见着了德慧公主的遗体,恐怕一时之间难以承受。霍菡嫣放下帘子,转身对太后宫中的侍女吩咐道:“派人去通知皇上。”侍女应声后立刻往承乾殿的方向跑去,而霍菡嫣则是上了銮驾后的轿子。 莫家军世代为国尽忠,祖孙三代皆是战死沙场,如今莫家家主正是莫老夫人的幼子莫咎,正在边城戍守。如今这莫家外面又挂起了缟素,凤驾落下。霍菡嫣急忙赶上去搀着太后下来,大门外早已是满身缟素的人跪在地上迎接。老夫人面容憔悴一身暗青色的衣衫也跪在地上,梳理的整整齐齐的鬓发上面挂满了银丝,这些年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府中人接连过世,只是此番怪她没有察觉到德慧的异常,特地跪在大门向太后告罪。 被霍菡嫣扶住的太后看着大门上的‘奠’字,双腿几乎支持不住身体,蹒跚得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她的眼前依然是黑白相间的那个字,这一切都不是她的幻觉。心神悲痛的太后再看见跪在大门外脸色苍白的莫老夫人,连忙上前将人扶起身来。“快快起来。”莫家功在朝廷,皇帝特此莫老夫人殿前免跪,何况德慧和婆婆关系甚好,并无任何不妥之处。要怪只能怪那个孩子想不开,可怜她们两个两鬓斑白的老人。 莫老夫人连忙扶着太后站起身来,连说不敢。“老妇有违太后所托,德慧那孩子……”说着也再说不下去,眼泪顺着苍白而又饱经风霜的脸颊流淌下来。 看着哭的不能自抑的莫老夫人。太后嗓子里也哽咽了一下,按捺住和老夫人哭成一团的想法,立刻往里面走去。她不能倒下去,那个孩子还在里面等着她,“带我……去看看吧。”迈过厅堂走进后院,映入眼帘便是红漆木的棺材。老太后看见此景差点连霍菡嫣都没有搀扶得住的跑上去,看着里头的德慧公主,年轻清秀的面容透着死寂,不复往日的灵动。太后哀伤的扶着棺木轻拍着,滚滚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下,“德慧,吾儿~~”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在空寂净白的灵堂显得尤为悲拗。 周围的家仆见到太后如此伤心的模样,通通跪了一地不敢抬头。公主自缢在府里,无论是何缘由,对于莫府来说都是大罪,若是皇家发难,雷霆之怒谁能抗衡。 霍菡嫣凝视着棺木内的德慧公主,心下感叹死倒是容易,难过的却是活着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才让她如此想不开。思及至此霍菡嫣上前一步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太后。“太后,德慧姐姐在天之灵,也是不忍见太后如此伤心的。” “德慧,哀家的德慧。”太后往后倒了倒,眼睛开始泛白,伏在霍菡嫣的身上。霍菡嫣惊吓之余,立即叫道:“宣御医——快宣御医——!” 就在此时,一道响彻莫府的尖锐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明黄色的衣襟,身姿挺拔仿若青松的永泰帝从大厅里进来,步履匆匆上前将太后揽着,着急的唤道:“母后——!” “菡嫣参见皇上。”霍菡嫣腾出来,连忙规矩对着永泰帝行礼。 太后见到皇帝来了,紧紧的拧着皇帝的衣袖,哀伤的喊道:“皇帝,哀家的德慧她——” “儿臣已经知道了。”皇帝脸色凝重,赶紧劝慰太后,“儿臣定会给莫府和德慧公主一个交代。” 太后扯着明黄色的袖口,看着自己的儿子。“立刻命刑部尚书王盛懿限时破了此案,否则哀家绝不善罢甘休!”太后斩钉切铁的说着,皇帝见此模样也只得连连称是,深怕太后伤心过度,连忙让侍女扶太后回宫。 霍菡嫣自然得跟走,走到转角处转头,看着后院停放的棺木和周围的缟素。心下震惊,破案?德慧公主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刑部 王盛懿皱眉在公堂内徘徊,目光凝重的盯着上当‘明镜高悬’的牌匾,显得心事重重。名捕冷峻上前严肃的行过一礼,方才说道:“皇上下旨命大人立刻破案?” “不错。”王盛懿皱眉点头,捋着胡须。“传旨的陈公公说,皇上口谕,限时半月。” 冷峻摇头凝目,“可是此案全无线索,谈何立刻破案?!皇上应该很是明白。”昨日进宫,皇帝才将此案交予大人,并且明言说此案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异常难办。今日皇上便限令大人半月破案,否则就以大人问罪,简直是强人所难。以大乾例律,一般限时也是数月,若有诡异难办的案子列为悬案也非没有。 “皇上当然明白,只是如今德慧公主自缢身亡,太后哀痛不休,皇上仁孝自然得顺着太后的意思。”王盛懿往天上一拱手,表示对皇上的尊敬。 冷峻严肃而认真的说道:“莫非就因为德慧公主是皇亲所以才……” 王盛懿立刻打断冷峻的言语,“冷捕头此言差矣,无论皇亲或者黎民百姓皆是乾国臣民,都该一视同仁。只是着德慧公主却与众不同。” “何来与众不同?”冷峻不解的问道。 “冷捕头莫非忘了,这德慧公主还有另一个身份。”王盛懿抬头,转身行了几步看着天边阴沉的天气。冷峻仔细想了想,瞬间脸色一白,了然于心。王盛懿蹙眉缓缓说道:“德慧公主乃是莫家的儿媳,太后与皇上固然是伤心,然而本官相信皇上和太后都不是自持皇亲边胡乱下旨之人,此番只因出事的并非仅仅只是皇亲,还有莫家。这莫家三代为将,皆是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大乾将士与百姓无不敬重。若此案处理不当传至边城,恐怕莫家军的士气不稳,轻者军心涣散,重则动摇国本。” “可受害人均对此事噤声不语,又该如何调查下去?”冷峻无奈摇头叹气,实在是已经没有办法。“贼人专挑年轻妇人下手,便是料定了这些妇人为保名节不敢声张,多半都会自缢而亡,或者矢口否认发生此事。” “不错,这正在贼人聪明之处。”王盛懿点点头。“莫非此番途中遇见喊冤老妇,恐怕此事还会就此沉寂下去。” “那如今该如何是好。”皇帝限定的期限,十分紧促,莫非就这样等下去不成。 王盛懿凝重的摇头,“除非他再次现身作案,命刑部捕头轮班巡守京城城内,搜寻可疑之人。” “如此岂不是打草惊蛇。”冷峻疑惑的问道,大人才说除非他再次现身作案才能拘捕到案的可能,又说加强巡守,这岂非自相矛盾,如此巡守他岂敢再作案,皇上的圣旨又该如何是好。 “案子需要进行,巡守也不能松懈。”王盛懿也知道这是自相矛盾,可是身为朝廷官员,岂可让百姓暴露在贼人跟前,能少一个受伤者便少一个,其他的就尽人事罢了。 永宁宫 明黄色的床罩外,皇帝拿着勺子将汤药送到太后唇边。“母后莫要再难过,儿臣已经下旨命王卿家半月破案,相信定会有收获的。” “如今西边的戎国在边境蠢蠢欲动,德慧之死系着莫家军,定要慎之又慎。”太后喝完药,挥退了屋里的人严肃的对永泰帝说,此时的她已不是方才哭晕昏厥的太后,而是大乾的后宫之主,睿智精明,冷静自持。 永泰帝将药碗放在一旁,“是,儿臣明白。”边城军心还是国之根本,定要严谨以待,否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最近江羽那边有何举动?”太后睿智的目光紧紧的盯着皇帝,语气冰冷的问道。“那些文臣仍在请封皇太弟?” 永泰帝唇角轻扬,眉目之间的皇者霸气渗入,显得贵气逼人,只是语气隐隐透着嘲讽:“不错,今早礼部侍郎还在重提此事,说九弟具真龙之气。” “哼!”太后靠着软垫,冷哼一声。“武将都未曾表态?” “魏国公府与九弟一党速来便不对付,在朝廷上言辞激烈。”永泰帝语气轻柔,却丝毫不到感情。自幼他便在皇权中挣扎长大,前朝后宫之事,他委实见得太多了。 太后凤眼微眯,看着一脸胸有成足的永泰帝,“帝王之术,已无需哀家来教你,你要切记软硬兼施,刚柔并济方能震慑朝堂。魏国公这个老匹夫便是一头财狼,你在朝堂上尽量将他驯服,若不能驯服便要早做谋划,否则他不知何时会反咬一口。” “魏国公的死穴便是他的独子薛严,而我前阵子方才得知薛严的死穴乃是菡嫣。”永泰帝暗暗审视着太后,探探太后的口风,菡嫣这步棋到底用是不用? 太后皱眉盯着永泰帝,微微有些诧异。“嫣然?” “不错。”永泰帝微微点头,“他能请托魏国公来求取圣池金莲,并且愿意以入虎翼军中历练为代价。可见对菡嫣情根已重,若能控制菡嫣便能控制与他。” “他竟是不怕死?!”这云王和魏国公可是死对头,薛严在卫生的虎翼军历练岂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不禁笑道:“倒是难得他对嫣然这份心。” “前次我将凌江羽求纳垣国女子之时透露与霍王,霍王妃翌日便去了贤王府,看来此计已然奏效。”永泰帝对一切都掌握与胸,只看何时摆出合适的棋子来。 太后深呼吸后闭上眼睛,似乎是将一切的私人感情抛弃在外。“暂时不予理会,直到贤王府和霍王府撇开瓜葛。”得到永泰帝的点头后,想到后宫之事和此事之根本缘由,面无表情的说道:“目前,你早日拥有龙子才是紧要。薛成碧既然不能诞育龙嗣,你便要将心思放在其他宫里才是。宠归宠,可别忘了分寸。” 听到薛贵妃的名字,永泰帝眼眸中闪过不忍,思虑再三终于点头。 “一切都为了我凌家的万世基业,为了大乾国祚永世不坠,多余的情感必要时弃除在外,否则母后不介意替你结此烦忧。”太后目光锐利,怎么会看不出自家儿子的心事。明之薛家女儿不可进驻后宫,还不知轻重的封为贵妃,常年专宠。虽然对控制魏国公有所益处,可若是薛成碧育下龙种,难保那魏国公不起谋反之心。 …… 京城刚办过牡丹节,满城的牡丹花甚为壮观。无数的女子手捧牡丹走过街道,飘过阵阵幽香。而最引人瞩目的乃是近日在六方阁出现的一位牡丹夫人,让京城的男子趋之若鹜,恨不得抛尽千金只为一观绝世风采。 “夫人,黄侍郎又送来两盆紫金与姚黄,煞是好看。”小丫鬟活泼的将牡丹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如今这*楼的第五层已经满满都是牡丹的珍品,恐怕就是皇宫大内都比不上。 被称为夫人的女子目光清澈,眉间一点朱砂当然是媚骨天成。一身白纱,头戴简单的翠珠。面上一到朦胧的面纱不禁没有挡住她的风华,反而令她美得若隐若现。 “好看又有何用?不过是些死物。”温和而迷离的声音从面纱内传出。“放在外间便好,随我出去走走。” “是,夫人。”丫鬟应声道。上前搀着夫人白皙的手腕往外走去,刚一出门便看见无数的男子围着六方阁四楼的门口,两人似乎将一切当成虚无,直接走下楼去上马车,对车夫说道:“去琳琅阁。”   ☆、第13章 焚梦之香 琳琅阁是京城贵妇贵女钟爱之地,除却一切珍贵的宝玉珠翠之外,还有琳琅阁的镇阁之宝——倾墨公子的真迹,价值万金。除却皇宫大内或者皇亲显贵的书房之中,全京城只有这琳琅阁有此一副。引得一些思慕倾墨公子的大家闺秀,和慕名而来的才子求一睹画魂之风采。 丫鬟站在素净的马车旁,看着琳琅阁外出出进进的人和挂在正厅内的《江山烟雨图》,唇角清扬,嘲讽一笑。有位清俊才子从装束认出了茹素夫人,兴奋不已的上前拿着扇子拱手,“夫人也来一观倾墨公子的真迹?”在他心中,茹素夫人应当是不喜金银俗物之人,定然也是为了倾墨公子而来。 茹素夫人面纱盖着面容走下马车,看不清神情,但从眼神上体现出笑意而温和。旁边的丫鬟却高傲冷笑道:“不就是倾墨公子的画作吗?我家夫人房里顺便也摆个两三幅。” 一时之间清秀才子面露尴尬,不知该如何回应。 “果儿,不得胡言。”茹素夫人轻声责怪,对着清俊才子有礼颔首,轻纱微动当真是美不胜收,声音也是让人酥麻入骨。“公子莫怪,丫鬟无礼,真是宠坏了。” “啊?”清俊才子听见声音,闻着香气顿时傻愣愣的不知道该如何言语,仿佛连方才发生的事情都忘了。 果儿眉眼之间带着精悍,看似平日在府中便是斤较之人。鄙视的撇了撇眼睛,搀着自家主人说道:“夫人,咱们还是进去吧。”和此等俗物说话,都怕脏了自己唇舌。 茹素夫人对着清俊公子优雅俯身,顺着果儿的牵引迈步走向厅堂,对着她皱眉摇头,似乎对她的不敬行为有些恼怒却也不便在外训斥。 刚进阁中,阁中的掌柜便笑得跟弥勒佛一般的迎了过来。“不知夫人想要看些什么?本店玉器金银,玛瑙奇石,名人字画应有尽有。” “前两日我让丫鬟来定制的白玉卦牌,不知道可制好了?”茹素夫人面上的轻纱顺着屋外的风摆动起来,时不时光洁的下巴和嘴唇露出,娇艳欲滴。隐隐可以听见人群中此起彼伏的抽气和吞咽唾沫的声音,让她轻微皱眉,往下压了压面纱。 掌柜闻言便已明白这便是近日名震京城的茹素夫人,连忙让人将玉牌取出。这玉牌共六十四片,乃是用伏羲六十四卦组合而成,采用的乃是碧霞仙山出土的暖香白玉,轻如蝉翼,暗香浮动。可谓一片千金,这茹素夫人竟然有如此大的手笔,可见来历非同一般啊~~方才她的丫头曾言,这倾墨公子的画作,茹素夫人也是不缺,不知又是何等风采。 “果儿,将尾款付余掌柜。”茹素夫人拿过卦牌,虔诚的放置胸前,颔首作揖方才放进香囊内,一举一动皆让人有心旷神怡之感。“咱们回去吧。” “夫人慢些。”丫鬟慢慢的搀扶着绝色佳人离开,琳琅阁的客人才恢复神智,有些定力差一点的直接跟着她的暖轿去了六方阁,这惊鸿一瞥不知道醉了多少人的心,又收了多少魂。 …… 宁远侯府 薛严慵懒的半躺在红木软榻上,一手滑动着两颗大小并不一致的圆球,另一只手则轻轻的扣着桌案。神色莫名的盯着眼前半跪着的暗卫。“溟还是没有消息?” 暗卫静静的跪着并不说话,薛严便知晓结果。自己当初派溟去刺杀凌江羽,就是看重他冷血无情的特质,功夫也就属他最高,没曾想不但凌江羽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他却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不见踪影。莫非是已经遇到不测了? “下去吧。”薛严皱眉挥手,对'溟'的事父亲已经问过好几次,再无消息恐怕就必须要下格杀令。到时就算溟现身,也只得是可惜了那样的人才。 不一会儿,薛严的狐朋狗友之一的兵部尚书之子马云龙便登门而入。“这么好的天气,侯爷就一个人呆在府里,也不怕憋坏了。” 薛严笑得惫懒,“最近老爹管得严实,自然比不上马兄这番逍遥。”看他穿戴不俗,俨然一副即将去猎艳的模样,便扬起邪魅的唇角。“怎么?又发现了什么好货色?今晚又是谁家海棠被采撷?” “俗!太俗了!”马云龙嫌弃的摆手,走到桌上自顾自个儿的倒水来喝,简直就跟回自家一样。“莫非你最近没听说,六方阁里来了位茹素夫人,那身段、那气质岂是勾栏瓦舍里的女人可以比的,就是你前年一掷千金的花魁云媚也比不起。”当年的云媚也算是国色天香的绝世美人,引得京城里的公子哥追捧。最后还是咱们财大势大的宁远侯爷一举拿下,不知道跌碎了多少纨绔子弟的眼光,收了多少羡慕和嫉妒,那可是那段时间京城一等一的风流韵事了。 “嫁过人的女人,有何可取?”薛严闭上眼,一脸兴趣缺缺带着嫌弃的模样。 马云龙一脸不赞同的薛严说道:“薛兄,这话可是不对。这嫁过人的,才知情趣~~”说完似乎想起那位女子的姿容长叹一声,一脸痴迷仿佛中了邪似的。“若是能一亲芳泽,看一看那面纱下的风采,就是让本公子减寿十年也愿意啊!” 薛严闻言忽然萌生了一种兴趣,转头看向马云龙,似带疑惑的说。“果真如你所说?”能马云龙这等过尽千帆之人说出这等话来,这茹素夫人倒是有些本事。 马云龙听出薛严似有兴趣,立刻站起身。“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走~~”马云龙把薛严扯起来,拉着就往府外走去。 薛严扯开了马云龙拉着他袖口的手。整理了自己的衣冠,带着尊贵和傲慢之气,慢悠悠的说。 “那本侯就和你会会这位美人。” 京城的六方阁分为六层,因为有当年前朝慕枫公子醉卧一事而名动京城,从那以后六方阁便成文人雅士品茗论诗喜爱之地。如今此地人潮汹涌的原因乃是牡丹盛世中夺得桂冠、如今居于五楼的茹素夫人,茹素夫人极爱牡丹,是以各路达官显贵捧着无数珍品前来也未能见到佳人一面,几乎都是失望而回。据说这茹素夫人也不堪其扰,出题挂与四楼的主厅,只有解出题才可上楼与她一聚。此举倒是不知不觉间让京城内外的名流雅士汇聚于此,希望能借此谜题,见到传说中的绝世佳人。 薛严和马云龙一踏上四楼,便有那机灵的小厮走过来替他们开道。打眼就看见了悬挂在大厅中央的绸布,上面用着簪花小楷写着一行字,便是今日的题目,这是一副对子。对子上只有几个简单一个上联。 “孝悌忠信礼义廉。” 顿时难住了这些名流雅士,各自坐在凳子上埋头苦想。也许其中有人想出来,可是不敢相信这对子竟然如此粗俗简单而不自信,不敢上前应对,深怕献丑被其耻笑。 薛严看着红布上对子,唇边溢出嘲讽之意,这对子出得挺有意思,一时之间有了些兴趣。胸有成足的掀起衣摆就迈步上前,不到两步就被人拦了下来。“请公子谨守规矩。”只见薛严伸出食指,在墙上有节奏的敲击了数下,随即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静心等着。 不到片刻楼上便有侍女出来,对着薛严鞠躬道:“夫人说了,这位公子答对了问题,请上楼。” 一群本来打算看薛严笑话的人尽皆傻眼,特别是马云龙。自觉还是有点文采的他,连薛严的意思都没明白。楼上这位茹素夫人就说这位侯爷答对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随意就墙壁上敲几下就答对问题了,不会是因为知道薛严是侯爷才故意说他答对的吧。 有几个脾气不好的纨绔想不明白,顿时打算硬闯,却被茹素夫人的侍女,硬生生的拦在了楼梯口。 这时候他们才有些惊讶的发现,国色天香的茹素夫人,身边的侍女竟然身怀武功。 转念一想,他们也就释然,这茹素夫人如此美艳,若是没点什么自保的手段,早就不知道被什么人吃干抹净,那里还能在六方阁大摆阵势,出题为难。 却说薛严上楼之后,眼前所见便是层层叠叠的白纱帘,不远处一个头挽发髻的年轻妇人身上外罩祥云纱,沙上绣着写意的牡丹图样。头戴带着一支木钗,似带檀香。倒是简洁大方,脸上覆盖着轻纱容貌隐隐若现,到引起人几分窥探的*。墙角的香炉内释放者不知名的清淡香味,让人心神舒爽,薛严不禁深深的吸了口气才挂着慵懒的笑缓步上前。 茹素夫人轻轻抬头,眼神之中似有些诧异,似乎震惊于上楼的居然是位年轻公子,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的拿起茶具垂眼静默的开始泡茶,一道道的工艺如同行云流水般的展示在薛严的眼前,素白的皓腕翻起将一杯茶送到薛严的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公子请用。” 薛严举起茶杯轻嗅,茶叶特有的清香萦绕在鼻尖,却丝毫不和屋子里燃的塔香融合。“好茶。”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薛严凝视着面前之人,眼神在一片氤氲的水雾中显得高深莫测。 茹素夫人唇角轻勾,露出一抹笑意。无奈摇头,将薛严的茶杯那过来,用热水涮了涮。缓声道,“既是好茶便要细细品茗才知妙处,公子此番犹如牛饮却是坏了茶性。” “夫人出的题未免太简单了些。”这孝悌忠信礼义廉之中独缺“耻”字,这题不就是无耻吗? 茹素夫人笑语晏晏,“公子不也答对了吗?这无耻对忘‘八’(王八)也算是相得益彰了。” 薛严的目光看着面前清洗茶盏的女子渐渐有些涣散,似乎是痴了一般,直愣愣的盯着面前人。 茹素夫人被他这种毫不避讳的目光看着有些不太舒服,放下手中的茶盏。“公子这般看着妇人,到叫妇人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茹素夫人娇媚一笑,似对薛严如此赤、裸的眼神有些羞恼。 薛严只是恍然的轻轻伸手,隔空在薄纱上用手指勾勒这对方的脸颊。沉醉的轻声唤道:“菡嫣。” 茹素夫人闻言,微愣之后顿时失笑。“没曾想公子来这我这里,心中却还想着别的女子,不知这位菡嫣姑娘是否是公子的心上人?” 薛严这时也回过神来,他的脸上带着些许的戏谑。“夫人可否让在下一睹这面纱之下的绝世风姿?”薛严眼眸中显得诡异莫名,若是连自己心底之人都认不出,自己也当真是白活了。菡嫣...你可知就算你如何伪装,可无法骗过我的双眼,因为就算是你的呼吸我都谨记,不敢稍忘。 茹素夫人笑了笑,将覆盖着面纱面容往前挪动了少许,伸出细柔和薛严的手指轻贴,“并无不可,不过不是现在。” “那是何时?”薛严饶有兴趣的抓住茹素夫人的手磨蹭着。 茹素夫人轻抬下巴,示意薛严看向墙角。“待到那墙头的焚梦香燃尽之时。” 茹素夫人抽回被薛严把玩的手,将盛满茶水的杯子再次递过去,饶有深意的说道:“公子可知为何帝都如此多的名人雅士都喜欢到茹素这里来吗?” “愿闻其详?”薛严顿时觉得自己有些恍惚,不自觉的撑着头,仿佛喝醉了一般。 茹素夫人秀目含笑,眉眼之间带着慧黠。“因为当这焚梦香点燃之时,在公子的眼中我已不是茹素了。”只见她站起了身来,走到薛严身边半跪坐在地,将脸颊轻轻靠着他的膝盖上。“此时我便是公子心上之人,公子说我是何人便是何人。” “你……”薛严感觉自己的大脑越来越混沌。开始不确定自己眼前所见是真实还是幻觉……因为菡嫣不可能会是这般模样,这般和自己靠近。可是……   ☆、第14章 递帖菡嫣 茹素夫人扬眉凝目,轻笑两声,起身行至另一边。将续上茶水的杯子放置在薛严旁。“公子不妨再饮一杯。” 薛严不自觉的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希望这茶水能让自己清醒些。果不其然,茶一下肚,意识便清楚了很多,是墙角之香果真无毒还是这茶有异?唇角溢出魅惑之笑,心下似乎有了计较,只是更加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茹素方才所言皆是真实,公子在这焚梦香中尽可将心底的话畅所欲言。”茹素夫人坐回原本的地方,倒过一杯茶水放在一旁却并不饮用,似乎出于只是礼貌行之。“茹素定然会当一个好的聆听者。” 薛严笑得肆意邪魅,伸出手臂穿透雾气弥漫的水汽,轻挑的勾着她的下巴。“可是现在我不想说,只想做~”薛严的言语让人觉得仿佛有根细小的鹅毛轻轻的拨弄着心脾,茹素夫人抬起眼眸和薛严静静对视,察觉到他眼神深处藏着疑惑和审视。 “做与不做,在心不在行。”茹素夫人温柔的推开他的手指,将自己的下巴从对方的手上解救下来,缓缓开口透着些许无奈:“而公子对茹素并无心,又何必勉强。” 看着薛严笑容逐渐变淡,她也随即摇头一笑,颔首低眉拿出锦囊中的玉牌。细声轻问:“公子若是得闲,不如让妇人替公子卜上一卦可好?这是以伏羲六十四卦所制,请公子任选一卦。” 薛严的神色如今透着认真,伸出手随意抽出一片,再紧紧的盯着她,茹素夫人抬起眼眸默默对视半响。拿过薛严抽中的玉牌,柔软宛如无骨的手指轻抚过玉牌的表面,眼底微微一变,轻声说道:“主震客坎,屯卦。” “何解?” 茹素夫人将玉牌合在一处放在一旁,细细道来。“屯卦,乃万物重生之象,依照卦象而言,公子近日便有一劫,若能渡过便能否极泰来,腾翔而上。恕妇人直言,公子之命在自身,而非旁人。” “哦~~”薛严目光移向一旁玉牌,拿起茶杯磨蹭着上面的青花纹路,语气中满是不在乎。“是吗?” 茹素夫人微微一笑后开口:“所谓命由天定,运由本性,公子之心并不在此,下次便不必再来了。”茹素夫人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墙壁边,一副倾墨公子的《燕归巢》便映入眼帘,随即缓缓开口:“果儿,送客。” “是。”果儿高傲的抬头,娇俏的脸上是和她主人一般的冷淡。“公子请吧!” “有趣。”薛严歪了歪桌上的杯子,站起身来,盯着茹素夫人的目光透着深意,语气也是十分的暧昧。“我似乎有些喜欢你了。”说完看着茹素夫人微愣的模样,大笑两声。随即转身,双手推开大门迈步离去。 待薛严下楼而去,直到身影消失在她们眼前。果儿才舒缓一口气,灭了墙边香炉内的焚梦香,皱眉低语:“这宁远侯确实精明,方才我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亏了你应对得当,否则还不如该如何收场。” “他若是不精明,便当不上这京城数一数二的纨绔之名了,须知能玩出他那些的花样的绝不会是蠢人。”茹素夫人伸出手轻抚《燕归巢》画上的燕子,转身望着桌上的那套茶具,目光清澈且明亮。 “你似乎对他很了解?”果儿想起方才薛严走时的言语,不禁有些失笑。 而茹素夫人微微一怔,面纱之下透着涩然,如何能不了解?“已经过去五日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时间一长定然会引起怀疑,有薛少宸在这里,贼人是不会上钩的。” “你的意思是,这宁远侯爷还会来?”果儿看着茹素夫人,担忧的问道。 茹素夫人上前跪坐在侧,拿着茶具给果儿倒上一杯。“以他的性子,定然会再来。”今日自己也算是应当妥当,照理说他是决计不会有所察觉,可是从他的眼神中又似乎觉得他不会就此罢手。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果儿端起茶慢慢饮着。“这可不是办法。” 茹素夫人目光流动,思索片刻后轻笑着揭开面纱,露出里头丽质天成的容颜,缓缓开口,“给宫里递帖子,约霍郡主明日上门一聚。” 果儿神色微怔,看着面前人含笑的神色,瞬间明白过来,和对方对视一笑后点头应好。 ********* 皇城永宁宫偏殿 “郡主,这茹素夫人是什么人?”素言诧异的看着郡主手中的帖子,郡主从拿到这个帖子后一直在走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霍菡嫣抿着唇,微微皱眉问道:“没什么,太后可睡下了?” “嗯,不到午时便睡下了,林姑姑说太后还用了午膳。”素言轻声回道,自己方才已经去将正殿的事情探听清楚了,特别是太后的。从德慧公主出事后,太后两日来几乎就没有吃什么东西,精神也特别不济,更多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发愣,要不就是拉着自家郡主说些小时候的事儿。每日下午薛贵妃必会来探望,纾解太后的心情,不过因为时间对不上还未曾见到过。 霍菡嫣点点头,磨蹭了一下紫色帖子的纹路,“那便好。索性太后一时片刻来不会宣我,不如咱们出宫,会一会这位茹素夫人。”还好有太后御赐给她可以随时进出宫廷的令牌,否则宫闱重重还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这茹素夫人是谁都不知道,郡主也要去吗?”素言担心的说着,这莫名奇怪的人送的帖子也值得郡主出宫去见?若是歹人可怎么是好? “能将帖子送进后宫,定然不是等闲之辈,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霍菡嫣笑着回到内室换过一件水绿色的衣衫,便带着素言出门离宫而去。 六方阁同前几日一样,从第一层至第四层全挤满了文人名流,富商甚至显贵。很多人抱着精美的奇珍只为见茹素夫人一面,霍菡嫣有帖子,自然是一路通畅直上到第五层见到这里如今的主人。 “你来了?”茹素夫人摆弄着墙边的姚黄,并不看来人,只是淡淡说着。 素言不悦皱眉,这人好没礼貌,郡主应约而来她却自顾着摆弄花草。 霍菡嫣凝视着面前人,上前两步笑道:“你约我,我又怎会失约?” 宁远侯府 偏殿的陈设相对比较简单,几个书架连着桌案,可墙角的书架上摆着却并非是书,而是陈年佳酿。桌案上也非书籍,而是一堆美人图像被随意丢在一边,甚至有几张掉在地上,无人拾捡。魏国公如今正着急着,给薛严物色名门贵女,让他早日成家,为薛家开枝散叶。 而一旁马云龙可不关心这些,他如今正焦急的看着慵懒躺在软榻上拿着酒壶饮酒的薛严,“薛兄,你就告诉小弟,昨日你可见到那传闻中的茹素夫人?” 昨日薛严一脸高深莫测的出来,上了马车便回了宁远侯府,紧闭大门自己也不得入,直到今日自己才得见到他,他如今只希望从薛严的嘴里知道昨日的情形和那个茹素夫人的样貌,没想到薛严只顾着自己饮酒,不发一语。过了好一会儿,待酒壶中的酒喝光了,薛严才看着心急如焚的马云龙,笑着将空的酒壶递给他,坐起身来。“见到了。” “漂亮吗?是不是如同传闻中那般的倾城国色?”马云龙着急抬手想让他赶紧说,又害怕的缩回来,将空瓶子安安稳稳的放在茶桌上,深怕惹了面前这位爷的脾气。只得目光贪婪的盯着他,希望从他嘴里多吐点东西出来。 薛严想着昨日的情形,手指摩擦着碧色的夜光杯,想起昨日素白的手腕和纤长的手指在自己面前优雅的翻飞,在雾气中更显莹润。不禁心神有些荡漾,溢出浅笑。“自有倾国色。” 闻言马云龙更加心花怒放,能被眼高于顶的薛严称为倾国色,该是何等美人?贵富这时徐步从门外进来,对着薛严和马云龙就是一礼,“侯爷,方才得到消息,说……说霍郡主去了六方阁。” “霍郡主?!”马云龙皱眉,那小辣椒去那里干什么?难道是去找茹素夫人的麻烦?!不行他要去看看,想着立即站起身来往外面跑去。 贵富诧异的看着马公子狂奔而去的模样,再看者自家侯爷饶有深意的眼神。“爷?”霍郡主去了六方阁啊?爷还在这里想什么? 只见薛严微微转动了一下拇指上红色扳指,眼神透着迷离,对着遥远的地方宠溺一笑。“当真是胡闹。”既然她如此想玩,那他就陪她玩玩。 当马云龙赶到六方阁时,茹素夫人正搀着霍菡嫣下楼来,这竟是茹素夫人第三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之中。霍菡嫣水绿色的衣衫微微摆动,站在第四层今日茹素夫人出的题目前,对着红布条笑语嫣然,转身看着茹素夫人。“夫人这题目出得如此之难,莫非意在刁难?” 此言一出,有些公子厉声辩驳,说霍菡嫣不懂就不要瞎说。也有些人心底暗暗点头,确实是在刁难,自己日日抱着珍宝上门都未能见到茹素夫人本人,这两天出的题竟是一日难过一日,这般下去岂非与佳人无缘。 “郡主既然如此说,那茹素今日便撤了这红缎子。”茹素夫人饶有深意的笑着,对着层中的众人优雅的俯身,神色微微有些嘲弄。“妇人蒲柳之姿,承蒙诸位的厚爱茹素感激不尽。自今日起,茹素便学那待价而沽者,只要出价高者便能邀来茹素一舞,或让茹素能单独替他抚琴一首,不知道诸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那些达官显贵和富家公子都大声说好,特别是兵部侍郎之子马云龙叫的最为洪亮,只要能用钱财能解决的事都不是事,而书生们则是劝夫人莫要如此作践自己,一时之间吵吵嚷嚷争论不休。 霍菡嫣凝视着茹素夫人微微皱眉,正待说些什么之时。刚迈步上楼薛严冷声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不许。”庞大的黑色气息卷席而来,让听者不禁心底有些发凉。 “茹素决定之事,绝无更改。若是侯爷不喜,可以不来。”茹素夫人对上这气势,眼神有些往后缩,片刻后又恢复常态,眼角瞥了一眼霍菡嫣,便对着薛严行了一礼后,婀娜多姿的上楼而去,接下来就不是她的问题了。 看着面色微微有些铁青的薛严,霍菡嫣讽刺一笑走上前来,“多日不见,侯爷又重操旧业,开始留恋这风流之所了?” 薛严看着霍菡嫣傲慢的表情,转瞬之间便笑得十分温柔,口中确是不肯失了场子。“郡主这话说得可不对,本侯从不曾离开,又何谈重操旧业?” 霍菡嫣冷哼一声,将脸别向一边。“希望侯爷去了虎翼大营回来,嘴巴依然如此厉害!” “郡主可是担心本侯?”薛严上前,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笑着。 霍菡嫣横了他一眼,当自己不知道是吧?云王和魏国公过阵子便会谈合作之事,此番前去营地,魏国公的心思恐怕纯属是为了历练于他。哼,亏得整个朝廷和皇家,甚至连薛少宸自己都认为他们薛家和云王不对盘,以为他在云王手下定会凶多吉少。 薛严倾身,气息拂在霍菡嫣的耳边,语气暧昧和认真。“只要你说,我便不去。” 不去哪里?霍菡嫣虎翼大营还是这六方阁?转头和薛严四目相对,尽量无视掉他眼睛里暗藏的东西,否则自己又会难以自拔。皇上的旨意也能不去?他的胆子恐怕快要便成熊胆了?既然知道没有危险,霍菡嫣随即挂着甜甜的笑容,眼底却是一片平静。“菡嫣祝侯爷马到功成,早日为民解忧。” “别在这儿玩了,可好?”薛严冒出一句前后不搭的言语,紧紧的盯着霍菡嫣,透着认真和无奈,甚至还有隐隐的宠溺放纵。 霍菡嫣皱眉,不太明白薛严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自己来这茹素夫人的地界,对名声不好?“那侯爷不也来吗?”他自己都要来,还管得挺宽。哼~~ 待霍菡嫣带着素言离开六方阁后,贵富才忐忑的看向脸色不甚好看的薛严,哎~~早日如此自己方才就不应该禀报霍郡主的行踪了。“侯爷。” 马云龙还在大厅里,对方才一幕无甚感想,只是哈哈一笑,薛严和那颗小辣椒互相讽刺,甚至动手也不是一两次了。霍王府和国公府从来也不对盘,命定的冤家,希望霍菡嫣成贤王妃后会像个淑女一些。 “今夜茹素夫人的琴音,薛兄便赏了我吧?”只要薛严不和自己抢,今天晚上夫人定当就是他的了。若能趁此机会,摸摸小手,掀起她的面纱……当真是快活做神仙了。“就当欠你一次可好?” 薛严闻言回过神来,对着他莞尔笑着,眼神看向在场群情激动,准备用银子用势力争夺茹素夫人一顾的人,带着让人难以察觉的冰冷。 “那我便明日再来。”就算今日来也应当无甚收获,自己又何必浪费时间。离开六方阁上了马车,马云龙还在千恩万谢中离去,赶到钱庄去凑集银子。半响后薛严才阴沉的对着六方阁,厉声的说道:“除却今夜之外,茹素夫人的每一夜都给本侯买下来!”   ☆、第15章 针刻宫规 御花园 墙角种着几只细竹,细长的竹叶随着风微微摆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道路两旁的郁郁葱葱的殿春幽然的绽放,带着醉人的芬芳,远远看去一片鹅黄的色泽盈盈生辉,以鲜花和彩蝶铺就了一幅静谧的画卷。可是这都不是御花园内最美的景色。御花园内最引人瞩目的定然要属西凉亭边的红色牡丹,大红的颜色,层层叠叠仿佛无穷尽的花瓣簇拥着,带着那么几分的端庄雍容,还带着那种花朵特有的柔和妩媚。可是这一幅美丽的有些惊心动魄的景色,似乎没有进入到来人的眼底。 “郡主,方才那位茹素夫人如此没有礼貌,郡主又何必对她客气呢?”素言直到现在,肚子里还是一堆的火气,明明是她自己下的帖子,郡主到了之后她却静默不语,只知道倒腾她的花卉,简直不把郡主放在眼里。 霍菡嫣走到西凉亭旁眉目含笑转身盯着她,水绿色的百褶裙上绣着的几朵银色的殿春倒是添了些丽色,拢了拢肩头奶白色的披帛。笑盈盈的安抚着自家的小丫鬟,拍拍她的手安抚道:“不气不气,总不会有下次,就算有下次,咱也不去可好?” 看着郡主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素言只得自己生气,暗暗绞着帕子,在心里埋汰着茹素夫人。察觉到素言还未完全释怀,霍菡嫣不禁叹气,早知如此便不带素言去了,那人今日正别扭。看着盈目娇艳的牡丹,想起自己如今住的地方有些过于素净,随便转变话题。“素言,你看御花园的牡丹开得倒好,比那六方阁的丝毫不差,不如我们摘两朵回去摆着应应景。” “嗯,好啊。郡主,咱们摘这红色的吧,和咱们王府的一样。”素言伸出手指向霍菡嫣背后一直盛开无比艳丽雍容的牡丹。“郡主,你身后那朵最是漂亮。” 霍菡嫣转身将不远处的一支绚丽牡丹摘下,看着花瓣娇艳欲滴,随着风轻动的模样,唇角微挑露出一个带着清淡的笑容,想着王府里明辉堂的牡丹定然也是如此怒放,不禁有些想家。可是如今德慧公主还未入葬,太后这边情绪也十分低沉,也不敢提回府之语。 远远的一个粉色的小姑娘刚巧经过,看着霍菡嫣手拿牡丹的模样,娇俏一笑对身旁人说:“陈姐姐,你看那边那位姐姐真好看。” “好好走路,莫要东看西看的坏了规矩。”稍微大了一点的女子慌忙说道。宫廷内院,行动毫无自由可言,时时刻刻小心着注意着自己的说话言行,深怕出了差错惹了麻烦,连累家人。 霍菡嫣正沉浸在思家的思绪里,一个尖锐女声突然出现,吸引院中众人的目光。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摘我家娘娘精心栽培的胭脂红!”院子外提着小水桶的素色宫女,慌忙走过来面有怒色的看着素言手中的牡丹话厉声说道。“你们哪个宫的?” 霍菡嫣因着公主过世,所以近日的衣衫十分的素净,发髻上也只得两只芙蓉雕花的玉钗。是以宫女并未将她往皇亲身上想。往常进得宫廷的女子,谁不是珠翠满头,穿金戴银,富丽堂皇的,便以为只是不得宠妃嫔的家眷。近日皇上见后宫颇为冷清,特别恩赐妃嫔的家眷可以进宫探视,身穿素色衣衫的宫女不着痕迹的一瞥,暗自嘲讽,近日倒是什么莺莺燕燕的都冒出来了,个个儿都跑到这御花园来赶着和皇上‘巧遇’,真是不知廉耻。 “放肆!”素言即刻呵斥着,这宫女竟然敢在郡主面前大呼小叫。“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对着我家……” 霍菡嫣见宫女看着她的眼中透着轻蔑,而不远处有道桃花色的身影缓缓向自己走来,便用手制止了素言继续说下去。她倒要看看,今日御花园是哪尊大神大驾光临。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一道妩媚妖娆的身影便翩然而至,头戴金色牡丹步摇,熨帖的衣服随着微风摆动,勾勒出那人迷人的身段,杏面桃腮的面容上带着傲气,眼睛撇了撇霍菡嫣,再看向提着水桶的宫女。“哟~~都是谁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怎的如此没规矩。” “奴婢拜见修仪娘娘。”宫女放下木桶,将双手交叠在右下,俯身垂目。“是奴婢见她们擅自摘取娘娘亲手培育的‘胭脂红’才出口训斥,还请娘娘恕罪!” 曾修仪瞧了一眼恭敬的站在一边的素衣宫女。眉目一挑,冷笑着伸出扶了扶头上的步摇。“两位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家眷?” 霍菡嫣对着素言轻轻点头,素言领会其意后,对着面前人有礼俯身;“奴婢素言见过修仪。”不管面前人姿态如何,这宫里的规矩也是要的,不然只会落人口实。 “嗯。”曾修仪嫌弃的答应了一声,随即盯着霍菡嫣,一动不动。 霍菡嫣看此情形不禁轻笑,怎么?这是等着自己对她行礼吗?除却宫里的太后,皇上皇后以及四妃,其他人还用不着自己去行礼,因此倒是满不在乎的说着,“摘了修仪娘娘栽培的牡丹,倒是我的不是了,改日定当赔罪。”前几日便听宫里的人说,皇上前阵子封了一位花娘子做了修仪,倒是颇为得宠。今日一见已经不是颇为得宠,而是恃宠而骄了。 “哼!”曾修仪见她这般模样,轻哼一声拍开自己身边扶着自己的宫女,上前两步。嗤笑一声,“赔罪?这可是从霍王府引送的珍品,你赔得起吗?拿来!”说完伸出手,将手摊平,示意霍菡嫣将手中的牡丹给她。 霍菡嫣闻言心下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将牡丹递过去。在碰触到曾修仪的时候,手腕一翻牡丹就落到了地方。耸肩说道:“真是不好意思。” “你——”曾修仪顿时怒极,伸手朝着霍菡嫣脸上扇去。刚到一半,手腕顿时被面前人握紧,顿时疼痛欲裂,诧异的盯着霍菡嫣,不曾想她还有功夫在身,真是反了天了! 霍菡嫣看着她怒气的眼神,手腕重重使力,满意的看到曾修仪尖声大叫,面色苍白。“修仪确定要对我动手?” “不……不……”听见自己的骨头开始发出声响,曾修仪痛楚的喊道:“不敢不敢!我的手要断了,快放手。” 见她已经得到教训,霍菡嫣便松了手,原以为曾修仪好歹是后宫的主子,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谁知道曾修仪揉了揉手腕,冷笑一声,立刻后退两步愤怒的盯着霍菡嫣,“来人,把她拿下,本修仪今日定要砍了她的手腕!”自己乃是皇上的宠妃,岂容她这般放肆。看着宫里的侍卫往这边走来,霍菡嫣唇角勾起,这可不是自己要闹大的~~ “曾修仪好大的火气,要砍了谁的手腕啊?”一声清丽而声音不大,却十分有穿透力。轻微的脚步声从竹林的拐弯处缓缓走来,一身大红色的百褶裙首先映入眼帘,掐金丝描以飞凤的绣鞋踏在来人的脚上,配着素白色的外衫镶着明黄色的金边,肩若削成,步履婀娜,占尽风流的同时又显得华贵却不俗气,头上盘着百鸟朝凰髻,孔雀明珠流苏钗,便如凌波仙子般透着天然的雍容。她的眼眸皎洁如明月,淡眉如秋水,不苗而红的朱唇。“本宫还不知,谁能如此有气势在御花园里大吼大叫。” 霍菡嫣看着来人微微一愣,随即低眉浅笑。曾修仪则很是忌惮的半跪行礼,在这宫里宁得罪皇后,莫得罪薛贵妃。“参见贵妃娘娘,是她方才对嫔妾无礼,嫔妾才……” 薛贵妃并不理会曾修仪,反而是看着霍菡嫣轻轻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霍郡主。” “请贵妃娘娘安。”霍菡嫣一派自然的行了个半礼。身后的素言也立刻行礼,“素言见过贵妃娘娘。” “霍郡主?”曾修仪诧异的看着霍菡嫣,似乎没有缓过神来,只是喃喃自语道。 薛贵妃这才回过身子盯着眼前人,冷笑一声,“今儿可真是奇了,我刚才这是听见曾修仪在御花园要砍霍郡主的手腕?” “嫔妾不敢!”要知道这是霍郡主,就是借她的胆子她也不敢啊!可是今天霍郡主穿得也太……太过素净了些,所以她并未询问便发难。 “不敢?!本宫在一边听你的言辞,你可张扬得很嘛~~”薛贵妃眉目微挑,对着曾修仪嘲弄一笑。“也难怪,曾修仪是宫女出身,不懂宫规也是正常的。”曾修仪顿时面色死灰,谁不知道宫女对宫规记得甚是清楚,进宫之时便会要求时刻默写,便是不识字也得日日背诵,以便牢记在心,避免出错。紧接着薛贵妃对着搀着她的宫女吩咐道:“子滢,带曾修仪下去,将宫规用细针刻在她身上,让她时刻牢记,避免再犯。” 曾修仪立马就软了下去,刻在身上?那得有多疼,而且一身的文字,皇上又怎么会再宠幸她。连忙哀求的拉着薛贵妃的衣摆,“不要刻字……不要刻字!娘娘饶命!贵妃娘娘饶命!!” “拖下去。”薛贵妃不为所动,冷冷开口。直到几个小太监上来将曾修仪按住,将她叫喊的嘴巴堵上,将她拖下去。 伴随着曾修仪喊不出声的‘唔唔’声,满园的宫女太监,侍卫集体死寂,气氛瞬间安静得连蝴蝶扇动翅膀的声音都十分清楚。 “怎么今儿有兴致来御花园了?”薛贵妃笑看着霍菡嫣开口,似乎方才的一切并未发生过。 霍菡嫣也只是看着薛贵妃,轻笑颔首,“不过看这牡丹开得挺好,便过来看看。” 薛贵妃示意让子滢将方才掉落的牡丹花捡起来,拿在手里端详了一番。“是挺好的,这颜色也不错。”手微微用力,牡丹的花瓣便飘落在地铺满脚下的大理石石板,这宫廷里的颜色不也是如此,绚丽无比却满满都是鲜红。 而当晚帝都茹素夫人一舞简直被人传得神乎其神,而出价者竟然达到万两,只为单独听茹素夫人抚上一曲。甚至在吹捧之间竟说舞蹈和琴音可与当年的凤城双姝媲美,一时之间风头响彻整个帝都,名声之响亮竟然传到皇城之内,让太后都不禁谈论一两句。而城中女子近日也开始模仿茹素夫人的穿着,白纱衣带着银饰的步摇。不过多数人均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身着白纱不但未能显示出出尘脱俗,反而衬得仿佛穿着丧服一般,甚是不吉。 当第二日,薛严再次来到六方阁后,茹素夫人显然一怔,微微皱眉,而旁边的果儿更加吃惊。“怎么可能?!我昨日明明看见他——” “昨日走了,不代表今日不来。”茹素夫人将烧滚的水壶提起来,开始细细的浇灌着茶壶。不出她所料,不一会儿便听见楼下的惊讶之声,显然有人夺了标。 果儿跑过去一看,果然是薛严,微微有些紧张的回首看着不紧不慢的茹素夫人。“那该如何是好?” “事已至此,紧张也无用,王大人不是要听进展吗?不如你先去吧。”茹素夫人漫不经心的用热水清洗着茶杯,“薛少宸那边,我自有分寸。” “可若是那贼人前来的话,你会很危险的。”果儿皱眉说道。谁知道那贼人会用什么手段,这么多的妇人糟了道,定然不是个好对付的。 “有薛少宸在,不会有事的。”茹素夫人轻笑抬头,今晚最大的危险便是此时正上楼的人。“你早去早回便是。” “好,那你小心。”果儿舒缓一口气,打开窗子飞身而去。六方阁乃是帝都最高之点,从此处飞身而下定然需要异常出众的轻功,恐怕也只有她可以自由出入京城的任何地方。茹素夫人此时最担心的是,薛少宸会不会察觉到什么,会将自己今后的每一夜都买下,那自己又该如何引那采花贼上勾?得好好想个法子才是,走到墙角刚燃气焚梦香,香气刚刚开始散发出来,薛严便推门走了进来。 薛严这是第二次入茹素夫人的房间,见到房中人时微愣片刻,瞥了一眼墙角的香炉,随即溢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公子怎么又来了?”茹素夫人素手轻抬,倒入热水再将茶水倒出。“不邀茹素出去献舞吗?”定下的规矩原本是,献舞一支,独奏一曲。 “本侯可是付了万金,好处自然不能让旁人占了。”薛严顿时有些好笑的盯着眼前人,“夫人昨日不是还叫我侯爷吗?怎么今夜便又改了口。” 茹素夫人神色一顿,心下恼怒,眉目微挑淡淡问道:“昨日公子是侯爷之尊,而今日公子乃是茹素的客人,身份不同称谓自然也有所不同。” “我倒觉得前日和今日所见之茹素夫人较之昨日,更加动人几分。”薛严伸过头凑到茹素夫人耳畔,笑容更甚。“就连着香味都醉人。”说着用薄唇在蒙着面纱的脸颊上轻啄,眼神轻柔得让人沉醉。   ☆、第16章 一生宠你 待轻柔的触感离开脸颊,茹素夫人才回过神来,不自觉的凝起双目站起身来,看着一副风流模样的薛严,愤愤的说道:“无耻!” 薛严闻言笑容更是浓郁,站起身来走到茹素夫人身边,不顾她的抗拒强硬的揽着她的不盈一握的腰肢,狠狠扣在怀中。眼眸饶有深意,唇边邪魅的浅笑缓缓溢出,“美人,为何现在连这语气都让本侯甚为心悦。” 茹素夫人面上有些发烫,别开脸想推开他却被他牢牢的圈着,看着他这般模样,便知这硬来不得婉拒无能,思索片刻后伸出玉手搂着他的脖子妩媚一笑,将脸庞缓缓靠上去,呼吸相触,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十分暧昧。察觉他身子微微僵硬,顿时心中一乐后再将手轻轻放下,腰间的手臂也松了下来,随即手往下压,摆脱开来离得远一些后才眼神上挑冷淡的说道:“侯爷不愧是风流之地的高手,什么甜言蜜语都能顺手捻来,可惜茹素并非勾栏瓦舍的青楼女子,还请侯爷自重一些。” 有些人调戏旁人是能人,可若是被别人调戏便是及其的不自然。也许这送上门来的女子在男子眼中大抵都是不值钱的,所以自己不过稍加主动,薛少宸便歇了心思。 “本侯也并未将你当做那般女子,而是心悦与你。”薛严并且察觉她的心思,反而笑得更加温和,说话也更是轻柔,带着无可辩驳的旖旎,“不如你随了本侯回府,本侯承诺一生宠你一人,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一生宠你一人,一生爱你一人,菡嫣~~你可愿意? “呵~~”茹素夫人低垂的眉眼闪过灵动的神彩,再抬眼便是苦涩一笑,眼角眉梢都带着一副倦容,端起桌边的清茶缓缓饮着,透着些许凄凉之色,“茹素明白花无百日红的道理。而侯爷今儿不过是看茹素新鲜,便留心几日,过些时日有更漂亮的姑娘出现,侯爷还会记得今日之言吗?侯爷乃是皇亲国戚,茹素自知有云泥之别不敢高攀。” 薛严皱眉摇头道:“夫人未免妄自菲薄了些,在本侯心中夫人早已尽善尽美。莫非是夫人的‘夫君’琵琶别抱才让夫人难以释怀?” “不,他很好。”茹素夫人立刻摇头,目光氤氲不知道看着何方,显得有些恍惚,不知在想着何人?过了好一会儿才看着薛严开口,“他是世间上独一无二的男子,是茹素福薄,配不上他。” “哦~是吗?”薛严的眼神霎时间变得尖锐,他的声音也顿时低沉,“少宸却觉得他也并不是个好的,否则又怎能让你在六方阁高台卖笑而不闻不问。”眼神不着痕迹的掠过茹素夫人,打量着着这位的眼眸神色。茹素夫人听见自己的心上人被提及,周身顿时多了几分沉郁之气。 “他并不知晓。”茹素夫人黯然片刻,轻声说道:“也永远不会知晓。”不会知晓自己的心意,不会知晓自己在此地。 薛严正打算说些什么,门外却传来贵富着急的声音,“侯爷,方才宫里传来消息,皇上口谕宣侯爷即刻进宫。” 薛严看着大门紧蹙眉头,这天已黑尽,皇上不在自己的后宫寻乐子,找他作甚? 茹素夫人暗自松了口气,暗笑着缓缓俯身,“恭送侯爷。”终于要走了,否则自己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总是感觉气氛越来越诡异,越来越向着自己难以掌控方向走。 “好,那我明日再来。”薛严笑着离开,临走走到门口,还尤不忘的再次重申一遍。“夫人的夫婿并非良配之选,本侯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若是夫人愿意本侯愿意用六十四台聘礼,十六人花轿娶你进府,并且终生不再二娶。” 茹素夫人直接愣愣的盯着门外,这位是受什么刺激了么?娶自己?疯了吧?薛少宸!!她莫非是真的看上茹素夫人,打算娶回家?一边和自己纠缠不清,一边又对茹素夫人如此许诺!简直……简直不知所谓!哼~~~!此时她恐怕早已忘记自己此刻正是茹素夫人,也并未想到自己已经被他认出,只是冷冷说道:“这焚梦香真是好东西,侯爷大概都糊涂了吧?” 薛严门外回首,凤目微挑,邪魅一笑。“也许。” 薛严走后不久,一道青色身影便越阁而上,眨眼的功夫便出现在霍菡嫣跟前,“他走了?”她知道薛严对眼前之人有意思,还以为会多留一会儿呢? “皇上传召。”茹素夫人看果儿调笑的口吻,顿时微涩,心里不知为何微微有些低沉,“我也得回去了,免得有事发生应对不及。” “那明日又该如何是好?”果儿忧心的说道:“若是他日日来此,贼人又怎有机会上钩呢?” 茹素夫人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今夜皇上召薛少宸进宫,定然是又要事。“云王今日回了帝都,薛少宸最近应当都不会有时间来这儿了,无碍。” “那便好。”果儿闻言点头。已经快七日了,王大人虽然说不必着急,注意安全,可是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皇上催进展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半月没有破案,恐怕会难以交代。 夜晚进宫必须从朝阳门而入,朝阳门的侍卫一般盘查十分的严谨,无论何人几乎都要停车下马接受检查,唯恐掺杂不明人物,对皇上或者宫里的内眷不利。而不在这几乎里面的人本就极少,而薛少宸便是其中一个,贵富不过是出示了一下宁远侯的令牌,守卫便即刻放行,丝毫不敢松懈。 承乾宫外灯火通明,仿佛白昼一般,薛严刚到承乾宫的大门,陈公公便守在门外,见到他立刻上前俯身行礼,态度异常的谦卑。“侯爷。” “本侯奉皇上之命进宫,烦劳陈公公通传一声。”薛严背着手,看着陈公公。他说得并不傲气却也并不讨好,俗话说宁得罪一品大员,莫得罪后宫太监。这些人几乎整天在皇帝身边转悠,稍不注意便容易被穿小鞋。 陈公公倒是不敢给宁远侯小鞋穿,这位爷自幼便深受皇上恩宠,脾气捉摸不定难以伺候,自己年纪还不算大,没活够呢。只是如今里面的情形,侯爷进去也不合适啊?迟疑半响还是说道:“侯爷暂时还是别进去的好。”虽然皇上曾下令说,宁远侯来不必通报直接进去便是,可是也别撞到这档口啊!这后宫事物外臣在旁总是不妥。 “这是怎么了?”发现气氛有些诡异的薛严便笑着问道。“是里头有事?”否则也没有自己到了门口,太监不让进的道理啊~~ 陈公公看了看四周的人,靠近薛严俯身说道:“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正在里面呢?” “皇后娘娘?”薛严皱眉,这么多年自己都快忘记后宫有皇后娘娘这号人物了,整天把自己关在佛堂了,连平日的庆典都借故推辞不参与,早已是名存实亡,此番怎会出现和长姐一同出现在承乾宫中,不过陈公公说的也是,后宫之事自己进去确实不便。“皇上可是让本侯候着?”若是要等一阵,那自己去偏殿等着便是。 “未曾,皇上早先说了,若侯爷到此不必通传,直接进去便可。”陈公公连忙弯腰行礼回道,万一皇上问起为何才来,岂非会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这进与不进还是要宁远侯爷自己做主。这时内殿的小太监匆忙从里面出来,看见薛严立刻行礼,“奴婢李忠见过侯爷千岁。” “皇上有何吩咐?”陈公公见是自家的干儿子,立马问道。莫不是圣上已经知道侯爷已经到了?不可能啊~~ 李忠埋头对着陈公公说道:“皇上有旨,宣霍王府小郡主立刻觐见。”薛严闻言顿时皱眉,传菡嫣?莫非出了什么事情?菡嫣此刻应当并不在宫中。也不理会身旁的陈公公,立刻进入内殿,不到片刻便看见一名宫女狼狈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而永泰帝则是紧皱眉头不发一语。自己的长姐和皇后分别站立在皇帝两侧,也是静默不语,显得十分的安静。但是气氛却是诡异的好像随时便会点燃爆竹一般,甚至小小的火星就会瞬间将面前所有全部掀翻。 薛严拱手行礼,对着正位上的永泰帝半跪行礼,“微臣见过皇上。” “少宸,快起来吧。”永泰帝看着薛严,眉目有些舒缓,只是无奈叹气,“本要找你商讨虎翼军营之事,却听说你去六方阁会佳人去了,倒是少年风流啊~”两人平日的对话本就十分的随意,如今便也开了句玩笑。这薛少宸虽然心中只有菡嫣,可仍改不了风流成性的脾性啊~~ 旁边的皇后听到皇帝对薛少宸如此的温和,常年伴着青灯古佛的安稳心境好像又裂开了几分。她笑的不浓不淡和善可亲,眼神也是与世无争的样子,可是藏在袖口里面的十指早已紧握,皇上对这薛家还是如此盛宠有加。 薛严面对永泰帝的调笑,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微臣仅存这唯一喜好了,那六方阁近日可是有名得紧,过阵子恐怕就不得闲了,皇上又何必取笑。” “你呀你呀~~”永泰帝无奈的说道:“在朕面前也只有你敢如此说。” 薛严倒是一派坦然,毫不在乎的点头。“微臣只是实话实说。”薛贵妃见两人的对话,唇角微勾,小弟自幼在皇上面前说话就没个遮拦,还好皇上觉得新鲜不怪罪。而皇后见他们如此模样,面色更是变冷,不知道在想什么。 “启禀皇上,霍郡主已经到了。”传旨的李忠走进来,跪趴在地回禀道。 永泰帝瞬间皱眉说道:“快宣。” “遵旨。” 薛严溢出浅笑,本意进来是担心她不在宫内,为她开脱。谁知她竟然也如此的快,到不知是走的哪条路。 不到片刻,身着鹅黄色衣衫,头戴明月珠的霍菡嫣便出现在大殿之内,双手放置右侧,微微下蹲俯身。“菡嫣见过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愿吾皇万岁,娘娘千岁。不知道唤菡嫣有何吩咐?” 永泰帝还未开口,皇后娘娘便皱眉问道;“霍郡主,本宫问你,昨日在御花园究竟发生过何事?” “御花园?”霍菡嫣有些呆愣,怎么有点像审问犯人似的,随即不解的问道:“皇后娘娘,菡嫣并不明白,请娘娘明示。”无论在前世还是今生,自己和这位皇后娘娘都无甚交集,在后宫也等于是个隐形的人物,今日一见倒和自己想象中的有些差距。 “今早曾修仪自缢身亡了,宫里的嬷嬷去验尸,发现她全身是血,周身都被细针刺得皮开肉绽。”永泰帝也对皇后的语气颇为不悦,这霍郡主说起来乃是自己的嫡亲表妹,便解释的看着霍菡嫣问道:“据说她昨日在御花园对你出言不逊,被贵妃训斥。菡嫣,告诉朕昨日究竟都发生些何事?” “皇上!分明是薛贵妃私用宫中酷刑,曾修仪忍受不住才自缢身亡。”见皇上分明在偏袒薛成碧,皇后便声音尖锐的高声说着,眼神中透着不可置信,当初自己和薛成碧后宫争辩,皇上便是如此不加分辨便谴责与自己。如今证据确凿,皇上竟然还要为薛成碧开脱,皇上的心中可还有自己一席之地?如此下去,自己在这皇后之尊的位置上还能待多久? 微微审视了一下形式,对目前的情况并不是很清楚。首先曾修仪自尽了,莫非真的是熬不过针刺之苦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目前也实在琢磨不透。再有薛成碧乃是薛少宸的长姐,加上皇上显然有偏袒贵妃之意,一番思量后只得疑惑的问道:“她自缢了?”见永泰帝慎重的点头,才不着痕迹的嘟着嘴,瞪着眼睛鼓鼓的,又显得毫不做作,嗔怪道:“皇上,您的这位曾修仪也太没气量了。” “此话怎讲?”永泰帝有些愣神,问她发生何事怎么会扯到气量的事上,这霍菡嫣的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霍菡嫣叹气,上前两步说着。“我不过摘了一朵牡丹,她就非要让后宫侍卫把我的手砍下来!贵妃娘娘不过是训斥她几句,她便自尽,不是气量狭小是什么?” 虽说死者为大,可那位曾修仪实在过于张狂了些,就算今日不自尽恐怕也活不长。俗话说:两害相较取其轻,两利相较取其重。眼神瞟了瞟薛贵妃,见她一脸坦然心中无愧的模样,顿时觉得这事也许真的没有表面上看着的这般分明,自己只能做个傻姑娘,尽量两边都不得罪。“差一点菡嫣恐怕就没有手给皇上行礼了。” “胡说,不是这样的。”跪在地上的女子忽然抬起头,狼狈的大叫:“贵妃娘娘命人用细针将宫规刻在修仪娘娘身上,娘娘难忍痛处才撞柱自尽,求皇上替我家娘娘做主啊!”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对郡主如此无礼?!”薛严顿时不自觉的开口,虽然他知道内宫事物他不便插手,可是这宫人的言辞也太放肆了,竟然对霍菡嫣如此不敬,她主子还曾经想对她动手,若她不自尽,自己也会让她死得很难看。 皇后听见薛严的呵斥声,眉目微凝。“皇上还未开口,宁远侯可是越俎代庖了!” “皇后娘娘不就是要让妾身认下此事罢了,便就是妾身派人做的,娘娘又待拿妾身如何?”一直未曾发过一语的薛贵妃终于也冷言开口,不说话便把自己当做壁画了不成?   ☆、第17章 后妃对垒 “薛成碧,你简直放肆!”皇后听着薛贵妃的冷言冷语,心底挤压的火气也倏然被激出来,厉声道:“残害妃嫔,你还有理不成?” 霍菡嫣见此情形,立刻低首眼观鼻鼻观心,这皇后和贵妃如此争锋相对,说到底乃是皇上的家务事,稍有不甚便会被迁怒。哎~后宫三千,朝堂和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帝王之位又岂是谁都能做的。这皇后乃是卫相的之女,卫相乃文官之首,民间地位颇高;薛贵妃是魏国公长女,魏国公亦是手握雄兵百万,这两边都不能轻易请罪,否则朝堂皆会不稳。 “好了,在朕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永泰帝面色难看,眉间皱成一团,眼眸中透着隐隐的疲惫,卷起食指关节揉了揉额头。 皇后看着永泰帝如此偏袒薛贵妃,上前两步走到永泰帝面前,言辞颇为激烈。“皇上,此事可大可小,若是传出宫门,让朝堂如何议论这大乾后宫?!”皇后的目光灼灼,毫无掩饰的看向皇帝身边的薛贵妃,眼神里面满满的都是怨恨之意。 “那皇后待要如何?”永泰帝放下食指,眼神透着些许锐利,皇后并未看见皇帝隐隐的带着厌恶的眼神。永泰帝薄唇轻启,眉峰上扬。“皇后今日因着宫女一番言辞,便要朕降罪予贵妃?” 低着头的皇后,恍然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难道就要这么轻拿轻放? “皇上,那也该查明真相和根源,才对得起那可怜枉死的曾修仪。”皇后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心底暗暗哀伤,如今正是借口惩戒薛成碧之时,皇上你还在犹豫什么?莫非真要等薛严长成蛇鹰,羽翼丰满才开始动薛家不成?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悲苦,喃喃自语道:“皇上可知,那曾修仪死不瞑目,一副向天呼冤的模样是何等凄惨。” 永泰帝食指卷起,指节轻击着桌面,面无表情扫视诸人说着:“皇后,霍郡主已然说明此事前因,你又何必揪着不放呢?” 被点到名字的霍菡嫣微微皱眉,感觉到气氛很是微妙。在自己前世的记忆里,皇上把控朝政甚是精明,卫相的长子后来因忤逆之罪被判死刑,卫相落得个教子不善的名声;薛少宸因自己之故,终年戍守边城,不复帝都。其中看似步步巧合,其中皇家的算计又不知几许。想着这些霍菡嫣的心底也有些发虚和怅然,虽然自己是重活一世,有前瞻之鉴,可难保此生便能逃脱成为上位者的棋子。 皇后对上皇上的眼神,知道此事定然又会不了了之,脸色瞬间变得死灰,动作僵硬的缓缓俯身,仿若将自己全身的精气神都散尽,“臣妾明白了,臣妾……告退。” “下去吧。”永泰帝摆手神色不明看着皇后离去。 皇后一步步走下台阶,往门外走去,心中暗自嘲讽。自己真是傻,这么多年过去,居然还相信当年皇上说的。宠爱薛贵妃只是控制朝堂,如今薛贵妃宠惯六宫,除了膝下无子是她的软肋以外,衣食住行,哪一点是她这个皇后比得上的。 走到下跪素衣宫女身边时,一直有些畏惧的宫女忽然拉住她的衣摆,哀声而绝望的喊道:“皇后娘娘你不能走啊。皇后娘娘,您是六宫之主,我家娘娘冤屈还未昭雪~~” 满脸泪痕的宫女跪在她的面前,低着头悲苦怨愤的样子和她内心的自己又有什么不同?皇后轻轻的挣开她的手,唇线掀起一个微小的弧度,而后瞬间隐没。“求皇上吧。”求自己又有何用?自己还是这六宫之主吗?呵~~呵呵~~眨眼之间,不再迟疑的往门外走去。 素衣宫女见皇后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顿时痛哭流涕,连忙往皇位跪爬几步,不停的磕头,做最后的哀求。“皇上,我家娘娘她果真死得冤枉,的确是贵妃娘娘着人裸、身刻字害她惨死,皇上!”见皇上只是皱眉,并不为所动,随即将目光对向一旁的霍菡嫣,眼神哀求却透着一种阴森的冷厉和怨恨。“郡主,娘娘她虽然得罪过郡主,然郡主如此欺瞒真相,难道不怕午夜梦回,娘娘的冤魂向郡主索要报应吗?” 霍菡嫣听见报应二字,倏然抬头见素衣宫女的目光,身子便是一颤,前世那些冤魂缠绕薛少宸的场景顿时出现在眼前,顿时身子一软,想要往后退避两步,却被人阻拦。不可察觉的眼尾一瞟,发现拦着她的正是薛严,原来薛严见到此情形不着痕迹的上前揽着,察觉到她有些发抖的身躯,连忙借着宽大的袖口遮掩,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让她冷静下来,温暖略带湿润的手包裹着霍菡嫣,回过神的霍菡嫣见薛严正要上前怒斥,赶紧死死的握着薛严的手,不肯让他向前半步。 这边霍菡嫣拦住了薛少宸,那边却是贵妃发难。 “放肆!”薛贵妃看着地上的宫女犹如看着死物一般,“德慧公主出殡在即,本宫的确交代稍加惩戒,但也并未要她性命,她为何会自尽本宫不知。”薛贵妃冷笑着盯着她,厉声说道:“你信与不信,本宫并不在乎。”她堂堂贵妃又何必和一个婢子解释太多。 “好了,曾修仪伺候朕也算有功,便追封为昭容,依照昭容礼仪即刻下葬。”过几日便是德慧公主出殡的日子,万不可撞在一起。“你待主子也算忠义可嘉,便一同去了,也算全了忠义之名。” 素衣宫女闻言顿时摊在地上,面色苍白,难以自信。皇上前阵子不是很宠着自家娘娘吗?宫里还流传出一阵的,桂花落、梨花开吗?为何会是这般模样,皇上这是为了贵妃连自己都不放过,难怪刚才皇后娘娘会让自己求皇上,原来是这个意思。 待霍菡嫣出了承乾宫,走进御花园看着园中的‘胭脂红’,不禁难受闭眼。自己不过是因时制宜,不可能得到所谓的报应,可是大概曾身为魂魄的原因,如今对于鬼神之事忌讳颇深。走到西凉亭上坐下来,看着四周的红色宫灯发出浅浅淡淡的光晕,不时有一盏即将熄灭,宫女便会立刻补上新的一盏,避免烛火燃尽之时,漆黑一片不好更换。人生如烛火,时而耀眼夺目,时而光晕柔和,可也终将燃到尽头,只是这燃尽之时又该何人去更换? “还在想方才之事?”薛严不知何时走近西凉亭,屹立亭中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神色透着担忧。 霍菡嫣回神转眸,疑惑的问道:“皇上不是唤你有要事吗?” “不过是明日军营之事,说与不说都是一样。”薛严满不在乎的轻笑摇头,皇上之意他已明白七八分,又何必多听些无谓的宽慰言辞。面前人脸色如此苍白的离去,自己又怎能放心,还好长姐和皇上似乎有话要谈,自己便趁机告退。 霍菡嫣暗自笑着,也只有薛少宸能如此坦然自若,丝毫不担心明日接受的是龙潭还是虎穴。侧过身子将手肘撑在凉亭的雕花木栏上,看着三三两两的宫人掌着灯走御花园走过,深呼了口气。“我没事。”自己已经是如此了,又还能如何?只要他没事便好。 “当真无事?”薛严闻言不信的皱眉,她方才失态的模样仍在眼前。这么多年,自己极少看见她如此模样,这些日子倒是见过了两次,第一次是在鲤城和凌江羽争执,第二次便是方才。 霍菡嫣淡然一笑,眼眸瞥向他耸耸肩,“自然没事,不过是忽然被吓着罢了。” “既然如此相信命理之说,又为何为贵妃隐瞒?”今日情形他看得十分清楚,虽然他相信长姐并未阴狠毒辣之辈,可这裸、身刺字的事也的确是她做得出来的。也许真的是曾修仪难忍酷刑而自尽,也并非不可能,霍王府和国公府素来不睦,就算她今日据实以报也不会如何的。 霍菡嫣目光看着不远处一盏宫灯因为宫人来不及更换而暗掉,坦言道:“今日陛下的言辞分明是护着贵妃娘娘,我又何必去违逆圣意。况且皇家之事盘根错节,真相如何又怎样?”也许是曾修仪不堪酷刑自尽;也许是有人借此机会打压贵妃;更也许是宫人为了讨好贵妃而下了重手。宫廷的残酷比比皆是,也不差这一件,自己又非大理寺卿,操心这些作甚。“宫门马上就要落锁了,你还不走?” “我明日便要去虎翼大营。”薛严目光深邃的盯着霍菡嫣,上前两步,让她感受到地上的余荫转身。思量半响,之后又道。“还有,等我回来,近日便不要离宫了,乖一些~~”自己明日定然是去不了六方阁,而那种鱼龙混杂之地,三教九流之人甚多,稍有不慎便会有危险,自己虽可派暗卫守着,可是难保没有疏漏。 霍菡嫣眉目微颤,抬头皱眉不解的问道:“侯爷这是何意?” “郡主心中自然明白。”薛严笑着点头,看见远方的贵富着急寻来。“夜来风大,郡主早些回去休息吧。” 承乾宫 此刻只余下皇上和薛贵妃二人,其他人已经早早退下。永泰帝眉目微皱,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薛贵妃上前伸出柔夷,露出白玉的手指接替他轻轻替他揉着。 “臣妾的确命人将宫规刻在她身边,却并未想过要她性命。”薛贵妃轻轻的说道。方才皇上维护她,她自然知道。自己在御花园下令之时,那么多的侍卫和宫女都亲耳听到。皇上不传旁人,反而传那被曾修仪得罪过的霍郡主,其心已然明白。 永泰帝拉过她的手腕,放在腿上磨蹭,眼神柔和无比。“朕知道。”虽然薛成碧个性冷傲,可并非丧心病狂之人。 “皇后娘娘那边……”自己虽然不必给那皇后脸面,可是她好歹是皇后,始终是卫相之女。若是惹急了她,皇上在朝堂定然也会难办。 永泰帝蹙眉,“不必理会,做好自己便好。”最近卫相手脚并不干净,自己还为他擦了不少的尾巴。眉目含笑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对着她轻声说道:“今日你也累着了,回宫去歇着吧。今日朕的奏折还没批完。” “是,那臣妾告退了。”薛贵妃即刻俯身行礼,在永泰帝温柔的目光中徐步离开,徒留下一屋明亮的烛火,和一道长长而孤独的影子…… 曾修仪的事情便如此轻描淡写的过去,连同贴身侍女都一并殉葬,这后宫之事、后宫之人,若是不够聪明,不够审时度势,没有强硬的朝堂实力,命便就是如此轻贱,仿佛地下的蝼蚁,朝堂之上惊不起半点波澜。 六方阁 台上的女子水绿色的罗裙,腰束上镶着金边绣着牡丹,外面罩着一件白纱透着一种朦胧而妩媚之感。木质的发簪简单的挽着流云髻,简单而典雅,眉黛轻点,浑身透着幽兰之气。晶莹剔透的柳叶耳环垂下,在灯光中摇曳。举手投足间尽展风流,水袖一扬柔软的丝绸被抛入到半空之中,柔韧纤细的腰肢轻颤,划出一个美妙的弧度。踏着鼓点和节奏,一时间身如蒲柳,动静之间皆如踏在云端,如同傲立的古梅,尽显冷艳高傲之时,又含着丝屡的脆弱,半遮半掩的的容貌,似笑非笑的含情目,一举一动都如踏人心间,让六方阁的众人如痴如狂,有美一人,未见容颜而倾城,面纱之下又会是何等国色。 “这茹素夫人的确是名不虚传。”身穿暗青色襕衫的青年男子看着台上的人,对左上方人赞叹,只是眼神中难掩担忧之色。 左上方的中年男子一身锦衣华服,暗红色的绸缎贴在身上,镶着金银丝线的腰间上一颗南田的夜明珠璀璨夺目,下摆系着望君上的凝脂白玉,青色的外褂规规矩矩的罩在外边,便让人知道此人身份非同小可。此时他的眼睛透着贪婪*,紧紧的盯着上面的女子。“何止是名不虚传,简直要人老命!”   ☆、第18章 兵不厌诈 “爷,这位茹素夫人出现的时机也太巧合了些,其中恐怕有诈。”如今德慧公主还未下葬,皇上命刑部王盛懿彻查此案,如今正是风声鹤唳之时,这茹素夫人十有八...九便是诱饵。 中年男子不屑一笑,王盛懿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区区刑部尚书,就凭他的本事,哼~!当年自己执掌刑部之事,那个穷酸匹夫还不知在哪儿呢?抓他?简直痴人说梦。男人弹了弹衣角,眼神略带嫌弃。“译林,你的胆子越发小了。” “爷,属下只是担心。”名唤译林的人连忙想要劝解,这美人何愁没有,何必要在此时?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他混迹风月多年,勾栏瓦舍的美人或是世家女子也用过不少,今日初见这茹素夫人,便看透了这茹素夫人身子的秘密。他瞧着台上眼神迷离的说道:“这茹素夫人还是处子。” “什么?”译林诧异的看着台上锦绣翻飞之人,还是处子!那这定然是诱.饵无疑了,还爷迟疑什么?他虽明白爷对这茹素夫人已然动了心思,可是爷不是从不沾染待字闺中的女子吗?“爷,既然您已明了,又何必定要……” “你个蠢货懂什么?”男人品尝着手边上好的花雕,似乎在慢慢回味。“正所谓这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生若不肆意,死了难道去嫖、女鬼吗?” 正巧台上之人甩着水袖,妩媚转眸,似笑非笑的扯着水袖一点点的收拢,仿若所有人的衣角和心都被这个人牵引,一举一动无不勾魂摄魄。中年男子的心神也跟着不停的起伏,瞬间眼底满满都是征服的*和势必得到的决心,酒杯落入桌上发出的脆响唤回了属下的神智。“译林,你可知道何种女人谓之极品?” “译林不知。”并迅速的提着酒壶帮他把酒满上。 锦衣男子唇边溢出莫名的笑容,眼神透着邪、淫的光泽。“世上有十种女人可称极品,而这茹素夫人便是其中之一,身段婀娜、媚骨天成。更难得的是,内含名.器。床榻之间的妙处会让身上男子*蚀骨、欲.仙.欲.死,此种风情~~不足为外人道啊。” 妖精!译林的心里不自觉的冒出个词,也不知王盛懿那厮从何处找来此等绝色尤物。 “这女子,爷要定了!”锦衣男子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也降一降心中的欲.火,因为今夜可不行。“此事便交给你去办,老规矩。” “是。” 一舞罢后,茹素夫人便同今夜中标之人,在众人还未回神的赞叹声中上了五楼,今夜也就如此结束。本以为宁远侯未至,可以千金一搏。谁知忽然跳出个什么凌公子,让有心之人措手不及。 侍女推门而入,见身形俊逸的凌公子并未越礼,反而目光深邃悠远的盯着夫人墙壁上悬挂的画卷,略微有些诧异,真是不知情趣。 随即走到一派自然的茹素夫人身边,回禀道:“夫人,果儿姑娘如今还没有回来。” 她们几个皆是‘果儿’的属下,这次是为了帮忙才第一次到帝都,虽然主上轻功卓绝,可今夜也不知去了何处,倒让人有些担心。 “不会有事的。”茹素夫人眉目微凝,看着她开口:“先下去吧,给凌公子再沏杯茶来。” 方才果儿察觉到六方阁有人窥视,便提议去探查一番,顺便将薛少宸留下的暗卫引走。自己已经对她严明,趁机脱身便回,照着时辰也应该快了。 侍女看夫人如此肯定的模样,只得微微点头后退下,她们不过关心则乱。 茹素夫人看着面前的公子心无旁骛的对着墙上画作,不时发出惊叹之声,不禁有些失笑。从这位凌公子上楼的第一刻她便认出。 凌云琮,云王的次子,在画坛上颇有名声,八岁时因长兄病故而被封为世子,如今不过十七。 “公子当真如此痴迷倾墨公子之画?” “夫人有所不知,在下对倾墨公子可谓敬仰已久,这幅《燕归巢》笔墨细秀,布局疏朗,风格秀逸,堪为画中精品,乃倾墨公子画作之大成。题字刚劲犀利,浓淡精到,彼此融合得淋漓尽致,可谓一寸万金。”凌云琮目光虽然痴迷却不贪婪,只为欣赏。 倾墨公子早已辞别画坛多年,真品流传民间甚少,因为一副可抵万金,仿造者也就络绎不绝。有些仿品惟妙惟肖可瞒过世人,可他研究倾墨画作多年,决计不会走眼,这《燕归巢》确实是幅真迹!瞬间对茹素夫人也肃然起敬,“不知夫人从何处得来?” “多年前偶然所得。”茹素眼神氤氲的顺着他的目光盯着画作上正待回巢的燕子,燕子的眸光似乎还能看见归家的急切之心,不知‘他’此刻是否也有急切归家之心?“若是公子当真喜欢,茹素便赠与公子。” “不!”凌云琮闻言,转身连忙摆手,感激的对着茹素夫人拱手。“君子不夺人所好,也不该因喜爱便起占为己有的心思。云琮只望此生能有机会亲眼一睹倾墨公子的绝世风姿。” 五年前在咸州的紫竹林外,倾墨公子一副牡丹全景图,引来蝴蝶纷纷停驻,令在场之人莫不惊叹,那等风采未曾亲眼一见实乃此生憾恨。 “若公子有心,缘分到时定可一见。”见凌云琮眼眸清澈,话语中的真诚,轻抬秀手将墙上的画卷取下,“茹素并未懂画之人,赠予公子也不至于让名画蒙尘,公子便不要推辞了。” 看着面前的绝世珍品,凌云琮的双手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眼神中透着不可置信。但看着茹素夫人示意点头,认真的模样。便伸出双手十分虔诚的接过手中。唇角轻扬,俊秀的容颜如同冬日初晴的日光,刹那之间神色飞扬。“夫人……”珍重的供着手对着茹素夫人弯腰一拜,“如此便多谢夫人,云琮定然会好生珍藏,让世人都能一睹画魂之风。” 看他笑得有些孩子气,茹素夫人唇边溢着浅笑,无奈的摇摇头。没曾想一生追名逐利的云王还有这么一位拥有赤子之心的世子,倒是难得。 果儿回来之时,凌云琮早已离去,而茹素夫人则是坐在桌旁,研究着桌上的黑白棋局。果儿四下搜寻一番,发现房里并无旁人,焚梦香也已快要燃尽。“今日之人倒是走得快,看来又非咱们要找之人。” “不过是个孩子。”茹素夫人手执白子落下,对着果儿笑道。“都处理好了?” 果儿得意的笑出声,“那些人岂是我的对手,三两下就都被我甩开,还有那个叫贵富的被我用轻功吓个半死,估摸着现在还在侯府门口躺着呢。” “你的动静倒是闹得挺大。”茹素夫人盖起棋盘,想着方才献舞时察觉到的那道放肆而露骨目光,慎重的对果儿说:“我感觉那人今夜来过了。” “当真?!”果儿激动的上前,只要那人敢现身,就不怕他跑得掉。距离皇上定下的期限已经越来越接近,她虽然表面上不显,其实内心确实焦急万分。“我还就怕他不上钩。” “咱们还需小心应付,那人能在如此多的达官显贵间动手,自然手段非常。”茹素夫人严谨的说着。“我明日再舞一次,后日便交予你,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后日乃是德慧公主出殡的日子,自己必须整日都在宫里,而那也是帝都最严谨同时也是最松懈的时候。 果儿嗤笑一声,掀开面上的人.皮.面具,一张雌雄难辨的面孔便出现在眼前,细如柳叶的眉毛,犹如天上的玄月,妖娆上挑的丹凤眼,毫无棱角的轮廓精致非常的,漂亮红润的唇夸张的笑道:“我?他能对我作甚?” “也许他也好你这一口。”茹素夫人抿嘴嗔笑,这断袖之癖在帝都的上层也并非没有,‘果儿’这番模样,若是显露人前恐怕也是男女不禁,纷纷上涌。 果儿翻了翻白眼,挂着木讷的眼神嫌弃的转身离去,不和这个女人一般见识!当初若非看中她媚骨卓然,也不会求她帮忙。这说话真毒…… 虎翼大营 一望无际的军帐,硕大的虎翼二字在赤红色的军旗上迎风招展,几个守在军营口的将士正痴痴的张望着西北方,那个地方是他们平日训练的操练场,听着不断传来的叫好声,和越来越多的去往那个方向的将士,都让他们有一种抓心挠肺的焦急。不知今日操练场是何等的盛况,更不知道那个据说是皇亲国戚要在这里混的家伙,会不会被揍成猪头,哭着喊着要回家,再也不敢来他虎翼营。想到如此,守卫在军营口的将士脖子伸的更长,恨不得身临其境好好的教训这位爷,让他知道不是在任何地方都会让他们混的那般容易。 操练场上,平日里操练的将士已经聚在最高的一个擂台之上,这时候的擂台上站着两个人,一位光着膀子下身穿着军服的将士抖了抖身上的肌肉,汗水顺着抖动滴到地上,他的上身密密麻麻都是战场留下的伤疤,横的竖的,穿透的,可他并不在意,反而觉得这是一种荣耀,他的眼神不屑的扫视着如今已有些狼狈的薛严。 “看你这身细皮嫩肉的,还是趁早歇了心思,滚回脂粉堆里做你的小侯爷吧!在我们军营里只认实力,可不认皇亲!”说完粗犷的笑着,高台下的将士集体高喊,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军帐旁的云王坐在虎皮椅上,摸着扶手上的虎头,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唇边挂着温和妥帖的笑,他的坐姿极为的挺拔,眼神也是仿若看着后辈玩闹一般的纵容,可是眼神流转间,却是不着痕迹的观察着擂台中央薛严。 薛严食指一抹,唇边的血液便被擦掉。嘴角微翘,脸上挂着阴狠邪魅之色。虽然有些狼狈眼神却紧紧的盯着眼前人,有意思~~真有意思。 挽了挽袖子,薛严双脚微分站定,“再来!” 云王旁边的军师皱眉,看着云王。“王爷,这么打下去恐怕不是办法?”皇上让宁远侯爷来历练,王爷第一日便让宁远侯从兵头一路挑战至百将,若是输了一场便让他即刻滚回去,如此下马威若是魏国公知道了闹起来,对上(皇上)也不好交代啊~ “哼!”云王冷哼一声,丝毫没把军师的进言放在心上,他看着高台上拼杀的两人冷冷的说道:“我虎翼大营可不是他宁远侯府的后花园,若要走进来就凭自己的本事。” 依靠姻亲封侯的纨绔子弟,能撑得了多久?!这岳百将天生神臂,力大无穷,看那薛严此番是毫无得胜的希望。 “啊~~”高台上忽然有道人影滚下来,下面的人急忙去接住。本以为是宁远侯,没曾经一看竟然是岳百将。只见岳百将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裤裆,面色苍白青筋突起,杀猪似的口中‘嗷嗷’叫唤。直到薛严从高台上走下来,暗红色的劲装早已破了好几道口子,脸上也挂了彩。 “你——你使诈!”岳百将瞪大眼瞳露着凶光,脸上皆是疼痛而起的汗水。 薛严看着他,眉目一挑,唇边溢出邪笑,眼睛里暴戾煞气一闪而过。“兵不厌诈,这个道理岳百将不懂吗?”再将目光对准云王,显得肆意张狂,“王爷,本侯这关可是过了?” 见到如此模样的薛严,云王尽然隐隐看见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杀伐之气和睥睨之势,这种气势是天生而非后期所能培养,顿时重重的鼓掌,盔甲上的金属相撞发出响声。“好!宁远侯请入帐!”   ☆、第一侧妃 永宁宫 素手拨弦,琴声明亮清脆,如山涧泉鸣,又仿佛御风而上云际。太后闭上眼手指不自觉的敲打着节拍,直到一曲奏罢才睁开眼睛,看着弹琴之人欣慰笑道:“嫣然的琴声清澈如山泉,琴心入境,性子是越发沉静了。” 霍菡嫣唇角扬起,站起身理了理浅紫色的衣摆,快步走到太后身边坐下,嗔笑道:“嫣然比起太后,还差得远呢~~母妃曾言太后当年一曲能引来百鸟齐鸣,可谓天下无双。” “这话说得可就假了。”太后皱眉不悦的说着,眼神中却透着满满的疼爱,握着她的手拍了拍。“灏轩那孩子难道便做不到?” 霍菡嫣闻言顿时笑出声,悄悄注视着太后的神色,谨慎的开口:“兄长那般的人物又岂是嫣然比得上的。”说起来,自己都已经多年未曾见过他了,不过依着前世的记忆,此番应当是快回来了吧。 她的兄长霍灏轩八岁便被先皇赞誉聪慧敏之,文章锦绣,丹青书画更是一绝,十四岁金榜题名高中探花,若非父王怕他过于骄傲,向先皇求肯,恐怕状元之位也非他莫属。咸州牡丹引百蝶,内宫一曲百鸟鸣。可惜……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骤然想到前世发生的事情,心里不免有些怅然和忧心。 “怎么了?”看她情绪忽然低落下去,太后便疑惑的问道。“可是想他了?”虽说灏轩离开京城之时,嫣然年纪还小,但总是亲兄妹,有些挂念也是应当的。 霍菡嫣咬着下唇,继而重重点头,缓缓将头枕着太后的手臂,心里有些难受。 “嫣然已经四年没见到兄长了。”闭着眼睛,不是四年,而是二十四年。 “也亏得你母妃,才舍得他离得这么久。”太后缓缓摩挲着她的头,叹息着。 母妃怎会舍得,虽然她嘴上不说,可是每隔几日都会带着人亲自去打扫暖风苑,并且严禁其他人进出,擅自触碰里面的任何物件。兄长当年离开帝都,也实在情非得已,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年兄长那般风华展尽,若是继续留在帝都,恐怕是祸而非福。 正在这时,宫女从外门进来,禀报道:“启禀太后,九王爷求见。” 霍菡嫣不禁背脊一僵,从太后的手臂上起来。太后似无所觉,看着霍菡嫣喜悦的连连说道:“正好,快宣进来。” “是。”宫女俯身退下去,霍菡嫣也站起身来。 凌江羽一身亲王的袍子,眉宇柔和,周身带着清润之气。“江羽参见母后。”太后慈爱的点着头,示意他坐下。霍菡嫣神色冷淡毫无喜意,用正规的宫廷礼仪,“请王爷安。” “菡嫣不必多礼。”凌江羽没想到霍菡嫣也在此处,本来打算对太后说的事情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些日子他并非没有感觉到自己和霍王府微妙的变化,可是大丈夫一诺千金,更何况他还是乾国的王爷之尊。 太后听着霍菡嫣如此生疏的口味,有些不满的开口。“都是快要成亲的人了,这么生疏作甚,嫣然从前不都是唤表哥的吗?莫非害臊了不成?” 听见太后成亲之言,凌江羽显得有些不自然,而霍菡嫣则是不自觉的蹙眉,心里明白先皇赐婚不可能轻易更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嫁给凌江羽,就是觉得憋得慌,仿佛有东西压着透不过气。 面对着太后的问话,霍菡嫣也只能说以退为进。 “嫣然不过是觉得以前实在太不知礼数,如今大了自然也该懂些事,不能永远都像个莽撞的小丫头似的。”一句话倒是把太后逗笑了,霍菡嫣也顿时放下心来。 “王爷此时前来,想必要和太后商讨要事,嫣然便先行告退。”霍菡嫣俯身行礼,得到太后首肯后离开正殿,才深深的呼了口气。此番太后必然不会认为自己是真的害臊,其实自己只是不愿和他待在一处罢了,没有取消婚约之前觉得怪别扭。 果不其然,霍菡嫣刚走,太后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江羽,你与嫣然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此的冷淡的模样,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就算是为了娶侍妾之事,他这个贤王却连自己的未婚妻子都安抚不好,未来岂不是家宅不宁? “母后,菡嫣我定会尽量安抚,霍王府我也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凌江羽其实并不甚担心菡嫣,因为首先有先皇赐婚,根本没有转圜的可能;再有菡嫣对自己有情,绝非一朝一夕所能更改,只要自己善加安抚定然无碍。 九王爷撩起衣袍便跪下。“儿臣恳请母后,让我在菡嫣进府之后,以第一侧妃的名义接林姑娘进府。” “胡闹!”太后拿起茶杯朝九王爷丢过去,飞溅的碎片和热水撒了一地。 “恳请母后成全,林姑娘为了儿臣名节尽毁,而菡嫣性子骄纵,若是以侍妾之名进府,恐怕今后....” 霍菡嫣对太后那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若她知道定要无言以对,在她心中凌江羽打算如何娶如何纳与她无甚干系。她回到偏殿推开门,看见里头的人立刻将门带上,疑惑的说道:“怎么今日来得这么早?”平时可都是临到点才来的。 “无聊嘛~~”那人顶着男女皆宜的绝色容颜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开口。 ********* 宁远侯府外的贵富躺在大门边上,被清晨侯府出门的人发现,匆忙扶进去,找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是受了惊吓导致昏厥,静心养养便可痊愈。 “鬼……有鬼啊!”贵富全身冒汗的从床上坐起来,眼睛里全是惊悚。昨夜自己是……是见鬼了?!那飘飘忽忽的鬼影,还有那变来变去的容颜。啊!!!一定是黑白无常看他活的太自在,所以来索命了。所有的错事都是他一个人的错,没他家小侯爷什么事情啊。 小侍被贵富忽然的叫声惊得跑过来,“管家,你怎么了?” 贵富目光渐渐清晰,回过神来看着小侍,目光呆滞半响,才摸了摸脸上和额头上的汗水,擦拭着下颚。“薛平?给我倒杯水了来。” 薛平立即躬身,“好好,你等着。”将茶水递给贵富,面露担忧的问道:“管家,你昨晚到底看到什么了?” 贵富闻言手一抖,茶水瞬间掀翻在地,厉声说道:“问!问!!问个屁!不许问。还嫌我吓得不够重的?” “真的见鬼了?男鬼还是女鬼啊?”薛平看着他这么严肃的表情,偷着取乐。 “别跟我在这胡闹。”贵富如今可没有这个心思和薛平在这里开玩笑,眼眸一扫窗外,更是连死的心都有了。完了完了……现在已经是第二日,昨日侯爷交代的事情被自己办砸了,该如何收场才好?哭丧着脸仰头哀嚎跑出去,还一边叫着。“侯爷,贵富来请罪了~~”薛平绕绕头,不解皱眉,这都是怎么了? 六方阁 茹素夫人无奈的看着面前人,昨日不是分明将《燕归巢》赠与他了吗?怎么今日又来了,不禁苦笑,这几日薛严不来,这凌云琮倒是来了,长此以往贼人何时才能出现? “凌公子并非风月之人,此番前来又是为何?” 凌云琮手拿描金扇,深深的鞠了个躬,有礼说道:“舍妹年幼,尚缺一教习姑姑,每日缠着在下实在不胜其扰,云琮深知茹素夫人腹有锦绣,不知可否屈尊寒舍。” 其实他是觉得以茹素夫人之才,实在不该留在这六方阁,虽说六方阁并非风月之所,可作为好人家的女人抛头露面总是不好,况且茹素夫人如今这待价而沽的传闻,在帝都里名声也……若是可以,早日摆脱才是紧要。 “我不愿。”茹素夫人不带任何犹豫的开口,倏然让凌云琮脸色一变,她心里自然明白凌云琮的意思,可是如今她身处六方阁的目的十分明确,而非闹着好玩的。走到茶桌旁坐下,将已经泡好的望君含仙放置在一旁,“承蒙公子另眼相待,茹素感激不尽,然教习之职乃德高望重之妇方可担承,茹素自认无法胜任。” 凌云琮剑眉一挑,额头皱眉,以为她有自弃之心,连忙走过来对她说道:“夫人何须妄自菲薄,论诗书造诣,举止言行,夫人与帝都贵女已无甚差异。” “公子不必所言,茹素心意已决。”见凌云琮并没有饮茶的意思,便将桌上的两杯茶倒入茶盘中,刷了刷杯子放置在茶盘上,等待小火炉上的清水再次烧开。 门外忽然传来打斗声,让茹素夫人骤然起身。 “夫人!夫人!!”侍女从门外走进来,主上不在,凭她们几个实在是拦不住。“这个人……这个人!” 茹素夫人看见来人不禁怔住,薛少宸!他不是应该在虎翼军营吗?凌云琮也是认得这位在京城‘饶有盛名’的侯爷,昨日父王回府便一直念叨,本以为这位侯爷是个纨绔,没曾想入了军营便如同蛟龙如水,让人难以直视。 他是云王世子,当今圣上是他堂兄,依照他的身份,根本无需对这位侯爷行礼,可是想到自家父王的言语,还是拱手叫了声。“宁远侯爷?!” 薛严凤目之中寒光一凛,眸色漆黑如墨,暗潮汹涌,面容冰冷肃然,丝毫不给任何人颜面。“滚出去!” “你——”凌云琮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被门外的暗卫丢出去,伴随着一声惨叫声消失在众人眼中,暗卫随手带上门,将薛严和茹素夫人封闭其中,不让任何人进入。 茹素夫人抬头看着阴森的薛严,她还从未看见过他如此模样。不觉有些心底发毛,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神,思索着可以从窗户上跳下去的可能。 “好玩吗?”薛严缓缓走进,声音虽不大,却让人毛骨悚然。 “茹素不明白侯爷何意。”茹素不自然的别开眼,却被对方的手腕狠狠的掰过来直直的对视着,让她有些吃痛。 薛严似乎已经失去了耐性,狠狠的语气从牙缝中迸出。“霍菡嫣,玩够了没有?” “侯爷怕是认错人了。”看着怒气冲冲的薛严,茹素夫人立刻装傻,同时也明白此番问题严重了些。 “好~~很好。”看着还在想尽办法装糊涂,时刻准备逃走的女人,薛严只觉得自己有一股火气直冲额头快把自己的理智烧的一干二净。他强硬的扯着茹素夫人的手腕,也不管是否会弄痛她,就要往里屋走。“茹素夫人是吧?你可知你若是茹素夫人,本侯会如何对你?!” 挣脱不得的茹素夫人脸色也是黑沉沉的,她扭动自己的手腕,试图脱离薛少宸的掌控,但是奈何挣扎了几下却是越挣扎就越紧。 面前人越挣扎薛严岌岌可危的理智就越发在断裂的边缘。扯着她进了内屋,回手将她甩到床上。床榻的触感让她瞬间爬起来,这样的场景让她本能的觉得很危险。 “侯爷自重。” 薛严扯着茹素夫人的双手,就将人摁在了柔软的锦被之上。俊秀的脸上带着森寒和让人觉得从骨头缝里冒出的邪气,薛严随即压了上去。薄唇贴在茹素夫人的脖颈间,呼吸撩起了茹素夫人身体一颤,他嚣张的伸出自己的舌头,舔抵着在茹素夫人的脖颈间落下一枚吻痕。 声音带着冰碴一般的寒冷和隐藏着不可分辨的深情。 “本侯想要的东西,自然会落到本侯的手里,谈何自重?”   ☆、第20章 不要逼我 “你……放开我。”茹素夫人感觉到脖颈上的疼痛,从内心感到害怕,立刻开始剧烈的挣扎。“薛少宸,你放手!” 死死的按着茹素夫人的手,薛严的眼光茹素夫人的眼光碰撞在一起,她眼中的惊恐成为彻底压垮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只听他毫无感情的冷哼一声,“夫人好大的胆子,本侯的名讳也敢唤!” 见到薛严眼神尖锐刺骨,她觉得这样继续下去恐怕会出事,前世便是如此。别看眼不敢与他对视,尝试着放软语气,闭上眼对薛严说。“我是霍菡嫣又怎样?薛少宸,你别太过份了!” 此时薛严,早就已经不想管他面前的人究竟承认与否。 他的吻霸气嚣张的落在了霍菡嫣的眉间,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隔着面纱狂热的吻遍霍菡嫣的眉梢眼角,脸颊。 “你无耻!” 一边躲避着如雨般的细碎亲吻,霍菡嫣一边气喘吁吁的用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颤抖之声,骂着身上的男人。就算是用上了十足的内力,依然没有办法挣脱,此时她才知道原来薛严的功夫比她高过不知几许。 “无耻?本侯今日便无耻给你看看。”薛严粗鲁的掀开了一直隐藏着容貌的面纱,眼眸含烟、貌似芙蓉,属于霍菡嫣的容颜便出现在薛严的眼前。看着霍菡嫣颤抖着的睫毛,凝视着不知在梦中出现过多少次的身影,心顿时变得柔软起来,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刹那间消失殆尽。 情不自禁的用轻盈的唇,宛如蝴蝶掠过一般落在霍菡嫣颤抖的睫毛和眼睑上。声音带着男性特有的低沉沙哑,在霍菡嫣的耳边响起。 “别怕我。” 男人的呼吸吹拂在耳边,酥酥麻麻的感觉让霍菡嫣身体一颤。这个人行事姿态都如此的霸道,可是他在她耳边说别怕他的时候,却听出里面藏着的希冀和卑微。 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布满红色烟罗纱幔的新房,她永远都忘不了他穿着大红色的喜袍,看着她一直笑。而她则冷笑着脱下了大红色的嫁衣,扯下了满头珠翠,撕裂了吉祥如意的喜幛,用剪子绞碎了嫁衣上的秀珠,扬起长鞭将整个新房变成了一片狼藉,甚至还对他说出那般冰冷的言语。 而他只是夺了她的鞭子,握着她的手腕。带着酒气在她的耳边说,“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语气呼吸,甚至是里面含着的情绪都如今天这般。霍菡嫣张张嘴,无声无息的念着两个字。夫君…… 察觉到霍菡嫣突如其来的温顺,薛少宸的吻轻轻的落在她的鼻尖,然后顺势而下叼住了霍菡嫣微张的唇畔,天地仿佛从此失了声息,多年的期盼似乎在这一刻成真。薛严仿佛仍不满足,他伸出舌尖探索着描绘着霍菡嫣的唇形,然后探进去勾着里面散发着甜腻气息的丁香,辗转腾挪,急切贪婪。一只手掌滑下扣着她的腰肢,紧紧的贴着他的身体。 悄悄的离开唇,顺延而下,轻柔的吻落在脖颈,待看见自己刚才发狂一般落下的吻痕。一种满足和心疼揪在一起感觉在薛严的心底翻滚。安抚的在吻痕上轻触,唇落在了锁骨,抚摸着她脸颊另一只手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冷意,惶然间抬头,连续不断的泪珠便从霍菡嫣的眼角流下,在鬓角消失不见,眼神更是死寂得可怕。薛少宸满心的温柔和眷念,忽然间像是被泼了盆冰凉的冷水,仿佛一把利刃狠狠的插在心口,再狠狠搅动,直到头血肉模糊。 “菡嫣,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只要你说。”薛严的口吻中透着一丝哀求和痛处。 而霍菡嫣则是闭上眼睛痛哭出声,夫君,嫣儿只想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到底要怎么做?有没有人能告诉自己,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再活得长一些,只要可以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看着哭得越厉害,越来越绝望的霍菡嫣,以为她在害怕他、怨憎他。薛严紧紧的扣着她狠狠的按在自己怀中,平息着自己的情绪,眼神中透露着不加掩饰的痴狂和深情。 “不要逼我,菡嫣。”因为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心底的野兽会被他压制到何时,到时候又会为了想得到她而做出无法挽回之事。他此生最想要得到的只她一人,最不想伤害的也只她一人。“不要再到这儿来了好不好?” 她可知道,当他听到贵富的禀报,匆忙迈进六方阁时,耳边传来昨夜茹素夫人一舞如何妩媚倾城,他便恨不得将昨夜见到的所有人杀个干净。 ******** 永宁宫 桌上的饭菜丝毫未动,宫女们看着太后哀伤木然的表情,也无法再劝,只得匆匆的去请偏殿霍菡嫣。 金丝编织成的软枕上,太后靠在上面叹息一声。“撤下去,哀家吃不下。” “太后。”霍菡嫣眼眸中带着血丝,昨夜着实哭得有些厉害。薛严倒是有法子,将自己不着痕迹的送进后宫,可是自己却一夜未曾入眠。“太后,您身体要紧啊。” “德慧今儿出殡?”太后似乎并未发现菡嫣的异样,而是目光透过大门的门槛不知在看何方,“嫣然。” 霍菡嫣闻言连忙上前俯身,“嫣然在。” “替哀家去送送德慧那孩子。”说完将自己手中常年佩戴的念珠递过去,霍菡嫣拿着念珠明白太后的意思,这是让念珠代替太后的一番哀思之情。便回偏殿换了一身灰白色的衣衫,带着素言坐着出宫的马车,去了莫府。莫府内入眼之处,皆是素白满地和跪着丫鬟奴仆,上香之人连绵不绝。走到脸色苍白,犹有泪痕的莫老夫人身旁有礼俯身,“莫老夫人,太后命菡嫣来送送德慧公主,望请夫人节哀。” 莫老夫人拿着帕子捂着嘴,眼泪再次涌出,嘴唇颤抖微启却什么都未能说出来,只是缓缓点头。霍菡嫣示意素言搀扶着莫老夫人,拿过桌案旁的三柱香在白烛火焰上点燃,秀手轻甩将火熄灭,立在灵柩前恭敬的作揖上香,而后独自一人走向灵柩。此时棺木还未封上,看着肤色已经微微发青的德慧公主,拿出手中攥着的念珠,放在遗体旁,低声说着:“愿公主早登极乐。”不要再去想凡间一切让你难受的事物。 走下台阶,身着素服的老仆便迎上来招呼着,“郡主请后院安坐。” 霍菡嫣回眸凝视着灵柩,略显苦涩。方才莫老夫人的哀伤之情还在眼前,这还仅是婆媳之情,若是亲生恐怕更加难以承受。自己三年之后是否也会同德慧公主一般躺在那冰冷的棺木之中,等到那时父王和母妃又待如何?夫君他又会……想着顿时有些哽咽,对老仆叮嘱道:“老夫人身子欠安,又郁结于心,还请嬷嬷费心多照看些。” 老仆眼圈有些发红,埋头回道:“老奴使得。” 霍菡嫣随即转身往后院而去,一般未出阁的女子是不会来这灵堂之地,以至于后院之中尽是帝都官员的夫人和莫家的旁系亲属。找了个清净的地儿,打算坐一会儿便走。莫将军如今镇守蒿阳和益洲,边城战时时紧时松,戎国兵马常常试探性的前进,马虎不得,所以此番并未归来送行,而是亲手写了一篇祭文让副将带回。 “霍王、霍王妃到。”外面的司仪叫着,让霍菡嫣心下一喜急忙起身,往人潮走去。片刻之后霍王妃便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入后院。里面的官员夫人连忙过来行礼俯身,“臣妇参见王妃。” “母妃。”霍菡嫣微带欣喜的迎上去。霍王妃示意其他人起身,才转头看向自家女儿,“你怎得也来了?” “素言见过王妃。”素言急忙行礼,这些日子她总是疲倦得紧,有时就连站着也会睡着,就算清醒着人也有些恍惚,也请了太医看,却说是疲劳过度多休息便是,对郡主的伺候便松懈了些,以至于昨夜郡主为何没有安睡都不知道,顿时觉得有负王妃所托越发惭愧。 得到霍王妃点头后,霍菡嫣便上前接替侍女,搀着母妃的手腕说着。“太后娘娘让我来送送德慧姐姐。” 霍王妃想着德慧当年在太后宫中学习礼仪的情形,不禁也有些伤感,这人说去便去了。“太后近日身子可还好?” “前几日还好,只是今日……”大约今日是出殡的日子才会特别难受。 霍王妃疼惜的摩挲着她的头发,看着她有些憔悴的容颜,宫里虽然有太后照顾着,总归不如自己家,定是累着了。近日朝堂格局极其微妙,据说凌江羽进宫去见太后,想以第一侧妃的名义纳林纾进府,名义上说是担心菡嫣进府欺压侍妾,其中归根结底,不就是打算借此敲打她霍王府吗?!哼~~自己多年未动,便把她当做好欺负的软柿子。 “你在宫里多宽慰宽慰太后,待德慧公主的七日祭一过,母妃就去宫里接你。” “嗯。”霍菡嫣眉目含笑的点头。 “封灵!”葬礼的司仪传来喊声,伴随着满院的哭喊和隐隐的钉棺声,让众人的心都有些低沉。 “起灵驾!” …… 伴随着铺天盖地满街的冥钱,坐在回宫的马车上,霍菡嫣的心境还未完全平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忽然身旁有一匹马呼啸而过,车夫一惊之下,马车上的白马仰天长啸。整个马车往后仰,摇晃了一阵才停下来,周围的商家店铺有些被马匹掀翻,咒骂之声络绎不绝。素言直接惊吓得白了脸,坐到霍菡嫣身边,“郡主,你没事吧?” “没事。”霍菡嫣摇头,她有功夫在身,自然无恙。不过这是怎么回事?怎会有人在长街上纵马,不对!长街之上,能纵马的人京城没有几个,连忙掀开帘子往外望去。一道熟悉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薛少宸?! 昨夜那番景象,自己还心有余悸,可是看他如此狂奔而去的模样,不禁有些担心。思索片刻,推开马车的门说道:“素言,你身子不舒,先去宫门等着,我一会儿便回。” “可是,郡主……”素言正要说话,便看见自家郡主轻功跃起,转瞬间消失在长街。暗自念叨,郡主就欺负她不会功夫,等王府以后定要让护院教教自己,不然总被郡主抛下。 霍菡嫣一路追着薛严而去,见他一身戾气在国舅府门外停下,伸脚重重一踹,国舅府的守卫就被踢开。暗自惊讶,这是什么情况?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国舅府他也敢一个人就这么闯进来,见护院将他团团围住,霍菡嫣不禁有些担心,来不及多想,便飞身落在面色铁青打算动手的薛严身边问道:“怎么了?” 薛严一见霍菡嫣,眼眸中先是透着些诧异,而后一步上前将她抱在怀里,感受她的温度证明她的真实。感觉到他背脊僵直,霍菡嫣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竟然让他如此失控。 “宁远侯爷未免太放肆了,国舅府也敢乱闯!”国舅府的管家厉声上前,见薛严紧紧抱着一位浅色衣衫的姑娘对他并不理会,便更为恼火。“若是侯爷不把擅闯国舅府的因由说清楚,奴才便是违抗国舅爷的意思,也要上报皇上!” 脸颊摩挲着霍菡嫣的额头,薛严的心境也渐渐回复。方才暗卫回禀,茹素夫人被国舅府中的高手从六方阁劫走,便火急火燎的赶来。只是如今霍菡嫣在此,那……薛严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便挂起一直以来的无赖笑容:“因由?本侯不过就是找个门踹着玩玩。” 这下连霍菡嫣都傻眼了?什么叫踹着玩玩?不自觉的推了推他的胳膊,早知道自己就不该瞎操心。没曾想跟烙铁似的坚硬无比,只听他的气息吹拂在她耳畔,严肃的说道:“乖~~别动。”自己擅闯国舅府,大不了被皇上数落处罚一顿,可若菡嫣在此定会一起受到牵连。 “宁远侯爷,你简直欺人太甚!”国舅府的管家气得脸色发白,自家小姐在宫中受尽薛贵妃的压制,今日这薛严更是张狂得离谱。   ☆、第21章 ‘鸡蛋’碎了 薛严嘲讽一笑,对着国舅府护院的围堵,依然镇定自若,丝毫不见慌乱。略微宽大的衣袍将霍菡嫣护在里面,“本侯向来如此,狗奴才见识浅薄,自是不知。” 管家的目光凝视着他怀中的浅色衣服的女子,方才不过惊鸿一撇,还未将人认清楚便被宁远侯揽入怀中,如今模样定是不想她视于人前,这薛严纨绔子弟又有多少能耐,何况身边还带着一个累赘,立即冷笑说道:“将人给国舅爷留下!” 待他将人送到国舅爷面前,说不定还能让爷在皇上面前长脸一回。 薛严眼眸深寒,厉然说道:“那就看国舅府有没有这个本事?!”说完便有三位银面暗卫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护院的身后,暗卫散发的气势和杀气让护院们不知该上前还是退后,国舅府的管家看着暗卫也有些打颤,早就听说魏国公府养有暗卫,本以为只是传言,多半当不得真,可是这架势让他也摸不准。只得看着薛严揽着怀中人在守卫的围堵中神色悠哉的离去,而不敢下令堵截。 待离开国舅府到城墙的拐弯处,霍菡嫣皱眉从薛严怀里退出来,理了理自己稍乱的头发,看着三道黑影用异常诡异的身手从国舅府中跳跃而出,瞬间消失,而国舅府却看不出任何异样,连个人都未曾追出来,莫非是怕了。 “出什么事了?”霍菡嫣皱眉问道。 若没有理由,薛少宸不可能去惹国舅府,卫国舅如今虽然并无实权,却乃是当今皇后的亲兄长,卫相的长子。 薛严温柔的捋了捋她没有理顺的一根发梢,看着她眼眸中流露出的担忧,心头仿佛有一道暖流涌进心田,唇边溢出满足的微笑。没曾想经过昨日之事,她仍然愿意接近于他,是否可以理解成,她对自己并非完全无意。 情不自禁的再次拥着她,用下颚摩挲着她的头发,看着再次被他弄乱的发梢,不自觉的笑出声,舒服的叹气,随后问道:“今日在六方阁的茹素夫人是何人?” 觉得这个节奏并非是她想要的结果,正打算推开他,却在他的言语中瞬间停住,抬起头焦急的问道:“怎么了?难道是出事了?” “暗卫回禀,有武林高手劫了茹素夫人,进入了国舅府。”薛严眸光加深,轻声开口。 霍菡嫣顿时诧异的看着薛严,“什么?她被带进了国舅府?”想着一种可能,让她难以置信的捂着嘴,莫非是……天啊!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晃了晃头,自己不能擅自下判断,不一定是国舅。卫国舅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去侵犯德慧公主的。 看她一脸纠结,薛严眼神撇了撇国舅府的大门语含深意的开口,“这卫国舅本就是个色中饿鬼,并且独爱少妇。” “什么?”霍菡嫣震惊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话问出口便捂着脸,察觉道自己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这薛少宸也是风月场所的常客,他怎会不知。当时王盛懿王大人和冷捕头都推测这采花贼可能是江湖宵小之辈,没曾想竟然是皇亲,早知如此当初便应让薛少宸列出一份帝都好色之徒的名单,缩小范围。脑中顿时想起当初果儿对薛少宸的评价,若不是德慧公主的事情发生之时,薛少宸远在鲤城,恐怕第一个嫌疑便会是他,可见这好色纨绔的名声有多响亮。霍菡嫣不禁轻哼~好色无厌之徒。 看着霍菡嫣的表情好像瞬间明白过来什么似的,薛严笑容更甚。“你在意?” “侯爷想得真多。”霍菡嫣看着他无赖的模样,鼻腔轻哼。扒着墙角,看着国舅府,不到片刻,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便从里面走出来,谨慎的看了看四周然后快步离去,形迹可疑。霍菡嫣悄声对薛少宸说道:“你跟着他,我去一趟刑部。”多半果儿此时已不在国舅府。如果这采花贼果真是国舅爷,恐怕自己和果儿的说辞并不够说服皇上,将他定罪。如果能找官府中人,将他抓个现行便无从抵赖。 “作甚?”薛严何等精明,刹那之间便明白茹素夫人只是为了吸引国舅的诱饵。 看那人已经在转角处消失,霍菡嫣焦急的推了推他说道:“你看他去了哪里?不许打草惊蛇啊!一会儿我带人来找你。”随即自己轻功跃起,也不管薛少宸答不答应,自顾的往刑部的方向的而去。而薛严别扭的纠结了片刻,他堂堂宁远侯怎能干这种偷偷摸摸之事,一边想着一边往方才那人消失的地方追去。 城内一件小民房内,一位带着面纱的女子从床上缓缓醒来,诧异的看着四周冰冷冷的墙壁,全身微微的颤抖透着恐惧。中年锦衣男子正站在床边,疑惑而冷静的看着她,这茹素夫人并非他前日所见之人,莫非这诱饵也不止一个,还真是看得起他。 “你……你到底是何人?”女子不停的往后退,惊慌中面纱从她脸上滑落。那是何等冠绝出尘的面容,柔美中带着些许刚硬,媚眼如丝,皮肤白皙透着光泽,而骨骼更是美得几乎没有瑕疵。让中年锦衣男子满意一笑,本以为自己此番是失望了,没曾想这女子竟然如此妖艳绝伦。 “虽然并非爷想要的那人,不过你也算是绝色尤物。”中年男子渐渐的面露淫、荡之色,送上门的货色怎可不享用一番,随即慢条斯理的开始脱下自己的衣服,引得床上的女子不停的尖叫。 外面忽然传来叫唤声,让中年男子停下手中动作,皱眉带着火气的走出去。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果儿冷笑的从床上下来,走在桌案旁坐下,拿着盘子里的苹果啃了一口,翘着腿悠闲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方才在六方阁,自己若不是刻意被抓。就凭抓他的男子那点三脚猫功夫,连给他提鞋都不够格。不过好歹还是把蛇引了出来,听着抓他的男子唤方才那位男子:国舅爷。他便摇着头,无语的叹了口气。这人还是个国舅,国舅奸.淫公主,他脑子大概是被门给挤了~ “国舅爷,方才宁远侯擅闯国舅府。”青衣男子很是担忧的说道。早就听说这宁远侯对茹素夫人很是特别,不止一次一掷千金,莫非是他察觉了什么? 国舅看着他如此担心的模样,冷笑道:“怎么?他说什么了?” 青衣男子可不敢将宁远侯的话重复给国舅听,“没有。” “那你慌什么?”国舅怒甩衣袖,“打扰我的兴致。”想着薛少宸看上的女人现在就在他房间的床榻上,一种得意的心情也油然而生,迈步进入屋内,“薛少宸不是喜欢茹素夫人吗?等老爷我玩够了,便送给他。” 薛严蹲在屋顶听着他这番‘豪言壮语’,唇边忽然闪烁着一种嗜血的笑容。这卫国舅爷大概是活腻了,正打算让暗卫将那脑满肠肥的国舅做了,一道浅衣身影飞到他身边,看着他面色从冰冷变得温和,疑惑的问道:“怎么样?” “无事。”薛严笑着摇头,他隐藏起嗜血的念头,心里想着永远不会把这一面的自己呈现在她面前。 霍菡嫣虽然不解,但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冷捕头已经到了,咱们盯着就行,一切便交给果儿。” 剑眉微挑,他便瞬间明了。 卫国舅走进屋子之前,肆意啃着苹果的果儿瞬间将剩下的半个苹果扔了,发抖得蹲在墙角。在卫国舅进来的时候,用发颤的声音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想做什么?” “哈哈~~老爷我是可以给你荣华富贵的人。”卫国舅暧昧的笑着,继续方才的行为,缓缓的脱着衣服朝墙角的果儿走过去。 霍菡嫣在他即将脱下里衣的瞬间转头,食色性也~~这国舅肯定脱衣服已经有了技巧,这动作也太快了吧,不用解扣子的吗? 薛严看着霍菡嫣羞涩无奈又不解的模样,将头靠上去和她呼吸相触,紧紧的盯着她的双眸,“我比他快。” “无耻。”霍菡嫣看着他顿时发窘,无声的吐出两个字。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这难道是件光荣的事情不成。 “不要,求你不要。”果儿害怕的抱着自己的手臂,埋着头。“茹素只是个可怜的女子,求老爷放过我。” “呵~可怜的女子?”卫国舅用手腕扣着她的下巴,用舌头舔了舔果儿的脸颊,“你做诱饵勾.引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可怜呢?” “你……”果儿惊恐的看着他,“你知道?那你还……” “世人皆有所好,有人爱江山,有人爱富贵。”卫国舅的手不停的在果儿身上滑动,引得她尖叫连连,“而我独爱美色。独特是玲珑有致,又知情趣的小.荡.妇。” 如此污言秽语,让霍菡嫣瞬间不知该如何是好,顿时觉得自己来这里就是一件错误的决定。反观薛严毫无表情,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你……你敢说德慧公主是……”果儿气急猛甩卫国舅的双手,却挣脱不开,艳丽绝美的容颜上满是愤怒。“你会不得好死。” 也许是自己的屋子,不用担心会被人知道,反正就算这女子出去说,谁又会相信呢?待自己将她送给宁远侯,宁远侯拿着这烫手山芋,呵呵~~卫国舅顿时笑得更加肆意张狂,“德慧公主少年守寡,爷看她可怜才赏她一晚上,没曾想她的滋味却是出乎意料的好啊?若非她想不开自缢,爷还真舍不得她~~” 霍菡嫣厌恶的皱眉,这国舅简直不是人,平时看着倒是不错,怎么私德如此败坏。 “倒是上次在六方阁一舞的那女子。”卫国舅想着那般绝妙的身段,眉目间透着的媚态,瞬间欲.火.焚身,似乎全身的火热都集中在了下面。“那女子才是真正的极品,那眼神和身段,衣衫之下定然……啊!” 简直放肆!霍菡嫣听着屋内的对话,顿时火气涌上来。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见里面的卫国舅被裸.露着踢飞出屋子,直挺挺的躺在院子里面,而薛严带着睥睨之势从屋内走出来,眉眼一横,看着卫国舅的模样已经和看着死人无二区别。霍菡嫣震惊的看着这一幕,他……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衣衫之下怎样?”薛严的言语冰冷刺骨,全身上下透着浓烈的杀气,让一旁的冷峻都不禁赶到心惊。正想出声,便看见薛严抬脚对着卫国舅的下身狠狠一踩,宛若杀猪般的哀嚎声响彻整个帝都。而霍菡嫣没敢看卫国舅的裸.体,只是仿佛听见有何物碎裂之声,好像……鸡蛋碎了。而在场不知道有多少男子不自觉的夹紧了自己的腿,包括一直冷静无比的冷捕头和门口的……果儿。 太残暴了…… “什么?是国舅爷?”王盛懿震惊的盯着冷峻和一副妖娆模样的‘果儿’。 冷峻慎重的点头,他知道这件事的难办程度,“属下和许多官兵都亲耳听见国舅承认,此事他已无法抵赖。” “朗朗乾坤,皇亲国戚竟然如此放肆。”王盛懿严肃的说道:“本官要立即进宫面圣。”这国舅早年曾经执掌刑部,没曾想竟然是如此罪大恶极之人,此人不除怎能告慰如此多受辱的妇人。“冷捕头,押着国舅,随本官一同进宫。” 冷峻顿时为难道:“禀大人,国舅爷此时可能无法入宫。”那下身的血才止住,恐怕会躺在床上几个月。 “为何?”王盛懿疑惑的问。难道是冷峻忍不下去,而动用了私刑,或者是这位名唤果儿的……小公子。 ‘果儿’知道王盛懿心中所想,脑海中给浮现出当时的场景,面露纠结之色,再次夹紧自己的双腿。“因为他……被宁远侯给废了。”   ☆、第22章 心中有人 卫国舅因意图奸.污六方阁的茹素夫人,被宁远侯一脚踩废的事迹疯狂整个帝都,站队两边之人情绪各异。以魏国公为首的武将,心中无不快慰,也只有宁远侯才有此等气魄!而以卫相为首的文臣,则愤慨激扬,在朝堂之上怒斥宁远侯过激行为。 刑部尚书王盛懿,对卫国舅奸.淫民妇之事,据理力争,势必要让他对无辜身亡的妇人们一个公道。至于德慧公主之事则会永远隐藏,莫要让她在逝去之后背负失节的污名。王盛懿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以致任何人前来求情都是枉然。便连皇后娘娘亲自跪在承乾宫替卫国舅求情,皇上也以一切交由刑部处理给挡了回来。饶他一命?如何对得起刚入葬的德慧公主,如何对得起那些不堪受辱自缢而死的年轻妇人,不将他凌迟已是格外的恩典。 待霍菡嫣知晓卫国舅被明正典刑之时,已经从宫里回到了霍王府,正和霍王妃聊着家常。当说到凌江羽竟然进宫求太后,要纳林纾为第一侧妃,霍菡嫣只是冷笑一声,暗道:这凌江羽简直不知所谓,难道他觉得自己上次在鲤城说的话,是说着好玩的吗? “那后来呢?”霍菡嫣不相信母妃就这么容易就放过他。 霍王妃面容舒展,凤目含笑的说道:“母妃从宫里请了两个教习姑姑,专门去教教那位林姑娘如何为人妾室。” “哪两位姑姑?”不会是李姑姑和张姑姑吧?自己还未开口便见母妃点头承认,霍菡嫣不禁哑言苦笑。这两位姑姑可是出了名的难缠,仗着自己当年教习过太后,规矩和脾气都大得很。太后念着旧情,想着放她们出宫,也没个落脚的地方,便将她们安置在宫里,颐养天年。 幼年自己只要一看见她们就会害怕得全身打颤,若非是兄长帮忙,将那二人骗回宫去,恐怕自己也得遭罪。现在去教习林纾,她的日子定然是十分的凄惨吧?“那凌江羽没反应?” “他敢有什么反应,本宫名义上说提前代当家主母管教管教妾身,有何不对?”霍王妃嘲讽的说着,“他不是舍不得林纾受委屈,求纳为第一侧妃吗?本宫便好好调.教这位未来的宠妾,让她懂些规矩。” 王妃未进门,就想着给妾室提位份,如此公然的打她霍王府的脸,怎能姑息。 “启禀王妃,贤王来访。”门外的侍女走进来,俯身回禀。让霍王妃瞬间冷笑出声,不过才几日便忍不住了?看着毫无情绪波动的菡嫣,心底有些怅然和压制的火气,当初的菡嫣是那般的心系与他,处处为他说话,如今竟变成这般模样,定然是伤透了人心。便心疼得说着:“你这些日子累坏了,回去休息一会儿。” “……嗯,好,那我晚一些再来和母妃聊天。”本来想去见凌江羽的菡嫣,看着自家母妃眸藏冷光,决定今日便交予母妃解决。虽然自己对凌江羽纳第一侧妃之事没有感觉,因为在她心中此人早已与她毫无关联。可如今婚约还未解除,凌江羽请封之事便是狠狠打了霍王府的脸,以母妃的个性岂会善罢甘休。 霍王妃雍容万千的迈进大厅,冷笑的凝视着凌江羽,缓缓走到上位坐下,轻抬袖手让人上茶。“菡嫣刚归家,恐怕不能和贤王叙旧,贤王还是请回吧。” “江羽并非是来找菡嫣。”凌江羽微微皱眉,他今日的目的是希望霍王妃能够收回宫里请的姑姑,这两日贤王府已经被这两位姑姑弄得乌烟瘴气。“而是有一事求姨母。” 霍王妃冷笑一声,嘲讽的看着他,悠闲的端着桌案上的茶轻抿一口说道:“贤王何事求本宫?” “求姨母怜惜,将两位姑姑收回去。”凌江羽鞠躬,面容依旧温和有礼,丝毫不因霍王妃的冷嘲热讽而恼怒。 霍王妃端着茶杯,用杯盖拨了拨里头的茶叶,眉目微挑。“怎么?这便心疼了?” “姨母有气直接找江羽便是,又何苦为难一个弱女子。”近来霍王府的态度越来越微妙,求纳林纾为第一侧妃,自己也的确存了敲打的心思,可没曾想那两姑姑竟是那般的奇人,竟然将一向温婉的林纾逼成那番模样,看着她不堪重负的学着一些现在乾国已经未曾用到的礼仪,也觉得不舍。 霍王妃目光锐利的盯着面前之人,“贤王这是为了她来质问本宫?”看凌江羽的模样,霍王妃彻底歇了心思,还未成婚便如此袒护,就算菡嫣果真进府,他定也是个宠妾灭妻的。她霍王府的小郡主,自幼便是心肝宝贝,怎能嫁给他受那等委屈。 “江羽不敢!”凌江羽不卑不亢的站着,显得十分的儒雅。 “不敢便好。”霍王妃心下冷笑,你敢欺负本宫的菡嫣,本宫便叫你贤王府鸡犬不宁。看凌江羽竟然还有心思来找自己求情,莫非这把火烧得不够旺,还得加些‘柴火’。“本宫身子有些不适,便不留贤王了,管家送客。” 凌江羽刚离开霍王府,黑衣身影便宛如鬼魅一般从空掠过,直直的落到虎翼大营中的军帐外。“裂有事要报。” “进来。”从里头传来略显磁性冷情的嗓音。 军帐的设置并非一般的士兵,而已经是百夫长的陈设。这薛严虽然在朝堂之上成就不大,可进了军营便如同蛟龙如入水一般,翻江倒海,闹腾得不亦可乎。对战场格局的敏感度和推算战局的精准、练兵时候身上爆发的气势,让领虎翼大营的将士们不敢再小觑这位宁远侯。他就仿佛是个天生的战将,透着浓浓的杀伐之气。 裂将今日凌江羽和霍王妃的对话,原封不动的说与薛严知晓。而薛严的目光深邃无比,唇边溢出的笑容更是诡异莫测。冷笑一声对裂说道:“将贤王因林纾与霍王府闹翻一事传遍京城,务必要人尽皆知。”如此一来,凌江羽可还有脸去找菡嫣? 虽然不明白侯爷的目的,但暗卫的首要任务便是服从命令。连忙颔首,肃穆的应着。 忽然想到一件事,薛严皱眉对裂说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暗卫的首领。” 裂倏然抬头,眼神透着诧异,却不敢问下去。只听薛严冷声说道:“父亲已经下了绝杀令,从今日起,见到溟者格杀勿论。” “……是。”始终是一同训练多年,若说暗卫无情定然是假的。可是自幼自己便学会,抛弃不必要的感情,以效忠国公和侯爷为第一要务。 第二日霍王妃便进了太后的永宁宫,含着眼泪对太后哭诉。 “那凌江羽简直不把霍王府放在眼里。”霍王妃拿着丝巾在眼角擦拭,委屈的说着:“我可怜的女儿。” 太后无语的看着自家妹子,无奈的笑着,“好了,别装了。哀家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那点心思哀家哪能不明白。” 霍王妃见此情形,将丝巾放下去直接面露冷意的对太后严言明。“太后,我不愿意将菡嫣嫁给他。” “荒唐。”太后顿时皱眉,握着扶手的手腕重重的拍着扶手,“莫非你忘了,江羽和嫣然的婚事,是先皇赐婚,岂容你愿不愿意!” “若明知菡嫣将来会受委屈,我与王爷便是违抗圣旨也定要解了这门亲事。”霍王妃皱眉,眼中满满都是心疼,她并非不懂先皇赐婚何等大事,几乎不容任何更改,可凌江羽此番也着实太过分了。他如今连霍王府都不放在眼里,将来菡嫣又该如何自处,“如今菡嫣还未进府,凌江羽便设计着纳侧妃,还是第一侧妃,这让菡嫣进府之后如何立足?!” 太后见霍王妃如此坚决的模样,也认真起来,严肃的说道:“此事便交由哀家来处理。”如今卫相因国舅之时,痛心疾首病重罢朝,朝廷之上已然没有和魏国公相抗衡的势力。凌江羽根基不足,若是没有霍王府的帮助,根本不成气候,又何谈抗衡。决不能因一女子扰乱朝堂格局,必要之时让那林纾就此消失也不是什么难事,“这第一侧妃之事,哀家和皇上是决计不会答应。你放心,哀家必定不让嫣然受半点委屈。” “就算不是第一侧妃,也定是个宠妾,帝都皇亲之中,暗中宠妾灭妻的人也并非没有。”她绝不能让菡嫣有这般隐患。虽说宠妾灭妻是犯了国法,可是谁又真的管到别人府中的后院里去。 太后沉思片刻,唤过一旁的使唤宫女,“传哀家懿旨,命张、李二位姑姑对林纾姑娘好生管教,定要让她谨守本分。”宫女应着之后离去之后,再遣散宫里的其他人,对正要开口的霍王妃说道:“菀月,你应当知道,不单单是先皇旨意,这婚约绝对不可能解除。就说如今朝堂格局,魏国公的气势如日中天,卫相重病在床,长姐也有长姐的难处。” 菀月正是霍王妃的闺名,自从嫁给霍王之后,霍王妃一直谨守礼仪,以霍王妃自居,对待皇家有礼有节,再不曾唤太后做长姐。而太后也明白霍王妃的意思,便也改了称谓,如今太后忽然唤名,让霍王妃微微怔住片刻,而后苦涩一笑。“难处?太后何时没有难处。”想着以前之事,霍王妃的眼圈倏然发红,看着太后的眼神满是哀怨,“当年为了巩固太后的皇后之位,您便试图将我送进宫做先皇的妃嫔,若非在宫门遇见王爷,菀月如今恐怕也会默默消失在这红墙绿瓦;为了不让霍王府被皇上忌惮,我忍痛将灏轩送离京城,如今已是四年有余,当年他不过才十七岁;如今菡嫣我决计不会让她成为这权利争斗,朝堂格局的牺牲品,若菡嫣已经是太后和皇上稳固朝堂的棋子,还请慎之又慎,王爷与菀月也并非事事都能忍耐,事事以大局为重!” 待霍王妃冷然离去之后,太后方才闭上眼睛掩藏着内心的情绪,这些年来她已经早已学会遗忘个人之情,一切以大乾万里江山为重。如今内有魏国公狼子野心,朝堂之上虎视眈眈。外有戎国和垣国常年重兵驻扎在大乾的边城,当年的墨城之耻仍旧历历在目,当年戎国将士逼近大乾皇宫,高祖皇帝不得不将还是太子的先皇送出京城,漂泊江湖才留住这凌家皇室血脉。虽最终戎国被逼退,可墨城、兰州等十二个城池还紧紧的被捏戎国与垣国之手,此等灭族之仇,夺城之恨,若不得报,死后有何颜面见皇家的列祖列宗。 霍菡嫣看着自家母妃从宫里归来之后便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久久不发一语。便蹲在王妃腿旁担忧的问道:“母妃,你怎么了?莫不是宫里出了事?”自己还从未见过母妃这般模样。 “菡嫣。”霍王妃回过神来,看着她如此乖巧的模样,不禁溢出浅笑抚摸着她的脸颊,暗暗说道:母妃定然不会让你成为这朝堂的牺牲品。“是不是真的不想嫁给凌江羽?” 霍菡嫣立刻坚定的点头,让霍王妃了然一笑,坚定自己信念之后。对近日之事也进行了一遍梳理,眼眸之中也透着一丝狡黠。“菡嫣可是心中有了别人?” 唔……霍菡嫣小心的看着母妃,不自觉的埋头,不可能自家母妃也发生自己……不可能的。顿时装傻的靠在霍王妃的膝上,“母妃这是何意?” “你如此急切的想要解除婚约,莫不是心中有人想要与之厮守?”以菡嫣从前的个性,若是凌江羽闹出这档子事,必定闹上门去,搅得天翻地覆,可如今却如此冷静。看她面色又无半点心如死灰的模样,便连伤心之色都未曾见到,若不是有了意中人还能是为何? 霍菡嫣想着薛严微微涩然,喉咙有些哽咽,缓缓说道:“没有。” 只这两字,霍王妃便知真假,无奈笑着。罢了,不想说便不说吧,反正那人迟早也会跳出来的,如今还是及早解除婚约才是紧要。   ☆、第23章 木秀于林 “腰杆挺直!”衣着橘黄色衣衫的中年妇人坐在贤王府的石凳上,拿着藤条严肃看着正顶着花瓶的林纾,而旁边另一位夫人正拿着纨扇悠哉的给自己扇着凉,眼睛时不时的盯着还余有一半的线香。阿玉焦急的看着线香的燃烧的速度,希望它能再稍微燃得快一些,林姑娘已经顶着花瓶快一个时辰了,如此下去身子怎么承受得住。 只见林纾虽然面色苍白,额头隐隐冒着汗珠,双眸却直直的望着前方纹丝不动。 凌江羽一身白色蟒袍从外院走进来,看着这一幕微微皱眉,眼神之中透着心疼。太后昨日下懿旨,命张、李二位姑姑亲自教导林纾,这两个姑姑便更加肆无忌惮,每日苛刻的礼仪教导还是平常,这两个时辰顶着花瓶,稍有晃动便藤条相向,林纾不过是个弱女子,如何受得了。 阿玉正想对凌江羽说这两位姑姑的事情,凌江羽却轻抬手,表示他已经知晓。 “两位姑姑辛苦,本王近日得了几两上好的天池甘露,如今正在人泡着摆在凉台。”凌江羽温和的笑着说道,手中的纸扇合起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还请两位姑姑赏脸一品。” 天池甘露是望君山顶天池旁所培植的名种,每年上供进宫的也不过数斤。就算是帝都的名门大户之家也不见得能有此物。 拿着纨扇的李姑姑冷冷一笑,她们在宫里待了多年还不知道贤王的把戏不成,站起身来对凌江羽行礼俯身,“太后娘娘懿旨,让奴婢们教导林纾姑娘应有的礼仪,奴婢们不敢有负太后所托。” 凌江羽皱眉正想说什么,林纾却看着他微微摇头,面色虽苍白却眸光坚定,点头告诉他自己可以的,不要为了她而将自己陷入两难之地。这般柔弱中透着不屈的模样,却让凌江羽再难忍下去。母后她……林纾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何苦如此为难。 甩袖而去,让管家备好马车即可进宫面见太后,林纾想阻止却因为头顶重物而动弹不得。 在永宁宫见到太后,太后正在观赏着当年咸州上贡的紫竹屏风,凌江羽上前行着大礼跪在地上,“儿臣叩见母后。” “江羽来了,快来和哀家一同观赏这屏风。”太后并未转身,聚精会神的看着屏风上的站在梧桐树上扬起头颅的凤凰。“这屏风上绣着的凤凰,这么多年仍旧是栩栩如生。” 凌江羽此时并没有心思研究这些身外之物,况且这紫竹屏风带给他幼年的,也并非是些好的记忆,不知母后忽然将它摆出来又是为何。他并未起身而是俯身磕了一个头,用明显哀求的语气求道:“儿臣求母后,收回张、李两位姑姑。” 太后闻言皱眉转身,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上软椅上坐下,看着跪在地上的凌江羽。自己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他如此哀求的模样,无论她心里如何谋划自己的儿子总还是心疼。“我看你是真的迷了心窍!” “母后,林纾姑娘对儿臣有救命之恩,儿臣心中有她至多是儿臣的过错,和她有何关联?”当年说要负责的是他,前几日向母后求娶第一侧妃的也是他,林纾却并未说过一句。若是霍王府有何不满,为何不冲着自己来,偏偏要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子。 太后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她迷惑与你做下如此荒唐之事,难道你还替她辩解不成?!” “她并未迷惑儿臣,是儿臣心系与她。”凌江羽已经打定主意将一切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自己总是皇上的胞弟,总是母后的亲生,就算母后发怒也不会真的对他如何。 “如今你是在顶撞母后?”太后失望的摇头,她一直以为凌江羽是个认得清大局之人。“你觉得母后让两位姑姑去教导她规矩是为难了她?你可知如今朝堂的形式,你皇兄为平衡朝堂操碎了心,而你却顾念着这些儿女私情。你求娶第一侧妃,究竟是为了林纾还是为了敲打霍王府,你当母后不知?” “母后。”他从没想过自己这些打算能瞒过母后,他的确存了两份心思。没曾想最终竟然是自己作茧自缚,如今在朝堂政见上,曾经和自己站在一边的霍王,逐渐保持中立,多数都是请上圣裁。卫国舅伏法之后,卫相的身子便不爽利,缠绵病榻,在民间的声望也一落千丈。朝堂之上几乎已经是魏国公一人独大,若是霍王府站在自己这边,还可以一抗,否则差距太大,难以对持。 太后无奈的示意身旁的宫女,让凌江羽起身,目光锐利的看着紫竹屏风说道:“江羽,你可还记得这紫竹屏风的由来?你可还记得当年的你父皇盛宠的季淑妃和五皇子。”凌江羽自然知道,当年季淑妃乃是父皇在宫外便认识的江湖女子,初进宫便几乎是专房独宠,母后的后位险些不保,而那淑妃也是争气的,不到一年便产下五皇子。先皇喜极竟然大赦天下,这紫竹屏风便是当时的咸州知府上贡而来。如非五皇子被嫉妒而染病早逝,季淑妃哀伤过度也跟着去了,这皇位岂会落到皇兄的身上。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你处处护着林纾,你以为这便是为她好?” 太后想着当年之事,难忍痛楚,当年后宫之中有三千宠爱的季淑妃,她这名存实亡的皇后是怎样的悲凉,险些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不禁闭上眼摇头,“你乃是皇上胞弟,又是嫣然的未婚夫君,朝臣的目光都注视着你。你如今因着林纾之事让嫣然受委屈,霍王府怎会善罢甘休?!岂会放过林纾。那些和霍王府亲近的朝臣,又怎会支持你!” 凌江羽沉默不语,这些他都知道。可是看着林纾如今模样,为了朝堂为了自己所受的委屈,心里顿时歉疚万分。“母后,儿臣该怎么做?” “这第一侧妃是断不可行。”太后说得很直接,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这几日你给哀家去霍王府,求得菡嫣的谅解,过阵子哀家便去找皇上,给你们定个好日子,即刻完婚。”如今霍王妃的口吻已经透着解除婚约的意思,若是再拖下去定会夜长梦多。菡嫣自幼便心悦江羽,少女心思,心上人哄哄总会好的。 凌江羽看太后如此坚决的模样,只得轻声应着,离开永宁宫。如今朝堂的格局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为了保护林纾,目前也只得委屈了她。待顺利成婚后,定要好生补偿,让她一生幸福才不负她一番情意。 “去霍王府。”凌江羽刚离开皇宫,便对车夫说道。 坐在马车上想着怎么对霍菡嫣解释,情不自禁的想着幼年的点滴,自己也确实疼爱这个表妹,可惜她却太过跋扈张扬。略微有些纠结,贤王府中那柔弱却坚韧的身影倏然出现在眼前,心下微微一疼。“回王府。” 车夫微微诧异王爷去向的转变,却也并未多问,只是掉转车头往贤王府方向而去,恰好和另一架马车擦肩而过。而这架马车的方向正是霍王府,马车外没有任何装饰,似乎是京城车行最正常的造型。马车停下,车夫跳下来将凳子规矩的搬下来,打开车门。一位身着简单青衣,身如玉树的男子便出现在眼前。那是怎样的俊美绝伦,脸颊棱角宛如刀刻一般,长眉若柳,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厚薄适中的红唇微微扬起,透着潇洒自若和绝世风流。 男子身后跟着一位浅绿色的衣裙的女子,身上同样没有过多的装饰。虽不美,却在浅笑之间让人感觉极其舒服。 轻叩两下霍王府的大门,霍王府的小门房随即开门,看着面前陌生的两人,有礼有节的问道:“不知二位有何事?”还不待他们二人回答,小门房便以为是和平常一般,慕名前来拜访王爷和王妃的江湖人士,便笑着说:“二位来得不巧,我家王爷日前去了怀秀府,如今并不在家。” “那请问王妃可在?”青衣男子眉目含笑,温和问道。 小门房被男子的眼眸瞧得有些目眩,呆愣片刻后随即摆手,“咱们王妃去了天灵寺也不在府中。” 浅绿衣衫的女子看着此情此景,掩唇而笑,早知他容貌绝伦,却不曾想竟然能让男子都失神。男子听她笑声,无奈与之对视,眸含宠溺。 “若两位果真有事,还请过几日再来。” 待小门房有礼貌的弯腰,然后将门关上。女子笑得更欢了,察觉到男子开始严肃的眼神后瞬间憋着笑,轻挑娥眉。“如今可怎生是好?” 青衣男子微微思索之后,仰头看着霍王府三字的牌匾,淡淡一笑后携着女子离去。 ************ 霍菡嫣好不容易离开后宫,母妃又‘神神秘秘’的去了天灵寺,便想着出来逛逛帝都的胭脂水粉。父王此次去了怀秀府,定然是因为姑父过世,要将柳意茹接到京城来照顾。母妃已经将王府后院的云台水榭着人收拾出来,过阵子大概自己也不得自由了。 “郡主,你买这么多,用得完吗?”素言提着一小包琳琅阁的胭脂水粉,诧异的问道。 霍菡嫣耸肩浅笑,“谁说我一个人用了?红色那盒是给母妃的,粉色那盒是我自己的,紫色那盒是给你的。” “我也有啊~!”素言惊喜的盯着郡主,这琳琅阁的胭脂可要卖十两银子一盒,都快顶得上她两个月的月钱,平时可是想都不敢想。 “看在你如此尽心伺候本郡主的份上,当然有你的。”上次自己在六方阁假扮茹素夫人之时,那薛严和凌云琮一掷千金的银两一半给了‘果儿’,一半自己收入腰包。如今她可是个小富婆了,几盒胭脂没什么打紧的,不过茹素夫人的事可不能说出去,否则母妃定然要生气的。 想到那亦男亦女的‘果儿’,其实直到后来霍菡嫣才知道,原来那便是冷峻捕头的师弟,极乐宫宫主纳兰虢,无外乎那么高强的轻功和易容之术。 忽然之间有人用急切的步伐从霍菡嫣身边擦身跑去,让她险些绊了一跤,素言正待斥声,便发现四周数之不尽的人潮往六方阁的方向而去。霍菡嫣也同样疑惑不解,如今六方阁已经没有所谓的茹素夫人了,怎么现在会人潮汹涌,就连旁边卖货的摊贩都急急忙忙收了摊子往那边跑。 “这都是怎么了?”刚出恭回来的妇人问向身旁也急切的收着东西的商贩。 商贩面色异常激动,赶紧收着自己的东西,一边笑着说:“你不知道,方才有人说,倾墨公子如今正在六方阁摆案挥墨,如今怕是帝都听到消息的人都跑去凑热闹了!” “倾墨公子?!”妇人神色夸张的裂开嘴巴,“便是那个传说中俊美得跟仙儿似的人,我也得去看看!”说完也火急火燎的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而听到他们对话的霍菡嫣,则是瞬间喜上眉梢,激动的往六方阁方向跑去。素言则是疑惑的跟着跑,虽然不明白为何郡主如此急切,但是还是怕人潮伤着郡主,用自己的身子护着。 刚跑到六方阁下面,底下大门紧闭,周围已是人山人海。而从楼上抛出一副长帛,长帛之上一位身着白衣,眉目如画的蒙面女子被挥洒得淋漓尽致,是茹素夫人!在卫国舅伏法之后,茹素夫人便已经离开帝都,而如今这幅长帛上的人儿仿佛此人仍在眼前。底下之人不住叫好!这并非普通之笔所能画出,倾墨公子不愧是倾墨公子! 霍菡嫣不禁嘟着嘴,施展轻功飞至长帛抛出的那一层,看着背着双手,一副俨然自得的青衣男子。甜甜的上前笑道:“大哥。”   ☆、第24章 两世无缘 虎翼大营,薛严刚练完兵,一身的盔甲带着些许汗味,浑身上下无不透着阳刚之气。眉目微挑,睥睨的气势渐渐让暗卫不敢抬头直视。“人送进去了?” “方才已送进贤王府。”暗卫言简意赅的说着。 “和她说明如何行事了?”薛严似笑非笑的用食指轻叩桌面,仿佛是人心脏跳动的节奏,让暗卫不由自主的审视着自己的脉搏,不禁眼眸一凝,颔首应声说是。 薛严眼神冰冷刺骨,唇角扬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把火可是越烧越旺了。思索片刻瞥眼凝视着暗卫,“卫相最近身子如何?” “可以下床。”暗卫回禀道。 薛严点头,这便好。不枉费自己赠他的‘灵丹妙药’,如今朝堂乃是父亲一枝独秀,皇家势必要让凌江羽联合霍王府形成对持之势,只要这格局不破,凌江羽和霍菡嫣的婚约便没有解除的可能。自己也只有违抗父亲的意思,让卫相尽快回到朝堂。 “霍王府那边如今是何情形?” 暗卫不敢稍有迟疑,“霍王去怀秀府还未回来,霍王妃今晨去了天灵寺祈福。”两边都有人跟着,相信过一会儿就会有进一步的消息,如今帝都流言蜚语越来越烈,有些是他们着人散播,有些则是从霍王府内部传出。看样子霍王府是不打算和贤王履行婚约。 薛严停止敲击,唇边微微勾起,用食指摩挲着桌面,“她呢?” “郡主一切安好,并无异样。”暗卫也实在摸不准侯爷究竟想问郡主什么,似乎自己回复都可,不过这些日子倒是掌握了规律,侯爷最爱听的便是安好和无恙。不过还有一事必须跟侯爷回禀,“侯爷,方才里边传来消息,霍王世子回府了。”在他的印象中,霍王世子这个称谓似乎只是皇亲关系图中的一个称谓,对于这个世子传说很多,不过却未曾亲眼一见。 薛严目光顿时深邃,脑子里不自觉的浮现出当年情形,霍灏轩…… 霍王世子游历归来,对于王府而言可是天大的事情,管家喜极而泣的赶紧派人给霍王与王妃传信,眨眼功夫都四年了,当年世子离开之时面容还有些稚嫩,如今已经长成如此绝尘的男子,王爷和王妃见了定然会高兴坏了。派人即可去打扫暖风苑,即使暖风苑王妃今晨才带人清扫过。 “哥,你怎么回帝都不先回家,反而去了六方阁?”霍菡嫣美目盼兮的对兄长嗔怪。 霍灏轩假意叹气,无奈轻笑。“被拦门外不得入,只得找小妹了。” “你怎么知道那茹素夫人是我?”霍菡嫣不禁皱眉,兄长前阵子根本不在帝都,是如何猜到的?她总觉得此事出了王盛懿王大人和冷捕头、果儿与薛少宸之外,世上不会再有人知晓。 “能将我的《燕归巢》送与云王世子,除了你还能有谁?”霍灏轩将一旁刚烧沸的紫砂壶从炭火上拿起来,将面前的紫竹茶杯放进小木盆中浸泡,将刚沸的天池泉水冲入茶壶之中直到溢满而出再将水倒出,拨茶入壶再进沸水。用夹子将茶杯提出,提壶沿着茶杯逆行转圈,刮去壶底的水滴。一举一动莫不潇洒自若,让人赞叹。霍菡嫣不禁想着自己假扮茹素夫人之时,泡茶的技术本以为已经可以唬住人,今日一见真正的茶艺高手,不由自主的甘拜下风。 自顾的端起茶杯,嗅着望君含仙独特的清香,“本就是你赠与我的,自然归我支配咯。”反正送了,让兄长再画一幅便是了。幼年不过是自己和母妃赌气去了皇宫,遇见了还未开府的凌江羽,便整日和他呆在一处,连王府都不回了。是兄长借送画给她的名义,将《燕归巢》赠予她,才将她骗回来的。 霍灏轩笑意不减,看着她如此理当如此的孩子模样微微叹气,眼神却审视着暖风苑内的陈设,墙上的画作和桌案的文房四宝,便连那琴案旁盛开的紫玉兰都和自己离开之时别无二致,门外的紫竹依旧茂盛,不见任何残败之象,心中不禁有些感伤。 “母妃隔几日便会亲自带人过来,修缮玉竹,打扫庭院。便连桌上的望君含仙都是每隔几个时辰便换一次。”霍菡嫣知道兄长在看什么,这些日子看着母妃思恋兄长的模样,只能暗暗心疼。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哥,你这次回家就别走了可好?” 霍灏轩还未回应,门外绿衣女子便含笑着走进来,对着两人轻轻俯身,“世子,郡主。” “不必如此客气,和以往一般唤我便是。”霍灏轩随即给她倒上一杯,眼神中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霍菡嫣见此情景,心中微微有些苦涩。见绿衣女子温婉有礼的模样,再想到前世之事,让她短时间之内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果真是百般滋味掺杂心头,片刻之后还是轻声唤道:“绮罗姐姐。” 阮绮罗微微颔首,目光柔和的对应着,“绮罗不敢。” 霍菡嫣从方才在六方阁见到阮绮罗的时候,便想情不自禁的上前质问她:绮罗姐姐,大哥到底哪里不好,你为何要那般对他?! 她永远都没有办法忘记,兄长和绮罗姐姐成婚当日,绮罗姐姐却忽然消失不见,好多人都说她跟着一个男子出去以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如此打击让风度卓然的大哥一夕之间变了模样。自那以后,宛如谪仙的倾墨公子就此消失,逐步变成手段阴狠、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恨过阮绮罗,若是心中另有所爱,又为何招惹她哥哥。可是……她同样忘不了前世当自己因林纾之事,面对父王母后的失望、面对皇家斥责和贤王府的羞辱,是绮罗姐姐挡在她面前替她抗辩委屈,是绮罗姐姐日以继夜的陪着他、开解她。当绮罗姐姐逃婚而去,面对兄长的是天崩地裂,对于自己又何尝不是。 “菡嫣本就年纪轻些,叫声姐姐本就应当。”霍菡嫣决定暂时放下心结,看看以后的情形再说。“听雨阁就在踏雪轩的旁边,绮罗姐姐若是缺什么便来告诉我。” 阮绮罗笑着点头,端起茶满满的品茗着,眼眸中的柔和让身边人都感觉特别舒心,虽然第一次相见,却毫无隔阂感。 与此同时派去天灵寺回禀霍王妃的人扑了空,因为霍王妃在一盏茶之前便离开了天灵寺往皇宫的方向而去,侍卫赶得匆忙竟然在途中和王妃的车队错过。 霍王妃身着浮光锦缎,一脸严肃的走到太后跟前俯身:“臣妇求太后安。” “起来吧。”太后本以为凌江羽已经去过霍王府,安抚住了嫣然,但是看霍王妃如此生硬的模样,便知此事并未了结。“莫非又是江羽那孩子惹着你了?” “臣妇何德何能,岂能用贤王惹或不惹之词。”霍王妃从袖中拿出一块明黄色的细帛,递给太后。“今日臣妇去天灵寺还愿之时,恰逢玄恕大师。” “玄恕大师?”太后的顿时面露喜色,这可是乾国批命算卦之大能。当年先皇流落江湖,他曾批命先皇乃真龙之象,定能否极泰来,后来先皇果真回归荣登九五。瑞儿出生之时,他也曾批命说瑞儿当为下任天子,是以先皇才册封瑞儿为太子。“他如今还在天灵寺?!” 霍王妃苦涩一笑,坐在椅子缓解自己的心神,“不,大师又远游去了。不过他离去之时,臣妇曾让他替菡嫣与贤王算了一卦。” 太后疑惑的看着霍王妃,再看着手里的细帛,匆忙打开。上面写着凌江羽和霍菡嫣的生辰八字,旁边还有一句触目惊心的小篆:‘两世无缘硬牵连,芙蓉并蒂一人殇。’ “太后要菡嫣之命,还是要贤王之命?”霍王妃凤目渐渐湿润透着死寂,睫毛轻轻一闭眼泪就夺眶而出。 太后紧紧捏着细帛,不相信的厉声道:“不可能,若是如此当年先皇赐婚之时,玄恕大师便会阻止,岂会今日批出如此命言。”她知道霍王妃如今并不愿意将嫣然嫁给江羽,莫不是霍王妃假造批命让自己同意解除他们二人的婚约?! “信与不信,尽在太后。”霍王妃站起身来,有些站不住的晃了晃,身边的宫女连忙搀扶却被她制止,走到太后身前哀伤的跪半膝行礼,一字一字的说道:“臣、妇、告、退。” “菀月?”太后看霍王妃的行为不像造假,可是如今朝堂的形式……手中的细帛攥得紧紧的,“就算是真,此事也无法更改。”起码要稳住这一阵子,等卫相出山看情势而定。 霍王妃唇边溢出嘲讽的冷笑,皇家果然薄情寡恩,为了所谓的江山连自己的亲身儿子都愿意犯险,“玄恕大师还言明,因九王爷乃是蛟龙贯日之身,菡嫣福薄不堪为配,若是执意而为,则必有灾祸降临。”说完也不理会太后如何反应,转身徐步离去。 刚离开宫门,早已守在宫门的小厮便立刻向王妃回禀世子之事…… “王妃回来了。”管家兴高采烈的走进暖风苑,对着正聊天的三人回禀。霍菡嫣立刻站起来,连忙拉着兄长大人往前院而去,她知道母妃见到兄长一定很开心。 霍灏轩的神色有些恍然,看着激动的从门口几乎小跑进来的华丽妇人,双腿一软不自觉的跪下去,声音有些暗哑,“母妃。” “灏轩!”霍王妃喜极而泣,走上前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儿子,用下巴紧紧的抵着他的头发,哭出声来。“我的儿子!” 不会有人知道,当小厮告诉她世子回府的时候,她心里的难以置信的激动。四年了,整整四年了!她终于再见到她的儿子。周围的人感动于这母子团聚的场景,都悄悄拭着泪。霍菡嫣看自己母妃痛哭不止的模样,擦干自己脸颊上的泪水上前,“母妃莫要再哭了,否则哥哥定要难过的。” “好……好……我们不哭。”霍王妃仿佛面前人还是孩子一般,摩挲着他的头发蹲下身子,看着他如今的模样,欣慰的擦干眼睛,一边搀着霍灏轩起身,一边用哽咽的声音说道:“快起来。” 摩挲着他的脸颊,想说什么却半响也没有说出来,只是轻启双唇疼爱的说了一句:“长大了。” 霍灏轩连连点头,抬手拭干母妃的泪水,搀扶着霍王妃坐在凳子上待她的心境平静之后,掀起外袍的下摆,郑重的跪下磕头,“儿子求母妃安。”这是一般归家孩子的规矩,平日不在父母身旁晨昏定省,此时只能略表心意。 “乖。”霍王妃眼眸中带着笑,将他扶起。 阮绮罗上前半跪行礼,“绮罗见过王妃,愿王妃安泰祥和。” “请起,这位是?”霍王妃看着阮绮罗,疑惑的问道。 霍灏轩即刻笑着站到阮绮罗身边,向自己的母妃道:“绮罗是儿子在游历之时认识的朋友。” 霍王妃何等精明之人,见此情形自然知道大概,眼眸不着痕迹的审视着阮绮罗,容貌虽并非出众,却气质天成,看着她的目光自然而温和,毫无谄媚之态。暗自点头,是个好姑娘。“不知阮姑娘是哪里人?” “……”阮绮罗面露难色,“绮罗不知。” 已经对他们的事了解清楚的霍菡嫣伏在母妃身上,抢在自家兄长向疑惑的母妃解释道:“绮罗姑娘曾经受过伤,以前的事情,包括自己的姓名都不记得了。这阮绮罗之名还是哥哥给起的,是吧?”说完再用揶揄般的目光看着耳根有些微红的兄长大人。 “可曾找人看过?”霍王妃微微皱眉,担忧的说着。 阮绮罗轻轻点头,笑着开口说道:“世子找了很多名医给绮罗看过,最开始说是头部有淤血才会如此,后来淤血散了,也没能想起来。” 看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便知是个明白豁达之人。更难得的是,这阮姑娘竟然能打动自己那骨子里倨傲又眼高于顶的儿子。想到此处,霍王妃的眸中笑意更深,她并无门第之间,只要孩子们能过得美满幸福便好。   ☆、第25章 万无一失 不到几日,关于玄恕大师的批命之说便在帝都里传得沸沸扬扬,虽然皇家极力将这件事压下,但依然引起了四面八方的揣测和疑问,究竟贤王和霍郡主的婚事是否能够顺利。 阮绮罗在花园中泡着茶,和霍灏轩在一起,导致她对于泡茶之道也颇有些心得,一提一扬之间也有那么点意思了。而霍灏轩此时正在亭子里摆着棋盘,陪霍王妃手谈一局。 “母妃可要小心了。”霍灏轩笑着将黑子放下去,将霍王妃的白棋团团圈住,方才面上明显的劣势立即翻转,顷刻之间霍王妃已失大半壁的江山,看着已然注定的结局,霍王妃顿时封棋不下了,眸中尽是笑意。“不下了,不下了……母妃认输了,果然是老了。” 阮绮罗上前将茶水送至两人身边,恭敬的俯身,“王妃、世子请喝茶。” “绮罗快坐,这些事交给下人便是了,何须你亲自动手。”霍王妃招呼阮绮罗坐下,如今她是看着这绮罗越看越喜欢,性子外柔内刚,又贤惠静雅进退有度,最重要的是灏轩喜欢。“菡嫣那丫头也不知跑哪儿去了?不然让她带你去帝都四处转转,省得乏闷。” 阮绮罗摇头笑道:“绮罗本就喜静,何来乏闷之说。” 而霍灏轩倒是想起近日听见的传闻,云淡风轻的看着母妃说道:“据说凌江羽从垣国带回来一位林姑娘,还要纳为侧妃?” “不错。”霍王妃提到此事本来喜悦的面色渐渐冷下来,嘲讽一笑。“现在他贵为贤王,自然不把我霍王府放在眼里。” “母妃前日去了天灵寺,便是为菡嫣之事?”霍灏轩端起茶杯轻嗅,熟悉的茶香从杯中溢出,眼眸不禁凝视着阮绮罗温和一笑。看着母妃难掩火气的模样,了然的说道:“母亲并没有见到大师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霍王妃眉目含笑,其中隐隐透着一丝精明与得意。 霍灏轩摇头轻笑,“灏轩不过在回京途中,巧遇云游的玄恕大师,如今他正往南方而去,是以绝无可能出现在天灵寺替凌江羽和菡嫣批命,此番帝都流言多半乃是母妃的手笔。” 霍王妃嗔怪的瞥了他一眼,不禁无奈感叹着,有位绝顶聪明的儿子,有时候其实也是一种悲哀,因为似乎就没有事能够给瞒过他。 “菡嫣可是真的想好了?须知这婚约一旦解除便绝无回旋的余地。”记得幼年自家小妹对凌江羽可是一片痴心,这与皇家解除婚约兹事体大,决不可玩笑了之。 霍王妃想着这段时日菡嫣言谈中的决绝之意,而凌江羽为了那位林纾也实在不像样子,便连太后亲自开口也劝服不了。随即严肃的蹙紧眉头:“菡嫣话语决绝。” 对于这些事,阮绮罗也并不清楚,所以也不便开口,只是默默的看着霍灏轩。 他不就是为着菡嫣之事才回来的吗?半月前在垣国游历便听说了此事,霍灏轩还专程去查了这位传说中的林纾姑娘,结果当真让人大开眼界。垣国多是以官或萧为姓,帝都方圆百里并未有名唤林纾的年轻姑娘离开垣国。世子担心有异,才从垣国赶回来的,如今还装什么深沉? 看着阮绮罗疑惑的目光,霍灏轩瞬间便没辙了,怎会遇见一个总能拆自己台的女子? “而且母妃觉得,菡嫣说不定有另有意中人了?”霍王妃的眼神冒出深意,虽然菡嫣矢口否认,可通过素言前阵子对鲤城发生之事的讲述,加上自己这些日子的观察,心底已经有数。 “哦~~”霍灏轩唇角不自觉的挂着洒脱的幅度,眸显睿智之色,饶有兴趣的看着霍王妃笑道:“既然如此,母妃不妨将菡嫣的婚事交予灏轩。” ********* 牡丹花前阵子还开得绚丽,如今便也渐渐残败,虽然芙蕖已经露出花苞开放在即,却仍然让人心里有些寂寥。 阿玉从外院进来,对着林纾俯身回道:“姑娘,王爷说今日去卫相府,便不回来用膳了。” “我知道了。”林纾淡淡的笑着,眼中藏着一丝不安。已经好几日了,王爷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只顾着忙着朝堂上的事情,也不常来探望自己,莫非是觉得乏了或者是腻歪了?如今帝都的流言蜚语也越发的离谱,自己出门似乎都被人用轻蔑的眼神嘲讽着。 “姑娘,要不你还是先用一些吧。”待阿玉离去之后,一位衣着浅紫衣裳的小丫鬟将膳食端上桌案,伺候在林纾身旁轻声说道。 林纾手执纨扇,有些傻傻的看着桌案上的膳食,苦涩的摇摇头。“吃不下,你拿下去吧。” 小丫鬟担忧的上前说着:“姑娘不吃怎么行呢,若是王爷回来看见,定然要心疼的。” “他如今根本不见我,又何来心疼之说。” “也是,王爷都两日没来了。”小丫鬟的神色也恹恹的,看着林纾越发苍白的脸色开口说道:“莫怪云儿多嘴,姑娘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 “……”林纾自然知道这样下去,定然是不好。可是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已如此委屈求全,为何还会变成这般模样。 “姑娘只身在乾国,除了王爷便无所依靠,比不得那霍郡主,背后有霍王府和皇家撑腰。”云儿面露不愉之色,似乎对于霍郡主极为不满和对自家主子的担忧。“若此时再失了王爷的心,他日郡主入府,以她那般骄纵的性子,还不知会使出什么法子对付姑娘呢?” 林纾不禁浑身一颤,这些日子张李二位姑姑变着法的折腾自己,不就是奉了太后的懿旨,替霍郡主出气吗?自己现下不得皇家喜欢,霍王府也不会放过自己,万一王爷他也……到时候自己又该如何自处,骤然想到自己真实的身份,不禁闭上眼透着痛苦之色。“那我又该怎么做?” “云儿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姑娘愿不愿意。”云儿的眼眸中忽然晶亮,隐隐透着深意。伏在林纾身边,轻声将办法说与林纾听,只见林纾瞠目结舌,连连摇头。“不行,不可以。” “这是如今最好的法子,只有这样王爷才不会抛下姑娘。”云儿理所应当的说道:“也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扭转姑娘目前的形势。”她知道林纾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选择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果不其然,林纾在震惊过后,忐忑的问道:“你有把握吗?” “若姑娘信得过云儿,云儿定当不负所托。”云儿俯身,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夜间,凌江羽从卫相府回来,便听说林纾生病的消息,连忙往林纾的院子走去。这些日子为了堵住母后的耳目,为了稳固朝堂格局,的确对林纾关心不够,如今还落了病,顿时感觉既惭愧又心疼。 “不是病了吗?怎得还坐在这儿吹风,可请了大夫?”凌江羽走过去疑惑的看着她,只见林纾身着水蓝色的衣衫,与当年在垣国与她初见时一般无二,坐在凳子上双目含泪的模样,顿时看得人心都碎了。 “我……”林纾听见凌江羽的声音抬头,止住了哭声,可是心里还是有些难受,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用如此方法笼络男人。 凌江羽看她此番模样,已经了然,上前坐在她身边心疼的说道:“这些天委屈你了。” 如今帝都中流言蜚语颇多,难免会伤着她。俗话说:利剑穿刺不敌三姑六婆的蜚语。如今卫相虽然对于卫国舅之事耿耿于怀,身子倒是有了气色,估摸着过阵子便能上朝,自己的压力也会轻一些。 林纾连忙摇头说道:我并不怕这些委屈,只是怕王爷烦心。若是王爷为难,林纾就此回到垣国,也是愿意的。” “何苦说这些,我既然带你来到京城,说要娶你,便是真的要和你在一起。”凌江羽听着她这句话,心疼更甚,自己当初对她承诺还在耳边,而此时竟然让她委屈到想要回垣国,她莫不是忘了,她当初在垣国帝都相救与他,如今回垣国若被发现便是死路一条。“如今只是艰难一些,但是我必然不会负你。” 林纾随即破颜而笑,仿佛雨后初晴一般,透着淡淡的羞涩,“王爷见笑,我这等小女儿心思,本就不应该在王爷面前袒露。只是相思太苦。...” 云儿端着杯青花印着昙花汤盅从屋外走进来,放在凌江羽身旁:“王爷,这是姑娘方才吩咐厨房炖的血燕。” 凌江羽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云儿,疑惑的问道:“这丫鬟似乎没见过。”端起汤盅将盖掀起,盅里溢出一股清甜的香味,却没有任何食用的意思。 “云儿是我前几日在街上买下的孤女,身世倒是可怜。”贤王看了一眼云儿,云儿的表现倒是乖巧。而林纾如今心中有鬼,所以盯着他手中的汤盅有些紧张。“王爷,可是觉得云儿有什么不对?” “怎么会。”贤王放下燕窝,拉着林纾的手。“只是觉得眼生,怕伺候不好你而已。” 林纾见他如此谨慎,眼眸中隐隐透着一丝受伤的神情。“如今王爷正在在外奔波,我……也是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她的手在血燕的盖子上摩擦,脸上的光彩暗淡。 贤王的心念一动。“你只安心在府中等着便好,其他的事自有我去处理。”然后笑着拿起血燕旁的勺子,在她期盼的眼神中将汤盅的燕窝用着,一边执起她的柔夷摩挲。 云儿将空的汤盅放在底盘上端起,俯身告退,待走出门口将房门轻轻带上,唇边溢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方才凌江羽已经将催子散服下,房里又焚着催情香,便是圣人也会变身财狼的。静静的守在房门的不远处,听着里面的甜言蜜语,直到药性发挥作用。再过半响,不出意外的听见屋内的女人从欲拒还迎和轻柔的哭声逐渐变为妩媚的娇吟。 屋内交叠的两道身影和桌椅因为不断的撞击而造成的‘吱嘎’声响,耳边的暧昧叫声更是此起彼伏。云儿缓缓的走到一个隐蔽处,带着银色面具的黑影瞬间出现,云儿对着黑影笑着说道:“回禀侯爷,事已办妥,不出月余定然见效。” 黑影轻微点头,不发一语的纵身往虎翼大营飞去。云儿端着底盘看着碗里还剩下的血燕,冷笑着将汤盅里还剩余的些许残渣倒掉,缓缓迈着小碎步淡然离去。这月余之后,恐怕帝都就会翻天覆地了吧?想到此处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而正在看《兵略》的薛严听见暗卫的回禀,满意的勾起唇角,“甚好,让云媚好生盯着,定要万无一失。” 当年云媚乃是帝都花魁,被那些公子哥捧得有些飘飘然,竟敢在红楼对他下药,被察觉以后本想将她就此除去,谁知她眼中的倔强之色让他颇为熟稔,一时心软便将她留下来以备它用。如今看来自己自己决策无误,这云媚的药物和蛊惑人心的本事倒是有些作用。 “那霍王府那边……” “你继续回去盯着。”薛严思索旁片刻,翻着手中的书册。“护好她的安全,有何异动立即回禀。”如今帝都风起云涌,自己能对林纾和凌江羽下手,难保皇家不会有人狗急跳墙对菡嫣动手,必须慎重而行。 “是。”暗卫颔首,瞬间消失在大营之中。 而阮绮罗正待从暖风苑回到听雨阁安寝之时,经过走廊的弯角之处,敏锐的听见头顶有轻微的声响往踏雪轩而去,担心是对霍菡嫣不利,来不及细想便飞身而起,果不其然在楼顶见到一名黑衣人,即刻厉声道:“阁下何人?潜入霍王府所谓何来?” 虽然阮绮罗不记前尘之事,可是奇怪的是身手尚存,连霍灏轩都曾诧异非常,然她会的功夫并非江湖固有何派,所以也没有办法根据武功套路来找到自己的过去。 黑衣人见被人发现,担心自己夜探霍王府之事被人发现,坏了大事,立即施展轻功往外面飞身而去。但是阮绮罗似乎对他的身形异常熟悉,才跃起不过两步便被拦下,黑衣人恼怒之下,只好想着尽快将她制服脱身。 此情形被恰巧回院子的霍菡嫣看见,顿时怔在原地,怎么绮罗姐姐会和薛少宸的暗卫打起来,而且绮罗姐姐的功夫,居然会这么高。连忙轻功跃上去对两人叫道:“住手,不要再打了。” 对面的黑衣人则是难以置信的看着阮绮罗收招的手势,用冷冰冰的声音咬牙说道:“竟然是你!”   ☆、第26章 陪我一宿 阮绮罗听见霍菡嫣的声音已经收手,听见对面的话显然是认识自己,急忙问道:“你认识我?” “哼!”黑衣人冷哼,看了一眼霍菡嫣便纵身而去,阮绮罗刚想追去却被霍菡嫣拦住,似乎是担心她有危险。而霍菡嫣此时神色莫名,那个黑衣人如果她没认错应该是薛少宸身边跟着的暗卫,薛少宸的暗卫怎么会认识绮罗姐姐?那么绮罗姐姐到底是什么人? “绮罗姐姐认识方才的黑衣人吗?”霍菡嫣皱眉问她,略带些许紧张,方才那暗卫眼中的杀气如此浓烈,看模样是断不会放过她。 阮绮罗也面露纠结之色,缓缓摇头。“不认识。”不过她也察觉到自己似乎对那黑衣人的武功路子异常了解,就好像曾经见过千百遍,所以当黑衣人出手她便已知晓对方的下招,着实太过匪夷所思。 而薛严听见暗卫的回禀,眼眸深邃且漆黑如墨,面色凝重,口吻冰冷的问道:“确定没有错认?” “属下与她相交多年,决计不会认错。”暗卫跪在地上,慎重的说着。 薛严放下兵法书籍,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揉了揉微疼太阳穴,久久不语。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暂时不许妄动,听本侯命令行事。” “可是公爷那边?”命令是公爷下的,如今侯爷让自己按兵不动,若是被公爷知道发起火来,那自己的性命恐怕便不保。 “父亲那边我自会去说,霍王府你也暂时不必去了。”如今这事如何解决,他要细细思索一番才行。明日是当朝太后的寿辰,父亲肯定没有时间处理这些事物。他首先要知道,为何‘她’会出现在霍王府中? 太后娘娘寿诞乃是举国欢庆的日子,当今皇上以仁孝治国,除宫廷例行朝贺之外,特命人制成凤尾烟火于奉天台燃放,是以民间组织花灯会、游船以庆贺盛典。每次太后寿诞入宫女子皆是皇亲国戚或是当朝诰命,谁知太后不知从何处得知霍灏轩带了位姑娘回帝都,特来懿旨让带进宫去让她瞧瞧。是以当日清晨,霍王妃便带着阮绮罗出门去琳琅阁置办些珠翠宝石,以备午后进宫。 而霍菡嫣则想要问兄长关于绮罗姐姐的事情,便以身子有些不适而推脱母妃。自己一夜几乎无法成眠,思来想去,觉得此事着实太过诡异。 迈入暖风苑,便传来一阵舒缓古朴的琴声,显得悠远从容。霍菡嫣刚走进,琴声便停,霍灏轩抬头笑问:“没有陪母妃她们一起出去,找我有事?” “……哥,你当初是怎么遇见绮罗姐姐的?”霍菡嫣点头跪坐在他身旁。 霍灏轩无奈的看着她,“前几日不是才告知过你吗?” 霍菡嫣顿时觉得有些囧然。是啊,大哥刚回府的时候已经说过,数月之前在垣国的河边遇见受伤的绮罗姐姐,那时绮罗一身红衣全身几乎都是河流中巨石碰撞的擦伤,显得十分狼狈,心有不忍便将其救下,谁知绮罗姐姐清醒后却丝毫不记得自己的前尘往事,是以两人相伴而行直到现在。“我只是忽然发现绮罗姐姐武功好像很高啊~” “这很重要?”霍灏轩皱眉。 “唔,没有。”霍菡嫣摇头,难道要说自己怀疑绮罗姐姐的身份吗?“不过大哥都不疑惑吗?” 霍灏轩无所谓的笑着,目光中透着深意,“我在乎的是她如今在我身边,至于她以前是做什么的,根本无须理会。” “……”霍菡嫣顿时觉得,自己的兄长这是豁达坦然得有些离谱了吧?怎么感觉和某人一般模样,莫非世间男子皆是如此? 看霍菡嫣难以理解的模样,霍灏轩饶有深意的说道:“薛少宸去了虎翼大营?” “啊?”霍菡嫣愣神,不是还在说绮罗姐姐的事吗?怎么……怎么他忽然就问薛少宸,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讪讪的笑道:“好像是吧?” “帝都小霸王,军营磨磨性子倒是不错。”霍灏轩状似无意的将飘落在琴上的落叶轻轻拂去,一边暗中观察着霍菡嫣的神色和气息的转变。“对了,我记得自己似乎虚长他一岁,他现下可是定亲了?” 霍菡嫣撇开眼,似乎并不想提,闷声说道:“我与他一向不和,怎会知道。” 霍灏轩看此模样笑意更甚,轻轻拨动琴弦开始继续适才停止的音律。“也不知最后是便宜了哪家姑娘?” 离开帝都前往鲤城,若真是为了凌江羽,如今又怎会如此镇定要取消婚约。魏国公府与霍王府一向不和,薛少宸竟然会为了菡嫣求取圣池金莲。呵呵,当年垣国使节来访,曾以奉还当年夺取的城池为交换条件,皇上都未曾答应,可想而知薛少宸为此定然是付出极大代价,云王和魏国公乃是多年的朝堂死敌,这虎翼大营岂是那么容易待的。 霍菡嫣听自家兄长的话,眼眸中隐现出一丝痛处,但更多的是觉得心里发酸。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他,是便宜了他才对! 看着她的模样霍灏轩便知道,所谓意中人究竟是何人。不过他心中也有些疑虑,菡嫣自幼心性宛如火焰炙热,敢爱敢恨。当年心系凌江羽,闹得帝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今竟然这般畏首畏尾。 “哥哥,我想出门去走走,若是母妃回来你和她说一声。” 霍菡嫣知道,在兄长大人这儿问不出所以然来,自己便只有去找薛少宸,目前知道绮罗姐姐身份的,也定然只有昨夜的暗卫和他了吧~~ “嗯,去吧。记得回来路过闲福楼,带些花饼回来,绮罗颇为喜欢。” 霍菡嫣点点头就要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想着怎么才能见到薛少宸。军营重地岂是她能够随意进出的,不如去军营外面看看情况再说。然后回来的时候刚好路过闲福楼,还能帮绮罗姐姐带点花饼。 等等!为什么大哥知道她会经过闲福楼,莫非大哥已经猜到自己要去哪儿了?想到方才自己提起薛少宸时,不自然的神色定当被他留意到了~~不禁咬牙感叹,真是多智近妖啊! 谁知到了门外,一辆马车就停靠在路边,驾马车之人见她出来立刻向里头请示,马车的门帘便被掀起,一张俊美邪魅的面容便出现眼前,让霍菡嫣有些愣神。 “薛少宸?” 薛严看着她傻愣愣的模样不禁溢出浅笑,顿时轻声道,“上来。” 待霍菡嫣犹豫而纠结的迈步而上,马车外面虽然并不显目,可里面倒是五脏俱全,软软的坐垫乃是锦绣阁的流光锦缎,印着梵赛花花纹。旁边的格子上摆着几本黑皮书籍,马车中间一个小炉子上还温了壶酒,还是一如既往的会享受。 待她坐定,车夫即刻驾着马车往城外驶去,马车的质地非常,几乎没有任何颠簸之感。看着车帘外渐行渐远的霍王府,霍菡嫣不禁疑惑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知道你要找我,便自己来了。”薛严慵懒的靠着马车墙壁,尾音上挑。目光紧紧的盯着她,他可不是坐等猎物送上门之人。 “你怎么知道……”算了,自己觉得还是少开口的好,脑子今日似乎不太好使,昨日那暗卫回去定然是向他禀报了,他猜到自己会找他也不足为奇。 “薛少宸,你可认识阮绮罗?”她想知道昨日暗卫眸中的杀气,究竟是暗卫私人的原因还是魏国公府的原因。 “不认识。”薛严摇头,看着霍菡嫣暗暗松口气的模样,饶有深意的说道:“不过我认识昨夜在霍王府与‘裂’交手的那个女子。” “她是?”莫非绮罗姐姐是个什么重要人物?骤然想到一种可能脸色苍白。“她不会是你的……”莫非前世带走绮罗姐姐的那个男人是薛少宸! 薛严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轻挑眉头,用魅惑的声音问道:“我的什么?” 小妾?红粉知己?还是……霍菡嫣现在心境千变万化,一方面胡思乱想,一方面又理智的知道若是果真如此绮罗姐姐怎会出现在垣国?她可不承认方才兄长说关于薛少宸娶妻之时,自己这股酸劲还没过呢~~ 直到如今她都不知道薛少宸究竟有过多少红粉知己。前世是因为根本不在乎,甚至觉得他天性风流,自作主张为他纳妾。可是今生,她就算知道自己与他没有结果,还是觉得心头有块巨石压得难受。 看霍菡嫣的面色时红时白,知道她定然是想歪了,抱着手臂解释。“魏国公府曾经的暗卫首领‘溟’。” 暗卫?首领!绮罗姐姐?!霍菡嫣傻呆了一盏茶的功夫,回忆前世和今生关于绮罗姐姐的点点滴滴。诡异的武功、进退有度的性子。“曾经的?” “她在执行任务之时失去踪迹。”薛严端起桌上温着的酒壶,拿在手中轻微晃动了再缓缓倒入杯中,酒中隐隐含有血红之色,乃是上好的醉红颜。“父亲下了绝杀令,如今知道她的踪迹,怎会留她性命?” “杀了绮罗姐姐?!”魏国公下令诛杀之人,何曾有过活命?莫非前世绮罗姐姐并非是逃婚,而是被其他暗卫给杀了?想到此处,霍菡嫣不禁放软了声音,语带哀求。“薛少宸,你能不能放过她?” 薛严举起手中的酒杯,摩挲着杯中的花纹,眼神似乎被上面残留的酒渍吸引,口吻冰冷刺骨,“霍小郡主告诉我,为何要放过她?背叛国公府之人从来都只有一个下场的。” “可是她只是受伤不记前尘,何来背叛?”绮罗姐姐就算是暗卫,可也未曾私逃,怎能如此不讲道理。大哥曾说绮罗姐姐在重伤昏迷在河边,如此何来背叛?也要杀之? “那也是她办事不利,与任何缘由无涉。”薛严口吻眉目挑高,傲气的说道,正待将杯中的酒饮下,却被看着着急的霍菡嫣一把抢过来,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杯中的酒瞬间飞溅出来,方才酝酿的紧张气息顿时消失,美目微怒瞪着薛严,“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她?” “你可知你在为难与我?暗卫有暗卫的规矩,绝杀令一出,则必死无疑。”薛严也不怒,拿过桌子下方小格子的棉质帕子将霍菡嫣的手指细细的擦拭干净。 霍菡嫣手指的触感让心头有些微微发痒,慌忙的收回来,皱眉说道:“你来找我,不就是知道到我会为难你吗?既然是你魏国公府的暗卫,我知道你定然有法子的。” “我可以放过她。”薛严饶有深意的盯着面前的人,唇边溢出惬意的笑容:“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看着霍菡嫣坚决的模样,薛严欣喜更甚,缓缓坐到她旁边暧昧的轻声在她耳畔说道:“我要你陪我一宿。” 霍菡嫣听见这句话傻了眼,脸顿时憋红盯着他邪魅的目光,说话开始有些发颤,“……你,无……无耻!下流!” 她从来都知道现在的薛严和她记忆中的夫君,是同一人却又不是一人。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薛少宸会因为绮罗姐姐的事情,对她提出此等要求。 “薛少宸,我不是楼子里可以用东西交换的玩物!” 薛严看着满面怒红的霍菡嫣,噗嗤一笑,眉梢眼角都带着一份欢欣。“霍郡主,你想歪到哪里去了?今夜泾河灯会,本侯只是想邀郡主一赏罢了。” “你……”那你还说得那么暧昧作甚,霍菡嫣不悦皱眉。逛灯会便逛灯会,什么叫陪你一宿啊? “本侯虽有风流之名却绝无亵渎之意,不过若郡主想要本侯做些别的,也可。”薛严煞是有趣的看着她骤然羞红的脸颊,顿时觉得心头满满的,仿佛有何东西即将溢出一般。   ☆、第27章 雷击昭明 霍菡嫣气恼的别开眼,掀起帘子让风将脸颊上的红晕消散。看着外面红灯高悬的模样,才骤然想起:“可是今日乃是太后生辰,我恐怕不能答应你。” 午后自己便要随母妃进宫为太后祝寿,就算出宫也已然深夜了。 看薛严一副了然的神色,才明白他那句让自己陪他一宿的真正意思。待马车从易和门出城,绕了一圈从金阳门再入,直到马车驶进长街,过程中薛严也再无一语,偶尔霍菡嫣眼神一撇,发现他眼眸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经过闲福楼时霍菡嫣才叫马车停下。霍菡嫣下车之时,薛严才唇角勾起,“我所求的是今夜,便是今夜。六方阁外我会一直等到你来。” 霍菡嫣身子一震,嘴角带着苦笑,“薛少宸,你又何苦为难我?” 薛严看着霍菡嫣唇角微勾,慢慢的放下帘子,声音从车厢内传来,“郡主此番又何尝不是为难于我。” 语罢马车便不做任何停留的缓缓向前而去,霍菡嫣不禁皱眉,今日的薛少宸似乎有些怪怪的。 ************ 夕阳西坠的时候,整个皇宫开始依次的点亮了大红色的灯笼,太后生辰一日之中最热闹最盛大的晚宴也即将在开始。 太后的寿诞,二品以上的朝堂官员和所有皇亲国戚皆会入内朝贺,御花园中宫女端着珍馐美食,陈年佳酿穿梭其中。霍菡嫣眼尖的发现,在魏国公的身旁并没有薛少宸的影子,莫非他并未进宫?倏然想起今日他的行为和言语,心下一动,他不会在六方阁吧? 本来霍王应当在太后寿诞之前赶回帝都,可惜传来书信,怀秀府揽月山庄庄主柳风骨昨日去世,留下些异常紧要之事等待处理。所以尚未归来,霍王妃特地向太后、皇上告罪。太后看见他们一家到来自然心悦,特别是见到霍灏轩时,平和的目光骤然浮出光泽。 霍灏轩身着浅紫色世子服,盘身蛟龙镶着金丝线,头戴明玉飞龙冠,龙章凤姿,仿若天成的贵气让人难以直视。方才进殿之时,众人的目光便已经胶凝在他身上,帝都男子未婚而容貌出众者本是不少。 云王世子凌云琮清秀明澈,可惜稚气未脱; 宁远侯薛严气度卓然,怎叹风流成性; 贤王凌江羽温文尔雅,却婚约在身。 皆非良配~~ 如今出现这么个宛若谪仙的翩翩公子,众位贵妇的都开始盘算着自己的心思,而明了自家母亲眼神的小姐们无不掩扇娇羞。 只见他唇角微微勾起,带着四周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上前恭敬行礼。“灏轩祝太后万寿宁康,松柏常驻。” “好……好……好!”太后满意的连说三个好字,慈爱的眼神从上至下看了看,和皇上相视一笑,“灏轩当年离开帝都之时,还只是个微带稚气的孩子,如今已是如此气质出众。“灏轩,快过来让姨母好生瞧瞧。” “太后谬赞,灏轩惭愧。”霍灏轩笑得十分温和,微微颔首。 永泰帝笑着摇头,龙眉微扬。“霍王得子如此,定然是十分欣慰。” 如今霍王府因为菡嫣和凌江羽之时,和皇家的关系已然很是微妙,不过霍王妃倒是表面功夫做足,一举一动毫无纰漏。菡嫣也即刻上前给皇上请安,朝太后俯身祝寿,太后欣慰的夸赞了两句,才将目光对着她早有耳闻的阮绮罗。 “这位便是绮罗姑娘?”太后笑容浓郁,上下打量着阮绮罗。 其实霍菡嫣隐隐有些担心,太后既然如此在意绮罗姐姐,是否已经派人查过。若是绮罗姐姐身份被发现,那么……不,魏国公府的暗卫都是自幼训练严密谨慎,且平日出任务也带着银色面具,太后不论怎么查也当查不到才是。 阮绮罗不急不躁的蹲身半跪。“民女阮绮罗见过太后,祝太后万福康健。”虽然并非完美标准的宫廷之礼,但霍王妃不过才教几个时辰便如此,已是十分难得。对待太后的问话也是进退得宜,丝毫不见慌乱。待下一波人上前贺寿,霍菡嫣退回到席位坐下,紧张的心才逐渐放松下来。看着身旁眼眸淡然的阮绮罗,不禁感叹这国公的暗卫首领,果然不同凡响,学得快应对情势也十分厉害。 似乎察觉到霍菡嫣的目光,阮绮罗朝她望去,见她略显担心的眼神浅浅一笑,伸出自己的手将她握住,然后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见旁边暂时无人,宫女又离得甚远便侧身悄悄在霍菡嫣耳畔轻言,让霍菡嫣眼神微张,略显诧异。 霍菡嫣难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的大哥,说不出话来。表示这真的是大哥的意思?这玩得太大了吧?! “世子说目前魏国公权倾朝野,并且最近与云王相交频繁,皇家必定十分担忧。目前卫相身子并不爽利,就算安好入朝因国舅之时,名声也大不如从前,而九王爷现下羽翼未丰,周边几乎都是文臣。为了平衡朝堂格局,皇家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郡主与贤王解除婚约。”就连玄恕大师的批命,都被皇家强行压了下来,可见此事在皇家心中毫无转圜的余地,就算玄恕大师批命是真,两人结合比有一亡,为了大乾江山社稷,也会置之不理。 “所以大哥便想了这个主意?”自己并非没有想过这些,可是朝堂格局朝夕变化让人防不胜防,而她自己也不善此道。想来前世凌江羽能够那般顺利,定然是皇家取其平衡之道,前世卫相名声未损,且因薛少宸鲤城放赈,克扣赈灾之物,导致魏国公府造成重创,皇家为着打压凌江羽才会如此。而如今魏国公一脉正如日中天,如此一边倒的格局,莫怪皇家连那血光批命都弃之一旁。 大哥此计剑走偏锋,却恰巧打在七寸上,定然奏效。不过为着自己解除婚约,便如此行事,若是闹得太大收不回来可如何是好? 见菡嫣担心,阮绮罗笑着摇头,看着前方芝兰玉树的身影,眼眸中尽是信任。“有他在,不会有事的。” “母妃不知?”否则绮罗姐姐怎么会在这时告诉自己,在霍王府的时候不就早说了。 阮绮罗为难的摇头,此事世子千叮万嘱不可让王妃知晓,否则王妃定会因为心疼而不同意这快刀斩乱麻的法子。不过世子也叮嘱,若是菡嫣不同意,那此计便作罢,再做它想。霍菡嫣明白兄长让绮罗姐姐告诉自己的意思,思索片刻后重重点头,如此对自己也许才是最好的方法。 刚入夜便见天边一道闪电划过,雷声阵阵,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大雨便侵袭而来,让太后心下有些不悦,自己寿诞当日竟然如此天象,虽然官员们皆说此乃今年丰收之吉兆,但气氛也因太后脸色稍有不愉而不复方才那般的欢欣热烈。 留守昭明殿的小太监急急忙忙跑来,满头的汗水和惊恐,“奴才启禀皇上,太后娘娘。” “何事如此慌张?”皇上见此情形,不悦呵斥。今日乃太后寿诞之日,如此模样成何体统。 小太监岂会不知今日乃是太后娘娘的寿诞,可是事态严重不得不报啊~!“皇上,昭明殿的牌匾不知何故被……被雷击中,如今已烧焦成碎片!” “你说什么?!”太后震惊的站起身来,急急忙忙往昭明殿方向走去。昭明殿乃是大乾储君的寝宫,虽然如今皇上还未有子嗣,但是这座宫殿在乾国的地位象征非同一般。 王公大臣们也是紧急赶后而行,迈入昭明殿见此异象无不瞠目结舌,这征兆针对的是皇上的子嗣或者皇上的子嗣后代。更有人揣测,贤王入驻昭明殿的传言前些日子还此起彼伏,莫非是针对贤王。不知从何人开始,对于这阵子关于贤王的传闻顷刻之间游荡在皇宫内苑之中。 ‘九王爷乃是蛟龙贯日之身,霍郡主福薄不堪为配,若是执意而为,则必有灾祸降临。’ 这件事也有可能是对向贤王和霍郡主二人,这玄恕大师的批命可是不得不信啊~!无论朝臣揣测为何,今日的寿诞是无法再继续下去,皇上将此事压下若有有人敢泄露此事提头来见。储君殿中的牌匾被雷击中,若是传到民间,不知又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便连霍王妃回府之后都惊魂未定。此事可大可小,若有人借此传扬,轻则民心晃晃,重则动摇过本。自己上次假借批命之言,是为了借此来让皇家同意解除婚约,起码也能起到一个促使的效果。没曾想如今竟真有这样之事发生,实在让人匪夷所思,神明在上自当敬畏,莫不是自己胡乱传玄恕大师的意思,所以才…… “母妃不必太过担心了。”霍菡嫣知道此事是因何缘故,所以并未慌乱。“不过是被雷击中罢了,也许纯属巧合呢?” 霍灏轩轻轻笑道:“菡嫣所言极是,母妃不必忧心,今夜大家都有些乏了,早些休息才是。” 待霍王妃回明辉堂休息之后,霍菡嫣才皱眉问向自家兄长,“大哥,真的不告诉母妃吗?”母妃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十分担忧。 霍灏轩缓缓摇头喃喃自语般的说着,“母妃如此疼爱你,定是不愿你受苦,下面的计策又如何实施呢?”看着霍菡嫣皱眉,便又开口:“若你不愿,为兄也可另想它法。” “不必,菡嫣知道这是最快的法子。”既可以保住霍王府的名声,也可以小程度的动摇朝堂格局,并且以自己的情况也最适合不过,想着想着竟也有些漠然,“大哥,绮罗姐姐,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阮绮罗见霍菡嫣转身时流有一丝痛楚的模样,皱眉问道身旁人:“世子,明明有更好的法子,为何要走这一步?”虽然此举可以顺利解除婚约,后面的事情可以继续谋划,但对菡嫣始终有所伤害,菡嫣心中本就有意中人,就算菡嫣不怕苦,可那人能等吗? “我便是要看宁远侯,还能愿意为菡嫣做到哪一步?”霍灏轩坐下唇边含笑的倒出茶水,缓缓饮尽,目光深邃。 霍菡嫣回到踏雪轩,看着天色有些发怔,方才雷电交加,宫里又出如此大事,薛少宸他还会在吗? “素言。” 一直默不吭声的素言见郡主叫她,立刻应声。“素言在。”她今日虽然不曾亲眼见到昭阳殿的情形,可是从主子们慎重的模样,便知不会是小事。 “我有事需要出去一趟,若是有人来找我便说我已经睡下。”霍菡嫣将盛装换下,着一身粉嫩的衣衫,发髻重新挽过,让自己像个平常人家的姑娘,走到门口看了看墙上的长鞭,迟疑片刻还是觉得不拿。 素言略微有些担忧,可是郡主的决定一向不会更改,无论说与不说都是一般模样。“郡主千万小心。” 雷雨过后,本是繁华似锦的灯会显得有些残迹,不过好在时辰尚早,观灯之人依然是络绎不绝,随处可见描图的灯贩和泾河之上漂浮的花灯,孩子们最喜欢的冰糖葫芦叫卖声不止一个的交杂着,都所剩不多,看样子今儿的生意定是很不错。 穿过灯火通明的长街,便看见一道身姿卓然的身影静静的立在六方阁外,隔得稍远是以看不清神情,却能感觉到他的孤傲和疏离,晚风扬起,衣袂连着身后的披风不断翻飞,霍菡嫣不禁身上一颤,虽然即将入夏,可下雨之后风吹着还是有些凉意。 缓缓走过去,薛严似有所感转头,黯然的眼神顿时透亮,唇边也渐渐挂起一丝不羁的笑容。“你来了。” 宫里的事情目前还未传出,以往年的时辰,不到子时女眷们是不会离宫的。霍菡嫣想到即将发生之事,心里有些怅然,可脸上却疑惑问道:“你怎么没进宫呢?”直到方才自己才记起,连带前世,似乎太后生辰都从未在宫里见到过薛少宸,胆子还真是不小。 “不过都是些阿谀奉承,让那些妇人评头论足,有何好去的。”薛严的话说得倒是十分张扬,在帝都也大约也只他一人敢如此说。   ☆、第28章 我只要你 想到自家兄长在寿宴上被一群贵妇窥视的模样,霍菡嫣不禁轻笑上前走到他跟前,“可还有如此多的名门贵女啊~侯爷此番可错过了看尽美人的好机会。” 随着她一步步靠近,薛严眉目轻挑,凝视着她轻扬唇角。“举止一致仿若木雕的美人?” 霍菡嫣不禁撇嘴,举止端庄秀雅的大家闺秀有何不好?没眼光。不过……“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去太后的寿诞呢?”而且太后与皇上似乎也从未问起过。 “今日乃是我的生辰。”薛严笑意不减,眼瞳中浮出一丝苦涩让她愣在原地。“也是我娘的忌日。” 傻傻的看着他,她竟然从来都不知道,难怪他今日情绪如此反常,难怪他要自己今夜陪他。恍惚中记起前世的这个日子,自己每次从宫中归来几乎都会看他独自在院子里煮酒独酌。 自己的生辰是母亲的死忌,已经够让人难受,可恰巧这一日又是太后的寿诞,普天同庆且处处张灯结彩。夫君…… “你想去哪儿?”既然答应陪他,那么今晚便听他的,只要他心里舒坦些就好。“要不要我陪你喝酒?” 薛严见她如此认真的模样,不禁嗤笑。“你能喝酒?” 不能,霍菡嫣皱眉摇头,自己喝酒不下两杯便会醉。可是有句俗话不是说:何以解扰,唯有杜康。 薛严伸抬手摩挲着她的发梢,眼中隐藏着太多的情绪,深不可测,让人难以捉摸。“先陪我去一趟天灵寺?” 天灵寺背靠灵山,前有泾河,乃钟灵毓秀之地,又因玄恕大师在此修行而闻名乾国,以至于许多达官显贵会选择将亲人牌位放入天灵寺供奉,以求亡灵能早日安息。虽然母亲在薛严的印象里已经十分模糊,但他仍然想带菡嫣去看看。也让母亲知道,这是他此生认定的女子。 “好。”霍菡嫣点头。前世自己未曾祭拜过,此生虽然并非名正言顺,却聊表心意。 天一黑城门便关上,可魏国公的令牌倒是挺好使,不过片刻两匹快马便离开帝都往郊外天灵寺而去,夜晚的风吹得人脸颊开始冰冷,霍菡嫣匆忙出门穿得也很是单薄,飞吹拂衣带跟着飘动,凉风更是透进去让她微微有些抖。薛严似乎发现这一点,马匹稍慢长臂一揽,疾行中马匹上的人影瞬间消失。 霍菡嫣还来不及惊吓,披风便从后将她包得严实,阻挡住凉风,丝毫未曾透进来,结实的臂膀紧紧的将她揽在胸前,马匹的节奏却并未减缓,窝在他怀里霍菡嫣微微抬头,看着他眼神专注的盯着前方,刹那间仿佛前世今世合二为一,其实她最怕见到的便是如此模样,因为对着这样的夫君,自己根本毫无抗拒的能力。 “还冷吗?”薛严微微低头,看着她愣神傻傻的模样并没有回应,以为方才的举动吓着她了,立刻勒紧缰绳,让马匹停下。“可是刚才吓着了?”自己是很有把握才揽身而过,可是她没有准备忽然悬空过来,被吓着也是正常。 霍菡嫣从他怀里起身摇头,自己如今横坐在马背上,马匹因为停下而左右摇晃,另外一匹马已不见踪影。环顾四周,黑漆一片,虽有月光照明视线也并不好,田间的不知名的昆虫发出此起彼伏的叫声。“赶紧走吧,这阵子郊外也不安全。”虽然这一世未曾有灾民泛滥,流匪为患,但是夜间还是小心些的好。 薛严应了一声,拉过缰绳将她环得紧紧的,再次动身。天灵寺距离帝都本就不远,何况是快马而行。进入庙宇拜祭过国公夫人的灵位,两人再次赶回,虽然已快过子时,灯会却还未散尽。可能是方才祭拜过亡母的缘故,薛严竟然十分安静,让霍菡嫣看着心里难受。亡母要祭拜,生辰也要过不是?深呼口气背着手身体稍微前倾,语笑嫣然的看着他:“还有些时间,我带你去逛灯会好不好?” “……”薛严目光灼热的盯着面前的女子,她眼中暗藏的心疼让他唇角愉悦勾起。“好。” 若是旁人对他露出这般眼神,他定然怒极,因为他无需任何人怜悯,可当这人是她,竟让他觉得心里暖暖的,她在乎他是不是? 其实霍菡嫣也多年未曾逛过灯会,自皇上登基之后,海纳百川励精图治。虽然比不得垣国民风开放,遵循一夫一妻俗例,可到底是受到些影响,不像前朝之时对女子规矩甚严,眼前所见便有许多女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欣赏着路旁的花灯,猜着上头的灯谜。 偶尔看见新奇之物,霍菡嫣也会饶有兴致的摸摸看看,而薛严只是静静的跟在她身边,宠溺而深情。很快霍菡嫣的目光被花灯几乎掩埋的画摊吸引,小贩是位文弱的书生,也不吆喝生意,只顾着自己作画。书生看上去颇有文墨,勾抹之间一副女子的身影便跳跃在画纸之上,女子衣着端庄古朴,绝尘脱俗,眉目之间尽是慈祥睿智。顷刻间她便认出这画上的女子便是在落鹰涧许自己三年阳寿的仙人,顿时感激万分,“请问公子,不知这画中仙人如何称呼?” “这是地皇,女娲娘娘。”书生尚未回答,霍菡嫣与薛严的身后便有道活泼喜悦的声音骤然响起。 霍菡嫣转身见到是一位刚刚及笄的姑娘桃腮带笑,两条小辫乖巧的垂在胸前。小姑娘见到霍菡嫣,立即捂嘴惊呼,“好看的姐姐,原来是你啊?” “你认得我?”可是自己对她毫无影响啊~ 小姑娘兴奋的点头,“上次在宫——”声音忽然截然而止,似乎很为难的皱眉,纠结的模样十分可爱。像是终于想到了代替的词语,“在花园里看见姐姐拿着红色牡丹花的样子,真好看。” 花园?红色的牡丹,霍菡嫣立即了然,定然是御花园。和薛严对视一眼,不知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千金,看着倒是率真可爱。“姑娘认得这画中仙人?” “认得啊,这是南疆世代信仰的女娲大神。”小姑娘眼中尽是崇拜激动,“传说女娲娘娘乃是大地之母,恩泽天下,造人补天。” 霍菡嫣的目光聚集在已经完成的画作上,原来仙人是女娲娘娘,难怪有此能力,让转轮王许自己三年阳寿回溯因果。刚想买下此画,书生便已经将画包起来放入画囊中递到她旁边,霍菡嫣诧异转头便见到薛严眉目含笑的将画作收起来递给她,他什么时候买下来的?“喜欢便买下,何必这般傻气。” 握紧手中的画卷,不满的皱眉抬头,看着他笑得跟妖孽似的。“你才傻气!” 小姑娘似乎在帝都的时间并不长,是以并不不认得薛严和霍菡嫣,互相寒碜了几句便被其他的姐妹唤过去。而霍菡嫣则是继续搜寻,本想着给薛少宸送礼物,没曾想他却送了自己。 渐渐的长街灯会上的人越来越稀少,很多商贩都开始收拾东西离去,让霍菡嫣略微有些泄气,薛少宸似乎对什么东西都兴趣缺缺的模样,自己又不好问他喜欢什么?字画墨宝他并不擅长也不喜欢,金银玉器他自己便用之不尽,实在难办。 “时辰晚了,我送你回王府。”看她皱眉纠结,欲言又止的模样,以为今日诸多事情,她定是乏了。 霍菡嫣看着他的模样心下暗叹,不是说陪他一宿吗?如此便要放她走?真是傻夫君。 微微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到琳琅阁碰碰运气,拒绝了掌柜的推荐,霍菡嫣自己在柜台上搜寻着,直到看见一方晶莹的白玉,里头仿佛天生长着紫藤蔓的玉佩,虽并不十分名贵,可是不知怎的就是合了眼缘。“掌柜的,我要这个。” 薛严看着她的目光,无奈摇头,掏出钱袋打算买下,却被霍菡嫣阻止。“这个我要自己买。” 付过钱,拿着手中的玉佩,霍菡嫣越看越喜欢,双手一伸递到他面前。“送给你的礼物,怎么能让你付钱呢?” “送给我的?”薛严有些愣神,并未接过。 “生辰总要有礼物的。”歪头笑着,将玉佩系在他腰际。这是自己第一次送他礼物,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了。夫君,嫣儿也许不能陪在你身边,可仍希望以后每一年的今日,你都不要如此难受,无论发生何事终会过去的。“望时时心悦。” 薛严伸手摩挲着和自己这一身并不搭调的玉佩,感受着上面残留的温度,自从母亲过世之后,这是他第一次收到生辰礼物,并且是他深爱的女子赠与的,这个认知让他眼眸骤然加深,心中更是波涛汹涌。 “怎么?不喜欢吗?”看他面无表情的模样,以为他并不喜这物件,“要不咱们再看看别的?”并非自己喜欢他便会喜欢。细细看着他的穿着,他应该喜欢暗色一些的,看着一方黑色的星宿玉石,眼中瞬间溢出笑意:“这个呢?” 见她美目盼兮的模样难以自控的将她拉着跑出琳琅阁,就近在长街边上的巷子中将她抵在墙上,紧紧扣着着她的脸颊,气息急促。“我只要你。” 说完便狠狠的吻上去,唇齿相接急切而贪婪。而霍菡嫣也似乎被这种气息迷惑,也似乎不忍拒绝,稍微迟疑后慢慢抬起手环上他的腰,轻启檀口,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间摩挲。原谅她放纵这一下,暂时忘记自己的寿命,忘记过几日的谋划。 感觉到怀中人生涩的回应,薛严浑身猛地一颤,眼眶有些发红,深深的含着她的舌交,紧紧的抱在怀中,仿佛把对方的魂魄都融入自己身体之中才肯善罢甘休,这世上还有何事能有自己视若生命,拼死也要得到的女子回应自己的感情,更让人激荡万分。 当薛严听闻昭明殿牌匾掉落一事,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将霍菡嫣送回霍王府之后,自己在王府外呆了一夜,偶尔拿着腰上玉佩笑得傻傻的。 “昨夜不回国公府也不在侯府,今晨便下令撤回溟的绝杀令!谁给你权利?!”魏国公带着火气的看着慵懒的躺在椅子上的薛严,太后寿诞不去也就罢了,昨夜发生如此重要之事,竟连暗卫都寻他不着,直到二更天才发现他在霍王府。虽然薛少宸对霍家那丫头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不过是有轻重缓急,如今是什么形势还在顾着风花雪月。 薛严坐在靠椅上,将脚放在魏国公旁边的凳子上,手里抓了把蚕豆当石子弹出去,显然并不把他老爹放在眼里。“你当年把暗卫交给我,我自然想放就放,想杀就杀。你有意见大可收回去,谁稀罕~~” 对于不给自己半分面子的薛少宸,魏国公虽然气恼却毫无办法。“昨夜去天灵寺了?” “哟~~国公爷还记得,真是难得。”薛严撇撇嘴,面无表情的将最后两颗蚕豆敲击着窗边的雕金凤纹的瓷瓶,发出‘匡匡’的声响。“溟不许动,我另有安排。”说完便站起来拍了拍手,往门外走去。一个千娇百媚的俏佳人端着早膳从外面进来,看见薛严立即一副欢欣的模样,“侯爷来了,陪老爷吃顿早膳吧。” 仰头一副孤傲的模样,唇边溢着冷笑。“不必了,我还想多活些日子。” “你这不孝子,怎么对你五娘说话?!”魏国公怒火中烧,若不是自己至今只得他一子,又怎会如此纵容于他。 五娘?不过就是金缕阁里的红牌,薛严嗤笑嘲讽,用打量货物似的眼光盯着面前这个看见自己便含羞脸红的少妇,“啧啧啧,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啥时候我父亲在床上满足不了你,尽可来找本侯。” “逆子!”魏国公气得眼红脖子粗,拿过桌上的茶杯丢过来,薛严侧身一避,杯子就砸在门环上,应声而碎。 薛严满不在乎的提了提自己的长袍前襟,唇角勾起邪笑,对着所谓的小五娘眨了眨眼睛,不出意外的看见她满脸通红,似恼似羞。口气却是十分恶毒:“当了婊.子还装什么纯情?!”说完在少妇倏然苍白的脸色和魏国公的怒吼声中,悠闲的迈出国公府。   ☆、第29章 自请出家 踏雪轩内的假山旁,霍菡嫣独自坐在石凳上,缓缓打开手中的画卷,目光虔诚的凝视着画中的女娲大神,脑中浮现出前世的情形。夫君为护边城百姓撤离,惨遭万箭穿体而亡,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现在自己还记得他唇边含笑,宛如终于解脱般的闭上双眼。 “替本座告知后土与转轮王许此凡女三年阳寿,回溯前尘,已消因果。” 一身仙气缥缈的女娲娘娘还犹在眼前。 三年阳寿……三年阳寿……三年... 想到这句话,霍菡嫣死死的捏着手,痛楚的闭上眼睛。 怨吗?既然许了她重生,为何又只许她三年的寿命。若明知无法长久相守,又怎能情深?怎能爱笃?薛少宸对她情深,可她却不能对他表现出半丝的在意。若情根深种,便要恐惧着有朝一日离去,那人还肯不肯活下去。她此生归来,本就是为了让她的夫君好好的。又怎么可以因自己毁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绝对不能!她之所以重生,只是为了那人不要肆意妄为,让边城百姓饱受洪涝之灾,尸骸遍野;只是因为不让他屠尽戎、垣两国,十四座城池的黎民,以致戾气冲天,天地不受。而不是为了让自己回来,以解相思之苦。 只是心,如若像思想那般容易控制该有多好,呵呵。 那日便不会想着就沉溺一会儿,就沉溺一刻。被压抑的感情就如同洪水一般冲破了她的理智,只想着回应与他……接近他,安慰他……结果让彼此纠结更甚。 想着那个人骄傲的站在月光下,漆黑如墨般的眼眸亮得如同夏夜星子,一字一顿的,带着让人心尖都在发麻的深情。 “我只要你。” “一切皆在我的掌控之下,等此事一过我便霍王府提亲。” ……… 心痛若是到了极致,便是一种恍惚,一种茫然。想要问上天,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他们相爱,明明渴望相守,却又绝对不能在一起。 当年若是没有相遇该有多好啊~~ 阮绮罗进入踏雪轩之时,便见她满脸泪痕,周围散发的绝望气息让人心惊,担忧的皱眉上前。“菡嫣,你怎么了?” 听见唤声,霍菡嫣立即睁开眼睛,匆忙擦干自己的眼泪。“……绮罗姐姐。”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阮绮罗坐到她旁边,伸出手将她紧捏的手握住,待手打开之时发现她的手心因为攥得太紧,指甲戳进肉里出现了血痕。霍灏轩曾说过,菡嫣自幼便宛如烈日骄阳,略显骄纵却爱憎分明。这些日子自己与她相处,也看见她活泼善良的一面,从没察觉她竟然有如此绝望伤心的时刻。莫不是因为解除婚约之事,霍灏轩的计策太过了?随即问道:“是不是你不愿意听从世子的计策?那我立刻去找他,让他另想法子。” 这般模样的菡嫣,着实让人心生不安。 霍菡嫣拉住起身的绮罗缓缓摇头,口吻很轻却很坚决,“不,我听哥的。” 虽然不明白大哥为什么会想出这样的办法,可是对于自己而言,这样的结果才是最好的。 不过几日,雷击昭明殿之事仍被传出宫廷,百姓顷刻之间议论纷纷。野史记载只有皇上犯下大错,天象才会发出示警,不过幸好当今皇上乃仁德之君,才没有引发民变。今此事仍旧发生了不小的震动,各方势力揣测不断,而被传得似模似样的便是玄恕大师的批命和皇上至今无嗣的问题。为解决此事造成的隐患,皇家立即召集皇亲国戚,王公大臣齐聚承乾宫商讨对策。 而对于如何处理,朝廷中依然分为两派,一派是已经上朝卫相为首,主张皇上安抚民心,下诏罪己。另一派以魏国公为首,主张此事纯属意外,与灾劫毫无关联。而霍王在怀秀府事情刚处理完,如今正在紧急赶往帝都的路上,今日霍王府在列的便只有世子霍灏轩一人。 “皇上,雷击昭明殿不过是意外之事,实不必如此紧张。”魏国公弯腰拱手,对上承言。 作为魏国公的忠实对头卫丞相几乎是立即反驳,他本就因魏国公手揽军权不满,女儿贵为皇后却在后宫受尽苦楚,如今便连自己的长子也身故,他便将一切的怨气全都累积到魏国公府的身上。“魏国公此言差矣,天降红雷不偏不倚击中昭明殿,虽是天象却导致百姓揣测纷纷,如今我大乾天灾不断,受灾百姓苦不堪言,若不安抚,难保民心思变。” “卫相之意,便是要让皇上为不曾犯过的所谓错处,下诏罪己?”魏国公眸中含着寒光,讽刺一笑。 “难不成魏国公有何良策?!” 永泰帝看他们如此模样简直头疼,自己叫他们进来是想办法解决此事,不是宛如蛮牛斗角一般,争斗不休。 目光扫视着底下的人群,见一身白色蛟龙袍泰然自若的贤王,问道:“九弟,你对此事如何看?” “臣弟觉得下诏罪己,委实不必,然安抚百姓却扔势在必行。” 凌江羽刚说完,一旁的薛严就开始嘲弄起来。“屁话。”说了等于没说。 “宁远侯怎能这般对贤王说话,简直岂有此理!”离凌江羽位置较近的卫相听到这话,立刻满目怒火的对薛严怒斥道。 薛严眉目微挑,一副本侯懒得和你一般见识的模样,让卫相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上前怒骂。 从进入大殿开始就站在角落,不发一语的霍灏轩看着这宛如菜场的朝堂,摸了摸自己的鼻梁,颇感无奈。 枢密院副使华继业似乎察觉到皇上不耐的心思,随即上前。“皇上,微臣有一法或可解此困局。” “有何方法?”永泰帝目光如炬的盯着他。 华继业在诸位王公面前躬身,缓缓诉说:“帝都一直流传有,玄恕大师批命:九王爷乃蛟龙贯日之象,霍郡主不堪匹配,若是结合定有灾祸,如今不正是应了此景。微臣认为,只要解除九王爷与霍郡主的婚事,百姓的揣测自会停息。” 薛严闻言勾起心悦的笑容,心想:这华继业倒是很上道。 “副使大人简直胡说八道,贤王与郡主的婚事乃是先皇亲赐,皇家又如何能悔婚,如此皇上如何面对先皇,又如何取信为万民!”卫相派中一位官员立即开口。 其实两派心中都明白,若是霍郡主和贤王的婚约解除,帝都情势就会瞬间发生变化。 永泰帝皱眉看向仍未开口的霍灏轩,“此事关乎霍王府,不知霍王世子认为该如何?” 结果还没有等到霍灏轩开口,门外的太监即刻上前跪下回禀。“启禀皇上,边城传来消息,戎国兵马已逼近蒿阳!” 刹那之间,朝堂之上惊呼之声此起彼伏,刚与垣国议和,戎国的兵马便伺机来犯?!此事所有的事通通靠边,永泰帝更是瞳孔睁大,从龙椅上站起来,带着震惊的口吻,“你说什么?” “云王爷派人来报,边城告急,戎国大将邛火酉率领七十万大军如今已驻扎在蒿阳城外四十里。” 战事来临,魏国公手握军权,责无旁贷,立刻上前半跪行礼,“皇上,臣愿出兵抵抗戎兵!” 与此同时,永宁宫内,宫女从门外走进来,对着上位者俯身:“启禀太后,霍郡主跪在宫外,说是待罪之身来求太后赎罪。” 正在用午膳的太后诧异的抬头,看着宫女略显焦急的神色皱眉,如今帝都已经人心惶惶,诸事堪忧,她此番跪在宫外,又在闹什么?“宣她进来。” 当霍菡嫣刚到宫外之时,宫内的宫女太监全都是一副诧异的睁大眼睛,只见她一身素净的白绿相间的布衣衫,长发及腰没有任何发簪步摇作点缀,神态平和的走上前,跪在太后面前。 “嫣然?”太后的目光有些诧异,不明白她这是何意。 霍菡嫣颔首,语气生硬的缓缓开口。“帝都传言,雷击昭明乃因嫣然与贤王婚约而起,嫣然心知若是解除婚约定会扰乱朝堂格局,然天命难违,唯恐祸及大乾,嫣然请愿出家修行,以恕前罪。”说完便是俯身叩首,目光决绝。 “出家修行?!”太后难以置信的盯着眼前人,站起身来重重拍在桌案上。“胡闹!” 为了与九王爷解除婚约,竟然说出此等荒谬之言,嫣然她怎能如此不顾朝堂大局,如此不顾自己?! “事已至此,嫣然别无他法,但求太后应允。”霍菡嫣伏在地上,并未起身。她知道太后不是轻易答应她,可是当戎国兵马犯境之事传来,太后便不会再犹豫下去。自己这么做,除了能够解除和凌江羽的婚约之外,还为皇家解了一个大难题不是吗? ****************** 霍菡嫣面容冰冷的站在踏雪轩的院子里的薛少宸,她并不想知道他是如何进来的,以他的手段有的是法子。从自己决定迈出这一步,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如今敌军压境,侯爷不随大军出征,来我霍王府做什么?” 皇上已经下令魏国公领兵赶赴蒿阳,助云王守城,击退邛火酉的大军,薛少宸身为魏国公之子,自当随军而行,况且这也是历练他的一个绝佳时机。 乾国的兵马已经从朝阳门出发,可是他不能走。 “一切我都已安排妥当,凌江羽不会是我们的阻碍。”薛严压抑的目光暗藏着惊涛骇浪,他现在仍不敢回想当知晓菡嫣去太后跟前请求出家修行之时,自己内心的撼动和惊恐。 如今看着她的毫无波澜的眼眸,快步上前紧紧的将她抱在怀中,闷声的乞求道:“等我回来娶你好不好?菡嫣……不要去。” 听着耳边话语中的哀求,霍菡嫣暗自狠了狠心肠。“世上好女子多若繁星,侯爷星宿转世,自当贵不可言。况且菡嫣对侯爷并无此心,侯爷又何必如此执着。”当自己说到无心之时,明显的感觉到他倏然僵硬的身躯,让霍菡嫣心下一疼。 “无心?”薛严不信的摇头,喃喃自语般的开口,“那么为何当时要回应与我,要赠我生辰之礼?” 莫非那日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产生幻梦不成?菡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你这般模样。 而霍菡嫣噙一抹冷笑,推开他的身躯,任由素色的衣裙随风摆动:“不过一桩交易,侯爷允我所求,我予侯爷所需。如今两不相欠,不是很好吗?” “我、不、信。”薛严心猛地拧成一团,连呼吸仿佛都停下来。 四周都仿佛陷入死寂一般,毫无声息……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霍菡嫣清冷的开口: “信与不信,在侯爷不在菡嫣,若侯爷说完了便请离去吧,菡嫣恕不远送。”说完微微俯身过后,便往院子外面走去,暗暗直起背脊,隐藏快要即将崩溃的灵魂。 薛严也并未去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不带一点情绪的说道:“看着我、告诉我,你对我无心。” “……”霍菡嫣停下脚步怔在原地,默不作声。 “连看我的勇气都没有,还敢说对我无心?”这样,要他如何相信,霍菡嫣,你能骗得了谁? 霍菡嫣依然没有转身,只是凝视着前方冷冷的开口:“我只是不屑这种小孩行径。” 实在忍不了的薛严走上前去拽过她的身子,扣起她的脸颊抬起,直到在她的眼中看见他的身影,看到他现下略显痴狂的模样,此刻连他声音都似乎在微微颤抖:“嫣儿,告诉我,你并非对我无心,告诉我……”   ☆、第30章 鞭抽贤王 嫣儿…… 霍菡嫣眼角不受控制的滴落下清泪,视线顷刻之间便被模糊,轻轻合上眼眸。不要这样叫她……不要这样叫她! “我……”后面的字却哽咽在嗓子里,却无法再发出任何声响。 不是都决定了吗?不能望着他,不能呼唤他,不能让他找到任何机会可以回头。可是为什么只是他一声呼唤便承受不住,自己怎么会如此没用?! “菡嫣已决心抛弃尘缘,潜心入行。侯爷情意只能辜负。” 紧扣着她脸颊的手指不由松了,他的唇却弯了起来,透着浓浓的苦涩,“哈哈哈哈哈……抛弃尘缘,潜心修行?”凝视着她的容颜,他的眼神忽然开始浮现出一丝无法抑制的戾气。“我这便将天下的佛寺庙宇全部夷为平地,看你去何处修行!” 霍菡嫣诧异的凝视他的眼睛,发现里面的痴狂和杀气,瞬间察觉到他是认真的,冷起眼眸:“薛少宸,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天下女子——” “可是她们都不叫霍菡嫣!”薛严眼圈也骤红,不知是怒气还是心疼所致,匆忙的打断她的话,他怕从她的嘴里再说出什么让他疼得全身麻木的言语,明明怒到极致,明明痛到极致,却仍不愿就此放弃,仍不愿对她说重话,怕惹她难受。“天下间任何女子若是我想要,都可手到擒来,可是我唯一想要的只有你……”说着他的嗓音也开始哽咽,紧紧将她搂在怀里,颤抖开口,“只想要一个你。” 霍菡嫣感觉有道滚烫的液体从自己的脖子滑向她的背部,仿佛烧红的烙铁狠狠的烙在她心上,就算紧咬牙根,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的眼泪。 时间寂静了很久,久到两人都以为对方不会再开口。 “不得屠城,不得用灭绝人性的手段。”霍菡嫣的声音首先出来,她知道以目前的情况,若是再不解决只会越演越烈。而她的言语也传入薛严的脑海中,“何时你能拿回戎国自乾国夺去的九座城池,何时我便坐上宁远侯府抬来的花轿。” 薛严目光紧紧的盯着她,深沉而可怕,“当真?” “若不能,便永远不要再来找我。” 前世夫君边塞屠城,以雷厉风行之势也花了八年的时光才得以收回失地。而这一世不知又要花多少时日,八年……自己大概早已亡去很久很久了。若当真有那么一天,自己自会交代家人,对外说自己四海游历而去,自此不归。薛少宸虽会找自己,却定然不会寻死,就算如时间未必能将他的感情冲淡,可他也定会平安过此一生,以图来世。 看着薛严离开霍王府,藏在角落的人影才不禁皱眉,暗自凝视着痛哭不止的霍菡嫣。 ******* 薛严离开不到几日,贤王府便传出准侧妃林纾身怀有孕月余的消息,顷刻之间上层贵族之间议论纷纷,也成为茶寮中谈论的话题。霍王妃带着当初订婚之物,金线相思结和当初太后为菡嫣填妆的首饰进后宫,将这些东西尽数奉还给太后。 “菀月?”太后诧异的看着手中的相思结,此乃当年先皇赐婚之时,自己着凤城第一巧匠打造而成。金丝盘身,相思之结。相思结的周边镶着镂空的望君寒玉,中间小巧圆润的明月珠绚丽夺目,象征珠联璧合,她本以为自己此生不会再见到此物。 霍王妃言辞决然,“我们家菡嫣福薄,此物还请太后收回。” 笑话!自家女儿被逼的只得出家修行,而林纾却暗自与凌江羽珠胎暗结,这种婚约她霍王府可结不起。 明白霍王府对此事确实动了怒,目前也只得以安抚为主,自己的小儿子这都叫闹的什么事?!“嫣然受委屈了。” “若长姐果真疼爱菡嫣,便请放过菡嫣吧。”霍王妃语气冰冷,眼眸中却尽是乞求。 太后看见霍王妃的眼神,握着相思结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哀家会和皇上商量的。” 这边霍王妃还未出宫,霍王终于带着柳意茹,马不停蹄的赶回帝都,让人送柳意茹回府,而自己却直接去了贤王府找凌江羽算账。当霍王妃得到消息匆匆赶去,见到的便是贤王府外守卫全部躺在地上不住的哀嚎,暗自喊糟,王爷发火了! 果不其然,刚迈入后院,便看见手握银色长鞭的霍王对着凌江羽就是一击,散魂鞭何等威力,岂是凌江羽的身体可以承受,瞬间人就被掀翻在地,脸色发白。 “王爷——”林纾见此情形跑到凌江羽身边,坚定的拦在他面前,阻止还想继续鞭打的霍王。 霍王眯着眼睛,周身透着杀气,“滚开!本王不打女人。” 听见霍王的口气,霍王妃便知道他这是动了真怒,赶紧上前劝阻,这凌江羽经得住几鞭?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不知又会闹出多大的风波,忙握着霍王青筋暴起的手腕。“王爷。” 霍王转身见到赶来的霍王妃,散发的火气瞬间减了大半,“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您恐怕会把贤王府全部打杀了。”自己还能不了解吗?霍王动起怒来,动不动以前的江湖气就冒出头,打打杀杀的。 若不是怀秀府的事问题严重,牵扯甚广,自己也不至于拖到此时才回帝都。不过月余光景,自家宝贝女儿竟然被逼成那般模样,出家修行?!要去也是他凌江羽当和尚去。 “本王捧在手上的女儿,岂容他这么欺负,这口恶气本王可咽不下去。”虽然被霍王妃拉着,可眼中的火焰却是丝毫不减。看着想起身却丝毫没有力气的凌江羽,和一旁扶着他,泪眼婆娑的林纾,霍王鼻腔中冷哼一声,牵着霍王妃火急火燎的离开回到霍王府。 霍王妃一边抚着他的背脊,轻声说道:“咱们不理他便是了,何苦气坏了身子。” “本王这便进宫,告诉皇上本王要悔婚!”皇家不同意,他单方面悔婚便是,他奶奶的。自己不在帝都,自家媳妇和宝贝女儿竟被欺负成这样,哼!要不是念着当年和先皇的情意,方才真想一鞭抽死那凌江羽。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还敢绑着菡嫣?! “我已将订婚之物送还给太后,皇家自会斟酌的。”霍王如今这般火气,便是进了宫见了皇上,多半都敢挥鞭相向。“灏轩现下已经进宫了,定会带出消息。” 察觉到周边的丫鬟奴仆都被他的火气吓得动也不敢动,才暗自调整气息。看着担忧的霍王妃,心下一软,“这些日子,你受累了。” 霍王妃轻笑摇头,“再累也比不上王爷。”自己总归在帝都守着,可王爷却远在怀秀府,时刻记挂又不得离开。 “风骨半月前已经去了,便只留下意茹这么个孤女,我便将她带了回来,你好生安置,莫要委屈了她。”那孩子性子很是乖巧,可叹母亲走得早,现在连父亲也去了,自身又不会武功,揽月山庄又始终是江湖势力怎能滞留。 霍王妃点头,连忙问向管家,可将柳姑娘的住所安排妥当,却得知菡嫣已经过去了,当即一笑,这孩子真的是长大了。 “这是云台水榭,虽然离前院远了些,可是风景倒是不错。”霍菡嫣浅笑的带着柳意茹迈过水上的石桥,满池的芙蕖已经渐渐开放,隐隐透着清香。“住在这里,夏天可以弹弹琴,赏赏花。定然会很惬意的。” “多谢表姐。”柳意茹感激的点头。 本来她只想往后的日子都守着揽月山庄,因为霍王虽然是她的亲舅舅,来霍王府却仍然是寄人篱下。可是父亲临终之时交给她的东西,凭自己根本无力保住,除了听舅舅的话来帝都也没有别的办法。 霍菡嫣知道她心中所想,安慰道:“你就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就好,母妃对人和善,定会喜欢你的。”前世柳意茹便和自己母妃相处得挺好的,甚至有时候连自己都嫉妒。自己即将去修行,有她陪着,母妃的心里定然也会好受些。 “不知舅母什么时候回来,意茹也好前去拜见。”将自己的行囊放下,柳意茹轻声开口。 “应该快了,不必着急,母妃回来自然会让人来唤咱们的。”霍菡嫣掀起屋内的帘幔,让光线透进来通通风,再牵着柳意茹出门看着院子里的四个丫鬟和两个仆人。“从今儿起,柳姑娘便是你们的主子,定要当心伺候,否则定不轻饶,明白吗?” “是,郡主。”众人齐齐的俯身行礼。 “你父王担心你安排不妥,看来是多此一举了。”霍王和霍王妃相携的从院子外面走进来。 霍菡嫣匆忙上前,欣喜的叫道:“父王,你回来了。” 看着略显憔悴却如此懂事的女儿,真是欣慰又心疼。霍王妃直接嗔笑,“不止回来了,还跑到贤王府耍了一顿脾气才回来。”说完便在霍菡嫣诧异的目光中上前,看着柳意茹,疼惜的说道。“你便是意茹?当年见你之时,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如今已是亭亭玉立,长得也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意茹见过舅母。”柳意茹立刻有礼俯身,虽然带着孝,可举手投足一副大家闺秀的风范,瞬间便获得霍王妃的好感。“快起身,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好孩子,若是有什么缺的定要告诉我,可别闷声不吭的,啊~” “父王,你跑去抽凌江羽了?”父王的散魂鞭的威力可和自己那般的打闹不同的,这一鞭下去凌江羽多半得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了。 想到这事,霍王顿时怒哼,“若不是你母妃揽着,本王非要抽死他不可。”说完皱眉的看着她,眼中满是疼惜,“你也是,他做出这么过份的举动,你就不会拿着鞭子抽他啊~~” 霍王妃听见这话娥眉紧蹙,牵着已经傻眼的柳意茹走过来。“哪有你这么教女儿的?动不动就挥鞭子,像什么样子。” “挥鞭子怎么了?本王的女儿可不能受这窝囊气。”打就打了,他就不信皇上还能惩戒他不成。 当永泰帝得知霍王跑到贤王府抽打凌江羽时,只是皱眉停下即将落下的棋子,想着散魂鞭抽在身上该多疼,这下子九弟可是吃了苦头了。看着对面眉目含笑的人将手中棋放上棋盘,佯装不满的说道:“皇叔这脾气怎么还是这般火爆?” 霍灏轩笑出声,执起棋子看着棋盘,“父王自幼便疼爱菡嫣,怎会容她受此委屈。” “你都算到吧?”朝堂的格局的走向,太后和他的反应,还有霍王和霍王妃。便连那魏国公都一同算计在内。“灏轩不愧是灏轩!如此难题都让你迎刃而解,当真步步技巧,算计精妙。” “若非如此,皇上又何必发出密令,让我立刻回京。”霍灏轩悠闲的拿着描金扇缓缓扇着,看着永泰帝对着棋盘不服输的继续思索。 永泰帝审视半响,终于不得不放下棋子无奈一笑,这黑白棋子,自己似乎就从来没有胜过霍灏轩。 “不过那薛严这招釜底抽薪,倒是挺狠的。”永泰帝看着对面人成竹在胸的模样,“你让朕命他随魏国公一同出征,若是他当真战死沙场倒好说,若是他就此一战成名,羽翼丰满,将来难以驯服又当如何?” 若非霍灏轩点醒,自己恐怕还被那纨绔胡闹外表的宁远侯蒙在鼓里,当真以为他是烂泥一团,从而放松警惕。 “不是还有菡嫣吗?”霍灏轩饶有深意的说着,无论多强之人只要抓住了他的死穴,都能轻易将他控制在手。   ☆、第31章 两年之后 帝都郊外的慈和庵地处泾河之畔,远离世俗纷扰,虽无天灵寺那般闻名乾国,却乔木覆盖,透着些许灵气。往常皇亲贵族来庵内祈福,也会在此小住上几日。 霍菡嫣出家修行,皇家特地许她带发,便是全了霍王府的颜面,也是让她可以随时后悔。 即使如此,霍王与王妃也是万般心疼,恨不得将王府内所有好物件尽数搬到慈和庵来。前些日子霍王妃甚至直接搬到庵堂里来,时时陪着她,寸步不离,深怕她在庵里寂寞,心里难受。 而霍王乃是男子,无法在庵堂久留,只得住在天灵寺守着她们母女,最后还是霍灏轩去天灵寺和霍王一番长谈之后,霍王才劝了霍王妃回府,并且当日便让素言来伺候,此番安排让霍菡嫣哭笑不得,自己是来修行而非避暑。 本想赶素言回去,可素言却是铁了心要伺候她,说了好几次她也置若罔闻,霍菡嫣实在是拧不过她,便也就这样了。 “倒是苦了你。”阮绮罗看着一身尼姑服的霍菡嫣,面容仍是清丽,气息却十分和顺。 霍菡嫣放下手中的佛珠轻笑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哪里会苦。” 庵内生活让人心里平静,又远离京城的尔虞我诈,除却心里那一丝牵挂之外,她倒是觉得很舒适,倒是没什么不好的。 “今日柳姑娘本想同我一起来的,可这几日帝都忽然出现许多江湖人,王爷担心会有危险便让她过几日再说。”阮绮罗将王妃让她带的东西,尽数交给一旁的素言拿进屋里去。虽然不知道柳意茹身上有什么东西能让江湖人趋之若鹜,可是当心些总是好些。而阮绮罗身怀绝世武功,可保安全无虞,并且阮绮罗和霍灏轩名分未定,霍王与王妃也不宜干涉太多。 “绮罗姐姐,你觉得我兄长大人如何?” 时间过了这么几个月,兄长和绮罗姐姐的事情似乎还没有什么进展,也不知道绮罗姐姐心里怎么想的,所以也算是替自家兄长探探底。 阮绮罗愣了愣,很中肯的说了一句:“世子是个好人。” “绮罗姐姐知道我是什么意思。”霍菡嫣皱眉。如今绮罗姐姐和大哥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阻碍,前世那般的悲剧也不会发生,为什么还会停滞在原点呢? 阮绮罗笑容中略带苦涩,继而缓缓摇头。“我打算过阵子便离开帝都,其实今日来便是想向你辞行的。” “绮罗姐姐?!”霍菡嫣诧异的站起身来,不解的看着阮绮罗。“为什么?” 阮绮罗挠了挠风吹过的碎发,不知该如何开口。自己与霍灏轩相识在垣国的河边,那时的他风姿卓然,清风朗月,脸上时时挂着让人舒心的笑容。也许因为不记前尘,对于清醒之后见到的第一人会是抱有特别浓的依赖感,而和霍灏轩的相处中,也会不自觉的为他的睿智和善所折服,延伸出一些别的感情。 可是自从回到乾国,她才惊觉也许自己一直认识的那个人,并不是真实的。 虽然仍旧算无遗策,可是却少了人情味。盘算之中似乎将所有人都算计在内,便连这次菡嫣之事,分明知道菡嫣有心上人,分明有更好的法子,却仍然走了这一步。对自己的亲妹妹都可以算计至此,那么自己呢?不过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又能得到他多少真心。 “绮罗姐姐,你说啊~”霍菡嫣看她半天不开口,随即焦急的问道。她可以看出绮罗姐姐对兄长的心思,却看不出她现下眼中苦涩是为何。 阮绮罗食指敲了敲茶杯的杯面,顷刻之间自己也愣住,什么时候她也有这样的小习惯?呵~~果然是和他在一起太久的缘故。 “近日我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些景象。”思虑片刻,阮绮罗还是抬头看着霍菡嫣开口。“我看见一条长长的甬道,周围全是机关暗箭,阴寒而恐怖。” “然后呢?”她是不是想起了些什么? 阮绮罗摇头,神色似乎有些恍惚。“再没有其他了,所以我想去垣国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的过去,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绮罗姐姐,知道自己的过去,有那么重要吗?”霍菡嫣尝试着劝解,对于绮罗姐姐而来,不记前尘反而是一件好事。如今薛少宸已经撤回绝杀令,也就是说从此之后天地之间便没有暗卫首领‘溟’这个人。据自己前世的了解,暗卫生活的全部都是执行主子下达的命令,时时刻刻都生活在黑暗当中。 他们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生活之中只有服从二字。 “也许那些过去悲伤而绝望,为何不丢掉去迎接将来的生活呢?” “可是那总是自己的一部分,谁又愿意做没有过去的人。”每日都在想过去自己是什么身份,认识什么人,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跌落河中被霍灏轩救起。“若不去寻一寻,又怎能死心。” “哥哥知道吗?”大哥他并不想绮罗姐姐记得以前的事情。 “我并未告诉他。”阮绮罗站起身来,看着庵内角落挺直的松树,仿佛那人就在眼前,嗓音微哽。“也不知如何开口。”自己当初曾经答应过他不去寻找自己的过去,如今此番便是失约了吧~ 也不知绮罗姐姐回去是如何对大哥说的,反正自那次之后,自己便再没有见过她。素言回府打探,得知绮罗姐姐在那次见面之后的第二日便孤身离开了帝都。 直到好几个月之后,自己才收到她的来信,说她在垣国游历的一切趣事,至今并没有任何对以往事情的回忆,所以打算去别的地方在看看,还说以后会每隔一阵子便给她寄信,说一些游历见闻供她消遣时日。 而兄长则被皇上委以重任,封为国子监祭酒,主持当年的秋闱大考,从中倒是选拔了许多优秀的人才出来。 自己分明重生,可是很多事情的大致轨迹似乎并未有多少改变,想想心中也略微有些怅然。 ********* 白驹过隙,时如逝水,眨眼的功夫两年的时光便悄然远去。 朝堂的情势变幻莫测,当年戎国在犯境之后的两个月便退兵而去,如今卫相的身子因忧虑过度,情形越发不好。 林纾去年的年初的时候产下一子,取名凌云褚。对于凌氏皇族子嗣艰难的情势,这孩子出生便得到了太后和皇上的垂青和疼爱,三个月前凌江羽终于得了皇上的恩典,正式以正妻之礼娶了她,如今她已是名正言顺的贤王妃。 而魏国公府中有位小妾倒是有福的,去年十月的时候倒是被诊出怀了身孕,如今已有六个月了。据说魏国公兴奋之余,还专程求了道士批命,说妾室腹中之子乃是天将投胎,后福无穷,定会与他兄长一般戍守边城,为国尽忠。 可不是吗?当年的帝都第一纨绔、第一风流、第一胡闹的宁远侯薛严,如今已然成为大乾国茶寮中说书先生的好题材,譬如三千精兵大败戎兵二万前锋、天降奇兵偷袭敌方粮草等等被传得神乎其神,仿佛他们亲眼所见一般。 说书先生口中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在边城却是正经的战场厮杀。冷峻毅然的男子正坐在虎皮之上,任由军医用草药给他胸前的箭伤敷药,暗黑色的血液随着药物渗出,滑下腰际。他虽然疼得全身都仿佛撕裂却半声微吭。男子眼神低沉,前几日那一战何等惨烈,若非自己早有准备,险些将命搭上。好一个戎国的烈王! “侯爷。”偏将从帐篷外走进来颔首,一身盔甲满是沙尘。鼻子里闻到断梦草独特的味道,不禁皱眉。此种草药对付箭伤具有奇效,敷用时伤口之处便犹如烈火焚烧,常人根本难以忍受。 薛严薄唇煞白,目光锐利的盯着眼前人,声音有些颤抖却冷冽。“如何?” “对面的城墙上已挂起免战牌。”副将看着他的眼神,眼中尽是折服。“城中的探子回报,昨日邛火酉离开禹州不知去向。” 当年自己被派到这宁远侯手下做副将之时,觉得自己的此生功名战绩就此无望,这么一位名传帝都的纨绔多半当边城是游玩之所,谈什么打仗,恐怕上了战场便吓得屁滚尿流,自己小心些保住命,等这位侯爷玩得乏了自然就会回帝都了。谁知道和戎国的一场仗打下来,这位侯爷对战场的敏锐和在战场厮杀时,那不要命的程度让他们这群打算看笑话的将领们叹为观止。 如今两年过去,侯爷步步朝戎国进军,如今戎国边城的封城、潼关、临河郡都已全在薛家军的掌控之中,一路兵至禹州才遇上了戎国烈王——邛火酉。邛火酉武功卓越,箭术更是出神入化,侯爷为断其粮草以诈术漏出破绽,被他用箭术射中落马。邛火酉中计追赶,早已藏身灌木丛中的乾国将士一拥而上,将送往禹州的粮草尽数截获,反转包围邛火酉,哼!若非他在士兵保护之下跑得快,焉能有命在。 “通知林川和顾准两位将军,明日突袭禹州。”薛严冷笑着伸出手臂让军医用止血布条给自己包扎。 副将犹豫道:“可那免战牌。”免战牌高挂,便不能进行攻击,这是两军交战不成文的规定。 “若它一直挂着,本侯便一直等着不成。”他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如今邛火酉不在城中,正是偷袭的好时机,“传本侯命令,明日辰时攻城,定要一举拿下禹州!记住不得伤害城中百姓。” “是。”副将即刻拱手应声,宁远侯攻城之后都采取安抚为主,虽然偶尔城中会引发暴.乱,不过却丝毫没有屠城之意,这也是他叹服的愿因之一。“末将遵命!” 待副将离开帐篷之后,薛严看着不知名的地方轻笑,“我这可不叫丧尽天良吧?只是兵不厌诈。” 晚些时候,帝都的飞鸽传书一如往常的传至边城,传书之中只有寥寥数语,却足够让薛严会心一笑。 “郡主一切安好,如今已离开慈和庵返回霍王府。” 这句话便仿佛是最见效的镇痛之药,薛严将桌面上的羊皮图纸摊平,用狼嚎勾画,推算着明日战场之上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和应对之策。 另一边,当霍菡嫣被素言搀扶着下了马车,站在霍王府门前时,心中已是感慨万千。 “母妃……”霍菡嫣有些复杂的凝视着王府外等着她的霍王妃和随侍左右的柳意茹,两年来自己从未离开过慈和庵,一方面是为亲人祈福,另一方面是想淡了大家对她的感情。 霍王妃看她模样急忙上前,握着她的手。“怎么~~可是近日身子不适?”说完不禁心疼的说道:“早让你回王府,若要修行,哪里修行不是一样?非要在那尼姑庵里受这份罪。” 当初自己便建议在王府里设下佛堂,菡嫣若想修行,在府里修行岂不更好,怎料菡嫣就是不愿。每次去慈和庵见她都是一身尼姑装扮,心里便憋得难受。不过现下好了,凌江羽已经有了贤王妃,朝堂上的格局也稳定下来,自己和王爷可是轮番劝说了好一阵,才把菡嫣给劝回来。 “菡嫣没事,母妃不必担心。”霍菡嫣笑着回应,这两年母妃时不时的便去陪自己小住,意茹更是以为父亲守孝的名义,隔三差五的去庵里烧香祈福,便是怕自己寂寞。 霍王妃疼惜的抚摸着她的脸颊,终于是熬了过去,顿时喜笑颜开,“快进府,你父王和兄长可都巴巴的盼着你回来呢。”   ☆、第32章 绿色眼眸 回到踏雪轩,沐浴清理之后将青色的布衣换下,配上紫红色的留仙裙,腰间搭着翠珠镶嵌的金丝带。素言眼睛已然弯成一轮圆月,欣喜的拿过妆台上的脂粉仔细的在霍菡嫣脸上涂抹,再给她挽上流云髻,将细小的发辫连着发簪的丝绦从后直直垂下,曾经的霍王府小郡主的风华再次展现无遗。 “好了,又不是进宫饮宴,打扮得这么花哨做什么?” 两年的庵内修行,已经习惯的朴素的衣着,如今这一身的绫罗锦缎,倒真有些不适应。 “素言已经好久没有给郡主上妆了,如今这便许了素言,让素言过过瘾吧。”将梳妆台上的翡翠锦盒打开,拿起里面的凝脂白玉镯带在霍菡嫣白皙的手腕上,这两年郡主修行生活刻意简朴,如今这模样正好。 霍菡嫣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点了点她淘气的鼻梁,轻声嗔怪:“你呀~” 当初自己决心去慈和庵之时,便让母妃替素言留意人品不错的未婚男子,素言身份虽配不上名门之家,但小门户的良家子弟应还是可行的,不求富贵只求待素言好便可,谁知道这丫头死活不愿。 “启禀郡主,晚膳已经备妥,王妃让郡主前往明辉堂用膳。”专门侍奉霍王府的侍女在门外恭敬的俯身。 霍菡嫣闻言点头转身,笑着说道:“知道了,我即刻就去。” 迈入明辉堂,院中的牡丹开得异常绚丽,回想当初离开王府之时正是牡丹残败,芙蕖绽放的时节,当真是交替变换,时光仿佛未曾前进,反而后退一般。 “父王、母妃、大哥。”霍菡嫣迈进明辉堂的院子,便见到饭桌旁家人都等在那里,顿时觉得心里溢满了什么似的,唇边的笑容愈发灿烂。 霍王妃欣喜的站起身来,拉着她的手,再疼惜的抚着她的发髻,满意的笑道:“这才是我霍王府的小郡主该有的模样。” “回来便好,你母妃在府里整日哀声叹气,巴不得去慈和庵日日夜夜守着,父王这两年可有不少的时候,是孤枕难眠啊~”霍王口吻虽然透着不满,但眼中却疼爱之心却半分不少。 霍王妃嗔怪的瞥了他一眼,“孩子面前,胡说什么?” 看着自家母妃难得的耳根微红,霍菡嫣和自家兄长大人对视,看见他眼中的戏谑和无奈,似乎在说这类场景这两年在王府已经屡见不鲜。 “意茹呢?”看柳意茹并不在坐,霍菡嫣便疑惑的问道:“怎么不见她?”方才回府之时还看见她陪在母妃身旁的。 “意茹那孩子说今日有些乏,便不过来了。”霍王妃眉梢微扬,带着笑意的盛了碗翡翠薏仁汤,置于她面前再小心叮嘱:“仔细着烫。” “谢谢母妃。”霍菡嫣端着汤碗,宛如还是两年前那个被娇惯的小姑娘。 霍王妃忙着给她夹菜,心里念着得好生给她补补身子。“这是你最爱的八宝鸭,……” 不一会儿霍菡嫣的面前便堆着宛如小山一般的菜肴。 用完晚膳之后,霍王劝慰了女儿几句,便赶着去书房去处理日常政务。 霍王妃则是担心柳意茹会多想,便要去云台水榭看看。再则也打算顺便让他们兄妹两个单独聊聊,这两年菡嫣在庵里不易,灏轩自身又何尝好过? 虽然灏轩几乎不去探望菡嫣,可自己好几次从庵里出来,总会见他站在庵外若有所思的神情,无端的让人心疼。作为兄长把亲妹妹放在这清苦之地,心中估摸着也不好受。而自从绮罗离开之后,他的言语也越来越少,看着他佯装无事的模样,霍王妃也不知该如何劝他。 霍灏轩漆上一壶望君含仙,放在明辉堂院子里的石桌上,凝视着霍菡嫣轻声问道:“两年来,菡嫣可曾怨过大哥?” 正打算端起茶壶斟上一杯的霍菡嫣,听到这句话愣微微神,不明白兄长为什么要这么问。 “明知有更好的法子可以护你,却仍然选择让你出家修行,菡嫣心中可有怨怼?”霍灏轩目光透着认真,问得也很直接。 霍菡嫣放下茶壶,在牡丹的花香浮动中缓缓摇头。 “菡嫣知道,这是当初所能想到的,对菡嫣伤害最小的法子,又怎么会怪大哥。” 其他人不了解,自己还能不了解吗? 大哥如此聪慧,定是早已洞悉着大乾的各种形势。当初薛少宸步步紧逼,而皇家是绝对坐视霍王府和魏国公一派有任何牵连,若再拖下去,迟早会被皇家所不容。 而凌江羽为了保全自己的势力,也不会对婚约之事轻言放手。到最后皇家的压力和百姓的流言蜚语会全部落到她的身上,如今想着便让人觉得后怕,兄长已经为了自己而冒天下之大不韪,替自己寻了一片清净,又怎能有怨怼。 “……”霍灏轩替她斟上一杯,眸光微闪。 “大哥,近日可有绮罗姐姐的消息?” 虽然这两年绮罗姐姐的信件不断,可是却从未将确切的地点告知与她。 霍灏轩闻言静默片刻之后,独自斟上一杯品茗着。抬头凝视着霍菡嫣略显担忧的眼神,食指习惯性敲着茶杯的外壁,唇角微勾,悠闲的笑道:“她如今应该正在前往帝都的途中吧。” 看着自家兄长如此成竹在胸的模样,霍菡嫣双眉微动,面露喜悦。那岂不是很快就会再见到绮罗姐姐了!不过她还是不解,“当初为什么要放绮罗姐姐离开呢?” 霍灏轩缓缓摊开手掌,再反手紧紧的攥住,声音低沉而缓慢,“有时情之一字便宛如手中的细沙,若是死攥在手心里,迟早会流失殆尽。” 看着他的动作和隐藏极深的专注,霍菡嫣不禁有些了然,兄长本心并非甘愿绮罗姐姐去寻找过去的一切,而是不想强行困住她,而是要她心甘情愿的死心回到他身边。 待她回到踏雪轩,凝视这挂在房间里的女娲画像,和往常一般燃上三炷清香,虔诚的鞠了鞠躬,轻掀起裙摆跪拜而下。 “信女霍菡嫣诚心乞求,愿女娲娘娘保佑我家人合家安康,保佑夫君能逢凶化吉。” 也许是庵内的祥和的气息,让她的心得以平静,不再如最开始的时候,带有怨气。 如今看着画中人,她的心中只有感激,感激女娲娘娘仁慈,允她三年阳寿。没有人能够明白,当自己在慈和庵中,听见那些夫人小姐谈论起,边城连连捷报,宁远侯种种战果之时,她内心的喜悦是如此的难以言喻。因为她已然知道,她的夫君已经远离前世那凄惨的结局。 在霍王府休养了几日,霍菡嫣便在霍王妃的带领下,进宫去拜见了太后。太后的脸上依然是不曾改变的疼爱,她心里其实并不怪太后,因为她明白太后对她的疼爱有底线,便是不得与朝堂大局相悖。为了大乾万里江山,为了凌家万世基业,皇家所牺牲的何止是这旁系的亲情。 “表姐回来以后,舅母开心多了。以前不论意茹怎么劝解,舅母都总是长吁短叹的。”柳意茹拿着纨扇跟在霍菡嫣身边,往长街的琳琅阁走去,神色暗藏着些许落寞。 虽说她在霍王府已有两年多的光景,舅舅与舅母也对她疼爱备至,有时候她也渐渐的把她们当做自己的爹娘,可是当表姐从庵里回来之后,这种宛如美梦的感觉便被瞬间打破,舅母和表姐的那种母女天性,仿佛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 霍菡嫣倒是未曾察觉她的心思,转身戏谑一笑,“我看我回来之后,最开心的应当是你吧?终于不必闷在屋子里,能有人陪你出来逛逛。” “表姐说得极是。”柳意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还未走到琳琅阁,便看见一位满头油腻,十分邋遢的乞丐窃喜的跑过来,甚至慌不择路的连撞了好几个行人和摊子。而他的身后一位虎背熊腰的大汉紧忙追出来,满脸怒容的叫道:“你这小贼给老子站住。” 贼?霍菡嫣眉目微皱,看着奔跑的乞丐手里捏着的羊皮布袋,便随手拿过身旁摊贩上的木质玩具,朝乞丐的腿上关节处丢过去,瞬间乞丐便腿步一软蹒跚跌倒。 “你跑啊,你再给老子跑啊!”大汉赶过来,从乞丐手里夺下布袋,目光凶狠的对着乞丐的小腹重重的踩上一脚,只见乞丐脸色苍白,张着嘴仿佛想要哀嚎,可嗓子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看乞丐开始面色青色,霍菡嫣便立即上前叫道:“住手!你想杀了他不成?” 方才自己不过是看这大汉不像乾国人,脸色又十分急切,似乎是丢了贵重之物。便随手帮忙捉贼,可不是让他杀了这乞丐。 “杀了又如何?”大汉松开脚,狂妄的盯着霍菡嫣,满脸不屑。“在我戎国,贱民犯上本就当诛。” 呵,果然是戎国人。虽说戎、垣、乾三国互有通商往来,可如今因为戎国和乾国正在边境开战,帝都的戎国商人越来越少,没曾想今日遇一个,还是如此德行。早知如何,自己便不会多管这闲事,霍菡嫣随即冷笑,“可惜这不是你戎国,轮不到你在我乾国的地盘上逞威风。” “你——”大汉怒气扬手,抽出腰间的马鞭朝霍菡嫣的方向袭来,却被霍菡嫣反手握住。而地上的乞丐见此情形,深怕一会儿大汉又对自己动手,痛楚的捂着小腹趴着离开长街。 “伏弼,住手。”沙哑而低沉的声音从人群中出现。 让大汉瞬间放下马鞭,行了一个怪异的礼节。霍菡嫣的目光情不自禁的朝声音的方向望去,顿时怔住。缓缓而来的彪悍男子,高鼻深目,虽然一身戎国商人打扮,却掩藏不住那一身的霸气,而最令人震惊的乃是他的眼睛竟然宛如沙漠野狼一般,散发着翠绿的光泽和淡淡的血腥之气。而此时他的目光正紧紧的盯着霍菡嫣,透着浓烈的兴趣。 “还不多谢这位姑娘。”方才他看得很清楚,是这位姑娘出手才让伏弼得以顺利的寻回失物。 霍菡嫣不知为何,对上他的翠绿的眼眸竟会觉得十分压抑和直觉上的危险,“小女子可承受不起这声谢字,不过若是重要之物,还是好生收妥。”说完便拉着身子早已僵硬的柳意茹,在一道炙热而诡异的目光中往琳琅阁的方向走去。 “表……表姐,刚才那人让我觉得好可怕。”直到走到琳琅阁门口,压抑的气息不在,柳意茹才有些颤抖的开口。“一点也不像戎国的商人,反倒像地狱里的修罗。” 霍菡嫣想着那人绿色眼眸,不禁皱眉,“确实不像。”可若不是戎国的商人,又会是何人?   ☆、第33章 入V一章 屋檐相接的幽深小巷里,住着凤城中的一些贫民和他国经商的商贩,自两年多前乾国与垣国议和之后,彼此通商交往便十分频繁,垣国开设的珠宝店铺也因具有异国风情而备受欢迎。而戎国则是以贩卖马匹和毛皮为主,况且如今乾国与戎国的时局紧张,戎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纠纷,大多都会留在这狭长的巷子里,甚少外出。 而现下在巷子的最深处,身材异常彪悍男子用幽绿色的眼眸,狂傲的盯着跪在地上做商人打扮的中年人,用略带粗哑的声音冷言:“依拉拓,你来大乾的日子也不短了,竟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莫非还要我亲自出马不成?” 如今边城战事瞬息万变,若非君上对此物看得如此重要,自己绝不会亲自跑这一趟。 “主子恕罪,大乾人天性狡猾,属下花了好些时日才查到那物的踪迹。”依拉拓打直身板,将右手放置胸前,重重颔首。“只是霍王府守备甚严,属下等人实在难以靠近!” “……霍王府。”彪悍男子浓眉扬起,眸带着不屑的看着他,冷笑道:“这是你的理由?” 虽然散魂鞭威名声震遐迩,却不足以为办事不利的借口。 在上位者的威压下,依拉拓的额头逐渐溢出薄汗,立即说道:“属下已经着人打探清楚,今日清晨霍王携霍王妃一同去了咸州,正是动手的好机会。” 霍缙德的散魂鞭他们都未曾尝试过,实在不敢以身犯险,因为若是失败,则可能会暴露多年来隐藏在凤城的戎国将士。 “好,召集在凤城的所有精锐,今夜动手。” 当晚深夜,熟睡中的霍菡嫣被打斗的声响惊醒,倏然坐起身来,耳中隐约的传来侍卫们高声的呼喊:‘有刺客’的叫声,连忙起身披上衣服,用妆台上的碧玉发簪在头发上挽了一下,将外间面露倦容,依然沉睡的素言叫醒。 “郡主?”素言朦胧的睁开眼睛,忽然门外的刀剑之声传来,吓得浑身僵硬。都怪她白日缠着侍卫教自己习武,才会如此疲惫,连刺客入府都不知。 “不会有事,你自己小心。”霍菡嫣说完拍了拍她的手安抚说道,一边伸手拿过墙壁上的长鞭,开门出去。 刚迈出房门,便看见屋顶盘踞着,一群身材高大的戴着斗笠的黑衣人,手持长剑、身手诡异并且满身杀气。而王府中的守卫显然不是对手,几声哀嚎之后便是鲜血倾洒。 霍菡嫣见此情形,眉头一皱,挥动长鞭用足内力勾住屋顶其中一名黑衣人的脖子,再重重的拽下来,夜空顿时发出长鞭镇魂的响声,那人脖子瞬间被拉出一条血痕,躺在地上没了气息。 另外几个黑衣人见同伴身死,纷纷纵身跳下将她围住,霍菡嫣捏紧手中长鞭,目光一凛正待动手。两个银色面具的暗卫便从院外飞身而入,站在霍菡嫣身侧作护卫状,与杀气浓郁的黑衣人缠斗,此情形让她瞬间有些呆愣,这是……魏国公府的暗卫。 “啊——”不远处传来侍女的惊恐的叫声,是云台水榭的方向!霍菡嫣来不及细想其他,脚底一蹬,往云台水榭那边纵身而去。 刚进云台水榭的院门,便看见两名黑衣人抓着已昏迷的柳意茹,往王府外面飞去,霍菡嫣当即施展轻功紧追出去,刚追到树林正要夺回意茹之时,从树林的左右两侧竟然出现另外的黑衣人接应,心下暗道不好。 在她来不及反应之时,一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从侧面袭过来,却在看清她面容的瞬间停滞,唇畔勾起,改为扣着她的肩膀禁锢于他胸前。 浓烈的男子气息从身后萦绕过来,让霍菡嫣背脊僵直,恼怒转头瞬间便认出眼前人,“是你!”那个一双绿眸,拥有强悍的气势的戎国人。 “你是霍王府的人?”男子眼眸中透着嗜血的意味。 “与你有何干系?!”霍菡嫣抬起手臂,却发现凭借自己内力竟然无法震开眼前人,反而被越扣越紧,紧到可以清晰的感觉出他心脏的跳动。“你果然不是戎商。” 白天看他模样便知有异,却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冲着霍王府而来。 感觉到怀中人固执的挣扎,绿眸男子将气息伏在她耳畔,磁性的嗓音带着暧昧的笑,轻声说道:“我当然不是戎商,我乃戎国最骁勇的勇士。” “勇士?不过是登堂入室,欺凌弱女的无耻之徒!”霍菡嫣暗自咬牙,气息微喘,察觉到自己无法挣脱之后,随即面带恶心的扭过头去。而对方则俯身过去,将嘴唇轻轻贴在她的耳畔,“呵呵,我戎国的勇士对看上的姑娘,都是抢回去直接洞房。” “果然是未开放的蛮族,叫人恶心!呸!”霍菡嫣转头,朝着他吐了一口唾沫。 谁知对方居然毫不在意,气息反倒越来越近。愤恨之下张口咬住禁锢住她的手臂,恨不得将对方黏皮带骨的咬下来,直到血腥味弥漫至口腔内壁,才听见彪悍男子吃痛的笑哼,“小野猫!” 正在此时从空中出现一枚细小石子,带着破空之势弹在粗犷男子的右肩的穴位上,禁锢着霍菡嫣的手臂顿时便失了力气,才让她得以挣脱。粗犷男子打算伸手去抓,却被内力的气流阻拦在原地,顿时诧异的盯着,手持描金折扇从天而降,衣袂在夜空中随风飞舞,在月光的倾洒之下宛如天外谪仙一般,显其飘逸出尘。有如此气质之人,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霍灏轩,只见他平日清雅淡漠的眼眸中现下正乏着一丝寒光,双目凝视着绿眸男子,不着痕迹的将菡嫣护在身后。 “哥,意茹被他们抓走了。”霍菡嫣站在他身后略显安心,已不复刚才的慌乱。 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这群戎国人要抓意茹,可是却明白意茹现在生死未卜,情况万分危及。 霍灏轩感觉到她的担忧,轻声说道:“无事,绮罗已赶去营救。”再看着前方的彪悍男子,他的唇边溢出清冷的笑容:“尊驾来我王府肆意捣乱,因由为何?” 捣乱?!粗犷男子沉下眼眸,看着对方不屑的眼神,顿时出掌。顷刻之间霍菡嫣顿时感到气息窒滞,对方掌力竟如怒潮狂涌一般势不可当,犹如是有一道无形的浪潮向他们面前疾冲过来。 霍灏轩见此情形,轻扬折扇,轻薄的扇面仿佛瞬间化为高墙,将对方的掌力尽数化尽。在对方身形冲过来之前,轻声对霍菡嫣说道:“静待一旁,小心些。” 还没等霍菡嫣反应过来,便见他手指化气直直的往对方弹去,只见对方空中翻了一圈,身后碗口粗的树木应声而倒。霍菡嫣看着空中不断交叠的人影微微傻眼,她从来不知道自家兄长大人的武功竟然如此厉害! 而四周的四名黑衣人则宛如野外群狼般的死盯着她,虽然手臂方才被禁锢得发青,还是用力捏紧手中长鞭。而就在此时,一道水蓝色的身影手持双剑携着柳意茹从树林深处走出来,身手轻盈到黑衣人毫无察觉,长剑轻划黑衣人连哀嚎都来不及,便骤然倒地。 霍菡嫣看见来人,惊喜的叫道:“绮罗姐姐。”然后看见她身旁的柳意茹虽然受了些惊吓,却并无伤痕,不禁放心下来。 来人正在从垣国赶回的阮绮罗,只见她朝着霍菡嫣浅笑示意后,将柳意茹置于树旁,冷起面容在黑衣人之间穿梭,只见道道剑影划过,眨眼的功夫三名黑衣人连哀嚎都不及,就已然倒下身子。 察觉道不远处连戴银色面具的暗卫从远处赶过来,阮绮罗才往方才霍灏轩消失的方向腾空而去。 “属下奉命保护郡主,让郡主受惊,罪当万死。”两名暗卫齐齐下跪,方才他们二人被戎国的几批黑衣人缠住,虽然武功都不算顶强,却身法诡异莫测。因此耽搁时辰,若是郡主有何万一,他们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霍菡嫣复杂的盯着地上的暗卫,心头忽然有些酸涩,“不许将今日之事告诉薛少宸。” “……”暗卫垂头,不发一语。 “否则就回到你们主子身边去,本郡不必要任何人保护。” “是。”侯爷命令他们留在帝都守护郡主之时,便告诫过他们,郡主之令便如他之令,不可违背。如今郡主下令不许他们透露,虽然此举有违侯爷之命,他们此时也别无他法。 明白暗卫以忠诚与服从为使命,不过如今边城两国正在交战,今夜之事若是他知道,定然会分心。没曾想在当年那番话之后,薛少宸仍派了暗卫来护她安全,到底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他…… 此时霍灏轩则屹立在树梢上,与彪悍男子对视。两人看上去似乎都纹丝不动,但气息流转之间尽是杀伐戾气,内劲在彼此的身边环绕,周围的树木宛如狂风乱舞一般,此时任何人迈入其中则必死。 阮绮罗本就是绝世高手,见此情形便立即明白,捋了捋稍乱的浅发,轻甩衣袖手中长剑便脱手而出,直直的朝着彪悍男子弹过去。黑衣首领见长剑朝自己刺来,震惊之下立即撤功,再挥拳挡下,刹那间脸上苍白,口吐鲜红,绿眸微沉之下转身飞纵。 而霍灏轩则着看向阮绮罗,目光有些迷惘。缓缓抬起手捂着自己胸口,鲜血便不受控制一般从他的口中溢出。阮绮罗惊慌失措的跑到他身边,想为他调息内力,却被他抬手拦住,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后,轻唤:“绮罗~” 之后身子便软下,倒在她的身上。 “灏轩,灏轩——”阮绮罗上前两步,将他扶住,慌不择言的连世子的称呼都抛之脑后。   ☆、第34章 入V二章 第二日,有戎国刺客夜袭霍王府,令霍王世子身受重伤的消息,顷刻之间便在整个帝都掀起陶然大波。 更甚至一向待人宽厚的霍王和王妃从咸州归来之后,对着帝都的府尹发了好一顿脾气,势必要让他给个说法。贼子都公然跑到他府上去肆意猖狂,这帝都的治安究竟是如何维系的?! 霍王妃迈进大厅,便看见重重捶着桌面,气得双眸通红的霍王,和弓着身子不敢吭声的凤城府尹李周全。连忙上前纾解,深怕王爷控制不住,将这上好的金丝桐木桌案给震碎了。 “王爷消消气,也别责怪李大人了,那戎国贼子定然是计划周密,才敢对王府下手的。” 帝都的捕快虽然夜夜都有巡逻,可若是武功不俗的刺客,就算他们能发现也是招架不住的,何必如此为难人家。随即对李周全说道:“李大人赶紧回去,势必要将这伙贼子的行踪查清楚!” “是……是……下官告退。”李周全连忙退下去,深怕霍王火爆脾气发作自己,抽自己几鞭子。 霍王妃抚摸着霍王因为怒气而绷直的背脊,直到他的气息平静下来才温婉一笑。“好在灏轩的伤势并无大碍,你这般生气,若是气坏了身子该如何是好?” “灏轩?”霍王尾音微扬,眼神略带嫌弃:“装得倒是挺像。”他还能不知道自家儿子的功力,凭他气息吐纳,便早已知道那孩子早已青出于蓝,昨夜那般容易就吐血了,恐怕也就只能骗得过那位一心记挂他的阮姑娘。 霍王妃不禁嗔笑的看着他,“有其父必有其子。” 调笑之语让霍王眼神微囧,似乎是想到当年刚成婚时,自己干的那些蠢事,佯装咳嗽了几声,赶紧把话题移到儿子的身上,“看阮姑娘如此细心照顾的模样,灏轩多半要躺上好一阵子了。” 灏轩能遇到让他如此钟情的女子,倒是十分不易。只是可惜……霍王神色便有些遗憾,长叹口气。 看他眼眸转变,霍王妃连忙问道:“怎么了?” “只是可惜了意茹。” 这没头没脑的话让霍王妃疑惑,“可惜意茹什么?”脑中忽然想到前阵子,自己睡得迷迷糊糊之时,王爷似乎说过想把意茹配给灏轩的话,倏然站起身来瞪大眼睛,“你还真打过那个主意啊?王爷,可别乱点鸳鸯谱啊!” 如今绮罗回来,自己正想着怎么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呢?王爷这边可别弄什么幺蛾子出来~ “本王知道。”霍王看着霍王妃难得的怒样,似乎随时要和自己理论一番,顿时无奈轻笑。他何尝不知感情之事看缘分,而非长辈所能控制。只是意茹那孩子懂事知礼,又是小妹和风骨的唯一血脉,自己能护便多护着一些,总不能让她被人欺负。“如今看来意茹手里的那东西不只是江湖人觊觎,如今更连戎国也派人抢夺,得多加小心才是。” 霍王妃也担心的皱眉,当王爷告知她,柳风骨临死交给意茹之物为何,她便知从此以后霍王府恐怕无法继续平静下去。这世上除却知足常乐,不贪名禄之人,又有谁能抗拒那物的诱惑。 “如今该如何是好?”他们虽然可以多加派人手保护意茹,可防不了这一波又一波的觊觎者。 霍王正待开口,门外便传来守卫的声音,“王爷,刑部王大人求见。” 黑暗中势力隐藏在暗处,并未离开帝都。绿眸男子脸色苍白,满身戾气。哼!本以为霍王府只有霍缙德那匹夫值得防备,没曾想他的还有个武功如此深不可测的儿子,当真是百密一疏,不但未拿到那东西,反而被自己的内力反噬,伤了元气。 “主子,如今该怎么是好?”依拉拓半跪在地上,略显担忧。乾国的大军正在边城步步逼近,那东西已是势在必得,可主子乃戎国统帅,绝不可能长时间停留在凤城。 接到飞鸽传书的大汉走到绿眸男子的面前,将手置于胸前颔首,匆忙禀报。“边城传来消息,三日前薛家军已经攻入禹州,并且长驱直入兵临玢城,玢城百姓不知何故,竟趁乱杀死守备,打开城门迎薛家军进城,如今大军已兵临绍郡城下!” 绿眸男子听着禀报越来越愤怒,狠狠的朝着木桌一击,木桌立刻应声而裂。 “好一个宁远侯!好一个薛家军!!” 自己来乾国不过才几日,戎国的边境竟然丢了两座城池!看来那人的确是他生平最大的劲敌。 “依拉拓,你继续留在凤城,随时候命!”如今他必须立刻赶回戎国边境坐镇。 “是!” ************* 看着忙进忙出的绮罗姐姐和躺在床上装虚弱的兄长,霍菡嫣不禁翻了翻白眼,嫌弃得唇角微撇。 昨夜绮罗姐姐扶着口吐鲜血的兄长出现之时,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都窒息了,柳意茹更是被吓得大哭出声,连说全是她的错。 吩咐管家连夜宣太医,便连皇上和太后都惊动了。若不是父王和母妃回来,替兄长把脉又偷偷对自己使了眼色,自己恐怕都被他蒙在鼓里。 这苦肉计虽好,可折腾绮罗姐姐如此辛苦,害她担心,兄长真是太过份了。 “嗨~”屋顶忽然出现一道柔美的声音,让霍菡嫣紧张的抬头。 来人坐在屋檐上,手臂弯起撑着头看着她疑惑的模样,嘟着嘴哀怨的摇头。“不过区区两年便不认得我了,哎~~世风日下。” “……果儿?”霍菡嫣施展轻功飞身而上,果儿的真面目自己本身就没见几次,如今两年过去,一时之间的确未曾认出。 ‘果儿’杏眼一横,不满的叉着腰,红唇娇嫩欲滴。“哎哎哎~~别果儿果儿的对着爷瞎叫,爷可是纳兰公子。” 霍菡嫣看他身着红衣,比女人还要白皙娇媚的面容,红唇嘟着时刻等人采撷的模样,这声纳兰公子还真是叫不出来。“不在极乐宫做你的宫主,又无聊跑来帮王大人破案了?” 方才听守卫说刑部王大人来了王府,如今正和父王在书房密谈。这边纳兰虢出现在这儿,定然是跟着王大人来的。 “你这话说得可难听了,什么叫无聊?小爷是正经八百为名除害,除暴安良!”纳兰虢宛如被火烧着的兔子一般蹦起来,扬了扬宽大的袖子,不满的说道:“小爷是看在和你好歹还有几分交情的份上,来看看你死了没有,别不识好歹啊~” 霍菡嫣耸耸肩,好吧,随你怎么说。抚了抚衣裙弯腰坐在屋檐上,凝视着如今满是守卫的霍王府。 “喂,本公子如此英俊的站在你面前,你也能走神?”纳兰虢风骚的捋了捋鬓角,对这个女人简直无话可说。 “我只是在想那群戎人,跑到王府到底想做什么?”并且他们的目标还是意茹。 纳兰虢看着她的眼神中带着难以置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知道什么?”霍菡嫣愣神,自己是漏掉了些什么重要的信息? 纳兰虢迎风而立抱着肩,满脸鄙视的看着她嗤笑,“揽月山庄盘踞怀秀府,多年来备受武林同道和朝堂的重视,其中虽有柳风骨卓绝的武功的因素,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庄内传说中的绝世之宝。” “什么绝世之宝?”霍菡嫣皱眉,无论前世或今生,自己都从未听说过柳意茹身上有何宝物啊~ 纳兰虢不屑的眉目微挑:“无人知晓?不过据说这宝物历来由揽月山庄庄主世代守护。如今柳风骨已死,自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的独女,柳意茹的身上。”要不然大家发了疯,跑到凤城来劫个不会武功的小姑娘。凝视着从院子里跑出来的小丫鬟,纳兰虢展开手臂往王府外飞去,“总之你自己当心些,别把自己玩死了。” 这纳兰虢……霍菡嫣苦涩一笑,看着院子里到处找自己的素言,问道:“素言,何事?” 素言闻声抬头,暗自松了口气,俯身回道:“郡主,宫里传信,贵妃娘娘邀郡主明日入宫一叙。” 晕黄的烛光,笼罩着内室,香炉中檀香燃气渺渺轻烟,淡淡的香味若有似无,让人心神宁静。阮绮罗放下药碗,悄悄坐在床畔,低头凝视着闭目熟睡,毫无防备的霍灏轩。不自觉抬手轻柔的沿着他的脸颊游走。 他似乎憔悴了很多,眼睛也深陷了不少,可是这两年朝堂上的事情让他难为了? 对她而言,与霍灏轩相识的几年时光,便是她人生所经历的一切,从惺惺相惜到情念丛生,再到后来的酸涩。当初质疑霍灏轩对自己的感情,借由寻找往昔的理由离去,虽说若寻不着便会回来,可她却从未想过归来之日。 这两年来,当她走过乾国与垣国,让她感觉熟悉的地方,眼前总会不经意见出现他的身影。 呵呵,原来他并没有困住她的人,却是不着痕迹地困住了她的心。便仿佛他手中有条长长的线紧紧的攥着自己,无法逃离。 当他吐血倒在她身上,那时的感觉她永远都忘不掉。便如同自己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塌陷下来,眼前除了他的身影之外再也容不下其他。自己究竟还是输了,输给他的步步为营,输给他的精心盘算,也输给了……自己的心。 灏轩,你对我可是真心?想着想着,自己也不禁黯然下来。在她柔夷离开他脸颊的刹那,被人猛地扣着手腕。 阮绮罗诧异的抬起眼帘,看着不知何时苏醒过来的他,见他目光清澈紧紧地盯着她。随即挂起不在意的轻笑,“醒了,便赶紧把药喝了。”如今她的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如何对他开口。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绮罗。”看着她的笑容,霍灏轩不禁微震,略带灼热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眸间闪过一抹惧色。 阮绮罗胸口顿时似被利剑穿刺,眼眸中透着苦涩。当初对任何事,漫不经心的人是他;谋划算计的人是他,仿佛所有人都是他棋盘上可以肆意摆布的棋子,而如今呢?让她不要丢下他的人还是他…… 霍灏轩,到底哪个是真的你? 他眼中似乎藏有太多的情绪和无奈,终于还是心软,慎重的点头。“好。”   ☆、第35章 入V三章 重华殿 薛贵妃的寝宫位于御花园的西侧,离皇上处理政务的承乾宫虽不是最接近,确是个假山嶙峋,浓荫翠华的好地方。五月时节,凤城已有些暑热,可迈入重华殿却感觉到几分凉爽之意,御花园中牡丹花一路延伸至此,宛如花海身侧。 身穿是淡紫色宫装,宽大裙幅逶迤身后,显得端庄华贵,美眸顾盼如若流风,红唇间漾着舒心的浅笑。 “菡嫣见过贵妃娘娘。”霍菡嫣俯身,不解薛贵妃今日邀自己进宫究竟所为何事。 薛贵妃唇角一抹勾起浅笑,“郡主既来了,便请坐。”待她坐下后,便对一旁随侍的宫女淡然吩咐道:“子滢,上茶。” 见宫女离去,霍菡嫣的眼神才不经意的掠过桌案上,现下正冒着热气的茶壶。“……”这是何意?自己似乎未曾得罪过薛贵妃。 薛贵妃也似乎并未察觉霍菡嫣的神色,手执纨扇象征性的扇着凉,显得优雅无比。“郡主自慈和庵归来,本宫早该邀郡主一聚,怎叹最近宫里事多,抽不开身。听闻昨夜霍王府遭戎国刺客袭击,不知世子的伤势可好?” “不敢有劳娘娘惦记,兄长并无大碍。”霍菡嫣闻言颔首。 名唤子滢的宫女端着托盘,将一杯白玉茶杯放置在霍菡嫣面前,恭敬俯身。“郡主请用。” 霍菡嫣看着贵妃略显深意的笑容,不解的端起茶杯,刚触到杯面便嗅到了熟悉的香味,这是她最喜欢的,望君含仙……轻啄一口,丝丝甜味便从茶水中溢出,沁人心脾,不禁微怔。这乃望君山雪顶极寒之地才有生长的极品,并非人力可以栽植出来。 “每年初春时节,少宸总会给本宫捎上一些上好的望君含仙。”薛贵妃示意宫人,从石桌上的茶壶中倒出一杯,摆在自己跟前。 霍菡嫣低眉回应,面色平静。“那是侯爷有心。” “可众人皆知,本宫独爱天池甘露。”薛贵妃在她面上看不出端倪,目光微凝端起桌面的上茶杯。茶杯里荡漾着一层乳白,正是天池甘露。她眸光却饶有深意,口吻却是不在意的感叹,“年年收罗上等的望君含仙,却不敢送去它该去的地界,便只好将本宫这儿当做存货铺子了。” 霍菡嫣不着痕迹的放下手中的茶杯,心中微荡,不知如何回应,而薛贵妃则是看着茶杯中冒出的轻烟,似乎陷入了往昔,默默念叨。 “本宫进宫之时,少宸不过才七岁,母亲早逝,父亲……呵~~也不大管他,只是在金银上满足他,性情上纵着他。皇上因为父亲和本宫的缘故,也对他宠爱有家,不但亲封他为宁远侯,更赐他长街纵马,以至于他的性子越来越猖狂,本宫虽有心管束,却力有未逮……” 霍菡嫣唇边不禁弯起,眼前似乎又出现那个小霸王般的薛少宸。 “……直到有一日进宫,他的脸上竟然出现红色的鞭痕,满身戾气一副要向谁报仇的模样。本宫既是心疼又是担心,他的性子如此下去定是要吃亏的。” 鞭痕……莫非便是自己十岁那年打的?记得那年生辰,大哥送给她一条镶着珠子的细鞭子,自己开心得不得了,正在放在身上。和侍女去长街游玩的时候,看见在长街上张狂地扬起马鞭,抽打买菜老妇的薛少宸,立即气急。挥着鞭子就往他脸上抽下去,他受了惊吓从马下滚下来,自己还嘲笑了他一番。‘也让你尝尝被鞭子抽的滋味!’ “……魏国公的独子,又是侯爷之尊。凤城之中巴结他的人不胜枚举,渐渐的他慢慢长大,也结交了些京城中的纨绔子弟,开始流连风月之所。本宫怕他年纪小小便亏空了身子,便做主给他配了两名侍妾……” 听到此处,霍菡嫣不禁眉目微皱,右手满满合拢。却并未打薛贵妃的‘自言自语’,因为她明白薛贵妃是专程说给她听的。 “过了一阵,本宫宣那两人进宫,询问情况。得知少宸竟然从未进过她们的房门,并且回府之后会看着不知名的地方,傻傻的笑出声。呵呵……本宫当时还以为是勾栏里面的青楼女子将他勾住了魂,着人查探,却发现每当他出现傻笑的情形,都并非是去了勾栏之所,便将他唤进宫来,试探性的问他:‘可是有了喜欢的姑娘了?’” 薛贵妃的眼眸盯着有些窘迫的霍菡嫣,着子滢再将茶水续上,问道:“郡主可知他怎么说?” “菡嫣不知。”霍菡嫣微怔之后,压下心中泛起的阵阵波澜和浓浓的酸涩,眉目轻扬。 好在薛贵妃也并非真的要从她口中,问出答案。只是看着茶水的缕缕轻烟,想着自己的傻弟弟当年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继续说着:“他别扭且带着火气的说:‘她那么凶!谁喜欢她了?!’” 自己明明只是问他是否有了心上人,他却急匆匆的否认,不是她!呵呵,那番答复,用火气掩盖羞涩的模样,说没有心上人,谁信啊~“那年他才十五岁,距离今日已是八年光景。当年的纨绔侯爷,如今已经变成威武的边关将帅。” “……”霍菡嫣眼圈微红,撇开眼眸,一滴清泪便无声无息的掉落于地。 薛贵妃看此情形,唇角弯起幅度。“说到霍王世子,本宫便想到幼弟,话便多了些,郡主可别放在心上。” 察觉到自己此时开口,嗓音必定是沙哑的,便静默着不吭声。 “郡主为国祈福耽搁了两年有余,已过了女子最美之年华。”薛贵妃淡淡开口,试探性的问道:“如今贤王早已娶了王妃,并且娇儿在侧,不知郡主对今后如何打算?” 霍菡嫣岂会不明贵妃的意思,只是……“两年斋戒,早已心如止水,菡嫣此生无心婚配。” “这恐怕不妥,前些日子本宫还听太后对皇上念叨,要替郡主物色出众的郡马爷。可惜本宫那弟弟,无论皇上如何宣召也不肯回帝都,非说什么……若不雪墨城之耻,不夺取黎川等九座城池便绝不回返。不然本宫觉得他与郡主十分般配。” ************* 霍菡嫣心不在焉的看着母妃,眉开眼笑的将琳琅阁送来的首饰和凤尾楼的衣衫,放在阮绮罗身上不停的比着,并喃喃自语的说道:“还是这个好看些。”说完转身看着自家女儿竟然在发愣,立刻放下料子,假意嗔怪道:“让你来是替绮罗选料子和花纹,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绮罗姐姐这么漂亮,无论穿什么,戴什么都好看。”霍菡嫣笑看着绮罗姐姐微红的脸颊,拿着桌上的杏仁酥咬了一口。 自从兄长的‘苦肉计’凑效之后,和绮罗姐姐的关系可谓进展迅速,虽不到如胶似漆,但两人之间眉目流转,默契十足倒是让人羡慕。不禁想起前阵子薛贵妃的暗示,若自己有心则不必拖下去,若无心则让他尽速死心,她怎会不懂。让薛少宸死心?她每次见到他难过失落便会把持不住,根本说不出伤他的重话。 “启禀王妃,门外有位自称玄恕大师的大和尚求见。”管家激动的从外院小跑进来,气息微喘。 霍王妃瞬间怔住,难以置信的盯着管家,唇角扬起。“你说什么?玄恕大师,快——快请进来!” 玄恕大师乃是乾国之大能,佛法高深莫测,批命卜卦之术更是无一不准。当年若非霍王妃借玄恕大师之名批命,霍菡嫣与凌江羽的婚约又怎会顺利解除。 当霍王妃携着阮绮罗和霍菡嫣前往正厅,便见到一位慈眉善目的长须老和尚正与霍灏轩行礼攀谈,老和尚面相平和,眼眸中却隐隐透着大智慧。后背上挂着破旧的暗色斗笠,从他和霍灏轩彼此熟稔的模样中可以看出,他们不俗的交情。 “玄恕大师。”霍王妃率先上前,诚心的对大师行了个佛礼。“大师快上座。” “无量寿佛~”玄恕大师双手合十,对霍王妃微微颔首。“贫僧乃行脚僧人,此番途径府门心念小友,叨扰王妃,还请恕罪。” 一句小友,霍王妃才知道原来玄恕大师与自己儿子有此等交情,立刻笑道:“不敢,大师来得正好,如今王府正准备给灏轩办婚事,便请大师帮着选个好日子。” 霍菡嫣目光微怔,什么时候听说兄长大人要和绮罗姐姐成婚的?见兄长和绮罗姐姐也是诧异的对视,紧接着兄长倒是舒心轻笑,绮罗姐姐却是满脸羞红。母妃这般乃是自作主张了,不过效果还不错,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事儿。希望自己能亲眼看着他们成婚才好,也算全了自己此生的遗憾。 “哈哈哈……甚好。”玄恕大师瞬间,笑得像个弥勒佛一般开口道:“不知可否让贫僧见一见这位姑娘。” “当然可以。”霍王妃立即将阮绮罗牵到玄恕大师跟前,阮绮罗有礼俯身,虽然面露羞涩却仍是笑颜以对。 玄恕大师捋着长长的胡须,仔细端详了片刻,笑呵呵的开口,“姑娘可是乙亥年五月初二,辰时出生?” 阮绮罗闻言怔然,轻轻摇头。“我……” 见她似乎面露紧张,霍灏轩上前安抚的揽着他,并对玄恕大师解释道:“绮罗曾经受过伤,出生年份和自己的名讳皆已忘却。” “舍弃前尘,焉知非福。”玄恕大师了然的点头,用慈爱的目光看着阮绮罗,语中透着禅机,“命中有时终须有,过往一切如梦如幻,便不必太过执着,耽于往昔终会伤人伤己。” 霍菡嫣听着玄恕大师的话,暗自点头,绮罗姐姐不记前尘对她而言才是最好。 玄恕大师双手合十走出正厅,摸了摸院中千秋藤的叶子,再推算着近日的时辰,“下个月初三便是个否极泰来的好日子,举办婚礼定可避邪辟凶。” “下个月初三。”霍王妃不禁皱眉,“会不会太赶了?”今日已经是十六了,距离现在不过半月,如今还什么都没备下。 “除了下月初三,便要拖到六个月以后,才有好日子。”玄恕大师行着佛礼笑道。 霍菡嫣心中着急,越早越好。连忙起身摆手对母妃说道:“不急不急,纳采、问名、纳吉、请期都可以省下,如今只待纳征和迎亲便可以。” 见玄恕大师如此说六个月之后,霍王妃便皱眉。再看自家女儿着急的模样,无奈一笑,怎么未出阁的姑娘比新娘子还着急。阮绮罗更是羞涩得满脸通红的转过身去,霍灏轩则是看着她满眼无奈,而霍菡嫣方才的言语也引起了玄恕大师的注意。 霍王妃见玄恕大师注意到菡嫣,便让她上前拜见,如今菡嫣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寻个如意郎君,和和美美才好。谁知玄恕大师一见便顿时便怔住,从疑惑不解到眉目含笑,片刻过后对霍王妃说道:“贫僧可否能与郡主单独说几句。” “当然。”霍王妃虽然诧异,可还是赞同点头。 待众人都离开大厅,霍菡嫣才有些迟疑的走上前,俯身行礼。“玄恕大师?” 她并不明白玄恕大师为何要与她单独交谈,莫非是他察觉到自己的命数。罢了,天命如此抗拒也是无用,三年之期将至,若自己重病而逝,父王和母妃还能有个缓劲。若是骤然之间……恐怕对他们会是很大的打击,如今玄恕大师出现倒也不错。 只见玄恕大师脸上挂着神秘的浅笑:“郡主,别来无恙。” 嗯? “菡嫣似乎并未见过大师?”无论前世或者是今生,玄恕大师都行踪飘忽,根本无缘得见,又何来别来无恙之说。 玄恕大师笑意不减,显得十分慈爱。“当年贫僧替郡主批命之时,郡主仍是稚童之龄。离郡主记忆所及,已是四十一年过去,郡主不记得贫僧也属正常” 闻言霍菡嫣不禁诧异的深吸气,“大师?” “郡主能得两世为人,定是十分辛苦,然天缘至此,又何必逆天而行。”虽然他不知为何一介凡人能回溯重生,但既是天命使然,便始终要依从天命,否则结果将难以估量。 “菡嫣不明白大师的意思?”自己何曾逆天而行? 玄恕大师朝着窗外,双手合十。“当年贫僧替郡主批命占卜,得出若郡主乃早年夭折之象,除非与身带龙气之人结合,方能躲过此劫,是以促成郡主与九皇子的婚事。怎奈命运多舛,终事与愿违。”若非遭劫,这位郡主又何以得此重生之机。“以当年之命盘,郡主寿命应已是残烛之时。可如今再动郡主之命盘,天命轨迹却早有变化,宛若凤凰涅槃而出。” 凤凰涅槃?这种透着无限生机的话让她,难以置信的往后蹒跚了两步,怎么可能呢?当年女娲娘娘亲口说过,只允她三年阳寿的。“大师,你是说?” 玄恕大师见她如此失控,不信的模样,随即明了她心中所想,随即解释道:“贫僧无意窥视天道,然郡主命盘之变却是事实,如今郡主之命盘已是主福泽、乃长生之相。”玄恕大师随即哈哈一笑,两边圆圆的脸颊鼓起。 霍菡嫣的心头似被猛垂一击,眼圈顿时发红,激动的看着他,她并非不想相信玄恕大师,只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不信!” “无量寿佛。天命使然,有因则有果,此命数乃郡主仁心之功。”玄恕大师再次开口,彻底击垮了她,现在她的思想全都在告诉她一个消息,她不会死~~她不会死! 那就是说她可以和夫君在一起,再也不用担心生离死别之苦!霍菡嫣满眼通红的捂着唇,凝视着玄恕大师,语带哽咽,再次确认。“大师,你没有骗我?!” “出家人不打诳语。”玄恕大师笑着。   ☆、第4章 .2 霍菡嫣身形倏然一震,冲出大厅就往马厩跑去,此时她眼前什么都看不见,耳中什么也听不见,只剩下脑子里不停盘旋着的各种声音。 “唯一想要的只有你……我只要一个你。”“年年收罗上等的望君含仙,却不敢送去它该去的地界……”“嫣儿,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求你别离开我。” 夫君,嫣儿这次不会再离开你,嫣儿这便来找你! 见霍菡嫣如此失控跑出庭院,霍王妃立刻担忧的想上前追赶,从没见过菡嫣这般模样,到底是怎么回事?而霍灏轩则眉目微闪,眸光对上如今正站在厅外的大师,见他眼中尽是释然,便知方才菡嫣从玄恕大师口中得到的消息应当并非不好,心底稍放,对霍王妃说道:“母妃别急,灏轩去看看。”刚说完施展轻功往霍菡嫣消失的方向纵身。 霍王妃见他追去,便在阮绮罗的搀扶下转身上前,对玄恕大师行了一个佛礼,忧心忡忡。“大师?菡嫣她……”莫非是大师为菡嫣批命,结果批出不好的结果,她才会如此失控。 “王妃不必担心,郡主乃是天命眷顾之人。”玄恕大师还礼后颔首,脸颊笑起来红红鼓鼓的,示意她不必担心。 当霍灏轩追至马厩之时,便看见霍菡嫣正手握马鞭,翻身上马打算策马而去。急忙将她拦下,“菡嫣,发生了何事?” 霍菡嫣骑着马上,如今眼眸中尽是喜悦,“哥,菡嫣现下要离开凤城,大概不能回来参加你的婚礼了。”虽然有所遗憾,可是现在对自己最重要的已经并非是此事了。 “你要去何处?”霍灏轩面色微变。 “我要去边城。”两年来挤压的相思之情,在这一刻全部崩盘,现在自己脑中心心念念的全是他的模样,他的声音。她现在便要去找薛少宸,告诉他,她不需要他再夺什么城池,不需要他再以任何代价,她如今只想他平安,然后他们这一生永远都不分开。 霍灏轩立即了然,“你要去找薛少宸?” “嗯。”霍菡嫣兴奋的点头,唇边的笑容越来越浓。 “你想好了?”当年菡嫣不是对薛少宸避之不及吗?怎么玄恕大师的几句话便让她如此激动。“找到他之后,你打算如何,与他私奔而去?” 自己的傻妹妹,莫非认为去边城找到薛少宸,便可以双宿双栖,比翼□□不成。 霍菡嫣眉目微皱,疑惑的盯着兄长大人,什么叫私奔而去?“哥?” “你决定不要父王和母妃,便连同大哥也抛下?”霍灏轩摇头,看着她的眼神一脸凝重。 “……”兄长这是什么意思?自己和薛少宸在一起,为什么会被他说得这般严重。她自然要父王、要母妃还有兄长大人和绮罗姐姐啊。可是她现在脑袋里一片空白,实在想不出兄长话中深意,只是紧紧的拉着缰绳看着他。“我不懂。” 似乎明白菡嫣此时的心情,霍灏轩叹气摇头,解释道:“皇家怎会允许魏国公府和霍王府有所牵连。” 如今魏国公手掌兵马大权,薛少宸又在边关战绩显赫,皇家两年前本就已经忌惮于此,又怎会让他们结合在一起,让彼此势力更大。如今在皇上的眼中,恐怕薛少宸战死沙场才是他最想看到的结果。 霍菡嫣闻言顿时怔住,咬着下唇,方才欣喜的脸色倏然苍白。她怎会忘记了这一点?皇家如今是绝不可能让她和薛少宸在一起的,除非他们抛下一切,远离这是非之地。更或者……想到另一种法子,霍菡嫣立刻摇头,这绝不可以。这仿佛变成一个死局,根本毫无办法可想。 “大哥……大哥你帮我。”如今她只有求助她的兄长。他颖悟绝伦,必定会有办法的。 霍菡嫣此番模样,让霍灏轩有片刻的恍惚,仿佛看见幼年那哭着求他,不要教养姑姑的小妹。霍灏轩眸中闪过疼惜,接着无数情绪交杂终成深邃一片,静默半响后点头。“好,大哥答应你,不过……你要听话。” ******** 承乾宫 陈公公打开门,引着如今正端着参汤的薛贵妃进来,便看见皇上正头疼的揉着前额两侧,瞬间微微叹息,眸中闪现担忧之色。 皇上日理万机,又以仁孝治国,对百姓之事处处关切。这些时日边城战激烈,怀秀府又忽然爆发鼠疫,皇上忧心之余,除了早朝之外,便是忙着看各路呈上的折子,算起来已有半月未曾入过后宫了,太后娘娘已然派人来询问过好几次。自己也曾示意皇上翻牌子,可惜每次皇上都以政务繁重推了过去,便连宫里的娘娘送东西过来,也是闭门不见。 自己最后也实在看不下去,这才去找了贵妃娘娘来,希望皇上能稍微歇歇。这折子何时看完过?国事也是层出不穷,无休无止啊! 薛贵妃端着参汤上前,轻轻放在桌案上,仍是惊动了闭目养神的永泰帝。永泰帝如鹰般的眼眸睁开,待看清来人之时,神色瞬间柔和下来。“你怎么来了?” “陈公公来禀,皇上今日连晚膳都没用,这身子可怎么受得住。”薛贵妃掀开汤盅的盖子,端到永泰帝面前,嘴唇微抿。“臣妾命人炖了些参汤,皇上边趁热喝了吧。” 永泰帝看着面前的参汤,再看着她一副严肃的模样,无奈接过。“本想看完这些再用,谁知便晚了,也便打消了用膳的念头。” “虽说国事紧要,可皇上还是要顾着自个儿的身子。”看着永泰帝喝玩参汤,便将手中的丝绢递过去。“折子若是看不完,明日再看便是。” “其他的可以滞后,这边城战况可半点不能滞后啊!”永泰帝想到今日的捷报,将其中一封折子扬了扬笑道:“你这弟弟,倒是有出息。不过三年便将乾国的六座城池尽数收回,倒是让朕刮目相看。” 作为长姐,听见小弟有出息自然满心欢喜,挂起淡淡的笑容。“少宸为皇上精忠,自当鞠躬尽瘁。” “今日早朝,魏国公请封侧夫人,朕已允。”永泰帝不在意的说着,余光却在观察着身旁人。他并非不知当年国公夫人是因何而亡,不过如今那妾室怀了身孕,即将临盆。国公请封也算合情合理,自己也不便拒绝。 薛贵妃眼神微凝,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异样,只是唇角勾起,缓缓开口。“母亲去世多年,如今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父亲,也是应当的。”皇上不过是告知与她,并非是问她意见,所以自己又何必惹他不快。进宫多年早已学会喜怒不行于色,懂得如何才是后宫生存之道。 “说来,少宸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当娶妻了。”永泰帝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感慨。想到此事骤然笑道,“前些日子,国公还向朕求恩典,让朕为少宸和云王的淑仪郡主赐婚。” “皇上没答应?”薛贵妃心下微紧,笑着问道。以自己对幼弟的了解,若是皇上当真赐下这门婚事,恐怕到时他也不会认下。这么多年边城战绩,便是为了对心中之人的承诺,又怎可能轻易接受云王的淑仪郡主。 永泰帝无奈摇头,饶有深意的说道:“朕就算有心成全,也得他愿意还朝啊!不然以他的性子,若是回来看着不满意,定要带兵把朕这皇宫给掀翻了不可。” 薛贵妃闻言浑身一顿,背脊倏然僵直,直直的跪下身去。“臣妾惶恐。”这掀翻皇宫是何意她还能不明白,皇上如此说,便是对少宸起了杀心。 自古功臣最忌讳的便是功高震主,况且如今少宸手握兵权,在边城屯兵不返。 “朕不过和爱妃开开玩笑,爱妃莫要紧张。”永泰帝笑着将她扶起来,察觉到她有些微颤的身子,眸中闪过一丝心疼,却又瞬间渺无踪迹。“如今少宸正与戎国大军对战,成败在此一举,而淑仪郡主年方不过十六,等等倒也无妨。过几日垣国的使者便要抵达凤城,皇后身子向来不佳,届时怕是爱妃要多辛苦些。” 薛贵妃站起身来,摆起仪态万千的笑容:“此乃臣妾本分,自当尽心尽力。” 心底却暗暗郁结,淑仪郡主?父亲竟然打着这种算盘,与云王结合!简直荒唐,不说少宸心系旁人,绝不会应承,便是薛家如今在朝堂上如此张扬的形势,皇家又岂能容忍薛家再与手握兵马的云王牵连。恐怕皇上赐婚之时,便是少宸殒命之日,父亲当真是老糊涂了不成。 永泰帝忌惮薛家,戎国烈王邛火酉又何尝不是。当他匆忙从乾国帝都凤城赶回戎国的边境,本以为绍郡有名将慕容野镇住,定然会固若金汤。谁知那该死的梅相国竟然如此愚蠢的中了薛少宸挑拨之计,将慕容野鸩杀,导致无将可守,让薛家军势如破竹,顷刻之间便把绍郡给丢了! 绍郡一破,樊城定当不保,樊城乃戎国的国门,若被攻破,乾军便可长驱直入,直捣戎国皇城。是以他一回来便立刻坐镇布下重兵,就等着薛少宸自己送上门来。如今乾*队驻扎在城外五十里,看来是忌惮城中兵力,不敢轻举妄动。 “报——”帐外一名斥候进入屋内,对成竹在胸的邛火酉禀报。“启禀王爷,玉川方向忽然燃起狼烟。” “什么?!”邛火酉从虎皮椅上站起来,魁梧的身子匆忙上了城墙,绿眸微冷的凝视着玉川方向的狼烟,“薛少宸竟然带兵去了玉川!” 怎么可能?!薛少宸竟然不打戎国门户,而跑去攻打毫无用途的玉川,此乃犯兵家大忌,也着实让人匪夷所思,玉川乃是戎国固有的都城,并非当年从乾国夺取。莫非自己的判断有误?薛少宸是打算从外围慢慢吞掉戎国,而并非传言之那般,只为收回乾国的九座城池。   ☆、第4章 .3 不好!莫非他想翻过天门,围困亳州,再对樊城形成包围之势?虽然天门地势险峻,可是薛严用兵常出奇制胜,难保他不会想出翻越天门的办法。 邛火酉绿眸微凝,即刻吩咐手下人,“传本王军令,命越州徐天罗率三万兵马埋伏于天门之外。哈伊葛,立刻整军随本王赶往毫州!蒙拓,你留下守城,樊城外的乾军若有异动,即刻派人来报。” “是。”“是!” 不过短短两年多的光景,戎国竟然丢了六座城池,这薛严用兵的确有一套,虽然自己至今未曾与他真正在战场上对垒,不过只要想起那番场景便叫他血气沸腾。自古悍将阵中亡,马革裹腐尸,在战场上他已经寂寞太久,如今遇上了值得一战的对手,怎不让人心神激荡。不自觉的捏手成拳,手臂上的些许疼痛让他有些微愣,想到上面的齿印,唇角微勾。小野猫……等着本王将乾兵打退后便去接你! 兵贵神速,哈伊葛整理军队,在邛火酉的带领下翻身上马,往毫州赶去。谁知刚出城门不足三十里,便从樊城中骑马追出一个全身伤痕的士兵。 “报——”士兵赶上烈王,声音微颤。 邛火酉立即皱眉厉声道:“何事?” “乾军在三个时辰前偷袭四关镇,如今已经攻入郾城。”士兵迅速回禀,眼眶发红。 “……!”邛火酉顿时眼瞳放大,全身一软。座下的黑色骏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情,发出嘶叫。 “哈哈哈哈……好,当真是好极了!”在将士的诧异中邛火酉竟然仰天长啸,紧接着眼眸变得狠冽。故布疑阵在樊城外驻兵,又派兵攻打玉川,令狼烟燃起,原来不过全都是障眼法,他真正的目的竟然是郾城!好一个乾国的宁远侯!! 哼!既然薛严的目的仍旧是这边城九座城池,那么他便在樊城等着!他倒要看看,戎国的烈王对上乾国的宁远侯,究竟是何局面?! 由于宁远侯在边城的战绩显赫,不但戎国的君王忌惮,派出烈王带重兵守住边城。便连垣国国内都开始议论纷纷。天下皆知,当年宁远侯曾在边城豪言,要替乾国雪墨城之耻。如今大军步步紧逼戎国国境,势如破竹,收回城池不过是迟早之事。 垣国本就崇尚武力,对于悍将和谋臣有着一种天生的敬意,不知何时竟然从垣国流传,这宁远侯乃是垣国的先祖战神的转世,让朝野议论之声不绝于耳。垣国的帝王命祭司开坛,竟然批出七杀之凶煞之格。 守卫森严的御书房,除了守在里面的小太监,就只有永泰帝和下朝之后被他留下的霍霍灏轩。 “灏轩,来看看这垣国的文书。”永泰帝坐在宽大的椅子上,他将桌面上的文书递给面前的霍灏轩。 “垣国竟然主动将兰州、沂郡和肇城。”霍灏轩有些疑惑,但是打开文书一目十行,刚开始还有点高兴,但是片刻之后,他却神色平静的看着永泰帝,丝毫没有因为他国来降变得特别高兴,反而眉宇间有些忧虑。“看来薛少宸这两年的手笔,不止伤了戎国的元气,便连垣国也被震慑住了。” 永泰帝眼帘微扬,眸间宛如猎鹰一般,透着皇者之气。“是啊,少宸年纪虽轻,战场上却丝毫不含糊,当真是青出于蓝。”他的声音浅慢,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却是有一种隐隐的危险在凝聚。 “皇上如何打算?” 是纵是杀?一切不过永泰帝一念之间,霍灏轩将文书放到桌案上,一派坦然的看着上位者。 永泰帝勾唇,将霍浩轩放回的文书丢在一摞奏折上,拄着龙椅旁的扶手反问,“灏轩以为?” “自然是杀!”霍灏轩眼神微冷,声音极轻,但是短短的几个字他却是知道已经入了皇帝的耳朵,随后他继续说道。“魏国公手握兵权,更是狼子野心,如今与云王交情甚密。若薛少宸当真拿回戎国手中九座城池归来,皇上打算拿什么赏赐与他?”裂土封王?霍灏轩眸间微闪,毫无畏惧的凝视着面容严肃的永泰帝,说出一个事实。“既然赏无可赏,便只能杀!” “诛杀功臣,恐怕……可还有其他办法?”永泰帝面露迟疑,仿若心疼他那个还在征战在外的大将,可是他的姿态,他的样子无非是让霍灏轩说下去。 “有。”霍灏轩内心变化,面上却丝毫不显,他的话语忽然间转了一弯,将话题放在了刚刚的国书上面。“方才垣国的国书上还有一事颇为紧要,便是择下和亲的皇室宗女。” 垣国为了和乾国关系更为紧密,向永泰帝求娶公主和亲,因着垣国俗例是一夫一妻,垣国便承诺公主和亲即刻贵为太子妃,为未来的国母。为其两国邦交,和亲之人选定当要慎之又慎。如今先皇之女都已出嫁,或者身故,并不合适,想来也只得从宗室女中挑选出合适之人。 “朕也正为此事犯难。”永泰帝隐隐的对薛严的处置有些预感,他皱眉思考着宗实之女。“如今皇室贵女多半都已出嫁,仍待字闺中的便只有二皇叔的玉郡主,和四皇叔的淑仪郡主。” 霍灏轩听见不禁嗤笑,“淑仪郡主倒是合适,可云王爷怕是不会答应。而玉郡主才不过十四,略显稚嫩,进了那个垣国,不知道能活过几个春秋。”这两人都不合适。 永泰帝自然是知道不适合,可是如今宗室之女只有这两个,倒是异姓王.... 他的眼神若有若无的从霍灏轩的身上掠过。 霍灏轩眉眼低垂,唇角微勾,说道:“灏轩倒是有个办法,能解皇上如今之忧。” 纷纷扰扰的帝都本来就不是什么清净的场所,坊间整日里流传的不是传出来谁家的扒灰,就是谁家妾有孕,被正室磋磨的失了孩子。最新最近的传闻是薛国公老当益壮,几日之前侧夫人生子,诞下一位千金小姐,老来得女让薛国公传出话来,小小姐的满月礼要大办特办。 但是,这些消息都不如刚刚流传出来的消息来的有议论性。如今整个帝都都在盛传,皇家有意让霍王府的小郡主和亲垣国,并且令贤王凌江羽护送和亲队伍。 “皇上,这恐怕不妥。”凌江羽本来也只是以为是坊间无聊的女人散布的一些谣言,结果没过多久他就接到旨意,圣旨刚刚一入手,他嘱咐家人不得外传。立即入宫面圣,想要阻止此事。 看着捧着圣旨,跪在地上的人,永泰帝放下手中豪笔,严肃的问道:“九弟以为,有何不妥?” “霍郡主为国祈福,功在朝堂。如今刚从慈和庵修行归来,若是此番和亲垣国,百姓恐怕会有所臧否。”凌江羽心中带着连自己都不甚明白的急切,希望皇上能收回旨意,另选他人。 永泰帝不以为然的笑道:“为国祈福是功,和亲垣国亦是功。菡嫣嫁与垣国太子,便是太子妃,未来的垣国国母之尊何等荣耀,百姓不会有异议。” “可——” 察觉到凌江羽还想继续说下去,永泰帝便开口将他打断。“此事已定,九弟曾多次出使垣国,对他们了解颇深。此番让九弟去不单是护送菡嫣,更重要的乃是彰显我皇家对此事的重视之心。若九弟不愿,皇兄另派人便是。” 察觉到皇上对此事的坚决,凌江羽便知此事已成定局,无力更改。便只得捏紧手中的圣旨,重重的说了声:“臣弟遵旨。” 罢了,当年乃是自己对不住菡嫣,如今送她前往替她安排好垣国一切,途中再多照应些,也算是聊表自己一份心意。 而霍王府如今虽然看着宁静,却是暗潮汹涌。素言看着坐在椅子上,凝视香炉出神的郡主,心中微疼。皇上旨意上说,只等世子完婚之后,郡主便要和亲到垣国做太子妃,那么远的地界,以后恐怕一生都没有机会回凤城了。也不知皇上是如何想的,她家郡主分明只是异性王孙,并非皇家正统,和亲为什么不让别人去?还让贤王护送,想着就膈应得很。 “郡主,你别难受,素言看着心疼。”素言走到霍菡嫣身边,轻声劝慰。 霍菡嫣回过神来,看着她担忧的神色,不在意的笑着摇头。轻轻握着素言的手,“母妃让你和我一起去,你怕不怕?” “素言不怕。”素言坚定的摇头,无论郡主去哪里,她都要跟着去照顾郡主,保护郡主。 “现在素言也会些拳脚,不会再要郡主保护的。”想来自己也实在是没用,身为郡主的贴身侍女,遇到危险之时,往往还要郡主保护她。 “呵……”霍菡嫣无奈笑道。素言学的那点皮毛,唬弄不会武功的百姓还可以,若当真遇上会武功的贼人,还不是和从前一样。不过这次有凌江羽率队沿途护送,安全应当无虞。 素言见郡主竟然在笑,顿时不解。“郡主,你怎么……”怎么一点都不难过呢?马上就要离开霍王府,离开乾国。郡主本应当大吵大闹的,可是如今除却偶尔出神,情绪却十分平静。莫非这便是别人说的那句,哀莫大于心死? 明白素言表达的意思,霍菡嫣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天边的弯月,无所谓的笑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如今圣旨已下,难过又有何用?”只是应当庆幸,皇上恩典让她可以参加兄长的婚礼再启程。 “表姐,意茹可以进来吗?” 门外传来轻柔的声音,让霍菡嫣静默转身,见柳意茹站在门口,似乎有些忐忑。当即笑着上前:“当然可以,快进来。” 将她引至茶桌旁坐下,吩咐素言备茶。柳意茹宛如小鹿般的眼神看着霍菡嫣,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表姐,我……我都听说了。” “你也是来安慰我的?”霍菡嫣摇头问道。 素言将茶水端上来,便规矩的立在霍菡嫣身旁。 “意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表姐去。”照理说,从皇亲贵女排下来,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表姐的。而且她还听说……听说…… 霍菡嫣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意茹可是有话想对我说?”   ☆、第4章 .3. “没……没什么。”柳意茹略带迟疑过后,连忙摇头。看着霍菡嫣的眸中出现一丝不舍,“我只是舍不得表姐。” 自己那也是听闻,并未证实。表哥他不可能会这么做吧?让自己的亲妹妹去和亲。虽说嫁去垣国便是太子妃的尊位,可也是离乡背井,境遇堪忧,这寄人篱下的滋味岂是那般好受的。如今表姐即将和亲远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听闻是真,此事告知了表姐,闹腾起来,恐怕王府将不得安宁;若是假,定然会在表哥心中留下个搬弄是非的印象,以后的境遇便堪虑了。 “人终须一别,不舍也是无用。”霍菡嫣捋了捋垂在胸前的细小发辫,发辫上缠绕着极小的铃铛,随着辫子轻微摆动,发出甚轻的铃铃之声,十分悦耳。“绮罗姐姐人极好,我走之后,她定然会照顾你的。” 再过几日,绮罗姐姐便是这王府的世子妃,母妃这几日已经在教她如何主持中馈,以绮罗姐姐的聪慧,定然会学得很快。“你也别整日留在屋里,现在时节正好,王府内的牡丹开得绚丽,多出来转转心情也好一些。” “嗯,我会的。”柳意茹微微颔首应着。她不是不愿意出来,而是她怕每次出现,见到舅舅一家人其乐融融,会觉得别扭和失落。 四月初三,乃是霍王府世子迎娶世子妃之日,满城不知多少闺房女子皆暗自伤神,也不知多少的豪门妇人可惜失了这么一位女婿之绝佳之选,便连那雁红楼里的姑娘,都似乎有些恹恹的。因阮绮罗并无娘家,本意是打算在城中的客栈暂住,再行迎亲。但不是皇上是看中霍王府,或者是弥补霍郡主,特别降下恩典,让阮绮罗从太后的永宁宫中出嫁。 鞭炮齐鸣,礼乐奏响。霍王府处处披红,囍字张贴至角房的墙壁上,当真是喜庆无比。 看见身着华丽的凤纹霞帔,头顶芙蓉并蒂的红盖头的新娘,手持代表吉祥如意的玉如意。迈台阶、跨火盆、过门槛、步入正厅拜堂行礼,送进洞房。霍菡嫣都只是默默的在一旁看着,本来她是打算进洞房去陪绮罗姐姐,不!如今该改口叫大嫂了。可是母妃说,让府里请的教养姑姑进房里,教些洞房时该知晓的事物,自己是闺房女子,不便入内。 想来定是秘戏图之类的东西,不禁唇畔微勾,如今大嫂恐怕又该面红耳赤了。本还是江湖侠女风范,可是见了那些东西,定然是臊得紧。 半月之后,当身着盛装的霍菡嫣给自己父母敬完茶,往府门走去,宫里的銮驾便已经停在了王府之外,今日便是前往垣国和亲之日,在素言的搀扶下迈出大门,看着鎏金銮凤锦兰车和被侍卫拦在外围的百姓,转身凝视着家人,面露坦然一笑,屈膝俯身。“菡嫣拜别父王、母妃、大哥、大嫂。” 霍王和王妃,面露痛楚之色不发一语,只有霍灏轩略显担忧的嘱咐,“路途遥远,定要小心。” “嗯。”霍菡嫣眉目含笑的点头,转身便往銮驾缓缓走去,待走到轿前之时,转身看了一眼正用复杂眼神看着她的凌江羽,淡淡一笑:“此番烦劳贤王。” “本分罢了。”这几日自己总是想到幼年欢快的唤自己表哥的菡嫣,那声声呼唤萦绕着耳旁,似乎还是昨日,谁知眨眼之间变过了如此多个春秋。已是四季变换,人事全非。 霍菡嫣扶着车上的鎏金柱,迈上锦兰车,身形被兰花面的云影绣遮盖。随着凌江羽一声启程,马车才发出铬渣一声,缓缓向前走去,身后是乾国的仪仗和护送的军队,浩浩荡荡十分壮观。此去垣国,自凤城出发,途径雲州、凤阳、咸州、怀秀府、黎川、鲤城,兰州(垣国已归还),穿过落鹰涧、再从泗水城进入垣国境内。这一路若是快马加鞭大约需要四、五日的功夫,可如今是慢慢摇摇的和亲车队,没个月余恐怕是到不了。 墨城内知府大院 暗卫在屋顶上飞奔而过,连声细碎的响动都未曾听见,直到暗卫的目的地上方,见到院落中推沙演化的薛严,身形宛如雁荡一般,在空中轻翻落到他身边,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属下参见侯爷。” “不必多礼,起来吧。”自己如今没工夫跟他如此客套,如今边城只剩下樊城未曾拿到,想来也是心急如焚。“说!” ‘辛’和‘炙’一直跟着菡嫣,可已经近两个月没有传消息过来,他实在是放心不下,便令身旁守护的暗卫前去查探帝都最近的情形。 年轻暗卫似乎有些迟疑,终摄于面前人的气势狂压,说道:“侧夫人与六日下,产下一名女婴。霍……”暗卫带着银色面具,不变神情,但仍然能看出他此事犹豫纠结之心,看侯爷的目光锐利的朝他看来,便立即说道:“垣国带国书前往凤城求和,皇上赐……赐霍郡主和亲垣国太子!不日便从凤城出发。” “荒谬!”薛严狠狠的将手中的小军棋插到沙石之中,瞬间小旗子全部陷进沙石,只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坑洞,只见他眼中暗潮汹涌、周身尽是暴戾之气。“随我立即进京!”他倒要看看,谁能让霍菡嫣去垣国和亲。 “何时你能拿回戎国自乾国夺去的九座城池,何时我便坐上宁远侯府抬来的花轿。若不能便永远不要再来找我。” 薛严快出门的步伐顿时停住,眼神中浮现一丝狂乱之色。这两年多来的日日夜夜,这句话是他痛楚的来源,也是他不断向前的动力。不夺回城池,则永远不要去找她!迷乱的闭上眼睛,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要冒起,强忍着自己现下的心境,厉声说道:“你去!跟着霍郡主,告诉‘辛’和‘炙’,暗卫的密令在本侯手中,让他们自己掂量,谁才是他们的主子?” 菡嫣,你等着我…… ********* “郡主,喝口水吧。”素言拿出水壶将水倒入茶杯中,如今天气已开始暑热,马车内又不便生火,便是带了望君含仙,也奉不上茶,只得将方才在水井中打起来的清凉井水到给霍菡嫣。见霍菡嫣接过后,便掀开马车的帘子,太阳的烈度让她不禁眯着眼睛。“如今已经快步入怀秀府的地界,便可以休息一晚了。” “这马车终始没有骑马方便。”这一路倒是拖得紧,骨头也快被震闪了架,这是霍菡嫣最直接的感触。 正想着马车便停了下来,凌江羽在外面吩咐驾马车的人,休息一阵再上路。霍菡嫣在路上除却简单的几句寒暄之外,再未曾和他多说一句,不过他看着香有很多话要说似的。霍菡嫣听他说休息之后,微微皱眉,不是在一个时辰之前才休息过吗?凌江羽体贴倒是体贴,只是有时候体贴得有点‘不近人情’。看着外面的将士额头上汗珠,心下有些不忍。“此地烈阳高照,若王爷休息好了,便赶路进怀秀府吧。”去驿站里休息总比在这荒郊野外好吧? 此时一道奇怪的车队从尽头处缓缓驶来,让所有的士兵全都站起身来,谨慎的盯着对方。如今越来越靠近边城,怀秀府又是武林中人盘踞之地,难保不会出现什么歹人,可是让那群人走进之后,他们却又集体疑惑。 两名白衣女人腰间配着长剑,走在车队前头开道,后面跟着四个撒花的小丫鬟,丫鬟之后是一辆玉色的马车,显得极度的奢靡。马车之上薄纱笼罩,隐隐可见里头的人影,白色纱衣连带面纱,面纱之上镶着珠翠,头顶却挽着妇人发髻,宛若画卷中走出来的。 “茹素夫人……”那般的装扮和风华让护送和亲队伍的一位官员,顷刻之间认了出来,人群中也有几人认出,开始窃窃私语。 霍菡嫣则是眼神微凝,不会如此巧合吧,两年前自己乔装茹素夫人吸引采花贼,两年后和亲途中竟然遇上了本人。当年纳兰虢曾经说过,茹素夫人的衣着打扮,和处事性子,人又远在南疆之地,在江湖中也算有些名气。因茹素夫人却有其人,是以当初自己才没有引起帝都中追查之人的疑心。 茹素夫人似乎听见了这边声响,让前面的侍女将马车停下,两边隔的距离有些远,可当茹素夫人掀开白纱的帘子,霍菡嫣相信所有人都看清了她白皙如玉的手腕,眉目间一点朱砂,似笑非笑的含情目,当即将此妇人的绝代风姿体现得淋漓尽致。 只见她掀起白纱幔的帘子,注视着送亲的车队,她的眼神似乎落在每一个人身上,又似乎离你甚为遥远,令人捉摸不透。待片刻后,懒散的嗓音才响起。“走吧。”随着车队往他们的反方向渐渐远去,一些男子才回过神来,霍菡嫣不禁有些蹙眉,这茹素夫人不过惊鸿一瞥,却当真令人不可小觑。 “启程!”凌江羽也立刻挥手,骑上马往怀秀府方向驶去,似乎并非被方才之人所影响。 入了怀秀府,守卫更是森严,怀秀府与其它地段不同,有众多的武林势力盘踞在此,还是小心为上。凌江羽计划着在此地稍作整顿以后,便出发。怀秀府的驿站在街边,修缮得倒是十分雅致,看得出来每年都有朝堂派下的各种官员在此下榻。 “一切已安排妥当。”凌江羽看着如今端着茶杯的霍菡嫣,皱眉说道。 霍菡嫣只是凝目,掀开杯盖浮着里面的茶叶,唇带浅笑。“有劳王爷费心。” “菡嫣,你非要这般与我说话吗?”难道两年过去,菡嫣的心结还未消不成,这声王爷喊得真是刺骨冰凉。如今倒甚是怀念,那娇声唤他的表哥,整天粘着他的女子。 霍菡嫣有些好笑的看着眼前人,“菡嫣不懂王爷所指何意。”   ☆、第4章 .4 看着她宛如明珠般的眼眸,凌江羽的心下有些发疼,缓缓开口:“当年之事,菡嫣可还在怪我?” 当年自己与她有婚约在前,却与林纾私定终身与后,甚至因自己之过,让林纾有孕在身,如今回想起来,当年承诺菡嫣之事竟然一件也未曾做到。还累得她慈和庵两年修行,蹉跎光阴年月,今朝皇兄却要自己亲自将她送去和亲,他知道如今并无资格对她说些什么,可是心里郁结却难以自抑。 霍菡嫣闻言有些许发愣,将茶杯放置在桌面上,抬起眼帘淡淡说道:“王爷多虑了,菡嫣与王爷不过有缘无分,强求不得。” “表哥当年确实想与菡嫣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凌江羽想到曾经之事,心中不禁有些感慨,眉宇微蹙。“说到底……是表哥当年愧对于你。” “追求心之所向,何来愧对之说。”霍菡嫣看他歉疚的神色,心中暗自长叹。前世若他如此对自己说一句,自己也不至于郁结难纾,落得那般凄惨下场。罢了,前世种种前世抛,究其根源皆是自己咎由自取,迈不过心头的坎,也伤了薛少宸。 凌江羽儒雅的面容上略显纠结之色,迟疑片刻说道:“菡嫣,此次和亲,你可是自愿?” “若不是自愿,莫非王爷还能让菡嫣回凤城不成?”霍菡嫣唇边溢出浅笑,眼神却毫无温度。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不过涂增伤感。看凌江羽若有所思的模样,霍菡嫣不禁有些诧异,摇头开口:“王爷莫非糊涂了,两国和亲乃是为了避免干戈,让彼此百姓安心的之举。如今皇上圣旨已下,有岂是王爷一人能够改变。” “表哥可以向皇上递折子,我与你……”垣国虽是一夫一妻,却最为看重贞洁,若是可以……他的话还未曾说完,霍菡嫣的眼眸便瞬间冷了下去,厉声道:“住口!” 凌江羽对她的表现并不意外,也无任何恼怒,眼中一派平和。他何尝不知这样的法子会伤害菡嫣名誉,可这总比嫁入垣国,背井离乡的好啊!“若是菡嫣愿意,表哥愿许平妻之位。”他保证若是菡嫣不愿,自己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只愿她能时时开心,过得逍遥自在。 霍菡嫣怒极反笑,眼中尽是冰冷,“呵,菡嫣虽是和亲宗女,王爷也不必如此侮辱!”自己本无意与凌江羽多做纠缠,他喜欢林纾便追寻自己心中所爱便是,自己此生无意阻拦,也未曾怨怼。可谁知他心中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说她不可能嫁与凌江羽,就说平妻之位,相当副妻。自己当年连贤王妃都不愿意做,更何况今日。“相信王爷不会想从菡嫣口中,听见犯上之言,素言,送王爷出去!”别开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早已含着火气的素言,立即对着凌江羽俯身。“王爷,请!” 见霍菡嫣如今面若冰霜的模样,凌江羽心下也微凉,不过这也是如今可以逃避和亲的唯一办法。 “菡嫣,此番入垣,表哥会尽量拖延时日,你再做考虑。” 待凌江羽走出门去,素言才担忧的看着自家郡主微微发颤的身子,“郡主……”贤王也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让郡主拿名节做工具。而且还大放厥词的许什么平妻,哼,若是郡主入垣国,也是太子妃之尊,怎可能做别人的副妻。 霍菡嫣银牙轻咬,恨恨开口。“疯子。”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凌江羽竟然有这一面,前世自己大概是眼睛瞎了,怎会觉得这人值得托付终生?!不自觉捂着脸,皱眉叹气。 凌江羽出门之后,心情也有些抑郁,满身的清润之气更显沉寂,如今他只希望菡嫣自己想清楚。其他的便交予他,只是希望到时候皇兄不会大发雷霆,气得发晕才好。正在此时,一名守卫即刻上前禀报: “王爷,垣国的迎亲队伍方才已经抵达驿站,等着参见王爷与郡主。” 这么快?凌江羽微微皱眉,往驿站的正厅走去,见到两名乾国前来迎亲使者,一位做儒者打扮,一位则是武将,凭衣着品级来看,地位定然不低,倒是符合规矩。儒雅的上前几步坐于上位,“两位倒来得挺快。” “垣国迎亲使官不忌、萧达参见贤王殿下。”两位迎亲使者都是垣国贵族,此番皇上为表示对此事的重视,专程命他二人前来,便是为了迎接和保护郡主安全入垣。“吾皇对和亲之事甚为忧心,是以特地差遣我等前来迎接。” 凌江羽点点头,唇角勾起,神色透着皇族独有的贵气,说着一些官场上的场面话,“贵主此番心意,本王甚是感激。有劳二位如此辛苦,倒是颇感惭愧啊!” “不敢,不知可否让我等拜见郡主。”作为垣国的臣民,自然对未来的太子妃娘娘有着浓厚的好奇,据说郡主乃是霍王爷的独女,品貌武功皆是举世无双,可皇上心中却没底。此番等他们见了郡主,也好传书给皇上禀报。 凌江羽笑道:“本王明白你们的意思,不过郡主一路劳累,异常辛苦,如今已经休息。本王也不便打扰,是吧?”尾音微压,让询问的言语瞬间带着不能拒绝的意味。 “下臣不敢。”官不忌立即笑着回应道。“明日待郡主休息完毕,我们再行拜见。” 期间那位武将萧达却是面无表情,不知是不善言语还是为其他因素。不过这并非在凌江羽的考虑范围,如今乾国边城的强势让外交都显得十分微妙,从前是自己小心翼翼,如今却是倒转了过来。“本王已命人收拾干净的厢房,两位大人自垣国而来,定然辛苦,便早些歇息吧。” 萧达刚出大门,便略带怒气,“这贤王太不把我垣国放在眼里了!”现在不过申时,便说郡主已经歇息,唬弄谁呢?垣国献上城池,替太子殿下求亲,乾国竟然嫁了位异姓王的郡主过来,想着便觉得窝火。若不是之前官不忌让他别开口,自己非要和那贤王理论一番不可。 “好了,声音小一些。”官不忌拉着萧达的手腕,便往角落走去。“如今形势比人强,乾国皇帝又的确没有适婚的公主。此番郡主出嫁,派贤王护送,也足可彰显重视之心了。”至于一些小细节,能过去便过去吧,如今将郡主平安的迎接回国才是最重要的。 萧达却是满眼不服气,愤然的说道:“乾国不就是有个薛严吗?我萧达可不怕他!有本事咱们战场上见真章!” “我知道萧将军英勇无比,若是垣国人人都如萧将军一般,约莫着皇上便不必担心百姓难以忍受战火之苦,而步步退让了。”官不忌笑着拍了拍萧达的肩,只见萧达略微叹气,便朝下榻的地方走去。 现在乾国与戎国正在边城战火猛烈,邛火酉端着烈酒坐在虎皮椅上,若有所思的盯着地上平铺的樊城布防图,听着副将对于目前的战报,绿眸微皱,略显疑惑。又攻城?乾军为何会在此时如此着急?明知无法攻破,还一*的往上涌,这太不合常理。 “哈哈哈……我看是那乾国的宁远侯,害怕咱们王爷,所以才如此慌乱!”其中满脸络腮胡的将军狂放地大笑出声,还以为薛严有多厉害,没想到王爷略施妙计,便让乾军乱了阵脚。 邛火酉将碗中之酒饮尽,重重的放在桌案上,心中暗道。薛严害怕?!若是他害怕,便不会在不到三年的时间,便让戎国受到如此羞辱,戎国边城将领连战连败。便是这费将军,不也曾是他的手下败将吗?薛严并非蠢人,自然也不可能自乱阵脚,如今这般急迫攻城,到底在搞些什么?!莫非是逼自己现身,与他一决生死! “费将军不可轻敌,那薛严可谓用兵如神,王爷还是应当小心为上。”另一位将军倒是显得很理智。 费将军似乎对薛严情绪颇深,愤愤说道:“哼!照他如今行事,不出半月,军心必定溃散,到时咱们一举而出,将他诛杀以销我心头之恨!我戎国可不像垣国那些酒囊饭袋,不过听见边城风声,便急急忙忙将城池奉还,真是令人不齿!” 待打败薛严之后,他定要去‘照顾照顾’那软弱的垣国,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他们已经依附的盟友。 “垣国将城池尽数归还?”邛火酉浓眉紧皱,这些日子他只顾着如何布局战场,对这些事倒是未曾关注。恍惚间他似乎听人说过,不过当时他正在安排军事建筑的修筑,转瞬间便抛在一旁。 费将军粗哑的声音透着不屑。“可不是吗?不但主动归还城池,还向乾国求亲,而乾国竟将一位异姓王的郡主嫁过去,垣国的老匹夫倒忍得下这口气。” 垣国乃是一夫一妻,和亲嫁与垣国太子,便是未来的国母之尊,如此身份不予匹配的异姓王郡主,也不嫌低贱。 异姓王?邛火酉想到一种可能,绿瞳猛然睁大,“和亲郡主姓什么?!” “据说乃是霍王府的小郡主。”平静的那位将军拱手回道。他和费将军的看法却是不同,这霍王虽然是异姓王,却在乾国的民望颇高,霍王妃更是乾国太后的胞妹,霍郡主虽然地位比不上公主尊贵,却一样是乾国皇帝的旁系血亲。 邛火酉紧抿唇,厉声道:“毕凛军,立即派戎国高手,将这这位霍郡主给本王劫到樊城来!”   ☆、第4章 .4 “……!”名唤毕凛军的将领虽有疑惑,却不曾想过违逆烈王的意思,立即颔首。“属下遵命!” 而另一边,凌江羽以郡主眷念故土为由,减慢行进步伐,他的想法霍菡嫣明白,便是给她思虑的时间。在鲤城再次休息之时,霍菡嫣静静的坐在桌旁,看着香炉中的袅袅云烟,想着两年多前自己在此地和薛少宸之间的种种,还有故意和凌江羽闹腾的场景。不禁感叹皱眉,果真应了那句:景物依旧却人事全非。曾经自己眼中温和体贴的贤王,如今也变得如此……呵,罢了,凌江羽如何,又与自己有何关系。 “郡主,帝都飞鸽传书。”素言拿着信鸽走到霍菡嫣身边,俯身。信鸽上独特的火焰标记,素言看不懂,不过她明白这是世子和郡主通讯的记号。 霍菡嫣立即伸手将信鸽接过来,从腿上将小竹管取下。缓缓将竹管里的薄纸拿出伸开,唇角微勾,“将信鸽放走。”再将小薄纸片毁去。 其实就算凌江羽不拖行程,她自己也定会想法子拖上一拖,如今这行进节奏倒是超出她想象的好。 “菡嫣,你在屋里吗?”门外传来凌江羽的声音,霍菡嫣娥眉微皱,对素言使了个颜色。素言便如同前几日一般,不曾打开房门,而是走至门口轻声说道:“回禀王爷,郡主有些乏了,如今正睡着呢。” “本王有要事和郡主相商。”吃了好几日闭门羹的他,自然知道休息是假,故意躲着他却是真。“菡嫣,莫要任性,将门打开。” 霍菡嫣瞥眼叹气,她如今真是不愿意见他,见素言无法回复下去,才缓缓开口。“王爷,菡嫣未曾任性,只是男女有别。如今菡嫣身为和亲宗女,举止行为皆在垣国人眼皮之下,为着菡嫣名誉,还是避嫌为好。” 说完便不发一语,如今兄长的来信让自己安心不少,只需照计策行事便好。其他人,其他事着实无需多费脑筋与唇舌。素言听着贤王依然在门外温和的说着,歉意言语。而自家郡主却是一脸不耐烦,最后竟然直接进入内室,放下帐幔,脱衣安寝去了。不禁有些诧异也觉得有趣,如今这模样可是和当年倒转一番。 垣国的迎亲队伍,觉得这情形有些诡异,照理说两国和亲,应当急速赶往,避免路上发现意外情形。这两日他们明显感觉到贤王在故意拖延队伍行程。明面上说郡主眷念故土,是以路上便走慢些,让郡主一解思乡之情。可郡主却留在马车上,从来不见下来,反而是这贤王,不是看着瀑布出神,便是看着城门深思,仿佛和亲之人是他一般。 垣国的官不忌乃是此次迎亲队的主事,看此情形不免忧心。照这般行程,就算再走上十来天也出不了乾国的国境,又何事才能到垣国?可每次贤王都有正当的理由,以至于每次都将他们的质疑有技巧的挡了回去。 终于慢慢悠悠,过了半个月才从怀秀府走到兰州,官不忌也不禁松了口气,出了兰州穿过落鹰涧,便能到垣国境内,到时便是他们说了算。 兰州多年前被垣国趁乱夺去,风俗习惯与垣国颇有不同。垣国将兰州归还之后,乾国便派府尹专门来管辖此地,而为了让兰州人有归属之心,这府尹也倒的确想了些办法,他尊重兰州现下的风俗习惯,并且融进乾国的元素,导致自成一派,这几个月效果倒是颇为显著。 而霍菡嫣他们此番倒是十分凑巧,当他们进入兰州时,便看见兰州处处张灯结彩,路上拿着玉桂和秋菊的行人来来往往,在空中荡漾出自然的花香,倒觉得心旷神怡。 乾国府尹前来拜见之时,霍菡嫣便询问出缘由,原来这两日还是兰州独具一格的花神节,传说在兰州曾有位才子爱上了思凡下界的花神,两人情意相投,结为夫妇。谁知被王母娘娘发现,惩罚花神,将她变作路旁不引人瞩目的野花,将男子变为日日供人踩踏的石桥。石桥整日看着桥上之人来来往往,希望他的妻子有一天能够出现,哪怕只是经过这个,而花神则在桥下日日凝视着石桥,期望有朝一日他能注意到自己。一年又一年,数百年过去,石桥却依然没有等着他要等的人,最后因风化而倒塌,而桥下的野花却越发绚丽,将石桥团团围住,继续守着他。 如今这兰州城中便有一座花神桥,据说便是当年石桥倒塌之后,村民有感二人真情,将其重建。这么一个漏洞百出的神话故事,却成为兰州花神节的由来。这一日兰州的青年男女都被允许出门,带着各种鲜花行至石桥旁,若男子在桥上与桥下的女子必须看对了眼,彼此交换花束,便表示他们的得到花神的祝福,男方便可以上门去提亲。 “倒是十分有趣,本郡也想一睹此番盛事。”霍菡嫣微笑的看着兰州府尹说道。 凌江羽对此也饶有兴趣,儒雅一笑,紫衫微荡。“不如本王陪郡主一同前往。” 站在一旁的官不忌想要出生阻拦,却被凌江羽冷冷的一眼,将所有的话语压抑在喉咙。 “垣国大使,有什么想要说的么?兰州新归,这等盛世必然是要我和郡主一同出席才好。”凌江羽把玩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官不忌懦懦的点头称是。 转个身在凌江羽和府尹说起,兰州回归之事的时候,官不忌悄悄的让小厮,喊了迎亲的大将,让他务必找多找几位将士换上便衣,以保护郡主。一行人出了门,凌江羽想要伸手扶霍菡嫣一把结果被她轻巧的避开。 “不敢有劳贤王殿下。”霍菡嫣眼眸一冷,唇边笑容却是不减。“本郡自有守卫和侍女陪同,无须殿下担心。” “菡嫣,我只是担心。”凌江羽被霍菡嫣这幅不冷不热的样子,弄得心里也不好受。只是面上依然是那副清朗的贤王样子。 “这花神会人潮汹涌,其中不乏垣人和戎商混杂其中,郡主千金之体,还是安全为上。”兰州府尹见两人对话有些奇怪,但聪明的未曾体现出来,只是尽责劝说。因为花神节的缘故,有太过生面孔频繁出入兰州,若有不肖份子趁此机会伤害到郡主,那他便是万死难恕。 “无妨,让贤王殿下派几名精锐的手下,跟着保护本郡便是。”她自己的功夫本就不弱,薛少宸的暗卫也一直暗中跟着,安全无虞。若是留在驿站之中,少不得又得回房安寝,多可惜。而自己也该想些法子,如何滞留在兰州。可不能再往前走了,离开兰州便是进入垣国地界,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 跟着出来的官不忌,这次也不得不开口了。 “郡主,下官有一言,不知可否言说。郡主身负的乃是两国长长久久的秦晋之好,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妄为的好,免得伤了两国的和气。我垣国亦有花神会,相信陛下不会让郡主失望。今日不如大家就在一起随意走走又何尝不好。” 霍菡嫣闻言不禁嗤笑,眼神微冷。 “我倒是不知道官大人,有如此的好口才。可是今日本郡主想要去为未来夫君合合姻缘,以求白首偕老,既然你们不让,本郡主不去便是,只是……” 官不忌闻言,立刻拱手:“郡主今日还请随意,不忌会让人换上便装保护郡主。”这郡主入垣国,便是太子妃,未来的国母,可万万得罪不得。 “如此本郡主可就离开了。”用眼神制止凌江羽想要跟在后面的行为,霍菡嫣拉着素言离开。 凌江羽看着霍菡嫣离去的样子,心底一叹。交代随身的侍卫分出去三分之二保护霍菡嫣。 跟着人流,霍菡嫣带着素言走到花神桥下,刚好看见一位面容清秀的姑娘将手中的花束递给对面的俊美男子,男子深深的看着她,在她惊喜的眼神中将花束接过,再将自己的花赠与对方,如此便成了一桩没事。霍菡嫣看着不禁为他们赶到高兴,有时候两人在一起便如此简单,不像自己,就算想和夫君在一起,也要使出如此复杂的法子。 “郡主,你方才的神态可把垣国的使节给镇住了。”想起方才那人唯唯诺诺的模样,心中便觉得解气。平日里那姓萧的将军看郡主的眼神总让她觉得怪怪的,不舒服。 霍菡嫣只是看着素言模样,无奈轻笑。 随着夜幕将沉,人潮也越来越多,花神桥下不知有人在抛洒什么,所有的人全部都往那边按过去,直接把霍菡嫣和素言冲进人群,没有选择的随着前进。眨眼的功夫,身后保护她的人便失去了踪影。看到一个缝隙,霍菡嫣便迅速拉着素言躲了过去,本以为不会再有事,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听见身后有人惊呼,有人跌倒,全部靠后的声音,不禁回头看是否有意外。谁知刚一转身,奇怪的香味便迎面而来,药性极强,意识刹时变得模糊,不过在霍菡嫣陷入昏迷之时,还是习惯性的拽着素言的手,似乎潜意识里告诉她,若抛下素言,素言便会有危险。   ☆、第4章 .6 丢了和亲郡主的贤王此时正心急如焚,平日温和的眼眸也浮现一丝急色。郡主在乾国境内失踪,作为送亲使节,他责无旁贷。如今垣国的迎亲使已将此事回报给垣国的国君,估摸着过几日垣国的国书就会送到皇上的手中。 不过被皇上责罚是小,菡嫣的安危是大,究竟是何人借劫走了菡嫣,目的又何在? 当霍菡嫣从红木床榻上苏醒过来,手下的毛皮触感让她不禁一颤,记起自己在花神节上被人用*香劫走。微微思索之后,眼眸微转看着紧闭的房门和伏在床边熟睡的素言,刚想撑着床板起身却发现自己竟然全身酥麻,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刹那间便倒了下去,暗自运用内力却毫无作用。只得用略带虚弱的声音轻唤,“素言,素言……” 素言听见唤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着郡主苏醒过来,即刻兴奋的叫道:“郡主,你醒了?!太好了。”这几日她都担心死了。 “扶我起来。”霍菡嫣吩咐道。起身后坐在床沿上,看着房间的戎国装饰,肯定的说道:“戎国人。”不过究竟是戎国的什么人,抓自己又要做什么?如今自己全身乏力,内力也无法运行,多半是他们怕自己逃走而动了手脚。 “我昏迷了多久?”既然素言并无异状的守着自己,那么她定然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郡主已经昏迷三日了。”素言皱眉开口。 霍菡嫣看着她略带风尘的面容,担忧的说道:“他们可有为难你?” “没有,他们本打算杀了奴婢只劫郡主,可是郡主一直抓着奴婢的手,他们便让留下奴婢的性命,方便照顾郡主。”如今想到那几个彪悍的戎国人,素言便觉得全身发麻。他们虽然并没有伤害她,可他们的眼神都好恐怖,仿佛自己便是笼中的猎物一般。而且他们在途中喝着生血,啃着生肉,还说着她根本听不懂的戎国语言。 这几天郡主一直昏迷,她不敢吃也不敢睡,直到她们二人被送进这城中的大院,那些人才离开。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霍菡嫣轻声问道,过去三日,以行程来看她们应该到了何处? 素言咬着牙,为难的看着郡主,迟疑的说道:“樊城。” 樊城之外五十里,乾国的军营森严壁垒,除却巡夜的士兵传来的脚步声,几乎没有多余的声音。大大小小的帐篷中屹立其中,淡淡的烛光从帐篷内透出来,远远望去宛如夜间繁星。 平凡无奇的帐篷里,一位七尺的浓眉大眼的彪形大汉正对着着上位之人回禀,眼神略带些许喜悦。“启禀侯爷,厉将军已经率三千精锐翻过了天门,最迟明日便可对樊城形成包围之势。” “甚好。”薛严平静无波的眼眸中藏着清冽。 短须的中年男子不自觉的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略带得意的说道:“上次邛火酉便以为咱们要翻过天门,围困毫州。谁知咱们竟然偷袭四关镇,占领郾城。”他虽未亲眼眼见,可也料想得到,那厮的脸色定然十分有趣。“而这次咱们果真翻过天门,他竟一无所觉。” 莫非邛火酉当真以为乾军乱了阵脚盲目攻城,只待时日军心溃散?简直笑话,自跟着宁远侯那一日,便从未见在战场上见他有失败、失算之时。自己虽是云王部下,也不得不承认这宁远侯年纪虽轻,对战场的敏锐度和洞悉度,便连自己这半生戎马之人都自叹不如,此人便如云王平日中夸赞的一般,仿佛就是为战场而生。 薛严眼角轻挑,唇角勾起。“邛火酉以为本侯绝不会故技重施,本侯偏要施给他看看。” 其实他早些时候因为和亲之事,的确乱了阵脚,心绪不宁。只想不计任何代价夺取樊城,迅速赶往兰州。可连番的攻城失利让他迅速冷静下来,他明白若是如此下去,莫说攻城,便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会搭上。想到此处,不禁薄唇微抿,眼眸深邃,厉声说道:“传令下去明日攻城,必要速战速决,攻入樊城第一人赏黄金千两。” “是!” 副将们刚离开帐篷,早已守在外间的暗卫立刻掀帘子进去,略带僵硬地福身下跪。“侯爷。” 薛严盯着下方的暗卫‘珏’,先是眉目微皱,接着倏然站起身来,目光凌冽,宛如夜幕中的火焰会将人焚烧殆尽。“你怎么来了?莫非——她有恙?!” 当初察觉‘辛’和‘炙’有异,自己便将‘珏’派了去,让他将人在兰州暗中拦下,待自己攻破樊城之后立刻前往。此时‘珏’应该陪在她身边,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暗卫口吻中显得有些忐忑,“侯爷,郡主失踪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薛严肃穆的盯着他,眸中隐现疯狂之色。什么叫郡主失踪了?! 暗卫立即将花神节上发生的所有事尽数告知自家主子,当日人潮汹涌,乾、戎、垣,甚至南疆之人都掺杂其中,而对方似乎早有准备,而且个个是高手,才可能在这么多人的保护下将郡主劫走。垣国如今正与乾国和亲,以求安宁,绝非垣国之人。南疆人少于外人接触,可能性也不大。想来只有正与侯爷对垒的戎国…… 只见薛严额上青筋凸起,目光越来越深邃,越来越低沉,最后显现阴狠嗜血之色。 而几乎同一时辰,位于樊城左侧的将军府中,随着嘎兹一声,房门的大门被慢慢打开,邛火酉从屋外走进来,看着桌上原封不动的饭菜,绿眸一沉,浓眉微皱。“饭菜不合郡主的口味?” 霍菡嫣目光冰冷,“不是牛肝就是羊腿,让本郡怎么吃?!” 当她自己现在身处樊城,便已经猜到眼前之人乃是戎国的烈王。虽然烈王并未说为何将自己抓来,可想也知道,如今樊城之外,戎国和乾国正在交战之中,烈王抓自己的目的不外乎两个,其一是破坏乾垣联姻,其二便是想以自己做人质。“烈王不必白费心机,本郡就算撞死城墙,也不会成为你牵制乾军的工具。” 看她决绝的眼神,邛火酉不禁轻笑。“本王从未想过用你威胁乾军。”乾国人尽皆知,魏国公与霍王一向不和,将霍王府的郡主推上城墙,不但威胁不了薛严,恐怕瞬间便会让她以扰乱军心的罪名被射杀。 “既然如此,莫非王爷是找本郡叙旧不成?”霍菡嫣眉目微凝,眼帘微抬。虽然她现在筋骨松软,却显得十分冷静。“本郡如今乃是乾垣两国的和亲宗女,王爷此番便是打算与两国为敌?” 邛火酉背手而立,黝黑的皮肤显得绿眸更加夺目,唇角微勾,“为敌又如何?戎国勇士看上的姑娘,焉能让给旁人。” “烈王如此抬爱,本郡倒是受宠若惊。”她可不信邛火酉劫她来的因由,是因为看上了她。 对于此人,她其实并不陌生,只是前世战场所见与今世颇有差异,是以之前并未联想在一起。前世戎国的守护神,烈王邛火酉彪悍无比,在战场上无往不胜,却终败于薛少宸之手,以致□□掌兵,被戎国皇室忌惮,最后含恨而终。 “烈王打算如何处置本郡?不妨直言。”不必拐弯抹角,霍菡嫣目光毫无温度。 邛火酉眸带赞赏的看着她,意味深长的说道:“本王要将你带回戎国藏起来,一生伺候本王。” “……!”霍菡嫣浑身一颤,直直的盯着他。“那便要看王爷有没有这个能耐!”绝对不能让自己被带到戎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过一会儿郡主便知道,本王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邛火酉让手下人将已经微凉的饭菜端下去,另外备下新鲜的上来,“至于这饭菜,郡主还是早些适应的好,否则到了戎国恐怕活不了多久。郡主若是死了,本王可是会很难过的。哈哈……”说完轻甩披风,在豪迈的笑声中离去。 “郡主,现在怎么办?”素言担忧的看着烈王远去的身影,再担忧的看着郡主。 霍菡嫣盯着墙角的灯笼,久久不发一语。如今四周守卫森严,自己不但武功全失,甚至虚弱到走出房门都成问题,就算有法子又能如何?目前要解决之事,便是想办法恢复自己的身体,再图后计,否则就算逃得出这府邸,也逃不出樊城。 谁知不到辰时,邛火酉便再次出现将她抱上马车,用带着粗茧的手掌,摩挲着她的脸颊,眸中泛出莫名的神色。“明日将有一战,你且在戎国安心等着本王。” 霍菡嫣愤然将脸转到一边,并不理会他的言语。素言被侍卫松开禁锢,便着急上马车将邛火酉推开,拦在郡主身前,不让外人再有接近郡主的机会。此一幕被屋顶的黑衣暗卫看得一清二楚,略微皱眉之下,不着痕迹的纵身离去。 马车一路向北边驶去,如今樊城的两座城门,南边已经被乾军堵住,只能从北边绕道毫州进入戎国。谁知刚出城门不过三十里,护送马车的马夫和侍卫便顿时呆愣在原地,因为远方竟然是浩浩荡荡的乾*队,正朝樊城的方向而来,惊讶之余只得迅速回城,告知王爷再做打算。看样子樊城已经被乾军前后包围,处境十分危险。 霍菡嫣在马车中并未看见乾军,只是惊讶马车竟然中途掉头,返回樊城。而素言只是紧紧的捏着自家郡主的手臂,微微有些紧张。不明白这群戎国人究竟想做什么? 马车刚出城不久,烈王便得了消息,乾*队竟然翻过天门包围樊城。哼!他还是错算了薛严,没想到他竟然会故技重施。他本打算带人将马车追回,可还没到城门,便看见马车往回驶来,大约是见到了城外的乾军。 “王爷——”马车上的侍卫神色匆匆的下来,打算向王爷禀报方才在城外看见的场景,便被烈王制止。“本王已经知道。” 手下副将即刻上前,拱手抱拳。“王爷,此番可如何是好?” “不必惊慌。”烈王绿眸微沉,朝着马车上前两步,皱眉对车外的侍卫说道:“将郡主扶下来。” 侍卫刚应声,往马车的方向迈步而去,只见从巷子里射出一支冷镖,侍卫瞬间应声而倒。而马上旁的所有侍卫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尽数被暗器射中而倒下。马匹受惊之下发出嘶鸣之声,前蹄高高抬起再重重落下,刹那间银面黑衣人便手握长剑,出现在马匹前,凝视着烈王一行散发着浓浓的杀气。 邛火酉震惊之余,眼眸不自觉的往巷子那边看去。一道修长的身影伴随着晨曦,在众人不自觉的抽气声中缓缓现身,烈王的副将感觉到来人很危险,立刻抽出长剑护卫在王爷身侧。 只见那人凤表龙姿,眼若寒星,薄唇微勾溢出幅度。头顶紫金冠,冠镶麒麟珠,着深蓝色的外袍,袍上绣着朵朵团云,腰间金色腰带还系着圆形的白玉坠,隐隐可见其中藤蔓纹路。 此番装扮,无不彰显着来人超乎寻常的身份。他便宛如闲庭散步一般朝着这边走来,眼眸深邃,带着睥睨之势,瞬间便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烈王倒是好兴致。”   ☆、第4章 .6 对方戏谑般的言语,却宛如炸雷一般在霍菡嫣的脑海中回荡,方才马车在离开樊城之时,自己便在想明明离夫君如此之近,却终难相见。可如今他便如此没有预兆的出现在马车前面,出现在她身边,霍菡嫣内心宛如一团乱麻,他是真实的吗?还是因为自己太想念所引发的的幻觉。 “宁远侯薛严?”邛火酉目光一凛,脸色微沉。他从未如今近的见到这位闻名遐迩的敌方将领,也万万想不到身为边关统帅的他,竟然不在军营坐镇,反而孤身进入樊城。 薛严的眼神扫视了一下四周,终又收回放在了邛火酉的身上,唇边勾起浅笑,声音低沉暗哑回道。“正是在下。”他的神色和姿态无比随意,丝毫没有畏惧之色。 “宁远侯胆子不小。”邛火酉见薛严如此姿态,竟然生出了几分相争之心。他发出豪迈的笑出声,眼神中满是狂傲之色,“莫非侯爷觉得樊城已尽在你的掌控之中?” 接着右手抬起,不远处的弓箭手瞬间全部对着薛严。霎时间,被这种凝聚成一团的杀气一冲,连空气似乎都在这一刻凝滞。 薛严见此情形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连唇边的笑意未曾淡去半分,眼神中溢出些许张狂,“本侯虽不敢夸口,可事实却是如此。”他的姿态如此的惬意,语带挑衅,似乎丝毫没有将那些下一刻就会射穿他身躯的羽箭放在眼里。 “就算你带兵包围了樊城,可本王还有五万大军镇守城内,胜负还未可知。”烈王被他这种样子弄得也是内心狐疑骤起,但是语气中却是没有丝毫的示弱,这一次只不过是他棋差一招,料错了薛严用兵的脾性。 依照他和帐下的谋士,从以往薛严的用兵习性中观察和了解,没有人会想到他竟然会重施故技,当真翻越天门。 虽然手下也有将领觉得薛严年纪轻轻,这最后一战大概会求胜心切,而略显慌乱。但是邛火酉却从未如此想过,薛严是何等人物,他会慌乱?听着便像是一个笑话。但他以为薛严的脾性,最后一战定会想些奇特而毒辣的攻城之法。比如从郾城边上的荔河上游投毒,那么身处下游的他便只能弃城而走或者让整座城池瞬间化为死城,以至于这段时间对于食物可谓慎之又慎。可是谁又能料想到,薛严竟然以这样的一种方式。 罢了,失策便是失策。既然如此,那便将此人留下让其臣服或者毁灭,也是除去他们戎国的心腹大患。思及至此,烈王的眉毛一挑,“如今侯爷孤身来此,若不以为这是凤城侯府的花园,可以让你来去自如。”语气中已经有杀意在酝酿。 “这樊城乃是戎国的门户,本侯自然不敢掉以轻心。”薛严背着手,挂着邪笑。瞬间从四周的屋顶上窜出几道黑衣身影,手持弓.弩直直的对着邛火酉。他上前两步,看着被弓箭对准的烈王和紧张戎国将领,带着一脸的好奇和玩味。“只是不知本侯与王爷,谁会先行血祭这樊城,为此战添上一笔浓墨。” …… 而几乎同一时间在凤城霍王府中,霍灏轩此时正独自执白字破着残棋,杏色的外袍子襟摆与袖口上均绣着银色的纹路,而棋盘旁香炉中飘散出阵阵奇香,盘着发髻的少妇端着淡茶走过来放在桌案上,轻微的声响让他略带清冷的眸间溢出些许柔情与满足。 “棋局可破了?”阮绮罗挽了挽披帛,饶有深意的笑道。 霍灏轩略微犹豫后执下一子,棋盘上的残棋顿时明朗,坦然道:“自然。” “你不担心?”阮绮罗眉目含笑,虽坐在棋盘对面,目光却瞥向霍灏轩右手旁的短小薄纸。 霍灏轩眉目微挑,勾了勾她耳畔的青丝,无奈的笑道:“总要对你夫君有些信心才对。” “有信心和担心有两回事。”阮绮罗脸颊不禁泛红,嗔笑道。这霍灏轩的脑子比猴子还精明,对任何事都洞若观火,又怎能对他没有信心,不过任何事都是瞬息万变,稍有差池便会出大乱子,心里自然有些忐忑。 霍灏轩目光微凝,拉起帘子盖上残棋,端着茶杯轻啄。“我答应菡嫣的,自会做到。” 霍灏轩口中说得云淡风轻,可此时樊城之中,却情势紧张,一触即发,除却两位战圈中心之人,其他人的心脏都仿佛瞬间被揪起来,有些甚至连呼吸似乎都禁止了。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深怕王爷或者侯爷的性命,会出现危险。 正在此时,樊城的城门忽然大开,数以千计的乾军举着刀、剑、盾、矛蜂拥而入,在樊城的大街上与彪悍的戎军对持起来。 邛火酉不禁浓眉紧蹙,樊城的守备怎会打开城门放乾军进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刚想大吼守备何在之时。从乾军中间出现几匹黑色骏马,骏马上纹着戎国皇室的特有标记。身着狼皮的少年骑在黑色的马背上,面无表情的手捧黄帛,凝视着邛火酉说道:“君上有旨,命烈王迅速撤出樊城,返回戎国。” “不可能。”邛火酉眸若冰霜,厉声说道。“君上不可能发出这样的圣旨。”将樊城拱手让给乾军,那自己和将士多月的激战岂非变得毫无意义,可是这马上的少年不可能假传圣旨,因为他是…… “君上旨意,不可有违。”狼皮少年清秀的面容上,丝毫不因为烈王的愤怒而发生变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王爷还请速速退兵吧。” 邛火酉咬牙凝视着一旁勾起邪笑的薛严,久久不发一语。不禁心中暗恨:他究竟是如何做到?! “王爷莫非想抗旨?”见他犹豫,少年目光微冷。 邛火酉立即拱手抱拳,“臣不敢!”只是他的脸上带着浓浓的不甘心,眸光深沉的往马车的方向看去,黑衣暗卫的长剑倾斜冒出寒光。便知道今日是不可能将马车里的人带走了,遂将眸光对着薛严,“总有一日,会与你战场再会,届时本王绝不会放过你。” “既然王爷邀战,若是不应,岂非不敬。”薛严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说道:“在下定扫榻恭候。” 邛火酉冷哼一声,翻身上马带领手下将士,跟着少年往城门方向走去。 霍菡嫣听着马蹄声远去,一直揪着的心才松下来,想要掀开帘子却猛然怔然。心中微微有些酸涩,如今终于明白,何为近君情怯。 薛少宸方才的每一句话,都似乎落在她的心坎上,让她的灵魂都在跟着震动。随着戎*队的离去,她的手却渐渐的捏起来,方才紧张是因为两军对持,如今则是因为他。 而薛严则是目光如炬的盯着马车,此时在他的眼中似乎已经容不下任何事,任何人。方才他与邛火酉对持之事,虽然表面镇定,其实心里早已激荡不堪。因为他清楚的明白,此时马车中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她。 当对方的弓箭直直的对着他时,他其实并非不紧张,并非如同外人看到的那般面不改色,只有他知道,在那一刻他竟然手掌发颤,竟然会怕死,怕死去便永远也没有办法再看见她,想到此处微颤的手掌无自觉的紧紧握拳,关节发出嘎嘎的响声。 “传本侯令,命厉将军携三千精锐,迅速接管樊城驻地。严令士兵不得伤害城中百姓,违令者,斩!乾国其余将士驻扎城外,一律不得入城!”薛严厉声说道。 “是!”响声震天。而城中暗自窥探的百姓也不禁发出喜悦之声,虽然他们早有听说,乾国的宁远侯不伤百姓,可是总是担忧。 其实在普通百姓心中,樊城自数十年前被戎国占领,互有通婚,如今城中戎乾夹杂,他们并不在于这座城池究竟是属于乾国,或者属于戎国,这些对他们而言根本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谁能令他们过上好日子。如今宁远侯这么说,他们自然兴奋,起码不必再担心会有生命危险。 待一切安排妥当,薛严才迈步上了马车,伸出手想掀起门帘,却在真正触碰上的时候,颤抖的缩手。目光中隐现出一丝忐忑,她如今愿意见自己吗?可是所有的疑虑终究抵不过思念之情,挥开帘子眼神略显急切,映入眼帘的便是无数次在梦中徘徊的身影,如今正泪眼婆娑的盯着他,眼神尽是缠绵的情意。 而他喉咙也顿时哽咽,眼眸中暗潮汹涌。 他想问:如今边城的九座城池已尽在薛家军的掌控之中,他做到了。那当年她的承诺是否依然有效? 他还想问:为何会愿意和亲?为何不愿意等他? 可是最终也只是薄唇蠕动,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两人对视似乎过了千年万年,也似乎只是眨眼一瞬。他便健臂一揽,顷刻间在所有人诧异的眼神中,将眼前朝思暮想的身影紧紧搂在怀里,感受她的温度和柔软。此时他发现自己现在竟然什么都不想问,什么也不想说。只是闷声重重的唤了一声:“菡嫣。” 霍菡嫣紧紧贴在他的身上,难以自抑的抬起手臂抱着他的腰际,想开口唤他一声,却发现嗓子因为哭泣的缘故,已经干哑发不出声音。当她清晰的感觉到他如今僵硬的身子因为搂着她而微微发颤,顿时心疼不已。 “菡嫣……菡嫣……”薛严将头深深埋在她的脖颈处,仿佛要将千百日的思念全部吐尽。 过了好一阵,霍菡嫣才轻启双唇,声音略带沙哑。“少宸。”此时她不禁感激那位烈王,若她不是被他劫来樊城,又怎么可能如此快的见到夫君。夫君……   ☆、第4章 .6 素言情不自禁的捂着唇,凝视着这一幕,眼圈也有些发红。除却银面暗卫们看不出表情,乾军的副将们无不是瞠目结舌,几乎每个人脑海中都萦绕着震惊和疑问,马车中的女子究竟是何人?居然能让宁远侯如此失态。 而薛严则是轻轻在怀中人的耳畔再次开口,眸光略显贪婪和抑制过后的些许狂乱。“我终于可以把你抱在怀里!” 当年她的所有要求,他都已经尽数做到,那么如今她便是他的了。她是守信之人,定然也不会对他失信的,是吧? …… “启禀侯爷,郡主身子并无大碍,不过是近日服用了些许软筋散的缘故。”白须的老大夫仔细的把着脉,对着站在床畔皱眉担忧的薛严回道。“并且郡主这几日定然也未曾食用过膳食,才会看起来如此虚弱。” 方才一身黑衣的人将他从药庐中抓来,他还以为是什么人得了重病。当他看到一身黑气的宁远侯,顿时诧异的不知如何是好,莫非是宁远侯得了重病?!可是从面相上看侯爷身子康健,并无患病迹象。直到宁远侯几乎将他拧到内屋,才看见床榻上绝美的姑娘。 霍菡嫣靠在软垫上,娥眉微皱,坦然的点头。随即询问道:“大夫可有解除软筋散的法子?”这全身乏力的感觉着实是难受。 “这不难……”老大夫正想从怀中拿出什么东西,却被立在一旁的薛严上前打断,略带笑意的说道:“本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老大夫虽然略显诧异,但仍旧选择弯腰拱手退出门外。而霍菡嫣等大夫出了房门,才诧异的抬头看着他,“怎么了?”刚才大夫分明就要说如何解法,他却制止大夫说下去,莫非是察觉到何处不妥?这几日的经历,让她心里不自觉的开始有些紧张,双手置于腰际紧紧扣在一起。 薛严走过来坐到床沿,伸出手轻柔的将她略显紧绷的身子搂在怀里,眼眸泛出一丝阴霾。“菡嫣,别怕。”这些日子她定然是吓着了,才会因为如此紧张。 薄唇轻啄她的发丝,含着无尽的缱绻和疼惜,感觉到她的顺从,他的眸光倏尔柔软,骤然笑道:“只是你这般模样,我还真不想替你解开软筋散。” “为什么?”自己如今什么模样? “若是这样,我便可以永远这么抱着你,不用再担心你有朝一日会逃开。”薛严的手臂微微收紧,闭上眼睛掩盖住他比之当年更加偏执贪婪之色,嗅着她身上独特的香味,唇边渐渐溢出满足的笑容。 他已经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菡嫣,你可知道?三年的分别让他越来越贪婪,越来越偏执。现在他的心里堆砌的只有占有,得到,不折手段!可是他不能!绝对不能……不能让她哭,不能让她有丝毫不愿。 霍菡嫣情到浓时,刚想开口说自己永远都不会离开他。却听见他忽然在她耳畔戏谑一笑,“如今想抱便抱,想亲便亲,岂不正好?” “薛少宸,你知不知道害臊啊?”霍菡嫣顿时耳根微红,任何其他言语都被梗在喉咙,再难说出口。 薛严认真的看着他,眸中隐现调笑之色,“害臊是什么?本侯从未听过。”在她耳根处轻吻一记,感觉到她不自觉的微颤却未有任何不悦,唇边笑意更浓。“乖乖等着。”说完便转身走出去,留下面若胭脂,转向里间的霍菡嫣。 刚走出去门,薛严的眼神便骤变,目光如炬的盯着停留门外的老大夫,伸出手。“软筋散的解药。” 大夫微愣之后,将怀中的药瓶摸出来倒出一颗褐色的丹药,小心的放置在他手上。“将此药服下,半个时辰之后软筋散的效用即解。”他心中也不禁有些诧异,方才在里间眸若春风的男子怎得忽然之间,目光如此凌冽,让人踹不过气。 薛严拈着药丸,唇边溢出阴冷的邪笑,宛若利刀一般瞥了他一眼。“试药!”他如何放心着不知何处来的药丸,贸然给菡嫣服下,若是解不了或有损害又当如何。 当他拿着药瓶进入房间时,霍菡嫣正看着床帏出神,她如今身处的地方其实与她前几日所滞留的乃是同一个地方,樊城的将军府。不过还不到一阵的功夫,里头的陈设却是大有不同。墙上的羊头已经变成了水墨山水图,床上的毛皮垫子也已经铺上锦缎,桌上的骨骰如今正熏着香炉,发出宁静的沉木檀香。 “在想什么?”薛严走上前,轻声问道。 霍菡嫣回神,嘴唇微撇,看着他手中的小瓶子,眸间一亮。这定然就是软筋散的解药,刚想开口要便诧异的看见他将手中药瓶揣进怀中,不禁有些不解的将目光缓缓移上,对上他略微不满的神色。“把解药给我。”拿着揣着是什么意思? “想要?”薛严笑着上前,将脸猛然凑在她面前,“求我啊?” 他不喜欢她方才神游太虚的模样,感觉她只是人在这里,灵魂却不在。 霍菡嫣看着他的模样,瞬间哭笑不得,咬了咬下唇,“薛少宸,你怎么如此幼稚?”好歹现在已经边关将帅,不是当年的纨绔侯爷了好吗? “否则,我便不给。”薛严此时可不管什么幼稚不幼稚,将额头轻轻抵着她的。轻声说道:“其实我当真觉得你这样挺好的。”说着嘴唇便向她压过来,霍菡嫣即刻面色通红的将头别开,吻便落在脸颊上。 本以为他没有得逞,总该退回去了,谁知脸颊上滚烫的触感印上来,刚想闪开却发现自己的后脑勺不知何时被紧紧扣着,直到脸颊上触感移到脖颈,传来轻微的刺痛感。 “薛少宸,你再这样我生气了!”不给她解药就算了,还乱啃乱亲的,这下脖子上铁定又有红印子了,一会儿可怎么见人啊! 薛少宸墨色的眼睛睁开,在红印之上轻啄。骤然想到什么,将怀中的药瓶拿出来,放置在手中将药倒出,其实里面也只剩下一枚药丸。“想要便来自己来拿,不过樊城之中便只剩下这一枚了。” 看着他竟然将药丸拈着放在唇上,直到药丸失去了踪影,霍菡嫣瞪大眼睛看着他。“薛少宸,你——” 他就是故意的,好!当她不敢是吧?!所以才故意这般戏弄与她!他怎么会有如此奇特的趣味,心里略纠结片刻,倾身而上,将嘴唇抵着他的,在他微微震惊的眼神中,伸出香舌探过去,既然着她未来的夫君,那她还怕什么?!死命的忍住羞涩之心,将舌头伸进去,却瞬间发现出不对。 药丸呢?刚才不是被他……想到他方才戏谑的眼神,顿时明了自己被他骗了,他不过是将药丸藏在手心。刚想缩回来,却被震惊过后回神的薛严迅速勾弄回去,这送上门的怎能轻易放过? 他的吻带着一种天生的霸气,彼此气息萦绕。将她捆缚其中,强势的侵占她口中的一切甜蜜。猛然将她按在床榻上,饥渴急切的辗转厮磨。 霍菡嫣此时身子发软,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反抗的心思,任凭他滚烫的双唇移向脖颈,蔓延到锁骨,然后继续往下,甚至双手情不自禁的解开她的腰带。 在霍菡嫣以为即将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薛严的动作却停了下来,只是用嘶哑而含糊的说着:“菡嫣,我想你……” 霍菡嫣心下仿佛重锤一击,眼圈顿红,只是气喘吁吁的应了声。“……嗯。” “你可有想我?”薛严问得有些许忐忑,等了许久也不见霍菡嫣回答,则将她从床上抱起来,抬起她的脸颊,似乎非要问出答案不可,眸中尽是压制的*。“想还是不想?告诉我。” 霍菡嫣看着他的眼神,水气氤氲,认真的说道:“……我想。”很想很想,每一日都在想。见他眼圈骤然发红,眉目微颤的模样,心疼的抬起双臂搂着他的脖子,伏在他耳畔轻声继续说着,“想你。” 换来的不过是更加激烈的辗转吸吮,将她的呻吟喘息一并吞入肚中。 一个时辰后,当薛严抱着霍菡嫣出现在大厅时,素言还以为自家郡主的药性还未解,担心的上前。却看见郡主满脸通红的模样,顿时了然,讪讪的默默退到一边。脑袋里一直在不停的纠结,郡主如今是乾垣两国的和亲宗女,这样和宁远侯在一起,当真好吗? 虽然她知道郡主与侯爷彼此有意,可是皇命不可违,况且霍王府和国公府是多年的死对头,郡主若是想和侯爷在一起,恐怕还有得磨。算了,这也不是她一个小丫鬟该想的,自己也没办法解决,只要如今郡主开心便好。将来的事,便将来再说吧。 “这几日怎会没吃东西?”薛严如今担心的是这个,莫非邛火酉折磨她?想着桌案下的手不着痕迹的紧紧握拳。还有她又是如何被绑来的? 霍菡嫣捧着汤碗,蹙眉说道:“每日都是牛肝和羊肉,有时候还是血线淋漓的,怎么吃得下?”其实不是她不想吃,她知道只有吃了才会有体力。可是每一次膳食端到她面前,她看着便食不下咽。哪像如今这桌面上,有她最爱的八宝鸭和翡翠薏仁汤,顿时眉开眼笑。“还是这个好喝。” 端起汤碗放在唇边轻啄一口,虽然比不上霍王府中于妈做的味道,可是在这边城已经十分难得了。 “好喝便多喝些,虽然比不上帝都,可樊城之内还是有些不错的厨子,可满足口腹之欲。”两年不见,她看起来比以前憔悴得多。慈和庵的日子虽然无忧,却略显清苦。这些日子边城奔波,吃睡大概皆不如意,心下不禁微微作疼,抚了抚她的发丝。 霍菡嫣本来如同温顺的小猫似的喝完薏仁汤,吃着薛严夹给自己的鸭腿,才消化完他的话,放下筷子不满的说道:“我又不贪吃!”什么叫可以满足口腹之欲?若是吃胖了该如何是好? “好,你不贪吃。”薛严唇边溢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目光灼热的看着她脖子上若隐若现的红印,轻声说道:“是我贪吃。” 霍菡嫣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抬起一只手挡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挡住他的眼睛,面露羞涩,“吃饭就吃饭,你往哪儿看?” “你能满足口腹之欲,我只能过过眼瘾,这也不行?”薛少宸眼睛被柔夷盖着,看不清神色,只是唇边勾起,显得肆意张扬。   ☆、44|4.9 正在此时,从门外走进一位身穿褐色盔甲的青年将军,当他看着屋内的情形之后迅速尴尬地退出去。霍菡嫣眼尖的瞄到门外隐有人影后便立刻放手放下,宛如大家闺秀一般,慢慢吃着薛严夹到她碗里的食物,不发一语。 薛严看着霍菡嫣这般乖巧的模样,低沉的笑声从喉咙内缓缓逸出,转过头目光锐利的从门板上透出的身影轮廓,判断出来者何人,随即说道:“厉将军,何事?” 浑厚的声音在门口扬起,口吻中含着一丝尊敬和喜悦。“启禀侯爷,皇上诏令,命侯爷即刻整军返回帝都!”诏令经郾城的守备传过来,并非圣旨,是以不必宁远侯接旨,只要告知便好。 薛严闻言不禁凝眉,深思片刻,眼中莫名的光烁闪过,清冷开口。“好,本侯已知,退下吧。” “是!”门外人应声之后便迈步缓缓离去。 “此番戎国忽然退兵,不是你?”霍菡嫣本以为是薛少宸用了什么未知的计谋,才会如此。如今看来显然并非自己所想,否则怎会樊城刚破,皇上的诏令便来了。若诏令从凤城除非,来到樊城,就算快马兼程,换人换马,最快也得三天。意思便是起码在三天之前,诏令便已经离开凤城。 薛严唇边扬起一抹几不可测的笑容,坦然摇头。“我可没有这个本事。”这番戎国退兵,并非在他的策划范围,甚至在昨夜他还预计着今日会与戎军一场激战,甚至做过很多的推算。却从并未想到此次夺取樊城竟然如此戏剧化,由此可见,定然朝堂之上有人动了手脚,帮了自己一把。 不是薛少宸?那会是谁?霍菡嫣也开始陷入了深思,脑海中浮现一个人的身影,莫不是兄长大人?除却他,自己也着实想不着还有何人,能有此能耐。可是兄长大人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可以让一向强势的戎国君主,放弃樊城而退兵?而皇上让薛少宸班师回朝的圣旨也来得如此及时,时机的把握也未免太准了些。 “那你打算何时启程?”霍菡嫣放下手中的筷子,接过素言托盘上的茶水净口,随后拿起茶水旁的白色四方棉将唇边水迹拭干。心中不禁想起,这三年自己从旁人口中得知之事,皇上已经不止一次下令命他班师回朝,可都被他用同一理由挡了回去。 薛严含笑的看着她,轻声道:“你身子无碍之后,便启程。”这些年他不愿意回帝都,是因为未曾达到她的要求,回去无用。可如今她人便在自己身畔,他若想正大光明的拥有她,则只有尽快返回帝都。 “我没事。”霍菡嫣将手擦净之后,将东西递给素言,在素言略显的担忧眼神中说道:“可是……” 以如今她的和亲宗女的身份如何能返回帝都?当初兄长告诉她和亲计策之时,其实并未将全盘计划告知与她。只是告诉了她一句话:皇上已经对薛少宸动了杀心。 自古以来将领在功绩上功高盖主和皇亲贵族威望鼎盛,本就是作为帝王最忌讳的两件事,因为都有损上位者的皇位稳固和百姓民心所向。此番回京面对他的是何种局面,还未可知,若是自己同他一起返回帝都,皇上势必会拿此事作为问罪之机。乾垣两国和亲之举,关系江山社稷、百姓福祉,绝非如此简单便可以唬弄过去,她也不知兄长究竟是何打算。 “如此忧心作甚,莫非在乾国还有本侯做不到的事?”见她忧心匆匆的模样,薛严伸出手将她的脸庞微微托起,倾身上前,轻吻一记。唇边挂起邪笑,眸间泛出流光。“大不了本侯便在玉川落草为寇,将你抢了做压寨夫人。” 其实想来这主意的确不错,玉川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倒是个做土匪的好好地方。 本来还在担忧回京的霍菡嫣,听见这句话不禁皱眉,蓦然推开他,挣脱捆缚,不满的说道:“什么时候,你还说笑。”自己可是当真在担心啊,他怎么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 “我何曾说笑,只要你愿意跟我,做土匪还是山贼,我都可随了你。”薛严回答得随意,眼神却认真的盯着她。似乎只要她此时说一句,他便会立刻带着军队竖旗为匪。 霍菡嫣唇边浅笑,却用恶狠狠的口吻说道:“我可不要当土匪婆子。” 谁知薛严闻言,眼眸骤然闪现亮光聚成火焰,最终碾成片片柔情,笑得开怀将她抱在膝盖上,伴随着她的惊呼声,将额头紧紧抵着她的,暧昧地开口:“若我当真做了土匪,你即便想跑也跑不掉!” 霍菡嫣在他灼灼的目光中,别扭的将脸颊移开,却掩盖不住唇角越来越浓的幅度。傻夫君,嫣儿还不容易才走到你身边,又怎会跑? 第二日清晨,薛严早早的便去审视厉将军在樊城驻防,并且让他们暂时留在樊城等待皇上的调遣。如今边城的格局,乾国的版图已然恢复。边界天然的漏洞也逐渐呈现出来,特别是樊城地势北高南低,和戎国重城毫州距离甚至接近。依照地利而言,对乾国极其不利,戎国容易攻打,而乾国却难以防范。 战场之上夺取一座城池容易,可是要长久的保住却十分困难。当年戎国便是经由樊城破关而入,一路向东攻进乾国帝都,兵临皇城。最终导致年幼的先皇不得不逃命隐身江湖,由此可见樊城的重要性。 “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帝都。”霍菡嫣思虑过后,终于对他开口。不止是自己如今身份,不适合与他一同回京,便是他手下的将领问起来,又该如何应对。宁远侯薛严在攻打樊城之时,带回去一个姑娘吗?旁人会如何看待与他。 薛严柔和的眼神顿时微凝,甚至流出些许危险之色,“不与我回帝都,你要去何处,垣国?” “……”霍菡嫣心中不禁梗了一下,无奈笑着。他到底是问了出来,还以为他能憋多久。“你如今乃三军统帅,班师回朝。你如何向旁人解释为何军队之中会出现一位郡主。”并且还是乾垣两国和亲的郡主。如今他在军中威望是靠三年来不断征战和数之不尽的危险所换来的,自己是不想他在军队之中落下不好的名声。 “无须解释。”薛严背着手,绷直了面容的开口。 霍菡嫣知道如此无法将他说通,只得用另一个办法。“而且我也不习惯和军队一同出发。”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他们分开回到帝都,再做打算。也可以多筹谋一些,将可能的危险降低。起码皇上就算要对他动手,也得有理有据,否则边城将领如何心服。 “这点你不必担心,我本就不打算带兵回京。”薛严唇角隐现幅度,眸光深邃。“若是我带领三军出发,恐怕我根本无命走入凤城。” 皇家的心思,他已察觉多年。皇上十八岁便亲政,如今乾国的兵马皇上紧紧占了两层,另外一层在莫家军手中,还有一层乃是云王。如今这边城帅印在他到手里,无论他是否带兵回帝都,都难以解决根源问题。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轻身回京,将军队尽数留在边城,或者对自己的安全反而更有保证一些。况且皇上也并未言明必须将边城军队带回帝都,皇上要的不过是他罢了。 “少宸……”霍菡嫣顿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怎么忘了,以薛少宸对朝堂的洞悉度,又怎会没有察觉皇上的心思。 薛严的面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看着她担忧的眼神说道:“别想太多,我已知该如何处理。”这些朝堂上平衡格局,瞬息万变的复杂形势本就不是她该担忧的。伸手摩挲着她的脸颊,“如此你该同意与我一同回京了吧?” “嗯。”既然薛严不带兵马,那自己当然不愿和他分开。如今已是这般形式,变无可变。所以想得再多也是无用,就如同兄长大人的话,时至今日,已经不是她的能力可以做到的。 由于所有之事都已经交代清楚。当日午后,薛严便携着霍菡嫣,带着银面暗卫和部分亲信回京。可是霍郡主与宁远侯一道回京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并且迅速传回凤城,一时间街头巷尾都是议论此事。霍郡主怎会从乾垣二国的分界线兰州,出现在樊城。这两个位置差距甚远好吗?快马也得两、三日的时间。 薛少宸回京的队伍刚起身,乾国的朝堂上便炸开了锅,其中以卫相与魏国公两派表现最为激烈。 “赏!”兵部侍郎拱手对着皇上说道。 “罚!”户部尚书也拱手朝上。 “赏!”兵部侍郎抑扬顿挫的说道:“皇上,宁远侯替我乾国雪此大辱,应当奖赏。” “罚!”户部尚书也有自己的理由:“皇上命宁远侯整顿三军,回帝都。谁知他竟然罔顾皇上圣恩,带着霍郡主一架马车便回来,当真是没把皇上的话放在眼里,如此目无皇上!罚还算是轻的。”   ☆、45|4.9 “恐怕不是这样吧?袁大人。”兵部尚书马徶闻言,唇边泛起冷笑,捋着自己的山羊胡,饶有深意的盯着对方,接口说道:“宁远侯边关抗敌,有功于朝。况且皇上诏令之中,并未言明要侯爷将三军带回帝都,袁大人打算从何而罚?” 户部尚书嘲讽一笑,朝皇上的方向行揖礼,“皇上数次诏令宁远侯返朝,俱是拥兵不返,臣纲早无。如今皇上命他整军返回帝都,他却将兵马滞留,行为如此反常,更是胆大妄为!宁远侯有功是实,有过亦是实。” “皇上,如今边城局势仍旧紧张,侯爷将兵马留于边城定有考量。”马徶对着永泰帝作揖礼。“还请皇上明断!” 永泰帝对于诸如此类的争论早已习以为常,每日为其一事总会彼此争论一番,外至对国方策,内至皇宫后院,毫无例外。只是当年争论的卫相和魏国公,如今换了拨人罢了。卫相身子近年已不复往昔,今日便患病缺了早朝。而魏国公少了这个对手,在朝堂上更是安静,若非相问绝不开口。 “两位卿家不必在此争论不休。”永泰帝抬手,制止他们的口角,问向列于右侧最前端的魏国公,“国公对此有何看法?” 魏国公朝中央走了两步,虽然双鬓斑白,却仍稳健有力,弯腰拱手,回答得滴水不漏。“犬子三年边城拒敌,不敢说对社稷有寸功,然皇上天恩明判,微臣自当谨遵圣命,不敢有异。” “国公太谦了,倒是让朕汗颜无地。”永泰帝眸光闪过恼怒,然而面上却丝毫未显,唇边甚至泛出笑意,朗声说道:“少宸此番夺取九城,功在朝堂,又怎能说寸功。” 刑部尚书王盛懿见户部尚书还想开口,随即上前,“皇上,如今宁远侯还未还朝,待还朝之后再论奖罚不迟。”如今在朝堂上争论不休,也不可能会有任何结果,徒惹皇上心烦罢了。 ******* 霍菡嫣舒适的靠着软软的车壁垫子上,听着素言满脸欢笑的对着外边的景致细细描述,甚至天边飞过的稚鸟也能遥指说个不停,搬出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话本传奇,倒是说得津津有味。不禁开口调侃道:“离开凤城时,怎么没见你如此激动?” “郡主不是曾说,由心看物。如今奴婢的心情不同,自然看的风景也不同啊。”素言从裳帷旁转身,坐到郡主身边,笑容异常灿烂。 “呵……”霍菡嫣被她的笑容感染,也不禁笑出声。是啊!当初离开帝都乃是和亲仪仗,无论自己心中有无离乡别井之情,气氛总是带着些许沉重,哪得如今这般悠闲。听着外边吵吵嚷嚷的声音,不禁问道:“这是到了何处?” “郡主,咱们方才已经入咸州了。”素言刚说完,马车便停了下来。紧接着薛严便从车帘外弯腰钻进来,眼眸凝视着霍菡嫣,透着浓浓的宠溺。 素言对这般情形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委屈得撇嘴看着自家郡主,见她点头示意后,继而耸肩迈出马车。由于素言个性讨喜,是以不过几日便和外头的人混熟,不到片刻功夫便听见外头对四周景物的谈论声,倒是异常和睦。 “怎么了?”感觉马车再次前进,不过速度慢上了许多,霍菡嫣便疑惑的凝视着身旁人。“可是有话对我说?”他们本就打算在咸州住一晚,明日再启程,而如今已然到了咸州,他忽然进来定然是有事。 薛严柔和的目光微沉,缓缓开口。“咱们今日住在咸州驿站,可好?” “嗯,好。”霍菡嫣微愣之后轻轻点头,自己对住在别院或者驿站并无意见,驿站本就是朝廷为官员下榻而备下的临时居所,前两日因沿途的城池都有薛家的别院,是以他们未在驿站落脚。而自己记忆所及,在咸州城中,薛家也有别院。如今他让住进驿站,显然是另有意图。 待马车终于停下,薛严揽着她从车上下来,她目光所及便是跟随他们的青衣男子,立在马车边上,怀中抱着用黑布包裹的宛如坛子之物。这是……?霍菡嫣目光倏然凝住,瞅着薛少宸,见他点头才敢肯定。 “下官不知侯爷驾临,有失远迎,望请恕罪。”驿站的驿丞听到通报,立刻从里间小跑而出,瘦小的身子对着薛严弯腰打千,眼中尽是欣喜。“下臣已备好院子,请侯爷入内歇息。”随即吩咐马倌将马车卸下,将马匹牵去喂食。 方才听闻宁远侯来此,他当真是喜不胜收啊!他在咸州当了如此多年的驿丞,却从未见过这位如今声震遐迩的侯爷,以往就算听闻侯爷前来咸州,也是下榻别院,自己根本无缘一见。 薛严神色不变,薄唇轻启。“有劳了。” “客气客气!”驿丞受宠若惊的连忙鞠躬,笑着向前引领。 薛严携着霍菡嫣迈进驿站的大门,肃穆的问道:“本侯想向大人打听一下,这驿站中可有一位名唤秦逸之人。” 驿丞闻言略微有些诧异,但仍然尽责的回道:“确实有,秦逸曾是驿站内的马倌,不过……” “不过如何?”薛严见他面露为难之色,顿时眉目微皱。 驿丞犹豫片刻,回道:“回侯爷,秦逸在一年前已然病故。” …… 夜间,霍菡嫣迈出院子,凝视着薛少宸立在花坛前,略微僵直的背影,心下也有些难受。自己下午在青衣男子怀中见着的,并非别的物件,乃是一坛将士的骨灰。这将士名唤秦风,十六岁便遵老父之命边城参军,戍守乾国门户,距今已是二十年,期间甚至从未回过故土。半年前袭击戎国粮草,被烈王邛火酉射中心脏,不治而死。临死之前求薛少宸,将他的骨灰带回咸州,算是对自己的父亲有个交代。谁知…… 今日将秦将军葬在老父的身旁归来后,薛少宸的情绪便一直有些低沉。 霍菡嫣上前走到他身侧,伸手撑起身子坐在花坛边的大理巨石之上,将手肘撑着膝盖,托着自己的下巴。看着天上的点点繁星,安慰的说道:“我相信秦将军和秦老伯在地下已然团聚,你也不必太过介怀了。” “也许吧。”薛严凝视着她,唇边溢出一丝苦笑。沙场征战,见过死伤不计其数,早也不是对生死过多执念之人,但如今面对此番情形,却是略感惆怅。 见他情绪未曾好转,霍菡嫣迅速合上双手闭上眼,一副虔诚的模样,口中念念有词。薛严听不清她究竟在念什么,可看她此番宁静的模样,心里便柔软得不得了。伸出手虚抚空中,从她的秀丽的眼眸慢慢下滑,挺直小巧的鼻梁,不点而朱的唇瓣……似乎只是在空中描绘她的身影,恰好月光从树梢透过来印在她的身上,渐渐萦绕着一层薄薄的宛如雾气的东西,让他的眼神不禁有些痴痴的。 “好了!”霍菡嫣睁开眼睛,凝视着面前人,认真的说道:“我刚替这位秦将军和秦老伯念了一遍地藏经,希望他们能早登极乐,远离尘嚣。” 听说边关战死的将领,死后都会带些戾气,进鬼门关会受到小鬼的刁难。也不知自己念地藏经有没有用处,可这总是尽了自己一份心意,也希望能缓解薛少宸的此时怅然的心境。 “地藏经?修行两年,你倒背得挺溜。”薛严将手背在身后,眸中不辨情绪。 霍菡嫣抚了抚胸前的发辫,发现这不是一个好话题,抬头看着天际,暗自蹙眉吐舌,讪笑得将话题转到别处,“方才听驿站的小厮说,明日便是乾国一年一度的朝圣盛典,我们去看看好不好?”虽然自己不喜欢咸州朝圣的行为,可是倒是可以去顺便散散心,纾解一下心情也好。 “好。”薛严含笑点头,她说的又怎会不好。 咸州一年一度的朝圣,乃是乾国,更甚者乃是前朝上千年都遵循的一届盛典,为的是祈求紫竹林中的圣人赐福赐灵,特别是各地的学子,更是络绎不绝,如今这咸州城中的客栈大概都已人满为患了。想来自己此番出来的时间倒是投了巧,先是遇着兰州的花神节,后是遇上咸州朝圣。 第二日清晨,霍菡嫣便拖着薛严上街,在大街上拿着一个白面书生的面具,罩在自己脸上。只剩下一双宛若星辰的眼眸,尽是流光。 “喜欢?”薛严掏出钱袋付钱,一边略带嫌弃的盯着她脸上的面具。这面具上画的人脸总感觉怪怪的,也不知好看在何处。 霍菡嫣将面具移开,笑语嫣然的说道:“不喜欢也要入乡随俗啊,你看这大街上都是文人雅士,就是你一身黑紫色的袍子,多格格不入啊!”说完将面具罩在他的脸上,只余下一双宠溺纵容的眼眸,顿时笑得更欢,“这样正好。” 素言看着自家郡主玩得欢乐,而宁远侯又一副没辙的模样,不禁偷笑。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如此开心的郡主了,从三年前那些事情过后,郡主的神色几乎都是淡淡的,就算偶尔脸上挂着笑,眼眸中也是死气沉沉的。 “姑娘,来看看这白玉簪,配上姑娘的肤色,那可是熠熠生辉,美得不得了啊!”面具摊上旁边,卖簪子和玉佩的中年妇人,笑迷了眼睛盯着霍菡嫣。刚才她可看见了,这姑娘身边的男子付钱那叫一个慷慨,做生意的谁都希望遇见这么一位金主,连忙朝霍菡嫣推荐。 霍菡嫣目光看向摊子瞅了瞅,哪里是什么白玉簪?明明是一种白色的石头,虽然并非玉质,倒是蛮特别的。簪子上宛如竹子一般,有竹节隔一段就凸一点。待薛严付完帐,中年妇人千恩万谢的模样,霍菡嫣不禁上前将他拉到一旁,微微皱眉。“这白簪子顶多值二十个铜板,你刚付了多少?”她方才分明看着他掏了锭银子出来,就算薛家再有钱,也经不住他这般的花法啊,若是有朝一日他囊中羞涩当如何是好。“你这般败家,以后家中的银两迟早被你败光。” 这话说来倒是夸张了些,薛少宸经常一掷千金,也没见他何时在银钱上窘迫过。不过如今他这般见自己多拿一会儿,便买下来。那是不是自己看上某个男子,他也买下来啊?! “以后府中一切借由你执掌,又怎会败光?”薛严笑得意味深长,让霍菡嫣骤然红了脸,转身喏喏的念叨:“……谁要替你掌家。”唇边的笑意却是藏也藏不住。 正在此时,从右边的街道上走出一群人,让霍菡嫣身形猛然一震,笑容也凝结起来。自然薛严也第一时间注意到让菡嫣反常之人,目光凝视着对面,唇边勾起冷笑。而对面之人扫视着人群,顷刻之间也看见,与众不同的宁远侯和已然毫无笑意的霍郡主,迈着步子走上前来。 “贤王倒是阴魂不散。”薛严口吻中透着些许嘲弄。 霍菡嫣看见之人正是凌江羽和当日送亲的几个熟面孔,只见凌江羽脸上儒雅笑意未减半分,可所有人对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只见他温和一笑,“本王竟不知,侯爷对咸州朝圣也有兴致。”说完对一旁的霍菡嫣,微微蹙眉,带着欣慰之色,轻声说道:“你没事便好。” “有劳王爷费心,菡嫣无恙。”霍菡嫣略微福身。而此时素言和薛严的随从也跟着走过来,素言面色有些煞白,将手置于胸前矮了矮身子,“奴婢素言参见贤王殿下。”竟然会在此时见到贤王殿下,贤王乃是送亲使者,此番是要将郡主送去垣国和亲吗?! 凌江羽微微抬手,温润的笑道:“免礼。”说完上前一步走到薛严身侧,眉目轻扬,轻声说着,“既然本王与侯爷如此有缘,不如一同逛逛?”俨然已成为对持模样,在他心中大约觉得当日在兰州劫持菡嫣之人,便是薛少宸。 可是大概是凌江羽太过儒雅,而薛严虽然俊美异常却透着独特的血腥味和隐隐的强势,气氛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怪怪的。 “王爷抬爱,可惜本侯与王爷……啧,有缘无份。”薛严不禁皱眉感叹,用嫌弃且诡异的眼神盯着凌江羽,仿佛说得煞有其事的模样。“况且本侯并无分桃之趣,王爷心意本侯也只得辜负了。” 看着薛少宸如此胡诌的模样,霍菡嫣顿时破颜嗔笑,而凌江羽的脸色却瞬间难看。   ☆、46|4.11 见霍菡嫣嗔笑的模样,薛严唇角不禁微勾,眸光出现一丝迷离,宛如幽深潭水,当真是魅惑无比。让街边偷偷瞩目许久的少女们含羞得掩着纨扇。 见周边停驻的女子越来越多,甚至开始窃窃私语。霍菡嫣微微皱眉,上前对着凌江羽笑着说道:“侯爷向来爱说笑,贤王莫要放在心上。既然都是恰逢盛事,不妨便一同去瞅瞅。”察觉到薛少宸脸色微变,便掩着衣袖不着痕迹的握着他的手腕。 凌江羽自然明白霍菡嫣在化解气氛,也不便与薛严在大街上对持,让彼此难堪。“好。” 本来的两人行倏然变成三人行,而且后面还跟着两拨浩浩荡荡的队伍,连匆忙赶往紫竹林的学子,都察觉到这边怪异的气氛而频频回眸。 “这咸州朝圣的学子,较之往年倒是多了不少。”凌江羽看着前方不远处紫竹林外,一排一排朝紫竹林跪拜的白衣儒士们,身旁又蹿出很多从全国各地奔赴至此的读书人,瞬间便快将林外的台阶全部跪满,导致他的口吻中微微有些感慨。 儒士们脸上都带着虔诚,而中间一名白须的老者身着宽大的学士袍迎风而立,手持帛卷念念有词,可惜他们来得稍晚一些,站的距离有些远,听不清在念些什么。不过想也可知,大抵是些圣贤明德,兼济苍生之类的言语。 凌江羽身旁的顺从听见随声附和,盯着紫树林中的断檐残壁,眸露仰慕的说道:“希望圣贤庇佑,能早日匡扶社稷,让百姓得以安居啊!” 平台的中间,那老者合上帛卷,瞬间便有一道身影缓步上前,将帛卷接下。此人凌江羽一眼便认出,乃去年的金科状元,如今的翰林院学士。 “据说去年的金科状元便是出自咸州,可见咸州人杰地灵。”凌江羽唇边泛着浅笑,心下暗叹这咸州的紫竹林当真是名不虚传,虽然站得甚远也能让自己感觉心旷神怡,本来烦杂的心境也变得十分平静,仿佛养于天地,育由万物一般。 也不知道千年前闻名的天下第一公子,究竟是何等风姿。思绪中也不禁想起当今风流名仕,随朝身侧轻声问道:“不知霍王世子可曾来过?” 凌江羽半响也没有听见霍菡嫣的回应,疑惑转头。身旁只剩下一堆来晚的陌生学子,哪里还有霍菡嫣和薛少宸的半点身影!诧异之余往回走了一段,看着不远处的素言和跟着她身旁的青衣男子,连忙问道:“素言,你家郡主呢?” “我也不知道啊!”素言也是满脸着急,“方才一拨人冲过来,郡主便不见了踪迹。”莫不是如同上次在兰州一般被人掳走,那可如何是好? 青衣男子见眼前也没了侯爷的踪迹,瞬间了然,安抚的说道:“侯爷应是跟着郡主,安全无虞,毋庸焦虑。” ********** 霍菡嫣拿着白色面具站在巷子的深处,捂着胸口喘气,看着薛少宸无奈又纵容的目光,继而又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方才见一堆学子冲过来,她便伺机拐着薛少宸溜进布庄旁的小巷子里,将他们甩开。谁喜欢和凌江羽逛街,听他朝着一堆竹子无限感慨啊! “你当日在兰州亦是如此?”见她如此熟稔的偷溜,便知道是惯犯。前些天他在菡嫣口中得知她当日被戎国人所擒的经过,不禁担心。 霍菡嫣似乎也想到上次之事,撇撇嘴。“唔……兰州其实没想溜,只是被人潮冲散了,才给歹人有机可趁。”要不然以她的身手,和明暗保护她的人,怎会如此。不过这也让她提前见到他,总的来说倒是好事一件,所以笑容中显得有些没心没肺的。 “这次便不怕遇到歹人了?”薛严嗓音微微上扬,眸光透着不赞同。在战场之上,离开队伍私自行动而发生意外的比比皆是,他不希望她遇上任何危险。 霍菡嫣抬头便看他不悦的神色,立即讨好的将头靠在他肩上,再环上他的腰,感受他独特的气息,唇边挂着甜笑,欣悦的说道:“可是这次有你啊!” 不出意外,坚实的臂膀顷刻间便拥上来,将她搂得紧紧的,头顶传来低沉魅惑的笑声,两人的心跳渐渐融在一处。“答应我,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护好自己。”只有她平安,他才能放心的去做任何事情。 “嗯。”霍菡嫣闭上眼睛,轻声应道。玄恕大师说过,她会天命眷顾之人,所以定会与他长长久久。 只愿终身所约,岁月静好。 过了好一会儿,正当霍菡嫣打算从他怀中起身,去别的地方逛逛,却被他骤然制止,脚下轻点,抱着她飞身屋檐之上,轻盈得几乎未曾发出任何声响。 霍菡嫣还来不及问他何事,便听见底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立刻闭着呼吸。 “昨日未曾得手,今晚咱们再去一次。”一道略微粗哑,略显老迈的嗓音出现,语气中透着严肃和坚决。 另一个似乎年轻些,口吻中透着无尽的担忧,“可是今日是朝圣大典,咸州的百姓都会在林外点灯,很容易被发现的,要是被抓住,有多少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霍菡嫣不禁皱眉,这两人是打算做什么事情,如此神秘。抬首与薛少宸对视一眼,见他目光中尽是凝重与深思。 而底下的声音仍在继续,老迈的紧了紧嗓子,苦恼的说道:“你别忘了,夫人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若是再拿不到,咱们的小命也会不保。” “唉,咱们怎会惹了那煞星?!” “别抱怨了,赶紧走吧。” 待两人走远,霍菡嫣才疑惑的说道:“他们打算做什么?”从他们的口音,可以得出他们乃是乾国人,并非外族。“他们口中的夫人又是谁?”竟然能让他们惧怕到如此地步。 薛严略微深思之后,看着霍菡嫣轻声说道:“菡嫣觉得咸州有何物,乃是天下人都趋之若鹜的。” “……!”霍菡嫣瞬间了然,睁大眼眸凝视着朝圣的方向。“紫竹林中的壁画!” 乾国学子来此朝圣的目的是什么?便是乞求紫竹林中圣人余荫,赐下福泽,保佑国泰民安,庇佑苍生福祉。 而朝圣又从何来?当年晋武帝,掘出紫竹林中的壁画,从而开启晋国一代盛事。“可是那壁画,当年不是已经被晋武帝挖走了吗?他们还能找到什么?” “那么菡嫣可知,最后晋武帝挖出的壁画去了何处?”薛严顺着她的目光,往紫竹林的方向看去。 霍菡嫣诧异的抬头,看着他。这事她的确未曾想过,史书之中只留下一句:帝朝于咸,定国运于圣。之后便再也没有关于壁画的任何记载,倏然瞳孔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薛严,“你的意思是,壁画又回到了紫竹林?!”不然他们明知不在,还回来挖什么? 但是这不可能啊!无论何人费尽心思拿到的东西,怎有还回来的道理?就算当真如此,那后世的皇帝难道就没有动过念头?若说壁画解救了晋武帝,挽救了晋国的国运。那最终晋国被乾国君主推翻之时,那壁画又在何处? 对此薛严也是摇头,不过唇边倒是泛出些趣意。这些年对咸州壁画的各种传闻,不绝于耳。甚至在边城之时,还有咸州参军的将士,夜来无事捣腾出的各种故事。不过总结起来,无外乎两个,其一便是当年晋武帝临终之事,深感掘挖紫竹林,愧对圣贤,是以将壁画还回林中,不过对此他是嗤之以鼻,不予采信。另一种更是有趣,便是当年晋武帝根本没有找到任何东西,所谓挖出壁画不过是忽悠人的。 “不如咱们今晚去看看?”霍菡嫣看着薛少宸,眸闪光泽轻声说道。“明日再启程回帝都。”不只薛少宸觉得有趣,她也异常好奇。虽然自己不齿朝圣的根源,但此地仍是乾国圣地,不容肆意侵犯。再有她也的确想知道,究竟是谁在打壁画的主意。他们口中的夫人究竟是何人? 薛严顿时无奈浅笑,怎么以前未曾发现,她竟有如此的好奇心。 当他们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回到驿站,便看见素言站在门口不停张望,而他身旁的青衣男子则是不停的劝解,似乎让她不必担心,而素言则偶尔回他几句,眉头皱得死死的,从表情上看,似乎在抱怨。 薛严见此情形,饶有深意的笑道:“‘珏’对外人向来不苟言笑,没想到和素言倒是颇为投缘。” “珏?”霍菡嫣挑眉,好奇怪的名字。想着青衣男子平日的表现,不禁问道:“是暗卫?” 薛严坦白的点头,“溟脱离暗卫组织,我便物色了一个。珏年纪虽轻,却资质极好,假以时日定有所成。” 其实他早有培育自己的势力的心思,虽然国公府的暗卫密令,在他手中。可终究不是由他所创,这些人心中除却他这个主子之外,还得听他父亲的。就是不知有朝一日,若自己与父亲反目,他们心中会向着谁。 这次‘辛’和‘炙’并未将菡嫣和亲的事传过来,定然是受了父亲的命令。这也加剧了他的心思,他需要更强大的势力来护着她。 “那他为何不戴银皮面具呢?”霍菡嫣蹙眉,凝视着驿站门口十分平常的面容。此番珏跟着他们身份不就是暴露了,将来又如何执行任务? 瞬间明白她意思的薛严,眉目一挑,缓缓低下身子凑在她耳畔,轻声笑道:“你怎知他没戴?” 霍菡嫣微愣,脑中不禁想起当年纳兰虢在她面前时男时女的面容,了然一笑,是极乐宫独有的人.皮面具!不禁转头盯着面前人,这人不是在边城御敌吗?什么时候和极乐宫搭上线的?!“我觉得你有好多事需要和我说一说。” 本以为对他了解已经很深了,竟然还有如此多神秘的东西等着她去摸索,让她以往的认知又进入一个新的境界。 “郡主!”素言终于发现了街口的身影,欣喜万分的上前来,虽然宁远侯的手下说郡主和侯爷在一起,不会有危险,可是她还是担心不已。“真是可担心死奴婢了。”若是再有万一,不等王爷、王妃问罚,她也定要自缢赎罪了。 “不过是看街上有新鲜的玩意,走了神。”霍菡嫣扯起这种慌来,可是面不红心不跳。“有侯爷陪着,不会有事的。”说完和薛严对视一笑,见他隐现深思,勾起邪魅之色,似乎在说曾经是不是也用同一种说法骗过他?让霍菡嫣瞬间脸红,略带顽皮的皱着眉头瞪向他。 自幼在霍王府伺候郡主,便见惯郡主为了偷溜出去玩而使用的借口,见此情形不禁撇嘴。亏了她还担心郡主的危险,没想到人家只是偷偷开溜去诉说钟情去了。 想到如今正着急的贤王殿下,还有那和亲之事,不免有些担心,侯爷与郡主还不知有无结果呢?若最终不如所愿,还不知能闹出多大的事儿来。 ‘珏’面无表情的上前拱手,“侯爷。” “贤王呢?”薛严问得直接。 “一刻钟前,回到驿站,并无异样。”‘珏’也是尽责的回道。“倒是……十分担心霍郡主?”他可不敢说,是贤王殿下是担心侯爷会对郡主如何如何。‘珏’心里想着,自己主子对这位郡主多年执迷的心思,若不如何如何,才不正常。 薛严闻言冷哼一声,自己还未找他算账,他倒是送上门来。转眼对略带倦意的霍菡嫣说道:“先去休息一下,我晚一些再过去。”他还未忘记方才答应她之事。 “嗯。”霍菡嫣闻言点头,现在休息一下,晚上才有精神。不过她也知道他要去找凌江羽,不禁抬首,“他总是贤王,别太过了。” 虽然她觉得教训一下他倒是不错,可是她太了解薛少宸的性子,他出手就绝对不是仅仅教训那般简单。凌江羽好歹是她表哥,若是太难看,太后和皇上那边,面子上恐怕挂不住。 “好,都听你的。”薛严抚弄着她的发辫,眸色柔和。待霍菡嫣转身往驿站靠北的院子走去,薛严才看着正厅方向,唇边溢出一丝嗜血的幅度。 凌江羽坐在大厅中,看着闲散走进来的薛严,不禁心下恼怒,唇边泛出冷笑道:“侯爷也过于放肆了吧?” “本侯还以为王爷有新鲜的词,没曾想还是老一套。”薛严径自坐下,傲眉微挑。食指卷起,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珏’见此即刻退了下去,而其他人受于上位者的威势,也不自觉的迈腿往门外走。“这咸州出尽名流,王爷应该多学着些,这词汇量低了可不好。” 凌江羽似乎未弄明白,他究竟想表达的意思,便未开口。 “放肆、傲慢、狠毒、目中无人、胡闹妄为。这种话本侯多年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薛严睥睨一笑,目光微撇,带着浓浓的不屑。“还以为此番贤王总能说些新词,看来是本侯高看了。”说着捻起桌上的杯子把玩着。 “菡嫣乃是和亲宗女,关系两国邦交,侯爷做事也该知些分寸!”凌江羽对薛严的行为简直无话可说,只得尽量保持自身形象。“况且霍王那边若是知晓,也定不会善罢甘休!” 薛严眸若寒星,手指放开杯子便滑落下来,在桌面上打着圈。“等等,听王爷的意思,这是在威胁我?”尾音一拉,唇边泛起冷笑。“怎么?王爷保护不利,倒要将罪责推给旁人?啧啧啧……王爷倒真是推卸责任的高手,让本侯不得不佩服,不得不敬仰。” “……你!”莫非在兰州掳走菡嫣之人并非是他,凌江羽也顿时不确定起来。 想到菡嫣前些时日,一见戎国人便紧张僵硬的模样,薛严便心下泛疼,冷若冰霜的开口:“哼!亏得她没事,否则王爷认为,今日还能在这此高坐,对本侯斥声?” 当日听闻菡嫣失踪,他心中想得便是如何将凌江羽碎尸万段,如何让整个大乾皇室鸡犬不宁。如今她安然无恙,自己心中的戾气才减了几分,但莫要惹他。“据说年前,王爷刚得了一位公子。” “你这是何意?”凌江羽心下一紧,他怎么会忽然提起这件事。 薛严笑出声,认真的盯着他,“没什么意思,不过是问问。”说完话音一转,带着嗜血的口吻,“不过王爷若是再多言,大概本侯便不能只是问问了。”想要威胁别人,便要做好被人威胁的准备,这么多年过去,凌江羽居然还不懂?当真让自己失望。 “你敢!”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的凌江羽,面上的儒雅风度瞬间瓦解,略带狰狞站起身。 “有何不敢?”薛少宸看着他宛如炸毛的公鸡,不禁嗤笑。“王爷不妨试试看,本侯到底敢还是不敢?”说完最后一句,目光微凝。理了理自己的衣襟,随后站起身来拍了拍凌江羽的肩膀,扬起笑声转身离去。 见宁远侯带着笑从大厅里走出来,众人的心才放下,以为起码两人相谈还算融洽,方才他们都担忧万分,深怕里头传来争执或者打斗之声,这一位是皇上的同胞兄弟,百姓颇为爱戴的贤王殿下。另一位是如今战功卓越,手握重兵的宁远侯,这要是闹起来非得翻了天不可。 正当他们恭送宁远侯出了院子,打算进屋和王爷商量回京事宜,却听见里头传来掷杯之声,让众人倏然怔在原地。 这……显然是王爷在发火,刚才在屋内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为何一向暴戾的宁远侯面色无常的出来,而一向温润如玉的贤王殿下,竟然散发出如此浓郁的怒气。 这消息也瞬间传至霍菡嫣的耳中,待两人相约前往紫竹林的时候,霍菡嫣才好奇的问向身旁人,“你下午对凌江羽说了什么?”据说凌江羽连发了好几通飞鸽传书回京,并且连晚膳都未曾食用。 薛严顿时笑道:“没什么,就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便让他如此反常,看来侯爷嘴巴上的功力见长啊!”她才不信,只是随便聊聊便能让凌江羽宛如变了个人一般。想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你威胁他了?” “是他先威胁的我。” 见薛严顿时不满的看着她,一副他没错的倔样。霍菡嫣不禁停下脚步,笑道:“他威胁你什么?” “他说回京之后,要到你父王面前告我一状,让他抽我一顿。”薛严抿唇皱眉,口吻中全是委屈。 霍菡嫣不禁嗤笑,“瞎说!”这话说得可就假了,父王与凌江羽的关系早已不如当年,据兄长大人说,自从当初凌江羽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之后,便再没踏足霍王府的大门,又怎么以这般言语威胁薛少宸。“不想说便罢。”总归以薛少宸的唇舌,是吃不了亏,自己才不担心呢?既然他不想说,自己也便不问。 往前走了一阵,便看着很多咸州的男女老少,站在紫竹林外的圆台上,点着灯。有些学子甚至此时还俯身跪着,心中念念有词。 “你说那两人究竟来没来?”霍菡嫣凝视着不远处的紫竹林,说来那两人也的确是胆大妄为,如此盛典时日也敢进林寻宝。 薛严莞尔笑道:“咱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犀利的目光稍微扫视了一下,牵着她往另一边绕过圆台往紫竹林内部走去。 夜晚的风吹过竹叶,发出轻微的梭梭之声,拐进林内,便可透着月光,看见翠绿色的玉石铺满通往里间的小路,这是后世的帝皇为了追思贤圣,而特地修建,否则此时便是剩下火焚过后的黑土。黑漆漆的向前走了小段路,正不知如何找寻,耳畔便传来不远处,老者的轻微的声音,似乎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倒是继续挖呀!”   ☆、47|4.12 年轻的声音气喘吁吁的说道:“这池子全是淤泥,半块石壁的影子都没有,夫人不会是推测错了吧?” “夫人怎会推测错!定是你自己不用心。”如今在老者的心里,就算那位夫人推测错了,也只得硬着头皮错下去。 又是夫人?霍菡嫣不禁皱眉,眼眸微抬与薛少宸对视一眼,娥眉紧蹙。 “这半夜,紫竹林也怪吓人的。”年轻人看着竹叶浮动,宛若人影的模样,感觉瘆的慌。“伯父,你当年奉命修复紫竹林的时候,就没发现有什么可藏东西的地儿吗?” “你以为壁画是你家的破石头,随便逮个地缝就能藏?”老者嘲讽的坐在石头上。“色字头上一把刀,祸从口出啊!这次老朽简直被你害死。” 霍菡嫣闻言不禁嗔笑,朝着身旁人挑眉,用极细的声音调侃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这种话就该说给这种纨绔子弟听听,免得他仗着一张嘴尽调戏无知少女。 “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薛严唇角微动,眸光闪烁宛如夜间琉璃,稍稍弯下身子透着月光凝视她的娇颜,暧昧的笑道:“若嫣儿能舍我一次,便是死上千百回我也甘愿。” 霍菡嫣听见嫣儿的称呼,微微一怔,目光骤然柔和。对他这种调戏的言语不甚明白,疑惑皱眉,什么叫舍他一次?直到听他说起死字,心绪便不好了,目光微凝,不满的嘟着嘴,“你的命如此不值钱啊!舍你一次你便愿死千百回,若是舍你千次、万次,你岂不是生生世世不得安宁。”这人怎么总把死在挂在嘴边,还是在这紫竹林中,如此不吉利。 刚一说完,对方的唇舌便猛的侵袭上来,动作之间似乎极度兴奋,最后喘息中靠在她耳畔,笑着异常诡异,“我听见了,你说要舍我千、万次。” 霍菡嫣闻言有些发愣,思索着自己方才是否说了什么,会让自己将来后悔的言语。 他们在紫竹林里站了好一会,也没见那两个人挖出什么东西。这紫竹林曾被翻修多次,自千年保留至今的只有这传说中的荷花池。若此处都没有,那其他地方更不会存在那壁画。 不远处传来敲棒子打更的声音,连着敲了四下,便已是四更了,若是再挖下去天就要亮了。只见两人提着挖掘的铲子和锄头将挖掘的淤泥再次丢回池中,掩饰好一切,从紫竹林的另一个方向溜去,看模样对此地的地形异常熟稔。 待走到白日经过的巷子时,霍菡嫣才张口对前方垂头丧气的两人,带着浅笑声音微扬,施展轻功从他两人的头上纵身过去,“两位打算去何处啊?” 做贼心虚之人,心绪本就极度紧张,大半夜被这么一叫唤,年轻的那个胆子小些,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人影,直接叫出声:“啊——!鬼啊!” 老者眼眸微微眯着,狠狠的拍他的头,“叫个屁!你找死啊!”如果惊动了巡夜的官差可怎么是好。接着他看向面前骤然出现的女子,抬高手中的铲子,略带迟疑的问道:“姑娘是……人是鬼?” 不等霍菡嫣回答,下半身几乎全是淤泥的年轻男子,双腿瑟瑟打颤,手里的锄头也被吓得丢在地上,眸光瞟到另一个方向悠闲的勾起薄唇,却自带肃杀之气的男子。顿时欲哭的闭上眼睛,惊恐的说道:“肯定是鬼,而且还是一男一女。” 老者揉了揉干涩凹陷的眼眸,透着屋檐上挂着的纸灯笼,看见他们映在墙上的影子,才忐忑的开口,“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有影子定然是活人?不过活了这么一把岁数,自然明白有时候人比鬼更加可怕。 “紫竹林乃是我乾国无上圣地,如今你们擅自进出不说,还肆意捣乱。”霍菡嫣背着手,眉目微凝,“若是抓你们见官,就算乾律无法将你们问斩,十年八年的牢狱之灾恐怕是免不了。”说完往前走了两步,对脸色骤然煞白的年轻男子,用感慨的口吻说道:“这位老人家倒是不碍事,只是可怜了这位小兄弟。” “不要拉我见官!我不要坐牢,我不想死!”年轻男子用手将头部护着,倏然跪在地上发抖,惊恐莫名。 见他们如此折腾浪费时间,薛严倒是简单明了,滑动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谁派你们来的?” 话语虽轻,却透着不容忽视的气势,不但是年轻的男子,甚至连老者都僵硬在原地,不敢妄动。只听他继续言道:“我记得在乾国大牢中有一种刑罚,名唤‘披麻戴孝’,便是将人全身扒光了吊起来,用带着铁钉的木棍抽打身躯,直到全身都是密密麻麻的血窟窿。然后涂上盐水,再用粗麻布贴在身上,过了十天半个月之后,麻布与伤口完全粘合,再将麻布一条条连血带肉撕下来,那般场景……”当真是妙不可言。薛严的口吻仿佛只是说笑一般,却让人不寒而栗。 年轻人听着便觉得受不了,匆忙打断他的言语,呜咽的说道:“不要不要不要……是茹素夫人,是茹素夫人!”他宁愿被茹素夫人弄死,也不愿意受着他口中的这般酷刑。 霍菡嫣不禁眉目微动,是她?与薛少宸对视一眼,问向这两人。“她让你们来找紫竹林的壁画,那她人又去往何处?” “她交代完事情之后,便朝帝都方向去了。”老者顿时面如死灰,罢了,即使今日未被这对男女抓到,自己也命不久矣。想到此处便愤愤的盯着面前跪地发抖的年轻人,若非他色.欲熏心,出口调戏那妇人,又怎会惹下此等祸端。 本来霍菡嫣也没想能从他们口中得知挖掘的因由,世人来挖咸州壁画,若不是为黎民便是为功名富贵。要说常年盘踞南疆,以邪魅闻名的茹素夫人心系苍生,说出来恐怕也无人肯信。 “前阵子在怀秀府郊外,我便见过她。”站在驿站门外,霍菡嫣严肃的说道。那白玉马车和轻纱丽人,举手投足的妩媚风姿,当然让人心神荡漾。“你说她去帝都做什么?” 薛严想到当年之事,剑眉一挑戏谑笑道:“总不会是去六方阁钓采花贼吧?” 惹得霍菡嫣不满转身,可在看着他饶有深意的目光中,尴尬的往后退了半步,咧着笑,深怕他翻些成年老账。“我回去休息了,明早……唔。”余光瞟到已经渐渐泛白的天际,伸出食指点了点下巴,皱眉道:“我进去休息一下,晚点再叫出发。”她可不希望一脸萎靡的见到凌江羽,至于这茹素夫人之事,总归是回京以后的问题,晚一些再说也不迟,况且自己现在脑子都有些懵了,大抵也思考不出什么东西。说完脚下轻点,在对方含笑的眸光中,纵身进入驿站。 可是这晚一点,似乎也晚得太久了,当霍菡嫣从床上睁开眼睛,发现太阳已经日落西山。便倏然坐起身来,“素言!” 素言听见声音从门外进来,手中还端着方才换过温水的木盆,“郡主,你醒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揉了揉头,只要夜间未休息好,白日里再怎么补眠也补不回来。可是自己怎会竟然睡到这个时辰,也没人叫她。不是说今日出发回凤城的吗? 素言俯身笑道:“回郡主,刚过申时。”明白郡主的疑惑,再继续解释,“辰时侯爷便派人来说,今日在咸州有事耽搁,推到明早再启程。”本来打算进来叫郡主,可是见郡主睡得沉便歇了心思,前阵子在樊城受了罪,又舟车劳顿定然了倦怠得紧。 “……”辰时……不就是他们回来没多久吗?眼眸瞬间柔和,浅浅一笑。 将自己整理梳洗之后,出了房门便看见院子里,正坐在石凳上聚精会神看着书的薛少宸,那认真的模样让她不禁蹑着脚步,悄悄上前透着他的肩膀看着书上的文字。或因此,或因彼;或是事上,或因敌下……势者,厉害之决,权变之威,势败者,不以神肃察也……熊之捕击,必先…… “可看得明白?”不知何时,薛少宸已经转过身子将书本抬高方便她阅目,一边看着她精气饱满的模样,宠溺一笑。 霍菡嫣收回目光,坐到旁边的石凳上,素言即刻沏茶端上来,再缓缓退到边上,不过还是很识趣的退得远些。谁知刚站定,就被树梢上守着的‘珏’往后面一带,转瞬间便出了院子。 “你干嘛?!”素言不满的盯着眼前人。 ‘珏’面无表情的说着:“要识趣。” “我……”她哪有不识趣了,都退到墙根边上了,又不会影响他们说话,这还不识趣!那什么才是识趣?!难道像现在这样,退到院子外面才行啊!“一会儿郡主叫我怎么办?” “我保证霍郡主不会叫你。”‘珏’眼神一撇,无奈的说道。 素言不满的轻哼,“你怎么知道?”说完趴在院门口,打算往里头窥探一下,若是侯爷欺负郡主怎么办?刚想拨开前方遮挡的小树,便被‘珏’拽回来,然后半托着她往花园中走去。“你干嘛——唔……”还没说完,就被‘珏’捂着嘴,发不出一丝声音。 ‘珏’皱眉看了她圆鼓鼓的眼睛,死命锤着他手臂的模样,心下叹气。方才他已经见到主子的手势,这才带着这小丫头退出来,要是她冒冒失失的惹恼了主子,恐怕谁也护不了她。 他们刚从郡主的院子离开,迈进花园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凌江羽便携着锦衣侍从另一个路上走过来,眉间有些担忧,昨日自己已经前后派了好几拨人回王府,保护阿纾和孩子,深怕薛少宸当真疯魔了对他们不利。今儿薛少宸竟然又拖延行程,不知在咸州打算闹些什么?罢了罢了!他做何事与自己有何干系?不过今日倒是整日不见菡嫣,不知她是否身子不适,所以特地赶来看看。 想着不禁叹了口气,前些日子她被劫,定是受了极大惊吓。刚进院子,迈出不到三步,便从里头传来略带压抑和沙哑的声音,怒道:“滚!”接着一股浓烈的杀气从内释放出来,只听哐嘡一声,侍从还没不及反应,便见贤王似乎被什么东西撞击,往后飞去。侍从连忙去接,却只赶得及将他扶起来,只见凌江羽脸色惨白一片,瞬间口吐血红。 “王爷!”侍从急忙纾解他的气血,目光凝视着地上摔碎的茶杯,显然这便是方才从里头射出来,打伤贤王之物,不禁瞠目,好强劲的力道。 里头的霍菡嫣,自然听见外头侍从的惊呼声,猛然回过神来,感觉到已经探进她衣衫的灼热,羞愤得用手臂推开薛严的身子,从他怀中起来将衣衫整理好,瞪了他一眼。方才竟然差一些就…… “薛少宸,你若再如此,我便真的生气了!”说来都怪自己,在他嫣儿嫣儿的唤声中,失了魂。今后定要离他远些,若是犯下大错可就糟了,哎呀!察觉到自己现在脸上尽是红晕,本想去看凌江羽的伤势如何心也消了下去,愤然转身打开房门随即关上,阻挡住薛严深沉而饱含情.欲的眼眸。 而薛严的眼眸却在她关门后,倏然深邃宛如黑色漩涡,透着危险的气息。每当唤她嫣儿之时,她总会对自己没撤,可那一瞬间他却总觉得,她是在透着他看着别人,特别是方才与她眼神交汇的那一刹那,这种感觉尤其明显,若真如自己所想,那这个人究竟是谁?! 静默半响,平复着自己的心绪,目光凝视着房门,转身迈步而去。刚走出院门便看见地上的血液和内伤的凌江羽,侍从正在替他缓解气息。薛严随即唇边扬起冷笑,并不停留的从他们身侧过去,也未出只言片语,态度傲慢至极。 第二日辰时刚过,三辆马车便从驿站出发,往帝都方向而去。 于此同时,帝都正在议论着一件如今街头巷尾,茶铺流传的趣事,这年头不止是魏国公老当益壮,纳了侧夫人,更是老来得女。便连云王也寻了位绝代佳人,浩浩荡荡的纳进门,甚至纳礼当日连云王妃都远在雲州未曾赶回帝都,可见云王这是有多着急,据站得靠前的人传出来,这位新夫人乃是云王从花轿中抱出来,进的正门拜的堂。那大红的盖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云王续弦呢?如此破格破例,连皇上斥责都不管不顾,让凤城的百姓人人瞠目。不过此番,倒扇了云王妃好大的一记耳光,自此成为贵妇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正当永泰帝为云王之事,头疼上脑之时,外面的陈公公却进来禀报,宁远侯已经回了帝都,如今正在殿外求见。 “哈哈……少宸回来了?!快,快宣!”永泰帝兴奋从龙椅上起身,快步走下台阶,似乎正赶着迎接他乾国的大功臣。薛严刚进殿,准备行礼就被永泰帝虚扶起来,紧紧捏着他的手腕,激动万分,“回来也不知传信,朕也好亲自去城门接你啊!” “微臣岂敢。”薛严拱手,眸中波澜不惊。 “你与朕名为君臣,亦是兄弟!如今更是有功于朝,朕如何封赏你都不为过。”永泰帝喜上眉梢,看着一旁的陈公公扬声说道:“通知朝臣百官,三日之后便在这承乾宫替宁远侯接风洗尘。” “遵旨。”陈公公立即恭敬的打千退了下去。 “前几日,你姐姐还念叨着你,她若是此刻在这儿,定要高兴坏了。”永泰帝哈哈一笑,看着如今和三年前更具气势的薛严,满意的点头,“此番替乾国夺回疆土,功在社稷,这几日满朝文武都是谈论该如何封赏与你!” 薛严也不多言,只是掀起衣摆屈膝而跪,拱手道:“微臣不求封赏,只求皇上将霍王府的小郡主赐予微臣。” 他的口音倒是铿锵有力,永泰帝的笑容却瞬间凝聚在面上,“少宸莫非是糊涂了,菡嫣乃是乾国与垣国的和亲郡主,垣国未来的太子妃。前这日子,魏国公还替你择了门亲事——” “微臣要霍菡嫣!”薛严大胆的打断永泰帝的言语,口吻丝毫不见退让。 承乾宫内殿之中,仿佛陷入一片死寂…… 永泰帝脸色顿时发青凝视着他,气急后厉声说道:“放肆!”接着似乎觉得,如此火气对他说话不好,便尽量将语气温和下来,“你可知,若是朕将菡嫣赐婚与你,垣国恼怒起来,起兵犯境如何是好?” “敢来便打。”他还怕打仗不成? 他回答让永泰帝顿时哑言,好一句敢来便打!大约整个乾国也只有他敢如此吱声。静默了半响,才听见永泰帝沉声说道:“朕可许你裂土封王,却绝不会将菡嫣赐予你,你不必再说了。” “皇上不过是担心,微臣拥兵自重。”薛严唇边暗暗泛起嘲讽之笑,面无惧色的盯着上位者,“微臣不愿裂土封王,也不要任何封赏,甚至皇上可以将这宁远侯的爵位也一并剥去。” 永泰帝皱眉,替他将未说完的话,继续说完。“你只要菡嫣。”略带痛楚的眼眸闭上,再睁开时眼瞳平静无绪,俨然一派帝王威严,“你当真想好了,将来可不要后悔!”他也不会给薛少宸后悔之机。 薛严低着头,眉眼稍弯,唇边绽开夺目笑容,“微臣绝不后悔。”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霍王郡主菡嫣,少而婉顺,长而贤明,人品贵重,行孝有嘉。今魏国公嫡子薛严文武双全,已达适婚之时,当择贤女与配。与霍门郡主堪称天设地造,朕欲成人之美,特将汝许配与之,共谱佳话。一切礼仪,由礼部与钦天监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霍菡嫣跪于下首,听着圣旨不禁凝目,诧异不已。薛少宸他—— “……郡主。”陈公公已经念完圣旨,却不见霍郡主接旨,细声唤道。 见霍菡嫣只是愣神在原地,一旁的霍王妃担忧的喊道:“菡嫣。”即使再有疑虑,也先将圣旨接了再说。 似乎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是僵直的双手平抬,轻声回道:“霍氏菡嫣接旨。” 待众人起身后,霍灏轩照例封了个红包赠与陈公公,彼此寒暄两句。陈公公将红包收入袖中,想起还有一事未完,随即扬了扬手中拂尘,走到霍菡嫣身边,对着天上拱手,笑着说道:“离宫之前,皇上让杂家问一声,不知郡主对咱这位郡马爷可还满意?”   ☆、48|4.13 霍菡嫣感觉头部顿时‘轰隆’作响,盯着面前的陈公公,一脸茫然,久久没有回应。直到阮绮罗不着痕迹的上前,将她扶了一把,才让她倏然回神,目光微扫,看着面前略显深思的陈公公,礼貌颔首,唇角微勾。 “公公进府里坐。”霍王爷此时的表情也是看不出喜怒,不过仍旧抬手招呼着。 陈公公随即弯腰笑道:“王爷客气,杂家还要回宫交旨,便不留了。”说完扬了扬拂尘倒退着,往王府梯坎边的软轿走去。 直到轿子离开众人视线,霍王的脸色才倏然变得铁青。 “菡嫣,你没事吧?”阮绮罗看着霍菡嫣苍白的脸色,着急的问道。 霍菡嫣愣愣的摇头,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最开始只是以为,皇上会以战功做代价,没曾想皇上要的乃是薛家的兵权。魏国公嫡子……这便是将薛少宸的侯爵也一并抹去了。 “先进去再说。”霍灏轩听着王府外的百姓窃窃私语,略微皱眉。 阮绮罗连忙点头将霍菡嫣扶进去,坐到大厅的红木椅上,霍菡嫣将圣旨交予霍王,放与案桌上供起,才转眼看向自家兄长。 “大哥,为什么会这样?你是不是……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变成这般模样?!”一边问着,眼圈便渐渐发红,这计策是兄长出的,那么这般结果他应当早就料到。 “是。”霍灏轩一派坦然,丝毫不辩解。 “你们兄妹究竟在说什么?给本王讲清楚!”霍王狠狠一拍案桌,桌上的茶杯被震得发出响声。这圣旨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把菡嫣赐婚给薛少宸!而且听他们兄妹的口气似乎早就知道此事,居然瞒得如此严实! 听到圣旨之时,自己当真是怒火中烧,没想到自己有一日竟然会和魏国公那老匹夫做亲家。 霍王妃见他如此怒气冲天,连忙上前站在他身侧,讨好似的抚着他的胸口,婉约轻笑,“王爷稍安勿躁,有话好好说,身子最近本就不爽利,生气归生气,可总要顾着身子才是。” “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霍王看妻子如此表现,瞬间了然于胸,眼眸中带着严肃。 霍王妃眉目轻扬,在霍王灼灼的目光中点头。 “你——!”在霍王即将发火的时候,霍王妃尴尬的看了看晚辈们,见大家都是大气也不敢吭的模样,知道菡嫣此刻心里必定是很难受。再说此时也不是发火的时候,便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咱们回院子里,我慢慢给你细说。”说完连推带拽的将霍王带到后院去,临走时对霍灏轩做了一个安抚菡嫣的手势,便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 “菡嫣。”霍灏轩见此情形,朝自己小妹走去,长叹了口气。“大哥的确早知会如此。” 霍菡嫣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将事情从头到尾的顺了一遍。兄长回帝都,解除婚约,雷击昭明,自己出家,和亲……一切的一切,不自觉的抬头,略带嘶哑的声音的问道:“哥,你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为兄答应过你,让你与薛少宸在一起。”霍灏轩微微皱眉,他明白此时霍菡嫣如何想。“这才是皇上答应你嫁给他的唯一办法。” 霍菡嫣闻言低首,捂着嘴任凭眼泪夺目而出,难以抑制的哽咽。这才是皇上答应他们在一起的办法?让自己成为乾垣两国的和亲宗女;让皇上可以有理由的打压薛少宸;让薛少宸用军功和爵位换她。他们如今是可以在一起,可是自己却害他几乎失了一切。 见她哭得如此伤心,便是知道她将一切的因由都堆砌在自己身上,霍灏轩眼神中闪过心疼,走上前轻轻将她揽在怀中,宛如幼年一般的安慰道:“菡嫣,事情总要往好的方面去想,如今你们终可以相守,且再无束缚,便是最好。”况且薛少宸本身并不在乎这些,否则怎会甘愿如此。说实话,将妹妹交到这样的男子手中,他倒是欣慰莫名。 薛家宗祠 薛严如今正直挺挺的跪在宗祠前面,一脸平和的凝视着上方的诸多先祖牌位。 “逆子!你可知你今日做了多大的糊涂事!你竟以军功爵位来换取一女子,让薛家苦心经营毁于一旦,朝堂局势瞬间倒戈与旁!”魏国公手拿藤条,嗔怒得狠狠抽打在薛严的背上,藤条上带着倒刺,抽下来瞬间皮开肉绽,周边的侍从都不忍的转过身子。只见薛严脸色煞白,闷哼一声,斗大的汗珠便从额头上滴下来。“平日里老夫便处处纵容于你,没曾想竟然纵出个爱美人不爱功名的痴情种!早知如此,当年便不该让你去夺什么城池,更不该授你军权,也好过你今日如此任意妄为。老夫有你这般的逆子,叫老夫如何面对依附薛家生存的世家贵族!如何面对边城戍守的百万将士!” 他最气的并非薛少宸驳了他安排的亲事,以军功换取霍王府郡主,而是他竟然将自己手上的兵权还给皇家!如今国公府本应掌握的六成兵马,两成竟然回到皇家手中,从此以后在军权上国公府便再无优势,导致朝堂本应一边倒的局势瞬间翻转。 想到此处,手中的藤条再用力抽下去,薛少宸的背脊已然血肉模糊,便连藤条之上都满是血迹。 身旁人本想劝,见国公如此怒火,便大气也不敢出。只见汗珠滚地,片刻湿了衣襟,跪地之人眼眸平静却执着,“我自己的选择,将来如何由我自己承担。” 见他依然不知悔改,魏国公顿时怒不可及,想将藤条再抽下来,却在见到藤条的倒刺上隐现的血肉,将藤条狠狠一摔,厉声说道:“我绝不会承认,那霍菡嫣作为我国公府的儿媳妇。”他本打算让薛家与云王府联姻,整合两家兵马,让彼此各自扩大在朝廷的势力,可如今薛少宸进宫这一茬,让自己全盘计划尽数化为泡影。 自己还真没想到,三年过去了,自己儿子对那霍菡嫣心竟然还没过去,反而越演越烈,如此不可收拾,看样子那也定是个红颜祸水,勾得自家儿子魂都没了。 薛严咬着牙直起身子,那血肉和背上的衣物黏在一处,稍有微动便仿佛撕裂般,痛楚难当。眉目之间却毫无痛楚之色,甚至唇边还勾起一丝笑容,并且笑容越来越大。“父亲恐怕是理解错了。”紧紧的盯着站立在侧的魏国公,戏谑的笑道:“霍菡嫣是我薛少宸的妻子,却并非魏国公的儿媳妇。”自己可不希望将来菡嫣入门,掺和进薛家这些肮脏事,污了她的心性。“父亲老当益壮……若是不满少宸所为,不如再和您那小宠物生个便是,相信过个二十年,又会是父亲引以为傲的好苗子。” “你!”魏国公见他眼眸中的嘲讽之色,再次捡起地上藤条,用尽力气抽了几鞭才解气,直到薛少宸难以承受的用手撑着自己的身子,背部再也没有一块好地方,才怒声开口。“是不是当真认为老夫治不了你?!” “父亲不妨试试。”薛少宸感觉汗水从眉毛顺下,滑向睫毛,模糊了视线。滴落在地,瞬间地上便是汗渍和血液融为一体,浓得发稠。却依然不服输的撑着直起身子笑了两声。 魏国公目光隐现一丝战场上的阴狠之气,将藤条一抛稳稳的落在牌位前面的支架上,“你便在祠堂跪着,不到明日不得出来!” 待魏国公离开祠堂,贵富才着急的跑回去,将已经支撑不住的主子扶起来,“侯……”察觉到自己唤错了称呼,连忙改口。“少爷,您又是何必和公爷置气呢?”这受罪的还不是自个儿,哎,这血肉模糊的得多疼,还硬是不吭声。少爷从小对公爷便是这样,没半句好话,这可如何是好? 薛少宸只是垂着头盯着不知名的地方,似乎陷入过往的回忆之中,片刻之后忽然发出冰冷刺骨的笑声,显得异常诡异,似乎从深渊中冒出来,眼眸中透着极端的嘲讽。撑着地面打算站起来,满手是血汗交融的手掌却触碰到腰间系着的圆形玉佩,微愣之后轻轻摩挲着,再闭上眼睛拿在唇边,温柔的轻啄,想着那人语笑嫣然的模样,让人感觉似乎整个人都暖起来。菡嫣……接着紧绷的身子猛地松弛,逐渐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少爷——少爷!”贵富面露惊恐的急忙唤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 张太医立在床前,小心翼翼的将薛严的外衣很有技巧性的小心拨开,衣衫底下触目惊心,背部肿成一大块,血肉外翻,有几处因为倒刺勾出来的血窟窿正在不停的渗出血液,连忙让药童将药箱打开,从中抽出金针在烈酒中浸泡片刻,熟练的在扎进穴位,将血流止住。再将止血散与消炎的药粉,满满的铺满背上,只见他背部倏然僵直,却未吭一声。心下暗暗敬佩,这薛严如今在整个神州,上至各国皇亲,下至黎民百姓,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特别是在如今乾国人心中,已与那传说中的垣国战神无异,短短三年却做到了穷尽乾国数十年都未曾做到之事。也不知为何魏国公怎会将他鞭挞至如此模样,倒让人不胜唏嘘。 “张太医,吾儿伤势如何?”魏国公见张太医叹气的模样,心下微紧。莫非果真是震怒之下,下得手太重?可是照少宸的身子,也应当是扛得住,怎会骤然之间便昏厥不醒。 张太医用止血带将他背部全部包裹起来,继而站起身来对着魏国公弯腰拱手,“回公爷,公子乃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病情来势汹汹,确实十分凶险。” “旧伤?!怎么会有旧伤?”魏国公眉目一凛,略显慌张。目光扫视着床上的薛少宸,心下微疼。 张太医微微叹气,所谓伤在儿身,痛在父身,如论多么严厉总归是心疼的。随即解释道:“方才替公子诊脉之时,便发现他在数月前应是受过严重箭伤,之后又未好生调养以致落下病根,如今更是新伤旧患。下官用金针替公子缓解堵塞的经脉,再以雪莲作引,算是控制了病情,近些日子定要好生调养,万万不可再动筋骨。”否则……轻则将来都不可再动武,重则恐怕性命不保。 “好,老夫知晓。”魏国公颔首,拱手道:“还请太医近日便住在国公府,也好照看一二。” 张太医迟疑片刻,终于点头。“下官遵命。”作为宫里的首席太医,需要看顾当今皇上和太后的身子,可这薛少宸确实让自己敬重万分,忧恐出现意外,是以破例留下。 当霍菡嫣得知薛少宸受伤的消息,已经是三日之后。匆忙的从霍王府中跑出,来到魏国公府的门口,看着门口的侍卫倏然停下。脑海中浮现素言告诉她的市井流言,据说是魏国公将他鞭挞成伤,能让魏国公如此大动肝火,除却为了赐婚圣旨之外,也无其他原因。自己如此贸然上门,非但见不着薛少宸,还会被魏国公出言讥讽。自己虽然不惧,却不想在此时横生枝节,稍微想了一下,便来到旁边的高墙下,施展轻功越过院墙。谁知刚落地,便被黑衣暗卫发现。 “霍郡主?”黑衣暗卫疑惑的看着她。 听见熟悉的声线,霍菡嫣抬首,只见到银色面具,试探性的开口。“珏?”这也实在太巧了些。 只见‘珏’轻点头,“今日是我值守,郡主来找主子?”虽然是用着询问的语气,但是口吻中却十分肯定。 霍菡嫣颔首,担忧得皱眉:“他怎么样?”果真如流言中说得那般严重? “郡主前去,一见便知。”珏略微犹豫,拱手回道。 跟着‘珏’有技巧的绕开守卫,踏进院子便听见里头传来嘶哑的咳嗽声,还是贵富的劝诫声:“少爷,您倒是把药喝了。”这不喝药,伤怎么能好呢! “我说了不喝,拿出去倒掉!”接着从里面穿来‘飕飕’的穿衣声,贵富又急忙将药碗放下,跑去拦住自家公子,这伤才好了多少,就要出门!“少爷,太医说了,您可不能出门,这段时日都要静养,否则出门动了筋骨,若是落下什么隐疾,可就糟了!” “话多。”薛严眉目一撇,衣襟穿在身上,将腰封束起,中衣便紧紧贴在背上,惹得全身微颤,轻微闷哼。 霍菡嫣走进大门,见到桌上散着热气药碗,再看向着急却毫无办法的贵富,不禁紧蹙娥眉。既然受了伤,便好生养着,这般又要去何处?缓步上前拍了拍贵富的肩。贵富正焦急着,感觉背后有人拍他,不禁烦躁得转身,一见是霍郡主,顿时惊呼。“郡——”霍菡嫣连忙将食指置于唇上,示意他别吱声。贵富瞬间了然的点头,面带欣喜的蹑着脚走出门去,随手将门带上。 “贵富,将外袍递过来!”里头的薛严正咧着牙,扶着墙缓解着背上宛如火烧一般的火辣疼痛,喊话的声音也有些僵硬。 霍菡嫣听见声音有些不对劲,立即走到屏风之后,便见到他倚着墙痛楚得青筋突起的模样,心中仿佛被人被利剑狠狠一绞,顿时有些发怒。“如此模样,你还想去哪儿?不要命了!” 靠着墙的薛严浑身一震,将痛楚低垂的头微微抬起,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她,唇边勾起一丝魅惑的笑容,“你来了。” “若我不来,你还能折腾自己到什么地步?”连忙将他扶在床沿坐下,不知他伤得如何,也不敢肆意查探。只得转身走到桌旁将药碗端过来,放在唇边试过温热之后,递给他,“赶紧把药喝了。”良药苦口,伤了不喝药如何能好? 这次薛严倒是很乖,伸手端起药一饮而尽,不过药的苦味让他微微皱眉,抱怨道:“好苦。” “知道苦,你还和你爹倔!你不是挺滑头的吗?偏要往那藤条上撞。”霍菡嫣皱眉,将空碗收回来放到桌面的托盘上。她怎会不知薛少宸为何被国公鞭挞,可是自己从未见他面色如此苍白,想到方才他连站都站不住了,心中更加难受。“把衣服脱了。”她要看看他究竟伤成什么模样,自己离开王府时,问自己父王要了专治鞭伤的膏药。 薛严眸光微闪,看着霍菡嫣勾起暧昧的笑容,“这么快便要让我宽衣解带?” “少嘴贫,你解不解?”霍菡嫣上前两步,大有若他不解开,自己便动手替他解开的趋势。薛严见她当真要动手,不禁脸色一变,紧紧将她的手压住,“别看。”他很清楚自己背后伤成什么模样,她看见定然要被吓着。 便不必再看,也知道他究竟伤得多严重,睫毛随着身子的轻颤而不住抖动,脸上半痛苦半挣扎,“我不值得你做到这般。”莫非前世他也是如此,为了与自己成亲弄得遍体鳞伤,最后不得善终。她喃喃开口,值得吗? 薛严伸出手臂轻轻地圈住她,让她靠在他胸前,“我说你值得,便是值得。” “旷古的战功、皇亲的爵位、边疆的军权……”霍菡嫣数着连自己都数不下去,半张着口再说不出一个字。这些哪一样不是世人追逐一生的东西,甚至为了这些,父子反目、兄弟相残、夫妻情绝。他却顷刻之间,三言两语将它们尽数抛掉,将来便不会觉得遗憾,便不会后悔? 薛严只是垂着头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髻上,彼此青丝交织在了一起,轻声笑道:“可是我有了你。”便如同他对皇上所说的那般,他不要战功、不要爵位、不要军权,并且永不后悔!再次坚定的说道:“我只要一个你,此生便已足够。”   ☆、49|4.14 薛严的身子养了半个月,才被张太医准许可稍作行走,不过每次霍菡嫣都是让‘珏’悄无声息的将自己带入国公府,知他嫌弃药的苦味,怕他在这上面偷奸耍滑,富贵又拧他不得,便要亲自来此见到他将药喝下才得安心。 偶尔还会被张太医撞个正着,不过那老人家倒是十分通情达理,只管当做没看见做着自己的事。不过霍菡嫣还是将从父王之处讨来的,专治鞭伤的膏药问过他,确定与太医的药方并无冲突,甚至颇具奇效之后,才敢放心的嘱咐贵富每日三次替薛少宸敷上。 而在此养伤期间,礼部与钦天监经过各方面的协商和推算,总算将成婚的日子给定了下来。避开皇上的诞辰之期,便只有两个月后有一日乃是极佳。说来也巧,在薛严受伤的几日后,皇上竟也为云王世子赐下婚约,与之匹配的乃是枢密院副使华大人府上的嫡次女。 太后与皇上对这两桩婚事都颇为重视,且半年之内的吉日也便只得那么一日,是以商讨之后仍旧安排两对一同成婚,将来也是凤城的一段佳话。 “你要带我去哪儿?”霍菡嫣巧笑怡然的看着身旁人,自从前几日他被张太医准许出门后,便整日神神秘秘的,好几日不知去了何处。今日倒将自己从霍王府中唤了出来,直接上了马车,不知何意。 薛严靠着马车的后垫,神秘一笑,“去了便知道。” 马车绕过长街,一直行至凤城以东,门外栽有耸立松柏的大宅前方才停下。霍菡嫣带着疑惑的眼神,被薛严抱下去,待落地之后,眼前的宅门和门旁的枕石,将她笑容倏然僵在唇边,目光微愣的凝视着无比熟悉的砖瓦木柱。甚至透着古朴的宅门,还能见着里面佳木葱茏,奇花炳灼的景象。 薛严揽着她上前叩门,片刻之后身着棕色衣服的小厮开门出来,一见来人立刻弯腰行礼,笑道:“公子来了。” “可弄好了?”薛严问道。 棕衣小厮眸间闪亮,立刻回禀:“昨日奴才们便听管家说,公子今日要过来,便早早的打理好了,公子快请进。”说完便侧身到一边,随着哐的一声,尘封多年宅子被缓缓开启。 里头的奴仆、婆子和丫鬟,听到声响往大门而来,立在台阶下,伏地而跪。“奴才、奴婢见过公子爷。” 薛严唤过他们起身后,转身凝视着略微诧异的她,平日略显锐利的眼眸中,如今正澄亮耀眼,宛如夜间明珠般。 “这是从前母亲娘家在凤城的别院,本已荒废多年,前几日我见这园子布局还算精致,想着倒可省些功夫,便让你来看看可还称心,或是添些什么。若是不喜,我在城北还物色了一座,虽然比这儿稍小些,却位于泾河之畔,风景极好。” 瞬间了然他心思的霍菡嫣,看着此时既熟悉又陌生的宅子,侧目皱眉,“咱们不住国公府,你爹不会反对吗?”前世自己倒是不在乎,薛少宸说什么便是什么,他说住哪儿便是住哪儿,可如今自己总要为他多考虑些,魏国公再如何,也是他的父亲。 “他反对什么?整日窝在他那小妖精的院子里惬意着,大抵觉得咱们不打扰他正好。”薛严面露嘲讽,眼眸含着些冰冷之色,让霍菡嫣不禁微怔,张口想要询问,却明白此时并非良机,按捺下来。 薛严似乎也无意在这上头多说。便带着她穿过门廊,走进内院,来到荷花池旁坐下,看着她如今正饶有兴致,环顾四周的模样,心下一喜。“可喜欢这儿?” “嗯!”霍菡嫣连忙点头,她怎能不喜欢,此处便是前世的薛府,他们共同生活三年的地方。那一草一木都是如此亲切,仿佛还同昨日一般。虽然景致略有不同,比如自己还记得这荷花池旁应该还有块平滑的石雕。缓缓站起身子,往正厅的左侧走去,过了花台上了石桥,便见到一座精致典雅的小院,如今上面还篆刻着合欢二字。站在门口,一眼望去,里头的格局倒是和从前并无多大差别,只是少了些小玩意,转身对薛少宸笑道:“咱们以后便住在这儿好不好?” 也不等他回应,便在身旁人宠溺的眸光中,迈步进去。 走到院中的石凳旁,伸出手掌微微摩挲,光滑的触感让她笑眯了眼,指着西面的墙边:“咱们在墙边加一个秋千。”接着微微思索一下,点了点自己的下巴。“然后在秋千的后面的墙角,弄上些红色的蔷薇,这样花开的时候定然很漂亮。”前世自己根本没心思打理这些,抱着能过且过的心思,如今定要好好的计划一下,这样将来回到这院子,才能舒心自在。 “再种上一些芙蓉。”薛严适时的提出意见,他知道她极爱芙蓉。“正厅的后面本就种了些梅花,我便没再动它。手下人知道我要布置院子,倒是寻了些姚黄种在荷花池旁。” 霍菡嫣听罢,赞同点头,“这样好,一年四季都有花可赏,不会觉得萧瑟。”若是可以,种些紫竹便更好了。 “咱们便不改起名,就此合欢可好?”薛严伸出手抚上她的脸庞,满脸的纵容。霍菡嫣凝目,前世自己的院子名叫芙蓉苑,虽然她曾经极爱芙蓉,也喜欢这院子,可却不喜里面的诸多回忆。这芙蓉苑中含有太多的凄凉和悲哀,如今换个名字也不错,细想着合欢寓意,缓缓点头,“文鸾对舞合欢树,俊鸟双栖连理枝。有着恩爱缱绻,夫妻好合之意,自然是好名。” 薛严随即噙起一抹放荡不拘的笑意,凝视着她饶有深意的眼眸中,竟然渐渐带着浓烈的魅惑之气息,却久久没有开口。久到霍菡嫣都快认为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话,略带羞赧的伸出手在他眼睛前晃了晃。“在看什么?” “我从未想过会有这一日。”可以与她一同站在母亲曾经的宅子里,讨论说他们的将来,布置着他们的宅院。稍稍平息自己激荡之心,伸出手臂轻轻将她环着,舒服的叹气。想到圣旨上所言,不禁开口调笑,“就是不知郡主对在下这位郡马爷,可还满意?” 霍菡嫣的脑海中不禁又想起当时陈公公传达的话,她总感觉皇上是拿此事奚落她,不禁骄横的抬头,从他怀中退出来,眼神佯装挑剔的看着薛少宸,见他邪魅张扬的容貌,炙热浓烈的神色,不禁皱眉撇撇嘴,轻哼一声,“勉强吧。” “只是勉强?那我定要努力伺候郡主才是。”见他笑得异常魅惑,右手掌托住霍菡嫣的后脑,左手拦腰拥住,缓缓压上去。 …… 薛严看着她依然娇红的脸颊,不禁戏谑一笑。 从他们离开宅子已经好一会儿,怎么她的红晕还未散去。想到方才的妙处,舌尖便不自觉的磨蹭着上壁,回味着口腔的甘甜,唇边笑意更浓,弯腰在街上人都未曾注意之时,伏在耳畔细声说道:“郡主对在下方才的伺候,可还满意?” 霍菡嫣不禁全身一僵,瞬间退了两步,想着方才在那院子里的一幕幕,脸颊更是红润。此时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让自己钻进去算了,他怎么尽说这些没脸没皮的事情。 “云王世子,醉跳六方阁,大家快去看看啊!”大街上不知是谁唤了一声,瞬间将众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便连霍菡嫣的脸色也不禁突变,连忙上前拉着薛严的衣袖,“咱们也去看看。” 云王世子醉跳六方阁,这凌云琮又是在发什么疯? 当他们赶到六方阁下,下面依然是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这云王世子近年来在凤城中可谓风头正盛,不但长相俊秀绝伦,且画艺卓越,被称为继倾墨公子之后的画坛第一人。 微微抬头,便看见六方阁顶上,一道白色的宽大袍子随着风肆意飞扬,脚下还踏着空酒坛滑动着,发出‘撕拉撕拉’的声音,他的手中竟还拿着一坛,正仰着头豪饮。酒水顺着他的白皙的脖颈滑下,将衣襟沾湿,勾勒出不俗的体魄。待坛子再次喝完放下,众人不禁暗暗抽气,那是个极其出众的美男子,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不过此时的他从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忧伤和绝望,让人不自觉心惊,生怕他一个想不开跳下来,一个上了年岁的老者在下面喊着别冲动之内的言语,几个身强体壮的男子悄悄的走了上去,试图将他救下。 霍菡嫣疑惑皱眉,不自觉的抬头看着将她护在角落的薛严,只见他眼眸中亦是深不见底。不等他们有所行动,见见上头人影轻晃,踏酒坛的脚倏然一滑,便侧身从六方阁中跌下来。霍菡嫣不禁惊呼,这六方阁乃是凤城最高点,这般跌下来焉能有命在。正要施展轻功,将人接住,身旁的薛少宸已经先她一步,腾空而起,稳稳将他拎在手里。霍菡嫣看得没错,是拎! 薛严一脸嫌弃的提着凌云琮的背部的衣服,再要到地面之时,将人狠狠一抛。凌云琮便掉落下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一个俊秀的男子瞬间满身的灰尘,头发凌乱显得异常狼狈。 “世子!”听闻消息赶来的云王侍卫慌忙将凌云琮扶起来,见他额头被撞得发青,不禁有些愤怒的转身,再看见一脸傲气,毫无惧意的薛严时,顿时哑言。如今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只是弯腰拱手。“多谢。” 虽然这位薛……已经没了爵位,但是大概所有乾国人都忘不了,这人在战场之上是何等凶悍,平日行事又是如何恨辣,若是惹了他,他可不会顾忌你的何人手下,一样将你诛杀。 此时凌云琮已经醉得神智不清,步履有些蹒跚走到薛严身畔,眼眸迷离,剑眉微扬,唇边泛着冷笑。“……薛少宸,呵呵。”见薛严皱眉,并未打算理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凌云琮眼中看任何人都是模糊的,大概喝醉酒的人总爱和认识的人念叨。 只见他眸光往六方阁的五楼看了一眼,歪了歪头,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孩子气,随即愤愤的说道:“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如此痛苦,啊!”他目光冰冷,咬牙厉声的对着薛严说道:“你当年不也对她迷恋痴狂,一掷千金吗?”他至今还记得当年那件让自己丢脸之事,作为一位王爷的世子竟然被薛少宸从六方阁里丢出去,最后竟不了了之。 薛严停下脚步,蹙眉转身。一旁的霍菡嫣也走到他身边,云王的侍卫这回倒是知道该如何称呼,拱手行礼:“参见霍郡主。” “哈哈哈……哈哈……霍郡主。”凌云琮仿佛听见什么极端讽刺的事情,眼神似乎清明了几分,但是对薛严这种曾经整日泡在酒坛子中的人,却明白他此时清明不过是假象。“是啊,皇上把霍郡主赐给了你,哈哈……原来只有我一人仍旧耽于往昔,只有……我一人。”渐渐他便从喉咙中发出沙哑的笑声,霍菡嫣见此情形,打算朝前面走上几步,却被薛少宸拦住。也只得停留在他身旁,不再前进,不过这凌云琮究竟发生了何事,竟然如此不顾形象,大街上就发起了酒疯。 “父王能做到的,我也能!”凌云琮暗自咬牙,青涩的面容带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沧桑,并且有着坚决。唇边却苦涩一笑,仰头看着六方阁,也不知在看些什么,喃喃自语的说道:“为何你偏要选择他?” 霍菡嫣见此情形,顷刻之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略带诧异的往薛严的身旁靠了靠,薛严也趁机将她圈在怀中。“他……” “茹素夫人。”薛严见他如此,便猜出了大概,肯定的说道,眼神却带着不赞同的看向怀中人,似乎又想到当年之事。 霍菡嫣不禁讪笑,尴尬的咬了咬下唇。眼神瞥了瞥凌云琮阴沉的脸,将右手立在唇畔,难以置信的轻声问道:“难道云王的那位侧妃,是茹素夫人?”不会吧!茹素夫人虽然风姿卓越,可总归是位寡妇,并且还是南疆人。云王竟会冒惹恼皇家之危,并且扇了云王妃的脸,也要纳她。在自己的印象中,这云王妃可是云王的患难之妻。 “除此之外,并无第二种解释。”薛严眼眸深邃,看着醉酒的凌云琮泛起冷笑。“并且父子二人为此妇,如痴如狂……即将反目。” 霍菡嫣顿时目瞪口呆,“这不可能吧?”虽然不怀疑薛少宸的推断,可是这也未免太夸张了些。这茹素夫人就算风韵犹存,也总是上了年纪。而这凌云琮不过弱冠,为了一位可以做自己母亲的女子,如今已是名义上的姨娘,与自己的父亲反目,这实在没这个可能啊! “菡嫣,你不懂。”薛严深沉的看着怀中之人,缓缓说着。“那求而不得引发的贪婪,是何其的狰狞。”   ☆、50|4.15 本打算前往醉饕楼用晚飧的心思也歇了,霍菡嫣回到王府之后,眸光之中依旧闪烁着惊愕和疑惑,冥冥之中感觉有一种势,正向自己侵袭而来,并且霎时间觉得心里被压了块东西,却又难以言说。 “菡嫣。” 听见熟悉的声音,霍菡嫣从深思中回神转身,站起身来展颜而笑的唤道:“母妃。” 霍王妃独自一人,身侧并未跟着侍女奴仆。身着淡蓝色的碧霞罗,银丝线勾出凤纹,迎着清风走上前来,嘴唇微微上扬,眉目间尽是笑意,“今日出门可还欢喜?” “……母妃。”见霍王妃眼中闪过调笑,霍菡嫣便不由自主的羞赧低头。 “这有什么可害臊的。”霍王妃抚了抚衣襟,凤目微挑,弯腰而坐。“他既带出门,自要讨你欢心,否则岂不失了情趣。” 霍菡嫣更是娇羞,想起在那宅子里发生的旖旎,头埋得更低,虽然最后并未行差踏错,可是也让人臊得慌,深怕看见母妃眼中戏谑,连忙跺脚,“母妃,你怎么……” 这般小女儿的模样,倒叫霍王妃笑意渐浓,“母妃这是以过来人的身份诉予你,为妻者自要谨守妇德妇则,却也不能过于矜持,太过便显得矫情。”总归是要嫁为人妇,这姻缘一线牵,心中终是盼着她能幸福圆满,虽说如今那薛少宸表现得对菡嫣确是全心全意,可难保将来不会有任何差错,自己着实不希望有一日,菡嫣也会陷在这无穷无尽的妻妾争斗之中。“若是让他失了兴致,被旁的女子勾去,你便是再如何也难以让他回心。” 女儿如水韵灵骨,娇媚无比。除却平日行事端庄贵持,这床榻之上的功夫也万万松懈不得,如此才能将人牢牢抓在自己的手心,况且菡嫣的底子本就极好,稍加点拨自能领悟。 可霍菡嫣此时却并未想得太多,只是从里头听出母妃感概之意,骤然想起母妃曾说少年时曾与云王妃有些交情,不过云王妃常年留在雲州的封地,倒是多年未见。此番云王在帝都纳侧妃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母妃有所感慨也属常理。“母妃所说的可是云王妃。” “你竟也知道这些流言传闻。”霍王妃伸手将面前的女儿,牵至身旁的石凳坐下,柳眉微皱略带怅然,思索之后仍是开口,眸光微冷,“也不知云王新纳的那位侧妃,是如何风华绝代,竟连着半月都未能让云王迈出府门。可怜云王妃,当年还为他牢中产子,陪戍边塞,受尽风霜与苦楚。” 云王半生戎马,虽说夫妻聚少离多,王府也还有几房皇家赏赐的妾室。可云王世子与淑仪郡主,皆是出自云王妃腹中,可见也曾是恩爱缱绻,谁能想到如今会变成这般模样。 而霍菡嫣此时心中尽是波澜,恰巧午后遇上之事,心绪难平。云王、云王妃、云王世子、淑仪郡主,稍加代入,倒是和自家的关系脉络差不离。可云王府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纳侧妃,马上又是世子妃入门。更据少宸所言,凌云琮对茹素夫人生了执念,今后云王府怕是更不太平。 早知如此,当年便不该与凌云琮有所交集,更不该赠他《燕归巢》,也不知他心中所想乃是当年的茹素,还是如今的云王侧妃,这般想来便觉得颇不自在。 “母妃不必感伤,大抵是那侧妃确实风华绝伦,也许是多年夫妻之情得不到维系,变得浅薄易碎。”方才母妃不是说,云王与云王妃聚少离多吗?有时看着别人的不幸,便是不由自主的由此及彼,联系到自身。便安抚的对母妃笑道:“我相信,以父王对母妃的深情,定能长久一世。” “你这孩子。”霍王妃闻言,无奈蹙眉,粲然一笑。“母妃不过拿此事来警示与你,并非母妃担心你父王。”自己不过是怅然叹气,菡嫣竟担心起了自己。凭自己对王爷的了解,也不会变成云王那般模样,而自己也并非云王妃,不过倒是好些时候未和王爷谈心,也该对近些事情说道说道。 正在此时王妃的近身侍女从院外进来,手中握着烫金的请帖,走到霍王妃与郡主身前,福身行礼:“启禀王妃娘娘、郡主。云王府方才派人送了帖子,邀郡主与柳小姐两日后前往,参加一年一度的赏菊宴。” “今年竟然是云王府操办此事,倒是颇觉讽刺。”霍王妃轻挽披帛,眼眸微微一皱,刚说到这云王府,没想帖子便送来了。 而霍菡嫣疑惑的接过请帖,上头娟秀的楷体正写着她与意茹的名讳,不禁叹气,“怎会有我?”这赏菊宴,说白了乃是邀请帝都中未婚的世家男女共聚的相亲宴会,前两年自己出家修行并不在列,如今自己已然指婚,再过月余便要出阁,怎么赏菊宴还会有自己的名字?如今想着云王府便感觉全身不适,去了也颇为尴尬,便想置了这帖子,全当没看见。“意茹这两年可都去了?” “这两年的帖子上倒都有意茹的名讳,但你也知道她向来不爱出门,又是这种宴怎会前去,整日便守着云台水榭。”霍王妃对此担忧不已,自己这两年好说歹说,便是自己出门想带着她,她都不愿去接触外界事物,这如何能行。“不如这次,你便带了她一起去,便当是认识些同龄的闺中女子,开开她的心思。” 霍菡嫣本不想去,不过母妃既然这么说,也只有点头应承。 承乾宫 “云王如今却是越来越不像样子。”永泰帝将手中的奏折丢给霍灏轩,眼眸间笑意浓郁。“这卫相的折子倒是说的,仿佛如他亲眼所见一般。” 霍灏轩接在手中,却并未打开,这阵子他也听说了不少的事,摩挲了一下奏折上的封面,便已猜到里头的内容,饶有深意的盯着上位者,一派闲散。“虽然略有诡异之处,不过难道不是皇上所希望的?” 如今薛少宸军权被夺,爵位被罢。此时云王又闹出这档子事,魏国公独木难支翻不起什么浪。卫相身子越发不好,贤王根基还未稳固。这朝堂局势倒是诡异的平衡起来,虽然这平衡有些危险。 “云王可绝非好色之徒。”此事确实蹊跷。永泰帝也曾派人去调查过,这位三年前便名震帝都的茹素夫人,虽然风姿卓越,颇见媚骨。可云王是何许人?经历墨城之战,多年边关戍守的沙场老将竟会被一女人勾去了魂,也的确匪夷所思。“灏轩,若有机会便去会一会这位茹素夫人。” 霍灏轩皱眉,思索片刻后点头。“可。” “不得不说,菡嫣这步棋走得极好。”永泰帝龙眉微挑,如今魏国公与云王的关系可谓十分微妙,呵呵,偷鸡不成蚀把米,想彼此联姻扩充势力,可惜这当事人不买账。“薛少宸果真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痴情种。”倒是想不到,一向纨绔至此的他竟然愿意为菡嫣做到这一步,放在几年前若有人告诉自己,定要嗤之以鼻。 霍灏轩似乎并未听到永泰帝所说,也似乎并不想对此事多做评论,只是想到一事问道:“垣国国书可有说,他们何时启程。” “你怎知垣国的国书到了。”永泰帝看着事事算计精准的霍灏轩,眼眸中竟也透着佩服,粲然笑道:“没想到果真如你所想,垣国皇帝还真将此事给忍了下来。”当初霍灏轩定下和亲之计,自己便忧心过,垣国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但霍灏轩却十分肯定,垣国就算受此辱,也定会忍下,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霍灏轩倒是不以为意,“垣国忌惮薛少宸这三年在戎国的战绩,自然不敢胡来。”所以这次和亲,他们只能忍,并且还要再尽办法维系与乾国的关系。其实国与国之间的交往,和人与人之间并无本质差别,在自己实力强于别人时,便不存在所谓的得罪或不得罪。“他们此番应当是献上了和亲公主。” “灏轩不得不让人警惕啊!”永泰帝的眼中倒是不辨喜怒。“若非知你身份,朕当真担心是否有朝一日,你会将乾国的万里江山,都算计到你的手中。” 霍灏轩倒是十分坦然,似乎不将永泰帝的话放在耳中,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只要皇上不违背当年之誓言,则永远不必担心会由此一日。” 两日后,霍菡嫣身着暗红色的百褶裙,携着柳意茹上了马车,往云王府的方向而去。一路上霍菡嫣倒是一派平静,可柳意茹却是异常紧张,手指被她戳得发白。 “不必担心。”霍菡嫣不禁笑道:“这赏菊宴是年年都有的,不过就是同龄之人在一起聚聚。” “可是我……”并非是帝都的氏族贵女,去了那种地方,其他人会不会用异样的目光审视着她。可是这话说出来倒显得十分的自怨自怜,舅母让表姐带自己去,定然是好意。可是……“我都不认识,如果我做错了如何是好?” 霍菡嫣见她忧心匆匆,且紧张的感觉越来越浓,不禁伸出手将她紧紧握住,“不妨事,去了之后便跟在我身边,不用担心其他。”以意茹仪态万千的气质,只要多走动几次便能和那些贵女熟稔,前世不就是如此吗? 本来霍菡嫣觉得自己是这次赏菊宴的异类,没曾想进内院之后,见到众女围着一位略显稚嫩,却异常可爱的女孩,纷纷调侃。才发现原来自己并非特例,只因那少女便是华大人的嫡次女华宓,云王府的准世子妃。此番云王府倒是不避嫌,竟然将她也请了来。 “霍郡主可来了。”调侃着华宓的其中一位女子,瞅见了方才进内院的霍菡嫣,顿时微微福身,笑语晏晏,“方才还念叨着,下月凤城贵女中的两位新娘子,如今可是凑齐了。” 霍菡嫣有礼颔首,浅浅笑着。心里却在不断的思索,眼前这女子究竟是谁,千算万算竟然忘记一事,自己当年虽然常参与这菊赏菊宴,可前世的回忆也实在太过遥远,一时之间竟怎么也想不起来。 “茗玉姐姐,你胆子也太大了,便连霍郡主也敢调侃。”风水台旁骤然出现一位俏丽娇美的少女,少女的眉目间带着些张狂之气,此时盯着霍菡嫣的眼眸冰冷刺骨。 瞬间院中的女子,都对少女福身行礼:“参见淑仪郡主。” “免礼!”淑仪郡主高傲抬头,仿佛开屏的孔雀。看着霍菡嫣的眼神透着些许蔑视,冷笑着走上前来,“霍姐姐不在王府待嫁,来赏菊宴莫非是打算物色别抱之选。” 这一句话说来,不单是霍菡嫣脸色骤变,便连即将入府做世子妃的华宓都不禁脸色煞白,这是暗示她们会不守妇道。 在乾国帝都,公主或是郡主若是婚后不称心,养几个面首也不是秘密,可是对着即将出阁的女子如此言语,倒是极不礼貌并且带有侮辱之意。淑仪郡主乃是云王嫡女,乃正宗凌家血脉宗亲,虽无公主之名,然一切待遇却早已与公主无异,自幼便骄纵傲气,无人敢得罪。 “淑仪这话倒是说得不好,我知是淑仪率真并无恶意,可不知的还以为教养嬷嬷失了本分。”所以才如此没有教养,霍菡嫣冷眸一闪,面上却是一派祥和。霍菡嫣卷了卷发辫,唇角微勾,“此番来此不过是向众姐妹叙旧道别,明年菡嫣可没有参加赏菊宴的福分,比不上淑仪郡主风华正茂,可以多物色些人选。”最后一句话说得甚是轻微,却让整个院子中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应该未曾得罪过这位淑仪郡主,可她第一句话便如此刺耳,看着自己的眼神尽是愤恨之情,着实令人不解。 淑仪郡主冷笑出声,贝齿紧咬,带着撕破脸皮的气势,面容略带狰狞。“霍姐姐不但相貌妩媚勾人,这口才也毫不逊色,莫怪有人被你勾得魂都没了!可笑被贤王殿下退了亲,已经去做那姑子了,又凡心未死的回来和亲,待和亲的车队都到了兰州,竟又能厚着脸皮回来,妹妹可万万没有霍姐姐这般人尽可夫的本事。” 好啊,既然如此说话,那她也不必客气,正当霍菡嫣张嘴打算对付过去,便被刚迈入院子,听见淑仪郡主言语的云王妃,厉声呵斥:“霏菱,住口!” “臣女参见王妃娘娘。”众女面色各异的福身行礼。而霍菡嫣稍微平静了起伏的情绪,也蹲了蹲身子,当做对长辈的敬重。 云王妃走到淑仪郡主身侧,难掩憔悴的面上尽是怒气,“你简直放肆,谁准许你对霍郡主如此说话,你的教养都全部还给教养嬷嬷了不成!”接着伸出手,微微颤抖,“赶紧给你霍姐姐道歉。” 谁知淑仪郡主委屈的瞪大眼睛,冲口而出。“她本来就是狐狸精!” ‘啪——’的一声,云王妃重重的巴掌便朝着淑仪郡主扇了过去,让院中之人都呆愣原地。刹那间淑仪郡主脸上便顿红,甚至脸上指印都清晰可见,此时她的眼眸尽是难以置信。“你打我?”接着眼圈顿时发红,泪眼宛如滚珠般,唰唰下坠。云王妃脸色忍着心疼,不自觉的想伸手安慰自家女儿,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淑仪郡主目光更是狂乱,不服输的指着霍菡嫣大声吼道:“她抢人家丈夫,就是狐狸精,就是!”接着捂着嘴,呜咽朝自己的院落跑去。 霍菡嫣诧异的看着这一幕,本来怒火中烧的情绪,瞬间变成疑惑。这淑仪郡主是什么意思?她抢了谁的丈夫? 院中的其他女子,有明白因由的了然叹气,懵懂不知的诧异非常。云王妃身着流云浮光锦,也难以掩盖颇显沧桑的脸庞,朝着霍菡嫣满眼歉意的说道:“淑仪被王爷与本宫多年骄纵,更是胡闹妄为,口不择言,还请霍郡主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霍菡嫣微微蹙眉,见云王妃歉意和期待的目光,虽然心中微梗,却不自觉的点头。她连淑仪郡主,为何发如此大的火都不知,又如何一般见识得起来。 “如此便多谢霍郡主。”云王妃欣慰的握着霍菡嫣的手,手劲微紧。接着看向霍菡嫣身后的美貌少女,了然笑道:“这位便是柳姑娘?” “民女柳意茹参见王妃。”柳意茹将手放在腰际,下蹲半跪。 云王妃眼眸含笑,透着些许深意。“快快起来,倒是个清秀绝伦的美人胚子。”云王妃不愧在贵妇中周旋多年,缓解气氛的手腕着实让人敬佩,方才淑仪郡主闹那一场,似乎并未在赏菊宴上发生过,一行人皆是其乐融融。 而直到晚膳十分,霍菡嫣才从其他贵女口中得知,原来魏国公曾替薛少宸求娶淑仪郡主,两家都已是彼此属意,淑仪郡主自身都在太后跟前点了头。就等着薛少宸边关回来,便正式提上议程,没曾想薛少宸回来之后,却变成如此模样。淑仪郡主觉得面子和里头都挂不住,到处看人不顺眼,自己来云王府可不就是撞着出气眼上。哎……还说她是狐狸精,照自己看来,这薛少宸才是真狐狸精,远在边城都能让十多岁的小姑娘对他魂牵梦系。 “表姐,我想去一趟……”柳意茹略带羞涩的轻声说道。 霍菡嫣瞬间明了,“可要我陪你一道。” “便在旁边不远,不劳烦表姐,意茹即刻便回。”柳意茹仪态万千的站起身来,对着上位的云王妃福身,在丫鬟的带领下出了院门。 云王妃端起菊花茶,对着众位前来的公子小姐笑声道:“招呼不周,诸位多多见谅。” “不敢不敢。” 霍菡嫣撇撇嘴,看着眼前的赏菊为虚,凑对为实的男女,顿觉无趣。若不是母妃让自己带意茹来这圈子走走,自己当真是不愿意来。谁知等了半响,也不见意茹回来,不禁有些担心,站起身来打算去寻寻。出了正厅,问明厅外的婆子涸藩所在后便迈步而去。 看着空寂无人的涸藩,不免有些诧异。意茹人呢?照理说以她的性子,应当是不会乱走的,怎么没了踪影。 眼神微撇,在院子的圆形拱门处见到一片,如今开得正好的蟹爪菊,不禁想着莫不是意茹觉得烦闷,过去赏花了。可是迈了几步也未曾见到人影,不免有些焦急,这云王府如今正乱着,若是碰到了不该碰见之事,或是人,可就糟了。自己也实在太松懈了,想着涸藩甚近,便就是迈个门罢了,谁知……如今只盼着,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意茹!你可在?” 如今自己也只能叫唤两声,若是再不见人影,便只能回去找云王妃帮忙。 幸好,就在霍菡嫣轻唤之后,从假山内侧便走出一道身影,激动上前唤道:“表姐。”眉目间隐隐有些害怕之色。 看她无恙,暗自松下口气,嗔怪道:“你怎会跑到这儿来?”这是什么地方?就敢如此乱闯。 “呵呵,我见这小妹妹有趣,便邀她逛逛,姑娘不必如此紧张。”只听得一阵清脆的环佩叮当声,从假山处传过来,单听这魅惑之声,便已知定是位绝色佳人,何况还有那似兰似麝,醉人魂魄的香气。她语声很慢,却有些醉人。 霍菡嫣眼眸不觉一凝,便见到一位眉间点着朱砂的宫鬓美妇从假山内侧走出来,眼波流转之间,已是风骚入骨,春笋般的纤纤玉轻轻叠在腰际。她的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光芒,风姿绰约轻柔,令人神醉,不愧是一代武林传奇。 “见过侧妃。”霍菡嫣轻轻颔首,若是此时她还猜不着眼前是何人,那也未免太蠢了些。 茹素夫人长裙飘飘,娇声轻笑,媚眼如丝。“好聪明的姑娘,今日也是来赏菊宴会如意郎君?不过妇人倒是觉得,这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誓言二字,如今如何盟誓白首,却是纵空许约。若是哪位姑娘笨到相信它,那定要伤心一辈子。” “多谢侧妃告诫。”若能早知今日所遇,定不会来。“小女子不过来寻舍妹,打扰侧妃之处还望见谅,告辞。”   ☆、51|4.16 “素素……素素……”从院子外传来中年男子低沉浑厚的唤声,似乎显得十分急切,仿佛即将失了命一般。 茹素夫人玉手轻抬掩着下颏,娇媚一笑,嗓音甜得发腻。“王爷唤小妇人,那下次若有幸再与两位姑娘一叙。” 说完她便风情万种的扭着腰肢,缓步离去,消失在两人的眼前。只见霍菡嫣方才便背脊僵直,眸中尽是诧异,方才的唤声是……云王。 “表姐。”柳意茹喏喏的轻唤。 霍菡嫣转眸,显得神色从容,“你可还好?”见她有些眼眸中隐隐带着后怕,便细声问道。 “意茹没事。”柳意茹轻轻摇头,蹙着眉头,素指绕弄绣帕。垂首道:“表姐,咱们可以回去吗?我不想再留在这里。” “好。”见她开口,霍菡嫣本也不想留下,便点头说道;“下次若是别处,表姐再唤你。” 这云王府如今正多事,天际的乌云正如同巨大的野兽张着口,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往年均是秋雨绵绵,可今年倒是特别,犹如黑夜的天空轰隆的响雷声震得人心猛颤,不一会儿便是大雨滂沱,打得马车顶“踏踏……”作响,似乎要将上头滴穿才肯罢休。虽然行程不算很远,可当马车回到霍王府之时,车夫的全身上下都已湿透,甚至下摆宛如瀑布一般不停的渗着水。 “郡主,小姐暂且等着,小的去唤门。”如此大雨就算马车中备用的雨伞也遮挡不住,奴才皮糙肉厚才是无妨,若是淋坏了主子,罪过可就大了。马夫下了马车,想让门房取两把大一些的油纸伞来,或是将王府西侧的角门打开,让马车直接进府回马厩,也可少淋下雨。 正待车夫叩门之时,耳旁一声巨大的轰隆声,一道闪电过去,传来雷鸣。只听马匹在受惊之下发出嘶鸣,在车夫的惊恐声中飞驰而去,伴着女子的尖叫声。 …… “好在不过是崴了脚,若是有个万一,叫母妃如何承受?”霍王妃眉心微低,既心疼又无奈。在别处都没事,偏在自家门前受了伤,若非是巡逻的冷捕头发现,将她们救下,还不知会怎样? 霍菡嫣看着医女用冰块,在她肿胀的小腿上冷敷。闻言仰头微绽梨窝,笑着问道:“菡嫣有功夫在身,并无大碍,倒是意茹身子羸弱,定是吓坏了。” 马匹骤然狂奔之时,意茹便满脸苍白的,紧紧的抓着自己的手臂,倒让自己失了带她脱身的机,导致缰绳挣脱,马车侧翻。 因霍郡主乃是女子,男女终究有别。是以张太医看过伤势之后,并未上前。只是站在床边,指挥者医女应当如何做,冰敷过后,再将桌上的药匣子打开,将专治扭伤的药膏拿出递予医女,拱手对霍王妃和霍郡主说道:“郡主十日之内都必须在床上静养,睡觉之时用垫子将脚垫高,可以缓解痛楚。” “十日?!”霍菡嫣瞠目结舌,不说自己在床上躺十日有多难受,这再过几日便是皇上寿诞,皇亲贵族都是必须入宫贺寿。此事便连霍王妃也不禁皱眉,不过为了菡嫣的伤势,还是安抚说道:“一切谨遵太医所言,好生养着,他事母妃自会料理。” 医女拿过张太医帝都膏药给霍菡嫣敷上,便听见她发出一丝痛哼。 “郡主且忍着些,这化瘀膏敷上会有灼烧之感,一会儿便好。”张太医一边吩咐医女稍微轻一些,一边皱眉弯腰。 霍王府的管家从外间走进,站在屏风之外行礼回禀:“启禀王妃,国公府薛公子在门外求见。” “既然郡主伤势已妥,那老夫便告辞了。”张太医的眸中隐现笑意,轻抚着自己的山羊胡,躬身带着医女离去。霍王妃则是美目光华巧转,凝视着有些发怔的霍菡嫣,挽了挽披帛,“我也该去云台水榭看看意茹,不可擅动。”说完对管家似笑非笑的说道:“请薛公子进来。” 霍菡嫣不免羞赧,默不吭声。霍王妃本就开明,如今他们更是定有婚约,小夫妻婚前感情甚笃,又有何不好。此番薛严来此,定然是听说菡嫣遇险之事,就算不让他入内,恐怕在自己不留意之时,窜进屋内也未曾不可能,与其如此倒不如省了这偷偷摸摸的行程,是以叮嘱门外侍从好生招呼之后,便往云台水榭走去。 片刻之后,霍菡嫣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绕过屏风迈步进来,缓缓抬头看着来人,心中不免悸动。而薛严眉目肃然,紧紧的盯着她包裹着白绷的脚踝,隐有严厉和些许惊恐之色。本想斥她几句,但脱口而出的言语,却是…… “疼吗?” 而霍菡嫣看他脸色铁青,有些担心他会生气。可听见他开口如此温和,便不禁皱眉娇声说道:“疼!” 薛严听她唤疼便立即走上前来,“知道疼,还不当心些。”照霍菡嫣的身手,不过是惊了马,轻功一纵便能无恙。可知当他听闻她受伤之心,内心是如何慌张失措。念及此薛严便觉得若不带点脾气,她便不会吸取教训,口吻顿时冷怒,眯了眯双眼。“这便是你答应的,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护好自己?!” 霍菡嫣眼角微抬,对上其深邃的双眸,顿时撇嘴。“我……”这叫自己如何说才好,自己被意茹绊着了?可意茹也并非有心,所以只得扯了扯他的下摆,用楚楚可怜的口吻说道:“我也是没注意,那马车着实太快了。” 薛严皱眉坐于床畔,仔细查探着她的伤势,确定不过只是扭伤,才放下心头大石。“明知雷电大作,你便不会让车夫将雨避过,才动身?” “我那时出神了嘛!”自己回府的途中,满脑子想得都是茹素夫人,哪能想到这么多。那马夫也是个死心眼的,里头主子不开口,便只是一门心思的回府,据管家说淋了雨染了风寒,如今正烧着,自己如今这个模样,也不能前去探望,方才让素言去探探。想到茹素夫人便立即开口:“今日我在云王府遇见茹素夫人了,的确是风华绝代令人神驰,可是总感觉云王有些奇怪。”从未想到一向严肃稳重的云王,竟然会因为找不着茹素夫人,而那般惊慌。想起云王唤着素素的模样,不禁有些恶寒。 可是薛严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茹素夫人身上,而是目光锐利的问道:“你去云王府做什么?” “就是那个赏菊宴——”霍菡嫣自然而来的张口,却在薛少宸危险的眼眸中捂着唇,想起赏菊宴的用途,皱着眉装傻,讪笑道:“你能不能什么都没听见……” 薛严顿时气恼,脸色十分难看,甚至咬牙切齿眼圈怒红,“恕在下直言,霍郡主,你就快要成婚了!” 听他当真怒气萦绕的模样,便有些着急得双手一撑想起身,却动着了受伤的脚踝,不禁痛楚得紧咬下唇,脸色发白。 见此情形,薛严便是再大的怒气也被担心之情所淹没,眼色一疼,迅速坐到她身边,仔细检查她的伤势,当心她有不妥之处,甚至暗自责怪自己,明知她受伤还对她发怒。“菡嫣,感觉怎么样?”边城抗敌之时扭伤纯属常事,可是此时他却手脚无措,想查探她的伤势又不敢轻碰。 顷刻之间,怀中的霍菡嫣眸露狡黠,将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盈满笑意。“你不生气,我便没事。” 薛严微微一愣,低头见她笑颜如花,便知方才她乃是假装,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无奈得用额头抵着她的。 垂下排扇般的羽睫莞尔一笑,用略显低沉的嗓音轻轻说道:“你便是吃定我了,是不是?” “对啊。”霍菡嫣抿着唇,眸间尽是笑意,口吻中一派理所当然。 其实方才她的确是碰到了受伤之处,可是却并无自己表现出的那般严重,不过知他若见自己难受,定然心疼,便不会再生气。 薛严伸出手扣着她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仿佛她是易碎的瓷器,极尽轻柔。“明日我便亲自来下聘。”也让她有点快要嫁人的认知。 “嗯。”霍菡嫣难掩笑意,闷声应道。 “那你可有想要的东西?”薛严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发梢,轻声却认真的呢喃道。只要她想要的,自己定会不计一切代价捧到她眼前,就怕她其实对此事冷淡,什么都不想要。 霍菡嫣抬头看着他,在他散发的龙涎香中渐渐迷离了心绪,想到前两日母妃所说的言语,不禁笑道:“我的骏马爷,马上你便连人都是我的了,自然一切都是属于我的。” “好,都是你的。”薛严倒是满不在乎,轻啄她的唇瓣,眉目深邃引人陷入。 她其实真的什么都不想要,她只想他此生能平安、喜乐、无忧,便如同他曾经许给她的那般。巧笑着避开他的唇,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胸膛,眸露冷光的笑道:“你的私家小库房,可快要到我手里了,以后看你如何还能出去风流?” 自己还是挺在意他当年出去乱混的事。那雁红楼为花魁一掷千金,直到如今都还有人津津乐道。对了,还有薛贵妃赐下的两房妾室。便连淑仪郡主似乎也被面前这张脸迷住,不禁皱眉捏着他的俊颜,佯装不满的说道:“不行,长得这么妖孽,以后带出去铁定吸引莺莺燕燕的回府。还是把你藏起来,哪儿也不准去,省得我每日担心。” 薛严顿时略带惊愕,若有深意的盯着她。继而眉目轻挑,唇角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嗯,郡主定要深藏才好。”   ☆、52|4.17 果不其然,第二日清晨国公府的聘礼与聘书便送了过来,聘礼满满六十四抬,其中奇珍异宝,琳琅满目数之不尽,全用红绸紧拴着,远远望去火红一片。 这六十四抬聘礼,乃是皇室贵族中的最高标准,薛少宸虽已非侯爷之尊,但仍是薛贵妃的亲弟,魏国公的独子,且因近来战功在民间声望颇盛。而霍菡嫣的身份也是尊崇,霍王府的郡主,当今太后的亲姨侄女。 民间早有传言,薛公子被剥夺爵位与军功,便是为了这位险些和亲垣国的郡主。如此深情似海,连功名前程抛之脑后,虽不得圈中长辈认同,然也不禁心下佩服。那些小辈更是殷切观望,希望这场旷世绝伦的婚礼能够一个圆满的落幕。 霍菡嫣躺在床上,听着素言在身旁兴奋得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郡主,奴婢听门房说,整个长街都被国公府的聘礼铺满了,全城的百姓们都眨巴着眼瞅着,羡慕着,咱们这未来的郡马爷当真是有心。” 看着她笑迷了眼睛,霍菡嫣自己也是欢喜,食指勾着胸前发辫,调侃的说着,“过些时候,本郡主也替你找个有心的,也让别人羡慕羡慕。”说到此事,脑海中倒是浮现好几个不错的对象,不过感情之事,最终还是要看素言自己的心思。“若是有心仪的,定要告知与我,我定会替你做主。” “哎呀~~郡主怎么扯到奴婢身上来了。”素言脸腮红润,带着嗔怪的口吻。 五日之后乃是皇上圣诞,几乎同一日,垣国使者护送着他们的和亲公主便也到了帝都。因霍菡嫣有伤在身,未能前去一观,不过据说这垣国公主不但容貌出众,身段更是婀娜,宫宴中一场飞天舞,翩若惊鸿,仿若神仙妃子。皇上龙心大悦,当即册封为琼妃,居于盈月楼。 霍菡嫣心中明了,这便是前世继薛贵妃之后,冠绝六宫的绝世宠妃,终于还是来了。 这次宫宴,霍王妃无法带郡主,便将柳意茹带入宫去,一方面是让她融入贵女的圈子,另一方面让希望她能博太后的眼缘,将来能有个好亲事。柳意茹仪态出众,举止端庄的样子,倒是得了太后好些赞许。 如今朝堂局势平衡,又遇风调雨顺之年,百姓生活安逸。而戎国如今忙着平息内乱,无暇他顾。垣国与乾国已是多年交好,倒是一派祥和之气。 不过对于霍王府而言,这阵子倒是好事频出,霍王妃刚从宫中归来,便急忙着下人将御医给请过来,霍菡嫣担心让素言去看看究竟,没曾想竟然是霍王世子妃传出喜讯,如今已有月余。 “大嫂,恭喜你。”霍菡嫣靠在床上,欣喜的盯着眼前人, 阮绮罗身上早也没了江湖气,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肚子,周身都洋溢着一种属于母亲的光芒。“也不知是男还是女?” “男女都好,都是我霍王府的心肝宝贝。”霍菡嫣粲然笑道。 阮绮罗不禁失笑,刚听闻这消息时,夫君也是如此说,笑容中显得那般的傻气。如今菡嫣也如此说,仿佛一条甜丝丝的蜜糖融上心头。嗔笑道:“再过不久,你便是薛家妇了,还你霍王府呢!” “嫂子欺负我,要将我赶出去了,我要告诉母妃,我不依!”霍菡嫣将手握着拳,佯装委屈得揉着眼睛。见阮绮罗并无慌乱,反而笑着看她胡闹,似乎在说,‘不依,你便不嫁啊!’便让霍菡嫣再也装不下去,满眼笑意的伸出手贴着阮绮罗的小腹,欣慰的说道:“我就要当姑姑了。” 想到将来有个小宝宝,跑到她面前姑姑的唤着,心底便异常的软。前世兄长一生未娶,孤独终老,今生绮罗姐姐陪在身边,还会有他们的孩子,想想便替兄长大人开心。脑中不自觉的想起清瑶,自己前世亏欠甚多的女儿,不知她今生可还愿意来? ********** 十月十二乃是钦天监定下,霍郡主出嫁与云王世子迎娶的大喜之日。不到三更天,霍菡嫣便被素言从床榻上唤起身。 沐浴之后,霍王妃带着六亲俱全的好命婆入内为她‘开脸’与‘上头’。 好命婆先将粉涂在霍菡嫣白皙的面部,尤其是头发边缘处涂擦,再拿出一根长长的红色双线,线的两头打结系在一块儿,打了几个交叉呈‘剪刀’状,两线贴近她的脸面,嘴里念叨着,“上敬天地父母,中祝夫妻和顺,下弹子孙满堂”;再左中右弹三下,念叨“左弹早生贵子,中弹勤俭持家,右弹白头到老。”然后再扯开、合拢三下、绞掉脸上的汗毛。 这些前世便已做过,不过今生看来竟然甚为有趣,据说男方也会有很多流程,就是不知夫君那边是否也是如此。想着这些,倒是不觉得有多疼,仿佛眨眼的功夫便过去了。 ‘开脸’过后便是‘梳头。’好命婆便拿过全新中的红木梳,替她梳头。边梳嘴里边唱着: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霍王妃在旁边看着偷偷抹泪,既是高兴又是伤感。自己十月怀胎,养育二十年的女儿,过了今日便是旁人的新妇。 看到母妃抹眼泪,霍菡嫣也忍不住的红了眼圈。虽说嫁与薛少宸乃是此生之愿,可是就此离家竟瞬间溢出极多不舍,脑海中浮现幼年,母妃在王府的台子上教自己跳水袖舞,因为自己初学笨拙,常常跌倒。母妃一脸心疼将她扶起,还让父王在台子上铺上厚厚的绒毯,就怕自己跌伤。 最后自己耍滑不去,反而跑去了父王的练功房,悄悄跟着父亲学鞭子,母妃气恼不理她,都是父王抱起她,去安抚着母妃。 还有哥哥,当年自己被宫里的教养嬷嬷拿着藤条教规矩,嬷嬷们为了自己名声,极为严厉,甚至不时的用细棍子抽腿,技巧性的让人感觉很疼却又不带伤。自己告诉父王和母妃,他们便认为是自己又偷懒,不愿意学。自己只好哭泣的去找同样年幼的哥哥,最后是哥哥用法子将嬷嬷赶回宫去。 好命婆拿过一旁的红纱,替霍菡嫣擦着不知何时掉下的泪水,含着笑说道。“这新娘子哭是正常的,但可千万别把眼睛哭肿,不然待会上妆就不漂亮了。” 看梳头结束,霍王妃走上前,搂了搂自家女儿后放开,笑道:“咱们可都别哭了,不然可是惹笑话。” “嗯。”霍菡嫣收住眼泪,乖乖点头。 好命婆开始‘上妆’,细细端详了霍菡嫣片刻,有些皱眉为难。这郡主的面貌也太好了些,娇媚如月,齿如瓠犀,烟水秋瞳。不过这好命婆常年为皇亲贵女‘上妆’,显然会个有经验的。拿过脂粉盒轻抹淡涂,这寻常面貌应浓妆而抹,显得人娇艳欲滴。这本就是美人,则不必太多添妆,只要些点睛之笔,便能熠熠生辉。 上完妆后,外头已经显露出白昼,素言听从吩咐,带着两个侍女将缎绣着五彩祥云的大红礼服,送上前来给霍菡嫣穿上,好命婆替再她挽起鸾凤凌云髻,发髻上插上鎏金穿花戏珠步摇,耳挂苍山碧玉坠。顷刻之间,一位顾盼生辉,撩人心怀的绝美新娘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郡主,你这样打扮真漂亮。”素言眼中尽是赞叹。 霍菡嫣略带羞涩的凝视着自家母妃,只见自家母妃眸中亦是闪着亮光,满意的点头。 依照惯例新娘子这一日是不可用食的,可午时,阮绮罗在霍王妃的授意下,让喜娘出去,再悄悄端了些扁食进来,告诉她霍王府不兴这些东西,当初阮绮罗自己也没饿着,中途灏轩也悄悄潜进来待吃的给她。这婚礼本就辛苦,若不食东西如何受得住。 时近黄昏,从外头传来震天的炮竹之声和此起彼伏的锣鼓声,一位身着红衣的喜娘便从外头跑了进来,“国公府的花轿已经到门口,新娘子准备好没有啊?” “早就好了。”里头的两位福气妇人将霍菡嫣扶起身,身着紫金袍的霍灏轩便从外头走了进来,在霍菡嫣微愣的目光中,走到她身边,眼眸中半是欣慰,半是疼惜,细声说道:“大哥背你出去。” 霍菡嫣咬着下唇,难忍眼泪,缓缓点头。 喜娘将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盖头,给她盖上。霍灏轩随即弓起身子,让她伏在背上,迈出房门。鬓角插一朵大红牡丹的喜婆,迅速撑起红伞,意为保护她不受妖邪入侵,素言捧着在旁边玉如意紧紧跟着。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外头礼仪官高声唤道。 外头鞭炮顿时轰鸣而响,宾客们吵吵嚷嚷的笑声不绝于耳。 …… “恭喜王爷,王妃,得此佳婿啊!” “还没见过那么俊朗的新郎官呢?!咱们快去看看!” “新娘子的红嫁衣真漂亮。” “哈哈哈,当真是郎才女貌啊!” …… 王府门前,大红蟒袍的新郎官俊美出众,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柔到骨子里的眸光散发着令人痴醉的神情。 “新娘子来咯!”两个幼童在里头欢喜的叫道。薛严眸光猛然一震,往里头望去,盯着霍灏轩背上的纤细人影,久久未曾回神。菡嫣…… 千上百只美丽的喜燕从霍王府中飞出,在空中不断盘旋。 在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中,霍灏轩将人背上大红花轿,直起身子眼眸深邃的薛严笑道:“我这便叫菡嫣交予你了,定要好生待她,否则霍王府或我都不会饶过你。” “大哥放心,少宸定会倾其所有,惜她如命。”自己梦寐以求,多年夙愿今日终要达成,又怎能待她不好。   ☆、53|4.18 霍灏轩满意的点头。 随即在众人道喜的声音中,薛少宸痴痴的瞅着花轿少时,翻身坐上披挂着绘有涂金荔枝花图案的鞍辔骏马,扬起笑容对着在场所有的宾客拱手答谢,那般的邪魅祸人让四周的百姓深深抽气,这新郎官当真是俊。 暗处依门的身影也傻傻的凝视着这一幕,咬着下唇,眼眸中泛着不甘的痛楚。另一位绝美的妇人站在她身旁,魅声笑道:“这新郎生的真好,便连小妇人我都不免心动。” “你……为何总要缠着我……”声音略显怯懦和不甘。 “姐姐不过是看着妹妹这模样,心疼罢了,这女人啊~~若是不懂得使出手段搏一博,则永远也不会有出头之日。”妇人将手贴在她身上,悄悄将内力探进少女体内,瞬间眉目发亮,脸上浮现了然,眼角微勾。“妹妹如今在此地暗自神伤,又有何人能知,又有何人可诉?” “……” “姐姐上次所说之事,妹妹还是仔细考虑着,依附别人不如自己做主。” 角落处的两人低声说着,而另一边傧相已高声喊道: “起轿!” 锣鼓开道,花轿便缓缓升起,从轿子里丢出一把红色的扇子,意为‘放心扇’,让娘家人放心,接着在浩浩荡荡的迎送亲队,和未曾停歇的鞭炮声中朝着前往走去。后面跟着的妆奁如流水一般,从王府中送出来,一直到花轿都没了影子还未完,当真是十里红妆。 花轿足足沿着帝都的绕了一圈,才落在魏国公府的大门口。 鼓乐喧闹,鞭炮齐鸣,傧相立于台阶上,喊着:“东方一朵祥云起,西方两朵紫云来,两朵彩云来相会,云中现出新人来!” 此时轿子前面放着一盆炭火和几块瓦片,喜娘立在轿旁,想将新娘子搀扶下轿,谁知薛严却抢先一步,手臂一揽将轿中人抱出来。 “啊——”霍菡嫣如今根本看不清周遭人与事,忽然被拦腰抱起,不自觉的惊呼出口。 嫁衣层层叠叠,薛严将手紧了紧,稳稳将她抱着,才俯下身子勾唇,柔声道:“是我。” “嗯。”盖头下的霍菡嫣甜甜应声,她自然知道是他。 鞭炮声响着未停,可一旁的傧相已不知该如何喊下去。只见薛严眸光一扫,傧相感觉浑身一冷,顿时笑容灿烂,宛如秋菊,高喊:“新人过火又碎瓦,迈过往昔缔良缘。” 薛严的脚步十分稳健,过去便将怀中人轻轻放下。傧相才送了一口气,原来这是新郎官心疼新娘子,怕火盆烫着。真是吓着他了,要是这薛公子就这么把新娘抱进去,名不正言不顺定会闹笑话。那云王不就为趁一时之快,被笑话至今…… 喜娘立即上前,将扎着大红花朵的红绸带分别放置在新人手中,素言将玉如意放在国公府好命婆的托盘上带进去,再搀着自家郡主迈过门槛。 如今大厅之上正坐的乃是魏国公与薛贵妃,也是为何魏国公府会如此热闹的原因之一。贵妃娘娘午时从皇城中来到国公府,目的便是为了这门婚事,对比着一旁脸色略微难看的魏国公,她却满满都是欣慰和喜悦,小弟终是等到了这一刻。 “新人请就位,一拜天地,一团和气。” 红色衣摆浮动,仿佛将一切美好尽数舞尽。 “二拜高堂,子孙满堂。” 红烛盛燃,描金的大红双喜字在烛火的浮动中,照的人心里亮堂堂,在场之人几乎都会心一笑。 “夫妻交拜,恩恩爱爱。” 薛严看着对面的人影,眉目扬起,唇边逸出醉人的浮动,鞠躬拜下。 这便是夫妻了……霍菡嫣鞠躬后,缓缓起身,今生终于又嫁给了夫君,前世三年的错失,而后十余年的魂魄陪伴,见他痛苦绝望。此生必定不会再如此,他们定然会恩爱一生,白首偕老。 “送入洞房。” 礼拜之后,喜娘扶着霍菡嫣踩上麻袋,见礼服层层叠叠,薛严便想走过去,刚迈步便被薛贵妃拦下,笑道:“不要太紧张,传宗接代,总要讨个吉利。” 霍菡嫣听见这话,红盖头下的脸红了几分,愈发艳丽。 这成婚的礼仪异常繁琐,不过一步步听着喜娘的提醒,片刻之后终到了洞房。两位好命婆早早在洞房外候着,从喜娘手中接过新娘,引着霍菡嫣入内,坐在床沿。其中一位妇人捧着如意杆送到新郎面前,示意他将新娘的盖头挑开。 薛严捏着秤杆,有些微颤,心跳得甚是厉害。看着床沿上的女子,眼神渐渐有些迷离,又似乎有些担心,唤了声:“……菡嫣?” 霍菡嫣等了半响,不见他上前,听见他的唤声有些疑惑。想开口,却牢记喜娘嘱咐,只得轻轻应着。感觉到他缓缓走近,坐在旁边。放置腰际的双手紧张的扣着,直到眼前一亮,红盖头被挑起。 烛火之下,霍菡嫣白腻如脂,眉如墨画,眸光顾盼生辉,慑人心魄,让新房中的喜娘和好命婆都抽了口气,本以为这新郎便已经是神仙般的面貌,没曾想新娘竟也如此出众。霍菡嫣微微抬头,见面前人灼热的目光,瞬间低垂着眉,香腮之上尽是红晕。 好命婆将匏瓜剖成两瓢,以线连柄,将合卺酒让二人喝下。又从桌上端了碗饺子,凑到霍菡嫣唇边,让她咬一口,随即笑着问道:“生不生?” 霍菡嫣忍着半生不熟的味道,嚼着咽下,羞涩的笑着,“生。” 屋内的喜娘和丫鬟全都掩嘴而笑,薛严的脸上也顿时红晕起来,耳根发烫。 另一位好命婆和喜娘则是将枣与栗捧到床沿,站在新人的面前,将东西抛洒入内,口中高声唱着撒帐歌。待一切事毕,房中的女眷除却素言之外全都退了出去,新郎也要出去招呼宾客。薛严伸出手扣着她的脸颊摩挲着,眸光闪烁,口吻异常温和,“我很快便回来。若是饿了,桌上有备好的吃食,先垫垫肚子。” 霍菡嫣笑着颔首,看着他迈步走出门。 “郡主,你可没见着,今日这婚礼当真是气派。”素言笑道。“沿途上房檐和木梁上,全是用红绸绑成的同心结,再过长街的时候,遇见了云王府的花轿,倒是简朴多了。”也不知是自家郡主这婚礼太隆重,还是云王府那边太寒蝉。 霍菡嫣略微皱眉,瞎说什么呢?!戳了戳素言的额头,摆起郡主的架子。“嚼什么舌根子,快替本郡主将吉服换下来。” “是。”素言恭敬的俯身,眼眸笑似弯月。将房里的红箱子打开,将里头红色的如意云烟裙拿出来给霍菡嫣换上。虽然即将入冬,但凤城却还未见冷,这屋子也不知是用什么涂的,透着淡淡的香气,也让屋子暖暖的。 将头上繁琐的金步摇取下,只余下固定发型的明月珠钗。 素言将箱子中的小册子拿出来,这可是王妃亲自嘱咐的,看着封面的名字,面色羞红,“郡主,你可要看看这个?” “什么?”霍菡嫣转身。 碧霞苑前,薛贵妃携着子滢,将宴请完宾客,打算回洞房的薛严拦下…… “长姐,今日多亏了你。”薛严笑着拱手,眸中尽是感激。 虽然自己能做到给菡嫣一个隆重的婚礼,却抵不过父亲恼怒之心。此番若不是长姐赶到,恐怕拜堂之时便要面对高堂虚席之危,自己倒是无妨,可菡嫣却不能任人藏否。 薛贵妃叹着气,看着幼弟眼中笑意满满,“你我姐弟,还需说这个。”想到父亲,心下不禁一冷,“若非长姐前来,竟不知父亲他今日竟真打算不出现,也不怕国公府被朝中大臣耻笑。” 自己从宫中到府之时,看见父亲在内院,和侧室一同在内院中逗弄庶妹,俨然三口和乐之家。内心不禁想着,若非自己如今乃是贵妃之尊,是否也如幼年那般,跪地俯身也求而不见。想着白昼在侧室头上见到的白玉雀翎钗,便觉浑身发寒。 “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薛严也似乎想到当年诸事,眸中闪现一丝寒光。 薛贵妃略微感叹之后,话语一转,眼睛撇着新房的方向,戏谑笑着,“长姐这便要回宫,你且记着,别太闹菡嫣,明日还要一同入宫叩拜太后与皇上。” “我……”薛严身上的寒气顿消,顺着长姐的目光看去,领悟着话中的深意,脸色微红,“少宸知道。” 此时的新房中,霍菡嫣正聚精会神的盯着手中的小册子,时不时羞涩转眼。这册子自己前世也是见过的,可是如今看着却别有一番滋味。前世和夫君唯一的一次,还是夫君醉酒之后怒极强入,虽然后面极尽温柔,但自己却也只是感觉到疼。 门外传来开门声,将霍菡嫣下了一跳,匆忙将册子丢到床底,紧张得坐在床上。素言站在一旁看着自己郡主那般迅速的动作,偷偷笑着。 霍菡嫣立即羞愤的瞟了她一眼,再看向此时入内的夫君。素言立即福身笑道:“奴婢见过郡马爷。” 听着这称呼,霍菡嫣羞涩得闭上眼睛,这丫头!只听见薛少宸含着笑,让素言退下去,才猛然睁开演讲,却只看到见素言离去的背影,心头更是无比紧张,瞅也不敢瞅眼前面露邪魅却散发着阳刚之气的男子。 薛严笑着上前,走到她旁边,刚要有所动作。霍菡嫣却立即说道:“你饿了没有?”话一出口,便瞬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本想他喝了酒,吃些东西可以消消酒劲。可是此时,这话倒是极为旖旎。 在她羞愤欲死的眼眸中,薛严轻笑出声,知她紧张便伸出手,将她略微僵硬的身躯拦在怀中,饶有深意的问道:“菡嫣,你可愿意?” “若我不说不愿,你会如何?”霍菡嫣抬头,眸光中透着笑意。 薛严缓缓靠近,呼吸洒到她脸颊上,无赖的说:“我会当做没听见。” “世上怎会有你这么——”无耻的人啊?明明问了人家,却不接受不愿的说辞。还来不及将后面的话说出口,他炙热且柔软的唇触上来,带着淡淡的酒意。慢慢舔舐,厮磨辗转,缠绵悱恻。 待后背传来痛楚,霍菡嫣才疼得嘶了一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不自不觉的躺在了床上,可是床上忘记收拾的枣子和栗子,顿时搁得后背疼。 薛严倏然将她抱起来,略带哀怨的看着床上满满的果子。霍菡嫣看着他无奈的模样,忍着笑意开口:“我忘了。” 待床上的东西被尽数掀下,确定再无任何东西之后,才坐在床沿,看着已经退到桌案旁的娇艳身影,扬起魅惑的笑容,伸出怀抱。“过来。” “不要。”霍菡嫣慌忙摇头,过去?!自己还不得被吞得连骨头都没了。   ☆、54|4.18 “你说过去就过去啊,那本郡主多没面子。” 霍菡嫣隔着桌案,紧张得捏紧了桌布,面上红晕却傲气的撅嘴。 “那么郡主是打算如何?”薛严洞悉人心,自然知晓她此时的紧张,也配合着她将手放下,一双勾魂摄魄眼眸,微微上挑专注的看着她,朱唇轻抿,似笑非笑,大红色的衣袍更显得人撩人无比。 霍菡嫣立刻觉得心脏跳动剧烈,当真是祸水!曾听说前朝慕枫公子一身红衣是如何风华绝代,引得公主垂青得以封侯拜相。文人墨客,野史评论之中,多是以公主好美色为这故事开局。可如今见薛少宸这般模样,她才知道这世上不止女.色.诱人,男色……也同样。若薛少宸眼角再上扬几分,世上又有何种女子能够抗拒?若是当年之人是薛少宸,那么她定然也甘愿如明昭公主一样,留下一世污名,也要将他控在手中。 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冷了冷声音。“乖乖躺下,让本郡主宠幸。” 薛严看着她目光陷入迷恋,便知这美男计凑效,谁知她回过神却来了这么一句。顿时低眉忍俊不禁,侧身一躺,佯装羞涩的撩了撩衣襟,声音极其轻柔,“请郡主怜惜~” 他说是求人怜惜,那宛如猎豹一般的眼神却牢牢的锁定着自己的猎物,霍菡嫣香腮仿佛被烈火灼烧,眼色狡黠,往后退着。 “本郡主觉得身子有些不适,不如改日再说吧!”接着往外间跑去,正想打开房门,身后便传来衣衫飞扬的声音,带着一阵风,腰际骤紧便被他从后搂住。 灼热的气息萦绕在耳畔,对着耳垂轻轻一舔,吐着气。“春.宵一刻值千金,菡嫣想逃到哪里去?” 霍菡嫣身子一颤,便被拦腰抱起,直接走上内室的喜床上,大掌抚过她的头发,发髻随即被打开,长长的青丝便披散开来,脸色红艳诱人,更添妩媚。俯身吻上她的眼角,延著的的俏鼻一路而下,一手环上她的细腰,嗅着她的体香,心中疯狂与贪婪毫不掩饰的漫上眼眸,吻得极端霸道,肆虐的大手锐不可挡。 “菡嫣……菡嫣……”薛严嘶哑地含混地叫着,滚烫的双唇在耳根厮磨。 霍菡嫣也渐渐意乱情迷起来,听着他的唤声,也不禁细声回应着,“……少宸……夫君。” 身上之人难以置信的抬头,心跳欲裂,眸中满是情.欲,期待的盯着她的眼睛。“菡嫣,你再唤一声。” 侵袭停下,霍菡嫣眼色恢复些清明,看着他痴狂的模样,白皙如玉的皓腕绕上去,娇声唤道:“夫君。”随后察觉到自己已然衣衫半褪,而薛严却依旧穿着整齐,便使了把力,身形一翻,瞬间位置颠倒,娇声说道:“说好了是我宠幸你,怎么你的衣襟还穿得好好的。” 薛严平躺着气息灼热,眼中略带诧异,看着上头佳人媚眼如丝,脸色散着醉人的红晕,青丝从脸颊垂下,当真是美不胜收。霍菡嫣将他头上的发冠取下,看着两人发丝纠缠在一处,笑意满满:“如此便是结发了,以后你的发冠只能让我解开。” “好。”薛严眼神中带着认真,揽着她的腰,倾身而上吻上她的唇瓣。 忽然霍菡嫣的余光瞄到他胸前,一道狰狞的疤痕顿时出现在视线中,伤疤紧紧挨着心脏,可以相见当时伤势得多严重。放眼望去不止是一处,大大小小的伤疤不下十余处,眼中□□瞬间消失,伸出指尖慢慢描摹着,眼圈骤红。“现在还会不会疼?” 三年边城攻城略地,收复城池。说起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将来留于史册,也不过只言片语。自己在帝都也紧紧是感觉度日如年,可是他却用命在博。受伤之时,情形有多严重,从如今这伤疤便可看出。 “早已无碍。”在她的指腹摩挲下,薛严浑身一颤,喘息加重,将人拉起来抱着,嘶哑的说着:“只要能得到你!我便舍了这条命又何妨。” “傻话。”霍菡嫣喃喃的说着,泪眼婆娑。若是没了命,就算得到了又能怎样?抚摸着他满是疤痕的后背,眼泪倾洒而下,直直的落在薛严的心口上,听见她丹口轻启柔声说道,“夫君,抱我~~”接着仰起头吻上他的,生涩的挑开他的唇。 …… “菡嫣,别怕我……”接着吻着她的嘴唇,不着痕迹的曲起她的腿,夜色正好。 红烛摇曳,一夜放纵。 门外守夜的丫鬟仆人,听着里头不间断的声响,面红耳赤。 天渐渐泛白,才听见里面叫水的声音,贵富让人早已烧了几轮的热水,着人提进去。虽然知道自家公子对郡主的心思,也万万没想到竟能失控成这般模样,咳咳,不知郡主今日是否还能爬起来。 清理完身子,收拾好床榻之后,霍菡嫣早已累得昏睡过去,只有薛严仍然不知倦怠的浅啄着她的眉角、鼻梁、嘴唇、脖颈,满眼都是餍足。轻轻揽着她的身子伏在他胸前,感觉她无意识的蹭了蹭,口中还在念叨,“……夫君,不要了。” 薛严抚摸着她的头发,唇角微勾,紧了紧手臂,阖上双眼一同睡去。 当她再次清醒过来,已经是日上三竿。脑子似乎有些懵,眨巴眨巴眼睛意识才回到自己身上,仿佛不停的练了好几天的武功,全身酸疼。昨夜的种种场景瞬间侵上来,顿时红霞满面,那人怎会毫无节制!今日清晨还要向国公请安,最迟午后还要进宫的,可是现在便是想撑着床起身都做不到,该怎么办? 正想着,薛严便端着清粥从外头进来,看她已经醒了,便迅速放下东西,走上前来。将她扶起身,揽在胸前,“很疼?”今晨清醒后,看她一身的青紫,才后知后觉的觉得自己做得太过了,明明答应长姐别太闹腾,谁知一碰到她的身子便难以自持,那般销.魂.蚀.骨的滋味,便是圣人都抵不住。 霍菡嫣羞愤得用眼睛刮了他一记,“明明都说……”话一开口便发现声音嘶哑,喉咙还有些疼。“怎……”难道是昨夜喊得! 身后的薛严却在没心没肺的笑着,“喝些热水,歇息一会儿便好。” “那请安怎么办?”现在已经这么晚了,魏国公他们定然等了很久了吧? 薛严轻柔得啄着她的额发,“不必去,国公府从来不兴这个。” 虽然霍菡嫣疑惑,却也是聪明得未曾开口,国公府的事,过些日子再问也不迟。 所有皇亲在成婚第二日,午后都必须进宫,给太后、皇上请安,以此表达对皇家的感恩。当薛严携着霍菡嫣进宫后,在永宁宫前巧遇已请安出来的凌云琮与他的世子妃,彼此拱手当是招呼。霍菡嫣待他们走远,才疑惑的看向薛少宸,凌云琮的脸上虽然沉寂却透着一丝喜意,可世子妃虽然笑着,可却是含着哀怨。这并不像昨日刚完婚的夫妻,薛严轻靠在她耳畔,细声说道:“他们还未圆房。” “你怎会知道?”莫非他有看出这种事的能力。 薛严带着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意,揽着她进入宫苑。太后倒是一日往常的慈祥,照例赐下一对鸳鸯佩。再到承乾宫拜见皇上,然皇上却是随意多了。看着霍菡嫣的不正常的模样,戏谑的凝视着如今一脸满足又得意的薛严,听说昨夜国公府闹腾了一宿,今早连给国公敬茶都未去。 “菡嫣婚后,当真是长大了。”永泰帝欣慰的笑着,“方才贵妃还对朕念叨,说少宸得了个才貌具佳的好媳妇。” 霍菡嫣听着皇上的深意,哪能不懂。随即福身,“菡嫣心里也正想着娘娘,这便打算过去请安。” “嗯,去吧。” 待她缓步离开承乾宫,永泰帝才看向略显担忧的薛严,“听说早朝过后,国公在府里发了通脾气。” “这些小事,劳皇上挂心了。” 永泰帝忧心的说道:“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你这般让菡嫣将来如何在国公面前自处。” “哼,他如何想是他的事,菡嫣是我的妻子,与他有何相干?!”薛严眉目挑高,口吻带着冷傲。“况且他今日本就存了心刁难,我又何必带着菡嫣,去受那份气。” 永泰帝叹息的看着他,如今没了官职,倒更是肆意。 …… “郡主!不可以。” “死奴才给本郡主滚开——” 身后传来的略微杀气和喧闹声,让行至御花园的霍菡嫣停下脚步,皱眉转身。果不其然,此时淑仪郡主正握着长剑,站在远处,怒火朝天的盯着她,却被身旁的侍卫将她拦住,侍卫腰间别着空的剑鞘,正欲夺取她手里的利器,可大概因着男女之别、尊卑之分不敢僭越。 “淑仪郡主这是想做什么?”这般模样,是打算朝她动手? “当然是除了你这种,勾.引男人的狐狸精!”淑仪郡主满目通红的盯着她,手肘往侍卫胸前击去,只见侍卫被击中也丝毫未动,趁她盛怒之时,将她手中长剑夺下。淑仪郡主骄横的甩了侍卫一巴掌,“放肆!” 侍卫脸色显出指印,却仍是面不改色半跪下,“郡主恕罪。” “呵呵,本郡勾.引了谁啊!”霍菡嫣忍着周身的酸涩,冷笑着走上前,“本郡主与夫君定情之时,淑仪还在不知哪儿玩丢手绢呢!”见她一脸不信的愤恨,毫无理智的模样,也不打算与她争辩多言,“怎么?想杀我!”   ☆、55|4.18 “你少得意!”淑仪郡主也知道此刻侍卫在旁,不可能真的下杀手,不过总有一日定要让霍菡嫣落入自己手里,到时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目光骄横得一撇,转身离去,后头的侍卫也紧紧跟着,深怕这淑仪郡主在宫里闹出什么乱子。 霍菡嫣皱眉摇头,真是风水轮流转,自己也有沦落到成为别人口中抢人夫君的女人,真是不知所谓。这淑仪郡主见过薛少宸几次?怎么会怨愤成这般模样,是不甘心还是当真种下情根。想着心中便暗暗咬牙,薛少宸这个祸水!回去定要找‘珏’要个面具,替他将脸给遮起来。 “请贵妃娘娘安。” 霍菡嫣到重华殿时,薛贵妃正在院子的梅花树下作画,桌上的香炉散着让人心神安宁的水沉檀木,素手在宣纸之上浮动,透着点点光泽。 “菡嫣,快过来。”素手执笔而落,画已渲染纸上,唇边勾起明媚的笑容,抬首看着她。“看看画得如何?” 霍菡嫣起身上前,见宣纸之上,乃是一对白首夫妇相携寻梅,梅花宛如雪天中万物萧条的勃勃生机,随即笑道:“娘娘这幅图,在意境而非笔墨,画魂已出,自然极好。” “那你觉得应该题上何字才恰当?”薛贵妃从未听到过如此评论,颇觉新鲜,便将手中之笔递过去,示意让她在画作上题字。 霍菡嫣福身,“菡嫣不敢。”在画作上题字颇为讲究,一般都是作画之人的长辈或者至亲挚友才有此资格。 “如今你已是少宸的妻子,与我乃是至亲,便随意些。跟着少宸,私下里唤我一声长姐便是。”薛贵妃将笔放置在桌面上,站在一旁。霍菡嫣见此情形,也只得上前握起笔,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的词句,思索片刻之后,在画作上题笔写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薛贵妃看着画中的娟秀小楷,笑意更浓,“好一句执子之后,与子偕老。” “菡嫣鄙陋,只得借前人诗句,还望长姐莫要见怪。”看着这幅图,脑子里第一反应便是这句,之后想了许多,也觉得就它最契合画意。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若是一生能以此结尾,倒是极美。”薛贵妃眼中露出一丝怅然,让宫人将画卷拿下去裱起来,再让子滢沏茶上来。“坐。” 毫不意外,又是望君含仙。犹想上次来此地之时,乃是贵妃借话询问和告诫自己,如今倒是自在得多了。 “听说少宸将母亲当年的别院,整理了出来。”薛贵妃含笑说着,眼中透着追思之情,“当年入宫,我便将母亲的那栋院子的地契交予了他,还以为他不会想用。你们是不打算常住国公府,另辟别居?”作为长姐,还能不清楚自家弟弟的心思?多半是不想菡嫣扯进国公府中的破烂事。 霍菡嫣也不否认,坦然说道:“夫君的确有这意思。”想着薛少宸与魏国公微妙的关系,心中也不禁疑惑,也想趁此机会问问。“夫君与公公之间,似乎有些……” “怪怪的?”薛贵妃接口,直接点明。语气中透着对此事的些许嘲讽,看着她认真的问道:“少宸他并未将原因告知与你?” 霍菡嫣摇头,眸中显出疑惑之色。“我并未询问过夫君。” “既然疑惑,为何不问?”薛贵妃长叹气,端起茶杯轻啄,眼中尽是锐利。“怕他对你隐瞒?!” “不,我相信若是开口想问,夫君定会告知与我。”这一点她从未怀疑过,只是……“只是担心,贸然开口,引起夫君的伤心事。”父子之间到如今这个地步,绝不会是因为一件小事。夫君虽然不拘礼法,然对于过世的婆婆却孝敬有致,也并非不顾亲情之人。 薛贵妃见她如此说,心下稍宽。虽然霍菡嫣乃是幼弟的心上人,可自己对她了解并不深,充其量也只是打听和传闻,也不知她是否值得少宸放弃一切。不过作为长姐自然希望他们能携手到老,可日子总归是自己在过,若霍菡嫣并非全心全意,自己不但为幼弟不值之外,还带着更深层次的担忧,少宸那边偏执决绝的个性…… “若是少宸不愿意告诉你,长姐也不会多言。”其实也并非薛贵妃不愿意说,只是多年往事堆积而来,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脑中忽然想起昨日所见,心底微凉,也存了心思试一试她。“菡嫣,长姐有一事想求你帮忙。” 霍菡嫣连忙说道:“长姐折煞我了,有事尽管吩咐便是。”俗话说:长姐入母。薛贵妃乃是夫君最敬重之人。无论何事,也断然用不到一个求字。 “好,长姐要你暂留在国公府,不得辟府别居。”只要菡嫣不走,少宸自然便会留下。薛贵妃目光微凝,“父亲的侧室似乎又有了身孕。” 霍菡嫣闻言疑惑皱眉,不明白她说这话是何意? “昨日在你们的婚宴之上,长姐在侧室的发髻处,见着了母亲当年的陪嫁。”薛贵妃言简意赅的说着。霍菡嫣便瞬间明白了薛贵妃的意思,难以置信的说道:“婆婆的嫁妆怎会在旁人的头上?” 这不可能啊?一般来说,母亲的嫁妆都是留给自家女儿。就算当年薛贵妃进宫,妆奁有礼制管束,也该妥善保管,任何人不得擅动。 薛贵妃面上呈现冷笑,“这便要问父亲了。”自己也不是没有想过,既然用不上那些东西,便都给了菡嫣,或者将来送出一部分给庶妹,谁知那侧室竟如此急切,不但未曾知会一声便拿了去。还敢如此招摇,莫非真当自己在后宫,治不了她! “听闻那侧室从未给进祠堂,对母亲执过妾礼。如今你才是国公府的正统,也该替母亲教她点规矩,之后长姐要你将母亲的嫁妆尽数收回来。” “……”霍菡嫣微微有些发怔,其实照着她的本意,根本不想牵扯国公府的诸多纠葛,宅中争斗。她此生只愿与夫君厮守一处,可是如今贵妃这么说,自己若是拒绝,不止面上说不过去,里子也挂不住。何况她说得也没错,自己如今是少宸的妻子、国公夫人的儿媳妇,若就此撇手不管,也是失了自己本分。“一切听长姐的。” “如此便好。”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霍菡嫣伏在薛严的膝上,细细思量着,怎样才能做到贵妃娘娘交代之事?哎~~让自己扬鞭子还行,可是这内宅争斗之事,自己也不是很懂啊!霍王府中一切简单,从未发生过这些事情。而前世薛少宸虽然有几房妾室,可也断断不敢闹到自己跟前来。 “想什么呢?”薛严勾起食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眼中尽是惬意的笑意。 想到薛少宸的妾室,不自觉又想到方才御花园的淑仪郡主,气恼的起身,“在想你的风流债!” “……”薛严顿时抚着额头,哭笑不得。“我哪有风流债?” 霍菡嫣皱眉,嗔怪道:“还说没有?你什么时候见过淑仪郡主的?!”淑仪一副要杀了自己的模样,要说他没见过,自己说什么也不信。贵妃可是说了,曾经赐了两房妾室给他。“还有你的那两房小妾,在哪儿?” “怎么?主母要亲自收拾了?”薛严直接将她横抱在怀中,忍着笑意佯装认真的问道。见她面露涩红,情不自禁的俯下身子……双唇轻触,怀中人的温顺让他不禁收紧手臂,贴着自己的身子,开始厮磨起来。 感觉到气氛越来越不对,霍菡嫣便连忙推开他,躲开他炙热的呼吸,抵着他的胸别开眼,重重喘气,自己可不想在马车上和他那什么……“别转移视线,赶紧交代!美男计对本郡主已经没用了……”这最后一句话说得还没底气。 薛严闷笑两声,手指轻轻一拉,她便感觉自己的腰带松了下来,听着带着魅惑的问道:“真的没用了?” “薛少宸,住手!”霍菡嫣刚制止他继续下去,却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被他抬高,额头轻触,四目相对,眼中尽是绵绵情意。“有用还是没用?告诉我,嗯~~” 尾音轻扬,呼吸交织。让她脸色微红,连忙低声回道:“有用,有用!”说完感觉他气息退后,才将自己收拾妥当,将腰带系上,埋怨的说道:“你怎么能这样啊?” 明明自己在‘审问’他,最后怎会变成自己被威胁啊?以前都是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怎么现在感觉反过来了。究竟是自己脸皮太薄,还是他吃准了自己现在对他的心思。坐到另一边,确定他勾不着,才抱着胸冷哼道:“不说拉到,我才不想知道你的莺莺燕燕呢,哼!夫君风流满天下,不算府中的妾室,外头的淑仪郡主,恐怕红粉知己也车载斗量。” “好酸。”薛严倒是不担心她坐得远了,反正马车总共也只有这么大的地儿。既然她想知道,自己自然也会说。“长姐当年赐下的妾室,三年前我便送与了凤城转运使。只是淑仪郡主,我总共见她不过三次,纯属冤枉!” “当真?”霍菡嫣眼睛眯着,唇边却不自觉的逸出笑意。 薛严凑上前,细声说道:“是不是真的,你昨夜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昨夜他可是丢尽了脸,虽然后面感觉还好,可是第一次就那么……颜面扫地! “住口。”霍菡嫣想着昨夜那些旖旎片段,脸烫得出奇,最后不由自主的捂着脸,羞恼的说道:“再说你晚上睡客房去!” 什么是威胁?这才是威胁,只此一句薛严便瞬间噤声。   ☆、56|4.18 马车刚到魏国公府的大门,天便渐渐暗沉下去,早已等候在门外的管家立即上来搬了凳子,让车上之人下来,再弯腰拱手,恭敬的说道:“禀公子,国公爷方才吩咐,让您与郡主从宫中归来后,一同前往雍锦堂用膳。” 霍菡嫣下意识的抬头,看着身旁目光微沉的薛少宸,略微思索后笑着说道:“夫君,既然是公公让咱们过去,可不能失了礼数。”今日这晚膳,恐怕并不单纯。若是运气好,倒是可以见一见那所谓的侧夫人,名义上的姨娘。 “你决定便好。”见她眼露狡黠,薛严也是会心一笑。随后对管家吩咐,让碧霞苑的小厨房做几样郡主爱吃的送到雍锦堂来。 魏国公府乃是先皇所赐的抚远大将军府扩建,总共有七个院子和一座祠堂。魏国公居于雍锦堂,居如其名,雍容华贵,繁华似锦,因国公夫人早逝,是以雍锦堂并无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刚进院子,便见到魏国公面色极差的坐在首位,右手坐着侧夫人,她身后的幼女在奶妈的怀抱中已经酣睡。 “父亲大人安好。”薛严唇角微勾,眉目间尽是肆意和嘲弄。随意拱手也不等魏国公发话,便牵着福身完毕的霍菡嫣朝左侧走去,双手用着巧劲,便让她坐下。一边眼神朝着外门面露诧异的管家看去,用傲慢且调侃的口气说道:“哟~~如今国公府里的奴才倒是失职得紧,连座位都未给本公子准备,是打算让我站着?!” 霍菡嫣被他按在凳子上,还略微惊愕。如今听他开口才发现自己太过粗心,这晚膳的桌旁便只有三张凳子。看魏国公此时阴冷的眼神,便知此番为难的不是夫君,而是自己。眼神微撇,对面侧夫人的神色及其不自然,心中微怔之后不免暗自冷笑,莫非这打的主意是让自己站着侍候,不说自己乃是郡主,伺候正经婆婆还说得过去,她不过是侧夫人,有这资格吗?! 管家立刻惊恐咒骂着侍从,连忙让人再搬张凳子进来。 “莫管家,老眼昏花便应告老还乡,否则将来闹出笑话,丢的可是父亲大人的脸面。”薛严似乎并未看见魏国公此时的脸色,轻掀衣摆坐下。看着桌上的晚膳皱眉,食指敲了敲桌子的边角。“醋鱼,酸紫兰……啧啧。”见他唇角微撇,拿起银质的筷子夹了一颗蛋皮卷肉,刁钻的问道:“这什么?孵小鸡啊!” “噗嗤……”虽然魏国公额头青筋突起,似乎立马就要发怒的模样。霍菡嫣还是忍俊不禁,孵小鸡……以前若是见他如此胡闹,定是要恼。可是如今除了略显无奈之外,便是觉得有趣。 莫非自己也跟着学坏了不成? 魏国公似乎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一道闪光手中的筷子便脱手而飞,直直的射向薛严的脸上。“夫君小心!”霍菡嫣刚来得及喊出声,便见筷子从蛋皮卷肉的中间飞了出去,留下一地的鸡蛋和肉馅末。薛严倒是神色不惊,动了动手指,筷子相撞发出哧哧的声响,“父亲大人可失了准头。” “畜生!”魏国公狠狠拍桌,暗恨不知是哪辈子造了孽,竟然会生出薛少宸这种,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儿子。先是不顾自己的命令,滞留边城不归……好,最后收复城池让自己颇感自豪。而后否决魏国公府与云王府的联姻,娶了霍菡嫣,哼!竟然找了贵妃撑腰,这让自己和云王缓解关系的策略再一次崩盘。本想刁难霍菡嫣一番,将来在云王面前也好有个说辞,可这孽子竟然处处捣乱,坏他计划。可知就因云王那是正统皇家血脉,如今朝堂之中,已有一半的势力尽数倒了过去。“连规矩礼法都抛到天边去了!” “礼法?父亲莫非忘了,少宸从来就没拘过什么礼法。”待管家端了几道小菜上来,薛严一脸悠闲的放下筷子,呈上一碗汤递到霍菡嫣面前,“仔细烫。” 霍菡嫣扯了扯嘴皮,点头。 “哼——迟早有一日,你定会毁在你的肆意妄为上!”魏国公面色发青,这顿饭还如何吃的下去。当场甩袖带着受到惊吓,而微僵的侧夫人离开大厅。 看着面前的薏仁汤,霍菡嫣也吃不下去啊!担忧的看着看不出神色的薛少宸,“夫君……”早知会如此,自己定不会说要来,也不会闹得如此模样。 “不必担心。”这情形在国公府隔阵就会来一遭,府中人早已习惯。只是菡嫣首次见到,定是觉得不习惯,“过几日,城西的宅子修缮妥当,咱们就搬过去。”到时候这些破事自然也不会碍眼。自从母亲死后,长姐入宫,这国公府在他心里便只是个笑话,早已不是什么家。如今他只想和菡嫣相守一处,忘了国公府的一切。 见他一脸期盼的模样,霍菡嫣竟然难以开口…… 碧霞苑,除却相同的富丽堂皇之外,最特别的便是院子里两棵松柏毅然耸立,看样子已经有了不少年头。 屋里瓮中的炭炉发出塔塔的声响,素言正伺候在妆台旁,手握白玉梳缓缓的顺着霍菡嫣的发丝由上往下的梳着。 “郡主,你好像有心事。”素言看着镜子里自家郡主略带愁容的脸色,“可是为了国公?”方才她便听说了,郡马爷带着郡主去雍锦堂陪公爷用晚膳,谁知最后竟闹得不欢而散。 霍菡嫣摇头,将耳环取下来,“不是。”听着里头的水声,心里还要想着怎么对夫君开口,“你先下去吧,让贵富也去休息,今日不必守夜。”昨夜他们便一夜未睡,今日更是起得早,这素言眼圈都有眼袋了。 “……是。”素言本觉会不妥,可是想起昨夜郡主那般的妩媚的叫喊声,倏然觉得面红耳赤,迟疑了片刻,还是将梳子放下福身出去。“郡主早些安寝。” 外间的房门便戈兹一声关上,霍菡嫣独自在妆台前愣神半响,也不知究竟如何对薛少宸说。可是自己答应了贵妃,便定要做到。想着今夜定要将此事说出,站起身捋了捋头发,朝里面的净室走去。 净室内散发出氤氲的白雾,墙上的夜明珠光洁透亮,薛少宸虽然长相略显惑人,但身材倒是结实有力,特别是抱着她的时候……霍菡嫣不禁埋头,自己在瞎想什么?自己是说正事,决不能被美□□惑!谁知她刚迈进去,薛严便已察觉,也不转身,只是唇边瞬间挂起趣味的笑容,“要看便进来,偷偷摸摸做什么?” “谁要看你啊!”霍菡嫣鼓着眼睛,“还有,我这是正大光明的,哪有偷偷摸摸。”自己不就是在屏风后站了一会儿吗?怎么说得跟自己有偷窥癖一样。 薛严闷声笑道:“对,菡嫣足可正大光明的看。” “我是看你一直没出去,担心你是不是被花香熏死了。”这一池子的花瓣,倒是显得他更是妖娆。 “这花瓣不是你方才让他们放的吗?”薛严哭笑不得的转身,看着浴池旁站着的她。 霍菡嫣顿时哑言,不满的说道:“我是放来我自己洗的,谁让你迈进去了。”这浴室中的水乃是地龙汤泉,循环不息。只要每日加够足量的热水,便可不必更换。 “我倒是想不走这样流程,不过担心你嫌弃我,若是不让我近身可如何是好。”其实刚进屋,他便想直接将她抱上床榻,自己所有的意志力在她面前,早已荡然无存。便是如今见她一身月牙白的中衣贴着身子,不盈一握的细腰,想着昨夜*的滋味,下身便不觉抬头,眼神更是深沉。 见他神色,便知这人又想入非非,自己现在身子还疼着呢?“停止你脑子里的思绪,我有正经事和你说。” “嗯?” 霍菡嫣见他疑惑的神色,迟疑片刻后开口。“夫君,咱们暂时不离开国公府,可好?” “长姐要求的?”薛严顿时了然,从宫里出来,就觉得她有心事,只是没曾想竟是这个。不过长姐一般不会牵扯进自己行事,如今要求菡嫣,便是认准了自己也定然会接受。莫非长姐忘了,对这里的一切他早已厌倦,又何必为难。 霍菡嫣诧异张嘴,“你怎么知道?”她还什么都没说呢?这一猜就中,以后大概没有对话可以继续了。“我答应长姐了。”当时的情形也不容自己不应,可是却违背了夫君此前的安排。 “哦。”薛严也不多言。 哦……是什么意思?自己对于国公府是两眼一抹黑,前尘旧事一概不知啊!明知道是长姐的意思,他这不问也不管的姿态,是摆给谁看?“夫君,你便将国公府的诸事告诉我嘛~”其实自己最好奇的乃是,为何国公与薛少宸的关系会如此诡异。 “你下来,我告诉你。”薛严拨弄着水朝她走过来,水珠从他的肩膀一直往下,滑出让人惊叹的幅度。 霍菡嫣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浴池中的人,略带惊恐的说道:“你先告诉我,我再下去。”现在对她而已,这水池现在就跟传说中的化骨池没啥区别,这一下去还能完好的上来吗? “真的?”薛严眉目微挑。 一向信守诺言的霍菡嫣觉得自己搬了块石头,砸得脚好疼。“……嗯。”   ☆、57|4.18 雍锦堂内室 魏国公神色自若的看着下首之人,眸中隐现难以察觉的冰冷。“云王是打算近期动手?” 云王这老匹夫,真是岂有此理!以为如今有了权势便通了天不成?如此大事竟不与他商量,独自决定。莫非认为自己失势,定要依附与他才能存活?着实笑话! 不过由此可见,云王府与国公府的合作关系已不复存在。 来人言语虽然依然恭敬,但眉目中却透着傲气。“王爷只是希望国公莫要插手此事,待他日功成,当初所有的许诺都将予以国公,绝不会打半点折扣。” “呵呵,既然如此,那下官便祝王爷顺遂无阻,一展宏图霸业。”魏国公是何等老奸巨猾,拱手笑意中尽是期盼之色。“若王爷有需要协助之处,尽可言来,下官能力浅薄,也愿效犬马之劳。” 来人颔首笑着,含着些许得意,连连说道:“自然自然,属下还要回禀王爷,不便久留,告辞。” 如今王爷有侧妃在,还有何事不能成?!卫相已是苟延残喘,凌江羽虽羽翼已成,可却过于仁慈,优柔寡断,成不了什么气候。至于莫家军常年戍守边城,待帝都传去动静,大事已成,莫咎就算赶回来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放眼朝堂,能对王爷造成威胁的只有魏国公,当初王爷的原意是和国公爷平分乾国江山,可谁让权倾朝野、老谋深算的国公爷会生了个如此不争气的儿子,让王爷甚为恼怒,又能怪得了谁呢? 当今皇上已三十又三,仍没有子嗣,于其将来让凌江羽捡此便宜,不如早早取而代之。等侧妃助王爷夺得那全天下人都趋之若鹜东西,别说区区乾国,便是横扫戎、垣两国,一统神州也是指日可待。 他此时正得意,并见到当他转身之后,魏国公唇边勾起的无情冷笑。 霍菡嫣坐在浴池旁,听着水里的薛少宸慢慢梳理,国公府的关系脉络,撑着下巴烦恼的皱眉。本来她以为国公府就算再复杂,也决计比不上皇宫大内。贵妃交代之事,用些心思也应当能办到,可是此时现在才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太过单纯。 管家薛戚乃是薛家的老人,自魏国公还是边城小将之时便跟着,不但掌握府中内务,便连府中的暗卫也是他一手操持,这点霍菡嫣倒是没有想到。白日里看着那么老实巴交的人,竟然能培养那么多忠心耿耿,武艺高强的暗卫。虽然暗卫的密令在薛少宸手中,可他们一样也听从魏国公的指令,从薛少宸的眼神中,她依然知道这群人让他略微恼怒。 想着他亲手栽培的‘珏’,霍菡嫣心下有些明白,薛少宸并不信任这些听命两主的暗卫。是啊~~他们是效忠与国公府,也有他们的为难之处,对他们而言。魏国公与薛少宸都是他们的主子,若有一日,两位主子的命令发生冲突,他们究竟听谁的,还真是不好说。 可是这些都不足以让霍菡嫣头疼,此时最头疼是国公的诸多妾室。自己这位公公除却一个侧室之外,还有贵妾四人,妾六人,两个通房,其中有六人还是近三年收入府的,薛少宸倒是细细的说着,她们的个性、喜好、穿着……更甚者她们争斗有多少斤两,或者又有谁是安插在内的暗桩。俱细告知。 侧室名唤商云烟,乃是怀秀府知府商大人的庶女,轮年岁比薛少宸还小一岁,如今安置在常颖居,守着自己的院子,如今已经诞下一女。至于那些侍妾有些是魏国公的手下或者合作对象送上门的,有些是皇家所赐下,甚至还有来自勾栏瓦舍之地。而且她们都是一个共性,就是……她们都是魏国公亲自挑选,也就是说这些妾室,全都颇得国公恩宠,除却侧室几乎平分秋色。对于此事霍菡嫣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若是自己记忆不差,魏国公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这精力也着实太足了些,每人两夜还有多少休息的时候啊?不过仅限于自己胡思乱想,可不敢管得如此宽。 “我终于明白,你纨绔风流的个性是怎么来的?”有其父必有其子,这薛少宸十七岁便已在雁红楼一掷千金,大街调戏良家妇女的‘恶行’也不是没有。 看薛少宸哭笑不得的模样,似乎又要将昨日之事拿出来争辩,便立即打断。“这有无做出事实和本性风流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薛严也不多言,只是扬了扬手臂,笑道:“你想知道的,已经尽数告诉了你,你总该下来陪我了吧?”这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霍菡嫣坐到浴池边沿摇摆着双足,池中的水依然冷热合适,随悠闲的拿过一旁的水果慢悠悠的啃着,眯着眼睛,笑得跟小狐狸似的。“夫君,我怎么觉得你对公公的妾室了解得好清楚啊!嗯哼~”连每个人的喜好、衣着、长相特征都那么明了,这光是让人查,绝不可能如此准确,只能是常常见到。“那出生勾栏之地的五姨娘,夫君印象定然极是深刻——啊!” 见她越说越来劲,俨然开始有转移视线,开始耍赖的意思,便不管不顾直起身子,将浴池旁白皙的双足轻拽,伴随着一声紧张的呼叫声,霍菡嫣便这样轻而易举的滑下去。 “啊!薛少宸,你欺负我。”自己苹果还没吃完呢,就这么忽然拽她下来,还有她腰间的那炙热的东西,让她浑身不禁轻颤,讨厌! 将她抵在浴池的白玉石壁上,衣襟侵着水漂浮在水中,其余部分紧紧贴合着她纤细的身子,并不将她打闹般的推拒放在心上,只是盯着他要下口的目的地,倾身滚烫的双唇便猛然将她的唇瓣撷住,灵巧的解开她身上的衣物,而她发出呜呜之声,似乎即将喘不上气,薛严这才随着唇瓣滑向耳垂,脖颈。待发现她已意动,拉开她的腿。略微的疼痛再次侵袭而来,霍菡嫣才反应过来,奋力的捶着他的后背,“你能不能……能不能别总这样?” “若是不想我如此!唔——便不要如此诱惑我。”薛严说得,这似乎不是他的错,而是霍菡嫣的错似的。 “我哪有?”自己方才一直很正经的在和他说话,哪有诱惑他?! 薛严搂着她,痴痴的笑着,如今的口吻中尽是满足:“菡嫣,你便是站在此处不加动作,便足以让我失控,更何况此番模样。”你也永远不知,我是怎么样的爱着你,包括你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印在心上。 “夫君……嗯~~”不由自主的轻呼,口中再无其他言语。 新婚的第三日,乃是新妇归宁之期,霍王府门外好几车的礼盒再次引起百姓的关注,如今霍菡嫣云髻峨峨,五凤朝阳挂珠钗,两条粉丝发带垂在后面,古纹祥云流月裙外罩着白色的斗篷,显得端庄贵气。而薛严身着紫衣,墨青色的外袍里泛出深红,分外的耀眼夺目。 霍菡嫣浅笑盈盈的幸福模样,让霍王与王妃都颇为欣慰。霍王当初不赞同这门婚事,其一是因为魏国公,其二便是因妻儿独瞒着他一人,心里不痛快。不过单看薛严此人,虽年少时颇为轻狂,可近些年倒是极为不错,甚至愿意为自家女儿做到那番地步,也算配得上菡嫣。至于霍王妃早已知道两人情意,自然更是欣慰。 入门之后,在大厅之中正式跪拜敬茶,极为顺利。霍菡嫣拿着手中的红包笑得傻傻的,无关乎里头究竟是多少东西。对她而言,对这自己最好的祝福便是家人的肯定。 霍灏轩看着自己妹子如此丢脸的模样,摸了摸鼻子,笑道:“再笑口水流出来了。” “……”霍菡嫣顿时气恼,撒娇般的跺脚嗔怪,“大哥~~”自己明明在想旁的事情,如何流口水了? “我可是专程留在府中,等着你归宁敬茶。”霍灏轩面不改色,悠闲的坐下,青衣绝尘,眉目清华,风度冠绝卓然,目光透着深意看着薛少宸说道:“可是你国公府亏待了菡嫣?怎么她回来便一副小财迷的模样。” 薛少宸尴尬的笑着,眉目微挑。“大哥说笑,少宸便是亏待自己,也断断不会委屈她。” 正在此时,阮绮罗才姗姗来迟的从后院出来,大约是因为怀有身孕的缘故,近日常常嗜睡。本来她今日也气得挺早,吩咐府中人打理菡嫣回门之后的事宜,谁知坐着便睡着了。最后是如何被夫君抱回屋都不知道,待菡嫣入门,府中的丫鬟才急忙忙跑过去唤她。 “菡嫣。”她一出来便上前紧紧握着霍菡嫣的手腕,眼角处虽然隐见眼袋,却尽是温和笑意。“我倒是来迟了。” 霍菡嫣连忙摇头,看着如今大嫂越来越沉静的模样,巧笑嫣然。“大嫂如今正金贵着,这些俗礼何时受都是一样。”说完唤过丫鬟端上茶,福身道:“大嫂请喝茶。” “你大嫂如今可不能喝茶。”阮绮罗刚接过,霍王妃连忙上前,让人端杯白水上来,将茶水换过。“便以水代茶吧。” 阮绮罗扬起唇角,轻啄之后便放下,从怀中递出红包。霍菡嫣似乎被大哥影响,见到红包果真眼睛一亮,一旁的霍灏轩无奈笑着,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而薛少宸见此情形,则是暗自摇头,菡嫣还真被潜移所影响,莫不是回霍王府,心境放松的缘故。伸出右手端起丫鬟托盘上的清水,双手平移,不带任何神色的唤道:“大嫂,请喝茶。” 阮绮罗笑着端着茶杯,正想说些夫妻恩爱的吉祥话,却在看见薛严眼眸瞬间,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些许残破画面,双手一颤杯子应声而碎,接着诧异的盯着地上的碎瓷片,自己今日这是怎么了?霍灏轩立即起身,将脸色苍白的她揽着往后退了几步坐下,担忧的问道:“绮罗,没事吧?” “没事……”连忙摇了摇头,脑中的画面瞬间消失。 而全屋里的其他人都疑惑的看着她,不知这是被吓着了,还是手滑没拿住?这敬茶碎杯在民俗中非常不吉利。霍菡嫣心头微怔,看着薛少宸如今一副深沉的目光,悄悄往他身旁靠了靠,极力的安抚着。心底却暗自诧异,大嫂这些日子也不是没见到薛少宸,怎么今日会如此失态?莫非……大嫂想起了什么?!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霍王妃虽不知为何会出这种情况,也连忙过来打着圆场,吩咐再送一杯上来。“最近绮罗总睡不安宁,大概是晃了神。” 民俗什么的,不过是图个吉利,哪有那么多禁忌。 薛严装似无事的再次举杯,朝着如今正忐忑的阮绮罗颔首,恭敬的唤道:“大嫂,请喝茶。” 这次顺利的敬完茶,霍灏轩便将以绮罗身子不适,扶了回去休息。霍菡嫣带着薛严往听雨阁走去,这新婚夫妇回门,是不得同房同住的,而霍王府只有听雨阁还空着。 “夫君,你说大嫂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本来今日回门,自己最担心的是薛少宸。绮罗曾是他的暗卫,如今却变成大嫂,担心他心里有坎过不了,没曾想此番他倒是表现得毫无异常,反而是大嫂有些奇怪。   ☆、58|4.18 “不知。”薛严看着走廊两侧,蔓延至墙角的素心腊梅,挂起不甚在意的笑容:“你在担心什么?就算她当真记起什么,又能如何?她如今不但贵为霍王世子妃,更怀有麒麟,莫非还会念着那不见天日的地宫?” 霍菡嫣微怔之后,豁然一笑,暗自嗔笑,莫非自己真如他所说,越来越傻了? 午间一家人用膳,倒是其乐融融,除却柳意茹仍旧留在云台水榭,不愿出来之外。最近也不知她是怎么了?性子越发的沉默,整日不是练字,便是弹琴,要不就对着不知名的地方发呆。阮绮罗虽然时不时的也会前去看她,可大抵是性子上的差异,除却关心之言也少有谈心。霍王妃也犯难,不觉喟叹。看着不停给菡嫣夹菜,并一副纵容的薛严,内心欢喜之余,也念着得赶紧给意茹也找个称心如意的,也许能让她多几分归属感。 天色渐沉,阮绮罗身子略显不适,时时恶心。霍王妃便让霍灏轩早些陪她回去歇息,今日也确实把她累坏了。孕妇的这些毛病,霍王妃可是过来人。 “若你有孕之时,定要少宸多陪着,省得整日胡思乱想。”霍王妃想起自己怀灏轩时,那些‘奇思妙想’,可把霍王折腾得够呛。如今想来都让自己不禁讪笑。一时发脾气,一时又粘人,还爱哭…… 霍菡嫣见母妃一副认真的模样,顿时脸红低头,“母妃,现在还早呢~~”想着前两日那滚烫的……耳根顿时发红延伸到脖子。 “最多不过也几个月之事。”就薛少宸如此疼爱菡嫣的劲头,可见成婚这两日定是折腾,搞不好现在腹中已经有了。 霍王府素来简单,不比国公府后院盘根错节,这阵子王爷已不止一次担心菡嫣嫁过去会不习惯,或者被那魏国公明里暗里的排挤。白皙素手端起茶杯掀开杯盖,拨弄着茶叶。“国公定然对你们的婚事,有所微词。但你切记得万万不可发郡主脾气,也莫要与府中的姨娘多做纠缠。” 霍菡嫣微微皱眉,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只是颔首答道:是。 谁知霍王妃的话并未说完,将茶杯放置在唇边,轻啄一口后放下,“明日回去之时,将踏雪轩里的鞭子也一并带去。” “……”霍菡嫣疑惑抬头,母妃让自己把鞭子带去的意思是……能忍则忍,若是遇着忍不了之事,便毋庸多言,直接动手。不过母妃不是从不赞成动用武力的吗? “母妃?” 霍王妃可不会直接点明,王爷的原话是:若是敢欺负我宝贝女儿,我管他是什么魏国公,照打!咳嗽两声,继而笑着支些别的招。“若是不痛快便和少宸开口,莫要憋在心里,徒增不快不说,还容易胡思乱想,最终伤了夫妻之情。” 这些年她见过的例子也不少,多少夫妻开始时如何海誓山盟,最后却劳燕分飞,更多的便是在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上,活活磨灭了所有情分。 踏雪轩中,素言整理完床铺,打算将窗户关上,虽然屋里烧着炭炉,可晚风吹进来还是凉飕飕的。可是却看见自家郡主,就这么傻愣愣的盯着窗外的院墙上,那从花园里伸出枝头来的黄色腊梅,掩唇笑着。“郡主这般痴痴的看着听雨阁的方向,莫不是想郡马爷了?” “瞎说,才没有。”不过才两个时辰未见,她……才不会想! 可是自己这般看着院墙出神又是怎么回事?明明白日还想着这两天被闹腾得全身酸疼,趁此机会休息一下正好。可此刻临近子时,却毫无睡意,心思早已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当真没有?”正在此时,屋外忽然传来低沉带着磁性的声音,似乎微微叹息,又似乎饱含笑意。 霍菡嫣身形猛地一震,激动得不顾此时衣衫单薄,站起身将大门打开。不出意外的看着院中紫衣人影,漆黑的院子被在灯笼烛火照的有些朦胧。可灯笼之下那人却唇角浅笑,惑人无比。 这一刻,不知怎的,仿佛有羽毛拨弄心扉,竟让她难以自持,上前两步扑在他怀中。素言见此情形,悄然对他们福了下身,也不等回应,径自打开偏房角门走出去。她知道今夜郡主肯定是无需自己守夜了~~ “你……怎么进来的?”霍菡嫣听见素言打开门栓离去的声音,又看着锁上的院门,不禁疑惑的问道。 薛严低沉一笑,双臂紧扣,让身后的披风紧紧包裹着她的身子,“自然是……芙蓉秀深宅,花客翻墙来。” 翻墙? “……怎么我没听见声音呢?”方才真的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啊!莫非他的功夫还能高到这种程度,不看地形也可纵身无息? 薛严将她拦腰抱起,脚一蹬将房门合上,一边走向床榻,一边轻声笑道:“翻得多了,自然就会有经验的。” 听到这话,霍菡嫣便皱眉,“什么叫翻得多了?”莫非他以前也翻过不成?!假意嗔怪的抬起头说道:“你还翻过哪家的墙?窃过哪家的香啊?” “只菡嫣一人的墙,为夫都翻爬不易,还能翻到哪儿去?”又有何处是值得他不顾形象,夜半翻墙的? 可只有这一次,自己敢发出声音;也只有这一次,她就这么冲出来紧紧的抱着他,仿佛穿透阴霾的光束。“你及笄那日,凌江羽在门外的院子里,送了你一只白玉兔子,你欣喜万分抱着他。” 那一幕曾经常在他心底浮现再浮现,仿佛将他的心戳成密密麻麻的血窟窿才肯罢休。“那时我便想,什么时候你会这么抱着我?” 薛少宸这么说,她倒是隐隐的记起来。及笄之前,自己曾经养过一只白兔,可是大约是太过喜爱它,整日喂它食物,终于有一日它僵硬的躺在院子里,再无气息。难过得自己好几日郁郁不乐。后来凌江羽用上好的白玉雕刻了一只娇憨可爱的兔子,在及笄之日送与自己,当时倒颇为感动。可是后来那兔子不知怎的不翼而飞…… “你当时把兔子拿走了?”如今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薛严倒是坦诚,直接点头,将她置于床上躺下,自己坐在床沿,“看着便让人心生厌恶,自然要砸得稀巴烂才解气。”光线恰巧遮去了他眼中不易察觉的狠辣。 “你——自己不送东西,反正砸别人的,还真有本事?”霍菡嫣凝视背光的那人,不辨神色,便佯装蹙眉冷哼。 虽然当初就算他送了,也难逃被自己丢进荷花池的命运,可是现在听着他年少胡闹的旧事,还是不自觉的不满。 薛严也不在多言,俯身而下,手掌轻挥床帘慢慢掉下来,挡去一室的旖旎。 薛严以为自己熟练生巧,定不会被察觉。谁知今日正好被回院的霍王瞅见,莫不是霍王妃在身侧将他拦住,他非要上去抽他两鞭子不可! 和自己拼酒,居然装醉!这装醉也就罢了!竟然醉到翻他女儿的院墙,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新婚燕尔,都是这般。”霍王妃含笑将他哄回院子,再让侍女将参汤端上来。“王爷又何必生气呢?”况且以薛少宸的性子,他不翻墙才是怪事。 霍王怒哼一声,“也不怕亏空了身子。” “有你这么说女婿的吗?”霍王妃皱眉坐下,将参汤端到他面前。“年轻的时候,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霍王有些尴尬,接过参汤一饮而尽。何止是年轻的时候,若现在菀月不让自己进门,还不是一样……不过这可不能说,否则以后怎么教育小辈们。 “现下绮罗有了身孕,菡嫣也有了自己的幸福。”霍王妃将考虑了很久的事情拿出来与霍王商量,“我想着,待意茹有了归属,咱们便向皇上告老,离了帝都,过几年逍遥自在的日子。” 霍王浑身一震,双眉震惊且略带激动。“菀月,你……你当真愿意?” “……”见霍王如此反应,霍王妃不禁有些感叹,二十多年前她便知道他无心权力,更对朝堂事物无半点兴趣。是为了她,他才愿意接受先皇的敕封,远离曾经无拘无束的江湖生涯。 早些年自己心系如何光复慕容世家,又不舍宫中长姐,是以不愿离京。后来是因为菡嫣的婚事和朝堂的政局,无法让他们抽身而退。如今朝堂平稳,子女安乐,也该是他们出去走走的时候,看看他口中念念不忘的蝴蝶谷,看看望君山上千年冰湖……如今他们都已上了年纪,也不知能活过几时,总要少留遗憾才是。 “现在还不急,总要给意茹寻一门好亲事,才不负风骨的嘱托。况且绮罗如今有了身孕,待咱们离去之后,王府的重担便会压在灏轩的身上,他又如何能分身乏术呢?” “对于意茹的婚事,可有想法?”霍王对帝都贵族子弟本就不熟,拿着也毫无办法。 提起意茹的亲事,霍王妃不免皱眉,“虽然意茹是揽月山庄的大小姐,规矩仪态丝毫不差帝都贵女,可皇城之中,大多对于江湖势力带有偏见,这身份根本不占优势。这几年自己也陆陆续续的打探过一些未曾婚配的世家子弟,若不是家中早有得宠妾室,便是早有婚约在身。”想着这个便长长叹气,本来云王府世子凌云琮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哎,如今也是多说也无益。“若是寻个寒门子弟,不但护不住意茹,也怕亏待了她。” “若是在武林世家中寻个适合的,可成?”霍王其实私心本不想意茹嫁入皇城贵族之家。意茹性子柔弱,皇城世家都是盘根错节,颇为复杂。深宅大院,也不知蹉跎了多少性命。 霍王妃愣然,自己怎么没想过这个?意茹来自江湖,也许倒是不错的选择。“只是菀月对江湖势力,并不熟稔。” “此事便交予我去打听。”也正好可以和以前的江湖朋友,一起聚聚。 屋里的人交谈着,门外暗处的人影,捧着木盒子瑟瑟发抖,眸中满满都是怨愤。她近些日子思来想去,本来是想将父亲临终给她的东西,交予舅舅,并且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他们。可是没想到,却听见这样的对话。 舅舅和舅母不是很疼她的吗?为什么要离开帝都?!心中不禁泛出凄苦,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还要将她抛下? 阮绮罗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江湖女人,尚可以做霍王的世子妃;明明自己仪态举止和学识皆胜过表姐,为何薛……会对表姐如此钟情,还有那般让世人艳羡的婚礼。 不!!她绝不嫁给整日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江湖莽夫,他们除了练武争夺所谓的江湖名号,终年闭关求得最高境界之外,又有什么好的。 …… 第二日天刚泛白,霍菡嫣便将薛严踹下床,让他赶紧回听雨阁,过些时候再过来。免得府中人见到,又要笑话。 腊梅花开,倒是别有一番景致,对于心情正好的他来说,此时看任何东西都是喜悦。想着昨夜情浓之日,让菡嫣说出的种种蜜语,想着便心旷神怡。 走过长廊,听见腊梅林中有女子呜咽之声,不禁停驻脚步,疑惑转头。见绝色女子一脸哀怨,随即轻叩走廊的石柱,带着风流的嗓音笑道:“我还以为是梅林仙子下了凡尘,找不到回天庭的路也不必哭啊~~” 柳意茹抬头,见到走廊下风姿卓越的身影,不禁有些愣神。“我……”匆匆将眼角处的眼泪擦干,走上前来,带着忐忑和些许羞涩的福身。“意茹见过表姐夫。” “意茹?”薛严不自觉的蹙眉,似乎想起她是谁。“揽月山庄大小姐。可是有人欺负你了?”天不过刚亮,便走到梅林中哭泣,若是遇上个胆子小的,不得吓死。 柳意茹心头微苦,连连摇头,“没有。” “时辰尚早,这入冬的气候颇为冷冽,若无事还是早些回去添件披风。”说完勾唇一笑,等着菡嫣说的所谓‘过些时候’。 而身后之人捏着手中木匣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鼻子一酸。脑中不禁想起,当年自己被江湖宵小抓住,昏迷之后醒来见到他时,他便宛如天神一般,仿佛在他面前所有的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铭感五内就不必了,以身相许倒是可以考虑。’当初自己听见这句略带轻薄的话时,其实内心并未恼怒,而是心悸不已,甚至透着些许欣喜。 方才他又是那般温柔…… ……可是为何他爱慕的是表姐? 到底自己哪一点不如她了?论修养、学识……甚至武功……她样样强过霍菡嫣千百倍!凭什么霍菡嫣便能拥有一切,而她就不能…… 纵容的父亲、慈爱的母亲、气宇非凡的兄长、还有疼惜入骨的夫婿……自己如今一切都没有,如果不去搏一搏,便只能永远依附与旁人,做别人的附庸。等待时间耗尽,年华老去。 …… “我答应和你合作。”柳意茹虽然眼神深处透着一丝惧意,可表面上却一派冰冷,凝视着面前那妩媚若妖的妇人。 “这才是聪明的女孩。”茹素夫人伸出手,示意她将手中的木匣子给她。“你放心,王爷许诺于你的东西,自然会兑现的。”   ☆、59|4.24 茹素夫人接过木匣,并未着急打开,反而将它放置在木桌上,用纤细的手指在面上轻点,发出‘格洛格洛’的声音。 撩了撩从发髻上垂下来的银色饰条,目光流传之间尽显风情万种。世界上美丽的女人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这个女人不但美丽而且聪明,更是身怀绝世武功。只见她妩媚的动作着,向前微微倾身笑道:“妹妹便安心在霍王府,等着王爷那边的好消息吧,哈哈……” 待她离去之后,柳意茹才全身僵硬的坐在木凳上,想抬起手给自己续上一杯茶,却发现自己双手发抖,难以停下。眼神略微惧怕与些许痛楚,脑中不自觉的浮现出很多往事,继而猛地闭上眼,将一切情绪掩盖,也似乎想让自己停止这些胡想。 既然走出这一步就无法再回头,况且她也只有就此一搏了。 新娘归宁,只可在娘家住一夜便要返回,霍菡嫣即使心中再不舍,午膳之后也得动身。 “若是想了,随时可以回来。”薛严坐在马车上,看着她眼圈微红,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心中有些微疼,霍王府的确比国公府更能让她肆意且开心。 霍菡嫣还来不及开口,就感觉马车停了下来。薛严掀起帘子,见‘珏’候在马车旁,随即问道:“何事?” “主子,宫里传来消息,皇后娘娘于一个时辰前殡天了。”‘珏’一直着力于收集帝都各种情报,近些日子除却云王府的异样,便是此事颇为紧要。“皇上下令,辍朝三日,全城缟素一月,所有皇亲贵胄,帝都文武百官即刻进宫,为先皇后守灵。”如今国公已经先行进宫了,担心主子在半路耽搁,便等不及他们回府,匆忙赶来禀报。 “……皇后娘娘?”霍菡嫣不禁呢喃,最近事多,她也就忘记了这一茬。 前世皇后娘娘便是在,永泰九年第一场大雪之前去了,结束了她十余年荣耀与凄凉。 虽然当今皇后在宫里早已形同虚设,然皇上还是给了她足够的体面,着礼部筹办,下旨谥为敦肃仁皇后,于十五日后葬于皇陵西侧。与此同时,民间停止一切礼仪盛典,婚丧嫁娶。朝臣官员摘冠缨跪拜,贵妇脱簪哭灵。 刚入宫,天上便飘起了鹅毛大雪,似乎老天也在悲鸣。霍菡嫣身为郡主,自当位于皇亲之列,看着正上方的棺椁心中略微感概,据说卫相惊闻噩耗,当即昏厥,神志不清,看来时日也不长了。 听着四周的哭啼之声,有些口腔中似乎还带着调,跟唱小曲似的;有的埋着头默默流泪,就是不知这眼泪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为了不做人群中的异类,自己便也佯装呜咽了几声。 “娘娘,你怎么就去了——”倏然之间,一道身影从妃嫔堆里扑上来,跌在皇后的棺椁下侧,嚎哭不止。“呜呜呜……娘娘!”那略带沙哑的哀痛之声,让整个气氛都变得低沉下来。 接着受到那妃子的悲伤气氛影响,有几人也不禁悲从中来,难以抑制哭嚎在地。便连霍菡嫣都不禁心里一酸,眼神微撇,看着跪在首位的薛贵妃正面露冷色的盯着伏在棺椁上之妃子,顿时回过神来,自己怎也会受影响? “皇上驾到!” 霍菡嫣无奈叹气,方才还以为那妃子当真是悲伤过度,谁知也不过是夺取皇上目光的手段。 永泰帝入殿见着差点哭晕在棺椁前的妃子,匆忙上前将她扶起来,口吻中既是对皇后的悲痛,又夹杂着对这女子的心疼,“琼妃,莫要如此,皇后待你素来带你亲厚,定也不忍你如此难过。” “皇上!臣妾入宫时日虽浅,可娘娘对待之情同姐妹。呜呜……”她哭得毫无禁忌,仿佛真情而发,“娘娘她还那么年轻,怎么说走……就……”顿时抽气不止,晕倒在永泰帝怀里,脸色苍白。 永泰帝立即将她抱起,也不理会任何人,慌忙的叫着太医。薛贵妃面色发冷,往身侧瘫了一下,被身旁的妃嫔及时扶着。 方才皇上的举动,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幸灾乐祸的有之,毫无波澜的亦有之,有一些目光微沉,似乎在为自己的将来盘算,后宫之中,站对自己的位置也很重要。虽说琼妃入宫之后,贵妃娘娘荣宠不减,可今日这情形,将来如何可就难说了。 半夜,霍菡嫣从薛严的怀中起身,听着屋里炭火燃烧发出的咔咔声,再难入睡。白昼里累得紧,回到府里便歇下,大抵是睡得太早的缘故,才不到四更就醒了过来。走到外间将灯笼中的烛火点亮,门外的贵富便立即轻声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没事。”霍菡嫣往里间看了看,深怕吵醒了床上睡熟的夫君,细声回着。走到窗户旁,推开一个小缝,这大雪整整下了一夜,如今已在地上铺得厚厚的一层,映得院子有些发白。 转眼看着台阶上已熄灭多时的小铁炉,坐在台阶上的贵富,被寒风吹过卷缩成团状,开口说道:“贵富,天快亮了,你不必守着,下去歇着吧。” 贵富听着郡主关怀的语气,内心仿佛闪过一道暖流。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命早就给了主子,若是遇着好主子,少受了些罪享点福,若是遇上恶毒的,小命被折腾掉都是常有的事。自己自幼跟着公子,公子虽然胡闹了些,但是对手下还是不错,如今的郡主也是个好人,他定要更用心伺候。 “小的不冷,郡主不必担心。” 听他语气坚决,霍菡嫣也无法,“那你将炉子烧着,这雪还不知要下到何时。” 在外头有些发颤的应道声中,霍菡嫣感觉身后被罩了件披风,腰际更是倏然一紧,身后温暖的气息贴上来。让她随即放下手,让屋内回暖。转身看着他,轻声笑道;“把你吵醒了?” “你不在身旁,我怎么睡得着。”他本就睡得极浅,她在自己怀里稍动之时,便已经醒了,只是不知她起身是为了何事,拢了拢她的披风,目光温柔。“这么冷的天,也不披件衣服,若是冻坏了如何是好?” “我哪有这么娇弱?”霍菡嫣不禁嗔笑抬头。脑中不禁想到昨日灵堂之事,皱眉长叹:“夫君,我想过阵子多入宫,陪陪长姐。”琼妃立即便会宠冠六宫,到时候恐怕薛贵妃心中难受。 薛严眉目微皱,揽身抱着她轻啄着她的额头,轻声说道:“……好。” 接连三日,后宫哭灵,直到第四日才能有个小歇,薛贵妃多年总揽后宫大权,此番皇后的丧事,更是让她疲惫不堪。 霍菡嫣被子滢唤到重华殿静坐,看着眼前脸色有些许苍白的薛贵妃,担忧的问道:“长姐,你身子不适,怎么不唤御医呢?” “娘娘说没什么大事,别折腾。”薛贵妃还未来得及开口,子滢便连忙说道。如今她只希望霍郡主能赶紧劝劝贵妃娘娘,这阵子身子本就不好,又遇上皇后的丧事,劳心劳力不说,这宫中更是传言纷纷。先说,是娘娘害死了皇后,因宫女听见皇后临死之前诅咒着娘娘,此流言被太后和皇上压下去之后,又说琼妃貌美无双,迟早会夺了娘娘的恩宠。近些日子,皇上也不踏进重华殿,娘娘的情绪更是不好。 “……子滢,你立即去唤御医,记得找个妥帖的过来。”霍菡嫣忽然想到一事,眉目一挑,对子滢说道:“就说,是我不舒服。” 前世,应该也就这个时候,薛贵妃被诊出有孕,在各方保全之下,终于产下一子。后来琼妃病故,皇上伤心之余,沉迷炼丹之术,追求长生,大哥位居摄政王,权倾天下。而薛贵妃这个孩子便成了当今皇上唯一的子嗣。后来皇上驾崩,太子继位,为了笼络薛家与霍王府,册封清瑶为后,中间许多事情虽然自己并不清楚,可是总也知道个大概。 果不其然,秦太医前来诊脉,诊出喜脉已有月余,当即大喜。皇上终于有后了!这么多年为皇家子嗣,朝堂乃是百姓,多少流言蜚语,多少人心思动荡。若不是当今圣上乃是有道之君,恐怕朝廷早已不稳,如今贵妃娘娘有喜,这真是普天同庆的好消息。 薛贵妃顿时有些呆愣,激动得眼圈泛红,用颤抖的手掌轻轻按着小腹。而子滢则更是忘了规矩,兴奋得险些尖叫,含着泪对贵妃娘娘说道:“娘娘,你听见了吗?御医说您怀了龙种,您有孩子了!”说完连忙唤着重华殿的太监,让他们赶紧去通知皇上! “不!”薛贵妃眉目肃然,语气中隐有严厉。“不许去。” “……”子滢僵在原地,不解的看着娘娘,这是大喜事,皇上知道定要高兴坏了。那什么琼妃,再也不会是娘娘的威胁,为何要制止她? 薛贵妃此时有着自己的考虑,当年入宫之时她便知道。依着国公府在乾国的地位,为了皇家的权势不受任何威胁,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据说长时间在屋里燃起麝香或者服用麝香,能使女子不孕,是以这么多年她从未间断,怎么会……“本宫一直有服用麝香,会不会对孩子有影响?” 霍菡嫣诧异的听着,服用麝香是为了避孕,莫非这么多年自己猜测都是错的,贵妃多年未孕并不是皇上动了手脚,而是贵妃自己…… 秦太医皱眉,却仍然垂首恭谨,说道:“长期服用麝香确实有避孕之效,可如今娘娘已然有孕,自是无碍,只是这麝香乃是化瘀之物,以后万万不可再用。” “好。”薛贵妃压着小腹的手不自觉的轻颤,她虽然之前未曾期待过,可如今他(她)既然来了,便是上天的恩赐,她自然会用尽一切保护他(她)。既然明知皇家容不下后嗣带有薛家血脉,自己又怎能说?“秦太医,你乃本宫心腹,记住不可将本宫有孕之事,告知任何人,否则本宫的手段你也是清楚的。” “……是。”虽然不解,秦太医仍是拱手回道。 秦太医退下之后,薛贵妃严肃的看向子滢,“你也是,不许对外人透露一个字。” “是,子滢定会守口如瓶。” 霍菡嫣明白薛贵妃的意思,但还是不赞同。“长姐,纸包不住火,皇上总会知道的。” “能拖一日便是一日,这孩子才能少一分危险。”她可以拼尽全力,护住腹中的骨肉。可是却难以想象,有朝一日伤害这孩子的会是他(她)的父亲。“菡嫣,答应我,此事暂时也不要告诉国公府的人。”父亲这么多年的心思,她又怎会不知。若是父亲知道自己有孕,恐怕会再做筹谋,到时又会是生灵涂炭之境。 “可是菡嫣没有办法对夫君隐瞒的。”若是夫君问自己,自己又怎么噤声呢?况且谁都不知道,又有谁能及时护着她呢? “若是少宸问起,你便告知他。”薛贵妃也不想为难她,只是自己有所考虑,皱眉说道:“若是不问,你也不必主动说起,有时候一些选择性的隐瞒,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现下少宸正乐得清闲,与菡嫣仿若神仙眷侣,若是自己有孕之事暴露,父亲那边稍有动作。少宸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到时朝堂波涛汹涌,更会一发不可收拾。 霍菡嫣见她眸中隐现的期盼,缓缓点头。本就打算多找时间陪薛贵妃,罢了,等时间长了夫君定会问起,到时候自己再说也不算违背了承诺。 便在此时,假山之后的人不着痕迹的飞身蹿出,往承乾宫方向纵去,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霍灏轩刚回王府,打算陪绮罗用膳,便接到皇上密令,招他即刻进宫。 皇上已经很久没有动用密令,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霍灏轩也不耽搁,让绮罗先睡下,并且言明不必等他。接着在皇城脚下,绝世轻功,毫无痕迹的踏进承乾宫。 承乾宫中,永泰帝坐在龙椅之上,双手捏着旁边的龙头扶手,眼神有些呆滞。连霍灏轩走进来,也没发现。 “莫非云王提前动手了?”不可能啊?若是云王有动作,自己定会得到消息。况且此时也并非叛变的最佳时机,霍灏轩也不知发生何事,竟让一向冷静的帝王如此失态。 永泰帝回神抬头,唇角扬起,眼眸之中尽是激动。 “灏轩,朕有孩子了……朕要当父皇了!” 此事,他也实在不知该找谁分享,这对他而言天大的好消息,便只能半夜将霍灏轩宣进宫。 “恭喜皇上。”霍灏轩拱手,诚心的说道。“多年夙愿终于得偿。” 根本无须多问,定然是薛贵妃有了身孕。世人皆知皇上后宫佳人众多,却无嗣。各种猜测层出不穷,传得神乎其神的便是皇上能力有问题。谁能想到…… 皇上无嗣,不过是因为薛贵妃从未有孕。 霍灏轩不自觉的摸了摸鼻梁,暗自无奈摇头,没想到这皇家尽出些痴情种,先皇如此,如今这皇上…… “你说,成碧她会愿意将孩子生下来吗?”永泰帝平日睿智的目光中透着担忧,有些患得患失。 霍灏轩唇边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贵妃娘娘并无意告知皇上?”与皇上私交多年,自然知道皇上在贵妃身边安插着眼线,一举一动尽在掌握之中。 见永泰帝眉目微皱,并不否认,霍灏轩随即笑道:“既然如此,娘娘定然是想韬光养晦,保住龙裔。这与皇上宠爱琼妃,毫无分别。” 皇家之事,便是如此盘根错节,无奈至极。连想保住自己心爱的女人,都要拐弯抹角,绕那么大的弯子。 永泰帝无奈的笑着,这便是自作孽。 自我嘲笑之间,桌案上的信笺便跃在眼前,双眸微抬,饶有深意的说道:“据说云王得了件举世之宝,自称能逆天命,倒人伦。” 作为帝王,为国家稳定,便要时时刻刻关注诸王动向,除却霍王府与国公府,自己毫无办法之外。其余朝臣,稍有波动,这桌案之上便会有信笺出现。 “呵呵……”霍灏轩闻言豁然一笑,“皇上过奖了。” 此话说得奇怪,两人却都内心明了,心照不宣。永泰帝虽然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仍不免问道:“你不担心?”若他们真能寻到那东西,对整个神州而言,都会是不小的波动。 入可定国、外可安邦、逆天转命、权谋天下。这十二个字可不是嘴皮子说着,这么简单的! “皇上不必担心,此乃灏轩分内之事,自会处理妥当。”霍灏轩胸有成足的说道。就算他们有命找到,也得有命拥有。况且这样的步骤才好玩,否则云王此番‘捣乱’岂非太过无趣。 ************** 皇后葬礼就算再繁琐,也终于在十五后下葬。 休息两日之后,霍菡嫣也终于有时间去会一会公公的侧室与小妾。虽说薛贵妃怀有身孕,可自己该做之事,仍然得做。 “奴婢参见郡主。”常颖居侍女虽疑惑,霍郡主为何会来此,却仍然有礼福身。 霍菡嫣被素言虚扶着,手腕微抬。“免礼,不知侧夫人可在院子里。” “待奴婢前去通禀。”侍女弯了弯膝盖,打算往里间走去。谁知霍菡嫣摆起笑意,“怎能劳烦侧夫人亲自出来迎接,本郡自行进去便是了。” 通禀?这侧夫人莫非还真当自己是国公府的女主人了?侧夫人叫着不过是面上好听,说难听些,也不过就是身份稍微贵重些的妾,自己乃是郡主之尊,莫非还让自己拜见她不成。 商云烟听到声音,知道自己无法再端架子,从屋里走出来,带着柔弱的笑容,正打算开口。“郡主——”本想说郡主来了,快进屋里坐,将这略显尴尬的场面给缓过去。谁知霍菡嫣站在院子里,打断她的话,语气温和。“你既然有身孕,便不用行跪拜大礼了,福福身便是。” 素言抿着唇,忍着笑。自家郡主摆起架子,便是要收拾人了。 只见商云烟脸色顿时有些发白,倚着房门,眼神中略带屈辱的弯了弯膝盖,“郡主万福。” “起来吧。”霍菡嫣含笑抬手,往房中走去,直直的走上房中位于正座的软榻,仪态端庄贵气。而素言则在途径商云烟身侧时,轻声冷笑,“不过也是个奴婢,摆着脸给谁看啊?” 商云烟的侍女听见了,本想反驳,却被主子拦着。这霍郡主这是什么意思?她家夫人好歹是国公的侧夫人,又为国公诞下血脉,算起来还是霍郡主的半个婆婆,怎能被如此欺负?莫非霍郡主今日来便是打算给个下马威。 其实这侍女倒是猜对了,霍菡嫣今日来便是这个意思,前阵子这侧夫人想让自己在她面前立规矩,那自己便让她规矩规矩,认清自己的身份。 “本郡来,是想看看珠儿。”薛宝珠便是侧夫人所出,国公的庶女。 商云烟上不知她打算如何,只得前两步笑道:“珠儿方才被奶妈抱去午睡,我即刻将让人将她抱来。” “不必麻烦,本郡今日来便是相知会侧夫人一声,明日本郡要去祠堂叩拜婆婆,便让珠儿一同去吧。”霍菡嫣脸上透着认真,丝毫不见清冷和丝毫错处。“珠儿也定然还没见过自己的娘亲。” 商云烟声音微扬,略显狰狞,“珠儿是我的女儿!”她去见什么娘亲? “侧夫人莫不是糊涂了,国公夫人乃是珠儿小姐的嫡母,前去拜见也是理所当然的。”素言已经知道郡主的意思,自然要在一旁帮衬着。“大乾嫡庶分明,侧夫人充其量也只算得上是珠儿小姐的姨娘,却担不起娘亲二字。” “素言多嘴,侧夫人出生官宦之家,又怎会不知。”霍菡嫣嗔怪恼怒的对素言说着,似乎没看见商云烟苍白得发青的脸色,笑着起身。“就这样吧,明日本郡便来接珠儿,你身子不适便多歇着。”走到门口时,有意无意的对素言说着,“一会儿让管家来碧霞苑,让他早日为珠儿小姐和未出世的公子,劈个独院出来……” 话还没说完,商云烟便连忙上前,“我也没有拜见过大姐,明日可否与郡主一同前往。”这是要抢走她的孩子吗?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自然可以。”要的便是这个意思,霍菡嫣挂着无害的笑容转身,“那本郡明早在祠堂外,等着侧夫人。” 待走出院门,素言看着身后并未有人影跟着,偷笑道:“郡主,不担心她告诉国公爷?” “担心什么?”霍菡嫣随手折下树枝上的红梅,凑近轻嗅,淡淡清香沁人心脾,让她笑容更甚。“我这可是句句在理上,便是公公知道,又能如何?时辰尚早,不如咱们再去见见其他的妾室。” “也让她们明日去祠堂?”素言不解的问道。 “她们哪有资格。” 第二日辰时,祠堂门口。 果然见到早早等在祠堂外的商云烟,一身白衣显得柔弱可人,极能引起人的保护欲。经过昨日细细的观察,倒是发现公公的妾室,都有一个共同点,便是娇弱、眼睛里似乎常常透着水雾,也不知是好这一口,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这么多菟丝花一般的女子,看着也不会觉得腻歪吗? 在祠堂中,商云烟带着委屈的行着跪拜大礼,珠儿年纪小,只能被奶妈抱着磕头。这一幕在后院中的妾室们传遍,就连国公府里的下人都连连说,国公府怕是要变天了。这少夫人,不是省油的灯。 “一早不见,你竟到这儿来了。”刚出祠堂,薛严便从石梯下走上来,看着霍菡嫣笑道。 霍菡嫣浅笑唤道,“夫君。”悄悄嘟着嘴,满眼都是:你看我厉害吧? 这下一步便是将国公府的掌家之权夺过来,将婆婆的嫁妆送进宫。如今薛贵妃有了身孕,以后用到银钱的地方恐怕不少。 商云烟犹豫片刻,还是在侍女的搀扶下,微微蹲了下身子,以前因国公的宠爱,她也未曾在意过这些细节,甚至想着自己手握掌家之权,算得府里的半个主子,可谁知那霍郡主却是捏着理。 怀着身孕在祠堂中行跪拜大礼,着实是有些累,不过幸好保住了女儿,这可是她的命。 谁知薛严似乎并未将她放在眼里,只是宠溺的笑着,抚了抚霍菡嫣的发髻。“今日这帝都可要发生一件大事,整个画坛中人都要癫狂了,可有兴趣去看看?”暗卫传来消息之时,他也是诧异不已,看来帝都正在发生这一件极端有趣的事~~ 看他眼神,霍菡嫣不禁疑惑皱眉,夫君并不擅长琴棋书画,能让他感兴趣的又会是何事?   ☆、60|4.25 走入万梅林,看着一幅幅落有倾墨公子印鉴的画作,霍菡嫣此刻的心情只能震惊二字才能形容。 《牡丹王》、《云松图》、《紫竹迎风》……她记得的,不记得的,知道的不知道的,特别是还有几幅有名的画作都一一陈列于此,从梅林西侧往东走,不过百米,霍菡嫣起码就见着了三四幅同名的,更神奇的是画作之中,用笔用墨几乎完全相同,看来不止是假的,而且还假自同一人。 这种画展中出现倾墨公子的假画,实属平常。可是夫君既然带自己来,应该不会是验证画作真伪这么简单,定然还有别的深意。 再往前走了几句,依旧是倾墨公子一人的画作,依然是用笔用墨完全一样,不禁肯定心中所想,问向身旁人,“夫君,有人在找倾墨公子?”否则又何必这么大的手笔,专程弄这么多假画引人瞩目。 不过……为什么夫君会专程带自己来这里,莫非他已经知道倾墨公子是何人?眉目微挑,笑着说道:“夫君,你知道倾墨公子是何人?” “稍加推断,自然可知。”薛严坦然点头,当初菡嫣能将倾墨公子的《燕归巢》轻描淡写的赠与凌云琮,加之又有那么一位在帝都饶有盛名的霍王世子为兄,倾墨公子是谁还用得着细问? 霍菡嫣哭笑不得的撇嘴,看来不是夫君聪明,而是自己比较笨!据说成了亲的女子,都会变笨,在自己身上倒是得到了印证。 “我的画才是真的,你那是假的!” “假的?!哼,这是本公子从垣国富商手里花重金买来的,你拿着一副破画便来鱼目混珠。” “我也是动用我侯府的人力财力,辛苦从南疆带回,怎会有假?” “你们别吵了,咳咳,都挂着吧,老朽相信懂画之人定然知道真假的。” “你这破老头懂什么?” “就是,不懂就别瞎掺和!” …… 一株傲然红梅的枝头下,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被两个争执的人推开,蹒跚两下险些跌倒。霍菡嫣赶紧上前将老者扶住,“老人家,你没事吧?”这些人还自称名门子弟,竟然对老人家下手,简直不可理喻。 “没事……没事……多谢夫人。”老者佝偻着身子被霍菡嫣扶住,连忙摆手。看着前方仍然在争执不休的人,长长叹气。 霍菡嫣将老者扶到梅林中的石凳上坐下,“老人家,他们自己斗气争执,您又何必理会?”若是遇着自己以前的性子,定要要对他们挥鞭子的。 “老朽不过是恰逢盛事,前来凑热闹,实在不想让世俗喧闹影响了倾墨的画魂呐~~”老者眉头轻锁,感概的说着。 霍菡嫣闻言不禁问道:“老人家,认识倾墨公子?” 提起这个,老者倒是颇为自豪,抚弄着自己的胡须咧嘴一笑,“当年咸州品画,曾有缘一见《牡丹王》引百蝶的盛况啊~~哈哈……”接着眼眸中显出可惜,叹气说道:“可惜倾墨封笔已久,而画坛已好多年未曾出现如他那般的天纵奇才,如今也就是云王世子颇有些根骨,可惜也是难以觅出画魂。”至于三年前在六方阁被烧毁的美人图,乃是由倾墨公子所画,也不知是传言还是真实。这倾墨公子从未只画物,不画活人的。 正在此时,远方忽然传来一道中年男子高亢的叫喊声,“倾墨公子来——倾墨公子来了!大家快去看看啊!!” 老者也顿时眼冒期待的站起身来,也不理会面前的薛严与霍菡嫣,匆匆忙忙往叫喊的方向小跑而去,佝偻的背脊竟也因为激动而直起几分。 霍菡嫣笑看不断朝远处涌去的人群,目光微微睁大,对自家夫君说道:“要不咱们也去看看?” “不是你大哥。”薛严唇角微勾,肯定的说着。 “我当然知道不是,不过定然会很有趣。”大哥这么多年来,并未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也是不喜张扬之性,又怎会如此大张旗鼓前来。一定又是有人冒名。前些年假冒之人倒是挺多,可是近些年几乎都没再出现过,还以为倾墨公子的名声不好使了,没想到……啧啧,这些人人居然敢冒充到帝都来,也不怕被人戳穿。 看着前方陌生的人影,霍菡嫣和薛严对视,略带调皮转着眼睛,微微耸肩,“长得不好看。”本来以为伪装的人,怎么也会是个英俊的美男子吧?可是这次这个,好差强人意。 薛严皱眉,带着危险的口吻,“长得好看又如何?” 感觉夫君的语气有些不对,霍菡嫣立即讨好的摸了摸他的手臂,讪笑说道:“不如何啊~~只是有些奇怪嘛,唔……旁的男子再好看也比不上夫君。” “真的?” “嗯嗯!”这种眼神,自己就算想否认也不行啊~ 哎~~怎么成婚之后就变成这样了?动不动就用这么危险的眼神盯着人家,以前百依百顺的夫君去哪里了?这不会也是个冒牌的吧?哼! “你们竟也来了。”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显得温和而沉静。 霍菡嫣诧异转身,看着自家兄长,青色披风,俊逸出尘。笑着上前唤道:“大哥。” “大哥。”薛严也拱手。 “大哥,你怎么会来?大嫂呢?”这次的画展目的并不单纯,也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出来的。虽然大多数都是假作,那是因为大哥流落在外的画作本就极少,方才所见有几幅的确又是货真价实,价值千金的,非极大财力能够做到。 “绮罗近日总是疲得紧,母妃让她在家多歇歇。”霍灏轩看着四周的画作,饶有深意的挑眉,“况且若我不来,那人今朝的苦心安排岂非毫无意义。” 自己最近也略微觉得有些无聊,既然有人要寻他,那么来玩玩又有何不可? “那人?”霍菡嫣皱眉,“听大哥的语气,好像知道是谁?” “还能有谁?”霍灏轩无奈摇头,似乎不愿意再深言。只是看着薛严,眸光闪动。“据说边城一些将领,并不听从皇家调遣,这些可都是少宸的旧部。”皇上与云王最近对此事都颇为烦心,薛严的权是交了,可是抵不住边城将领阳奉阴违啊~ 薛严扬眉轻笑,眉宇之间显尽风流,如今他身上哪还有本分恋权之心,杀伐之气。皇上既然要权,自己便交出去,如今有了菡嫣,其余一切都不再重要。至于边城将领是否听话,似乎就不在自己管辖范围了吧。“大哥这意思,是少宸暗中控制了他们?” “谁知道。”霍灏轩笑容不减,接着食指微动,从挂着些许薄冰的梅花枝干下滑下,认真的看着他说道:“最近天气转凉,菡嫣自幼便不会照顾自己,记得下雪时替她添衣服。” 薛严明白对方深意,随即点头。“少宸知道。”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怎么自己完全听不懂,霍菡嫣才不信大哥会用这么认真的口气,让夫君给自己添衣服呢~ 见她不满的神色,霍灏轩谑笑道:“怎么?嫁了人便只要夫君关心,大哥关心不得了?” “大哥~~”自己问他们话中的深意,‘天气转凉’莫非是帝都要变天了?可是怎么大哥动不动就取笑自己,分明就是故意岔开话题!自己又不是院子里娇弱的花朵,有必要连她也瞒着吗? “你居然弄脏本公子的衣服——找死!”一道清冽而高亢的怒斥声,带着穿透力响彻整个梅林。 分散各处赏画之人听见声音,迅速往出事的地方走去。忽然从喊声中飞出杏色的人影,霍菡嫣当即抽气,是方才那位白发老者~!正想施展轻功纵身而上,却发现兄长大人已经抢先一步。霍菡嫣匆忙跑过去蹲下,看着老者已经陷入半昏厥,而霍灏轩正朝老者身体里,输入温和内力缓解伤情,不一会儿见老者脸色渐渐恢复红晕,才松下一口气。 站起来对着仍旧带着高傲的白衣书生,怒声道:“你未免太过分了!” “过分?哼,我这衣服可是天线蚕丝所制,何等名贵。又岂是他一介贱民赔得起的?!”白衣书生手拿折扇抚着自己袖子上的印子,怎么也弄不干净。随即眉目微挑,冷笑甩袖,丝毫不将霍菡嫣放在眼里。 有几个宛若狗腿子一般的人,在旁边帮腔。“就是,看着咱们公子就凑上来,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人老了站不稳还来看什么热闹?”“……” 有些名流子弟见此情形,虽然略带不满,但碍着倾墨公子的名望,也不便上前。 薛严神色不变,将霍菡嫣揽在怀中,厉声说道:“掌嘴!” 梅林中恍惚闪过一道黑衣身影,随着‘啪啪啪’连续的巴掌声,随着一连串的闷叫,只见霍菡嫣面前的几人瞬间撇着脸,脸上显现出红色的巴掌印,包括白衣的‘倾墨公子’。 “怎……怎么——”怎么回事?‘倾墨公子’捂着脸正要叫道。霍灏轩便已经将老者扶到一旁坐下休息,站起身来拱手笑道:“阁下既然自称倾墨公子,那画作上的功底自然出类拔萃,在下虽说区区拙计,也想向公子讨教一二。” “哼,本公子不与无名之辈较量。”白衣男子冷哼道。 霍灏轩也不恼,只是轻描淡写的自报家门,“在下霍灏轩。” “霍王世子!”“国子监祭酒霍大人。”在场很多人并未亲眼见过他,可是霍灏轩三个字在帝都之中又有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正在此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位中年男子,身边跟着捕头服的青年男子。霍菡嫣见来人瞬间便笑了,刑部尚书王大人。 “在下王盛懿,愿作两位的评判之人。”本来今日也是前来想一睹倾墨公子的风采,没想到竟然大失所望,此人若不是假冒,那便是倾墨公子当不得画坛之中的巅峰典范。 白衣男子冷嘲一笑,“你们都是在朝为官,自然官官相护。” “哼,不敢就直接认输,王大人是乾国出了名公平公正,人尽皆知。”霍菡嫣倚在薛严怀中,冷笑道。既然兄长大人出马,那么自己也乐得清闲,看这假冒之人如何自打嘴巴。   ☆、61|4.26 梅花绽放,带着缕缕幽香,不过如今梅林中人却并无赏花心情,大家的心思全都在挥毫作画之人身上,霍菡嫣此时也是聚精会神的看着,仔细想来已经多年未曾见过大哥作画,这雪中寒梅倒是美不胜收,应当能让大哥瞧上眼吧! 限时一炷香的时间,在众人紧闭鼻息中悄然过,霍灏轩眉目如画,神态自若,直起身子率先置笔。将镇纸拿开,让身旁监督之人将画作拿上去,随即拱手对王盛懿笑着,略显惭愧之色,“晚辈久未动笔,技艺早已生疏,还望王大人莫要见笑才好。” 白衣男子听他此言,嘲讽一笑,也置笔让人将画作呈上。“现在开始博同情了?套关系了?晚了。” “这人说话真难听。”霍菡嫣看着那副欠扁的样子,紧蹙娥眉。 薛严闻言尴尬一笑,“……还好吧。”若这都叫难看,那自己开口岂非是杀人不见血。若是此话被菡嫣听见,大抵有得说,他终于有自知之明了。 此时大家的目光都开始紧张起来,可似乎都在期盼霍灏轩能获胜,其一是因为方才那一幕,第二便是倾墨公子多年画坛巅峰之人,若是一朝被拽下来,对就不得志的人而言,也算得上一种救赎吧!如今便是就看王盛懿如何评判两幅画作。 画作置于上首,王盛懿看着霍灏轩的画作之前,本还带着笑意,谁知却在看见画时,有些愣神,目光微移,注视着场外的薛严与霍菡嫣,动也不动。一时之间,众人也目光也开始集聚在此处,虽然这一对男女容貌出众,可王大人此时看着他们是什么意思? 霍菡嫣也不解皱眉,看着自家兄长浅笑走过来,悄声在耳边说了一句话。霍菡嫣顿时怔然,这是什么意思?不过看兄长神态,也不像是闹着玩的,略微别扭之后,转身娇俏的朝着薛严唤了一声,“夫君,菡嫣心悦于你。” 只见薛严浑身一震,转身凝视着她,眸中顿显万种柔情与痴恋,唇角轻扬。 “哈哈……此番比试霍王世子获胜。”王盛懿立马抚弄着自己的胡子,爽朗笑道。 白衣男子顿时不服,瞪大双瞳,走上前怒声说:“凭什么,王大人还未看过我的画作,便判定他赢,这未免太不公允了。”方才这霍王世子明明说久未动笔,又怎么可能胜过自己?虽然自认比不上倾墨公子的笔墨,但是画坛之中也早已位于优异之层。 王盛懿也并未解释,只是抬手让手持画卷之人将两幅作品转向,让所有人都亲眼看着这两幅画,在场的大多数都是画坛才子,虽说倾墨公子早有盛名,但两幅画作,谁好谁坏并不难分辨。白衣男子的《万梅寻芳图》,采用的是倾墨公子一贯的文笔,轻墨淡描,下笔前轻后重,布局精细,上头瓣瓣梅花在雪中绽放,的确是一副上好的万梅图,也着实应景,符合倾墨公子的习惯。 而霍灏轩的作品之上,并无任何景致,却只有一男一女,女子身着红色披风,从披风缝隙之中隐隐可见白色外衣,如同腊梅一般傲然秀丽,而男子俊逸非凡,墨绿色的披风显得风度卓然。在画中,女子娇俏抬头,唇齿轻启。而男子则微微低眉,看着女子的眼神中满满是宠溺深情,却又带着些许隐忍,韵味之足仿若神来之笔。 众人脑海中,都不不自觉想着方才的一幕,而画中之人俨然也就是此时梅林中的薛严与霍菡嫣,宛如时光倒流,在那一刻永恒停滞。 霍菡嫣见此掩唇轻笑,终于明白为什么,兄长会让自己对夫君说这句话,为的便是他画中场景呈现。 “由笔画心,画随心动,寓以画魂,才是画作之最高境界。”王盛懿此时眼中也尽是赞叹,他虽不敢说在画作上有所小成,但自读书以来,赏画作画早已是家常便饭,可如今见此图,才深觉何为后生可谓啊~~“霍王世子胜,实至名归。” 白衣男子略显恼怒,眼神冷然。“我不服,我要与他再比过。” “技艺只为切磋……罢了,公子请。”霍灏轩本意并不想像武林中人争斗一般,势必挣个你死我活,可既然开了头,也没有退缩之理。 白衣男子看着他半响,面露寒光,咬唇道:“我要与你比身手。”虽然刚才自己不知被那个鬼影,扇了一巴掌,可这霍王世子看着翩翩公子、文文弱弱的模样,也定然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 “噗嗤——”霍菡嫣听见白衣男子的话,顿时笑出声。比试画艺也就算了,居然还要现在还要比试武功,实在是想为他默哀,又忍不住发笑。“公子,你还是换一个吧,这不公平。” “哼,既然敢应战,就别怕输不起。”既然那少妇人说不公平,让换一个比试。那么肯定是这世子拳脚上不行,当即挥着拳头冲了上去,口中喊道:“拳脚无眼,小心了!”众人看着霍灏轩不动身形,心都不自觉的提起来,有几个甚至喊着:小心。谁知话刚出口,只见青色身影一闪,白衣男子就飞了出去。 早说了,不公平?你还偏要动手,又怪得了谁啊~ 旁人看不清,薛严却看清了霍灏轩的每一个动作,快若电,飘似影,便连自己恐怕都不是对手。 只见霍灏轩莞尔将画作取回,置于桌案盖上印鉴,在众人惊愕的神色中,将画坐卷起递给霍菡嫣笑道:“这可是为兄的一番心意,可不许再送人了。” 霍菡嫣接过后,低眉笑着。这幅画就算是自己想送,也没有办法送出手吧,听着叮嘱便知大哥对于当初赠画给凌云琮之事,颇为在意。只得颔首道:“好,我定会好生珍藏的。” “你……你是……”方才被击飞的老者正颤颤巍巍的走过来,凭他多年研究倾墨公子的作品,他应当可以判断——不,是他肯定!“倾……墨!” 此言一出,众人由瞬间躁动起来,难道说方才那白衣男子是假的,而霍王世子才是真正的倾墨公子?虽然倾墨公子从未有人物画作流传,但有见方才之功底,不是倾墨公子当面又会是何人?他们当真见到倾墨公子本人了! 霍菡嫣低着头,听着周围的声音,不禁翻了翻白眼,这下看大哥如何收场? 霍灏轩对此无奈摇头,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既不想承认也不否认。而一旁的王盛懿也走过来,抚弄着胡须。“世子也未免藏得太严实了,今日破此画坛一谜,当真可喜可贺。”心中不禁喟叹,这么多年为了倾墨公子发生了刑事案子可不少。 见已经瞒不住,而王盛懿又是他颇为敬重的长辈,霍灏轩只得拱手说道:“不过幼年玩笑之称,王大人莫要取笑。” 此事便宛如炸雷一般,不过半日便在帝都流传开来。传得最快的版本便是:倾墨公子当真如传言一般,显身万梅林,并且当场挥墨,赠画与一双夫妇。更匪夷所思的是,画坛多年之谜,倾墨公子究竟何人如今已经揭晓。接连数月,霍王府便开始堆积着来来回回,前来求见的达官显贵,自然这都是后话。 霍菡嫣回府之后,将画卷挂在屋里,看着画卷中薛严眼中的浓浓情意,不禁有些羞涩。夫君看自己的眼神便是这样?痴恋、缱绻、还有隐忍。“夫君,你方才当真是如此眼神?”自己怎么从未发现过夫君眼神中有隐忍,明明他每次盯着自己都赤.裸裸的。 “什么?”薛严坐在木凳上,有节奏的敲着桌面,脑子正在思索霍灏轩今日故意曝露身份的原因是什么,对这幅画作倒是未多留意。 霍菡嫣回身皱眉,“你在想什么呢?” “一些小事。”薛严佯装无异的端起茶,轻啄一口后放下。“菡嫣想问什么?” 一些小事?霍菡嫣觉得心里不舒服了,今日兄长大人和夫君的对话就奇奇怪怪的,现在夫君连与自己呆在一处都心不在焉,分明就是有事瞒着自己嘛。“夫君,你白日里与大哥说的话,是何意?是否帝都快变天了。” “……”薛严站起身,将心生不悦的她搂在怀里,轻声哄道:“谁说咱家菡嫣变傻了,分明精明着呢!” 霍菡嫣嗔笑着朝他胸膛轻捶一记,就算女人嫁了人会变傻,也不会变蠢吧?要是他们觉得自己想不出那句话意思,那自己也算是白活了一世。不过前世并没有人造反,今生又是怎么一回事?是云王、贤王还是国公?想了想最有可能的人,喃喃道:“云王。” 如今茹素夫人乃是云王侧妃,替他出谋划策。又让云王世子凌云琮娶了枢密院副使的女儿,倒也算是强强联合。不过他就算有反叛的心思也正常,云王乃是当今皇上的亲皇叔,母亲乃是先帝嫡母,睿贤皇后。也就是说,先帝乃是庶出,这云王才是嫡出。乾国向来嫡庶分明,可最后却是先皇登上了皇位,而云王多年守着封地,不得离开。直到先皇过世,皇上才下诏让他回京,如今他手握兵权,内有朝臣,还有茹素夫人手中的江湖势力。 “夫君,你说云王当真会冒险一试。”若是成功,他自然是荣登九五,贵不可言。若是失败,恐怕便是死路一条,再无转圜。如今朝堂格局复杂,云王举事并无必胜把握。 薛严深呼口气,眼神中透着几丝冷意。“这世上又有何人能抗拒那至高无上的权位,世袭罔替,坐拥天下。” “那为什么你和大哥都知道的?”既然人家打算叛变,怎么搞得好像人尽皆知的样子,莫非这是朝堂上公开的秘密? “……” 见薛严不说话,霍菡嫣顿时一拍脑门,“暗卫……”最近生活是不是太悠闲看些,不但笨,而且迟钝。带着撒娇的口气埋首在他怀里。“夫君,如果我变蠢了,你可不能丢下我。”什么都慢半拍的感觉,很糟的。看来自己该打起精神,多考虑考虑身边的事情,别总想着处理不了就丢给夫君,这种做法依赖性太强,思维退化也太快了。 “……果然越来越傻了。” “啊?” 什么意思?   ☆、62|4.26 “郡主,这侧夫人定是故意躲着你,不然早不出门晚不出门,偏巧了咱们一来她便不在。”素言一边搀扶着郡主下台阶,一边不满的说道。这一连三日,不是说出门上香祈福,便是在雍锦堂伴着国公爷,哼,仗着得国公宠幸便了不起啊~ 霍菡嫣无奈笑着,自己还没觉得如何,这素言的气倒是扬了起来。“你以为她又能躲多久,同在一个宅子里,除非她永远窝着不出现,否则总会见着的。” 方才常颖居门外侍女闪烁的眼神,便知什么上香,什么陪伴国公,通通都是假话,不过是躲在院子里不出声罢了,这是国公府,自己也不便强行入内,让府中人笑话。不过她以为躲着不出现,自己便拿她没办法? “明日带着贵妃娘娘给的清单,咱们直接去库房。”占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归是要还的。 “是。”素言笑着颔首。 如今这天冷得越来越厉害,大雪过后又是阴雨绵绵,连着下了几天,夜晚寒风吹过之后,树枝与屋檐上挂着长长的冰柱,隔一会儿便能听见落地而碎之声。国公府院落之间路程并不算近,一趟来回手里的暖手袋便凉了。 回到碧霞苑,素言即刻将暖袋放在一旁,在小铁炉子里放上少许炭火,用毛皮裹着递给郡主。再将郡主的披风挂起之后端了杯热茶给她驱驱寒,省得着了凉。看茶罐中的茶叶心里有些不满,昨日就告诉管家,这望君含仙快没了,怎么今日也不见送来? 霍菡嫣刚想端起茶杯,贵富便从在门帘外说着,“禀郡主,方才霍王府派人来传话,让郡主得闲了过去一趟。” “可说有何事?”霍菡嫣蹙眉问道。 “未曾。” 霍菡嫣随即起身,让素言将披风拿过来,系上带子。“准备马车,我立刻过去。”霍王府那边从未主动找过自己,此番派人传话肯定是有要事。 自从霍王世子的身份曝露之后,王府多日以来可谓门庭若市,各地画坛能手无不前来,希望一睹倾墨之风。刚开始,霍灏轩还是有礼接待,彼此切磋。谁知来人越来越多,最后竟还有女扮男装的富家女子,这才不胜其扰,闭门谢客。 “母妃。”霍菡嫣迈进明辉堂,对着正厅中的霍王妃下蹲福身,而素言则是行礼之后退下,安静的守在门外。 霍王妃虽面色平和,可眉目深处略微有些发愁,“少宸也进宫了?” 霍菡嫣听着母妃了然的口吻,轻轻点头。“戎国摄政王的国书昨日来了国书,皇上让夫君进宫商讨此番迎戎使之事。”戎国经过数月的内乱终于平定,邛火酉扶持小太子登基,手握大权,自诩为摄政王。缔结国书,亲自来访,以示两国交好之意。皇上担心戎国此番目的并不单纯,遂让夫君进宫斟酌一二。“母妃找菡嫣,可是有事?” 霍王妃对自己女儿也不拐弯抹角,让她坐于身侧时候缓缓说道:“前些日子,我与你父王商议意茹的婚事,你父王属意咸州御剑山庄的少庄主。” “父王想将意茹嫁入武林之中?”自己总以为父王为了将来方便照顾,而在帝都给她择一良配,如今听母妃这么说,倒是诧异非常。 霍王妃叹气,“这世家贵族男子还未婚配之人,又有哪个不是美妾在侧,你父王也不舍意茹陷在深宅争斗之中,况且意茹来自江湖,若是择名门嫁过去,唯恐公婆不喜,处境更是堪虑。” “那御剑山庄又是何地?”自己对江湖中的事情所知甚浅,也无法对此事予以斟酌。 “据你父王所说,倒是极为不错。”霍王妃想着王爷对那少庄主评价之高,不禁莞尔笑着,“你父王说,御剑山庄的少庄主穆初寒人品贵重,文武全才,最重要的便是御剑山庄的庄主夫人来自垣国,与庄主异常恩爱,且对子女皆要求遵循一夫一妻之例,宅院简单,确实是个好归宿。” “意茹不愿意?”否则母妃又怎会发愁。 “不,意茹满口答应。”霍王妃连忙摇头,娥眉蹙紧。霍菡嫣也不开口,等着霍王妃继续说下去,“就因为如此,母妃才发愁,意茹虽是口中答应,却毫无喜意。我本以为她不满意这门亲事,可又不便违了我们的意思,便让绮罗去探探口风,却无甚效果。” “母妃想让菡嫣去问问?”大嫂本性偏强,遇着意茹那般轻轻柔柔的,约莫着也是没办法。可是……“若是意茹果真不愿,母妃打算如何?” “若不愿,母妃自会和你父王说,再择良人便是了。”这婚姻之事,还是要当事人自己愿意才行,旁人也不过就是拉线的作用。自己与王爷并非意茹的亲生父母,总不能罔顾她的意愿。意茹从来都与菡嫣交好,也定然愿意对她开口。 霍菡嫣笑着站起身来,“那菡嫣去试试,母妃便在此等消息。” 云台水榭是围着荷花池而建,如今冬日霜冻,荷花早已没了踪影。前些年柳意茹搬进来之后,霍王妃怕冬季之时,过于萧瑟。着人在荷花池四周栽种了些腊梅与海棠,如今腊梅开得正盛。可水榭之上的琴声却显得有些烦杂,琴音是由心而来,自然也透着柳意茹此时的心境。 霍菡嫣听着轻声走到门口,眉头微皱,莫非意茹对婚事当真不愿? “小姐,郡主来了。”侍女朝着不停弹琴的柳意茹,轻声说道。 绑——琴弦崩断,发出嗡嗡的声音,让打算进屋的霍菡嫣顿时怔住,柳意茹转过身来,眼眸中也不知闪过些什么,浅笑的喊着,“表姐。” “手指没事吧?”霍菡嫣回神之后,顿时上前担忧的问道。琴弦崩断之时,最容易弄伤手,当年自己学琴之时,因掌握不住力道,调弦之时最爱将细弦弄断,弄伤手指。 柳意茹笑着摇头,“没事,表姐今日怎么来了?”接着像想到什么似的,苦笑开口,“是舅母让表姐过来的?” 见她情绪顿时不佳,便佯装玩笑一般的开口,“你知道便好,母妃说你整日呆在院子里,也不去陪她,心中正恼着呢?” “意茹没有……”柳意茹立刻开口。 “开个玩笑,不必认真。”霍菡嫣戏谑笑着,才让对方松口气。将她牵到云台水榭的正厅坐下,侍女即刻端上了两杯茶和点心上来。“听母妃说,前几日替你择了门亲事,你可是心中不愿才如此不愉。” 柳意茹连忙低首说道:“不……不是……”她看着霍菡嫣,欲言又止,终于开始开口,“舅舅、舅母为意茹择的亲事,自然是好的。只是意茹父母双亡,成婚之事总想着禀告父母,可表嫂现下有孕在身,戎国使节即将来访,意茹不想麻烦大家。” “这有什么?成婚之事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等戎国使者离开,再前往不迟。”随即立即想到,似乎听母妃说过,意茹到凤城之后,从未提起回揽月山庄祭拜,父王倒是寻人做了打理。“若是你心里想得紧,表姐陪你去,也是可以的。”反正凤城离怀秀府也不是很远,最多六七日便能赶回来。 “这会不会太麻烦表姐?”柳意茹抬头,面露期待之色。 霍菡嫣端起茶杯,笑着说道:“自家姐妹,哪有什么麻烦和不麻烦的。”想家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对婚事不满意,倒真是难办了。 “……表姐。”柳意茹心下纠结,连忙唤着,直愣愣的盯着茶杯。眼神却瞟到一旁的侍女眸光中略带犀利的眼神,顿时噤了声音。 霍菡嫣见她不安的神色,不禁问道:“怎么了?”还有旁的事情吗? “没事。”柳意茹垂着的手缓缓握成拳头,眉宇之间略显痛楚后回归平和,令人毫无察觉。“表姐,回怀秀府之事便劳烦你同舅母说。” “嗯,好。”自己本就要去和母妃说此事。 待霍菡嫣离开,屋顶的气息也消失不见。柳意茹却一直盯着桌上的茶杯,眉目微颤,轻声说道:“已经走了。” “你听声辩位的功夫,倒是长进不少啊~可我方才你险些误了事。”侍女的声音瞬间变化,妩媚异常,摆着妖娆的身姿走到柳意茹身边坐下,看着已空的茶杯肆意笑着,“怎么,心软了?” 柳意茹冷眼凝视着,从屋檐掉下的冰柱,目光平静,再也未发一语。 而霍菡嫣离开云台水榭之后便到了明辉堂,将柳意茹打算回怀秀府祭祖的事情告诉霍王妃,自己虽然可以陪她去,可是行程中的一切还是要母妃来张罗,而霍王妃听到柳意茹并非对婚事不满,心底实在是松了口气,哎~~如今只盼着意茹也能有个好归属,也算了了王爷与自己的牵挂。 “最近可有宣御医看过?”既然那边没事,那心思自然是转到女儿的身上,细声问着她近些时日一直关心的事情。 霍菡嫣有些发怔,“菡嫣并无不妥,宣御医做什么?” “我是说,可有孕事?” 这丫头对此事也太不放在心上了,成婚已经快一个月,当然是要宣太医来候着,若是有孕已经可以查得出来了。 “母妃,你说什么呢?”霍菡嫣脸色羞红,成亲时间尚短,月事之期都还未到,现在便让御医来府,若是无孕,岂非要丢脸死了。 “这绵延后嗣……” 见霍王妃即将开始孩子的长篇大论,霍菡嫣马上站起来,慌忙说道:“母妃,我忽然想起,国公府里还有要事,就先行告退了。”说完福身向门外走去。 “站住。”霍王妃今儿是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定要给她提个醒不可,免得整日大大咧咧,不将大事放在心上。 霍菡嫣脚步停滞,皱眉转身,看着母妃不悦的神色,嘟嘴再次回去。“母妃~~” “跑什么?母妃与你说话,你便如此不耐烦?”霍王妃眉目微瞪,略带厉声。 “没有。”霍菡嫣连忙转身,看着母妃难得生气的模样,捶着母妃的肩膀,直到感觉空气中凌冽的气息散去不少,才抱着她的肩膀,撒娇似的撅嘴,“不是还早吗?” “菡嫣,你是不是觉得薛少宸喜欢你,你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做你的薛少夫人?!”霍王妃严肃的说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就那么想当然,那么肯定他不会有变心的一日?” 自己当然肯定,可是感觉到母妃的担忧与肃穆,霍菡嫣也说不出话来,过了半响才轻声出口,“……母妃,我相信夫君。”夫君对情爱是个专一执着的人,前世自己那般对他,他一样未有变心之时,何况今生他们定会恩爱一生,又怎会有母妃所说的可能。 “菡嫣,人性是很复杂的,当求而不得便会努力拥有,但是拥有之后会如何,就不是旁人能够猜到的。”霍王妃是过来人,这么多年见过的例子可谓数不胜数,多少恩爱夫妻最终走向同床异梦,那薛家水到底有多深,没人能知道。不过也明白,那是个稍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的地方,若非是感动于薛少宸对菡嫣的心思,王爷是绝对不会将菡嫣嫁去那个地界。“夫妻之间不管再深的感情,也终会有疲倦的时候,若是没有好生经营,让疲倦化作裂痕,就再难修补了。” “……”霍菡嫣眉目微挑,细细思索。母妃的意思,她听明白了。人的劣行,得到便会不知珍惜,才会乍然失去。“女儿知道了。” “母妃的话可能太过残忍。”霍王妃叹着气,握着她的手淡淡一笑。“母妃也希望少宸能一直爱着你,宠着你,可人总要为未知的将来打算。” 待绮罗平安生产,意茹有了归属,自己也要打算与王爷离开帝都。作为母亲,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自己的孩子。灏轩性子沉稳,聪明过人,且又有娇妻在侧,自然可以宽心,可菡嫣自幼便是捧在手里的娇女,自然也让自己最不放心的。 霍菡嫣直到回国公府,坐在软榻之上,脑海中还浮现着母妃方才的种种言语,细细想着,莫非自己当真是没心没肺了些,可是自己与夫君相处都是自然而然,由心而发~~ “郡主?”素言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便走到郡主身旁,稍微提高声音。让霍菡嫣回神问道:“怎么了?” 素言将热茶摆上,福身回道;“管家方才来说,前些日子库房中的望君含仙用完了,便寻了别的补上。” 国公府的望君含仙都是夫君收罗的上品,本就不易寻。用完了便罢了,自己在这上面也不是那么讲究,非它不喝。随即轻声说着:“我知道了。”摆起茶杯,拨弄着杯中的茶叶,一股清甜之气迎面而来,倒是未曾闻过。定也不会差,轻啄一口倒是唇齿留香,刚想问这是什么茶,便感觉自己猛得心悸,眼前景物也忽然恍惚起来,茶杯应声而碎。 “郡主——!”素言见郡主难受捂着胸口的模样,担忧得立刻上前。一边对外面的人高喊道:“来人,快传太医!” “郡主……你怎么了?郡主……” 等霍菡嫣再次醒来之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榻上,张太医正在诊脉。素言看着张太医皱眉的样子,焦急不已。“太医,郡主怎么样?” 张太医还未开口,外间传来帘子掀起的声音,急切而匆忙。薛严在宫中接到暗卫消息,便知道菡嫣有恙,也不管事情是否已经办好,便立刻回府。 “菡嫣,你感觉如何?”薛严立即走到床沿坐下,握着她的手,温和之中带着戾气。 此时他眼中尽是惧怕之色,让霍菡嫣心底微疼,反握着他,让他不必着急。 “没事。”方才她感觉心悸难受,可此刻又毫无不舒服的地方,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薛严见她的确未有不妥,才转身看向张太医。“究竟如何?” “从脉象上看,郡主身体一切正常,并无大碍。”张太医也觉得奇怪,既然并无异常,又怎么会心悸晕迷。可也不好妄加猜测,只得捋着胡须,笑着说道,“大概是近日太过劳累的缘故,休息一阵便会没事。”皇后葬礼完毕之后,倒是有些贵妇因长跪而略显不适,倒也算正常。 感觉身旁人依旧僵硬的身躯,霍菡嫣撑着起身,轻着安抚着说道。“我真的没事,不必担心。” 张太医倒是饶有趣意的看着这对小夫妻,这一方受伤另一方竟然更为紧张,当初这位薛公子,那般严重的鞭痕,也不见他吭一声,如今不过区区小事,竟让他如此失态,呵呵……看来今后凤城又会出现一对恩爱伉俪。 他怎能不担心?!从听到消息开始,差点连呼吸都停滞了,深怕她有丝毫不妥。 “素言,送太医出去。”这老太医看着他们的眼神,让她臊得慌。 素言会意福身,“太医请。” 太医刚一离开,霍菡嫣便倾身抱着他,顺着背脊让他放松下来,再次轻声念叨着,“没事。”似乎要说很多遍自己没事,他才能相信。 “不要吓我,菡嫣。”薛严紧紧扣着她的身子,“府中之事,不许再管了。”方才张太医说,她是因为劳累的缘故才会如此,那就什么都不要管,什么也不必做,安心休息便是。 “可是……”自己答应长姐的事还没做完呢?明日还要去库房的。 “将长姐交予你的清单给我。”他就不信这国公府,能翻了天!之前不插手,是想着菡嫣想玩那就玩玩,总归自己看着不会出什么事。可是如今太医的话,却让他揪心不已。 霍菡嫣微微一愣,他的意思是他去?“不行,如果事情你都做完了,那我做什么?” 外面的事情已经交给他了,若是里头的事情也是他来做,那自己岂不是没事干,整天无所事事。   ☆、63|4.27 “我答应你,定会多抽出时间休息的,你不要这么担心好不好?”自己又不是桌案上易碎的瓶子,霍菡嫣依偎在他怀中,唇边挂着甜甜的笑容,静静的闭上眼睛。 对着这般模样的她,薛严也没办法,心底微微叹气,除了说好之外他还能说什么?轻轻用下颏蹭了蹭她的发丝。“……若是再如方才这般,一切便交由我来处理。” “好!”霍菡嫣笑着连连点头应声,抬首说道:“对了,夫君,过两日我要去一趟怀秀府,陪意茹回乡祭拜姑父姑母。” 母妃说让她们在戎国人进入帝都之前赶回来,怕到时人事杂乱会有安全之忧。 “嗯,这两日我将事情安排妥当,送你们去。”薛严淡淡开口。 就知道夫君会这样。不过这次霍菡嫣却不打算顺着他,坚定的摇头,“如今戎国邛火酉出使在即,云王又在帝都蠢蠢欲动,皇上既然召你入宫,定是有要事。”乾国好不容易平稳,万事总要谨慎些,自己又怎能在这些小事上麻烦他,“怀秀府离凤城不远,就当散散心,几日便回来了,若你担心让暗卫随身跟着,怎么样?” 自己处于深宅之中,都能感觉出帝都最近风向变动,依照邛火酉好战的性子,大约乾国所有人都不会相信他此番前来,纯碎是为了议和,而且……公公这边也未免太安静了些,让人略感心神不宁。虽然当年自己让夫君去夺回城池,也是自幼受到墨城之耻的影响,可是本心之中,谁也不愿意见到打仗。 为了两国利益之争,双方士兵伤亡可属常理,却唯恐伤及乾国无辜黎民。前世夫君便是为了掩护百姓撤离,才会丢掉性命。“而且母妃也会让侍卫队护送我们,一路上也没有匪患,不是有事的。” “不行!万一……”薛严目光深邃,好似漆黑漩涡。自己恨不得时时刻刻,将她禁锢在身侧,便是深怕她有丝毫闪失,再多的暗卫也抵不过万一。 “没有万一。”霍菡嫣感动之余,想到早些时候母妃的话,头往上扬了扬,看着他笑着说:“哪有那么多万一啊~如今咱们什么也没争,也不牵扯朝堂和江湖,谁又会来惹我呢?而且人家总说小别胜新婚,整天黏在一起,容易腻歪的。” “你也会腻吗?”薛严问得认真,目光深邃。 霍菡嫣却看着他狡黠一笑,“夫君会让我腻歪吗?”见他眼中深情,万般缠绵,也不禁沉溺其中,看着他面容越来越来低,气息越来越近,最后软软的唇轻轻贴合,细细描绘。唇齿之间只余下他略显低沉的两个字,“……不会。” 辗转之间,等霍菡嫣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横抱在腿上,头被微微抬起,双眸凝视之中,情思缠绕。 “嘭——”当霍菡嫣发现两人此刻的位置后,忽然将他往后推去,让他不加防备的倒在床上。自己却坐在床上撑着头,笑得异常灿烂。“好呆的夫君,这么轻的力道都抵挡不住。” 忽然之间薛严皱眉,一只手扶着腰际,露出痛楚难忍的样子,让霍菡嫣笑容停滞,担忧得倾身问道:“你怎么样?”自己没用很大的力气啊,不过是趁他不小心而已。难道是碰到不知名的伤口,还是…… “啊!”双肩被人握着往下压去,直到她整个身体都扑在他身上,紧张得抬头,见他狡猾的眼眸才知道,哪是真的痛楚,分明就是故意逗自己,随恼怒的捶着他的胸膛笑着,“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碰伤你了。” 轻抚她的脸颊和发髻,再随手一抽,发簪褪下,青丝瀑悬,他的眼神也有些迷离,“我喜欢看你为我担心的模样,因为这会让我觉得,你心里满满的只有我。”再也没有旁人……不敢问,不敢去猜。菡嫣,你有时透过我,看的人是谁?良久之后,也只是听他柔声的问着,“嫁给我,菡嫣可愿?” 霍菡嫣立马噗嗤一笑,将头轻轻靠着他,听着他心跳。“这句话应该是成亲之前问吧,现在才问是不是太晚了?”这顺序好像错了,自己都嫁了近一月,现在就算说不愿,又能怎么样?“唔,我可以反悔吗?” 薛严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目光微沉,手下稍微使劲,两人姿势瞬间对调,变成霍菡嫣躺在床上而他,撑着床板直直的看着她。“菡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霍菡嫣感觉到气氛有些危险,眼神往床帏外瞟了瞟,心里期盼外头赶紧有人说话解救一下自己。最后发现这是个难以乞求的奇迹,只是讪讪的问道:“什么话?” “想听见一个女人的真心,就要把她放倒在床上。”薛严眉目微挑,唇边勾起邪笑,“然后进入她的身体,慢慢……慢慢的问。” 霍菡嫣明白他的意思后,羞赧的将脸移开躲开他蹭上来的气息。“无耻!”哪里来的这种话……“住手,现在还是白日呢?”白日宣.淫,会被外头的人笑话的。“你——唔……不要乱咬。” “我很久就说过我脱衣服,很快~~ 直到暖帐内传出重重的喘息之声和女人轻轻的娇媚嗔怪的声音。 “愿还是不愿?”这种时候,竟然还未忘记方才的话。 霍菡嫣一边忍着闷哼,一边嘴硬的说道:“不愿……你——唔——!”床帏忽然猛地震了一下,霍菡嫣哼了一声后,发出轻轻的呜咽之声,“你欺负我!” “……愿,还是不愿?”声音也尽是隐忍,似乎带着咬牙的意味,粗声的说道。 接着听见死鸭子嘴硬的嗔怪声,“你……你欺……欺负我,我不愿意,我后悔了!”接着不自觉的内劲一收,便听着身上之人狠狠抽气,差点跌下床去,吼叫着:“别夹!妖精——” “你才是——”自己哪里是妖精,明明是他……接着床帏剧烈的动起来,甚至在外门都能听见屋里传出的声响,让素言顿时脸红耳赤的从侧门离开,脑子里告诉自己,听不见!听不见!而屋顶的‘珏’也不禁扶着额头,纵身飞奔远去。主子,不是属下不尽忠职守,只是属下是个正常的男子,若是再听下去,等你回神过来会宰了我! 贵富却从正院走进来,就听见里头传来奇怪的声音,“慢……”之后再无声音,只剩下床板摇曳的声响。 “自己招的!” 贵富瞬间呆滞,浑身有些发热,想禀报事情还是过一阵再来吧!这大白日的两主子竟然~哎哟喂,还让不让人活了,他还没娶媳妇呢?!跟着这样的主子,不是迟早得憋死或者再也娶不到媳妇!想着自己存着娶媳妇的本钱,要不还是找个窑子用了吧~不行,自己存了好几年的! “我愿意……我愿意。夫君不要再来了……唔!”里面的声音渐渐的服软,不再是方才的赌气之语。 声音停顿了好一会儿,在女声的娇喘声中,男子略带邪魅的声音,用命令性的口吻喊着:“菡嫣,说你爱我……说你只爱我!” “我……夫君……”霍菡嫣声音顿时又开始呜咽起来,抽泣了一阵之后,才听见里头传来弱弱的呢喃。“爱……” …… 第二日,霍菡嫣红着脸看着素言偷笑的模样,随即捂着脸,“笑什么?不许笑!”脖子上此时还带着微微的刺痛感,这密密麻麻的痕迹,让自己连怒斥的底气都没有。 “郡主,咱们今日还要去库房吗?”见郡主快将脸埋到桌子上,素言才轻咳嗽两声,开始询问着正经事。 霍菡嫣闷声说道:“不去。”就算想去也得自己走得动啊!这下不休息也得休息了~“将咱们出门的东西收拾妥当,今日下午,咱们便启程。至于侧夫人那边待咱们从怀秀府回来再行处理。” “是。”素言福身,刚想转身便疑惑的问道:“郡马爷不去吗?”郡马今日又进了宫,说是商讨什么要事,得晚些才能回来。 “……不去。”霍菡嫣别扭得动了动腰部,狠狠咬牙。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对着不知名的地方叫道:“珏,出来。” 素言诧异的看着,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哪里有‘珏’?说起来从她陪郡主嫁入国公府,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随着窗户轻动,屋子里忽然出现一道黑衣银面具的身影,半膝下跪恭敬拱手。“属下参见郡主。”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他的确时时刻刻守在自己身边,眉目微挑问道:“除你之外,还有何人跟着本郡?” 素言对珏的忽然出现,还来不及震惊,便听着郡主严肃的问话声缓缓低头。 “……”珏静默片刻之后,“珏若有事耽搁,便是首领‘裂’亲自守着郡主。” “若你在时,裂又在何处?”霍菡嫣蹙眉。 珏低首,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有些事主子若未曾明言,自己也不便多说。“……” 好在霍菡嫣也无意为难他,见他迟疑便知此事不便开口,裂在何处自己并不在意。“他此时并不在身边对吗?”这才是最重要的。 “……是。”珏略微发怔之后,虽是疑惑,仍轻声回道。 “如此便好。”   ☆、64|4.28 道路上留存着马车的车痕,马蹄的轻踏声在空旷郊外上显得尤为的清楚悠长。两个两辆一前一后的马车缓慢的在向前行驶,他们的后面是渐渐远去的高大城墙。十几个霍王府侍卫组成侍卫队,紧紧随侍在马车的东西两侧。 马车内素言低垂着头,将袋子中带来的茶叶取出来冲泡,放置在桌上的软垫子上,再将精美的点心取出来,看着一脸淡定的郡主,担忧得开口。 “郡主,我们不告诉郡马爷吗?” 郡马入宫之前分明对贵富吩咐,准备东西明日和郡主一起出门的,可是现在郡主却单独离开,虽然带着珏,可总归是不妥吧? 被素言突然一问,想起薛严的昨夜的事情,霍菡嫣咬牙赌气的说道:“为何要告诉他?”马车的窗帷掀起,忽然间飞出了一个小小的糖丸子,透露着里头人不满的心气。 素言捂着嘴,悄悄的透着窗帷观察者,如今气候寒冷,出门的人少了许多,幸好糖丸子没有打到路人和侍卫,才安心的将自己头缩回去。对着马车内斜靠在软榻,脸上凝着未散红晕的霍菡嫣说。 “郡主,你这么丢出去,若是打着人该如何是好?” 霍菡嫣手指揽过不远处的小几上的茶杯,清啜一口慢悠悠的说。 “我掌握着力道呢,怎么可能打到别人。” 素言跪坐在一旁为霍菡嫣添水,眼神悄悄的掠过霍菡嫣,目光微微一紧,转过头不着痕迹的盯着茶杯,想着自家郡主脖子上的那几个红印,出门时涂了好几层的脂粉,也没能盖住,不禁撇嘴,那郡马爷也实在是…… “唔……”方才发脾气感觉还没怎么样,现在忽然感觉腿好酸,难忍的蹙眉轻哼。 霍菡嫣本来昨夜就过的太过癫狂,现在又被马车晃晃悠悠折腾的全身像是散了架一样,经过素言的调笑,她更是觉得自己大概是栽在了薛严那个禽兽的口中,想起上辈子似乎薛严也未曾如此的如狼似虎,如今却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说夜夜笙歌,可是几日下来,也是少有闲暇。想着想着,霍菡嫣脸上本来要消退的绯红再一次的挂在脸上。 “郡主,你感觉……怎么样?”素言咬着下唇,眼中中带着几分狡黠,伸出手替她揉了揉。 霍菡嫣立即轻呼,“别……”这素言一揉,自己就身子就软下去了,直直的跌在软垫上,更起不来了。 “郡主!”素言连忙将她扶起来,这……这还赶路,受什么罪啊?明日走不好吗?“您和郡马爷闹什么脾气嘛?您也不但他生气,更加折腾您?” “你是谁的丫鬟?不想着替本郡主一起骂他,怎么还怕他生气呢?”霍菡嫣一字一顿的道,她才不要那么快见到薛少宸,她想要过几天清净的生活,养养自己的腰! 素言低着头一声不吭,自己还不是怕您到时候又哭又喊吗? 霍菡嫣见她如此,也不再多言。带着有些倦意,调整自己的姿势,舒服的窝在柔软的锦被上。夫君又不是不知道她去了何处,自然知道到哪里能找着她,想到这个心里就觉得有些不痛快,怎么做什么都被他牵着,什么都…… 忽然间舒适靠在马车壁上的霍菡嫣,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整个人卷缩在一起,显得十分难受。 素言半响没有听见霍菡嫣的声息,抬头一看,却看见面前的样子,慌忙的爬向霍菡嫣,连撞翻了一旁小几上的茶壶,滚烫的热水浇在她的身上,她都浑然未觉,惊呼道:“郡主,郡主!你怎么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郡主痛苦的样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素言的手放在她的身前连碰都不敢碰,生怕因为自己的鲁莽造成郡主更大的痛楚。 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怎么办? 蓦然间想起后面还有一辆马车,素言连忙连滚带爬的冲到车帘跟前,刚要开口就听见细如蚊呐的声音。 “素……言……”霍菡嫣全身发软,轻声唤着。 见到自己家郡主想要坐起,素言也顾不得自己想要喊人,赶紧将霍菡嫣身后的靠枕摆好。 霍菡嫣任凭素言服侍,调整自己的坐姿。 “素言,我只是有些没有休息好,才会有些难受,犯不着惊动他人。”这种感觉和昨日一般无二,御医都说没事,昨夜就未有休息好,今日才会如此。 素言讷讷的看着霍菡嫣半响,默默的点头。但是她极为不放心。“郡主,要是再难受,我们就去找个大夫看一看吧。”这好像并不是没有休息好引发的症状,郡主从来没有这样过。 霍菡嫣也知道素言担心自己,轻笑着微微点头。 “我只是没有休息好而已,我睡一下就好了,记得快到了雲州的时候叫我。”等他们到了雲州,应该已经天黑封门了,不过她记得雲州城外有家不错的客栈,可以暂时住一晚上,明日再启程。 素言刚要应下,忽然间正在行驶的马车停止了摇晃,让正待沉睡的霍菡嫣睁开眼睛,掀起帘子看着外头,灰衣的侍卫首领从黑马上下来,拱手道:“郡主,表小姐说有要事相商。 “哦?”霍菡嫣心存疑虑,意茹现在找自己是何要事?转念一想,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的肤色红润一点,对着身边的素言道。“去到表小姐那里,就说我邀请她来这里。”自己现在这状态,下马车大抵都有些困难。 素言点头,翻身下了马车。不到半刻,素言就带着柳意茹到了马车前。 素言掀起车帘,柳意茹看见霍菡嫣,眼中闪过晦涩的光芒,钻进马车在一旁的凳子上坐定之后一脸关切的问。 “看表姐面色不是很好,可是有些什么不舒服” 霍菡嫣眼神示意素言奉茶,自己揉动着额角。“无碍,大概是好久没有做过这么长时间的马车,所以有些头疼。想必是一会就好了,意茹找我有事?” 柳意茹敛眉垂眼,将新鲜沏好只染上薄温的茶杯在手心里把玩,没有丝毫喝下去的意图。 “意茹方才在马车中熟睡,本睡得极好,却不知为什么老父忽然入梦,说他十分点击轩临的祖宅,让我务必回去看一眼。”她说话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似乎怕让霍菡嫣生气的模样,可是仍佯装坚强的伸出手拉着她的胳膊,“所以表妹这次来就是想要问问表姐,我们可不可以先去轩临郡,先人托梦,作为小辈……实在是不敢也不想完不成。” 霍菡嫣打量和柳意茹一眼,莞尔一笑。 “意茹这话说得可就太见外了,我这次只是陪你回乡,至于你想要在到故里之前想要去什么地方,拜祭什么人,我能做的就是陪着你去而已。所以这件事你自己决定就好。我这边让人改道。” 柳意茹对霍菡嫣的态度有些怔愣。 傍晚时分两辆马车相继停靠在了一颗客栈,霍含焉搭着素言的手,走进了客栈。 柳意茹随后带着她的丫鬟也走进了客栈。一只灰白相间的信鸽从一人的手里飞出,没飞多远,便被一支利箭穿透,再无声息。 霍菡嫣在素言服侍下就寝,而就在她们距离不远处的一个房间内。柳意茹坐在梳妆台前,一首拿这木梳一手揽着自己背后的头发,正在一下下的梳理。 听见自己背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她放下自己手里的梳子,侧头看了一眼来人,轻声问着。 “都办妥了?” 来人揽过柳意茹的发丝,漂亮柔软又纤细的手指穿插在乌黑的发件,来人俯身拿起放置在梳妆台上的木梳,露出漂亮的让人觉得惊艳眼睛和与她完全不搭配的脸庞。 木梳的齿亲吻着柳意茹的发丝,她认真的梳理这发丝,漫不经心的回答着柳意茹刚才的问题。 “我办事,你尽管放心。”妩媚的声音扬起,继续理着发丝,带着怜惜。“女人呐,有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这一头的青丝了。” 柳意茹也不搭话,这几日她已经摸清了这位的性格,有些时候她的话未必是说给她的,而是说给她自己。 第二日的时候,素言拿着一盆热水走进了霍含焉的屋子,眼角瞄到柳意茹的侍女正从里面出来,她走步的姿态让素言觉的脑海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但是快的却让她抓不住。 霍菡嫣这时正坐在梳妆台前插簪子,素言讲木盆放在一边顺手接过,帮霍菡嫣插上。 霍菡嫣看着素言有些恍惚的样子,伸出手指敲了她一下,“想什么呢?” “啊?郡主,素言刚才看见表小姐的丫鬟,总觉得她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 霍菡嫣调整了自己头上的发簪,有些好奇的转身问道:“怎么个奇怪的?”   ☆、65|4.29 素言思索片刻后,先整理郡主的物件,将它们都打包放好,再将桌上的燕窝端过来揭开盖子,“奴婢与依兰在王府虽然接触不多,但终究见过几次。可方才奴婢同她聊天,她竟然爱答不理,眼神感觉怪怪的,反正……说不好。” 依兰便是柳意茹的贴身侍女,幼年她们是同一时间进的王府,她被指到踏雪轩伺候郡主,而依兰则入了明辉堂伺候王妃。三年前表小姐从怀秀府过来,王妃又将她给了表小姐,照顾其饮食起居。这几年自己一直跟着郡主,在王府时日也不多,虽然彼此之间没了以前的熟稔之感,可总归是有些交情的,可是今日的感觉……仿佛她跟变了个人似的。 霍菡嫣接过燕窝,昨日休息得早,此时身子也好了许多,也再没有心悸之感,人也似乎精神了些。看素言轻声问道:“可听说她最近发生过何事?” “奴婢并未听说。”素言缓缓皱眉之后摇头,“郡主为什么这么问?” 门外传来侍卫首领回禀的声音,说已经打点好一切,随时可以启程,霍菡嫣对着门外叮嘱了几句,继续方才的言谈,对素言说道: “听你语气,与她颇有交情,多关心些也好。”霍菡嫣用过早膳,系上斗篷,神色平和。“不过出门在外,还是当小心些。若发现有何不妥之处定要告诉我。” “是。”素言提着东西撑着伞和郡主一同出门,珏已经守在庭院外,见里头的人出来连忙拱手:“郡主。” “走吧。”霍菡嫣应声点头,轻声说道。 薛严得到珏传出的消息回府,霍菡嫣的车队已经出发两个时辰了,随即立即带着数名暗卫,策马追去。菡嫣的身子本就不适,怎能这般赶路?简直胡闹!地上的车轮和马蹄印,早已被大雪覆盖,识辨不清,快马扬鞭一路追至雲州也未见踪影,珏的消息也再未传来。 “如何?”此时薛严墨色的披风上,白雪几乎快覆盖了薄薄的一层,眼神冷峻盯着前去探听消息的‘戒’,浑身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肃穆,甚至是肃杀之气。 “据城上士兵所述,半个时辰前确实有帝都的车队经过雲州,却未曾在雲州留宿,直接奔着咸州方向而去。”戒的眼眸带着些许紧张,看来郡主是根本没打算等他们,凝视着主子此刻面色铁青的模样,暗自担心不已。 听见冷声喝道:“追!” 黑马瞬间在飘着大雪的夜空中,消失不见…… 轩临郡离凤城不过两日的路程,总的来说比怀秀府近些,又有商旅常年行至,倒是颇为繁华,由于望君山位于轩临郡辖内,所以各种传说也是数之不尽。据说当年轩临郡不过是望君山下的小村子,后来因为望君山盛产各式各样的珍贵药物、茶叶、玉石而使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逐渐繁盛成为如今各国经商人必来之地,满街的建筑倒是透着些许异域风情。 马车一路到祖宅门口,这宅子一半隐藏在林中,霍菡嫣被素言搀扶下来,在伞下抬头,铁犁木的柱子上雕琢着麒麟盘身和凤舞九天,石阶乃是整块整块的雲州巨石,每一寸砖瓦间隙都异常合理,却又丝毫没有浮华之象,站在门外只让人特别宁静,处处透着年月的厚重感。看着头顶笔法苍劲的石刻牌匾——境水。心下微微发怔,镜水……这名字倒是挺有深意,世间诸事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吗? 柳意茹缓步上前叫门,不一会儿随着‘嘎吱——’的开门声,一位发鬓斑白的老者弓着身子走出来,双目疑惑的看着众人,最后视线凝聚在离她最近的柳意茹身上,“请问……诸位有何事?” “请问老人家可是姓虞。”柳意茹语句轻柔,有礼福身,举止之间透着敬重。 老者虽然诧异,却仍是点头。“不错,老朽确实姓虞。” “虞伯安好,家父乃是揽月山庄柳风骨。”柳意茹将手中的信物递过去,这一举动却让霍菡嫣不免诧异,这不是意茹家的老宅吗?可她却似乎从未见过此地,便连报名号也只能说父辈之名。只见老者略微诧异之后,颔首唤了声:“小姐。”最后打开大门让她们进去。 迈进古宅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圆润而深的石槽纵横交错,仿佛一个巨大的棋盘,就算不走入其中,似乎也能赶到其中的战火腾腾。老者带着她们往内院走去,稍微安顿。因这宅子里只有虞伯一人,这吃食之类只能让手下的丫鬟去帮忙。 虞伯朝着柳意茹拱手,虽然自称奴仆却不卑不亢,“这宅子多年没有外人来,稍微粗陋了些。明日老奴便带小姐去祠堂,拜见列为家主。夜间风大雾大,若是各位娇客无事,最好莫要四处乱走,免得走错方向。”说完便迈着不轻不重的步子离开。 “……”柳意茹也是微微福身,身后的侍女眼眸中却是略显激荡。 赶了一天的路,多少有些倦乏,霍菡嫣与柳意茹在房中,稍作寒暄之后,便各自回屋休息。 “我觉得这宅子怪怪的。”素言撇嘴看着四周,这四周的家具不少全都是石头所制,在这么寒冷的天,感觉更加冷冰冰的。 霍菡嫣神色自若的坐上铺上软垫的石椅上,“这次出门,你倒是看什么都奇怪。” “本来就奇怪嘛!进门的时候那么细深的沟槽也不知是干嘛用的。”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凿出来的。 “是棋盘。” “还有方才经过的梅林……郡主,您说什么?!”素言愣神,“您要下棋吗?” 霍菡嫣看着她眼中透着的诧异,面无表情的解释道:“那些沟槽是棋盘。” “!!郡主说笑吧?”那些方方正正的沟槽是棋盘?!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棋盘?可看着郡主一副严肃的模样,也不得不信,尴尬的笑了两声,垂下头。 霍菡嫣站起来走向窗户,用木杆将窗户撑起来,看着外头的梅林,眼神中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那梅林是依照奇门八卦而栽种,随时间移动而略显不同。”所以方才那位虞伯才让她们若是没事,便不要到处乱走,这镜水还真不是个简单的地方,自己方才所见不过定然只是冰山一角,不禁喃喃念道:“没想到意茹还有这般奇特的古宅。” 虽然和常态的富丽宅院略有不同,却处处透着建造时主人的玲珑心思,精致又不失大气。更难得的是,若是陌生人初到陌生之地,定会有适应的时间,可到这里却完全不会,只是隐隐感觉一种悠然中的执念。仿佛这宅子建造的目的,便是为了网住它的主人,或者它主人想要网住的人。 “郡主……”素言似乎迟疑了很久,还是轻声唤着。怎么感觉郡主似乎离自己很远,明明就在身边,其实各种事物再奇怪,也比不上郡主……郡主才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霍菡嫣凝目,淡淡的问道:“有事?” 对,终于找到郡主哪里不对,郡主好像从昨日便一直没有笑过,永远都是冷静淡漠的模样,根本感觉不到丝毫的情绪波动。“郡主,你说郡马爷是不是没有接到珏的飞鸽传书?”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郡主这样的? “接到或者接不到又有什么要紧的。”霍菡嫣确实觉得没什么,也没有觉得丝毫的生气或者担忧,“如今帝都诸事需要他,未来也定不会平静,意茹之事只是小事,不必兴师动众。” 前些日子在万梅林,大哥不是说边城将领阳奉阴违,让皇上和云王也大为头疼吗?这些将领若不是被魏国公控制,便是夫君当初交权之事刻意留了一手。以夫君的精明,自己相信此事多半与他有关。 素言挠头,郡主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啊!她都摸不准了。郡主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如此冷静,感觉都不像从前的模样。 夜间,素言站在走廊上,看着珏皱眉,口吻中透着浓浓的担忧。 “你的飞鸽传书送出去了吗?” 珏肯定点头,“已送出好几封。”照理由说,主子应该早就赶上他们才对,怎会至今不见踪影。“可是郡主恼了。” “若是恼了还好,可郡主根本毫无反应。”这才是最不正常的,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所以郡主是带着点闹情绪的意思,让他们不等郡马便出发,可是郡主还是期盼郡马能够追上来,女人嘛?都希望有人能哄一哄,耍耍小脾气。“冷静得让人有些害怕。” “……不可能。”他可以想象郡主恼怒不满的模样,却难以想象她对此事毫无反应。“不会是生气了,故意这样的吧?” 素言坐在走廊上,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唉声叹气的垂着手说着,“不知道。”问题在于,自己根本感觉不到。“反正我觉得这次出门什么都奇奇怪怪的。” “确实如此。”珏赞同的点头,“所以更要小心。” 而此时躺在床榻上的霍菡嫣,却毫无睡意的睁着眼睛看着床帏,外间的烛火有些摇曳…… 脑海中想着和夫君的种种,前世遗憾,今生重逢。鲤城赈灾、诱擒贼人、三年别离、和亲垣国、樊城……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已经经历了那么多,“菡嫣,说你爱我,说你只爱我我一个!”慢慢的心底泛起涟漪,唇角勾起。夫君,菡嫣只爱你一个。 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仿佛肉眼都能看见,难以自控的抬起右手放置在心口处,夫君……我…… 就在此时,熟悉的心悸再次席卷而来,难受得让她喘不过气来,最后竟然的卷缩着身子,想出声却什么都喊不出来,体内一道说不清的气流在胡乱冲撞,直到自己全身开始慢慢发热滚烫,似乎过了好一阵,自己的心脏跳动才慢慢缓下来,而心悸的痛楚也跟着渐渐消失… 心口一闷,血气上涌,感到口腔微甜,血丝便从唇角旁溢出来,不解的用手轻轻擦拭,看着指腹处的点点血迹,神色却竟然十分平静。 方才自己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之间吐血,这绝对不是张御医所说的,只是过度疲累所致。   ☆、66|5.1 嘭——’一声物体撞击的东西从远处传过来,让霍菡嫣眉目一凛,从床上爬起披上衣服,打开门便看见素言和珏守在房外,问道:“你们都听见了?” 此时珏的眼神有些凝重,他对危险的感知远高于其他人,因为他不止是听见撞击之声,还有不易察觉的内力波动,“郡主,此声颇为蹊跷,还请郡主留在房里。” 霍菡嫣思索片刻,想起老者白日的嘱咐,随即点头。正在此时,侍卫首领从院子的另一边走过来,步履匆匆,面露急色,在她面前半膝下跪,“启禀郡主,表小姐不在房里。” “意茹?”不在屋里,莫非方才的声响与她有关?微微蹙眉凝视着梅林深处,迈步而去。“咱们去看看,都提高警惕。” “是。” “老人家,我是敬重您才未下狠下,您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刚走出梅林,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茹素夫人?!“若是你不将手上的东西交出来,你家小姐可就性命不保了。” 老者手中紧紧捏着帛卷,咬牙切齿的怒哼:“让我交出帛卷,简直妄想!” “您不过是守宅之人,又何必如此死脑筋呢?”茹素夫人妩媚动人眼神波动,看着从梅林中走出来的霍菡嫣,便像看着许久不见的挚友一般巧笑着,只是置于柳意茹脖子上的两指猛的一紧,便看见白皙的脖子往后一仰,片刻便看见柳意茹面色已经憋成猪肝色。“哟~咱们霍郡主也来了。” “我虞家世世代代守护镜水,绝不可能将镜水的任何物件,落入你这邪魔外道手中。”老者目光十分坚决,丝毫不让。 “住手!”霍菡嫣见柳意如的血色越来越差,不禁大声说道:“夫人乃是武林前辈,王府侧妃,又何必为难一个弱女子。” “哈哈……郡主倒真有姐妹之情。”茹素夫人面容略带张狂与得意,“不过茹素想要得到的东西,便是不惜一切也要拿到手的。”宛若疼惜的看着柳意茹,发出啧啧的声音,“可怜这小美人,便要在此香消玉殒,当真是心疼死姐姐了。” 素言紧紧跟着郡主,见这模样,不禁咬牙,“这人多半有病。” “你究竟想怎么样,才肯放了意茹?”霍菡嫣显得十分冷静,不见丝毫慌乱,是否在她眼前的并非是自己的表妹,而是无关紧要却带有责任的陌生人。 茹素夫人目光灼灼的紧紧盯着老者,言语却对着霍菡嫣,“你让他把东西丢过来,我便放人。” “痴人说梦!”老者目光冷热,猛的将帛卷靠近院落的火把,一副要毁了它的模样。 茹素夫人立刻紧张大声叫道:“住手!”接着恶狠狠的凝着眉目,“……你敢!你敢动那帛卷一份,我便将你碎尸万段!” 霍菡嫣听着她厉声言语,微微一愣,这帛卷之中到底是何内容,竟然会让茹素夫人如此口吻。 “老朽有何不敢!”帛卷之上已经燃起火光,只见茹素夫人面色狰狞的推开柳意茹,朝老者扑过去。 霍菡嫣随即上前将跌倒在地的柳意茹搀扶起来,交给素言,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位于巨大棋盘之上,彼此打斗的两人。没想到这老者的功夫竟然如此厉害?!茹素夫人这般的武林高手一时半刻竟也占不到便宜,又要顾及她在乎的东西,感觉束手束脚。 “郡主,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赶紧离开,方为上策。”珏上前对着霍菡嫣拱手,虽然此时丢下这老者有违江湖道义,可郡主的安全才是最为紧要。 霍菡嫣明白珏话语中的意思,茹素夫人既然敢单独来此,绝不会是单独而来,此前定然是做好万全准备。 “不行,不能丢下虞伯。”柳意茹脖子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指印,显出淤青,却目光担忧的看着不远处,再用哀求的语气对霍菡嫣说:“表姐,意茹求求你,救救虞伯吧。” “……”正在这时,从宅子的四周窜出一群戴着斗笠的黑衣人,手持长剑,将众人团团围住。茹素夫人挥出一掌后,往后纵身和黑衣人聚集在一处。黑衣人中腰上镶着金边的男子嗓音微微粗哑,拱手道:“王爷让我等前来,阻侧妃一臂之力。” “哈哈……好,将那老顽固手中的东西,给本妃抢过来!”茹素夫人此时眼中尽是得意,她就不信今天自己拿不到那东西。 镶金边的黑衣人立即拱手,“是。” 霍菡嫣听着柳意茹的哀求之声,审视着目前的形势,对手下的侍卫下令,“动手。” 不说一群人欺负一个老人家,是何等无耻,更是当着她们的面,完全没有将她们放在眼里,只待杀了老者,夺了东西,下一步也会向她们出手,既然避无可避,不如占了先机。 侍卫们得了命令,迅速抽出武器上前,与黑衣人激战。此次霍王妃给她们配置的皆是王府中一等一的侍卫,一时之间难分高下,不过茹素夫人是武林中的顶级高手,侍卫们奈何她不得,反正折损在她手中。 “珏,拦住茹素夫人。”此时在她们之中能与茹素夫人相抗衡的也只有珏。 珏虽然担心郡主,却仍然恭敬颔首,立即加入战局。 而柳意茹则是跑到老者身边,担忧的问道:“虞伯,你没事吧?” 老者轻轻摆手,“无大碍。” 被珏纠缠住的茹素夫人忽然拿出一支骨笛,吹奏出奇怪却有音律的声调,不一会儿便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靠过来。 “不好,那妇人用笛音引来了毒物。”老者蹙眉,跑到棋盘处,将院中所有灯油全部倒入,再点起火,火光蔓延沟槽,只见他大声喊道:“快到火中间来。” 霍菡嫣带着柳意茹和素言使出轻功,纵身入内。片刻功夫竟然便见到黑漆漆的生物出现在火光的周围,柳意茹害怕得靠近霍菡嫣轻呼,“什……什么东西?!” “蝎子。”透着火光倒是看得很清楚,不过这茹素夫人的笛音究竟奇怪在哪里,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聚集这么多的毒蝎子。“护!”就一个字,所有的侍卫与珏便落到她们身旁。 老者看了一眼神态自若的霍菡嫣,眸光中不知道闪过什么,透着一丝决绝。只见他目光微寒,紧紧盯着茹素夫人,“南疆圣教一圣四使六部,不知夫人属是哪一个?”除却这几人,这世间应该无人有此能耐,可是无论镜水还是……都与南疆井水不犯河水。 “南疆圣教?如今早已名存实亡,呵呵,妇人还未将它看在眼里。”茹素夫人看着火光中的人影也不急,这灯油总会燃尽,就不信他们还能飞天遁地。“这圣教,除却千年之前的凌教主是位人物,其余的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妄负圣教之名。” “夫人好大的口气。”霍菡嫣冷声,南疆圣教盘踞南疆已然有上千年的历史,虽然与乾国并无交好,但从中传出的毒药奇药数不胜数,在南疆也颇具声望。 茹素夫人却对着霍菡嫣摇头笑了笑,目光看着老者,“不是我口气大,而是确实如此,这点老人家比我清楚。”说完望着天边,冷笑着,“圣教最有名的乃是双奇,天下第一奇毒紫藤沙罗与天下第一奇药圣池金莲,可惜此二物都源于……” 不等她说完,老者便眉头紧蹙,“你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你究竟是何人?”这些都是久远的旧事,早已模糊不清,而这妇人却能娓娓道来。“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这镜水是何人所建。”茹素夫人看着宅子的四周,眼中隐隐透着狂乱的喜悦,沟槽之中火光越来越小,便用威胁的口吻,轻声说着,“老人家,守了这么多年也该歇歇了,妇人劝你还是识时务,将东西交给我,我可以承诺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此番便是自寻死路,你也不希望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与你一同陪葬吧?” …… “承诺?”邪魅的嗓音从门外传进来,显得十分慵懒。几个脸戴银色面具的黑衣人手持火把入内,将地上的毒蝎子尽数驱赶,耳畔不停传出蝎子被烤焦的吱吱声,剩下的那些四处逃窜。只见身着黑色墨狐大衣的男子,头戴玉冠,眸中显出睥睨之势缓缓走入。 霍菡嫣喃喃念道:“夫君。” 此时的素言几乎瞬间热泪盈眶,郡马爷来了,他真的来了,太好了!柳意茹面上也透着欣喜,可目光却注意着素言的神色,没想到…… 这边诸多情绪似乎并未对薛严有任何影响,“不知夫人的承诺,价钱几何?” 茹素夫人掩唇,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上前两步撩了撩耳侧的流苏,暧昧开口:“你这冤家,怎能如此挖苦我?对旁人或许不值半分,对你可是价值连城啊~” “哦?在下当真是受宠若惊。”薛严目光微冷,透着戾气。“不知我夫人从何处得罪了侧妃,竟能让侧妃下如此杀手?” “哟~~这还生气了?”茹素夫人含笑,眼神却透着戒备。 薛严动动拇指上的玉扳指,“侧妃应当知道在下,睚眦必报的个性,何必问得如此幼稚。”   ☆、67|5.3 此时,沟槽之中的火焰早也熄灭,可整个院子的人却丝毫不敢乱动,只是看着门槛之下的两人。 薛严神态悠闲的走着,而茹素夫人则感觉到危险,往后退了两步,气氛顿时紧张异常。可茹素夫人是何人?武林高手,绝代妖姬,江湖经验和处事阅历又岂是一般人能够比肩的,片刻之后她便冷静下来,笑容更是妖娆,秋波暗动泛起涟漪,素手更是在半空中虚抚着他的脸颊,便仿佛一位娇羞的少女正看着自己的心上人,香气如兰。 “冤家,你打算让我如何报法呢?金银财宝?绝色尤物?还是……呵呵,就是让小妇人亲自伺候也无不可。”声音轻柔魅惑,让人无限遐想。 睚眦必报能被她曲解至此,也确实非常人。 顷刻之间,整个院子的人都不禁抽了口气,便连薛严的目光都不自觉的暗了暗,而素言狠狠的骂了一声:“荒.淫.无耻!”见郡主毫无反应,便暗示得扯了扯她的袖口,郡主!这人在勾引你丈夫,你怎么一派淡定,毫无起伏的模样?!自己都快急死了。 茹素夫人听见素言的话咯咯笑着,眼神瞥了瞥霍菡嫣,眼中隐隐透着了然,好几日了,终究是见了效,这可是越来越有趣。随即用芊芊玉手掩着红唇。“小姑娘可不懂,这床榻之间的风雨,非亲身体会不可知。”一双媚眼瞟着面前男人,轻启檀口。“公子人中龙凤,定然心知,有时妇人的手段比之小姑娘,更加让人*蚀骨。” 如此露骨的言语,着实让在场的人震惊,可霍菡嫣却依然跟没有听到一般,整个人的情绪并无任何波动,也似乎陷入了深思,比如这茹素夫人到镜水来,究竟是想得到什么?比如为什么夫君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 两名暗卫手持火把,将四周的庭院所有的灯火点亮,院子里再也没有方才雾气蒙蒙的感觉,而是通明一片。烛火摇曳之间,从大门北侧的墙上映出一角透着些许光束,几乎没有任何人看见这道光束直直投在薛严的身上,还以为是年久失修所致,只有虞伯面带震惊,双手紧了紧,口中喃喃自语:“……七……”竟然是七杀……没曾想历经多年,自己能亲眼一睹。 “侧妃确实艳丽绝伦,足以让天下男子魂牵梦系,可惜……”薛严的语气停顿片刻,眼神满满都是嘲讽之笑,“美人迟暮,如今侧妃不过半老徐娘,如此形态当真令人——作呕。” “你——!”这世上见过茹素夫人的男子,恐怕都不会说她已经老了,就算她的确上了年纪。 薛严冷哼一声,眼中尽是狠毒之色,薄唇轻启毫无温度。“杀!” 暗卫迅速得命,抽出腰间长剑,包括跟着霍菡嫣身旁的珏,只听见兵器相接的声响和隔一阵就传来的惨叫声。柳意茹惊吓得捂着耳朵,在霍菡嫣身边瑟瑟发抖,而素言却是佯装镇定,可是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鲜血淋淋的场面,说不害怕是假的。 霍菡嫣神色淡漠的看着院中人不停倒下,心里想着过一会儿让侍卫们帮忙收拾一下,这些尸体若是被轩临郡的地方官看见,恐怕难以说清楚,若是不慎还会给镜水的虞伯带来麻烦。而茹素夫人,看薛严的模样是要亲自动手,谁知茹素夫人不知轻声对他说了句什么东西,听见薛严满眼瞬间波涛汹涌,阴狠决绝,死死的盯着茹素夫人,“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你可以试试?”茹素夫人的话语透着得意。 “找死!!”薛严毫不怜惜的招招杀手,带着战场中独有的杀伐之气,所有招数都十分平常,却极具威力,也是这事。霍菡嫣才知道,夫君的功力比她高出早已不是一星半点,便是柳意茹此刻眼中也不禁泛起深思。 重脚一踹,便见茹素夫人倒在地上,口吐血红,神色仍旧妩媚,丝毫不见狼狈。“男人若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女人的心则都是变得快。”薛严也不知是怎的,浑身都是杀气,反手一转从暗卫手中夺过长剑,在暗卫都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长剑直直的朝着女人刺去,而茹素夫人只是笑,丝毫不闪躲。不知是刺偏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本朝着脖子而去的剑尖,却只是捅进她的肩头。 几乎所有人都对着这一幕发愣,只有茹素夫人脸色苍白,虽然痛楚的闷哼,可眼中的却竟是笑意,“不敢了还是怕了?”真是没想到啊!这名满天下的薛严竟会有这一日。 利剑在伤口上搅动着,血肉模糊。可是薛严此时的脸色竟然比茹素夫人更加难看,从牙缝中迸出三个字,“交出来!”此时他已经顾不得将自己的暴戾袒露人前。 “那可是我的保命符,给了我岂不是会没命。”茹素夫人可不是蠢人,何况她看着此时薛严失去理智的模样,其实心中欢悦得意得紧,没曾想自己也有让他有如此失控的时候。 “哼,侧妃当在下没有办法撬开您的嘴?”乾国的酷刑他自幼便见过,她不说没关系,一遍一遍的抡过去,总会有东西吐出来的。 谁知茹素夫人却想得异常张狂,“哈哈哈……好啊,我等着。就看是你先受不住,还是小妇人先抗不住。”她倒要看看,以薛严这般偏执痴狂的*之念,能扛到何时?!求而不得的贪婪与痛楚,可以让一个人陷入疯狂,最终不是伤人便是自伤,当年那人不就是…… 不,那人是仙人之姿,岂是一般男子能匹及一二,他是世间上最好的!要不是那个贱女人,他又怎会……忽然茹素夫人的眼眸再一次紧紧的盯着虞伯手中的帛卷,暗藏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暗卫将茹素夫人带下去,霍菡嫣迈步走到薛严身旁,方才发生之事固然疑惑,可是薛严此刻的神色感觉让人有些胆寒,“夫君?” 薛严不禁浑身一震,眼眸紧紧的盯着霍菡嫣,宛若沙漠野狼一般,久久不语。拽起她的手臂便往后院而去,不再理会在场的任何人。“哪儿?” 霍菡嫣略微一愣后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虽然疑惑,却仍伸出手指,指示着方向。 刚进屋,她就被抵在门板上,火热的气息便侵袭而来,带着眷眷情意。霍菡嫣睁眼皱眉,不太明白这是什么节凑。见霍菡嫣没反应,辗转厮磨的吸允化为野蛮的侵夺,手臂用力仿佛要将她融化体内,如此大的力道让她不自觉的痛楚的轻哼一声。霍菡嫣不禁想着,他生气了?是因为自己私自离开凤城,还是自己任性让他担心了。 待激吻停歇,霍菡嫣才不顾此时略肿的红唇,带着歉意的抬首,看着他黝黑的眸光,缓缓开口。“此番是菡嫣的错。” 只见薛严见到她的眼神,倏然浑身僵直,眼神中隐现些许痛楚,脑中不自觉的想到方才茹素夫人的话,将头埋在她的脖颈上,闷声说道:“错在哪里?” ‘公子可知有一蛊毒名唤失心,种此蛊者一生一世都不会再为任何人心伤或悸动。你猜小妇人将此毒给了谁?’ 他定要将那女人千刀万剐! “菡嫣不该任性,不与夫君说一声,就离开凤城”自己当时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会那般的不理智,说走就走,若是遇上危险,当如何是好?他生气也在情理之中。“定不会再有下次。” 迟疑了很久,才听见他隐忍的说了声。“……好。” “夫君定是累了,便早些歇息吧。”霍菡嫣极度自然的走到床榻边,在他漆黑如墨的眸光中,理了理被子却发现枕头边上的点点血迹,呼唤门外的素言进来将被褥唤过。谁知素言进来看见血迹,当即有些发愣,却仍然不发一语的收拾起来,换上干净的。“有何事也明日再说。”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梳洗过后。霍菡嫣到柳意茹那般去看了看,回来之时薛严已经睡下,走到床畔听着他匀称的呼吸声,眼睛下面隐隐有些黑,似乎很久未曾休息,也不便再吵他。便让素言给她寻个被子来,在石榻上铺上躺下,也不知最近身子不适的缘故,还是今日颇为疲累,不到片刻,便睡熟过去。而床上的薛严却瞬间睁开深邃眼眸,哪有半分睡意,掀起被子走到石榻上,将她轻柔的抱起来放置在床里侧,替她盖好被子,走出门去…… “主子。”戒见他出来,立即拱手,挺厚差遣。 薛严从怀中取出一块幽绿色的玉佩,若是细细观察,还能看见上面雕琢着一条蛇,蛇头咬着尾巴。“带着它,将南疆圣教莫老请过来。” “……主子!”这可是南疆圣教当年受到主子恩惠而赠与的玉佩,这玉佩可以要求南疆圣教的任何人替主子做一件事。   ☆、68|5.4 自请责罚?薛严冷峻的脸上浮出一丝残忍与狠辣,“他最好是祈求郡主无恙,否则我定要将他的皮扒下来。”茹素夫人的话也不知是真是假,一切都要等莫老过来才能知晓,自己让珏寸步不离的守着,竟然也会让人下手!该死! 戒心下一顿,眉目微凝,祈求郡主无恙?莫非……不,万万不可有任何闪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自己定要赶紧去南疆将莫老带来,这才是当务之急。拱手应声,瞬间消失在院中。 四日后 “夫君,咱们什么时候回帝都?”霍菡嫣看着镜中,替自己顺头发的夫君,轻声问着。 如今帝都正处于多事之秋,久留轩临郡并不妥当,前几日夫君让侍卫将意茹送回去,而他们却留了下来,在轩临郡的别院内住下,本来以为夫君有事待办,可直到今日也不见有动静,便不免有些不解。 薛严眸光泛出不知名的意味,从后将她环住,口吻仍是一如往常的柔情。“想回去?” “邛火酉快到帝都了。”无所谓想与不想,只是该与不该。如今云王野心昭然若揭,邛火酉此时来帝都,又绝不单纯,夫君在帝都皇上也定然会放心些。 “哪又如何?”薛严抚着她的背脊,轻声说道:“帝都能人众多,并不是非我不可。”他不止一次的想着,若不是当初自己忙于宫中之事,又怎会让她中毒。看着她如今毫无波澜的神色,毫无起伏的情绪,便觉心中痛楚难耐。 薛严多年前便钟情与她,情念早已深入骨髓,难以自拔。加上他本就是偏执贪恋之人,若是未曾得到过她的感情,他便只愿她留在身边,即会满足。可是本已缱绻情深的对方,忽然之间变得如此淡漠,无论自己做什么,说什么,她都仿佛看戏一般,在她的眼里,他再也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感情,就算此刻她依偎在怀里,也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夫君……”霍菡嫣正想说什么,外头素言便恭敬的说道:“启禀郡主,郡马。镜水的虞伯求见。” 薛严的神色暗了暗,“让他进来。” 看着桌案上的帛卷和小木盒,霍菡嫣不解的抬头看着虞伯,“老人家,这是何意?”这帛卷不是茹素夫人疯狂想要拿到的东西吗?如今虞伯将它们放在自己面前,是何用意? “老朽此番乃是有不情之请,希望能将这东西托付与郡主。”虞伯拱手,眉目之间虽有不舍,却异常坚决,“老朽自知大限将至,而如今的镜水早已无力守护这些物件。” “老人家为何不将这东西交予意茹,她才是揽月山庄的主人。”这镜水乃是柳家的祖宅,这些东西自然也是属于意茹所有,既然虞伯难以守护,又为何不交予意茹,反而在意茹离去之后交给自己,莫非是担心意茹的能力护不住?“意茹如今在霍王府,虞伯大可不必担心,她定能护住这些东西。”就算意茹能力不足,霍王府也定然有法子护着这些东西,不被外人拿去。 虞伯捋了捋白胡子,眉目中有些倦怠,“小姐虽是揽月山庄的主人,却并非镜水的主人,是以老朽不便将东西交给她。” “……”霍菡嫣更加不明白,莫非揽月山庄与镜水有何不同?“镜水不是柳家的老宅吗?” “柳家老宅?小姐是这么说的。”见霍菡嫣点头,虞伯面色倏然一冷,半响之后嘲弄一笑,摇摇头。“可惜柳家还没这资格。”不单没这资格,还相距甚远,看来此番外人侵入镜水,并非是意外? 霍菡嫣蹙眉,更是摸不着头脑。“菡嫣不懂老人家的意思?”这话也不说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将东西托付给她,总要将事情说明白才是,看虞伯的语气,莫非是意茹说了假话。 “此事关系牵连颇多,请恕老朽无法直言相告。”虞伯深深的鞠躬,似乎并不想说得太多。“老朽知道,将此物托付与郡主,实属强人所难,却已经别无他法。”这世间想抢夺它们的人太多,能护住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当自己得知大限将至,而小姐又来到镜水之时,他并非没有动过将东西交给小姐的念头,可经过前几日之事,小姐显然没有办法守护好它们。 而交给霍郡主则不同,郡主周身散布着一股凛然之气,看得出乃是心善之人,更重要的是身旁随侍七杀,护着此物并非难事。 “那我拿着它们又当如何?”不可能守着它们一辈子吧?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虞伯迟疑片刻后开口,“郡主,若有一日见到手执紫玉笛的人,便将这东西交予他。”虽然这可能性及其之小,可总是虞家世世代代的念想。 紫玉笛?!一直未曾开口的薛严忽然皱眉,目光灼热的盯着虞伯。莫非是传说中的…… 虞伯见薛严神色,已经明白他知道了些什么,也就不便多言,弯腰拱手之后转身离去,他得去交代自己去世后镜水的一些后续之事,今后镜水便再也没有宝物可以让旁人惦记,可当可安全一些。 见夫君在虞伯离开之后,凝重的神色,霍菡嫣已经猜到自家夫君是知道些什么东西,“夫君,你知道虞伯所说的紫玉笛?”否则天下紫玉笛何其之多,又怎知将来要把这东西交于何人。 “这不过是一个传说。”当初自己在边城听见这个传说之时,根本不足为信,可如今倒是信了几分。“据说千年前紫竹圣人出现之时,便是手执紫玉笛。” 霍菡嫣不禁挑眉,“紫竹圣人?!”想到镜水的布局,一个念头油然而生,莫非镜水与咸州的紫竹林有关。紫竹林…… 紫竹壁画! 那么这些东西莫非是……!! 终于明白为什么茹素夫人会那般痴狂的想要得到它们,这的确是烫手的山芋,“夫君,你说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打开看看便知。”薛严倒是无所谓的模样,在霍菡嫣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上前两步展开木盒,看着里头的东西,霍菡嫣有些愣神,这是什么? 一支发钗,翡翠雕琢,平凡无奇的女人发钗—— 这便是茹素夫人执念的,虞家世代守护的东西?不会是虞伯拿错的吧? 霍菡嫣伸出手,打开桌上的帛卷,看着里头的内容,感觉有些难以接受,这是什么意思?!难怪虞伯交给他们时,并未说不许打开,而是这东西不过是平凡无奇,根本无需隐藏。 被茹素夫人那一夜不顾形象,撕心裂肺想要抢夺的帛卷,仅仅只是一副画像,没有落款也没有题字。作画之人技艺极高,就算帛卷泛白,一样可以清晰的看见画中人韶华倾泄银发瀑悬、眉间朱印,眼落星辰盈盈生辉,透着仙姿秀逸,是个俊美到极致的男子。等等!他手中拿的是…… 相较于霍菡嫣对此事的好奇,薛严心中更重要的事情,乃是莫老究竟何时才会赶到。轩临郡与南疆相距并不远,快马兼程一个来回不过三、四的时间,如今已经是第四日,他实在快要按捺不住。 就在他打算带着霍菡嫣往南疆方向而去时,戒终于将人带来。 看着眼前给自己把脉的中年人,霍菡嫣有些发愣。白发无须,有着绿色眉毛,年纪看着不大,夫君却唤他莫老,声音也男不男女不女,觉得十分怪异。“夫君,我是有什么问题吗?”虽然前些时日偶有心悸,难受之时也曾吐血,吐血之事自己已经交代素言不可对他说起,他应当是不知道。这几日自己并未有任何不适,精神饱满不说,气息也十分顺畅,便是运行内力也是事半功倍。 薛严看着她,轻声说着。“无事,见你近日睡觉颇不安稳,便让这位大夫来诊一下平安脉。” 莫老闻言眉角挑了挑,眉心处的蛇形图腾皱成一团,老子乃是南疆圣教四大护法之一,什么时候沦落到替人诊平安脉的地步。罢了,看在薛严对圣教有恩的份上,便不与他计较,只是专心诊脉,从疑惑到凝重。 “大夫,我怎么样?”霍菡嫣看着他如此神色,不禁疑惑的问道。 莫老收手,站起身来之言说道:“夫人可曾有过心悸,甚至吐血。” “不错。”莫非自己当真有恙?而薛严眼中却是晦暗莫名,菡嫣曾经吐血,她竟然没有告知与他。 莫老站起身来,瞥了薛严一眼,莫名笑道:“今后房事上小心些,力道太大,时间也别太久。你不担心肾亏,你这夫人可娇嫩着呢~” 霍菡嫣顿时有些傻了,这是什么意思?自己心悸吐血与房事有关? “咳咳……”薛严有些尴尬的咳嗽两声,似乎有些恼羞成怒。“咱们出去说可好!” 莫老耸肩对霍菡嫣挑了挑眉,做了个告辞的手势走出去。而薛严则是半蹲身子,凝视着霍菡嫣,满目深情的轻啄她的额头,“我出去问清楚,你在屋里等着,嗯?” “嗯。”方才那大夫一口一口的房事,自己也实在不便出去相问。倒不如夫君前去,若当真于此有关,也好有法子解决。 薛严刚出去,便见到莫老拿着腰间的酒壶,灌了一口并未转身,声音有些低沉。“是失心。”转身看着薛严,疑惑的问道:“她是怎么中的这种毒?” “不知。”薛严向素言与珏都仔细询问过,素言说从王府回来,郡主喝茶之时第一次开始心悸。可是国公府的一切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任何经过霍菡嫣手中的东西,必定是找人试过,绝不可能存在有毒之物。“可有解法?” 莫老皱眉,“有,除非……”   ☆、69|5.5 薛严虽然心急如焚,却并未接话,只是静静的等莫老继续往下说。 果然莫老见他半天未有开口,打算逗弄的心绪也歇了下去,这薛严当真是越来越不好玩了。抱着肩拍了拍,跳动绿眉以无所谓的姿态说道:“除非……有人将失心转移至自己身上,自然的原主身上的蛊毒就会消失。”不过是南疆圣教中以物易物的法子,被转移之人中毒只会更深,永不得解。 “如何转移?”只要有法子解,定当不计一切代价。 莫老哂笑的回答道:“阴阳交合。” 阴阳交合会转移蛊毒,为什么自己没有,薛严眼眸透着疑惑。“可我并未有异状。” “你以为失心是你乾国的低俗媚药?自然要用我南疆的法子。”莫老略带鄙视的看着他,接着眉头微皱,犹豫片刻后仍是开口。“我倒是建议,你不如找个清白的男子,把失心接过去。” 薛严微微一怔后明白莫老的意思,刹那之间周身散发出浓浓杀气,盯着莫老的目光中尽是阴霾。“莫老再说一遍!” 见四周的气氛渐渐的压抑下来,让莫老第一次感受心头紧压,全身的每一个毛发都在告诉他,若再说下去自己的命就要在这儿交代了。啧啧~~可自己所说确实是最好的法子。“失心乃是圣教第七代教主凌霁所制,炼制的初衷是为了让教主能心无旁骛的修习圣教中的上层秘籍,此药对人的身子并无损害,是以并无人钻研出解药。”并不是自己不知道找别的男子与薛严的夫人交合,乃下下之策,可权益之下却是再好不过。 “够了,告诉我转移之法!”薛严根本没兴趣知道这该死的失心是如何炼制出来的。 莫老唇角勾起笑容,眼睛得意的眯了眯。“想通了?还是我的法子好些。”就说薛严是个聪明人,若是到时候忍不了,再将转移蛊毒的男子杀了便是。 谁知薛严眉目顿时厉色,怒极拂袖一掀,莫老便朝门外撞去,“找死!”谁给他的胆子出这样的主意!找个男子去与菡嫣交合?简直该死! 莫老将胸前淤血吐尽,看他已经略显癫狂之态,赶紧说道:“你动手就没人能救你夫人了。”一句话,便让薛严停下了攻势,看来这薛夫人便是他的软肋,谁都碰不到。那他问转移之法作甚,忽然莫老诧异的站起身来,说道:“你想将她的毒移到你身上?” “哪有如何?”为了菡嫣,莫老杀不得。可让他再有好脸色,却是不能。 “糊涂!这蛊毒连我南疆圣教主都扛不住。”何况是从未修习过毒药之人,当年凌圣教主是如何旷世卓绝,连他都扛不住,更何况是旁人。莫老皱眉说道:“她中毒,痛苦之人是你非她。若你中毒,痛苦之人却是她非你。” 如今那夫人,自身并未所感,就算有所感觉,也无情.欲之念,又怎会有丝毫痛苦。若是将失心转移到薛严的身上,薛严变成了失心人,痛苦的反倒是那娇滴滴的小娘子,如今端看薛严如何抉择。 “便没有旁的办法?”薛严喉咙发紧。自己虽然自信,就算自己中了失心也不会对菡嫣失了心,可事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又怎忍心让菡嫣受他此时,这般心如刀割的苦楚。“这毒除却让人失去*之念,便再无危害。” “不错。”莫老咳嗽两声,再次咳出血来,妈的,这薛严下手也太重了!心脉差一点就被震碎了,不报复一下怎么对得起自己这二两血。“只要禁了房事,我保证她除却无情念之外,不会有丝毫损伤。” 禁房事!呵呵,老子让你看得到也不敢吃,憋死你! 不对,这薛严是何人?身边还能失了女人不成,他夫人就算不能,纳两房温柔的小妾享用便是,失策啊失策!这次整不了他,反而折腾了薛夫人。不过自己说出的话,也不好再反口,否则这薛严知道自己耍了他,更要对他下手了。 薛夫人,若你夫君当真憋不住找了妾室,你可别埋怨我,一切都是你夫君自己造成的,与我无关啊! 霍菡嫣可没有听见他耍赖般的乞求,而是坐在屋子里看着虞伯昨日交予她的东西,第一次看时并无察觉到异样,然而此刻却有些说不出的感觉。特别是这帛卷,画中人俊逸出尘不假,可他手握的紫玉笛,指着右下方,而右下方乃是镜水的巨大棋盘,感觉意有所指的样子。 从画中人的外貌和气质,不难判断,此人应当便是紫竹林传闻千年的圣人。 文可定国、武可安邦、逆天转命、权谋天下……这流传至今的十二个字,便足以让天下人为之癫狂,也莫怪茹素夫人费尽心思也要得到。 拿着木匣中的翡翠钗,查看了半响也未发现异常之处,她不信这两件东西会如何简单。如今乾国不过是暴风雨的前奏,若这评价紫竹圣人的十二个字名能符实,找到所谓的紫竹壁画,对此时的乾国而言乃是天降甘露的好事。 “郡主,这男子真是俊!”素言走进来,看霍菡嫣看着帛卷出神,便疑惑的走上前,只是随意一瞟,眼眸便被画中人紧紧吸引住,满眼尽是痴迷。 霍菡嫣平静的瞥了她一眼,“是吗?”这画中人再好看,也并非真人,又有何稀奇。 “只是他为什么指着一个圣字啊?”素言看着帛卷,根本移不开目光,可是当看见画中人视线和紫玉笛指的方向,不禁有些疑惑。 “圣?”这明明是镜水中的棋盘,又怎会…… 霍菡嫣的站到素言的身旁,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这……当真是个圣字,并非棋盘。自己不过是被镜水的东西局限了,看见纵横交错便以为是棋盘,却没发现它与棋盘之间的差异。不过这圣字又是什么意思?画中人是想告诉旁人什么,这幅图又为何在镜水被守护世世代代,茹素夫人为什么要抢它。这一个个全都是谜,想了想便朝着门外轻声唤着:“戒。” 一道黑色身影便迅速出现霍菡嫣的面前,半膝下跪。“郡主有何吩咐?” “茹素夫人在何处?”夫君曾说要撬开她的嘴,却没有丝毫进展,如今自己不妨拿着这幅帛卷去套套她的话,或许还能得到些什么。“带我去见见她。” 戒对于霍菡嫣忽然要去见茹素夫人感到有些诧异,不过主人早有吩咐,只要在不损及郡主利害之时,郡主的命令与主子并无二致,因此也只得颔首,“是。” 如今他们住在轩临郡的别院之中,薛家在全国各地的别院都设有暗房,关门用于关押或囚禁所抓住的敌对势力,走到暗房的门前,霍菡嫣便对戒说:“不必跟着,你在外头等着。” “还请郡主让属下跟着,以策万全。”珏便是因为没有保护好郡主,一百鞭子抽下来,发烧发热险些丧命,自己可不想落得那般的下场。 霍菡嫣捏了捏手中的帛卷,此事并无方便让其他人知晓,况且还是双主子的暗卫。“你们定然对茹素夫人做过什么,防止她逃走。如今她自身都难保,又怎么伤得了我。不必坚持,若有异常我自会唤你。” 戒犹豫了一阵才颔首,“……是!” 暗房中茹素夫人躺在地上,脸色苍白,浑身是血和鞭子和烙铁的痕迹,腰际和手腕上都系着铁链子,看模样是糟了不少的罪。霍菡嫣刚走到她身边,茹素夫人便睁开眼睛,虽然身上显得十分狼狈,可眼眸中却仍是妩媚且高傲。“妹妹竟然还能记得姐姐,姐姐可真是受宠若惊。” “你又何苦扯上这朝堂纠葛。”茹素夫人在南疆混得风生水起,天下的男子不知有多少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又何必帮云王篡位,委屈的侧妃的身份上。如今她落在这个地步,可有人过问她。“不说云王有正妃世子,名分早定。便是你江湖寡妇、人尽可夫的名声,就算云王当真登基,他又能真的许你些什么?” “哈哈哈……妹妹这话说得幼稚了,寡妇又如何?前朝柔德皇后不也是寡妇,照样母仪天下。”茹素夫嘲讽的笑着,口吻中满满透着不屑。“至于王爷愿不愿意给,我相信云王府所有人都不会怀疑这一点。” 帝都谁人不知,云王宠爱侧妃到极致,不但夜夜相伴,便连日常的衣食用度都早已融在一处,在云王府,侧妃的早已行着王妃的责权,加上云王百依百顺的痴情模样,茹素夫人如今的权威更是急速膨胀,甚至有时都隐隐高过王爷。 “你来轩临,便是为了夺取镜水中的东西,帮云王造反。”霍菡嫣捏着帛卷的手往前扬了扬,毫不意外的看着茹素夫人立即站起身来,目光激动的盯着帛卷,随着她的动作铁链子发出哐嘡哐嘡的声音,腿边的血似乎并未完全止住,正往外渗着。可她却丝毫不在乎,只是猛地向前走了走,却被身后镶入石墙的铁链子拦着。厉声的叫道:“给我!给我!” “这不过是一副再普通不过的画像,侧妃如此狂乱做什么?”似乎茹素夫人看着这帛卷,就会毫无理智,莫非她果真知道帛卷的秘密?   ☆、70|5.6 “……画像,是他,一定是他!”茹素夫人听见霍菡嫣的话,心中激荡更甚,眉目有些颤抖甚至带着乞求之色,理了理自己略微杂乱的头发,“打开,打开它,让我看一眼。” 茹素夫人的反应让霍菡嫣有些诧异,他?他是谁?画中的紫竹圣人? 可是她也不知道画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万万不敢打开,若是茹素夫人不过只是假装,暗中探明画中秘密,又当如何?“夫人认识画中人?” “是不是银发白衣,手持紫玉笛?”茹素夫人苍白的脸颊上,滑落一丝清泪,盯着帛卷目不转睛,似乎想穿过它看清里面的人影。“若是,我当然认识。” 她当真知道?霍菡嫣见此模样,诧异之余还是将帛卷展开,一边将紫玉笛的地方捏着,一边探视着茹素夫人的反而,而茹素夫人似乎并未察觉到霍菡嫣的小动作,只是盯着画中人,唇角含笑,眼眶中尽是痴迷,手向前方伸着仿佛想要去抚摸画中人,口中喃喃自语般额念着:“真的是他。” “他是紫竹圣人?”虽然已经猜到,可仍要肯定。 茹素夫人显露出讥笑,“你竟也能猜到他是谁?真是难得。”随后身子往后扬了扬,仿佛自己并未在暗室受折磨,而是此地的贵客,在和霍菡嫣唠着家常。 “他应已过世千年。”看着茹素夫人此时宛如少女看着意中人一般的迷恋姿态,霍菡嫣眉头不由得紧了紧。从茹素夫人的眼神中看得出来,她对画中人的痴迷。对一个已经死去千年之人,如此着迷,当真是难以理解。 茹素夫人似乎知道霍菡嫣的想法,嘲讽的笑着。“过世千年又如何?从见到他的第一眼,我便知他是我心中的男人。” 此时的霍菡嫣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这茹素夫人当真是够奇怪的,“见到他的第一眼?”这紫竹圣人已经过世千年了,你又是怎么见到的?难道是半夜发梦不成。 “梦中。”茹素夫人轻笑着,让霍菡嫣呆愣,这是在说笑吗?“夫人说笑了。” “说笑?世人总爱把匪夷所思的事情,逃避过去。”茹素夫人媚眼流转,双目看着画中人,“芝兰玉树,画尽春风,倾洒瑶林,洗尽铅华。若他当真舞动,我便舍了这身给他又有何妨。”只要他能活过来,便是用她的性命去换,她也甘愿。哈哈…… 霍菡嫣看着茹素夫人的神色将手里的东西一卷,冷冷的说了一句:“疯子!”继而转身离去,耳畔不断传来茹素夫人的肆意的笑声。 刚出门便看见薛严站在门外,而戒默默的颔首退在旁边一声不吭,霍菡嫣略微皱眉上前轻声唤着,“夫君。” 自己不打招呼便来看茹素夫人,夫君可会生气?谁知薛严只是看着她,勾了她的发丝往后捋着,眸含浅笑:“没事便好,明日就要回帝都了,早些歇着,马车颠簸要受些罪。” “那茹素夫人是一同回去?”她在身边的时间越长,对他们就越不利。云王那边可不是省油的灯,迟早会找上门来的,而她手上又接着这烫手的山芋,回帝都也不会平静,这次出门倒是给夫君惹了不少的麻烦。 “此事交由我的处理,莫要担心。”薛严不在意的摇头,纵容得仿佛天塌下去也会有他顶着的样子,让霍菡嫣平静的心绪有些发软,胸口猛的一抽,身形微晃。薛严见此情形,连忙上前揽着她,“菡嫣,你感觉如何?” 渐渐的胸闷的感觉过去,淡漠的说着,“没事。” 薛少宸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紧锁,眼眸中闪现痛楚的神色,却没有再开口。想着莫老离去时的言语:‘她如今不过是中毒的前期,若此时不能完全忘情,或当情念骤起,她便会胸闷心悸,甚至气血翻涌。’ 菡嫣,就算你中了失心,潜意识里也未能忘情是吗?他竟然半是痛楚中带着淡淡的欣喜,没想到自己居然如此卑劣,如今他说什么似乎都难以开口,云王当真是捏住了他的软肋。 呵呵,自己这次倒真是输给茹素夫人了,暗房之中如此多的乾国酷刑她还能笑谈风声,而自己便连菡嫣一个漠视的目光都受不住。 在他们返回帝都的路上,霍菡嫣便知道夫君将茹素夫人放了,不禁疑惑不解。夫君这是什么意思,自己弄不明白啊,好不容易才抓住她,以夫君的个性茹素夫人应当是没有活命之机的。 霍菡嫣看着搂着她闭目养神的夫君,正想开口问,便察觉到马车外有异样的波动,刚想起身查看却发现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挣脱不开。马车刚停下,马蹄声还没完全停止,只听见马车外传来利箭破空和刀剑碰撞的声音,有几支射在马车的外壁上,力道之足让整个马车都晃动起来。 “夫君!”随着一声轻呼,便察觉到薛严抱着她侧身一转,利箭便从她方才的位置横穿过去。薛严一边顺着她的背脊,一边朝外头厉声说道:“速战速决!”暗卫当真是越来越懈怠了,对付些杀手也能耗费如此多的时辰。 待一切终止,马车继续前行之后,她才疑惑的看着马车壁上的箭洞,好霸道的力道,竟然将马车横向穿过?薛严只是抚弄着她的背脊,似乎并未受到方才事情的影响,舒服的蹭了蹭,“邛火酉下的战书。”这般强劲又不差分毫的力道,便只有邛火酉做得到。 “他已经到了?”霍菡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疑惑的问道。照邛火酉的行程,他们应该还未到帝都,又怎么知道他们在何处,专程守在这里,就是不知他此番挑衅是针对他们还是针对乾国。“如今他已是戎国的摄政王,夫君觉得他会再掀起战事吗?”自己被他掳去的那些时日,自然感觉得到邛火酉对乾国的野心。 “与戎国一战避无可避。”薛严闭上眼,掩藏着他兴奋嗜血的神色,也不知是为何,从他踏进战场的那一刻,他便感受到血液澎湃不止,抑制不住的兴奋激荡。可是他心里明白,虽然菡嫣从来不说,可是她不喜看到打仗,也不喜他去战场。他愿意顺着她的意愿,当初自请卸下兵权,也有这一层因素。 霍菡嫣低声说道:“若真有这么一天,你会去吗?”女娲大神曾说过,夫君乃是七杀,天生带有杀伐之气。 “会。”薛严不想骗她,若邛火酉当真开战,他定然会请缨前往,只有护着乾国的门户,才能让怀中的女子安乐无忧,不过他却从未想过要与邛火酉一决生死,从来都是斩杀,因为他不能败,只能胜,人人都承担得起失败,只有他不能。若他败,根本毫无活路,他好不容易才得到他心爱的女人,又怎么能不想法子保住自己的命?“可我会尽快回来,因为我知道你会等我。” 霍菡嫣轻应声,听着他的心跳,想到事情发生之前,自己想要问的事情,“夫君,为何要放了茹素夫人?” “菡嫣。莫不是不相信为夫?”薛严低首,并未直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抬起她的脸颊盯着她的眼睛。 好吧,夫君做任何事都有他自己的原因,他既然不愿意说,那自己不问就是了。“茹素夫人心术不正,夫君定要小心一些。”她能对一个千年之前的人执迷至此,平日的表现也是诡异莫测,夫君若要和她打交道,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是。 还有这次的事情也不知意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宁愿意茹只是被茹素夫人威胁,否则此番定要难办了?霍菡嫣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意茹要欺骗她?照虞伯的说话和这些日子的推敲,镜水根本不是柳家的住宅,而是紫竹圣人当年所居之地,传说中紫竹圣人一生未娶,更没有子嗣后代传承下来,也不知柳家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位置,又究竟是什么原因虞伯会唤意茹做小姐,脑子里当真是一团麻,待她回帝都定要查个究竟。 想着想着,眼睛便涩得慌,大脑有些重,在马车摇晃的过程中,靠在舒服的胸膛中慢慢的陷入沉睡,迷迷糊糊之间耳旁隐隐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飘渺得极端不真实,熟悉的声音在脑中回荡。“为了你,我什么都做得出,你知道吗?” 刚回到国公府,皇上就得了消息宣薛严立即进宫,原来邛火酉比他们早了一刻钟带领戎国使节入了宫廷,时间倒是赶得巧,据说此番进宫之人有不少是曾经在边关征战的将士,呵呵,当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此番来着不善吗? 而霍菡嫣看着此时正俯身跪在下首的两名美貌少女,问向带她们前来叩拜的管家。“这是?”若是丫鬟,碧霞苑早已足够,况且看她们的衣着打扮也不像是伺候人的,反而像是小门户的官家小姐。 “禀郡主,悠澜和碧水乃是国公专程寻来,给公子收房的。”管家颔首说道,脸上堆着笑容,丝毫不觉得此事有任何不妥之处,“如今已经安置在碧霞苑右侧的小院里。” 霍菡嫣闻言眼角微抬,“收房?”   ☆、71|5.7 “正是。国公府一脉单传,子嗣不丰,这代又只得公子一人,便心里着急了些。”管家弓着身子显得十分恭敬,口中的言语却半点不见迟疑,“这两人乃是国公精心挑选,一位是锦川吴大人家送来的,一位更是墨城守备张将军的庶妹,往后还望郡主指点着,也好早已替公子开枝散叶。” 霍菡嫣听见这两人的身份,不禁有些愣神,目光盯着她们的面容略微沉思。张悠澜和碧水正是前世自己替夫君纳进府的两个侍妾,为的是让夫君莫来烦自己,也是有替夫君繁衍子嗣的意图,想到前世夫君见到她们,冲进自己屋子里,那怒火中烧的模样,不禁莞尔。只是没想到自己今生并未想过纳妾之事,她们却仍然通过别的路径进府,莫非当真是躲不过? 这边霍菡嫣还未开口,素言便先按捺不住,带着火气说道:“国公这未免太过分了!郡主嫁过来才不到两月。”这国公竟然如此过分,这不诚心给郡主添堵吗? “素言姑娘,此话差矣。”管家抬眉,依然恭顺,唇角携着笑,但眸中泛着冷光,“恕小的冒犯,这是国公府而非霍王府,郡主既然嫁了过来,便应顺着国公府的规矩,况且这凤城新婚纳妾之人不胜枚举,又何必如此惊愕。” “你——!”素言瞪大眼睛。 “素言,不得无礼。”霍菡嫣请抬手,制止素言继续说下去,如果自己常年无所出,国公替夫君还说得通,如今此番摆明了要给自己下马威,用妾室来敲打自己。若是如此争执下去,恐怕不到半日自己好妒的名声就会在凤城传遍。在素言着急的眼神中,神色自若,凝视着下边面色忐忑的两名女子,唇角轻扬。“既然是公公的好意,本郡自然不敢有违,定会好生看顾。” 锦川位于断河边,全国半数以上的米粮都是来源于此,而墨城则是边城重地。闺秀与虎女一起来,倒是真看得起自己。“素言,带两位姑娘下去歇着,我与管家还有事商讨。” “……是。”素言看了看自家郡主,矮了矮身子,眉头紧锁。将两位带出之后,霍菡嫣才看着管家,认真的说道:“贵妃娘娘前阵子给本郡一份清单,明日劳烦管家与本郡一同去一趟库房。”感觉到管家背脊瞬间僵直,霍菡嫣抿唇泛出一抹别有意味的浅笑,这侍妾送也送了,敲打也敲打过了,正事该怎么办还是得怎么办,否则自己岂不是吃了哑巴亏?难不成当真认为送两个侍妾就能搅乱自己的心绪,埋在自己的后院不成。 待管家离去之时,素言也正巧回来,看着自家主子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皱紧眉头上前福身。霍菡嫣问道:“安顿好了?” “是。”素言内心十分不解,郡主的表现也未免太平静了些。“郡主怎么能收下她们呢?” “公公赐下的,难道我还能退回去?”霍菡嫣进入内室,将皮裘换下,坐在梳妆台旁顺着自己的发髻,出门在外尽量简便,如今回了帝都,自然要符合身份。“把盒子里的金玉鸾凤紫金钗拿过来。” 素言一边将发钗给郡主插上,明媚的脸上满满都是担忧,方才她可瞧见了,魏国公送来的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容貌上是一个赛一个。“郡主,您就不担心吗?”虽然她们容貌上都比不上郡主,可男子总有劣根性,难保看着心里不想啊!特别是那个叫碧水的,那腰身跟蛇一样,说话声音也是甜丝丝的。 “担心什么?”霍菡嫣无所谓的说道:“夫君不会看上她们的。”前世她们便不得宠,更何况是今生。 素言静默的看着描摹娥眉的郡主,站在原地半响没有开口。她真的发现郡主怪怪的,感觉跟变了人似的,这种感觉很不好。“郡主?!”这真的是郡主吗?会不会只是长得像的人假冒的。可是……哎呀!分明就是郡主,小动作什么都别无二致。“您一点也不生气吗?” “又什么可生气的?”霍菡嫣放下手中的黛墨,转身看着她疑惑不解的目光,明白她是担心自己,“我相信夫君。” 素言烦躁得闭上眼睛,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郡主,您平时不是这样的。”依照郡主的个性,就算知道那两人没有威胁,也不会收下她们的;就算相信郡马,可这么大的事情,郡主怎么感觉跟吃饭睡觉一般,实在是太理智,反而让人觉得不正常。 “平时是什么样?”一句话倒是说得霍菡嫣有些呆愣,自己不觉得这次的事处理得有什么不对啊?只要夫君向着自己,就算有侍妾又能碍着自己什么事? 素言咬着唇,显得莫名纠结。“郡主,您从前往轩临郡之时就怪怪的。出阁之前您曾经说过,喜欢一个人便是想要独占,您当初也说过,若有朝一日嫁人,定要让自己的郡马跟王爷对王妃一般,一生只有你一人的。你今日怎么……”郡主自幼便是这般告诉自己的,何况郡主与郡马爷是因为互相爱慕才结合,并且正是恩爱缱绻之时啊~ “我的确说过,不过……”不过什么?不过她觉得就算有侍妾也影响不了他们夫妻之情;不过这两人是公公所赠,自己不便婉拒;还是……拿着梳子的手滑落下去,发出啪的一声,接着面色渐渐苍白,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 素言看她这么模样,将梳子捡起来放在妆台上,更是直接点明。“郡主,您对郡马可还有真心?”这句话虽然重了些,可自己还是想问。若还有真心,又怎会如此平静,郡马不追来也不担心,送来侍妾也能平静。 “自然。”霍菡嫣点头,她自然深爱着夫君。可是素言的话也的确是点醒了她,也让她猛然明白自己的古怪之处,的确,这几日她从未主动想起过夫君。等等!自己要好好想想,夫君……为什么脑子里面只要想到这些,就宛如看着不属于自己的故事,仿佛……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 不!不对,明明这些都是自己与夫君之间的故事,自己又怎么会是旁观者?! ‘你让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会做到。你让我娶她,我就娶!可是你答应我的事呢?’ ‘嫣儿,告诉我,你并非对我无心,告诉我……’ ‘菡嫣,我想你,你想我不想?” …… 胸口气血猛然翻滚喘不上气,腥甜的味道涌出来。素言看着霍菡嫣唇角的血渍,惊恐的捂着唇,一边上前搀着郡主虚弱的身子,一边往门外喊着,“郡主,郡主你怎么了?!传太医!传太医!!”郡主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吐血的?狠狠的扇了自己两个耳光,是不是自己不问,郡主就不会有恙。 “如何?”薛严得到消息,自然匆忙从宫中赶回,虽然大概知道是什么缘故,可仍紧张的问向张太医。就算莫老说,失心不会对菡嫣身子有大碍,可看着她此时躺在床上,目光呆滞,脸色苍白的模样,便觉得有人用利刃在他的心上捅了好几道口子,似乎不到鲜血淋漓绝不罢休。 张太医皱眉认真的把过脉,这脉象毫无问题,这霍郡主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吐血?莫非当真是自己医术不精,难以诊出病症。“郡主从脉象看,并未问题,可是为何吐血微臣确实百思不得其解。” 听着他们的对话,霍菡嫣被子中的手紧了紧,眼神中有些恍惚。事到如今,她自然知道自己身子不对劲,每当自己对夫君动情念,便会心悸晕迷,甚至如方才一般吐血,这绝非简单的病症,而是中毒。因为只有中毒,才会如此奇怪,甚至连张太医都诊断不出来。 可是自己饮食一直很小心,夫君也派人时时刻刻跟着,自己又何时中的毒?第一次心悸是前往轩临郡的前一日,那一日自己去找魏国公的侧室,然后回霍王府见了母妃和意茹,随后回到国公府,素言说国公府的望君含仙用完了,用了新的茶叶代替,自己就开始心悸,难道是那杯茶……茶……自己在霍王府的云台水榭也喝过,究竟是哪里出的问题? 送走张太医,薛严坐在床沿看着她盯着上头的床帏,愣神不动。顿时眉角冷峻,眼中掩藏着无尽的阴霾。自己并无意与他们纠葛,却为了让自己替他们卖命,而对菡嫣下手,隐藏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头,暴起青筋。可对着霍菡嫣时,却是十分的轻柔,丝毫没有露出半点暴戾气息。“可还难受?” 霍菡嫣摇头,凝视着他。想着前几日他对茹素夫人的擒与放,她不确定夫君是不是知道她中毒之事,只能试探性的问着,“是茹素夫人,对吗?” “什么?”薛严嗓音低沉,脸色中未见丝毫异样。“怎会忽然提起她来了?”莫非菡嫣已经猜到了什么? 霍菡嫣垂下眉,心里想着,难道夫君还不知道?或者自己的毒与茹素夫人并无关系?不……除了她又会有谁?忽然出现在镜水,夫君又忽然放了她,这一切都不寻常,而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下毒之人恐怕也不是因为自己,只能是为了夫君,而自己不过只是控制夫君的工具。 眼眸闪了闪,抿唇笑道:“只是忽然想起来,问问罢了。”   ☆、72|5.8 “那你好生休息,我去处理些事情,马上就回来。”薛严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眉目温柔,轻缓得掖了掖被角。 此时霍菡嫣也想独自一人静一静,垂着眼眸点点头,直到听见外屋的关门声,才眼角微颤的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忍着心悸,喃喃自语的念着,“夫君……” 薛严刚离开屋门,便朝着‘戒’望去,目光之犀利与在屋内截然不同,“怎么回事?”自己并不在她身边,菡嫣又怎么会吐血晕厥? 戒半膝而跪,将方才发生的一幕幕尽数禀报,当薛严听见父亲送来两名侍妾之时,眸光瞬间阴沉,唇边倒是逸出诡异的笑意,“父亲倒是有心了。”自己正要动手,他倒是先来一招,不亏是父子连心,妙不可言~~呵呵,若非菡嫣此时无任何情.欲之念,否则定要恼了。不过自己倒是有些好奇,若她正常之时,对于自己收进来的两名妾室,会如何处理。 凝视着敬畏跪在一旁的戒,薛严眉目轻扬,朝前迈了两步,俯首问着,气息中透着慑人的清冷,“上次我与你说的事,你可想清楚了?” 究竟是忠于他父亲,还是忠于他?帝都马上便是风起云涌,他可没兴趣扯得太久,若不能为自己所用,只能早早除去,免得后患无穷。不过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戒又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若能让他认他为独主,自然以收拢为上。 戒浑身一颤,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他们自幼便是孤儿,被国公培养成暗卫,自当忠心以报,虽然暗卫密令在主子手中,但他们却无法只忠于主人一人,罔顾国公之命。主子定然也察觉到这一点,才会给暗卫大换血,辛’和‘炙’当初执行国公之命,未能及时将霍郡主的消息递给主子,主子便……想到那残缺不全、血肉模糊的尸骨,让人止不住的胆寒。说到手段之狠,下手之毒,主子比起国公倒真是青出于蓝,可主子很多行为却让人深深佩服,无论战场之上还是朝廷博弈,只怕若是有心,能达到的高度旁人难以估量。 自古忠臣不事二主,主子既然已经把话挑得如此明了,自己也着实无法再回避下去。这些日子他自然权衡过利弊,自己这暗卫首领一职乃是主子亲手提拔,就算自己回到国公麾下,也不会再得信任,当即恭敬拱手,戴着银皮面具的眼眸中透着决心,“戒愿忠于主子,至此一生绝不背弃。” “绝不背弃?”薛严挺直身子眯起眼,看不出喜怒神色,轻声念着。渐渐的,只见他的唇角泛起浅笑,眼眸中也露出满意之色,“好,好!我要你在一月之内肃清暗卫,发现有异心者,鸩杀!”衣袖随意摆动,说出的话却是半分不留情面。 戒恭敬的颔首,“是!” “人找到了吗?”接着薛严问道。 “还未有踪迹。”戒说着,“不过属下已经派信任之人,不计一切代价,四海寻觅,相信在暗卫肃清之前便能寻到。” 薛严颔首,看着阴霾的天际,袖中的手握成拳头,眸光变得晦暗莫测。 莫老当初除了透露菡嫣所中乃是失心之外,也说出了他所知的唯一可能解此毒的人。 失心此毒乃是千年之前,南疆圣教主所调制抑制因修炼秘术而情.欲高涨,圣教之中有极多的秘密乃是教主嫡系传承,旁人并不知晓。南疆教主本应由圣女承继,然上一届圣女却在继任教主之前骤然消失,导致传承就此断绝,如今菡嫣之毒只能寄此希望,在此之前自己只能与云王虚与委蛇,不过若一直未能有消息,恐怕自己最终也只能走上助他叛变一途。到时只能对不起长姐和她腹中的孩子…… 霍菡嫣第二日带着管家清点婆婆当初的嫁妆,果然发现不对。虽然大部分的东西都还在,可有几件清单中用朱砂标明之物却失去了踪迹。宝蓝点翠珠流月钗、白玉金缠丝双扣镯,乾坤琉璃盏。忽然之间一个红木匣子吸引了自己的注意,这东西好像礼单中并没有,素手挑开,里面装的是帛卷,并且这质地竟然和虞伯交给自己颇为相似,当即拿出解开帛卷上缠绕的丝带,一整篇的隽秀小楷便映入眼帘。因为年代过于久远,又未妥善存放,有些文字已经模糊不清,只能粗略的看着大概,上面写的是碑文或者说是传记,这些人在自己以往所见的史料之中从未见过,而其中有一段让霍菡嫣瞩目。 圣山第五代传人楼氏肃宇……神历时中,承天之命,位居左相……龙章凤姿……瑶林玉树……然生平为……憾恨,以致未及……银丝瀑悬,手握紫玉,在朝定国以胥宁所敬,御敌攘夷以外族所忌,逆天转命可颠覆人事,权谋能致以天下(归心?)……功高震主,纵使英才凋零,不胜唏嘘……胥宁痛失(良才?)……迦叶大将顾……攻入凤栖,胥宁国祚毁(灭)。后书立传,若非年少锋芒太露,为皇室……(忌惮?),则此一人当可保胥宁百年国祚不堕,呜呼…… 后面的文字便残缺到难以辨识,其中有些用词之艰涩,霍菡嫣也看不懂,不过还是能看明白一些。银丝瀑悬,手握紫玉,是那副画中人,此人叫楼肃宇。可是他不应该是紫竹圣人吗?怎么会是什么圣山传人?圣山……这是何处?这么多年自己也从未听过,骤然想起画中那紫玉笛所指,圣……莫非指的是这所谓的圣山? 胥宁……迦叶…… 正当霍菡嫣发现这帛卷之时,在云王的书房中,同样的一副帛卷正摆放在桌案上,并且比她所见到的更为精细明了。 “霍王世子出马,果然不同反响。”身着黑貂长袍的云王看着面前人豪爽一笑,眼中尽然满意,“爱妃受了如此大的罪,都未能拿到镜水之物,世子不过随意的去一趟,便能手到擒来。” 霍灏轩紫红色的披风显得神采奕奕,唇角微勾,“纯属侥幸,王爷过奖了。” “倾墨公子,自然非同凡响。”凌云琮身为倾墨公子的执迷之人,自然看霍灏轩如何都是好的。“父王,如今只要找到所谓的圣山,就能找到紫竹圣人遗留的一切书卷谋略,举事则更无失败之可能。” 云王得意洋洋的站起身来,对着自己最宠爱的独子,拍拍他的肩。“好,本王定会为云琮打出一片天下!” “灏轩祝王爷得偿所愿。”眼眸却隐藏着任何人都不易察觉的嘲弄,这些日子自己与他们频频接触,这对父子倒是极为有趣,明面上的父慈子孝也不知能维系到何时?没想到茹素夫人一把年纪,竟真能将这对父子迷得晕头转向,这每日掺杂在云王汤药中的□□,自己到底该不该点破?罢了,点破可就不好玩了。 “本王许诺过世子,只要世子能为本王取得紫竹石壁,本王愿与世子划江而治,决不食言。”云王说得义薄云天,只是不知这话承诺过多少人,就霍灏轩所知,应该都已经不下三回。 霍灏轩挂着无所谓的浅笑,手指仿佛勾弄着什么东西似的滑动着,想起一事开口相问:“据说王爷已经成功延揽了薛少宸?” 云王闻言尴尬一笑,以为霍灏轩担心自己许诺之事不得兑现,只得摆手连连说道:“世子莫要想差,本王要夺位,缺不了你这文胆智囊,自然也不能落下薛少宸那领军之才,如此才是虎添双翼,腾跃直飞啊~~” “灏轩倒是好奇,不知云王是用何种手段,才能驯服我那桀骜自大的妹夫?”照理由说薛少宸应当对这些事没有兴趣才对,而且如今贵妃娘娘身怀有孕,虽然并未公开,但自己如何也不信,薛少宸会不知晓,将来贵妃娘娘产下皇子便是太子,自当是未来的帝皇,又怎会答应与云王合谋?谋夺他亲侄子的江山,本末倒置。 凌云琮文雅的脸上带着嘲讽,冷冷一笑。“那薛少宸总归是个男人,侧妃出马自然不在话下。况且他如今被永泰帝压制,毫无兵权,不得重用。他与凌江羽向来不和,又怎会作势将来他的仇敌坐上皇位。父王许了他统筹天下兵马之权,他自然不会拒绝。” “是吗?”果真如此简单?是他们认为自己不了解薛少宸,还是有什么别的事连自己都未曾察觉。若是后者,可有些不妙了。他很清楚薛少宸此人做事之阴狠,并且喜怒莫测,与云王更称不上有什么交情。除非这云王抓住他的七寸,才会如此肆意,而薛少宸的七寸便是菡嫣。 霍菡嫣将帛卷拿回房中,再去商云烟的院子寻那缺失的几件嫁妆,这次她看着霍郡主的架势,倒是不敢不开门。如今霍菡嫣并无情.念,也就少了极多的顾忌,不过稍加威胁,她便乖乖的将东西交出来。 “郡主,那侧室怎会如此爽快?”连素言都觉得非常诡异,方才那侧室看着自家郡主,那眼眸深处透着深深的恐惧,绝非假装。 霍菡嫣回到碧霞苑,才缓缓开口,神色不辨。“咱们去之前,已经有人去过了。”而且应该是离去不久,以至于那股熟悉的气息还未完全散去,看来这次自己又依赖了夫君一回,他终究还是插手了。 只是不知他是担心自己,还是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做不到?   ☆、73|5.9 素言看郡主不愉的模样,也隐隐猜到来的人是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站在旁边福身问道:“郡主,不管是谁来过,既然贵妃娘娘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那郡主可要立刻进宫?” 其实自己觉得,不管是谁的功劳,办好就行了呗。而且郡主的身子……虽然张太医说郡主无病,可她看得出来,郡马还是十分担忧,好好的一个人若是无病又怎会动不动就吐血昏厥,定是太医的医术不精诊不出来。自己也提议过让郡主找寻城中的名医来看看,没想到却被郡主拒绝,郡主说凤城之中还有何人的医术能高过首席太医张大人的。此番之事,定然也是郡马心疼郡主,才会插手,自己也不懂郡主不愉在何处? “不,咱们去霍王府。”霍菡嫣的眼神微冷,东西既然已经拿回来了便不再着急,如今最要紧的乃是自己身上之毒,虽然张太医无法诊治,可总要查出根源。 谁知刚出国公府的大门,便见到霍王府的侍从站在门口递着帖子,瞅见霍菡嫣后立马惊喜的鞠躬,“郡主,世子妃命小的前来邀郡主过府一聚。” 大嫂?霍菡嫣娥眉微蹙,自从自己嫁入国公府,除却上次母妃唤自己回去之外,还未有其他人给自己下过帖子,何况大嫂如今正怀着身孕,找自己莫不是有事?这也巧了,自己正要过去,这帖子便来了。 迈入霍王府后,便听管家说父王与母妃早些时候,前往相国府看望正缠绵病榻的卫相,此事霍菡嫣自然也知道,卫相已经命不久矣,约莫着撑不过这个冬天,这文臣之首的位置,也该换人了。 刚走到暖风苑门口,素言停下脚步,静静的守在门口目送霍菡嫣进去,这暖风苑在霍王府几乎是禁地,并非任何人都可以进去。霍菡嫣也是发现素言在门口停滞才反应过来,也让跟着自己的暗卫不许再跟,霍王府有霍王府的规矩,不得因任何原因破例。 当看见在暖风苑焚香,霍灏轩右手执白子、左手执黑子,彼此厮杀的时候,而大嫂并未未随侍在侧。便了然此番找自己的乃是兄长大人,就是不知找自己有何事。 霍菡嫣将拦在眼前的梅花枝桠绕开,踱步走上前去,看着已经布满黑白,仍然未分胜负的棋局。轻声唤道:“大哥。” 霍灏轩手中的黑子落下,听着她的声音,抬首之后莞尔一笑:“来了。”他刚离开云王府便以绮罗的名义下了帖子,没想到菡嫣竟然来得如此快。“过来坐。” “大哥寻菡嫣有事?”霍菡嫣走到桌案的对面坐下,因着如今天气寒冷,石凳上都放着蒲团状的暖垫,倒是丝毫感觉到寒气。 “怎么?大哥无事便不能找你回来聊天?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古人诚不欺我。”霍灏轩微微皱眉,表情透着严肃,不过若是细心便可发觉这不过只是玩笑话。 而今日的霍菡嫣却当真了,思索着是不是自己中毒的原因,导致常常想不起家人,从而忽略了什么,连忙摇头说道:“菡嫣不是这个意思。” 她还未察觉自己的神色越来越淡漠。可霍灏轩是怎样精明睿智之人,仅仅察其面色,就能察觉事情不对,不过面上却毫无体现,挂起一丝戏谑,“哪是何意~~” 霍菡嫣这次察觉到兄长不过只是玩笑,心下不禁一怔,自己如今连兄长是玩笑还是认真都分不清了吗?想着不自然的双手暗扣,“如今戎国使者进京,云王那边蠢蠢欲动,大哥找菡嫣应当不是闲聊如此简单。” “听说你与少宸从轩临郡归来途中,遇着了刺客?”霍灏轩眉目微挑。“箭穿车身,握弓百余丈。” 对于兄长知道这个,霍菡嫣并不惊讶,只是颔首回道:“夫君说,是邛火酉。”至于邛火酉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回帝都的路上来此一道,就不得而知了。 提起邛火酉,霍灏轩眼中倒是泛起一丝趣味,这人先是跑到霍王府来抢夺柳意茹,然后又在兰州劫走菡嫣,如今亲自来乾国达成议和,暗地里却对着薛少宸下战书。不但皇上对他看重有加,连云王都对他感兴趣,在神州之中也是个人物,有机会接触接触倒是不错。 正在此时,从暖风苑内传出女子咳嗽的声音,霍灏轩立刻面色一紧,担忧得站起身来走进屋去,轻声说道:“绮罗,你怎么起来了?” 霍菡嫣站在门外,也不方便进屋,直到听见阮绮罗含笑,甚至略微激动的声音,“我好像听见菡嫣的声音了!咳咳……咳咳。” 大嫂好像病了,霍菡嫣不再犹豫,当即掀开帘子,刚进屋便感觉到一室的温暖却没见药味。连忙走到床边,看着脸色有些苍白披着外挂的阮绮罗,而她的小腹已经凸起。“大嫂,你身子不适?” “不过着了凉,没什么大碍,如今怀着身孕,大夫也不敢乱开药。”阮绮罗连忙握着她的手,透着难得的孩子气,嗔怪的撇了霍灏轩一眼说道:“就是你大哥非不让我出门,整日留在屋子里,都快闷死了。” “大哥也是担心你与腹中的孩子。”霍菡嫣泛起淡淡的笑容。“等身子好些,天气转暖,让大哥陪你去四处转转。” 霍灏轩背着手摇头,眉头紧锁。“若不让你留在屋子里,你此刻恐怕又去云台水榭了。”怀着身孕,也不顾及着自己的身子,真是让自己既担心又无奈。 “云台水榭。”霍菡嫣眸光微闪,她没忘记此时的目的,疑惑的问道:“意茹怎么了吗?” 阮绮罗叹着气,轻轻咳嗽了两声,“几日前意茹的贴身侍女不知怎的,忽然得病去了。意茹一直郁郁不快,本想多开解她。不过你也知道,我素来也不会开解人,这不,还没把意茹从郁结中带回来,自己反倒受了凉。” 贴身侍女?就是素言所说的那个感觉有些怪异的依兰,死了?脑中不自觉的浮现依兰的模样,似乎上次去云台水榭,给自己斟茶的就是这位依兰,在轩临郡时,茹素夫人被夫君擒住,这依兰也没有出现过。难道说……“既然如此,那菡嫣去看看吧~~大嫂好生休息,菡嫣就先告退了。” 等她离开一会儿,阮绮罗才皱眉盯着霍灏轩,喃喃的说道:“菡嫣的确有些奇怪。”她方才在屋里听得真切,菡嫣从进入暖风苑到离开之时,身上就没有任何气息波动。“夫君,你让我故意将意茹的事情,透露给菡嫣究竟是何缘故?” 霍灏轩替她拢了拢披肩,面容略微有些严肃,轻声说道:“绮罗可还记得失心?” “当然记得,失心乃是南疆奇毒。”当初自己与夫君游历天下之时,在南疆听说过这种□□,据说此毒能消除人之七情六欲,颇为诡异让人记忆深刻。“夫君是说,菡嫣她……”中了失心?所以才会毫无情绪波动。可是究竟是谁?竟然能在这么多的保护之下对菡嫣下手,并且还没能让菡嫣察觉。还有更为紧要的的就是……“我记得失心无解。”那岂不是从此以后,菡嫣不会再有七情六欲? “不,有人可解。”霍灏轩眸光微闪,语调柔和缓缓说道:“南疆圣女洛宓。”虽然她已经失踪近十五年,不过有一个人定然知道她在哪儿。 霍菡嫣独自走进云台水榭,如今她并不确定夫君是否知道她中了毒,所以自当谨慎。若是素言或者暗卫知道了,国公府岂不是人尽皆知。坐在云台水榭的软榻上,凝视着别无二致的柳意茹,霍菡嫣微微垂首,睫毛扇了扇,试探性的张口便问道:“茹素夫人许了你什么好处?” 一句话便宛如轰雷般让柳意茹瞬间僵直在原地,直到霍菡嫣抬首,用犀利的目光盯着她。才见柳意茹诧异的问道:“表姐这是何意?意茹不明白。” “意茹,这些年来,表姐对你如何?”霍菡嫣依旧神色淡漠。 柳意茹心里微微一颤,神色也有些忐忑,“表姐对意茹宛如同胞。” “我素来敬重姑姑,在府中也尽量事事关照你。”霍菡嫣泛起苦笑,眼眸中透着对自己的嘲讽。“可我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害我的人竟是我最疼爱的妹妹。” “表姐!我没有……我没有。”柳意茹说话断断续续的摇头,眼圈都红起来,似乎尽是委屈。 霍菡嫣冷笑两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倏然转身凝视她的举动。“那你告诉我,镜水并非柳家的祖宅,你却为何在前往怀秀府途中欺骗与我?茹素夫人应该并非忽然在镜水出现,而是一早就跟着你,她便是‘依兰’对不对?如今茹素夫人重伤,无法再在你身旁,所以‘依兰’只能故去,否则你们要怎么解释‘依兰’没了踪迹。意茹,我说得可有偏差?” “不……不是这样的。”柳意茹神色显得十分慌乱,她没有想到霍菡嫣竟然能知道这么多,“镜水确实不是柳家的祖宅,可是我也不知道茹素夫人是怎么出现在哪儿的?表姐,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相信我。” “相信你!我如今身中奇毒,命不久矣,要我如何相信你?!”霍菡嫣眼中尽是愤然,咬牙切齿的厉声说道。 柳意茹第一次见到霍菡嫣发火,有些呆愣。又听见她说自己命不久矣的话,想着茹素夫人是不是欺骗了自己,连忙上前两步捂着胸口说道:“不会的,她明明说过这药除了让人没有情.欲,是不会伤害……” 完了……看着霍菡嫣恢复冷静的面容,柳意茹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完了…… “真的是你。”自己不过是诈一炸,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她。这真的是一向温婉,见到流血都会吓得发抖的意茹? 此时柳意茹心中闪过很多念头,反正暗卫并没有跟着进来,自己就算杀了霍菡嫣,也没人能证明是自己动的手。内力刚提起来,双手却在不自觉的颤抖,不!她做不到!就算她同意对表姐下毒,可是她做不到动手杀了表姐,当即跪下来语带呜咽的说道:“表姐,我错了!是茹素夫人威胁我,说我若是不听她的,她便会杀了我,我害怕……可是表姐,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的性命。   ☆、74|5.10 霍菡嫣冰凉的眼光在柳意茹的身上巡视,似乎在心中判断她说的究竟是真还是假?她如今实在是无法确认,意茹她当真没有想要害她的性命?“你如何知晓茹素夫人,给你的不是要我性命的毒.药?” 柳意茹眉宇微微一颤,懦诺的开口,“我不知道,这失心之毒是……她,是茹素夫人从南疆带来的。”接着在霍菡嫣冰凉的目光中,咬了咬下唇,直到唇瓣泛起一丝白痕,“我……我……”说到最后柳意茹的脸上满是泪痕,她的双手想要抓住霍菡嫣的裙角,却在霍菡嫣毫无感情的注视下,收拢在身体两侧,她的身体前倾,跪在霍菡嫣跟前,面带后悔之色,“表姐……表姐,我知道错了。” 霍菡嫣双手扣在一起,看着匍匐在地的表妹,双眼微合。“罢了,若下次,茹素夫人再来你,你不妨告知父王与母妃,他们自然会保护你。”如今自己心绪难有起伏,自然也感觉不到被亲人背叛的滋味。 “表姐……”柳意茹神色惊慌,目光有些漂移,哽咽了一下断断续续的说着,“若我去告诉舅舅和舅母,他们知道我如此糊涂,对表姐……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一定会赶我走。表姐……我只有你们,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 她怕,真的怕霍菡嫣让舅舅、舅母他们知道。一时之间瑟缩,怯懦,恐惧全部涌了上来,她知道如今自己已经没有回头的路,可是她终究没有铸成大错不是吗?起码……起码她真的没有想过害表姐的性命,那失心之毒也仅仅只是失了七情,对人体不会有害的。 霍菡嫣在柳意茹脸上看见各种情绪,自然也看见她暗藏的迟疑,不禁抬眼不再看几乎瘫软在地的柳意茹,缓缓开口:“今日之事我暂且不会告知父王与母妃,不过若霍王府再有异动。意茹,你便好自为之吧。”霍菡嫣语气十分冷淡,若说她对柳意茹的话完全相信则绝不可能,起码她不信意茹仅仅只是受到茹素夫人的威胁便对自己下手,她了解意茹外柔内刚,有自己的主见,绝不会轻易被人威胁。这其中定有她不知晓的其他因素,自己倒要看看究竟她们想玩些什么把戏,不过如今最重要的是此毒的解药。“此毒可有解药?” “我不知道”接着在霍菡嫣冰凉的目光中,垂下眼帘。“茹素夫人,再未和我说过……”霍菡嫣眉目微皱,掠过柳意茹的脸,知道今日就算再问也问不出其他的东西。转身便离开了云台水榭,走到一半的时候,刚要转弯,恰巧遇见了靠在墙上,不知听了多久的兄长,如今他眼中尽是叹息与肃然。 霍菡嫣走上前去,问话中带着肯定,“大哥,你听见了?” “嗯,听见了。”霍灏轩直起身子抖了抖披风,眼露疼惜的看着她,抚了抚她的发丝。“大哥定会帮你解毒。”总归是自己的疏忽,没想到千算万算竟然没有算到柳意茹竟会与茹素夫人有所纠结,也是自己太过小看了她。 “多谢大哥。”霍菡嫣虽然并无惧意,不过若意茹方才说言有所出入,难保不会有一日伤及霍王府。“父王与母妃那边……”若他们知道,还不知会有多难受,这些年他们几乎将意茹当做第二个女儿,如今还张罗着她的亲事,只希望自己猜测不会是真的。 霍灏轩挂起闲散自若的笑意,“菡嫣不必担心,大哥心里有数。”当初自己并未疑心她,才会毫无防备,现下就不信她能翻出什么浪来。 领会了自己家兄长的意图。霍菡嫣抬头看了看天色。“那菡嫣就先回去了。” “回去吧,再不回去,少宸就要上门要人了。” 霍菡嫣闻言不禁哑声,自家兄长就是能把一句玩笑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走到门口喊过素言与暗中跟随的暗卫出门而去。坐在回府的马车上,不由扶额深思。 自己这毒果然是茹素夫人。呵呵,倒是好精密的手段。云王得此妇,真是何事都敢行,不过自己也明白,她们对自己下手绝非是因为自己,她有此自知之明,无外乎是看中夫君的领军之才,还有夫君暗中控制的边城兵马。 其实夫君在轩临郡放过茹素夫人,她不是不疑惑,说不准就是因为自己的毒,可上次试探开口,却又感觉夫君并不知晓。自己着实不敢冒这个险。若夫君还不知,自己岂非自曝,让夫君担心焦虑。如今帝都正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哥既然已说了会替自己解毒,自然就有法子,耐心等着便是。只是自己如今毫无情念,面对夫君时……罢了,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刚一到府门,便感觉有些疲累,嘱咐素言将晚饭送入到屋内,霍菡嫣轻提斗篷,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待天色擦黑,层层递进悬挂在门梁上的灯笼依次被点亮,雪白的积雪覆盖在两旁的青松上,反射着淡淡的光亮。上好的银丝碳放在暖炉里面送进房间。 屋里的两个人,一坐一卧。薛严坐在桌边借着烛光翻阅兵书。而霍菡嫣则半卧在不远处的软榻上,忍不住的思量着自己这几日发生之事,从自己现行离开国公府,到发现夫君并未追来也甚是冷静,恐怕那时失心已然见效,待到妾室入门自己也是这般毫无波动,连素言都发觉不错了。 虽然她没有什么需要,可是夫君正值好年华,虽然她信任夫君,可自己这般无情无欲,终也会引起怀疑。正所谓堵不如疏,美妾在外更是不得不防,信任之说也仅仅只是理性上的,若是依附与情感,自己会如何行事,也是摸不准了,不过自己的夫君,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旁人有机可趁。 所以要做些事情让自己的夫君上钩吗? 伸出自己的手,在烛光下晃了晃,纤细白皙的指尖在灯火的照耀下,带着红色的微光。想归想,可是怎么做呢?就算在一起做那种事情很多次,但是这方面却始终不及夫君,想着新婚之夜,夫君那般撩人的模样,自己无论怎样也比不上。 坐在桌边的薛少宸将翻过书页,将书扣在书桌上,挑眉。他可不是什么死人,菡嫣的目光扫视得这般明显。“菡嫣有事要对我说?” “今日我去霍王府了。”接着呢?要说什么才好? 而薛严则是静静的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嗯?”他自然知道她去了霍王府,她眼神中欲言又止,可是出了什么事? “夫君,为何咱们都成婚两月了,还没有消息?”想着大嫂凸显的肚子,再过几个月自己就要做姑姑了,贵妃娘娘也怀有身孕,前些日子自己月事又来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骨肉。 薛严脸色微愣,一时之间似乎不太明白,菡嫣所指的是什么?等他明白之后,摇头叹气走到软榻旁坐下,“莫非有人对你说什么了?”照理说在国公府,应当不会有人拿此说事才是,若有暗卫也定然会回禀自己。 “没有,只是我……”她能说自己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想着大嫂便说了此事,不过目的达到了,夫君终究是过来了,不是吗?伸出手臂搂着他的脖子,脸颊微微上扬,带着撒娇的口气,“我是不是很没用?” 薛严忍俊不已,将她拦腰抱起来放置在床上,“那咱们努力努力。”其实他对孩子确实是可有可无,不过既然菡嫣想要,自己自然会给她。 覆上她的唇,轻柔而深情,极尽所能的取悦与她,就算霍菡嫣如今已经毫无情.念,仍然不自觉的沉溺其中,似乎身子早已记住他种种挑动,当灼热抵着她时,那滚烫的气息透过感知侵袭而来,让她抑制不止呻.吟,却让薛严顿时回神,看着她已然动情的眼眸和粉红的脸颊,那处的湿润让他想要不顾一切的狠狠贯.穿,可是莫老的话却在这时浮现在脑海中,让他不得不停下,撑在床榻上的手紧紧握着拳,汗珠从额头滑下落在她的胸脯上,随着她的喘息起伏泛起旖旎。 翻身下来,在霍菡嫣略显木讷的目光中,替她盖上被子,在她额头、眼眸、鼻梁、唇角细细吻着,轻柔的说着,“忽然想起,书房还有事未做完,明日皇上设宴款待戎国来使,今夜便好身歇着。”说完穿戴好衣服,不带一丝犹豫的转身出去。 而霍菡嫣则是默默的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房门被重重带上。不免有些疑惑,她自然不信书房还会有什么事未做完,只是为什么……为什么夫君不愿意碰她?方才明明已经到了那般地步,他竟然也能忍住,这并不是夫君平日的作风。 而薛严出了房门,吹着冷风,情.欲久久未退,不禁有些苦笑。“贵富,掌灯。”转身凝视着屋内柔和的光晕,不禁有些痴痴的,自己的自制力在菡嫣面前连三岁幼儿都不如,只是她稍加贴近,自己也不知今夕何夕了,好了,此番睡书房了。 默默守在一旁的贵富忙上前躬身,“是。” 薛小公爷半夜从郡主的院子里出来,如何能瞒过院中之人,尤其如今侧苑中还有两位,时时望着临幸的娇艳女子。   ☆、75|5.11 书房中烛火在深夜中显得明亮非常,红木桌案旁的男子正在书写着什么东西,暗红色的锦服随着动作浮动,棱角分明的脸让人觉得冷峻而盛气逼人,可细长的眼眸乌黑深邃又让透着多情的意味,如此矛盾的结合似乎更让人可以随时沦陷入。 贵富在门外为难的看着正裹着一身水蓝披风的姑娘,语气恭敬中却透着严谨。“碧水姑娘,您就回去吧,公子是不会见您的。” 碧水委屈的咬着唇,眼圈泛红,拢了拢披风上的皮毛,似乎谁面前人大声一点就会掉下眼泪似的,“求您帮我通报一声,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求见公子。”接着示意丫鬟给些银钱,可贵富这么多年跟着薛严,什么珍奇至宝没有见过,还会在乎这几个银钱? “哎哟喂,姑娘您是不知道公子爷的脾气,您就当心疼小的,赶紧回去休息吧!”今日公子从郡主房中出来之时,一脸不满的肃穆模样,若是自己不识好歹当真进去通报,恐怕一会儿就得皮开肉绽。虽然公子和郡主还未说怎么处理这两位妾室,可是照公子爷对郡主的心性,大概如何行至都是郡主说了算。 碧水哽咽的模样让身旁的侍女看不下去了,这侍女也是霍王府的家生子,本来是侍候公爷的六姨奶奶的,可六姨奶奶近日来闭门不出跪着佛像,说无需这么多人伺候,便被侧夫人分到碧水姑娘的身边,这姑娘虽然长得跟水似的,可对待下人倒是不错,谁见了能忍心啊!“贵富,你也不过是个奴才,姑娘是公子的妾室,等同于半个主子了,主子让你去通报你就去通报一次,还能让您缺胳膊断腿?” 言语中的不耐让贵富哑言,“这……” “何人在外喧哗?”从书房中传出严肃的声音,让门外的三人都不禁一颤。只有碧水眼中藏着些许喜悦。 薛严从门外来人便知道,本以为贵富能极快的将人打发走,没想到竟能在外面耽搁这么久。贵富听见声音,立即躬身立在门外,“公子,侧苑的碧水姑娘求见。” “……让她进来。”薛严皱眉搁下笔,合上桌上书写的东西,坐在凳子上看着贵富掀开厚重的门帘,仪态秀丽,宛如碧波的女子盈盈进来,走到书房的中间,眉眼低垂娇娇弱弱,樱桃小嘴被夜风吹拂得有些泛白,“碧水见过公子。” 薛严深邃的眼眸不禁微挑,语带慵懒的说道:“起来吧。”等她弱弱的起身,才凝视眼眸略带疑惑的问道:“找我有事?” “我……” 门外贵富面带焦急,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有些埋汰的看着守在一旁的侍女,“金玉,你这般真是要害死我?”要不是看在这侍女的面子上,他早就让侍卫将她们带回去了,只希望一会儿公子莫要太生气才好。 名唤金玉的丫鬟翻了个白眼,朝前走了两步,撩了撩手腕,饶有深意的笑道:“你着什么急啊?说不准过会儿公子会奖赏你呢?” “……”奖赏?看着她的笑容,怎么觉得自己快要大祸临头了!大冬天,贵富却感觉虚汗就要凝结成珠了。 而里间,柔美的女子伸手缓缓解开自己的披风,一具白皙诱人的胴.体泛着淡淡处子的香味出现在书房,就算屋子里有两个大大的暖炉,可如此不着寸缕还是有些发凉,绝美女子在案桌内侧那位眼神开始有些微怔,而后漆黑如墨,似有深意的眼眸下泛起红晕,细柔撩了撩在手臂出轻轻滑动着,双腿合拢掩藏着最神秘的部分,若隐若现,眉眼轻挑,更显媚态绝伦。 从知道会被送进国公府之前,她早已打探好了未来夫君的喜好,虽然传言说他对霍郡主痴情,可也听说他不及弱冠便流连青楼,曾数次为烟花女子一掷千金。霍郡主乃是皇亲贵族,曾许过人,还动不动就挥鞭子。言语中间难免不够柔情,这天下男人谁能不喜欢柔美听话的,又有哪个男人都能做到不偷腥。 她对自己身体有一定的自信,况且自己本就是他名正言顺的人。果然见到薛严略带欣赏性的扫视了半响,眼眸中泛起一丝满意的意味。略带磁性的嗓音微扬,“不错……过来。” 只见她羞红了脸,缓缓的走过去。 昨夜薛小公爷离开郡主的房间后,宠幸了侧苑的碧水姑娘,整整一夜在侧苑都能听见碧水痛楚却妩媚的叫喊声,下人们都说这后院要变天了,往常都是霍郡主独占椒房,如今也该稍微腾点地方给别人了。就是说嘛~~那碧水姑娘吹弹可破的肌肤,那般宛如灵蛇的腰肢,在床上定然是千娇百媚。 次日清晨,位于正屋的霍菡嫣自然也从传言中听见了这件事,不禁有些呆愣的坐在软榻上,表情仍旧淡淡的。 素言焦急而不信的摇头:“这不是真的,郡主千万不要相信这些传言。”一切都要等郡马来才能知道。 可是直到正午,也没见郡马踪迹,素言也曾寻过,可府中人都说没见着,顿时焦虑非常。 霍菡嫣用过午膳,穿上衣襟和外袍,系上斗篷,对着素言说道:“我先进宫去了,你在宫门外等着也冷,就在府中等着吧~~若是等会见到郡马,告知他就是。”今日夜宴都要入宫,自己早些去还能将贵妃娘娘的交代的事情回禀清楚,莫要耽搁了。至于……昨夜传言之事,自觉的心下微凉之外再无其他,夫君曾说只要她一人,可……大约是中了失心的缘故,对情感纠结便感觉颇不自信,真的假的又如何?记得谁说过,若是相信男人的承诺,便是世间最傻的姑娘。 霍菡嫣这边刚进宫,贵富就得知了消息,这都叫什么事?素言此时心中烦躁,而暗卫又是无法进入宫廷的,郡马爷到底去哪儿了?莫非真如下人传言的那般,昨夜闹腾了一晚上,如今还没起身,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儿。 日落西沉之时,才看见薛严从书房中推门而出,神色略带疲惫的理了理衣襟,对守在门外的贵富开口,“她还未醒?” 贵富自然知道公子问的是谁,心下一颤,应声。“碧水姑娘还睡着。”那呻.吟之声辰时才停,这娇娇嫩嫩的姑娘哪里扛得住,如今还在侧苑睡着,不到入夜大抵醒不过来。“公子,那避子汤可否要赐下?”帝都中为了尊重正妻,在正妻未有身孕之前,其他侍妾通房一律不留子,这是惯例。 “不必,若当真有了便留着吧。”薛严的眼眸透亮,甚至泛着淡淡的笑意。想着另一边,眉宇微动,“郡主午睡可醒了?”菡嫣通常都会在用完午膳半个时辰之后午睡,如今看天色应当是醒了,也该略做整理之后进宫。 贵富忙回道:“郡主用过午膳之后,就先行入宫了。”郡主定然是生气了吧?看素言都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 只见薛严眉角一紧,眸光中不知闪过什么,肃穆开口,“备马入宫。”走了两步停住脚步,略带犹豫的说着,“告诉碧水,今夜让她准备着,我晚一些再过去。” “……是。”贵富躬身。 皇宫内苑,霍菡嫣入宫的时辰还算早的,见着几位熟悉的贵妇贵女,互相寒暄几句之后便直接迈进重华殿,薛贵妃的寝宫。如今贵妃怀有身孕一事仍旧瞒着,而皇上宠着琼妃,已经好些时候没有过来了,霍菡嫣看着略带忧愁却仍然大气庄重的贵妃,走上前去,“菡嫣见过长姐。” “起来吧。”大概因为怀孕的缘故,平日里贵妃的霸道之气消退了不少,如今薛成碧眸中所藏的乃是柔和。看着霍菡嫣也多了人气,一边扶起她一边笑着开口。“本宫都听说了,你确实很是能干,没让本宫失望。”短短数日自己交代与她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霍菡嫣神色不变的开口,“是夫君帮忙,菡嫣才会如此顺利。”她万万不敢摊这个功劳,娘娘将事情交与她,谁知到后来还是夫君暗中帮忙。 谁知闻言薛贵妃开怀一笑,似乎早猜到会如此,“你与少宸夫妻一体,又何必分得如此清楚,他若当真忍得住,便不是他了。”商云烟并不难对付,只是她如今有孕在身,若是搬出父亲插手此事,菡嫣也一样没办法,在国公府中,能治得住父亲的也只有那啥都敢做的幼弟了。 “婆婆的嫁妆,我已装箱造册,择日便送入宫来。”如此这般也算完成任务,告一段落了,自己实在是不耐这些府中妇人之间的争斗。 薛贵妃将手中已经渐渐冷却的暖炉递给子滢替换,一边抚了抚略显宽大的衣袍。“送进宫来做什么?你便留着,若我需要之时,再问你要就是。”如今宫中形势,若是大批东西弄进宫来,自己能不能保住是一回事,怕的就是引起注意,成为瞩目焦点,那自己苦心隐瞒之时岂不是会提前显露。思来想去,还是留在菡嫣手里比较妥当,若是自己用不着,菡嫣拿去用也算名正言顺。“听说父亲给少宸送了两名侍妾过去?” “……”霍菡嫣听着正待开口,重华殿外的宫女便走进来,匍匐在地恭敬的禀告,“娘娘,华大人家的三小姐求见。”   ☆、76|5.12 “又是她?”薛贵妃有些不耐烦,“不见。” “可若她又在宫门口跪着……”子滢福身说着,眼眸中显出一丝担忧。那姑娘也是死心眼,如今宫中琼妃势大,连娘娘也要避其锋芒,华三小姐在宫外这么跪着,迟早也会引人瞩目,贵妃娘娘这阵子巴不得隐匿不出,又怎能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霍菡嫣看着薛贵妃眸中的为难又不忍之态,疑惑之余福身说道:“不如菡嫣去看看。” 这华大人的三小姐,若是所料不差,应当是枢密院副使府上的女眷。华大人在朝中多年,先是依附魏国公,如今又和云王走的挺近,他的嫡长女乃是宫中的昭容娘娘,嫡次女与自己同一日出阁,如今已是云王世子妃,倒从来没有听说什么三小姐。贵妃点头之后,侍女掀开帘子,看见的是一副明媚的容颜,见她猛然抬起,却在看见霍菡嫣时透着些许失望,贵妃娘娘还是不愿意见她是不是? 侍女悄悄在霍菡嫣耳畔说着,这三小姐并非华夫人所出,而是如夫人所出的庶女,三小姐的生母早在十余年前便已过世,这位小姐在府中并不得重视,帝都贵女知晓者甚少,却是难得的直率纯真。前些日子,华昭容在御花园对琼妃娘娘不敬,皇上听闻后大怒,险些将其打入冷宫,后来贵妃娘娘求情,才改为幽禁在寝宫之中,以儆效尤,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就是琼妃娘娘趁机彰显自己有多得圣宠吗? 几日前也不知是怎么的,华昭容忽然病重,太医诊断无不是感染了风寒,娘娘如今状况虽然不愿与琼妃冲突,可私下却召见太医详细问过,据说是中了后宫招数,这华昭容多半也是活一日算一日。 这三小姐也不知怎么得的消息,多日以来跪求娘娘,让她见长姐一面。这被皇上幽禁之人,岂容家人探视,云王世子妃也来过,被娘娘两句便打发了回去,这三小姐确是十分执着,一来好几日宫门外求见,娘娘不胜其扰又顾念她姐妹之情,才不与重责,只是告诉宫外侍卫不让她进宫,可今日乃是宴会之日,侍卫也阻拦不得,所以才有了这一幕。 “你跪在此地,也是无用。”霍菡嫣明白前因后果后,迈下台阶。“昭容被皇上禁足,娘娘也没有法子。” 华三小姐撅着嘴,她知道自己此番是为难了贵妃娘娘,可是若是她再不去见长姐,长姐就会没命了呀~虽然平日与长姐接触不多,可总是自己的亲姐姐,怎能坐视她病重而不管呢?“长姐如今病重,也不知道还能活几日,我只想见见长姐,没有别的意思。”接着她抬头看着霍菡嫣,“霍姐姐,你帮我求求贵妃娘娘好不好?我看一眼就走。” “你认识我?”是觉得这姑娘有几分眼熟,但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相较于霍菡嫣的疑惑,华三小姐虽然长得很是艳丽,可眼眸却是十分的纯粹,见她应声说道:“霍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吗?三年前在泾河灯会上我们见过啊!”她可是方才第一眼就认出了当年自己喜欢的漂亮姐姐。 三年前?泾河灯会……霍菡嫣瞬间了然,目光也渐渐温和起来,是她!当初的那个小姑娘。‘认得啊,这是南疆世代信仰的女娲大神。传说女娲娘娘乃是大地之母,恩泽天下,造人补天。’只是没想到她是华大人府上的小姐。 华三小姐咬着下唇,满怀期盼的看着她,“霍姐姐,爹爹说长姐病了,快活不成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想去看一看。” 前阵子长姐分明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之间就病了,谁都能感觉到不对劲,长姐和二姐不同,二姐从来都不喜欢她,可长姐对她很好,每次入宫长姐看她的目光都好温柔,还会送好看的璎珞给她,现在长姐病了,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侍女见她竟然与霍郡主是旧识,深怕霍郡主去替她求情,到时候娘娘就算不想答应,恐怕也会应承。侍女刚想开口,就见霍菡嫣对着华三小姐摇头说道:“娘娘有难言之隐,你又何必在此为难?何况你跪在此地,娘娘不但不会见你,若是皇上知道发了火来,你华府也将承受这雷霆之怒。” “那……”华三小姐眼圈微红,又倔强得咬唇不让眼泪掉下来,那她该怎么办?!她根本见不到皇上,太后又去了云雾山礼佛,统辖六宫的就是贵妃娘娘,若是贵妃娘娘也帮不上忙,那长姐岂不是只有默默等死? 霍菡嫣心下有些喟叹,走上前去将她搀扶起来,“起来吧,和霍姐姐说说,是谁让你来找贵妃娘娘的?”一边说着一边将她牵出重华殿,侍女松了口气,总算是走了,不然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还是霍郡主有办法。 “是你二姐让你来的?”听着华丝琦的表述,让她多次跑到重华殿下跪求见的主意竟然是云王世子妃,她是太蠢还是存了心要收拾她三妹。皇城之中谁人不知宫中形势,薛贵妃是不会同意她见到华昭容的,若是被宫中琼妃之人抓到把柄,彼此撕咬起来,这阵子琼妃可谓冲冠后宫,皇上会偏向哪一边不言而喻。 呵~~好廉价的姐妹之情……看着身旁傻姑娘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样子,本想劝慰两句让她回去,可话到嘴边忽然想到意茹,从前她一直认为亲人之间便没有算计阴谋,如今想来自己到底是太天真了。一时之间竟然想知道,让这小姑娘冒着获罪的危险求见的华昭容,又是什么样的,念头一起还来不及思索,便脱口而出,“罢了,我带你去见华昭容。” “……霍姐姐?”霍姐姐不是说,宫里没有人可能帮她吗?为什么又说可以带她去见长姐。 霍菡嫣见她目光傻傻的,不免莞尔一笑,这小姑娘纯真的模样,倒让人觉得很舒服自在。“我自幼出入宫廷,对宫中地形颇为熟稔,可以悄悄的带你去,不过你要谨守秘密,不得告诉任何人。”幼年自己在宫中甩掉侍卫宫女也不是一两次,只要小心些应当无碍,况且方才薛贵妃眼神中不忍之色,约莫着那位华昭容确实是不行了。 “嗯嗯!谢谢霍姐姐。”华丝琦笑着点头,方才还一直隐忍的泪珠就这样滑落下来。 有时候冥冥之中似乎自有天意,万事万物皆有因有果,真是半点也不由得人不信,直到很久之后霍菡嫣才明白,自己这时的好奇却关系到她以及许多人的命运。 当她们躲过侍卫的巡逻,迈进华昭容的宫门,如今这宫里空荡荡的,毫无人气。华丝琦匆忙得跑进里屋,屋里竟然连暖炉都没有,和外边一样寒冷得刺骨,霍菡嫣目光微寒,这是有人存了心要将华昭容置于死地。 “长姐……长姐你醒醒。”华丝琦坐在床沿,捂着华昭容冰冷的手轻轻搓弄着,似乎想让她暖和一些。“长姐。” 霍菡嫣注意到华昭容的面色泛着淡淡的紫青,这好像并非得病,而是中毒之兆,正不知该如何对华丝琦开口。只见华丝琦神态自若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泛着寒气的盒子,再拔下头上的发簪在华昭容的手腕上轻轻一戳,‘咕……咕……’盒子里的竟然是一直冒着寒气的蟾蜍,不禁疑惑的问道:“这是?” 华丝琦将蟾蜍放在华昭容的手腕旁,蟾蜍竟然慢慢发紫胀大,才放心的抬眉浅笑,“霍姐姐不必害怕,这是圣山的千年冰蟾,可以解百毒。” 圣山冰蟾?!解百毒?“你说它可以解毒,什么毒都可以解吗?” “嗯嗯,是啊。”华丝琦点头,看着长姐眼圈的紫青渐渐褪去,心情也顿时好起来,“我还没见过有小乖解不了毒呢?” “南疆之毒呢?”失心之毒不知可否能解。 听到南疆二字,华丝琦竟然有些呆滞,蹙眉思索了一会儿看着她,“霍姐姐,是……有人中了南疆之毒吗?”娘亲临终之前告诫过自己,千万不可与南疆为敌,也不可接触南疆之人,可霍姐姐方才帮了她的。 霍菡嫣点头,看着冰蟾吸饱毒血,慵懒的摊在床上一动不动,若非看着它不断起伏的紫青肚子,还以为它并非活物。“是我。”话一开口,便看见华丝琦晶亮的眼睛睁大,担忧的站起来,“霍姐姐,你中了南疆的毒?” “应该是的。”现在她只想解毒,其他的并不想多说。“可否借你冰蟾一用?” “当然可以。”华丝琦忙点头,可看着冰蟾现在的样子又有些为难。“只是小乖今日吃饱了,不能再用了,得等它将毒液消化之后才可以。” 霍菡嫣不由得皱眉,“那要什么时候才可以?” “这阵子小乖很懒,都不愿意动,我回去让它多跳跳,应该可以消化快些。”华丝琦挠了挠头,撇了撇唇一脸嫌弃的看着冰蟾,“大概……明日就可以了,明日我带它去姐姐府上。” 霍菡嫣立即摇头,若是她带着这东西来,岂能瞒过国公府内的耳目,“府上事杂,不如明日这个时候,我在六方阁等着。” “好。”   ☆、77|5.13 如今华昭容宫门之中毫无一人,她又中毒染上风寒,无人照顾终究是不行。待会找机会告知薛贵妃,终究要暗中寻人来照顾,否则就算解了毒,这身子骨也扛不住。如今薛贵妃韬光养晦,想方设法保住腹中的龙嗣,没成想琼妃在宫中的势力竟然如此大了。 带着华丝琦绕过小道,正想转回正路上,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女声,让她们倏然停滞在原地。 “你就不怕我告诉皇上?!” “你有这个胆儿吗?” 这两人是谁?霍菡嫣伸出头探了探,眉目微皱,略微有些诧异。琼妃和……贤王妃,她们鬼鬼祟祟的在这儿做什么? 贤王妃林纾脸上已不复当年的柔弱,大抵是这些年凌江羽越来越得器重,她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气质也变得端庄了许多,一身黄色为主,白色相间的锦缎衣裙衬得人贵气十足。“本妃有何不敢?你最好莫要耍什么花样,否则本妃将事情捅出来,你认为你还能安安稳稳的当你的琼妃娘娘?!” “哟~~不过是赐了房贵妾给贤王殿下,你就这么聒噪。”琼妃掩着唇,眉目飞扬透着流光,“莫非信不过对你情深意重的夫君,怕分了宠爱?呵呵~~” 霍菡嫣小心的拉着华丝琦往后靠了靠,尽量不引起两人注意,自己倒是从未想过,这两人竟然认识。 “你——!原来是你。”林纾咬着牙,目光灼灼的盯着琼妃,这么多年王爷就算有通房侍妾也不过是逢场作戏,从未在其他院中留宿,可就是皇上赐下的妾室让王爷心神恍惚,自己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当孩子熟睡之后,她便一个人倚在床边默默等着,最终等到的却是王爷去了别的院子。 作为垣国女子,在来乾国之前,何曾想过有这么一天,终于体会了一把从天黑等到天亮,有时天亮都等不到,如今那贱人已有孕在身,王爷让自己好生照顾……哈哈,好生照顾?!王爷他早已忘记,或者刻意不记得当初对自己的誓言。 琼妃见她如此愤恨的模样,不以为意的上前两步明媚笑着,“贤王功在社稷,皇家子嗣不丰,有人替贤王妃分担,这可是好事。”当今圣上如今连个血脉后裔都没有,这皇位传承将来还不是贤王殿下的,可贤王也不好女色,这些年除却贤王妃产下一子之后,后院中就没其他动静,皇上自然着急。 “……娘娘与其好管别人院中之事,还不如好生为皇上生个皇子,如此才能保住你的荣华富贵。”林纾冷笑。 琼妃抱着胸拍了拍,略显肆意与张扬。霍菡嫣在一旁不禁皱眉,上次所见的琼妃娘娘娇弱无比,怎么今日所见却截然不同,仿佛跟变了个人似的,莫非又是一位善于伪装的多面女子,不但在宫中风生水起,这臣弟的后院。琼妃抚了抚鬓角的金色流珠,“本宫也想啊~~可大约没有您这般的好命,若是不出意外,您可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倒时本宫的荣华富贵,还不是依仗着您。你说是吗?我的公主殿下。” 公主?琼妃这话是什么意思?华丝琦已经诧异的长大嘴巴,只是谨慎得没弄出声音让她们察觉。而霍菡嫣却是思索半响,一个念头忽然闪现在脑海中,莫非琼妃娘娘并非垣国公主,林纾才是?!垣国竟然用了假公主来和亲,好大的胆子。这琼妃究竟又是何人? “……住口,皇宫大内胡说什么?”林纾心下一紧,厉声说道。 琼妃啧啧两声,眼神撇了撇看着屋檐,冷笑摇头,“急什么,这晦气的破地儿,如今除了你我,还有谁回来。” “你最好还是收敛些,本妃能忍得了你,其他人可未必。”林纾满眼俱是寒冰,给王爷送妾室,不就是想逼着自己与她合作?也想封住自己的嘴,这小小一步棋便能让自己痛苦不堪,情之一字,当真是不在意才不会痛。 琼妃冷哼一声,“咱们可是一条线的蚂蚱,若我出事,你也好过不了。” 说完琼妃转身便离去,林纾倒是在原地多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离去。华丝琦似乎已经被方才的言语惊吓住,“霍姐姐,方才……” 霍菡嫣将她未出口的话打断,淡漠的说道:“今日的任何事都不要给任何人提起,明白吗?”若是走漏了风声,可不是好玩的。一位是皇上盛宠的琼妃,一位的夫君是下一任储君的热门人选,任何一边都轻易得罪不得,就算说出来,也难逃诬陷皇亲的罪名。 见她如此严肃,华丝琦连忙摆手点头,“嗯,我知道了,不会对别人说的。” “走吧。”霍菡嫣查探着四周无人,才待她穿过林子走到御花园,此时距离宴会时间尚早,宫女和侍卫都忙活着,好在没有被人发现,“一会儿你悄悄混到世家贵女当中,莫要露出马脚。华昭容那边我会想办法派人去照顾。” 华丝琦笑着点头,眉毛弯了弯,“谢谢霍姐姐。” “去吧,小心些。” “嗯,霍姐姐,明天见。”华丝琦拍了拍袖中的盒子,提醒霍姐姐别忘了明日之事,得到霍菡嫣点头之后,才乖巧的离开御花园。 霍菡嫣走到凉亭坐下,天气微凉却能让自己更加冷静,想想方才自己知道的秘密,这世的琼妃并未垣国公主,那么上一世应当也不是。细想前世种种,从她入宫荣宠到死,再到皇上沉迷丹药之术,这位假公主在乾国内宫之中,又究竟都做了什么?垣国既然让这么一位假公主和亲过来,定然不会是来给皇上当妃子这么简单。 “是你。”身后忽然传来低沉的声音,隐隐带着凌冽之气。霍菡嫣愣然转身首先见到一双绿色的眼眸,比之数月前,更显肆掠张狂。方才想事情入迷,倒是没有察觉,等他出声已离她如此之近,站起来蹲了蹲身子,“烈王。” “本王还以为是哪位宫中女眷在此悲风伤秋。”邛火酉仍旧是一副戎国人打扮,厚重的衣襟上带着畜生的毛皮,宛若即将打猎的战士。他话语中明显带着嘲弄,看着她的目光中依旧灼热得发亮,“据说你嫁给了薛严,还让他被削去爵位与兵权?” 当初自己没法子带她走,却也不会不闻不问,本以为她会继续前往垣国和亲,想着大不了再去抢一次,谁知道竟遇上内乱,对付那帮乱臣贼子花了些心思,等他空闲下来,却听闻她嫁给了薛严。哼!怪不得当初薛严不顾攻城在即,深入敌阵之中,还以为他是有什么腹计,没曾想竟是情之所钟,不管不顾不要命的行为。当真是瞒得严实!自己居然好无所觉!否则怎会坐视薛严将她带走!简直奇耻大辱!! 霍菡嫣并未回应,这些事只要稍加查探根本不是秘密,况且前些日子不还对他们下手吗?这据说二字用得也实在不妥。“数月不见,王爷风采不减。听闻王爷如今已经贵为摄政王,本郡在此恭喜了。” “有甚可喜?!”邛火酉想到当初错判形势心生懊恼,看着霍菡嫣毫无波澜,冷冷淡淡的模样,绿眸微动透着些许势在必得,低沉一笑,“失了心爱之人,莫说是摄政王,就是做了皇帝又能如何?不过孤寂一人罢了。” “王爷说笑。”看邛火酉心爱之人显然是说自己,霍菡嫣无奈摇头,丝毫不信。她有自知之明,与他相处不过几日,这么担得起这四个人。 邛火酉笑得张狂,“本王是否说笑,过阵子你便会知道。”待他戎国铁骑踏碎乾国时,便知自己今日所言非虚。“可是薛严不懂情趣,让你失望了?”否则一个新婚的妇人,怎会一个人孤单单的坐在这儿出神,既然薛严不心疼,那就别占着,自己可心疼得紧。 “本王还是喜欢你倚在本王臂弯中,张牙舞爪宛如野猫的模样。”邛火酉右手紧了紧,凑近面色微僵的霍菡嫣身侧,暧昧的说道:“终有一日,你会温顺的躺在本王怀里,求本王怜爱你。” 霍菡嫣眼神微凝,唇角泛起冷笑与不屑,“是吗?王爷如此自信?” “戎国兵强马壮,远胜乾国,本王当然自信。上次败在薛严手下,不过一时大意,下次本王定会亲手斩下他的首级送到你跟前来。”邛火酉微眯这绿眸,宛若即将苏醒的野狼,口中的言语冰冷而刺骨。 这世上恐怕不会有做妻子的听见旁人如此威胁,仍然无动于衷,就算霍菡嫣如今毫无情念,可也听不得这个,冷冷的抬首。“是吗?那么本郡就拭目以待,是您有本事斩下本郡夫君的首级,还是他将您的头颅挂上戎国的城墙。” 邛火酉冷哼一声便离去,可谁知这一幕却被御花园另一侧藏于暗中之人看得清楚,桃花眼邪邪的,唇角微勾起,轻轻念道:“原来是这样。” 看着霍菡嫣秀丽绝伦的脸颊,就算冷冰冰的样子都让人沉醉,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辣椒居然这般勾人心魂,先是勾走了薛少宸的心,如今竟又勾搭了戎国的摄政王。当真是好本事啊~~想着这些便鬼迷心窍的迈步出去,将正打算离开的霍菡嫣拦下,一脸风流口吻却透着些猥琐。“霍郡主走这么快,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78|5.13 霍菡嫣凝视着前方并不打算搭理他,可他却挡着半点不让,如今宫中侍卫大部分都被抽调到承乾正殿外,保护入宫的王公大臣,如今皇上又在大殿之外考校世家公子的武功文才,颇为热闹。 而霍菡嫣此刻所站的地方又是偏僻角落,并不引人注意,见此情形她眼神骤然聚起寒冰,厉声道:“滚开。” “霍郡主难道不认识在下了,在下是——”来人一脸调笑,宝蓝色的外袍未曾给他丝毫贵气和俊逸,反而更显轻佻。 “本郡认识你,可是你似乎忘记了本郡是谁!”霍菡嫣见他毫无自知,不免转身。她当然认识他,兵部尚书之子马云龙,夫君曾经的酒肉朋友,当初自己在六方阁伪装茹素夫人之时,他也曾来过,行为和口吻及其放荡,令人生厌。眼睛微微一挑,神色微冷,“滚开,不要让我说第二次。”就算如今鞭子不在身侧,教训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似乎受到她冰冷刺骨,一时之间竟让马云龙有着短暂的呆愣,更甚者眼神中透着一丝畏惧闪开身形,看着霍菡嫣不带犹豫的走出御花园,离开他的视线,才愤愤的说道:“哼,霍郡主?” 等云王计划成功之后,她还会是什么郡主?算起来,离云王所定起事的时间也不远了,他们马家是头一批投靠云王的,就算薛严收复失地有功又如何,如今还不是藏在深宅里,做起了什么郡马爷?为了一个女人沦落到这种地步,自己真是可悲又可叹呐~ 当年他仗着是侯爷,又是下一任的魏国公,心高气傲,目中无人。从不把他们这些世家公子放在眼里,如今风水轮流转,若有一日他连自己妻子都护卫不住,成了别人的。那时的表情定然十分精彩,也甚是有趣~~这霍郡主自己是无福消受,看那戎国的摄政王倒是极为感兴趣~~ 呵呵……有意思! 霍菡嫣心情极度不愉,琼妃与林纾之间真假公主之事,已经足以让人烦躁不安,邛火酉又来添一茬,照他方才的说法,戎国与乾国还会有一仗要打,皇上真的会让夫君去吗?若是再度授予兵权,对于皇家而言,岂非前功尽弃。 走到大殿外,皇上坐在石阶的上方,两边分拨坐着皇亲贵胄,好几位眼熟的世家公子和朝中大臣正在大殿外的案桌旁书写着,皇上亲自考校,如此盛举怎能落于人后。 身侧熟悉的气息让霍菡嫣凝目回首,淡淡的开口,“夫君。” 来人正在薛严,自他入宫之后就着人找寻着霍菡嫣,可是找遍了重华殿和她以往最爱去的地方,都未曾发现她的踪迹,直到方才路过御花园,才从移花的宫女口中得知,她往承乾宫这边来了。果不其然,踏进宫门便看见她的身影,“有趣吗?”看她方才聚精会神的样子。 霍菡嫣颔首,她何曾是在看他们,不过是想着别的事情,方才发生种种待回去之后自然会尽数告知夫君,而此时却是不便引人注目。“夫君怎……”刚想问他怎么此时才来,却骤然想起今晨听闻之事,顿时噤声,又看着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略微思索之后转移话题,“夫君怎么这么问?皇上亲自考校他们的文学与骑射,今日若能博得头筹得到皇上的赞许,便可立即扬名,这可是捷径。” 多少人为了富贵福禄,十年寒窗,数年从军。有战功在手才能封赐官爵,可若是如同今日这般,在戎国使者面前有所表现,更甚者在骑射之中胜过戎国将士,皇上心悦之时,也许高官厚禄就会随之而来,总是一份希望不是吗?谁又真的甘愿用身家性命上阵杀敌,或者与天下学子一道,每三年争夺那寥寥无几的名额。 薛严看着场上比试骑射的两国将士,眼神透着几丝嘲讽,小打小闹的小孩儿把戏。随着数声惊呼和马匹的嘶鸣之声,两名乾国的将士就从马上摔了下来,有一个甚至被马匹踢伤,倒在地上叫个不停。霍菡嫣也觉得无甚意思,却看着夫君略微凝重的眼神就这么盯着马场之内,半响之后,周身透着难以压制的气势,唇边笑容显得意味深长。 霍菡嫣不免有些疑惑的问道:“夫君,怎么了吗?”可是马场上有什么不对? “连戎国驯马之术都看不通透,又怎会不输呢?”薛严多年征战边关,自然知道戎国盛产良驹,又常年与马为伴,有他们对待马匹独特的办法。 声音、眼神、食物、甚至气味都能让马匹出现异状,他们连这都不明白,从马上摔下来也不冤枉。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以为这群戎国的猛兽是平日里狩猎的软弱子弟? “……”霍菡嫣对此也不懂,也不想继续问下去,只是继续看着场中。 文的部分,乾国更为厉害一些,就算自家大哥不出手,有凌云琮参与其中,就算戎国派出再厉害的文人,也终究会输。而骑射的那边,方才的‘闹剧’仿佛已经过去,两边都换上了骁勇的将士,甚至连邛火酉都手痒难耐而亲自出战。 “好!”“烈王英勇!”…… 随着三支利箭直击红心,高亢的喝彩便连绵不绝,此起彼伏。不得不说,邛火酉的箭术确实高明。不知在战场之上,被他的利箭射中,会是怎样……霍菡嫣脑海中不自觉的想起,夫君胸前狰狞的伤疤,莫非是邛火酉造成的?“夫君曾被邛火酉所伤?” 薛严也不隐瞒,浅笑着点头,“不错。”当年为引邛火酉上钩,确实用过苦肉计蒙骗与他。而那利箭灼伤的滋味,此生难忘。若是当时偏离半寸,恐怕自己早已去见阎罗王了。看着她隐隐透着的关切,心中不禁一暖,“不过早已无事,不必介怀。” 若是平日,自己少不得做出苦态让她心疼,可如今明知她难以心绪,也不愿她引起情念而心悸难受,便也就这般静静的站在旁边,不敢多做其余举动。 文取胜、骑射落败,在两国彼此之间也算是相得益彰,不分伯仲。邛火酉归坐途中与他们夫妻擦身而过,目光敏锐的盯着薛严,唇部微抿。“方才真是可惜,本王的对手不是你。”若是薛严在场上,定然会战得十分痛快,这实力相差太远,对于得胜一方也是种遗憾。 “总会有那么一日的。”薛严眉目轻扬,笑得是云淡风轻,似乎甚是随意,可眼中杀伐戾气却是难以掩盖。 今夜的夜宴是为了迎接戎国使者而安排,戎国这次更带了合议书,约定两国商旅往来事宜和边界的划分,皇上自然心悦,此时除却病重缠身的卫相缺席,只有云王还未到来。皇上微微皱眉,看着云王空落的案桌,问向凌云琮。“王叔怎的还未到?莫非是记错了时辰。” 这一问,夜宴上顿时静默了下来,保皇派心里暗骂着,这云王未免太放肆,如果国宴也能迟到?而偏向云王的臣子彼此之间交换着眼神,莫非云王打算在今日有所动作,可对方都暗示着并未接到消息。凌云琮一派平和的站起身来,“这几日父王身子略微不适,应当……” 还没说完,张公公便神色紧张的从门外跑进来,额头上冒着虚汗,跪在大殿之上。“皇……皇上……” “何事如此惊慌?!”永泰帝皱眉。 张公公身子有些颤抖,匍匐在地说道:“皇上,云王殿下在入宫途中,遇刺身亡了!” 大殿之上,显出一派死寂,所有人都仿佛失了声音。凌云琮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忙走上前怒叱:“你这狗奴才胡说什么?!” 永泰帝震惊过后,也是盯着下首之人,“说清楚,怎么回事?” 大概此刻大殿之上的所有人,都诧异无比。这权倾朝野的云王殿下居然遇刺身亡?这这么死了?! 张公公颤颤巍巍的说着:“方才云王府侍卫来报,云王携着侧妃在路过长街之时,忽然蹿出一群江湖人行刺,云王为保护侧妃被贼子用长剑穿破胸膛,当即丧命。” “不——父王!!”凌云琮震惊的往后退了两步,不理会任何人朝宫门口跑去。此番行为虽对皇家大大不敬,可也无人开口责罪。云王乃是皇上的四皇叔,身份尊贵,凌云琮是他唯一的儿子,自幼父子感情甚笃,在大伤之时失了分寸也是正常。 不但凌云琮失措,朝中重臣又何尝不是,这云王可是意图叛变之人!忽然遇刺,是皇上的手笔,还是他人?据说云王当初在边城抗敌之时,与戎国摄政王之间亦有私怨,这早不遇刺晚不遇刺,偏偏乾国使者入帝都便遇刺了,世间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皇上,云王在帝都遇刺,微臣责无旁贷,请皇上重罚!”刑部尚书王盛懿立即起身,走入大殿中央跪下。这京畿重地安全本非他管辖范围,可凤城府尹李大人前几日告病还乡,皇上忙于接见戎国使者,还未来得及寻觅合适人选,便由他暂时兼任着。 永泰帝扬了扬手,龙眉皱紧,语气严肃。“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关。”王盛懿刚接手不过两日,若是怪罪与他也不合情理,“你立即回去着手侦办,务必要将云王被刺一案查个水落石出。” “是。”王盛懿站起身应着,退出大殿。   ☆、79|5.15 云王被刺身亡,这场迎接戎国使节的晚宴只得推后,云王之事无论对于朝堂还是邦交都举足轻重,不光是依附与他的朝廷重臣,云王的兵马十余年镇守边关,让垣国不敢犯境,如今他身故,依照皇家惯例,他手中兵马应当尽数交给凌云琮,可凌云琮从未有过带兵经验,若是他承袭,难保边关安宁。 皇上让各府女眷先行返家,命凤城东西南北四处禁军加强戒备,护卫帝都安全,再有务必要讲刺客缉拿归案,以祭云王。 此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遍帝都的大街小巷,当霍菡嫣被宫外等候的暗卫护送回府,素言一直担心的心才放下来,如今人人自危,郡主没事便好,替主子解下披风,碰上热茶,才惊魂未定的问着:“郡主,你怎么一个人回来?郡马爷呢?” 郡主今日一人进宫,如今又一人回来,教人担忧。这才成亲两月,怎的两人都如此奇怪,莫不是郡主在宫里为了昨夜之事和郡马爷红了脸? “云王遇刺身亡,朝野震动,皇上命夫君暂留,大约要晚一些才会回来。”走进里屋,换过略带寒气的衣襟,自己还要等着夫君回来,告知他真假公主之事。 可是一直等到深夜都不见人,不免有些担心,灯柱上的烛火已经换过几次。让素言去打听消息,却听国公府的下人说,国公与公子早一个时辰前就回府了,而贵富对着素言的询问也是欲言又止,眼神瞥向侧苑的方向,素言瞬间了然,愤然离开。 郡马他——怎会变成这般模样,想着郡主还在屋里傻傻的等着,就觉得心酸得不得了,进屋子面色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若说郡马去了侧苑,郡主还不知会如何伤心呢? “罢了,也许夫君又要事,明日再说吧~”霍菡嫣神色不明,看着烛火跳动,心里想着早些时候在宫中听着林纾的哀怨之语。自己有一日也会倚着房门,从天黑等到天亮吗?或者想着自己的夫君此刻在谁的院子里,都在做什么? 夫君,我真的好像相信你,可是你为什么会这样?想着前一日他在身旁的难掩的犹豫之色,莫非他已经开始厌倦,得不到时觉得处处都是好的,得到了之后便……呵呵,还以为他们不会有这么一日的,还真是亏了现在自己毫无情.念,若是自己心境依旧,还不知会做怎样的念想。 幽深的巷子,寂静而悠长,屋檐上几道身影窜出来,直直的跪在身姿俊逸的男子脚下俯首,男子厚重华丽的紫金披风随着寒风摆动,低沉而富有磁性嗓音让人心驰,目光灼热的问道:“如何?可找到了?” 暗卫迟疑了半响开口,“主人,属下们探查到了南疆圣女的踪迹,她……在十五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薛严的目光从期盼化为寒意,“死了!” 她怎么能死?!他不信,如何能信!作为南疆圣教的圣女,怎会轻而易举的死去,她若死了世上还有谁能解失心之毒,而南疆血池中的圣池金莲每二十年才能培育得成,距今年月尚久,若真要等,难道要等上几年甚至十几年? 看着心爱的人处于自己身侧,却不能碰触,不能引她动情,直到她将感情完全封闭,再也不复存在。不!绝对不行!!“她的尸骨在何处?” “这……”暗卫诧异的抬头,“主人。”主人要圣女的尸骨,是想做什么? 薛严唇边溢出残忍的笑意,言语冰冷难以言喻,“将她的尸骨送回南疆圣教,让圣教中人亲自辨认,若不是就地安葬。若是,当即挫、骨、扬、灰!”从来就没有自己痛苦,别人安然的道理,也绝不可能。就算是死人也是同样!!“云王之事可查明白?” 暗卫回神过来,立即说道:“属下已然查明,一切正如主人所料。” 不得不说主人果真料事如神,若是旁人怎会想到此事竟然是这般。 “继续盯着,若有异样再来禀报。”单手卷袖,将手背在身后屹立在夜空之中,抬首闭上眼,感受着即将到来的风起云涌。 第二日,霍菡嫣在屋里里一个坐了很久,心绪明明很平静却对解毒之时十分迟疑,如今的情形就算不解又能如何?无情无欲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起码不会心伤不会难受,可以冷冷静静的做着自己。看着时辰渐渐过去,最终还是站了起来,昨日答应了丝琦也不好让她一直等着,朝着暗处说道:“本郡要更衣沐浴,退出苑门。” 暗处传来声音的响动,气息瞬间消失。自己当真不喜欢这般宛如监视的保护,一举一动都在夫君的眼皮底下,毫无自由可言。当初自己是怎么忍下来的,为了让夫君放心,竟然可以忍让至此?罢了,待解毒之后,也许这些疑惑就能解开。 换了件素言平常的衣服,给素言交代注意事项后,悄然离开国公府,走到六方阁,远远就看见一个十分可爱的女子正眨巴着眼睛,看着周围走动的人,面容中透着焦急。直到霍菡嫣走进,她才欣喜的上前,“霍姐姐,你来了,你换了衣服,我都险些没认出来。” 她话语中说得直白,毫无做作。“霍姐姐也和丝琦一样被家人拦着不让出门,偷偷跑出来的?” 昨日也不知什么情形,云王那老头忽然就遇刺了,父亲都不让她出门,说有危险。可是她答应了霍姐姐替她解毒,就一定不能失约。娘亲曾说过,南疆人必须信守承诺。 霍菡嫣闻言颔首,“算是吧。”府中倒没人拦着,可确实是偷偷跑出来的。“这次之事多谢你。”无论能不能解开失心之毒,总要谢谢她愿意帮忙。 华丝琦连忙摆手,笑着点头。“霍姐姐昨日也帮了我呀~娘亲说做人不可知恩忘报,昨夜我让小乖跳了一晚上,今早又没喂它吃东西,现在正饿着呢~~”这样解毒的效果会更好些,可是总要寻个僻静安全的地方,解毒之后两日之内,身体会因为失血而十分虚弱,两个时辰之内甚至难以行走。“霍姐姐,不如咱们找家客栈,还不好?” “……”霍菡嫣差不多能明白她的意思,点头。 坐在客栈客房中,看着冰蟾放置在手腕旁,小刀刚划破手腕,才见血就看见冰蟾宛如抢食一般凑上来,心脏不知怎么倏然一紧,手腕伤口之处疼痛无比,宛如利刀重复不断的厮磨着,不自觉的痛楚得呻.吟出声。 华丝琦也担忧的绞着手指,她从没看见过这种情况,照理由说冰蟾吸出毒血,应当只是脸色苍白虚弱而已,怎会疼成这样?!!“霍姐姐,要不咱们——”停下吧! “不必,我——可以。”一定可以。虽然疼痛难忍,心脏跳动异常迅速,可是肉眼可见冰蟾从冰蓝色的小腹化为黑紫,也就是说自己身上的毒正在排出体外,可是渐渐的不光是手腕、心脏。就连肺腑都开始搅在一起,要将身体的所有东西搅烂一般,眼前景物越来越迷糊,最终在冰蟾不断胀大和华丝琦惊呼的叫声中,失去意识。 “霍姐姐!” 等霍菡嫣再次醒来之时,看着陌生的床帏和透亮的光线,头微微一歪看着趴在桌子上睡熟的华丝琦,撑着床坐起身来,手腕的只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开始结痂,全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舒坦,这种感觉说不明白。 “丝琦,醒醒。”霍菡嫣走到她身旁,轻声唤道。“丝琦……” 华丝琦迷迷糊糊的,闷声说道:“唔……我还想睡会,奶娘……再等一下。”可是为什么今日的床这么硬,脖子也好疼,不由自主的睁开眼睛,桌子。自己怎么在桌子上睡着了,不对,自己还没回家,瞬间起来,惊喜的叫道:“霍姐姐,你醒了,你还好吗?” 昨日霍姐姐的解毒过程中,心脉一度断绝,真是吓死她了!若是霍姐姐有何不测,自己当真难辞其咎。霍菡嫣浅笑道:“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霍姐姐,你……”旁人若是用冰蟾吸血解毒,就算不虚弱乏力,也会脸色苍白,可为什么霍姐姐却容光焕发,比之昨日似乎更有精神。 如今霍菡嫣脱离失心控制,看她诧异得略显呆愣的表情,觉得甚是可爱,问道:“我怎么了?”忽然窗子透进的光让她不禁一愣,自己是申时出的门,怎么现在还没天黑?“丝琦,我睡了多久?” “霍姐姐,你已经晕迷近一日一夜了。”华丝琦嘟嘴说着,霍姐姐的脉搏断绝之时,自己曾心慌意乱的想通知魏国公府或者霍王府,可是又不敢走,娘亲秘典之中曾记载过假死的情形,不过一般是因为中了眸中蛊毒才会如何,从来没有在解毒过程中发生这种事情,不过还是觉得静候片刻。果不其然一个时辰后感觉霍姐姐慢慢的恢复呼吸,直到最终气息平顺,而自己也就这么守着直到实在困倦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吩咐客栈的伙计去两边府里报平安,可直到现在也没见人来。 而霍菡嫣则是扬起窗帷,看着外头的天色和往来叫卖的商人,眉目一紧。 自己已经离开国公府一整夜?糟了!!   ☆、80|5.16 再三道谢之后,在客栈门外和华丝琦分开,打算抄小路赶回去,谁知刚穿过长街,便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斜角边的茶楼中走出来,立即隐身暗处悄悄的盯着,虽然那人装束与往常大不相同,但霍菡嫣还是一眼认出,那人是茹素夫人。可是让霍菡嫣诧异的是,另一道更为熟稔的人从屋内走出,两人似乎相谈甚欢,片刻后茹素夫人宛如少女羞涩一般,坐上马车离去。霍菡嫣不禁愣在原地,这两人怎么会凑在一起? “大哥。”霍菡嫣上前轻声唤着。 霍灏轩愣神转身,略微皱眉,暗地里却更像是松了一口气,“菡嫣,你怎会在这儿?”接着看着她此刻的装束,面容上有些不悦,“……当真是胡闹!” 从昨夜开始,帝都为了寻她出动国公府中所有暗卫,听到消息之后,自己的人也派出去不少,深怕她有发生任何意外,谁知道她竟然神采奕奕的出现在长街上,还一身丫鬟的装扮,哪还有半分霍王府郡主的模样。 现在霍菡嫣可没心思和他解释这些,直截了当的问道:“大哥,你怎么会和茹素夫人在一起?”在她的认知里,像大哥这般宛如谪仙之人是不可能和茹素夫人有所接触的。 “还不是担心你,被她牵制。”霍灏轩冷静沉着的神色上此刻竟也透着些许浮躁。这不是无关紧要之人,而是他自幼疼爱的同胞妹妹,父王与母妃的命根子。 身子中了毒还能从魏国公府中失踪,昨夜亏得瞒住了父王和母妃,否则还不知闹出多大的事儿。 “我……大哥怎么会知道的?”自己消失一日一夜,料想到夫君那边定会着急,可没想到竟连兄长大人都知道了。 霍灏轩长长叹气,她没事便好,否则这事难以收拾。“闹出这么大事,我还能不知道?差一点这凤城就人仰马翻,风云色变了。” 特别是昨日半夜在凤城郊外发现一具女尸,被人蹂躏弃尸野外,被石头砸得面目全非。自己听到这个消息时,心脏都停滞了,更别说薛少宸。自己也是头一次见到他如此残暴决绝的一面,那般杀伐狠绝的眼神,似乎看世间上的所有人不过只是一具一具的尸体,难怪他能在战场上战无不胜,震慑数之不尽的边关将领。 他语气不重,却让霍菡嫣明显的感觉到他心底的担忧,连忙讨好的笑道:“我没事,你看我好好的。” “这话对你夫君说去。”食指卷起如同她幼年做错事一般,在她额头上轻弹一击,让她发出轻微痛哼。而此时霍灏轩也察觉到霍菡嫣的不同,扬眉问道:“菡嫣,你身上的毒……解了?” 霍菡嫣捂着额头,诧异的盯着兄长大人,“大哥,你怎么会知道我中毒了?”自己中毒之时除了情绪没有波动,其他的根本毫无异样,而且近些日子她与兄长只在霍王府见过一次,如果这一次他都能发现,那夫君岂不是……“夫君也知道,是不是?” “……”霍灏轩看着自己的傻妹妹,无奈的笑着。“菡嫣觉得呢?”昨夜薛少宸那般模样,首先是因为菡嫣的失踪,另一方面大概是因为同自己一样,得知南疆圣女早在十五年前就去世的消息。本以为除却和茹素夫人虚以为蛇之外,再无别的办法可想,可看现在菡嫣模样,分明已无失心在身。“跟我来。” 霍菡嫣默默的跟着他向东北方向走了一段路,在凤尾楼门外停下。“大哥。” “把你这身衣服换下来,哪有半分王府郡主的样子,你打算以这幅模样回国公府?”霍灏轩掀开门帘,先让霍菡嫣进去,随着紧跟入内。凤尾楼的衣衫出品的衣衫,大多送至名门府邸或者皇宫大内,一套成衣所需的银两也让普通百姓望而却步,所以此时店中并没有其他客人。 凤尾楼的老板显然记性十分的好,看见两人进来就认了出来,“小的给世子、郡主请安。”随后看着霍郡主一身,在他眼中完全不上台面的穿着,聪明的并未细问,只是笑呵呵的说道:“前阵子凤尾楼刚从锦川进了一批流彩暗花锦,让几位秀娘连夜赶制出来,正想送到魏国公府上给郡主过目,谁知今儿可巧了,郡主竟亲自来了,可不就是缘分。” 霍菡嫣不禁嗤笑,凤尾楼不愧是凤尾楼,老板真会做生意。 “拿出来给郡主换上。”霍灏轩也不多言,只是从怀中拿出小叠银票,递到老板手中说道:“再寻个人去琳琅阁,置一套配套的发饰回来。”“大哥,你有必要这么嫌弃我吗?”霍菡嫣不满的嗔怪,自己现在这身有什么不好吗?不过就是素净了些,等回到国公府就会换下来。 霍灏轩示意老板去办,再走到她身边,“如今所有的视线都盯着国公府,你打算这样进去?”自己是为她好,不然她落下任何把柄。莫非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堂堂郡主,穿着贴身侍女的衣服偷跑出国公府? “……”所有视线都盯着国公府,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消失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了?不可能啊! 看她疑惑的神色,霍灏轩无奈的摇头,“云王势力分崩,朝堂之上以谁马首是瞻?”就不必说得如此明显了吧? 云王倒下,当初依附与云王的朝中大臣,深怕皇上会趁机对付他们,只得另寻庇护。放眼乾国,谁能比魏国公更为稳固,这次他倒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帝都之事当真是此起彼伏,一朝突变形势逆转。 魏国公比之云王,对于皇家而言大抵更具威胁,云王起码还是凌家正统的子孙后代,而换做别人,若有异心就是改朝换代。 想问其他更为详细的东西,却察觉到时间和地点皆不对而噤声,正在此时衣衫也被拿了出来,霍菡嫣只得进内室去换衣添妆,直到一切完毕。 “记得让薛少宸把银两送到霍王府来。”霍灏轩一本正经的说着,迈着步子朝魏国公的方向走去。 霍菡嫣眉目轻皱,嫌弃的看着他的背影,三两步追上去,“大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我还是不是你妹妹。” “你若不是……”若霍菡嫣并非他嫡亲妹妹,也许自己就不会如此为难。还未说完,就看前方的人影时停下脚步,而周围迅速窜出几道黑影,留在屋檐、道路之上,牢牢的将他门堵在长街之上。“来得倒是挺快。” 霍菡嫣看着不远处缓缓走来之人,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静静的垂眉不发一语。他明明知道自己中毒,却瞒着自己,明明茹素夫人用自己来威胁他,还佯装无事。这两日甚至连自己房门都不进,他宠幸妾室闹得沸沸扬扬,他也未曾前来解释。莫非是觉得自己无情.念,便觉得自己不会伤心难受? “菡嫣无事,暂时就交给你。若国公府护不住她,我霍王府自会将她接回去。”虽然此事是菡嫣不对在先,可话语中护着她,身子却透着威胁,将一切的过错都推给国公府。 “不会再有这么一日。”薛严缓缓走过来,带着好不压制的睥睨气势走到霍灏轩身侧,霍灏轩冷冷哼一声随即离去,失去了霍灏轩对气势的压制,让霍菡嫣下意识的感觉到危险,往后退了一步,而薛严似乎也察觉到这一幕,眸色显出苦涩,想抬起手终又放下,用着此刻他最大的轻柔的声音,似乎怕吓坏了她。“没事就好,咱们回家吧。” 霍菡嫣心下一紧,知道方才自己的反应伤了他,闭上眼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直到心跳平稳,才抬起平静无波的神色点点头。 刚迈进碧霞苑,就看着有些发抖的素言依着门柱,“素言?”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感觉碧霞苑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听到霍菡嫣的声音,素言空洞的眼神慢慢有了意识,脸色苍白透着深深的害怕。“郡主——!郡主你——啊!”可是当她看见薛严的时候,难以抑制的抱着头,发出惊恐的叫声,“不要杀——不要杀——血!好多血!” “素言……素言你怎么了?”不要杀什么?哪里有血?“素言!” 眼神瞥向一旁别无二致的薛严,心下疑惑,这碧霞苑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些什么……竟然让一向活泼的素言惧怕成这个样子。 “去请大夫来。”薛严脸色微冷,唇角勾着一丝嘲讽,“顺便再张罗两个侍女进来。” 素言闻言双腿一颤,回过神来。“不要——求求你,公子。让奴婢留下伺候郡主。”她就算是死也要守着郡主的。 见此情形,霍菡嫣哪还有不明白,连忙将素言扶起来,安抚的摩挲着她的手背,让她冷静下来,一面盯着身旁人说道:“薛少宸,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收拾了几个玩忽职守的属下。”薛严的言语云淡风轻,似乎并非什么大事,低沉的声音说着,“她是你的侍女,我自然不会对她如何。” “是吗?”不会直接做什么?可是间接是一定的,比如杀鸡儆猴,比如威胁恐吓……   ☆、81|5.17 正巧此时,贵富从碧霞苑外面走进来,对着他们恭敬鞠躬,脸色微微有些凝重的对薛严禀道:“公子,早些时候国公派人来传话,让公子与郡主回来之后过去一趟。” 薛严闻言眼眸微凛,随即点头表示知道了,右手轻抬让贵富退下。走到霍菡嫣身边轻声说着,“我过去一趟,晚些回来陪你用膳。” “可是公公不是不让咱们一起过去吗?”自己失踪一夜,国公定然已经知道,此番让他们过去不过是询问昨夜去向,再有免不了被训斥一顿,夫君这是打算独自去听训?可国公问起来,他又该如何回答,自己并未告知他去向。 “不必担心,今日想必已经很累,我让厨房给你准备一点吃食。至今父亲寻我多半是为云王之事,你就莫要担心了。”薛严劝说道。 菡嫣失踪了一天一夜,这次去恐怕那位不管闲事的国公爷,要狠狠的发泄一通才会觉得舒服,但是想要对着菡嫣怎样,也要看他是不是愿意。 霍菡嫣张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薛少宸拢了拢霍菡嫣鬓角边的发丝,声音低沉。“乖,嗯?” 语罢转身走出门外,对着一直站在阴影的贵富说道:“前面带路。” 贵富脖子一缩,抬眼就见到薛少宸面沉如水,丝毫没有在院中的温柔。哎~~昨日发生的一切,依然历历在目,莫怪素言惊恐,就连自己这自幼便跟着公子的人,都不免胆寒。 薛严到的时候,国公爷正大马金刀的坐在厅中的主位,眼角掠过走进来的薛严时,面色更是不辨喜怒,直到等了半响,也没看见本来应该出现在薛严身后的人。 鼻子喷气,冷哼一声,“倒是奸猾,失踪一天一夜不过来给长辈一个交代,却让你一个人前来。” 薛严才不在乎国公爷说什么,自顾自的坐在一边,侍女上前来送上茶水,随即退下。拿起旁边的茶杯饮了几口,才用眼尾给了国公爷一点的注意力。 “我让菡嫣回去休息。“寥寥几个字,短短的一句话,平铺直白,却让国公爷只觉得一股火苗被点燃。啪的一生,国公爷的手掌狠狠的打在桌面,上面青花瓷的茶杯被震得嗡嗡作响。 “休息?你让她去休息,那你可问过她昨夜在何处‘休息’?她把整个国公府的颜面放在哪里?”偷穿贴身侍女的衣服跑出去,一夜未归。真是他魏国公府受妇道的好媳妇! 听说前日在皇宫中,戎国摄政王邛火酉和她态度暧昧不清,当初和亲到兰州被掳了去,谁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些什么?!若是昨夜之事传出来,他的老脸都没处搁! “放在那里?“薛少宸嗤笑一声,眉目轻扬。“国公府的名声与我夫妇二人何干,至于去了何处又何必和你交代。” 国公爷被薛严的这两句话弄的怒发冲冠。“干我何事?!薛少宸,你可认清了你如今的身份?你是国公府的公子,是未来的国公爷!”还以为自己是当初封侯的宁远侯?!是手握重兵的边关首领?! “呵~!谁稀罕,谁愿意当谁当,还真当是什么香窝窝不成?”薛严冷哼一声甩袖出门,若不是他这国公府的身份被皇家忌惮,又何必弄出这么多事来。他心里清楚父亲想更上一步的心思,可是父亲如今老了,没这本事便想拖着他,用着施舍的口气予以他身份。还以为他不知,那商云烟的腹中所怀,太医已经诊断过,是男胎。父亲在与她窃窃私语之时,也曾说过将来会给这未出世的孩子打下一个江山。自己可没有给人家做嫁衣的美德。 在另一边用过膳食的霍菡嫣问向,脸色依旧没有回复过来的素言,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惧怕成这般模样,甚至惊恐到连对薛少宸的称谓都变了。可不管怎么旁敲侧击,她也默不吭声,直到夜幕降临,贵富再次来禀报,公子今夜去书房又要事处理,让郡主累了就早些休息,不必等他。 不必等他,不必等他!书房处理要事?若是前几日她自然深信不疑,可是现在让她如何能信。前阵子拼命来闹腾,现在竟然学会避而不见了。 哼!薛少宸,你好得很嘛! 既然不想见,那就永远别见,褪下衣襟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睡觉。 睡不着…… 霍菡嫣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这几日的事情,从她中毒之初到如今解毒,发生的种种。夜深人静,心绪也平静了很多,茹素夫人用自己威胁夫君,当初在镜水夫君擒她又放她,定然是这个原因无疑。 自己也就想要知道自己的夫君,究竟为何不愿意留在房中? 霍菡嫣自认为和薛少宸之间的夫妻感情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从方才他的言行举动,薛少宸对她的心意依然未变。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薛少宸变得,避自己如同蛇蝎一般。哪怕是在她中毒的时候试图勾.引都被他推来,自己明明感觉到他动了欲.望。 他的身体自己再清楚不过。 这种状况究竟是怎么出现的? 霍菡嫣在心中思量,抽丝剥茧之后,终于想起自己夫君变化的源头。当初在轩临郡的别院,出现的那位老人家曾说,他们的床事太过频繁…… 霍菡嫣在床上滚了一圈,托着自己的腮。她觉得好像是找到了理由,恐怕是那位老人家说了些什么才让薛少宸如此。可就算是太过频繁,都已经好几天了,自己的毒也已经好了,照理由说不可能会变成这个样子的。还有如今府中传得纷纷扬扬的宠妾,捧着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总要去探个究竟。 恢复了心绪的霍菡嫣掀开了自己的床幔,披上自己的斗篷,咬牙。既然如此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中毒时候还没觉得什么,很正常。现在午夜只有一个人的体温,方才察觉出来夜晚竟然是那么的难熬,谁不重要啊! 迈出房门往书房的方向走去,在路过小道之时,发现贵富竟然守在侧苑的门口,不禁上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贵富瞳孔倏然睁大,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霍郡主会过来,郡主不是应当早已安寝了吗?这……这,这可怎么办? 忽然想到什么,霍菡嫣拉开拦在小院门口的贵富,将院门推开。 耳边隐隐溢出女主娇吟之声,缠绵悱恻,甚至还能听见男子的低吼。 看着屋内的烛光,霍菡嫣心下微微一疼,似乎体内的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轻声呢喃道:“他在里面,对不对?”否则为什么贵富会守在这里,为什么妾室的屋里会有交合的声音。 紧紧的攥起拳头,全身微颤! “郡主,公子心里只有你。”其实……其实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公子让他在这儿守着,他就守着。 这句话彻底让霍菡嫣怒了,只有她!只有她还能违背自己的誓言,说什么一生只要她,只有她,只爱她。通通都是放屁!这世上的男子果然都守不了信用,也更别这种信用。据说那叫碧水的妾室,不但容貌出众,连身段也令人销.魂.蚀.骨,自己倒要看看是多*! 三两步走上去走到门口,从楼顶忽然蹿出一名暗卫,“郡主,不可,主子并未……” “滚开!”霍菡嫣此时满眼怒火,直接对着暗卫就是出掌,伸脚一踹,房门就被豁然踹开!里头三三两两的人影,让霍菡嫣顿时呆愣在原地,暗卫的那句‘主子并不在屋里’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霍菡嫣尖叫一声:‘啊!!’接着连忙闭上眼睛转身,而暗卫看着里头的人,眼色略带尴尬的将门带上,而里头的人也似乎并未所觉,继续着他们的良辰美景。 现在霍菡嫣的大脑都是懵的,刚才自己看到了什么?娇媚的女子全身赤.裸的挂在一个男子身上耸动,另一个男子在她身后舔着动着,那般场景当真是不堪入目,而她自然也明白,夫君并非不在里头。 “他人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而贵富并未看见屋内情形,只是诧异的挠挠头,这都是怎么了?还以为霍郡主要发怒,谁知道此时竟然羞恼的站在门外,这恼也并无怒意,似乎羞愤的成分较多,而接下来暗卫的话让他宛如雷劈一般立在院子里。 暗卫躬身回道:“主人在书房。” “……”霍菡嫣也不再多留,直接离开侧苑。夫君这是在搞什么鬼啊!贵富则是下巴点地,分明看见公子进侧苑的,难不成公子不在里头,那这院子里的声音!哎哟喂——莫非这碧水姑娘给公子戴了绿帽子,这叫什么事啊? 暗卫看着他如此神色,不禁开口,“你那什么表情?” “你……你们……”暗卫也看着碧水姑娘红杏出墙啊!不对——暗卫不可能会这样的,而且方才他说了,公子在书房。难道……将自己的右手指头卷起放在牙齿上轻咬,上次公子还说,若是碧水姑娘有了,就留着吧! 不可能吧!公子自己给自己戴了绿帽子啊! 暗卫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禁鄙视的说了一声;“蠢。”之后便跃起上屋顶,继续今夜的任务,这姑娘也被□□得不错了,前两日只能受得住一个人,如今两个强壮男子都可以凑合了,不过公子把这种任务给他,真是折磨人。   ☆、82|5.18 而此刻位于书房,审视乾国布防图的薛严,显然对侧苑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只是沉思着该如何延缓朝堂云王或者父亲的时间,争取最大的胜算。 如今手握重兵的四家势力,以云王为首,国公府次之,皇上握有当初自己呈上的兵权,最后则是莫家军。 云王遇刺身亡,凌云琮继承王位,原归属与云王府的大臣,一半继续归附云王府,一半投靠了父亲。如今凌云琮的兵马大多位于德州、雲州、轩临、鲤城与墨城,成燕翅形对乾国帝都形成包围之势。 凌云琮手下定有大能者,率先让一万兵马以护城为名,占据龙阳镇,在朝堂中人还未反应过来,就斩断了莫家军与凤城守备之间的咽喉。 而父亲手下的五十万大军则盘踞皖都以北,位于乾、戎、垣三国交界之处不动声色,却宛如一条随时可以延伸扩张至三方的毒蛇。 而文臣之中,卫相命不久矣,也就是这几日。论民间与皇家内部的声望,贤王当之无愧,不出意外这丞相之位多半会最终也落到他的势力之中。 几方势力,竟将乾国内部瓜分得一干二净。菡嫣之毒让自己在云王势力面前,不免有些投鼠忌器,以至于不得不为云王在边境开辟路障,而此时皇上竟然暗中将兵符交予他,让他牵制云王与父亲。 呵~不得不说皇上这招棋走得挺险,竟也不怕自己和父亲合作,撺掇他凌家的百年江山? 这万里河山,试问天下男儿谁能不动心? 任何道义、守则、操守、自律在无上的皇权面前,通通都是屁话。 ‘少宸,如今朕身边已无可信之人,也只有你能制衡凌云琮与国公府,朕便将性命托付与你了。’ 明知凌云琮与父亲皆有反心,还将这烫手的山芋丢给他,当真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让自己这个外戚、国公的嫡子替他守着凌家的江山。如今戎国在边境虎视眈眈,垣国也何尝不是隔岸观火,虽说现在签订议和协议,可也是暂时平衡,若是戎国压境,这第一个撕毁合议协议的便是垣国,当年的墨城之耻不还是历历在目? 照他的看法,若凌家无此能耐,还不如早早退位让贤,免得今后诸多麻烦。 霍菡嫣站在书房门口,迟疑的抬起手想敲门又再次放下,还是别打扰夫君了,若是他当真又要事在处理。可是往回走了几步之后停下,这两日发生之事实在太多了,定要早些告诉夫君,特别是自己毒已解的事情,免得夫君在面对茹素夫人时为难。转身回去,却又想着夫君找了一夜定然很累,要不明日…… 她在外面纠结,一旁的暗卫看着心脏忽高忽低的,都想不顾暗卫的规矩下去把霍郡主送进去,这几日主人的情绪不好,他们也不好过,昨夜已经折了好几个暗卫,也不知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 终于,她还是走到门口,不再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而入,薛严本还在边防图上勾勾画画着,未曾察觉她在外头,直到听见开门声,看清进屋之人后。 略微有些诧异,眉目愣住片刻,将凌冽的目光化为浓浓柔情,放下朱砂笔绕过桌案走到她身边,抚了抚她披风上的寒霜之气,勾起唇角。“菡嫣,你怎么来了?” 霍菡嫣欲言又止,脑海中转过无数话语,却依然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了?”薛严见她这番模样,轻声问道:“可是有事对我说?” 现在这个时候,应当是菡嫣熟睡之时,怎么会来书房。 霍菡嫣抬起眼眸,直直的盯着他,“我方才去了侧苑。” 侧苑中的情形实在不堪入目,莫非前几日的每一夜侧苑都是这一幕?薛少宸究竟在做什么?!自己现在就像被封住眼耳之人,对自己的夫君这阵子的事情毫无所知,而自己的一切却在他在掌握之中。 几乎顷刻之间,薛严便察觉了霍菡嫣的不同之处,看着她静默不语。 他不说话,霍菡嫣心里更不难受,茹素夫人之事、自己的毒、碧水、还有今日魏国公的责难,他通通瞒得死死的,若非今日自己怒火中烧的撞破侧苑之事,还不知他要隐瞒到何时?是否认为应当毫无理由的信任他,不怀疑不难受,安心的当一个局外人,被他藏着,护着便好。 “薛少宸,你是不是任何事情都憋在心里,不解释不开口,就是对我好?”霍菡嫣如今眼中窜起来的一丛小小的火焰,让他眼神透着难以置信和欣喜。可是当看见她眼角处溢出的点点泪光之时,心头一紧想抬手替她擦拭,却被她骤然甩开。“这几日夜里你都在何处?” “书房。”薛严认真的回道。 霍菡嫣听见这个回答,直接怒哼一声,“混蛋!” 虽然薛少宸每次都说是去书房,可是国公府的下人对宠妾之事传得风言风语,莫非他认为自己会无动于衷。好!就算前些时日自己中了失心之毒,不会有情念牵挂,可他好歹也要解释两句,自己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普通女人,不是圣人。就算心里相信他,可旁人怜悯甚至嘲讽的目光还是会让自己难受的啊~ “菡嫣,你难受是吗?”菡嫣身中失心,是绝不会有情念波动,可她此时表现却似乎不假,莫非菡嫣的毒已经…… 其实这也的确冤枉他,皇家之事、云王之事、国公府之事、邛火酉的暗地、加上菡嫣的毒让他身心俱疲。至于碧水,对他而言不过只是这出闹剧,也确实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想过刻意前去解释,一门心思都在解药的事情上。 “不难受。”才怪! 难道看着自己难受,他心里很痛快?!眼神微眯,直接扑上来狠狠的咬着他的脖子,势必要将怨气发泄出来。 可是她心里很清楚,这些事也不能全怪夫君,全是茹素夫人搞出来的,被那条美女蛇盯住的感觉很不好,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再来阴招,难道自己要使个金刚罩放着不成?夫君这次也实在是太过分了!直到口腔出微微透出血腥味才停下,察觉到夫君连坑也为坑一声,连忙放开他的脖子退出来,却看见他的眼眸深邃,紧紧的盯着她蹙拢眉头,其中情潮之汹涌,仿佛一道漩涡即将奔涌而出,将她吞噬其中。 不可能是生气了吧?口吻中略带迟疑,“……夫君。”见他眼睛眨了不眨,只是看着她没其他反应,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菡嫣,你的……”压下心潮的汹涌澎湃,右手扣着她的后颈,他不知菡嫣对自己中毒可有察觉,可是她此时的反应不得不让他诧异而了然。略带犹豫之下依然开口,“失心之毒——” 他还未说完,霍菡嫣就抬眉耸肩,轻松的说道:“解了,昨夜就解了。” “……” “怎么了?你怎么这样看着我?”霍菡嫣看着他疑惑又不相问的模样,背着手身子微微前倾,“你不问我是如何解的毒?” 薛严心里转过很多念头,也不自觉的浮现出莫老说过的解毒之法,若是找不到南疆圣女,还可以……不过这个念头刚出现立即便被他否定,伸出手臂紧紧的搂着她,几乎让她喘不上气,难以置信的说着,“菡嫣,你当真没事了?” 霍菡嫣感觉着他微颤的身子,心下一软,点头应着。“我真的没事了,真的!” 时间似乎过去了好一阵,只看着薛少宸将头埋在她的脖子上,似乎松了口气。将横抱着走到书房中的软椅上,让她倚着自己。其实在自己心中,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只要菡嫣无事便好,可她如今一副让自己问出口的样子,仍是顺着她的意,低声笑道:“告诉我,昨日你遇见了什么?” 前日她还身中剧毒不得解法,却在一夜之间恢复如初,不得不令人费解。 其实霍菡嫣说着这件事情,也跟做梦似的,竟然在那么偶然的情况下遇见华丝琦,又那般偶然的发现冰蟾,幸亏运气好,否则还不知后续会如何。薛严则是听着这事,哭笑不得,本以为难于上青天的事情,竟被一个小丫头轻松化解。 “就是这样。”霍菡嫣将解毒过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再说着自己的打算,“明日备一份厚礼,咱们去一趟华府。” 无论华大人在朝堂中如何墙头两边吹,可总是他女儿才让自己无恙,理当酬谢。今日自己回府,才惊觉丝琦同守了自己一夜,同样是整日未归,那客栈的店家多半是觉得麻烦,并未替她转告两家,否则夫君也不会寻了自己一夜。想必那华府也是担忧异常,自己白日让下人拿着自己的信物,去了一趟华府,希望能替她解围。 “理当如此,明日我会安排。”可如今恐怕厚礼是小,另一件事才是紧要,对着门外说道:“不必守着了,通知戒赶往南疆,将莫老请来,再有将南疆圣女尸骨交由圣教中人让其厚葬。” 希望还未扬灰,这华三小姐乃是庶出,若所记不错,今年应当十八岁,十九年前华继业曾在南疆做过官,这华三小姐竟然有冰蟾,年纪又如此吻合,多半是南疆圣女所出。如今就算曾有千般不悦与愤怒,也随着怀中人的心跳消失无踪。 门外之人肃穆应声,不带一丝气息的消失在屋外。霍菡嫣才抬首问道:“莫老就在上次在轩临郡给我诊脉的老人家?” “是他。” “当初他究竟对你说了什么?”当时这两人,可是避开了自己说了很久。 “……没什么。” “没什么?若是没什么,你怎会时时刻刻躲着我?”这话说出来可没有可信度。 薛严闻言倒是莞尔一笑,无奈说道:“你每次动情便会心悸,甚至吐血,我又怎敢时常出现在你面前。”其实他是担心自己薄弱的自制力。 霍菡嫣心中也清楚,前几日中毒的情形,可是总觉得并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只是这样?” “不然呢?”再说下去自己的欲.望又要逗起来了,当了好几日的和尚了,如今娇妻在怀,这意志力早已喂给狗了。 看着他灼热的眼神,霍菡嫣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连忙转移话题,“夫君,能不能不要派人时时刻刻暗中盯着我?跟监视犯人似的,我不喜欢。” “暗卫跟着你,只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这次的事绝不能再发生。”薛严挠了挠她的发丝,摩挲着她的脸颊,浑身上下毫无戾寒,口吻中却透着坚决。 “那么你让珏回来,把现在的暗卫调回去。”霍菡嫣在他怀中,坐直了身子,带着些许撒娇的语气,既然避不了,总能选吧。 夫君派到她身边保护的暗卫,还是珏最好,起码有商量的余地。不过自己这次中毒,多半连累他受罚了,否则夫君也不会将他换下去,素言这阵子旁敲侧击的问了自己好几次,哎,虽然自己中失心之时,冷静理智,可对于感情却十分迟钝,莫非情感与理智在自己的身上不能共存? 薛少宸眼神中透着些许危险,佯装不悦。“喜欢他?” “当然喜欢了,少年青葱又听话,长得也不错。”霍菡嫣饶有兴趣的说着,若非不错,自己也不会动素言和他的心思。“让他回来好不好?   ☆、83|5.19 “有多喜欢他?”薛严的眼神瞬间沉下来,深邃如古井,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喜欢到非他不可?” 霍菡嫣歪着头略微思索片刻,有多喜欢谈不上,大概是因为珏和别的暗卫不同,在他的身上似乎仍有稚气未脱的痕迹,不会觉得被束缚,最重要的是素言喜欢他。 不过此时薛严的动作与神情让人感觉到危险,不必细想就知道是吃醋了,唇角轻扬,右手勾着他的脖颈,凑到他面前,气息触碰之间尽是甜腻,“有多喜欢也比不上夫君啊~~菡嫣最喜欢夫君。” 喜欢到有时甚至想过,甘愿被他禁锢一生,只看着他,只想着他。 薛严他猛然将她的身子控制在软榻上,眼神紧紧的盯着她,在她耳边低声说着,“永远别说喜欢别的男子,否则我怕我会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什么?”感觉到他的灼热气息喷洒在脸上,脸腮渐渐红起来。 还没等到他回答,只见他的唇宛如猎鹰一般压在她的唇上,带着掠夺性让她不禁惊呼了一下,在他手臂的钳制之下,动弹不得。紧接着舌便窜了进去,疯狂得蚕食着属于她的一切。开始霍菡嫣想要回应,却发现自己根本没这能力,呼吸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唔……” 等到她差点窒息的时候,他才放开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瓣,眼眸中尽是情.色,“我会控制不住,不管场合的吃了你。” 与其说控制不住情.欲,倒不如说难以控制杀人的念头,怀里的这个女人是他深爱着。是属于他的,属于他一个人的!是他用尽一切拥有着、占有着。遥想当年,凌江羽并未真的与她如何,自己就已经派出几波杀手要取他性命,若非自己当年能力不足,功败垂成,凌江羽今日焉能活命。 霍菡嫣被这样的眼神凝视着,脸颊刷一下就红了,就这么躺在他身下喘息着。 这书房她极少进来,以前在王府中,书房这类地方就是禁地,除却她母妃之外,其他人若是不经允许,连靠近都是不行的,小时候自己也没少因为这事,被父王和母妃训斥。 书房的布置倒是十分简单,杏色的锦帷,软榻一点也不硬,想着这几日夫君就在这里歇息,神色有些慵懒的将头贴在他耳边笑着,心里也透着甜甜的欣喜,开口说道:“菡嫣只喜欢夫君,而且旁人和夫君是不同的。” 不对!如果夫君都是在这里歇息的,那碧水是怎么回事,夫君就算要清理了她们,也应当不会用这种法子吧?莫非碧水之前做过什么,试探性的凝视着他问道:“夫君,方才侧苑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严疼惜的抚弄着她的发丝,毫不在意的说:“她既然想要男人,府中多得是未成婚的,还怕满足不了她?” 这话说得就有些深意了,看来碧水真的做了什么,否则又落到这般境地,另一个张悠澜不见动静,如今还好好呆在别院。想到自己曾听说的各种勾栏手段,张开便说:“她在你面前,褪去了衣衫?” 薛严哭笑不得,她随意的猜测也太准了些,难道说这就是女子的直觉。“她除却披风,里头并无寸缕。” “她不冷?”此刻霍菡嫣的思维似乎跑偏了,她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夫君看了人家,而是这么大冷的天披风下面不穿衣服,铁定冻得慌。 “……我怎会知道。”薛严神色有些无奈,这感觉似乎不对吧?有人勾.引她夫君,她首先不是生气,反而关心起这个事,他怎么会知道那女子冷不冷?莫非自己还要问她一声不成。 霍菡嫣诧异过后,终于找到正确的情绪,身子一缩从略微倾斜的软榻上直了直身子,看着书房皱眉,“她在这书房中……?” “嗯。”他不加隐瞒的点头,当初自己还当她同张悠澜一般识时务,谁知竟然是个蠢货。 “你打算怎么处置她?”霍菡嫣嘟着嘴,难道就让不同的男子整天在侧苑里和她交合不成?让她对试图勾引夫君的女人发善心,也太过为难她了。因果循环,怨不得旁人,可是正苑和侧苑挨着,以后夜里还不膈应死啊~~ 薛严唇角勾起一抹趣味,“将她送与福王殿下。” “那个变……”福王是出了名的有毛病?据说进他房的女子都活不过三天,不是离奇病逝便是意外身亡。皇上赐了几个妾室,也难逃这种命运,王大人倒是立案查过,可查得结果……难道说,那些女子全是因欢爱过度而死吗?久而久之皇家也不管了,只要他不明目张胆的闹出事。夫君要将碧水送给他? “碧水天资不对,大约能多撑几天。”这几日便能让他送福王手中换取不少东西了,比如乾国的‘粮草’断河河畔的紧连垣国的疆域。朝中大臣都盯着戎国这头猎豹,可他觉得垣国才是隐匿的毒蛇,迟早会冒出来呲牙,一旦咬着乾国就会慢慢吞噬不放。 “天资不错?”霍菡嫣可没察觉到这一层深意,只是听见薛严对她的评价,想到下人们的传言之语,顿时冷哼一声,伸出柔夷随着他的下巴滑向脖颈,感觉到他身子轻颤,瞳孔也越来越深。“夫君,听下人说碧水的皮肤很白?” “……”薛严感觉到她下滑至腹部的白皙,不知道是要伸手将她抓住,还是鼓励她继续往下。 纤细的手指在胸膛上画着圈,虽然隔着厚重的衣服却仍能感觉到他身子的灼热,强忍着内心深处的羞涩,继续在他身上游走着,听着他独特而低沉的呻.吟之声,“她的腰很细?” 薛严浑身都紧绷着,眼睛都泛着难以言喻的光泽,她哪里学会的这些手段?手腕用力将她扣住,看着她瞬间羞红的脸颊,宛如小猫似的细声,“放手。” 霍菡嫣的羞涩让他的心底一暖,唇边的笑容泛起一丝邪气,“这可是你自己贴上来的。” 前些日子是因为莫老告诫,若不想让中了失心的菡嫣出差错,便避免床事。可如今毒已解,便毫无阻碍。这几日都快憋不住了,只得尽量不去见她,尽量不让自己想她。否则以自己面对她时,如此薄弱的自制力,早就控制不住了。 “这是书房。”是处理正事的地方,不是做这种事的场所。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感觉到他的动作,顿时惊吓的睁大眼睛开口。“夫君!!” 只见他另一只手撑着软榻,满眼都是浓浓的欲.望,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带着乞求般的说道:“别动。” 一个时辰之后,霍菡嫣觉得腰都快要断了,别动,别动他个大头鬼啊! 虽然开始是自己故意逗他,谁知道他竟然真的在书房……天啊,已经没有脸面对府中的其他人?! 在他唤水的空隙,虚弱的靠在软榻上看着,这正正经经的书房如今已是一片狼藉,满地的帛卷和书稿、窗户旁的常青草也被绊到,碎了一地、幸好门板没被撞烂。(可是这是什么值得欣慰的事情吗?!) 若是不知情的人进来,是以为进了刺客,缠斗成这般模样,还是猜到里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不禁羞怒喝道:“薛少宸!哼!” 也不知第二天国公府的下人是如何清理的,流言最快的竟然是书房遭了贼,和侍卫打了起来。是啊!真的打了起来,不过是另一种打法罢了。 昨夜她与夫君之间达成共识,暂时维持现状,不将她解毒之事透露出去。所以在素言和府中下人眼中,霍菡嫣与前几日并无变化,可细心之人却发现两人相处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可是哪里不同他们私下想了很久,也表述不出来。 对着这种细微变化,大概心里不痛快的只有魏国公和他宠爱有加的小侧室。这不,当侧苑中的小妾莫名其妙的消失后,国公终于再次寻了咱们的薛公子书房议事。 “你搞什么鬼?”魏国公狠狠的拍着桌子,厉声说道:“你将那两个妾室送到何处去了?” 若非这件事,他竟然还没有发现,府中的暗卫已经不听他的命令,这薛少宸的翅膀当真是长硬了,不但悄悄的将暗卫全部攥在手里,就连自己送过去的妾室都能悄无声息的在国公府失踪。 “妾室?”薛严嗤笑一声,眼神中带着嘲讽。“我何曾承认过,可曾执过礼?不过是送过来的女人,物尽其用罢了。” 自他明白,对菡嫣的心思深入骨髓、贪之如命之时。便已决定,无论菡嫣是否嫁与他,是否接受他。此一生他只要她一人,再也旁侧。 若非当日张悠澜聪明,自愿为饵。他又被别的事情焦虑,分不开身。如何会等到这此时。 “她们是锦川吴大人的义女和墨城张将军的庶妹!”魏国公咬牙切齿,这两人都是关卡中的人,必须握在手心的!否则将来会出乱子。 “义女?”提到这个,薛严笑意更浓。眼中满是嘲讽。“会和自己父亲共赴良宵的义女?” 当他知道这两人出现在侧苑之时,暗卫早已将她们所有的资料收集到自己面前,事无巨细。无论自己用或不用,将一个玩物送到自己面前,这姓吴的胆子倒是挺大的。 “她们究竟在何处?说!”魏国公气得脖子都红了。 薛严走到他面前,微微皱眉,似乎对他的怒火透着焦急,可口中的话却全是冰凉,“自然是去了她们该去的地方,父亲如此生气,莫不是看上了她们。”说完可惜的拍着自己的额头,一副自己做错事的模样,“父亲想要早说就是,只是现在……啧啧,送了人的东西怎么好再要回来。不过儿子给您物色几个,定然比她们出色百倍,如何?”   ☆、84|5.20 “孽障,你非要气死我才肯罢休不成?”魏国公拿着自己这个儿子,几乎毫无办法。 他若是纯粹的纨绔子弟,扶不上墙的烂泥,自己也不至于如此恼怒。 这几年他看得出,自己这个儿子不仅战场之上能制敌于先,对朝堂诸事更是洞若观火,边城的四方将领暗中是听谁的号令,皇上清楚,云王清楚,自己又何尝不知。有他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可是他虽然是自己亲生,却从来不是和自己一条心。“为了个霍菡嫣,你简直魔怔了,脑子被门挤了是吧?!先是交出兵权,削去爵位,如今更是得罪朝臣,你还能做出什么不着边的事来?” 看这模样,霍菡嫣是绝对留不得了,否则自己这个傻儿子根本毫无理智可言,更别提将来的宏图霸业。 对于魏国公的愤怒,薛严只是眼眸微暗,似乎是听见什么笑话似的,唇角勾起冷笑,“爵位由你而来,我并不稀罕。至于当初我上缴给皇上的军权,原也不是父亲您的,又何必如此激动?您当初是如何从司徒家顺手牵羊拿来的,想来也不用我来提醒。” “你……”一字一句宛如冬日的冰刺,狠狠地扎魏国公身上,他从没想过薛少宸会知道司徒家的事,这件事在他心里宛如惊涛骇浪,让他常常难以安枕,他给坚定的告诉薛少宸,“司徒一脉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断绝,不复存在!”同时也坚定的告诉自己,司徒家永远也不会再存在! 薛严却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嘲讽着父亲的自欺欺人,“父亲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了。莫非忘记了,少宸身上还流着司徒家的血。” 国公夫人,薛成碧与薛严的亲生母亲,便是司徒家的大小姐——司徒明珠。 司徒家在魏国公心中是个禁忌,虽然已经过去数年,但这个姓氏带给他的耻辱可谓刻骨铭心,永生不忘。就算他不许府中人提起,就算他可以磨灭当年的印记,就算他如今的功绩早已胜过司徒家,可那段岁月却始终停留在脑海中,以妻族上位的痕迹永远都抹不去。 魏国公静默了很久,目光灼热的盯着他,“你都知道什么?!” “父亲想隐瞒的一切,少宸都心知。”这么多年他只是未曾提起罢了,并非自己毫不知情,幼年的回忆,多年的查访得到的结果,让人齿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父亲大人连如此简单都不明白?” 当年若非父亲拿着司徒家的护主的兵马,滞留于锦川不传音讯,司徒家又怎会以百人之力奋守凤城,以致全族尽灭。娘又怎会忽逢噩耗,病重难产落下病根,才会在他四岁之时药石无灵撒手而去。而娘亲病逝之时相见父亲最后一面,那时候父亲在做什么? 在守着他心里的朱砂痣,因为他所谓的一生挚爱正产着他们的幼子。 自己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日,长姐直直的跪在雍锦堂外面,跪了整整半日,想求父亲来见娘亲最后一面却终不可得,娘亲最后失望带着解脱的闭上眼睛,从那一刻开始在他的心里便没有爹这个称呼。 “原来……你恨我。”魏国公说道。 “恨?父亲何出此言?您终归是我父亲,为人子女怎能恨您。”薛严嘴角扬着,眼中却毫无温度,甚至透着一丝残忍,“况且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您的朱砂痣临死之前看着我,惊恐痛楚的表情,如今想起来仍让少宸觉得痛快至极。” 魏国公浑身一颤,豁然从凳子上起来,愤怒的看着他,“你……亲眼看见?” 当年府中遭遇刺客,等他归来之时,玉洁与芮儿早已被杀害,玉洁全身上下二十多处剑伤,每一处都令人触目惊心,其中致命的伤口乃是小腹之上的一柄利刃。而当时只有少宸躲过一劫,只受了些皮肉伤。 “不错,亲眼看见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他的口吻阴冷,宛如从地狱深渊之中爬出来的恶鬼,“不仅如此,当初看她全是抽搐,痛楚非常,我实在不忍心,补了她一刀。” 是少宸杀了玉洁!这个认知几乎击塌了魏国公,他难以置信的说道:“不可能,你当初不过才七岁。” 一个七岁的孩子如何能杀人?!司徒明珠死后,玉洁待他如同己出。 “那也多亏父亲自幼教导。当狠之时,绝不可心慈手软,抓准时机,一击而中。”那也是自己第一次杀人,还是杀一个女人。他已经不记得当时杀人之后,自己的心境如何,是害怕还是兴奋?只记得那一年长姐做了贵妃,常召他入宫,仅此而已。 自从他知道父亲对菡嫣动了杀心之后,就计划着摊牌的一日,与其暗地里互相猜忌防备,倒不如大家摊开来,少了许多麻烦。 当薛严满是倦容的回到碧霞苑时,恙装淡漠的霍菡嫣当即愣住,对身旁人说道:“所有人都退下。” “夫君,可是出什么事了?”今生虽然见过薛少宸许多神情,却从未见过他如此疲累和空寂,仿佛回到了前世,每一年自己的祭日夫君总会一个人坐在墓碑旁,绝望而空无。 薛严未开口,只是上前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如同陷入绝境之人抓住最后的一丝救命希望。“菡嫣,咱们离开国公府,可好?” 自从娘亲过世,长姐进宫之后,在他的心里国公府早已不是他的家,而仅仅属于父亲的一座房子,仅此而已,当年有侯府之后,就极少来此,特别是每一次进雍锦堂总会想起娘亲过世的情形。其实当他知道父亲的心思时,心里明白最好的法子就是与父亲虚以委蛇,凭他的手段不管父亲打什么主意,他都能护着菡嫣周全。可这次菡嫣中毒给他一个警示,无论最严密的守护,总会有破绽可寻。 “好。”霍菡嫣在他怀中不停点头,抚摸着他绷直的背部,“咱们去上次去的那座宅子,我好喜欢那里的荷花池。” 他此时的模样,让自己的心泛起浓浓的酸涩,虽然不知道他和公公究竟说了些什么,可是只要他不要露出这种神色,他想做什么自己都会依他。因为她很清楚,有他的地方才是家,去哪里都一样,反正长姐交代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菡嫣,我只有你,也只想有你。”这一生他拥有过的东西很多,却都不是他内心深处真正想要的,他想拥有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 霍菡嫣乖巧的点头回应着,安抚着他,“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她才会愿意将自己的心交给他。 薛少宸的速度很快,不到一日的功夫,他们就从国公府搬了出去,离开之时除却霍菡嫣的嫁妆与长姐要的东西之外,没有带走国公府的一草一木,半分银钱。他半开玩笑的对她说:“如今我可是名副其实的吃软饭。媳妇,我以后就靠你了,你要养着我。” “好,养你。”拿着你的钱养你,霍菡嫣无奈的想着,当年他在六方阁掷出的千两黄金够他花了一辈子的。当初自己也是真的傻,觉得自己不久于人生便时时刻刻想着避开他,可知若是情到深处,就算自己身故,落下的多半仍是前世那般的结果,坐在合欢苑的秋千架上,忽然想起前几日宫中之事,便连忙对他说道:“对了,夫君,我有一事要和你说。” “何事?”看她忽然如此严肃,薛严也透了几分认真。 霍菡嫣将宫中所听一五一十的全部说出来,特别是真假公主之事。谁知道薛严竟然不以为意的笑着,“原来是这样。” “哪样?”别打哑谜好吗? “这些年垣国和戎国不断派出细作来凤城探听动向,我一直在想,垣国究竟将最大的桩按在什么地方,没想到竟然在最显眼之处。”薛严谑笑道。 最危险,最容易被人怀疑的,反而是最安全的。 “那么戎国最大的桩又在何处?”根据夫君的说法,定然是知道戎国的细作咯。 薛严带出一抹笑容,透着诡异莫测,缓缓的说了三个字。“琳琅阁。” 此时的琳琅阁中,的确正上演着一幕细作回禀主子的场景,”属下参见王爷,王爷万福无疆。” “起来吧。这些年在乾国,辛苦了。”邛火酉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脸色中透着认真。“蛮吉。” 琳琅阁的掌柜,不,此时应当称作蛮吉跪在他面前,用虔诚的声音说到,“为我戎国万世不朽,属下不敢言苦。”在乾国的日子,虽然算不上很富裕,可该拥有的却一样不少,只是独在异乡,到底不如自己的国度自在悠闲。 “上次来垣国,本王并未前来寻你,就是担心你的身份暴露。”所以上次他只找了一些散布的人脉,并非戎国派出的最精锐的内线。这琳琅阁,乃是凤城官宦之家,每隔一段时日必须召唤的商铺,因为做工精美,颇得世家子女的喜爱,甚至皇家也不例外。而每次借由这些达官显贵的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线索,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十分容易。“这次本王有事需要你去办?”   ☆、85|5.21 “主子尽管吩咐,属下定当不负使命。”隐匿这么多年,终于有给国家立功的机会,必定会肝脑涂地,死而后已。此番无论王爷下的是何种指令,就算舍了性命也定当全力以赴。 邛火酉对于这样的属下,自然欣喜。这些年蛮吉在乾国,传递消息可谓功不可没,也不多费口舌,直截了当的问道:“蛮吉可听过四大世家?” 蛮吉倏然僵直,似乎被他这句话震了一下,“四大世家?自然听过。” 当年凌家能夺取天下,立号建国就是因为有四大世家支持,才能如此顺遂。南宫家、莫家、司徒家和谢家。“南宫家的最后一任家主南宫彦,一生只得两女,一位是霍王妃,一位则是当今太后。莫家家主莫咎常年戍守边城,如今府里只有个老太婆。而司徒家与谢家当年顽抗我大戎铁骑,早已不复存在。” 换句话说,乾国的四大世家早已沦为茶摊说书先生的小故事,名存实亡。蛮吉不明白,王爷为何忽然提起这个。 “本王知道。”如果邛火酉连这些都不清楚,就枉为戎国的摄政王。他也没心思再听这些世家是如何分崩离析,又是如何的传奇,只有失败者才会掩埋在历史的长流,总有一日他也会让乾国走上这条覆灭之路,不过如今他只想得到对他戎国有用的东西。“蛮吉可知四大世家传承之中,有一份帛卷手札。” “属下听闻过,不过都是多年前的市井传言,自墨城之战后,乾国就没有人信过。” 算起来大约在二十年前,在当时的乾国流传着一个传闻。据说四大世家分别拥有着一副帛卷手札,上面绘制着一份巨大的藏宝图,只要集齐合四为一,便能挖出宝藏足以让神州大地上的所有人富足一世。更有人说里面是千年之前的紫竹圣人留下的兵法书卷和治国良策,这更是笑话。若真有这东西,乾国当年又怎会一败涂地,差点连皇城都丢了。 “本王肯定手札是真,着人查清楚,这四份手札如今最有可能在何人手中?”在亲眼见过帛卷之前,他也以为只是可笑的传言。可是当他在那个女人手中,见到那份手札和那卷文字之后,就让他对此抱有怀疑。 怀秀府柳家的盖世武功承继、镜水山庄的天罡北斗棋盘,传扬神州的咸州壁画。这一切无不彰显着的确曾有一位旷世奇才,足以令千年之后的神州震动。而他留下的书卷,自然就成为了上位之人渴求的财富。 垣国的墓冢、乾国的紫竹,还有传闻中的圣山,都令人心颤不止。 冬日的阳光无论如何耀眼,也不会让人觉得多暖和,对于兄长大人这次的召唤,霍菡嫣只觉得——无言以对。 本来就是嘛~让人给自己传信,来天灵寺又要事相商,谁知道自己到了之后却见不到人!好不容易逮住一个认识他的小沙弥,才知道他在禅房里和刚云游归来的玄恕大师论经。坐在走廊的栏杆靠着,百无聊赖的看着‘珏’和素言发呆。 在自己答应薛少宸诸多不良条件之后,他终于还是将珏送了回来,并且撤回了暗卫。从今以后自己的外出的安全就交予珏负责,这种自在的感觉极度惬意,就是这个臭大哥,让自己干等。直到夕阳西下,她实在忍不了想拍屁股走人之时,霍灏轩终于从禅院中走出来,一如既往的清逸出尘。 “等了很久?”霍灏轩笑着走到她面前,潇洒依旧的说道。 无论谁等了那么久,也没办法心平气和吧,冷哼瘪嘴,“古有望君山,今有望兄柱!” “有这么夸张吗?”霍灏轩单手倚着红木柱子,好笑的看着她气鼓鼓的脸蛋,佯装难以置信的模样说道:“你这么聪明不知道四处逛逛,再不行去禅房休息也好过坐这凉柱子吧?” 意思说是自己蠢咯?还是怕他有急事,匆匆赶来,谁知道等了这么久不安慰,还笑话她。哪有这种大哥,究竟是不是亲生的?!眯着眼睛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恼怒的说道:“看你这模样,大概也没什么事,本郡主走了。” “慌什么?”霍灏轩伸手勾住她的衣襟,让她的步伐停留在原地,不能再往前走半步。 霍菡嫣转头带着火气的瞪眼,“把你的爪子挪开!” 一直注视动静的珏以为只是兄妹之间闹着玩,直到感觉郡主是真的动了火气,正打算上前却察觉到从霍灏轩的身体里散发出一种气势,让人震惊不已。莫非这看似儒雅的霍王世子,竟是位绝顶高手?刚迈了两步,就看见他轻飘飘的眼神看过来,声音平淡却很认真。“再往前走,可就要出事了。” 霍菡嫣也知道兄长这话的意思,连忙对珏说:“你和素言在这儿等着,我与兄长说完话就过来。”自家兄长何种功力,自己早已见识过了,若因为这种小事让他人受伤就不好了。 当珏被素言劝慰两声后,停下脚步。她也横了一眼依旧没有放手的兄长,咬牙切齿的说道:“大哥,有事好好说,您别像小时候那样拎着我行吗?” 在珏和素言面前丢脸就算了,一会儿被寺中的小沙弥看见,自己郡主的形象就当然荡然无存了。 “好。”霍灏轩挑眉,勾了勾手指。“跟我来。” 说完就留给霍菡嫣一个后背。大哥,虽然你很俊俏,可是你勾一勾就就以为……算了,就算不勾手指,自己也得去,做人有时候要认命! “大哥,你到底有什么事啊?”出门的时候还是正午,现在天都快黑了,要是自己还不回去,夫君会担心的。 霍灏轩恨铁不成钢的盯着自家小妹,曾经风风火火的霍王府小郡主哪儿去了,嫁给薛少宸就跟变了个样子似的,找机会定要好好的说道说道。不过这并非此次的重点,他这次可不是纯碎叙旧,“菡嫣,听说你收回了国公夫人当年的旧物。” “嗯,怎么了?”自家大哥关注这个做什么? “在其中你可曾发现这个。”霍灏轩将袖中的帛卷拿出来递到她面前。 霍菡嫣看见这份帛卷之后,眼神中全是诧异,匆忙拿过来打开,果然和自己在婆婆嫁妆中发现的那份一模一样,只是因为保管得当的关系,稍微清晰一些。 “大哥,你怎么会也有这个?” “看来你见到了司徒家的那一份。”霍灏轩见她神色,心中已是了然。“菡嫣,你可想做皇后?” 嘭!霍菡嫣仿佛被重物击中大脑一般,大哥这是什么意思?没头没脑的说这一句。这种玩笑是可以随意开的吗?可是看着他此时慎重的眼神,扯了扯嘴皮。“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的口吻中全是认真,不见丝毫玩笑。“想或不想,仔细想好。” “不想。”霍菡嫣不带丝毫迟疑的回答。 这般不带思索的回答,反而让霍灏轩愣住。这世上几乎所有人都难以抗拒至高无上的皇权,也没有多少女人能抵御母仪天下的诱惑。“当真?” “若是想,当初我何必悔婚,直接嫁给凌江羽不就好了。”只要皇上无子嗣,只要云王和魏国公不叛变,凌江羽就是下一任皇帝的唯一继承人,名正言顺。“大哥在试探什么?” “随便问问。”霍灏轩摇了摇头,似乎并无意延续这个话题,只是看着她手中的帛卷说道:“这帛卷共有四份,在乾国建立之前就由四大世家各执一份。国公夫人乃是司徒家的大小姐,当年司徒一门战死凤城,无数人搜遍了司徒家的每一寸砖瓦也未曾发现它,没想到当真藏在国公夫人的嫁妆里。” “那这一份又是?”霍菡嫣刚问出口,就觉得问得多余,母妃和太后就是南宫世家的最后血脉,这帛卷自然是来自于宫中。“是太后还是皇上?” “皇上前阵子给我的。”霍灏轩坐下,任由冷风吹过,神色肃穆。 她了然的点头,太后乃是母妃长姐,皇上又是太后长子,这东西在皇上手中并不奇怪。“这东西有什么用?” 上面所记载的人物传记,的确堪称传奇,可是她几番查看之下,并无任何特别之处。为何当年四大世家会保留着一份一模一样的?并且如此严谨的传承下来。莫非当真如自己的猜想,这紫竹圣人和帛卷之上描述之人,是同一个?“莫非和紫竹壁画有关?” 霍灏轩咧嘴一笑,抚了抚额头,一副无奈的看着她,“紫竹壁画?莫非你真相信有这东西?” “可是传闻里——”这几百年来在神州流传的事情不可能是假的吧? 她还未曾说完,霍灏轩便笑着开口,“传闻总会有偏差的,更何况是延续千年的传闻。不过紫竹圣人是真的,这帛卷上所记载的也是真的。” “……”怎么一会儿真一会儿假,自己脑子都大了。这什么意思?“大哥,我不懂。” “从来都没有什么紫竹壁画,只有圣山。”霍灏轩目光悠远,看着墙角的雪松,心中有些惆怅。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看着一脸懵懂的她,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菡嫣,咱们像小时候一样,玩个游戏如何?”   ☆、86|5.22 从国公府搬出来不到五日,霍菡嫣便见着了莫老,只是莫老这次来得极其不情愿。 他一边给霍菡嫣诊脉,一边用眼神横着薛严。这家伙做事未免太不地道,就算圣教不能为他夫人解失心之毒,他也不能让人将圣女挫骨扬灰啊~这明摆着拿他们撒气! 就算圣女当年私逃圣教,可她总归是圣教之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把已经过世十几年的人从坟墓里挖出来,这种事只有薛严干得出来。幸亏最后关头,那个黑衣服侍卫来得及时,阻止了火焚,否则就算当年他如何帮助南疆,也难抵此怨,又怎么会听他的召唤再次前来。 莫老本来还十分淡定的把脉,俨然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可是片刻之后他就呈现出惊悚诧异的神态,这脉相怎会如此?!这心啊!激动得扑通扑通的乱跳,根本停不下来啊~ “夫人是用何物解毒?!” 见他目光灼热的盯着,甚至连把脉的手指都用上了力道,让霍菡嫣不免凝视着立在一旁,已经隐显不悦的夫君,坦白的说道:“据说是圣山冰蟾。” “冰蟾?!不可能,绝不可能的。”他喃喃自语的陷入沉思,据圣教典籍记载,圣山冰蟾确有解毒之功效,然并不会将人之体质改变,既然如此那么这薛夫人究竟是何情况? 霍菡嫣见他如此凝重的模样,心下猛的一紧,莫非是自己的毒并未清除干净,连忙问道:“老人家,可是我体内还有毒?” 可是时间过去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莫老有丝毫的反应。守在一旁的薛严将她的手腕抽回来,用略带厉声的口吻说道:“莫老,究竟如何?!” 若说担心,薛严只会更甚。 莫老被这声吓得猛抽气,从板凳上跳起来骂道:“格老子的,你吓死个鬼啊!”算了,看他们那么着急,那自己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他们,“放心吧,她的毒已经解了,屁事也不会有。” 霍菡嫣放下心来,勾起浅笑,这莫老满头银丝,性子却跟老顽童似的,极为有趣。 刚想着对他表示谢意,谁知下一刻莫老竟从蓝色的袖子里拿出乌黑的小瓶子,眼眸中泛着期盼的光泽,“薛夫人,能不能试试这个?” “这是什么?”霍菡嫣接过瓶子,疑惑的看着他。看这瓶子奇奇怪怪的,上面还画着图腾,认不出是何物。 莫老嘴唇边扬起诡异的幅度,用得意洋洋的口吻说道:“老夫多年培育的奇毒,一日断魂散。”他敢打赌,天底下就没有比它更烈的毒药! 霍菡嫣的手顿时僵住,莫老开玩笑的吧?把毒药递给她让她试试? 屋子的空气顿时变得冰凉刺骨,甚至比外间的气候更加寒冷,打了寒颤的莫老撇了一眼薛严此刻铁青的脸色,尴尬笑着将瓶子收回去,都怪一时兴奋忘了竟有这个煞星,格老子的,上次被他打伤,至今肋骨下两寸仍隐隐作痛。 既然试毒药是不可能了,那么问问总行吧。若是这都不行,信不信自己给她偷偷的下!呵呵,百密一疏嘛~“夫人在使用冰蟾解毒之时,可发生过什么特别之事,或者服用过别的东西?” 霍菡嫣虽然不解,却据实摇头。“没有,只是听给我解毒的人说,冰蟾吸出毒血后我曾一度断绝心脉,可很快就恢复如初。可是我的身子有何不对之处?” “这个老夫可不敢说。”你又不愿意试毒。不过依他多年对毒与药的认知与观察,这薛严的夫人多半是撞了大运。不但在诸多人毫无办法的情况下,无声无息的解了失心,恐怕这今后也不会再又中毒之相了。 作为心底本身和薛严就不对付的莫老,是绝对不会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们的。若他们知道这事,今后更不会将南疆圣教放在眼里了。哼!不能说,坚决不能说。 不过……想是这么想,可在薛严面前当真瞒得住?怎可能。莫老最后咬牙切齿的离开薛府返回南疆,格老子以后再也不和薛严这家伙打交道了!你妈这哪里是人,简直就是一妖物!哼——! 云王被刺身亡的案子刑部全力追查,最后查得这群杀手全部来自江湖,个个身手不凡。可这个杀手组织在三年前就已被灭,如今杀手又未留一个活口,线索查到此处就断了,实在无力追查下去,这案子只能被列为悬案封存。其实这事传出去,确实是耻辱。堂堂云王殿下在帝都长街被刺,还查不到幕后原凶,简直就是笑话。 可追查此案的王大人一生不畏强权,办案申冤无数,无论在朝堂或是在民间口碑都极好,云王府固然恼怒此结果,但也不好多做追究。最终为了平复各方的揣测和不满,皇上下令撤除王盛懿凤城府尹之职。其实不过是做个场面,王大人本来就是刑部尚书,是因为前凤城府尹李大人病辞才暂代这一职位,如今有了合适的人选自然要收回这职位。 本来这职位的人选却让人有些失望,当初上层都认为此职位非霍灏轩莫属,谁知皇上的心思旁人又岂能猜透,看来这么多年过去,皇家依然忌殚霍王和四大世家,无论再有才能,摊上这层关系就是皇家的忌讳。薛少宸如此,霍灏轩也是如此,更不要说这两家还有姻亲关系。 再说凶手之事,凤城中人显然有着自己的看法,有人觉得老云王之事,必定和戎国使节脱不了干系,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给他们接风之时就出事就出事,哪会有这么凑巧?当然也有人觉得这事是魏国公暗中派人做的,不但是因为薛严不顾两家合作关系,弃了云王的淑仪郡主,还因为此事发生之后魏国公乃是最大的受益者。 云王出殡那日,薛严与霍菡嫣免不了要去送行,看着一世枭雄的倾刻之间化为一堆黄土,空留一块墓碑,实在让人不胜唏嘘。而薛严的感触也许更甚,当年他参军之时曾在虎翼大营受过云王训导之恩,虽从开始到结束,都不过是彼此利用,但面对此情此景若说毫无触动,未免自欺欺人。 皇上圣旨追封老云王为忠毅王,旁人觉得莫大恩赐,可知道里头事的人却觉得有些讽刺的意味。 现任云王凌云琮扶棺入葬,王陵外男女老少哭成一团,云王妃被侍女搀扶着,脸色苍白,满目死灰,距离事情发生不过短短几日,她就如同老了十几岁。而淑仪郡主更是毫无形象,匍匐在地嚎啕大哭,口中还不停的喊着:父王别走,父王别死之类的话。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听得人心酸涩。 霍菡嫣在其中并未发现侧妃的身影,好奇之下询问王府的家臣,结果竟得到一个戏剧性的消息,昨日在王府为老云王做法事,哭灵之时,侧妃因哀伤过度晕倒在灵柩前,竟被太医诊出怀孕月余。 霍菡嫣受惊程度不亚于老王云诈尸复活,茹素夫人有了身孕?确定不是在说笑吗? 直到回府仍然属于难以置信的状态,问向薛少宸,“夫君,你说这有可能吗?茹素夫人会替老云王怀孕生子。” 薛严无奈笑着,她竟然还在想此事。哎~好吧,那他就勉为其难的帮她解解惑,“老云王是不可能,凌云琮却能。” 霍菡嫣立刻诧异的盯着他,“你说茹素夫人的孩子是凌云琮的?” 薛严倒上两杯热茶,放置在桌上,手指卷起摩挲着杯壁,在烛火的光晕中,眉头微挑勾唇笑着,虽非故意,也足以让人迷醉。 就算他不开口,霍菡嫣也知道他是认真的,可是看着他这般模样,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唇角的幅度,“不许笑。” 没想到他的笑意竟然越来越浓,就连眸光也柔出水泽。 “说了不许笑,啊——”惊呼一声,腰上被健臂一揽,眨眼之间就从桌子边坐到他的腿上。感受着他温和的呼吸和柔情的眼眸,心里泛起甜丝丝的感觉,让人微有羞涩,嗔怪的看着他,“你故意的。” 薛严的手臂紧了紧,低沉的嗓音带着几许惑人,赖皮的凑到她跟前,说道:“我就是故意的。” 权势也好,美色也罢,他愿意用尽自己拥有的一切来挽住她的心,留住此刻的千种柔情,万般温存。 云王祭日之后,乾国和邛火酉达成互不侵犯的协议,戎国使节就启程回了戎国,皇上派人一路送至墨城彰显诚意。不过无论是薛严也好,霍灏轩也罢,都不会相信邛火酉真的如此轻易的就回去了。 今年的冬天虽然出奇的冷,可也过去得极快,不到二月天气就已经回暖,凤城中人渐渐的褪下皮裘大氅。   ☆、87|5.23 “没想到有一日,妹妹竟然会来找我?”茹素夫人穿着宽敞的素色衣襟,全身上下没有一丝金银点缀。领口衣角绣着暗纹刺绣,纵然低调,但是依然带着一身挥之不去旖旎。 霍菡嫣唇角微动,露出一丝笑痕,眼神里面却是一片的冰冷,“侧妃又何必明知故问,本郡的失心之毒不就是拜您所赐吗?” 茹素夫人目光骤然汇聚在霍菡嫣的身上,似乎并未想到薛少宸会将此事告知与她,不过不愧是老江湖,只见她瞬间扬起眉峰,素手掩着唇瓣,脸颊上染上绯红轻笑一声。 “还以为是什么事,没想到竟然这个,姐姐不过一时兴起,送妹妹个小礼物罢了。”她的语气平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当真是送了件常物。 霍菡嫣心中有些许愤怒,见过不要脸的,但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大概也只有她一人了。无论心中如何想法,可面上却是冷冷淡淡的,“侧妃的礼物倒真让本郡受宠若惊,只是不知侧妃需要何种回礼,才能将这礼收回去。” 茹素夫人将落在颊边的发丝拢在耳后,抚了抚胸前的暗扣,看着霍菡嫣的眼神温柔而妥贴,宛如看着自己的亲姐妹,语气更是轻缓。 “放心,这失心的药性温和,乃是南疆圣教修炼绝世武功的必备之物。世人修炼武功,最忌讳的便是欲壑难止,如今乾国风起云涌,妹妹若无半分保护自己之能,恐怕随时都会丢了小命。” 这句话字字句句都好像是再为了霍菡嫣着想,但是听在霍菡嫣的耳朵里面,说不出的刺耳。 只要茹素夫人对她别多挂心,她就能谢天谢地了! 压抑着内心的思绪,不能让她看出任何破绽,否则就没得玩了。 “本郡如何,无需侧妃挂心。侧妃要什么,不妨直言,何必拐弯抹角?” 茹素夫人见此,摆弄这自己染指淡色的指甲,笑很是妖艳。“好,既然妹妹如此爽快,那姐姐也不必再客套。上一次在镜水,姐姐想要之物,不知妹妹如今可否割爱?” 镜水? “你要楼肃宇的画像?”霍菡嫣瞬间了然,不过心底又染上一丝淡淡的疑惑,茹素夫人究竟是痴慕画中人,还是那画中还有什么自己未曾发现的东西,霍菡嫣转念一想便又放下,不管里面有什么自己未曾发现的东西,她至今未曾发现大概就是和那个画像中的无缘又何须强求,只是这个东西,她可不敢经茹素夫人的手。 听到这个名字,茹素夫人的目光便泛出一丝独特的光泽,她痴心以盼,思之欲狂的人。在她的心里,云王和魏国公又算得了什么,不也是听到楼肃宇一点风声就跟发疯似的。“聪明?不过你怎会知他名姓?” “紫竹圣人,稍作留意,自然可知。”那般倾世风华,谁能见而忘却,不过自己有了夫君,其他人自也入不了眼。 “说的也是。”她的语气和神色都些许傲气,当霍菡嫣对画像无悸动是因为失心之故,她不信这世上有哪个女人能扛得住他的诱惑。“只要你将那画像赠与姐姐,姐姐定会投桃报李,替你解毒。你看可好?” 失心之毒本是老云王为了控制薛严的,在凤城与边境莫家军制造障碍。如今老云王已死,手下的势力由凌云琮掌控,兵马在各地安排也已准备妥当,只待时机成熟,就可在各地发布,迅速抢占乾国各大城池。 此刻霍菡嫣手中握着她心之所想,就算替她解了毒,薛少宸也已经是骑虎难下,不得不为。若永泰帝知道他替云王打开边境屏障,恐怕第一个就饶不了他。从龙之功和乱臣贼子他会如何选择,不言而喻了吧? “画像我可以给你,不过我要确信你真有解药,若你拿了东西将我弃之与侧,那我岂非愚蠢?” 和茹素夫人打交道,不多留几份心眼可不行。她如此精明,若是被她看出破绽,不但会影响兄长大人的计划,夫君那边或许也会有异,是以她必须比平时更加冷静。 茹素夫人略带得意的笑着,正待开口说什么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进来。” 一位小巧玲珑的侍女迈着碎步走到茹素夫人旁边,在她耳旁不知说了些什么,就见她脸色瞬间铁青,周身散发出寒气。片刻之后,她的目光再次看着霍菡嫣笑着说道:“姐姐此刻有事要办,明日正午咱们再到此地一叙,不知可否。” “好。”霍菡嫣嘴角轻勾,淡漠的点点头。 直到茹素夫人走后,霍菡嫣才露出疑惑状,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她如此着急的离开。随着一声轻响,珏的身形就从窗户外蹿出,如今他的身手是越发的好了。 “珏,想法子查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 珏颔首,“是。”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不等珏外出查访回报,霍菡嫣就从素言的嘴里听见了传言,据说父王打算将柳意茹嫁入云王府做侧妃。这是怎么回事?!依照父王和母妃对柳意茹疼爱之心,是决计不会让她为人妾室,就算是王爷侧妃。更何况凌云琮孝期未过,一年之内是不可能行迎妃之礼的,除非一切从简。记得上次自己回王府,母妃明明就说父王有意将柳意茹嫁回武林世家,怎么今日会…… 莫非…… 霍菡嫣并未去找父王问清缘由,而是直接去了暖风苑,潜意识里总觉得此事与兄长大人定有关。 而对于她的诧异和询问,霍灏轩则是无奈的看着她,问道:“菡嫣是赞成此事,还是反对?莫非此时此刻,你还心存姐妹之情?” 当初柳意茹对菡嫣下毒之时,可未曾顾及姐妹之情? 诚然人都会为自己的前途打算,所以柳意茹的选择,他很清楚也很明白。可是云王府仅仅以公主之名稍加诱惑,她便可做出此事,怎知不会有下一次。 何况御剑山庄乃武林名门,父王与庄主又是多年挚交,若将来为柳意茹心生不愉,未免太过可惜。既然她想嫁入皇室,这云王侧妃之位也足以配得上她。 霍菡嫣听见姐妹之情四字,唇边勾起一丝嘲讽,既然此事是大哥做的,自然有他的原因。“我未将她对我下毒之事告知旁人,已经是仁至义尽。只是父王怎会答应此事?” “女子名节是大,就算父王心疼又能如何?木已成舟,她如今根本毫无选择之余地。”霍灏轩神色仍旧是一派云淡风轻。 只要想到这失心会慢慢吞噬人之七情,以致最终变成冷血淡漠,对万事万物都不在乎之人,便觉得心有余悸,菡嫣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若不嫁入云王府,这出戏可就少了许多乐趣。”一山焉能容二虎,茹素夫人当真会欢喜的迎柳意茹入门,当起正儿八经的侧妃?那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老侧妃’又将置于何地。他没想到,意茹果真继承了揽月山庄的武学,自己险些被她蒙了过去,好厉害的柳家大小姐。“你找茹素夫人,结果如何?” 霍菡嫣似乎并未听见兄长大人的问话,而是对于柳意茹之事有些谓叹。皇家虽然面上风光,却隔了一层纱,嫁入皇家的女子背地里的苦涩谁又能真正体会。瞅近了看,老云王妃多年来独守雲州,受了多少年的活寡,临老之时还因为茹素夫人被人看尽笑话,就连尊贵无比,曾冲冠后宫的薛贵妃,身怀有孕也不敢上报,深怕出意外保不住龙裔……不要期盼你会成为特例。\”大哥,可否不要伤害意茹的性命?父王只有姑姑这一个妹妹。“ 不是她心慈手软,而是那毕竟是父王唯一的侄女,自己唯一的表妹。她虽对自己下毒,却未曾下死手。姑姑、姑父都已经过世,若意茹也去了揽月山庄也就此毁了,父王定会伤心自责。 霍灏轩闻言蹙眉,过了半响之后才点头,”好,看在姑姑的份上,我会让她一辈子‘富贵荣华’。” 在他们下的这盘棋中,柳意茹不过只是小小棋子,稍加改变也不会影响大局。“茹素夫人还是要那副画像?” 霍菡嫣点头,“不错,她说要拿到画像,才能解毒。”说完从袖子里将帛卷取出,展开画像递给霍灏轩。“这幅图魅力当真不小,竟然让茹素夫人这般痴迷。” 说来这也是霍灏轩第一次见到这幅画,几乎是瞬间他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喃喃自语道:“果然如此。” “嗯?”如此什么?霍菡嫣也看了画像好几次,除了圣山的圣字,也看不出其他东西。 谁知道本来面色沉重的霍灏轩,竟然露出别有意味的笑道:“也许到最后,是我们所有人都被‘他’算计了。”不过就算明知被算计,也会有数之不尽的人,不惜代价的去求那另一种期望。 “谁?”谁能算计兄长大人? 霍灏轩却伸出手直直的指着画中人,笑着说道:“楼肃宇。” 从古到今,能算计千年之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这下轮到霍菡嫣傻眼了,这人已经过世一千年了,还能算计谁?   ☆、88|5.24 霍灏轩沉寂片刻后,径自走到桌案旁,从隐蔽的抽屉中取出一份空白的帛卷,泼墨挥毫,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帛卷之上人影跃现其中,与霍菡嫣手中那份别无二致,接着将帛卷泡在一旁早已备好的液体之中,待再取出来的时候帛卷已经泛黄。 如此鬼斧神工让霍菡嫣眸光顿时亮了起来,“大哥,这是什么东西?竟有如此妙用。” “当年行至垣国以西,一个唤作钊图的地方,曾偶然见到一位买书的老者曾将新装成册的书稿泡入此物,书稿顿显陈旧,以充当古书贩卖,收益颇丰。我见它有趣,便寻他要了一些,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霍灏轩轻声说道,点燃书桌旁的烛火,将帛卷卷起放在烛火上点燃再迅速熄灭。 比别人更容易成功的秘诀,首先需要对任何事的耐心、细心和好奇心、还有一些运气,缺一不可。 原来的帛卷乃是古物,绝不可能漏到茹素夫人手中,可若要走入下一步棋,此画是绝佳的诱饵。 “大哥,你认为茹素夫人可会乖乖上钩?”若此计失败,那之后的谋划便再难继续。 霍灏轩倒是半点也不担心,唇边勾起一丝趣意,“茹素夫人心里在想什么,我很清楚。一切我都安排妥当,你将东西给她,不出五日她定会有所行动。” 霍菡嫣拿着两份一模一样的帛卷,几乎连烧焦的痕迹都找不到破绽,若不是原图右下方的奇特图腾,大概连霍菡嫣自己都会认错。 果不其然,第二日霍菡嫣将东西递给茹素夫人时候,茹素夫人贪婪和兴奋的目光只紧紧盯着画中人,双唇激动得颤抖,全身似乎都呈现着一种癫狂的状态,手指从画中人的发丝摸到衣摆,似乎并不是碰触虚无的假象,而是此人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风华绝世、仙姿卓然,这就是梦中多少次魂牵梦系之人。 茹素夫人满意之余,自己也将失心的解药给了她,“姐姐可未曾食言,这解药世间只有一枚,可莫要弄丢了。” “我自己之毒,自会谨慎。”霍菡嫣眉目低垂,盯着手中的药丸。似乎在说,自己并不信任她,若此药是毒药又当如何,自然要拿回去研究一番再做定夺。 茹素夫人轻笑着,绕了绕垂在胸前的发丝,幽幽的说道:“再过些时日,柳家小姐就要入云王府,咱们可就沾亲带故了。那时妇人也算是郡主的长辈,又怎会骗你?” “长辈?”霍菡嫣眉目微挑,淡漠的说道:“这世上为老不尊的长辈不少,年纪一大把心思倒也得很。” 老?!年纪一大把?!这种言语对于上了年纪的女子来说,可是最要命的。就算茹素夫人也不例外,特别是柳意茹也是出了名的绝世美人,不但行为举止大方得体,武功造诣也不浅,最重要的时胜在年轻。这世间最靠不住的就是男子的花言巧语,就算自己能够用计策让凌云琮俯首帖耳,可终究透着隐患。 凌云琮心中想的是当初,在六方阁倾城一舞,赠他《燕归巢》的茹素夫人,而不是她。这件事她一直都明白,所以她看着霍菡嫣的眼神就更加的透着深意,很多事情决不能孤注一掷,要做多手准备。 而此时的宫中,凌江羽站在龙椅下方,静默不语。一个时辰之前,皇上召他进宫,可是等他进来之后,皇上却未曾与他说过一句话,只是看着桌上的什么东西,慎重而犹豫。他也不便打扰,只能静静等着。时间似乎过了很久,久到凌江羽都认为皇上是否已经忘记有他这个人时,才听见皇上开口。“皇弟,你觉得如今乾国最大隐患是什么?” 凌江羽微愣抬首,看着皇上认真而灼热的目光,心中细细思量之后坦言说道:“云王与魏国公。” 云王与魏国公对乾国的威胁,在上位者眼中根本不是秘密。他们不单是手握重兵,更是野心勃勃,难以撼动。 谁知道永泰帝苦笑摇头,否决了凌江羽之言,“是皇嗣。”接着在凌江羽诧异的眼神中,朝龙椅上靠了靠,尽是对自己的自嘲,“大约是皇兄不够有作为,有愧于百姓,始终未有承继皇位之人。” “皇兄数年来励精图治,堪称千古一帝。”凌江羽立即躬身说道。其实他此言也确实不是拍马,乾国在经历在墨城之耻后,短短两代就能让乾国走出阴霾,如今国力更隐隐在戎垣二国之上,与父王和皇兄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永泰帝嗤笑一声,在自家胞弟面前似乎显得轻松很多,“千古一帝?说出去不过是笑话,皇兄如今只想保住凌家霸业万世不衰。”接着饶有深意的说道:“据说小世子会被粗浅诗词了?” 凌江羽心下一愣,皇兄这是……“能背一句已是奢求,哪能背什么诗词?不过旁人吹捧罢了。” “皇弟无事需多加教导才是,皇兄百年之时若无皇嗣。将来这大乾的江山,可就全靠你贤王一脉了。”这话说得已经十分明显了。 凌江羽立刻跪下拱手,战战兢兢的说道:“臣弟惶恐!臣弟只愿做个辅佐的闲散王爷,何况皇兄正值英年,定会有后嗣承继。” “也罢,到底时日尚早,你且起来吧。”永泰帝似乎也不愿意为难他,让他起身之后将桌上的东西递给他,严肃的说着:“这个你拿回去,定要好生保管,记住决不可落入旁人之手。” 凌江羽颤颤巍巍的结果永泰帝手中的手札,在永泰帝的示意下疑惑打开,里面密密麻麻的传记扑面而来,带着浓浓的震撼。 这上面的人都如此陌生,可字里行间却尽是风华,有些经历甚至让人瞠目。 一代战神,破军临世的上官凌风;逆天转命、谋定乾坤的轩墨;悬壶济世、独创飞针的忘湮;还有……堪称千年第一传奇的楼肃宇。 “这是……”这是话本还是真实?这些人当真存在?!为何自己从未听过这些人。 不,凌江羽细细想着,忽然觉悟着,这上面多记载的应当都是真的!手札上携着,战神上官凌风葬于断河之畔,落鹰峡以南,岂不就是垣国境内的战神墓冢,这手札记载与垣国流传至今的几乎别无二致。飞针在医书上并非偏僻之词,不少医术高明的大夫都会施用。而这楼肃宇,咸州紫竹林,还能是别人吗?! “这是四大家族世代守护的札记,属于莫家的那一份。”永泰帝皱眉说道。 凌江羽抬首,“莫家?这东西有四份?”为何同一件东西会撰写四份,不会紧紧是为了留给后人诧异膜拜的吧?定然还有别的用途。 “你看手札的背后。”永泰帝提醒着他,他才翻转看向帛卷的后侧,只看见一些奇怪的线条,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不免疑惑的看向永泰帝。“这是?地图?”除此之外也想不出其他可能的东西了。 永泰帝莞尔点头,“不错,这确实是地图,却是四份中的其中一份。”担心凌江羽不明白,便解释得更加清楚,“乾国流传一个传说,在四大世家手中分别握有一份藏宝图。哼,藏宝图?不过是利益熏心之人的自我揣测,若真有藏宝图也不至于留到今日。” “臣弟不明。”凌江羽心底觉得更加模糊,若不是藏宝图会是什么?不过从永泰帝的神色之中,也肯定此物绝不简单。“莫非还有更加的作用?” “不错。”永泰帝长叹一声,虽然有些倦怠,但神色之中异常慎重,“此事也是莫将军告知与朕,在四大世家内部有对此手札的共识,若集齐四份拼凑完整,则可寻得圣山流传之物,浅则可保国祚百年不坠,重册可逆天转命,匡扶天下。”说完他眼中露出一丝灼热之色,紧紧的盯着凌江羽,“皇弟也应当听过咸州画壁的传说。” 咸州画壁?凌江羽自然听过,这神州大地便连小孩都能背诵的十二字。文可定国、武可安邦、逆天转命、权谋天下。莫非这手札与此传言有关?而皇上将此物交给他,莫非是想让他寻到另外三份? 永泰帝看出他心中疑惑,坦言道:“皇宫大内虽说重兵护卫,可朕如今的处境却宛如困兽。这东西朕想了许久,还是觉得给你较为妥当,若有机会得到另外三份自然是好。若无机会,将此物留在手里对凌家的江山总有一丝裨益。” 就算凌家拿不全,旁人也得不到。更别提收集完整,动摇凌家的江山。凌江羽明白永泰帝的意思,当即跪下保证,定会牢守此物,若有机会寻得其余三份再将它们原封不动的送交永泰帝手中。 永泰帝闻言欣慰得点头,让凌江羽带着东西退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永泰帝的脸色才渐渐化为冰冷,不复方才的兄友弟恭。 他可不信自己的好皇弟,对此物不动心?人人都能将话说得娓娓动听,可这心里在想什么只有当事人心里最清楚。凌江羽近日来与垣国相通颇为频繁,而邛火酉在离开凤城之前还做了什么,莫非真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 如今棋盘已经摆下,就看怎样落子,才能稳操胜算。   ☆、89|5.25 霍菡嫣回府之后,就将解药交给了莫老。莫老乃是南疆圣教的药使,对毒药的造诣非常人能比。他对于失心之毒尚无办法,茹素夫人却有解药,此事无论对于莫老或是旁人,都是不小的震撼。如今莫老在薛府中探知解药的所有成分,彻夜不眠,便连同第二日的膳食都未曾用过。 夜幕将临,合欢苑中开始燃起烛光,霍菡嫣坐于软垫之上看着桌面的东西发愣,心下有些沉重。兄长大人这招‘引君入瓮’与‘二桃杀三士’的计谋固然是周全,可也得各方配合得当,若是猜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不但此事难成,也许会将乾国推入绝境,造成四分五裂之象,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此事,薛严一身风霜的掀开厚重的门帘走进来,看着灯晕中的她,眸光中尽是柔情。可霍菡嫣显然在走神,连他走进都未曾察觉。 “这东西让你这么入神?” 等她从耳畔听见问话之时,才收回视线侧过身子,笑着看着他。“回来了,莫老那边怎么样?” “明日大约就有眉目了。”薛严轻声说着,缓缓贴面,感觉到她细腻的侧脸泛着淡淡的温度,顺着她方才的目光凝视着桌面,上头的手札让他皱眉。“这些人让你感兴趣?莫非觉得你夫君比不上他们?” 虽然上面每一个都堪称举世之才,可自己也不弱啊~ 霍菡嫣好笑的看着他不悦的神色,认真的说道:“不,我觉得夫君比他们都厉害。” 七杀命盘,天生战魂,三年震慑神州,一举收回十二座城池,论起功绩也足当千古传奇。她看着手札发愣,不过是忽然想起当年女娲娘娘的一句,破军贪狼七杀接连陨落。自己心中明白,夫君就是七杀。而手札之中也记载了另外两位星宿:破军星上官凌风,一柄银枪搅动神州大地,后因功高震主而边城刎项。贪狼星笑言年少轻狂,后因挚友之故嗜战成狂,后不容与皇家,疯癫而死。 而自己在兄长大人的更为清晰的手札中,也明白圣山传人楼肃宇是如何而亡。一切都似乎永远逃脱不了轮回,这便是功高震主,不容与皇室。 “若真是如此,菡嫣在害怕什么?”薛严皱眉问道。他自然能看出霍菡嫣眼神中的担忧和深处隐藏的恐惧。他不明白究竟是何缘故,会让她如此。 霍菡嫣心中喟叹,略带痛楚的摇头。“夫君,咱们还能回头吗?凌云琮是握不住乾国江山的。” “……我知道。”薛严轻轻将她揽入怀中,眼眸中尽是疼惜。“如今早已是骑虎难下,根本毫无回头之路。不过我保证,无论他是否能顺利夺位,都不会影响你我二人。” 他的眼中透着坚决,无论发生何事,他也不会让菡嫣受到丝毫伤害。 “夫君,咱们把这东西送入宫中,或许可以将功折罪。”霍菡嫣神色略显激动,抬首看着他。“皇上素来疼咱们,或许……或许他会原谅我们的。” 薛严冷笑一声,“素来皇位倾轧此起彼伏,皇家之情更是虚伪之极。若皇上知晓此事,是绝对不会放过我。”接着微微收紧手臂,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让他静下心来。“如今咱们并无退路,只能握紧筹码,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要收齐四份手札并不容易。南宫世家那份如今在凌云琮手里;谢家那份在兄长大人那边;莫将军又常年戍守边城,根本不在帝都……”霍菡嫣还未说完,薛严就接口。“莫家那份在贤王手中。” “贤王?”霍菡嫣诧异的问道,眼眸中尽是难以置信。“怎么可能?莫非莫家投靠了贤王?!” “莫家主在云王出殡之后,曾入宫觐见过皇上,应当就是因为手札之事。”薛严唇边溢出冷笑,“皇上如今哪有心思管着这些,定是交给了凌江羽。” 霍菡嫣脸上更加焦虑,“莫非皇上当真要让凌江羽继位?” “哼,继位?也得他有命。”薛严冷哼一声,看着不知名的地方,眼眶中闪过野心。“若到最仍是如此,这凌家江山也就到头了!” 霍菡嫣当即震惊的看着他,“夫君,莫非你想……!” “如今言之过早,菡嫣不必如此紧张。”薛严神色自若的看着她,有些疲倦的闭上眼睛,“我会处理好一切的,莫要担心。” 时间沉寂了好一会儿,门外忽然传来暗卫的声音,“回主人,人已走远。” “跟着,莫要打草惊蛇。”薛严对着暗卫,口吻微冷。 霍菡嫣当即从薛严怀中起身,眼中哪里还有半分担忧和倦怠,如今她的眸光中甚至透着兴奋。看着正一脸宠溺纵容的他,拱手笑道:“夫君,多谢你了。” 多亏夫君愿意陪她演这一出,否则自己恐怕不管如何说,那人也不会信。有些人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又怎知薛府的所有人皆是夫君一手安排,又怎会让暗桩轻易进来? 薛严眉头轻挑,站起身环住她的腰肢。“菡嫣打算如何谢法?”自己可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可不能单单只是口头答谢。 霍菡嫣脸颊微红,踮起脚轻轻吻着他的侧脸,用眼神对他说:这下可满意了? 谁知道薛严竟然将她打横抱起,唇边泛着一丝邪笑,就这么赤.裸.裸看着她,笑道:“你这小女子的谢意就这么廉价啊?” “那公子想要什么?”霍菡嫣心情不错,也起了玩笑的心思,抬首之间媚眼如丝,素手轻轻滑过他的颧骨,尽是引诱。“公子容貌出众,堪称举世无双,若不嫌弃奴家蒲柳之姿,奴家愿自荐枕席,求公子一夜垂怜。”说完还眨巴着眼睛,睫毛随着光晕扇了扇。 “一夜就一夜。”薛严笑意浓郁,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眼中尽是欢愉。“这可是菡嫣自己说的。” *良辰,尽是风月。 第二日,直到正午时分,身在皇宫内的永泰帝,才接到由快马传递过来的消息,太后銮驾回宫,如今已经到了凤城外二十余里。 面色微黑的永泰帝,眼神阴翳的看着跪在地上信使。看的信使两股战战,才叫这个快被吓破胆的人下去。 又另外叫来了自己随身的太监,让六宫的嫔妃和他一起在宫门门口迎接太后入宫。 短短不到两个时辰,宫门口铺上了一层层红色的毯子,两边站满了身姿挺拔的禁卫。红毯的尽头则是犹如百花争奇斗艳的嫔妃们,这些嫔妃隐隐的分为两拨。 以新宠琼妃为首的一众嫔妃,而另一波则是以薛贵妃为首,薛贵妃最近以身子不爽利之名,已经好一阵不见人影。 宫中人心中都很明白,身子不爽利是假,避其锋芒是真。可以想见琼妃的得宠程度,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冷冽的寒风吹过等候的嫔妃,身穿这白色狐裘的琼妃脸上更显苍白。有个站在琼妃身后的妃子,虚虚的扶着琼妃的手臂,细声的说道:“娘娘,若是累了就去旁边歇息一会,刚刚有人通报,太后的銮驾还有半个时辰才会到。” 琼妃侧首看着自己身边的妃子,这位妃子的眼神灵动,可是里面满满的都是讨好。 “不合适吧。” 琼妃对这个提议其实蛮感兴趣的,身在皇宫的人又有几个不是人精,自然扶着琼妃手臂的妃子也明白。立刻将顺着杆往下爬的梯子递过去。 “琼妃娘娘乃是缘国的公主,身份比我们这些官宦之家不知道高出多少,更何况陛下看见也是会心疼的。” 这个妃子递过来的梯子,琼妃自然是十分乐意接下。“既然如此……” 刚刚想要有所动作的琼妃行为,全部看在薛贵妃的眼里。 “既然如此,又如何啊?”身穿大红色斗篷的薛贵妃,眼神漫不经心的扫过琼妃。“琼妃可要牢记,不管你是什么公主,还是什么名门望族之女,入了皇宫,便是陛下的女人任你再如何高贵都只是陛下的暖床人。” “礼更不可费,迎接了太后之事,更是容不得半点差错,若是太后此时来看见了不喜还是好事,要是看见琼妃你在一旁休息……” 蓦然间,薛贵妃抬眼,看见本来还安静听训的琼妃,眼睛里面的泪珠,忽然像是不要钱的往下掉。哭的梨花带雨,让人心疼。 薛贵妃心下一片冰凉,回头就看见永泰帝带着两个太监走过来。“爱妃,今日为何哭的如此伤心。” 琼妃的眼泪就像是不要钱的往下掉。“皇上莫要怪罪贵妃姐姐,是臣妾身子弱,才站了一个时辰,就站不住了。” 永泰帝目光再四周巡视,眼神不着痕迹的掠过身穿红色斗篷的薛贵妃,和她的肚子。   ☆、90|5.26 霍菡嫣回府之后,就将解药交给了莫老。莫老乃是南疆圣教的药使,对毒药的造诣非常人能比。 他对于失心之毒尚无办法,茹素夫人却有解药,此事无论对于莫老或是旁人,都是不小的震撼。如今莫老在薛府中探知解药的所有成分,彻夜不眠,便连同第二日的膳食都未曾用过。 夜幕将临,合欢苑中开始燃起烛光,霍菡嫣坐于软垫之上看着桌面的东西发愣,心下有些沉重。兄长大人这招‘引君入瓮’与‘二桃杀三士’的计谋固然是周全,可也得各方配合得当,若是猜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不但此事难成,更会将乾国推入绝境,造成四分五裂之象,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此时,薛严衣襟带着一身风霜,掀开厚重的门帘走进来,看着灯晕中的女人,眸光中尽是柔情。可霍菡嫣显然在走神,连他走进屋内换过常服,直到位于自己身侧都未曾察觉。 “这东西让你这么入神?” 等她从耳畔听见问话之时,才收回视线侧过身子,眼眸中逸出浅浅的笑意。“回来了,莫老那边怎么样?” “明日大约就有眉目了。”薛严轻声说着,缓缓俯身贴面,感觉着她细腻的侧脸,带着淡淡的温度。顺着她方才的目光凝视着桌面,上头的手札让他蹙眉。“这些人让你感兴趣?莫非觉得你夫君比不上他们?” 虽然上面每一个都堪称举世之才,可自己也不弱啊~ 霍菡嫣好笑的看着他不悦的神色,调笑的说道:“不,我觉得夫君比他们每一个都要厉害。” 七杀命盘,天生战魂,三年震慑神州,一举收回十二座城池,论起功绩也足当千古传奇。她方才看着手札发愣,不过是忽然想起当年女娲娘娘的一句,破军贪狼七杀接连陨落。 自己心中明白,夫君就是七杀。而手札之中也记载了另外两位星宿:破军星上官凌风,一柄银枪搅动神州大地,后因功高震主而边城刎项。贪狼星笑言年少轻狂,后因挚友之故嗜战成狂,不容与皇室,终疯癫而死。 而自己在兄长大人那边更为清晰的手札中,知道圣山传人楼肃宇是因何而亡。 一切都似乎永远逃脱不了轮回,古人云:功高莫要盖主,否则唯死而已。 “若真是如此,菡嫣又在害怕什么?”薛严皱眉问道。他自然能看出霍菡嫣此时眼神中的担忧和深处隐藏的恐惧。他不明白究竟是何缘故,会让她如此模样。 霍菡嫣心中喟叹,略带痛楚的摇头。“夫君,咱们还能回头吗?凌云琮是握不住乾国江山的。” “……我知道。”薛严轻轻将她揽入怀中,眼眸中尽是疼惜。“如今早已是骑虎难下,根本毫无回头之路。不过为夫保证,无论他是否能顺利夺位,都不会影响你我二人。” 他的眼中透着坚决,因为无论发生何事,也不会让菡嫣受到丝毫伤害。 “不如咱们把这东西送入宫中,或许可以将功折罪。”霍菡嫣神色略显激动,抬首看着他。“皇上素来疼咱们,或许……或许他会放过咱们的。” 薛严冷笑一声,“素来皇位倾轧此起彼伏,皇家之情更是虚伪之极。若皇上知晓此事,是绝对不会放过我。”接着他微微收紧手臂,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似乎想让心静下来。“如今咱们并无退路,只能握紧筹码,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要收齐四份手札并不容易。谢家那份如今在凌云琮手里;莫将军又常年戍守边城,根本不在帝都……”霍菡嫣还未说完,薛严就接口。“莫家那份在贤王手中。” “贤王?”霍菡嫣诧异的问着,眼眸中尽是难以置信。“怎么可能?莫非莫家投靠了贤王?!” “莫家主在云王出殡之后,曾单独入宫觐见过皇上,应当就是因为手札之事。”薛严唇边溢出冷笑,“可皇上如今忙着对付云王势力,哪有心思管着这些,定是交给了凌江羽。” 霍菡嫣脸上更加焦虑,“莫非皇上当真打算让凌江羽继位?” “哼,继位?也也得他有命。”薛严冷哼一声,看着不知名的地方,眼眶中闪过野心。“若到最后仍是如此,这凌家江山也就到头了!” 霍菡嫣当即震惊的看着他,“夫君,莫非你想……!” “如今言之过早,菡嫣不必如此紧张。”薛严有些疲倦的闭上眼睛,“我会处理好一切的,莫要担心。” 时间沉寂了好一会儿,直到门外忽然传来暗卫的声音,“回主人,人已走远。” “跟着,莫要打草惊蛇。”薛严用冰冷的口吻对着暗卫说道。 而霍菡嫣当即从薛严怀中起身,眼中哪里还有半分担忧和倦怠,如今她的眸光中甚至透着兴奋。看着正一脸宠溺纵容的他,拱手笑道:“夫君,多谢你了。” 多亏夫君愿意陪她演这一出,否则自己恐怕不管如何说,那人也不会信。有些人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又怎知薛府的所有人皆是夫君一手安排,又怎会让暗桩轻易进来? 薛严眉头轻挑,站起身环住她的腰肢。“菡嫣打算如何谢法?”自己方才可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可不能单单只是口头答谢,最要有点实际。 霍菡嫣脸颊微红,踮起脚轻轻吻着他的侧脸,用眼神对他说:这下可满意了? 谁知道薛严竟然将她打横抱起,唇边泛着一丝邪笑,就这么赤.裸.裸看着她,笑道:“你这小女子的谢意就这么廉价啊?” “那公子想要什么?”霍菡嫣此刻心情不错,也起了玩笑的心思,抬首之间媚眼如丝,素手轻轻滑过他的颧骨,尽是引诱。“公子容貌出众,堪称举世无双,若不嫌弃奴家蒲柳之姿,奴家愿自荐枕席,求公子一夜垂怜。”说完还眨巴着眼睛,睫毛随着光晕扇了扇。 “一夜就一夜。”薛严笑意浓郁,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眼中尽是欢愉。“这可是菡嫣自己说的。” *良辰,尽是风月。 第二日,直到正午时分,身在承乾宫内的永泰帝,才接到从由宫外快马传递进来的消息。 太后銮驾回宫,如今已至凤城外二十余里。 永泰帝目光微怔,似乎并未想到母后回宫,竟然未曾派人知会,莫非是成碧之事未能瞒住?继而眼神阴翳,凝视着跪在地上信使。直到信使感觉到寒意而两股战战,才让他退下去。 另外叫来了随身的太监,传旨下去,让六宫所有嫔妃赶往朝阳门,迎接太后銮驾。 不到两个时辰,宫门口就铺上了一层层红色的毯子,两边站满了身姿挺拔的禁卫。尽头则是犹如百花争奇斗艳的嫔妃们,如今这些嫔妃根据势力,隐隐的分为两拨。其中以帝皇新宠琼妃为首的一众嫔妃,从了琼妃的习惯,衣着倒是十分雅致;而另一波则是以薛贵妃为首,只是薛贵妃最近以身子不爽利之名,已经好一阵不见出宫门。 宫中人心中都很明白,身子不爽利是假,避其锋芒是真。可以想见如今琼妃的得宠程度,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冷冽的寒风吹过,身穿白色狐裘的琼妃脸上更显苍白。有位站在琼妃身后的嫔妃,虚虚的扶着琼妃的手臂,细声的说道:“琼妃娘娘,若是累了就去旁边歇息一会。刚有人通报,太后娘娘的銮驾还有半个时辰才会到宫门口呢。” 琼妃侧首看着自己身边的嫔妃,似乎有些陌生,不是平日常见的。不过眼神倒是灵动,如今里头满满的都是讨好。 “不必了,皇上命咱们来此,万万不可失了分寸才好。” 在后宫能得到皇上的宠爱,不单单是因为容貌出众,这善解人意,知事懂礼也不可少。不过这嫔妃存心讨好,又怎会半途而废,她眸光微微一闪说道:“娘娘乃垣国公主,身份贵重。况且皇上素来疼爱娘娘,若是娘娘因此事有恙,定会怪罪嫔妾不懂劝诫。” 对于递过来的梯子,琼妃自然是十分乐意接下。“既然如此……” 琼妃顺杆子往下爬的行为,自然全部落到正赶来的薛贵妃眼中。 “既然如此,又待如何?”身穿大红色斗篷的薛贵妃,眼神漫不经心的扫过琼妃,冷笑道:“既然进了宫廷,就应时刻牢记自己的本分,莫要因为别人三言两语就不知今夕何夕。琼妃身份不同旁人,更应该懂得礼为何物。” 蓦然间,本来还安静听训的琼妃,眼睛里面的泪珠,不断的往下掉,哭的梨花带雨,让人心疼。这模样还以为自己欺负了她,还是怎的?不过薛贵妃心下明了,呵呵,这把戏这么多年在宫中也不知见识过多少回了,不必回头就知道如今皇上定在附近。果不其然,几乎下一刻,永泰帝刚好带着两个太监走了过来,口吻带着严肃。“发生了何事?” 琼妃的娇弱的拭了拭眼泪,“无……无事,是……臣妾身子弱,才站了一个时辰,就站不住了,和贵妃姐姐无关。” 这话说的如此委屈,就连薛贵妃自己都快认为   ☆、91|5.27 霍菡嫣本以为太后宣她进宫,定然是有事吩咐,没想到不过是随意几句就让她出宫回去,对于旁事竟然一点未提。 刚出宫门,便看见印刻着薛家独特痕迹的马车,等候在朝阳门外,而马车外一道修长的身影屹立在夜色中。“夫君,你怎么来了?” 自己出门的时候,他也说要前往云王府。莫非他竟然如此之快,看他略带风霜的模样,候在此处也绝非一时半刻。倏然想到一种可能,随即哭笑不得的说道:“你根本没去云王府,一直在这里等着?” 薛严微勾唇角,衣摆随着夜风轻扬着,他的眼神在黑夜的灯笼下面有一种暗哑的光泽,里面是清晰可见的笑意。“暗卫传来消息,云王并不在府上,为夫可没兴趣与孕妇周旋。” 霍菡嫣略显诧异的皱眉,云王不在府上?那么云王府派人来……听完薛少宸的话,继而哑笑了然,今夜这一茬,定然是茹素夫人,不得不说茹素夫人对自己的魅力还是颇为自信,不过在云王府中做这些交易也太过了些。“茹素夫人背着云王和你搭线,难道不怕云王知道妒火中烧?” 云王能为了她,弑父夺权,自然是占有欲难以抑制,更何况如今她还有孕在身。 “少宸可是不怕云王如何的妒火,只是怕我那小娇妻气急,不肯让我进房门,那这件事情可就大了。”嘴里说着玩笑的言语,一边揽着她迈上马车。 说起孕妇,霍菡嫣本来还有和薛少宸拌嘴的心思,忽然消失的一干二净,她的心忽然变得沉甸甸的。大嫂已经显怀,薛贵妃也有孕,就连茹素夫人也即将老蚌生珠,只有她还是一无所得……想起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和薛少宸的孩子,清瑶也有两岁,已经会叫爹、娘了。 一想到前世可爱乖巧的女儿,霍菡嫣的心里又软又疼。也不知她如今投胎去了何处,是否他们母女之间还有那等缘分。若她等不及自己,也希望她不要再遇着,如前世的他们这样不称职的父母,早早的将她抛下。 薛少宸不知道霍菡嫣为什么忽然见变得安静无比,本来想要开口询问的他,眼见这霍菡嫣的眉宇上染着情愁,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如此的飘忽,疏离。 薛少宸忽然什么都不想问,也不敢问,只是搂着她,安静无声的轻吻着她的发顶。他知道她心中有他难以触及的秘密,并且明白若自己想要去探知明白,他们的生活可能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马车刚回到薛府,就看见如今薛府的管家贵富背着藤条,跪在门口匍匐认罪,满脸都是惶恐。 “怎么回事?”薛严将她搀扶下来,走到门口严肃的问道。 贵富颤颤巍巍的开口,害怕的闭着眼睛,不敢想下一刻自己会遭到怎样的惩罚。“禀主子,夫人。府中……府中遭了贼。” 自从离开国公府来薛府,霍菡嫣便渐渐让府中人改了口,除了素言叫起来极为别扭之外,其他人都随了薛严唤她夫人,对此事最激动的就是贵富,整天夫人夫人的叫不停。贵富虽是国公府的家奴,可这些年他所赚的银子足够赎他的自由身,可他却想一直伺候自幼认定的主子,不愿离开。刚好这薛府也缺个统事的人,就让他随了来做个管家。 “丢了何物?”比之薛严此时满目冰霜和厉然,霍菡嫣倒是显得十分冷静。“可有让人清点过?” 事情已经发生,责怪他也无用,先知道丢了何物才是紧要? 可是贵富却为难的说道:“库房之物并未缺失,只是合欢苑被人动过。”贵富也不明白,贼子潜入为求财,为何不去库房反而往卧房跑。难不成卧房里有他们都不知道的绝世宝贝。 合欢苑,霍菡嫣诧异的和薛少宸对视一样,莫非是……? 紧接着霍菡嫣迅速现行入内,往苑中走去,打开卧室内的暗匣子,里头果然如也。“夫君……”司徒家世代传承的手札没了踪影。 “并未丢任何物件。”薛严看此情形,立即做出反应,眸光一冷。“合欢苑所有下人全部替换,召集侍卫加强戒备,若再有下次,我就将你脑子拧下来!” 贵富几乎连滚带爬,连番说是的退下去。他就知道主人口硬心软,不会对他如何的。幸好并未丢失任何物件,否则自己当真是万死难恕。换人,马上就换!然后加强戒备,侍卫,全部叫来狠狠的骂一顿,要是有懈怠的,全部滚蛋! 他一心想着如何将此事解决得让主子满意。合欢苑内室,霍菡嫣撑着脑袋看着薛严,他身上散发的冷气可是真真的,过了好一阵都未曾散去,不禁轻声说道:“本就是如此打算的,夫君如此生气,倒叫我心中不安了。” 当初打算利用手札之时,自己就找夫君商议过。这终究是司徒世家传承之物,自己并无权利做主。夫君知晓此计策后,甚为赞同,甚至参与其中让许多事情看起来更加完美无缺。 “他的行动比我预料中要快上许多,并且时至今日,府中暗卫还未曾查到他的踪迹。”这才是他真正忧心的地方,昨日才放出声去,今日东西就丢了。虽说是自己一力促成,刻意在今夜支开暗卫,可侍卫竟如同摆设一般,让邛火酉的人手如入无人之境。 霍菡嫣明白他的意思,也就是说邛火酉如今还在凤城,暗中操控着一切,夫君派出暗卫搜寻,却不见踪迹。可以想见凤城并不安全,如果今日并非刻意安排,而是暗卫皆在,发生此事又当如何。“夫君不必担心,邛火酉还没如此大的本事,不过是躲在暗处不敢现身。今夜过后他定会对咱们放松警惕,诱饵又已抛出,咱们坐山观虎斗便是,莫要多想。” 如今凤城便是无硝烟的战场,各方势力俱是虎视眈眈,等着何时咬对方一举吞噬。他自幼就不知惧怕为何物,如今心中却尽是忐忑不安,深怕稍有不慎菡嫣有恙。 乾国几乎无人不知,自己死穴为何。自然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她的身上,茹素夫人的失心之毒、太后今夜的传唤、都是如此。若是聪明的选择,应该疏离与她,转移所有人的视线。可他如何做得到……“这阵子若能不外出,就尽量留在府中安排除夕之事。皇家那边能推就推掉,若实在避不开,就告诉珏一声,他会知道如何做。” 看着他担忧的神色,霍菡嫣也慎重的点头。“好。” 大约是夜间想着清瑶与前世的诸多事情,夜间熟睡之时,竟然迷迷糊糊堕入梦境。 “娘,爹给我买了好漂亮的风车,你快看……你快看啊!” 小小的人影在白雾中,兴奋的朝她跑过来,谁知道刚跑了两步就跌倒在地,委屈得啼哭不停,可自己却似乎与她隔着屏障,只能看着根本无法上前。 “娘……娘……呜呜呜……娘……呜呜呜,我要娘亲。”清瑶不停的在白雾里转圈,懵懂着看着四周,哭得霍菡嫣心里泛疼。“爹爹,清瑶会乖的,会很乖很乖的,不要丢下清瑶。” “娘亲,为什么不要我?” 就算明知道这是梦境,就算明知道女儿根本听不见,看着白雾中的人影渐渐消失,霍菡嫣忍不住开口说道:“我没有不要你,我从来没有不要你。” 可是无论她再怎么叫,女儿也早也没有出现,她只能坐在白雾中找不到出路,周遭的一切十分安静,只有她一个人,时间在这里似乎没有任何的流动,渐渐在她的眼前出现一个男子搂紧怀中的尸体,虽然尸体已经没有一丝血色,男子仍旧深情的轻吻着她冰冷的额头,满是柔情。“嫣儿,跟我走好吗?我们走……” 紧接着,数不清的箭支穿过他的前胸后背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全身,他的目光就这么直直的看着怀中人,痛楚的吐着鲜血,轻声唤道:“嫣……嫣儿,为什么……你不(肯)……跟我走?!” 这是什么?!这并非前世的记忆,这不过只是自己的梦,可是心中的酸涩痛楚却是如此真实。 眼前的男子目光越来越浑浊,似乎下一刻就要闭上眼睛。“为什么……你不……要我,我。嫣儿,为什么……不跟我……我走……为……” “不要!不要死,我没有不要你,没有不跟你走。”霍菡嫣看着他闭上眼睛,消失在自己面前,前世的痛楚回忆顿时涌上心头,似乎又听见他十数年的喃喃自语,似乎又看见他的悲苦绝望,他死前解脱的笑容闪烁在自己眼前,她怎么会不要他,她重生一世就是为了和他厮守,夫君……夫君你在哪儿?“你回来,回来带我走。我不想留在这里,带我走!” “菡嫣,菡嫣醒醒。”耳畔传来熟悉的唤声,让霍菡嫣泪眼婆娑的睁开眼睛,似乎还未从梦境中回过神来。直到看见真实的薛少宸,不觉得坐起身紧紧的抱着他,感受着他的存在。“夫君……” 薛严抚摸着她僵直的背脊,轻声问道:“梦见什么了?” 霍菡嫣想起梦中情形,明白一切都是假象,也不知如何对他解释,只是缓缓摇头。“没什么,只是一场噩梦。” “噩梦?梦境都是假的,不用怕。”薛严口吻满是温和,可心里却是惊涛骇浪,方才菡嫣梦魇之中所说的他听得一清二楚。 菡嫣,你想让谁回来带你走?你心里还想着谁?!   ☆、92|5.29 已经很久没有梦见前世的事情,一场梦魇倒是将很多的情绪勾了出来。 一整天,霍菡嫣几乎都在发愣,只要一闭上眼睛,往事便会不断浮现再浮现,让她揪心而害怕。过几日就是除夕,宫里照常要举行晚宴,意为皇家与民同乐,除旧迎新。届时朝中文武百官及其家属,包括他们的子女都会一同入宫,在晚宴中献上歌舞、才艺,刚开始本就图一喜庆,可谁知后来竟越来越看重,特别是世家女子都为博得众人眼球与目光,使尽浑身解数。 大约是当年薛贵妃就是在除夕晚宴中,舞姿曼妙被皇上看中,从而册封贵妃,一跃龙门六宫独宠。就算如今贵妃的专宠有衰弱之势,可对于心大的女子倒是绝佳的契机。若是被某个世家贵族的公子看中,求得皇家赐婚而是一段佳话。 “郡主,外面有位华小姐求见。”素言进屋福身,接着看见桌上丝毫未动的安神汤,不免有些担忧。。“要不,我让她先回去,过两日再来。” “不用,请她进来。将这安神茶撤下去,沏两盏望君含仙来。”自己因前世之事心绪不平,就算喝一缸子的安神汤也静不下来。看她转身退出去,不禁开口问道:“夫君出门,说什么时候回来?” 抚了抚额头,记得夫君早上出门时似乎告诉过自己,可是自己一直有些迷迷糊糊的,没放在心上。 “……公子好像说,会晚一些。”郡主这是怎么了?昨晚上谁魔怔了?不免有些担忧,“郡主,您是否身子不适,要不咱们宣御医来看看吧。” “我没事,应该是昨夜没睡好。”霍菡嫣摇了摇头,不要再去想过去的事情了,“赶紧让华小姐进来吧。” 素言脸上略显迟疑,最终在郡主坚持的目光下,轻声应道:“是。” “霍姐姐。”华丝琦刚迈进合欢苑,就一脸兴奋的跑进来站在她面前,娇俏可爱的脸上满满都是笑容,似乎将这冬季的寒冷都驱散了不少。“刚到门口的侍候,我还以为姐姐不在家呢?” 霍菡嫣笑着站起来,对着一旁侍候的素言说道:“给华小姐拿个暖炉来。”接着牵着华丝琦坐下,示意她先用暖茶去去寒。“这么冷的天,我能到哪儿去?倒是你,你随侍的丫鬟也不着调,怎么也提醒着拿个暖炉,若是冻坏了手可怎么办?” “我是来得及,才忘记了。”正巧这时,素言将暖炉递上来,华丝琦笑着接过。“谢谢这位姐姐。” “奴婢不敢。”素言躬身退至一旁,脸上透着些暖意,这华小姐倒是与众不同,鼓起的颧骨破坏了本应该艳丽的容貌,多添了几许稚气。 霍菡嫣轻笑道:“今日怎么有兴致,来找我?”这几日应当是世家女子在家苦练技艺之时,华丝琦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况且她是庶出,若是不能在表演中一举扬眉,今后的婚事恐怕不会太顺遂。 “我是来找霍姐姐帮忙的。”华丝琦神色有些为难,但也不拐弯抹角。 霍菡嫣微微皱眉。“何事?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尽管开口。”华丝琦乃是替她解失心之毒的恩人,有恩必报理所当然。况且丝琦本就率真可爱,颇让人欣喜,能帮些就帮些。 “是为了宫中除夕晚宴的事。”华丝琦低首蹙眉。“爹他非要让我去,可是我……父亲想让我进宫,帮衬着长姐。可是我不想进宫,那又不是什么香窝窝……”她说着说着,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俗话说在家从父,父亲的安排自然是好的,可是她就是有种说不出的不愿,每次进宫就像进了老虎的嘴巴。 “进宫?”霍菡嫣诧异的睁大眼睛,华大人竟然打得这个主意,攀附天恩。 上次华昭容自己已经让人暗中去照顾,如今倒是解了禁足。可宫中琼妃宠冠六宫,就连贵妃娘娘都要避其锋芒,就算丝琦能进宫,以丝琦这率真的性子,不被宫中的毒蛇啃得骨头都不剩。 这宫中献艺取其自愿,并非人人都要去,就像自己从来都未曾上去过。每年去参加也不过是纯属看戏,看热闹。“可要去帮你躲过去?”这也不是不可以,自己躲这种场合向来都是一流的。十六岁那年,母妃忽然来了兴致,让她台前献舞,她不就偷溜爬到屋檐上赏景去了吗?“可是你要想清楚,你早已到了婚配的年纪,婚事多半是拖不得了,若是错过这次夜宴,就得等明年的赏菊宴,” “我不想嫁人。”华丝琦鼓着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愤慨的说道:“天下男子都没有一个好东西,从来都是见异思迁,负心薄幸。” 这又是怎么回事?莫非丝琦曾经被男子欺骗过?霍菡嫣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可观察她的目光清澈,并不像受过情伤的样子。“那丝琦想姐姐帮你做什么呢?” “霍姐姐,我想去献艺让我爹满意,但是又不会引起瞩目。”华丝琦一脸期盼的盯着她。 霍菡嫣顿时有些傻眼,这怎么办?要是想大发光彩自己有法子,想默默无闻自己也有法子,想跑也行啊。这要让一部分人满意,又要不引起瞩目,这可难办了。 索性这位小姑娘早就自己想好了法子,一股脑将自己的打算全部说出来。“霍姐姐,你觉得怎么样?” 霍菡嫣还未开口,一旁的素言就连忙上前来,连忙说道:“郡主,这不行的。如果被公子发现,可就不好了。” 不是被他发现,是自己若是答应华丝琦的法子,他一定会发现,并且若是他知道定然不会让她去,只能暂时瞒着。不过到时候,就算都瞒过诸多人的耳目,又怎么瞒过他呢?可是这是丝琦的请求,自己又没有办法不答应。 连霍菡嫣犹豫,华丝琦就着急了,连忙站起来。“到时候可是带着面纱,不会有人知道的。霍姐姐……” “好,我可以答应你,可是你要守口如瓶,千万不可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她可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躲了这么多年,还是没能躲过这所谓的除夕晚宴。 华丝琦连忙牵着她的手,兴奋的点头。“嗯嗯,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谢谢霍姐姐。” 除夕晚宴献艺,乃是宫中一年一度的盛会。如今乾国虽然暗流汹涌,可明面上却是欣欣向荣之象。每一年,想一跃龙门之人多不胜数,今年也不会例外。不过在琼妃娘娘开场的一段让人惊艳的凌波舞之后,似乎就无趣了很多,无论后面之人如何努力,也没有法子再有新意。 看这情形,就算自己不帮忙也不会有问题了,霍菡嫣对身旁的薛严用稍作耽搁的理由,带着素言暂时离席去寻华丝琦。想着将那日的答应之事取消,因为实在无此必要,谁知道刚走到角落就听见两位宫女在谈论着。 “呵呵,还总说乾国出美人,如今看来也不过都是些庸脂俗粉,咱们娘娘的风姿怎是她们能学去的。”一位宫女声音略微有些尖锐,口吻中全是得意满满,听着语调并不像乾国人。“什么水袖舞、什么烟台乐、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你声音小些,要是被旁人听见,会给娘娘招惹祸端的。”另一位宫人似乎稍微懂事一些。 “我就是看不惯她们搔首弄姿的样子,真以为皇上能看上她们?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当年以此成名的薛成碧都被咱们娘娘压下去了,她们又能成什么气候?”尖锐口吻的宫女冷笑几声,“看她们的水袖舞与咱们垣国的凌波舞有异曲同工之效,可惜舞起来却差得也太远了,也不知是不是墨城之战后,从咱们那边偷学过来的。” 站在霍菡嫣身旁的素言气不过,打算出声教训她们,这水袖舞乃是当年霍王妃的成名之舞,当年凤城双姝的名号也由此而来,她们竟然如此放肆!谁知道却被霍菡嫣抬手制止。 “你别说了,这是在乾国皇宫,当心祸从口出。”另一位宫女急忙说着,将她拖走。“咱们快走吧,一会儿娘娘得找我们了。” 虽然夜里光线不佳,霍菡嫣还是从她们的离去方位,看出应当是琼妃娘娘从垣国带来的宫女无疑。如今垣国不过是依附与乾国而存,哪里来的这么浓烈的优越感?!哼!自己倒要看看,琼妃能有多久的荣耀? “郡主,您怎么不让奴婢教训她们?”素言不满的说道。郡主怎么连这种话都忍得下来? 霍菡嫣神色微冷,“她们是琼妃的贴身宫女,你如何教训?”就算自己亲自出手,也不见得能得益。 “……难道就任她们编排不成?”素言嘟嘴,听见琼妃的名号,也不再那么气恼。如今宫中谁最大?皇上!然后呢?皇上的新宠,琼妃娘娘。据说皇上今晨都赐下椒房了,此等荣宠就连当初的贵妃娘娘都比不上。 霍菡嫣想到方才薛贵妃一副淡漠无波的模样,心下喟叹,迈步刚走到舞台后面小门外,站在小屋里不断张望的华丝琦惊喜的跑过来,“霍姐姐,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答应你的事,我又怎会不来。”霍菡嫣笑着走过去,走进屋里。   ☆、93|5.29 除夕晚宴,与众同乐。 无论太后与皇上的脸上皆是轻松愉悦之态,下坐臣子推杯换盏,偶尔闲聊几句倒是颇为祥和。自从数月前皇后娘娘去世,皇上至今也未有立后之意,不知是时候尚早,还是为着别的缘故。而薛贵妃乃是如今六宫之首,位于左侧也是理所应当。琼妃虽然只是妃位,却因得宠而位于皇上右侧。 “据闻倾墨公子惊世之才,墨宝更是千金难求,不知今日可有机会能一睹风姿啊?”位于贤王右边的大臣似有醉意,对着霍灏轩的方向问道。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的身上,如今天下谁人不知倾墨公子乃是霍王世子,十四岁高中探花,十六岁名扬四海,笔墨之下宛如游龙,眉目之间仪表卓越。 太后似乎也来了兴致,看着霍灏轩眼神中尽是慈爱,话音中都带着笑意。“灏轩,哀家也是多年未见你的笔墨,今日乃除夕之夜,不如就随意勾抹两笔,让咱们也解解馋。” 霍灏轩还未来得及答话,一声清幽的笛声从舞台后侧响起,勾勒出一副蝴蝶穿过幽深的山谷,在谷中翩翩飞舞,惬意非常的景象。山水宁静,悠远从容。 青衣女子半遮半掩的现身,挂在脸上轻纱被风吹拂,扬起裙摆层层叠叠疑似梦幻之境。 “这是谁家的姑娘,好个心性。”太后惊喜的问向一旁的嬷嬷,由曲知人,若非心性至淳之人是万不可能吹奏出如此空灵之音。 嬷嬷福身看着舞台上的人笑着回话,“这是枢密院副使,华大人府上的三小姐。” 太后一听笑容更是浓郁,看向此时抚弄胡须,堆起谦笑的华大人说道:“以前怎么没听过你府上还有位三小姐?这藏得如此严实,莫非怕人拐跑了不成。” “这……臣不敢。”华大人忙起身弯着腰连说不敢,扬起的唇角却尽是满意之色。 “还说不敢?你的大女儿入宫多年,恭顺敦和,前些日子哀家正和皇上商量,将她位份提一提。二女儿乃是云王妃,孝敬德贞堪为典范。如今这三女儿,这般品貌若非你藏得严实,那华府的大门可不早就被踩烂了。”太后是何种人精,岂会看不出他的心思。无非就是想将女儿推出来,做他的垫脚石。今日他的目标应当是贤王凌江羽,如此将来无论何人得势,他都可立于不败之地。 本来宛如清茶的笛声骤然急转,伴随着隐隐的战鼓之声,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仿佛方才幽静的山谷消失,化身为边城的战场。 砰砰!舞台旁的雕龙石柱之上,蒙面的红衣女子素手轻扬,长长的水袖肆意舞动。踩踏急转,伴随着战鼓与穿梭的笛声,红衣女子变换舞姿,宛如神女即将飞天。 战鼓声轰隆不止,更甚者一群扮作南疆男子的侍卫扛着大鼓从后台出现,顷刻之间舞台上下,充斥着大小不一的数个红鼓。 “那是……”太后眼神有些迷离。战鼓齐轰鸣,云袖化飞仙。这是当年母亲所创之舞,而母亲只传给了菀月。 位于下首的霍王妃看着石柱之上,红衣施展轻功,飞身而下落于鼓中央,衣袂翻飞,手腕勾转,隐隐的似乎还能听见连绵的鸣叫之声。微微愣神之后,笑着对身旁的霍王轻声说道:“是菡嫣。”霍王妃自身不会轻功,所以从未跳过此舞,当初自己只将技艺交予给菡嫣,可菡嫣向来不喜在众人面前起舞,是以自己也是第一次见。 霍王本来对歌舞无甚兴趣,众人的惊呼声还不及杯中酒吸引人。可霍王妃这句话,倒让他抬首瞩目。菡嫣?看着妖娆与柔美共存,身穿轻纱红衣的女儿,脸色瞬间泛黑。“胡闹!” 霍灏轩一眼就认出红衣女子是何人,不过他的关注都在对面的薛少宸和左侧上位的云王身上,不过倒是出乎他的预料,薛少宸只是淡淡的看了舞台中的人,然后便目不斜视的继续独自饮酒,似乎并未认出舞台中的人,起码神色上半点也看不出。而云王脸上苍白的模样,倒是让人深思了。 震惊、欣喜、痴迷、愤怒、还带有势在必得的决心。 哈哈哈……有趣,真是越来越有趣了。菡嫣,看你这下如何收场? “夫君,你似乎没想好事。”阮绮罗并未认出舞台中的女子,不过总觉得自家夫君脸上的笑容,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心下有些诧异。 霍灏轩嗔笑道:“绮罗,当真未认出那红衣女子?”以绮罗的眼力当不至于,大约是没往菡嫣身上想吧。 阮绮罗闻言皱眉,莫非自己认识?凝目而去,距离甚远都能感受到她浑然天成的媚惑,虽未刻意为之,可身姿曼妙之中依然带着风流之意。 在众人沉醉之中,笛音一收,再缓过神来舞台中哪还有人。太后略显激动的吩咐道:“快,将华三小姐和方才献舞之人唤上殿来。”当小太监急忙去寻时,太后的眼神转向霍王妃,尽是难以置信。“哀家当真没想到,能在有生之年见到此舞,此女可不比你当年逊色啊~” 霍王妃一脸谦和,笑道:“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况且就算臣妇当年也未必能舞出水袖弦鼓,太后就莫要取笑了。” “那女子的舞姿的确是美,可长得如何就不知道了,可别是无盐女,让本王失望就好啊~”二王爷毫无禁忌的调笑着。二王爷好色成性并且宠妾皆死于床榻,据说前几日才从王府后门抬出来一个。若他向皇上求那女子,皇上多半不会拒绝。哎~只能叹息她红颜薄命,没能被皇上瞩目,反而被二王爷看中。 霍王顿时瞪大着眼睛盯着二王爷,莫非暗中被霍王妃拉着,恐怕早就将桌案踹翻了。 而二王爷则瞬间感觉到周身跟结了冰似的,分明方才还未有凉意。而感觉到几波杀气的霍灏轩笑着低垂着眉,其中一波甚至带着肃杀之意,不自觉的唇角幅度越来越大,还以为薛少宸会毫无反应呢?如今看来二王爷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太监去舞台后方,只带来了华三小姐,而不见方才的红衣舞女。“臣女参见皇上、太后。愿吾皇万寿无疆,太后慈恩永固。” “快起来,让哀家看看。”太后连忙让她起身,见她略显稚气的模样,心下更是喜欢。可另一人才是此刻的重点,笑着问道:“方才与你伴舞之人,怎么未与你一同上殿来?” 华丝琦立即跪下,声音有些微颤,“太后,臣女有罪。” “好好的,怎么跪下了?”太后笑着叹气,眼眸中带着几分戏谑,似乎已经知道她请罪的缘由,“罢了罢了,她既不愿出来就算了,你也别跪着,到哀家身边来。 霍菡嫣换回衣服从侧边悄无声息的走回来,刚迈进大殿就好听见二王爷的问道:“太后莫非是知道那跳舞的女子是何人?” “哀家自然知道,她乃南宫世家血脉,说起来还与哀家有亲。”太后随意两句堵住二王爷的嘴,南宫世家虽然已经不复当年,可余威尚存。当今天子身上还有南宫世家的血脉,与太后有亲也就是与皇上有亲,谁还敢肆意。刚说完,华丝琦就走到她身边,在她的示意下盘膝坐着,拍拍她的手腕。“这孩子我当真是喜欢,愿不愿意在永宁宫多呆几天?陪陪哀家。” 这一举动让所有人都懵着,华丝琦最先开口。“臣女不懂宫中礼仪,恐怕会失了分寸。” 霍菡嫣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感觉气氛似乎不太对,特别是身旁的夫君。只是默默的斟酒,一声不吭。刚想开口,余光便扫到对面的兄长,兄长大人对她摇摇头,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莫要开口。顿时心下一紧,莫非方才的功夫,还发生了什么事? 而另一道灼热的视线也侵袭而来,抬眼望去。凌云琮!他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是什么意思?莫非他……不可能啊,距离六方阁的那一次,已经三年过去,方才又离得那么远,他不可能将自己认出来的。 其实凌云琮本来也没往霍菡嫣身上想,可是他并不蠢,他非但不蠢还很聪明。红衣女子出现的那一刻,他确实是认出来了。而他也清楚的知道,当年的茹素夫人并非今日的茹素夫人,自己竟然被蒙骗如此之久!二王爷的调笑,霍王隐藏的愤怒,加上霍菡嫣方才离席……这一切种种无不透露着一个事实,他寻了三年,等了三年,想了三年的女子是她! 难怪三年前的‘茹素夫人’会说,她认识倾墨公子; 难怪她说总有一日会亲眼一见; 难怪她对画作如此大方; 难怪当年她不愿意跟自己回云王府; 所有一切想不通的地方,当得知她真实身份的那一刹那,立刻就能够明白。哈哈哈!当真是可笑,倾墨公子是她大哥,她手中画作自然多不胜数。她是王府郡主,所以赠与的诸多珍宝,甚至云王府她都看不上眼。 好!当真是好! 紧接着薛少宸的目光就这么直直的对了上去,肆意的扬了扬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94|5.30 此刻晚宴之上,众人嘻笑之间,倒是少有人能注意到两人的互动,除了从开始就觉得此事有趣的霍灏轩,就只有位于薛少宸身侧,察觉到他满身杀气的霍菡嫣。 霍菡嫣迟疑片刻,看着他面色微寒,尝试性的唤了声,“夫君。” “嗯?”酒杯斟满,薛严侧目看着她担忧的模样,唇角微勾,轻声问道:“怎么了?” 这感觉不对啊!夫君不是应当生气的吗?记得当初自己扮做茹素夫人在六方阁跳舞,他怒火成那般模样,莫非这次气糊涂了? “可是累了?”薛严从小茶壶中倒出一杯茶水放在她跟前。 啊?霍菡嫣看着他的动作,脑子里有一瞬间的呆愣,说不出话来。薛严见她这般反应,低声凑上前笑道:“很美。” 他如此温柔的神情,倒让霍菡嫣脸颊微红,不自觉的溢出笑意。下一刻,薛少宸就不满皱眉。“不过我不喜欢其他人看见。” 凌云琮看着对面伉俪情深的模样,藏于桌下的手紧了紧,脸色渐渐变得黑沉。脑中思索自己所知的着有关这两人之间的点滴。据自己印象,三年前霍郡主与薛少宸两人并不对盘,甚至彼此关系十分恶劣,势同水火。霍王与魏国公堪称政敌,而且当初霍菡嫣还是贤王的未婚妻,也不知是何缘故。贤王自垣国出使归来,带回了林纾,欲纳为侧妃。谁知凤城竟传出玄恕大师的批命,加上雷击昭明之事,导致霍菡嫣出家修行,而薛少宸去了边关。 当初凤城之人,谁不是等着看笑话。虽说当初父王夸赞有加,可他那时也只当父王意图与魏国公合作,不过给个面子罢了。一个纨绔子弟,整天混迹在胭脂堆里的闲散侯爷去战场能干成什么事,谁知一去三年,让乾国乃至整个神州都为之震动。说起来,这薛少宸对霍菡嫣也算是情深意重了,求皇上赐婚竟然愿意舍去爵位与兵权。 何等愚蠢!若无势力与实力,如何能护得住她。就算薛少宸战功赫赫又如何,如今乾国半数的兵马大权尽在他手,还怕夺不到一个霍郡主不成?! 霍灏轩端起酒杯,感受着大殿之上的暗流波动,指尖轻轻的摩挲了一下鼻梁,饶有深意的笑了笑。 “方才那是菡嫣?”阮绮罗恍然想到其中关节,明眸低垂掩着自己的唇角笑道。 霍灏轩转头笑意未减,微微低首细声说道:“自然是菡嫣,除她之外,这世界上又有谁能舞出外祖母的水袖弦鼓,虽说今夜之事她是助了华三小姐,却也为自己惹了极大麻烦。”霍灏轩的眼光扫视着不远处的云王和二王爷。不过也好,这样下去,事情反倒是越来越好办了。 “什么麻烦?”不就是跳了一段舞吗?就算方才二王爷有意,也被太后娘娘推了出去。况且就算让人知道了又如何,这除夕晚宴又无人说非得未婚女子献艺。 霍灏轩似乎不舍她思虑过多,略微思索之后,在桌子下安抚一般的挽起绮罗的手,声音微沉。“菡嫣之事自有他人处理,咱们不便干涉。” 说实话,霍灏轩自己也好奇,如今凌云琮看着菡嫣的眼神,如此露骨毫不掩饰,显然未将薛少宸放在眼里。而偏偏薛少宸如今也辨不出喜怒,只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也不知最后谁略胜一筹,不过若要他猜。那么他只想说一句,凌云琮这辈子,恐怕是摸不到龙椅的边角了。 他们在大殿之下暗潮汹涌,上面的人也是半点不含糊。只听一声惊呼,众人的目光就被吸引上去,琼妃娘娘清澈的眼神低垂着,上面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似乎还带着些许惊恐之色,而薛贵妃则是脸色铁青的凝视着自己被酒水侵湿的衣摆。 “臣……臣妾不是有意的,臣妾只是想给贵妃姐姐敬杯酒。”琼妃喏喏的说着,一副委屈又娇弱的模样,巧妙的引起了在场男性藏在心底的保护欲。 霍菡嫣抬眼看着这一幕微微皱眉,敬酒?如今薛贵妃怀有身孕,不能饮酒。如今琼妃这种做派,究竟是知道了薛贵妃的事情,还是另有目的,想要惹得永泰帝对薛贵妃的厌弃。 永泰帝面上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还低声的安慰着琼妃。“无事,贵妃向来仁厚,必定不会介意的。” “真的吗?贵妃姐姐……”琼妃怯怯的看着永泰帝,清澈的眼睛里面是显而易见的惧怕。 薛贵妃并不开口,冷眼看着永泰帝和琼妃卿卿我,几乎无声的冷哼,直接站起身对着太后和皇上福身。“请容臣妾前去更衣。” “去吧。”太后点点头,对着身旁的嬷嬷吩咐道:“掌着灯送贵妃回去,路上滑,仔细着些。” 霍菡嫣方才并未留意发生之事,只是看着薛贵妃渐渐远去的背影,略显孤寂。反观永泰帝小心翼翼的安抚着隐有泪痕的琼妃,忍不住心中的别扭,悄然别开眼。薛贵妃此时心里还不知如何想法,她此刻还怀着身孕就失了皇恩,也不知将来肚子瞒不住时又当如何。 霍菡嫣侧首问了坐在自己旁边的夫君。“这是发生了何事?” “琼妃给长姐敬酒,却将酒泼到长姐身上。”薛严余光刚巧瞅见方才的一幕,是以对她解释着。 霍菡嫣蓦然觉得自己好像抓住薛贵妃的心情,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诉说的悲伤,和从心底散发出的悲凉,大概更多的是对永泰帝的心凉,曾经的甜蜜和朝夕相伴,如今想来大概都变成了让内心千疮百孔的毒药。 一直到晚宴结束,薛贵妃都未再回来,除夕晚宴俨然成为琼妃娘娘一个人的台子。 走在宫廷的长廊上,霍菡嫣仍旧想着方才之事,“夫君,方才皇上未免太过分了,长姐她还——”霍菡嫣想起,自己的夫君似乎还不知此事,顿时噤声,眼神瞅了一眼身旁人。实在太不谨慎了,分明答应长姐保守秘密的,差一点就脱口而出,正想开口将话掩饰过去。薛少宸就抿着唇,眼神无波,声音却是一等一的嘲讽的吐出两个字。“无能。” 霍菡嫣还未来得及对他的话做出反应,一道熟悉的声音便从他们身后冒出来,“少宸此言差矣,这不过是为了平衡后宫前朝势力,又何来无能一说。” 霍菡嫣倏然转身,看着身后依偎而来的两人,浅浅笑道:“大哥,大嫂。” “哼,作为帝王连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甚至连孩子都不敢承认,无能又何必多添借口。”薛严眉目微挑,略带厉色转身,“若他果真是位强硬君主,又何必疑神疑鬼,优柔寡断。外忧镇不住,内患也纵容着,这便是所谓势力平衡?凌家江山沦丧也是迟早之事。” 霍菡嫣此时的表情只能用震惊来形容,夫君这话的意思分明已经知道薛贵妃有孕之事,自己还自以为的瞒着,当真是傻得可以。 也许夫君一切都知晓,只是自己不说他便不点破罢了。 “你们在说什么?”阮绮罗皱眉问道。 这声问话,一下子霍菡嫣总算觉得自身平衡不少,幸好并非只有自己对他们之事一无所知,否则就当真无所适从了。 “人无完人,就算少宸在其位,也不见得做得更好。”霍灏轩语有深意。“上位者无可奈何之事甚多,而鱼与熊掌往往不可兼得。” “若大权在手,又惧何人?”薛严谑笑道。眼神中满满的肆意张狂,江山有德者居之,云王想要、贤王想得、戎垣二国虎视眈眈。若作为帝王不杀伐决断,整日将皇朝纠葛放在后宫权衡之上,还不如偃旗息鼓,从位置上下来。 霍灏轩神色微凝,看没想到今夜发生之事,竟然让薛少宸有了夺位之心,只是不知是早有萌芽,还是今日才起之念。 不过就算如此,也属应当,云王如今对菡嫣的心思,相信薛少宸看得比谁都明白,无论他在菡嫣面前,如何刻意收敛,也难以掩饰他本性的强势。云王势力与日俱增,若他日当真荣登九五,强权压人谁又能抵得住,还不如将权力握在自己手里,来得牢靠。 霍灏轩目光依旧是波澜不惊,对着正凝重的霍菡嫣说道:“菡嫣可还记得上次大哥问你之事?” “……”霍菡嫣骤然想起,在天灵寺大哥的问话。她此时才懂那句话的意思,夫君什么时候起了这种念头?自己居然毫无所觉。“记得。” 大哥这是将问题抛给了她,让她去解决?不禁皱眉扶额,这也未免太看得起她了,以为自己在薛少宸面前,什么事都能改变? “大哥可知皇上他对贵妃娘娘,究竟是……?”究竟是如何打算,或者是何种态度。就算自己有前世的记忆,也看不明白。 若说永泰帝对贵妃已无心,前世几乎替她安排好了一切。若说有心,又为何自从琼妃出现之后,贵妃便告失宠。就算后来琼妃病逝,也未见皇上心意回转,反而执于炼丹,不理朝政。 霍灏轩笑着问道:“菡嫣可知为何皇上多年无嗣?” “……” “皇上此生皇子,独出贵妃之腹。”皇家无情,可凌家世代帝王倒是出尽痴情种。   ☆、96|6.1 门外的素言听见里头的动静,唇瓣轻咬全身有些发颤,她知道郡主满心都是为她好,希望她能有好归宿。脑海中不自觉的想起珏当日对她所说的话,她心里确实还藏着别人。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有了那么可怕的心思,也许世间见过他温情的所有女子都会忍不住心悸吧。就算再克制,再压抑心思,再三告诫自己也毫无作用。有时候甚至恐惧着,若有一日被郡主察觉,那她不但会失了念想,恐怕连郡主都会失去。 怎样做才是最好的,她心里从来都明白,公子终究是发现了,这句话也许就是对她的警告。 霍菡嫣发现对于素言之事,和薛少宸似乎就说不到一块,自己是想着怎么撮合珏与素言两人,他倒好。抛出如此多的选择,就连边城守备的名字都拿来出来。“夫君觉得,素言与珏不相配?” “一切不过两人心思,他们若真有意,迟早就寻你。若是无意,你再如何撮合也是白搭。”薛少宸认真的说道,但暗地里他确实不希望珏有一日折在素言手里。 话说到这个份上,霍菡嫣也实在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自己也只有用心留意着,看看两人心思再说。骤然想到一事,说道:“母妃传人过来说,二十二那日意茹出阁,让咱们过去受礼。” 对于意茹,她虽让大哥放她一马,可心里也知道意茹入云王府,注定不会有任何幸福可言的。在武林世家正室与王府侧妃之间,她毫不犹豫的选择王府,也不知将来她可会后悔。 “好。”薛严看着她略微感慨的神色,勾弄着她的发丝,语气轻柔。 柳意茹将来是否会后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旁人又怎能评断。那侧妃虽比不上正妃,到底婚嫁之礼还算周全,只是如今云王还在孝期,大办是绝无可能。霍王与霍王妃素来疼爱柳意茹,自然不会在这方面亏待她,不但让霍灏轩亲自操办这次婚宴,更是让出嫁的女儿和女婿回府为她添彩,希望她入云王府后一切顺遂,少受些委屈。 柳意茹在喜娘的搀扶下,身着水红色的彩云惊鸿衫,先是在正堂叩拜过世的父母的牌位,再给舅舅、舅母磕头。她知道舅舅、舅母待她好,此番是自己辜负了他们的期望,让他们伤心,可是她不后悔。茹素夫人虽然只是利用她,可是有句话却说的很对,人生总要为自己博一次,以自己的品貌智慧不该埋没在江湖争斗中,应该有更适合她的天地。最差的结果不过就是一死,可若是博对了,又何尝没有母仪天下的可能。 因只是纳侧妃,是以云王并未亲自前来,只是命贴身侍卫前来迎娶。待柳意茹上了花轿,霍王妃终于忍不住,红了眼圈,似乎在为柳意茹委屈,嘴里一直念着:傻孩子。 他们用尽全力,只为不掺和皇权争斗,当年南宫世家骤变带给她的打击,不可谓不深。偌大的家族一夕之间,尽数倾塌,只余下她与长姐二人。若有可能她宁愿从来没有什么霍王府,他们只是凤城一家普通百姓,享尽天伦即可。 霍菡嫣看母妃模样,忙上前安慰着。“母妃,意茹素来聪慧,在云王府不会受委屈的。” 云王正妃本就是不得宠的,据说连她房门都极少迈入。前些时候,凌云琮心思全在茹素夫人身上,如今茹素夫人怀有身孕移居后侧苑,意茹也并非没有翻盘的可能。 离开霍王府时时辰还早,天边的夕阳透过云彩,映出红霞,春风吹过一阵桃花的香味迎面而来,让隐有阴霾的心里泛起涟漪,霍菡嫣也是来了兴致,与薛少宸商量让马车先行回去,他们沿着凤城大街走走。如今天气回暖,街道上摊贩们为了多挣些钱,收摊的时日也越来越晚,小姑娘提着胭脂水粉朝来往的妇人叫卖着,篮子里的桃花偶尔会引住一些脚步。 “你以为这街是你家,咱们都是你家里的仆人不成,随你又打又骂?!”泾河边上的面摊旁,一对身着简朴的夫妻脸上带着些许沧桑揽着怀中的小女孩,小女孩手里还拿着抹布,满眼通红却十分硬气的对着锦衣华服的小男孩吼道。 小男孩眼神中有着对此事的恼怒,看着小女孩的眼泪眉头皱得死死的。可素来的骄傲不允许他气势弱下去,冷哼一声扬着鼻孔,口气傲慢的说道:“贱奴弄脏了本少爷的衣服,还敢凶?” “我没有!”小女孩语带呜咽,眼中尽是不满。“明明就是自己凑上来的。” 霍菡嫣拿着一枝桃花,与薛少宸沿着泾河慢慢走着,看着这一幕倒让他们停下脚步,小男孩虽然态度强硬,可余光却时时刻刻注视着小女孩,包子脸好可爱。特别是那表情动作和某人小时候好像啊~~ “夫君,你说那男孩心里在想什么?”薛少宸幼年也是这般模样,自然比任何人清楚不是吗? 看着霍菡嫣戏谑的笑容,盛开的桃花衬得肤色泛着白皙红润。薛少宸无奈皱眉,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猜这种显而易见的弱智心思,“为夫小时候比他可爱多了。” “嗯嗯,也凶多了。”这小男孩不过是傲慢了些,夫君当年可是堪称恶劣,直接挥着马鞭开抽。和她从来都不对盘,每次见面无不例外,都是互相呛声瞪眼,甚至举着拳头握着鞭子威胁,死不认输。“小时候我讨厌见到你,每次就知道欺负我?” “你确定不是你欺负我?”薛少宸眼眸含笑,口气不满的说道。 霍菡嫣扬着眉,冷哼道:“你是凤城小霸王,谁敢欺负你啊?” 小时候和他闹情绪,他嘴巴太毒了,自己几乎赢过。每次都戳中她的死穴,无论是凌江羽不理她或者是脸色冒小豆豆,他都会拿来笑话她,到最后都是她先忍不住挥鞭子,将他抽得鞭痕。 “你的武功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比我厉害的?” 以前总以为他武功不如自己,可是现在她知道夫君身手早在她之上,应当不是这几年忽然突飞猛进吧?若是这样她也只能感概这人乃是绝世奇才。“说真话。” 薛少宸本就存了逗弄她的心思,看她如此认真的模样,微微倾身笑道:“我何时比你厉害了?在菡嫣面前我一向是溃不成军的。” “哼,胡说。”霍菡嫣抱着手臂挑眉转身,一副不理他的模样。“还在说假话,不想说拉到。” 其实薛少宸哪里知道自己何时比她厉害的,幼年努力练武只是为了下一次不再输给她,后来是为了夺取她,占有她。看她发着小脾气,心里也是软软的,痞气不经意间涌上来,靠在她耳畔邪气的说道:“哪里是假话,当你的腿勾着我腰之时,说还——”他的确是溃不成军,甚至丢盔弃甲! 霍菡嫣顿时脸颊通红,死死捂着他的唇不让他再说下去,眼神紧张的四处瞅了瞅,发现没有外人在侧时,才狠狠的说道:“……不要脸!” 她才……才没有!她什么也没做过,什么都没说过! 谁知道薛少宸竟然半点也不加收敛,眼神深邃直直的盯着她,随着她的姿势,在她手心轻啄用舌头画着圈,让她身子猛地一颤,心里也痒痒的,抽回手看着他愉悦的笑意。嗔怪道:“你的脸怎么比城墙还厚啊?!”这是在外面,若是被人看见怎么办? “若非我脸皮够厚,怎么能如今日这般守着你。”薛少宸轻轻揽着她轻啄,低首说着。 他说的是守,并非拥有。他只愿一生一世就这般守着她,将她牢牢的困在自己的世界中,就算永远也不能完完全全拥有她的心,他也不在乎。 可是当真可以不在乎吗? “阁下还要躲在暗处看多久?”薛少宸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轻摩挲,一边语气冷峻的朝着暗处厉声道。 霍菡嫣顿时一愣,从他怀中起身看着从暗处走出来的人。白色蟒龙袍,眉目清秀,一身皇族贵气。 凌云琮! 他不是应当在云王府行礼,怎么会在这里? 薛少宸不着痕迹的将她揽在手臂中,讽刺的笑道:“没曾想,堂堂云王殿下竟有偷窥别人夫妻情趣的嗜好?” “……薛少宸,你当真卑鄙无耻!”凌云琮从他们离开霍王府就跟在暗处,看着他们恩爱缱绻,轻吻调笑。心里仿佛被无数的尖刀插进胸膛,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这凌云琮吃错了药不成,暗处跟着他们不说,居然还说夫君卑鄙无耻。霍菡嫣眉目微皱,不及细想便脱口而出。“别把自己的属性按到别人身上,我看你才卑鄙无耻。” “我——”凌云琮痛楚的看着她,脸色渐渐有些苍白。受不了她的冷漠排斥,想转身离开却又不舍,带着期盼的眼眸,轻声问道:“当年在六方阁,是你对吗?” 难怪薛少宸当年一掷千金,难怪会为了她抛却功名,原来他早就将她认了出来,更是捷足先登。可笑自己不但认错人,还被那妇人言语欺骗,以致如今骑虎难下。 霍菡嫣看着他此时宛如被抛弃,被欺骗的模样,其实内心很无语。当初自己不过就是赠了幅画给他,接触也才区区两日。 哪来的这么浓烈的感情?!   ☆、97|6.2 “云王此话何意?”霍菡嫣忍住心中的波涛汹涌,皱眉问道。反正不管凌云琮是不是猜到当年六方阁之事,自己只要死不承认就行了,扮作那个水性杨花的茹素夫人,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本郡听不明白。” “呵呵,咱们彼此心知肚明。”既然自己已经知道,她再隐瞒也无用,不如大方承认,免得多费唇舌。 谁知霍菡嫣竟然搬出百无聊赖的表情,撒娇般的撅嘴。“夫君,我累了。” 其实自己是与不是,与他都毫无干系吧?既然毫无干系又何必多做解释? 薛少宸宠溺的看着怀中人一副死不认账的模样,无奈轻笑。罢了,她高兴就好。“天色不早,内子有些乏了,改日若有机会再与云王一聚。” 接着在凌云琮因妒火和怒气,激动得眼圈通红,似乎全天下都欠了他似的目光中相携而去。最后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还是动也不动,仿佛木偶一般。 暗处的侍卫候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有任何动静,担忧上前轻唤,“王爷。”又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回复,不免扬了扬声音,“王爷!” 凌云琮才从过往回忆与方才的点滴中回神,茹素夫人、霍菡嫣、为什么她的心里丝毫没有自己,既然她当年无心,又为何要敲破自己的心房,让自己三年多来魂牵梦系,难以自拔。渐渐的他的目光从迷惘中变化,闪出一丝疯狂,如今他是军权在握的云王,薛少宸算得了什么,自己能给她最好的一切,能让她成为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到那时她自然会知道谁才是她最应该依靠的人。“请霍王世子前往云王府,说有要事相商。告诉茹素夫人,本王答应她所有条件,但是她必须助本王拿到另外两份圣山手扎!” 侍卫听着他冷峻的声音,躬身回道:“是。” 既然薛少宸不肯就范,那么夺取手扎寻得圣人楼肃宇留下的兵法谋策,治国方略,更是迫在眉睫,只要拿到那东西,自己就不必再忌惮任何人,他就不信有当年的天下第一人手记,有倾墨公子相助,还夺不下这乾国江山! “夫君,对不起,给你惹麻烦了。”回去的路上,霍菡嫣看着灯影下两条长长的影子,心底有些担忧。 薛少宸皱眉转身,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眼神中尽是温柔,似乎都能溢出水来。“你叫我什么?”尾音压了压,声线沉醉得引人发颤。 霍菡嫣疑惑不解的抬首,这是什么意思?“……夫君啊。”自己除了叫夫君,还能叫什么? “既然知道还说傻话,无论你惹麻烦也好,闹腾也罢。就算捅破了天,也有夫君给你扛着,不必担心。”薛少宸在她鼻梁上刮了一记,眼中全是她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其他。 霍菡嫣凝视着他的眼神,心里就像吃了蜜一般,甜丝丝的。脸上却带着埋汰,“这么说,若你今日不是我夫君,是不是就不打算管我了?” “可能不是吗?”薛少宸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目光深邃的反问向她,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 说得好像自己没人要似的。从鼻子里哼了两声,眼神朝着另一个方向撇了撇,傲慢的说道:“那可难说,当年若非大哥谋划退了婚约,说不好我现在就是贤王妃。而你也不知娶了多少侍妾,日日在美人窟里逍遥快活~” 这话完全是玩笑之语,就算当初未能顺利解除婚约,自己也绝对不会嫁给凌江羽的,哪怕一辈子在庵堂里敲经念佛。 “贤王妃?也得他有命娶。”虽然知晓她只是说笑,可心头还是有火气拱上来,这辈子自己最大的失算,就是当初未能杀了凌江羽,以至于让她至今‘念念不忘’。“至于美人窟,只要你舍得,我……” “你怎么样?!”霍菡嫣眯着眼睛,一副他说愿意,自己就立刻给他好看的模样。 薛少宸静默得犹豫了好一会儿,猛地将她抱起来,听着她的惊呼声,笑得肆意张狂。“我怎样?待会你就知道了!” “无赖!”分明很严肃的气氛,怎么忽然就变了,霍菡嫣挥着拳头催了催他的肩膀。“放我下来。”这还没进府呢?虽然天色晚了,路上也不见几个行人,可终究在外边,被人看见了该如何是好。 “不放。”薛少宸也带着一丝玩笑的意味,对着大门高声道:“开门!” 这一晚上,合欢苑又是整夜不消停,充斥着男子低沉的嘶吼声和女子难忍的娇吟到最后高声喊叫。 当夜,凤城琳琅阁 “凌云琮这一次,倒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邛火酉爽朗的举着酒杯,看着桌面上的三份手札,眼神中尽是嘲讽之色。从他知道柳意茹即将进入云王府之时,自己就在看这一出笑话究竟该如何收场。呵呵,凌云琮以为自己纳进门的不过就是一只小白兔,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哪有如此简单。“到底是年轻,太天真了些,不禁高看了自己,还小看了旁人。” 这女人若是狠起来,比一般的豺狼虎豹,还要凶残决绝,特别是此刻坐于他身旁的这个。 “王爷对奴家的礼物,可还满意?”娇媚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诱惑,猩红的指甲在桌面上轻轻滑动,有着说不出的妖媚之气。 邛火酉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夫人堪称此中翘楚。” “王爷说笑了,奴家不过是悲苦女子,不求大富大贵,但求郎君对自己一心一意,谁知这世界男儿终是不可靠的,这不过几月,便新人胜旧人。”原来这妇人不是旁人,乃是被凌云琮迁入后侧苑的茹素夫人。当日凌云琮知晓她并非自己三年来所寻之人,心中愤怒可想而知,可如今王府中诸事,都有茹素夫人牵扯其中,就连这手札也是交由她保管,若是她死活不肯交出,大家只有鱼死网破。正当凌云琮打算与她虚以为蛇之时,茹素夫人早已看中了下家。 她可不是呆呆等着凌云琮回头的傻瓜,凌云琮已非前阵对她言听计从,乖乖像个奴隶。如今他是长了牙的老虎,就算自己费心将他送上皇位,恐怕最后不但得不到她想要的东西,还会给别人做了嫁衣。 “那云王当真不会怜香惜玉。”邛火酉抿了抿嘴唇,全身透着野性。“竟然连夫人这般尤物,也能舍得下?” 茹素夫人娇羞一笑,在桌下伸出脚勾了勾对方的脚踝,眼神尽是赤.裸.裸的引诱。“王爷会怜香惜玉吗?” “本王可不是凌云琮那般的蠢货。”邛火酉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紧紧捏着,带着嗜血的意味,暧昧的说道:“不过如今大事未成,本王无法全心尽力,等到手札集齐之时,本王一定会——干.死你。” 这话说得很是粗鲁,却让茹素夫人心头一热,不禁娇媚的低下头,并未看见邛火酉冰冷的目光。若非她说,有办法从贤王手中拿到最后的手札,自己早将她丢出去。如这般人尽可夫的女人,他连碰都嫌恶心。 朝堂之上风起云涌,云王近日调兵频繁,名义上是调整军力;莫家家主也向皇上奏请,希望能返回凤城,护主擒贼。唯有魏国公,一直按兵不动,在家陪着怀孕的侧夫人,暗地里不知在谋划些什么。 “灏轩还是如此信任薛少宸?”承乾宫中,永泰帝停下手中之笔,对着下首之人蹙眉。 薛少宸对他不满,他自然知道。其实当初自己与太后的意思相同,打算召回莫咎,牵制云王与魏国公。是霍灏轩坚持将兵权还给薛少宸,以神州大局分析各种厉害关系,让薛少宸做凤城的守护门将。“他已有反心,不可不防。” 霍灏轩摇头,莞尔笑道:“皇上大可放心,他绝不会。” 薛少宸为人喜怒不定,桀骜狂妄,无视礼教纲常,确实是一大祸患。不过……菡嫣在一日,此人就仍是安全。 永泰帝虽然信任霍灏轩,可对于薛少宸总是抱着一份警惕。不但是他对自己作为帝王的不满,还是他本身的野心。“朕认为还是小心些,这世上无人能抗拒这乾国的万里江山。” 霍灏轩看着天边云卷云舒,似乎对如今的局面毫不着急,满不在乎的说道:“富饶河山,坐拥天下,确实令人心驰神醉,可万事万物皆有命数,凌氏江山气数未尽。” “灏轩!”永泰帝紧张的站起来,走下台阶。他还是第一次听见灏轩说出命数与气数之言,虽这些在自己眼中尽是虚妄,可在此内忧外患之时,这种命理之说便是最好的定心丸。“你此话当真?” “当真。”霍灏轩神色自若点头。他承诺过,只要永泰帝还有为国为民之心,那么无论时局如何之乱,自己也定会延续他凌家的气数。“据探子回报,昨日茹素夫人去了琳琅阁。” 永泰帝凝目,“她将云王手中的两份手札都给了他?” “不错。”霍灏轩扬起冷笑,“依照计划,他们下一个目标应当是贤王妃,至于云王嘛……就交给我那妹婿,他自会收拾妥当的。”这本就是计划中的其中一步,虽然菡嫣参与其中,让事情稍有偏差,可总体还是持续推进着。很快~很快‘他’就会再出现。这千年之局,勾起了多少人的野心,又有多少人为其厮杀,不死不休。 近日,关于咸州圣人的事迹,不知怎的忽然在凤城疯传,并且越来越邪乎。 最后竟然延伸出一个耸人听闻的版本,据说当年咸州圣人并未身死,而是将自己藏于冰窖,将肉身冰封。只等集齐四卷手札,便能找到他的踪迹,将他从冰封中唤醒,助明君一统大业。 当霍菡嫣听闻这种传闻的时候,目光呆滞,唇角抽了抽,相信这种话的人多半都没脑子!话本看多了吧?   ☆、98|6.3 寻常之人自然是不会相信此等荒谬言论,可对于急功近利者,或者对圣山之主楼肃宇痴狂迷乱者来说,就宛如惊涛骇浪,瞬间失去本身的理智,茹素夫人便是其中一人。 穿过暖风苑的紫竹,传来缥缈的笛声,刚柔并济、委婉清亮,曲调悠扬牵动闻者之心,带着难以言喻的情愫,似乎有对于过去的追溯缅怀之意,更多的则是坦然自若面对寰宇。由曲听心,能有如此曲境之人,放眼凤城还有几人? “我竟还不知兄长大人会吹笛?”霍菡嫣身着紫云留仙裙,笑语盈盈的从竹林幽径中走出来。 霍灏轩将长笛放下,扬了扬眉梢。“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不去拜见父王母妃,径自到暖风苑来,可是有事?” 霍菡嫣撑着头,看着他泡茶的手势,一举一动毫无浮华之象,“你怎么知道我未曾拜见父王母妃?你在我身边按着眼睛了?” “有你夫君那般的人物,我哪敢?”不过如今菡嫣的暗卫倒还算乖,算了懂了些霍王府的规矩,未曾如前些日子凑在身边。霍灏轩泡好茶后解释着。“前几日母妃还念叨着你,若你先去拜见多半会留到午后,又怎会这个时辰来寻我。” ……看来以后大哥说什么,自己还是不要擅自发问的好,否则不是惊讶于他的细致入微,就是怀疑他们究竟是不是亲兄妹,否则差距怎么会这么大。前些日子柳意茹出阁,母妃难受之情溢于言表,自己在王府里开解了几次,虽有效果却收效甚微,母妃心中大抵有着愧疚之心,觉得有愧姑父与姑母。 除夕当夜自己答应华丝琦的要求,转移众人的视线,没曾想华丝琦还是入了宫,倒不是被皇上看中,而是合了太后的眼缘做了个永宁宫的宫前女官,琼妃娘娘依然是独宠,已经引起了朝臣的不满,特别是魏国公那一党。夫君从来不说朝堂之事,就算自己开口相问,他也只会说些轻巧的,似乎一切都很是太平。 “大哥,皇家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霍菡嫣也不避讳,她在清楚在暖风苑中绝对安全,绝不会有旁人敢窥视。“这些日子凤城的流言,莫非就是大哥环节的最后一步。” 霍灏轩唇角浮着莫测的笑容,“菡嫣不觉得很有趣?” “……有趣?”这有什么好有趣的? “看着他们为这些不着边际的传闻,斗得你死我活。父子反目、兄弟猜忌、夫妻相仇,天伦尽丧。君不君,臣不臣。”霍灏轩神色依旧是淡淡的,唇边洋溢着一些讥笑。这种感觉让霍菡嫣心头一惊,这样的大哥似乎回到了前世的岁月。前世大哥就是如此算计着朝政,算计着天下,算计着夫君,最终权倾天下,成为乾国真正的主宰。 “大哥。”霍菡嫣喃喃唤着,面对此时情形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前世大哥不是因为绮罗姐姐才会……对了,绮罗姐姐。“怎么没看见大嫂,在里屋休息吗?” 果不其然,方才眼神空洞冷漠的霍灏轩,渐渐回复过来,看向霍菡嫣。“用过早膳,绮罗就去花园里散步去了。”看着她松气的模样,不免发笑,这么多年去过她竟也没长进,这样便吓着了,只是若无她自己还不知是何种模样,也许当真应了当年玄恕的批命,也未可知。“时至今日,大哥还是要对你说声,多谢。还有,抱歉。” “……?”霍菡嫣诧异的看着他,“怎么又多谢又抱歉,我都听不明白。” 霍灏轩浅笑摇头,不发一语。 喂!别打哑谜啊?自己可不是他那样的脑子,自己想不出。“大哥?!”他不说清楚自己心里怪别扭的。“大哥,你又不是话本里的神仙,怎么话说一半啊~” 见她一副不问明白不罢休的模样,霍灏轩也无法,只得说道:“多谢你当初让魏国公府放过绮罗。” 霍菡嫣一听这话,脸色就凝重了起来。“你知道?”自己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大哥会知道绮罗姐姐的身份,莫非是绮罗姐姐恢复记忆坦白说出,可是前几日见绮罗姐姐的模样,并不像啊~不过无论大哥是如何知道,此事也已经过去三年,若是书本也不知翻过去多少页了。 霍灏轩点头,“这些本是大哥之事,当年定是让你为难了。”当年自己确实并未刻意探寻绮罗的身世,大约是当年太过急切的抓住她,深怕旁事会影响一切。对绮罗之事,他向来并无多少理智。 “没有为难,薛少宸很好说话的。”霍菡嫣轻轻耸肩,无所谓的说道。自己当初也以为会很难,可是解决得倒是很快,没什么波折。 霍灏轩听这话倒笑了,若是旁人听见定要诧异得惊呼。薛少宸好说话?说出去谁信?反而自己妹妹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不禁戏谑的说道:“放眼天下,也只有你敢这么说。” 霍菡嫣自然知道兄长大人所说何意,略微得意的挑了挑眉。“那是当然?” 若是自己身处旁人的位置,有人告诉自己薛少宸很好说话,自己也决计不信的。说起来,比起前世经历种种,今生的夫君简直好得没话说,虽说前世他对自己也宠溺深情,可是绝不会如今今生一般,似乎带着些小心翼翼。眼瞳微张,霍菡嫣心下猛地一怔,夫君对自己态度小心翼翼?若不是想到前世和今生的差别,自己还没察觉。 “菡嫣,记住大哥的话。”霍灏轩端起茶杯轻啄,将她失神看在眼里,目光顿时有些凝重。“薛少宸此人偏执成狂,情深之时待你如宝,若你心中有所偏差,也会伤你至深。” 若他观察不差,方才菡嫣失神的过程中,想着旁人。而那人……虽说也是薛少宸,可却并非同一人,若菡嫣这幅模样被察觉,还不知是如何的滔天巨浪。 不得不说霍灏轩的确是精明睿智,事事算计准确。却没有想到,霍菡嫣这幅模样不禁很早就被察觉,甚至还有更加严重之事。 霍菡嫣皱眉,“大哥,你说得明白些。” “菡嫣,你心中真正爱慕着谁?你可明白?”霍灏轩不希望有一日,他们两人会走到自己所预想的那一步。 “我当然知道。”霍菡嫣点头说着,眼神坚定。 “过去种种如逝水,若非必要便莫要多想。”没人能让对方忘却过去,可有些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更是一生不可开口,泄露天机终会遭至天谴。 霍菡嫣正要开口想问,苑门外就传来侍卫的声音,似乎略显急切。“世子,属下有事禀报。” “进来。”霍灏轩皱眉。 霍菡嫣还从未见过兄长大人让侍卫进入暖风苑,只是侍卫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倏然站起身来,本来打算问的话全部收回去,比起此事其他都可暂时后延。 “启禀世子,天灵寺的玄恕大师圆寂了。”消息还未透露出去,否则凤城又会跟炸了锅似的,一发不可收拾,这也实在太突然了些。 玄恕大师的名望虽然远不及紫竹圣人那般,千年名声玄乎其玄。可也是乾国的大能者,无论皇家还是百姓无不敬仰的存在。霍菡嫣有些发懵,当年若非是玄恕大师点醒,自己也不会如此迅速的与夫君在一起。虽然在佛家的话语中,圆寂不过是羽化成佛,可是作为现世之人却是永远的离去,若说毫无感触,那是哄人的。 消息瞬间传遍凤城,乃是乾国全境,皇家特别追封玄恕大师为国师,在天灵寺中给他树佛身,便如同他已经成佛一般。天灵寺中也为他超度半月,以示敬重,头一日皇上甚至亲自带着文武百官,前来悼念,参加净身之礼。之后的时间,天灵寺文武百官和诸多百姓也是来来往往。 一部分是敬仰玄恕大师批命之大能,一部分则是顺着皇家的意思。若非玄恕大师的批命,如今的皇上又怎会顺利登基,所以皇家如此隆重的给他办理丧事,下旨追封亲自观礼,便是暗示百官追悼之意。 在此期间,霍菡嫣自然要带着薛少宸前往天灵寺祭拜一番,看着佛堂内盖着佛门袈裟的大师,眼前似乎还能见到音容笑貌。一连三日,霍菡嫣日日来此行礼鞠躬,薛少宸虽然不问却很是好奇,不知她与玄恕大师究竟有何交情。 为了解他的疑惑,离开佛堂迈过长廊之时,霍菡嫣停下脚步,听着念经之声。“当初夫君边城抗敌,玄恕大师曾为我批命。” “哦?说了什么?”他可没忘记,当初菡嫣与贤王的婚事,便是这个玄恕大师批命造成的。至于后来两人不和的批命,乃是霍王妃暗中行事,并非这老和尚所言。在他心里,对此人实无好感。 霍菡嫣想着当初大师宛如弥勒佛一般的笑容,顿时有些感伤。“大师说,我命盘偏移,已不可匹配皇家。” “……不可匹配皇家?”薛少宸目光深邃。 “嗯。”霍菡嫣点头,对于当年批命之事,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她知道夫君对玄恕大师有心结,不过算起来大师也算是他们的半个媒人。“大师说,我幼年乃早夭之象,只有皇家能助化解。如今命盘已改,不可匹配皇家。”说着说着,到有些感慨,“没想到母妃当年的借口,竟然说对了。”   ☆、95|5.31 “……” 霍菡嫣微怔,大哥这话的意思是,皇上心里对薛贵妃是不同的?可是琼妃她又是怎么回事。平衡朝堂?甚至是安抚垣国,这倒真是皇家的惯用伎俩。 前世今生的种种痕迹,说事实如此,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皇上前世不就只有一位皇子吗? “哪又如何?”薛严态度冷淡,根本不吃这一套。先不提凌家江山岌岌可危,挽回乏力。就说让长姐受如此委屈,如今更是活得战战兢兢。皇家试图用区区一句,为了以后长久之计便能让一切变得理所当然?“云王得势、贤王潜伏、戎垣两国常年囤积重兵盘踞边城,战事一触即发,墨城旧患近在咫尺。” 这乾国已是千疮百孔,内忧外患。虽说永泰帝还算贤德之主,可也改不了兵阀割距,暗自为政之局。几乎所有兵权都掌握在野心泛滥,意图叛变之人手中。就算当初自己将手中兵马交上去,到近日老云王遇刺身故,也不见皇家有何动作。亡国还是改朝换代,都近而可见。 “不是还有你吗?”霍灏轩神色自若,眼神之中也未见丝毫波澜,似乎只是说着一个事实。“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只要你薛少宸仍立于乾国境内,戎垣两国便不足为惧。” “大哥如此看得起少宸,倒是让少宸惭愧万分。”薛严唇边逸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讽,“乾国若有您倾力谋划,倾覆神州也不在话下。” “倾覆神州,何其容易。可过于轻易之事实在无趣,还是如今之局有些意思。”霍灏轩向来喜欢迎难而上,悬崖求存才是能耐。若乾国不是如今模样,他也不会听诏归来。 薛严抿了抿嘴唇,眼神流转看着对方,渐渐露出深意。“我倒是很期待,与君相持之境,看这河山最后谁主沉浮?” 一时之间,两人气息竟成对立之势,让一旁的阮绮罗与霍菡嫣都不免皱眉。这两人对话越来越肆意与张狂,竟营造出一种势同水火之感。 不过这种气氛只维持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被霍灏轩接下来的言语所击碎,“永远不会有此一日,除非你薛少宸与霍王府再无干系。” 薛严瞬间呆愣,不禁哑言,这威胁都当真是戳中他的死穴。他此一生都不可能也不会允许,自己与霍王府之间毫无干系。 霍菡嫣皱眉,迈出两步走到两人中间,她觉得若是自己再不出声,这两人还不知能说出什么言语来。“大哥,你是不是酒喝多了?怎么发起酒疯,胡言乱语。回去让绮罗姐姐给你端碗醒酒汤,帮你解解。还有今夜已过便是新年,你没事咒我干嘛?” “……大哥何曾咒你?”霍灏轩似乎没能明白她的想法,自己不过是用此话来挤兑挤兑薛少宸,当然也是顺带威胁威胁,咒一字从何说起。 霍菡嫣轻哼一声,“我是霍王府郡主,夫君是霍王府的女婿。你说除非夫君与霍王府毫无干系,那岂不是说我——” “菡嫣!”薛严顿时脸色发青,浑身僵硬的怒声开口,不许她再说下去,无论她即将说出的是何种可能,都是他不可接受之事。 霍菡嫣本来是想以打诨的形式,将两人之间的暗斗破除掉,谁知道还未说完,夫君竟会有如此大的反应。看着夫君看着她的目光中,那难以察觉的恐惧。心下不免一紧,自己不该拿此事来开玩笑的,连忙上前握着他的手掌,摩挲着他手背的纹路,转身撇了撇自家兄长大人,做着鬼脸,要不是他说那话,自己怎么会怕事情难以收拾去接,结果似乎更严重了。 直到坐上回薛府的马车,霍菡嫣握着他的手掌未曾松开,即使早已被反握的力道弄得有些发疼。看着稳坐在侧,一脸肃穆的夫君轻声说道:“夫君,我方才不过是对兄长大人开玩笑,没有别的意思。” 马车行走着,寂静的夜空下除了马蹄声也未见任何声响,薛少宸手紧握着不发一语。 过了好一阵,霍菡嫣觉得手指关节已经麻木之时,才忍不住继续说着,语气中带着讨好的意味。“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她如今也不敢抽手,担心事态会越来越严重。终于薛少宸动了一下,眼神凝视着她,喃喃的问道:“菡嫣,你会离开我吗?” 前几日她午夜梦回之时,哭泣着叫出的言语,让他不想问也不敢问,但却宛如一把利刃狠狠的刺穿着他的肺腑。今夜晚宴之上,云王的眼神让他险些忍不住,当场就要动手。 对于菡嫣蒙面献艺,他并非不吃醋,并非不恼怒。他的痴狂之念,偏执之心从未有过丝毫减弱。可他心中明白,得到菡嫣最好的办法并非强占,而是夺取她的心。 所以在她面前,无论自己是如何愤怒,就算是满心杀机也要佯装若无其事。宠着她,纵着她,讨她欢心,最终没有能力离开他身边。可方才她即将吐出的言语,却让自己紧张而惊恐。害怕她只是无意识的吐出自己心中所想,无法接受她想过有朝一日离开自己。 霍菡嫣连忙摇头,“不会,永远都不会。”自己历经两世才能与他厮守,又怎会离开他? 薛少宸将她拉入怀中长长的叹息着,就算她此事之言,仅仅只是欺骗,他也愿意相信。菡嫣,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求你不要想着跟任何人走,也不要念着旁人。 除夕过后,新的一年即将来临。似乎为了迎接新的年月,气候也渐渐回暖。眼看二月还未过完,家家户户就都褪去了厚重的衣裳,院中的桃花上了枝头给予一抹春色。云王府近期可半点也不消停,据说除夕当夜,云王府中隐隐传来怒斥与物件相撞之声,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才罢休。老云王的侧妃在第二日便随老王妃迁居西苑,安心待产,该有的份例丝毫不减。 云王之后又去了霍王府,以守孝为名想延缓纳柳意茹进府,谁知竟被霍王斥责出府,扬言若不按期行礼,则将此事上报皇上,求皇上做主。云王此举倒是万分不着调,凤城之人都传言霍王的侄女柳家大小姐早已是云王的枕边人,没想到云王仗着自己权势,竟意图悔婚,将人家女子的名节置于何地? 前几日刑部捕头冷峻暗自去了贤王府,据说是因为贤王府丢了件不得了的宝贝,因涉及重大不敢声张,只让王盛懿大人私底下调查,这两日似乎是不了了之,看样子也不过就是做做样子。丢东西?恐怕是怕被偷,故意说东西不见,只是为了不惹人惦记吧?堂堂王府守卫森严,除非凌江羽如同薛严一般,故意漏出破绽让人盗走机密物件,否则要想神不知鬼不觉,谈何容易。 薛府如今是霍菡嫣在当家,过年期间诸事繁忙,根本不得闲,这年刚过没多久,又到了插秧种田之时,佃户隔三差五的上门。实在没有其他的精力去理会这些事情。只是来自于素言对外界传闻的念叨,还有珏适时的禀报。 素言如今年岁不小,霍菡嫣倒是问过珏的意思,若是他们彼此有意,自己做主想来夫君也不会反对。可也不知这两人是矜持还是因为其他缘由。一人说只愿终身不嫁,侍候她一生。另一人则说,从他成为暗卫的那一刻起,早就决定誓死追随主人,永不成家。自己不过是尝试着逼迫一下,两人竟然直直跪在她跟前,若对彼此并无心思,让自己放过他们。 “我又不是瞎子,珏和素言二人的心思怎会看不出。”霍菡嫣取下发饰,拿着梳子顺着头发,愁眉不展的对刚进屋挂上衣襟的薛少宸说道。“夫君,你说这究竟是何缘故?暗卫有要求绝不可成家?” “并无。”薛严换衣服的手不自觉的顿了顿,他确实从来没有要求过这种事情。不过……他们心中应当有数,作为暗卫,只为执行主人命令而生,又如何能有多余情感给予旁人,就算难以抑制对人生情。以他们不知生命会在何时终结的情况下,也断不会误人一生。不过珏如今已不属于暗卫之列,娶妻生子也是理所应当,至于为何不愿定有缘由,强求不得。“他们之事,自己定会斟酌,你这般忧心也无用。” 霍菡嫣顺好头发起身,不满的说道:“素言自幼跟着我,她的婚事我又怎能不上心呢?女人可不比你们男儿,你们迟几年成婚无碍,还能被叫金龟婿。素言是女子,若迟迟不婚,难道以后梳了头给我做老姑子不成。”这可不行,前世素言就未有成婚,守护清瑶大半辈子,今生无论如何也要给她择个好亲事。 “婚姻之事总要双方愿意才行,他们不愿你着急也无用。”珏那边心思应当是有,可他眼神尖锐看人通透,又怎会甘愿将就一名心有旁人,从未全意相待的女子。眼神余光扫过,边角的窗户上透出女人身影,唇边渐渐泛起冷笑:“我觉得贵富也不错,忠心耿耿又会讨女子欢心,素言跟着他也不算委屈,你不妨换个人试试,说不定更合适。” “……贵富?”霍菡嫣不禁皱眉,这两人看上去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啊~   ☆、99|6.4 接着霍菡嫣叹息着转身,看着天灵寺来来往往的达官显贵,众沙弥将他们请来的金身佛像与璎珞等佛器送入地宫,将来玄恕大师的佛舍利也会如此。往生殿中一尊尊的牌位,生前也曾是荣耀非常,怎叹繁华事散,总归不过一杯黄土、一缕魂魄,将来转世轮回,谁又能记得前尘过往。数十年后,当自己与夫君故去,也会走过奈何桥,饮过忘川水,再世为人不知记忆几何,是否如今重生岁月不过大梦一场,想着便让人有些发颤。 薛少宸感觉她气息有些哀伤,不禁伸出手臂将她揽着,神色中显露着担忧。“想什么?” “没事,只是看着此情此景,有些伤怀。”霍菡嫣捋了捋被春风吹乱的碎发,轻轻笑道:“咱们回去吧。”这几日让夫君陪自己来寺庙,定然也堆了些事情未做,明日自己入宫去看看长姐,也不知近日宫中情形如何。 琼妃与林纾真假公主的身份,早已告知兄长大人,皇上也应当早已知晓,自己只知道他们有所谋算,不便牵扯,也就未问细节。虽然皇上乃是贤明君主,可手中也仅仅只有莫家军捍卫效忠,其他的兵权皆已旁落,凌家江山更是岌岌可危,薛家囤积重兵又是皇上心腹大患,防着她也是理所应当。只是想到怀有身孕的薛贵妃,皇家尊贵无比却是高处不胜寒。 谁知她还未请旨入宫,太后那边已经派了宫人宣她,说是垣国刚进贡了一串菩提月精石,让她入宫一观。看着身旁的宫女,霍菡嫣忍俊不已,若非她开口,自己还当真没有认出来。“你何时进宫来的?” “属下奉主人之命,昨夜子时入宫。”秀丽的容颜略显僵硬,声音也换成本声,听这声音显然是珏。 “你还是用方才的声音吧,你现在这副模样,还是女子的声音好些。”主要是少女的容貌,男子的声音有些惊悚。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夫君会说,若实在避不了就告知珏,他知道该怎么做。 “原来的人宫女呢?” “属下将她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待夫人出宫她自会出现。”珏嗓音再次变成了女子,毫无瑕疵。 一切都已打点好了,凤城之中所有府邸都将陆续会有主人的线人,就算皇宫也不例外。乱世之中,消息变通胜于一切,而这些人为了隐藏身份,并非都身怀武艺。夫人的安危是主人心中所系,除却暗卫亲自守着,旁人主人都不会放心。 玄恕大师圆寂之事,太后心中也自有考量,当初自己能保住后位,皇帝能顺利登基,大师功不可没,皇家也并非刻薄寡恩,忘恩负义之辈。追封和给予的荣耀一方面是念恩,更多的则是为了民心所向,云王与魏国公虽然手握重兵,却未得民心。俗话说:得民心者得天下。 “上次还说多进宫看哀家,回去就当耳后风了。”太后握着佛珠嗔怪着,佯装的唉声叹气。“看来嫣然心中当真是没了姨母。” “……太后。”霍菡嫣撇了撇嘴,反口说道:“哪是嫣然不愿进宫,分明是太后有了华三小姐,就忘了嫣然。我才不要凑上来自讨没趣呢!” 丝琦现在是宫前女官,此刻却并不在太后跟前,看模样太后是有话单独对自己说。 “哟,咱们嫣然还吃味了?”太后睿智的凤目中尽是疼惜之意,拍了拍身边的垫子轻声说道:“到哀家身边来。”她刚坐下,太后便拉着她的手长长的叹气,让霍菡嫣不免诧异。听着太后低声说着,“哀家知道,当年之事嫣然心中对哀家有怨气,其实哀家何尝不希望嫣然能嫁给一如意郎君,终究是皇儿没有这个福气。” “嫣然不敢有怨,是嫣然自身福薄,配不上贤王殿下。”霍菡嫣垂首。本是十分平常的场面话,说出来便显得十分疏离。可是过了半响也不见太后出声,才再次开口,“嫣然自幼任性且善妒,着实做不了皇家的媳妇,嫣然此生只愿有人一心以待,白首不离。” 太后说到怨怼,其实她当真没有过。自从重生之后,她心中更多的是对上苍的感恩之心。她有疼爱自己的父王、母妃,有风华绝代的兄长大人,善解人意的大嫂,更重要的是她有夫君一心待她。和睦的家庭,倾心的伴侣,作为女子、作为女儿、作为妹妹,她已经被世界上许多人都来得幸运。 况且皇家有皇家的无奈,有太多事情需要权衡利弊,站在皇家的角度这些安排并无错处。 她此言一出,太后才摇摇头,无奈的笑道:“这一点倒是与你母妃颇为相似。” 年少的菀月也是曾如此反抗自己对她的安排,只是为了南宫世家,她别无选择。菀月是幸运的,在入宫的紧要关头遇上了霍缙德,并且留住了他。嫣然也是幸运的,有薛少宸为她抗下一切,有时候想想,若自己是菀月,定然也会选薛少宸做女婿吧?可是她当年入宫,就已经注定此一生都不可感情用事,她要维系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霍菡嫣唇瓣浅浅一笑,父王与母妃的相处模式,确实是影响自己颇深,就连自己偶尔在对待夫君的事上,都会跟着学。 “启禀太后,琼妃娘娘在外求见。”宫女位于门外说着,让太后的脸色沉下来,虽然只是眨眼功夫却被霍菡嫣捕捉到了。 “让她进来。”太后看着霍菡嫣站起身来,准备行礼。用手腕将她身子压下,“不必起身,颔首便是。” 霍菡嫣虽觉得此举不合礼数,可太后既然这么说,自己也只得坐下。看来这琼妃娘娘并不得太后欢心,连这表面功夫也不维系,虽说琼妃娘娘身份有异,可她总归是皇上的妃子不是吗? “臣妾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琼妃依然与平常一般柔柔弱弱的模样。 太后面容冷淡,随意应了一声。霍菡嫣微微颔首,“见过琼妃娘娘。” “今儿可真是巧了,没想到霍郡主也在。”琼妃刚开口,太后略带嘲讽的凝目,“琼妃,今日来永宁宫,又是为了何事,是昭仪欺辱了你,还是薛贵妃亏待你?还是说在哀家这里,冷落了你?” 霍菡嫣只当自己是边上的摆设,弱化自己的存在感,自己从小到大都还从未见过太后这般模样。 “太后娘娘,臣妾不敢。”琼妃模样微惊,暗道自己此时来的时候,是否不对。外面的宫女分明说,太后今日的心情很好的。 “不敢?!如今宫里还有何事,是琼妃娘娘不敢的。”太后放下佛珠,在寂静的殿内发出不小的声音,让站着琼妃不禁一颤,四处搜索着是否有太监宫女,随即暗道自己失策。方才进来之时,外头的人不就告诉过她,如今殿内只有太后与霍郡主吗? 方才霍菡嫣未起身对自己行礼,还想拿着说事,谁知道太后竟然忽然对她发难。她心中清楚,这位太后并不喜欢她,自己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她开心,所幸太后对其他的妃嫔也不见多亲厚。据说太后一直为后宫妃嫔未能给皇上孕育后嗣,心有不满。她也不明,自己分明暗中替永泰帝把过脉,并无问题。自己也不会有恙,可就是怀不上孩子。莫非当真是天命,注定江山旁落,看来自己也得另寻出路。 “不想着替皇上绵延子嗣,尽弄些幺蛾子。宫里的肮脏伎俩,哀家见了大半辈子,别在哀家这儿耍猴。”太后眼神很是凌冽,语气中更是毫无温度。“若琼妃无事,哀家与嫣然还有话说,跪安吧。” “太后……”琼妃面色有些尴尬,可是她既然已经来了,又怎能空手而归,屈膝跪下一脸诚心,“臣妾拙钝,不得太后心意,可菩提月精石乃是我垣国至宝,跪求太后能将此物赐予臣妾。” 也不知垣国国主将菩提月精石送入乾国的缘由为何,又打的什么主意。可自己绝不能让此物落入旁人之手,这可是如今炙手可热之物,拿着它才能换取自己另一条荣华富贵之路。 “哼,琼妃来晚了,方才哀家已将此物赐予嫣然了。”太后将桌面上的盒子推到霍菡嫣面前,朝着门外高声唤道:“丝琦。” 这是把麻烦推给自己了?霍菡嫣看着面前的盒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菩提月精石究竟还是什么东西,自己见都没见过,不过能让琼妃如此紧张,应当不是凡物。眼神微转,看着华丝琦从殿外走进来,对着殿内的三人鞠躬行礼,虽然不过短短时日,丝琦倒是有了几分女官的模样。 “传哀家懿旨,霍门郡主菡嫣,性情纯良,深得上心,特赐封号纯嘉。”   ☆、100|6.6 对于太后的册封,霍菡嫣虽觉诧异,可也能猜到为何,这菩提月精石定也不是什么俗物,否则琼妃也不会明知太后后不喜她的情形下,仍来求赐。琼妃娘娘被太后三言两语打发出去后,太后就一脸倦怠的说乏了,将霍菡嫣想要再次推拒的言语,咽在嗓子里,顿时蹙紧眉头。 “感觉太后娘娘挺疼姐姐的,不但将垣国的至宝赠与姐姐,还赐下封号。”华丝琦眼眸中依旧透着率真,为太后的旨意而兴奋。虽说在宫中须得小心翼翼,可是她们两人独处之时,还是露出些真性情。 霍菡嫣看着空中飘过的白云,微微呼了口气。“也不知是宝物还是麻烦?”看着丝琦渐渐也隐现出担忧之色,不免收回心神笑道:“这阵子,在宫中可还习惯?没想到就算替你引走了注意力,还是入了这宫廷。” “其实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华丝琦耸肩,撅着嘴,“其实太后当时就看出了我的心思,让我进宫做女官,也挺好的。起码爹他不会再为我的婚事操心,更不会将我作为向上爬梯子配与他人。大姐和二姐这此生已经这样了,我不想同她们一般守着空园子哭。” “华昭仪身子如何?可无恙了?”霍菡嫣问道。 华丝琦点头,看着她的目光中全是谢意,福身笑道:“已经没什么大碍,谢谢霍姐姐托人照顾长姐,否则就算我能进宫替她解毒,宫中也没有人调理她的身子,万不可能好得这么快。” “不过是举手之劳。”虽然如今宫中已是琼妃的天下,不过要找人照顾一个不得宠的昭仪,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今后的婚事,太后可有透露过?” 华丝琦终究是官家小姐,并非宫女,长久的拖着也不行,年纪大了哪还有适婚之人。太后让她进宫的意思,多半也是多个保障罢了。华继业是个出名的老滑头,墙头草,如今他嫡长女和幼女都在宫中,做事多半也会有些顾忌,除非他是个不顾女儿死活之人。 “不知道,大概要等云王之事过了以后。”华丝琦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在华府待了这么多年,又在宫里待了一阵,又怎会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出来。“霍姐姐,你说云王当真会造反吗?” “嘘。”霍菡嫣连忙制止她再说下去,看了看四周,看见角落的宫女‘珏’,‘珏’明白她的意思,继而摇头,说明此时并无人在暗处窥视。“以后在宫里莫要说此事,当心隔墙有耳。” 如今这世道,宫中势力颇为繁复,祸从口出。丝琦在宫中并无依仗,若是惹上了不该惹之人,后果不堪设想。 “嗯,我知道了。”华丝琦咬着下唇。 霍菡嫣见她如此模样,心中暗笑,轻声说道:“皇宫不比别处,行事说话要多加小心。过阵子恐怕更不平静,保护好自身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我只是下面的小太监说,如今云王正在集结兵马,试图夺位。魏国公那边……”华丝琦的眼神犹豫的看了看她,华丝琦知道魏国公乃是她的公公,怕说多了惹了霍姐姐不开心,便就此打断不再继续。“霍姐姐,为什么一定要犯上夺位呢?当今皇上分明是位仁德的君主啊~” 是啊~作为帝王,永泰帝对百姓确实是做到了爱民如子,体恤下情。若他能手掌大权,再多几个王盛懿那般的忠臣和莫咎那般悍将,谁又能撼动这乾国的江山。皇上不够杀伐决断,过于瞻前顾后,手中将领又没几个出色的,若是云王起兵,在战力上皇上定是要吃亏的。 魏国公如今宛如一头假寐的猛虎,看戏一般注视着云王此事,将来这乾国江山,确实是很难说。云王如今和夫君的关系因为自己的缘故,越来越紧张;魏国公那边,夫君定然也不会插手;至于对皇家,他似乎也颇有微词。 前几日大哥的意思她明白,是想让她说服夫君助皇家,太后让她入宫的用意,她也能猜到。若是自己对夫君开口,无论站在任何一边,夫君都会答应,可是她却不想说。夫君为她付出的已经太多,这件事她不打算去左右他,只是长姐那边…… 看着华丝琦一副疑惑的模样,霍菡嫣也不便多说,“我也不知道,左右不是咱们能决定的,你也不必多想了。先回去吧,我想去趟重华殿给贵妃娘娘请安。” 可是对这件事,华丝琦似乎异常的执着,“丝琦虽是女儿之身,但也知忠君爱国。就算无法改变,可总要尽自己所能吧?”她的语气变得十分认真,凝视着天际的眼神透着些许嘲讽,“霍姐姐可有亲眼见过沙场上厮杀的场景,枯黄脸颊的将士在地上刻着回家二字、颠沛流离的百姓望着家乡的期盼眼神,还有漫天的血腥味和惨叫声。凭君莫话封侯事……” “……”一将功成万骨枯。 霍菡嫣目光微动,这些场景她不但亲眼见过,还陪着夫君在边城过了十几年这样的生活,若是可以选择她当然不愿意打仗,看见生灵涂炭生离死别,可是如今这事并非轻易能够改变,其中牵扯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霍姐姐,就真的没有办法吗?”华丝琦的目光透着急切。 两人分开之后,霍菡嫣在珏的陪伴下,向着重华殿行去,思绪却飘得有些远了。真的没有办法吗?自己也不知道,因为若是她本身定然做不到。记得前世边城戍守之时,夫君曾问过一位守帐的将士,若是不打仗了他想做什么?将士腼腆的回答说:‘回家,娶房媳妇。’ 前世皇家并未面对,如今这般四面楚歌的局面。也不知道,若是当年的夫君面对此情此景会如何做? “夫人,重华殿到了。”珏轻声提醒着。 霍菡嫣猛然回神,看着殿门,如今殿外的气氛萧瑟了些,不复数月前的盛丽景象。子滢开门见到霍菡嫣,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已经好久没有人登门看望娘娘了,娘娘也不出去,虽然娘娘对于皇上宠爱琼妃,冷落她之事表现出无所谓的模样,可是她却总是一个人默默的守着茶炉,有时整整一日不吭声,看着怪让人心疼的,能有人陪着说说话也好。 “郡主,您陪着娘娘说会儿话,奴婢去沏壶茶来。”子滢看着娘娘又坐在凋谢的梅花树下出神,便对霍菡嫣躬身行礼后退下。 霍菡嫣点头,走上前去。“菡嫣见过长姐。”看着薛贵妃虽在愣神,手掌却在不自觉的抚摸着,被微宽的衣衫覆盖着,还看不明显的小腹。桌面上是本侍寝的册子,这幅模样,不止是子滢担忧,就连她也不禁心里发酸。 这一声倒是让薛贵妃回神,看着她笑道:“你今日怎么得空进宫来看我?”素手轻抬,四顾了一下并未发现子滢的身影,眉目微皱。“坐吧,子滢那丫头也不知死哪儿去了?” “子滢已经去沏茶了。”看着薛贵妃微怔,霍菡嫣的目光在侍寝册子上停留了片刻,薛贵妃如今还掌着宫权,也不知是龙恩还是折磨。“长姐……” “很讽刺是吗?”薛贵妃唇边溢出淡淡的嘲弄,“每一次她侍寝之后,掌寝御侍就会拿册子来让本宫盖印。” 这个她是谁,就不用点破了,如今宫中盛宠之人是谁。霍菡嫣心下一紧,若是易地而处,自己不得发疯才怪。“若是不想看,着人打发了就是。长姐如今怀有龙嗣,要当心着身子。” “龙嗣?!菡嫣,你说本宫为什么要替他生孩子?”薛贵妃眼圈微红,可素来要强的她却不容许自己露出一丝弱势,反而言辞冰冷刺骨,毫无感情。“有时候想想,就算这孩子能平安出生又能如何?世间能给他的,不过是不得宠的母妃和从未期待他出生的父皇。” 这些年来,每次察觉到皇上对她浓浓情意,午夜醒来看着身旁人灼灼的目光,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不顾朝堂不顾太后,给他生个孩子。可是当初进宫之时,她就已经明白,皇家不会允许有用薛家血脉的皇嗣,是以自己偷偷服用过大量的麝香,想坏了自己的身子,断了这份念想。从未想到孩子就这么来了,这是她唯一的骨血,自然是惜之如命,用尽一切法子瞒着藏着,让他能平安出生。可是出生之后呢?自己又能给他什么? “长姐不要这么想,孩子是您生命的延续,无论皇家如何看待他的出生,我相信他都会有位疼爱他的母妃。”况且皇上不见得不期盼他的出生,兄长大人不是说过吗?皇上此生皇子,只会出自薛贵妃的腹中。换而言之,皇上只会允许薛贵妃为他诞育子嗣,如今朝堂此番局面,未必没有皇上一直无嗣的缘故,无继承人自然政局难以稳固。 皇上这些年所受到的压力不可谓不大,可他却扛了下来,对贵妃多年独宠。若不情深又怎能做到,知道皇上心意自然不难猜出,如今宠着琼妃不过是在宫中树立靶子,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将贵妃保护起来。据说怀有身孕不但爱胡思乱想,还会长吁短叹,若是一时想岔了可如何是好?   ☆、101|6.6 子滢将茶水沏上来后,远远的站在走廊的边角上垂首不语。而珏本是跟着自己一起进来的,转身间已不见踪迹,或是发现了些什么走开了吧。不过宫里不同别处,若是被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霍菡嫣见薛贵妃冷漠的脸颊下泛着淡淡的酸涩,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话也有暖意,心绪反而更加不平静,摩挲着茶杯的杯面犹豫着,片刻后让自己的口吻透着些怅然之色,“夫君这几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回府就往书房里钻,有时连面也见不上。” 薛贵妃闻言不禁微微皱眉,“近日可有谁找过他?” 战事已尽在咫尺,以少宸的用兵之能,无论云王或者父亲,还有如今的皇家,都不会轻易放过。三方定然都是允他厚禄,想尽各种法子,甚至用对他最重要之物威胁,逼他就范。而世人皆知,对于少宸而言最重要的便是眼前人。 “这倒没有,只是感觉自从上次中毒之后,夫君待我就不如往昔。”霍菡嫣撇了撇嘴,俨然一副自嘲的样子,“每次看着我都是能躲就躲,后来直接宿在书房,就算我厚着脸皮去寻他也不愿跟我回屋。” 自己可不算完全骗薛贵妃,上次自己中失心之时,可不就是如此吗?还弄出个小妾,让自己发了好一顿脾气。虽说后来发现只是乌龙,夫君也解释不碰自己,是因为在轩临别院,莫老诓骗了他。可只要想着自己主动送上门还被他推开,便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那么你可有问过缘由?”薛贵妃问道,直直的看着她。 “自然是问过,可每次他都是顾左右而言他。长姐也知道,自我嫁入薛家,公公对我颇有微词。如今成亲数月,腹中也一直没有消息。”霍菡嫣说得煞有其事,说得话也半真半假,让薛贵妃想不相信都不难。 若单说少宸冷落菡嫣,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这么多年自家弟弟那番心思自己还能不知?可若是说少宸近些时日忙碌,倒是有此可能,只是担心他们夫妻情分尚浅。若少宸忙于朝堂之事,让菡嫣心生误会,最终遭罪的还是他自己。 “你们成婚才过久,孩子的事是急不得的。”有时想要却偏偏没有,有时不想要又偏偏来了,人生总是如此无常。 霍菡嫣点头笑道:“菡嫣知道急不得,不过看着嫂子与长姐接连有孕,心底有些感触。今日好不容易进宫,对着长姐发发牢骚罢了。”咬了咬唇瓣,眉宇微微下压,苦涩一笑:“其实我心中明白,如今山雨欲来。多少盯着夫君的一举一动,若是此时有孕,无疑是给他添了一份牵挂和危险。” “……”薛贵妃静静的听着,不发一语。 而藏于暗处之人眉宇微紧,不觉的曲起食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眼神也来越深邃,菡嫣想要孩子… “只是长姐,我心中难受,分明是夫妻,夫君却毫无共患难之意。”春风拂过头上步摇发出轻微的声响,让她的口气不自觉的含着一份未知的倦乏。“虽说霍王府较为简单,可我也是看着谋划算计长大的,并非不知世事的姑娘。每次有任何风声,夫君就会找个各种各样的法子,似乎要将自己禁锢起来才能安心。再这样下去,若有一日薛府中出现宠妾,我大概也不会意外,美其名叫树靶子嘛~~我又何尝不懂。” 说到此处她声音隐隐带着愤懑之气,心里暗自想着:‘薛少宸,若是你敢有这种念头,看我不抽死你!’ 似乎听见她内心的言语,靠在重华殿墙外的身影背脊僵直,抿了抿唇,转眼望着天际无奈的笑着。而站在一旁的珏恭敬垂首,心中似乎千军万马咆哮而过。我的郡主姑奶奶!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说就说了,还说得这么哀怨,什么叫见不到主人,什么叫主人无患难之意,什么叫宠妾?上次自己养伤期间,听说国公赐下的妾室可被折腾得够呛。 前几日不还听见您嫌弃主人,让主人走远一些别扰着你……现在又对贵妃‘告状’,真是摸不透。他们这些暗卫迟早要栽在这姑奶奶手里。 “他可知若当真如此,才是伤我最深。因为到最后我甚至无法去埋怨,因为他做的一切的初衷都是为了我。想想多可笑,靠伤害我来保护我?”霍菡嫣自顾自的说着,似乎丝毫没有见到薛贵妃听她言语之后的异样。 “……以少宸心性,不会如此的,他素来狂妄不尊礼法。”薛贵妃嘴上虽然这样说,可暗地里却被她的言语触动,只是表面上却佯装不满的笑着,“本是本宫心绪不好,怎的此刻换过来本宫在安慰你了?” 知道长姐是听进去了,霍菡嫣也不再多说,只是垂首含笑。“菡嫣心性如此,长姐就莫要取笑了。” 在重华殿和薛贵妃聊了好一会儿,直到时辰渐晚也不见珏回来,心里想着可别是出了什么事,若是不慎恐要出乱子,谁知刚出院门,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让她顿时愣在原地。 “夫……”张了张嘴却没能叫出来,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夫君会在殿门外?!最开始本以为珏一直暗中守着,不会有旁人窥视偷听,才敢肆无忌惮。可凭借夫君的武功,恐怕方才自己说与薛贵妃的话,已经尽入他耳了吧……尴尬的笑了笑,“夫君什么时候来的?” “不早不晚,正是你对长姐埋怨之时。”薛少宸毫无掩饰的看着她,目光深邃宛如浓墨,带着莫名的笑意,语调微微上扬,尾音禁不住心中一荡。“菡嫣怪我,忙于朝堂之事,冷落了你?” 这句话怎么说得人头皮发麻,霍菡嫣心中嗝咯了一下,睫毛微张,立刻说道:“没有!夫君一定听错了。” 薛少宸眼神微微眯着,戏谑的笑道:“嗯哼!真的听错了?” “嗯,我刚才明明在安慰长姐,哪有埋怨夫君?”霍菡嫣坚定的摇头,神色之上却是一本正经,丝毫不觉得此时的耍赖有什么不对。可是做贼心虚之人最怕与人对视,久了她就先忍不下去别开眼去,用着撒娇的神态拧了拧他的胳膊,讨好的叫道:“夫君~~” “呵。”薛少宸见她此番模样,笑出声来,也不再戏弄她,牵着她往朝阳门走去,边走便问道:“你这般告诉长姐,是打算让捅破这层窗户纸。” 菡嫣话里虽然句句以自身为例,可话中玄机却是影射着长姐与皇上,显然是不忍长姐日夜忧愁,开口点醒。 “嗯,长姐如今怀着孩子,方才还坐在院子里出神。听子滢说,有时她一坐就是一整日,皇上如此不过是怕太后与那两位孤注一掷,提前发动。”霍菡嫣想着方才情形,不禁叹气,“可是若长姐心情不佳,又如此胡思乱想,未免也太苦了些。若换了我,还不知如何痛苦不堪,若是不知事情真相,自己还能置身事外,既然已经知道又怎么忍心呢?” 说道这个,夫君定然早已知道了吧,也亏他忍得下来。“夫君,皇上的江山当真没有保住的可能吗?”难道真要改朝换代或者亡国吗?就没有两全之法? 薛少宸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菡嫣想保住皇家的江山?” 他问得极度认真,让霍菡嫣正视的说道:“如今长姐腹中孩子慢慢长大,若果真是皇子。他日天命如此,江山易主,新君可会容得下前任的储君。”帝王床榻怎容他人酣睡,倒是无论是云王功成,就算是魏国公面对他的外孙,也不会轻易纵之? “……”毫无疑问,当然是要斩草除根。薛少宸眉宇轻皱,就算是自己也定然不会放过这潜在的威胁。可是他如今只想问一句,“菡嫣想我怎么做?” “我?”霍菡嫣愣愣的看着他。 “俗话说:妻命不可违,我一切都听菡嫣的。”薛少宸撩了撩她的发丝,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菡嫣可想让我护住凌家的江山?只要你开口,我就答应你。” 他前阵子谋划过很多,甚至不止一次想过取凌家而代之,虽说如今云王与父亲那边分庭抗衡,可若细心谋划并非完全不可能。司徒家的旧部,多年来安排的眼线,三年来边城抗敌的将领都会相应。 可是他心中明了,菡嫣并不喜这皇宫内苑,何况霍灏轩乃至霍王府都都已经站了边,若自己与之背道,将来菡嫣定会陷入两难之境。自己绝不会用伤害她的方法保护她,只要她想要的,他就算拼尽一切都自会为她办到。 “我……”其实她心中也是徘徊不定,一方面她很想开口,可是另一方面她也不愿意自己成为阻挠夫君之人。不满的锤了锤他的胸口,愤愤说道:“夫君真坏,把这么为难的问题丢给了我。”搞得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可是不说又显得甚是矫情。 薛少宸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莞尔道:“好,我不为难你。”从她的神色,已经知道她心中最想看到的是何种局面,问与不问并无不同。“长姐那边不必担心,她既有察觉定能破此困境。” 霍菡嫣情不自禁的扑上去搂着他的腰,闷闷的应声,甚至带着一丝哽咽。 “为夫保证,一切都会好的。嗯?”薛少宸轻哄着,吻着她头顶的发丝,眼神中尽是浓烈的深情。   ☆、102|6.7 太后的册封不到一日,就在凤城传开,对于皇家而言,可是了不得的恩赐。不过明眼人也都明白,这恩名义上是施给霍菡嫣的,而是给她身旁之人看的,就是不知薛少宸接不接受皇家的招揽了? 第二日霍灏轩就亲自来访,并且毫无掩饰,倒也没人觉得奇怪,做兄长的去看望自己的妹妹,放在谁家都说得通。不过他们自己知道,这可是霍菡嫣嫁入薛家之后,霍王府第一个登门的,当然他来自然不会纯窜门聊天。 “贤王府可曾给薛少宸下帖子?”霍灏轩轻啄着杯中的望君含仙。唇齿留香、带着不易察觉的甜味,确实是上品。放眼整个凤城恐怕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望君山山顶的冰湖可不是常人能够爬得上去的。 霍菡嫣将壶中的茶水倒出,放置在自己面前。“大哥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事?” 过几日就是贤王的生辰,依照前例给走得近的皇亲贵族都下了帖子,前三年自己在庵堂里。再往前也是给霍王府下帖子,自己作为霍王府郡主、贤王的未婚妻,跟着父王与母妃一同前往。今年这帖子是直接递到了薛府,帖子上写得很明白,邀请她与薛少宸一同赴宴。 夫君与贤王素来不合,甚至可以说势同水火。这帖子让人知晓今年的生辰之宴绝不单纯,莫非兄长来找她就是为了此事? 谁知道霍灏轩扬了扬手中的折扇,无所谓的说道:“不,这事只是顺道问问。” 如今这些都只不过是小事,现在形势之恶劣,贤王又能翻起什么浪来?不过就是小打小闹,看看戏罢了,就盼着凌江羽聪明些,否则这场寿宴恐怕会是砸宴。 他这副的模样让霍菡嫣愣神,这几日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该不会是云王要反了吧?!目前来说,没有这个前兆啊!云王还未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又怎敢轻易起兵。 “薛少宸倒是放心,你留在府中。”方才他进府之时,门人就已说过薛少宸去了卫相府。薛少宸睚疵必报的个性,就算今日卫相还未咽气,大约也是气得他咽气。不过话说回来,卫相也算撑得够久的,本以为他过不了冬,谁知道这都开春了,他竟还掉着最后这口气,吼着乱臣贼子,江山社稷。 霍菡嫣端起茶杯,说道:“有何不放心的,大哥还不是放心将嫂子留在王府吗?”大哥说这话,分明就在埋汰她。 “呵呵,这不同。”霍灏轩摇头,至于为何不同,就未再多说。“太后将垣国至宝‘菩提月精石’赏给了你?可否给我看看。”这才是他今日上门的重点,其他的不过都是顺带的。 霍菡嫣闻言点点头,随即走进内室将盒子取出来,递到他面前。 打开盒子,里面躺着的只是一串不起眼的手串,名字叫做月精石,可材质却是冰魄玄晶。虽然论价也算是价值连城。可对于皇家而言,实在看不出这东西究竟宝贝在何处?想着前日琼妃的模样,瞬间蹙眉问向正在仔细观察手串的霍灏轩。“大哥可知道这东西的秘密?” “还不知道。”霍灏轩垂目,细细的摩挲着手串的纹路,眉宇不禁微皱。这东西确实是稀松平常,若不是名过其实就是毫无破绽。 它究竟神奇在何处?这些年关于这玩意的传闻倒是不少,书册之中却是一无所获,定然不会是什么关键物件,用于流传后世。 菩提、月精石、垣国、官氏、上官世家、圣山、楼肃宇、手串……脑子里忽然想到了什么,抬眉说道:“菡嫣曾说上次在镜水,有位老伯将两件东西交给你,一件是画像,还有一支翡翠发钗。” “嗯,对。霍菡嫣看他如此认真,便将装发叉的木匣子从妆台的暗格中拿来放在桌子上。 平凡无奇的发钗、不起眼的手串,看着都是属于女人配饰之类。可若是放在珠宝首饰里,凭谁都不会相信,它们分别来自紫竹圣人的镜水与垣国皇室。 霍灏轩终究不是寻常人,他不过闭上眼睛手指摩挲着发钗与月精石,片刻之后本来皱紧的眉头顿时就缓解开来,再睁眼时已是清澈透亮,了然一笑,“……原来如此。” 大哥是从这两件东西里发现了什么?霍菡嫣看兄长晏然自若的模样,也拿过两件东西摩挲了好一会儿,也是什么感觉不出来啊~不禁问道:“大哥?” “这两样东西都是出自一人之手。”霍灏轩轻声解释道。“从内劲用力,转折之间都如出一辙。” 霍菡嫣怔然,握着两件东西的手掌微微发颤,诧异的问道:“这怎么可能呢?少宸说这菩提月精石一直是垣国皇室所有的,而镜水与垣国相距甚远。” “怎么不可能?千年过去,岁月变迁,物是人非。就算这东西落在垣国手中也并不意外。更何况如今乾国大半疆域还有垣国的帝都,千年前本都属于胥宁国。”霍灏轩嗤笑一声,折扇敲了敲手掌。 “胥宁……楼肃宇?”这国家霍菡嫣自然记得,手札中清晰的写着有关楼肃宇的生平。‘在朝定国以胥宁所敬,御敌攘夷以外族所忌,逆天转命可颠覆人事,权谋能致以天下归心。’这胥宁国就是楼肃宇当年所居之国。 霍灏轩戏谑笑着,动了动眉毛带着夸张的口吻。“提到胥宁,妹妹的心中就只有楼肃宇,莫非你也被他的容貌迷住了,不要你的薛少宸了?!” “大哥!你说什么呢?我又不是茹素夫人。”开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吧!自己还没有到看画像就迷恋上一个人的地步,况且自己心中只有夫君。虽然那四卷手札之中记载的人物极多,可楼肃宇此人给人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自然第一个就想到了他。 看她带了些火气,霍灏轩也不再戏弄她,而是认真的说道:“猜得不错,这两件东西都应该是出自楼肃宇之手。” “当真是?”霍菡嫣将东西放在桌子上,疑惑的喃喃自语。“可是他弄这两件东西出来做什么?”这两件东西都被称是传世的秘宝,其中定然是什么秘密是他们不知道的,起码自己知道,琼妃是绝不可能想那它来当装饰品的。 “菡嫣觉得,普通男子雕琢女人的饰物是为什么?”霍灏轩淡淡的说道。 霍菡嫣不加思索的开口,“若他不是雕刻师傅,那么当然是送给心爱的姑娘。”等等,心爱的姑娘!忽然之间,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楼肃宇喜欢的姑娘……”这稍微有些让人不可思议,楼肃宇居然会有…… “他是男人,有心爱之人有何奇怪?”霍灏轩蹙眉,似乎不能理解她为何会这般诧异。 “可是他是圣人,而且被传得跟神似的。”霍菡嫣说得理所当然的。让霍灏轩不禁轻笑出声,带着些懊恼之色,“你那位夫君也是人中龙凤,保不齐千年之后亦会成为一代传奇,倒是兴许另一位女子诧异开口,原来薛少宸也会宠妻如命之人。” “……”霍菡嫣顿时扶额,选择闭嘴,是自己犯傻了。看着兄长大人将折扇放下,将手串放在右手掌中,运气功力将内劲灌注在左手指上,以气化剑。这是打算毁了它?!惊愕之下,正要开口制止,却看见月精石中竟然冒出淡淡的光泽将兄长的功力化解。“这……”这东西成精了不成?!还会自救! “果然不出所料。”霍灏轩眸光微凝,口吻清冷却隐隐带了些惆怅,目光微凝陷入深思。片刻之后,将东西还给依然诧异的霍菡嫣,“收好它,不,还是戴着它,不过不要视于人前。”似乎觉得不妥,话语的中途改了口。 霍菡嫣觉得甚是怪异,拿过一旁的发钗朝着手串猛地一下,吱的一声,发钗的底部直直的戳在月精石上。方才手串能化解兄长的内劲,自己觉得奇怪。现在自己更奇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她见识少,搞不明白,莫非只能化解内力? “不用再试了,它对你的内力无用。”霍灏轩好笑的看着她一试再试。 “那为什么对大哥的就有用?”霍菡嫣终于找到问题的关键,以前总觉得大哥知道得多是因为聪明,可是如今看来他知道的也未免太多了一些,特别是对于这些奇怪的传闻,比如咸州画壁是假的,比如圣山、比如千年前那段早已被焚的历史。就算特意研究过也不可能如此详尽! “大哥,你有秘密瞒着我,对吗?”并且这个秘密还不小。 霍灏轩唇边噙着一丝莫名的笑意:“谁心中能没个秘密?菡嫣不也是藏着秘密,不能诉诸于口。” “……”霍菡嫣顿时愣神,兄长这是什么意思? “这东西既然太后既然赏给了你,便好生用着,说不准何时这东西能护你一时。”霍灏轩拿起折扇,缓缓起身。今日他说来想要知道的事情已经明了,也就该离去了。“据说贤王府中前些日子刚纳了位妾室,有些特别。若薛少宸发了脾气,多劝着点,如今形势闹太僵了容易出事。”怎么也要给皇家留份面子,毕竟好戏还没开始呢!凌江羽这次可是自作孽……   ☆、103|6.8 霍灏轩离开之后,霍菡嫣独自坐在合欢苑中,凝视着桌上的菩提月精石和发钗。迟疑片刻后仍是将精石戴在手腕上,这材质虽是冰魄玄晶,却也只是贴上肌肤时有些微凉,渐渐的也就无甚感觉,甚至还隐约散着白色的光晕,只是这光晕随即消失,仿若只是错觉一般。 方才大哥施展内力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可见这手串有着独特之处,若此乃当初楼肃宇赠与心上人之物,又怎会被垣国当做至宝送入乾国皇宫来? 待薛少宸从卫相府中回来之时,已接近子时。卫相那老匹夫命真是够硬的,月前明明已经一脚进了棺材,竟然还能撑到今日,倒是让自己刮目相看。作为卫相心腹大患、眼中钉肉中刺,自然要亲眼看他落气,送他最后一程才不枉这么多年的‘交情’。 迈进合欢苑,映入眼帘的便是纱窗内的淡黄色光晕,本是坚硬如寒冰的心瞬间融化成一道清水,眼眸的戾气也退却下来泛上暖色,推开门看见屋中人时,唇边扬起浅笑,“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等你啊。”霍菡嫣从书卷中抬首,站起身来吩咐守在门外的素言端上参汤,备上沐浴的东西。看他虽肆意却难掩倦乏之态,走上前问道:“卫相去了?” “相府已经派人进宫禀报皇上,准备发丧了。”薛少宸点头,随着她的姿势伸开手臂将外袍褪下来,“若是在遇到今日这般情形,就早些安寝莫要等我,睡晚了对身子也不好。” 将外袍挂起来,刚想转身却发现腰间多了一双手臂,感受着后面坚实的胸膛,心底暗笑。分明很开心自己等他,为嘴上却不自觉的说着早些安寝的话,真是矛盾的夫君,抬起手附上他的手背摩挲,笑道:“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若来日当真是困了,定会早睡的。对了,过几日贤王生辰,咱们究竟去不去?” “去,为何不去,难道我还怕了他不成。他既然敢下帖子,我倒是要看看他打的什么主意?”薛少宸带着嘲讽的说道。说到这儿,薛少宸倒是想起方才暗卫禀报的一件趣事。“方才回来,暗卫禀报。云王练剑之时,无意间将屋顶的横梁砍断,导致整个正厅都垮了下来。” 霍菡嫣诧异的转身,“把横梁砍断,房子塌了?”以凌云琮的武功,若要将横梁砍断,多半是坐在横梁上把剑当锯子,慢慢磨断的吧? “不过,幸好正厅垮下来时,他身娇体弱的侧妃救了他一命,否则明日发丧的就不止一家了。”薛少宸说得声情并茂,既是可惜又是可笑。“看不出,你那小表妹武功倒是不错,不愧是揽月山庄的继承人。” “你是说,救凌云琮的是意茹?”霍菡嫣抬眉。“暗卫亲眼看见她使用武功?” “离得远,倒是未曾。不过菡嫣不觉得此事太过巧合,凭凌云琮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怎可能砍断横梁,而又那么巧被柳意茹所救,两人还毫发无伤。”这事说出去,谁又能信,一切不过是走了运气,机缘巧合罢了。“况且柳风骨武艺卓越,号称举世无双。作为揽月山庄的继承人,柳意茹不会武功才是怪事。” “也许她……”霍菡嫣似乎想找各种理由,也找不到能说服自己的。当年在鲤城,自己将她救出,似乎都潜意识的告诉自己,她不会武功。加上父王也曾说她不会…… 如今想来,很多事倒是破觉怪异,去年赏菊宴当日,马匹受惊狂奔,自己受了伤,她却安然无事。她还能在茹素夫人的手中全身而退,若真如夫君所说,那么她当日说自己被茹素夫人威胁,多半也是假的,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在演戏。 “她今日此举定然让凌云琮感她救命之恩,今夜多半是宿在她房里了,云王妃本就名存实亡,不得云王宠爱,如今茹素夫人之事已被戳破,过不了几日意茹就是云王府实际上的女主人了。”若一个关键确定了,其他的都可以延伸而来。没曾想柳意茹一个常年处于江湖之人,如今也变成宅斗中的高手。 先是装柔弱、装听话、让云王放下戒心,接着又施予救命之恩。这恩情与柔情,世间又有多少男子受得住。 “郡主,热水已经备妥。”素言在门外躬身行礼。 “知道了,将参汤端上来,你先去歇着吧。”霍菡嫣轻声说道。 素言恭敬躬身答是,目光不经意的扫了一眼正揽着郡主的之人,触碰上他微冷的目光后搅了搅手中的丝巾,迅速退下去。 霍菡嫣让他坐下,将参汤放在他面前,看着他喝下撑着头问道:“夫君,我外出解毒那夜究竟发生了何事?怎么素言会这么怕你?”当时素言见到夫君那惊恐莫名的尖叫声,自己可还记得一清二楚,只是素言怎么也不说,自己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问夫君罢了。 “怕?”薛少宸放下碗,唇边噙着一丝莫名笑意,“菡嫣觉得她是在怕我?” “难道不是吗?”若不是怕,怎会连看都不敢看。 薛少宸不禁仰头,闭目叹息,心中泛起一丝无奈。傻菡嫣,对旁的事倒是精明,可若身边之人身边之事,当真不是一般迟钝,兴许是她从未往其他方面去想吧。“也许是吧。” “那夫君能不能告诉我,当日究竟发生什么事?”霍菡嫣再次开口。谁知道薛少宸只是戏谑一笑,唇齿轻启。“我得去沐浴了,菡嫣可要陪我?” 谁要陪你!不过……这倒是问出结果的好办法。随即笑吟吟的回道:“好啊!” 半个时辰后 “夫君,当日到底发生什么事?”霍菡嫣忍着笑,看着对面双眼猩红之人。 薛少宸此刻早已欲.火.焚.身,心急难耐,哄骗道:“菡嫣,把手挪开,我就告诉你。”再这么下去,自己就要忍不住用强了。 “不,你先说。” “……菡嫣!” “叫嫣菡也没用,夫君~~你就告诉我嘛。告诉我,我就放——薛少宸!住手,不要!嗯啊~~” 结果如何,不言而喻,直到池中的热水几乎凉透,才停歇下来。 直到最后霍菡嫣也没问出答案,只记得自己在激荡中昏死过去。而此时神采奕奕的薛少宸,痴迷的看着她的容颜,落下细碎的浅吻,从额头到鼻梁、唇瓣,脖颈才收回神。当夜发生之事,自己怎能告诉她。当日听闻城外护城河捞出女尸,虽然最后验明并非菡嫣。可自己就像发了疯,完全丧失理智。那一地的残骸与血渍,在他手下全都尸骨无存,说出来只会让她惊恐惧怕,或者是心疼内疚。 “菡嫣,永远都别怕我。” 可惜霍菡嫣累得紧,睡得沉沉的,甚至堕入一场她从未经历过的梦境,根本无法回答他,而被霍菡嫣放在枕头下的手串,持续的散发着淡白色的光晕,久久不绝。 霍菡嫣本来身处白雾之中,谁知眨眼之间白雾幻化成大片的桃花林,桃花纷纷飘落美不胜收。她心里清楚自己这是在做梦,可是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己肯定从未到过这个地方。 ‘塔塔……’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她好奇之下,只得随着这笑声而去,刚迈出不到几步就看见一位,她从未见过的俏丽女子正围着桃花树打着转,女子似乎十分开心,唇边还洋溢着两个小小的酒窝,感染得她也不禁渐渐浮出笑意。女子似乎并不认识路,走走停停,东张西望,偶尔蹙眉也显得很是可爱。霍菡嫣不禁暗道,这女子虽然称不上绝色,却让人觉得异常舒服。 女子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转身看着霍菡嫣。“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额?霍菡嫣不禁愣神,这女人分明是自己的梦境,虚幻不实的。她怎么会和自己说话呢?不过既然她问了,自己就回答呗。“我也不知……” “你怎么不说话?”女子歪了歪头,皱眉的看着。 什么不说话?自己明明开口。忽然一种感觉,女子似乎并非是对她说话。霍菡嫣猛然转身,顿时呆住。这……他…… 青丝瀑悬,随风微动翩然若仙,面若仿若精雕细作,完美得毫无瑕疵、眸若星辰可将月色尽数倾洒,身着白衣屹立的站在桃花林中,这落英缤纷瞬间成了陪衬。这幅容貌自己已见过多次,除却白发换青丝,年纪偏小一些,自己毫无疑问可以道出此人名姓。 女子走到他面前,皱眉问道:“你也迷路了吗?” 他依然不开口,就这么静默的看着她。 “你如果不说话,我可就走了。”见他迟迟不开口,女子似乎也有些不满,撇撇嘴转身打算继续朝前面走去。 终于他忽然开口,“你要去哪儿?” “你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女子诧异转身,再次朝他走过来,看他毫无表情的样子,以为他生气了不禁颔首。“额,对不起。不过你既然不是哑巴,为什么刚才我问你话,你也不回答?” 虽然他方才并未开口,可霍菡嫣却似乎能感觉到他的心境,孤寂而冰冷,让人窒息。他毫无表情并非生气,而是他不知如何对她开口,他似乎在担心把她吓跑了。 “算了,这是圣山不能久留,否则会惊扰了山里的仙人。”女子明媚的笑着。“我正在想办法走出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跟……你一起走?”他握着紫玉笛的手紧了紧,直直的盯着眼前人。   ☆、104|6.9 “嗯,咱们一起找路,总比两个人乱走强吧。”女子唇边的酒窝再次涌现出来。 霍菡嫣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不禁皱眉:姑娘,你真的知道你身边的是什么人吗?你居然让圣山的主人跟你走? “好。” 什么?好!霍菡嫣就这么看着他们逐渐远去,诧异的停留在原地,隐隐的听见女子喜悦的说话声,而男子甚少回应,可却能感觉到男子此时的心境,茫然又坚决。 因为他知道此时只要跟着她迈出圣山,就是违背了圣山赋予的使命,可是圣山的规矩,擅闯者死。他不想杀她,甚至只想看见她在桃花树下笑颜如花,心已被禁锢全部都是她的身影,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可是他知道自己再不复曾经,也没有回头的路。 将来他未来的命运都会掌握在这个刚见面的女子手中,是生或死。可是他不后悔,且永远都不会后悔。 “我叫轩辕镜,你呢?” “……楼肃宇。” 春暖花开,如今桃花开得甚是绚丽,秋千架后的藤蔓也长出新芽,摆动着秋千。轩辕镜想着夜间的梦境,陷入沉思。轩辕镜?这就是传说中楼肃宇心爱之人?倒是个蛮可爱的人。可是这不对,楼肃宇自己知道是谁,可是轩辕镜呢?自己敢保证,从没听过这个名字,又怎么会梦见?就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这梦境的感觉未免太过真实,不像是自己虚构出来的。 “郡主,云王侧妃又送了东西来。”素言走到秋千架旁,福身说道。“奴婢看过了,都是些珠宝首饰。还有华府的大夫人想邀您去六方阁品茶,贤王妃也派人送来白玉……送子观音和玛瑙彩石。说是恭喜郡主得太后册封,还有……” “好了。我知道,你点明白造册送进库房去。”自从太后册封的懿旨下来,日日送东西邀宴者都没停过。这些夫人套路,自己也不知不懂,也不必看了,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 不过这贤王府也送东西来,倒真是奇怪了。也不知凌江羽打的是什么主意,先是请帖,后是观音。 呵,还送子观音,倒是多谢她一番美意?“给本郡主备一份白玉片制的女训,回赠给贤王妃,多谢她的厚礼。”看咱们谁能更膈应谁?据说贤王如今已经有了两房侍妾,其中一个已经有孕在身,待产下麟儿多半侧妃之位是跑不了,近日纳的这位更是专房独宠,连贤王当年的所谓真爱都靠边站。 素言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含着笑躬身道:“是。” 而此时宫中的薛贵妃则是看着子滢,再看着她捧着的千年灵芝。喃喃问道:“御药房当真没有刁难?” 这千年灵芝乃是当年轩临郡送上的贡品,虽比不上圣池金莲那么神奇,可在御药房也处于无上的药材,那群太医护得眼珠子一样,平日就算妃嫔们果真患了什么病,非得用它不可,也只会割下一小片以入药,再多也没了。 “不但御药房没有刁难,今日奴婢去御膳房要血燕,御膳房也很痛快的送了来。”子滢本来也没觉得奇怪,可是直到娘娘提起自己才觉得诧异。如今娘娘已经不是数月前宠冠六宫的贵妃,但是该有的份额却丝毫没有减少。 宫里捧高踩低不是没见过,可是恐怕就连如今琼妃娘娘宫里也不见得比自己得的容易,起码这千年灵芝就算是太后宫里的嬷嬷亲自来,也不会这么痛快。明眼人都知道,定然是有上位者暗中下过命令。 薛贵妃呆呆的坐在软椅上出神,脑中不自觉的想着当日菡嫣对她说的话。靶子、保护……哈哈哈哈哈!若当真如此,实在是太可笑了。 凌江瑞,你就是个混蛋!我薛成碧何时需要你这种保护,简直荒谬!眼睛危险的眯着,“今夜又是琼妃侍寝?” “……是。”子滢埋头说着。 “哼!”薛贵妃脸上泛出一丝寒光。 当夜,琼妃略显得意的坐上轿子,往皇上的承乾宫而去,如今这后宫之中早已无人能与她争一日之短长,虽然皇上近些日子称政务繁忙,无心召寝,可夜夜还是要让自己伴在身边。从她的望月楼到承乾宫并不算近,正好撑这个时候小睡一会儿,搞不好又是整夜陪着批折子。“芙蕖,快到了唤我一声。” “是,娘娘。”轿外的小丫鬟细声说道。 她这一觉睡得很舒服,今日的太监倒是手脚很轻,未有把她颠醒。可是好像睡得时辰不短了吧?“芙蕖,到哪儿了?” …… 等了半响也不见回答的声音,再次问道:“芙蕖?” …… 这情形似乎不对,拉开轿帘,看着陌生的宫道和四个眼生的小太监,芙蕖也不在身旁。不禁叫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抬本宫去哪儿?!” 谁知小太监速度更快了,而且根本没有回答或者停下来的趋势。琼妃顿时心慌了起来,这些太监要把她抬去哪儿,狗奴才!她还要去伺候皇上的!“停下,给本宫停下,你们听见没?” 迈进一个偏僻的院子,太监们将轿子放下,不出声息的往门外走去,将院门锁上,消失在夜空之中。琼妃颤抖着掀开帘子,看着完全陌生的地方,几道黑影从屋顶飞到轿子顶,不知道是乌鸦还是蝙蝠,“啊!!!” 承乾宫外,大太监对着裹着斗篷的女子躬身,“娘娘来了,皇上正在里面批折子,一时半会大概批不完。娘娘不如先去侧屋里歇歇。” “……”斗篷的女子也不说话,朝着侧屋走去,站在屋里一声不吭。太监也再不多言,恭维的说了两句吉利话后,芙蕖照例给太监一锭银子,让他眉开眼笑的躬身退下。 外头的小太监见干爹出来,知道又有了油水,顿时喜上眉梢,这阵子他们可是赚了不少。 张公公随手丢了些碎银子给他,“东西都备好了?” “还用干爹说,儿子早就备好了。”这可是干爹千叮万嘱的事情,怎么能忘记?这宫里伎俩听得多了,可没想到皇上对此道也甚是熟稔,给他们的东西可是见都没见过。“不过,干爹。咱们总也算了受了琼妃娘娘多日的恩惠,这么做有些不地道吧。” 张公公狠狠的在他头上拍了一下,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怎么?替琼妃喊冤?!你算哪根葱。皇上交代的事,咱们做奴才的办好就成了,嚼什么舌根子,不要命了!”若此时传出去,他们有多少脑袋都不够砍的。“还不去把东西拿来备着!” “是……是……”捂着嗡嗡响的脑袋,小太监连连点头。他可是干爹最喜欢的干儿子,还没见干爹打过他呢?哎,也罢。琼妃娘娘的事自己也管不着,他只是奴才只管听主人的命令形式。 侧屋的只有一盏烛光,昏暗不明。小太监迈进屋里,将手中的残香放在香炉里点燃,直了直身子。“劳爱妃久等了。” 让人惊恐的是,这声音竟然与皇上别无二致。可是等了半响也不见房里传来熟悉的娇媚笑声,和如同往常的呻吟。这怎么回事?难道今日的药下得不够足。正想着腰间就被人猛地一踹,传来哐嘡一声,连带着桌上的香炉都跌碎在地,门外的张公公匆忙跑进来,看究竟是出了什么茬子。 谁知道刚走到门口,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一张雍容华贵的容颜出现在他眼前,这哪是什么娇弱的琼妃娘娘,这分明是……薛贵妃?!为什么薛贵妃会出现在这里,琼妃娘娘人呢? “张公公,你好大的胆子!”薛贵妃此刻眼神中尽是怒火,厉声说道。 今夜她就是想知道皇上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没想到竟然能见到这一幕。*散!宫里什么时候容得下这种下三滥的东西?!而且方才那太监的声音居然和皇上如出一辙,若不是自己早有防备,恐怕也着了道。原来琼妃就是这么侍寝的!简直……荒唐! “奴才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千岁。”张公公立马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说,究竟怎么回事?!”张公公虽然害怕,却一声不吭。 就是他不说,薛贵妃也清楚,在这承乾宫中,能指使张公公的只有皇上。“皇上人呢?” 正殿中,永泰帝正批着奏折,略带疲乏的揉了揉太阳穴,戎国盘踞重兵守在墨城以北,垣国也派出先遣部队时刻关注着乾国的动静。云王调兵频繁,魏国公老谋深算,就连凌江羽近日也不消停。卫相身故,朝堂之上对谁坐上丞相之职,各有看法。财阀、世家牵扯其中,错综复杂、千头万绪。 张公公从门外走进来,神情紧张。“……皇上。” 未曾抬头的永泰帝,说道:“都办好了?” “回禀皇上,没有。”张公公脚一软直接跪在地上,这两边都得罪不起,若有来世,自己再也不当这大太监,皇家雷霆之怒谁能扛得住? 永泰帝闻言抬眉,严肃的说道:“没有还不滚出去办!”这张怀今日未免有些太放肆了,交代的差事不尽心办好,杵在这儿作甚? “皇上不必骂他,今夜的差事他是办不好了。”薛贵妃掀开帘子走进来。 永泰帝见到是她,神色微愣,心中便有再大的火气也消了下去。   ☆、105|6.10 第二日当宫里传来薛贵妃被禁足的消息,霍菡嫣心底很是诧异,据说禁足的缘由是擅闯承乾宫,言语犯上。“夫君,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这禁足的理由也实在是太过牵强了,多年前薛贵妃就有了入承乾宫,可以不经禀报的特权,这擅闯二字从何说起。 而薛少宸云淡风轻的浅笑着,似乎并未因此事而起任何波澜。“还能是如何,不过又是一种所谓的保护手段罢了。”眼底渐渐透着一丝嘲讽,这次多半还是长姐自己愿意的,为了她腹中的孩子。 “长姐的事咱们不必管了,她自有考虑。”看着她心思都在别的事情上,自然心中有些不愉。“菡嫣也该多花心思在为夫身上才是。” 怎么他的话说得这么委屈?自己不过就是问了问长姐的事情,他就说自己对他不够用心,哪有这样的弟弟?对此霍菡嫣只想望天扶额,好笑的回首看着他。“我什么时候没有把心思放在你身上了?难道说非要整天挂在你身上,粘着你才行?” 若当真如此,恐怕最后受不了的人是他,有句俗话叫小别胜新婚,也就是说短暂的分开对夫妻之情有所裨益,能让夫妻之情更加和睦,母妃与父王恩爱二十余载,母妃还每月都到别院小住几日呢。 薛少宸在身后点头,闭上眼睛嗅着她的发香,发出愉悦的吟声,“黏在身上最好,这样我想你的时候就能时时看着。把你藏在身上,才不会担心有一日你忽然不见了。”最后一句话才是他最不能接受的,就算如今已经拥有了他,却从未减少过他的担忧。 “夫君,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喜欢我的?”似乎自己从没有问过这个问题,想到小时候剑拔弩张的模样,还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像如今这般。 薛少宸胸膛起伏,唇角勾起笑意,泛着淡淡的邪气。“猜猜看。” “在鲤城的时候?”当初在鲤城,他还和自己置气来着。 “再猜。” 不对?这可不想猜,前世的记忆太过遥远,鲤城之前的事对于自己而言,都是二十多年的事情了,好多都记不清了。“之前还是之后,总要给我个时间段啊~” “当然是之前。” 之前?那自己怎么记得,只能拼命想想前世都发生了些什么,夫君曾经说过当年砸碎凌江羽送她的白玉兔子,“我及笄那年?” “再猜。”薛少宸低声说着。 “还在前面?那我不猜了。”再往前猜下去,自己也记不清了,而且年纪也太小了吧。“那时候夫君多大?” 若知道夫君当时年纪,也能知道自己当时多大,回想当时发生了些什么。 “未及弱冠。”薛少宸沉吟半响后,一本正经的说着。却让霍菡嫣微愣之后,情不自禁的挥着拳头朝着他的手臂锤了一记,嗔怪道:“你这说了等于没说。” “那菡嫣呢?又是何时?”薛少宸也乘着兴头问道。 霍菡嫣挑挑眉,你不说还来问我,哪有这样的好事。“你不知道?” “大概能猜到。”薛少宸显然不中计。 “哦,那夫君说说看。”霍菡嫣自信满满,才不信他能猜到。 “鲤城。” “不对。” 薛少宸本来笃定的事情,却因为她的否定而反转。“菡嫣,你故意的是不是?”自己不告诉她原因,她就怎么也不承认。 “真的不是。”霍菡嫣盯着他的眼眸,嘴唇渐扬。“但是我可以保证,你永远都猜不到。”前世之事,你怎么会知道,傻夫君。想着前世种种,自己竟也不自觉的痴了。“夫君,唤我一声嫣儿,好不好?” 薛少宸身形猛的一怔,她此时垂头,看不见他眼神中从暗潮汹涌,逐渐演变为涛天巨浪。只是听着他用略带僵硬的声音问道:“为什么?” “我喜欢夫君唤我嫣儿。”她知道现在的夫君并非前世的那个,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夫君甚少这么唤她。可是当听见这声称呼的时候,自己会觉得,夫君今生与前世合在了一起,能够弥补自己心中遗憾。“就唤一次好吗?” 薛少宸闭上眼睛,再霍菡嫣抬首的瞬间变回到最开始的模样,认真且深情,“嫣儿。” “嗯。”霍菡嫣顿时绽开笑容,伸手环抱着他的腰际,将脸颊缓缓贴上去,如同抱着前世之人。“夫君。” 夫君,嫣儿在这里,嫣儿还活着待在你身边,你知道吗?前世多少次自己如此期盼能这样抱着他,紧紧的抱着,感受着他的温度。 “菡嫣,你此刻想的人是谁?”他以为自己可以忍住,永不相问,可最终到底是问出口。他不能接受她在自己身边,心里却想着旁人;他无法忍受她脑海中还有他人的存在,这种话感觉让他想杀人,杀尽她心里除他之外的所有人。 这种感觉很强烈,似乎马上就涌出来摧毁他或者她。霍菡嫣虽然并未感觉他内心所想,可是也敏感的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当然是夫君啊~”自己除了他之外,自己还能想谁?不过区别在于前世的他还是今生的他。 看她一脸坦率,并无任何紧张隐瞒。忍着自己心中那一丝微弱的理智问道:“为什么喜欢我唤你嫣儿?” 是有什么人曾经这么唤过你吗?所以每一次你的目光都是如此迷离且怀念,甚至隐藏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憾恨与痛楚。 “嫣儿这个称呼很亲切啊,无论谁都唤我菡嫣,虽然好却没有丝毫特别之处,我喜欢夫君唤我嫣儿的时候,感觉夫君与我是不同的,独一无二的。”虽然她并不知道此时的气氛怪异在哪里?可是她却知道夫君问话绝非一时相疑。若不是自己想着前世的他,被夫君察觉到不对劲?想着各种好听的话就涌出来,说出来也就是这么回事。 前世种种,太过虚幻,就算自己告知夫君又如何,除了添上一段遗憾的过往之外,再无益处。今生夫君不再那般犹豫,痛苦。而自己也是如此幸福,就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是吗?”薛少宸的眼神深邃,将自己的喜怒掩藏起来,无法判断他是信还是不信。 看来今日若是没有更合理的解释,自己是没办法过关了。“夫君常做梦吗?” “……”薛少宸不解的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说出这话。 “有一阵子我几乎每夜都会做梦,在梦中夫君唤我嫣儿。”霍菡嫣垂着头,徐徐说道:“还梦见咱们会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儿,你很喜欢她,日日都抱着哄着,给她买风车,买糖葫芦。” “然后呢?” “然后我生病了,你守着我身边碎碎念,让我不要离开你啊,让我快快好起来之类的。”霍菡嫣歪歪头,认真的看着他好不躲避,“不过这种梦断断续续的,我哪记得那么多啊~可是我记得夫君在梦里唤我时的眼神,深沉、纵容、疼惜、宠溺。好像我是这世上之重要的宝贝。” “我的菡嫣本就是世上最重要的宝贝。”薛少宸看着她的眼神,勾起浅浅的笑容,语带认真。“嫣儿,说你爱我,永远都会在我身边,绝不离开。” 她喜欢自己唤她嫣儿,那么自己今后就如此唤她,只求她对自己没有谎言就好。这阵子自己时时刻刻都活在惊恐之中,夜里也不敢沉睡,深怕有一日自己睁开眼睛,她就已经不在身旁。 “你怎么还在担心这种问题啊~”自己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永远都不会离开他的,他怎么就不信呢?是自己让他太没安全感了?可是不会啊,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丝毫要离开他的想法,从成婚之后他们一直恩爱缱绻,自己对别的男子也从未有过份接触,让他误会。 懊恼的用手勾住他的脖颈,将他压下来。“生共衾死同穴,你觉得我会去哪儿?这是最后一遍,以后我都不会再说同样的话。我霍菡嫣永远都不会离开薛少宸,会一生一世陪在他身边,直到共赴黄泉。还有……我爱你。” 最后一句让她脸颊羞涩泛出红晕,凑上去贴着他的唇瓣,感受着他短暂的僵硬后的狂风暴雨,他死死的搂起她,唇舌起舞,厮磨辗转让人心里也跟着发颤。可是若是仔细发觉,还是能感受到他此时和颤抖和激荡。 他此时心绪无疑是激荡万分,她说爱他,说会陪他一生一世,永不离开。生共衾死同穴,好美好美的誓言,美得让他可以为此誓言付出所有代价。嫣儿,既然是你自己亲口说的,那么就算日后你反悔了,我也不会放开你。 两人经过白日的一番甜蜜,似乎腻歪得更厉害。不过霍菡嫣却能明显的发现,夫君在慢慢褪去小心翼翼的姿态,开始任性发些不痛不痒的小脾气了。比如此刻—— “不行,必须送他这个!”薛少宸对于要送贤王的礼物,十分坚决。 霍菡嫣咬牙,“换一个,这个绝对不行。”人家生辰,你送这玩意是什么意思,诅咒人家早日归西啊~ “有什么不行的,他不是想拿到丞相的官位吗?我送他礼物让他升官发财!”薛少宸冷哼一声,眼神危险的眯了眯,“你心疼了?!要不我再给他配几个仆人什么的。” 霍菡嫣简直欲哭无泪了,我心疼个鬼啊~ 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您抬一棺材进去,让人家升官发财。这还不算,如今还是扎几个纸人去伺候啊,怎么想的?!   ☆、106|6.11 剑光如水,恍若九天银河倾泻;落英朝霞,渲染天地千丝飞旋;三尺青芒,恰似长空惊天一线。 若非陷入梦境之中,自己多半有生之年也难以见到,这么凌厉绝伦的剑势。霍菡嫣虽练过长鞭,却对剑法所知不多,不过就武学造诣而言,她敢肯定此人在天下已难有敌手。若有机缘相识一番定是此生大幸,可如今她只能毫无选择的站在焚香的古琴旁,和俏皮娇憨的女子一同欣赏面前之景。 剑势回收,甚至还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剑意,此时身旁的两人,就是上次梦境中见到的楼肃宇与轩辕镜。 轩辕镜以跑代步,面带兴奋的拿过他手中长剑,装腔作势的挥出一剑,可惜此剑乃玄铁所铸,她举起来都费力更别提挥剑,幸亏还是身旁人笑着帮她将剑抬平,片刻后两人席地而坐看着湖面水草。 “肃宇哥哥,你真厉害。不像我,琴棋书画只知皮毛,武功更是半点也不会。”轩辕镜带着一丝怨气,忿忿不平的说道:“娘总说女子舞刀弄剑不成体统,说什么也不肯让人教我。” “若你当真想学,我可以教你。”楼肃宇眼中虽然平淡,却暗含着无限宠溺。 “真的吗?!”轩辕镜眼神晶亮,显得很兴奋,可是眨眼的功夫却抿嘴摇头,透着浓浓的遗憾。“还是算了,就算学了又如何,终究不能和爹爹、哥哥们一样上阵杀敌。” “……我去也是一样。”只要是她的愿望,自己都会替她实现。 可是这终究不能纾解她心中的委屈,“这是不同的,肃宇哥哥,我是上官家的女儿。”说到这个身份,渐渐的她的脸上显现出自嘲。“有时候我甚至在想,自己究竟是不是上官家的女儿,是不是上官凛的女儿!如果是,为什么娘让我改姓轩辕,为什么不让我承继上官家数百年来的使命。如果……不是,那我又是谁?” 霍菡嫣站在一旁默默的听着,轩辕、上官?若是自己所记不差,那手札之中曾经记载,胥宁国皇族便姓轩辕,上官世家在手札可是记载最多,却也是千篇一律,最终都毫无例外战死沙场直至血脉断绝,好似这个家族就是为血祭战场而生。 楼肃宇看着她,冷淡中透着心疼,“别胡思乱想。” “肃宇哥哥会不会觉得我很不知足,明明有着荣耀的身份,显赫的地位,却总想着扛起被早已被娘亲抛弃的‘包袱’。”咬着唇摸出一枚石子丢出去。“安安心心做个无用之人也未尝不好。” “何来无用,若你未到圣山,又怎会有我呢?”楼肃宇不赞同的摇头,语气认真却透着戏谑。 轩辕镜状似夸张的看着他,随后重重点头,玩笑般的捏着他的脸,嘟着唇说道:“肃宇哥哥,你脸皮越来越厚了。” 看着面前一张俊逸的公子脸被揉成包子,连一旁的霍菡嫣都不禁噗嗤一笑。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见这些,可是看着这些还特挺乐的,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似乎圣山传人、紫竹圣人不再是书卷上、画卷中的传奇,而是活生生的曾经活过。 “肃宇哥哥,我们永远都在一起,好不好?”轩辕镜靠在他身上,望着天边的晚霞,眼神中显露着痴迷。“听着紫竹风声,看着夕阳,直到白发苍苍。” “好。” …… 坐在前往贤王府的马车上,霍菡嫣想着梦境中的场景都不免失笑,有时候自身的情绪会不自觉的受到旁人的影响,即使明知那只是一场梦境,并非现实。 “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薛少宸疑惑的问道,神色中有些不悦。 从出门到现在她几乎都在出神,现在竟然不自不觉的笑出声来,这两日似乎并未发生什么好玩之事。 霍菡嫣回过神来,坐到他身边笑道:“只是看到有人能两心相悦,所以很开心。”说完想到马车后面被红布盖着的东西,自己可是废了好大的劲才让夫君改了用棺材的主意,虽然……现在送的东西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想到他们最后的反应,肯定十分有趣,不免坏笑道:“你说最后贤王府的人掀起来看,会不会气得脸都绿了。” “嗯?”薛少宸显然并不吃她转移话题这一套,随意应了一声挑起她的下颚。“若是你不告诉我,方才在想什么,我的脸恐怕不但会绿,还会黑。” 夫君,你就不能适时的放过我吗?难道要自己说,晚上梦见楼肃宇和他的心上人相亲相爱不成?不得不说这梦境也太诡异了一些,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从来没有见过的人,甚至在手札中也渺无痕迹。在传说中……等等,传说中紫竹圣人一生未娶、而且并无子嗣。细细想着手札中的所有记载。‘然生平为一憾恨,以致未及而立之年,银丝瀑悬。’ 憾恨?莫非是指…… “怎么了?”看她忽然黯然的神色,薛少宸也不再执着于她的失神。 霍菡嫣抬起手反握着他,“没什么,只是觉得好的开始并不代表能有好的结果。” “嫣儿指的是谁?”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很多啊,比如德慧公主与上一任的莫氏家主,还有老云王与老王妃。”莫家主早逝,德慧公主被辱自尽;老云王可谓一世枭雄,可惜最后遇到茹素夫人导致‘晚节不保’。“贤王近一年纳了两房侍妾,也不知林纾可会后悔。” 明明是垣国公主,垣国乃是一夫一妻,无论嫁给何种名门望族,总能保住自身。可她却随凌江羽跑到乾国,虽然坐上贤王妃之位,可当真能心甘? “嫣儿替她委屈?” “没有,只是略微有些感慨,还有感觉很幸运。”霍菡嫣倚着他,唇边泛着笑意。“和夫君在一起,真好。” 她知道自己一生也不会如林纾一般,陷在深宅的争斗中。“如今四份手札,除却贤王手中那份,其余的都在邛火酉手里,若不出意外今夜恐怕不会太平。若是戎国应时起兵,夫君觉得皇上会派谁出战?” 似乎无论派哪一边,都会让皇家绝境。云王或是魏国公都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离开凤城回返军营。至于莫家,必须坚守落鹰涧,不敢擅动,避免垣国趁机按上来。 “云王与父亲都会请战,若我是皇上必定会派父亲。”薛少宸抚弄着她的背脊,轻声说道。 “为什么?”派谁出去都是一样的结果,不是吗? “云王根本扛不住戎国大军,只要邛火酉迈过墨城,垣国便会出兵攻打鲤城。乾国势必腹背受敌,届时便不只是内忧,而是天下大乱。”两害相较取其轻,虽然两边都不是省油的灯,可总要以抵御外敌为先,戎国可不会百姓仁慈,屠城扫城司空见惯。 霍菡嫣暗暗点头,可总觉得不止这么简单,正想再问,马车便停了下来。珏在外说道:“公子,夫人。贤王府到了。” 到了?怎么这么安静,她还以为贤王生辰,朝廷官员定会前来送礼,十分热闹。 下了马车,看着敞开的府门,除却门外有位暗红锦府的管家和小厮,几乎看不到旁人。管家见到他们,连忙跑下台阶,恭敬福身。“奴才见过纯嘉郡主,见过郡马爷,王爷与王妃已等候多时了。” “免礼。”霍菡嫣此时倒是一副皇家气派,轻轻抬手让他起身。“怎会如此安静?” “王爷早有吩咐,今日并非大寿,不必铺张,是以只给挚友亲朋下了帖子,其余大人都被劝回去了。”管家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让霍菡嫣与薛少宸对视中显得无奈,自己和夫君什么时候变成贤王的至亲好友了?还专程给他们下帖子,这当真不是笑话? 薛少宸似乎早知如此,也不多话揽着她就往府中走去。细声说道:“如今朝廷众人目光都盯着他,他自然要做出一副勤俭的贤王风范。” 既然勤俭,那就别办啊!弄这些幺蛾子给谁看。 进入大厅,这人虽不多却也不少啊~在坐的就有云王凌云琮、侧妃柳意茹;福王和……也不知是哪一房妾室,因这福王的妻妾总也活不过半月;兄长竟然也在,还有嫂子,兵部尚书的公子马云龙和他的夫人…… “哟,正说着就来了。”福王见到薛少宸倒是笑得开怀,似乎很熟的模样。“不过来迟了,可要自罚三杯。” “是啊,自罚自罚。”还有刻意起哄之人,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自然自然。”薛少宸连连拱手回道,眉目之间俨然一股风流。“别的在下不在行,喝酒倒是可以舍命相陪。” “谦虚,谦虚。”福王不但好美色,也好这杯中之物,短短两句话的功夫他就自斟了好几杯,仿佛自罚的是他自己。   ☆、107|6.12 霍灏轩无奈摩挲着鼻梁,眼眸添了些暗色,低头一笑。只有年过花甲之人,才能称为过寿。薛少宸以祝寿为名,膈应人也真是不带血的,今日这宴会恐怕不会轻易收场啊~示意一旁的侍女再送上一杯温热的白水,绮罗如今身怀六甲,酒是半点也不能沾的。 而作为凌江羽,若有可能他绝不想与薛少宸有任何牵连,可是如今形势却由不得他,他有民心、薛少宸也有。他有皇族势力支持,薛少宸并不缺兵少将,虽说魏国公对他颇有微词,不过总归是自己的儿子,还能不向着吗?眼下不但要喜笑相迎,还要说服对方,起码让他在这场皇权争夺中,不要因为前仇前怨,从中捣乱才好。 薛少宸携着霍菡嫣安坐,位于他们下首的马云龙率先拱手,“薛兄,好一阵子不见,倒是风采依旧啊~好福气啊,得纯嘉郡主这般的佳人,可是羡煞小弟也~” 回答他的不过是沉默,甚至是冷漠。似乎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也未将他放在眼里。而霍菡嫣则是冷冷的撇了一眼,这个马云龙从前不过是夫君身边的的一条狗,自从夫君失势之后,他仗着自己是兵部尚书的儿子,明里暗里给他们找不痛快。上次在宫中,甚至试图用邛火酉之事威胁自己,企图调戏,如今随着势又凑上来,当真随时随地都是狗,区别在于这条狗是谁的。 薛少宸并未回应,马云龙却是尴尬的笑了笑,众人的目光此时似乎都带着些许嘲讽。方才他还说与薛少宸有多年交情,如今这么个场面,他的面子倒有些挂不住。脑子里想得都是如何扳回一成,自然目标都对准了霍菡嫣。 “霍郡主被太后册封,如今这品级比王府世子还高出几分,灏轩兄有这样的妹妹,当真是福气。” 福你个大头鬼!也不看这是什么场面,贤王与福王、云王还在坐,岂容他肆意胡来。一直注视着霍菡嫣的云王正想开口,就被薛少宸抢了先,“恐怕再有福气也比不上马公子,据闻马公子如今左拥右抱,好不自在。那如意坊的千丝姑娘,手艺堪称一绝……” 千丝姑娘色艺双绝,近些时日在勾栏瓦舍混出些名堂,马云龙家有悍妻,本意收为外室。谁知被他老爹捷足先登,抱得美人归。这看中的女子做了自己的小娘,并且又不敢从老爹手中抢,比起敢做敢为的云王殿下,他可逊色多了。 “薛少宸,你别胡言乱语!”马云龙不但惧内,还惧父上。他的家境与旁人不同,旁人几乎继承爵位已毫无悬念,就连薛少宸如此任性胡为,不也还是魏国公的嫡子。私下里还不是要称呼他一声小公爷,可他家中尚有几位兄弟,虽然都是庶出却极得老祖宗宠爱,稍有行差踏错,换个继承人也不是什么难事。顿时脸色涨红,仓皇说道:“混淆视听,根本没这回事!” “呵呵,没有便没有吧。”薛少宸掩藏着冷笑,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再理会的举起酒杯,朝着在场的所有人说道:“在下来迟,自罚三杯。” “这可不行,纯嘉郡主也得罚,否则咱们岂非不公。”福王直摆手,看着霍菡嫣的目光饶有意味。当然打她的主意是万万的不敢的,这纯嘉郡主身份特殊,皇上的嫡亲表妹,太后的亲姨侄女。想当年卫国舅一时张狂,辱了德慧公主被薛少宸直接踹残,最后身首异处的情景仍然让他记忆尤心。 “内子不善饮酒,在下就一并喝了吧。”说完也不气恼或是迟疑,六杯清酒已经饮下。霍菡嫣略微皱眉,虽然知道夫君酒量很好,可也经不住这种喝法。 不过显然低估了他,六杯下去如此急骤的饮下,若是常人怎么也会有些晕眩。只见他却毫无异样,连普通的脸红都不曾有。 “哈哈,早就听闻薛公子是海量,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啊!”福王笑得眯上眼睛,“不过这有酒无乐,多少有些美中不足,贤王府不乏宠妾美姬,今日可否让本王等人开开眼界。” 这父王倒是半点也不忌讳,不仅要看美姬,就连贤王的宠妾也不放过。 林纾闻言,对着凌江羽展颜而笑后说道:“皇叔不必着急,王爷早已备下了歌舞,保准各位能尽兴而归。”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丝竹奏响,贤王府的歌舞倒是不俗,厅下的舞女身姿曼妙,容貌出众,玲珑的曲线在轻纱之下若隐若现,便是宫廷也少见。 皇族的酒席中总是少不了政治、皇权以及以敬酒为名,刺探对方虚实,开着不痛不痒的玩笑。直到舞中出现一道戴着面纱的白衣身影,让夫君顿时黑了脸,就连云王唇边都溢出讽刺之色,凌江羽脸色微僵,似乎不明白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到这时,霍菡嫣才知道为何兄长大人会说,凌江羽最近纳的这位妾室有些特别。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特别法,这女子虽然戴着面纱看不清容貌,可身段竟然和自己极为相似,甚至这水袖舞也几乎如出一辙。 一时之间,众人看着贤王的目光都有些诡异。福王更是趣意的说道:“就女子的身段倒是与纯嘉郡主有些相似,就是不知这相貌是否也是倾城之色。” 也不知是谁嫌这事不够乱,用桌上的筷子一掷,舞女的面纱便落地而下。在场起码有一般的人都在暗自抽气了,若是身段相似乃是巧合,若长得也有四、五分接近,那就不是凑巧这么简单了。 薛少宸脸上顿时凝霜结雪,冷得让人不敢接近。“贤王,这是何意?” 世上大概没有一个男人见此情形能忍得住,贤王府的舞女竟然与自己的妻子如此相似。 “这是今日下人从外坊寻来的,本王并未见过。”凌江羽也不蠢,打算一两句话就将这事遮掩过去,肃穆的说道:“来人,将此女带下去严加审问!混入王府,恐怕有别的目的。” “慢着!贤王当真是好本事。打算弃车保帅,糊弄鬼不成?!”薛少宸直接站起来,直接走到舞女面前,狠狠的捏起她的下巴。“说,你究竟是何人?” “我……”舞女吃疼的吟叫着,脸上挂着委屈的神色,目光却时不时的飘向上位者,泪目之中显出别样的风情。 而现在霍菡嫣已经是全身打着寒颤了,这女子长得与她如此相似,又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原来自己若换个性格,就是这幅样子,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你究竟是外来的舞女,还是王爷的侍妾?”霍菡嫣也并不打算如此轻易放过贤王,若是大家未曾看过,那么打哈哈过去也并非不可,如今大家显然在看笑话,若此事不了了之的话,将来自己的声誉岂非荡然无存。 贤王应当早已打过招呼,不让她显身,可不知她是怎么出现的。“若是外来的舞女,触怒皇室论罪乃是死罪。” “奴婢……青鸾,乃是王爷的妾室。”眼前这个男子眼神好可怕,似乎只要她再迟疑下去就会一命呜呼。 当她虚脱的跌倒在地上时,贤王顿时脸色铁青,转身看了一眼全身微紧的林纾,眼神中透着几许凌冽。简直胡闹,为了一时之气竟然让他多日谋划付诸东流,如今这般若想要拉拢薛少宸更是毫无可能,甚至会将贤王府都一并赔上,当真愚蠢! “好,好!”薛少宸薄唇抿起,“今日贤王殿下打算给在下一个交代?” “交代?”贤王妃林纾在他盛怒之下起身,她也有她自己的骄傲。“薛公子想让王爷如何交代?这是外来舞女也好,王爷侍妾也罢。贤王府中岂容他人放肆!” “住口!”凌江羽神色不停的晃动,忽然震怒猛地一扇,随着啪——的一声,巴掌就落到林纾的脸上。力道之大直接将她打偏过脸,只见她难以置信的抬首,似乎不相信动手的是她平日最是温柔体贴的丈夫。“王爷……你对我动手?” 虽然凌江羽此时情绪不稳,心中杂念颇多。可林纾好歹是他爱过的女子,平时他就算自扇巴掌,也断不可能伤害她。只是她撺掇青鸾捣乱宴会在前,出言张扬与后。自己若是此时不作出点样子,恐怕不单是薛少宸,就连在场的诸多皇亲世家子弟,都会对此事又不好的看法。“来人,王妃身感不适,扶回房中歇息。” “是。”静候一旁的侍女福身,搀扶着林纾往外走去。幸好薛少宸并未打算为难一名女子,是以她的退席并非有任何阻拦。 “王妃方才一时情急,言语适当之处,本王向各位赔礼。”凌江羽拱手道。“这女子确实是外来舞女,也许是王妃见她擅长舞姿,自作主张替本王纳进府中……” 听着他款款而谈,将自己的责任退得一干二净。霍菡嫣不禁心头冷笑,世事无常还是前世自己有眼无珠。这位表哥在她心里就算贤王对她无情且没有多少担当,可总归还是位君子。如今见此情形,心中除了失望,似乎再无其他,堂堂王爷竟然将一切责任推给两名女子,让她们承担这事的后果。   ☆、108|6.13 “贤王与王妃素来琴瑟和鸣,恩爱有加。没想到王妃竟还是如此识大体之人,不像我家那位不过是纳房小妾,跟要她命似的,闹得不痛快。“马云龙摩挲着唇瓣,笑得有些痞气。“不过这幅样貌,还是早些除去的好,免得惹祸端。” 青鸾顿时脸色煞白,用求救的目光盯着贤王,似乎希望贤王能救她一命,片刻之后竟然在贤王眼中看到杀机,全身冰冷仿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到他脚下,“王爷,救命。是王妃让奴婢前来献舞的,不是奴婢……不是奴婢。” “来人,拖下去。”贤王面色依然温和,可吐出来的话却冰冷了她的心。她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王爷要处死她,明明这些日子还说着各种甜言蜜语,她以为自己找到了此生的依靠,为何今日狼心似铁。他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啊~~ “王爷,青鸾腹中有了你的骨肉啊~”她哭喊着,她可以不要自己的命,可是孩子是无辜的。 薛少宸面色更是阴沉,率先发难,却被霍菡嫣从旁制止,对着他摇头。贤王脸色却丝毫不变,“拖下去。” 云王、福王一众不过是看着这一场闹剧如何收场,贤王方才才说自己并不认识这舞女,现在这般可是自打嘴巴,人家腹中都有了你的骨肉,莫非此事还能有假不成。 “慢着。”霍灏轩搀着身怀六甲的阮绮罗,适时出声。“今日乃是贤王生辰,实在不宜为此事见血光,等到明日再处置不迟。” 他一派清闲悠然的气质,让人不自觉的产生信赖,况且他如此疼惜着怀中的妻子,比之贤王高下立见。 “虎毒不食子,菡嫣却不知贤王殿下比起猛虎,也不妨多让。”霍菡嫣一边拉着薛少宸,眉目微挑冷冷笑道:“当真让人大开眼界。” 顷刻间这气氛降至冰点,福王对宴会中各种事情乃是身经百战,见此情形立即笑道:“这本也不是大不了的事,男人嘛~难免情难自禁,难以自持,将她押下去宣太医诊治,若是蓄意欺骗再论生杀。来人,拖下去!”凌氏皇族子嗣本就稀少,若当真有孕也要将孩子保下,否则此时传到太后耳朵里,恐怕会是不小的风波。只是这薛少宸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等青鸾被侍卫架起来,打算拖出去的时候,也不见薛少宸有任何动作。除了霍菡嫣,没有人知道她拉着之人此时全身因怒气而紧绷到何种程度。 正在此时,从大厅的四面八方忽然蹿出一群黑衣人,满身杀气。薛少宸瞬间将她搂在怀中,不见一丝空隙谨慎的看着,没想到贤王的生辰宴还有这一幕,倒是失策了。 架着青鸾的侍卫反应得最快,抽出宝剑朝着门外,守护在贤王身边,大喊道:“保护王爷!”不过倾刻间他们就倒了下去,胸前多出一枚黑镖。 动作很快,黑衣人训练有素且身手不凡,可他们的目的显然不在贤王、福王他们身上,几乎所有黑衣刺客都在薛少宸、凌江羽、还有马云龙的身上。 “啊——”一声惨叫,马云龙肩颈处就被刺穿,躺着地上全是窟窿。 薛少宸夺下其中一人长剑,袖手一抛,正飞身而来的黑衣人便应声倒地没了声息。 “夫君,你放开我。”自己又不是不会武艺,少宸这么护着她反倒是不方便。 霍灏轩要护着绮罗,自然束手束脚分·身乏术。柳意茹挥出一掌带着云王冲出大厅,却在门口立住。直到大厅中所有黑衣人全部诛杀之后,大家才看见门外一群弓箭正直直的指着大厅方向。 “王爷……王爷……”青鸾方才在碰撞之下,跌在桌角上。现在下身尽是血迹,失血过多,已是气息奄奄,“王爷,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此时的贤王总算有些良心,冲上去将她扶起来,“青鸾……青鸾……” 霍灏轩走上前去点了她身上几处大穴,算是保住她的命,可是她腹中的孩子却无无法留住。青鸾自己似乎也知道,她方才倒地的时候便感觉到她的孩子正在离她而去,此时看霍灏轩的神色便知已是如此,顿时哭着极为凄惨。“孩子,王爷,我们的孩子,呜呜呜……” 霍菡嫣看着这幅模样心中发颤,这青鸾的模样与她甚至相似,不自觉的由彼及此。而腰际的手腕猛然收紧,让她倏然抬首看着他,她明白夫君多少都会有些感触。 凌云琮看着院外的弓箭手和屋檐上站立的黑衣蒙面人,抿唇厉声道:“你们究竟是何人手下?光天化日之下入王府行刺,简直胆大包天。难道不知今日来贤王府的都是何人?!行刺皇亲国戚,可是灭九族的大罪,你们都不怕死吗?” “咱们既然敢做,自然将生死置之度外。”为首的黑衣人站在他们对面的屋脊上,目光宛如寒冰。“云王殿下、薛小公爷、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只见他手抬起,数不清的长弓和弩搭着箭直直的对着他们。 “没想到你倒是挺忠心的,唐奇。”薛少宸冷冷的道破对方身份,没想到卫相死前还弄了这么一手。 “唐奇?”凌江羽目光微暗,卫相死前曾将他手中仅存的人交给他,这唐奇就是其中之一。看着怀中陷入晕迷的青鸾,他眼中隐隐有些发疼,虽然他能忍得下心处决了她,可亲眼看见她全身是血,哭喊着腹中孩子,那种冰冷刺骨的感觉萦绕在他心上久久不去,那也是他的孩子。“唐奇,本王命令你让你的人退下!” “贤王殿下,今日属下不能听你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今日就要用他们的祭奠主子在天之灵。”自然他也不想牵扯无辜,对着其他人拱手,“福王殿下、霍世子、此事与你们无关,在下无意对你们不利,请你们暂且离去。” 福王见此情形,迟疑片刻后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对着众人寒暄两句,就迅速离开当场。后面跟着连滚带爬的马云龙,而霍灏轩则是半点不见移动,斥声道:“荒唐!唐奇,你当真觉得今日你便可以得手?” “就算不能,总能同归于尽。”唐奇也没有想过今次之后,自己还能活下去。 “灏轩,灏轩……”阮绮罗忽然脸色苍白的倚着门,略带痛楚的按着自己圆圆的肚子。 霍灏轩立即走过去,将她搀扶着。“绮罗,你怎么样?” “嫂子,嫂子你还好吗?!”霍菡嫣也立即上前,担忧的看着她。“大哥,你带着嫂子先走吧?”看样子应该是动了胎气,方才青鸾浑身是血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万一嫂子有什么好歹,可如何是好? 阮绮罗在霍灏轩的内力缓解下,脸色有些好转,拉着她的手摇头,她与灏轩说什么都不会丢下她留在这里的。薛少宸自然明白这一点,严肃的说道:“嫣儿,你速速与大哥带嫂子离开贤王府,寻大夫医治。” “我不走!”霍菡嫣难以置信的转头盯着他。 “嫣儿,听话。”薛少宸很是坚决,这么多弩·箭全是针·对他与凌云琮而来,若是弩箭齐射,还不知是何种景象。“大哥,烦恼你带嫣儿出去。” 霍灏轩只是暗了暗眸光,并非出声。 “我说了我不走!”霍菡嫣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前日才说过,生共衾死同穴。若你有恙,我绝不苟且偷生。” 薛少宸的心似乎被重物击中,眼圈不知怎的竟然有些微热,她方才说,若自己有恙,她绝不偷生。嫣儿…… 而一旁的凌云琮黯然,为何她这话不是对他所说,果真是迟了一步便是迟了一生对吗?柳意茹似乎并未被他们影响,只是看着对方的刺客,藏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气氛似乎越来越紧张,唐奇的手再次抬起,所有的弓·弩全部扬起,只待他一声号令便百箭齐发。阮绮罗乞求的看着霍灏轩,只见霍灏轩微微皱眉,右手一伸,方才奏乐师落下的笛子诡异莫测的到手,而正当他打算有所动作时。便听见薛少宸双唇轻启,冷冷开口。“杀!” 还没等众人反应,伴随着唐奇一声惨叫,屋檐上连同他在内的黑衣人便从屋檐上滚落下去,只有脖子上剑痕显示着他们的死因。十几个脸带银色面具的薛府暗卫就这么立在屋檐上,每个人手中都握着长剑冒着寒光,仿佛是忽然出现在原地,又仿佛他们一直都在那里。 庭院中的刺客被这一幕吓得慌了手脚,哐嘡、哐嘡——也不知是他们吓坏了,还是有人暗中做了什么。弩·箭瞬间全部掉落在地,瞬间傻愣的想捡起来,却被贤王府的侍卫全部控制住。而霍灏轩却扶着虚弱的阮绮罗走过来,对着贤王冷淡的说道:“今日之事,恐怕贤王势必要给众人一个交代,这唐奇如今可是您的手下。” “王爷,王爷不好了,王妃遇刺!”管家从远处跑过来,看着满院的黑衣人瞬间惊慌。难道说不止是后院遭遇了刺客,这前院也……立即担忧的看着贤王,“王爷,王爷您没事吧!这群此刻简直胆大妄为,定要启禀圣上,诛他们九族。”随即看着地上的唐奇,立即跳起来诧异的叫道:“唐侍卫怎么也?!这群杀手简直太放肆了!” 这明显没闹明白状况,一时之间众人几乎都没有好脸色,纷纷朝着门外走去,屋檐上的暗卫在刺客被制住之时便已再次隐藏。 走到门外,云王和他们寒碜两句之后,带着柳意茹坐上马车回王府。霍菡嫣担忧的看着阮绮罗,“嫂子,咱们就近找个医馆,寻个大夫看看吧。”   ☆、109|6.14 霍灏轩见她担忧神色,浅笑摇头道:“不必担心,方才我已用内力替绮罗缓解,现下已经无恙。” 一直处于紧绷的霍菡嫣终于放下胸口大石,方才青鸾的模样让她此刻想起来就全身发颤,她只想家人都好好的。 “母妃这几人一直念叨着你,今日若有时间回王府去看看。”霍灏轩笑意不减,也不等他们答话直接上马车,似乎知道他们一定会跟上来的。 回到王府,霍王妃听说今日之事都吓坏了,甚至对霍灏轩发了脾气。 “母妃,是绮罗硬要和夫君一同去的。”阮绮罗靠在床上,略微尴尬的对霍王妃说道。 这些日子自己在府里呆了久了,恰巧遇上贤王生辰请帖,知道菡嫣也会去怕弄出乱子,就打算和霍灏轩一同前往,随带解解乏。谁知道会遇上行刺,不过说到底都是自己的错,身怀六甲出门本就应当格外谨慎。这个黑锅,也不能让灏轩一个人全部扛着。 霍灏轩在她说这话的同时,也低首开口。“是儿子没有照顾好绮罗。” 两人这是把责任全往自己身上揽,看霍王妃火气还没消下去,霍菡嫣随即拉着趁机撒娇,左右交叠着垂着肩,“母妃,嫂子没事,你就别骂大哥了,消消气。谁也没想到王府的侍卫竟然胆大包天,况且他们是冲着薛少宸来的,如果母妃要骂就连我们一起骂吧。” “你当我舍不得骂你是吗?”霍王妃在气头上,可不吃这一套。转身对着霍菡嫣和薛少宸厉声道:“贤王府下帖子,你们也去。还嫌不够乱的,幸亏少宸这次早有准备,否则你们的小命今日都要交代在那里!” 能不气吗?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全陷在这次的刺杀里,若是当真有个好歹,让他们老两口怎么承受得住。 “母妃,这次是少宸安排不妥,让大哥和嫂子遭了罪。”薛少宸在霍王妃面上,姿态摆得异常的低。这次唐奇的目标是他和云王,其他人确实是无辜受连累。 对着这样的儿女,作为母亲她还能说什么?每个人都把责任扛在自己身上。况且说句真心话,虽然对着自己儿子和女儿可以厉声,可对于儿媳和女婿,她是如何也凶不起来的,倒不是不疼,可是中间总是隔了层东西。这次的事情虽说是冲着薛少宸来的,可是凭灏轩的手段竟然连绮罗都险些没能护住,真是…… 算了,就算再说下去也无甚效果,终究都平安的归来,希望他们将来能小些仔细着些,太小看对手总有一日会吃亏。 “就没一个省心的!好了,瞧你们这模样,好像母妃我才是罪大恶极之人。”霍王妃嗔怪的说着,转身对霍菡嫣开口,“菡嫣在此地陪陪绮罗,晚一些到明辉堂来。踏雪轩母妃已经命人打理好了,今日就不必回去了。” 四人拱手、福身恭送霍王妃出去后,霍菡嫣耸耸肩对着他们吐舌头,“还要平安过关,母妃凶起来还挺可怕的。” 薛少宸垂眉轻笑,其实他很享受这种长辈关心中夹带的怒斥。霍灏轩坐到床边,抚弄着她的发梢,今日之事决不能再有下一次,眼眸暗了暗。 阮绮罗反握着他的手掌,轻声说道:“你们有事就先去忙,让菡嫣陪着我就行了。” 今日之事并没有表面上看见的这么简单,自己身体并无大碍实在不必都守着她。夫君将菡嫣他们带回来,肯定不仅仅看母妃这么简单,定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霍灏轩摩挲着她的手背,另一只手将被子拉上来。“好,我和少宸先出去,你好好休息。” 待他们都出去后,霍菡嫣坐过来,一脸歉意,“嫂子,今日之事……” “是我自己没有当心,你再说下去我就无地自容了。”阮绮罗笑着,将她的手拉过来贴着圆圆的肚子,“孩子现在平平安安,什么事都没有。你就安心等着过两个月做姑姑吧。” “嗯。”霍菡嫣点头应声。 怀孕之人容易倦乏,何况今日发生之事实在太多,聊着聊着阮绮罗便靠着床睡着了,霍菡嫣将她搀扶躺下,垫了垫枕头让她睡得很舒服。 刚走出门就看见院子里彼此对弈的两人,不禁诧异上前。他们不是出去说正事了吗?怎么下起棋来了,而且看样子应该不是第一局了。总觉得在她不在的时候,两人之间互相袒露了些什么,他们气氛从来没有这么融洽过,好似多年好友一般。 “少宸棋风凌厉,杀伐决断、锐不可当。当真是痛快!”霍灏轩难得如此愉悦。 薛少宸看着对方落子后,略微思索继续下手,坦言道:“大哥步步技巧,看似漫不经心,却时时藏着杀招,动摇对手心境。稍有大意恐怕就会粉身碎骨了。” 看霍菡嫣走近,霍灏轩并未再从盒子中拿出棋子,反倒笑着说:“菡嫣,过来坐下。” “你们不是还没下完?”下棋有下棋的规矩,俗话说:观棋不语真君子。本想着等他们下完这一局才出声的。 薛少宸更是直接站起来,揽着她坐下,无奈的说道:“若你再不出现,我与大哥定要厮杀得难舍难分,不能自拔了。” 这将遇良才、棋逢对手虽然是生平喜事,可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比这更重要。 霍灏轩从腰际取出帛卷递给薛少宸,“你说司徒家的后裔,这帛卷给你也是应当的。” “这是什么?”霍菡嫣疑惑的问道。 “四大世家共同守护的手札合本。” “有合本?!”霍菡嫣脱口而出,看着对方摇头后暗骂自己蠢,若是有合本那这些人还抢个屁。不过今日贤王府的刺客,若是兵分两路。恐怕是做了两手准备,他们离开之前贤王府的管家不是说贤王妃遇刺了吗?看云王的表现应当不是他,那只能是邛火酉。“贤王府的手札多半已经丢了。” “不错。”霍灏轩开口,“而且他们应当集齐,马上就会出发前往圣山。” 相较于霍菡嫣的担忧,薛少宸倒是看着手中帛卷笑得很是神秘,盯着霍灏轩。“应当没有这么简单,圣山应当不是那么容易靠近的。” “说了半天,圣山到底指的哪儿?”霍菡嫣不解的是这个。这些年关于乾国圣山的传闻都是坊间的,东南西北所有的名山都被说了个遍,就连一些稀罕的物件为了体现能耐都冠上圣山的名号,比如圣山冰蟾。丝琦曾说过,这东西是来自东北大雪山。 “望君山。”霍灏轩道。 什么?!霍菡嫣瞪大眼睛,望君山是圣山?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望君山的由来,据说是有位美貌的妇人每日在半山腰,眺望出征的丈夫归来而得名的。 薛少宸展开帛卷,这份比四份还要详细,有具体地名的标示。 “他们会根据帛卷上的地图,到达圣山冰湖,闯过冰匝找到里面的东西。它们都堪称举世至宝,决不能落在戎国人手里。”霍灏轩目光有些深沉,严肃的说道:“如今绮罗身子不适,我不能动身,这事就交给你了。”他这话是对薛少宸说的。 “少宸定当尽力,不负所托。”薛少宸收起帛卷放在身上,抬腕拱手。 “我也要去。”以为他们打算将她抛下,霍菡嫣急匆匆的开口。此事非同小可,虽然望君山在乾国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每年都有不少茶农上山采茶,忘君含仙就是出自那里。可是自己梦见过圣山,绝非等闲之地。 霍灏轩和薛少宸对视一眼,似乎在说就知道会如此。“你当然要去,上次太后赐下你可戴着?” 这次不但菡嫣要去,而且非去不可,否则旁人恐怕难以活着下山。 霍菡嫣点头,“一直戴着。” “进入圣山之后,切记这东西不可取下。”霍灏轩似乎在说着什么及其重要的事情,“不过当你们离开之时,记得将它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这是太后赐下的,难道说最后还给太后,还是送回垣国?大哥这话她实在不明白。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霍灏轩饶有深意的说道。 而薛少宸则是凝视着他,眯了眯眼。“大哥当真不去?不怕少宸反口,将里头的东西占为己有?” “哈哈,少宸何必说这种话,如今咱们可是一条线上的人。”方才他们对朝政之事已经达成共识,虽然薛少宸并非君子,可也非见利反口之人。 “况且不说绮罗的身子,就说卫相身死,文臣无首。皇上这两日多半会寻我进宫,就算想去也无可奈何。”霍灏轩叹息着,将棋盘中的棋子全部收回来,显然没有再下的必要。“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作为皇上的谋士的霍灏轩去不得。” 他的话说得义正言辞,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霍菡嫣总觉得兄长大人这句话有点怪怪的,似乎有别的一层意思。而看夫君的样子显然是知道些什么,否则他不会一声不吭的。 直到走到明辉堂,看着母妃安静的坐在房间里刺绣,她本身浮躁的心境忽然就平静下来,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 “母妃。”霍菡嫣站在门口福身。   ☆、110|6.15 “菡嫣,过来看看,母妃的牡丹绣得怎么样?过阵子准备拿去凤尾楼找秀娘完善一下,给你做件里衬。”霍王妃并不擅长刺绣和做工,却坚持每年替自己的夫君和儿女,配上自己的刺绣做身衣服。 霍菡嫣年少时曾让母妃不必这么辛苦,可母妃却说她是刻意做给父王看的,让父王懂得心疼。经历两世的霍涵嫣知道,母妃无疑是极为聪明的女人,且知道如何维系夫妻之情,如此年复一年,只增不减。 “母妃绣工越来越好了。”霍菡嫣笑着凑上前触摸了些红色牡丹,两只并蒂而开的花朵,并不如同外面那般的精美,细腻,有些粗糙的手感,却让霍涵嫣感觉到浓郁的母爱。 “拍马屁。”霍王妃嗔笑着放下手中针线,拿过绣布在她身上比了比,满意点头后放下。“薛少宸,对你还好吗?” “嗯,夫君对我很好,母妃不必担心。”霍菡嫣搀着母妃坐在矮塌上,自己则跪坐在霍王妃的身边。 “那就好,我与你父王就担心你。国公府家大业大,多少都会身不由己。若是受了委屈就回霍王府来,这里永远都是你的依靠,明白吗?”霍王妃抚上女儿鬓角乌黑的发丝,上次听说魏国公给薛少宸送了两个妾室,颇得宠爱。她心里就一直有巨石压着,想着是不是菡嫣嫁错了。谁知没过一阵就听说他们从国公府里搬了出来,两个妾室也没了踪迹,心才算缓下来。 “恩,有母妃在,夫君他才不敢欺负女儿呢。”霍菡嫣撒娇一般蹭了蹭霍王妃的手。养儿一百岁,担忧九十九。母妃的担忧她明白,她也没法说自己会和夫君恩爱一世,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只能是自己懂事些让他们少操心。 霍王妃疼爱的抚弄着着她的脸庞,“以后母妃若不能时时在你身边,自己要多留个心眼,和少宸夫妻和睦,别瞎置气。” “母妃,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能在我身边?”霍菡嫣傻愣愣的问道。 “过阵子你父王会向皇上告老,将这霍王府交由你兄长打理。”看她略微惊慌的模样,霍王妃安抚的拍着。“你父王早些年就说想带母妃出去转转,看看他曾经行走的地方,现在看来也是时候了。” “母妃……” “不用舍不得,无论母妃在哪里,都会关注着你们的。”这些年霍王妃对朝堂之事也是十分疲倦,为南宫家、为长姐已经陷在朝堂大半辈子,如今灏轩有灏轩的打算,王爷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将这些年的所有人脉留给他,让他更加顺手。 愿上天护佑,百姓安居远离战火;愿皇上仁慈爱民,天下喜乐永无兵戈。 可是愿望终究只是愿望.... 茹素夫人和邛火酉在琳琅阁拼凑出所有手札之后,便立即动身前往望君山,一刻都未曾迟疑。几乎同一时间,戎国的大军就盘踞在墨城以北,似有随时攻城之意。朝野震惊之下,皇上派魏国公领兵二十万奔赴边城。 “他们的速度还真是快。”霍菡嫣掀开帘子,看着晚间的夜色,紧蹙眉头。从凤城离开前往轩临,需要好几日的时间,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依照茹素夫人的习惯,肯定不可能。多半和他们一样,驾着马车轮流休息。他们得到消息立刻就出发了,谁知道还是慢了一步。跟着他们的暗卫每隔一阵子就传来消息,距他们大约一个时辰的路程。 “邛火酉已经回了戎国,自然是急如星火。”薛少宸打算闭目养神,伸手笑道:“天色已晚,过来休息一下。就算他们不休息彻夜狂奔,到轩临之时也已是半夜,咱们只要赶在后天太阳升起之前到达就不会来不及。而且云王的人马大概已经出发,大家时辰上几乎差不了多少。”至于其他的小麻雀则根本不必放在眼里。 “云王的人马是打算做黄雀?”霍菡嫣坐回他身边皱眉。等他们和茹素夫人一群两败俱伤,然后他们根本不必上山,就可以坐收鱼翁之利。 “呵呵,黄雀?他哪有这种耐心。”不是小心云王,他根本没这心性,如今戎国大军已经逼近,皇上派了父亲却舍了他,导致他已经失了先机,如今他不可能亲自来轩临,多半是派他此时最信任之人。“况且圣山绝对不会无人守卫,最终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夫君觉得圣山里面还会有人守护?可若是如此那些茶农又是怎么上去采茶的?”每年的天池甘露和忘君含仙,还有一些珍奇药材都是出自望君山啊~那些茶农,药农又怎会平安无事,上下自如呢? 薛少宸紧紧的环着她,闭目养神。“明日到了,自然就会知晓的。” 好吧,看他胸中自有成算,想来自己也不必太担心,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闭上眼睛,马车虽快却很稳,除却轻微摇晃也感觉不到别的,在陷入沉睡之前,霍菡嫣还想着,今日不知还会不会梦见…… 果不其然,随着手腕中从未被任何人察觉的光晕,一闪而过,她再次堕入梦境之中。 残垣断壁,入目所见,全部是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尸体,有的年老,有的年少,有的则是身穿华贵的丝绸。 鲜血……在雷鸣电闪,那仿佛溪流一般的血迹,似乎已然将天地染红,大雨倾盆而下,在午夜里张扬着杀意,放肆着决绝,。 楼肃宇立在庭院中,看着对面他曾经,甚至此刻都牵动他心的女子。从她的嘴里吐出宛如冰冷的言语,嘲讽的笑声,宛如蛇的毒液,让人疼痛直到麻木。 “楼肃宇,你以为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想和你在一起?可笑,当真是可笑!”她仰着头舐了舐嘴边的血红,目光冷绝如霜,隐隐透着疯狂。 “……” “就算你是圣山的尊主又如何?就算你名满天下如何,就算你被陛下倚重又如何?权谋天下的紫竹圣人,还不是被我这个小女子耍得团团转。哈哈哈……”轩辕镜笑声的最后变成凄残的哭叫之声。 “……镜儿。”楼肃宇轻声唤道。 “谁是你的镜儿?!”轩辕镜的衣襟都被血渍染成一片,她发怒的满目通红举着剑直直的冲过去,捅进他的左肩。伴随着她狠绝的口吻,只听扑砰的一声,撕破血肉,剑尖穿身。伴随着的是轩辕镜尖厉的叫喊。“你还我丈夫!还我孩子!你还我丈夫!你还我孩子!!” 霍菡嫣呆愣着站在一旁,惊恐的捂着嘴,这是怎么回事?!目光不自觉的扫视着四周,庭院之中赫然是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已经了无生息。 一群身着白衣的面具人拿着剑里在院子里,全身都被大雨淋湿了也不见他们眨眼或是晃动。 “你曾……许我白首之约。”左肩不停的流血,可楼肃宇却只是灼灼的盯着她。 轩辕镜听见这句话带着呜咽声,重重的哭喊着:“你恨我毁约,可以杀我。可是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为什么要杀他们?!” “你答应过我,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可是他们却夺走了你。” 楼肃宇身上伤口流着鲜血,却根本毫无悔意,说得理所当然,就算再来一次他也不会留情。雨夜下苍白的脸色上,是触目惊心的冷酷,眼神看着轩辕镜里面满满的都是势在必得的坚决。“是他们让你不愿意回到我身边,所以他们就该死,全都该死!” 轩辕镜摇头,脸色惨白的抽出长剑,长剑上全是他的鲜血。 “你只是要一个陪在你身边的木偶,不是我!”惶惶然的退后两步,轩辕镜蓦然心下发狠。“你说要我陪你,那么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她的唇忽然间撩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刚说完就见她嘴角渗出鲜血,在楼肃宇惊慌失措的神色中,虚弱得朝旁边倒下去,她的腹部正插着一柄匕首,只余刀柄。 “镜儿……镜儿!”楼肃宇深色惊慌的呼唤着上前两步揽着她,跪膝在地替她输入内力。 而周边的白衣人也都跟着跪在地上,低着头不发一语。 霍菡嫣根本不敢相信,在他们的身上会发生这样的场景。 “我要你……要你每每想到此时此景,都肝……肝肠寸断,痛不欲生。”轩辕镜脸上凝聚着得意和痛楚之色,她知道他功力深厚,并且世上无人可比。可是一心求死的人,就算当真是神仙也救不了。 楼肃宇感觉到就算她的血已经止住,生命却在渐渐逝去。“就算你死了,我也会立刻去找你。”他低着头,看着这个自己倾尽全部爱着的女子,内心所有的刺痛似乎都随着这个决定变得平稳安和。 生不能同衾,那么死也要同穴。哪怕死后日日夜夜成为怨魂,怨偶。也要和她永生永世纠缠在一起。她是他的,不管以前现在还是以后,只要有人抢,他绝不留情。 “死?!呵呵……”轩辕镜的嘴唇中再次涌出血水,声音也越来越小,带着最后的狠绝。“肃宇……肃宇哥哥,我……好痛。”年少时候的称呼让他的身体一震,他看着自己怀中的人,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往昔,只有他和她,只有属于他们独有的快乐和天地的时候。   ☆、111|6.16 “镜儿……” 轩辕镜艰难的抬起手抚摸他的脸庞,轻笑着,“肃宇哥哥,你,嗯……”她浑身猛得抽搐,接着拼命吸食着他输给他的内力,将话语说完。“方才你没有答应放过我的家人,那么你还欠我最后一个事,对不对?!” “……”楼肃宇没有开口,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她对自己恨的人从来都不会留情。 他不能答应他,绝对不能! “……你说。”可到最后看着她此时信赖爱慕的眼神,他竟说不出拒绝的话,就算知道这只是诱他上钩的诱饵。 见他答应,轩辕镜的眼中满满都是嘲讽和决然,“我要你活……活到寿数尽时。我诅咒你永远不得所爱,永远孤独痛苦!!” …… 啊——!霍菡嫣从满是痛苦的梦境中惊醒,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马车也停了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做起身来,夫君呢?正想着马车的帘子就被掀起,薛少宸看她惨白的神色急忙上来,“怎么了?不舒服吗?” “大约是有些闷,所以梦魇了。”霍菡嫣有些出神,掀开马车窗帷,看着不远处的燃得正盛的篝火和闭目休息的暗卫,狂奔了一日都有些疲倦。接过他递过来的温水饮尽,“夫君一直醒着?” “歇了会儿。若是不想睡就出来坐坐,今晚的月色还不错。”他可没有乾国出门在外,女眷不得离开车轿的规矩。 这套说辞是为了安全,说白了不过是禁锢人的。整日待在马车里,不憋坏才有鬼。他们着急赶路,并未进城,所以只能露宿在野外,还好带的东西够齐备,马车里的隔板也是可以拉下瞬间变成床榻。不久前马车停下稍微休息,见菡嫣睡得沉就没唤她,这闭塞的空间难免有些压抑。 “嗯。”霍菡嫣笑着颔首,披了件披风小心的迈步出去。他们去贤王府并未带素言,所以素言也一直留在薛府中,此时她只能‘自力更生’。刚下马车,夜风便吹拂过来,不算太凉。 照这样的行程,大概明日就会到达轩临了,想着方才的梦境,霍霍菡嫣的心里,还是觉得堵得慌。就算是满天的星斗,也无法掩盖,她此时脸色的苍白。这的确,失望如血一般的梦境。梦境里面,并没有说,这件事儿的前因后果,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那般模样。 “稍微休息一下,咱们再出发。”薛少宸轻笑着抚摸着她的脸颊。 而一直沉寂在方才梦境的霍菡嫣,轻声问道:“夫君,如果得不到一个人,便要试图毁了他吗?” 楼肃宇和轩辕镜,可以说是从最初的彼此恋慕到最后的互相杀戮。楼肃宇,杀了她的丈夫和孩子。而轩辕镜则用自己的方法‘杀’了他。 “怎么忽然这么问?”薛少宸略皱眉。 “我只是好奇嘛。”霍菡嫣很想知道自己的夫君,若是面临楼肃宇那般的场景会如何做,“夫君,若我当初并未嫁给你,而是嫁给了凌江羽,最后还有……” “瞎说!”薛少宸含着怒气的厉声。他并非对她发火,而是想到他口中的情形,便感觉心痛欲裂,难以自持。“不许再说这种话!” 凶什么嘛?“我是说如果。”霍菡嫣不满的看着他。 “没有如果!”薛少宸的言语十分坚决。 “哼!”霍菡嫣有些生气地别开脸,不理他。只是看着天边的星星,托着下巴,愣愣出神。 过了一会儿,薛少宸发现他似乎是生气了,而且就火气还不小。其实自己也很委屈,作为一个丈夫,听着自己的妻子说,假如,她嫁给了别人,这谁能忍得了啊!“生气了?” “你凶我,我才不要理你!”霍菡嫣傲气的,再次把脸甩到一边。“都说了,如果如果如果!又不是真的,你发什么脾气?果然母妃说的对,嫁人以后,难免受气。我现在就是受你的气,是不是?”说到最后,她竟然还委屈起来了。 察觉到她的异样,薛少宸心下微紧。方才自己的语气,大概真的重了些。“好吧,我错了,我……” “既然你知道错了,那我就大发慈悲放过你。”霍菡嫣抿嘴偷笑,他方才不过是声音略大了些,而且自己知道,他发火的缘由是什么,怎么会真的跟他生气。 薛少宸扶额,自己真是输给她了,不过他此时的目光中,尽是宠溺和纵容。“罢了,方才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还是夫君最好! “出去,若是当年我并未嫁给你,而是嫁给了凌江羽。你会为了得到我,而杀了他吗?”霍菡嫣转头认真的看着他。 薛少宸目光深邃的凝视着她半响,随后轻轻吐出一个字,“会。” 当年她只是与凌江羽有婚约,自己便起了杀心,更何况是当真嫁给了他。 “如果有了孩子呢?”霍菡嫣着急的问道。 虽然不知道,她问这个究竟是什么原因?不过,他还是回答得十分坦诚。“一起杀。” 霍菡嫣顿时傻傻的看着他,没有出声。 “觉得我残忍?”薛少宸揽着她靠向自己的胸膛,轻声问道。 “我只是觉得,孩子终究是无辜的。对一个孩子下手,未免过了。”霍菡嫣心里过不了这个坎,虽然她对楼肃宇一向敬重,也承认轩辕镜辜负了他。可是杀了她的丈夫足以,为什么连孩子也不放过,这简直是冷血。不过她没有想到,居然夫君也会这么想。 薛少宸叹息着,下颚在她额头摩挲者。“嫣儿,你小看了男子的嫉妒心,高看了他们的理智。有时候男子嫉妒起来,比女子更加可怕。”丧失理智的情况下,想到的全是如何撕毁一切。 霍菡嫣静默,虽然她难以理解也不能接受,却不会为这种事情,和他争得面红耳赤或者试图改变他的想法。 “现在轮到你了,怎么忽然在我这种问题?”最近菡嫣确实有些怪怪的,经常看着不知名的地方出神。 霍菡嫣今日心塞塞的,也不知道怎么把这个话圆回去,只能皱眉开口,“其实这阵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梦见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而且都和楼肃宇有关。” “楼肃宇?”薛少宸目光微凝。 “嗯。”霍菡嫣点头应声,将自己梦见的片段一五一十的告诉他。她也担心,这种梦境会没完没了,若是不说让夫君自己猜,若是误会了可怎么办。而薛少宸一边听着一边皱眉,“你是说从戴上这手串就开始做梦?” 霍菡嫣自己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是这手串也看不出什么神奇的地方,要说它能让自己梦见楼肃宇的故事,也未免太诡秘了些。 “把它取下来试试,若是再梦就和手串无关。”薛少宸伸手,想帮她从手腕上取下晶石。可霍菡嫣却缩手,“大哥要一直戴着,不能取下来。”今夜定是不能再睡,至于明日也是半夜才会到,没有多少睡觉的时间,而且梦见也无所谓,她很想知道最后究竟是什么样的结果。 不出所料,当他们赶到轩临时,已经是半夜。薛少宸闹翻了,离开国公府,这别院他也不想去。不过提前安排监视茹素夫人的暗卫早已备好一切,不用他们操心。 刚安顿下来,暗卫就回禀道:“主人,茹素夫人他们如今落脚青盛客栈,预计明日辰时就会上山。” “镜水的虞伯可还在?”他是镜水的守护人,也是最后一任。 “虞伯已经过世了。” 换好衣服的霍菡嫣走出来,刚好听见这话,立即皱眉上前。“虞伯怎么死的?” 自己出发前,还担心茹素夫人会去找虞伯,探听上圣山的路。便让夫君通知暗卫,将虞伯保护起来。 “半个月前,死于疫病。”这一点暗卫调查得很清楚,绝不会有错。知道两位主人想的是如何上圣山,便开口回道:“茹素夫人一来,听说虞伯之事十分恼怒,随即就将上过圣山的茶农和药农全都抓起来审问。” 茹素夫人审问,他们多半上凶多吉少。 “可有留下一人?”薛少宸虽是问,可口吻却是容不得暗卫说否定之言。 暗卫拱手,“属下趁机救出一位老茶农。” “带他进来。” “是。” 老茶农虽然称为老,可年纪并不大,至多也就是不惑之年。不过茶农的日子十分清苦,他的脸上尽是沧桑。老茶农知道他们想上圣山后,连连摆手。“现在这时候,根本上不去。” “怎么会上不去呢?”霍菡嫣问道。 “要上圣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边是*林,另一边是撑天崖。”听这名字就知道,这两个地方十分危险。“*林去不得,进去的人从来就没能出来,听我爹那辈人说,一篓步入*林,哭爹哭子哭断肠。去不得,绝对去不得!” “那撑天崖呢?这应当才是你们上山的路。”薛少宸找出重点,盯着他的神态动作。他既然是老茶农,对如何从崖底上去,应当极有经验。 “也不行,过点儿了!”老茶农叹气的说着。   ☆、112|6.18 原来的撑天崖并非上山的路。而是每年春季总有那么几日,从山顶上就会掉下一条绳索,以供郡中的人上山采茶,采药。时间一过绳索就会消失无踪。望君山上所产皆是至宝,足够轩临郡的茶农与药农几近一年的食用,其他时候就以农耕维系生计,日子倒是过得安稳无忧。 除了这几日,其他时候根本不可能从撑天崖上山。 天亮之后,他们也曾去崖底看过,悬崖峭壁之上没有任何支撑的物件可以爬上去。所以,如今只有一条路,也就是所谓的*林。但是*林就算是当地人也不敢进去,更别提会有什么经验。 郡里的老人们都说:望君山里有仙人,惹怒仙人会迷失于望君山中,永不得出。 霍菡嫣站在*林外,审视着手中的合体手札,兄长在上面标示得很清楚,穿过*林和桃花坳就是千年冰湖,而东西所在的位置就在冰湖附近。 桃花坳,若是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自己梦中所见那满是桃花的地方。自己当时看见楼肃宇他们下山,所以上去应该不难,只是不知茹素夫人又是如何得知上山的路。 他们在*林中穿梭,圣山之巅则屹立着几道身影。为首之人白衣胜雪,衣袂飘飘,宛若仙人。此刻他面若冰霜的看着一拨又一拨的人群涌入林中,甚至有的已经进入桃花坳,显然上是有备而来。 “尊主。”身后戴面具的白衣人恭敬的站在他的身后,静听命令。千百年来,试图进入圣山的人不胜枚举,其中大多数俱是居心叵测。“该如何处置?” 男子眼神微撇,看着下首的几波人,扬起冷笑道:“在桃花坳内释放回梦烟。” “是。”白衣面具男的应声,语气毫无波澜,似乎只是一具会动的木偶。 “尊主。”一位上了年纪的老汉拱手,其他人在雪域之中依然一身薄衫,只有他裹着皮裘。“他们也并非都是……” “虞伯心怀怜悯?”男子神色冷淡,似乎对外界任何事物都毫不在意。 茹素夫人他们也只是听说虞伯过世,却并未费心去找寻尸体,谁能知道他早已被接上山疗养。“属下不敢。” 当薛少宸与霍菡嫣到达桃花坳时,只是绕了几个圈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梦境之中,她能明显感受到楼肃宇的心境,而他作为圣山之主对于如何进入圣山,是轻而易举之事。 浓烈的白色烟雾不知从什么地方充斥过来,比方才在*林的更甚。薛少宸却是笑着向前一步,拉紧霍菡嫣的手腕轻声说道:“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 烟雾侵袭过来,从他们的身前掠过又消失无踪。“夫君?” 薛少宸笑着摇头,说道:“没事,你看。” 霍菡嫣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此时他们面前早已不是桃花,而是间书房。书房中白衣银发谪仙翩然,清俊的容颜盯着木雕尽是痴迷,修长的身姿立在房中,是他——楼肃宇。 可是自己现在并没有做梦,又怎么会见到他,还是和夫君一起。等等,他面前的人是轩辕镜?!难道轩辕镜并没有死吗?!霍菡嫣诧异的跑过去,细细的观察着。 不对!这不是真人,而是木雕。只是宛如真人罢了。知晓他们前因后果的霍菡嫣,心下微紧。‘生平为一憾恨,以至未及而立白发瀑悬……’ “嫣儿。”薛少宸走上前安慰着。他并没有亲眼见到她梦中的场景,不过看现在的情形也明白。这楼肃宇虽然活着,却毫无人气,眼前的木雕连完全外行之人都知道,绝非一朝一夕能够雕成的。 霍菡嫣紧紧的反握着他,眉宇微皱。 楼肃宇将手中的精石戴在木雕的手腕上,抚摸着它的脸颊细细摩挲着:“镜儿,你曾说我想要的只是木偶,可是为什么有了它却还是想着你。” “没想到这种时候,你竟然还在这里?”一个女子从外面走进来,她的容貌竟然和木雕有四五分的相似,只是更年轻些。不过她的口气却是透着嘲讽,“你雕刻这东西时,想的是我还是褚绯月?” “是谁有何分别?”楼肃宇并未转头,只是神色冷淡不辨喜怒。“既然来了,我恰好也有事嘱咐与你。今夜之后,你便离开山庄,永远不要再回凤栖。” “这便是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吗?”女子眼中藏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明明知道这次去必死无疑,却执意要去。“你明知道皇上对你起了杀心,明知道禇绯月这次就是来杀你的,为什么——!” “若你想明白了要为你父母报仇,那么尽可动手。”楼肃宇就这么看着她,“拿起桌上的长剑刺穿我的胸膛,也算了却我一桩心愿。” 女子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拦住他的脚步,可她不愿意放弃。她上前两步死死的攥住他得袖口,“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去一个山清水秀,没有人会找到我们……”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他冷冷地打断,走向门外。“珍重。” “如果今天站在你面前的,是娘亲或者是褚绯月,你还会去吗?”女子不死心的喃喃自语。 “不知道。”今日便是他的死劫。他等这一刻已经太久,快要不耐烦了。“你是顾蔓萝。你并非你娘的替身,也不是褚绯月的影子。” “可是我愿意做她们的替身和影子!只要你想,我什么都可以的。”女子激动得呜咽出声:“我不在乎我是谁,你让我是轩辕镜我就是轩辕镜,你让我是褚绯月我就是褚绯月。” “可是我在乎。”楼肃宇叹息着,握着紫玉笛的手紧了紧。“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今日之事。” 其实他也想知道,若今日开口之时是镜儿,他面对自己的死劫又该怎么做?可是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日。镜儿,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下辈子选择我好不好?下辈子…… “我安排了柳禺送你出城。”接着他身形毫不迟疑,越行越远。 女子瘫在雕像旁默默垂泪,久久不发一语。 “她,她是轩辕镜的女儿?可是楼肃宇当年不是动手将她杀了吗?怎么会还活着。”前日夜半的梦境中,那婴孩肯定是死了的。 薛少宸看着木雕微微摇头,“当年之事,谁又能知道。”楼肃宇的前因后果他并不好奇,他关心的是如何才能从迷障中走出去。这并非霍菡嫣的迷障,而是楼肃宇的执念千年不散,抬起霍菡嫣的手腕,果不其然手腕上的精石正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霍菡嫣自然也看见,顿时紧张起来。除了上一次兄长对手串施法之外,就再没见它亮过。自己梦境是因为这手串,现在陷入迷障还是因为这手串?不过既然如此,霍菡嫣将手串取下来递给薛少宸。说来也神奇,他们眼前的景象竟然慢慢褪去。 不过下一刻,霍菡嫣就觉得更不好了。 白色的灵堂,棺木及牌位:爱妻薛霍氏菡嫣之灵位。 是前世的灵堂,身为魂魄之时,自己也是站在一旁看着。霍菡嫣明显感觉到他的手劲重了许多,就连呼吸也急促起来,连忙说道:“夫君,这些都是幻境,咱们得找法子出去。” 听到熟悉的声音,薛少宸立刻调整心神,转头看着她笑着应声。 “谁准你们摆这些的,我的嫣儿没有死,不会死!”从门外跌跌撞撞的冲进来一个人,踹翻了灵堂的摆设…… 夫君……是夫君…… “嫣儿,走!” 穿过迷雾,看着水平如镜的冰湖,才发现他们已经离开桃花坳。方才的幻境当真让人倍感真实,似乎真的走了一遭。薛少宸蹙眉的凝视着她,嫣儿她…… 方才的烟雾透着古怪,霍菡嫣疑惑的问道:“是茹素夫人还是圣山的主人?” “茹素夫人此刻心心念念的乃是楼肃宇,多半是圣山上藏匿的其他人。”薛少宸将披风解下来系在霍菡嫣身上,山下与山上,宛若两个季节。白雪皑皑、湖泊结冰。雪地上凌乱的脚印往同一个方向而去。 霍菡嫣拢了拢披风,搓了搓手掌。“夫君,咱们赶紧追上去再说。” 刚走一小段路,便看见站在冰湖旁的茹素夫人一众,红衣点梅宛如血珠染透,她自然也看见了他们,妖媚的笑道:“你们的速度倒也不慢。” 薛少宸波澜不惊,“无论多快,终究比不上侧妃。” 她似有无聊的打着哈欠,仪态妖娆妩媚,“奴家心急了些,若是知道你们会来,就应搭个伴儿。既然都来了,不如咱们合作如何?” “愿闻其详。”薛少宸拱手。 “这望君山中显然有人捣乱,云王的人马也即将穿过*林,桃子只有这么大,人多了果肉就少了。公子说呢?”茹素夫人很聪明,当她看见他们时便打定了主意。若是两边人马厮杀无论谁胜谁负,都会被别人渔翁得利。既然如此,大家不如彼此合作,各取所需。旁人要的是兵法国策,她要的只是楼肃宇。所以与云王合作也好,与邛火酉合作也罢,同任何人合作都毫无差别。 薛少宸轻笑:“侧妃想让我拖住云王的人马?”   ☆、113|6.18 “大家心照不宣,你又何必说出来呢?”茹素夫人掩唇巧笑,眉目流转媚眼如丝,勾魂摄魄的身形让身旁人魂牵梦萦。 霍菡嫣的目光则一直凝聚在她身边的剑客身上,对方散发出来的凌冽剑气透着对他人的压抑感。自己的武功虽然不算弱,可是面对这样的高手仍是不觉的心悸。 “可惜在下一向不喜与人合作,特别是和女人。”薛少宸此番是半点面子也不给,他自然知道茹素夫人这次带来的,除却死在*林的都是精英。 霍菡嫣翻了翻白眼,不满的说道:“我也是女人。” 看不起女人吗?真是没想到夫君竟然有这种思想啊~ “所以我从不与你合作,只和你合做。”如今严肃的场景,他竟然轻松的开起了玩笑。 合……做……霍菡嫣瞬间听懂了他的意思,脸色微红弯起手肘往他腰际击去。 茹素夫人虽然在笑,可是眼神中却透着寒意,边把玩着自己的红色的指甲说道:“如此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无名剑客诡异的闪身,站在她面前。长剑一横,拇指轻推剑鞘缓缓滑动着,不过下一刻他就停下动作,戒备的看着斜后方。 白衣身影从云雾中露出身形,灌云冠雕琢着玉龙束着青丝、白羽衫上暗绣着梵赛花让人风姿出尘、他仿佛从天上来又似乎不过是虚幻的魂体,带着诡异的面具眸光似星。 “妄入圣境的无耻之徒,竟还想在圣湖动手不成?”他的声音很轻,却宛如天边的孤月冰冷刺骨。 “你……你是……尊主?”茹素夫人收起玩弄的神态,愣愣的开口。自楼肃宇死后,就再也未曾听闻圣山传人之时,只是从一些奇闻破卷之中探知圣山之一二。 圣山代代都会有一位嫡系传承,自圣山祖师轩墨以下,每一代都会手执紫玉笛在世间历练,并且都是颠倒乾坤的人物。若当真有这样的人出现,这么多年来又岂会毫无察觉? “夫人这声尊主,本座可不敢当。”男子摇头,目光扫视众人,似乎将所有人全部钳住。当他的目光放在薛少宸身上时,眸光微闪不自觉的朝前迈了两步喃喃笑道:“浑身煞气难抑,杀局不破则难终了,他日麒麟壁上又待添笔勾抹。薛公子,久仰。” 霍菡嫣双手扣住,这人给她的感觉十分陌生,甚至可怕。就想当年自己亲眼见到夫君被乱箭射杀,那种透骨的冰凉和死寂。是的,死寂……从踏入望君山的那一刻就隐隐有这种感觉,这望君山虽宛若仙境,却透着一片死寂,难以消散。 “阁下客气。”圣山之上,他们不过是客。该礼貌的时候,还是应当礼貌些。 “若非如此相见,本座应能与公子畅饮两杯。”圣山尊主似乎对薛少宸很是看重,言语之间甚至带有惺惺相惜之感。不过他身后之人就没耐心听他说下去,利剑出鞘带着霜华。“我劝你不要出手。” “为什么?”无名剑客难得的开口。 圣山尊主并未转头,只是冷冷说道:“因为你并非本座对手。” “哈哈……大言不惭!你可知我是谁?还从来无人敢对我这般说话。”无名剑客眼神微微眯起。 “我知道你是谁。”圣山尊主笑着转身,“绝域第一剑尹卓,天资非凡。六岁拜入御剑山庄,十四岁连战武林六大家族,连战皆捷。二十二岁在飞绝峰向武林一绝散魂鞭霍缙德邀战,以一招青冥贯日取胜。三十岁在江湖销声匿迹,跟随茹素夫人身侧。本座所言可有错漏?” 这都把人家身家背景全都背出来了,当真是神了。霍菡嫣也终于知道这无名剑客究竟是何人?当年飞绝峰之战,自己还小。只是记得有人在霍王府外站了几天几夜,风雨无阻。然后父王就离开了几日,回来之后只是说事情解决了,后来自己才知道父王去和别人决斗。母妃知道了这件事,还闹了阵脾气,冷落了父王好一阵子。 难怪自己会觉得被他的身上的剑势压制,自己武功水准在江湖中顶多只能算中上,这尹卓乃是绝世高手。当年就已经如此了得,如今恐怕更加厉害。茹素夫人身边有这样的人相助,莫怪能在江湖混迹多年安然无恙。 “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口出狂言?!”尹卓抬平手中利剑。 圣山尊主谑笑摇头,“本座不过是实话实说。” “哼,找死!”尹卓根本不信,这世上还有对手。所以动手就是杀招,希望早点将事情解决,助茹素夫人顺利拿到她想要的东西。长剑刺出,带着破空之势,直直的朝着对方的面门而去。而茹素夫人则在双方争斗时,悄然转身朝冰湖上方跑去,什么圣山尊主,什么尹卓在她眼中都不及她心中之人。 “夫君!”霍菡嫣无意间撇到,茹素夫人不见踪迹,立即看向薛少宸。 薛少宸目光微凝,她倒是溜得挺快。“走。” “嗯。”绝对不能让圣山的任何东西,落到茹素夫人或者旁人手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圣山尊主与尹卓都是绝世高手,眨眼的功夫已对上数百招,难分高下。 千年冰湖四周萦绕着薄烟,来不及查看手札的内容,只能随着地上的脚印追去,一直寻到山峰的半山处才见到一处隐秘的山洞。山洞的外侧的冰柱上雕刻有北斗七星与五方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麒麟,冰壁上用草书利刃勾画着:禁地。 “跟在我身边,小心些。”薛少宸本想让她在洞外等,可是如今情形若是分开,危险性更大。 霍菡嫣应声后,跟着他走到洞外转身对跟着的暗卫说道:“你们都留在此地戒备,若两个时辰后我们还未出来,你们再进来。”这终究是圣山禁地,兄长曾告诫过,对待圣山定要恭敬。既然要如此,她与夫君进去足矣。 “是。”暗卫瞬间消失在洞门外。 山洞的前沿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并且奇冷无比。行走到后面,必须运转内力才能让不被寒气所侵。甬道直接通往一间极大的冰室,首先映入眼帘的乃是地上纵横交错的偌大棋盘,棋盘上只有一白一黑,宛如乾坤阴阳。还有一些书架与卷轴,堆放整齐。正位有桌案与椅凳,看样子是常有人来翻阅。桌案的左侧一道暗门倾斜着,通向其他的地方。 薛少宸将暗门推开,又是甬道。不禁皱眉与霍菡嫣对视,在她点头之下继续前行。这甬道不长,又到另一个冰室。和前一个不同,这冰室并无卷轴与实物,只是墙上画着几幅图。第一幅,一条河将两国划江而治,另一国盘踞沙漠。第二幅,盘踞沙漠的国家东进,扫平天下……直到最后一幅,这……“夫君,你似乎是如今神州的版图,除了未曾表述地名之外,根本别无二致。” “不错,连墨城等地两度攻伐都篆刻在上。”薛少宸在图的最后的落款处,用手蹭了蹭。 是楼肃宇。 “楼肃宇不是死了上千年,这是巧合还是?”霍菡嫣难以相信,当真有人能在千年前算尽后来事。 薛少宸看着她诧异的模样,轻笑着,“前朝沂柳先生,不也写了星云册,推算百年后晋国灭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隐隐的从远处传来茹素夫人张狂的笑声,让他们再没有心思找寻其他。也正由于她的声音,所以他们大约知道了方向位置,在岔路口并未偏移方向。 待他们赶到时,看到的是茹素夫人正颤抖的伸出手,朝冰床上的人抚弄上去,似乎是对待易碎的珍宝,多久夙愿终于如愿以偿,不禁有些热泪盈眶,撩起他长长的银发捂着脸嘤嘤哭泣。 “是楼肃宇。”霍菡嫣轻声说道。这冰室中立着方才在迷雾幻境中看见的木雕,千年过去依旧栩栩如生,楼肃宇的尸身也并未腐烂。 薛少宸的目光,凝聚在室内的冰壁之上,有几行字,笔锋宛如行云流月: ‘余自幼以为天地造化,乃道之更替不止; 乾坤命数,皆可逆转罔替; 神州国运,掌万物以轻重; 然一生遭此憾恨,至肝肠寸断; 死生难恕,空余残躯; 告慰来者,以观因果。’ 这是楼肃宇的绝笔,字里行间透着无奈与苍凉,也透露着他们难懂的含义。 而茹素夫人则是痴迷的看着尸身,泛着少女面对心上人的娇羞。 霍菡嫣从牙缝中迸出两个字:“恶心!”对着死者的遗体肆意亵渎,本就是极其恶心之事,更何况对方是个半老徐娘。“就算你再如何痴恋,他也不会回应你,更枉论知道你谁。” “哼!”茹素夫人握着尸身冰冷的手掌,刚转身就看见屋内屹立的木雕,倏然的站起来紧紧的盯着它。“这是……?是禇绯月那个贱人?!”气愤的上前两步,运起内力想将木雕毁去,却在看清木雕细节之时停下。 “是她!居然是她?!哈哈哈……”茹素夫人先是傻傻的看着,接着讽刺的看着木雕大笑出声,接着一滴清泪滑落,恼怒的盯着冰床上的楼肃宇,发疯似的嚎叫道:“她辜负了你!她不要你!!她与别人成亲生子都不要你啊!!可你竟然临死还想着她!” 禇绯月也好、顾青萝也罢,为什么偏偏是轩辕镜?!这个让她最不甘心的人。   ☆、114|6.21 “别人想着谁是别人的自由,侧妃何必动怒呢?”霍菡嫣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生怕她一时错手,将木雕击碎。 现在的茹素夫人就如同疯子,狰狞嘶吼,丝毫没有平日仪态。 “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让别的女人占据在他身边,无论是谁。”茹素夫人浑身杀气厉声,但她残存的理智明白,她并非薛少宸的对手。“这圣山所有东西都可以是你们的,除他之外。” 薛少宸神态自若,喜怒不辨。“侧妃可要想清楚,楼肃宇冰封千年,只要离开此地,瞬间化为灰烬,不复存在。” “我自有我的法子。”早在知晓他尸身尚存的时候,茹素夫人就已经想好了办法。 “南疆圣教的尸人。”薛少宸包涵深意的笑容,让她浑身微僵。“可惜楼肃宇乃旷世之才,又怎会让自己尸身落入他人之手。” “夫君?”霍菡嫣再一次皱眉,夫君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冰室有古怪?四下扫视了几眼,四四方方中规中矩的,冰塌尸身,木雕,再无其他物件了。 茹素夫人感觉自身血气上涌,丹田隐隐作痛,抬手看着,自己的手掌紫黑气遍布脉络。毒……好厉害的毒,自己常年游走绝域,练于圣教,究竟是何时中的毒?她瞬间转身,是他!方才自己只碰过他一人。“哈哈哈,如此倒也不错,终能陪在他身边,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将他抛下。”她的视线扫视着他们,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只有我才能陪在你身边,除了我谁也不能。这洞里的其他东西,你们都可以带走,不过这个贱人绝对不能存在来打扰我们。” 她运起内力打算将木雕毁去,却被薛少宸拦下,顷刻之间门口石门落下,将整间冰室完全封住。霍菡嫣惊愕而焦急的冲过去,仍旧晚了一步。这下遭了,这禁地本就寒气逼人,如今靠着内力才能稍作缓解,若是滞留的时间久了,内息耗尽,会被活活冻死在此地。 茹素夫人本就不是薛少宸的对手,更何况她如今身子重,且已半露痴狂之态。薛少宸伸手扬袖,她就被力道击飞,朝着角落倒下去。 霍菡嫣观察石门半响,也未曾发现解决的办法,转身就看见茹素夫人倒地不起,黑气渐渐布满她的全身,听着她痛苦的哀嚎,脸色却溢着无限满足,一步步的爬向石床。 薛少宸并未再出手,只是站在原地。 “夫君。”霍菡嫣走过去,心头一紧。这茹素夫人现在周身全是黑气,看模样这毒会渐渐将人吞噬殆尽。“她……”她的身体竟然在慢慢融化,散发着一股臭味。 薛少宸揽着她朝后面退了两步,“是化骨散,涂在楼肃宇的衣襟上,人一碰触必死无疑。他是要将对他有所图之人,尽数杀死。” 茹素夫人看着不算远也不算近的距离,释放着最后的娇媚。就算奋力爬行,也终究无法到达他的身边,其实这样也不错,不是吗?与其在这世上浑浑噩噩,追名逐利过一生,还不如和自己心爱只人死而同寝。“霍菡嫣,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之后的话茹素夫人再也没能说出口,便随着恶臭消失在天地之间。我有多恨你?多羡慕你?或者还想说点别的…… 霍菡嫣愣愣的立在原地,感到浑身发寒,她从没见过有一个人竟然会愿意为了一个死人,甚至一个传说几段往事而付出自己的性命。 其实楼肃宇此计也是留有后路,若你进冰室不去碰触他的尸体则不会有异样。若碰了他,立即离开冰室或许也能活命,可惜茹素夫人并非如此想。 任凭谁也难以相信这戏剧化的事实,她就这样死在禁地的冰室之中,化为一滩尸水,不复存在。不过对于她而言,大约也算是死得其所。 “这是寒玉所铸,关闭之后永不再开。”薛少宸审视着门的四周,发现并没有任何机关能开启大门。圣山禁地诡异莫测,这冰室可以说是楼肃宇的坟墓,恐怕除了他之外无人知道机关在何处。 霍菡嫣顿时脸色一白,“那岂不是咱们要死在这里?” 虽然穿过*林的速度稍慢,但柳意茹等云王人马终究还是顺利的上山,除却手臂上被不知名的虫子咬了一下,身上有些发痒之外并没有其他异状。蓝衣侍卫从另一间冰室出来恭敬躬身,将紫色的玉笛双手抬平,“启禀侧妃,禁地之内实在太大,再往前行恐怕会迷失方向,而且也冰洞太冷不宜久留。咱们的人在禁地之中寻到了极多的战略国策,还有这个……” “紫玉笛!”柳意茹本来略感失望,却在见到这东西之后,欣喜的唤出声。 紫玉笛相当于信物,谁拥有它谁就是紫竹传人,圣山之主。若一切都如爹临终前所言,那此物效用自然不虚。自己将它交给云王,当真是如虎添翼。 可是薛少宸他们应该比她更早进来,如今却不见踪影,不知道是否是遇见了危险?稍微沉吟后问道:“确定未曾在禁地之中发现其他人的踪迹?” “属下们一路过来,能寻的地方都寻过了,没有发现半个人影。”至于后面部分,实在不敢冒然闯入,这望君山邪乎得很,他们只为图物,实在没必要将性命搭在里面。“侧妃,如今圣山尊主被神秘剑客拖着,咱们还是赶紧离去,以免夜长梦多啊~” 那两人相斗的武功招数,根本不是他们可以招架。想到此处他也很泄气,苦练多年总觉得江湖上已没有多少敌手,可是今日所见突破他平时的认知。 柳意茹想到这一点,“好。立刻下山,将东西带给云王殿下。”至于薛少宸和表姐,希望都能吉人自有天相。 可惜她刚出禁地,便有一束白影从天而降,诡异的面具。他的身上不见血迹,可是柳意茹却知道方才那名身手极高的剑客,已亡命在他手中,这也未免太快了些。 “不问而取者,即为盗。卿本佳人,何苦做贼?”圣山尊主一步步的朝前走着,带着让人心惊的气势。“将东西交出来,本座可以看在柳家先祖的面子上,放你下山。” “侧……侧妃,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侍卫上前轻声说道。 柳意茹和对方对视着,隔着面具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心里想着既然入山又岂能空手而回,冷冷笑道:“圣山为兼济苍生而存,如今乾国内忧外患,尊主不出世拯百姓与水火,反而在此地安然度日,不知历代守护之人情何以堪。” 柳家先祖曾是圣山之主的心腹,多年以来在咸州守护紫竹林的残迹,还以为当真有什么紫竹壁画,如今想来全都是幌子,守护紫竹林是假,不过是迷惑旁人的障眼法。守卫圣山是真。 “柳大小姐这是在质问本座?”圣山尊主轻哼一声,无意与她多费唇舌。“将紫玉笛交出来。” “什么紫玉笛,小妇人并未见过。”柳意茹面色微冷,她心存侥幸,对方或许只是虚张声势,才未对她出手,不管怎么说也该搏一搏,否则自己空手下山对王爷难以交代。 “不要让本座说第二遍。”圣山尊主轻言。 柳意茹倒是将紫玉笛从背后取出来,“若尊主说的是这个,恐怕尊主是认错了,这是小妇人上山前,夫家所赠之物。” “哦~那你唤它一声,它可会应?”圣山尊主有些慵懒的说着。 柳意茹听他的话,不免觉得好笑。这紫玉笛乃是死物,怎么唤得答应?! “尊主说得可笑,这玉笛又未成精,又怎么会应声呢?” “既然是圣山之物,本尊唤它,它自然会应。”圣山尊主轻笑着,伸出手运转内力,令人诧异的一幕瞬间出现在众人眼前。紫玉笛宛如活物一般从柳意茹的手里挣脱而出,拉也拉不住。他的手里就宛如有一团气,紫玉笛就在上面不停的旋转。人与物似乎浑然天成,“看来这确实是本尊之物,柳大小姐可曾心服口服?” 看样子自己是棋差一招,他方才对战剑客并未受伤,并且他身手远在自己之上。如今之计也只有先下山再徒后计,“不过只是一支玉笛,也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尊主既然喜欢,拿去就是了,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呢?若是无他事,意茹就告辞了。” “柳大小姐如此就想走?”圣山尊主将紫玉笛放在身后,眸光一闪。 “尊主打算如何?”柳意茹迈出的步伐顿时停下,莫非还想将自己强行留下不成。虽然她并非敌手,不过她人手众多,硬拼自己也不是毫无胜算。 圣山尊主从神色中看出她的打算,不禁心底暗嘲,柳家的后人至柳意茹这一代,也算是终结。本想着柳家这么多年守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打算对柳意茹做什么。可惜她并非珍惜自己所给的机会,“柳风骨临终之时,应当对柳大小姐说过不许迈入圣山半步,并且终有一日,别人的东西总归是要还的。 柳意茹目光微凝,爹临终之时确实对她说过,可是她已经将紫玉笛还给他了,莫非还想将国策兵书拿回去不成,不行,绝对不行!“尊主若真打算动手,意茹也只有奉陪了。” 圣山尊主眼眸中透着无奈和可惜,叹息着摇摇头。   ☆、115|6.23 冥顽不灵! 圣山尊主将紫玉笛置于唇边,悠远的笛声响起,蕴含着内力的气流穿过所有人的耳朵。柳意茹运起内力抵抗着音律的侵袭,而她身后的侍卫全部抱头跪地,痛苦得呻吟,书卷兵器落了一地。这笛声忽高忽低,伴着气流侵入人体,肆意游走,若是内力再用上几分,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当场毙命。 何为杀人不见血,今日倒是真的见识了。 “不要再吹了,不要再吹了!!”时间久了柳意茹也抵抗不住,捂着耳朵大吼道。 忽然之间有道气劲穿过她的身体,渐渐的她感觉到内力却在逐渐减弱,惊恐的看着对方,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直到最后消失在自己的丹田,她才宛如瘫痪般坐在地上,喃喃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废了我的武功?” “揽月山庄武学与根基皆源自圣山。第一代家主柳禺盟誓,柳氏世代守护圣山以报前恩,若有违誓天人公愤,甘遭雷霆之劫。”圣山尊主冷冷的说道:“废去你的武功,不过是拿回圣山之物。从今以后,咸州柳家与圣山再无瓜葛,带着你的人下山去吧!” 咸州柳家世代守护之情,竟然尽数败于此女之手,千年过往如今想来不胜唏嘘,念及旧情终不宜处之,但也万不可能让她使着圣山之物行与人间。 “尊主,此女不能放!”身后的圣山守卫连忙说道。虽说她是柳家的传承人,可是带着外人私闯圣山就应当杀无赦。 “你对本座之命有异议?”圣山尊主摩挲着紫玉笛,看着上面的文字目光深邃。 圣山守护感觉到他气息的冰冷,立即颔首,“属下不敢。” “我柳家早已自成一户,你又有什么资格废了我的武功?!”柳意茹愤怒的叫嚣着,她一身内力是她爹临终之时传给她的。虽然揽月山庄根基和武学均来自圣山,可是这么多年也是靠柳家世代努力,自创武学也不少,他凭什么废了自己的武功,凭什么?! “自成一户?柳大小姐进入圣山用的难道不是圣山的武学?”简直是笑话,若不是看在柳家与圣山的渊源,还当真认为自己不敢杀她?他迈着步子走到柳意茹跟前,以睥睨之态冷笑着说道:“你应当庆幸你能保住性命,而不是没有武功。我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七星阵就会开启,若不想死便速速离去。” 七星阵!柳意茹连忙挣扎着爬起来,脑子里不自觉的想到她爹临终前的最后言语:意茹,咱们柳家世世代代守护圣山,守护镜水……若他日圣山遇劫,便让柳家的后人上山去,欠别人的总归是要还的。记住面对圣山,一定要恭敬……要恭敬。 哈哈哈……爹,这么多年柳家的存在究竟是为什么?!永远屈服在圣山脚下,谦卑的守护一代又一代。因为她来自江湖,所以舅舅舅母想尽办法让她嫁入江湖;就因为自己身份不够,所以永远都比不上表姐,所有她拥有的东西,自己都没有;因为她是柳家的传承人,所以她永远都摆脱不了这宿命。 直到他们下山,圣山尊主看着手中的紫玉笛,玉笛虽光滑如初却是痕迹斑斑,上面不知渗着圣山历代尊主多少的血与泪。 圣山就是一座坟墓,一座死寂千年的孤坟。 无论圣山在神州是如何传奇、无论历代传人是如何风华绝代、冠绝天下终也难以逃脱天定的宿命。或许从当年轩墨妄图施展周天星斗阵,以大地为棋、星辰作子,逆天转命被反噬开始,就已经注定他们被天地所弃的命运。不但寿数短于常人,还将世代皆被挚爱之人所弃,无一例外……虽知宿命,可当真遇到心仪之人,几乎每一任都会用尽全力试图与天一搏,可叹终不得善终。 有挚爱嫁入宫廷,为其固守一生的;有挚爱在眼前自尽,为其一夜白发的;有挚爱是仇敌,自愿被其被杀……不幸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已不知道这玉笛上面的痕迹,是历代尊主的遗憾还是不甘。 此时冰室中的薛少宸和霍菡嫣寻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没有发现任何暗门或者机关,若是用内力强行劈开,大概这冰室都会崩塌。 霍菡嫣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身体渐渐有些倦乏,内力总归有限。从他们进来少说也有一个多时辰,如今大门关着就算暗卫进来寻他们也无济于事。上前两步走到楼肃宇跟前恭敬俯身跪下,“前辈,咱们并非贪图圣山之宝,擅闯禁地。还请前辈能指点迷津。”虽然这个法子蠢了些,楼肃宇已经过世了,就算他能预料千年后,将茹素夫人化为血水,也断不可能开口说话。 等等,冰榻之下有字。“夫君,你快过来看。” 正在研究木雕的薛少宸听见唤声,连忙走上前来,“怎么了?”接着顺着她的眸光,也看见了一行字:空许白首,终化菩提。 薛少宸略微沉吟后,发现其中奥秘轻笑道:“嫣儿,可还记得来时大哥曾说的话?” “大哥说,进去圣山要恭敬。”霍菡嫣细细想着,“还有离去之时,将这手串物归原主。” 恭敬……莫非是说发现这文字。终化菩提,菩提月精石?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霍菡嫣小心的将手串放在楼肃宇手中,她没忘记他的衣襟上有化骨散。可是片刻之后也没有任何作用,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夫君,这?” 薛少宸将手串拿起来,牵着她来到木雕旁边,“这东西是楼肃宇所刻,绝非是自用。而是送给旁人的,物归原主应当是还给她。”方才他就觉得木雕手腕有些古怪,从木雕的穿着打扮,可以看出楼肃宇对此人占有欲异常之高,全身上下都被衣襟覆盖,甚至发丝都藏在披风之中。可手腕却露了出来,若是将这手串放上去…… 谁知道手串刚放下去,听见咔擦一声,从楼肃宇的身上释放出极多的气流,在冰室中肆意穿梭,冰壁上全都是气流留下的重重印记,宛如剑锋。薛少宸将霍菡嫣护在怀中用内力阻挡,可是他们却诧异的发现这股气流并未波及到他们这边,似乎只要靠近木雕,气流就会被化解,就好像在它的身上安了一层防护罩。 片刻之后,气流消失。冰塌上的人影冻结成冰,整间冰室开始剧烈晃动,好像地龙翻身一般,而就在在木雕靠左的地方出现一道侧门。 “咱们走。”薛少宸带着她从侧门穿出去,冰室快要塌了,无论这是出路还是死路,总要一拼。 侧门之外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也不知走了多久,只听见身后的隐隐的轰隆声,终于走了出来。刚出禁地,就看见圣山尊主手持紫玉笛立在外边。 圣山尊主似乎并没有看见他们,而是感觉着山脉的晃动静静闭上眼睛,听着传来的轰鸣声。“多谢。” 禁地之中的怨念之气少了许多,楼肃宇将自己的尸体保存千年正是因为执念难灭。人死如灯灭,可执念却久而不散,有人会因为执念魂魄滞留不去,有人会因为执念化怨气难消。如今解此一劫,总归是件好事。 “……无妨。”薛少宸倒是回答得好,也不管他究竟是多谢什么。“尊主可还有他事?” “茹素夫人死了?”虽然猜到,但是他还是问出口。 “化为尸水。” 圣山尊主冷笑出声,这还真是死得其所了。被自己恋慕之人所杀,也算圆了她的一生。 “虞伯。”圣山尊主睁开眼睛,朝着身后开口道:“带他们从撑天崖下山。” 薛少宸乃七杀转世,七星阵不得破。他们未曾私心,又化此怨劫,既然能从禁地安然走出,那就当做自己破例。 虞伯从暗处出来,恭敬颔首:“是。” “虞伯?”霍菡嫣诧异的看着他,“你还活着?” “尊主将属下带上山来疗养,还能多撑几年。”虞伯带着他们一边下山,一边说着。霍菡嫣在最后一刻转身看了看圣山尊主,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对此人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霍菡嫣不解的看着自家夫君,“我总觉得这次上圣山怪怪的。”他们的作用好像只是将菩提月精石送上来,游览了一番,除此之外再无用处。 “薛公子留步。”一道白色身影诡异的出现在他们身后。“尊主让属下将此物赠与公子,望能善加运用。” 薛少宸看着手中的卷轴皱眉,上面只有两个字:兵略。 “替在下多谢尊主。” 霍菡嫣觉得有些好笑,刚说这次上圣山没作用,下一刻就得了这东西。看来有些东西当真是想也想不得。 “嫣儿觉得哪里奇怪?”   ☆、116|6.24 薛少宸认真的凝视着她,“觉得他什么?” 觉得他有些熟悉啊~若非气息全然陌生,她都快要以为圣山尊主是兄长大人了,这可不能怪她,实在是因为大哥对圣山所知超乎常人。 四份手札、圣山的规矩、菩提月精石……他们能安然无恙的离开圣山,与大哥是绝对分不开的。锤了锤头,疲乏的笑道:“总觉得圣山透着一股奇怪的气氛,让人感觉很不好,大概是有些疲了,最近总是爱犯困。” “下山之后,好生休息。”薛少宸抚摸着她的发丝,眼神中萦绕着一丝心疼。 霍菡嫣不满的撇嘴,怎么夫君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自己却感觉这么累。难道是春困的缘故? 撑天崖虽深不见底,但有虞伯护送,反倒没有想象中那般惊险。 “虞伯,当初您让我保管的东西,就是交给圣山尊主的吧?”手执紫玉笛的紫竹圣人不就是方才那人吗?“可是东西我放在凤城并未带来,不如过几日我让信得过之人将东西送来,可好?”这东西本就属于虞伯的,她拿着也不合适。 谁知虞伯只是淡淡一笑,摆手道:“无妨,你便留着吧!也不是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留作纪念,便是。” “可是……”霍菡嫣略显为难。 薛少宸笑道:“虞伯既然开口,你就留着吧。” 见夫君也这么说,她也只能遵从,愣愣点头。“那么虞伯,咱们就告辞了。” 霍菡嫣有武功在手,又有薛少宸在侧,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到达山底,半道上从悬崖朝外看,白云在山涧流传,宛如一道道的瀑布云连绵而下,当真是美不胜收。 刚下山,还来不及休息。凤城的飞鸽传书便到了。薛少宸看着手中的字条,目光顿时发寒,抿紧薄唇冷哼一声,“父亲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过三日墨城就丢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什么?墨城丢了!那戎国兵马岂不是兵临玢城了。”霍菡嫣惊愕得站起来。墨城乃是兵家重地,墨城一破戎国兵马便势不可挡,恐会酿成当年旧患。 魏国公常年征战,应当不会如此不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薛少宸夺回墨城不到一年的时间,费了多少心力?这才几日的功夫竟然说丢就丢了。 薛少宸见她焦急得脸色苍白,不禁上前安慰道:“不用怕,有夫君在。” “可是……”霍菡嫣还想说什么,就觉得头有些发晕,直直的倒了下去。 薛少宸急忙揽着她,看着她倒在臂弯里,顿时觉得仿佛天都要塌了下来,担忧的叫道:“嫣儿,嫣儿!” 霍菡嫣只是短暂的晕厥,等她醒过来的时候,隔着纱帐看见有个中年大夫,正在给她号脉。身体好像一点力气都没有,头也嗡嗡响个不停。 “大夫,内子究竟如何?”中年大夫起身后,薛少宸便焦急的问道。 中年大夫捋了捋山羊胡子,喜气洋洋的转身,“恭喜郡马爷,郡主这是梦熊之兆。” 霍菡嫣听着他的话,瞬间呆愣。梦熊之兆的意思是……“大夫,当真?!” 有孩子了!她和夫君的孩子!青瑶,会是青瑶吗?激动的将手贴上自己的小腹,里面有一个小生命正在慢慢长大。这一世自己定会好生疼她,让她在父母的疼爱下长大。 中年大夫略微皱眉,捋须笑着点头,这明明是喜事,可郡马爷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反倒是郡主聪颖。“如此简单的脉象,在下又怎会断错?”说完提起药箱。“不过脉搏稍弱,平日多休息,切记多思。” 大夫离开后,霍菡嫣等了半响也没感受到夫君说话或是有所动作,疑惑的掀开帘子,看着他站在桌子旁发呆。“夫君,你怎么了?” 他的表现不太对啊~为什么他一点都不开心呢?成婚半年,终于有了身孕,不是应该和自己一样,期待着? “夫君?”难道是觉得自己此时有孕,并非好时机? “梦熊之兆是……什么意思?”薛少宸的问题有些傻。若是换做旁人他自然明白,可是当事情落在他身上,却有些恍惚。 “……”霍菡嫣看他模样,破颜而笑,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用极其轻柔的声音说道:“你快要做爹了。” 薛少宸的手指颤了一下,盯着她的眼眸看不出情绪。 过了半响,也不见他有丝毫喜悦,霍菡嫣心下一沉,“夫君,你不开心吗?” “我怎会不悦?”见她不悦,薛少宸立即笑着回道。任何事情也抵不过她一颦一笑。“你说咱们的孩子会长得像谁?” 明明不开心,还要和自己说这个……方才以为他不过是高兴傻了,可是此刻他气息平稳,根本不是她想的那么回事,心里顿时难受极了,夫君前世那么疼爱青瑶,怎么今生却这副模样,莫非真是前世今生两不同? ‘我强迫了你娘,才有了你。你娘在时,你是我的至宝,如今你娘不在了,你也就什么都不是了。’这句话猛的涌上心头,难道过夫君从来因为孩子的事情高兴过。前世,不过是因为想用孩子困住自己,让彼此有所羁绊。 不行,自己前世已经够对不起青瑶。今生,定要让自己的孩子在父母的疼爱中长大。母爱与父爱,都是必不可缺的。 霍菡嫣扬眉一笑,眯了眯眼睛,“当然长得像我啦~若是像你,油腔滑调,纨绔好色可怎么办?” “油腔滑调,纨绔好色?”薛少宸哭笑不得。 “难道不是吗?等孩子长大了,我一定要对她说,他爹以前,是如何不遵礼法,到处调戏姑娘。”霍菡嫣吐舌,却在他表情无奈的时候,猛然蹭上去,用舌尖舔了舔他的唇瓣,直到他的眼眸中呈现迷离之色,才轻声说道:“夫君,咱们要做爹娘了,你以后,一定会疼她的对不对?” “嗯。”这是他跟菡嫣的孩子,他自会疼爱有加。 “母妃曾经对我说一句话,孩子是父母相爱的证明。虽然不是每一家都这样。可是我相信,咱们的孩子一定是,对不对?”轻轻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霍菡嫣的脸上,满满都是笑容。“以后,我一定会很疼很疼她的,因为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爱这个字眼,他们平时很少说。除却闺房之内,调笑之时。 “嫣儿担心我不疼她吗?”薛少宸揽着她的肩,他知道嫣儿说这些话的意思。虽说自己对孩子并无执念,母亲早逝,父亲疼着他钟爱的儿子。想想天伦之乐在他记忆之中似乎从未拥有。 本来他此生是不打算要孩子的,但是嫣儿喜欢,他愿意给。也愿意顺从她的意思,做一个疼爱子女的好父亲。 “怎么会?我知道夫君一定会很疼她的。因为她的体内融合着我们俩的血脉,永永远远,都不分开。”自己矫情的说了一大堆,他可比什么感觉都没有才好,大概世上也只有她会担心孩子不受夫君待见,怎么还怪憋屈的。“夫君,咱们的孩子会很可爱的。” “嗯,我知道。”她说了这么多自己不知道才怪,刮了刮她的鼻梁笑道:“傻嫣儿。” 而另一边,柳意茹不但未从圣山拿到任何东西,反倒是失去一身的武功,内心的不平可想而知。她的武功,是她爹渡授给她的,并非自己多年所练,失去了虽是心痛,但也不至于绝望。 “侧妃,现在该如何是好?”侍卫首领不敢擅自做主,虽然此次上山夺宝失败。但云王亲口下令,一切以侧妃命令为主。 柳意茹眸光微黯,“会凤城。”如今也只能看看情形再说。“可有其他人的下落?” “纯嘉郡主与郡马已经安然下山,如今边城告急,他们大概立即就会返回凤城。而老侧妃则不见踪影,多半已经遇难。”侍卫首领迅速回禀。 “茹素夫人死了?”柳意茹冷笑一声,这可有趣了。“飞鸽贤王府,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真假公主就是贤王妃的死穴,她既然有把柄在自己手里,真的不善加运用。当日青鸾身死,贤王妃也脱不了干系,贤王对她大概也不如往昔了。她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怎么做? “咳咳!”柳意茹捂着胸口咳嗽着,现在自己身体虚弱,大概是没有办法立即赶回凤城了。云王可要乾纲独断,瞅准时机,一击即中才好。 “侧妃……”侍卫有些担心。 柳意茹立即扬手,“我没事,你暂且退下吧!” “是。”侍卫躬身推出门外,只留她缓缓的闭上眼,如今她要想出更好的办法,对云王有所裨益。否则,茹素夫人今日的下场就是她的明日。皇家看重的是利益,而非情感。虽然自己如愿嫁给了云王,却更是小心翼翼,自己如今失去了太多,云王府绝对不能再失了。 魏国公丢了墨城,在乾国可谓掀起滔天巨浪,墨城之耻影响了一辈人,他们将这种耻辱,深深的刻在骨子里。当出薛少宸夺回墨城之时,才会有那般高的民声。如今不到一年,再次落入戎国之手,眼看玢城就快守不住了,无论朝堂或是百姓,都唤着一种声音。他们要薛严出兵,守住边塞,守住江山!   ☆、117|6.24 . 让他们 七杀耀目、对供紫微。但紫微星却并未有所增势,反倒晦暗无明。以天象而言,恐非吉兆。 圣山之巅,白衣锦缎的男子立于巨大棋盘之旁,昂首星辰斗数。心中暗叹:看来这一劫终究避无可避,帝星与将星互相猜忌,彼此试探,不得相离却又难以共存,好个难解之局啊~ “尊主,属下已将禁地中所有卷轴归置麒麟峰。”白衣面具的男子单膝跪地,拱手回道。 这次虽让人上了圣山,毁了禁地。但幸而未曾窥其圣山全貌,麒麟峰未被侵扰。其实他并不明白,尊主明明可以在*林中,将试图入山者尽数剿灭,为何要刻意让他们得以上来,险些酿成祸端。但圣山有规矩,一切以尊主之命是从,不得有异。 圣山尊主背着手并未转身:“甚好。*林摆入七煞阵,将仍盘桓之人葬于其中。”该达到的目的都达到了,这些人自然也没有存活的必要。不如让他们死后,尸体化为养分滋养桃花坳,岂不是物尽其用。 “遵命。”白衣面具男拱手退下,即刻前去布置。七煞阵乃是死阵,前一日他们按照尊主之命撤去阵法,换作迷障。才让外人如此顺利抵达冰湖,进入禁地。若换作是平日,那些人又如何可能轻易踏足圣山,甚至无恙而返。 他离去之时,虞伯正巧上了山巅,今日发生之事着实太多,他就算想休息也睡不安稳,想着上山巅来看看。没想到竟然会见到尊主,连忙拱手轻声道:“属下参见尊主。” “虞伯不必多礼。”圣山尊主转身抬手,他虽然无普通人的七情六欲,但对于忠于圣山之人他还是照顾有加。“镜水之事本座已命人前往承袭守护之职,虞伯当可放心。” 自从虞伯上山,心里念念不忘的就是镜水的守护与传承,即使里面早已不复当年身影。 有尊主统辖大局,虞伯哪有不放心的道理,笑着说道:“属下不敢。”方才见他仰观星象,似有所感,不禁问道:“属下斗胆一问,尊主可要出世?” 如今数神州风起云涌,若是出世又是解哪一道劫? “此番之局,若是不入岂非可惜。”他轻笑仰首,眉宇之中透着一股自然之风流。所谓在其位,谋其政。圣山也终有千年传承之使命,得到与失去之间权衡利弊,无论自身愿意与否。 乾国战事紧张,皇上搬下圣旨宣薛少宸即可返回帝都,打乱了薛少宸本想休息几日的计划。若非朝内民情激愤,圣旨上同词之急切,他们断不可能如此快就动身。霍菡嫣如今怀有身孕,舟车劳顿恐伤身子,所以虽然起行,路上耽搁了不少时辰,不若来时的日夜兼程。 到了凤城,薛少宸命暗卫直接将马车驶到霍王府,对着霍菡嫣不解的模样,轻笑道:“我即刻进宫面圣,你暂且在王府等着,晚一些我再来接你。” 霍菡嫣心里明白,夫君这是打算将自己留在霍王府,他只要入宫皇上让他领军的旨意怕就要下了。如今自己有孕在身,若独自在薛府呆着,他心里放不下。“好,我等你。” 帝都风起云涌,霍王与霍灏轩皆不在王府内,霍王妃得知女儿身怀有孕,心上眉梢,连叫着祖宗保佑。霍菡嫣看着母妃双手合十的模样,颔首轻笑。“母妃,哪有这么夸张啊?又不是什么大事?” “霍王府的小郡主要做母亲了,这当然是大事。”霍王妃嗔怪道:“看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这段时日就别回去了,母妃给你补补身子。于妈……于妈……” “王妃娘娘,老奴在这儿呢~”于妈弓着身子从外间小跑进来。 “让厨子炖只老母鸡,把油面去了。免得菡嫣闻着恶心,还有上次太后赏下的覃尾……”霍王妃满脸喜色的一样一样的张罗,把霍菡嫣听得瞪目,她怎么吃得了这么多东西,看着一旁阮绮罗幸灾乐祸的模样,连忙躲在她身后去。“母妃,够了够了,你再这样嫂子要吃醋了。” “你嫂子也是这么过来的。”霍王妃可从来没有厚此薄彼,媳妇和女儿都是一样,“现在正合适补身子的时候,不得任性。” 霍菡嫣眼神瞥向一旁捂脸的大嫂,报以十足的同情。“母妃,我有些乏了,先去休息一下,其他事晚一点再说好吗?”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赶紧开溜才是最重要的。腹中的孩子不过月余,母妃表现得也太紧张了。 “去吧,晚膳的时候,母妃命人来唤你。”霍王妃何等聪慧之人,自然知道女儿心思。为其子女,担忧一世,菡嫣刚从轩临郡回来,多休息休息也好。“晚间让张太医过来给你把把脉,别不当回事。” 霍菡嫣不住的点头,对阮绮罗打了个手势,用极其轻快的脚步迅速离开大厅。 返回踏雪轩的路上,一个面容普通的小丫鬟在树下福身,“奴婢参见郡主。” “免礼。”霍菡嫣并不在意,打算穿过走廊。可是这小丫鬟接下来那句话让她诧异转身。 ‘郡主,属下是珏。’ 男子的声音突兀的出现,让她无奈的笑着,霍王府里限制颇多,有些地方根本不允许暗卫踏足。定然又是夫君让他扮作侍女进来保护自己,呼~~自己现在又不是易碎的瓷瓶,有必要这样吗? “跟我来吧,小心些。”霍菡嫣轻声道。珏若是被母妃发现了,自己定要被念叨。这是霍王府,自己能出什么事?在薛府不放心,霍王府也不放心,干脆把自己挂腰带上算了! 承乾宫 永泰帝直直的盯着下首之人,带着愠色的说道:“少宸当真不愿帮朕?” 气氛顿时显得十分僵硬,薛少宸眼眸中透着冷色。“并非臣推诿,是皇上未免太过强人所难。如今已不单单是戎国犯境,更有垣国穿越落鹰涧在鲤城之外摆下阵法,虽水明着是防范戎国趁机而入,背地里什么伎俩再清楚不过。我父亲现在盘踞玉川,瞅准时机,伺机而动。就连云王的七路兵马也趁机要分一杯羹。臣不过凡人之躯,并无回天之力。” 他的话说得恭敬,言语却透着嘲讽,皇上能做到如今这个份上,也真是人才?仁孝治国?如今需要的奋力一搏,背水一战方能有所生机。“云王如今仍在帝都,只要控制了云王,他手下的兵力自然不攻自破。”见永泰帝犹豫,薛少宸谑笑道:“若皇上仍是瞻前顾后,改朝换代不过朝夕。” 正在此时,小太监在门外颤颤巍巍的说道:“启禀皇上,霍世子在外求见。” 这薛公子胆子当真是不小,敢对皇上呛声,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方才他在外面听得真真的,这些话往小了说,叫犯上。往大了说这些话可是大逆不道,虽然皇上现在没有发火,可俗话说得好: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自己还是小心为上,要是等会被迁怒,自个儿的小命可就玩完了。 “宣。”永泰帝扬眉,坐在龙椅上皱眉扶额,略微有些头疼。 霍灏轩迈步进来,一世风华。“微臣霍灏轩,见过皇上。” “起身吧。”永泰帝浅笑着,“灏轩这一行可有收获?” “微臣不负皇上之命,都已办妥了。”霍灏轩首先回复皇上先前的任务,再与薛少宸对视着,这一进来就感觉到了气氛异常的压抑,随即无奈笑道:“少宸何时回来的?” “比大哥早了几刻。”薛少宸目光微凝。 永泰帝想到方才薛少宸的傲慢之色,心中更是不悦,“灏轩你看看他这个态度!” 薛少宸觉得有些好笑,一国之君怎跟三岁毛孩儿一般,还学着这是在告状? “皇上,如今也该是时候了。”霍灏轩对如今情形已有打算。“请皇上下旨,宣云王入宫。” 薛少宸静静的添了一句,“还有贤王与贤王妃。” “少宸的意思是一劳永逸?”霍灏轩轻笑着,他还以为薛少宸要留着贤王慢慢玩。 “不过是觉得麻烦罢了。”况且他心里清楚,皇上不会对贤王怎么样。最多不过是削爵降职,不过不急,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永泰帝看着两人丝毫未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自顾说着,不禁重重的拍着龙案,带有纠结之色。“你们可别忘了,贤王可是朕的同胞手足,云王是朕的亲堂弟。” “当初皇上打算对付少宸之时,怎不见如此妇人之仁?”薛少宸陈述着一个事实。不过自己并非皇上至亲血脉,更是功高震主,皇上若对他都狠得下心肠,退位让贤也罢。“如今形势,也不说皇上多做犹豫。牺牲兄弟,或者让出皇位,皇上如今只能选一个。” “皇上,云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而贤王妃乃是垣国细作,事实俱在,贤王自然要为此事给皇家,给百姓一个说法。”虽说这一切有他推波助澜的作用,不过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 永泰帝略微沉吟片刻,“宣贤王与王妃入宫觐见,去云王府传旨命云王速速进宫,有要事相商。” 薛少宸心下冷笑,还算没有软弱得多厉害。他自己都快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皇上失了敬畏之心。 幼年之时,在自己心中皇上几乎是无所不能,让百姓的安居乐业,在宫中护佑长姐,权衡朝堂势力。就算当年皇家定要将嫣儿嫁给凌江羽时,自己虽然愤怒,外表肆意张狂,心中却仍旧心怀敬意。 可自从三年前自己远赴边城,听着沙场将士的声音和血泪,不禁想着皇家这么多年不过是在粉饰太平。而琼妃一事最为导火索,彻底粉碎了他曾经的期盼。 作为皇帝,不能保住疆域,让百姓饱受战火煎熬;作为夫婿,不能以自身势力保挚爱平安,反倒弄什么靶子,转移视线,让长姐心伤:作为父亲,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敢公诸于众。 “不过若动了云王,云王手下的人马恐怕是孤注一掷,趁乱起兵。”霍灏轩略微皱眉,似乎在想此事该如何解决。 永泰帝也烦恼得用手拿起奏折敲击着桌面。 “皇上大可不必担心,云王兵马不足为虑。”现在这种情况,这两人还有心思装模作样,不就是想让自己出面把他手下兵马接过来吗?何必弄得如此麻烦,假得很别扭。“不过戎国那边,我恐怕就分.身乏术了。” “少宸不是分.身乏术,而是不想父子相残罢了。”霍灏轩看得很清楚,动戎国难免会和魏国公对上。 薛少宸也不否认,只是轻声吐出一句话,“菡嫣怀孕了。” “……?”菡嫣有了身孕?霍灏轩神色舒缓,这么说他快要做舅舅了。   ☆、118|6.26 霍灏轩的思绪被未来的小外甥占据,神情上倒没有表现出什么,永泰帝可将不解的神色摆在脸上。这菡嫣有孕与对付戎国有何关系? 薛少宸没等他问不出来便开口说道:“我不想将来有人说他(她)爹是罔顾伦常之人。”虽然他本就没有多少伦常可言,也不在乎旁人对他的看法。可嫣儿在乎,她那日言语分明是想让自己将来多疼孩子,如今行事自然要为他(她)多考虑一些。 自古忠孝两难全,可惜两边他都嗤之以鼻。 正在此时,从大殿的窗户飞进一只信鸽,薛少宸一眼就认出此乃是暗卫的紧急传讯,目光顿时阴沉起来。暗卫从不会在自己进宫时,放出信鸽。不单是因为皇城守卫甚严,可能信鸽还未抵达便已经被射杀,还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此时它忽然出现在这里,定然不是小事。 急忙走到窗台,从信鸽腿上抽出木管内薄如蝉翼的纸片,上面撰写着特殊的密文,而他看清密文身子顿时僵直,眼神中溢出汹涌澎湃的狂潮,周身更是堆满杀气,让站得不远处的霍灏轩都不免心下微寒。 “出了何事?” 薛少宸薄唇抿起,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喃喃说道:“嫣儿不见了。” 从他明了神州状况开始,就知道薛府已不安全,深思许久才决定将嫣儿放在霍王府,并且将暗卫通通守着,谁知道竟然还会出事。 什么?!永泰帝将信鸽飞入承乾宫的不悦放在一边,瞬间从龙椅上起身,眉头皱的紧紧的,菡嫣失踪了,怎么会这样?!究竟是什么人干的! 薛少宸与霍灏轩赶回霍王府,珏还是一身丫鬟的妆扮,跪在大厅内候着主人。自己被指派保护郡主,谁知竟把郡主保护丢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就算主人要将他砍了喂狗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人怎么会在霍王府丢了?!”霍灏轩冷漠的开口。 菡嫣的身边围绕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还会在王府不翼而飞。这对于他、对于霍王府都是奇耻大辱。可是珏却没有吭声,或者他不知道该如何吭声。 “可有看清是何人?”薛少宸危险的眯着眼,紧紧的盯着珏。 珏不敢不回他的话,拱手认命的说道:“属下并未看到。” “混账!”薛少宸怒斥。运气内力甩袖,眨眼之间珏就从地上飞出去,扫过桌椅的茶杯和摆设,然后再是撞到墙的闷声。“我让你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你便是这么守的?!” 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丢了,他竟然告诉自己没看见?!薛少宸此刻简直想将他剥皮抽骨,挑筋断脉。 在他仍想继续动手之时,霍灏轩及时制止了他,“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到菡嫣,其他事往后再说。”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上次菡嫣失踪,薛少宸就自折了好几名暗卫,伤了自己元气不说还并无效用。 暗卫首领‘戒’走上前来,“主人,劫走夫人之人轻功极高,属下等守在王府之外,也只是看见虚影闪过。”当他们发现不对,进入王府就发现珏在房内被点穴,而夫人则没了踪影。 此事霍灏轩远比薛少宸冷静,他知道事情经过分析后开口:“神州之中,有如此轻功之人并不多,并且都出自江湖。他们与菡嫣皆无冤仇,今日之事多半是为你而来,菡嫣暂时不会有事。” 薛少宸眼眸阖上,将诸多情绪藏于其中。他自然知道这些人是冲着自己而来,也能猜到他们想做什么,可是嫣儿究竟在何处?他只想看见她,只想守着她。早知如此自己就该带她一同进宫,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珏咳嗽两声,将淤血吐出,用内力调息片刻血气还未能止住。主人用足了力道,半点也未留情,伤了脏腑。 不久前在踏雪轩的院子里,郡主还在开口调笑自己,下一刻自己只看见一道绿影,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神秘人点了穴道,而郡主则被无声息的带走。感受着从主人身上压抑的滚滚杀人,他毫不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被杀死,可是等了很久也没见主人有任何动静。 “传令下去,封锁消息,若走漏半点风声,我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薛少宸再睁开眼眸时,已是满目冰凉。嫣儿…… 此时的霍菡嫣并没有像他们所想的,吃苦或者受罪。反而托着下巴看着对面‘风情万种’往自己碗里夹菜的男子,毫无食欲的皱眉的埋汰:“果儿,你到底要把我带哪儿去啊~~” “什么果儿不果儿的,和你说过多少次,要叫我纳兰公子。”纳兰虢眉目之间满是风情,一举一动无有不美。仪态万千的放下筷子,看着她笑道:“你这死没良心的,这么多时日不见,你就没想我吗?” 行,纳兰公子就纳兰公子,称呼什么的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放她回去。这么不声不响的将她劫来,还不知会酿成多大的风波,自己在霍王府失踪了。母妃他们定然着急,特别是夫君,定是急疯了。可是自己说了好几次让果儿带自己回去,他就是死活不肯答应。“你就放我回去吧,好不好?” “小妞,你知道现在神州大地赏金最高之人是谁?”纳兰虢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美目盼兮。 霍菡嫣呆了呆,看着他的眼神呵呵的笑道:“……总不会是我吧?” “四个月前,有人出价一万两,要你的命;两个月前,有人出价三万两将她劫走嫁祸给戎国的摄政王;一个月前戎国有人果真有人出价五万两将你劫到戎国;三天前有人出价十万两,让你消失两个月。” 纳兰虢看着霍菡嫣,就跟见到一堆金银财宝一眼,眼睛里都冒着光。 “我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值钱,话说回来咱们好歹也有共戏的交情,你就打算为了银两将我卖了?”霍菡嫣没好气的看着他。 打?自己肯定打不过他,方才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点穴;跑?这家伙轻功跟鬼魅似的,当年带她飞入皇宫大内,如入无人之境,这条路自然也行不通。 纳兰虢看她谨慎防备的样子,心里瞬间不痛快了,直咧咧的叫道:“哎哎哎!要不是看在咱俩的交情,我半年前就宰了你,你以为谁都能抗拒那万两银子从眼前划过去啊,啊呸!哪是哄鬼。” 霍菡嫣咬牙,真想硬气的甩他一句:姑奶奶给你二十万两,只要你送姑奶奶回去。可是她是舍不得啊!二十万两,够她两辈子的开销。更何况……薛府如今也没有二十万两够她丢的。“你极乐宫不是号称聚宝之地,还缺万两银子不成?” “大姐,现在这世道太乱,搞不好下一刻就改朝换代,多留些银两傍身将来也能多条路啊~”纳兰虢话是这么说,但他从没想过对霍菡嫣下手,甚至暗中给她除了几波刺客。不提与她的特殊交情,就是和薛少宸偶尔的合作,也不该对他媳妇下杀手。 霍菡嫣挑眉,“你的意思是你接了十万两的买卖?” “当然,就算我不接也会有其他人的。”纳兰虢对着霍菡嫣抛了个媚眼,让她全身发颤。“放心,两个月后我保证将你平平安安送回霍王府。” “那你告诉我,是谁出的这十万两?邛火酉还是云王,或者魏国公?” 纳兰虢勾了勾兰花指,不赞同的说道:“唉哟,干咱们这行的有咱们的规矩,不能透露雇主的信息。” 霍菡嫣已经快要骂脏话了,咬牙切齿的说道:“纳兰虢,容我提醒一句,极乐宫不是掳人杀人的组织!”据自己所知,极乐宫是武林中的异类,一向神秘,从来没有干这些事的记录。 “本宫主现在说它是了。”纳兰虢的目光微挑,神色却是赖皮样,浅浅笑道。 好吧!您说是就是。霍菡嫣撇眼,没想到自己倒是给极乐宫开了第一个张。 “你真打算关我两个月?” “这不叫关,这叫软禁。”纳兰虢还会抠字眼。 霍菡嫣听他说得如此义正言辞,猛的捂着脸,闷声道:“请你告诉我,这到达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关是强制性,软禁则是相对的自由,而且我还会好吃好喝的招待你。如今大家都在打你的主意,在我极乐宫岂非更安全。”纳兰虢劝说着,“这种既不伤咱俩交情,又能赚钱的买卖,何以而不为呢?” “既然如此,我要给家人报平安。”霍菡嫣说道。 纳兰虢不赞同摇头,“这可不行,就你那夫君的性子,若是知道我劫了你,非把我极乐宫掀翻不可。” “我保证他不会对极乐宫如何的。”现在也没这功夫,霍菡嫣想了想开口道:“或者我就写封信,说自己很安全,果儿~纳兰公子~若是我这边不声不响,会出事的。” 纳兰虢想了想,还是说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若是让你报平安被薛少宸或是霍灏轩察觉到了,我这买卖丢了不声,我极乐宫的名声可就没了。” “纳兰虢!”霍菡嫣直接一拍桌子,怒皱娥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你凶我。”纳兰虢从怀中掏出丝帕咬着,一副委屈的样子。   ☆、119|6.28 霍菡嫣看他这般耍宝模样,嘴唇不自觉的抽搐两下,有些哭笑不得,真是服了他。无奈的说道:“你这样哪有极乐宫宫主的样子?” 每次见过都对‘果儿’的称呼多有微词,可是瞧他如今的样子,‘纳兰公子’这种称呼是怎么也叫不出口的。 前世自己便听说,极乐宫宫主纳兰虢虽轻功独步江湖,天下少有敌手,但性子诡异莫测,正邪难以判析,是个名副其实的怪物。如今倒该庆幸自己与他有旧交,否则此番若是落在他手恐怕难以善了。“你这般劫了我,难道不担心两月之后,极乐宫会有麻烦?”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今本宫主做也做了,担心又有何用。”纳兰虢眨巴着满是水波的眼眸,搅了搅手中的丝帕。他对自己的武功有一定的自信,今日之举乃是因为欠了旁人的人情,不得不还,否则他也不是轻易为财做出如此勾当之人。不过……他含笑起身青衣飘渺,走到霍菡嫣身后握成拳头轻轻锤了锤她的肩膀,讨好般的说道:“索性被我劫来了,咱就别想朝堂那些破烂事,我带你去极乐宫逍遥窟游玩一番,保证你乐不思蜀。” 门外的侍女匆忙进来禀报,“宫主,凤城的守军封锁了城门,说是贤王府出了垣国细作,如今正在搜捕残余势力,此刻禁军正在挨家挨户的搜查,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找到咱们这儿来的。” 纳兰虢掩嘴一笑,满不在乎的说道:“来得还挺快,搜捕垣国细作?这个理由倒是用得好。”既光明正大的掉了兵,掩盖郡主丢失之事。细作出在贤王府,大概贤王的民声也掉得厉害,大多数百姓虽无上位者的长远智慧,却都知爱国,对于奸细与内奸都是同仇敌忾,群情激奋,自然会配合首查甚至提供情报。 “宫主,咱们是深夜出城?”侍女拱手,虽然夜间守备并不会有所减弱,但总比百日容易脱身。 纳兰虢撩了撩胸前的发丝,眼神十分的晶亮。“不,本宫主就是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走出去。”接着好玩的贴在霍菡嫣耳旁轻喃:“小妞,咱们就学那些私奔的小夫妻,比翼双飞吧。” 霍菡嫣眼眸微聚,夫君定然已经知道自己失踪,此时戒备森严,他要如何走出去?不等她开口,纳兰虢就在她背后轻点两下,刹那间她只感觉周身僵直不能动弹,等到她的脸上贴上一层仿若肌肤的东西才明白。极乐宫的镇宫秘术,易容……没曾想自己也有这么一天,待她斜躺在简陋的马车上,已是又哑又瘫的模样。 而纳兰虢直接易容成了普通的中年村妇,他本就有些女气,此时更是毫无违和感。看着霍菡嫣带着火气的眼神,轻拍着她的肩膀,再抚摸着她脸上的面具隔层,咯咯地笑着,“放心,我只是给你换了一张脸,一张谁也认不出,谁也不愿意再见到的脸。” 马车到城门口,守备和官兵上前盘问,“马车上的人下来,接受盘查。” 霍菡嫣心头一近想开口,让守备将她认出来,可是此时被点了哑穴,有心无力。只能看着纳兰虢满是风霜,蜡黄的脸上挂起一丝痛楚,说起话来颤颤巍巍,看见官兵的那一刻如同普通的妇人被气势惊到,“官爷……” 守备的眼神扫视两眼,看着霍菡嫣的方向,看清面容之后即刻转过眼去,惊恐过后眼中尽是鄙陋。盯着妇人皱眉问道:“你们干什么的?” 霍菡嫣此刻已经难以形容自身的感受,刚才那守备什么眼神?想到方才纳兰虢的话……自己现在有这么丑吗?! “小妇人是带着闺女翠妞来凤城寻医的。”纳兰虢说着,抹了抹眼泪,一张嘴冒出一股大茬子味。 “您别看俺家翠妞长成这么磕碜,可前些年那也是俺们村数一数二漂亮的,当初张家二狗子,抬了那么大足足三百斤的大母猪,还带崽子。小妇人都没同意把俺们家妞给他做婆娘。呜呜……谁知道遇上个姓薛的,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谁知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牲!竟然因为俺闺女染上了麻疹而始乱终弃,看上了隔壁村钱员外的大姑娘,舍不得腰包的两个子儿,没能让大夫早些医治翠妞。可惜这脸就这么毁了,还哭哑了嗓子。听村里的铁牛说,凤城有名医可以治好麻疹,谁知道竟也……呜呜呜,那挨刀砍,杀千刀的……呜呜呜……俺闺女将来和怎么办?!” 霍菡嫣目瞪口呆的听着他嘤嘤的呜咽声,这也太能掰了吧?什么张家二狗子,三百斤的大母猪。想她堂堂乾国郡主,什么时候沦落到一头母猪就能来提亲的地步。还有姓薛的人模狗样……纳兰虢这是将薛少宸也一并骂了,心里暗爽着吧。 经过的行人见她哭得如此凄凉,纷纷打抱不平。“你就该带着女儿去官府告他,这种人就该浸猪笼。” 守备如今可没心思管这些闲事,看围观之人越来越多,一脸不赖烦的皱眉扬手。“好了,别堵在城门口,快走快走。” 据说这麻疹会传染人的,若是沾到自己身上可就出大事了,他还没娶媳妇儿呢! 纳兰虢千恩万谢的上了马车,刚出城就舔了舔舌头,看着霍菡嫣笑得够意味深长的。“怎么样,刚才本宫主那一幕,堪称旷古绝今了吧?出了凤城,更没人能找得到咱们,你就安心的随本宫主走吧。呵呵……” 霍菡嫣瞪了她一眼,垂下眼帘懒得理他。夫君不会严明自己失踪了,否则各方势力狗急跳墙,更难收拾,也不知自己究竟被何人掳走,大张旗鼓危及她的安危。大约只会说遇到任何可疑之人带回审问,不提方才纳兰虢一番胡闹,就说极乐宫的易容术有岂是普通人能够看出来的。离开凤城就等于鱼儿入了海,要想寻到他们更是难上加难。 虽然自己如今不能动,也无法开口,但她知道纳兰虢不会对她如何的。夫君,不必担心嫣儿,嫣儿终会安然无恙的回到你身边的,她就不信纳兰虢能时时将她看得这么严实。 但她想让夫君放心的话,却终究是自己心中所想,薛少宸根本听不见,他现在只知道他的嫣儿在他层层保护之中失了踪影,甚至不知落在何人手中,会不会受苦受尽折磨?除却当年嫣儿自请出家,他还未曾感受过此时的无助与惊恐,由其是嫣儿如今怀有身孕。 想到此处他浑身尽是煞气和森寒,云王、贤王、魏国公、邛火酉、垣国……甚至永泰帝,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早知如此自己就该做一个毫无作为的废人,就不会被各方势力惦记,连累了嫣儿。 “不必太过担忧,菡嫣向来聪慧,定会利用自己优势,好生照顾自己的。”霍灏轩站在薛少宸身后,他又何尝不担心,可所有人都明白,抓走菡嫣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必要之时让薛少宸投鼠忌器,因为菡嫣是他唯一的软肋。甚至可以说,薛少宸有如今的成就乃是菡嫣间接造就出来的。 为了得到、为了有和皇家交换的筹码,为了她心中所愿。 薛少宸阖上眼眸,尽量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冷冷开口。“凌江羽此时如何?” “皇上下旨,将他软禁在王府。林纾与琼妃押入大牢,交由大理寺与刑部共同审理。”霍灏轩设计让琼妃与林纾自爆真假公主之事,让凌江羽亲耳听见。也让他看看自己宠爱多年、甚至当年为了她背弃菡嫣的这个女人,是如何欺瞒与他,如何将乾国讯息传递出去的? 薛少宸唇角溢出讥讽,亭台之上衣袂飞扬,睁开眼睛深邃异常,不见丝毫情感浮动。仰首看了看天边的星斗,不发一语的转身离去。霍灏轩并未发问,他知道薛少宸此时定然是去见凌江羽,他们之间的恩怨都终究要有个了结。 一道神秘的身影出现在角落,恭敬的对着霍灏轩拱手。 “可有消息?”霍灏轩肃然开口。 “消息来报,极乐宫宫主纳兰虢前日离开逍遥窟,不知去向;御剑山庄少庄主穆初寒外出历练,不在庄内;垣国萧一正在落鹰涧军营布阵,无暇他顾;绝域老妖孟冠群半月前被人撺掇擅闯五毒教,被五毒圣蝎咬了一口正在疗伤;至于血域南宫家这几日正在庆贺麟儿满月,未曾有其他动静;戎国施婆子这些日子的确在垣国境内,意图不明。”这些都是神州大地至今活着并且轻功绝世之人,也只有他们有能力,无声无息的进入霍王府带走郡主。 如今不知究竟是他们中的哪一个?纳兰虢、穆初寒、施婆子……其实说起来,纳兰虢、穆初寒都无前科,并且也没有任何利益纠葛,这施婆子可不同。戎国的细作杀手几乎都是出于她手中,虽然唤作婆子,却不是真的婆子,说起姿色虽比不上当初的茹素夫人风华绝代,但也算是徐娘半老风韵尤存。 “暗中将他们盯着,若有异动立即来报,万不可打草惊蛇。”霍灏轩说道。 暗处之人疑惑的问道:“三个同时盯着?”似乎无此必要啊?   ☆、120|7.1 “都不是省油的灯,如今形势复杂多变,往往越没有可能的,越要当心。”霍灏轩难得的多说了些,虽说纳兰虢与穆初寒都直接或间接与菡嫣有交,却也不得不防。 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在这紧要关头没有谁能够全然信任。“下去吧,尽快寻到菡嫣下落,不得有误。” “遵命。”暗处之人恭敬说完后气息消失。 霍灏轩独立仰首望着天际,银河流月,星辰点点,天道循环,往复更替,也不知这一回又是多少轮回,多少生灵枯萎,渐渐的他的目光毅然宛如寒冰。 “夫君。”阮绮罗从走廊的远处走来,敏锐的感受到他此时的心境,有些担心。 菡嫣失踪,戎国犯境,皇家瞻前顾后,薛少宸桀骜不驯,夫君既有对小妹的担忧,又有对朝堂的关切,加上自身使命缠身,定是疲惫不堪。她如今身怀六甲,也不能帮他做什么。 霍灏轩闻言转身,抚着她的手臂莞尔笑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着?” “菡嫣至今没有消息,谁又能睡得着?”阮绮罗抬首看着他问道:“那边也没有消息传来?” 霍灏轩颔首叹气,眸色微凝,“这次是我失策,没曾想竟有人敢在霍王府劫人。” “夫君可有猜到幕后究竟是谁?”阮绮罗疑惑的问道。 江湖之人与菡嫣皆是无冤无仇,如今战事一触即发,主谋定也是那几人的其中之一,如今菡嫣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不知那人会如何利用菡嫣,以菡嫣脾性会否伤及自身? “贤王素来以仁义自居,云王也无此能力让这等高手卖命。”况且他们如今都在自己掌控之中,所以这两人都不可能是抓菡嫣的幕后之人。 “那是……邛火酉还是魏国公?”阮绮罗说道。既然夫君说并非贤王与云王,那另外两人自然嫌疑最大。 谁知霍灏轩蹙眉并不开口,这倒让阮绮罗有些疑惑,“夫君到底疑心谁?” “……”霍灏轩沉寂片刻,看着她眼神中暗藏的担忧,从唇畔吐出一个人的尊称,让阮绮罗捂嘴惊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这……这怎么可能?” 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可能会是……不可能的!可是夫君既然怀疑,定然有怀疑的理由。若当真如此,反而更加难以收拾。“夫君打算如何?” “敌不动我不动,静观其变。”霍灏轩淡淡的说道。 贤王府,曾经百官来贺,名流往来频繁,门庭若市,如今却被皇城禁军围成铁桶一般。 贤王妃乃是垣国细作,如今已是乾国百姓都难以接受的事实。若是平日,无论谁说出这话都会被嗤之以鼻甚至被贤王拥护者大骂出口,可是白日新任命的代相霍王世子与大将军薛严亲自带兵围禁,让有疑者通通闭嘴不敢吭声。此二人如今在民间声誉不可谓不高。 皇家虽称此事贤王是被蒙蔽,毫不知情,但这种事说出来谁信,同床共枕三年不知枕边人底细,哄三岁小孩呢? 甚至连此刻坐于贤王府大厅喝着闷酒的凌江羽也不得不这么想,不过短短一日,他的名声就一落千丈,不复曾经。林纾是垣国的公主,这是他想都想不到的事情,哈……哈哈哈!她从头到尾都在骗他,甚至连性命都是假的。烈酒灌了几杯,人也显得有些萎靡,昏昏沉沉的。 “王爷,大将军来了。”阿玉从门外进来,担忧的看着他。 凌江羽腮上因酒而染着些许醉红,迷糊的呢喃:“大将军,谁?”今朝设过这个官职吗?胡言乱语。 “自然是在下。”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带着摄人心魄的气势。 阿玉见来人,有些发颤的向后稍退,目光中满满都是恐惧,薛严这次来恐怕来者不善。 他一走进来,凌江羽的酒就醒了不少,眼神眯起说道:“薛少宸!怎么?当本王这贤王府是你家后花园,你想来就来?” 他也终于清醒许多,早间的圣旨说得很清楚。如今他不过只是被困王府的王爷,比不上薛少宸如今在皇兄心中的地位,大将军统辖天下兵马。魏国公是他爹,所谓虎毒不食子,自然不会对他如何;云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当年夺回城池他民心绕在百姓脑中,久久不散。半年前他舍了一切,如今又一件一件的回到他自己身上,如今他来就是为了看自己笑话的吗? 薛少宸眸光微撇,缓缓溢出嘲讽:“凌江羽,你位居贤王高高在上,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自从皇上登基,就亲赐凌江羽半副仪仗,所有皇亲出行都需排在他身后,近年来更是准太子的待遇,早已忘记自己是何人,又会怎样从上位掉下来。 “本王不过是无你带兵之能,哪里比得了你卑鄙无耻。”凌江羽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冷冷一笑。“多行不义必自毙。薛少宸,你以为你的结果能比本王好吗?” 薛少宸也不恼怒,不过抿唇莞尔,“好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贤王是想说自己如今乃是罪有应得?” 凌江羽抬首看着他,“哼,本王一生无愧天地,无愧圣上,何来不义之举?” 比起薛少宸做事的狠辣,行事之卑鄙,朝堂的蛀虫。他此一生可谓无愧于心,无愧于万民。这世上没人能在这话上对他有所疑窦。 “五年前九月二十四,戎国大军围攻边城之时,贤王奉命与戎国和谈,签订栾合之盟,每年乾国须向戎国赔付三百万两纹银,六十二名官女子和无尽珍宝。四年前,垣国派大将破图落鹰涧防线,围攻鲤城,贤王奉命与垣国和谈,签订议和书,一次性赔付两百万两纹银,三十车锦缎、轩临珍宝八十二盒。”薛少宸看着墙面上写有闲、静二字的墙面。 凌江羽愣愣的看着他,“哪有如何,本王当年也是为乾国百姓着想。”当初乾国实力不济,若不如此乾国与戎国的兵马早已踏平乾国,何谈今日。 “对了,上次赠与王爷的寿礼,王爷也看过了。”那可是自己精心挑选的,保准在贤王生辰中难得一遇。 寿礼?凌江羽面色顿时一黑,他早就知道薛少宸不会送什么好礼,可也没想到他如此不给面子,竟然送了一口钟,虽说是纯金打造的乐器,可也太不吉利了,送钟、送终!怎么不送口棺材,岂非更相得益彰。 “那是当年你亲自送到戎国的珍宝之一,莫非贤王毫无印象?”薛少宸冷冷开口,他选着礼物可是有所深意,莫非当真以为只是为了戏弄他。 当年莫家军镇守边城,皇上下旨命人出战,本已胜券在握,谁知凌江羽上殿一句莫要涂炭生灵,让百姓得以安居的言语,将皇上令莫家军撤回,白白损失了数之不尽的奇珍异宝,其中这悬钟就是其中之一。三年前他攻克墨城返回帝都,戎国皇帝赠予他之物,也当是知晓许多事物。 还有当年戎国为何忽然从墨城撤军?戎国早已是外强中干,国内内战不断,倒是胡得紧,半点风声都没漏出来。 “贤王可知我是如何从邛火酉手中夺下数座城池的?攻即是守,怯懦不前,瞻前顾后之人永远难成大器,这也是今日沦落至此的原因。”薛少宸心下满是讽刺,凌家何时能有位稍微果断之人。本是怯懦,偏说自身是仁慈,仁慈是在自身实力到达一定程度之时才能施与的奢侈,若在乱世处于低位若不杀伐决断如今能突破困局。 “原来你今日是来看我笑话的?”凌江羽呵呵笑着。 薛少宸唇角微扬,眼帘往下压了压,冷冷说道:“贤王的笑话在下看了不少,今日这一出确实有趣~从当年你让嫣儿流泪之时,我就等着这么一日。” “菡嫣……”凌江羽呢喃着,这一世他愧对最多的,也就是菡嫣了。目光微斜看着,“你得到了菡嫣,倒是得偿所愿,可惜菡嫣知不知道自己嫁给了一个卑鄙无耻之人。当年我出使垣国,杀手频繁,是你的人吧?” 方才说得冠冕堂皇,当年在鲤城之时薛少宸不就是想将自己置于死地吗?丝毫不将乾国朝廷与百姓放在心上,只想着自己的私仇私怨。 “没错,是我。”薛少宸也没有隐瞒之意,甚至得意的点头。“可是当年手下办事不利,否则你焉能活到今日。” “垣国刺客、鲤城毒药、顾大人获罪将本王牵扯其中,就连如今本王王妃之事,也有你的谋划吧?”这些都是薛少宸的手笔,凌江羽又何尝不知道,就是让他一无所有。 “垣国刺客、鲤城毒药又算得了什么,就连您那唯一的儿子还是在下费心为您得到的,如今倒是要多感谢感谢我才是啊。”   ☆、121|7.2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纾,林纾她……”凌江羽倏然从椅子上起身,很显然是薛少宸的言语让他误会成了别的。 薛少宸见他想歪不禁冷笑两声,凌江羽的心思倒极为龌蹉,林纾这样的女人自己还看不上眼。不过当年凌江羽对林纾不是万般怜爱,舍得为她抛弃一切吗?怎么如今不过一句话便让他怀疑自家王妃的清白,他的感情倒真是讽刺。 此时从门口走进来一位艳丽佳人,如今已经盘着发髻,俨然少妇的模样。 “云儿……?”来人是凌江羽前几日为与林纾斗气,才收为侧妃的云儿,长袖善舞,倒是对了他的心思。 谁知云儿进来目不斜视,似乎并未听见凌江羽疑惑的轻唤声,扬起毫不做作的妖媚笑容,走到薛少宸身前完美福身,“云媚参见主子。” “这些年委屈你了。”薛少宸眼帘微扬,唇边虽然抿出笑意却不带丝毫温度。 “云媚有幸替主子办事,何来委屈。”云媚先是惊喜的垂眉,眼神不自觉的闪了闪,继而带着些许凄意。这三年半的潜伏终于等到他肯定的言语,也算是全了自己一番心意。 见到这般情形,凌江羽哪能不明白,他此时的内心显然是崩溃的。云儿居然是薛少宸的人?云儿是三年半前林纾在长街上救助的孤女。那时……那时自己与菡嫣之间尚有婚约,还未曾解除,他就将手伸向贤王府的后院。那自己的一举一动岂非全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难怪他能在诸多事情上咬着他,难怪自己这些年对他的谋划毫无用处,难怪他知道林纾是垣国公主,在这紧要关头摆了他一道。 皇兄前日分明还说,要立他为太子,让他成为下一任的乾国帝皇,吩咐他善待百姓。 可笑!没想到他贤王府之人都是旁人安插在内的眼线,王妃是垣国的细作,侧妃是薛少宸的人,想来想去,自己身边竟然只有青鸾一心为他,却早早的丢了性命,想到那满地的血迹,她倚在他怀中闭上的眼眸,这是一生都难以忘怀的痛。为何当初拥有之时,自己未曾珍惜,仅仅是让她做了菡嫣的替身……菡嫣! ‘菡嫣最喜欢表哥,可是表哥能永远只有菡嫣一人吗?’ ‘菡嫣不想做什么王妃,只想做表哥的妻子。’ ‘这样你就心疼了,那我呢?凌江羽,你将我置于何地,将我霍王府置于何地!’ 他不知珍惜的岂止是青鸾一人,还有菡嫣,自幼跟在他身边,虽骄纵任性却一心为他的表妹,当年自己过于自信,以为无论自己做了什么,菡嫣终究会留在他身边,可是没想到一个垣国之行,一个垣国细作就让他永远失去了菡嫣。想到此处,凌江羽神色透着些许癫狂,“菡嫣呢……菡嫣呢?本王要见她!薛少宸,让菡嫣前来,否则……” 他当年怎会如此糊涂,伤了菡嫣的心不说,还自断与霍王府的牵连。若非如此,自己今日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有霍灏轩的协助,说不定他早已荣登九五。 皇家之人就算对名利再如何冷淡,只要曾离皇位近些,心底怎会不引发对天下的野心,世袭罔替,握转乾坤,手掌生杀!而男子一生都会遇到两个女人,朱砂痣和白月光。当你得到了朱砂痣,另一个就会成为心底的白月光,人性如此,永远都不懂得满足,如今在他心里菡嫣就是心底的白月光。 薛少宸的眸光微眯,带着残忍决绝之色,让整间大厅都显露着骇人寒气。“否则?贤王殿下,你认为现在还有威胁我的能耐?啧啧~~莫非殿下竟还未认清形势,你的命都捏在我手里,如今我想让你死了没人能让你活。” 嫣儿是他薛少宸的妻子,岂是旁人想见就能见的。何况如今菡嫣没有丝毫消息,他已经没有多少理智和耐性,若暗卫仍旧无法寻到,他便一个一个的来…… 他的话让凌江羽面色微紧。是啊!他还能否则什么?如今他失了民心、失了帝心、又没有兵权在手,自然比不上薛少宸如今举足轻重的地位,风光无限!在皇上的眼中自己不过就是一枚弃子,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云媚,你就留在贤王府,替我好好照顾贤王殿下,若殿下有恙唯你事问。”薛少宸敲了敲桌边,透着些许慵懒之态。“贤王凌江羽早年得皇上器重,奈何错娶垣国细作,祸及皇室罪无可恕,皇上念其手足之情特赦其罪。然贤王心绪难平,郁结难消,由于日夜低靡而精神错乱,半月后自服毒药被下人所救,虽性命无碍,却奈何中毒已深使其半身瘫痪,十年后盛夏时节,因下人照顾不当打翻烛台,惨遭火焚,尸骨无存。” 站在一旁的阿玉,和云媚都不免心中一颤,这是预言贤王今后的命运,还是诅咒。 凌江羽先是难以置信,后而怒极掷杯,不复以往平和待人的形象,“薛少宸,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说说罢了。”至于自己所说的这一切会不会应验,十年后……应该是半月后自会有结果。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神,可以预测或是诅咒,但权利和谋划远远比这些更可怕,不是吗?下一个是谁?尊贵的摄政王殿下,还是亲爱的父亲大人…… 对于凤城发生的一切,霍菡嫣自然是一无所知,如今她只得静静的坐在逍遥窟的石榻上,看着桌上油腻的菜色一个劲的犯恶心,“拿走,拿走,我不吃。” 极乐宫的侍女不满的轻声埋汰了两句,分明是宫主的阶下囚弄得跟贵宾似的,宫主还特地吩咐好生招待。可是这郡主就是在变着法的折腾她们,极乐宫多是吃素,可早些时候郡主说要吃荤的,她还特地吩咐后院的厨子做了珍珠肉丸,翡翠肉片汤,佛跳墙……可刚端上来她就嫌弃的撇开眼,不愿意吃。不满的一个劲的嘀咕:“不过是极乐宫的阶下囚,还真是自己是什么皇亲娇客,不想吃拉倒。” 霍菡嫣武功虽比不上纳兰虢,可耳闻却被一般人强,她这般嘀咕又怎么会听不见。如今也不知有被劫来此地过久,情绪波动极大的缘故,还是因为怀孕的脾气都不太好。她竟然不加思索的用着尖酸的口吻说道:“哟,嘀嘀咕咕什么呢?说大声点让本郡主听听。怎么?不愿伺候,不愿意伺候就滚出去,少在本郡主身旁碍眼!” 纳兰虢刚到门口就听见她发脾气,对着侍女皱眉挥手,扭着修长的身子走进来,讨好般的笑道:“谁惹咱们郡主生这么大的气,等会儿本宫定不饶他。” “纳兰虢,这就是你极乐宫的待客之道?可是你亲口说的,我是你的客人而非犯人。”霍菡嫣冷笑的凝视着他,“已经大半个月了,你不但不让我与外界联系,甚至隔断所有消息来源,这与囚禁并无区别。” 这大半个月在极乐宫,除了有专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生活起居并无不妥。只是不知道乾国都发生了些什么?戎国是不是开战了?垣国会不会趁机进犯,还有贤王、云王、魏国公……被纳兰虢劫来的时候帝都形势不明,还有夫君他定是急坏了……她曾试图将消息送出去,可终究是事与愿违,被纳兰虢察觉之后反而被看得更紧。 “我说两个月就两个月,如今还有月余的时间。就跟当初我说的那样,你就当是来游玩,只要你不试图联系外界,我可以保证你在极乐宫里来去自如。”纳兰虢洋洋洒洒的说道。他的确没有伤害菡嫣得意思,只是因为承诺不得不如此。 霍菡嫣横了他一眼,谁愿意在极乐宫里来去自如?! “宫主,极乐宫外有人求见?”红衣侍女从门外进来,对着纳兰虢禀报。 极乐宫侍女以衣服颜色区分等级,红衣身份最为尊贵,可以进来极乐宫中除却禁地之外的任何地方,白色身份最低,连靠近逍遥窟的资格都没有。如今来人让红衣侍女亲自来,大概是身份不低。 “哦~”纳兰虢脸上浮现出饶有趣味的浅笑,“来者可说是何人?” 这阵子他的极乐宫可真是热闹,薛少宸的暗卫和一股了来历不明的势力,盘踞在四周。若不是他有早有准备,而逍遥窟又四通八达,霍菡嫣早已被发现带走。就算直接上门也没用,自己咬死口说不知道,其他人就算闯进这逍遥窟也甭想找到她。 红衣侍女拱手,脸上带着些许慎重。“来人自称官君陌。” 纳兰虢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渐渐逸出兴奋之色。“你说谁,再说一遍?” “官君陌。”红衣侍女只得慢慢的再说一遍。 肯定来人的纳兰虢喜上眉梢,今日是个什么吉利日子,他竟然会踏上极乐宫!!!扶着自己的心脏,让心绪平静下来,转身对霍菡嫣笑着,“你就好生在这儿呆着,想吃什么吩咐下去就行了。”又吩咐红衣侍女,语气带着严肃:“红绡,从今日起,你就亲自照顾郡主,可别让郡主有丝毫不悦,否则你知道下场。”   ☆、122|7.4 官君陌…… 霍菡嫣挑眉,亏了当初险些和亲之故,对官君陌这个名字毫不陌生。没想到纳兰虢交友倒是挺广泛的,连和垣国太子都能有旧。莫非这次对自己出手的幕后之人是垣国? “郡主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吩咐红绡。”红绡颔首,尽心竭力的完成方才宫主交代的任务。“郡主如今有孕在身,大概不喜这些油腻的东西,红绡立即去换。” “唉,我……”霍菡嫣想说的话还来不及开口,她就冷漠的走了出去。 极乐宫?逍遥窟?呵,自己就没看出这破地方极乐在哪儿,逍遥又在哪儿?还是夫君身边最好,起码心里不会堵得慌。若将自己劫来此地真是垣国的意思,那官君陌这次来又想做什么?这逍遥窟跟迷宫一般,外人想要从这里出去根本不可能。 极乐宫外间的石桌旁,纳兰虢眼角俱是笑意,捋了捋垂在胸前的发丝,音线极度妩媚,“君陌,难道我在你眼里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我极乐宫可从来不做这种生意。” “那你要如何才肯帮这个忙?”官君陌眼角微挑,一副倨傲之态,一身布衣却让他穿出贵族气息,不愧是垣国太子殿下。 纳兰虢疑惑问道:“若要救公主,怎么不去找萧一?反而来寻我这个外人。” “萧一如今在落鹰涧布阵,对抗乾军,抽不开身。”官君陌话说的很直接,“你要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只要你从乾国天牢里将我妹妹平安的带回来。” “当真什么都答应?”纳兰虢笑得有些邪气,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不反悔?” “绝不反悔。”官君陌并无半分迟疑。 纳兰虢笑得更欢了,“好,这笔买卖我接了。” 当霍菡嫣知道纳兰虢离开极乐宫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也知道他离开的缘由是为了去乾国天牢救垣国公主,贤王妃林纾。那这么说来,此事跟自己毫无关系,也不能断定是垣国在背后指使。 到底是谁?怎么会一点头绪都没有呢? “纳兰虢竟敢金屋藏娇,也不担心消受不起。”在霍菡嫣愣神之时,陌生而冷峻的声音从逍遥窟洞穴传过来。 霍菡嫣略带疑惑,不是说这逍遥窟外人不可能进来吗? 红绡神色刹变,立即拔剑,谨慎得盯着来人。“什么人?!” 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两道身影出现在她们眼前,其中一人红绡认识,垣国太子!他竟然去而折返! 他身后还有一人,全身从头到脚都裹着一层厚厚的黑麻布,连眼睛都未曾袒露在外。可他身上的气息让人觉得浑身冰冷,就仿佛一具冰冷的尸体刚从棺椁里爬出来。 “阁下意欲何为?”红绡问向官君陌。 可他的眼神却是盯着霍菡嫣,“在下只想想请……”他的话语顿了顿,为难的蹙了蹙眉头,“该怎么称呼你呢?霍郡主?纯嘉郡主?薛夫人?还是薛少宸的死穴?” “你到底是什么人?”霍菡嫣垂在桌子底下的手捏紧,还有些发颤。这人到底是谁?怎么会对自己知道得这么清楚。 官君陌行了一个标准的垣国礼仪,堪称完美无缺。“请允许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官君陌,奉国主之命,请夫人前往鄙国做客。” “你怎么会认识我?”霍菡嫣问道。 官君陌上前走了两步,红绡立即将利剑抵在他的脖子上,满目冰霜。 官君陌对着长剑不过讥讽笑道:“若在下连险些成为妻子之人都认不出,也未免太讽刺了些。若非当初戎国邛火酉将你在兰州劫走,在下又怎会因夫人之故而成为神州的笑柄。” 邛火酉劫人,薛少宸抢人。通通未将他这垣国太子放在眼里,虽与这位霍郡主并不相识,和亲与他也是无奈之举,但这并不表示自己能忍下这奇耻大辱,他未过门的妻子,垣国的准太子妃躺在别人的床榻上娇吟承欢。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早些时候为了垣国百姓他可以面无改色的忍过去,可如今此女就在眼前,放手是万万不能。总要补偿补偿自己才能洗刷他数月的阴霾,况且有她的手里,多少也能起到些牵制的作用。据说薛少宸对这位郡主视若性命,只要她在垣国手里,还怕他不束手就擒? 他的眼神赤.裸裸的让霍菡嫣心头一紧,不行!她绝对不能落在垣国人手里! 红绡的反应更快,她直接挥剑与官君陌缠斗在一起,极乐宫的一等侍女武功自然不会简单,彼此拆了几招难分胜负。而霍菡嫣稍作犹豫,趁他们打斗之时从洞穴中穿出去,极乐宫不能久待,垣国也决不能去,虽然对外头情势不知,可是心里也清楚,自己如今就是牵制夫君的工具。而以她对夫君的了解,极乐宫外定会有寻她之人,只要自己能离开逍遥窟,就有机会回到夫君身边。 官君陌虽然被绊住,可他旁边的黑衣人则是步步紧逼的跟着她,一路上穿出来的侍女都被手起刀落,武艺不低的几个将他围住,倒给了霍菡嫣一些跑路的时间。 可是逍遥窟四通八达,自己根本不认路。而且在极乐宫的日子,一直忧心难以入眠,换做从前顶多精神不济,可如今她怀有身孕,跑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隐隐感觉腹痛。霍菡嫣脸色苍白,弓着身子,用手抚摸着肚子略微休息,直到腹痛渐渐缓和才直起身子超前走了两步。而周围的环境越来越静,方才分明还能听见打斗的声音,难道是极乐宫的人将他们拿下,还是都被杀了? ‘塔……塔……塔。’脚步声缓缓出现在空旷的洞窟里,这感觉不像是极乐宫的人,而像方才满是死气之人。 遭了!怎么办?霍菡嫣的脑海里浮现很多被垣国抓到的画面,被绑上城墙威胁夫君,被大刑伺候被其鞭挞。而夫君当初威胁旁人的刑法竟然也涌上思绪,用带钉子的木棍敲打身体,直到皮开肉绽,再用麻布……!不行,不能再想下去! 怎么办!现在改怎么办自己该往哪里走?!前面两条路,左还是右?难道自己如今只能赌运气!撑着墙重重喘气,左?右! “夫君,你说这桃花坳,是往左走还是往右?”当初在圣山桃花坳中,自己这么问夫君。 当时夫君是怎么回答的,“迷宫是用来迷惑外人,而常人因为习惯使然都会觉得往右更安全,所以一般的迷宫都是往左。而且越是没有路,越黑的地方往往才是出路。” 也不知道夫君当初说得对不对,只能试一试了。左边……真的黑漆漆的,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也不再迟疑往左边条路小跑过去。 而此时的凤城薛府,霍灏轩似乎成了常客,如今他暂代丞相之职,乾国上下里里外外都是他在操持。 包括行军的军粮配备,皇上下旨命薛少宸立即出兵墨城,与魏国公一同阻挡戎国兵马进犯。 乾国上下信心满满,因为数月前薛少宸就从墨城得胜归来,大概朝野上下就想过他会在战场上失败。可霍灏轩则是难掩心忧,两个时辰之前,有小乞丐将一支发簪和书信送到薛府。 菡嫣失踪之时所带的发簪,书信乃是咸州纸,神州大地随处可见,墨也极其平常。书信上写得很清楚,若想菡嫣活命,必须听从上面的指示行事,攻玉川! 玉川,是魏国公驻扎之地,这不但是父子对战,还与皇上旨意背道而驰。只要薛少宸迈出这一步,无论此战是胜是败,无论将来是否阻敌与外,恐怕都得背上一个抗旨不尊,罔顾圣明的罪名。 “决定了?”霍灏轩站在庭院里对着薛少宸问道。 薛少宸唇角微扬,握着发簪的手紧了紧,发簪上的花瓣割破了手掌导致猩红一片,可他只是用淡淡的口吻说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无论这信是谁的手笔,他都不敢拿嫣儿的性命冒险。霍灏轩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何时出发?” “明日整装,后日动身。”薛少宸神色不变。 霍灏轩点头,“若有菡嫣消息传到帝都,我定会第一时间告知你。” 或许他该亲自去江湖上走走,特别是极乐宫与御剑山庄,虽然他能猜到幕后之人是谁,也知道菡嫣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他已将人手全撒出去监视着,至今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动,越是平静,越让人放心不下。 “多谢。”薛少宸浅笑颔首。 霍灏轩摇头,他是菡嫣的兄长,说感谢之语就见外了。如今只有想尽法子让菡嫣平安的归来,呵~总觉得自己智谋无双,谨慎周密,没曾想竟然也吃了自大的亏。 霍菡嫣感觉头晕晕沉沉的,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记得自己跟着左边的路一直走,走了没多久道路就一直往下,这逍遥窟就是从上到下贯.穿的洞穴,走了很久都走不通,又不敢回去落,落到极乐宫手中还好,若是垣国岂非生不如死。走到最后好像看见一个半大不小的洞,还有从洞外钻进来的几个乌漆麻黑的人,刚想问他们是谁,就体力不支的晕了过去。   ☆、123|7.6 脑海中只觉得一片迷雾,挥之不散,绕的人迷迷糊糊的,后脑勺更像被人用锤子狠狠击打过一般,阵阵的发疼,耳畔隐隐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二娃子,给老娘死过来说清楚,你们几个小兔崽子从哪儿把这这人带回来的?”妇人略带嘶哑的低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 略带稚嫩的男子哇哇大叫,“没……没哪儿……娘,疼疼疼,您轻点,我耳朵都快被您拧下来了!” “现在知道疼了?老娘平日和你们说的话都当耳旁风是吧?!让你们这群崽子别往村子外面跑,难不成也想跟你爹似的,跑战场上去挨弓.箭啊!” “娘,孩儿错的,嘶!孩儿真的知道错了,您就把孩儿当个屁放了吧?你看耳朵都红了!” “……” 霍菡嫣清醒一阵,再度陷入沉睡,他们接下来的话也听不清,不过自己也明白如今是安全的,她没有被极乐宫的人再抓回去,也没有被垣国的人追到。 也不知过了多久,倦乏的身子才渐渐舒缓过来,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古朴的茅屋和简单的摆设,床是简单的木板架搭成的,也不知用什么东西铺在下面,不算很硬。 虚掩的房门被推来,一位裹着头巾的中年妇人端着盆热水走进来,抬首便见到清醒过来的霍菡嫣。“大妹子,你终于醒了。” 霍菡嫣撑着床板刚想坐起来,中年妇人就急急忙忙走上来阻止,“你身子弱,快别起来了,躺下歇着,要是再伤了身子,恐怕肚子里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听见孩子有恙,霍菡嫣脸色倏然苍白,急忙用右手按着腹部,刚起身的时候是感觉有些隐隐作疼。“我的孩子……” “没事没事,多亏你身子骨不错,早些时候我杀了只母鸡,这几日补补身子就没事了。”妇人见她担忧,沿着床坐下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掌心全是因做农活而起的厚茧。 二娃子们将这大妹子背进村里的时候,真把大伙儿吓一跳。这人本就动了胎气,哪经得住这几个兔崽子瞎倒腾。要不是这妹子身体底子好,一路颠簸下来,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保不住了。 “谢谢大姐,是您救了我?”霍菡嫣听见孩子没事才放下心来,含笑真诚的道谢。 中年妇人连连摆手,“是我家兔崽子把你背回来的,说你晕倒在北山的乌鸦洞里边。” “乌鸦洞?”可是自己明明是在逍遥窟啊? “可不是吗?北山的乌鸦洞可从没人敢进去,村里的老一辈曾进去过,里面到处都是洞,阴深深的发着怪声。前些年来了伙土匪打算在乌鸦洞扎寨,可是进去以后就再没出来,多半是死在里面了,反正怪吓人的。”中年妇人心有余悸的说着,反正村子里说严谨去北山,更别提进乌鸦洞去。“大妹子怎么跑进去的?” “我……”这要怎么说?说他们口中的乌鸦洞其实是极乐宫逍遥窟?就算说了他们也不见得明白,反而更为不妥。 她还没来记得开口,中年妇人就将话接过去,皱眉问道:“难道是遇上了山贼?” 霍菡嫣微愣之后,低眉沉默。 “现在世道乱得很,到处都在打仗,百姓的日子也难过,山贼和盗匪自然就多了些。不过妹子大可放心,咱们这村里隐秘得紧,若不是村里人带路,其他人根本进不来。”见她不开口,中年妇人便认为她是默认,瞧这妹子一身的绫罗绸缎,也难怪山贼会见财起意。 霍菡嫣连忙问道:“夫人,请问这里离县城有多远?” “什么夫人不夫人的,我夫家姓张,大妹子不嫌弃叫我一声张大嫂就是了。”她们村里都听不惯这夫人不夫人的,还是叫大嫂子、大妹子舒坦。“咱们这村里在山坳里,离县城可不近,少说也有五十里地。” 虽然来的时候都在马车上不知路线,可瀛洲仙山极乐宫还是响彻乾国的。瀛洲地处乾国以北,与咸州相邻。只要能顺利到达瀛洲,自然能想法子回到凤城。可是如今身子羸弱,若是前途跋涉恐伤及腹中的孩子,“张大嫂,能不能帮妹子一个忙?” “什么忙?你只管说。”张大嫂倒是个热心肠,拍着胸膛大大咧咧的说道。 “……”霍菡嫣刚想开口让张大嫂给她带口信,却发现根本没有办法。纳兰虢早已将她身上所有能证实自己身份的东西全部拿走,就连现在身上的衣襟都是极乐宫送来的。就算张大嫂愿意帮忙去瀛洲,无凭无据的瀛洲守备不一定会相信她。更何况自己对边城守军并不熟悉,若是遇到云王或者魏国公的人,恐怕更会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而极乐宫外的暗卫,也根本无处可寻。 “大妹子?”张大嫂见她不开口,心下有些不悦,“要帮啥忙只管说,难道还不过我?” 霍菡嫣立即摇头,“不是,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找谁,如今战火四起,县城的亲戚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说的也是,前几日垣国的军队围攻瀛洲城,城里很多百姓都顺着流民往南边帝都逃了,眼看着差一点就攻进去了,多亏莫将军从鲤城赶过来,硬守住了瀛洲城。”张大嫂提起莫将军,骄傲不已。 “莫将军?可是莫家军的统帅莫咎?”霍菡嫣眼睛瞬时亮起来,若是莫家军自己就不用担心了,如今天下除了夫君手中的兵马,只有莫家军是最安全的。 张大嫂虽然不知道莫将军的名讳,可是莫家军统帅她还是知道的,缓缓点头道:“是啊,大妹子认识莫将军?” “说不上认识,只是有过一面之缘,是外子与他颇为熟稔。”霍菡嫣说道:“张大嫂,能不能帮忙,替我带封信给莫将军。” “莫将军?!”张大嫂似乎被吓着了,呆愣了片刻站起身来,她是答应帮忙,可是这个忙也太大了。“大妹子,不是我不愿意帮忙,而是莫将军咱们这样的人也见不到啊!” 霍菡嫣眼帘微垂,这怎么办?门外二娃子本是来找他娘,谁知道漂亮姐姐也醒了,听见漂亮姐姐要找莫将军,顿时冲进屋里自告奋勇。“我可以见到莫将军!” 张大嫂立即过去拧着他的耳朵,破口大骂。“你这龟儿子,屁股屎都擦不干净,颠个熊样,还能见到莫将军,别靠近县城就被逮去堵城墙了!” “娘,你别捏……!”二娃子一边拉着娘的手,一边看着床上的漂亮姐姐,心想:不行,可不能在漂亮姐姐面前落了面子,立即义正言辞的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壮丁怎么了?身为男儿,就当保家卫国,不求流芳百世,只求——!嘶!娘,疼!”最后几个字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是匹夫吗?你个小屁孩!”张大嫂手劲越来越重,扯着二娃子的耳朵就把他拽出去。 “我十五岁了!我不是小屁孩了!”门外的二娃子还在哇哇的叫道。 而屋内的霍菡嫣脸色却是越来越凝重,如今从处于乱世,世道不平。垣国既然围攻瀛洲,那么鲤城多半已经沦陷,张大嫂救了她恩情难报,自己也不能强求与人。如今只有抓紧时间把身子养好,自己去找莫将军。 晚些时候,张大嫂端着鸡汤进来,看着霍菡嫣喝下,一脸的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妹子,我……嫂子不是不愿意跑这一趟,若是传话给瀛洲的任何人,嫂子都没有二话。可是莫将军……嫂子跟你说实话,嫂子实在不愿意见那些守城的将士。” “?”霍菡嫣将碗放下,疑惑的看着她。 张大嫂这才缓缓道来,“四年前鲤城闹了一场洪灾,那年瀛洲也是颗粒无收,朝廷虽派了位侯爷来赈灾,但也是杯水车薪,为了生计,为了一腔的爱国热情,他爹就这么毅然从了军,军队里会按时发放饷银寄给我们母子,倒是勉强度日。两年前,瀛洲与咸州的兵马调动,上了抗击戎国的前线,就再也没了消息。”她擦了擦眼角流下的泪水,“官府派人让我去领抚恤的银子,我就知道他爹已经不在了。现在我只要看见那些边城的将士,我就……我就忍不住,在想他爹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 “张大嫂……”霍菡嫣抚摸着她的手臂,无声的安慰着。 “大妹子也别怪我,不让二娃子去。你说他一个屁娃娃,能干成什么事。”张大嫂呜咽了一下,也不知是怎么了?平日里都还忍得住,白日里二娃子那几句天下兴亡的话就让她包不住心中的哀痛,当年他爹走的时候也说着一模一样的话。 霍菡嫣沉寂片刻,了然的说道:“张大嫂是担心孩子?” 张大嫂哀怨的点头,“我只是个妇道人家,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哪怕穷点、苦点都没关系。前些年和谈不是挺好的吗?反正粮食都是征缴上去,给谁咱们也不多不少,为什么偏偏要打仗?” “娘,你说得不对!”二娃子从外面冲进来,他虽然听见他爹的时候心里也很哀痛,也怕娘再捏他耳朵,可是该说的还是得说。“爹抗战杀敌,收复河山,是我心里永远的英雄!娘,我们不应该逃避认输,而是应该替爹、替边城的将士感到骄傲才对!是他们在边城厮杀才让我们安居无忧、免受欺凌。前些年咱们年年都将自己的粮食省下来给垣国,可是现在咱们都是将粮食给边城的将士,虽然咱们没多也没少,可孩儿觉得有尊严!”   ☆、124|7.7 张大嫂脸色微怔,显然有所触动,可却是皱眉怒喝:“你这兔崽子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我都懂,我都懂。”二娃子性子也倔起来,连续说了两个都懂。 自从爹西边抗敌战死之后,他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该学着养家孝顺娘亲,可是娘亲现在说的话他却一点都不赞同,“爹曾说大丈夫立世,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 “难不成你也想跟你爹一样,去战场当箭靶子?”张大嫂全身微颤站起来,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 二娃子微微低首,他知道娘并不想他参军,也知道爹不在了娘只有自己了,可是想到战死边城的爹,想起村里的老人说,敌国攻过来烧杀抢掠的过往,牙齿咬着下唇缓缓抬起头,目光坚定的说:“是,孩儿此生的愿望就是像爹一样,做保家卫国的英雄。” ‘啪——”张大嫂抬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苦涩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厉声道:“你想做英雄是吧?!你滚,老娘就当没生你这个儿子。” 二娃子捂着脸愣住了,眼圈红红的看了娘片刻,才转身跑出去。 霍菡嫣神经也是紧绷的,看着二娃子离开后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张大嫂,想安慰也不知如何安慰。也无法评论谁对谁错,只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张大嫂是有心结,丈夫战死给她的打击实在太大,她已经没有勇气去接受将来亲生儿子也失去的可能。她口中虽说不想见边城抗敌的将士,也禁止二娃子从军,可早些时候说起莫将军,她眉宇之间的骄傲是骗不了人的。 “大嫂子,二娃子年纪还小,你别往心里去。”霍菡嫣无措的撑起身子,抚了抚对方的手臂,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哭成这样。四顾看了看也没看见手帕之类的东西,只要抬手用袖子拭着她的眼泪。 过了好一会儿,张大嫂才缓过来,哽咽得呆坐在床畔,片刻后凝视着霍菡嫣有些不好意思,“大妹子,我……这……”这鼻涕眼泪全沾在别人袖口上。 霍菡嫣神色不变,方才抬手给她擦眼泪的时候就知道会这样,可是看着别人哭成这样怎么能无动于衷呢?何况这人还是你的救命恩人,浅浅一笑说道:“不打紧的,这衣服也粘得紧,正想找大嫂子寻件换洗的衣服。” 张大嫂怔了怔,看着霍菡嫣毫不做作的模样,心下一松感觉关系刹那间近了些,眼睛不自觉的弯了弯,站起来走到墙角翻开箱子掏出一件紫花绿叶的衣服,“都是些粗衣麻布,这两年日子不顺也没做啥新衣服,你若不嫌弃大嫂子给你换上。” 霍菡嫣感谢的点头,不一会儿一个娇俏的小村妇就出现在木床上,她本就自带贵气,肌肤胜雪,自带风流媚骨,倒是穿出些别的味道出来。 “大妹子长得真是俏,你男人一定很疼你吧?”张大嫂情绪恢复过来,也开起了玩笑。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小娇娘,哪个男人见了能不动心?不过说起她男人,又不免想到自己不肯替她送信,家里丢个这么个人又怀着孩子,这当家的肯定要急疯了。“大妹子,我……”自己先前答应帮她,可是因为自己私人的因由又接着反口,心里难免有些过意不去。 “没关系,张大嫂不必为难,承蒙你们一家搭救,我已是感激不尽。”霍菡嫣认真的颔首,继而眼眸低垂,“实不相瞒,妹子并非是遇到山贼才会出现在荒郊野外,而是被人劫来此地的。” 张大嫂瞬间僵直,诧异的看着她。“这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外子也是边关抗敌的将领,掳劫我之人不过是想利用我与腹中的孩子做威胁。”霍菡嫣顿了顿,虽然纳兰虢并无伤他之心,却也始终不肯告诉她究竟是何人要劫她,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我与外子感情甚笃,若他不知我如今已经安全,我怕他在两难之下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什么?!”张大嫂声音略高,难以置信的站起身来,面色凝重。“这是真的……真的假的?”她虽然不让儿子参军,自己也不想再接触从军之人,但并不是说她毫无爱国之心,若一切真如这妹子所说,那事情可就大了。 霍菡嫣认真的点头,自己最担心的也是这个。垣国既然有莫家军守着,皇上应当不会派夫君来北方,多半是西征去抗戎了。劫持自己的幕后之人并非垣国,但也应该不会是邛火酉,以邛火酉的脾性绝不会如此弯弯绕绕。她如今担心的是魏国公,他最清楚夫君的弱点又有造反之心。“只是他应该西征抗戎去了,被劫之前听说戎国兵马已经攻下了墨城,如今恐怕已经兵临蒿阳城下。” “墨城……墨城又被戎国夺去了?!已经……兵临蒿阳。”张大嫂神色骤变盯着她,喃喃自语似乎触犯了什么禁忌似的,惊慌的对着不知名的地方低吼:“蒿阳!那蒿阳会保住吗?” 霍菡嫣有些奇怪的看着她,怎么提到蒿阳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大嫂子?” “我家那口子当年就是战死在蒿阳,尸体都被马匹踩烂了。”张大嫂情绪又快要按捺不住,匆忙守住心神,犹豫着搅了搅衣袖,似乎决定了写什么,走出门去。过一会儿用板子拖着纸笔和墨递到霍菡嫣面前,“大妹子,你想写啥就写,明儿个嫂子一定想办法帮你把信交到莫将军手里。” 她没想到大妹子家男人也是抗戎的将士,当年或许还和自家汉子在军营里扎过膀子,这个忙说什么也得帮,况且若是因为大妹子这时导致蒿阳失守了,那当年自家汉子不就白死了吗? “……”霍菡嫣点头,接过东西赶紧写着,她说这些的本意就是为了和张大嫂套进关系,没想到她的反应竟超出了自己的预测,不过她能答应帮忙就好,希望莫将军能早日受到信,想办法将自己的消息通知夫君,通知霍王府。 第二日天不亮,张大嫂就带着书信出了门,这条山路崎岖不平,差不多要走一整天的功夫。二娃子起床没看见他娘,以为是做农活去了,谁知道竟然去瀛洲。他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夜他娘还言辞激烈,今日清晨人就走了,多半是漂亮姐姐有关。 既然娘不在,那自己之人要照顾好这位姐姐,总是漂亮姐姐的叫着,霍菡嫣不禁暗笑,她唤他娘嫂子,他唤自己姐姐,这辈分还真够乱的。不过自己也非计较这些之人,不过就是个称呼,但是漂亮姐姐听着也实在别扭,只得说:““我姓霍。” 二娃子挠了挠头,脸颊羞涩得有些发红,“霍姐姐。” 张大嫂走了两天,都是二娃子在照顾她,这孩子年纪虽然不大可很懂事,做起事来也有条不紊的。而自己也了解到,这村子坐落与群山之中,名叫杏林村。听老一辈的人说,因为山里盛产药材,曾经这山谷里人人都会些医术,有很多患了不治之症的人前途跋涉的来这里,求谷里的大夫医治,每次都能受到不菲的诊金,可惜现在传承基本上都断了。 却说如今的极乐宫内,官君陌没有在逍遥窟追到霍菡嫣,反而让垣国的高手四处搜寻,几乎把这片山都翻遍了也没寻到她的身影,如今边城战况激烈,垣国兵马围困瀛洲已经多日,莫咎和他的莫家军都是硬骨头,明明都快扛不住了还硬撑着。 正当他们准备下山和军师萧一汇合之时,就见到了他。全身被黑衣笼罩的人,如临大敌般将利剑横在胸前,以便随时出手。身材修长,书生面具,白衣暗纹的男子背着手,仿若闲庭散步一般从宫门口走进来,眼神所到之处只剩一片空寂冰冷,让人寒入骨髓。 清冷的声音带着些许嘲讽,毫无温度的眼眸盯着官君陌,“天辰星象北遇贵人,没曾想竟能一睹垣国太子风姿。” “你是何人?”官君陌本就傲气,微微仰头。 也许是官君陌身边的全身罩着黑布的男子发出的杀气太重,死气也太重。连带面具的男子抬手,也没看清弹了什么东西过去,只见黑布男子头微微后仰之后,气息竟然缓缓褪去直直的跪在地上,利剑落地双手自然垂在两边,仿佛已经死去一般。 官君陌惊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这个人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垣国法师所施下的咒术,“你是绝域圣教的人?” “百余年前,还算有些渊源。”面具男子脚步未曾移动,人却已经到官君陌前,宛如鬼魅。“尸人乃是绝域圣教不传之秘,没想到垣国境内也有人会这一手,难得!” 官君陌咽了咽口水,这人未免也太强了! 尸人,换而言之就是在已经亡故的尸体上做法,让尸体能根据施术者的命令行事,术法来自南疆绝域的五毒圣教,这次离开垣国法师就将这名尸人给了他,以便一路护卫,因为他本是尸体不会死第二次,所以从来就没有败过,可如今自己连对方怎么出手就不知道,尸人就跪下了,这差距绝对不是一星半点。 而正在这时,一道阴媚的声音出现宫门口,带着难以置信的语调,“紫玉笛?”   ☆、125|7.9 出现之人正是纳兰虢,他虽然略带些疲累却掩盖不住自身阴柔美态,比起他他身边的垣国公主,曾经的贤王妃林纾还要略胜一筹。官君陌骤然出以及霍菡嫣的失踪,极乐宫的人早已通过特殊的手段传递给他。 林纾并无武功在身,这些时日又处于时时的恐惧之中,见到官君陌当即跑上前,发出委屈的呜咽,“皇兄。” 纳兰虢无心看这兄妹重逢的戏码,他其实很烦林纾这种娇柔怯懦,偏偏又满是心悸的女人。本来去凤城天牢带一个犯人出来并不难,特别是在现下的凤城,每个人都盯着边城的战局,谁还顾得了这些。谁知道这女人竟以为他是官君陌的手下,想让他去偷取凤城的兵力布阵图!呵~~自己好歹也是一宫之主,答应救她都是看在她皇兄的面子上,这么个小屁丫头也敢指使他? 当得知极乐宫的变故,他带着林纾就往回赶,他虽对官君陌有一份独特的情意在,却也不容许霍菡嫣在他的地盘发生任何不测,否则他就算舍了极乐宫也没办法交代,谁知道刚到宫门口就看见白衣男子。 极乐宫颜色区分等级已有百年,以紫、红为尊,可是他还是头一回惊觉有人能将白衣穿成如此风骨,麒麟暗纹,嵌着翡翠的绿纹腰封,并无其他独特的装束却硬被来人的气质衬托得仿若傲视天下,而他置手与后的紫玉笛让纳兰虢片刻失神,这玩意只在极乐宫封存的残卷中见过,不过却足以彰显来人的身份。 “我这小小的极乐宫,可真是蓬荜生辉!”纳兰虢口吻中露出欣喜,眼神却十分警惕盯着白衣男子,“不但垣国太子爷屈尊,还得紫玉笛的传人亲自驾临。” 官君陌一边安慰林纾,目光却往白衣男子身上扫去,心里难道:紫玉笛,莫非是圣山? “本座此来本想与宫主做笔交易……”圣山尊主直说目的,并无意牵扯其他。 “您先说,本宫主再看要不要做。”纳兰虢虽然惊愕却并无惧怕,只是略微觉得好笑,自己与紫玉笛的传人这种,只存在在传说中的人可没什么交集。 圣山尊主的言语依然的冷冷的,不见一丝温度,将方才的话补全。“不过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纳兰虢笑容僵直在唇畔,心中咆哮:你就不能一次性把要说的话说完了!!自己好不容易在官君陌面前有气势一回。 “告辞。”圣山尊主转身,迈步离去。既然官君陌在此地,就证明自己要找的人并不在极乐宫,也就不必浪费时间了。 换做旁人如此傲慢,纳兰虢肯定发飙,以为他极乐宫是破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但只要他手持紫玉笛,无论他实力究竟如何,心里也不自觉的感到发毛,传闻的力道不容小觑。如今最重要的是霍菡嫣的下落,官君陌这次太不道义,竟然中途回转上极乐宫,鬼都能猜到是为了谁。 不过官君陌现在的注意力全在圣山尊主身上,随意安慰林纾两句之后,朝着人离开的方向追过去。让纳兰虢面色渐渐溢出青色,撇了撇跪在地上的黑衣人,眼神不自觉的眯起来,尸人?!这官君陌什么时候和五毒教搭上线了? “宫主,郡主在逍遥窟内失了踪影,属下虽让人寻遍逍遥窟,仍然一无所获。”红绡因为受伤导致面色有些苍白。 纳兰虢捋过头发放在唇边咬着,略微思索过后说道:“去周边的村落看一看,不过注意分寸,杏林谷还是要当心些,莫踩了禁忌彼此又多生纠葛。” “是。”红绡行礼,转身告退。 而另一边圣山尊主看着侃侃而谈的官君陌,勾起一丝冷笑,“殿下是想让本座帮垣国一统神州?” “不错,圣山与垣国渊源深厚,如今神州我官家才是胥宁正统血脉承袭,尊主不助垣国,莫非还助他人?”官君陌说得也不是毫无道理,当年圣山始祖轩墨就是胥宁之人,与战神上官家交情匪浅,当初轩墨为替上官家主凌风逆天转命,终遭天谴,累及后嗣断绝,创立圣山一脉。而圣山以下直到楼肃宇亡故,胥宁国破。几乎代代都与上官家交好。 这些纠葛如今的圣山尊主自然明白,不过他目光空洞,显然不将他放在眼里。“圣山与上官家交情匪浅确是事实,但与你官家却无半点交情,不过是贴着块假招牌,还真以为自己是正主了吗?与其道貌岸然的搞些虚名,不如将心思放在如何治理国家,百姓安居较为妥当。” “你——”官君陌神色有些尴尬,但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狂妄之人。 圣山尊主仰首,勾起嘲讽的笑容,“若是有心,就替本座转告垣帝,*之举必遭天谴,往慎重而行!” 说来荒唐,谁能知道林纾私逃垣国的原因,竟然是为了躲避亲生父亲的倾慕。这所谓胥宁后裔,好的东西没有传承,这些脏乱之情倒是屡见不鲜,莫怪官家尽出些怪物。 …… “末将邱吏参见郡主。”一身铠甲的将军走到草屋内的床榻跟前,对着霍菡嫣俯身而跪。 霍菡嫣经过这两日的调养,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不过因为屋内的凳子被二娃子无意间撞坏了,正在修补。 自己才只能坐在床沿上。“邱将军快快请起,如今战事紧急还烦劳您跑一趟,倒是本郡过意不去。” 邱吏起身,厚重的盔甲发出镗镗的声音,看得二娃子一个心潮澎湃,如今他冒光的目光全被外头的将士和这位将军吸引住了,心里想着若自己能上阵杀敌,有朝一日自己是不是也能像这位邱将军一样。 “莫将军守在瀛洲,不敢稍动谨防垣军突袭,特派末将前来接郡主前往瀛洲城。”邱吏是莫家的家臣,多年来一直和莫家主一起镇守边疆,忠心耿耿满朝皆知。霍菡嫣见到是他,心里也放宽,“不知如今边城战况如何?” 邱吏恭敬回道:“垣国数日欲攻下瀛洲城,如今尚驻扎与城外三十里的淮平镇。戎国摄政王邛火酉带领五十万正与蒿阳城外与我军数次交战,战况不明。” “如今驻守蒿阳的人是谁?”霍菡嫣问道,脸上尽是焦急。 军情大事本不能擅自告知旁人,可邱吏也知道这位纯嘉郡主想问的究竟是何事,“是薛大将军。” “大将军?”霍菡嫣惊愕的看着他。 自晋国灭亡,乾国开国以来就从来人得此封号,大将军有统辖全国兵马之权,晋国就曾数次因为这军权酿出诸多祸端,没想到皇上这次倒是挺大方。 二娃子见他们说话,发现不见自家娘亲,忙问道:“将军,我娘呢?” 邱吏似有难言之隐,犹豫片刻后神色自若的说道:“张大嫂尚在瀛洲城。” 霍菡嫣敏锐察觉不太对劲,照理说张大嫂应该同他一起来,岂会独自留在瀛洲城?“邱将军,可是出了事?” 二娃子也一脸焦急,是不是他娘出事了?邱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告知他们,略微沉默之后开口,“张大嫂受了伤,现下正在瀛洲城内医治。” “什么?!” “受伤!” 霍菡嫣和二娃子几乎是异口同声,怎么受得伤?伤得重不重?邱吏说得再轻巧,当二娃子赶到瀛洲城见到床榻上的娘亲时,还是红了眼圈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 原来在张大嫂之前,瀛洲曾经涌入部分难民淮平镇的镇民,镇子被垣国抢占之后,他们为了活命只能往乾国境内跑,莫将军本着百姓无辜的原则放难民入城,谁知这些难民里面竟混杂着垣国奸细,试图刺杀莫将军,被正找寻莫将军的张大嫂看见,推了刺客一把。那剑刃就没入腹部,但她让流着血将霍菡嫣的书信递到莫将军手中,才有了邱吏来接她。 霍菡嫣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张大嫂,和佯装坚强含着泪的二娃子,心头仿佛被尖锐的利器滑过。看着正在拧帕子照顾张大嫂的侍女问道:“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没有性命之忧,止了血休养一阵子就没事了。”侍女颔首福身。 霍菡嫣刚放下心来,莫将军就得知消息往回赶,常年边城历练出的锐利目光先是扫视了床畔,接着看向霍菡嫣,眼帘垂下拱手道:“郡主安好。” 莫咎常年镇守边城,有时甚至好几年不回帝都,对霍菡嫣并不熟悉。能认出她还多亏当时老云王葬礼上的一面之缘,当他看到书信之时心里不是没有疑窦。纯嘉郡主霍菡嫣怎会出现在瀛洲境地的小村落里?不过张大嫂对他几乎有救命之情,容不得他不信。就算是假的,凭借霍菡嫣的特殊身份都大意不得。 “将军。”霍菡嫣半福身回礼。 霍菡嫣虽是皇亲,在莫家家主面前却万万端不起皇亲的架子。 “本将昨日已把郡主在此的消息飞鸽传书送往帝都,又命亲信亲赴蒿阳以报平安。不过如今云王残余势力仍在各种顽抗,盗匪四起。而瀛洲距凤城路途遥远,为安全起见还请郡主暂且留在瀛洲,等候帝都派人前来。”莫咎相貌平平无奇,但说话不卑不亢,透着风骨,让人不自觉的信服与敬佩。   ☆、126|7.10 霍菡嫣点头,她知道莫家主是为她安全着想。从杏林村到瀛洲城的路上,邱将军已经将这月余乾国发生之时告知与她,感概颇多。 林纾与琼妃真假公主之事被披露出来,皇上震怒之余将林纾羁押天牢,让垣国给予解释,谁知垣国当即起兵,据说垣帝不知为何,对待此事态度异常强硬,似要与乾国拼得鱼死网破。而贤王幽禁贤王府,日日以酒消愁,时而风言风语,半月前也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故意为之,竟然误服用□□半念残,虽御医及时救得性命,却落得个半身不遂,瘫痪在床。还好府中侧妃不离不弃,随侍照顾。接着夫君带兵抄了云王府,云王闻风而逃,如今不知身在何处。他手下兵马趁机发难,割断边城与帝都的联系,四处烽烟,盗匪不绝。 如今西边墨城失守,夫君奉命镇守蒿阳,趁机收复失地,可他不知为何攻打魏国公的玉川,如今双方相持不下。朝中或者百姓都观望着动态,有人说他罔顾圣命,弑父夺位,不念人伦,占据兵权取而代之;也有人说他此举正是为了与魏国公划清界限,为皇家尽忠,为乾国肝脑涂地,因为魏国公的野心朝野皆知。 可霍菡嫣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不过没有见到夫君,一切都理不清楚。现在只希望消息更赶紧送到夫君手里,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平安。 张大嫂并未伤及要害,大夫的治疗也很及时。霍菡嫣一直随旁照顾,不过几日便可勉强下地行走。莫咎本想让霍菡嫣单劈馆舍,却被她拒绝,如今战况激烈。咸州守备不知为何骤然倒戈,与垣军一同将瀛洲围住,打算将莫家军歼灭在瀛洲城。虽然莫将军不见焦急,但人人都知道现下风声鹤唳,自己虽然不能做什么,也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霍菡嫣将药碗端到张大嫂前面,看她含笑接过。“大夫说再过阵子伤口就会结痂,现在还是多休息。” “我这身子骨自己知道,壮得跟牛似的,不过一点小伤能有啥事?”张大嫂皱眉将药饮尽,拒绝霍菡嫣打算接过碗的手站起来走到桌子旁放下,扭了扭身子。“就是每天躺在床上,都快把人憋疯了。” 霍菡嫣莞尔一笑,理了理衣襟。她身上穿得还是简单的妇人衣物,做什么事也方便一些。垣军围而不攻,这几日莫家军好几次试图突围,均以失败告终。城中除却军队还有平民百姓,但所有的口粮加起来也扛不住半个月,何况还有这么多的伤员,药材也是日日锐减。虽然瀛洲城并非一般小城镇,但食物和药材终有尽头,若再无破敌之策,恐怕不等垣军来攻,自己就先军心溃散。如今所有的消息都传不进来也送不出去,凤城应该听到这边的消息,却不知援军何时才能到。 “大妹子,你好像有行事?” 张大嫂清醒后,二娃子就将霍菡嫣郡主的身份告诉她,让她诧异得瞪大眼睛,没想到自己家居然救了一位郡主娘娘,毕恭毕敬了两日后,在霍菡嫣的强烈要求下又回复原状,大妹子大妹子的叫着。 “我想一会儿去土地庙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现在城中伤员颇多,大夫们恐怕也照顾不过来。”看着外面的将士浴血搏杀,而自己安静守着一方天下,实在是做不到。虽然自己现在有孕在身,不宜多做劳累之事,可总要尽自己一份心力,帮忙煎药,包扎伤口还是可以的。 想法是十分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霍菡嫣自认对战场、伤员已经司空见惯,毕竟普通女子谁能有她陪戍边关十余年的经历,虽然仅仅只是魂魄之体。可当她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吐得脸色苍白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显然是高估了自己。害喜的症状、将士狰狞的伤口和痛楚的叫喊声让人受不了,常常将肠胃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张大嫂身子舒缓些后实在看不下去,开始接手她的工作,而霍菡嫣则去药庐熬药。 “药熬得怎么样?”张大嫂也是一边照料,一边休息。现在她正挽着袖子走到霍菡嫣身边,看着弥漫着氤氲之气的药罐。 “已经好了。”霍菡嫣将要端起来,倒在桌上的众多碗中,现在药物越来越少了,而现在这些草药是最后一批,也不知能熬到什么时候,土地庙的几位大夫都忧心忡忡。 张大嫂观察着她苍白的脸色,“要不你先回去休息,这几日你都瘦了一圈了,看得嫂子怪心疼的。” “嗯,好。”霍菡嫣不是不自量力之人,其实照顾伤患自己只是帮着照看火候,想必其他人已经轻松很多,大概是害喜太严重,吃得东西都没能消化就吐了出来。“大嫂也是,伤口还未康复别太累。” 门外的大夫进来,见到药已经熬好,连忙将药物端出去分给伤员。看着土地庙注满的伤员,张大嫂不禁皱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援军来?” 霍菡嫣轻轻吁了一口气,缓缓摇头。“不知道,不过应该快了。” 现在也只能靠这点希望鼓舞一下人心。 如今皇家手中大概也没有什么军力,守着凤城的禁军绝不能动,否则暗地的云王扑上来,恐怕帝都就会失守。而朝廷兵马最强悍的莫过瀛洲的莫家军和魏国公的薛家军,地方的军队有的甚至会观望,没有厉害的将领都散乱无章,根本无法对抗大军。而夫君镇守在蒿阳,与他父亲不对付,又得抵抗戎军的侵犯无法擅离。本来莫家军对抗垣军,虽然短期无法取胜,却足以守住城池,怎料己方竟有人临阵倒戈,如今瀛洲倒有些听天有命之态。 …… 瀛洲城外山峰的断壁上,圣山尊主负手而立凝视着如今的情形,语气冷冷的。“你确定人在瀛洲城?” “曾有人亲眼见她进城,绝不会错。”带着面具的男子恭敬行礼。 垣*队不过是围城,并未强攻。莫家军几次突围都未能成功,这几日也似乎偃旗息鼓保存实力。 “尊主,如今乾国已是一盘散沙,国将不国。为何不另择一国庇佑,同样可完成使命。”面具男子眼神中全是不解。 圣山尊主莞尔一笑,转身朝后方走去,缓缓说道:“所谓破而后立,若是不破此一会,又怎能将蛀虫连根拔起。走吧,咱们也该去一趟咸州,会一会那位守备大人。” 咸州数千年来被乾国视为圣地,名流贤士汇聚之所,自己总要去走一趟,才能彰显圣山对紫竹林的情意,不是吗? 而此时咸州城正数着银两的守备大人浑身发冷,俨然不知将要在他身上发生之事。若换做别处还不会引起圣山重视亲自出手,可惜这事发生在咸州,咸州乃是当年胥宁的国度,也是圣山诞生之根源。胆敢在咸州做出如此叛国之举,终要付出代价。 夜间,夏日的风带着闷热,张大嫂白日劳累早早就上床休息,可霍菡嫣却不知怎的,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只得走到院子里,望着天边的星辰点点,看着城楼的方向。 两道男子的声音不远不近的传到她的耳朵里。 “你这臭小子简直不识抬举,莫将军让你跟在他身边是看得起你,你少在这儿唧唧歪歪的。” “邱二哥,我……” “臭小子,是你告诉我想从军的,方才你怎么回事?多好的机会!现在不把握难道等着将来后悔不成,。难不成你看不起我莫家军!!” “莫将军战场杀敌,勇猛彪悍,乾国百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你方才还拒绝莫将军?!” “……” “反正下次你自己去找将军了,我可不帮你这个忙,你回去想清楚再来。” 这声音是邱将军和二娃子,这些日子他们两个倒是走得很近。此刻邱将军似乎气急败坏的模样,而二娃子话语中却十分纠结。这对话听得倒是很清楚,二娃子想从军,邱将军将他引荐给了莫将军,莫将军让二娃子跟在身边,的确是极好的机会,能学到很多别处学不来的东西,能得莫将军亲自指导乃是天大的福气,别人求都求不来,就是不知道他为何会拒绝? 这些时日张大嫂虽然口头上还是对他疾言厉色,不许他参军,但对他频频解除边城将士却视而不见,显然已经有所动容。 邱将军离开之后,二娃子一脸纠结的迈进院子,看见院子里坐着的霍菡嫣,略显稚嫩的脸上挂起笑容。“霍姐姐,你怎么还没睡?” “房里有些热,就出来坐坐。”霍菡嫣招手让他过来坐下,随便陪她聊聊。“方才你与邱将军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这确实是个好机会,你就一点不动心?” “霍姐姐,我当然动心,可是……”他犹豫片刻,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霍菡嫣看着他笑道:“张大嫂那边好好说说,未必没有转机,你又何必推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当她从张大嫂那里知道二娃子的本名时,就明白他这一辈子注定要在战场上干出自己的一番事业。毕竟又有谁能想到,未来乾国的一朝名将张向阳竟会是她面前这乳臭未干的小少年。   ☆、127|7.12 “难不成你还有别的想法?”霍菡嫣眉目轻扬,面带疑惑。 如果自己所记不错,前世张向阳就是跟在莫家主身边,才得以学得精湛的战略布阵,因与莫家主长久相处生出父子之情,最终认作义父,在莫咎战死之后扛起莫家军的大旗。与夫君一北一南戍守乾国疆域。 张向阳腼腆的红了脸,也不知是怎的,只要对视这霍姐姐的眸光,心坎上就仿佛有鹅毛扫着,痒痒的又泛着一丝甜味,让他有些心慌。 自己未答应跟着莫家主自然是有缘由,换做别人是万万不能说的,可是霍姐姐开口相问自己却无论如何也藏不下去。霍姐姐是郡主,住在帝都身份尊贵,但尊贵到哪个份上他心里也没数,不过霍姐姐一定听过一个人的名字。 “霍姐姐,你知道薛大将军吗?”张向阳的目光亮得渗人,还隐隐的透着敬佩与崇敬。 霍菡嫣顿时就傻了眼,难不成过了这么多日,二娃子还没有知晓自己的另一个身份?想来莫将军对手下将领都说自己是帝都的郡主,恐怕是担心暴露其他身份徒增枝节,帝都郡主何其之多,总比薛大将军的夫人能降低瞩目。 见她愣神不开口,张向阳渐渐有些焦急,深怕她不知道自己说得是谁。 “就是当年从戎国战神邛火酉手中,收复西方八座边城的宁远侯!据说他也住在帝都。” 神州百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算霍姐姐居于深宅,可身处帝都也总该听过。 霍菡嫣看他严肃又认真的样子,扶额笑道:“当然知道。” “那霍姐姐见过他吗?他是不是跟说书先生说得一样有三头六臂?!”张向阳顿时欣喜,一本正经的问道。 霍菡嫣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不禁嗔笑道:“三头六臂?” “是啊,据说他能体型特异,有三个头六条胳膊,将敌军吓得闻风丧胆。对了,还说他还有枚什么天印,能呼风唤雨让天兵天将下凡相助……”张向阳越说越来劲,最后甚至有些手舞足蹈,却听得霍菡嫣瞠目结舌,她决定若是瀛洲之困得解,战事平定之后,一定要找个茶楼,好好的听听这些说书先生的段子,这哪是人,是怪物吧?! 张向阳问了许多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事情,让霍菡嫣也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了。 “你也不是孩子,这些胡诌的神话故事你也信?将来恐怕你口中的薛大将军就不是人了。”霍菡嫣不自觉的拿起石桌上的团扇,打算降一降夏季升起的温度。 “那霍姐姐,薛大将军究竟长什么模样?据说他的性子很暴躁,是不是真的?”虽然张向阳心里也明白,说书先生的话不可信,可是心里还是好奇得紧。 霍菡嫣思索片刻,眼神瞟过看着天上的星辰点点,嫣然笑道:“他长得极好,性子也不错,至少……我没看过他发过什么脾气。” 至于没见着的时候就不知道了,今生并未陪伴战场的经历,而前世夫君在战场上都是说一不二,军纪严明,倒少有带私人情绪的时候。 张向阳当然不相信薛严有三头六臂,可也不相信他性子很好,否则到了战场上又有谁还怕他?就像说书先生口中的慕枫公子一样,就算位居宰相可因为长得太漂亮,在处理朝堂诸事事总会受到各种质疑,不过依霍姐姐的说法,她与薛将军交情应该不错才对。“霍姐姐和薛大将军很熟吗?” “交情甚深。”自己肚子里还怀着他的骨肉,能不深吗?刚开始她还担心二娃子的爹死在蒿阳之战,会让他对夫君会有所芥蒂,现在看来却是自己多虑了。“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难不成你想跟着薛大将军?” “当然了,村里的小伙伴谁会不想,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福气?”张向阳小声得说着。 当年父亲从军,也曾寄过家书,书信中有很多都是对这位将军的推崇,加上说书先生的故事,他心里自然全是向往。这几日跟着邱大哥,见到许多兵法战术颇有心得,也不知怎的邱大哥竟然带他去见莫将军,莫将军英勇无匹世人皆知,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遇,可自己两年前就有了念想,本想开口答应加入莫家军却怎么也应不下声。 霍菡嫣闻言不禁莞尔:“若瀛洲之危得解,必定会有机会的。不过薛严并非戍边将领,跟在他倒不如跟着莫将军,莫将军常年征战沙场,经验丰富,对你定会有所裨益。” 若跟着夫君,定然丢几本书放在军营了事,他何曾有过耐心?前世自己这种事见得太多了,别坑了这未来的将帅才好。 瀛洲被围得水泄不通,城中的粮草与药物越来越少,垣军有时不时的出击,莫将军自然不会出现军心涣散,可平民百姓就不这么想了。在国家大义与性命之间,普通人的选择往往是自己的性命。当霍菡嫣看见莫将军住所外跪着的数百瀛洲百姓心下微紧,他们都是来求莫将军投降的,现在军中的将领们都在为如何突围而煞费心思,还要安抚这些平民百姓。 “大家对起来吧。”邱将军和另一边异常彪悍的将领站在莫将军苦口婆心的劝道:“莫将军一定会带着大家突破今日困境的,凤城的援军会尽快赶到,大家要放宽心!” “援军援军!你们说了多久的援军,可到了今日也没看见半个!”一位商人男子站起来,满脸怒容叫嚣着。 “既然没有援军,还不如投降,可以保住咱们的性命!” “将军只想着自己建功立业,不顾百姓的死活!” “对!求将军降了吧!” “将军降了吧!” …… 大家群情激昂,根本难以抑制,本在城门上视察敌情的莫将军听闻消息也急忙赶回,劝说城中百姓。可是现在城中情形实在堪虑,莫将军虽然有人安心之能,却也只能暂时安抚,过不了几日恐怕就会酿成祸端。 霍菡嫣走上前去,担心得皱眉,“莫将军,如今瀛洲形势堪忧,不知凤城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皇上总不能看着他们困守瀛洲城,况且还有大哥坐镇帝都,这么久未见风声未免太不合常理了。 莫将军叹息摇头,他又何尝不担心,不怕外敌强攻就怕城中内乱。当日让霍郡主留在瀛洲城是为了以策万全,如今看来倒是害了她。自己是决心与瀛洲共存亡,誓死不降,百姓都过于单纯,以为就算莫家军投降,垣国就会遵守承诺不伤城中百姓?当日他们交还边境城镇之时也曾下国书永结秦晋之好,本就是言而无信的皇族。可是霍郡主这边,薛大将军如今抗击戎军定然也是战况激烈,他觉不能让他的夫人跟着一同陪葬,无论如何要将霍郡主安全的送往凤城,可是如今瀛洲被围得水泄不通,不要说护送人出城,就连骁勇的将士也不见得能安然离开。 “此番让郡主受累,莫咎惭愧。”莫将军拱手,脸上带着歉意。 霍菡嫣忙福身,谁能没想到咸州守备会临阵倒戈叛国屯军,让莫家军陷入腹背受敌之境,如今这瀛洲百姓都不一定保得住,她又怎能在乎己身性命。不过现在不是自怨自怜的时候,并非没有转机。“此事又怎能怪莫将军?谁也没能想到会酿成这般境地。天无绝人之路,我相信帝都已知晓瀛洲情势,一定就会想办法解决咸州之事的。” “郡主说的甚是,天无绝人之路,不到最后一刻决不可轻言放弃!”莫将军眼神中流露出豪迈之气,高亢的说道:“邱将军,让莫家诸位将领齐来府邸,研究破敌之计。” “是!”邱吏忙拱手退下去,召集将领。 霍菡嫣看着莫将军志气满满的样子,心中也不免泛起一丝豪情。自己一介女流,虽然前世跟在夫君身边也学到一些,可自己所知的那些皮毛又怎比得上真正战场厮杀的将领,他们是从沙场上磨练的经验,从实际中所得的战术,比自己高出百倍。虽身怀武艺却无法施展,否则定也要用自己武力助他们一臂之力。张开手贴在自己的腹部,这里的小生命还十分脆弱,经不起折腾。 因为药物越来越少,每天的供应也有了限制,就算霍菡嫣留在土地庙也无事可做,只得暂时回府休息。就在这时,两道黑影从屋顶跃下,让霍菡嫣警惕的往后退了两步,直到看见他们的装束才稍微放松下来。 “属下参见夫人。” 是薛少宸的暗卫,见他们齐齐跪在自己跟前。霍菡嫣微微有些发愣,他们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主人得知夫人如今身陷瀛洲,特派属下二人前来护送夫人返回帝都。”暗卫恭敬说道。 “返回帝都?”霍菡嫣喃喃轻语。是啊,以暗卫的身手可以带自己离开瀛洲,返回帝都。可是……不对,依夫君的性子绝不可能此时此刻让暗卫送自己回帝都,暗卫从来都是蒙着脸,她见过真实形貌的只有珏与戒二人,他们…… 霍菡嫣面上立即放松下来,泛起浅笑神态自若的说道:“好,这就去收拾一下,你们在这里等我。” “是。”暗卫埋首跪在地上应道。   ☆、128|7.14 门外的暗卫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也不见霍菡嫣再出来。两人对视后眼中闪过疑窦,似乎还冒着点点红光。在犹豫片刻后,他们还是站起身来推门而入,屋子里陈设简单却十分规矩,床位于里间,外边桌上烛火明亮,可本应在屋里的霍菡嫣却不见踪影。 人呢? 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失踪,莫非是她察觉不对跑了?两名暗卫连忙跑到里间仍旧空无一人,却发现窗户大大开着,暗道:不好。随后纵身一跃追出去。 直到他们离开后,床侧的蹲下藏匿的霍菡嫣才站起身,皱眉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将窗户打开不过是营造出她逃离房间的错觉,让那两人不会仔细搜寻,否则这屋子如此简陋,直销片刻就会发现她。不是不相信夫君会派人来救他,而是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小心驶得万年船。以夫君的脾性,若他得知自己在瀛洲的消息让暗卫来接,定然也是接到他身边而非返回帝都。 如今帝都多少人盯着,就算戒备胜过往昔,在夫君心中也终究不安全。 呵呵,想来也是讽刺,当初淑仪和魏国公说得不错,她霍菡嫣就是红颜祸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担起如此称号。现在更是诸多势力牵制夫君的工具,所以她不得不小心谨慎,因为自己的安全才是夫君牵挂之事,也是自己目前唯一能做到的。 不能在屋里一直等着,他们追出去没有发现自己定会再返回来,而此刻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刚打开门向朝着旁边的屋子走去,就被对面屋顶上的人影吸引住了,而她也知道自己不必再躲藏。 月色之下蓝衣屹立,风华绝尘当世无人能出其右,宛如山涧的流水,让人心生宁静;又如同皑皑雪山,让人难以忽视他的存在。 只见来人轻笑着看着她,折扇潇洒的敲着左手的手掌,一派风流的说:“长大了,心眼也多了。” 他的声音极轻,似乎不过只是喃喃自语,但听在霍菡嫣耳朵里却是无比亲切。 “哥!”霍菡嫣紧张之气全消,朝前跑了两步,眼中满满的全是惊喜。世间还有何事,能让自己在极度紧张之下见到至亲,还要兴奋的。 清风掠过,霍灏轩便施展轻功翩然而下,看着她一身平民装扮,饶是疼惜的捋了捋头巾中露出来的发丝。 “哥,你怎么会来的?”霍菡嫣亲切的握着他的手笑道。 她想过兄长会让人来支援瀛洲,也想过夫君会派人来保护她,可是从来没有想到兄长大人会出现在这里!! “若得知你困于瀛洲不管不顾,我这个兄长岂非当得不称职?” 霍灏轩俊朗出尘,宛如天边寒月,周身散发的强大气息让人心中一颤,包括霍菡嫣和暗处隐匿之人在内。不过霍菡嫣感觉到的却是安全,本来她还担心如今的状况,现在看到大哥就知道自己可以放心下来。 “可是现在帝都事情也不少吧?”霍菡嫣看见兄长自然是开心,可是云王逃离帝都不知踪迹,夫君西边抗敌战火连天。瀛洲也被困皇家定然坐立不安,民心动摇,这种时候兄长应当坐镇帝都才能操纵全盘走向才对。不过兄长既然来了,自己也不必为那些大局忧心,眼前还是先解决燃眉之急较为妥当,“哥,你可有御敌之策?瀛洲恐怕撑不了几日了!” 见她眉心微低,略带愁容的模样,霍灏轩唇角微扬,缓缓摇头,“不急。”总要将眼前事了解再说其他,伴随着一道轻微的气息,他的目光装似无意的扫过庭院角落,唇畔含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上前一步有技巧的将霍菡嫣护在身后,滑动手中折扇晏然自若的说道:“阁下既然来了,何妨显身一见?” 霍菡嫣闻言,眼神不免谨慎的顺着他目光所及之处望去,就算此刻自己也未有发觉四周有何异样,可见来人的武学造诣非同寻常,远在她之上。 “哈哈哈,没想你这小子不但谋略胜过常人百倍,武学功底也深不可测,老婆子佩服……佩服啊!”略带嘶哑的中年女音在角落响起,棕色的头纱从发髻后垂,裹着她斑白的头发,本应该上了年纪可脸颊之上丝毫未见皱纹,一身戎国的装束反倒让人透着些许艳丽。 对于她的称赞,霍灏轩也未有谦虚,只是垂首恭谨的拱手行礼,“晚辈见过施婆婆,不曾想这小小瀛洲城也会让您有兴趣前来一观。” “呵呵呵呵,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既然自称晚辈,老身也无意为难你,只要你将这位薛夫人交给老身,老身可以保证你能安然离开瀛洲城。小子,这世道只有识时务之人,命才会长久。”施婆婆暗哑的发出笑声,让霍菡嫣不寒而栗,双手不自觉的捏着。 霍灏轩察觉到身后人紧张的气息心下微沉,这施婆婆的手段自己还是听过一二,展开折扇附庸风雅的摇曳了两下,折扇展开时,扇面震动而发出的声响让霍菡嫣心神一闪,回过神来。这施婆婆好强,不过笑了几声,自己就开始心神恍惚,不禁严阵以待,听着兄长温和开口,“婆婆这般可是强人所难了,菡嫣乃晚辈胞妹,若难以护她周全,何以当得兄长之名?还望婆婆海涵。” “好,好,好,老身就喜欢你这语气和眼神。”施婆婆对于霍灏轩破除她的术法,不但不恼怒反而夸赞不已。她的眼神就好像普通的母亲盯着孩子,也仿佛是老师见到有天分的学生般期许而得意。“老身看你骨骼清奇,是块好料子,不如跟着老身,老身可以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与你!” 霍灏轩摇曳折扇的手不自觉的一顿,骨骼清奇?似乎每一年自己都会听见同样一句话,倒是有趣。想着不禁笑出声来,合起扇子拱手应道:“婆婆谬赞,灏轩愧不敢当,然灏轩幼年早已盟誓,此生不认二师。是以婆婆好意只能心领了。” “你既认识老身,自然知道老身的手艺,你当真不动心?”施婆婆面露愠色,却仍是问道。 她施姮纵横神州数十载,无论轻功还是旁的技艺都堪称绝世,自出道成名以来眼高于顶,曾几何时高看过别人,今日好不容易遇上个奇才欲收入门下,谁知竟被当场拒绝,若是传出去岂不是坏了名声,丢了颜面! 霍灏轩莞尔摇头,师门绝学包罗万象,若他想学只怕穷极一世也难以窥见全貌之一二。 “大哥……”霍菡嫣不免有些担心,这婆子看起来不是善茬。 霍灏轩侧身轻笑看向她,在她手臂上摩挲安抚道:“估摸着时辰,粮草已经从咸州送到瀛洲南门近郊,找莫家主前去接应。” 在他的眼里,似乎妹妹永远是幼年跑来哭鼻子孩子,语气都是轻哄,就差说个乖字了。这施婆婆深不可测,她的目的又是菡嫣,动起手来若是伤及她,父王母妃恐怕会将自己念到发疯。 粮草,从咸州而来?可是咸州守备不是叛变了吗?没想到大哥竟然将咸州之事解决了,以莫家军的军力守住瀛洲城绰绰有余,若再有援军相助收复鲤城也是指日可待,瀛洲的战事终于要逆转!等等,大哥在她手臂上写的是……霍菡嫣猛地睁大眼睛,惊喜的看着自家大哥对自己眨眼,再不迟疑转身朝莫家主的住所跑去。 施婆子立即挥手让手下对霍菡嫣拦截,这次亲自来瀛洲是奉了摄政王邛火酉的命令,对霍菡嫣势在必得又怎会是一人前来,她手下皆是戎国精英,全部可以以一敌五十。可惜却印证了一句俗话,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她挥手,竟然没有一个手下出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霍菡嫣没有丝毫阻拦的离开庭院。 “这是怎么回事?!”过了好一会儿,施婆子才意识到事情不对,目光盯着若无其事坐在石凳上的霍灏轩。声音从紧咬的牙缝中迸出,带着一道怪声,“啊——臭小子,你干了什么?” 她分明让他们守在屋子周围,怎会忽然消失?! 霍灏轩摩挲着鼻梁,装似平常的轻笑道:“婆婆说笑,晚辈岂敢对您做什么。不过晚辈倒有一事想请教,不知婆婆是如何得知舍妹下落?” 施婆婆自然不会回答,反而咧嘴发出怪异的笑声,艳丽的容颜也变得扭曲,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像变戏法一样,方才还饶有韵味的中年美妇立即变成驼背的老婆婆,满脸的皱纹,脸色发青宛如瞬间老化一般。施婆婆本不性施,只不过因为她变化莫测,杀人如麻,杀人之后会将死人的血肉撕吞下腹,有时甚至会爬到坟墓中将尸体挖出来啃食,施婆婆最开始应当是……尸婆婆。不过近些年她隐居戎国,替戎国训练杀手与细作,甚少在外行走,别人也就渐渐遗忘。 “若晚辈所料不差,薛严派到瀛洲的暗卫已经全在婆婆的掌握之中。”霍灏轩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婆婆不过轻笑两声就能让常人心神动荡,更别提亲自出手,*术可不是人人都能扛得住的。” 他语气上虽然带着些许紧张与恐惧,可神色却极其自然,似乎此事在他眼中不过是经历的一场闹剧。   ☆、129|7.16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臭小子,你知道的还真是不少。可是就算你知道得再多,又能胜过老身吗?!”她可是训练细作和杀手出身,乾国只要排得上名号的人,无论武力智谋或是弱点她自信已了然于胸。“只要老身动动手指,你帝都的父王母妃,还有那小娇妻就都遭罪了。” “是吗?”霍灏轩不以为意的轻声道:“婆婆大可一试。” “怎么?你不信?!”施婆婆阴沉的笑着,从袖子里忽然出现一个小盒子,暗动机关猛的一下烟火就冲天上而去。 霍灏轩看着天际的信号爆开,唇边的笑意更浓。 倏然之间,城外就传来杀伐喧嚣之声,震天的火药爆炸将天地映出片片血红,仿若白昼。城中的莫家军几乎立即打开城门,出城迎敌,口中还大喊着:‘乾国万岁!!天佑瀛洲!……’之类的豪言状语,而霍灏轩此时不过是朝着释放烟火的呆愣的施婆婆颔首,“多谢。” “你——”这究竟怎么回事?施婆婆本就发青的脸色更是吓人。 “晚辈进城之时曾与城外大军约定,烟火为讯里应外合,歼灭垣军。虽然离预计的时辰早了些,却也无妨。”霍灏轩缓缓打开折扇,“此番能如此顺利,还多亏了婆婆。” 他从来没有随身带传讯烟火的习惯。 “怎么会?这不可能?!”她烟火为讯分明是传递给城外留守的杀手,让杀手奔赴帝都控制霍王府的,怎么会成为乾军里应外合的讯号? 而霍灏轩从石桌上的茶盅里倒出一杯凉茶,凑到鼻尖略微皱眉,轻抿之后放下,菡嫣这阵子倒是越来越贴近普通百姓,这种劣质到不能称为茶叶的东西也能入口,也算是件好事。“婆婆如此重要的人物骤然出现在乾国,晚辈又怎能毫无所觉呢?婆婆想知道些什么,晚辈自然会透露些什么送到婆婆面前。” 换而言之,施婆婆得到的讯息,若非得到他的首肯,否则又怎会轻易到手。 以往总觉得透露出的势力足够自保,结果菡嫣的此番失踪便是对他最大的警惕,也让他决意将自身势力用到鼎盛,天道使命要遵循,家族至亲他也要保住!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施婆婆眸露寒光,老迈嘶哑的声音扯裂着听者的心肺。本以为自己在神州再无敌手,没想到竟然摆在这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手里。 “婆婆年少成名,缔造戎国神话,数以百计的细作与杀手潜伏乾、垣两国,只待伺机而动,然天道轨迹运转自有其定律,非人力所能操控。”所谓盛极而衰,施婆婆风光这些年,沾染血腥无数,啃食尸体骨髓早已耗尽寿元,就算有秘法回溯也是枉然。霍灏轩并非回复她的问话,而是轻声言道:“这么多年,婆婆仍旧参悟不透。婆婆可知晓,您的手下都去了何处?” “……”施婆婆眯着眼睛,如今计划全都乱了!鬼知道是怎么回事?!!对,就算城内的杀手与细作全都遭了毒手,城外还有她留下的人手总还…… “对了,您城外的杀手在半个时辰前应当都被尽数剿灭殆尽。”霍灏轩眼帘微抬,眉目含笑。“敢对薛少宸的暗卫下手,就应当有被对方端锅的准备。您说呢?” “难道说……这不可能!绝不可能——”施婆婆厉声的吼叫着。“臭小子,你少在老身面前提命数,装腔作势!老身学乾坤天道的时候,你还是奶娃娃呢?!” “婆婆应该懂得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归是要还的。” “老身不懂你说什么。”施婆婆满是褶皱的面皮上阴冷异常。 …… 霍菡嫣通知莫将军关于兄长的计划,莫将军当机立断带兵抗敌,而她自己却往庭院的方向赶回去。虽然知道以大哥的武功应当不会有危险,可是心里还是觉得莫名惊恐,那施婆婆应当不是简单的人物。方才大哥在她手臂上写的便是:烟火为讯,里应外合。援军已到,不但咸州之事解决,瀛洲之危都一并了结。 谁知刚到庭院门口,就看见当霍灏轩从庭院里面出来时,气度卓然、气色如常,仿佛方才之事从未发生过。 “……大哥,你没事吧?”霍菡嫣看了看他身上,连一丝血迹都未有,那位施婆婆是跑了还是被大哥除掉了? 霍灏轩捏了捏她苍白的脸颊,直到有了一丝血色才放下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我会有什么事?倒是你,明知这里危险,你还跑回来?” “我担心你啊~~”靠在他怀里闷声,霍菡嫣觉得心里一种叫做委屈的感觉涌上心头。 其实刚才她很害怕,现在城外全是杀伐之声,城中的百姓也全部起身看着这场战局的最终成败。而这两个月以来,虽然自己佯装无事,让旁人看不出端倪,可是她心里却数不清的害怕。害怕被人抓住再次成为人质;害怕垣国的兵马攻进瀛洲涂炭城中百姓;也害怕自己扛不住,损及自身。 这种感觉就像人都掏空了似的,照顾伤员明着说是尽自己绵薄之力,其实也是为了消减自身恐惧,因为她知道在这里没有人能让自己哭诉,没有人能让自己依靠。 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嗓音,霍灏轩抚弄着她的背脊,下颚摩挲着她的发髻,轻笑道:“傻妹妹,有哥哥在,什么也不必怕。” 有大哥在,没有人能够伤害你…… 自从继承属于自己的宿命之后,他就刻意弱化自己与亲人之间的羁绊,离开帝都不报音讯,神州游历不思回返。久而久之他的生命中仿佛只有使命与责任,那冰冷刺骨的世界仿佛会冻结人性的一切,最终也将毁灭自身!既然选择了乾国,那自然要为乾国大局谋求福祉,让百姓安居、神州归心。以至于为了乾国大局可以算计所有人,包括自己的至亲血脉。直到绮罗的出现才让他不再继续迷失在过往岁月中,也唤醒他掩埋在心底不易视人的情感。只要使命与此能够兼得,他又何必故作无心。 “好了,把鼻涕擦一擦。若是把眼睛哭肿了,那人又要心疼了。” 霍灏轩在她耳边轻语,带着一丝取笑的意味。 “大哥,那位施婆婆呢?”霍菡嫣抬起头好奇的问道。 霍灏轩似乎无意说多,只是轻声言道:“自然是走她该走的路。好了,咱们别提这事,可有兴致与大哥一同去城楼。” “……嗯。”现在城外正在打仗,大哥想去看战况也是情理之中,自己现在也不想和他分开。 立于城楼之上,晚风吹拂旗帜飞扬,战鼓声声不绝于耳,好不容易有反攻之机,莫家军的士气不可谓不高,将士们纷纷杀红了眼。满地的鲜血染红了城外的车道,在震天的呐喊声中厮杀,马匹在箭雨中飞奔。看着莫家军的冲击越来越远,霍菡嫣心中悲叹之余也不乏有些欢悦,多日来压抑的情绪也仿佛得到宣泄。虽说战场残酷,双方死伤不计其数,但战场之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两军对垒,看着己方占胜机而欢欣雀跃却是人之常情。 “这次援军好厉害?不过这会儿的功夫,已有获胜之兆。”自己还不知道,乾国还有如此厉害的军队,莫非……霍菡嫣瞅着旁边的兄长,“是大哥的秘密武器?” 霍灏轩微怔之后,眼角微扬喜上眉梢,转身勾了勾她的脸颊笑道:“菡嫣果然聪颖,确实是秘密武器。” 额?她有些傻愣愣的,怎么觉得大哥的神色有些取笑的意味,还来不及深想。张向阳就从拐角处看见他们,欣喜的跑过来,“霍姐姐……霍姐姐。” “二娃子,你怎么来了?” 张向阳听着战鼓和城外的杀伐喧嚣之声,浑身的热血都被点燃,真想下去和他们一起杀敌,可邱大哥说他毫无经验所以不让,不过特别允许他可以站在城楼上等着将士们凯旋而归,并且也让他好好想想要不要选择加入莫家军。 “邱大哥允我来的。”二娃子羞赧的笑着,一边还挠了挠头。接着他的目光凝聚霍灏轩身上有片刻的呆滞,“这是?” “这是我哥。”霍菡嫣含笑说着,一边给霍灏轩介绍道:“哥,这是张向阳,就是他和他娘在山谷里救了我。” 霍灏轩挽起折扇拱手答谢:“多谢小英雄。” “呵……呵呵……”张向阳脸上的红晕更浓了,他可不是什么英雄。“没什么,当时只是恰巧路过罢了。” “救助之情并不因特意或无意存在分别,若有一日你与你娘有用得到霍王府或薛家之处,尽管开口。”自己还是能替薛少宸做下承诺。 张向阳对于薛这个姓氏,可谓敏感异常。“薛家……”不自觉的想到薛大将军,可是帝都姓薛之人不少,这个薛家不一定是同一个薛家吧? 霍菡嫣自然知道他的心思,没想到他跟着莫家军这么多日,心里还想着夫君。“也不知夫君此时怎么样?” 状况可还顺利,是否已经知道自己平安无恙? “大捷。”霍灏轩看着不远处的战火连天的情景笑道。 “啊?”大捷?! 霍灏轩看着自己这傻妹妹毫无觉悟的模样,皱眉嗔笑道:“菡嫣觉得瀛洲城外的援军是谁的兵马?”   ☆、130|7.19 霍菡嫣先是呆愣,接着在他戏谑的眼神中倏然变了脸色,转眼看着城外的战火熏天。兵甲与利刃的破空之声,各种厮杀的呐喊和痛楚呻吟激起层层涟漪,声声扣人心弦。大哥的意思是……夫君?!是夫君带兵来援助了瀛洲! 她尚处于震惊之中未曾回神,一旁凝视着城外战局的张向阳就兴奋的瞅着回城的旗帜,大声叫着:“薛……霍姐姐,是薛家军!是薛——”难道是他想的那个人,瞬间兴高采烈的张向阳就在城楼上将士的得胜的兴奋声中咧嘴笑着撒开丫子跑下去。 霍菡嫣则是呆滞的盯着远处的战旗上的‘薛’字,肆无忌惮的马蹄声朝着城门奔袭而来,位于莫家主身边的戎装修长挺拔的身躯,纯黑色的大氅恣意狂傲,随着马匹逐渐靠近,来人气宇非凡,眼神深沉宛如寒冰,冷锐却暗藏着硕大风暴。夫君?真的是夫君!可是他不是正在抵抗戎军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既然来了,大哥就先走了。”霍灏轩眼神闪过一丝暗光,笑着说道。 既然确定菡嫣已经安全,自己也没有留下的必要,对于这种事他可是很识趣的,小夫妻久别重逢旁边站着兄长,多煞风景。 不知道为什么,方才见到大哥之时还情绪激动,可是此刻看着楼下的夫君霍菡嫣的心里反而平静下来,转眼问道:“大哥要去哪儿?” 现在已是深夜,就算要赶回帝都也不急于一时啊! “去找一个人,也该是时候会一会。”霍灏轩眼神中透着不易被人察觉的凝重。但是此刻他的唇边却依然是浅笑着,呢喃叮嘱。“得空写封家书回王府,别让父王母妃挂念。” 霍菡嫣刚点头,就见到他脚下轻点腾空而去,转眼间已不见人影,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刚进城,薛少宸并不理会城中欢呼的百姓和将士,对他而言其他人、其他事都暂且抛到脑后,而是直接问莫咎。“莫家主,不知内子现在何处?” “就在末将府邸之中。”解除瀛洲之危,莫咎的脸上也展露些许轻松。 不等大队人马统一前行,薛少宸抿着唇,驰骋着马匹就狂奔而去,迅如疾风。而刚走下城楼的霍菡嫣也只能看见飞扬的黑色大氅,直到离去的背影不见踪迹,才不自觉的眼圈泛红。心中不免嗔笑,夫君还是如此心急,真以为赶着去就能找到自己吗? “……那是薛大将军吗?”张向阳站在城楼旁目瞪口呆,有一点霍姐姐真的没骗他,薛大将军当真是个俊美无匹的男子,但却和一般人不同,隔得远远的都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浓浓凶煞之气,那是久经战场都未必历练得出来的,难怪他能战场无敌。 霍菡嫣刚巧站在她身边,笑着应道:“是啊~~” 看来自己只能跟着人群缓缓的走到莫家将的府邸了,只希望府外守卫的将士能知道夫君的用意,制止他把莫家主的府邸掀个底朝天。 “二娃子,你死这儿来干什么?还嫌不够乱是不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老娘今儿个不收拾你,老娘就跟你姓!”张大嫂从人群中钻出来,狠狠的拍着张向阳的头顶,方才城中乱成一团她都急疯了。 张向阳直呼疼,嘴上还不服软,“你嫁给了我爹,本来就和我一个姓!” “哎呀喂,臭小子长能耐了啊!” 张向阳感觉越来越厉害的手劲,忍不住痛的呻吟出声,激动的拉着张大嫂的手,“娘,你猜我刚才见到谁了?!我见到薛大将军了,就是爹信里常常提起的那个常胜将军。” 张大嫂诧异的停下继续教训儿子的手势,大大咧开嘴唇笑着,“真的……!!”在哪儿呢?转眼间她皱眉,再次拧着张向阳的耳朵让他哇哇直叫,眼泪都差点疼得流出来。“你是想不被教训,寻老娘开心呢!薛将军现在是西边抗敌戎军,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要不就是你眼花了!” “娘……你松……松开。”张向阳艰难的挣脱饱受蹂躏的耳朵却毫无用处,只得咬牙切齿的埋头叫道:“我说真的,霍姐姐也看见了。是吧?哎哟,亲娘哎~~霍姐姐救命!” 从前面返回来督促将士将粮草运到土地庙的邱吏,听见张向阳的惨叫声略微皱眉,这张大嫂什么都好,就是对着张小兄弟,不是敲头就是拧耳朵,这兄弟的耳朵经常红得肿起来。可他骑马上前来,还来不得劝导,就看见霍菡嫣打算开口,顿时诧异不已,“郡主,你怎么在这儿?” 忽然想到方才薛大将军焦急的神色,无良的笑着,这么说大将军他到官邸岂不是扑了空。 “……邱将军这是取笑本郡?”霍菡嫣略微有些尴尬佯装厉声。她也知道战事大捷,将士们难免亢奋并无坏心。 邱吏立刻肃穆下马,“末将不敢!” 男子的声音和女子自是不同,霍菡嫣方才的声音并未引起关注,可此刻就不同了。特别是将士平日就是大嗓门,这邱将军也不例外。这下子城内的百姓都偷偷的瞄着他们这边,邱将军对着普通衣着的少妇自称末将,莫非这还是位有身份之人? 邱吏也渐渐发现大家的目光都胶着在他们身上,轻咳了两声,尽量的细声道:“末将送郡主去府邸?”他们都知道这次薛大将军亲自来解困就是为了他夫人,扬鞭而去却在府邸找不到人怕会大发雷霆的。 霍菡嫣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远处的拐角传来扬鞭之声,看着策马而来之人,笑着摇头。“不用了,邱将军赶紧将粮草发下去才是紧要。” 薛少宸在莫家主的府邸并未找到他牵挂于心的女子。门外守着的侍卫回禀说方才见郡主离开府邸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便立刻策马狂奔回返,在人群中搜索着他心心念念的呻吟,终于在城楼下寻到她。那一刻他狂躁的心似乎寻到了方向,不管不顾的朝她冲过去。 霍菡嫣朝前走了几步,就被急速而来的他狠狠拥入怀中,隔着铠甲感受着他绷直的身躯,听着他不规则的心跳声,安抚着他的恐惧和焦急。“我没事,孩子也没事。” 她可知道,他根本不关心孩子是否无恙,只要她平安无事就是对他最大的宽慰。此时薛少宸的眼里看不见任何人,只有她一个。紧紧的拥着,用她身体温度和起伏的心跳让自己狂乱的心安静下来,终于找到她了!她知不知道这阵子他都快疯了,若不是莫咎传来她的消息,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一幕所有人都傻愣了好吗?张大嫂拧着她儿子的耳朵就一直没松开,此刻在紧张的情况系拽得更狠了,疼得张向阳哇哇直叫根本不知道他面前发生了什么。邱吏率先单膝下跪,“末将参见大将军。” ‘大将军……’大将军又回来了?!张向阳不顾一切的拉开娘亲的手腕,看着眼前这一幕傻眼了。这……这……这怎么回事?薛大将军怎么抱着霍姐姐?!这是闹得哪一出啊!就算霍姐姐长得漂亮,也不能强抱民女吧?不对,是强抱民妇。 一边是敬重已久的大将军,一边是梦里的仙女姐姐,两相权衡之下身体比内心更早的做出抉择,不满的叫道:“你快放开霍姐姐!她可是名花有主的人了,你——” 深怕他说出不着边际的话来,回过神来的张大嫂及时的捂着他的嘴,这臭小子平时挺精明的,怎么今日犯起蠢来了,真是闹笑话。这两人一瞅就是两口子,他在叫个屁啊! 自从成亲以后,他们还未曾分开这么长的时间。人家说小别胜新婚,对于薛少宸而言岂止是新婚,仿佛隔了一生一世那么久,久到自己精疲力竭,久到若是再见不到她恐怕就要发疯发狂。 …… 待他情绪稍微平定之后,霍菡嫣坐着床畔上倚着他的怀中,此时他已褪下戎装改为便衣,不会让她膈着疼。仰首将这期间发生之事尽数告知于他,事无巨细。从她在霍王府被劫,逍遥窟遇见官君陌逃出来被张大嫂母子所救,然后大哥出现又离开。 薛少宸听她娓娓诉说两个多的事情,手臂扣得紧紧的,却小心避开她微微凸起的腹部。痴痴的轻啄她的发丝,直到这一刻他的心才是完完全全的放松下来,找到它的落脚点。当时听闻她的消息,自己几乎是立即动身,传讯守在极乐宫附近的暗卫随身保护,可讯息一直未有回返,自己便日夜忧心。 “是我害你受苦了。”薛少宸说出这句话时,心底都是泛着淡淡的疼痛。若非因为自己,她又怎么会被纳兰虢擒去;若非因为自己,官君陌都怎会对她动心思。可就算如此,他也从未有片刻后悔拥有她,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若是没有菡嫣,那么自己的一生会变成何种模样?他想也不敢想。 霍菡嫣娇憨的蹭了蹭他的胸膛,仰头轻语,“我分明好好的,哪有受苦?反倒是夫君,为了菡嫣受制于人。” 这些时间自己也没遭多少罪,反倒是夫君那边,一边担忧着自己的安全,一边被胁迫做些让他为难之事。这般身心焦虑比起她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131|7.20 “父亲屯兵玉川,邛火酉担忧我与父亲联手,将他生吞殆尽,多少有些忌惮。”父子关系本就是最不稳定的因素,就算他前一阵攻打玉川令乾国侧目。但皇家视若无睹未曾降罪,旁人难免会以为是一场计谋,特别是邛火酉那般多疑之人。 薛少宸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眼中尽是宠溺,“况且世人皆知,我本就是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主,反正又不求流芳百世,在意这些做什么,你的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不求流芳百世,莫非是想遗臭万年不成?说话还是如此口无遮拦,不过仍是让她心头微甜,能让自家夫君不要江山爱美人的妻子岂不是最幸福的,撑起身子凑到他眼前,目光流转戏谑一笑:“我上辈子也不知做了什么好事,今生才能有你这样的夫君。” 薛少宸低着她的额头,用低沉的嗓音说道:“也许并非娘亲做了好事。”笑容从胸中溢出来,让人心中一颤,俯身而下唇胶着,情丝交融,“而是我欠了你,所以今生是来还的。” 霍菡嫣眉眼之中满满都是要愉悦,也不知前世是谁欠了谁,不过分明是我欠你比较多吧,夫君。 此次薛严从瀛洲而来,对于莫咎以及莫家军来说都是不小的震撼。就算莫咎虽常年戍守边城,但消息却未曾闭塞,年前这位曾经的小侯爷可谓是风头正盛,以三年的光阴从戎国手中拿回数座城池,搞得戎国的皇帝毫无办法,急急忙忙派出邛火酉,照样没有挽回颓势。 烛火通明的府邸书房,莫咎严肃的看着站立的两位心腹将领。“两位对此事怎么看?” “家主,无论大将军是否罔顾圣命,擅离职守。他终究是莫家军的恩人。”邱吏就事论事,他对于这位新上任的大将军还是颇有好感的。 可莫家的另一位家臣卫希就不是这么认为,自跟随家主进入军营,就牢记莫家家训:忠君无佞。 “他解了瀛洲之困又如何?你当他是为了边城将士,还是为了皇上为了大乾?哼!还不是为了他自己的女人。” 若霍郡主未困瀛洲城,薛严会火急火燎的带兵前来解围?!这不是显而易见之事吗? 薛严罔顾皇上旨意,私自带兵从蒿阳奔到瀛洲是事实,简直大逆不道。老爹是个乱臣贼子,儿子也随了种,好不到哪儿去。 “话不能这么说,咱们总不能‘恩将仇报’吧?”邱吏皱眉。 而莫咎的面前正放着御呈皇上的奏章,只是未写一笔,他身为莫家统帅,对于此番瀛洲被围之事必须上报全部经过。薛严藐视皇上旨意攻打玉川在前,无视戎国强压带兵北上于后。 忠君,爱国,莫家愿意为乾国,为皇上肝脑涂地,鞠躬尽瘁!对于薛严如此荒唐的行径本该奏本,可他却偏偏带兵救了莫家军,若有偏袒则有负于君;若依照常理据实以报,又感觉有负于人。 莫咎心里纠结了一夜才将呈报的信件着人快马加鞭送入京城,一切静候皇上圣裁。他们还摸不准薛严动静的时候,就再一次被为薛严雷厉风行的速度惊愕。 第二日清晨薛严就前来告辞,带着五千骑兵返回蒿阳。离开之后霍菡嫣自然要带着薛严答谢过张大嫂一家的救命之恩,对于救他妻子之人他倒是颇为重视,本欲将他们母子带回帝都照料,张大嫂却决意不离开杏林村,却在二娃子满怀期待最后带着遗憾的眼眸中,咬牙同意他和薛家军一起离开去蒿阳。 儿子大了不由娘,平时总是对他疾言厉色,动不动就捏耳朵,可她心里清楚儿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虽然她必或许有一日终将会承受失去儿子的痛苦,可也不愿意儿子郁郁寡欢的在杏林村生活一辈子。薛严暗中答应她,在他成年之前,只会教导战略,绝不让他轻易上战场,他也随时可以返回回故乡。若是她想儿子,可以前往帝都,自会有人照应。 …… 郁郁葱葱的古树将山谷埋藏其中,就算位于山顶也难以窥见全貌,其中偌大的山庄自然隐匿无踪。古琴奏响,空幽之声如脆珠落盘扣人心弦,伴着绵绵细雨蒸腾云气环绕着进谷的山涧小路,仿佛置身于苍茫云海间。 霍灏轩站在山庄门外仰首望去,宽大的牌匾之上只有‘离愁’二字。正犹豫应当上前叫门或者静待之时,嘎吱一声从门内走出一位面容姣好的青衣女子,女子光着脚走下台阶,头上撑着一把极大的油纸伞,全身上下毫无装饰,连头发也不过因为太长而随意挽起。 “奴家奉主子之命,前来迎接公子,公子请进。”女子走到霍灏轩跟前盈盈俯身。 霍灏轩巧妙的避开对方想给他撑伞的行为,拱手回礼。“多谢姑娘。” 女子见他拒绝,平静无波的眼眸中泛起一丝波澜,将伞收起抬手。“请。” 轩临‘圣山’、血地‘离愁’本就是神州传言中最诡异莫测之地。比起圣山的千年名声,这离愁却是藏得极深。若将圣山比作圣贤之所,世代出尽才华横溢之治国奇才。离愁便是诡秘深渊,自离愁而出都是些亦男亦女或是疑似疯癫的怪物。如此截然不同的两处,自然难以免俗的成为死对头。 这山庄虽然翻修多次,可墙上的爪痕和剑气残留却仍旧透露着历史厚重。刚踏进山庄的大门,见到的是满庭院的红灯笼映着黝黑的墙面走廊。穿过长长的走廊迈过前厅,角落里可以看见一位身着狼皮的少年正在忘我的练剑,剑法犀利尽是杀招,放在神州恐怕也算得一流。而后院则是两位老人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药庐,两条碗口大的巨蟒盘踞在屋顶慵懒的瘫着,似乎只要惊扰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将人吞下腹。 “你终究还是来了。”刚走到后院,清冽的声调便响起。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可霍灏轩莞尔,语气淡淡的开口:“若我再不来,你岂不憋闷。” 侍女推开门立在门外福身,霍灏轩拱手道谢迈步进去。屋内的陈设富丽堂皇,堪比皇室,桌面上每一件摆设若是放在‘离愁’之外都是价值连城。可屋内之人却是黑袍子随意的披在身上,长长的头发束在后背用流苏系着,因为坐着头发直直到了地上,黑亮得没有一丝杂陈。 “无心人,无情人。”屋内的男子瞟了一眼站在屋外的侍女,目光胶着在霍灏轩身上嗤笑。“我的青儿今夜又要藏被角哭断肠了。” 霍灏轩往前走了两步,看着男子面前的残棋,坐下自行拿起白子神色不变。“芈殇莫要说笑,我已成婚。” “你未成婚前对人也是疏离着。”棋盘上黑子占上风,名唤芈殇的男子对霍灏轩选择劣势的习惯不以为意,“灏轩总是如此,专挑难事为之。听说尊夫人即将临盆,恭喜。” 可惜说着恭喜,却显得无半点诚意,棋盘上全是杀招。 霍灏轩也是当仁不让,破局拆招。“多谢。” 日落西沉,不过对这白昼不分的深谷并无多大影响,这盘棋下了整整一日,直到棋盘上胜负已分,再无落子之处,霍灏轩才放下棋子摇曳折扇笑着叹息:“我输了。” “以灏轩之能,应当早已看出白字乃是死局,无论如何布局终逃不过。”   ☆、132|7.24 “呵呵,如此看来我岂非百口莫辩?”芈殇谑笑道。看着霍灏轩的眼眸中透着一丝认真,“若当真是我所为,灏轩又打算如何‘处置’?” “……”霍灏轩扬眉对视,不发一语,不辨喜怒。 芈殇与他对视片刻,无奈笑道:“你这般看着我,便真是我所做的,也不敢说了。” “芈殇,我只是不愿过早与你为敌。”这是霍灏轩的真心话,若有可能宁愿为友,就算最终厮杀之局难以避免。 “灏轩通晓天道,应当明白你我之局难以避免。”芈殇眼眸危险眯起,“鱼和熊掌难以兼得,灏轩陷入世俗之情,或终有一日会丧命与我手。” “此局无解?” 芈殇静默片刻,“各为其主,怎有解法?” 如同灏轩认定了乾国,他血地殷氏一族多盘根与戎垣二国,殷氏素来极其护短,任何人都欺辱不得。灏轩有七杀相助,形成吞天之势。然天道循环,盛极而衰,七杀强盛之余命数早定,恐不久矣。“今次就算血地不出手,七杀之象也拖延不了多久。” “我来就是想和你做一笔交易。”霍灏轩目光流传。“借你残影一用。” “你想……”芈殇眼眸瞬间一跳,皱眉之后微微愣神,似乎不相信对方会对自己开这个口。可在霍灏轩的眼中看见认真,知晓他并非玩笑之语,继而狂笑出声,内力肆意飞舞,竟然让周围的门窗竟也随风发出吱嘎的声响,声音冰冷中带着轻狂,“没想到圣山之主,竟也会使用这般逆天偷命的法子!好,当真是好!好极了!!” 这种感觉就如同盗贼与捕快合谋,造反者与皇室同心的浓烈快感,数百年来圣山一直自诩遵循天道,万物循环不可插手其中,也曾有圣山中自诩天道捍卫者,一生以杀井离愁’之人为己任,只因违逆天道。如今这圣山之主竟要与自己合谋,为七杀向天偷命,甚为有趣。 霍灏轩念及往昔,也不禁莞尔笑道:“芈殇莫非忘了,圣山由何而来。” 若非当年圣山先辈绝了逆命的法子,诸多阵法皆成传奇,成为断层不复存在,否则自己又何必来‘离愁’。不过说起逆天之举,‘圣山’比起‘离愁’可不妨多让,祖师极其诸多先辈可是逆天转命的佼佼者,可后来因圣山传闻的诅咒导致其中痛心疾首的之人,尽数毁去典籍。若凡人总对天认命,将一切归咎与旁人旁事,岂非太过可悲? “好。”芈殇袖手拂过,棋盘上的棋子尽数收入盒中。“若此局你胜了我,我便助你一次。” 一盘棋下完又是一夜,外面之人就听见里面传来声响。 “青儿,送客。”最后两个字的音调稍微大了些,门外的侍女推门而入,隐藏着所有的情绪轻声道:“请。” 霍灏轩也不再多言,起身抚了抚衣袖朝门外走去。一道冷到骨子里的低声让他停下脚步,“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死于你手。” “嗯。”轻声应着,也许从继承使命开始,他们就在互相等待着对方能杀死自己。可如今的霍灏轩却与当年冷漠绝情的活死人不同,他开始渴望活着,活着看着绮罗腹中的孩子长大。 圣山典籍遍布神州,大到朝代更替,小到江湖秘闻。然对离愁却是所知不多,诺大的族群在圣山典籍中只有寥寥数语交代来历与所处之地,最终以楼肃宇的手稿收尾,而手稿上不过写着耐人寻味的九个字,‘能和则杀,不和则诛。慎!’ 字面上的意思是:无论怎样,杀戮已然注定。 没有人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圣山与血地落到最后这般命运? 霍灏轩离开之后,佝偻的老婆婆立在芈殇室内,埋着头不敢吭声。 “师叔没事吧?”芈殇的口吻淡淡的。 施婆婆颤颤巍巍的俯身而跪,“主人,老身知错。” “哦?错在哪儿了?” “老身不该急功冒进,被圣山察觉踪迹!”她本以为此番可以万无一失的,可如今却被人送到血地,真是将主人的脸都丢尽了。 “呵。”芈殇冷哼一声走向门外,对面屋顶上的巨蟒已完全苏醒,正伸着信子凝视着他,绿色的眸子散着光泽。他扬手,两条胶着的巨蟒迅速窜到他的面前,求取他的‘怜惜’。“无论你做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又有来冒进?你急着对付霍菡嫣,是为了七杀,我有怎能怪你急功。不过我劝你还是打消七杀的念头,否则小命不保。” “主人当真要借残影给他?咱们与那山的人可是死敌!”自主人与霍灏轩相交,她便看不明白许多事情。离愁之人与那些自命不凡之人素来视同水火,不死不休。主人竟然会皆残影给他! “死敌?死敌不好吗?”芈殇摩挲着巨蟒的三角额头,感受着它冰冷的花纹。“若此生注定死与魂系,我宁愿死在他手中。”死在与他相斗之中,起码他总算得上一位可敬的对手,而不是如爹一般发疯发狂,自尽与血地。 魂系……哈哈哈,魂系!以她人之命系着他的魂灵,渐渐难分现实与虚幻!可悲又可笑,逆转天命的代价,哈哈哈哈哈!!圣山代代早逝,被挚爱所弃;殷家被魂系所绊,堕与现实与虚幻中不得出,自残自尽。 施婆婆眼中隐显出一丝不忍,她可以遍布荒野啃食尸体,却看着离愁之主代代自尽而亡。系魂之毒无药可解,当年杏林谷谷主言白前拿着此毒都毫无办法,宁愿常年陷入沉睡。 “让麒麟别把尸人的主意打到薛严身上。七杀本煞,你们没有控制他的本事。”也不想想薛严本命为何?若非他自身甘愿,旁人如何能将他收为己用?在云王身上尝了甜头也就罢了。“让流音去戎国,随时待命。” 施婆婆就算心里不甘愿,也不得不恭敬出声。“是。” 数日后,蒿阳城别院之中,霍菡嫣静坐在院落的树荫躺椅上,目光温柔的抚摸着日渐突起的小腹,听闻瀛洲城的莫家军已经趁机收复鲤城,将垣国兵马困在落鹰涧。而邛火由驻守樊城,几日前在三里外的虎口打过一仗,之后就再无交锋,相对较为平静。而夫君当日攻打玉川,遭遇魏国公全力反扑,加上玉川天然优势硬生生扛住双方攻打,存于今日。也不知国公心中怎么打算的。 “霍姐姐。”张向阳拿着兵法书从院子外进来,腼腆的笑道:“大将军不在吗?” 他是霍姐姐特许可以在别院随便走动,这些天他每日都在房里研究大将军给他的兵法和战略部署图,这些东西自己在瀛洲邱大哥房里都曾经见过,可是自己手中的东西和别的不同,应当都是大将军曾经用过的,因为上面很多朱砂笔勾画标注的东西,有些兵书上过时或者错漏的地方都被改过,有几页甚至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一些兵法心得。 由此可以看出大将军虽然在战场上具有超凡天赋,平日里也是狠下功夫,将兵书研究得很是通透。这些书稿若是放在外面定是无价之宝。可是就算他用功,其中一些深奥的东西他仍是看不懂,犹豫了许多决定还是来问大将军。 “向阳进来。”霍菡嫣扬眉笑道:“珏,倒杯茶来。” 如今在蒿阳,叫他二娃子恐怕会惹人笑话,便改了名字,亲切又不惹人瞩目。怀有身孕后就甚少沾茶,吃食都很是小心。 “夫君方才出门巡防,晚一些才会回来。怎么,看不懂?”见他拿着书一脸忐忑羞红的模样,便站起身来走到他跟前。 张向阳埋着头,有些不知所措。“我是不是太笨了?” 霍菡嫣莞尔一笑,夫君果然还是这样,随意丢两本书给人家,让人自学成才。他哪有这份闲心慢慢教导,顶多允许不懂之处问他。 “这种东西,哪有天生就会的?不懂之处多问就是。”霍菡嫣看着他手中熟悉的兵书,“要不我看看?” “哦……哦。”张向阳有些傻愣愣的将书递给她。 “哪里不明白?”霍菡嫣拿着手中的兵书随意翻了翻,看着上面的字迹会心一笑。夫君对向阳倒是不错,将当年自身所用的东西给了他。   ☆、133|前世番外(薛少宸) 生于那年记不清,也不想记得。因为我这一生,出生那年唯一算的上是好事,就是我那权倾朝野的魏国公父亲给了我一个不算出彩,也不算普通的名字——薛严。 之后的日子,我便是如同野草一般的在姐姐的看顾下疯长。直到姐姐进宫成为皇帝的妃嫔,直到我因为姐姐的原因成为了侯爷。直到我遇见了那个人,然后一生为了她倾倒。任无数的倾城之色在我的眼前走过,也在无她一般入我心肠,催我如狂。 还记得初遇的那日,我如同往日一般带着几个和我不相上下的纨绔子弟,长街纵马。不知道踩翻了多少的摊子,让多少人惊慌失措狼狈的倒在路边。对我们这些人而言,长街纵马从来只是我们娱乐的手段,看着那些庶民在我们眼前露出千奇百怪的丑态,这才是我们无聊生活的一点趣味。 然后我便是遇见了她,和我的年龄并未相差几岁,却因为男女不同,显得娇小玲珑。漂亮的眼睛冒着火光,鲜活,灵动,带着几分的可爱,也带着几分小辣椒的呛人。 本想要玩笑的调戏几句,还未出口,得到的便是来势汹汹却角度刁钻无比的鞭子。 扎着少女发辫的她,仰头看着我们几个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纨绔子弟,清脆的娇哼。 说是让我们也尝尝鞭子的味道,而我的脸上也多了那么一丝的血痕。 不知道是年少轻狂容不得半点挑衅,还是那时候就已经一眼定了一生。 我开始寻找关于少女的一切,才知道原来她是郡主。 当今太后的亲侄女,异姓王霍王爷的唯一的掌上明珠霍涵嫣。 我曾无数次的想过,若是当年我不是知道了她是什么人之后,便赶走了下人。是不是我就不会那么那么的喜欢她。但是我也知道那是如果,我更知道我的脾性自小就是霸道无比,哪怕是知道那个下人想要说的话,我恐怕也是对她思之如狂,想要将她敛在怀里,捧在手心。 我少年人的别扭就是从她而起,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想要欺负回来。 对于她我似乎是有着无与伦比的耐心和趣味,总是期盼和她在偌大的皇宫相遇,然后气得她如同张牙舞爪的猫儿。跟在我的身后,在皇宫里面追逐。 再不小心的被她抓住,狠狠的撂下狠话之后,两个人相互冷哼,离开。然后等着下一轮的相遇,下一轮如此般的循环。 曾几何时,我的姐姐也问过我,为何对那个小郡主如此的特别。 我死不承认,或者没有意识到那是怎么样一种感情的矢口否认。 那时候的我看不懂姐姐眼中的叹息,也看不到姐姐眼中的庆幸。 我只是觉得和那个张扬如同小辣椒,狠起来却像是母夜叉的小郡主,一辈子在皇宫里面这样子打打闹闹下去也是不错。 至于为什么不去郡王府门口偶遇......想我也是堂堂长街纵马,朝堂之上数一数二的纨绔子弟,有头有脸的小侯爷。怎么可能跑到人家郡王府门前,挑衅人家的女儿。 后来我才知道,有头有脸又算的了什么,纨绔子弟又是什么东西。我倾尽所有挡不住那句命中注定,挡不住那句襁褓中已有婚约,挡不住那个名声比我好上一千倍,一万倍的贤王,在成年之后就要娶她过门。 我终于知道比君生我未生,更让人痛苦的是相遇太晚,是她从和我相遇的时候,就已经属于她人。 平生最是纨绔,平生最爱看人哭的撕心裂肺,平生最爱的是看人被我折腾的心痛的说不出任何话,今日终尝苦果。 那时候喝了记不得数的酒,只记得我白日里鲜衣怒马,如同常人。晚上窝在酒窖里面一呆便是天明。 少年不识愁滋味,一识便是入骨的相思,和挥之不去萦绕于心的刺痛。 还有那让人无处倾诉的苦闷和绝望。 那个曾经只说了一般的下人,被我吊在了井边,七天七夜,望着井里的水,干渴而死。 我知道我是迁怒,我此行十恶不赦。 可那又怎样呢?我薛严,字少宸。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打算成为什么佛陀,普度世人。 我就是恶,明晃晃的纨绔,明晃晃的草菅人命,可就算恶毒如我,不也是无法如愿以偿。 后来,后来.... 平生第一次想到放弃,想到这一生她幸福安康,嫁给那个名满天下的贤王。不是比我这个从九幽爬出来的恶鬼强很多么? 感情若是如同语言说的那般轻松简单,便不是感情,便不是那个入我心肠,催我入狂的她。 谁能保证那个名满天下的贤王,会不会在婚后对她如珠似宝,会不会带她始终如一。 我见到一个和贤王一样温文尔雅的人,他里子里面的龌龊,糟烂,让我这等人都不屑与他为伍。 那么那个贤王会不会也会如此,在我们不知道看不见的地方,一样的龌龊肮脏。 我是恶人,生平最爱以最恶意的角度揣测他人。 我也知道说的再多也不过是借口,是我薛少宸看不得自己喜欢的人嫁与他人,是我疯狂嫉妒着那个可以将她护在手心里面的人。 我想成为那个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那个人,而不是在一个角落看着她与别人双宿双栖。 就这么简单。 我舍了自己侯爷的脸,去了自己可笑的别扭。 我爬过霍王府的墙头,溜进过霍涵嫣的院子,将贤王送她的兔子碾成粉,洒在人来人往最多的街道,让人践踏。 我用了不记得多少的手段,简单的,粗暴的,阴狠的,甚至没有长脑子才会用的计策,就是为了折腾贤王,就是为了让他远离她,最好退婚从此各自婚嫁。 可是那里有那么容易,金口玉言的婚约,上任陛下的定下的良缘。我一个外人如何能够定夺。 就这么过了几年,她出落的是越来越漂亮,漂亮的让我想要将她藏起来,谁都不给看。 贤王也因为国家要和谈去了邻国,而我则是被人派去了赈灾。 从接到消息的时候我就知道时候到了。 我派了杀手,拖延赈灾之事,只为了边疆不稳,那个人左右为难。 我想要让那个人死在外面,不得回来。 赈灾之地因我死了无数人,可是我不后悔。 我说过我之一生为一个人倾倒,而为了得到她。 死上一千个人,一万个人又怎么样呢?我是恶人啊,自私自利只为自己的恶人,菩萨心肠那是戏文里才会有的东西我怎么会有。 以一己之力,以自己的错误摧毁半个江山我都不在意,只要贤王死,只要退婚。 毁了多少,被拿去了多少。只要她在,只要我愿意,我开心,我就敢下断言,我能夺回来,分毫不差的全部拿回来。 生为纨绔,生为恶人,若是没有半点依仗和能力,就算我是侯爷也是一样的死。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贤王安然归来,带了一个女人回来。 而我被投入了大牢,因为我赈灾失策,让国家多死了很多的人。 有人想要杀我,有人想要保我,朝堂上吵的不可开交,我却知道我不会死,我只是担心她,担心她是不是因为那个贤王和那个女人,日夜不得安眠。 担心她是否形销骨立,再也见不得往日的灵动和张扬。 想那个贤王真的和那个我见到的温文尔雅的人一样,肮脏龌龊,还要带回来第二个,第三个,在她这个还未入门的妻子面前卿卿我我恩爱非常,在她的脸上狠狠的打了耳光。 半个月之后,我出来了。 那个给我去了薛严的名字,又丢给我少宸的字的魏国公,我的那个父亲舍了家传的丹书铁券,保下了我这个唯一的嫡子性命。同时我也失去了侯爷之位。 这些都不算什么,也不需要我重视。 我在意的是她,在意的是那位我看不上眼的贤王,竟然真的动了二女共侍一夫,平起平坐的心思。只因为救命之恩.. 只为了救命之恩,就要在一个自小婚约的表妹,未来妻子的脸上很很的打下去么? 就凭这件事,就算是她做什么都不为过。 为了给她出气,我还点了几个山匪让人污了那个叫做林纾女人的清白。你贤王不是因为感激,因为救命之恩想要抬那个人作为妃子么。既然如此是不是完璧,有什么样子的过去和经历都统统不重要是不是? 因为你只是为了救命之恩啊,不管如何不都是要娶了人家么。既然如此送你一顶绿帽子想必你也欣然领受是不是? 然后忽然间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我心心念念的人,我心心念念的婚约都因为林纾的事情变的如此简单。 她辛辛苦苦的辩驳,只是想要暗杀,并未想要污人清白,成了狡辩。 没有人信她,因为她平日里便有些骄纵,对林纾更是恶意的所有人知道。 他们只谈,霍涵嫣的狠毒,谈她的毫无品德。 却没有人问一句,可有冤情。仿佛大家都认为霍涵嫣就会干这件。 后来她便认了,失了婚,没了德,再也没有人敢娶她。 可是我敢,我心心念念的都是她。 为了这一天,她被人污蔑我都不敢说什么,只是记下一个个名字。 看她伤心,我心疼的在酒窖呆了一夜又一夜。我知道我错了,可是相比得到她,我愿错上一千次一万次。 她最终嫁给了我,最华美的十里红妆,从王府到我府邸连绵的聘礼。 我娶了她,那些日子她受过的罪,我帮着她记住。让他们还! 而以后的日子,我愿倾尽一生,护她平安喜乐。   ☆、134|7.25 “没事。”薛少宸看着她担忧且疑惑的模样,安抚笑道。 他可不能说看见她对张向阳的笑容之时,心中竟然萦绕着嫉妒的情绪,若是她知道定要笑话。看着她手中的兵法,不禁谑笑,“怎么你也对这有兴趣?” 霍菡嫣将书递给张向阳,暗示他想问什么就问。嗔笑的看着自家夫君,“早些时候养生堂的谢姑娘,约我一同去买些孩子们用的笔墨,就不打扰你们了。” 霍菡嫣向来闲不住,她身处蒿阳本就不合规矩,凤城已派了好几拨人来接,都被打发了回去。一方面凤城虽为帝都却藏着危险,莫家军镇守鲤城边防打压散落各处的势力,若夫君蒿阳战败帝都焉有完卵;一方面也是她夫妇二人的私心,都不愿意与对方稍离。而既然决议留在蒿阳就不能做养尊处优的将军夫人,总要尽自己的一份心力。本想同瀛洲一般照料伤病的将士,无奈夫君怎么也不同意。可巧,养生堂里收留了几十个因戎国攻伐而沦为孤儿的孩童需要照料,自己也只能略尽绵薄之力。 “带着珏同去,早些回来。”只要她开心,自己愿意压抑自身暗藏的强占情绪,放纵她想要的自由,想做的事。 霍菡嫣笑着行着完美无缺的福礼,佯装恭敬的回道:“遵命,将军大人。” 薛少宸的眼眸顿时暗了暗,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意味。下一刻眼前的人就察觉到不对,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他的视线,他立刻对着暗处的人肃声命令道:“戒,带着暗卫紧跟着,不容有失。”就算珏贴身在旁,他也难以安心。 伴着一声应声,人影飘然而去。 张向阳呆愣的看着这一幕,难道大将军是让所有暗卫都跟着去保护。这么做,就是在霍姐姐身边铸了一道坚固的笼子,可相对的所有事情都在别人的监控中,真的好吗? 其实霍菡嫣也未必不知道,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处境,除非她不存于世,否则危险无处不在。有时也会觉得堵得慌,特别是怀孕之后除却嗜睡,脾气也渐长,总爱胡思乱想。夫君整日劳累,自己情绪上的不妥总要自己缓解,看着养生堂中稚童的欢快的笑颜,感觉情绪也纾解不少。 珏守在旁边也略有触动,倒让霍菡嫣多少有些好奇。“珏,你当初是怎么跟着夫君的?” 陷入往日回忆的珏回过神来,暗骂自己还是不够谨慎,看着这群孩子竟然想到自己的曾经,当年他也是这个年纪被暗卫首领领进暗卫营,经过非人训练存活至今。“幼年遇上仇家寻衅,家人全被杀了,是首领救了我将我带进地宫,学得武艺替父母报仇。” “你说的首领是‘溟’?”现在的首领是戒,而当年的应该是大嫂。 珏点头,虽然当年救他之人是首领,而在他心中最敬重之人是主人。当初首领失踪,他是唯一从垣国回来之人,在国公眼中他本是绝无活路,是主人将他保下来。而在跟着霍菡嫣身边之时,他早已认出如今的霍王世子夫人就是当年的首领,虽然她不记得从前的一切。 “让你跟着我,倒是屈才了。”以珏的身手,再过几年定有所成。如今却成了小跟班,跟在自己身边。 珏恭敬下跪,“属下武功低微,未能护住夫人,早该以死谢罪。” “快起来。人外有人,天外有,谁又能说自己天下无敌。”上次以纳兰虢轻功之卓越,天下难有低手,岂能怪的了旁人,“夫君可曾派人去过极乐宫?” 当日自己据实以告,只是为了让夫君放心,虽说夫君答应暂时不会找极乐宫的麻烦,可是他又岂会真的就此放过。 “……”珏哑言,犹豫了很久才吞声,“极乐宫……空无一人。” “我知道。”霍菡嫣看着他吞吞吐吐,以纳兰虢的机智,知道自己逃脱定会安排后路。“回去吧,经过仁心阁时去抓副安胎药。” “是。” 马车平稳,几乎感觉不到丝毫颠簸,珏停下马车去抓药。霍菡嫣却从马车旁听见路人谈论的声音。 “这下可好了,咱们皇上终于有了皇嗣。苍天庇佑啊!” “谁说不是呢!真希望战事早点过去,国泰民安,这生意也好做。” “你就别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了,这乱世不是更容易发财……” 渐渐的人声少了,而这第一句话倒让无聊翻书的霍菡嫣猛地一怔,皇上有了子嗣?莫非是贵妃娘娘的胎已经不是秘密?掀开门帘看见街边的告示牌站了许多的百姓,都在议论纷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得苍天恩泽庇佑,贵妃娘娘多年虔诚礼佛,终得梦熊有兆,钦天监示天乃星辰下凡。朕心甚愉,册封薛贵妃为皇贵妃,特此昭告天下,万民同乐。’ 皇上下这样的告示,将贵妃有孕公诸于众,莫非是有了足有保护她的法子?或者只是因为贵妃娘娘的肚子藏不住了。如今凤城之事自己所知不多,乍然之间还是有些诧异。 “本就是情理中的事,菡嫣怎会如此惊讶?” 低沉的嗓音让霍菡嫣转身,腰间猛的被坚实的手臂搂住,在还没来得及反应之时就重新回到马车上。马车的帘子再次落下缓缓前进。 “夫君,你怎么会在这里?”霍菡嫣不解的抬首。 薛少宸直接楼她入怀,紧紧的让人隐有窒息之感。“自然是来寻你。” 察觉到气氛有些怪怪的,又不敢过于挣扎,只能温顺的靠在他怀中笑道:“就这么一会儿,我还能跑了吗?” 刚到别院门房便急忙出来禀报,说有不速之客前来要见将军与夫人。 在暗卫的保护下,薛少宸揽着霍菡嫣迈入内院,见到的是一群年轻的男女,简单得毫无半点装饰的衣着,并且全部光着脚。黑色的软轿周围催着薄薄的轻纱随风摆动,软轿前佝偻的老妪让霍菡嫣诧异不已,而肚子也不知为何忽然有刹那绞痛,又瞬间即逝,不免紧蹙皱眉,莫非是自己紧张了。“施婆婆。” 上次大哥没有除了她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些人又是何人? 薛少宸见她谨慎的模样微微挑眉,施婆婆不但用*术控制他好几名暗卫,还试图对菡嫣认识,他自然有所耳闻。不过她的来历却终究是个谜,今日有人来给自己解谜又何乐不为。揽着霍菡嫣朝着厅外,目光朝着软轿问道:“不知阁下所为何来?” 轿中人静默了好一会儿,暗卫眼中谨慎异常。 片刻之后,轿子前的轻纱扬起,里面一身黑纱薄锦的俊秀男子便出现在众人眼前,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神秘诡谲的气息,看不出年纪,声音却清澈得毫无杂尘。 “手下眼拙,在蒿阳冒犯尊夫人,在下特地前来致歉。” 施婆婆一直低着头半声不吭,毫无上次的张狂肆意。 “哦?”薛少宸扫了一眼施婆婆,冷笑道:“那么不知阁下打算如何致歉?” “在下可以为将军击退戎军。”邛火酉能与薛严周旋至今,除却自身能耐不可小觑,他‘离愁’相助更是主因。 施婆婆低垂的眼眸中滑过震惊之色,丝毫不明白为何主人会说出这句话,他们此次来本是为了会一会所谓的七杀,看看他是否值得圣山与离愁合作,可主人不但以真面目现身,还开口说可以帮七杀击退戎军,离愁因圣山地处乾国境内之故,手下势力甚少踏足,而是在垣、戎两国盘踞,所以这实在不是主人该说之词。 而此时‘离愁’之主的眼眸却不自觉的盯着霍菡嫣肚子,心中思维狂涌而出,根本不是旁人能够理解。也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她腹中的生命竟然能与他的魂灵产生共鸣,也就是说那是他的魂系,系着他的魂魄。 以彼之身,系吾之魂; 也就是说只有此人能破解他所承继的天命诅咒,看来自己不但要和霍灏轩合作,还要保护霍菡嫣和她腹中的孩子,不计一切代价。 薛少宸见他眼神如此肆意,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目光宛如寒冰。“邛火酉之命,乾国的城池自有我亲自去取,何须旁人费心。” “呵呵……”芈殇低声笑道,“不愧是薛严,在下佩服。” 七杀乃是将星,以往只觉得杀气太重,不如破军气势磅礴,也不比贪狼诡谲莫测。今日看来以往所料皆有所执。以命盘所显,这霍菡嫣命数应已断绝,只有与有龙气之人想和才可保周全。可却不知为何,命数骤然生变,尽延伸为缓解七杀煞气之力,这并非人力所能办到,除非有逆天之举方能有此转换。逆天必遭反噬,可霍菡嫣却无此征兆,岂非怪哉! “既然将军无须在下相助,那在下也不必多做无用之举。”芈殇从软轿中走出来,旁边的青衣女子张开红色的油纸伞替他挡住阳光,他走到薛严身侧从怀中拿出药瓶,“我见夫人气血不佳,最近孕吐有些严重,频繁嗜睡。我这里有一枚保胎药丸,有缓解孕中不适之用,可助夫人平安生产。”   ☆、135|7.26 不管药丸是否有用,他如此认真的模样还是让霍菡嫣决定接过,“多谢。” 芈殇浅笑摇头,心头思绪万千。也许是他该感谢的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孕育着他的魂系,也给予他求生的希望。幻想着也许有朝一日她腹中的孩子能让他摆脱幻觉与现实之间,真真切切的存活于世,解开他此生的诅咒。 眼前的男子是霍菡嫣见过最怪异之人,他的眼神中暗藏的虚空与孤寂,仿佛已经死寂了数十年。这种感觉有点像当初在圣山,见到圣山尊主时的感觉甚为相似,却又截然不同。圣山尊主的身上冷寂如千年寒冰,在圣山死气下承托得万物虚无,宛如冰雕石刻伫立山巅。而眼前人则像沼泽中的漂浮的完美的尸体,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温度。 薛少宸对着此人丝毫不见慌乱,甚至眼眸中泛起一丝玩味,“阁下赠药,不甚感激。但阁下浩浩荡荡来到我蒿阳府邸,便只是为了替属下请罪?” 恐怕请罪是假,打探虚实却是真。此刻又将视线凝聚在他妻子的身上,感觉欲有所求。菡嫣或许只对施婆婆有所了解,可他的目光却及早就扫到软轿右侧那名披着狼皮的少年身上,少年虽然极度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薛少宸却认得很真切,当初与邛火由樊城对持之时,就是此人手捧戎国君上的圣旨,让邛火由当即撤兵。既然狼皮少年是着黑袍男子的手下,可他的身份定然更为强横。 “轩临‘圣山’,血地‘离愁’。”薛少宸看着对方目光微凝,就知道自己所猜不差,略微有些嘲讽。“在下何德何能?” 圣山也就罢了,没想到离愁也有兴趣来插一脚,这阵子倒真是热闹! 霍菡嫣闻言不解转首,不明白夫君此话何意?轩临‘圣山’她知道,可是血地‘离愁’是什么?神州有这个地方?!自己好似从来没有听说过。 “呵呵……”芈殇唇边悄然扬起,笑出声来,“血地乃边陲沼泽鄙陋之地,实在不敢与圣山同挂名头。在下此来替属下请罪确是其一,其二乃是受友人之托前来解边城之局,不过今日看来是在下多次一举。” 本是对探知七杀虚实,以及对灏轩这位妹妹命盘好奇而来,没曾想竟有更大的收获。这番变故不知灏轩是否早已算到?芈殇眼神微眯,沉思此前诸事。就算离愁之人再不屑,他也从不敢小觑圣山,千年前离愁就曾在圣山算计中一败涂地,以至不得不退居血地,隐匿不出。 不过无论如何,倒真是制住了他。可就此认输也不符合他的脾性,“丹药不过举手之劳,不如再送贤伉俪一件礼物,当做赔罪。” 接着他就在众人目光中转身坐上软轿离开别院,宛如幽灵一般并未引起城中百姓的瞩目,悄然而去。霍菡嫣则看着黑影消失在府邸之外,再瞅着手中的药瓶傻眼,莫非他所说的再送一件礼物就是转身走人?!这人倒是有意思。 “夫君,他究竟是什么人?”这才是眼前最好奇的事情,听夫君方才所言应当并无陌生。“血地又是什么?” 薛少宸揽着她走到软椅上坐下,轻声道:“我所知也甚少,不过曾从大哥口中听过一些传闻。” “……大哥?”这事还是大哥告诉夫君的?可是怎么大哥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呢?!神州居然还有这么一群人,还有这么一个诡秘的地方。 “菡嫣曾看过圣山手札,可还记得其中有关于殷氏一族的记载?”薛少宸说道。 “当然记得。”那手札所记载的都是当年的传奇,无论着墨多少总归有些印象。“殷氏一族自胥宁开国便已存续,僻三国之外盘踞绝域,俨然自成一国,尤其擅长医术与制毒。却在三代之后消逝,不复存在。莫非血地和殷家有关?” “不错,这血地‘离愁’本姓殷。”方才他们所见到的应当就是离愁这一代的继承人。据霍灏轩所言,当年殷家后人接连败于圣山之手,最后退居西北沼泽之地,山谷之中。因沼泽多为红泥,宛如鲜血遍地,故而才有血地之称。方才他也不过是心有所感,胡乱猜测,没想到竟被自己猜中。 霍菡嫣不禁皱眉,照这么说这些人应当很久未在神州出现,此番来到蒿阳应当并不简单,绝非仅仅是‘赔罪’这么简单。 当远在凤城的霍灏轩得知此事时,也不禁皱眉沉吟。虽然芈殇猜测他早已之情,然终究事与愿违,霍灏轩不是神,岂能事事皆能洞悉,特别是芈殇的态度。 他太了解芈殇,虽然表面毫无杂尘,但骨子里却是狠绝无情,愤世嫉俗。他平生最恨便是世俗情爱,最鄙视的就是芸芸众生。自己猜到他会去探薛少宸,却没想到他会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并且对菡嫣如此不同。不但亲自下轿,还赠药与她,分明有讨好之意。 殷家到芈殇这一代,魂系之力更加难以抑制,痛苦之时宛如万箭穿心,撕心裂肺。甚至不能见光,活于阴暗之中。 “灏轩在想什么,如此出神?”永泰帝离开薛皇贵妃的重华殿,就看见青衣身影在御花园中皱眉失神,连自己走近都未有所觉,这可是从没见过的事。 霍灏轩瞬间回神,拱手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平身。”永泰帝如今气色上佳,也开起了玩笑。“朕方才特许你入重华殿议事,你偏以外臣之名执意不肯,没想到却在御花园的景致中失了魂。” “不过一时所感,皇上见笑。”霍灏轩轻笑着。 “封你为丞相,你却死活不肯。整日在乾国境内游荡,倒是十分逍遥。”永泰帝迈步往承乾宫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霍灏轩随后而行,“皇上应知,代相不过是权宜之计,外戚不可执掌大权的祖训不可违之。”否则就会打破乾国数百年来的规则,导致今后无力控制外戚势力,终将酿成祸端。“况且若灏轩不四处游荡,怎能替乾国切除毒瘤,收权于皇呢?” “薛少宸固守蒿阳,迟迟未动,灏轩对此怎么看?”以他带兵之能,当初既然能迅速收复失地,此番又怎会不见动作,莫不是学了他父亲,打算坐地称王? 霍灏轩笑道:“皇上居然册封贵妃娘娘为皇贵妃,竟还不信任他?” 薛少宸是个聪明人。他既然没有了叛变的心思,而皇上又封他姐姐做了皇贵妃,腹中所怀又是皇上唯一后嗣,将来这皇位还不是他侄儿的。 此番格局,未必没有双方共识。皇上将册封的诏书宣告天下,夜等同于告诉魏国公与薛少宸。弱魏国公迷途知返,将来这大乾的江山也有他薛家血脉。太子的母家不能是试图谋逆的乱臣贼子不是吗?也是为了安薛少宸的心,如今他们坐在同一条船上,只有同舟共济才能得到双赢的局面。 乾国境内除却云王仍无所踪,各方势力相对仍旧稳定,地方流匪也镇压得差不多,其中有才能之人也被其招安,用于剿灭云王残余势力,虽无极大成效,却多少聊胜于无,对安抚百姓终究有些用处。 “灏轩此言差矣!只是内患未除,边城不稳。百姓难免惶恐不安,朕也难以寝食。” 当初灏轩对自己阐述破而后立的法子,本就冒着极大风险,将乾国所有不稳定的势力一一引出,宛如挖去溃烂的腐肉,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稍有不慎,江山随时易主。然而这些心怀不轨的王公大臣若再扎根,将乾国控制在手,将来留给子嗣的不过就是傀儡的身份,无论做何事都难以放开手脚。 “皇上只管安心,灏轩对他甚有把握。”若他都不能打败邛火酉的大军,收复失地。大乾则更无第二个人能够做到。“只是国公那边较为难办,皇上应当知晓,薛少宸与国公的关系并且朝夕可解。国公榄权之心膨胀之因由,恐怕仅凭这国丈的头衔,难以令他息心。” 永泰帝迈进御书房,走入上位坐定,龙眉紧蹙,“不知灏轩可愿替朕跑这一趟?” “解铃还须系铃人。国公心中之结乃是威名赫赫的司徒家,更或者是国公夫人——司徒明珠。”当年发生之事他们尚且年幼,记不真切。不过从国公的出身,到攀爬到如今高位,不难得出国公心中所想。本来他也以为国公执着权势的原因不过是因为被司徒家所压,郁郁不得志,导致当年他刻意隐瞒戎军进城,屠尽司徒满门。 可是近日在母妃的回忆中,自己似乎发现一件有趣之事,与自己猜测探访之前因后果有所出入。细查之下果然发现许多秘事,兴许连皇贵妃与薛少宸都不知晓。 世人皆不知晓,这司徒家数代皆出双生,不过因为双生有不详之兆,一直隐瞒不发。若这密事是真,就代表当年国公夫人应该还有一位孪生兄弟或是姐妹。当年之事只有魏国公心里最清楚,母妃当年的回忆,当年先皇为巩固皇权,不单迎娶姨母做皇后,还曾试图册封司徒家的大小姐做淑妃,这魏国公等于是从皇上的手里抢了人!   ☆、136|7.27 要想让魏国公交出兵权,强权强压只会导致反弹,从而一发不可收拾,得他自己心甘情愿才行。 霍灏轩离开皇宫之后,随即回到霍王府,打算交代一声再赶往边城,希望能和平处理魏国公此事。既然皇上的继位者只会出自皇贵妃的腹中,未来的太子怎能有一位造反的外祖父,就算皇家不介意,天下百姓也会有微词,这绝非乾国之福。 谁知到了霍王府竟然见到他意想不到之人,曾经的云王侧妃柳意茹。云王弑父乱常在前,谋逆犯上与后,皇上仁慈并未将家人株连,保住了云王的府邸,自然她的性命也无恙。只是她如今不在府里安安稳稳的呆着,到霍王府所为何来。 “灏轩见过父王、母妃。”霍灏轩神色自若,走到大厅恭敬行礼。 柳意茹也起身浅笑着,毫无异常的福身,“表哥。” “前几日母妃还念叨着,意茹就来了。”霍灏轩也对视笑了笑,只是笑容只浮于表面。当初在菡嫣的求情下他们兄妹就达成共识,若柳意茹就此消停也就罢了,自己会让她衣食无忧的过一生,总归是姑姑唯一的血脉,若是将她所为告知父王与母妃,定要让他们伤心。 “灏轩,随我到书房来。”霍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对霍灏轩开口。 霍灏轩余光察觉到霍王妃对着柳意茹一副不忍的疼惜模样,心中已是了然。 刚迈进书房,霍王便语重心长的开口,“绮罗临盆之后,为父就打算进宫告老,正式将王府的重担交到你手里。” “父王……”虽知道难免会有这一日,但作为霍灏轩心里对此位实在没有多大兴趣。 霍王打断他接下来的话语,自己这儿子是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向来无拘无束惯了,忽然给他个身份框着,多少有些不自在。“如今皇上倚重你,大乾的万万黎民百姓生死也握在你一念之间,往后做事必当更为谨慎,方不负龙恩。” “灏轩明白。”霍灏轩应声。 霍王看着眼前气宇轩昂之人,不禁感慨万千,这么多年除却他外出历练,其余时候从未让父母为其操心。自幼就聪慧懂事,远胜同龄之人。也许就因如此特别,才会被那人选中继承衣钵。如今乾国之局,他与王妃皆看得通透,自灏轩归来之后,诸多事情便开始‘混乱不堪’。 菡嫣解除婚约,出家修行便是他的第一计。虽说他有护妹之心,更多的则是利用菡嫣极度巧妙的维系着皇家与国公府的关系,当年自己还看不明白,以为不过是小孩胡闹,为了解除婚约瞎干事。直到皇上的赐婚圣旨,薛少宸兵权被收,爵位被夺。一方面解决了王府对此事引发的波动,降低朝堂的震动;另一方面让皇上收回兵权,有实力与各方一战。 国公不喜菡嫣,自然会处处刁难。导致国公父子的关系瞬间降至冰点,几乎没有缓和的可能。薛少宸自立门户,搬出国公府不久,皇上便将手中兵马交与薛少宸,用他来抵御云王与魏国公的攻击,不得不说这招棋虽险,却落得恰当好处。 皇上让菡嫣和亲垣国,最终因薛少宸横插一扛子而告吹,垣国忌惮薛少宸用兵之能,只得吃了这个亏。让皇上有理由打压薛少宸的同时,又让他与菡嫣能够如愿。这垣国真假公主之事不也是他与薛少宸爆出来的吗? 还有很多其他事情的蛛丝马迹,让人不得不去联想。自己这个儿子就像是用乾国的江山社稷在下一盘棋,若成了今后乾国国力将盛世空前,若输了则灭于神州大地。 自己年纪大了,对权势也毫无兴趣,既然儿子有这个心,也有这个能耐,作为父亲理当支持,不过有些事却要再三叮嘱。 “我与你娘此生只得你与菡嫣二人,菡嫣虽外表坚强,内心却十分敏感解意,极易因周遭之境而多思伤身。你身为兄长定要多多看顾着些,断断不可让她被人所欺。” 没有任何父母能放心自己的子女,菡嫣终究是女儿身,又一心扑在薛少宸的身上。若薛少宸此心不移,他们或可美满一生。但男人的心思,便是他们自己也猜不透,加上薛少宸年少之时那般荒唐,至今风流之名在帝都也是被人‘津津乐道’。若是将来他固态萌发,还是注意些的好。 霍灏轩听出父王的言下之意,不禁心下暗笑。薛少宸这纨绔风流的名声大概要跟着他一辈子,不过自己也听得出来,父王对自己也不放心,此番言语不过是要自己的一个承诺罢了。“父王放心,世上无人可伤害菡嫣。” “嗯,还有意茹……”霍王正想继续。却被霍灏轩打断,“灏轩只能答应,让她不愁衣食的度过余生。”至于她的余生有多长,过得是否顺遂就不在自己的考虑范围了。 “她是你姑姑唯一的血脉。”霍王此生也只有一个妹妹,早年江湖学艺便忽略了她。导致瑛儿与他并不十分亲厚,甚至不听他的劝阻,在见过数面之后执意要嫁给柳风骨,甚至与他断绝兄妹之情,互不来往。 这柳风骨是何人?整日沉溺武学,连父母出世当日都还在闭关的男人,注定不会是个好丈夫。果不其然,不过断断几载,瑛儿就重病而逝,就只留下意茹唯一的血脉。 霍灏轩自然知道父王愧疚之心,若当日父王再坚持或者想办法困住姑姑,姑姑就不会有那般下场。 “意茹既然继承了揽月山庄,自然也就承继了属于它的使命。对待叛徒,灏轩已是违了师训。”霍灏轩摇头叹气,看着父王目光瞬间一聚,似乎想到其中关节,再轻声开口。“如今她已是凌云琮的人,皇上能不牵连其罪已属不易。若她再有异动,就算灏轩不出手,皇家也不会饶了她的。” 父王,方才儿子才答应你,这世上无人可伤害菡嫣。对于伤她之人自己又怎能轻易放过?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霍王本想无论如何都要让灏轩想办法,让意茹与云王和离另寻良缘,却发现竟然无力开口。灏轩既然连那出都搬出来,自然没有回旋的余地,哎~这都是什么事啊!意茹那个傻孩子。 暖风苑中,阮绮罗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用厚厚的软垫撑在让自己舒服一些,目光却一直观察着门外的动静。她已经好些时候没有看见夫君了,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而自己都在懒睡。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夫君又出门了。 霍灏轩轻缓的推门,怕吵着屋里人休息,绮罗临盆之期就在这几日,万万马虎不得。直到看见软塌上倚靠着的人影,一双哀怨的眸光就这么瞅着他。“我嫁的一定不是你,而是乾国。或者乾国才是你真正的媳妇!” 怀孕之人性子总会有些偏执,就连善解人意,心怀坦荡的阮绮罗也不免使些小性子。 “呵……”霍灏轩闷声笑道:“好酸的味道~”继而上前做在软塌边,摩挲着她的脸颊,就这么深深的看着,周身散发出一种很舒服的气息,“为夫肯定,只娶了你一个再无旁人。” “哦,那我就是嫁给了乾国。” “你只能嫁给我。”霍灏轩俯身轻啄她的唇瓣,极尽的温柔。让她本来还堵着的一口闷气乍然消失想想还真是气恼,嗔怪的推了他一把,“不正经,也不怕带坏儿子。” “你这么肯定是儿子,若是女儿听见岂不伤心。”霍灏轩疼惜的将手贴在她的肚子上,恰逢肚子里的孩子苏醒伸展着四肢,凸起的一个小包刚好在他手掌的位置,仿佛和未出世的孩子第一次握手一般,同天下的父亲一般傻了眼。 阮绮罗看着他失去形象的模样暗笑,“若是女儿,将来恐怕难以寻到如意郎君。” “为什么?”自己与绮罗的女儿自然是容貌与智慧并重的,怎会寻不到佳偶。 也不知平日精明绝伦的模样都哪儿去了,“因为有你这么一个父亲做标准,天下还能有几人。” 本是闺房调笑之乐,却受到腹中孩子的强烈否决,开始发出阵阵痛楚,谁说将来一定会找父亲这样的?!什么事都看得通透,自己在他面前毫无秘密岂不是自己找罪受。 看绮罗捂着肚子,痛楚咬牙的模样。霍灏轩也立刻知道不对劲,不过此时此刻哪有半分临危不乱的架势,“绮罗,绮罗你感觉如何?” “好像……好像要生了,快叫稳婆。”肚子疼得越来越难忍,仿佛孩子在里头翻江倒海一般。 要生了……要生了!!“来人,把稳婆带回来!” 阮绮罗到了临产期,宫里和凤城内最好的稳婆就长期住在霍王府,以备给世子妃接生。 霍王与王妃得到消息也是匆匆忙忙的赶来,让仆人赶紧煮些清水面,让绮罗先补补气力,这刚发动没有这么快。霍灏轩看着一派淡定,可眸中的惊慌与担忧却难以隐藏,扶着桌案的左手稍稍用力,桌角就应声而碎,化为灰烬。旁人只听见唰的声响,却未曾发现有何不对劲的地方。   ☆、137|7.29 房中传来的痛苦的呻吟声让霍灏轩浑身僵硬的凝上眼眸。 绮罗向来坚强,就算痛楚绝不轻易吭声,这也是他最为心疼之处。但此刻也不知承受着怎样的撕裂之痛,才会让她让她难以抑制。 真恨不得受这罪的是自己! 本来自己打算在里面陪着她,却被母妃赶了出来,说自己在里面会影响稳婆,让稳婆手脚无措。只得暗暗用内力探视着屋内的情形,只要稍有不对便随时冲进去。霍王看着方才在书房还一本正经的儿子,竟然露出如此紧张之相,多少有些感慨。不过想到今日之后自己就做祖父了,不禁遥想当年一人独闯宫廷之时何等豪气,距现今已是时过境迁。 霍王妃因怕儿子沉不住气撞进来,心里也实在担忧绮罗,便一直留在产房中在绮罗身边让她安心生产,让她不至于紧张害怕,好歹自己总有些经验。 柳意茹静静的呆在庭院里,听着房中的声音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她有把握表哥和表姐不会将自己曾经做过的‘糊涂事’告诉舅舅,舅母。如今她功力全失,凌云琮的没了踪迹,如今的云王府就像人间地狱。当初自己有凌云琮的宠爱,自然顺风顺水。现今云王爵位被剥去,虽然吃穿不愁却根本毫无自由,府内还有曾经的老王妃与凌云琮的正妻,若非有霍王府作为隐形的倚仗,她的日子可想而知。 当婴孩的啼哭声自房中出现时,霍灏轩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眼眸紧紧的盯着关闭的房门,其中的温度让人迷醉,唇边勾起彰显着他此时的心情,他……他做父亲了!谁知房门打开,并不是稳婆抱着孩子前来报喜,而是一脸愁容,匍匐下跪紧张的发颤。“启禀王爷,世子。这……” 霍王的心脏一下子就提起来了,莫非儿媳妇他不好!! 霍灏轩表现得倒是冷静,眼眸紧紧的盯着地上的人,冰冷的说道:“说!” “世子妃腹中还有一个。”这可是双生!方才已经出了一位小公子,或接下来仍是公子,依照乾国俗例,就算出生也只能一辈子隐匿,否则会给家族带来不详。她们也曾接生过几位这样的情况,其他府邸都是选择孩子出生发现性别为同,便将下一个孩子放进水盆没过鼻息,连一声动静都没有,这种事情她们早已驾熟就轻。“若还是公子,王爷与世子可要给个话?” 霍灏轩自然明白这稳婆的意思,脸色凝重严肃的盯着她,透着蚀骨的冰冷说出一句话。跪下的稳婆刹那间脸色苍白的抬首,震惊不已。霍世子、如今的代相如此温文儒雅的一个人,说出的话竟会如此惊悚,可是从他的神色中便知道此言非虚。 “世子妃与腹中的孩子,不得有丝毫闪失。”霍王适时的开口,让稳婆几乎是屁滚尿流的半爬进去。 霍灏轩满目猩红的盯着关上的大门,双生子代表不详?这不过是早年为了避免嫡子争夺家产而传出的流言,也敢在他面前开口?!谁人敢在他面前妄论天道天象,班门弄斧!若是惹急了他,逆天、就算破天都不在话下!又怎会在于这些无稽之谈。 阮绮罗此时的心情宛如乱麻,杂糅交错。 她自然知道乾国双生子的传言,总想着自己不会这么巧怀着双生。可总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当她看着稳婆一脸惊慌的跑出去时,她的眼角就情不自禁红润起来,也许她仍在腹中的幼子会保不住,脑子里转过好几个年头,希望腹中的会是个女儿。希望王府会留下这个孩子,就算让她带着孩子离开乾国也在所不惜。 直到门外传来夫君的厉声: “谁敢动世子妃腹中的孩子,我就砍断她四肢,挖了双眼放进瓮中做人彘!” 夫君……这般威胁之声对于稳婆是晴天霹雳,可对于阮绮罗却是最安心的良药,眼角的泪水划落下来,唇边泛起淡淡的笑容。 是她骤然听见双生之时太紧张了,以至于连婆婆在身侧安慰都没能听进去。直到夫君开口,她才终于放心。 孩子,只要有你爹在,咱们什么都不必担心是不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第二声啼哭出现。方才那位稳婆出来回禀仍是男孩,还颤抖的说了恭喜之词,管家递了两份极大的红包。 屋里的侍女婆子还在收拾屋子,霍灏轩就再难忍住的迈步进去。两个粉雕玉琢的婴儿裹着蓝色的襁褓躺在阮绮罗的臂弯处,霍王妃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额头上泛起薄薄的汗水,疼惜的看着孙子。心中一派满足,灏轩的儿子,她的孙子!光是想着就像当年第一眼见到灏轩之时,心中最大的柔软都会唤了出来。 看见霍灏轩走进来,霍王妃随意说了两句就将这温馨的一幕留着刚成为父母的儿子、儿媳。虽然看着孙子,心里痒得很,想抱着不撒手,不过来日方才总有机会。 “夫君。”阮绮罗伸出手轻声唤道,眼中满满都是爱意。 霍灏轩激荡上前,握着她的手腕,悄然的朝她的身子输送着一些温和的真气,稍微恢复她的体力。阮绮罗自热感觉到体内气息,苍白的脸色全是幸福的笑意,用另一只手阻止他继续浪费下去。“快看看咱们的孩子,他们好小、好软。” “辛苦你了。”霍灏轩此时眼眸中全是疼惜,“若是累了就睡一会儿。” 阮绮罗摇摇头,用手指摩挲着右边孩子的脸颊,孩子的小鼻子轻轻动了动,似乎在回应自己的母亲。这个可爱的动作让人心都快化了。他们是自己与绮罗的孩子,这个认知简直让人心如潮涌。这两个孩子就是他的后嗣血脉,是他需要庇护之人,将来他定会将自己所有的东西尽数教导,让他们过得顺心随意,虽然此刻他们只是不解世事的小婴儿。 “右边的是弟弟,左边的是哥哥。”阮绮罗还没来得说他们谁先出生,霍灏轩便猜了出来。 阮绮罗可震惊得不了的。“夫君是怎么猜到的?” “都说母亲会偏疼幼子一些,绮罗的眼神都在右边的孩子身上,自然是弟弟。”霍灏轩也含笑勾了勾幼子的鼻梁,滑滑的触感让人心中微颤。 阮绮罗认真的看着他,哑然失笑。方才稳婆将幼子抱到她身边的时候,那怜悯甚至有些不情愿的模样,让她心中微疼,看着幼子更加心软。现在听夫君这么说,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内心出现了偏差微微一怔,不自觉的拍了拍左边的儿子,嗔笑的说道:“瞎说。他们两个都是咱们的心肝宝贝,哪有偏疼的?” “当然要偏爱。”霍灏轩在她情绪转变,便知将她纾解了过来,笑着附身凑到她耳边,轻啄她的耳垂说道:“我现在可有三个宝贝,最偏爱这个。” “儿子面前,别不正经!”阮绮罗别开脸,脸颊微红。 他们现在并无去想,方才双生子所带来的惊涛骇浪,以及稳婆回宫禀奏皇家以后的反应,现在他们只有一家人甜蜜温馨。 当霍菡嫣接到母妃寄来的信件时,整个人都高兴坏了。嫂子生了,还是一堆孪生兄弟,粉粉嫩嫩的很是可爱,虽然引发一些风波,可在大哥的操作下似乎都不算事。父王已经起了名字上报了皇家,等到战事结束之后,回到凤城就更亲眼见到两个小侄儿了。可是第二封大哥的随信就让自己略显为难…… 近日戎国动作频繁,时不时的有些冲突,就像老虎与狮子摆着攻击的姿态,伸着尖锐的獠牙。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还有魏国公在玉川凑着,宛如一条盘踞的巨蟒紧紧的盯着。深怕中了陷阱被两方夹击,魏国公究竟站在哪一边现在还说不好。据说戎国那边频繁前往洽谈,夫君却有心结对手下献上的关于玉川的建议,无论攻打还是谈和都是留而不发。这样拖下来终究也不是个办法。 书房中夫君的眉头紧蹙。虽然夫君表面上对玉川疾言厉色,寸步不让。一副将邛火由与魏国公全端的架势,可那人终究是他亲生父亲,血脉之情大于天。当年之事,夫君每次提起都是面若寒冰,她也不忍深问。只是隐约知道当年公公宠妾灭妻,终导致婆婆病重缠身,不治而亡。 虽说子女不言父母是非,然而是非曲直却深埋于心。铃还须系铃人,父子之间难免少不了一次深谈,是战是和总要有所决断。 端着参汤走进书房,薛少宸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墙上的边防的地形图,时不时的滑动着扳指。暗处守护的暗卫见到是霍菡嫣,刚推着利剑的手腕收回去,瞬间纹丝不动。 轻轻将汤盅放在桌子上,用汤勺盛出来放着,静静的候着不出声不打扰。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也不见他有动静,略微皱眉上前轻声唤道:“夫君。” 薛少宸仿佛陷入沉思,对她的唤声竟然毫无反应,而他的眼眸空洞宛如深渊。刚想伸出手触碰他时,他就瞬间回神,在略微冰冷的气息中回温,转身看着她担忧的神色中略微疑惑,“嫣儿。”余光扫到桌面上的东西,唇角勾起,“派人来唤我便是,何必亲自来?”   ☆、138|7.30 “照顾夫君怎能敷衍?!趁着身子还能动的时候让你记得我的好,免得过阵子肚子大起来跟圆球似的被你嫌弃,可怎么办?”霍菡嫣娇俏的仰着笑着,熠熠生辉的眼眸让他心中泛起浓浓温情,足以冲散他失神之时周身萦绕的空洞与孤寂。 薛少宸揽着她舒服的叹息着,莞尔勾唇轻抚着她的背脊,感受着她显怀的身子。她总是知道该如何将自己从深渊的边沿拉回来,让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仍然存活于世。瞅着她腹部圆圆的凸起,想着几个月之后会出现的软小身子,不禁笑道:“就算是圆球,也是最漂亮的圆球。” 腹中的孩子已经快六个月了,已经够感觉她在里面伸展自己的身子,不过平时孩子都很乖,没让自己受太多的罪。前世清瑶也是这般,若非肚子越来越大,加上时不时的动静可真让人担心她是否健康。前三个月夫妻不能同房,后几个月大夫说小心些并无大碍,可夫君却像照顾瓷器人一样,坚持不肯有过分举动,就算欲念骤起也会拼命克制,担心教坏腹中的女儿…… 呵呵,他可总对着腹中的孩子叫女儿,细声细语的叮嘱些琐碎之事,自己也希望能是清瑶,却也不敢肯定,若是儿子整日听他爹女儿女儿的唤着岂非郁闷。 “女儿今日乖不乖?”薛少宸蹲下身子,将耳朵轻轻贴在她肚子上细心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看着他一副慈父的模样,霍菡嫣心里也很是开心,感觉到孩子在腹中微微动了动。清瑶,若真是你,你能感受到吗?爹爹很疼你,娘亲也爱你,这一世爹和娘都不会再抛下你,所以你也要健健康康的长大。 “女儿女儿,你就念着女儿!”霍菡嫣感受着孩子在腹中翻江倒海,在他的搀扶下坐下。“都说女儿是爹前世的恋人,看来我要警惕这个小淘气。”话说这么说,可她脸上却挂着甜甜的笑容。“对了,母妃来信说嫂子诞下一对双生子很可爱,真想早些去看看。” 双生子……薛少宸目光闪过一丝晦暗,有些发怔,这感觉就跟方才她进书房的时候相似。想了想仍然问道:“夫君,你方才在想什么?那般入神。” “……”薛少宸看着面前担忧的妻子,眼中划过一丝痛处,同时又带有一丝庆幸。 老天终归是恩赐他的,给予他那样的人生,却让他拥有了嫣儿。 “若是夫君想,咱们可以生很多很多的孩子,不必羡慕大哥大嫂。”霍菡嫣半开玩笑的说道。却未见夫君当真舒缓过来,咬了咬下唇犹豫而试探性的开口问道:“夫君可是因为公公与婆婆之事?” 这些往年秘辛,非深挖不可得知,也夫君又知道多少?心里又会怎样难受。 “嫣儿……”他是真的不打算将这些过往之事再拉出来,若非此番得知阮绮罗诞下双生子,他也不会想到当年之事失神,更不会想到他的出生从来不是父亲所期待的。 什么玉洁,什么宠妾灭妻都不过是一道又一道的假象,这一切的根源均是来自司徒家一母双生导致的结果。 对于霍菡嫣来说,兄长书信中只是寥寥数笔,对于夫君而言却是沉重及其压抑。本来他并不知晓当年这一切过往,直到‘离愁’中人将当年司徒家管家带到自己面前,那白发苍苍如数家珍的样子让他不得不信,也终于将幼年一些想不通的东西串联到了一起,竟得出一个惊涛骇浪的结果。 司徒家先祖曾助乾国定都,手掌兵权威名赫赫。当年的乾国格局与如今格局并不相同,乾国开国之君曾立下圣旨,天下兵权除却皇家,只能握在四家世家手中,而并非外戚。而世家手掌兵权却不随军,除了司徒家作为特例。 …… 薛少宸诉说当年过往之后,远在玉川的霍灏轩也正对着魏国公传达皇上的旨意,并且分析厉害。他不惧战事,但若能与以和平之法解决问题,又何必涂炭生灵。 一场鏖战,无论谁胜谁败,都不知会拆散多少家庭,让多少老父失去儿子,让多少子女失去父亲,又让多少妻子失去丈夫。一将功成万骨枯,也不知造的谁的功,谁的业。 “当年之事,都已随风而逝。国公又何必如此执着?”霍灏轩皱眉说道。 近三十年了,当年种种譬如朝露。 魏国公坐在首位,看着乾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丞相,也是如今的霍王,眼眸中带有几分欣赏。论当年天下,虽青年才俊不少,但却只有这一位让他心生敬佩。身负重任就敢独自一人踏足玉川,这胆量与智慧非常人所及。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忘却当然司徒家所带给他的耻辱与痛苦。 “王爷既然来此,自然知道当年发生之事。”魏国公双鬓斑白,却仍然精神奕奕,他宛如毒蛇一般紧紧的盯着霍灏轩,“若受此凌辱的是王爷,王爷又该如何做?!” “……”霍灏轩静默片刻,“所以你刻意如此对尊夫人,刻意如此对您的一双子女。试图将自身痛苦发泄到至亲的身上,才能得到救赎?” “司徒明珠?老夫如何待她都不为过。”魏国公冷冷的笑着,脸上俱是嘲讽。“况且老夫当年时时刻刻想的便是如何将司徒家屠杀殆尽,又怎会顾忌其他。” 他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杀气,仿佛当年之事仍旧历历在目。 “明玉小姐之死是意外。”霍灏轩叹息的说道。“乃叛军猖狂所致。” 当年乾国遭逢天灾*,外敌入侵,加上君主沉迷丹药之学不理会朝政才导致叛军肆掠,出现颇多意外。这意外之中却有当年司徒家大小姐的孪生姐妹,司徒明玉。 早年因有所谓的高人对皇家指点,若要乾国长治久安,皇家不得出现孪生兄弟或者姐妹,否则会动摇帝基,分割龙脉。久而久之,传到民间竟然成为扼杀孪生的罪名,若家有孪生则代表不详,会带来灭顶之灾。 当年司徒家也不外如是,不过当初司徒家的家主动手之际于心不忍,将双生女同时留了下来,隐瞒皇家隐瞒天下,竟然将双生姐妹都放在府中抚养,取名司徒明珠,司徒明玉。在外人眼中却只得明珠一人。 当年魏国公出生微寒,曾在司徒家做家臣,后来得到司徒家的引荐下从军,数年成名。深得司徒家主的器重,甚至将掌上明珠许配与他,夫妻恩爱多年,育有皇贵妃与如今的薛大将军,后国公夫人重兵不治而死,国公多年未娶续弦。 表面上看确实如此,可以知晓内情的人皆知,魏国公风流成性,早年之时曾经宠幸一名妾室,将国公夫人气得吐血晕厥。甚至当年司徒家灭门都有国公的手笔,也就暗地里铸就了他宠妾灭妻,忘恩负义的骂名。可世间之事都并非如此简单,其中盘根错节旁人难以知晓。若非自己疑惑让属下探查,根本不会发觉当年竟然发生过那样戏剧之事。 司徒家为巩固权势,曾有意将女儿送入宫中,册封的圣旨及其封号都拟好了,最终却不了了之。原因便是司徒家主发现小女儿与魏国公之间的私情,没想到两人竟然相交数年,私定终身。司徒家主责骂女儿之时,也不得不承认魏国公是个人才,若是招揽将对自家权势更加稳固,既然其中一女要出嫁,另外一个自然要避开。 临近大婚,司徒家以回乡祭祖的名义,将两位小姐带出帝都,谁知在途中遇到叛军,混乱之中司徒家主为保护马车中的长女,而导致二小姐坠崖生亡。 孪生之事司徒家一直隐而不报,对女儿之死也是秘不发丧,甚至让姐姐代替妹妹的身份嫁入国公府。姐姐个性坚强,妹妹却较为柔弱,长此以往枕边之人怎会一无所知! 回忆往事,仍然让魏国公火气蔓延,眼中无尽悲伤。“他们为了所谓的权势,狠心抛下明玉,让她生而无名,死后无主。连骗婚之举都做得出来,老夫只是回敬一二,谁知道,司徒明珠竟那般无用,区区几个宠妾就受不了。” “司徒家早已灭绝,国公的恨也应烟消才是。”莫非还要拿着这件事对着死人咬一辈子不成? “烟消?”魏国公肆意的笑着,彰显着浓浓的嘲讽。“无论老夫为乾国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在皇家的眼里终究比不上司徒家,就连老夫那独子都口口声声的叫嚣着他司徒家的血脉!你让老夫烟消,绝无可能!!” 司徒家早就绝了!!他这一身权势都是靠自己得来,若是当年为了明玉他甘愿退去浮华,依附司徒家而存,可既然明玉不在,自己又何必为他人做嫁衣。明明是自己攻占的城池,明明是自己的战果,最后所有的功劳都在司徒家手里。 “那么国公打算如何?与您的亲生儿子战场厮杀?” “这不正是皇家的计划?利用霍菡嫣勾了他的魂,让我们父子反目,甚至对阵疆场!”若是少宸站在他这边,他早已攻入凤城,取而代之,怎会盘踞玉川迟迟不动。“如今还要让老夫心甘情愿交出兵权,呵~白日做梦。告诉薛少宸,若要取玉川,咱们战场上见高低!”   ☆、139|7.31 “毫无转圜?”霍灏轩也不着急,只是陈述者一个事实。“国公应当知晓,此番战场厮杀的结果非死即伤,无论谁胜都是败局。” “老夫倒要看看,那小子究竟有多少斤两?!”魏国公唇角抿起,目光如炬。 霍灏轩暗自低首,勾了勾唇角,看来这魏国公是铁了心要在战场上与薛少宸一较高下,看看究竟是否长江后浪推前浪。 “若这一战国公胜出,结果如何?” 魏国公眼眸骤起,“直捣凤城!” “若大将军胜呢?” 既然一战,自然有输有赢,就是不知道国公愿意付出怎样的筹码。 魏国公看着眼前波澜不惊的年轻人,不愧是永泰帝所属的丞相人选。有勇有谋,在这种时候竟然还敢和自己做交易,的确让人大开眼界。 说实话,他实在不明白,为何霍灏轩会站在永泰帝那边,包括整个霍王府。如今就连自己的儿子都站在他的对立面,若他登基帝位有何不好?若自己成为皇帝,薛少宸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自己虽不喜欢霍菡嫣这个儿媳妇,但有霍王府做后盾,少不了一个太子妃之位,将来就是皇后,母仪天下。对霍王府来说也是极大的权势诱惑,不是吗? 其实对于旁人来说也不懂他的想法,自己的女儿是宫中的皇贵妃,并且身怀六甲即将临盆,若是皇子就是皇上唯一的后嗣,也是毫无疑问的太子,将来的乾国之主。同样有他的血脉,难道非要姓薛才是彰显此生功绩? 沉默片刻,他并不认为自己会输,但既然问到这个份上也只能留下一句:“若他胜,老夫便将手下的鹰骑与兵权都交由他处置。”若是自己输了薛少宸,输给了自己的儿子,与其兵权上交皇帝,还不如留给他,多少有些底气与皇家周旋。 “哦。”这意思便是交出兵权了?“那么灏轩便拭目以待。” 见他打算转身离去,魏国公制止暗处想将他留下的暗卫,情不自禁开口。“若你助老夫一登九五,老夫可以许你之物比凌江瑞那小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霍灏轩并未转身,只是认真的笑道:“承蒙国公厚爱。不过恕灏轩直言,国公并无帝王之相,就算勉力走到今日也终究一朝落尘。” “哈哈哈哈,帝王之相?老夫只相信成王败寇,这天下人人可居之!”魏国公眼眸中带着嘲讽。 霍灏轩略微摇头之后,不带一丝迟疑的离开,自幼年他承袭师门所学,师父给他的第一本国策,开篇写着这么一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所以无论旁人如何威逼利诱,都不足以让他相护。 出山之后,他也曾四处游历,接触不少名流之士。当今神州,戎国帝王年幼,就算无兵权政权在手,也是颇为自傲,视百姓如牲畜;垣国君主,虽说是位中庸之主,却有乱.伦之癖,将垣国一夫一妻的传统弄得肮脏不堪。稍作斟酌之后,自然就选择了乾国的凌江瑞,虽说乾国门阀割据,外戚手掌重兵威胁皇家权威,内忧外患入不敷出,就连凌江瑞自身都缺乏杀伐果断之气。但他登基以来,无论外敌如何侵扰,都未曾将压力转嫁到百姓身上,对朝政也算是兢兢业业,是位有德之君。他既有破釜沉舟之心,将誓言承诺送至山巅落于自己手中,自己也何必避而不见。 蒿阳别院,霍菡嫣手拿纨扇躺在软榻上,看着庭院的秋千随风摆动,想着前一日从夫君口中得知的,关于当年公公婆婆的成年往事,心里要说不感慨怎么可能?可她与旁人不同,在夫君眼中无论司徒家做了什么,与他和长姐皆无关系,他们不必为这些纠葛付账。魏国公让他们自生自灭是事实,让他们失去母亲也是事实,就连菡嫣自己都曾遭到过国公的暗杀……这些桩桩件件,并非国公一句双生姐妹便可以解决的。 随着一阵风拂过,万物瞬间沉寂。霍灏轩折扇微转走上前来,看着她大腹便便的样子眉目一紧,“如此情形,留在蒿阳总是不妥。” 他怎会不明白薛少宸的心思,若让菡嫣回凤城,无意是羊入虎口。可如今蒿阳的时局,若是三方开战,就算暗卫时时在侧也难以确保万全。经历过绮罗产子一事,对于菡嫣此时的模样极度担忧。 霍菡嫣撑着身子做起来问道:“大哥去了玉川,国公作何反应。” “他决议要在战场之上与少宸一较短长。”霍灏轩将折扇放在石桌上,神色莫名。 “没有别的法子?”这父子战场相残,绝非自己所乐见。无论最终谁胜谁负,都落不下好名声,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霍灏轩摇头,“目前看来是没有,魏国公对司徒明玉的死颇为计较,时至今日都未曾消气。” “司徒明玉?”霍菡嫣撑着腰,冷冷笑道:“这不过是他权力*爆棚的借口,莫非还以为能为他赚多少情圣的名声?自婆婆嫁入国公府,贵妃出生。整整六年光阴,连枕边人是谁都弄不明白。却在夫君出世那年,对司徒家动手。若当真对司徒明玉那般深情,又怎会在得知真相之后,与婆婆再孕下夫君。甚至两年后纳妾生子,简直宛如一场笑话。” “呵~菡嫣对公公可不够尊敬。”霍灏轩显然是玩笑一般的出声。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莫非就因为他自己的理由,便可以抹去他曾经的种种行为。”霍菡嫣对他可从来没有任何好感,虽说自己出事也并非十全十美,更多的只在于保全自身,保全夫君。在某些层面来看,她又何尝不是伪善之人,然而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既不喜欢自己,甚至派过杀手对自己动手,自己也不必做什么王公的孝顺儿媳。就算有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一说,却没人说过出嫁得听公公的,特别是对自己满是杀心的公公。 霍灏轩看着她不满的情绪,无意在此事上多说,时间不多,赶紧转变话题。“上次‘离愁’之人来找过你与薛少宸,可曾说过什么?” 芈殇脾性自己很清楚,他此番的行为极度不寻常。 “他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说可以帮助夫君击退戎国。”霍菡嫣记得很清楚,当初那男子的确是这么说的。 霍灏轩目光一紧,“他说可以帮薛少宸击退戎国?!” 这简直就是荒谬,不符常理之事。当年自己不过让他莫要插手,他都未有同意。芈殇素来有交换才会许诺,怎会对他们说出这种言语? 霍菡嫣忽热想到一事,从自己的袖袋里拿出一个瓶子递给他。“他离开之时,还送了我这个东西。” 霍灏轩接过来,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谨慎的目光骤然松下来,唇边反倒逸着浅笑,轻声喃语:“他此番倒是大方。”将药瓶递还给她,“此药乃是圣品,可放心服用,对你的身子定会有所裨益。” “嗯。”霍菡嫣听他的口气,分明与那人相熟,“大哥认识那人。” “有些交情。”他也不隐瞒的点点头,看着她进行此次的来意。“可准备好了?薛少宸的暗卫我可定不了多久,最多一个时辰就会恢复清醒。” 霍菡嫣眉宇之间添上几丝忧愁,“大哥,非如此不可吗?” “怎么?难道你就想……”霍灏轩忽然噤声,感受着从远而至的气息叹息着。 厚重的脚步声伴着一身紫金锦服的乍然出现,由远及近。霍灏轩看着来人,多日不见,薛少宸的神色气魄倒是长了不少。竟然会如此之快,又失策了?是谁曾夸他算无遗策?怎知近日却频频受挫之境。 “大哥这是何意?”不但将他的暗卫通通定住,还试图带走嫣儿。 霍灏轩是何许人也。怎会因为被抓包二紧张,反而义正言辞的说道:“作为菡嫣的大哥,我有接霍菡嫣回帝都待产的权利。蒿阳正处于战火之局,将菡嫣六在这里并无任何益处。” “大哥……”薛少宸并未开口,霍菡嫣已经按捺不住,连忙叫道:“是我不愿离开夫君。” “傻妹妹,你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人的身子,不说目前帝都局势较为稳固,就说这医术条件也是远胜于此。”虽然接回帝都是有着别的打算,可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她腹中的孩子。从来没有七杀后嗣一说,无论破军,贪狼还是七杀,往常都是戾气太重难有后嗣,可菡嫣却身怀有孕。‘离愁’将药赠与他们,若不是为了试探,便只能是为了讨好,可菡嫣究竟有何物值得离愁化如此心思。   ☆、140|8.3 “昨日我已去过玉川,国公口吻十分坚决。”霍灏轩的目光盯着薛少宸,不但想知道他对此事的反应与看法,也想让他早做决断。如今形势对菡嫣而言颇为危险,虽然可以计划周密,然却难以保证能够万无一失。“少宸应知如何才是最为恰当。” 薛少宸眉头紧蹙,眼神中划过些许不知名的情绪,两人彼此对视之中交流些什么,让他最终下定决心。“霍王府此番当真能安全无虞?” 霍菡嫣一听这句话,难以置信的盯着他,见他严肃的神情情不自禁的开口轻唤:“夫君……” 不是她不明白夫君的意思,此次蒿阳之战若魏国公当真寸步不让,并且打定主意与之一战,必定血流成河。邛火酉自然不会坐山观虎斗,现在蒿阳面对的危险不仅仅是其中一方,而是两方夹击,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如何身经百战的将领都不能保证城中百姓绝对万无一失。自己如今的状态不但无法对他有所帮助,反倒是累赘。 “邛火由若当真与他合谋,攻打蒿阳。难保城中百姓能固守一心,不增他念。” 对于薛少宸而言,就算父亲定要与他一战,想攻入凤城夺取乾国天下与邛火由合谋,他也并无毫无把握。但世间最难料的便是内力反水,当初在瀛洲之时不就有百姓为求活命行刺莫家主,自己总不能将城中百姓屠杀殆尽以策安全,此乃军中大忌。将士在外总要靠‘精忠报国,护佑百姓’这样的义正言辞的词语来激励士兵奋勇杀敌。 霍灏轩感受着他的谨慎,点头开口,“在王府之中,无人可伤菡嫣毫发。” 他自可承诺,如今无论是何方势力。朝堂也好,江湖也罢。就算是‘离愁’倾巢而出也无法对王府造成实际威胁,数百年来动用如此大的特殊势力还是第一次。 “那嫣儿便交付大哥了。”薛少宸拱手,却让身边的霍菡嫣泛起一股压迫与紧张的情绪,双手不自觉的搅着,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她明白回到帝都才是最好的,可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感觉不太对。 “三日后我会亲自来接。”他本想若是薛少宸不同意,他也会强行将菡嫣带走,如今此般乃是最好。也正巧他需要再去一趟血地,摸摸芈殇的心思。以他对菡嫣如此特别的行事,尤恐中途生变薛,‘残影’还是需要芈殇亲自开启,自己借机而为。 想到此处不禁心中憾恨,当年太师祖当真不该毁去诸多典籍,让传承发生断层,否则他又何苦让芈殇相助此事,徒增未知。 对于他三日之约,霍菡嫣心头浮躁之气暂缓,若就这么离夫君而去,着实不舍。不过她心中大概也明白兄长即将去何地。“大哥此去万事小心,我总觉得那些人很邪乎。”那位施婆婆就不是简单的人物,更别提还有旁人。 “……”霍灏轩也不好奇她如何猜到,只是含笑颔首。 菡嫣的确是成熟不少,对于局势也看得很是通透,让人放心许多。自三年前开始便是如此,七杀乃将星,杀伐之气甚重,本应亲缘情缘淡薄非常,谁知竟突生变数,在镜水中开启命盘,一切转变皆在菡嫣身上,可不知是何种机遇、何种缘法。 霍灏轩离开之后蒿阳一切入常,如同他未曾来说。薛少宸照常去巡视边防,找副将商量应敌之策,此番不许失败只能成功,替乾国打这最后一仗,也是最为关键的一仗。 将茶泡好放在桌上斟满,“夫君喝茶。” 薛少宸放下手中兵书,神色有些倦怠,皱起眉头。一根宛如白芷的细长手指贴在他的每间,将他皱眉的褶皱纹路抚平,看着她浅笑嫣然的模样,烦闷的心情也洋溢着淡淡的喜悦,总说情能感人以千秋之月,亦能伤人与骨魂之中。他只愿千秋之月,结世世之好。 想到白日之事,他心中也泛起些许惆怅,“让大哥带你回返帝都,嫣儿可曾怪我未与你商量?” “当然没有,夫君此举乃正确的决定。”霍菡嫣手被他牵着,只能撑着腰站在他旁边轻声说道;“只是嫣儿离去之后,夫君要多加小心谨慎。若事成,皇家那边也不得不防;若事败,也要尽力保全自身性命为先。我和孩子会在王府等着你。” “你当本将军是莫咎那般古板之人?”薛少宸手微微用劲让她坐在自己膝上,却得到她略微的挣扎,现在她身怀六甲,还不知多重呢?可他却抱着她的腰间,将头靠着她,轻轻说道:“让我再抱一会儿。” 三日之后,再次相拥也不知是何时。 此刻缱绻的他们却不知未来将会爆发那般大的风波…… 血地、离愁 “菡嫣的孩子!”霍灏轩看着面前的黑纱袍人,眼中满满皆是震惊。 就算圣山未曾提起,但魂系之说他也早有耳闻。当年殷氏一族何等风光,创建绝域盘踞三国罅隙,却因为擅自逆命,导致魂系之术反噬自身,终难逃此命。说也奇怪,魂系之术世世代代由执掌之人所传承,无论是否有殷氏血脉照样遗传不误,为了不祸及他人,殷氏一族将首领之位承揽在身,以自身扛起这血脉中的诅咒。这诅咒会使他们染上许多不知名的病症,有些嗜血成狂、有些渴望被鞭笞抽打,还有像芈殇这般不能行走在太阳之下,否则便会烫伤皮肤。据说曾有先祖不信邪,最终全身被烤成血斑。 而此时此刻,芈殇竟然告诉自己,能解除他宿命诅咒之人竟然是菡嫣腹中的孩子,莫怪他为何会将‘离愁’无上灵丹以安胎药的方式送给菡嫣。想当初菡嫣身中失心之毒,自己与他交流多次都不肯相助,此番竟然未有条件先行赠药。这是运还是命?! “你打算如何?”知道魂系所在,知晓魂之所引,以芈殇的个性定会有所动作。   ☆、141|8.4 芈殇对于他的问话,只是看着房间角落的漏壶不声不动,似乎陷入长久的沉思也似乎对此事毫无兴趣。但霍灏轩知道,对方绝不会是后者。 时间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用极度轻微的声音说道:“灏轩何必明知故问,那是救我命的解药,绝没有放手的可能。” 至于那道解药是用来续命或是解脱他的命运,还都还是未知。芈殇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灯光的映射下呈现晦暗的光晕,让他显得既忧郁又孤寂,也不知他究竟作何打算。 “‘残影’即将开启,离愁这边……” 霍灏轩话还未说完,芈殇就知晓他的意思,‘残影’借命说得玄乎,最终也是全靠人为。“离愁之人我自会约束,倒是你那边,乾国的皇帝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后面一句话倒是带着些许讽刺,他素来没有与皇家打交道的心思,不像灏轩自找麻烦,纠结于身。说来此事也是命,当初自己答应此事不过是抱着好玩的心思,如今被魂系牵引觉得理所应当。 “此事我自会收拾妥当。”霍灏轩点头,本来此事他最担心的便是‘离愁’,总归不是自己的东西,担心意外乃是理所当然。不过如今看来,此事倒与‘离愁’有关。 也不知菡嫣腹中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而他(她)又会对‘离愁’造成多大的风波,最终会让芈殇摆脱诅咒,还是会让他甘愿赴死? 三日后 霍菡嫣坐在铺着厚毯子的马车中,掀开帘子往蒿阳的方向看去,城楼在视线中越来越远,模模糊糊的影子仿佛刻在心上让人难受得眼圈刹红。自重生与夫君相守以来,还是第一次在这种情形下离开他。分别之时,明明想叮嘱很多东西,却双唇颤颤,所有话都哽咽在嗓子难以出声。 腹中的孩子不轻不重的踢了她一下,让她放下帘子安抚着。轻声说道:“孩子别担心,爹爹会回到凤城接咱们的。” 马车稍停,霍灏轩从另一架马车中过来,看着她难忍不舍的模样,心中也不舒坦。“菡嫣,人生总有得舍之分。以薛少宸御敌之能,定会平安归来。” “菡嫣明白。”霍菡嫣将自己情绪收拾好,抬首浅笑。既然已经离开了蒿阳,就不必将诸多离别情绪放在心上,回到凤城还是更重要的事情有待处理。“大哥可查出当日劫走我的幕后黑手?” 她不相信凭大哥的手段,连这些事都查不出来。其实在蒿阳之时,她便知道夫君也定然有自己的揣测和消息来源,可是他绝口不提此事,自己尝试性的问起也被他三言两语的搪塞回来,此举更加坚定她的想法。若是旁人,夫君定然不会隐瞒,他若是隐瞒最大的因由便是为了自己。着急对付的夫君的,不止是垣国、乾国和魏国公,凤城皇家的心思也是深似海。 “是皇上,还是……?”霍菡嫣坦言问道。 霍灏轩扬了扬折扇,摇曳着一股风流意味。“还是谁?菡嫣既然已经猜到,又何必避不开口。” “太后?贵妃娘娘?还是皇家全体默许之事。”不是她不愿意开口,而是不想相信罢了。太后与皇上就罢了,皇家自古就没有多少情分可言,就算他们是自己的亲表哥,亲姨母。可是贵妃娘娘是夫君的亲姐姐,根本不像是参与此事的人,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若不是此次册封皇贵妃,若不是司徒家的老仆玩笑般的说出幼年贵妃娘娘因发善心救过高烧的小乞儿,若不是……自己也断不会知道,贵妃娘娘竟然与纳兰虢有交情。极乐宫可以说坐拥金山,怎会为二十万添上如此多的麻烦,不但不能伤害自己性命,还让极乐宫消失在神州之上。 霍灏轩唇角微勾,“菡嫣应当明白,皇家无情,视苍生为刍狗。换做旁人他们做得只会更绝。” 边疆稳固、朝堂才会稳固;政权稳固,百姓才得安居。 薛少宸是战争狂,一旦上了战场就是脱缰的野马,破天的闪电难以控制。魏国公早有反心,对于他手握大权的嫡子,又怎不谨慎。若是薛少宸此战告捷,按功行赏,裂土封王都不在话下,岂非又是一个把持大权的魏国公!若是此战败,魏国公便会长驱直入攻占凤城,搅得天翻地覆民不聊生,他一生传奇就此覆灭。 天道循环,万物无恒强,盛极而衰乃是常态,可若走下颓势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至亲之间如此利用,让人心寒。”霍菡嫣心中也有自己的一把尺。“皇权与国家固然重要,至亲至爱便不重要?只要有所图就能利用,只要有所需就能推上去?!” “菡嫣觉得一人性命比之千万人如何?”霍灏轩神色不辨的看着她,轻声问道。 马车行过干草堆,发出干谷草断裂帝的声音。霍菡嫣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出声,“自然是千万人重要。” 霍灏轩叹息着,“有时并非想要算计,而是不得不做出决断。世间所有人的生命都是弥足珍贵,没有谁比谁更胜之说。不过对皇家而言,论大局并无过错。菡嫣心中若是明了,自然不会心生怨结。” “此番回帝都,不知皇家对我是如何打算?”霍菡嫣一句话直接问到点子上。 霍灏轩却是眼眸微黯,“无论皇家想如何,霍王府总会全力护着你,你只管安心的在王府待产,其余诸事是大哥自会处理,你无需担心。” “……嗯。”霍菡嫣看他一脸认真,情不自禁的点头答应。 而另一边,薛少宸看着马车消失再视线中,方才菡嫣掀开帘子时,他情不自禁的想放下一切随她而去。可他终究抑制了心中的渴望,只有紧攥得手掌透露着他心中的怨愤与不舍之情。 与其在此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镇守蒿阳,还不如卸甲而去,能将自己想做的事通通做一遍。 暗卫首领戒俯身下跪,“启禀主子,有位自称麒麟之人求见。” 薛少宸看戒,眼眸微张当即厉声,“我不是让你带着暗卫保护夫人,你怎惠留在蒿阳?”   ☆、142|8.5 ‘戒’不急不躁的埋首回禀,“是夫人命属下留在蒿阳,方便主人行事。” 主人让暗卫全部跟随夫人回帝都,虽然对夫人的安全有所保障,可是主人身边就毫无可用之人。国公身边的暗卫有几人都是曾经共同接受训练的同伴,他们的习性自己最清楚。就算夫人不下命令,自己也会请命留下,不过有夫人的命令,主人定会应允,而不会严厉斥责他随后回凤城。 果不其然,搬出夫人之后主人的神色舒缓不少,身上的戾气逐渐减缓。心底暗起的紧张感也乍然消退,片刻之后耳边响起上方的声音,“既然如此,你便前往玉川与樊城一趟。” 嫣儿让‘戒’留下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心中对‘戒’的愤怒自然减弱,升起淡淡的喜悦。她腹中的孩子过两月就会出生,自己总要给即将出生的孩子送上一份让将来可以值得炫耀的见面礼。玉川、樊城自己都势在必得,战场之上无父子,还当自己真怕了不成。也好,这就是来赌一赌,对方究竟是何心思? “是。”戒拱手告退。 留下薛少宸独自一人转身望着方才马车消失的方便,目光深邃勾起薄唇。想起前几日深夜躺在床榻上,听着嫣儿与他的对话。当时自己将霍灏轩继任霍王府之事告诉她时…… “父王对权势本不热衷,可以说根本不惯朝堂之事。若是可以,他定然愿意仗剑江湖,快意恩仇也不愿被拘束,退下来也没什么不好。”霍菡嫣躺在他的臂弯上,轻声得仿佛喃喃自语。“而母妃早年因墨城耻导致外公外婆接连亡故,就连舅舅的遗孤都未能保全。虽为了南宫家耗尽心血,却难以掌控世间诸般变化,能随父王离开这漩涡倒是福气。” 薛少宸侧过身子将她搂在怀中,满眼柔情与宠溺让人见之沉醉。“那嫣儿喜欢何种生活?是手掌权位,还是逍遥自在?” “我只要和夫君在一起,无论在何处都是一样。”身子不自觉的蹭了蹭,让他浑身微僵,唇上还挂着故意做坏事的戏谑笑容。 薛少宸闷声笑道:“若我与父亲合谋,夺了他凌家的江山,嫣儿可愿意做皇后?”虽说她曾经拒绝过,但此时他仍是半开玩笑的问道。 霍菡嫣抬首,口吻中尽是认真与肯定,“不愿意。” “为什么?世上女子都会希望有朝一日母仪天下,手掌乾坤。”他勾弄着她的发梢问着。“嫣儿不是才说,要与为夫在一起。” “夫君就当我自私。”霍菡嫣脸上溢出落寞,“自古皇家有情者屈指可数,就算是恩爱夫妻也逃脱不了彼此利用算计,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娘家强盛,必被忌惮。娘家衰弱,必被人欺。乾国不必垣国,有着百年俗例,菡嫣只是普通而平凡的妇人,只求爹娘康健,夫君安泰白首不离。” 她的神色中也不知想到谁,感触颇深的模样让他心中骤疼,不该拿此事来询问她的。连忙转移话题,“神州之中,嫣儿喜爱何处?” “咸州。” “因为紫竹林?” 霍菡嫣摇头,她可一向不喜欢紫竹林的噱头,那些前人风华,故地遗迹终是成为历史,别人就算看多少次也不会再出一个轩墨、再去一个临玄、更不会有楼肃宇那般的绝世奇才。“因为咸州四季如春,咸州的牡丹乃是神州最为有名的,若有机会在咸州的南池旁置办间屋子,定然是神仙才有的享受。”她的眼神中俱是笑意,心中却不免想到柳家的揽月山庄,明明可以逍遥半生,意茹去不知珍惜,眼睛就盯在帝都那些虚无缥缈的权势之中,大约是人性的劣根,对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总是不知珍惜,只是看着自己所没有的。 ……咸州南池,也许他应该着手准备些东西,想到此处薛少宸看着远处,眼中都是势在必得的决心。 从蒿阳前往帝都,虽说脚程极度缓慢,也终在五日后平安抵达。马车刚到门口,霍灏轩便掀开帘子牵着霍菡嫣走下马车,已经退却王位的霍王与王妃听见下人的回禀,早早就在门口等着。自从菡嫣离开帝都都快六个月了,听见她回来的消息,这心里就跟蚂蚁挠心似,巴不得早一些见到她的身影。 霍菡嫣刚下马车就看见眼圈红晕的母妃,想福身行礼却被母妃扶起来,声音有些呜咽。“这么大的肚子还行这些虚礼做什么,你可知母妃与你父王焦心了多少时日,可算是回来了。” “……母妃。” “好了,别让菡嫣心里难受,坐了这么久的马车总是不适,让她赶紧进去休息吧。”老王爷心情比之妻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话语上却制止即将互诉的母女。见菡嫣脸颊上的倦怠,王妃连忙拭干泪水,喜悦得开口。“快进去,母妃让张太医候在府里,宫里的婆子也常住着,等会让他们给你好生看看,开些安胎静心的方子。” 虽然腹中孩子并不十分闹腾,霍菡嫣仍是觉得心中暖洋洋的,咬着下唇重重点头。 霍菡嫣回到霍王府之事并未隐秘,半个时辰之后乾国皇宫便得到了消息,太后念佛的手不自觉的停滞了一下望着上方的佛像,紧了紧手中的珠子闭上眼睛继续念着。而皇上正在批改奏折,似乎并未被其影响,身边的贵妃则更是惬意,对此事不过是略微应声便继续剪着自己手中的花束,插进瓶子里,显得安静而祥和。 直到回报之人退下,皇贵妃才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正在奏折中提笔的皇上,挺着肚子走到龙案旁笑道:“皇上对此就没什么想说的?” “成碧想说什么?”永泰帝从奏折中抬首,将批阅的放在一旁,看着贵妃的眼睛中划过一丝柔软。 他喜欢这种自然而亲切的感觉,自从成碧入宫开始,他们的关系就一直如履薄冰。她以为皇家不会允许她怀孕生子,自己偷偷服用麝香以此绝育。而自己则在对她动心之后便决定,若此生有子必自她的腹中。自己是皇帝,有资格选择未来太子的母亲,就算为此付出代价。他又不是生育工具,到处播种繁衍后嗣。 继承人不在多,一个强干的足以。动心者不在貌,身边此人足以…… 霍菡嫣回到凤城之后,自然对于帝都所发生的事情了解得更加清楚,云王事败出 逃如今未有行迹,只是传闻他如今身在南疆绝域附近,朝廷派了几波人马终究没有将 他寻到。皇上以仁心治国,有感老云王多年镇守边关,战功卓著的份上并未牵连王府 众人,只是剥夺云王爵位,将其封禁在内,衣食方面倒是未有缺乏。 贤王数月前因病而瘫痪在床,如今的吃喝拉撒都需要别人伺候,还好府中有位毫 不离弃的侧妃,悉心照顾。贤王妃林纾与琼妃一同羁押在打牢,琼妃深怀愧疚撞墙自 尽,而贤王妃则痴痴傻傻的不知整日在牢里念叨些什么。霍菡嫣早已从夫君那边得知 ,琼妃被皇上鸩杀,而林纾早在数月前已被人从牢中救走。其实当年对于贤王自己仍 有一丝怨怼,他不但背弃当年婚约的誓言,更是带回林纾在天下扇了自己一巴掌,也 打醒了自己沉浸的美梦泡影。如今他已是这般模样,自己竟然还生出些惆怅之感,至 于林纾……无论前世或者今生都与她关系不大,她不过想寻个倚仗,并未对自己有过 实际伤害,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男人卓越,自然会有佳人贴上来,若能坚守本心 又怎会弄成最后模样。想到夫君提到贤王如今情况,略有得意的模样,就知道此事跟 他脱不了干系,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如今腹中孩子已经近八个月,太医与稳婆已经算好了胎儿临盆的大概时日。而宫 中前些日也是人仰马翻,乾国如今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蒿阳以及皇宫之中,在自己回 到凤城之日,贵妃娘娘便忽然发动产下一名皇子,据皇子出生之时,天降祥瑞,从重 华殿中冒出阵阵红光,还有人见到金龙盘身之象。皇上大悦,不但当即赐名启衡,更 是在第二日清晨早朝,力排众议封为太子。同日边城传来传来捷报,莫家军在落鹰涧 击退垣国大军,并让乾国损失惨重,短时间内恐怕再无能力发动大规模战争,而垣国 皇帝最近似乎新得了一位佳人,整日糜烂其中,在垣国的俗例中这是决不允许之事, 国内闹得沸沸扬扬。 “垣国不是一夫一妻吗?怎么还会出这样的事情?”霍菡嫣嘟着嘴逗弄着床上躺 着的小侄儿们,白白嫩嫩的,其中一个吐着泡泡笑着,眼睛近乎迷成一条直线,看着 她这位姑姑眸中尽是欢欣。 过了月子好不容易下床的阮绮罗站在床畔,目光更是柔和。“谁知道。俗例这种 东西是先人所传,并非人人都能守得住。” “当初我还曾羡慕垣国的女子,能够得到丈夫的全心全意,如今看来若是无心,靠这些规矩又有什么用。”家里只有一妻,可外面有没有私藏就没人知道。 阮绮罗戏谑的笑着,“你还羡慕,你可知全天下的女子都该羡慕你。” “我?”霍菡嫣惊愕抬首。 “可不是吗?出生皇族,自幼锦衣玉食。父母恩爱,家庭和睦,皇家宠爱,长得 又出类拔萃。”阮绮罗有时心里也颇为嫉妒啊,不过每次看见霍菡嫣时,总觉得自己 与她有缘如同前世姐妹一般。“如今更有威风凛凛的夫君,手握重兵不说,还对你情 深意重。” 霍菡嫣皱眉苦笑,“如此说来,我岂不是得罪了天下的女子?” “可不是吗?”阮绮罗也笑出声来,加之床上的孩子也发出咯咯的笑声,好像也 在对此事做出回应。 “什么事情笑得这么开心?”听见声音的老王妃从院子里进来,见到这般其乐融 融的模样心里也是欣慰,走进来。 霍菡嫣站起身来,唤道:“母妃。” 阮绮罗也是恭敬福身,显得自在非常。“母妃。” “本来想去暖风苑看看孙子,没曾经竟然被抱到菡嫣这儿来了。”老王妃面上怪罪 ,眼神却很是温和。 “是媳妇处事不妥。”阮绮罗颔首。 老王妃见她有些紧张的样子,有些心疼。这刚成为王妃,交际在众多贵妇之间,难 免有些紧张,深怕自己性差踏错,或是做得不好。这刚生完孩子还在月子里,霍王府的大门都快被踏破了。亏了王爷当初下令,闭门谢客,否则今儿个定必之前还要热闹。 “明日就是孙子们满月,我这做奶奶总要聊表心意才是。”明日来府中之人甚多, 自家人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从侍女的托盘里拿出两个金质的长命锁,挂着两个孩子的 脖子上,一个上写着平安、另一个则写了康宁。希望他们能一生平安,康宁,以此作 为祝福。 长命锁刚挂上去,另一个孩子就醒了,看着胸前的锁好奇的摸了摸,随后紧紧的捏 着,一副小财迷的样子。霍菡嫣一见就笑了,“看来这弟弟将来就是个小财迷,你看 他一副这是我的,谁都不能抢的架势。” 阮绮罗也实在忍不住,蹭了蹭孩子的下巴,没想到他竟然以为自己的母妃还和自 己抢金子一般,捏着金子对着他的母妃都是皱眉,发出呀呀呀的声音。逗得房中人都 认不出笑出声。相反哥哥却很是沉静,撇了撇‘财迷’的弟弟,只是睁着眼睛凑着发 笑的众人吐了两个泡泡。 “启禀王妃,表小姐过来了。”门外侍女福身。 老王妃眼神中露出笑意,“意茹来了,快让她进来。” 霍菡嫣与阮绮罗对视一眼,不是说云王爵位被夺,府中之人一律不得外出吗?怎么柳意茹还能出入自由并且大大方方的到霍王府来,这事阮绮罗还没来得及告诉霍菡嫣,老王爷和老王妃对于柳意茹素来疼爱,特别是云王如今的情形,更觉得愧疚难当,认为是自己当初未加规劝才会酿成这般结果,特向皇上求情,让其可以时时进入王府。这柳意茹也像变了个模样,从前在府中静静呆在云台水榭,就算与王府中人也少有接触,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她如今进去王府,行事竟能分毫不差,不但常常把母妃逗得眉开眼笑,连老王爷也呈现欣慰之态,每次提起都仿佛是自己的另外一个女儿。 若非夫君用皇权压下来,恐怕今日这柳意茹早已回到云台水榭,试图再嫁。本是自家姐妹,若她真能悔改当初,也不是不能原谅,就是不知她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 柳意茹被侍女带进院子,看着房中的三人,完美的行着礼仪。“意茹见过舅母,表嫂、表姐。” 她未曾名号自然是为了贴近彼此关系,阮绮罗含笑颔首,霍菡嫣则对此不予置评。老王妃上前将她牵过来,一副玩笑的说道:“意茹快来看看,这两个小鬼头可真是精明。” “表哥与表嫂的孩子,自然是好的。”柳意茹轻声说道。 自从当年之事,对着霍菡嫣她总是表现得有些不自在,试探性的说道:“将来表姐的孩子也定是十分优秀。” 有那样一位父亲,又怎能不优秀…… 霍菡嫣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滋味,只是面上看不住喜怒,规矩的颔首笑道:“承表妹吉言。” “哦,明日意茹恐怕不能亲自道贺,今日来就是给两个小侄子添添东西。”柳意茹将袖中的盒子递给阮绮罗,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只是些小玩意,希望表搜不要嫌弃。” 虽说皇上特赦她能出入霍王府,然而明日孩子满月,霍王府定然是人山人海,自己这般出现也颇为尴尬。倒不如提前来,一来显示亲切,二来也可杜绝别人另类的眼光。 “哪里会嫌弃,表妹能来已是这两孩子的福气。”这官面上的话谁都会说,阮绮罗招手,底下的侍女就将东西收了下去,至于怎么处理已经是后面的事情。 阮绮罗见东西被拿下来,略微有些尴尬。也是,自己不过是个外人,这些贴身的东西怎么能轻易的放在孩子身上。老王妃虽然察觉到些许微妙之处,也没望深了想,三两句就将话语锁定在她如今心心念念的孙子身上。   ☆、143|8.15 孩子渐渐闭上眼睛熟睡,现在他们的年纪还太小,没有过多的精力应对他们仍旧陌生的世界。明日的满月宴,阮绮罗必须抱着孩子出席,老王妃作为过来人将她带到一旁,稍加叮嘱。说是叮嘱,不如说是宽心,她霍王府从不对人唯唯诺诺,也一直站在皇上这边,不拉帮结派,根本无需担忧说错话或者得罪人。 这世道就是如此现实,当你身居低位,便时时刻刻担忧着自己会在不经意间得罪了谁,或者维系上层的关系。可当你低位上升到一定的高度,便不是你会得罪谁的问题,而是别人来讨好你,奉承你的时候。只要找到自己的本心,一切都无需担心,而绮罗却显得过于紧张了些。 而霍菡嫣则是坐在软椅上,执起纨扇扇着凉。珏前些日子为了不知道什么任务受了伤,自己便让素言前去照顾,顺道让他们多亲近亲近,在霍菡嫣心中珏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归宿。自己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是大哥亲自操持,照顾自己是绝无问题。看着一派泰然的柳意茹,她的唇边不禁溢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当年自己便觉得柳意茹不简单,如今依然这么觉得。 无论何时,她总是能让自己表现得十分完美,毫无差错。就算她如今已失了侧妃的身份、失了绝世的武功,就算……她曾经对自己动手,可她在面对霍王府、面对自己的时候也丝毫不见慌乱。对于这样的神色自若,荣辱不惊的模样,霍菡嫣的确是有些佩服。在帝都皇权倾轧之中,诸人之间都如同隔了一层冷漠的纱布,都如同一棵树奋力的伸展着自己的枝桠,挤掉别人的生存空间,让自身更加茁壮。而自己只想亲人安好,只是想同夫君过平凡日子的小女子,除却危害逼迫染上身以外,她根本懒得在其中纠葛,陷进永恒的追名逐利。 帝王将相的无奈实在太多,身不由己之事也太多了。 “意茹近日来可还好?”既然坐在一处自然要说些什么,否则岂不是木偶。况且霍菡嫣也想知道她如今究竟怎么想,是不甘还是认命…… 柳意茹抬眉,唇边挂着浅浅的笑容,“还好。” “云……凌云琮可曾传出有消息?”霍菡嫣问道。 柳意茹摇头,“皇家派了很多人出去,仍旧一无所获。”口吻中有些带可惜,似乎并不希望凌云琮继续逃下去。 “以凌云琮的聪慧,定会迷途知返的。”不过他回来只有两个结果,软禁或是被暗杀,希望他真的能聪明些。 两人又一茬没一茬的说着,并未触及根本,时间倒是过得很快。而另一边边城捷报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往帝都,送进皇城永泰帝的桌案上,皇上打开信件眉梢中带有兴奋之色,可片刻之后终究沉寂下去。 霍灏轩看出皇上脸色不对,也差不多能知道他此刻的心思,眉目轻扬略显肆意,“蒿阳捷报是好事,皇上又何必愁眉不展呢?” “朕只是没想到魏国公竟然败得如此之快,这薛少宸的用兵之术的确让人叹为观止。”皇上的眼眸低沉中含有一丝痛处,“魏国公的数十万大军被尽数活埋,玉川的百姓也无一生还,边城数十里之外全是死尸和秃鹰。” 霍灏轩浑身一怔,眼神眯起来。“薛少宸屠了城。” “魏国公战败,手下将士誓死不降,薛少宸从玉川后的山脉之中投下巨石……”具体的细节,捷报中并没有说的详细。 “魏国公?” “生死未卜。”很短的时间,皇帝的气息就平复过来,“戎国大军高挂免战牌,避而不出。看来这血腥之气染红了边关数城,也暂时平静下来。”说到底对乾国来说,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也许戎国会就此退去,恢复从前的平静,可是……“这薛少宸当真是灭绝人性,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狠下心肠,他日若得胜回朝,恐将又是一个魏国公,更甚者乃是异性藩王。” 恐怕打退一头狼,接下来便是培养出一只猛虎。 “皇上既然担心,当初又为何同意让薛少宸掌兵权?” 自己当初提议之时,的确是分析了各方因素,可最终这个命令是由皇上所下,皇上也终究选择这条路,即使他心中对薛少宸诸多防备。 “只有他才能更快的解决此番变故,也更容易收尾。”不是吗?只要抓住薛少宸的死穴,不怕他能翻出自己的手掌心,永泰帝的目光闪过寒冰。“菡嫣近日可还好?” 只消一个眼神,霍灏轩就知道永泰帝打的主意,眼帘微低唇角扬起,气息半分未变。“能吃能睡,倒还不错。” “成碧总是念叨着薛家的血脉,王妃她刚出月子,恐怕照料有所不便,朕打算接菡嫣进宫来住些日子。”永泰帝眼眸看向下首之人,语气轻缓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霍灏轩神色自若,似乎并未受到上位者威压的影响,又似乎他本就多年处于权势巅峰,根本不在乎。“若有皇家代为照顾,霍王府自然感激不尽。不过父王与母妃整日守着菡嫣,恐怕不会舍得她此刻离开身边。绮罗又是个认死理的人,每日都会前往主院叩安……” 他还想说什么,永泰帝就立即打断他,别有深意的笑道:“灏轩的意思是,若我要接菡嫣入宫,除非将霍王府搬到皇宫内院中来?” “微臣正是此意。”霍灏轩颔首。 “灏轩,好大的胆子。”永泰帝口吻依然很轻,面容上没有一丝喜怒流露出来。 霍灏轩折扇在手中转了一圈,拱手以待。“微臣惶恐。” 惶恐……他的样子可没有惶恐的样子!不卑不亢、不喜不怒,似乎将世间的一切都看得十分稀松平常。 永泰帝看着手中的奏折,渐渐笑出声来。这控制不住的人薛少宸算一个,这霍灏轩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可两人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薛少宸是桀骜不驯,荒唐至极;霍灏轩则是虚实相间,难以捉摸。 不过他心中对霍灏轩的信任明显要多得多,终究是他自己亲自求来的。当年知晓四大家族守护的东西,就存着一种试一试的态度,本以为只是个不着边际的传闻,没想到一年之后竟真的等来了他。 幸好他未有权势之心,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而霍灏轩也已经表明了态度,霍王府是护定了菡嫣,若是任由她被接进宫,难免又是一场权利制衡,不但父王母妃不会饶了他,对薛少宸定恐怕也不好交代。 “前阵子凤城郊外出现一伙盗匪日益猖獗,近日拉竟然敢对官银下手。微臣打算让兵部调动少许兵马前往剿灭,让郊外百姓得以安心。” “这些事灏轩做主便是。”永泰帝翻开奏折,继续阅览。 “微臣遵旨。” 第二日,霍王府孪生子满月,以霍王在皇上面前的身份和倾墨公子的名声,巴结之人可谓络绎不绝,不但皇亲国戚尽数到场,就连门外都有不少文人学士但求一见。 阮绮罗抱着孩子跟在霍灏轩身边招待前来恭贺的客人,有时乏了便到踏雪轩偷闲,陪着菡嫣挑一些孩子的衣帽款式。 “怎么你看的都是女孩儿的,若是男孩儿岂非用不上。”阮绮罗好奇的问着,似乎菡嫣早知道这一胎定是女儿似的,选的都是粉嫩的颜色。 霍菡嫣贴着肚子,眼神中尽是慈爱柔情,“就是一种感觉,是个女儿。夫君也这么想的,写信来都是问肚子里的女儿乖不乖。” “你大哥昨夜告诉我,薛少宸边关大捷,一举挫败魏国公的兵马。如今戎国正打算与我国议和,若是顺利定然也要班师回朝了。”阮绮罗笑道:“定能在你临盆之时赶回来。” 霍菡嫣笑着颔首。虽然夫君信中言道,邛火由不会轻易退让,定然还有一场大战等着他,可心中总是想着自己临盆之时,夫君在场就好了。可以亲眼看着他们的清瑶出生。 “菡嫣,当年多谢你相助,我与你大哥都感激不尽。”阮绮罗没理由的说出一句,让霍菡嫣顿时摸不着头脑,自己做了什么?担得起嫂子的一声谢字,又在谢什么? 看着她疑惑的模样,阮绮罗眼眸中洋溢着温和,“我自幼便是孤女,被前一任的首领收养,带进地宫。每日所学的便是厮杀与搏斗,一日是暗卫,终身难以回头。” “嫂子……”霍菡嫣神色一怔。“你都记起来了?” “有什么东西是真的可以遗忘一世,渐渐的也就想起来了。国公府愿意放过我,定然是菡嫣的功劳。”暗卫听命与手掌令牌之人,而这一任暗卫的主人乃是曾经的宁远侯。若非菡嫣求情,以薛少宸的性子怎会轻易让她脱离。 霍菡嫣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撇了撇嘴,“哪里是什么功劳?这本是他该做的。” 这话说得大言不惭,确是事实。自己都嫁给了他,莫非找他放个暗卫都不行吗?想到当年让他放人之时,他无赖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现在的夫君比起当日,可是正经多了。   ☆、144|前世番外(薛少宸)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我此生没有金榜提名的机会,却迎来了另一件喜事。 原以为这一次,我们可以像她的父母一般共伴一生,却不想一切只不过是我的奢望。 至今还记得那日的洞房花烛,红色的烛火一直摇曳到天明。 她披着红色的嫁衣,在我的面前无悲无喜。我往日的骄傲好像统统被打碎了一地,再也不复。看着她在新房中手握长鞭,将房中一切代表吉祥如意的东西打碎,听着她种种近乎恶毒的诅咒,盯着我全是怨愤。可我知道她的心里全是不甘与痛苦,她只是在用强硬的外表伪装自己。对我说:薛严,既然我俩对这亲事都非自愿,今后便互不侵扰,彼此相安无事。否则我定会让你宁远侯府鸡犬不宁! 我夺下她的鞭子,用从来没有过的语气说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别怕我…… 她仿佛卸下一身的伪装,跌坐在床畔,满目的空洞。 那一刻她成为我妻子的喜悦,被狠狠的冻结。 原来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将她毁到这种地步... 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愧疚,可是知道又如何有些事,有些人,有些东西。对于我来说哪怕这种愧疚足以把我淹没,我也宁死不肯罢手。 她从初见那日,已然成为了我的执念。而时至今日,她已经成了我的魔种,引我入魔。 如何可以放手? 我能做什么?我又可以做到什么?! 我的内心煎熬和痛苦又有谁能知道,因为世人知道的薛少宸,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却不知道我其实最擅长的就是伪装,伪装成一个大家都希望看见的人,伪装成一个对她只是有点兴趣的人。纵然我已经被这种感情焚烬了五脏六腑,可表面上依然云淡风轻。 我只想守着她,看着她,护着她。隔墙而居,每日清晨都能看见她。常言道人之一生不过百年,我不过二十几许。我还有那么久的时间与她消磨,总有一天她能忘记伤害她的一切东西,完完整整的成为我的。 原以为我和她会如同我计划的那样发展,我与她相敬如宾,她会慢慢软化,我会给她最想要的生活,踏遍凡尘锦绣,年华岁月。却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我恨不得挫骨扬灰,一生都看不见他的贤王。 太后的诞辰也是我娘的忌日,皇家从来没有强求过我,也许是多亏娘亲的身份庇护。我很想让她陪在我身边,哪怕是不能在一个桌子上共饮,哪怕是不能在一个屋子里看她的身影。只要呆在同一个院子里,隔着厚厚的墙壁我都心满意足。 可是看着她盛装的样子,看着她极少露出的开心神色。我只能告诉下人,开正门,让她风风光光的带着随从,去了皇宫。 这一晚,我对着皇宫的方向看着月色,一杯一杯的喝下,我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没关系,什么都没关系。起码我们还在一个地方,她终是我的妻子。总有一日她肯为了我,舍了那浮华虚伪。 可是我得到的是什么,我听到的又是什么?!我倾尽毕生心血,费尽一切手段将她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得到的又是什么? 是从下人口中传来的,小郡主与贤王私下会面,痛哭失声。贤王伉俪情深,对她冷嘲热讽。 世人皆知她是贤王的前未婚妻,都知道她强悍善妒失德,都知道她对贤王一往情深。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看我不见那我对她的一腔真心。明明就在身边,就触手可及,为什么就是看不到,感觉不到!! 我踹开了她的房门,问她为什么?!问她何以对我至此。 得到的只是她惊诧的目光,仿佛这件事与我半点干系都没有,和极为冷淡的你喝醉了。 你喝醉了…… 痛苦纠结至此,原来不过是……我喝醉了。 多好的理由,多么敷衍的对话。 既然我喝醉了,那么是不是我就可以做一些醉酒之人,才可以肆意妄为做的事情。 我笑着接近她,那一刻自己就好像疯了一样,发泄着自己的脾气:霍菡嫣,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是不是?!你是我妻子,你是我的妻子! 疯子。那是她对他话语最冰冷的言语。 疯子,又如何?我不过只是一个犯了傻,爱她爱到疯魔的男人而已。 她开始惊慌,往日熟练的武功在我这里变得不堪一击。带着冷锋的匕首从她的腰身旁拔出,辗转腾挪。 我心爱的人就在那里,可是却有刀锋阻隔。 其实有些事情,做出来是如此的简单。故意的让匕首刺穿我,卡在我肩膀的骨头上。 我终于在她惊慌失策的眼里,触摸到她。 鲜血,疼痛,在酒的麻醉下仿若平常。我的心里只剩下,触摸到她后。那种拥有了全世界的幸福。 我在她的耳边说,我今夜要定了你,如果想动手,就杀了我。 疯了,这一切都疯了。 鲜血淋漓,一片狼藉…… 世上对错,因果是非,没有人能看的清楚,看的明确。 那日之后,我被失去她的绝望包围着,却不想到。在我们冷漠疏离的关系持续两个月之后,峰回路转。 她有了身孕。 我对子嗣并无强求,可听见她有孕的消息我却想朝着天际嘶吼出声。我有了一个新的接近她的理由,如果她愿意,我会让她们两个成为最幸福的母子,一个属于我和菡嫣的孩子,一个永远斩不断的联系。 但是在这之前,我让太医问了她三个字,留不留? 事实上,不管她决定留不留,我都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安胎药。 她最后决定留,留下这个孩子。 我一直都知道在她的骄纵,蛮横背后,依然有一颗柔软的心。她不会因为自己的想法,随意的剥夺了孩子出生的权利。 整整八个月,我守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因为孩子对我渐渐的软化,因为身孕融化她冰封的心。 直到孩子出生那日,她疲惫的生下清瑶。她抱着孩子对我说,淡淡的开口,让我去看看孩子。我才确定,她与我已不再像陌路之人,也许她会因为孩子而慢慢 清瑶的出生就像我们之间的唯一纽带,牵着她,连着我。 看着孩子一天天的成长,听着孩子和她的笑声。在她不再疾言厉色和冷冽之后,我终于感受到为人父母,为人丈夫的喜悦。 我宠溺我们的孩子,教她走路,听着她牙牙学语,陪她做一切父亲可以做的事情。 我陪着她,坐在午后醺人欲醉的阳光里,感受着时光的穿梭,想着我们就这样静静的老去。 也许是我天命带煞,也许仅仅是老天爷看不惯我这个人拥有幸福。她就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倒了下去, 多思多虑,生清瑶时候落下的病根,各种病症交杂在一起。当御医告诉我她的生命正在渐渐衰弱,我的思绪便只剩下到了一片空白。 原来不过是她的强颜欢笑,原来只是我的自作多情。 放开吗?放她离开这个囚禁她的牢笼。 只是想一想,我就痛的无法呼吸,还如何能放开她的手。 将清瑶送到了霍王府,不允许任何人打搅到她的静养,不许用小事烦她。各种能够搜寻到的珍贵药材,全都送到府上。找全国的大夫来为她医治,甚至天下寻觅杏林谷的传人,只盼她能够康复。 事与愿违,她的病越来越重,缠绵病榻的她做出了一个,权衡朝廷局势的决定,为我娶一个二夫人,一个她娘家表妹,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姑娘。 我如何能允?但是又能如何。 她心心念念的都是我们的孩子,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想要为清瑶能够在这个地方生存下去选择一个保护伞。一个可以护着我们孩子安然长大的人,她信不过我。也是,若她真有意外,我定会随她而去。女儿?呵呵…… 既然她要我娶,我就娶,只要她开心,只要她吃药,只要她好好的活着。 但是我要求所有的东西一律从简,二夫人?不过只是她为了我找的小妾而已。难道还要妄想我如同对她那般,倾尽家财只为迎她回家? 婚礼,喜服,花轿。什么都有只缺了她。 我遥遥的望着她所在的院落,如同木偶进行着一切。婚礼过后,一个人坐在院子外的亭子里,直到素言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我慌忙冲进院子里,看着御医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还有她早已消瘦如材的身子。迈步上前,死死的抱着她,只求她活着别死,只要她活着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甘愿去做,绝不迟疑。 可她还是去了,倒在我的怀里,我感受着她的体温渐渐消失,感受着她的生命悄然逝去。便如同我自己也一起去了……从这一刻起,薛少宸就死了。 我以此身殉葬,换生生世世同处而眠。 只是奈何不从人愿,她的贴身丫鬟素言转达她的遗言,说希望我完成她的心愿,代她看清瑶长大,出嫁。 她走后,我在芙蓉苑坐了七天,只为了据说七日之夜,她会归阳,却一无所获。看着灵堂的棺木,看着她乌青的尸体,听着清瑶哭闹的声音……他说出最冰冷的言语:我强迫了你娘,才有了你。你娘在时,你是我的至宝。如今你娘不在了,你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曾经是我的希望,可是现在你什么都不是。我只要菡嫣……只要菡嫣…… 再一次将清瑶送入霍王府,找到了皇帝愿用此身驻守边城。 边城的风沙大的能吹迷了人眼,一望无际的旷野,带着寂静和苍凉。 直到那绵延几里的红色车队来到我的面前,那个和她有着七分相似的孩子,一身嫁衣与我拜别。入了皇宫,母仪天下。 我就知道时候到了。 刀锋卷了刃,盔甲一遍遍的被淋湿,我精疲力尽。可敌人还在无穷无尽的出现,然后一批批的死在我的脚下。 我都不记得我究竟厮杀了多久,只记得那些不远处逐渐汇集的弓箭手。 箭如雨下,不知道被多少弓箭刺穿。 弥留之际,只想着她,想着还有没有重逢那日。 我这一生只为一人倾倒。若有一丝可能,我情愿舍弃千百轮回,只为了能有一次,能有那么一生与她年少结发,白头共老。 足矣,足矣……   ☆、145|8.19 “嗯,菡嫣说得没错,这是他应该做的。”阮绮罗的笑容中也带着一丝趣味,让前一刻还一本正经的霍菡嫣瞬间红了脸。 “大嫂,你偷闲偷够了,就早些进内堂去吧,今日你和小侄儿们才是主角。”自己说得大言不惭,可也经不住嫂子这种眼神! 阮绮罗看着她红晕的脸色,掩唇而笑,站起身来叮咛两句后转身离去,闲聊的时间长了也影响她休息。既然菡嫣这般说,自己也不必太认真,若谢的言语太多在菡嫣眼中就过于见外了。不过…… 菡嫣,谢谢你~~如果不是当年你插手此事,恐怕今日的阮绮罗早已是一具尸体,而不会成为霍灏轩的妻子,成为他两个孩子的母亲。 霍菡嫣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直到消失在庭院的角落再也看不清,涩红的脸颊才沉下去,对着暗处的暗卫的肃然说道:“把他带到正厅来,不要惊动任何人。让人在院外看着,若有人来就说我有些不适,歇下了。” “是。”暗卫领命拱手,如影子般消失。 当霍菡嫣挺着肚子走到屋子,屋内的情形可与方才与阮绮罗在一处的和睦不同,几名身份不明之人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而站立着的人虽是一身贵气,却难掩此时的狼狈,他本以为万无一失,以今日的热闹场景,定会难以防备易于得手。谁会知道混进霍王府容易,可这踏雪轩却宛如铜墙铁壁,光看这屋子里的十一名暗卫就知道。这些人可都是薛少宸亲手历练,一等一的高手,竟然全都守在霍菡嫣的身边。 “论辈分,我应当还要唤你一声表弟。”霍菡嫣走到上位的软垫上坐着,目光锐利的盯着屋里唯一的‘贵客’。 “表弟?”他夸张的嗤笑一声,“我可从来没有把你当做什么表姐。” “明知凤城乃是绝路,你又何必非要来此?”若是有心藏匿,以神州之大,皇家要想找他并未易事,他又何必冒险来这一趟?遥想往昔,不禁有些感慨,“四年前我刚见到你时,你还是意气风发的翩翩公子,满腹诗书,画坛新秀。” 凌云琮涩然笑道:“那时候的你,却隐身高台以舞慑人。” 他的目光闪着亮光,就这么看着眼前的女子。这个是他从出生到现在,唯一让他心神动荡之女子。当年他从未将‘茹素夫人’和霍王府郡主放在一处想,否则今日站在她身边的人可会是自己?当年她赠自己画卷,也不会对自己毫无此心。自己只不过比薛少宸晚了一步,就晚了一步而已!就错过了……后来他又认错了人,误将江湖浪荡的女人当成她,甚至为了那个女人弑杀亲父。哈哈哈……为了一个替身他就能杀父夺母,更何况是真人,就算今日明知是死路,就算霍王府是龙潭虎穴,他也势必要闯一闯。 “凌云琮,我对你从未有过心思。”霍菡嫣盯着他的眼眸,似乎看进他的内心深处。“而你也并非如你所想,对我这般执迷。” “我若不执迷,又怎会犯下弑父夺位的大罪?!”凌云琮面上有些狰狞,不知是因为前一句话还是后一句。 霍菡嫣听着他这话,冷冷笑道:“你是打算将你此举算在我的头上?凌云琮,我可不会为你此举徒添名声。” 有男子如此待你,若毫无触动也是太假,不过她存活两世,早已不是当年懵懂的女孩。更大的震撼她都已经经历过。 “薛少宸为你攻城拔寨,不惜屠城。同我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看着霍菡嫣瞬间惨白的脸色,就知道她并不清楚此次薛少宸大捷的原由。“莫非菡嫣还不知道?薛少宸用将玉川的将士同百姓全数屠杀,无一生还,仅仅只是为了震慑戎国君主。连魏国公都生死未卜……哈哈,他此举便不是弑父?” 战场之上,所杀所屠之人何止万千,那般屠杀成性的狂魔又会有什么好下场。怎么她为薛少宸担名声就甘之若饴? 夫君屠城?!莫非他终究还是……霍菡嫣贴着肚子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玉川的百姓和将士都死了?皇家是什么反应?还有戎国!定了定心神,眼帘微扬,眼眸微寒,“哪又怎样?以阁下在乾国境内制造乱局,让百姓流离失所,让乾国外患未灭又存内忧的行为,莫非认为自己还有资格评论别人?” 边城发生何事,等见到夫君定会知晓,静下心思轻声说道:“我对你所说的这些并没有兴趣,我只想知道你今日来此,究竟是何目的?” 忽然之间,霍菡嫣感受着腹中孩子的动作,似乎在里面翻身,差一点呻吟出声。怎么孩子这个时候捣乱,莫非也是听见屠城担心夫君的安全……清瑶乖,娘亲在这儿,爹爹不会有事的。 凌云琮的目光也被她圆圆的肚子吸引,内心泛起一丝酸涩,口吻却有些恶毒,“对于皇家而言,无论此番薛少宸战败还是凯旋,他的命运终究只是一条,而做为他的妻儿,就是杀他最厉害的利刃。我相信以皇上的睿智,不出三天皇上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你接入宫中待产。” 霍菡嫣一边安抚着腹中的孩子,眼眸就这么看着他不吭声,而边上的暗卫更像是木偶,不但没有声音,连呼吸的气息都很轻微,险些让人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菡嫣,我知道你不是喜欢权利争斗的人,你的眼神一直都是平静宁和。”凌云琮认真的说着,“可薛少宸却恰恰相反,他对权势地位,军权杀伐的狂热。注定了他难以给你安稳的生活……” “哪有如何?”打断他即将长篇大论的侃侃而谈。肚子里的孩子一直在不停的闹腾,搞得她也实在没有心思再听下去,反正他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凌云琮,你的自信让我刮目相看。” 看着他瞬间愣神的样子,霍菡嫣不禁摇头,“我确实喜欢平静的生活,然后我更想和他在一起。”无论局势如何改变,自玄恕大师告知她,能安然存活一世开始,她便决心此生无论局势如何改变,她都会陪着夫君。 “我是薛少宸的妻子,这是此生无法改变的事实,你不必和我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言语,我知道你今日来的目的,不过以你的能耐根本不可能将我带走。”霍菡嫣眼眸微微一弯,嘴唇轻启:“凌云琮,你不够聪明!” 一句话让凌云琮浑身僵直,冷冷轻哼,“比起霍灏轩的狡诈与薛少宸的诡谲,我的确不够精明!” 提起霍灏轩,足够他咬牙切齿的,本以为自己终于得偿所愿,不但亲眼一见倾墨公子,还能得他相助,谁知道他根本就在永泰帝的爪牙,把自己耍得团团转!简直欺人太甚!! “你可知你是如何逃离凤城?”霍菡嫣眉头微动,“云王反心王公皆知,在如此多眼皮底下跑离凤城直到如今,我哥已是给过你活路,是你自己不知珍惜,还敢再入凤城。” “自古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凌云琮看着她带有怒气的说道。“我从不惧生死。” 边上暗卫深怕凌云琮对夫人不利,向前迈了一步,却看到霍菡嫣抬手制止了他们。不必如此紧张,凌云琮已是瓮中捉鳖,他也不会对自己动手。等宴会时辰一过,云王一脉将不复存在。“皇家不会让你死的。” 最多也就是监禁一世,皇家也要博一个仁慈的名声。 以如今霍灏轩在朝堂的地位,热闹是毫无意外的,可皇上偕皇贵妃亲自前来祝贺,就不是朝堂地位的问题了,而是皇家对霍王府的看重和信任,这可是皇上登基以来头一回啊!这霍王府以后怕是不得了,有霍灏轩的绝世之才与神州名望,还有手握兵权的妹婿,恐怕将来又是皇家忌惮的一股势力,不是权倾朝野就是除而尽之。 大家想法虽多,却无人可知未来与皇上此时心中所想。皇上一来是体现对霍王府的重视,另一层则是盯在霍菡嫣的身上。起码薛皇贵妃一进霍王府,就往踏雪轩而来。 薛皇贵妃不同旁人,暗卫提早报给了里间霍菡嫣。 挺着肚子站在踏雪轩的院落,朝着凤冠锦缎的皇贵妃微微福身,“菡嫣参见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宁康。” 薛成碧连忙将她搀扶起来,眼中尽是心疼,“快快免礼,这么大的肚子,少宸也不在身边,真是辛苦你了。” “夫君替乾国抵御戎国侵扰,乃是本分。作为他的妻子,替他生儿育女何来辛苦。”霍王府的生活和从前一般,并无半分不妥,除了独自一人时挂念着夫君。“皇上与娘娘驾临,下人未及通报失了礼数,还请娘娘恕罪。” “早与你说过,若无外人之时唤我长姐便好,称我娘娘莫非是打算疏离与我不成。”薛贵妃看着她隆起的肚子,想着过不了多久,少宸就要做爹了,幼年情形尚且历历在目,不禁感慨时光悄然逝去。“现在你可是我薛家的命根,孕育着薛家后嗣血脉,可是半点马虎不得,请安这些虚礼能免则免了吧。” “长姐费心了。”   ☆、146|8.26 “……”薛贵妃似乎想开口说什么,却终究只是迟疑了片刻,并没有开口。 大厅的宾客来来往往甚是热闹,皇上亲临让霍王府多少有些措手不及,临时置办了不少事物,搭了戏台。霍菡嫣如今身子不便,实在不宜参加这般热闹的场合,只是跟随着皇贵妃向皇上请罪便告退。无论永泰帝如何忌惮薛少宸,然而在霍菡嫣面前仍是极力夸赞,信赖有加,大有乾国第一功臣的意味,将薛家再度推到风口浪尖。 不如在世人眼中,无论皇家如何反应,薛少宸就会成为乾国,乃至神州万众瞩目的焦点。 霍菡嫣明显感觉皇上和贵妃此番前来,有所目的。不过自己在告罪退席之前都未有任何异样,心也就稍稍放宽,她也担心若是皇上开口让她入宫待产,该如何回复。 于理不合?身子不适?心里念头转过千回百,却只是自己揣测,好在有惊无险。皇上与贵妃娘娘并未开口将自己控制,离开时目光扫过兄长的方向,见他浅笑颔首便不再迟疑地回院休息。 直到临近子时,宾客散尽,霍灏轩搀着娇妻幼子卸下,换了身衣服迈步朝着踏雪轩走去,果不其然菡嫣正在斜倚上半躺着看书,还未歇息。 “这么晚了还看书?也不当心着自个儿的眼睛。”霍灏轩敲门,得到回应后进入屋内。 霍菡嫣扬眉一笑,将手中书本放下站起身来,“大哥不来,我怎么睡得着。”吩咐暗卫到院外守着,再转过身来,“我已让人将他锁在云台水榭,不会有人察觉。” 自从柳意茹嫁入云王府,云台水榭就空置了下来。 霍灏轩颔首,“三更时分,我会让人将他带走。”至于带到何处,却并未明说。 此举却让霍菡嫣不禁担心,大哥究竟想将他带到何处,略微思绪后皱眉问道:“大哥当真决定不把他交给皇上?” 这倒是奇了,霍王府早已与皇上拧成一股,在乾国显然是站了边,今日既然抓到凌云琮,便应该交给皇家发落才是,可大哥却连嫂子都瞒着,除了自己之外,普天之下恐怕没有其他人知道此事了。 “自然。”霍灏轩的口气十分肯定,认真的看着她略显忧心的模样,“这不是当初说好的吗?莫非菡嫣有其他想法。” “没有。”她只是轻轻摇头,从当时大哥制订计划开始,就算到了今日之举。 如今贵妃产下太子,国祚稳固;凌云琮被擒,云王一脉尽数瓦解;魏国公生死未卜,薛家以夫君马首是瞻;福王虽然好色无度,对政权却是及其保守;莫家素来忠于皇家,别无二心。垣国被莫家击退,元气大伤,恐怕近些年无法引起战争。如今一切都在看夫君那边,若夫君胜,垣国自然会选择依附乾国,求得和平,若戎国胜则会乘胜追击,战事恐怕不会善了。 “菡嫣可知,薛少宸屠城一事?”霍灏轩试探性的说着,时刻关注着她眉目间的反应。 霍菡嫣脸色微沉,缓缓点头。“凌云琮已经告知于我。”也不知边城如今究竟是何境况,让夫君竟然走上这条路。玉川的百姓与边城数十万的将士,就此化为枯骨。一将功成万骨枯,古来征战几人回。“皇家对此可有反应?”魏国公并未明着造反,在乾国百姓眼中他仍然是抗击戎军的中流砥柱,如今自己国家军队内斗不休,皇家打算如何解释此事? “自然是忌惮万分。”霍灏轩束手而立,宛如天边朗月,风华绝世。“昨日白昼,皇上曾向我提及让你入宫待产。” “大哥并未同意?”难怪皇上与贵妃今日只字未提,如此轻易的将自己放过去。“是菡嫣给大哥添了麻烦。”皇家忌惮夫君,自然想拿自己做人质,以防夫君那边有任何异动。 霍灏轩眸若星辰,唇边勾起一抹浅笑,“若你并非如此蕙质兰心,或许也不会有今日之局。这个麻烦乃是我自己寻来的,与菡嫣又有何干系?说到底,引你入局之人还是我。” 是自己算出薛少宸七杀命格,才极力让他从军,为乾国开疆扩土;是自己知道菡嫣对于薛少宸而言意味着什么,才会将菡嫣也算入局中;是自己将当年祖师亲笔撰写的《兵略》赠与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无人能出其右。当初设计此局之时,便早已算出,此局乃是……死局。 “是菡嫣甘愿的。”霍菡嫣捋了捋披帛。 当初大哥找自己说玩个小游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早已身在局中,否则自己又怎会刻意让凌云琮将自己认出,将一切提前进行,帮助大哥一步一步视线计策。夫君以为他与大哥之间的交易自己并不知晓,然而他也终是被自己蒙在鼓里。两人不过是互有秘密罢了,就像当年薛贵妃所说,夫妻之间贵在坦诚,可却不能过于‘坦诚’,有些无伤大雅的秘密也是不错的。 “薛少宸恐怕难以在你临盆之时赶回来了,绮罗已将一切安排妥当,不必担心生产之事。”霍灏轩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发髻,“大哥会为你解决掉一切。” 不久的将来,恐怕事情会走向另一个极端。菡嫣腹中的孩子,便是众矢之的。恐怕……‘离愁’也会插上一脚,还是早作防范的好。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从凌云琮被带走却已经过了好几日,霍菡嫣整天不是躺着看书就是撑着圆圆的肚子在院子里散步,时常对着肚子里的孩子念叨。老妈子和稳婆时时刻刻的盯着,就怕忽然临盘应对不及。 霍王府的丫鬟虽然照顾体贴,却始终不如贴身的那般无所禁忌,好在霍菡嫣最为担忧之时,素言便回到了霍王府,毫不意外随之而来的是‘珏’。此时他们两人正双双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成全。看着素言脖子上那难以掩饰的红色印记与羞涩的表情,霍菡嫣只想护额,虽然当初让素言去照顾珏,的确有培养他们感情的意思,可是不代表自己对‘生米做成熟饭’毫无感觉。看不出来啊,珏平日看着沉默寡语,这出手还挺快的。 霍菡嫣狠狠的一拍桌子,一脸怒火冲天的模样。“珏,你好大的胆子!本郡主身边的人,你也敢动。难道不怕我告诉夫君,扒了你的皮!!” 珏跪在地上颔首,不发一语。他此时回复任何言语都是错,若主人归来有何责罚他就一肩承受,别无二话。他沉默认罪的模样,素言便着急了,连忙跪到霍菡嫣身边,慌张中带着浓浓的担忧。“郡主,不干他的事,是我……是我勾引他的。” 作为女子与男子成婚前做下错事,本就应该受到惩罚。可是此事他是无辜的,最大的错乃是自己,是自己趁他受伤虚弱…… 霍菡嫣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小丫鬟,这话怎能是未婚女子说出口的,自己都……好像没对夫君说过,要不下次试试?咳咳,现在不是东想西想的时候,两人都发展到这层关系,若是自己摆着架子不答应也不妥当。 “你们可想好了?”霍菡嫣佯装严肃的盯着两人,“婚姻大事并非儿戏,乃是一辈子的承诺。珏,你做得到吗?” 素言正着急想开口,却被霍菡嫣呵斥,“住口,本郡问的是他,待会再收拾你!”傻姑娘,难道还要自己开口说嫁给他吗?怎么半点都不矜持,这承诺当然要男子许下,将来多少是份保障。真是白在自己身边呆了这么多年,一点聪明劲都没学到。此时的霍菡嫣早已忘记自己当年也曾如此蠢笨过,将来也不会再精明了,俗话说一孕傻三年,在后期的日子里她倒是学会了很多办法,解决以前靠脑子解决的事情,不过这都是后话。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是一盏茶的功夫,珏埋头叩首,第一次对霍菡嫣行如此大礼,“求夫人将素言赐予属下,属下以性命担保,让她一生幸福无忧。” “就算不再是薛家的暗卫,你的性命也都属于我们夫妻,谈何担保?”霍菡嫣刁难的盯着他脸色渐渐憋红,她倒要看看今日珏会说出什么。 对于常人而言,性命的承诺乃是至大无上的,可是作为薛家的暗卫却也是最不值钱的,暗卫守则便有一条,主人让你死则绝不苟活。可是作为珏而言,他除了誓言再也没有别的能让霍菡嫣答应他们的婚事,让她相信自己是真的相当素言幸福快乐的过一辈子。 过了好一会儿,珏终于吭声,“属下自幼长于地宫,成年之后便跟在主人身边,多少得了些主人的性情。主人能对夫人痴情如斯,不惜性命!属下自信也能对心爱之人做到,求夫人成全。” 噗嗤……若是霍菡嫣此时在喝水,估计会喷他一脸。什么叫多少得了些主人的性情?!能做到最心爱之人痴情。这分明是摆了自己一道,若自己不同意,岂非将水引到自己与夫君身上,还一个‘珏’,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啊!好笑的看着跪在地上一本正经的‘珏’,“没想到珏竟然如此能言会道,照这么说本郡不答应反倒说不过去了?”   ☆、147|8.28 “求郡主成全!”珏跪在地上,面上不见半点迟疑。 素言也立即附身在地,满怀期待的恳求道:“求郡主成全。” 看他们如此坚决,一脸恳切的模样,霍菡嫣不自觉的咬着下唇,眼神中却溢出笑意。罢了,他们有今日又何尝不是自己促成的,既然他们有此心便随了他们的意,只希望能恩爱白首,缱绻情深。“好吧,等过些时日夫君归来,我便同他说这事。珏,这婚事是你自己所求,以后必要好生对待素言。” “属下多谢郡主。”珏的眼眸中滑过一丝欣喜,也被霍菡嫣捕捉了去,也将些许不安的情绪压下去。 素言名义上是她的丫鬟,可是感情上早已将她当做自己的半个妹妹,如今妹妹有了归属,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舍。 本觉得是天赐之缘,可当珏退下去之后,却不见素言有半分惊喜。她的神色上颇为淡漠,似乎对于这段婚事,只是完成了一件既定之事。而察觉到她情绪的霍菡嫣眸光微张,“素言,你当真愿意?” “……啊?”素言有些失神,猛然抬头看着一脸严肃的郡主,一时之间没有意识到郡主究竟在问什么? 见她此番模样,霍菡嫣眉头皱得更紧了。“本郡问你,对这段婚事可是自愿?为何在你脸上见不到半分喜悦”这也不太像是因为矜持而压抑自己的情绪,也没有羞涩之状,除了最开始他们出现在自己面前求婚事时。 “素言当然是自愿。”素言福身,眉目顿时笑得弯弯的煞是可爱,“珏是个好人。”她对珏并非毫无感觉,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之事,可非要说像话本中所说的生死不渝,又似乎并无所感。她早已决心,要一生一世伺候郡主,而郡主也迟早要给自己找个人嫁了,对她而言珏是最好的选择。 前阵子珏对她说的话戳到心里,平时看着他半声不吭的样子,竟然能如此了解她。当时心间不知流过什么,涨涨暖暖的,也许这便是郡主所说的心悦与君。虽然没有当初……带给她的震撼,可那终究是自己的遐想,并不是属于自己的,也终究划归尘土,不复存在。 霍菡嫣看她一副认真的模样,虽然知道她也许并未想得更妥帖,却也知道她心中已经是了决定。素言平日看着没什么,可只要决定的事情就再难更改,便如同当日她说要去学武,虽说不可能有多大成效,可听府中的暗卫说,也是有模有样,起码唬唬人还是有把握的。 也不知夫君何时才能归来,好着手将他们的婚事提上日程,虽然珏早已被派来保护自己,可终究是夫君的人,总要打声招呼才是。上次夫君语气中对这事似乎有所微辞,可真当自己问他的时候,他却只以若珏愿意便可行。如今既然是两人同来,那么夫君应该不会有异议才是。 可是等了几日,没有等到夫君的消息,霍王府反而来了不速之客,而且还是专程为她而来。当霍菡嫣挺着肚子走到大厅,看着瘫痪的靠着软椅上的贤王时,心里不知怎的竟然梗了一下,眼角微微暗下,前世自己心心念念想着他,怨着他。今生在夫君刻意之下,竟然常常遗忘掉他的存在,似乎一切的事情都早已烟消云散,直到方才侍女传话来,问自己愿不愿意见他一面,明知道无此必要,可唇边还是吐出一个:好。 凌江羽虽然已经口不能言,就连动动手指头都需要花极大的力气,但他的眼睛却在霍菡嫣出现的那一刹那便死死的盯着,而他身边的侧妃也细细的端详着乾国赫赫有名的纯嘉郡主。 阮绮罗走到霍菡嫣身边,接过素言的活,拉过她的手搀扶着。她也并未想到贤王如今模样还会忽然求见,这二人的纠葛她是一路经历过来的,若当初没有林纾,也许今日的菡嫣会成为……不,阮绮罗暗笑,就算没有林纾,还有薛少宸呢?以他的性子就算没有林纾,他也会创造另一个林纾出现。 虽然今生的霍菡嫣并没有前世那般的眷念,可乍然见到曾经心仪之人变成如此模样,心里也不免有些酸楚。想当年乾国贤王是多么意气风发,谦谦君子,而如今只是一个躺着软椅上动弹不得,眼神中尽是绝望的人。看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动着手指,霍菡嫣情不自禁的往前迈了一步终又停下,她过去又能做什么? 贤王侧妃对着霍菡嫣福身,显得很是为难。“郡主,殿下他执意要过来一趟。” 霍菡嫣将目光转向她,浅笑着打着招呼。这位侧妃据说曾经是贤王妃的丫鬟,在云王瘫痪之后不离不弃,事事亲手照顾,甚至为了贤王病情能够好转,甚至三跪九叩到天灵寺祈求,皇家对此颇为敢动。太后特别恩赐,让她成为侧妃,入皇家玉蝶。 迟疑了很久,她仍旧在阮绮罗的搀扶下走近贤王,他的眼神中带着什么?期盼、愧疚或者其他前世她想要却终究没有得到的东西,回想前世确实是自己过于强求,人的路是自己的选择,而不是别人给你的。就算没有贤王妃的尊位,她可以一样过得很好,就算前世当真如愿又能如何?看看贤王这些年的妃子,无论是他自己甘愿的还是皇家所赐,难以拒绝。若自己当真做了贤王妃,也许最终也会走上那条偏激的路,更不可能成为夫君的妻子,得到他两世的宠溺。若当初的侮辱与委屈能让她嫁给夫君,她宁愿再忍受千次万次。 时间久了,很多感觉也就满满消退了,曾经她以为见到他今日的模样,自己会觉得解气,会觉得开心。可是看着他此刻的眼神,很多幼年的情形浮现在脑海里,虽然这个男人曾经让她受尽屈辱,虽然这个男子背弃了自己的誓言选择了她人,可幼年之时他也是护着自己,教导自己诗书、教导自己作画、会带她去摘桃花、送她白玉兔子、每次都会给你倒一杯望君含仙的人。 人啊,就是这样善变,平时提起怨愤之人都是冷言冷语,恨不得他从来不曾在这世上诞生。可当你真的看见他如今的模样,又会想到他曾经诸多好处。他们之间不止有怨愤,还有情感,虽然这情感早已不是男女之情。 伸手握着他颤颤巍巍的手,可以感觉到他骨骼的羸弱与无助,嗓子里忽然就哽咽了一下,轻声唤了声:“……表哥。” 就这么一声,贤王眼角顿时滑过泪珠,瞬间掩埋鬓角,内心各种情绪杂陈。其实他早已不能出声,更不能表达自己明确的意图,今日这霍王府也并非是他提议来的,可能再次见到霍菡嫣,他又怎会不想。闭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气,无声的张着嘴想叫一声什么,却再也无法出声。他的命运只会和薛少宸曾经给他的一般无二,年复一年,日复一年,等着十年后的大火让自己得到解脱。 薛少宸还真是说到做到,阴狠毒辣。如今权势毅是如日中天,百年来无人能出其右,也不知将来可会负了菡嫣?看着她这么大的肚子,也不知是儿子还是女儿。想到他与林纾的孩子,如今见到他就跑得远远的,自会听侧妃的话,也不知会将来会变成什么模样。如今只希望母后能怜惜他,将幼子接进宫去照顾,他便一生无憾了。 贤王一行并没有呆多久,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打道回府,留下霍菡嫣略显惆怅的神色。 “菡嫣……”阮绮罗轻抚着她的手臂悄然安慰着。当年贤王负了她,可却难以否决他们的血脉亲情,他们不但是曾经的未婚夫妻,还有嫡亲的表兄妹,多年的感情也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 霍菡嫣转身笑道:“我没事,嫂子不必担心。”贤王之事乃是御医用药之故,只希望他的身子能逐渐好些。虽然就算痊愈也难以逃脱终身监禁的命运,可总还是好好的活着。 贤王的车马刚走过长街,位于后面的软轿就往另一个方向转了过去,停在药铺的门口。云侧妃在侍女的伺候中下轿,面容冷淡。“你们在门口等着,我去买一味药就出来。” “是。”侍女福身,守在轿子旁。 云侧妃泛着冷光,迈步走进药铺。药铺的黑衣银色面具的暗卫早已守在暗处,见到她走进来,语气冷峻,“云媚,谁允许你自作主张将贤王带来的?” 云侧妃一边将药房交给大夫,一副娇娆的魅惑模样,目光并未看着他,也是不想被外头的人看出破绽,“慌什么?我只是想看看让主人钦慕的女子究竟有何不同之处。” 结果仔细看来,不过就是长得漂亮一些,与普通女子也并无不同,也不知凭什么就勾得主人晕头转向的。 “你就不怕主人知道,饶不了你?”暗卫冷笑道。 云侧妃媚眼如丝,笑得肆意。“主人不会因为这个惩罚我的,况且我也并未多说什么。” 当年自己对主人下药,主人都未有杀她,更何况是今日。贤王的将来如今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想捏就捏,想折磨就折磨。凭借自己对主人心思的了解,她必定会慢慢动手让主人满意。当年主人还不就是知道她的心性,才让她进贤王府的吗?   ☆、148|8.30 暗卫轻启双唇,言语冰冷:“你好自为之。” 希望当真如你所想,主人知道今日之事后会轻易放过你。不听话的狗,再会叫也不会得主人的心思。 继而眨眼之间消失在药铺之内,宛如夜间的鬼魅,从未出现过。云媚高傲的扬了扬娥眉,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她?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拿着药材付了钱回到轿里,浩浩荡荡的回到贤王府,荣华富贵的做她的贤王侧妃。 虽然人人都告诉霍菡嫣,薛少宸即将班师回朝,可她自己却清楚的知道,夫君不可能这么快就回京。不久之后将会有一场更大的战事即将爆发。果不其然,五日后边城传来奏报,戎国摄政王邛火由,回京之后软禁戎国小皇帝,带兵四十万,盘踞泗水镇以东二十里,大有与乾国兵马一决生死的架势。 边塞的浓烟与杀伐伴随着次次的战报送回帝都,此一战让乾国上下都翘首以待,仿佛自己就身处边城战场。不过大家的想法大多数都是一致的,当年邛火由就是薛少宸的手下败将,如今自然更不在话下,只有上位者知晓敌方究竟方才忧心匆匆。此次战事,戎国几乎倾举国之力来战,四十万兵马足足是蒿阳守备的两倍,况且又有樊城这般的天然屏障,情势对薛少宸而言极为不利。 “灏轩觉得,此战有多少胜算?”永泰帝放下折子,严肃的眼神盯着霍灏轩。 对于皇家而言,自然不希望此战败,否则前些年的努力会尽数化为虚无。可是也不希望薛少宸活着,最好的结果便是两败俱伤,都无法再对乾国有任何威胁。百姓能够安居,不必再忍受不定时的战乱之苦。 霍灏轩目光微黯,显然并不乐观,“三成。” “怎么说?”这些年薛少宸在他们眼中已经快成为战无不胜的代名词,就算此番戎国来势汹汹,可总归有些自信,可一向推断绝无差错的霍灏轩却给出了这个答复。三成!离半数都差得太多。永泰帝的语气低沉,“灏轩从何处得来三成之说?” “邛火由带兵四十万,倾举国之力来犯,而薛少宸如今兵马不足二十万,择其一。樊城易守难攻,可戎军却驻扎在泗水镇,显然是打算与乾国一决生死,断其后路。就算失败,也随时可以退居樊城,足以自保,则其二。皇上并不打算让薛少宸活着回到凤城,则其三。如今情形,又怎会有胜算?”霍灏轩分析得十分透彻,戎国上下一心举国之力,而薛少宸却是皇上决意除掉之人,此战无论胜或败,结果都只有一个。况且……七杀星由明转淡,承得紫微闪烁膨胀,将星已呈现败象。天命如此,避无可避。 永泰帝龙眉微扬,深邃宛如枯井,“灏轩可觉得朕过于残忍?” 薛少宸对乾国的功绩可昭日月,甚至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如今的乾国渐兴,况且他还是成碧的亲弟弟,当日自己答应成碧,会放过他一条生路。可若当真让他活命,将来江山在谁掌握之中就很难说了,以薛少宸的个性……天下百姓又岂会有安生日子。而他也记得,薛少宸亦是霍灏轩的妹夫,对于两边而言都是至亲之人,若他与皇家一条心,自己又何必如此纠结,可惜终究不是。他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狠下心肠,更何况是旁人。 “残忍?”霍灏轩浅笑反问。“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莫非皇上又要畏首畏尾,瞻前顾后?既然决心已下,就切莫更改,否则终会酿成更大的隐患。”他的目光危险的眯起,全身上下毫无情感所言,“此局薛少宸绝无活路。” 正端着参茶,陪着皇贵妃一同来承乾殿的玉滢瑟瑟发抖,她竟然会听见殿内皇上和相爷的谈话,会不会被……灭口。而薛成碧脸色煞白,浑身僵直着,似乎听见天崩地裂的声音。她最深爱的男人正在想办法杀死自己的亲弟弟,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加残忍的?他们一个是自己的丈夫,一个是菡嫣的亲哥哥。本该是最亲的人啊!她可以为了乾国,让纳兰虢劫走菡嫣胁迫少宸出兵,她可以为了大局着想,让皇家罢去薛家的兵权,可是她却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少宸去死,那是她的血脉至亲。 跌跌撞撞的回到重华殿,坐在偌大的正厅里。回想着这些年自己脑海中常常浮现的东西,皇权、大局、天下……百姓。她这一世思考的东西已经太多,若了为了这些连自己至亲都保不住,那她所有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当初她进宫,最大的心愿便是有自己的牵制,少宸会安然无恙的长大,能有出息。 如今他已经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收复失地,功在社稷。就因为让皇家忌惮,就因为可能会出现的将来而让他死在这等算计之中,怎不叫人心寒。 不行,她要立刻派人通知菡嫣,只有菡嫣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告知少宸这件事情,才能保住少宸的性命! 当霍菡嫣用完晚膳,接到皇贵妃的密信,愣在原地足足半柱香的时候,眼神中情绪激荡万千。她知道皇上不会轻易放过夫君,可是……可是大哥他难道也是这么想的吗? “大哥会为你处理好一切。” 这言语还历历在目,不!她应该相信大哥,大哥帮过他们这么多次,不会的!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可若是皇上和大哥都想让夫君死在边城,外有邛火由的四十万大军! 将密信烧掉,走到书案磨墨撰写,然后迅速都在门前唤声。“裂。” “属下在。”暗卫右统领裂骤然出现在门口,恭敬跪下。 “将这封信迅速送往边城,务必要亲手交到夫君手中。”霍菡嫣沉声道:“将暗卫尽数带去,不得有误。” “……夫人。”裂抬头并未应承,当初主人命他们随夫人回凤城,便是为了夫人与小主人的安全,如今夫人临盆在即,他们怎能离开! 霍菡嫣的手贴着肚子,语气中带有厉声,“有珏与霍王府的保护,本郡不会有恙。夫君让你们跟回帝都之时,是否说过本郡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必须无条件遵从。” “是。”可是主人也说,一切以郡主安全为首要。 “本郡现在命令你们,即刻赶往蒿阳护主,谁敢违令?!”霍菡嫣平时待人虽是及其和顺,可此时将皇家的气派与薛少宸平日的魄力挥洒得淋漓尽致,让跪下的裂也惊住了,不敢再有异议,况且郡主的命令是护主,莫非主人在蒿阳有危险?也不敢迟疑,闷声应道:“遵命。” 不到片刻功夫,从霍王府蹿出数道身影,以最快的速度往边城而去。而霍菡嫣则是捏了捏衣襟,眉眼之间略显慌乱,夫君不是有事的,绝对绝对不会。 暗卫离开霍王府的消息,很快传到霍灏轩耳朵里,他也几乎能猜出大概。以他的身手,又岂会不知在承乾殿时,皇贵妃娘娘就在殿外,他如此说便是给永泰帝制造些麻烦,总要一报还一报才符合他的规矩,当初皇家合计从王府掳走菡嫣可从未与他打过招呼,让霍王府丢尽颜面,也幸亏菡嫣无恙。 “贵妃娘娘派人来过?”霍灏轩刚进入踏雪轩,便看向坐在软椅上看书的妹妹。 霍菡嫣其实哪里在看书,经过今日之时她心里便宛如有无数只蚂蚁爬来爬去,心神不宁。她想去问大哥,可又不知如何开口,又怕听到自己最不想听见的东西。既然大哥主动提起来,那自己也没有必要隐瞒,轻轻点头。 “所以你将暗卫派去边城,希望给少宸添加助力,让他平安无虞?”菡嫣的心思,他这个做大哥的又怎会不知。看她低眉未曾否认的模样,微微叹气。“恐怕你给他的不会是助力,而是凶.器。” 霍菡嫣瞬间抬头,神色中带有迷乱,着急的问道:“怎么说?”她将暗卫全部送到夫君身边,就算有任何异动,以暗卫的本事和夫君的能耐,性命定当无虞才是。 “心急则乱。”霍灏轩无奈摇头,“你将暗卫全数派去边城,在少宸的眼中这代表何意?” 霍菡嫣并无出声,因为她并未明白大哥的意思。她已经写信严明,是因为自己不放心才让暗卫都……在夫君眼中,自己的举动会代表,会代表帝都的情形已经一触即发,皇家即刻将会对他出手,而自己已经落在皇家手中,抱有必死之心,所以才会不计一切命暗卫前往边城。 夫君,不会这么想吧? “他会这么想。”霍灏轩仿佛知道她内心的猜测,认真以及肯定的说道。“在他的眼中,你的安全才是他最大的后盾,如今此举他恐怕会心急如焚,局势恐将更难控制。”恐怕到时候在薛少宸的眼中,自己当初的承诺根本毫无价值。 “大哥,你坦白告诉我,皇家是否决定,非要致夫君与死地?”霍菡嫣面容苍白,咬着下唇,声音隐约有些嘶哑。“难道夫君甘愿放下兵权,离开凤城也不行吗?” 他们又什么错?!难道真应了那一句,功高震主,必杀之?! “……”霍灏轩看着她眼眶中的眼泪打转,看着她满满都是委屈。“当然可以,可是皇家却不会放心。”有这么一位随时可以威胁皇权之人再侧,任何皇帝都不会放心。况且皇上大刀阔斧,同意自己当初破而后立的计策,根本不可能会留下影响政局之人。   ☆、149|8.31 “毫无转圜的余地?”霍菡嫣强装镇定的仰首问道。看着霍灏轩沉默不语的模样,全身仿佛踏入冰窖之中,“大哥,我要离开凤城。” 若毫无转圜,皇家当真决心动手,她不可能留在凤城坐以待毙,她要去边关陪在夫君身边,即使最终难逃一死。 “胡闹!”霍灏轩卷起食指,在她的额头轻敲了一下,眼眸中满满皆是不赞同,甚至带有几分怒气。“你即将临盆,就算不顾自身性命,便不顾及你腹中骨肉?” “我……”霍菡嫣欲言又止,抚摸着肚子感觉到里面孩子的动静,清瑶……她没有资格掠夺她出生的权利。 “大哥即刻启程前往蒿阳,你先静下心思。”霍灏轩认真的看着她作出承诺,即使这个承诺违背他多年所学,违背天理命数。“大哥答应你,必定会给你一个平安无恙的夫君。” 霍菡嫣盯着兄长大人的眼睛,仿佛回到幼年,自己每次心慌意乱之时,总会找兄长相助,而他每次都会说:‘大哥去。’‘这么大的丫头,怎么还哭鼻子?放心,大哥去说。’‘大哥会替你解决好一切。’情不自禁的上前,身子前倾将头埋在他怀中重重点头,满满都是依赖感。我相信你,哥哥……菡嫣相信你。 接连几日的天气骤降,本还是阳光普照竟然连续下了几日的雨,伸出手接过屋檐留下的水滴,冰凉的感觉从手指窜进心间,让人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战。素言看着郁郁寡欢,望着天边愣愣出神的郡主,眼中尽是担忧,走到她身边微微福身,将手中的披风给她披上,轻声道:“郡主,进屋去吧,免得着凉了。” 御医和稳婆都说,郡主应就在这两日临盆,是以自己总是小心翼翼,半步也不敢稍离。 霍菡嫣望着天际的阴霾,眉头微皱。从自己让暗卫前往蒿阳已有好几日,边关却一点音讯也没有,倒是薛贵妃隔一日就会密信给自己,询问夫君情形,她心中又何尝不着急。肚子里的孩子忽然翻身,让她难忍的撑起腰,往后靠了靠,谁知道肚子里的孩子越闹越欢,也疼得越来越厉害。旁边的素言当即吓了一跳,赶紧将她扶进内室,眼神中尽是惊慌失措,听着郡主痛苦的呻吟声赶紧去找御医和稳婆,让人去通知老王爷与老王妃,郡主!!郡主不会是要生了吧?! 听到消息的老王爷与王妃,以及霍王妃阮绮罗匆忙赶来,却正遇见御医从屋里走出来。老王妃着急的上前,雍容的脸上紧张万分,“菡嫣怎么样?是不是要生了?” “没有,离郡主的预产时日要有几日,方才不过是腹中的胎儿过于顽皮所致。”张太医抚弄着长白的胡须,眼睛笑得弯弯的显得很是慈爱。从自己到霍王府的这段日子,郡主这一胎都十分乖巧,并未让母体受多少罪,也不知今日怎得如此躁动,似乎要将以往的闹腾给补回来。稳婆推摩之下,已经平静很多了,如今郡主已经睡下。 老王妃紧张得曲着右手放在胸前,骤然放松。她还以为菡嫣即将临盆了呢?吓得她方才连忙让丫鬟婆子都到踏雪轩候着,随时待命。 “母妃不必担心,这几日绮罗便住在这儿,好歹也懂一些,张罗着也方便。”阮绮罗搀扶着老王妃,柔顺得说道。 老王妃愣了下,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向来也不是临时起意。这绮罗与菡嫣平日关系就十分和睦,有此心也很正常,不过想到两个孙子,不禁皱眉说道:“那怎么行呢?若孩子晚上哭闹,岂非影响菡嫣休息。” “我将孩子留在暖风苑,婆子们会照顾妥帖的。”晚间只要时不时的过去一趟,哄着孩子们睡下就好,暖风苑与踏雪轩并没有多少距离。 “这也不妥,给婆子们我也不放心,不如将孩子接到明辉堂来,待菡嫣生产之后你再来接。”老王妃说道。 阮绮罗惊愕,眉目之间有些忐忑,这两个孩子平日看着乖巧,一到晚上就哭闹不休,简直跟比赛似的,一声高过一声,夫君在时还有办法制得住他们,如今夫君去了蒿阳,便连自己都止不住那两个‘小魔头’。“可这太劳累母妃了。” “本宫与王爷好不容易有含饴弄孙的机会,怎会劳累?”老王妃假意嗔怪,“就把绮罗不放心。” “绮罗不敢。”阮绮罗知道母妃这是取笑之语,也连忙配合着唯唯诺诺的福身低首,可难以掩藏唇边的满足笑意。 有阮绮罗的陪伴,在身边说着话,听着这些日子霍王府中发生的趣事,还有当初她与霍灏轩游历的点点滴滴,遇到的奇人怪事。霍菡嫣的心绪也舒缓了很多,踏雪轩中时不时的溢出欢笑之声。 “大哥当时真的这么说?”霍菡嫣看着对面绣着帽子的阮绮罗,笑得难以置信。 阮绮罗常常叹气,“可不是吗?当时我便觉得,将来嫁人万万不能嫁给你哥这种,否则铁定能被气死。” “哈哈哈,我一直知道大哥口才很好,可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本事?”这简直可以把死的说的活的,把黑的说成白的,偏偏谁都相信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这算什么?还能更离谱的……”阮绮罗正要想说,门外便传来侍女的声音,“启禀王妃,前些日子在琳琅阁订的锦缎送来了,管家让您去看看。” 阮绮罗唉声叹气的撇了撇嘴,正说到兴头上呢!只得含笑的看着霍菡嫣说道:“我去去便回。” “嗯,嫂子去吧,我也趁着这时候打个盹,晚些听你继续说。”作为霍王府的女主人,很多事情都需要她亲自定夺,霍菡嫣又岂会不懂。嫂子能搬到踏雪轩陪她,已经十分的照顾了,这份情谊暖在心头恐怕此生都不会散去。 阮绮罗踏进正殿,掀开帘子哪有什么琳琅阁的锦缎,此时大厅中正坐着父王、母妃还有……不知何时归来的夫君。夫君风尘仆仆的模样,脸色阴沉得可怕,竟然不自觉的让人觉得有些害怕,似乎发生了一件难以预测之事。就连一向临危不乱的父王,脸上也爬满是凝重。而母妃则是难掩泪水,似乎有些崩溃……怎么了?这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让他们变得如此模样! “夫君……”阮绮罗着急得上前两步,看着自家夫君正打算相问。霍灏轩则现行问道:“菡嫣此时如何?” 一句话让老王爷与老王妃都着急的看着她,让她的心中更是惊慌,微微定神,“方才与她聊了一会儿,现在应是睡下了。” 她话音刚落,老王妃立刻转身看着身旁之人,眼眶中尽是哀伤与祈求,“王爷,这事可决对不能让菡嫣知晓,她此时的身子如何承受得住这般打击!我可怜的女儿……” 老王爷沉默半响,“瞒是瞒不住的,最多明日消息就会传到凤城来,菡嫣也不是完全与外隔绝之人。”况且尸身也要运回来下葬,要瞒谈何容易。 “怎么说也要等她平安生下孩子之后,再慢慢的跟她说,菡嫣很懂事,过上些时日她会想明白的。”老王妃声音有些呜咽,可是她心里明白,这种事又有几人能真的想明白?就连她都觉得难以承受。“她腹中的骨肉乃是她与少宸仅剩的牵连,万万不可有丝毫闪失。” 刹那间似乎明白了什么的阮绮罗,难以置信的走到霍灏轩身边,“夫君,薛少宸他……” “三日前,乾戎两军大战与樊城郊外,少宸领军出战,大败戎军收复边城。”戎国那边还有一层原因,戎国君主通过政变掌控实权,一方面以扰乱朝纲之名罢黜邛火酉的摄政王之名,另一方面急忙派使者来帝都与我国议和。本是天大的好事,多年渴望的平静终于得到,边城的百姓又可以少去数十年的战火之苦,“谁知一坛犒赏将士的清酒,旁人饮下并无不妥,少宸却身重剧毒,是……紫藤沙罗。” 阮绮罗顿时面如死灰,紫藤沙罗……天下第一奇毒。中者无解,为死而已。当初楼肃宇那般宛如神祗之人就是死在这种极端残忍的毒药之下。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逃得过。 “那菡嫣……菡嫣她……”她还这么年轻就没了丈夫,她腹中的孩子还没有出世就没了爹。若是菡嫣知道了,她一定会崩溃求死的。想到此处不觉浑身发冷,被霍灏轩揽在怀中安抚着。 众人似乎都能猜到菡嫣知道此事的反应,也都绝口不提此事,从那日起踏雪轩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有专人看着,不单是珏这种顶级暗卫,便连霍菡嫣都察觉到不对。这两日对于霍王府来说,简直如同人间地狱,薛少宸身死的消息迅速传到帝都,瞬间满城风雨,很多百姓甚至自发的挂起了白绫和白幡,为他们乾国的英雄祭奠。 而霍王府中作为未亡人的霍菡嫣依旧茫然不知,专心致志的等着孩子降临。任何人都知道这将是一场多大的风波,大家都在脑海中推测过,菡嫣知晓之后的情形,心里也做了极多准备,可谁想到一切竟来得如此之快,快到措手不及。   ☆、150|9.1 当霍菡嫣从前来探望的柳意茹口中得知此事之时,霍灏轩正陪同永泰帝前往正阳门迎接得胜归来的将领和士兵,当然还有装着薛少宸尸身的棺木。 红木雕刻着麒麟的棺木上挂着白色的祭条,抬棺的将士头上全部绑着白步,满脸的沧桑与痛处,丝毫没有得胜的喜悦,若不是肯定戎国战败退回远处无力再战,大概以为这是一场惨烈的败仗。四年多来他们跟着薛将军征战边城,经历过多少战斗。乾国的百姓提到薛家的军队,无不是拍手称赞,深深佩服。在他们的心中将军宛如神祗指引着、捍卫着,似乎……只要有他在,任何战事都不过是过场,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败过。可如今看着队伍前白幡下的棺木,仿佛天都塌了下来。凤城的百姓看着棺木落地,甚至嘤嘤哭泣,情不自禁的附身而跪。 永泰帝身着深黑的龙袍在霍灏轩的陪伴下走进,看着棺木的瞬间,眼中竟是撼动。这一切仿若一场梦,大将军薛严真的死了?薛少宸真的死了?!难道他不是应当庆幸安心?为什么心里却觉得堵得慌。好像自己的双手都被硬生生的扯断,鲜血淋漓。也许他一生都无法忘记这一幕,可是这确是对乾国、对凌家皇族最好的结局。 “开棺。”永泰帝隐藏在龙袍之下的手僵直的握紧,依然可以感觉到上头的青筋。 皇上旨意,无人敢违抗,可是从遗体到运回凤城足足用了四日,就算这几天气候骤降,遗体未有腐烂,定也已经出现呈现青紫的尸斑。迟疑片刻,守着棺木的士兵拿着工具,将棺木的顶板打开,当他们见到里面的遗体时,哀伤的跪了下去。 永泰帝走到棺木前,里面的人就算化成灰他都认得出,龙眉紧皱发出喃喃之声,“这真的是他吗?” “皇上若是存疑,不妨让御医验查。”霍灏轩站在旁边瞅着边上的御医,目光冷淡。 谁能知道这一幕差点让永泰帝失态发笑,在看见他尸体的前一刻,他竟会觉得如果这是假的是否会更好。成碧这一生都不会原谅他,可作为帝王确是做了自己应做之事。抬手让御医过来哭灵,一方面暗中查探尸体是否有异。 “住手!”女子怒火冲天的吼叫声骤然出现的正阳门前,手中长鞭狠狠的击打在御医们的背部,几乎同一瞬间御医们同时发出一声哀嚎跌倒在地。 霍灏轩目光有些涣散,盯着手持长鞭的女子,心中浮现出痛楚之色,嘴唇亲启轻声念着:“……菡嫣怎会知晓?”明明已经封锁了所有的消息,为什么她会到这里来。锐利的眼神忽然盯着隐在人群的身影……柳意茹…… 而永泰帝深吸气看着霍菡嫣缓缓走进,刚想说些斥责的言语却又怎么都开不了口。因为现在的霍菡嫣根本不像是人,更像是一具会动的尸人,面色苍白,仿佛整个世界都就此崩塌。众人看着她撑着大大的肚子,迈着缓缓的脚步走近棺木,不自觉的移开位置。 看着棺木中的尸体,旁人都掩藏不住眼中的泪水,可她的脸上只有死灰,伸出手从薛少宸的额头轻轻抚摸,熟悉的感觉几乎击垮了她,她嗓音哑了一下轻声说着,轻柔的女声似乎响动在所有人的耳畔,明明没有嘶吼痛哭却让人感觉酸涩难忍。“夫君,你终于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菡嫣……”永泰帝忍不住想上前,却被霍灏轩从旁阻止,这时候是菡嫣最脆弱的时候,宛如一个一碰就碎的琉璃。 “夫君,不要睡了,起来带嫣儿回家。”霍菡嫣跪爬在棺木上笑着,双手还在磨蹭着已经冰冷的脸庞,乌青的寿衣,还有腰间布满藤蔓的玉佩。“你答应过我的,待戎国退兵之后就带我离开凤城,我们去一个有树有花有水的地方,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我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所以我会生气的,夫君……我真的会生气的。”她的口吻中带着无尽的讨好,可眼神确是死气沉沉的,仿佛什么都看不到。喃喃自语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她想要的回应,骤然之间她微微低首,用极其冰冷无情的口气低沉的说道:“薛少宸,凌江羽前几日来找我了,你说等我生下孩子嫁给他做正妃好不好?然后再给他生……” 说着却怎么也说不下去,腹中传来的阵痛感摧毁了她端起来的冷酷,似乎也在抗拒她接下来的狠心言语。 霍灏轩第一瞬间发现她的不对劲,而身后的素言根本扶不住她,便赶紧跑过去将她搀扶起来,探向她的脉搏。听着她痛楚万分的□□声,看着她额头上因为难忍的汗水,糟了!菡嫣要生了!!连忙将她抱起来,打算赶往最近的医馆,谁知刚碰她就疼痛的尖叫起来,下摆全是水渍和淡淡的鲜血。 人群中有个婆子看情形连忙冲破阻碍上前,“这不行,夫人的羊水已经破了,必须马上给她接生。” 马上接生!羊水破了……!!“来人,把这里通通围起来。” “是!”所有的将士似乎都惊醒过来,自动的围成一圈,隔绝所有的视线。布庄的老板连忙从屋里抱出一堆布料,竟然在棺材旁围着一个圈。绝望的白幡和女子痛楚带着哭腔的尖叫声响彻寰宇,更甚至女子还在隐约的喊着夫君的名字。 永泰帝见着眼前这一幕,听着这一幕,险些难以承受。身子不自觉的往后蹒跚了一下。 时间好似过了很久,婆子从围布中钻出来,跪在霍灏轩面前害怕得瑟瑟发抖,“大人,夫人的羊水快流干了,可孩子的头还没能出来,应该是难产。目前母体已经脱力,是……是保大还是保小?” 众人的眼中都惊恐的盯着她,听闻风声匆忙赶来的霍老王爷和王妃,听见这声问话。老王妃当即就在惊吓中晕了过去,而旁边的阮绮罗慌忙叫道:“当然是保大人!!” “保……孩……清瑶活下来。大哥,你欠……欠我的。”里头的霍菡嫣已经快没了力气,可仍是用尽最后的力气轻声说着,虽然这声宛如蚊子的叫声,旁人根本听不清。可是霍灏轩是何等人,又怎会不知她在说什么。霍灏轩挺直的背脊僵硬着,薄唇亲启。“保孩子……” “不要!不要,夫君。保大人,保住菡嫣,那是菡嫣啊!”阮绮罗满是泪痕的冲上前,一脸祈求的看着他。 霍灏轩神色上显得十分冷静,“失去了薛少宸,她连半点求生*都没有,与其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不如顺她的意,这是我欠她的。” 婆子磕头之后进去,过一会儿便听见里面更为惨烈的叫声,让人不忍耳闻。忽然布帘的中心传来婴孩的哭声,仿若穿透世间一切的阴霾。 位于暗处的神秘人看着这一幕,目光中尽是难以置信。看着婴孩啼哭的方向喃喃自语,“……生了。”接着从他的心脏传来剧烈的跳动,仿佛将要破体而出,这是第一次他有这样的感觉。他的魂系……出生了,魂系带给自己的竟然是这样的感觉。 “主人。”身后的施婆婆躬身问道:“可要立刻抢过来?” “你有本事在圣山尊主的面前抢人?不要自取其辱的好。”殷芈殇冷笑道。从他出现在这里,圣山的人便已经将他盯牢了。目光穿透布围,仿佛亲眼看见了刚出生的婴儿,唇边勾起一丝极其温和又痴狂的笑容。魂系,你终将走到我身边来的。“走。” 施婆婆满眼皆是疑惑,他们‘血地’什么时候怕过圣山?!就算是楼肃宇再世,她也不放在眼里。不过主人的命令只有遵从不得违背。 对于霍王府来说,今日乃是极端的喜悦和极端的悲哀。新生与故去……孩子出生,菡嫣便血崩了,在场的御医都被菡嫣开始的鞭子打成重伤,无法上前查看病情,而霍灏轩进去后出来已是一身的血渍,怀中的婴儿一直在不停的哭闹,似乎在哭诉着自己将来的命运。这样的打击,让阮绮罗当场吼叫哭喊,冲进去抱着菡嫣呼唤着,死命的输入内力却半点也得不到回应。她傻得忘记了,霍灏轩的武功比她高出不知多少,连他都没有办法,旁人又怎会有法子? 薛少宸夫妻俱丧,让乾国上下乃是神州都不胜唏嘘。七日后,永泰帝追封薛少宸为安乐王,以王爷王妃的礼仪将他们下葬。同日,曾经的云王府被层层包围,将所有的人都困束在里面,自然柳意茹的破例也不再有任何破例,在老王爷与老王妃心中,若非当初对她心软,或许他们的女儿还活着。不会在临盆之时承受如此打击,也在那一刻柳意茹才知道,原来她一直做的事情舅舅舅母都知道,包括对表姐下药,包括撺掇云王叛变,包括…… 可是因为是她,因为她是舅舅唯一的侄女,所以他们一次次的原谅她,当年的霍王与霍王妃也是乾国的传奇,又怎会看不出这些小把戏。这一次,她的无心之失却是彻底伤了舅舅舅母,让他们失去了表姐。可她真的是无心的,她真的不知道没有人将此事告诉表姐……还有,明明霍王府戒严不许走漏消息,为什么她还能走到表姐面前!有人害她!有人要害她!!不是她的错,不是……   ☆、151|9.2 无论她怎么在府里想办法,都没能将消息传递出去,如今霍王府早已将她摒除在外,以往所有的优待尽数化为乌有,而她曾经是位侧妃如今不过是妾室,未来的日子还不知如何继续下去,也不知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不过这又与旁人有何干系。 薛少宸与霍菡嫣接连亡故对于霍王府宛如天塌地陷,宫中的薛皇贵妃又岂会好过。玉滢抱着太子守着一直木讷出神的贵妃娘娘,心里着急却毫无办法,这些日子贵妃娘娘时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静静的看着不知名的地方,一坐就是半日,就连皇上过来娘娘的不予理会,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虽说如今皇上只有太子,可谁说的准将来呢?大将军已经过世,人总要着眼将来啊,就算是为了太子殿下。 “郡主失踪了?!!” 永泰帝眼神微眯起,看着霍灏轩疑惑的问道,甚至隐隐带有几丝怒气。“霍王府的守卫难道都是摆设吗?!” 不过月余,薛小郡主就失了踪?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这霍王府究竟是怎么回事?!可知道如今多少人的眼里盯着这位郡主。正阳门的那一幕至今仍然盘旋在脑海中,大概此生也难以忘却,本想将所有的亏欠都给这襁褓中的婴儿,就连册封太子妃的圣旨都已经拟好,现在霍灏轩居然告诉自己,她失踪了! “此事乃是微臣私怨,微臣愿一力承担。”霍灏轩拱手,与往常一般神色冷淡,不见半点慌乱。 “哦,灏轩知道是谁?”永泰帝连忙站起身来,大有知晓身份便立刻发病之意。 霍灏轩沉默半响开口,“不知皇上可听说过九幽‘血地’、殷氏一族?” “这是何地?” “大约千年前,神州绝域出现殷氏一族,此家族与别不同,传闻中自幼便有超常之能,不但能使江水逆流,更能颠倒阴阳之能。可个性多半古怪阴癖,以逆转天道为了,囤聚绝域,俨成一国。数年之后,殷氏一族分崩离析,族中门传人一分为二创建五毒教与杏林谷,威震遐迩。”霍灏轩将当年过往一一道来。 这五毒教永泰帝自然听说过,杏林谷却已成为了传说。可见当年的殷氏一族是何等风光无限。不过这与灏轩又有何关系? “其实不然,殷氏一族的嫡系血脉仍在神州游荡,伺机夺取皇权龙脉为之所用……” 听着永泰帝也终于明白,这仇并非霍灏轩所结下,而是千年前楼肃宇将殷氏逼退入九幽血地之中,并且令其承诺绝不再吸取皇族天命之气,也难怪他们能记恨这么多年。“若是如此,又怎会抢薛家的郡主,而不是你的亲生?” “呵呵……”霍灏轩骤然想到什么眸中隐现酸楚,冷笑出声,“菡嫣故去之后,留着这唯一的骨肉,微臣与绮罗都疼胜亲女,无论何时都亲自照顾,不肯交予旁人。抢走了谁也不如抢走清瑶,让微臣夫妇痛心疾首。” “那九幽血地在何处?朕可以派兵前往剿灭,将郡主接回来。”永泰帝很是坚决,这郡主决不能受到丝毫伤害,否则他将如何对天下臣民交代,如何对无恙归来的魏国公交代,如何……如何对成碧交代? 霍灏轩闭目,掩藏一切情绪,再睁眼时已是一脸坚决,“此事乃因而起,也应由微臣一力承担,若带不回清瑶,微臣此生不再返回凤城。” “灏轩……!”永泰帝略带慌忙的看着他。 “微臣心意已决,皇上不必再劝,否则微臣作为菡嫣的兄长也未免太不称职。”不但挽救不了他们夫妇二人的性命,甚至连清瑶都未曾保住。如今乾国国运渐昌,律法渐全、外敌难侵、人才辈出、俨然一副中兴之象,也是他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再一次恭敬拱手,“皇上保重,微臣告辞!” 永泰帝想疾言厉色,张口让他留下,却在听见菡嫣之名后截然而止。想着那道道的白幡,满地的鲜血…… …… 霍王府大门紧锁,再也未有开启,如同曾经的薛府,现今已故的安乐王府一般。这一段峥嵘岁月,乾国内忧外患的历史就此留在百姓的记忆中,也许他们会一代一代的流传下去,最终成为说书人口中的好题材,或者消失在频繁乏味的时间中,不复存在。 郊外的马车上,阮绮罗拍了拍怀中熟睡的孩子。目光瞅着翻阅书籍的霍灏轩,轻声问道:“夫君,咱们真的要去血地?” 霍灏轩扬眉笑道,一脸嫌弃的说道:“自然不去。若是去了,芈殇必定会问我清瑶的下落,岂不被他烦死。” 特别是向他接了‘残影’,还欠着他的人情,这说与不说都不合适,最好的办法就是彼此不见面。 “那我们去哪儿?”阮绮罗略带顽皮的眼眸中透着一丝坏笑,“去咸州?” “这倒是好主意,不过前提是咱们不会被轰出来。”若是被轰出来,这面子上可是万万的挂不住啊! “不会吧?”阮绮罗诧异的睁大眼睛。“我们的待遇这么差?” “也许会更差。”想也知道咸州城中的大院里在发生些什么,去也不一定能见着人,反而徒增尴尬。“绮罗,从今以后你便不是王妃之尊,可曾怨我?” 阮绮罗看着对方的目光灼灼的眼神,这哪是在问,分明是想听自己说些让他开心的话,才不要说呢。有些羞涩的别了别眼,目光对视过去。“那么灏轩呢,那样的身份却变成如今模样,灏轩又当真毫无遗憾?” 他本可威慑朝堂,权倾天下的。与曾经历代前辈一般,将天下玩弄于鼓掌之间,如今却孑然一身陪自己江湖游历。说来霍王府的人似乎都是一个样,父王一直想的便是如何带着母妃游历天下,菡嫣也是如此,不愿做皇后也不愿受到丝毫的束缚,只想和薛少宸一同不问世事。就连灏轩,完成任务便立刻抽身,似乎半点也不想沾染世俗权势。 霍灏轩合上书,眼角落在一卷薄薄的卷轴上,想着上面历代先祖绝笔甚至是无尽绝望。虽然他们都风光了一生,甚至死后留名千载,当真做到了逆天转命、权倾天下。 可是哪有如何?想着一生为一人守国的轩墨、死无全尸的临玄、自尽坐化的未央、还有执念了一生,致死都不肯放手的楼肃宇…… 他目光柔和的眼前挚爱的女子,还有她怀中的孩子,满足的笑道:“或许对于他们而言,我才是最幸福的。” 圣山,不过是一座绝望之山、死亡之山、它除了代代传承的血泪再无其他,再多的治国方略,再多的行军布阵、再多的武功秘籍也掩盖不了隐埋在根上让人窒息的命数。世世代代被挚爱所弃,不得好死……他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此生他已无憾。 而他们说会被轰出来的咸州郊外的别院中,正上演着让人面红耳赤的一目。娇艳的女子浑身跟散了架似的躺在床上,动一动手指都觉得酸得厉害。看着外面再一次亮起来的晨曦,怒吼道:“薛少宸,你今晚上睡书房去!!!” 大哥快来救我,不然你妹妹没死在凤城,而要死在咸州了!!还是如此丢脸的死法,被薛少宸那只怪物吸干而死!! 这是练了哪门的功夫,采阴补阳?!五天了,整整五天了!她连外面的花花草草都没看明白,就在床上躺在现在,醒过来就是不停的……各种姿势的不和谐的动作。 “醒了?”上方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些许笑意带着些低沉的嘶哑,魅惑至极。“我们继续~~”说完将她的腰托起,狠狠的扣在他身上,不意外的听到底下闷声的娇.吟,足以撼动他的三魂七魄。 霍菡嫣恶狠狠地张嘴咬住他肩上的一块凸起,“我不要!!薛少宸,你是不是看我前阵子没死成,这些天故意想弄死我?”让你早点那什么尽人亡啊! “我在想咱们就这样,同归于尽也不错。”薛少宸闷声回道。唇畔猛得压下,含着她的温热,辗转着他的霸道和肆意,吞掉了她所有的思绪与不满。 整整做了快一年的‘和尚’,开荤又怎能不尽兴。 如今皇家乃至整个天下,大概都认为他们已经死了吧?那般逼真血腥的场面,虽未能亲眼得见,可想着也知道是如何的震撼人心,霍灏轩非说要如此要如此才能骗过众人,让菡嫣棺木旁产下孩子,虽然大夫与稳婆早已守在旁边,所有的扶棺的将士都是他的暗卫,可若是提前知道此事,他就算闹了凤城也绝不会答应,嫣儿对他倒是瞒得挺严实的,以为他服用了‘残影’以后就一无所知了吗? 嫁给贤王?!看来贤王还是太闲了些!不自觉的力道又重了些,身下之人在惊呼中再次晕厥,只有他还在不知倦怠的继续着。 这么多的部署和计划,就为了此刻最真实的温存,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引起她的注意,再也没有无奈,再也没有纠结。 什么天下,什么皇权,什么朝堂局势通通都是狗屁,该做了他都做了,该要的奖赏他也自然半点不会落下,他的嫣儿! 本书由(孖妃钰)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