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嫡女锋芒之一品佞妃 作者:步月浅妆 内容介绍:   前世,铁血彪悍扮男人,赤胆忠心报家国,结局是——家破人亡!   今生,沈苏姀的宗旨是——贤良淑德做闺秀,不忠不义为奸佞,碎尸万段报大仇!   侯门里云淡风轻受排挤,转眼拿下家主之位~   后宫中不争不抢打酱油,荣华富贵却送上门——   朝堂上安分守己当路人,一不小心……篡了王侯之权……   笑看仇敌不得好死,转身却被禽兽王爷缠上。   那厮是天家战神,常爱滥杀无辜,最喜诛人九族!   权势滔天的他万物入不得眼,偏偏对她死不放手——   从来沉稳淡定的沈苏姀终于炸毛!   ——你再纠缠,我便夺你位覆你国!到时莫悔!   永远冷酷无情的他扬唇而笑……   ——不悔不悔,你若为王,我可……为后!   ***美人大奸,英雄无耻,两禽相悦,激情无限~!   重生复仇男强女强,一对一宠文,无虐无出轨 本书标签:重生 女强 宠文 皇后 王爷 复仇 ================== ☆、001 风起青萍之末   黄沙蔽日,天翻地覆的亡命厮杀。   喊杀声潮水般来袭,身边护卫一个接一个个倒下,尸骸遍布的山野间,只剩她一人鏖战!   怎样都是个死,她不要命地扑向来袭的敌军!   纵驰如飞,挑劈砍刺,她似已疯魔,心中恨怒滔天,唯有那刀剑破肉断骨之声才能将其平复,血沫横飞,人人都怕了她再不敢近前!   她扯出抹讽笑,只会耍阴谋诡计的贪生怕死之辈!   举剑而起,正欲再度杀过去,头顶却有黑影罩下,抬眸,竟是漫天箭雨如蝗……   ·   沈苏姀狠狠一颤,醒了过来。   疼,身无一病却处处都泛着疼,仿若梦中箭簇冲破时空钉在她身上,冷汗如雨而下,沈苏姀呼吸急促眼瞳紧缩,窗外午后暑意焦灼,却不敌她周身寒意迫人!   珠帘叮咚脆响,转头,大丫头香书已经掀帘而入。   “小姐,怎生又做噩梦了?”   沈苏姀微闭了眸掩下其中锐色,香书拿着帕子来帮她拭汗,面容清秀的香书如今只得十三四岁,语气颇为心疼,“小姐,那些事情何必记得,见您日日被这噩梦折磨,世子爷和夫人在天有灵也必不会开心。”   缓了良久,沈苏姀才睁眼起身,她的面上仍有眯怔,开口语声略哑,一双含烟笼雾的墨眸喜怒不辨,朦朦胧胧好似藏着什么——   沈苏姀,洛阳侯沈家的五小姐,乃是已过世的世子沈城之小女,五年前,沈城一家人在为老侯爷守孝归来的路上遇上匪乱,一家人只剩了她一个,那场惨事发生之时沈苏姀年仅七岁,亲眼历经便留下了阴影。   唯有她自己知道,那噩梦,同沈城一家之死毫无关系。   五年之前,她还不是沈苏姀。   香书一叹,“小姐瞧着什么都不在乎,却是心重,可怜奴婢为您担心。”   香书一边服侍她穿衣一边推开窗户,这伽南馆临湖而建,本就高阔通透,湖风一来室内顿生凉意,沈苏姀眉目一舒面色已是寻常,“去泡杯雪蕊来——”   见沈苏姀不愿多说,香书也无法,再回来的时候沈苏姀手执丝线坐在了窗边的绣架前,就这么看过去,香书微微一愣。   虽只十二岁,沈苏姀却自有从容气韵,下颔尖巧,唇瓣樱粉,左颊上梨涡微深,黛色柳眉被刘海齐齐遮住,整个人温润乖觉,娴雅似娉婷芙蕖,窗外灿阳斜斜洒下来,金黄色光晕里她的眸曜石一般黑亮,透出两分惊心的美,现今已有如此颜色,若是再过两年……香书眼底一亮,端茶走了过去。   绣架上的花样繁复绚烂,已经完成了大半,沈苏姀手中丝线缠绕,大红水红浅红玫红不一,选来选去,她选了最不常用的猩红。   滟泽妖冶,似血悚然。   香书笑盈盈的望着沈苏姀分线,这幅刺绣不知怎地让沈苏姀分外上心,竟不准她们插手帮忙,这样安静又专注的沈苏姀有种安定人心的魔力,想她们从族地洛阳回府已有两年,这样安然的时光真是不多……   如果不是骤然响起的脚步声,这个午后会更好——   那脚步声极快极重,凌乱无序的震踏在人的心尖,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那勃然之怒,香书眉心一皱,有些犹疑,“小姐……”   “沈苏姀!你给我出来!”   “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平地乍起两声咒骂,沈苏姀双眸微狭,缓缓放下了手中针线。   “沈苏姀,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想踩着我往上爬,做梦!”   “你本就是该死的人,何不跟着你那爹娘兄姐一起死了才好!”   凌厉骂声从这湖边小居传出老远,院中大丫头香词带着五六个小丫头排排站着,对着那一身紫衣面目狰狞的女子却是不敢上前,那女子面有泪痕,一双眸子通红含煞,眸光紧紧钉在紧闭的厅门上,好似那厅内有什么深仇大恨之人一般!   “你个蓬门小户之女生出来的破烂货,你那庶子爹拣了个世子的便宜你便也想攀高枝了不成!你以为凭你就能进宫当娘娘做皇妃了!休想!”   女子越骂声音越大,口中之话更叫人不忍来听,香词和丫鬟们闻言个个面色惨白,好似听到了什么悚人秘辛,沈苏姀的父亲沈城是世子不假,其本身却是庶子出身,因当年的老太君沈王氏无出才受封,后来沈王氏中年得子,便有了沈二爷沈平!   而这位正泼妇般骂街的,正是沈二爷之长女,在沈府排行第二的二小姐沈清屏,其人虽然庶出却是这君临城中有名的才女,为人更是八面玲珑向来得老太君宠爱,相比之下,为老侯爷和世子爷守孝而先后在族地洛阳住了六七年、且和老太君沈王氏没有血缘关系的沈苏姀在府中的地位则要诡异的多!   却不知今日这位受宠的二小姐来这素日冷清的伽南馆大骂是何意?   “吱呀”一声,一直紧闭的厅门打了开来,相比被气红了眼的香书,一脸淡色的沈苏姀虽是身量纤细羸弱,整个人却震慑人的多!   见沈苏姀出来,沈清屏眸中毒辣更甚,“呵,终于敢出来了,沈苏姀,你个不要脸的贱货,平日里不声不响,却敢用那些阴毒手段害我!我要杀了你——”   沈清屏说着就要往沈苏姀身边冲,站在一旁的丫头们吓得大惊失色,不忍叫沈苏姀吃亏,却又不敢拿沈清屏怎么样,眼看着沈清屏那尖利指甲直直朝沈苏姀的脸抓去,在场众人吓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住手!”   一声厉喝蓦地传来,沈清屏脚步骤然一顿!   众人循声望去,沈家老太君沈王氏正拄着拐杖站在院门口,在她身后黑压压站着的全是人,衣香鬓影之中那一张貌不惊心的脸正逆在光里,沈清屏看不清她的表情和眼神,身体却在瞬间筛糠般的抖了起来!   “老太君——”   院中人齐刷刷的跪了一地,沈苏姀也福身行礼。   诡谲的沉默之中,沈王氏浑浊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在沈苏姀处停留一瞬,终是落在了沈清屏身上,沈清屏浑身僵直的站在院中,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二娘,这就是我这么多年教你的?”   略带暗哑的声音缓缓出口,沈清屏身体一震,她砰然跪地,一路膝行朝着沈王氏而去,“祖母,清屏不是故意的,清屏没有诅咒您老人家之意,是有人陷害,是有人陷害啊,祖母,清屏再也不敢了,求祖母绕过清屏!”   连声的祈求似乎说明了什么,众人正满眸疑惑,静谧之中却爆出一声嗤笑!   “呵——”   沈王氏的肩头露出一张妩媚至极的脸,明眸皓齿,面若桃花,三小姐沈琳琅着一身累珠叠纱粉霞茜裙,眉心一皱,语气沉厉,“二姐这话说的真是好,难不成你房中的巫蛊人偶还有假不成,连你的丫鬟都招认你还有何话好说,你说你没有加害祖母之意,那祖母的生辰八字如何在那咒符上?还有娘和我的同在,二姐敢说自己没有害人之心?”   话音落定,在场众人眼底闪过一丝明了,继而面色一白,怎么也想不到,这二小姐竟然敢在府中行巫蛊之事!在大秦,巫蛊之祸让多少人丧了命!   沈王氏面色黑沉,她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从小疼宠并扶持的孙女竟会行这等株连九族之事,更甚者,竟连她也诅咒上了!   看着沈王氏的面色,沈清屏绝望的眼底忽的泛起两分死气,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一脸厉色的沈琳琅,又回头看了看站在厅门口局神色漠漠的沈苏姀,好似魔怔了的哭道,“我诅咒你和你娘是因你们母女处处想着与我争抢,可祖母疼我护我,我又怎会诅咒祖母?分明……分明是有人害我啊……”   沈琳琅眸光一变,恨恨的看向沈王氏,“祖母,二姐这是承认了,此事倘若被外头人知道,我们沈府如何自处?”   看着一脸戾气的沈琳琅,沈清屏笑意莫测的摇了摇头,“看不明白……你们都看不明白……呵……是鬼在害我……是沈家冤死的鬼在害我……”   她的语气阴森,整个人好似疯魔,平白听的人背脊一凉,沈王氏眸光一沉,凉薄的看了看沈清屏,厉声道,“拖下去——”   两个婆子上前提扭着沈清屏的臂膀将她像死尸一般的往外拖,沈清屏不再骂,只是疯笑着回头看那道纤弱身影,语声带着宿命般的绵长。   “你们都看不懂这因果循环……沈家要死在她手中……今日是我……明日……明日便是你们……哈哈……可怜的沈阀……”   沈清屏的疯话断断续续没了声响,沈王氏凌厉的目光扫过了在场每一人,“今日之事谁敢多嘴一句,当心你们的舌根子!”   下人们忙不迭的应是,沈王氏身边的桂嬷嬷挥了挥手,一群人赶忙散去,沈苏姀仍是站在门口,不惊不怒,好似个局外人一般,沈王氏看了看她,抬步往厅门处去,这是她第一次走进这个和自己并无血缘关系的孙女闺阁。   九转鹤首炉中暗香袅袅,丹漆书架上古本成摞,屋内摆设简单雅致,随处可见巧思匠心,沈王氏徐徐转身,目光落在了窗边的绣架上,混沌的眼底一抹异光一闪而逝,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她转身看向默默跟在身后的沈苏姀,“晚些时候去静心堂见我。”   沈苏姀一愣,福身应是。   瞧着沈苏姀静然模样,沈王氏意味不明的叹了叹,转身带着一众仆从出了伽南馆,待众人全都离开,香书狠狠一啐,“那般对小姐和世子爷不敬,真是活该!”   “说狠毒谁有她狠毒,小姐平日里连院门都少出,又怎知她行那巫蛊之祸,还去害她!她才是不知所谓的诬陷!还说什么因果循环,真不知是什么意思……”   沈苏姀将目光从院门口收回,转身朝绣架走去,从开始到现在,她面上的表情平静无比,就好像……就好像她早已预知这场闹剧。   “晚间要去静心斋,去准备准备吧。”   沈苏姀一声吩咐香书再不敢大意,老太君在这两年间对自家小姐从不上心,今日却有些反常,她太想知道今夜静心堂里会发生什么——   香书进内室忙活,沈苏姀的目光便停在了猩红花样上,何为因果循环?事有结局便会有起因,再乱的棋局,若想知道谁是始作俑者,只需去看最后得利之人——沈清屏明白这个道理,只可惜,疯子的话谁会在意。   风起青萍之末,这是昭武三十二年五月的第一天,由沈阀族内纷争而起的一件小事,却是它,拉开了大秦帝国风云变幻的巨幕。   ------题外话------   本文重生架空,女主名叫沈苏姀(音同“禾”),前世是女扮男装的少将军,今生是扮猪吃老虎的腹黑女王,男主是用情专一滴酷烈暴君,两禽相悦,激情四射的昂~   感谢老读者们的支持,也期待新妹子们的围观,某步力保不叫大家失望~还是那句话,求收藏求收藏呀~潇湘的规矩就是要看收藏,这文有没有未来就在各位姑娘们的手中啦~   某步努力写,姑娘们加油收藏好不~ ☆、002 琼花宴   夜里的静心堂安静的骇人,几盏风灯在廊下摇晃,孤影凄凄。   沈王氏信佛,一踏进院门便有骨子檀香味飘来,沈苏姀看着空无一人的庭院,明白今夜并不是简单地祖孙相聚。   “五小姐,老太君在等您。”   轻掩着的厅门鬼魅般的出闪出个人来,乃是沈王氏身边的桂嬷嬷,沈苏姀闻声应是,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几分。   厅门在她身前大开,沈苏姀撩眼望去,厅中竟坐着好几人。   “给祖母请安,给二伯母请安。”   沈王氏挥手叫她落座,温和的面容上正透着两分笑意,眸光皆落在她身旁依偎着的八岁小童身上,沈平重病在床两年,听闻已不能人道,这位庶出的沈君心乃是沈家孙辈现存的唯一男丁,现如今在沈柳氏名下教养,全府上下谁也不敢大意。   沈王氏左下手位坐着位面容温和眼底却闪动着精光的妇人,正是沈二爷沈平之正妻沈柳氏,在她身旁,三小姐沈琳琅正狭眸瞅着她。   沈君心长得唇红齿白面若粉团,头戴金玉冠身着月白袍,此刻正趴在沈王氏耳边说着什么,沈王氏一脸宠爱的看着他,不住点头,那沈君心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见大家都坐好了,便乖乖倚在沈王氏怀中,不敢再打扰。   “二娘现在的情况不宜留在府中,已是被送走了。”   沈王氏转过头来,面上笑意瞬时褪去,看向沈苏姀道,“今日那些疯话你莫在意,只因我欲让你进宫她气不过才去你那里闹了一场。”   一话落定,在场气氛一变,沈苏姀墨瞳微怔的看着沈王氏,沈王氏却不打算过多的解释,反是一叹,“我们沈家虽是公侯之家,可你们知道,我们并没有爵位在身,若那巫蛊之祸闹大,沈府真真是经受不起了。”   八年前老侯爷故去,世子沈城守孝三年后本可承爵,可却在归来时遇上了匪乱,世子一去沈府本可指着沈二爷,然而沈平却又在三年之前因贪腐案获罪,之后便一病不起。   沈王氏的语气带着沉肃的哀凉,“大秦虽有一帝二王六公侯之说,可一个没有将爵位落在实处的公侯之家实在是太过危险,何况我们祖上因商起家,自圣恭仁皇后之后就没落了,现如今更是势单力薄,再有,这六大公侯也不是世袭不变的,想当年的孟阀,一个科场舞弊就倒了台,更不消说五年前的苏阀,彼时也是一手遮天……”   似是想到什么不能再说,沈王氏突兀的断了话音,她看了看怀中小孙儿,再抬头眼底便带着逼人亮光,“大秦历来有非男子不能承爵的规矩,我们沈家只能指着君心,然而他现在年岁尚小且无功绩在身,一时也难要爵位,元娘和四娘去得早,六娘和七娘年纪排在你们之后,从现在起,沈家要靠你们支应——”   默了默,沈王氏的语气忽然变得郑重,“丽嫔娘娘从宫中送来消息,罢了五年的皇家避暑要从今年重新开始,太后亦要随行,同往常一样,出发之前会行琼花宴。”   话音落定,沈苏姀尚且没什么表情,三小姐沈琳琅的目光却是骤然大亮,丽嫔乃是沈王氏之女,进宫已有十年,乃是沈家如今最大的仪仗。   “届时君临城中的各家贵族小姐都会去,太后多半要在宴上择人伴驾,还是同往常一般,不管是献礼还是献艺,你们要好好准备。”   沈王氏眯了眯眼睛,最后一句话说的分外深长,“皇子们此次都会随驾——”   沈琳琅眸光又是一亮,“祖母放心,琳琅心中有数。”   沈王氏颔首,继而转头看向了沈苏姀,“五娘?”   堂中众人都看住了沈苏姀,连一脸稚气的沈君心都兴致勃勃的望着她,沈苏姀眉心微蹙,“苏姀不曾进过宫,只怕失了沈家脸面。”   沈王氏听她如此顾虑似有满意,点头道,“自会有人教你。”   沈琳琅不屑的扫过沈苏姀,眸光殷切的看向沈王氏,“祖母,不知那琼花宴是在哪一日?”   沈王氏看她们二人一眼,“五月初六!”   还有五日……沈苏姀眉心更紧,沈琳琅却一脸的跃跃欲试,沈王氏垂眸转着腕间佛珠,暗哑的语声带着两分肃冷,“此次你们二人同去,可别忘了自己都姓沈。”   众人赶忙应是,沈王氏不愿多说,挥手叫众人做退,待厅内只余二人,在旁侍候的桂嬷嬷一笑,“想不到太君真的选了五小姐。”   沈王氏沉吟几瞬发出一声苦笑,“而今的沈家,我还能计较什么,静是静了一点,却是个临危不乱的,不求她大富大贵,就当是多了一份筹码,更何况,也不知是不是凑巧,那丫头竟然绣的一手好辛夷……”   桂嬷嬷面色微变,忽然道,“此次天狼军在西边又是大胜,有消息说他们再过几日便要班师回朝了呢……”   沈王氏一怔,黄浊的瞳孔之中蓦地闪出一道厉色来,语声却是悠长,“好,回来才好,这一下,君临城中怕是有好戏看了!”   走出静心堂的沈琳琅正挑眉睨着沈苏姀,“真是可惜了,二姐这么好的机会白白错过,也难怪她一夜疯魔,祖母既选了五妹妹,五妹妹可千万别丢了沈阀之脸,若有什么不懂的,大可来问我——”   沈苏姀好似听不出那浓浓讽刺之意,只点头道,“多谢三姐。”   沈琳琅看着沈苏姀平静的样子索然摇头,再不多说转身走开,香书站在沈苏姀身边气的牙关紧咬,“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吗?好像自己已经是皇妃了一样!”   沈苏姀拍拍她的手安抚一笑,香书却更为她不平,“小姐,您这性子也该改改,如今老太君也让您一起进宫了,那咱们和三小姐就是一样的,凭什么任她高我们一头!”   沈苏姀有些无奈,“好了好了,我什么时候吃过亏?有时候安分守己也是一种睿智,老天啊,自有清算——”   五日后,沈苏姀从辰时开始梳妆打扮,未时二刻,她乘着一辆鸦青色帷帐朱红色云顶的双驱马车从沈府驶向大秦帝宫。   同一刻,君临城外的百里之地正有一只得胜归来的虎狼之军在疾驰,天狼旗威势迫人,将士各个墨衣青甲,像一支利箭一般向着大秦帝国的心脏逼近!   行在军阵最前的是一个身着黑金战甲的将军,宽肩长臂,气势慑人,腰间的长剑血腥未消,面上的青铜鬼面狰狞如旧,战马跃上一处矮丘,他忽的扯缰横马,那身姿分明英武炽烈,面上的獠牙鬼面却冷酷阴厉,无人看得清他的表情,唯见那鹰隼一般的异色眸子深深钉在了远处的巍峨城池之上……   仿佛有感应似地,马车之中的沈苏姀不安的回头看了一眼。   ------题外话------   喜欢的妹子们且看且收藏昂~ ☆、003 栖凤宫   大秦帝宫坐落在君临城以北,乃是整个君临城地势最高之处,从嬴氏东征至此立国开朝至今,这座古朴大气的帝宫已经伫立了两百余年,“姀”有仪态娴雅之意,沈苏姀抬眸望着那高高屹立的圣安门,身姿便如她的名字一般。   “三小姐早早就到了,娘娘知道您也要进宫,便要奴婢在此等着。”   说话的是个着紫衣、腰间系兰花蓝带的宫女,已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乃是丽嫔沈蔷身边的女官,专门来接她的,沈蔷是沈王氏嫡出,这两年沈苏姀并不曾见过。   “劳烦。”   沈苏姀道谢,那宫女只微微一福,而后便递上丽嫔的腰牌与那圣安门的禁卫军看,待放行,那宫女便在前引路,并不多言一句。   宫道是前所未见的悠长,身着青色宫衣的宫人们脚步细碎无声,虽则人来人往,却不见分毫喧闹,香书是第一次进宫,那金碧辉煌的宫阁让她看花了眼,她自己看的兴起,转头却见自家主子竟无动于衷,香书知道自家小姐最是守规矩,当下也不敢大意。   走在前的宫女虽未回头却是将这主仆二人的表现看在了眼里,“五小姐这性子真是极适合宫中,难怪老太君此次将您送进来。”   沈苏姀闻言有礼的一笑,并不喜形于色,那紫衣宫女见沈苏姀这样子更觉满意,不由浅声道,“奴婢名叫青柔,是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娘娘今夜并不去饮宴,五小姐宴后可去如意宫拜见娘娘。”   这话似是提醒,沈苏姀不由深深看这宫女一眼,昭武帝嬴渊已经有多年不曾选秀,丽嫔沈蔷在有位份的众妃子之间算是年轻的,按说这琼花宴不该少了她……虽然生了一个皇子,可那皇子只有八岁,沈蔷在宫中的地位……   气氛依旧是沉默的,然而这沉默落在这座宫墙高耸的宫阁之间却一点都不突兀,三人继续向前,行至一处回廊之时一直小心谨慎的香书忽然低呼了一声,沈苏姀眉心微皱看向香书,却见香书正愣愣的看着西南方的一座宫殿。   “小姐快看!”   天边夕阳正缓缓落下,以白玉砌成的宫阁正折射出缤纷的光阑,九重宫阙,琼楼玉宇,不似人间之物,沈苏姀眸色微黯,相比香书的情不自禁,她似乎并不觉得这座宫殿有多惊艳,不过一眼就转过了头。   “这是栖凤宫,是宫中女人都想住进去的地方。”青柔的语声平平,带着一股克制的哀默,她看看沈苏姀,“五小姐只怕是奴婢所见唯一一个不为此宫所动之人。”   青柔的语声低幽,正好能叫三人听见,沈苏姀仰头看她一眼,“都说越是美的东西越是有毒,再者,那地方也不是人人都能奢望的。”   沈苏姀语气略沉,一点儿都不像个十二岁的孩子,青柔怔了怔,再开口时语气便带上了郑重,“五小姐是沈家的女儿,对沈家的女儿来说,这座宫殿并不是奢望。”   见青柔拿那话当了真,沈苏姀不由生出两分笑意来,墨瞳微狭,略显稚嫩的语声带着几分淡淡的从容,“祖母让我进宫的用意分明,我又怎会不知?沈家的女儿又有谁能逃脱自己的使命……我没有盯着那宫殿看,并不代表我不为她所动,若是人人都知道我想要住进那宫殿中去,我可还有机会?”   青柔眼底的暗色一碎,蓦地绽出一点星亮来,待上下打量沈苏姀之后忽而意味深长的道,“青柔家中世代为沈家之奴,五小姐这番话青柔只觉得耳熟得很。”   沈苏姀不曾想到这一处,不由扬眉一问,“哦?莫不是哪位姐姐也说过此话——”   青柔眸色极深,“倒不是五小姐的哪位姐姐,而是——圣恭仁皇后。”   ……   “小姐,那位圣恭仁皇后可是我们沈家的那位?”   青柔将她们二人带到了淑仪阁,今日所有进宫觐见的官家小姐都要在此等候,此时她们二人正站在淑仪阁偏厅临窗的围栏前,宫阁飞檐之上,还能看到栖凤宫的玉梁一角。   沈苏姀在出神并未答话,香书又兀自感叹道,“小姐,也不知那栖凤宫如今是谁住,只怕是位份很高的主子,若小姐以后能住在那处……”   香书今年十三岁,本是洛阳沈家旧宅的一个小小婢女,五年之前沈苏姀为父守孝之时将其收在身边,比起那些在侯门大宅浸淫多年八面玲珑的丫头来说,她的经历要简单的多,想法比别个也直接些,听她的语气带着无限期盼,沈苏姀将眸光深深一凝!   “香书,你可知道,那栖凤宫其实不是什么好所在。”   沈苏姀没由来的一句叫香书摸不着头脑,她想了想没想明白,便拿疑问的目光瞅着沈苏姀,沈苏姀的墨瞳中全是阴霾,连周身的温润都冷去两分,语声幽幽的让人心头发颤,“你可知道,那座宫殿已经五年不曾有过主人了。”   香书并不了解宫廷,听见沈苏姀之言下意识一问,“那样好的地方现在竟无人住?如此的话……那宫殿的前任主人去了哪里?”   “那宫殿的前任主人啊……”   沈苏姀狭了眸,语气寂寂极近无声,“她已是死了,不仅她死了,她的儿子也死了,连带着她的家族,她的兄嫂,她的四个侄女一个侄儿,谁也未曾活下来。” ☆、004 苏阀   分明是五月的初夏,可香书只觉一股子凉气从脚底窜上,竟叫她抑制不住的抖了抖!   那栖凤宫的主人竟是死了?!   不仅死了,还死得那样惨!   香书心中闪过些微的惊惧,下意识的攥紧了衣袖,压低声音呐呐道,“那、那人是谁呢?能住进那里的,都不是寻常人家,又怎会……全家都死了?”   沈苏姀的眸光仍落在那飞檐之上,她着着一身落霞纱织就的折枝堆花襦裙,细弱的身姿直挺挺的站着,黄昏的光洒在她肩头,与她身上的霞色交相辉映,分明是似火晚霞般的灿烈,可在那一瞬香书却感受到一股至冷至凄的沧然!   香书心头一紧,正待定睛再瞧之时沈苏姀却又转向了她,精致的面上仍是一抹惯常的淡笑,香书眨了眨眼,心道自己是看错了。   “那人是……当朝皇后。”   有昏黄的光从沈苏姀身后落下来,她的脸隐在阴影之中,香书一时之间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她的语气丝毫起伏也未有的道,“那人曾是威远侯府苏阀的大小姐,一朝入宫便被圣上立为皇后,等她顺利诞下皇长子,苏阀之贵胄已是无人能及,再加上,其族中上有威远侯执掌二十万步天骑,下有……下有那少将军骁勇善战名震天下,那时的苏家在大秦如日中天,位列六大权阀之首,真真是……荣耀至极。”   香书不知怎地被勾起了好奇心,奈何沈苏姀不疾不徐的难免叫她有些情急,索性开口一问,“后来呢?”   晚风静止,沈苏姀的眸光绵长,好似陷入了回忆之中!   “后来新威远侯苏仪不满自己受制于皇家,竟然生了二心,在领兵戍边之时勾结了西边的焉耆国——”   骤然响起的回答之语让在场二人都是一惊,沈苏姀回头便看到一身红衣的少女从一旁的偏廊迈步而来,那女子生的极为明艳,微微上挑的眼角带着两分凌人盛气,一身红衣配着更是艳若桃李,比起妩媚的沈琳琅来说,眼前女子更为妖娆炽烈些!   “苏家的步天骑有覆国之力,幸好被圣上及时发现,二十万步天骑全部被诛!那威远侯身为主谋被乱刀格杀,少将军苏彧抵死不降,终被万箭穿心而死,舅舅犯下此等谋逆之事,大皇子自然难逃干系,其人准备逃走却被抓住,之后畏罪自杀了!”   “圣上对皇后一片苦心,并没有将她归于罪族,只是皇后自己的哥哥、侄儿皆成了国家叛徒……儿子都已畏罪自戕,她又怎么有脸活在世上!一根白绫……吊死了!”   红衣女子一边走一边说,待走到沈苏姀身边之时正好说完,飞扬的面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似乎谈论苏家是对她自己的侮辱一般!   沈苏姀一手抓着围栏,长长的衣袖垂下随风轻摆,十分惬意的模样,唯独那墨瞳紧缩,无人能看得清其中情绪,那模样有几分眯怔,似乎不知来人是谁,又是为何插言一句,红衣女子比她高出一个头去,见她这模样先是笑了起来,“你是哪家的姑娘?难道不知议论栖凤宫与苏家是宫中的禁忌?”   禁忌?既是禁忌你又如何能大言不惭?   嗓子忽然发哑,沈苏姀动了动唇却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这幅模样落在来人眼中便有两分紧张畏怕似地,红衣女子笑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底忽然露出恍然的光来,“我知道了,你是沈家的五姑娘吧!听说沈二小姐最近得了怪病?”   红衣女子的眸色意味深长,唇畔的笑意仍是明艳,见沈苏姀不答,索性摇摇头,“真是可惜了你二姐那么好的心思,现在换成你……这个年纪……却是小了些呢……”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沈苏姀闻言却也只能苦笑,红衣女子见她一直不答话不免有些着恼,又看了看她稚嫩模样才叹息的摇了摇头,“你可知道你的两个姐姐在你这个年纪已在宫里混的如鱼得水了?”   沈苏姀微愣,红衣女子见状又是一叹,“可真是不像沈家人!”   红衣女子说完话便脚步极快的往里头走去,好似有什么急事似地,妖娆的背影划出曼妙的弧线,见那女子走远香书才松口气,颇有些心悸的道,“小姐,这人是谁,看她说话的样子,莫不是宫中的哪位主子?”   “不是。”沈苏姀语气寻常,她转过头去,目光不知道落在了栏杆之外的什么地方,“她是西岐阑珊,西岐家唯一的一位郡主。”   “西岐家?莫不是那个,那个……”   香书努力回想,却总是说不出,沈苏姀接着道,“就是那个……在苏家灭族之后极快上位的西岐氏啊!”   香书恍然大悟,到君临两年,她自然听过当今大秦几大权阀的名号,自苏阀出事之后,大秦六大权阀便只剩了窦、西岐、申屠、宁、沈五阀,这个西岐氏近年来与窦阀、申屠氏几乎不相上下,想到那西岐阑珊最开始说的话,香书又一问,“小姐,那个郡主最开始说的都是真的?那威远侯一家当真是通敌卖国了?”   沈苏姀一默,并不回答,只是转过身看向香书手中一直拿着的古朴紫檀木方盒,香书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擦了擦才道,“小姐放心,这是您今日要献给太后娘娘的,香书绝不敢大意。”   见沈苏姀眸色略松,香书便道出了一直憋在心中的感叹,“说来真是巧,幸而小姐早早就开始绣这辛夷图,否则老太君忽然准您进宫,我们一时间都找不到献给太后娘娘的礼物,看,连老天爷都在帮小姐!”   沈苏姀眸色朦胧,唯有唇角扬了扬,恰在此时内里有嬷嬷来传话,原是宫宴齐备,各家小姐都能进殿了,香书眸色一亮,沈苏姀收回撑在栏杆上的手,理了理衣裙带着香书往内里去,主仆二人的身影越走越远,前一刻还喧闹不止的淑仪阁顿时冷清下来,夜色缓缓罩下,谁也未曾看见那栏杆之上的断甲与猩血! ☆、005 归来   玉瓦白墙,朱门金钉,大秦帝国的太后居所并没有栖凤来的奇绝精致,可对于所有后宫的女人来说,十年二十年之后,只有这里才是属于胜者的冠冕!   沈苏姀一脸无动于衷,在走进这热闹的宫殿之时却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对于君临城的皇亲贵戚来说,沈家的名号不小,可她的脸却依然是个生面孔,站在殿门口的刹那,无数道目光朝她射了过来!   “那是谁?”   “听说是沈家的五姑娘。”   “就是那个死了的洛阳侯世子的女儿?”   “就是她,最近沈家二姑娘生了场怪病,这个怪病不得了,要被送到庙里去才能好……呵呵……这不,二姑娘走了,这五姑娘就进来了!”   “啧啧,听说洛阳侯世子全家都没了,只剩了她一个。”   “哼,命硬又怎么样,沈家这次是没人了才会叫她进宫来,听说她在沈府没什么地位,若不是老侯爷给那短命世子留了分家业,她现在哪里还能穿落霞纱!”   低低的议论声不加掩饰的落在这宴厅之中,而所有羡慕、嫉妒或是怀疑的眼神都在确定了沈苏姀在沈府地位低下之后消失无踪,在场之人除开现今的五大权阀便是大秦世家,权阀的女儿家需要操心彼此的同伴,而寻常世家的女儿家们则要操心自己的同伴和权阀的女儿,她们的心思绝不能浪费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沈苏姀像一个局外之人,她周身的气息与他们每个人都不同,片刻的插曲之后,殿中又恢复了热闹,沈苏姀打眼扫了殿中一圈,自行朝最前面的位子走去,在那里,窦、西岐、申屠、宁、沈几家的位子分列而布,乃是为权阀特设。   沈琳琅早就到了殿中,此时正与旁里一个身着湖水绿立领宫装的少女聊天,见沈苏姀走过来不由得凤眼一凉,似笑非笑的道,“妹妹来的可真是早,这一身衣裳这般好看,只怕是祖母亲自赏的——”   沈琳琅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叫所有人都听见,周遭之人自顾谈笑,却还是有许多人的眼神落了过来,沈苏姀垂下头去,“三姐好眼力。”   沈琳琅秀眉一竖,她纳闷的看着身前女子,分明沈苏姀什么都没有做,不知怎地她总是有些不安,想到老太君竟然赐给沈苏姀如此名贵之物,不由面色更沉!   沈苏姀不知沈琳琅还要做什么,眼风一扫却瞧见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走了过来,那白衣女子面容极美,眸光虽冷周身却有清泠出尘之感,在这一团奇花异草之间叫她眼前一亮,沈苏姀退后一步,沈琳琅完完全全的亮了出来。   “沈三小姐来的真是早!”   白衣女子果然一眼就看到沈琳琅,张口便是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捎带着瞟了一眼沈苏姀便落座,身后侍从赶忙上前伺候,排场不可谓不大。   “窦郡主也来的不晚嘛。”   沈琳琅再也没有心思放在沈苏姀身上,这窦郡主乃是窦国公之女,再加她那做德妃的姑姑,沈琳琅半点不敢大意,那甜甜软软的声音拖长了尾音,听着更叫人心中郁结。   窦烟冷眉一簇,“呵,听说沈二小姐得了怪病,依我看,三小姐最近还是不要出门的好,特别是不要和太后一同出门,她老人家出了半点差错你可是担当不起的!”   沈琳琅闻言笑开,一双凤眸风情万种的睨了窦烟一眼,“郡主过虑了,二姐是二姐我是我,太后她老人家向来喜欢我的刺绣,就是不知道郡主今日送了什么好东西来,可千万别又同上次一般将鸳鸯绣成了山鸡——”   “你——”   窦烟拍案而起,几欲冲出去的身形却在一声长喝之中定了住。   “太后仪驾,闲者回避!”   远远地便有执路太监的尖利嗓音越过重重宫苑传了过来,厅内所有的姑娘家都在瞬时仪态万千,她们眸光殷切的看向入口处,都期盼着太后能对自己青眼有加。   “各位小姐们,让大家等久了。”   忽然出现的路嬷嬷乃是寿康宫掌宫,众人见她出现俱是一喜,却在看向她身后之时皱了眉,那黑黝黝的廊道之上竟是空空如也!   路嬷嬷见大家的表情不由笑出来,有些叹息似地道,“太后本已在过来的路上,此刻却是有事来不了了,外头已有宫人候命,自会将小姐们送出宫去。”   太后明明都到跟前了,却是因何又走了?   不仅是底下的世家小姐,就是窦烟和沈琳琅都坐不住了,一直沉默的沈苏姀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眸子看着那廊道出神——   “路嬷嬷,不知太后因何事来不了了?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路嬷嬷的面上笑意浓浓,好似有什么喜事发生似地,她略显幽深的眸子轻轻扫了底下一圈,忽然语声带笑的道,“七殿下打败焉耆国得胜归来了!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到圣安门,太后刚才才知道,定要亲自去圣安门迎接呢!”   少女们一怔,对于那个常年不在京中的七殿下她们实在是陌生的紧!可谁也没想到,那个似乎只有二十岁的七皇子竟然打败了焉耆!   今上一共有十位皇子,而今在世的只余六位,这位七皇子自小便与旁个不同,小小年纪就上了战场,虽然不曾在君临入朝主政,可他现如今建立了如此军功,他的母族是西岐,他还颇受太后疼爱……   窦烟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站起身来高声道,“路嬷嬷,怎生只有太后自己去接七殿下,我现下无事,不如也去圣安门候着?”   沈琳琅听见窦烟之语眼底精光一闪,忙不迭也起身道,“路嬷嬷,琳琅也正想看看七殿下的风姿呢,阑珊现下不在此处,定然也一同去了,嬷嬷可别偏心——”   底下人听见这二位之语也应和起来,竟然都要跟着去圣安门迎接那七皇子,各家小姐的身份都不低,往后是什么品阶谁都说不准,路嬷嬷无法,最终只得点了头,“各位小姐可不许扰到太后,别热她老人家不高兴。”   众人连声应下,不消片刻整个大殿之中竟然就空空荡荡的只剩下宫人,香书有些迟疑的看了看一直僵坐着未动的沈苏姀,她握着茶盏的指节已经泛白,却仍是不肯放,一双眸子直勾勾的落在那廊道处,莫名含煞!   香书看的心头一颤,“小姐,我们去不去看那个……七殿下?”   “不必!”   墨眸紧缩,沈苏姀淡淡道出两字,她起身往殿外走去,待走出殿门几步之后忽然一顿,豁然转身,鹰隼一般的眸子紧紧钉在了西南圣安门的位置——   事隔五年,你终于回来了! ☆、006 擦肩   “小姐,那窦家郡主和三小姐可是有什么仇怨?瞧她们最后几句话的意思,似乎很得太后偏爱,难不成这次太后会带她们去?”   香书的话音里带着遗憾,沈苏姀双眸微狭,“在这宫里,能大声说话的不一定是赢,默默无闻的亦不一定是输,没到最后,哪里好下定论?”   她的语气深幽,好似沁上了夜间凉意,香书不明白这输赢之间有何玄机,只以为沈苏姀是在为不能去行宫而感叹,立即安慰,“小姐您别难过,那行宫去不去也没什么打紧,小姐万万别放在心上!”   “怎么能不去呢?”   沈苏姀下意识一答,语气深重,香书闻言愣住,不明白对这些事情不上心的沈苏姀怎么忽然执着起来,香书想不明白,只兀自安慰她,“小姐别灰心,就算这次去不成,下次,下下次,我们总是能去的!”   沈苏姀眸中锐色一闪不再言语,香书低低一叹,看了看眼前的路却是不认识,“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如意宫。”   香书恍然,她们第一次进宫,无论如何都应该去拜见丽嫔娘娘,那宫道弯弯绕绕,她们只拿着进宫饮宴的拜帖,身边并未跟着宫人,可沈苏姀竟走的十分从容,就好似……她已将这路走过千百回了!香书皱了皱眉,到底是压下疑惑未曾问出口。   如意宫平静的有些诡异,沈苏姀递上拜帖之后便有宫女将她领进了宫内,正殿之中一片漆黑,唯有偏殿亮着一点微光,香书被留在外面,沈苏姀独自进了偏殿。   “给姑母请安。”   沈苏姀清凉的声音落定,幽暗的光线让她的身影看起来愈发渺小,重重纱帐之后坐着个女人,朦朦胧胧的看不清脸,见沈苏姀安安静静的进殿跪礼,她颇为敷衍的挥了挥手,语声透着疲惫,“还是小时候见过你,这两年竟也没个机会,这些东西是本宫的一点心意,今日没见着太后也无碍,天色已晚,本宫着人送你出宫。”   说着便有个紫衣宫女捧个盒子走了过来,沈苏姀明白这是送客之意,不由福身行礼,“多谢姑母体恤。”   纱帐之后的沈蔷摆了摆手,似乎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紫衣宫女将盒子递在了沈苏姀的面前,沈苏姀抬手接过,又行了一礼便起身做退。   “咣当——”   一声重响蓦地落地,沈苏姀退后的身形一顿,眼睁睁的看着袖中那方紫檀木的盒子掉落在地,“哐哐”的向那珠帘处滚去,“啪嗒”一声,盒子在珠帘之后堪堪停了住,却已经摔撒了开,里头装着的东西明艳艳的露了出来。   “苏姀该死。”   沈苏姀语声颤抖,想上前却又不敢乱动,就那么杵在当地进退两难。   良久没有回应,沈苏姀眸光明灭的抬头,里头的人竟已缓缓起身,只见沈蔷走至那珠帘之后,俯身将掉落之物捡起,待看清手中之物,和缓的呼吸骤然一促。   默了默,重纱珠玉被一只白皙小手掀了开,幽暗的阴影之中立时走出个一身玫红色宫装的女人,沈蔷本是面目清秀,此刻的却画着浓妆,怎么看怎么有违和的诡异感。   沈蔷一步步的走近,居高临下的盯着沈苏姀,眸光深沉莫测,又看了看手中之物,她忽然一问,“这是谁所绣——”   ·   夜色如墨,一辆挂着如意宫牌子的马车从内仪门出发往宫门而去,刚走没几步,车内有人敲了敲车门,“走永安门。”   圣安门在南,乃是最为常用的主道,永安门在东,偏僻又冷清,极少有人愿意走那边,赶车的小太监不知其意,却还是转了个方向。   马车之内,香书还在为沈苏姀不能去行宫而郁闷,沈苏姀见状便问香书,“适才在外头和如意宫的小宫女说了什么?”   香书立时眸光一正,“青韵说今日十殿下又在宫中闯了祸,被德妃娘娘罚去思过了,丽嫔娘娘下午发了火,砸了好些东西,还说……皇上已经有小半年不曾去过如意宫了。”   最后一句香书压低了声音,沈苏姀闻言不由面色一暗,六宫无主,现如今乃是窦德妃暂行掌管后宫诸事,却没想到连皇子都能被她处罚,竟是以皇后自居了,而沈蔷在宫中,果然是不得皇帝之心——   车内光线幽暗,香书并未注意到沈苏姀面色,继续道“今天是七殿下得胜归来之日,因为出了这事,她们都不敢去凑热闹!听说茹妃那边正在大发赏赐。”   香书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之事,语气愈发兴致,“她说那位七殿下十二岁就上战场,这焉耆国打了好些年都未曾称败,这一次终于俯首称臣,有了这等军功,七殿下这几年虽然没在朝上活动,以后会怎么样却是谁都算不准的,说是皇上也很开心呢!”   沈苏姀的眸色由浅转深,正欲打断香书,耳边却传来一阵车轮声,她眉心微皱,不知这么晚还有谁从这偏僻之道入宫来——   见沈苏姀久久无回应,香书便住了口,今日一天都提着颗心,此刻她已是累极,不由伏在了沈苏姀的腿边,闭着眸子还不忘咕哝道,“青韵还说七殿下常年带着一张面具,那面具之下的脸谁也未曾见过,有人说他面目丑陋声嘶如怪是个杀人魔王,也有人说他兰芝玉树面如温玉是个俊逸公子,还有人说他三头六臂无所不能是天上下来的战神呢,小姐,你说,你说那七殿下到底长什么样子……”   至最后一句已几近无声,瞧着香书的睡颜,沈苏姀的唇角不知何时已挂上了冷笑,墨瞳雪亮,清婉生寒,她半狭了眸,好似忆起了很久远的事情。   “艳如妖、厉似鬼……”   绵长的六字带着凉意,一出口就散入了风里,泼墨一般的夜幕之下,只有那擦肩而过的车轮声清晰入耳,沈苏姀心头“突突”一跳,那不安的感觉又来了。 ☆、007 亲王之尊   漫天浓烟看不清敌军兵阵,四面八方响起的喊杀声却叫人心底发慌,一拨敌人杀尽,又一拨涌了上来,身边跟随的人越来越少,她心中恨怒越来越旺!   长鞭毫不留情的落在绝影身上,鞭鞭见血,绝影是她征战沙场五年之臂膀,从不忍伤其一分,而今,她却顾不得它,绝影,快点!再快点!   “少将军!侯爷已经被窦家军包围!您此去正好入了窦狗之局!”   “少将军,我们伤亡惨重,再往前便是申屠之境!”   “少将军,今上昏晕无道听信窦申之谗言,您若不保全自己将来苏氏一族如何能洗冤平反?”   “少将军,战马战袍交予末将,末将诱敌北去,您往南行!”   “少将军,侯爷欲要奉旨归京却被窦狗算计,已是战死……”   “少将军,今上以通敌叛国之罪处以苏氏九族之刑……”   “少将军,我们冤枉啊……”   “少将军,……”   明知是梦却怎么都醒不过来,每一寸骨骼都泛着锥心之疼,每一缕思想都随着那一道道声音的消失而充满绝望,惨烈的回忆如同枯枝败叶纷乱的堆萎在她身上,火星一溅,“轰”得一声将她整个人烧的灰飞烟灭……   “小姐小姐!”   香书急惶的声音落在耳边,沈苏姀浑身一颤醒了过来,好似在水中过了一遍,她浑身上下都冷湿不已,迷迷蒙蒙的抬头,香书泪眼瞧着她差点就要哭出来。   “小姐,叫了您许久您都醒不过来,您口中还说些奴婢听不懂的话,真是吓死奴婢了,您这几日做恶梦愈发频繁,往常都没有过的,这样下去势必要伤身子,奴婢去请个大夫来给您瞧瞧可好?”   香书一边给她擦汗一边哽声问她,沈苏姀深深出两口气,身上渐渐有了力气,转头一看窗外已是晨光微曦,她撑床起身,摇了摇头,“不用了,并非什么大事。”   香书知道自家小姐素来说一不二,不由满是无奈,“小姐,小时候家里阿婆总说,人是要向前看的,总是记着旧事做什么呢?这世上没有那叫人失忆的药,若是有,定要给小姐喂一颗,免得小姐夜夜受折磨——”   见香书实在心疼她,沈苏姀不由微笑,“我倒是知道有个药叫‘忘机’的,可惜那药早已经失传,你可没机会了!”   见沈苏姀还能打趣自己,香书不由得也带了两分笑意,“就小姐知道的多!”话音落定便再不磨蹭,转身进耳房为沈苏姀准备浴汤去了。   看着香书的背影消失,沈苏姀面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   沐浴之后天色已经大亮,沈苏姀装扮之后便开始用早膳,在内室收拾床铺的香书忽然急急走出来,手中拿着她昨日进宫穿的衣裳,一手扯着那袖子问她,“小姐,那盒子去了何处?我找遍了内室都不见,莫不是昨晚落在了马车上。”   沈苏姀看她一眼,“送了姑母。”   香书放下心来,想到自家小姐竟也有这样的心思便觉得十分不错,转而一边收拾屋子一边说起闲话来,“小姐这就对了,娘娘到底是您的姑母,将来无论如何都是连在一起的,您有这份孝心她自然是开心的,说起来咱们昨晚没走圣安门倒是对的,可真是没有这样的,满朝文武连着太后都去圣安门迎接那七殿下了,可那七殿下却根本连个人影儿都没出现,叫所有人白忙活一场,便是如今的三皇子五皇子只怕也不敢如此!”   沈苏姀正在喝粥的手微顿,眸中泛起两分幽芒。   香书未曾注意沈苏姀的异常,接着道,“虽然昨个晚上七殿下叫好些人着恼,可今日里,却绝对无人敢说他的不是!”   见沈苏姀挑眉看向她,香书面上的笑意立时一盛,故作意味深长的道,“因为啊……今日一大早圣上便给七殿下加封了亲王之尊!还专门为他设立了新的衙门,叫金吾营的……小姐您说,这下子还有谁敢说他的不是!”   “咣当”一声,沈苏姀手中汤匙一滑,堪堪坠地摔成了两半。   香书吓一跳,赶忙走过去瞧,“小姐可伤着了?”   沈苏姀容色微敛,摇摇头有些慵懒,“无碍,可能有些累了……”   香书瞧着她的目光愈发担心,却是慢吞吞的道,“不知怎地,小姐从昨天进宫开始就有些不对了,倒不像是平日里见着的样子。”   沈苏姀无奈一笑,“宫中……自不比这府中,哪能让我们意形于色?”   香书欲言又止,正要再说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声,转身却看却是香词,香词也是沈苏姀身边的大丫头,亦是在洛阳之时就跟在沈苏姀身边的,十三四岁面容姣好,平日里沉默寡言不喜说话,做事却十分稳妥,极得沈苏姀的喜欢。   “小姐,有信到了。”   香词手中拖着一只雪白信鸽,信鸽小腿上正挂着个小小信筒,天青色的水墨纹样,沈苏姀一眼便看出来自何处,面色一肃,将那信筒小心取了下来。   香书不知这信来自何处,只知这是回府两年来自家小姐唯一和外界联系的方式,每隔一段时间伽南馆都会收到这信,自家小姐还吩咐过此事不许外人知晓,若所料不错,小姐大抵要出门了——   “去准备,明日出府一趟,香书跟着吧。”   香书眸光一亮,虽不知去的是何处,却仍是兴高采烈的转身进内室为沈苏姀找出门的衣裳去,香词看着香书的背影消失,有些担忧的低声道,“君临城中气氛不对,主子出门需得当心。”   沈苏姀淡淡挑眉,颔首。   此时的她并不知,她竟会这般早就遇上那人——   ------题外话------   哦呵呵,男主要出来了哇~ ☆、008 苏府&孟南柯   “七殿下封亲王,掌管两万金吾营,其母茹妃加封贵妃,随着七殿下一同去的宁家世子本来可得郡王之位,可就在前两天爆出宁国公底下的门客圈占了城外皇家御用之地,宁国公因此事告罪辞谢了郡王封。”   香书读完邸报上的内容便瞧见自家小姐靠在车壁上出神,沈苏姀的眉心紧皱着,好似是在思量什么要紧的问题,等了许久,才见沈苏姀转过头来,问她道,“既然是亲王之尊,就没有什么封号吗?”   香书又仔细的将那邸报看了两眼,摇头,“邸报上未说,那便是没有了吧。”   沈苏姀再次低下头去,长长的刘海投下一片阴影,谁也看不清她眼底情绪,手中的血珊瑚佛珠被她纤细的手指一颗颗的碾过,颗颗殷红如血——   昭武二十七年五月,焉耆国大举犯境,镇守西境的威远侯苏阀领二十万步天骑却退而不战,活生生让十万焉耆铁蹄踏入了大秦国土,边境三城尽数被屠,称伏尸百万亦不为过,期间帝连发七道谕令,然二十万步天骑抗旨不尊且无回信,由此,威远侯通敌叛国之罪不容置疑,帝怒民怨,以诛九族之罪将威远侯一家打入地狱!   威远侯苏家倒台,剩余的五大权阀各自争斗力争首席,沈苏姀眼底浮起一抹讽刺,才不过五年,他们就分出了胜负,那茹贵妃乃是西岐之女,以“贵妃”之衔足以压下窦德妃,而作为唯一一个被封王的七殿下,即便没有封号却也是众位皇子之中地位最高的人,后掌宫闱,前握军权,西岐啊西岐,和当年的苏家是多么的相似……   “小姐,以前街上的卫兵都是黄甲,今日怎的多了青甲?”   沈苏姀正在出神,转头,视线正好从香书撩起的窗帘之下看出去,一行队列整齐的青甲骑兵正从马车旁疾驰而过,他们周身混着尘嚣血腥,身上青甲泛着寒光,腰间长剑气势慑人,街边行人见之莫不为其让路。   沈苏姀墨瞳如渊,从前戍卫君临城的是窦阀与申屠氏轮流掌权的九城巡防营,而今……似觉那青甲刺目,她缓缓闭上眼,“那是天狼军的甲色——”   昭武二十四年,天狼军与步天骑共御西境,至昭武二十七年五月,步天骑叛变,独留天狼军抵御焉耆,彼时步天骑是比焉耆更大的威胁,是窦阀与申屠氏两家领兵合围才将二十万步天骑齐齐斩于马下保了帝国安危,那一战窦阀与申屠氏出力不小,然而五年之后,后宫朝堂占不到上风便罢,这两家却连君临城的戍卫权都守不住!   沈苏姀唇角微勾露出两分讽笑,若她所猜不错,几日之后这街市之间应该再也看不到那黄色战甲了,不知到了那时,窦阀与申屠氏的掌权者会是哪般面色?   香书恍然,“那金吾营听说便是由七王爷的天狼军改制而成的,想来是那金吾营了,小姐知道的怎生如此之多——”   沈苏姀笑笑不答,也随着香书看马车之外,大秦古时是游牧射猎之族,民风素来彪悍,其建筑大都石木混搭,古朴大气非常,今日的君临城依旧处处都是繁华盛景,然而看着那一队又一队的青甲军来回而过,沈苏姀的心不知怎地有些不安起来。   “小姐,到了。”   马车堪堪停驻,今日的沈苏姀着一身白色斗篷,下马车之时将那风帽一带便将面容挡住了大半,她所站之地乃是在一处民宅之前,地段位置佳,门前大道宽阔,可那宅院却十分陈旧,连块匾额都没有,好似是翻新修补过,细心的话还能看到烟熏火燎的痕迹。   “小姐,这是何处?”   沈苏姀墨瞳微狭,那幽深的眸光好似已透过眼前的宅院看到了远古的某处,樱唇一动,语声哑的有些叫人心疼,“这是从前的——苏府。”   “小姐……难不成……是那叛军苏府?”君临城上下百年也只有一个苏氏,香书一愣,仍有些怀疑,“可瞧着这宅子像是被重新修葺过,原来的府院呢?”   沈苏姀默了默,“苏阀出事之后,老侯爷与少将军身死战场,家中族人尽数被诛杀流放,四位小姐被充作军妓,那苏夫人在这宅中……引火自焚了。”   香书听得浑身一抖,想那苏家乃是叛军罪身,当是这君临城中的禁忌,何况这院子里不知死过多少人,却不知自家小姐为何要带着自己来此处?   香书正犹疑,沈苏姀却已抬脚往台阶上走,门扉轻叩,里面立时露出一张老者的脸,老人家已是须发皆白,满是皱纹的脸上只有一双眯着的眸子仍闪着亮光,见是沈苏姀也不意外,只是憨憨一笑,“五姑娘,您来啦!”   “陈叔。”   沈苏姀应一声,陈叔赶忙将他们让了进来。   虽则是修缮过的,然则府中却仍是大气开阔布局精巧,绕过大大的池塘壁影,竟能听到袅袅的读书声,陈叔看着沈苏姀笑笑,“最近过来的孩子多了些,院子里也热闹的多了。”   沈苏姀点点头,香书在一旁早已睁大了眼睛,陈叔见她如此不由笑开,“看这位小姑娘第一次来,想必还不知这院子乃是五姑娘买下,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读书用的吧?”   香书微愣,看着自家小姐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了感佩,沈苏姀面上没多余的表情,只朝着院子深处而去,陈叔见此便道,“孟先生一早便等着您了。”   红墙绿瓦,翠竹栩栩。   行至院门口,沈苏姀看了香书一眼,“在此候着。”   陈叔早已站定,见香书有些担忧的看着沈苏姀不由解释道,“小姑娘莫担心,孟先生是我们这里的教书先生,和五姑娘是朋友。”   香书闻言才松口气,“小姐去吧,有事叫香书便是。”   雕花厅门轻掩,沈苏姀轻轻一推便开了来,屋内安静非常,一股子颇好闻的草木香清心凝神,沈苏姀进的门去,转头便对上一双空山雨后的浅色眸子。   衣带当风,白衫仙逸,孟南柯凝视她一瞬,上挑的眉头带着两分赞许!   “比我想象中平静,果非从前的苏彧了——” ☆、009 夜乱   离开时夜色已至。   沈苏姀静静靠在车壁上假寐,脑海中又浮现了适才孟南柯之语,她再不像从前的苏彧了,可从前的苏彧该是哪般?   从前的苏彧——出身贵胄文武双全,军功赫赫意气风发,在帝国年轻一辈中光芒万丈,仿佛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应是他的——   可在现在的沈苏姀看来,从前的苏彧——铁血无敌满腹愚忠,气盛贪功不知韬光养晦,空有赫赫功绩,却是送了自家族人上西天……真真是……蠢不可言!   “小姐,那位孟先生真是气度不凡,您请他来教书要给他多少银两?”   看着香书亮晶晶的眸子,沈苏姀不由一笑,“不过一眼,你怎生看出他气度不凡?我无需给他银两,他……乃是我的故交。”   香书点头,却也不知沈苏姀在何时何地有了这么一位“故交”。   “小姐,早间出府之时奴婢听说三小姐又进宫去了,这才隔了一日,这一次难不成是她随太后去行宫了?”   沈苏姀眉心顿时狠皱——   香书一看连忙安慰,“小姐莫要灰心,您才十二岁,我们往后的机会还有很多。”   沈苏姀摇了摇头,紧皱的眉心未曾松开。   香书眼中的沈苏姀从来从容洒脱,见她如此便有些纳闷,“小姐这次有些奇怪,往日也有许多与宫中贵人见面的机会也不见您动心,这次却是想去那行宫,小姐素来懂得多,也不知那行宫有什么好光景叫小姐动心了?”   好似有些累了,沈苏姀又微闭了眸子,答话时语气绵长的好似快要睡着,“那行宫里的光景啊……很多……”   夜色下的君临城繁华似锦灿若白昼,秦楼楚馆教坊酒楼无一不是熙熙攘攘,君临城是帝都,更是帝国的销金窟,权贵们需要各式各样的纸醉金迷来彰显自己的权势与财力!至于君临城外的贱民疾苦,他们早就无暇过问。   嘈杂的声音轰隆入耳,沈苏姀的眉心皱的更紧,“咣当”一声,马车堪堪一颤竟然停了下来,沈苏姀睁眸,眼底锐色一闪。   “小姐,前面的路被堵上了,好像……好像是窦家的兵!”   驾车的车夫是她院中小厮名叫赵鑫,寻常也是个胆大的,然而看到前面窦家军严阵以待之时到底有几分畏怕——   “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沈苏姀一声令下赵鑫便下车往前去,过去一看却是傻了眼。   宽阔的主道被身着蓝衣的窦家军拦腰截断,五十多人围了个方形,路中央搭着个高台,台子上坐着个华服锦衣手执酒壶的年轻公子,此刻抬头看着被他们堵住出口的三层小楼,细长双眸满是阴鸷,脸上带着两分狞笑!   “楼诗诗!”   “你若再不下来好好伺候爷与爷归府,小爷今日必火烧了你这卿云阁!”   听此一言小厮吓得面色煞白,那楼诗诗乃是这卿云阁头牌,而这位公子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强抢之事,打眼一望,城中百姓大都围在老远的地方看热闹,无人敢指责一二,再旁边些,一队身着黄色军服的巡防营战士正缓缓离去。   赵鑫想了想,向那距离最近的看热闹的百姓走去。   沈苏姀掀开车帘便明白那阵势不善,待赵鑫细问之后回来一说,她的面色不由更沉。   “小姐,前面是窦家表少爷窦齐,他看上了那楼诗诗,可楼诗诗三番两次寻死不从与他,他便要用这法子逼那楼诗诗就范——”   “真真是胆大包天!”   “仗着背后有窦家就可以这么为所欲为了不成?”   “九城巡防营难道不管管吗?”   香书听得有气,转眼看自家小姐神色漠漠并无所动,又听赵勤道,“姐姐有所不知,九城巡防营现如今是申屠氏掌权,几十人的小队伍刚刚来过,是那窦齐本就是君临小恶霸多年,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来的都是小兵,哪里敢对窦齐真的动手?”   窦家内有窦德妃,中有受皇上宠爱的五皇子,外还有那德高望重的窦国公在世,若不是西岐有七皇子此次立了大功,窦家俨然已经是几大权阀之首!   香书心有所动,再看沈苏姀的面色立刻就明白过来,这种事情怎是她们能管的住得,至多不过嘴上过过瘾,她便又掀帘看向那小厮,“去问问,就说是沈家的马车,先给我们让开条路再说,总不能叫我们就这么干等着——”   赵勤立时应声,朝着那围起来的方形跑去——   “真是给脸不要脸!”   远处的高台上,已经没了耐心的窦齐忽然狠狠的骂了一句,看了看旁边手执火把的侍卫们,抬手一挥,“去,给老子把这绣楼给烧了!”   一声令下,周遭众人都倒抽一口冷气!那三层小楼上仍有男男女女无数,听见此话俱是鬼哭狼嚎的叫起来,场面一时可怖至极!   “公子——”   窦齐本打算看接下来的好戏,却被这一声打断,不由怒目相对!   “做什么!”   贴身侍卫急行至他跟前低语几声,窦齐一边听面上亦是表情变幻,待那侍卫说完,他便把目光投向了沈苏姀马车的方向,似笑非笑意味不明。   车内香书还当他应允了此事,正要松口气,却不想窦齐忽然冷冷一笑,高声道,“沈家算什么东西,今晚,就是天王老子来小爷也不给让路!”   ------题外话------   那啥……传说只看文不冒泡的姑娘会怀孕…… ☆、010 鬼王   “可恶!”   香书狠狠一啐,气的咬牙,转而去看自家小姐,那面容仍是淡淡,只那一双墨眸比平日里幽深许多。   沈苏姀眸沉似墨,手腕一沉便欲落帘,然而刚落了一半,她的眉头蓦地一皱,锐利的目光越过人堆,紧紧钉在了黑暗中的街市尽头——   “烧啊!怎么还不烧!”   高台上,窦齐又是一声急喝!几个手持火把的侍卫应是,眸光却带着犹豫,这一烧就是上百条人命,自家少爷有窦家庇护,可如他们这般小人物只怕就——   窦齐见几人动作极慢不由气极,横眉一竖,“几个废物!磨磨蹭蹭做什么!还不快给爷烧,不给他们点厉害他们不知道小爷姓窦!”   “公子——”   凭白又是一声唤,窦齐心头怒火更甚,对着那蓝衣侍卫便是一酒壶,那蓝衣侍卫险险躲过却是不敢近前,只跪地回禀道,“公子,巡防营的人回来了!”   窦齐闻言面色一变,转头便看到一队黄衣兵士向这边来,待那队人马靠近,看清领头之人他邪邪一笑,“原来是曾琪曾副将,可是拿了申屠世子的印信?”   来人正是申屠氏的家臣,亦是现如今九城巡防营的副将曾琪,闻言他面色一沉,却是摇头,“未曾。”   窦齐立时大笑起来,“可还记得你的上司是怎么死的?你们九城巡防营,若是没有申屠世子的印信,还是不要来管小爷的事……除非你们敢把小爷弄死在此处,否则,明日后日,死的就是你们——”   窦齐之话果然让曾琪等人面生犹豫,曾琪只是个小小家臣,一个副将,哪能和做主子的窦齐较量?看着曾琪之人的面色,窦齐十分满意的笑了,他转过头去,看着那小楼上嗷嗷嚎叫的男男女女们狠声一笑,“给我烧!”   话音一落,侍卫们面面相觑再不好犹豫,正要狠狠心将那火把扔出去,远处却轰的响起了山摇地动的马蹄声,那声音如同平地惊雷,将整个街道都震得颤动!   窦齐心头骤然一跳,面上的狞笑猛滞,回头就望见几个蓝衣侍卫正跑过来,连番被打扰,窦齐哪里能忍,不由气急败坏的大吼一声,“又怎么了!”   “公子,是……是……”   蓝衣侍卫面色惊恐,嘴唇抖抖索索的说不出整话来,好似看到了什么可怖之物,窦齐被那越来越靠近的马蹄声震得心头鼓动,也顾不上火烧青楼了,只恨恨望着那侍卫,满是戾气的喝问,“九城巡防营又来人了!”   “不,不是巡防营——”   蓝衣侍卫眼底闪烁着恐惧,语声颤抖带着哭音,“是天狼军,公子,是天狼军!”   畏怕的声音传出老远,空气为之一滞。   沈苏姀的眸光仍是看着那处,在她们正前方百步之地,在那藏青色的天幕之下,一片泛着冷光的青甲,正带着尘嚣血气蛮撞过来!   沈苏姀墨瞳微缩,周身气息骤寒。   “是天狼军?!”   窦齐一声反问,声音里头带着不可置信,看了看万分失态的蓝衣侍卫,他忽的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朝马蹄声来的方向看,“连巡防营都不敢拿我们怎么样,你以为那几个山野莽夫能奈我何?!我倒要看看他们要如何!”   长风荡起,无星无月的夜空下百多青甲骑兵如同魍魉一般御马而来,青黑的战甲映着远处妖冶璀璨的灯火,夜色之中发出惊悚的色泽,在他们的胸前,无一例外的印着狼牙鬼符,阴厉狰狞至极,叫人不敢直视!   围观的人群被那扫平一切的气势喝退,面生惊惧的为青甲军们让出一条路来,眼看着军威赫赫的青甲骑兵越来越近,窦齐蓦地看向曾琪,高声笑道,“曾副将,这些人是哪里来的……我怎生不曾见过?”   窦齐的声音高亢而跋扈,话音故意拉长,充满着嘲笑与讽刺,曾琪面色沉沉,闻言不置可否的道,“窦公子当不至于如此孤陋寡闻,此乃七王爷的金吾营——”   窦齐大笑起来,眸光扫过那森森军阵,语声愈发高扬,“七王爷是谁?金吾营又是什么东西?我怎生不知?哈哈——我——”   飞扬的话语声忽然戛然而止,一支飞惯而来的套马绳精准的朝着窦齐的脑袋罩下来!窦齐还未反应过来脖子便被套住,一股子大力猛然来袭,他整个人好似离弦之箭一般被拉拽出去,“砰”的一声,直直从他站的高台落在了远处的青石地上!   突入而来的变故让众人愣住,所有窦氏私兵反应过来立时拔刀相向,然而他们的刀还未拔出,青甲军的长箭已经对准了他们,有那不知死活的要上前,只听“咻咻”数声,泛着冷光的长箭已经钉在了他们脚边,箭头钉地,箭簇狠颤,再无人敢动。   青甲士兵们见此便收弓回剑,又从马背上利落跃下队列站好,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锵锵铠甲之声更撞得人耳蜗生疼,众人正不解其意,齐整整的军阵却如同船破浪涛一般向两边散去,直直让出了中间一条道来!   “王爷!”   青甲军齐声大喝,伴着长枪落地声震撼九霄!   沈苏姀揽着车帘的手一颤,抬眸望去,那被让出的街道尽头,一匹通体全黑的战马自夜色之中轻蹄而出,马上之人宽肩长臂身姿威烈,紫金袍,玄龙靴,贵胄至极。   时间就此停滞,宇宙洪荒只他一人威慑八方,无人敢睁大了眸子去瞧,唯有沈苏姀,她目不转睛的盯住来人脸上的鬼面,青铜泛寒,獠牙含厉,再加上那双寒冰似地墨蓝色眸子,冷厉罡煞……与她记忆中一模一样!   ------题外话------   剧情有改动,大家看不明白的可以再去前面看看哈~ ☆、011 鬼王2   火光似血色,妖冶的落在来人身上,紫金长袍被夜风掀起,金线绣成的古兽暗纹在月华下邪肆若魑魅,腰间玄墨重剑斜挂,煞气肆意叫人心头生颤。   越来越近,那鬼面便也越来越清晰,周围人群中渐渐响起了倒抽冷气的声音,男人御马,一步步的向被套马绳制住的窦齐靠近,此时的窦齐已被摔得头晕眼花,挣扎着坐起来,眼瞧着那明晃晃的鬼面和那双幽深的眸,一时间竟吓得说不出话来。   “还不给我家王爷请安!”   当胸一脚踢来,窦齐嚎叫一声才回过神来,浓眉一皱,任何时候他都能做出一副天王老子的模样,“你们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我乃——”   话还未完马鞭便当头抽在了窦齐身上脸上,那面色冷峻的青甲士兵冷声一啐,“你是哪家的狗我们王爷一点都不关心!”   窦齐吃疼惨叫,男人这才将寒冰似地眸光落在他身上,语声低寒,“举私兵行强抢之事,是窦准给你的胆子?”   窦准乃是窦阀国公爷的名讳,此刻从男人口中道出凭白的让窦齐浑身一颤,他眼底闪出几分火星,正要再骂那马鞭又落了下来。   男人又看向不远处的黄甲士兵,墨蓝色的眸子里冷光一闪,“巡防营如此办事,还真是——叫人刮目——”   曾琪唇角几动,看了看窦齐惨痛的模样终是说不出话来,男人便低笑起来,笑意低沉悦耳,却犹如腊九寒天的风,叫闻者生寒,“既是如此,想来巡防营也没必要继续存在,帝国不会养一群无能鼠辈。”   曾琪面色几变,拳头紧了又紧却终是没敢动作。   男人再看窦齐一眼,幽幽落下一问,“想活?”   窦齐猛的抬起头来,见男人不似玩笑心头不由一颤,继而恨意惧意半掺的盯着马背上的男人,“难不成你要杀了我?”   男人并不做怒,手中长剑翻转,不紧不慢的道,“若能招认窦阀与这君临城中行恶之事,便可留你一命。”   轻轻一言如此被他道出口,窦齐眼中精光闪烁,猛然之间反应过来,继而冷笑,“别妄自尊大,想动窦家,不仅窦家不会饶你,只怕连皇上也不会帮你!”   “废话忒多!”   一旁的青甲士兵看不过,又一脚踢在窦齐背心,窦齐被踢到在地,艰难的喘了几口气才呻吟出来,他口脸是血的倒在地上,望着马背上的男人邪邪笑起来,“你若是有胆,最好真的杀了我,不仅是我,这里的所有人最好也一并杀去!”   周遭的风声随着男人的默然微滞,躺在地上的窦齐因这番沉默愈发不安起来,男人漫不经心的转了转手中墨剑,忽的道,“曾副将以为呢?”   曾琪眸光几动,扫过地上的窦齐说不出话来,这火尚未烧起来,依窦阀之权,只怕是很难治罪,申屠家恨不得能打压窦阀,可窦家势力之大并不是他巡防营的人能管得!   “哈哈,小小的一个巡防营哪敢管窦家的兵?便是申屠家的世子来了也不会动小爷一根手指头,更别说杀了小爷!”   窦齐挣扎着坐起来,吐掉口中血沫,豁出去似地道,“天狼军厉害又怎么样!窦家也不是你们这些人动的了的,待我禀明了叔父,七王爷只怕不那么好过——”   窦齐之言极尽讽刺与憎恨,男人听在耳边却并不动怒,骨节分明的大手从那古朴暗纹上滑过,语声幽幽道,“本王竟不知,窦家如今有这般权势——”   窦齐见周围人不再围上来,索性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睨着男人道,“七王爷刚刚归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为自己惹了麻烦反倒不好。”   男人不语,只漫不经心看着远处茫茫夜色。   窦齐还当他拿他的话当了真,索性面上得色更浓,眸光扫过那骇人鬼面,瑟瑟一抖复又笑道,“七王爷虽在边关也当知道这君临城中是何人做主,只要七王爷改日登门拜访,今日之事小爷我便可既往不究——”   “若本王说不呢?”   男人忽然一问,窦齐见周围几个青甲士兵站在自己三丈之外心中微松,不由冷哼一声道,“那就得看我们国公爷喜欢用什么法子让七王爷不好过了!”   男人终于又看向他,语声带着冰冷笑意,“哦,你这样说,本王倒也想看看……窦准会用什么法子让本王不好过……”   许是那笑意煞人,许是那眸光摄魄,窦齐只抬眸一瞬浑身上下便生出了冷意,他惊恐的睁大眸子朝后退去,然而他的步子尚未迈出,喉咙上忽而一凉!   剑花闪过,血光喷溅。   甚至连一声惊叫都未叫出口,“砰”的一声闷响,窦齐的无头之尸重重倒在了地上,那被男人一剑割下的头颅飞出去老远,“咣当”落了地,断头狰狞可怖,带着喷涌着的血柱,咕噜噜滚出一道长长血线。   巨大的血腥味骤然散在夜风之中,身着蓝色军服的窦家私兵见这场面一个个满眼都是不可置信,有人拔刀而起,然而还未踏出一步就被凌厉的箭簇射穿了胸口!   待十多个人先后倒下,剩余的人再不敢动,俱是弃剑跪倒口呼千岁,夜风过境,整个街市上只有一颗颗又惊又怕的心和那呛人的血气。   有青甲军将那落地的头颅捡起来,用布一卷呈到了男人眼前,男人扫了一眼,收剑入鞘,冷冽的眸光朝那些衰兵们扫了过去,“窦齐胆大妄为欲屠无辜目无皇室,死刑处之!罪人之首,且交给窦准,以作警醒之用!”   远处教坊楼阁依旧是一片灯火酒绿,窦齐和窦家军的血顺着古老的青石板纹路流出好远,这一丝血色仿若一抹妖红,为着城池中的纸醉金迷添了疯狂与欲望。   男人收剑入鞘,墨蓝色的双眸绽出一点幽芒,他转头看向巡防营众人,微抬下巴,语声沉厉,“回去告诉申屠惕,巡防营不敢杀的人本王来杀,巡防营不敢管的人本王来管!”   曾琪及一众早就惊怕不已的巡防营士兵面色巨变,男人眸光一寒,威势愈发逼人,“从今往后只有一句话,你们管得了的本王要管,你们管不了的本王还是要管,先斩后奏,皇权特许,这就是本王的金吾营——你们,可听明白了?”   万籁俱寂只余风声,没有人回应男人的话,可是沈苏姀知道,所有人都听明白了,不仅听明白,他们应当再不敢忘记。   “换条路走。”   窗帘被彻底的放了下来,满是黑暗的车厢之中沈苏姀平静的道出四字,香书已经被吓得大气儿不敢出一声,驾车的赵勤也恨不得立即逃离这炼狱般的所在。   收紧缰绳,调转车头,赵勤手脚极快,然而就在他刚刚调转马头走出几步之时,一声高亢的马儿嘶鸣声陡然惊破了这街市上的诡异默然。   马车内的沈苏姀浑身一震,只听一道疾快蹄声朝自己越靠越近……   ------题外话------   好吧,有要求就应该满足,我还是乖乖早上更新吧~!以后都在12点之前更! ☆、012 我是嬴纵   无星无月的夜空深沉似墨,扫过遍地跪伏的百姓和那一具具已经死透了的尸首,男人再不发一言,收缰回马,朝着来时的方向而去,刚走出两步,座下马儿猛的一颤,紧接着一声嘶鸣震破九霄!   男人瞬时狭了眸。   座下马儿陪他征战沙场十年,虽是彪悍性烈,可即便面对千军万马也安稳若定未有异动,此时此地又怎么会……   男人猛的收缰,可马却发了癫似地扬踢,竟朝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转了过去,男人的眉心皱的更深,旁里跟着的青甲士兵亦都是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   马儿转头便不再异动,却只是固执的盯着一个方向,男人眸光似剑的扫过去,只看到跪倒一片的百姓们,他握着缰绳的手微紧,再将眼睫一抬,方圆五十步之内只有一辆寻常的朱顶青帷小马车静静伫立在街边暗影之中。   马车四周围得严严实实,男人的目光探不进分毫。   忽然,静立的马车一动,竟是要调转车头离开,男人心头微悸,正犹豫之时坐下的马儿竟又是一声长鸣,随即无令自动,竟是要朝那马车跟去!   男人微抬下颔,转头看了看自己身边二人。   墨衣青甲的两人得令,扬鞭催马朝着马车追去,一人语声清朗道,“前面马车何人,七王爷有令,命尔等停住——”   传令声穿透夜色传的老远,然而那马车中人却好似浑然未觉似地仍是不疾不徐前行,二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人拔剑而出,连着剑鞘朝那马车直直掷了出去!   黑暗之中一抹亮光飞逝,马车之中的沈苏姀猛的将香书向后一推,下一刻,砰一声脆响,那长剑已从马车后窗破入,擦着她二人面门而过,刺破车帘重重打在驾车的赵勤背上,只听一声闷哼,赵勤已被打下了马车去!   虽没了驾车之人,那马儿却是受了惊,竟是撒蹄子狂奔起来,马车跌跌撞撞的狂奔在街市上,车中二人已是危险!   “小姐……小姐小心!”   香书早就被吓得面色惨白,在她的对面,沈苏姀紧抓着坐榻边缘,眸光正紧紧地钉在后面追来的人身上,那小小身板纤细无力,看着随时都会被甩出马车去,香书见此银牙一咬,整个人瑟瑟发抖的爬到车辕处握住了缰绳——   满头大汗的拉着那狂奔的大马,然而仍香书如何使力马速也不见慢下两分,只听到身后的蹄声越来越近,又慌又怕更是不得章法……   某一刻,一道剑光凌空而至,香书只觉缰绳上的猛力骤然一消,手上不知怎地一热,一声惨嘶入耳,下一刻那高壮大马忽的一颤,竟那般突兀的停了下来,而她坐在车辕处收之不及一个不稳便跌至地上,低头看去,手腕上的暖热竟是一大滩血沫,再朝那仍是喘着粗气的大马一看,一剑刺颈,泪泪血流正顺着剑身滴滴答答落下来!   香书浑身一颤,只来得及喊了声“小姐”就晕了过去……   缓而重的马蹄声随之而至。   男人的目光扫过这场面,终落在了尚未散架的马车车厢上,窗帘紧闭,可他知道,车内仍有一人,座下马儿哼哧着往车厢边靠,男人的手便落在了腰间墨剑上。   剑光如电,顶盖四帷天女散花般的飞射开去,光秃秃的车板上,竟坐着个一袭白裳的安然少女,暗夜漆黑,少女的周身却好似披着月华,她不惊不怒不怕,垂眸挺脊坐着,就好似刚刚经历的不是一场生死追逐,而她,乃是专们在等着他。   男人的眸微眯,催马靠近了些。   通体黝黑,额间点红形如烈焰,那匹马当先闯入眼帘,沈苏姀的眼瞳不由一缩。   来人目光沉甸甸,直压得她透不过气。   下一刻,一柄长剑探下来,准确抵住她的下巴——   剑尖轻轻一抬,那一张清冽精致的脸就映入了眼帘。   如墨苍青,不见纹饰唯有杀气,剑尖的寒意让人生畏,沈苏姀闭着双眸不去看,男人的目光带着凌厉罡风,让她面上生出刀刮一般的疼,她浑身僵直的被他盯着,心头似有某个野兽在冲撞,某一刻,那野兽破门而出,她骤然睁眼,眸若横刀!   男人一怔,面具之下的双眸略有意外,似是不明这般年幼的女孩子怎地有如此目光,四目相对一瞬,沈苏姀又将墨瞳一狭,好似摄于男人的威势一般垂了眸,而男人的目光却良久落在她身上,仿佛一场无声的博弈,他负责攻,她只懂得守。   四周静谧无声,跟在男人身后的青甲军面面相觑,却无人敢打扰这诡谲的场面。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下巴上的剑尖往后退去,沈苏姀心头一松,僵硬的身子终于软下来,然而一口气还未呼出,肩头上便迎来一阵剧痛,沈苏姀整个人竟被他一手抓了起来,她咬紧牙关未出声,墨瞳一抬呼吸猛滞——   那鬼面距她半寸,狰狞的獠牙似能割伤她的脸。   她整个人僵硬的落在他身前马背上,他仍然揽着她的肩头,冷冰冰的注视着她,男人的异色眸子黑中泛蓝,蓝中沁黑,五分威慑三分霸气两分蛊惑,她的视线被黏住,眼瞳生疼,红唇轻颤,却根本移不开眼!   “叫什么?”   周遭众人眸光如炬,都盯着她和他,男人的声音就落在沈苏姀咫尺之地,她直了直背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恍然一亮。   “沈……苏姀。”   沈苏姀的语声带着意味不明的莫测之感,男人听闻眸色微深,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底幽光一闪,竟忽的问她,“可知我是谁?”   沈苏姀眼瞳一缩,似被针扎。   男人竟忽然笑起来,带着磁性的笑音痒痒刮过她耳蜗,直坠进她心房里去。   他身子前倾,一字一字,“我是嬴纵。”   穹顶如墨,夜风忽的舞起她满头墨发,沈苏姀唇瓣微颤,纷乱记忆铺天盖地的涌入脑中,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眸色忽作寒厉一片……   嬴纵……   嬴纵……   她,怎能不知他是谁!   ------题外话------   貌似大家都潜水了是么……求追文求冒泡啊…… ☆、013 送她回府   “我是嬴纵。”   冷音入耳,沈苏姀下意识的一颤,嬴纵的手从她肩头下滑,大掌紧紧贴在她背上,她身形矮小纤细,背脊骨骼分明,比起别个女子仍显稚嫩,她眼底瞳色明灭,唇色发白且紧抿,嬴纵挑眉一问,“你在害怕?”   沈苏姀浑身的血夜仿佛都凝住,身形僵直,喉头腥甜,呼吸更是轻弱的没了声息,她费尽力气动了动唇,语声低哑。   “怕什么?”   嬴纵的眸色冰凉,世人之人,即便不怕他的鬼面,也必怕他的位份,便是不怕他的位份,也必定会怕他这个人,而她竟问他,应当怕什么……   他紧紧的盯住她,她艰难回视,陈墨似的瞳孔满是酸痛,却仍是一眨也不眨,他高大的身形几乎压倒性的将她完全笼罩,可她小小的身子却像是一柄匕首落在他心房,一动即死!四目相对,呼吸相闻,分明暧昧却又若兵戎对峙——   她果然不怕他!   嬴纵下颔微收,终于不再那般迫人。   沈苏姀双拳攥紧,浑身僵硬的由他揽着,那克制的表情在她稚嫩的面容上略显诡异,她直了直背脊,那满是漆黑的眼底便再也什么都看不清,额前的刘海被夜风掀起,一双修长的黛眉打破她面上的稚气,竟搅得他心头紧动。   沈苏姀复又低下头,微颤的肩膀仍是谁见到都会觉得楚楚可怜,从嬴纵的方向看下去,她衣裙微敞,正露出细白的后颈,那般纤娆,他一只手便可以拧断!   “欲往何处?”   沈苏姀不安的动了动,“回府。”   想到适才他们马车要去的方向,嬴纵眼底闪过不置可否,再不言语,只将落在她背上的手往下一滑,握住她的腰身就将她转了个向——   天旋地转之间沈苏姀的背脊紧紧贴住了嬴纵的胸膛,他身上一片冰凉,直直涌向她的后心,她瑟瑟一颤并不知他意欲何为,“敢问王爷——”   “送你回府。”   她的话语被他截断,沈苏姀眉心一皱道不出其他,他杀了她的马毁了她的车还伤了她的人……送她回府自是应该,只是她仍是不懂,他如何发现她且追了上来?   有青甲军将香书抱上了马背,跟在他们之后疾行起来,夜风在耳边呼啸,嬴纵长袍宽袖迎风而舞,将沈苏姀小小的身子全然裹住,沈苏姀周身都是他凌烈霸道的气息,满是攻击性的从她周身毛孔侵入,如同十年前一样,似要将她生生吞噬、撕碎——   “赤焰从不许旁人近身。”   低寒的语声擦过头顶钻进耳蜗,沈苏姀不由垂眸去看那马头额间的烈焰形状,曾经,她也有这样一个性子执拗的伙伴,“但凡如此,必定忠诚。”   不曾想她会接话,嬴纵眼眸微亮,“可会骑马?”   沈苏姀默了默,颔首,“会。”   嬴纵闻言再不言语,只调转马头拐进了一处偏道,正是抄近路往沈府而去,沈苏姀的眸光不由再次幽深起来,她只报了她的名字,他便知道了她的身份。   归来那夜,不顾太后之仪,辱尽文武百官。   第二日,封王受营,位极人臣!   刚才,他砍下了如日中天的窦阀表少爷之头——   从十二岁至今,八年边关征伐,如今,他带着赫赫军功归来,他便像他腰间的玄墨重剑,无人知道他的剑锋将要挥向何方,这君临城中有荣华,有富贵,还有凡人不可企及的权势与名利,他所图为何?   与偏道之中疾行一阵,某一刻,沈苏姀眼前豁然开朗。   沈府遥遥在望,嬴纵落鞭急行一阵便到了府门之前,守门的小厮不知为何站在门外,看到沈苏姀回来立刻一脸喜色的跑了过来!   嬴纵拿住沈苏姀的腰身将她抱下马来,沈苏姀刚刚站稳赤焰便哼哧着朝她靠了过来,嬴纵不由眉眼一深,“赤焰果真喜欢你。”   沈苏姀看了看赤焰,面容平静的一福,“多谢王爷。”   嬴纵点头,看青甲军已将香书交给了沈府小厮便调转了马头,沈苏姀本以为他准备离去,却不想他忽的转身,欣长挺俊的身量微倾,墨蓝交加的眸子深若渊潭。   “如今可还觉得本王似妖如鬼?”   沈苏姀浑身僵住,脑中轰然一声成一片火海,烧的她心头一搐,再看嬴纵,他却已转身打马离去,挺直的背影隔得那般远仍是透着股子威慑!   沈苏姀看着那身影渐渐溶于夜色中,失神良久。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身后的小厮背着香书走到她面前,看着离去的大队人马一脸疑惑,沈苏姀不愿解释,只转过身来看面如菜色的香书,那小厮又看了看嬴纵等人消失的街市,面色忽然一变,有些慌忙的叫道,“瞧我这个记性……小姐快进府去吧!太后的懿旨下午就来了,可惜您不在府中,老太君急坏了,到现在还等着您呢!”   沈苏姀挑眉,眸中锐色一闪。   一路疾驰,嬴纵最后停在了一处外表寻常的民宅之前!   “吱呀”一声响,院门打开当首走出一人,白衫玉冠,面容俊朗,一双星眸温润睿智,通身透着风流雅韵,很难想象,这般的兰芝玉树之人是能一人斩百人的军中神将!   “可算是来了!”   宁天流朗声一语,好看的眉头扬起,连声音也带了意气,“怎生如此之久,难道一个窦齐还要你下不了手不成!”   嬴纵利落的跳下马来,将长鞭往身后侍从怀中一扔,一言不发的往院中走。   宁天流眸光一转,不由看向嬴纵身后几人,两个墨衣青甲的少年正跟在其后,俱是嬴纵近侍,其中一个浓眉圆目的清秀少年笑嘻嘻跟上来,倾身在宁天流耳边嘀咕几句,宁天流眸子越睁越大,不能置信的道,“你向来不近女色,如今竟看上个小娃娃?”   那少年名叫容飒,闻言笑起来,“世子爷您不知道,那沈家五姑娘可不是个简单的小娃娃,赤焰好像挺喜欢她呢!”   “赤焰何曾亲近过别个……”   宁天流眸光微变,说完又有些不相信的看向另外一个同样墨衣青甲、却是一脸生人勿近的冷峻少年,“容冽,你说说。”   容冽只横看了宁天流一眼,宁天流当他还若往常那般不予回答,却不想就在他正要再问问容飒之时耳后却飘来冷冷四个字。   “十分喜欢。”   宁天流眸光一亮,眼底生出些许兴味——   嬴纵快走在前,仿佛未曾听到身后诸人之言,只问道,“十八将军在何处?”   宁天流闻言立时肃容,抬手一请,“这边——”   一行人绕过亭台楼阁往庭院深处而去,只听到没过一会儿宁天流的声音又传了来,“说好的杀几个窦家兵就算了,你却连窦齐也杀了……你怎么不干脆去把窦国公府给平了……啧啧……我怎么这般头痛……” ☆、014 曾败于一人之手   “七王爷战功赫赫武运昌隆,戍卫西境八年未曾有一败!”   “岂止是未败!那焉耆国威胁我大秦已久,现如今却是折在了王爷手中,真真振奋人心!在我等外路将士眼中,王爷当真是战神转世!”   灯火通明的议事堂中,十多个身着便袍的英武男子齐齐而坐,他们多出身寒门,靠自己血汗拼得帝国武将中的一席,然而大秦朝堂权阀遮天,没有过硬的身家背景,他们也只能被外放至穷乡僻壤的无功可立无敌可杀之地。   宁天流含笑坐与左下手第一位,闻言亦将拜服的目光落向了主位。   青铜鬼面被灯火映的五彩斑斓,獠牙森森发亮,那一双素来锐利的眸子却是微狭,一时叫人辨不出情绪,嬴纵挺俊的身子浅靠与身后椅背,手中随意把玩着腰间墨剑,听着底下众人之语……似是津津有味。   “放眼大秦,能以一军之力灭焉耆唯有王爷一人。”   “如此运筹帷幄之谋断,大秦上下百年都找不出第二人,如此悍勇之赫赫军威,大秦往前看往后数,只怕也找不出第二支天狼军!”   群情激昂,赞誉无双,诸位将军眸光锃亮的看着嬴纵,颇有些期盼他接话的意思,嬴纵唇角微抿,“大秦良将颇多,雷霆之军亦并非天狼军一支,诸位实在言过。”   他的语声略有低寒,郑重不似客气,众人本就畏他,此一言更是将大家的热情浇熄,诸位将军面面相觑一阵,谁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王爷自谦,便是当年的步天骑在,只怕也不过如此。”   一道略显沙哑的语声忽然响了进来,众人转眸看去,一身蓝袍坐与末位的年轻男子正面色沉肃的看着嬴纵,“大秦上下百年,精兵强将实在是多,然而称得上神兵的也不过步天骑与王爷的天狼军,至于战将——若是那苏彧尚在,或能与王爷比肩!”   众人面色大变,气氛猛滞,诡谲的气氛叫人窒息。   步天骑……苏彧……   这两个久远的词好似带着魔力,一出口就让所有人都失了言语,想当年,苏家的步天骑乃大秦铁军,无论是犬戎亦或东岛俱是闻风丧胆。   而那苏彧,与一众皇室权阀小辈同出皇家虎贲营,少年悍勇,十二岁便随其父领兵抵御焉耆食人族,那时尚为皇子的嬴纵亦是十二岁,亦在同年驻兵与西境,彼时的天狼军不过是一支散军,然而便是一只散军在嬴纵手下也是常胜之军——   既生嬴纵,何生苏彧!   彼时两军与九巍山南北分立共御焉耆,一为天家皇子运筹帷幄,一为门阀少将谋而后定,天狼军愈战愈勇,步天骑威势不减,三年苦守,这两位年轻的帝国新星在西边的风头一时难分上下!同出虎贲同岁且同敌,有多少人将此二人的明争暗比看在眼底,俱是年轻一辈,本还想等着他们分出个高下,却不想那苏彧竟生了反心……   “傅青,那苏家步天骑乃是叛军!那苏彧是叛将!皆是我大秦军将之辱,尔不仅不以其为耻,怎生还能同王爷相比?”   诡谲的沉默之中忽有人开口呵斥,那人生的虎背熊腰,年纪颇长,话音落定便有人附和,而那叫傅青的年轻将军闻言眉心一皱,虽未回嘴,面色却透着不屑,那老将军见他如此表情不由更怒,然主位上的嬴纵一言不发,他便也不敢放肆,场面一时间变得好不尴尬。   “好啦好啦,天狼军的功绩自有帝国奖赏,何时需要你们来赞誉?”   宁天流忽然出声,那润透的声线带着两分调侃瞬时便将尴尬化解,他笑笑,眸光扫过嬴纵,嬴纵却仍是垂眸不言,宁天流眉心微蹙轻咳一声,继而语声慎重起来,“今日邀诸位来此,乃是为共商外路军回京述职一事……”   夜色深重,无星无月的天幕黑漆漆的骇人,宁天流将诸人送走,回屋便看到嬴纵正站在窗边沉思,挺俊的背影带着两分冷肃——   “外人只知你与苏彧在西边斗得难分高下,却不知你们在虎贲营便是敌手,所谓野心覆天之人必定寂寞入骨,你们高下未分,少了他那样的对手,你有些失望倒也正常。”   宁天流挑眉走过去站在嬴纵身侧,语气微凉,他亦是出自虎贲营,自然知道的比旁人多,苏彧当年之姿……宁天流摇了摇头,眼底仍有两分遗憾之色。   嬴纵背脊笔挺,青铜鬼面森寒,并不语。   宁天流见他这般已是如常,索性走到一旁为自己斟茶,然刚拿起那茶壶他的动作便是一顿,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看向嬴纵,“我还记得五年前出事之后你回过君临一次,皇上因你办事不力而发了大火,可步天骑叛变,你独自镇守西境根本无暇去追杀叛军,当年在西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嬴纵周身之势莫名一寒,墨蓝色的双眸微狭,目光不知道落在了夜中何处,他并不答宁天流之语,静默良久,忽而语气莫名的道,“我此生……也曾败于一人之手——”   宁天流正饮茶的手微滞,抬眸就看到嬴纵侧影孤清的转身朝内室而去,他眉头皱了皱,正想说点什么却又听到嬴纵语声威慑的声音再度传来。   “明日需得进宫陪太后看赛马,窦准交给你搞定。”   字字威然霸气不容他不遵,好似适才那些萧索之感皆是幻觉。   宁天流眉头皱褶立时更深,无奈的放下茶盏向着屋中酒柜而去……而此时的沈府伽南馆之中,香词正在为沈苏姀明天该穿什么骑装而发愁……   ------题外话------   从明儿开始将会是全新情节!大家要乖乖追文哦~! ☆、015 马场机锋   先秦族人本就是游牧出身,之后更是在马背上打来天下,即便如今的大秦文昌武盛,早已摒弃了从前的粗蛮野气,但是马术一道仍是上层贵族钟爱的消遣!   帝宫跑马场坐落在宫闱西北部的上林苑,距今已有百年历史,奢贵恢弘,好似一处小型练兵场,沈苏姀跟着那领路小太监一路向里去,没走几步便能瞧见司马监的宫人正在饮马,十多匹大马毛色纯正,鞍鞯辔络齐备,且俱是镶金镀银分外奢华!   沈苏姀略扫了几眼,朝那荫棚高台而去。   “太后,沈家五姑娘到了。”   一道眸光带着审视落下来,沈苏姀与台阶之下跪地行礼,“沈苏姀给太后请安。”   “这身骑装叫她穿着可真是好看!”   沈苏姀低着头,并未听到太后的应答之语,却是个温和的妇人答了话,她便好奇的抬眸扫了一眼,高台上竟坐着两人。   主位上的老者鬓边一抹霜白,周身上下竟只着了件素色袍子,面容虽不复往昔,那通身的精神与贵气却叫人不敢小觑,太后陆氏年少时的容貌便是一般,却有一副好身手,以宫女之身受得临幸,生下皇子之后便自请去了封地,十年之后,君临城中有的皇子相斗而死,有的皇子篡位被诛,最终剩下的不是年幼便是难成大器,最后的结果当然让所有人始料不及,流落在外的卑贱母子被迎回宫中,从此这大秦国便有了昭武帝与圣慈太后。   在这个看似貌不经心的老者面前,任何的算计与谋划都将只是一场自作聪明的徒劳,可整个大秦都知道,她曾宠极了苏阀的少将军苏彧——   在陆氏的左下手位,坐着个身着紫色骑装,面容端丽眉眼温润的妇人,三十多岁的模样,通身上下不着半分饰物,雍容雅意不减半分,却又不让人生出距离感,沈苏姀垂下眸子,这位刚刚被晋为贵妃位的西岐氏女儿,仍然如往昔和气。   “起来叫哀家看看!”   沈苏姀今日里着一身菲绿短衣骑装,窄袖长靴,裙裾成瓣,墨发在绾做脑后坠马髻,躞蹀玉透清爽利落,陆氏一时间看的眯了眼,不由向她颔首,“到哀家身边来。”   沈苏姀低着头步步踏上台阶,陆氏一笑,指了指边上之人,“这是茹贵妃——”   “给贵妃娘娘请安。”   沈苏姀乖觉行礼,配着那身骑装模样分外惹人疼爱,西岐茹看的眉眼带笑,抬手便将她拉到了跟前,对着太后笑道,“这模样,竟是让臣妾想起了华庭。”   陆氏细长的眸子微眯,眸光温温落在沈苏姀身上,闻言也是一笑,“那丫头跑去封地,已是有三年不曾回来了,真真是像呢——”   今上有十位皇子三位公主,西岐茹口中乃是贤妃申屠婉所出的二公主嬴华庭,从前最得太后疼爱,却不知为何三年前忽然跑去封地再也不曾回来,沈苏姀闻言并不接话,太后便看向她,“可会骑马?”   沈苏姀点头,陆氏便笑了,拍了拍自己身边锦榻叫她落座,沈苏姀也不扭捏,果真就坐在了陆氏身旁,旁里站着的包括路嬷嬷在内,面色皆是微变,唯有西岐茹,从头到尾都是温和笑看着沈苏姀。   “来了!”   太后忽然一语,立时将沈苏姀的注意力全部转到了场中去,一匹快马忽然从马场尽头冲过来,马上的红衣少女手执银枪烈烈似一团火!   ——西岐阑珊!   马速迅疾威烈,她手中枪花缤纷刺眼,场中插有各色旗子,她持缰御马在其间穿梭而过,骏马扬踢飞沙惊险又刺激,手腕一折,那旗子被银枪挑起,一个接一个的朝场边的木墙上飞去,只听铮铮数声,每一个旗子皆被她钉在了木墙上,那木墙几乎在五十步之外,光有速度和腕力尚不够……待西岐阑珊跑完全程,那木墙上已是五彩斑斓一大片……   “珊儿的功夫真是愈发进益了!”   西岐茹轻声一叹,陆氏也颔首,不多时就瞧见西岐阑珊满面汗意的跑了过来,分明是纤细身姿,竟有种烈烈飒爽之意!   “太后和姑母见笑了!”   西岐阑珊行礼之后便瞧见了沈苏姀,不由眉眼一亮,“是你?”   陆氏笑着摆手叫她落座,“这宫中还有谁是你不认得的?”   西岐阑珊意味不明的看了看沈苏姀,面上笑意愈浓,“这沈家妹妹生的好看,我只一次便记下了,自然认得!”   沈苏姀笑笑,陆氏和西岐茹都是一脸无可奈何的宠溺,几人说笑着气氛正好,忽闻执路太监一声尖利长喝——   “德妃娘娘驾到!”   众人面色微变,便是陆氏也敛了笑意,沈苏姀和西岐阑珊都站起身来,不多时便看到一身紫红宫装的女子在仆从簇拥之下走了过来。   虽是紫红,却已直逼正红,窦澜生的一副绝好面容,虽已近四十年纪却仍是冷艳若桃李,与其他人不同,她周身上下都带着慑人之势,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更看的人无所遁形,她徐徐走上台阶,朝太后行的一礼,对西岐茹,却只是颔首便作罢。   “听闻母后今日有雅兴,臣妾便过来作陪,却不知姐姐竟是先到了。”   西岐茹依旧是温柔漫语,“闲来无事,便早些来了。”   适才沈苏姀二人向窦澜行礼之时她只是挥了挥手便作罢,此刻才正眼看过来,西岐阑珊窦澜自是熟悉,可沈苏姀她是第一次见,然而她开口之语却是,“沈家五姑娘果真生的好相貌,这一身骑装穿着也真是少见的爽落——”   在场几人都着着骑装,皆是因为陆氏之喜好,唯她一人宫裙艳绝贵胄登场,此刻却不觉半分不妥,悠悠一笑,“不过沈姑娘年纪尚小,想来连马背都爬不上去吧。”   “沈姑娘绣的一手好苏绣,想必家中与马术少有涉猎。”西岐茹当先接过话来,顿了顿又道,“既是年纪小,将来想学亦是能学好的。”   沈苏姀不知窦澜这份针对从何而来,见西岐茹帮她解围不由得感激一笑,陆氏听见西岐茹之语也是一笑,却是看向沈苏姀道,“下去跑几圈?”   窦澜贬她,西岐茹圆场,陆氏却直接叫她跑马……   沈苏姀眸光微亮,从容带笑的看着陆氏,点头,“那便跑几圈。”   窦澜眸光顿眯,西岐茹眉心立蹙,西岐阑珊眉头骤挑……陆氏许是兴起一言,然而连陆氏自己怕都想不到沈苏姀能这般利落的应下!   在几人又是看好戏又是担心又是惊讶的眼神中,太后下令,“牵一匹马来!”   司马监的宫人立时牵来一匹高头大马!   窦澜不过扫了一眼,立时哼出一声冷笑,西岐茹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面色从容的沈苏姀,再看了看那马儿几乎高出沈苏姀大半个身子,一时紧张的握紧了拳头,而西岐阑珊则是有些期待又有些不服气的睨着沈苏姀,想看她到底能耍出什么宝!   沈苏姀转身看向太后,眸子里丝毫没有畏色,陆氏见此不知为何就十分安心,朝她暖暖一笑,“去吧——”   沈苏姀转身便走,丝毫不拖泥带水,看的窦澜都有些怀疑她真的深藏不露了,然而等沈苏姀站到那大马旁侧,她的目光又露出了不屑!   高矮对比是在太鲜明,却也是没办法,宫中之马本就各个都是良马,何况太后也不曾说要一匹小马不是!沈苏姀看了看那已经到了她腰间的脚蹬,微吸了口气,先是一抓住那高高马鞍,手上使力,整个人不知怎地就腾空踩上了脚蹬,而后一翻身就跃上了马背!   高台上的西岐茹见此不由松了口气,西岐阑珊挑眉带着两分赞赏,窦澜眸光微变,唯有太后仍是一脸的淡色,只是那眸色深了些……   当嬴纵一行人御马至马场门口之时,正好看到沈苏姀小小的身子一个腾跃就上了马背,那双墨蓝相交的眸子闪过意外,微微一狭,带出浓浓兴趣,深海般的眸扫过沈苏姀直挺的背影,却在看到那匹大马微颤的马腿之时眸色一沉!   同一刻,刚坐上马背的沈苏姀也将眉心狠皱了起来…… ☆、016 马场惊魂   飙蹄扬沙,纵驰如电!   沈苏姀握缰倾身,纤细的身段好似藤蔓覆在马上,菲绿的裙摆飞扬,偌大的跑马场上唯她一人身姿英飒,赤红马鞭与她臂弯一般粗,在她手中却灵蛇般的刁钻狠辣,鞭鞭炸响,催的马儿迅捷若猎豹。   木墙上的彩旗又重新出现在跑场之中,五彩斑斓一大片,沈苏姀环场飞驰一圈,眸光从那迎风飞舞的彩旗阵型上扫过,忽然一个勒缰,只听一声惨烈马嘶骤响,黄沙扬起,蹄铁与砂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呲”声,马儿如同被一股巨大怪力横甩出去,以一个让众人色变的角度直直没入旗阵之中!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沈苏姀和那马儿的身影没入阵中不见!   窦澜唇角紧抿,一双眸子寒栗的盯住场中,西岐茹禁不住低呼一声,而西岐阑珊早已下意识起身向前走了几步,陆氏安然的坐在首位之上,手中的茶似已凉透……   人马皆入旗阵,蹄声嘚嘚速度竟是分毫不减,沈苏姀手上并无银枪,便是有银枪,她或许也没有西岐阑珊那样的功夫将彩旗飞惯而出,所有人都紧盯着那幻影一般疾驰的马儿,皆不知沈苏姀到底要做什么——   而在马场入口之处,锦衣华服的男子们驻马而立,俱是将惊艳的眸光投向了场中,他们各个位高权重,此时本该有如云仆从上前迎接,可旁里的宫人们也看的定了神,一时之间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竟都堪堪的愣在了一旁!   隔着舞动的彩旗,众人只看到一道菲绿的身影在马背之上腾跃翻转,巨大的方形旗阵之中,那身影如燕似蝶,或是蜻蜓点水或是飞燕凌空,竟是内家高手般的轻巧敏捷,某一刻,那身影猛的一个倒栽,眼看着便要坠马!   “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呼,便是陆氏握着茶盏的手都抖了一抖,然而等马儿飞驰而过,那插着彩旗的地上却是空空如也,却非坠马!马蹄狂纵,只看一抹绿光一闪,那娇小的身影瞬时立在了马背之上!   欢呼声骤然响起,阵中之人却是充耳不闻,又是猛的收缰,这一下竟是将整个马身凌空扭转,隔得那样远,众人好似能听到那骨骼咔咔作响之声,再看过去,马奔如飞,那菲绿的身姿豁然又不见了踪影——   隐隐绰绰只见那马儿疾奔,那本就娇小的身影或是沉与马腹或是坠在马侧,观看之人无不是看的胆战心惊,甚至有些怀疑那纤细的胳膊是如何在巨大的颠簸之中握紧住缰绳,那不堪一握的腰肢又怎会柔韧如斯!   来回飞纵,待将那旗阵的每一条道都踏遍,沈苏姀御马腾跃而出,马速疾快,似乎要冲着高台驰来,然而刚跃出那旗阵,沈苏姀立时便挽缰立马,前后不过一瞬,竟堪堪的将那成年男子也难以对付的大马定了住!   诡异的寂静。   沈苏姀微喘,面上汗意盈盈,眸子却是那黑曜石般的亮,笔挺的身姿好似一个打了胜仗归来的士兵!   “漂亮!”   骤然响起的赞叹出自个年轻男子,此一声出高台上几人才发现原来已有这么多人至此,随之而来的欢呼声掌声不断,可沈苏姀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此刻她手上正握着把短匕首,她面容淡淡的垂眸将那匕首插入腰间蹀躞带中,众人只听“咔嚓”一阵异响,随即那本是迎风飞舞的彩旗竟然哗啦啦的全都倒在了地上……而那旗杆不知何时全部折断,断口处整齐如新!   彻底的寂静——   复又抬眸,沈苏姀眼底平静一片,在人心逐鹿的游戏之中,通常最善于隐藏自己的才是赢家,可有时候,你需要偶尔让他们意外。   “这是哪家的姑娘如此厉害……”   还是那人幽幽一声赞叹,周遭众人瞬时醒过神来,宫人们连忙为众位贵客牵马请安一番忙乱,入口处的众人都下得马来,只听其中一人又笑道,“八弟可是自惭形秽了?”   “若因别个胜你某处便要自惭形秽,那三哥只怕也要日日自惭形秽了!”   话语中似有暗流,沈苏姀眸光微扫,只见入口处锦绣成堆华服耀目,正欲细看,却蓦地对上一抹深海墨蓝,眼瞳一疼,她复转头看向高台,之间西岐茹正朝她赞许的笑笑,西岐阑珊满是凝重的看着她不知其意,再看窦澜,她垂眸把玩着手上的茶盏,面色阴晴不辩,而陆氏面上正带着满意的笑意,朝她招手——   入口处众人都朝着高台行去,沈苏姀便也松缰下马,然而就在她抓着马鞍侧身抬腿之时,一直喘着粗气的马儿忽然嘶鸣起来!   变故突生,只见那良骏马头高昂扬踢怒尥,竟是狂性大发在原地打起转儿,似是要将沈苏姀狠狠甩下马来,沈苏姀此刻本就力疲,脚下一滑腕踝便被绳子套出,眼看着整个人就要坠马,她腰身一扭险险攥住了马鬃一把,马儿吃疼,顿时更为疯狂,竟猛的转向朝马场一侧的树林狂奔而去!   沈苏姀小小的身子动弹不得的坠在马侧,眼看着就要葬身马蹄之下……   “怎么回事!”   状况来的太过突然,一直看着沈苏姀的陆氏最先反应过来,不由惊得大喝一声,然而她的话音还未落地,另有一匹通体全黑的骏马已经追了出去,马上之人玄金长袍加身,宽肩长臂身手迅捷,不过一瞬就已绝尘而去!   “七哥怎么……”   八皇子嬴策瞧着那背影喃喃一句,高台上的陆氏猛的转头看向旁里侍卫长,“在看什么,还不派人跟过去!若她们两个有什么差池,你们都等着陪葬!”   卫兵们立时御马追去,忽然安静的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露出了深思。   一个刚得太后青睐的权阀小姐,一个在昨天杀了窦阀门人的鬼面亲王,还有一匹明显是被人动了手脚的皇家御马,这个宫里……从来不缺好戏。   ------题外话------   不好意思,今天拍毕业照所以早上没来得及更新哈~ ☆、017 衣服破了   狂嘶震耳,怒蹄泼沙!   五尺高的大马疯驰如电,随时都会将马侧之人甩出去!   沈苏姀拧身勾背,仿佛虚空之中一双手相扶,只觉林间风声一滞,本是摇摇欲坠的身形不知怎地一跃便稳稳坐在了马背上!   群鸟惊飞,为皇家小型狩猎所备的树林占地面积并不大,前面尽头在望,身后禁军跟来,沈苏姀知道,她的时间并不多。   骏马愈躁,蛮狠癫狂,沈苏姀一改往日从容,眉眼之间立显狠色!   腕粗的赤红长鞭扬起,毫不留情的落在马背上,它欲快,她便让它更快,幻影般的驰出百步,马儿终于力疲,速度伴着粗重的哼哧声减慢,沈苏姀此刻方才狭眸勒缰,至马儿无力而定,高举长鞭重重抽打在马股马背上!   凌厉鞭势含冷含煞,每一下都能让马儿狠颤一分,沈苏姀眸光冷冽,仿佛要就此铲去它所有的锐气与不羁,从一开始她便知道这是一匹未曾驯服的烈马,马场之中不敢作停的疾驰也正因如此,本以为已扼其烈性,却不想其癫意如此之盛!   今日若有人丧命于此,这便只是司马监小太监的一个“失误”,这宫中从来不缺这般龌龊阴诡,可是谁这般心急的想要她的性命?   空气中血色浮动,马嘶渐哀,忽的曲膝一跪,沈苏姀凝神深思,手中动作熟练利落眼底却越显沉厉,这世道残酷无常,只有比别人狠方才活的下去!   眸光一闪,她仿佛又看到了黄沙漫天,战事多时,但凡缴获的战马皆要以此法驯服之,在她手中,不知有多少残暴烈性的马儿乖乖臣服,今日这个,实在寻常……   劲风忽至!   凌空飞来的长鞭至沈苏姀背脊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墨色的长鞭灵蛇一般缠上她的腰身,一股猛力骤然将她向后一拉,身子凌空飞起又一坠,还未回神便落在一个怀抱中!   “这马虽该死,却不必你动手。”   低寒的话语风一般的钻进耳蜗,沈苏姀背脊一僵,整个人好似被点了穴一般愣了住,那森森的青铜面具就在她的头顶,身后那温热有礼的胸膛亦是提醒着她——是他!   “本王倒不知……沈姑娘竟深知此等驯马之法。”   意味不明的话让她眉心紧蹙,他何时跟上来她竟是不知!   带着血色的长鞭被沈苏姀紧紧握在手中,耳边轰然一声响,转眸看去那马儿竟已失血倒地,短短的静默,身后复又有马蹄声响起。   大手覆上她的小手,他欲拿走她的马鞭,她不放——   那蹄声越靠越近,两人的僵持莫名诡异,某一刻,沈苏姀松了手。   侍卫长钱程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嬴纵手中拿着两只马鞭,一只是他自己的,另一只是沈苏姀的,而那匹马已经皮肉见血的倒在了地上。   “属下来迟,请王爷降罪!”   钱程带人下马,齐齐跪地,嬴纵看也不看他们,只将那血鞭仍在他们脚边,不辨情绪的道,“收拾干净,彻查——”   钱程应一声是,嬴纵便带着沈苏姀打马往回走,他的速度并不快,待走出几步才垂眸看向胸前之人,那纤细的脖颈微微垂着,仿若前次一样。   无言以对。   她做了不该做的,他看了不该看的。   “衣服破了。”   诡谲的沉默之中嬴纵低沉的声音辨不出喜怒,沈苏姀闻言一愣,垂着的眸立抬,背脊上似乎有两分凉意,而他的眸光骤然变作有形,烫得她背脊一颤。   脸忽然就有些发热,她攥紧衣袖,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身后之人见她竟也会局促不安不由眸光微闪,在她周身逡巡而过,一手执缰,另一只手忽然抬了起来,沈苏姀只觉得他的手覆上了她的发髻,只听“嗖”的一声响,下一刻如瀑的墨发便全然散了下来——   他竟将她的发髻拆了!   沈苏姀眉心微皱,可他竟还未停,带着粗茧的指腹擦过她耳后,黒缎一般的青丝全被他拢在她肩后去,顿时,背脊上的凉意一消。   “沈姑娘马术高绝,倒有祖母年轻时的影子,她必会喜欢你。”   他混作没事人一般,沈苏姀直了直背脊,开口时语声尚且平静,“多谢王爷。”   嬴纵一笑,沉沉的笑意带起她心弦一颤,说出来的话却又莫测,“便是本王不来,想必沈姑娘亦能全身而退。”   沈苏姀眸光微狭,嬴纵却不再说,他骤然加快了马速,不多时便看到了跑场,一众人等俱是看着他们的方向,见她二人一同归来,面色各不相同。   “七哥回来了!”   台上三五男子皆已落座,八皇子嬴策当先走出几步来迎,嬴纵当先跳下马,回身时果不其然沈苏姀已经自己下马站好。   嬴纵便往高台而去,沈苏姀垂眸跟在他身后,数道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这其中,她并没有感受到明显的失望之色。   陆氏满意的看向嬴纵笑道,“看见你去了我便安心,可有伤着?”   嬴纵走到西岐茹下手位落座,扫了沈苏姀一眼,“孙儿无事。”   陆氏便向沈苏姀招手,拉住沈苏姀的手问道,“如何,可有哪里伤着了?你的马术虽好,适才却到底惊险至极!”   沈苏姀从容抬眸,“确有些后怕,倒未曾受伤。”   沈苏姀本就有张精致清绝的小脸,此刻那如瀑的墨发全部放下,愈发衬的她明眸皓齿楚楚乖觉,太后将她越拉越近,那喜爱之意已是溢于言表。   “没受伤便好,只是到底受惊了,让贵妃带你去换身衣裳歇歇,待会儿的赛马你看着也没意思,待晚上去哀家那里讲讲你是如何学到这身本事的?”   沈苏姀到未想到太后会如此安排,闻言不由得看向西岐茹。   西岐茹正起身走向她,柔柔笑道,“走吧,让他们陪着太后,我们待会儿直接去寿康宫。”   聪明的女孩懂得顺从,何况她妆容衣裳如此,哪能耽搁,沈苏姀便朝二人行的一礼,“多谢太后,多谢贵妃娘娘。”   西岐茹笑着拉起她的手,正欲走那钱程却是回来了。   陆氏凝眸一问,“如何?”   钱程在高台之下跪倒,“回禀太后,那疯马已被七王爷制服,此次发狂似是因此前驯服不当野性犹存所致。”   陆氏闻言意味不明的笑一声,“既是如此,司马监的人办事不力你去处置吧,那匹马,也一起处置了!”   钱程领命而去,沈苏姀便被西岐茹拉着往高台之下走。   走出几步,她忽然回头朝嬴纵看去,却见他一身从容之色正和旁里眉眼带笑的八皇子嬴策说着什么,好似根本未曾听见钱程那话……   ------题外话------   感谢候鸟送的钻钻~mua~   这几天更新时间可能不会很准点,请大家体谅~! ☆、018 梦里梦外皆是他   栖霞宫。   西岐茹一路上牵着沈苏姀的手进殿,殿中宫人待沈苏姀恭敬万分,自是早就得了马场上的消息,小小年纪便马术无双,得太后宠爱得贵妃怜惜……   从今往后,想必宫中再无人不知她沈苏姀的名字。   “太后极爱辛夷,你无心插柳,却也未曾辜负太后一番心意。”   虽然现如今西岐茹已是后宫位份最高之人,但栖霞宫中犹不见半分奢贵,沈苏姀细细听着西岐茹之语,想到那方由她亲手绣成的辛夷图,不由好奇的挑眉,“苏姀回君临两年皆不知君临何处有辛夷,莫不是只有这宫中才有?”   辛夷花不适君临气候,从前也有贵胄官宦人家请能工巧匠培植,可现如今,遍数君临城的皇亲国戚,谁人家中也没有这辛夷花。   “这宫中,也是没有的。”西岐茹拉着她往入了偏殿,语气忽然有些低沉,顿了顿又道,“自从苏家被诛,君临就再也没有辛夷了。”   从前苏阀的琼山辛夷乃是君临一景,后来苏家倒台,凡是他们喜欢的都变成了不祥之物,西岐茹竟未曾避讳……   沈苏姀被安置在临窗榻前,西岐茹不知从何处拿了药膏,看着她道,“我的马术寻常,却也知道你适才那番定是伤了身子,且将手臂露出来。”   西岐茹未曾用“本宫”反倒是用了“我”,沈苏姀微愣,看着她脉脉的眸子就不知如何拒绝,愣了愣,终是将袖子撩了起来,果然,通红一大片。   西岐茹指腹上擦了凉凉的药膏,竟是亲自为她涂抹,沈苏姀愈发不懂,西岐茹不由怜惜的道,“你小小年纪便练得这两样好功夫,定然是辛苦至极。”   沈苏姀有些反应过来,她的身世在别个眼中定然惨不忍睹,而她为了获得家中地位如此辛苦,自然更惹的人怜惜——   沈苏姀无声收下这份同情,又听西岐茹道,“你与阿纵,可是相识?”   沈苏姀心头一怔,连西岐茹都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来,西岐茹仍是那般温柔的瞧着她,沈苏姀唇角微勾,坚定的摇了摇头,“娘娘说笑,苏姀怎能与七王爷相识?”   西岐茹也是一笑,“我也如此想,只是从不见阿纵为谁失了分寸,他不是喜欢英雄救美的人,今天,他叫我有些意外。”   沈苏姀垂眸,“连苏姀也觉得意外,真是多亏七王爷。”   西岐茹将药膏收好放在一旁道,看着她的模样安抚的道,“阿纵的马术亦是绝佳,他也爱马成痴,想来实在是赞赏你的马术。”   沈苏姀不知如何接话,这大秦之中,真是鲜少有人比他的马术更佳了,即便是五年前的苏彧,尚且也比之不过——   “娘娘,大公主来了!”   前来通报的宫女替沈苏姀解了围,西岐茹唇角微勾,“快请。”   沈苏姀站起身来,眸光落在珠帘垂纱之处,不多时便看到一袭绿纱裙入目,珠帘轻摆,瞬时走进个十六七岁的端丽少女,来人容貌虽不至于叫人惊艳,可那般秀雅端庄的韵致却是叫人心折,正是大公主嬴华阳。   “给娘娘请安。”   西岐茹抬手将嬴华阳扶起,指着她手中拿着的衣服对沈苏姀道,“我这儿的衣裳你都穿不得,只好去求大公主了。”   沈苏姀连忙行的一礼,嬴华阳似有些腼腆,摆了摆手道,“当不得沈姑娘一礼,这衣裳是我十二三岁的,仍是簇新,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母妃只是嫔位的嬴华阳在帝宫之中素来以性子好出名,沈苏姀闻言自是道谢,嬴华阳将衣服交给旁边的宫女便要告辞,“母妃身子不好,华阳需得回去侍疾,贵妃娘娘和沈姑娘就不必远送了,华阳改日再来拜会娘娘。”   西岐茹闻言便叫了身边的大丫头凝墨陪着嬴华阳一道回去,再看看那位和嫔,待看着两人走出去才转过身来,“先去沐浴吧,稍后且午睡一会子,等起了再去寿康宫拜会太后。”   沈苏姀自当谢恩,西岐茹似乎也有些乏了,看着她进了浴间便往内殿而去。   沈苏姀沐浴出来便已换上了樱草色广袖宫裙,手巧的宫人为她输了个斜云髻,立时又变作了那个温婉清绝的沈苏姀,随后,两个宫人将她带到一处偏殿以作休憩之用。   “沈姑娘请在此稍作歇息,有事请吩咐奴婢。”   二人并不进屋子,沈苏姀点点头走了进去。   室内的摆设简单而矜贵,虽则整齐干净,但似已有许久无人住,有书有墨,有刀有剑,倒不像寻常闺阁,想到西岐茹早年也是善骑射的,沈苏姀便也就释然了。   她早就力疲,此刻也真有了困意,从外室往里走几步便瞧见一张墨色帷帐的床榻,看见那深沉的颜色她不知怎的心头微紧,可想到晚上不知还有多少应对她便也顾不得许多,只走到床边轻躺了上去……   又是那个梦。   喊杀声如山似海,九巍山凌厉的长风如刀刮过,她御绝影,挽长弓,手执三尺长生剑,穿过厮杀的战壕向对面的敌军将领杀去!   侧身!抬手!挥剑——   剑未落,血已至。   厚重的盔甲早被血水沁湿,而这新添的一抹更为悚然可怖,倒地之人脑门上的箭簇仍在狠颤,而她手中的剑还未来得及落下。   她骤然抬眸,那张獠牙森森的骇人鬼面就在十丈之外——   是他!又是他!   如同恶鬼缠身,但凡有他在她便万般不顺,她杀两万食人族,他向西拓两百里,她给将士们争功一次,他的天狼军便位升三级,从君临城到这九巍山,他与她相争五年!   长风荡起,星月无光,她的眸光如剑凌厉,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那人亦铮铮望着她,忽然,他抬手,那张从未摘下的鬼面竟然缓缓地落了下来……   沈苏姀猛的睁眸,看清墨色帐顶后紧绷的身子才微微一松,然而那一口气还未呼出,身旁异样的气息却让她整个人都僵了住,她缓缓转过头去……   青鬼獠牙离她不过咫尺,阴影中那深海般的墨蓝正幽幽盯着她。   沈苏姀几疑仍在梦中,可她又知这不是。   梦里梦外,皆是他……   ------题外话------   姑娘们不要抛弃步步~妥妥的追文啊~没人看文阿步写不出互动啦,>_<, ☆、019 梦中唤名   幽暗的光线拢着他,犹见宽肩长臂,劲腿窄腰,挺拔身骨似剑锋利。   血汗征伐,战火淬打,这暗藏机锋的帝阙华阁中,有谁能比得上他钢铁般坚毅的厉鬼心性,可便是如今大权在握杀伐君临的他,偏时时与她冤家路窄……   “沈姑娘睡得可好?”   幽暗的光线中,嬴纵的语声意味不明。   “好——”   沈苏姀一身樱草色宫裙着身,如昆山秀竹般玉立,闻言不急不缓道出一个字。   她诧异自己竟能睡得如此之好,好到他进屋她也不知,眸光再次扫向这屋子的摆设之时心中忽而洞明,栖霞宫是西岐茹的宫阁,自然也是他幼时居所,这屋子摆设难见女儿态,除了他还有谁能在栖霞宫拥有这样大的一间偏殿?   沈苏姀眸光扫过身旁墨色帷帐,她竟睡了他的床。   栖霞宫不可能只有这一处客房,而他更不可能在明知她在此还来这屋子,沈苏姀的目光向门口看过去,果然,除却两个侍卫身影已不见刚刚那两个宫女。   沈苏姀的心缓缓一沉,她自以为深知这些“故人”之性,隐于暗处便可先发制人,可她忘记了,这宫中众人从来皆以面具示人,她从前所知,不过是众人皆知之事,她哪里有优势可循,而今次……西岐茹到底想做什么?   “噩梦也可称之为好?”   嬴纵忽然再次开口,沈苏姀抬眸正迎上他的目光,那墨蓝交加的眼底有着深不可测的审视,只让她心头一搐。   沈苏姀唇角微抿,“也不算差,不过做了个……鬼梦。”   嬴纵微抬了抬下颔,眸光愈发深邃,“沈姑娘果然万事不畏。”   沈苏姀垂眸,不语。   嬴纵蓦地向前走了一步,虽只是小小一步,那陡然之间逼近的气势依是让沈苏姀眉心一簇,他的语声愈发低寒,眸光深锁住她,“据本王所知,沈府之女皆承南国之俗,沈姑娘的马术从何处学来?如此年纪,若非名师指点当不得如此风范。”   沈府祖上因商起家且本是南国之人,随后南国被先秦一统,沈家由彼时支持秦王的财阀转身为权阀,虽受秦风影响,却到底还是秉持诗书礼仪的南国之风,自比不得其他几个马背上战出来的尚武之家,沈家的女儿与骑射之道从来只是涉猎而已。   她此番……实在是异类。   他的气势迫人,眸光更似有形之剑,沈苏姀微微沉默,终是垂眸乖觉道,“府上有早年间请来的训马师,虽是无名之辈,却深知御马之术。”   这回答看似有理。   嬴纵又看她片刻,忽的道,“看沈姑娘沙场纵马,倒让本王想到了个人。”   沈苏姀一笑,复又抬眸看他,“想必是王爷手下哪个马术颇好的英武男儿,天狼军之名便是沈苏姀也知晓一二。”   嬴纵紧紧盯住她,一双眸子黑的发亮,蓝的迫人。   “她亦是个女子。”   低沉的六个字不由得让沈苏姀心头狂震,她强迫自己别撇开眸光,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嬴纵那双深海般带着魔力的眸子,却不想嬴纵随之又道出一句。   “亦不是天狼军之人。”   沈苏姀的呼吸紧滞,拢在广袖之中的手带着些微的麻意,她微微吸了口气,挑眉,“哦,君临城中女儿家多有善马术的,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嬴纵眸光微狭,眼底的墨蓝色幽芒不知怎地一散,却是他当先垂眸看向了别处,“她已不在君临了。”   沈苏姀轻轻叹出一口气,“原来如此。”   短暂的沉默,嬴纵向一旁临窗的书桌走去,桌案上古书堆叠,似是已有许久无人翻看,他随手抓起一本兵书,又放下,转身拿下墙上挂着的一柄宝剑。   轻轻一声剑鸣,森寒渗人的长剑被他拔了出来,沈苏姀只看到一抹冷光自那鬼面上一闪而逝,下一刻那低寒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为何如此辛苦?”   沈苏姀一时未曾反应过来,“什么?”   嬴纵转头看她一眼,墨蓝的眼底却是一片漆黑,仿佛是为了掩下深重心事,“想要练成那般马技,绝非辛苦二字可以道尽,沈家的女儿……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沈家本来就势弱,现如今更是除了几分钱财再无旁物,朝中无人,宫中丽嫔和那八岁的小皇子更是争权无望,再看其他几阀……沈家似乎真真已沦落,沈家的女儿已经到了用这等技艺讨人欢心讨富贵讨荣华之时?   沈苏姀只觉心头微痛,眸光一晃,仿佛又看到了那抛下红装与漫天黄沙作伴的日子,前世的苏阀无男儿承爵,第五女从出生之时便做男儿将养,后来……战场狂杀,名扬天下,无人知道那锵锵盔甲之下的是一具曼妙女儿身。   为了家族荣华,权阀家的儿女谁都可以不择手段!   小小的马术算得了什么?   沈苏姀看向嬴纵,语声微凉,“覆巢之下无完卵,七王爷该当明白这个道理。”   嬴纵落过来的眸光便愈发寒凉,他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专心擦起手中长剑来,沈苏姀正待不解,却听他又道,“我识得的那人同为家族所迫,可她到底不同。”   微微一顿,他又道,“皇祖母与母妃并不喜营汲太过之人。”   沈苏姀并不知嬴纵口中的那人是如何与自己不同,她只大概明白过来,嬴纵大抵将她完全当做那些费尽力气想往上爬的人。   沈苏姀面无表情朝他颔首,“多谢王爷。”   嬴纵再不说话,沈苏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似乎时辰已过未时,于是她又一福身,“王爷没有吩咐沈苏姀便退下了。”   嬴纵看也不看这方,沈苏姀便抬步朝外走去。   “沈苏姀——”   正欲跨出门的沈苏姀一顿,如何也想不到嬴纵竟忽然唤了她的名,她堪堪转过头去,只见那鬼面正冽冽生寒,而他道出口的话语更是瞬间便让她如置冰窟!   “你适才在梦中……唤了个人的名字……”   ------题外话------   期间意味请自己洞悉哦~这几天毕业季好多事,更新时而不稳请大家原谅。   多谢朝槿露葵姑娘送的钻石和评价票! ☆、020 骊山行宫   “你适才在梦中……”   “唤了个人的名字……”   那话好似平地惊雷,震得她魂飞魄散,沈苏姀的步子堪堪顿住,脑海中哄的一声成空白一片,身子僵住动弹不得,连思绪似乎都不是自己的。   梦中是他,她还能唤出谁的名字?让她刻骨铭心的名字太多,可无论哪一个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便是个死,暑意阵阵,却有刺骨的冷意从脚底漫上,沈苏姀心头空茫,好似等待一场凌迟般煎熬!   “呵——”   诡谲的静谧之中忽而溢出一声低笑,沈苏姀面色煞白的转过头去,只瞧见嬴纵仍是侧着身子擦着那柄宝创。   “倒也不是万事不畏。”   略带着戏虐的话语道出,沈苏姀眼底锐光一闪。   他骗她!   心头怒意迭起,面上容色却是顿敛,沈苏姀挺了挺背脊,又成仪态万千的模样,只那拢在袖子里的指尖仍有轻颤,抬眸撩了室内的嬴纵一眼,语声骤然带起一片敌意,“天下四海,人自有所惧,只是不知让王爷害怕的会是什么?”   嬴纵拭剑的手未停,“心无所欲便无惧,本王无惧。”   心无所欲……沈苏姀眉心紧蹙,又看了看嬴纵的侧影福身一礼,“那便愿王爷永远无所畏惧,沈苏姀靠退——”   脚步声响起,且越行越远,嬴纵缓缓放下手中长剑,他转头将眸光落在适才沈苏姀站着的地方,墨蓝相加的眸子似渊海般深邃。   走出偏殿的沈苏姀仍是心有余悸,想到适才自己差点失了章法更是心生恶寒,可他怎能大言不惭说自己心无所欲?   若是心无所欲,何必要手握金吾营与窦阀叫板?若是心无所欲又何必与边疆征战八年?若是心无所欲,又何必在从前时时与她争功,若是心无所欲,又怎能在昭武二十七年放焉耆人入关坐实了苏阀叛国通敌之罪?!   闭眼便是血海黄沙。   沈苏姀深吸口气,心似被无形之手紧攥住,稍稍使力便血肉模糊。   从偏殿出来走上一道回廊,还未走出几步沈苏姀便看到早前那两个宫女在此候着,见她来了两人皆是面色微变,沈苏姀双眸微狭,缓步走了过去。   “五姑娘,娘娘命奴婢带您去寿康宫。”   沈苏姀面色从容,闻言问一句,“敢问娘娘在何处?”   两个宫女对视一眼,眼底皆有笑意,其中一人答道,“皇上午时来了栖霞宫,娘娘一时之间怕是走不开的。”   沈苏姀颔首,“请两位带我去太后那里吧。”   嬴纵受封亲王,西岐茹受封贵妃且宠爱不减,也难怪窦澜闷火乱发……   沈苏姀走出栖霞宫的时候果然看到明黄色仪仗停在正殿之外,想到独自在偏殿的嬴纵,沈苏姀不禁将眉心一簇。   寿康宫里正一片热闹,沈苏姀进的正殿便被各色目光齐齐裹了住,陆氏满是和善的朝她伸手,“过来哀家这里,怎生不见贵妃同来?”   沈苏姀行礼之后便走到太后身边去,闻言轻声道,“苏姀过来之时正巧圣驾到了栖霞宫,娘娘一时便走不开了。”   太后颔首,沈苏姀将眸光一扫,果不其然有人听着这话面色微变,堂中坐着三位华服男子,西岐阑珊亦在此列,陆氏将眸光看下去,一一为她指道,“这是三殿下……”   沈苏姀转头,三殿下嬴珞着一身靛青色云纹长衫,墨发以玉钗绾起,面容棱角分明,凤眸黑亮,他周身并无凌人盛气,反倒有两分书生似地儒雅睿智,听闻其母贤妃申屠婉常年礼佛,倒让他也沾了两分禅意,他此刻面容温和带笑的看着她,点了点头作罢。   沈苏姀轻轻一福,陆氏又指向旁里一人。   “这是五殿下。”   嬴琛乃是今上第五子,其母妃正是窦澜,头戴金冠身披银袍,面容精致眉眼如玉,却通身都夹杂着一股子让人不可忽视的锐气,果是窦家之人。   嬴琛手执一把折扇,在手中轻轻拍着,深色的眸瞧着沈苏姀带着两分审视,沈苏姀亦是朝他一福,他只是挑了挑眉并不如何理人。   “这是八殿下,是个不着调的主儿!”   陆氏只在说嬴策之时加了一句话,语声带笑,犹见其对嬴策的喜爱之意,只见嬴策今日里蓝袍加身,墨发半绾散与肩头,看着倒是和嬴纵有两分像,一张俊脸上浓眉星目,微抿着的薄唇亦让沈苏姀想到了那人身上。   这位八殿下之母乃是淑妃西岐影,乃是与西岐茹同父异母的姐妹,西岐家在宫中有两位主子,便也叫他家的势力强了不知多少。   嬴策正眉眼带笑的看着她,笑嘻嘻的模样没有半点儿皇子盛气,上上下下的将她打量了个遍才悠悠道,“穿着骑装尚不觉的,这会儿这身衣裳一换怎觉得像个仙女儿似地?沈家妹妹长得如此好看又有那般好功夫,怎生叫沈家老太君藏了两年?”   “就你个巧嘴儿会说话!”   陆氏笑啐一声,见沈苏姀垂眸似有两分不好意思,不由笑着将她一揽,“就是个不着调的,你在府中不识他们,今日叫你见见,等过几日去了骊山行宫还得再见。”   骊山行宫……   沈苏姀抬眸,有些不解又有些不能置信,嬴策瞧着沈苏姀呆呆的模样笑起来,“这是傻了不成,皇祖母的意思是今年由你随驾去避暑,还不谢恩?!”   沈苏姀眸光微亮,好似此刻才反应过来,不由得一福身,太后一把拉她起来,有些叹息的摇头,“不必谢恩,骊山行宫的马场更大,到时候你还得为哀家争脸呢!”   陆氏与窦澜之间的暗流沈苏姀早在马场便能知晓一二,此刻闻言微微一笑混作不知,只乖觉点头,“苏姀遵命。”   陆氏满意的点头,又看向堂下几人,“好了,你们也都闹了一天了,都回去吧,哀家和沈家丫头说说话。”   众人都起身做退,沈苏姀只觉一道带着深意的目光往自己身上一落,正待她转身去看之时底下几人却都转过了身去,想到早间的疯马,沈苏姀不由有些不安。   “陪哀家去后面园子里走走。”   沈苏姀扶着陆氏朝临水的小花园而去,这是一处她熟悉万分的地方,听着陆氏不急不缓的声音,她不由得又想起从前苏阀五少爷在这园中伶牙俐齿的将老人家逗的开怀大笑,时光一晃而过,她变作了如今寡言少语温婉知礼的沈苏姀。   陆氏到底不在年轻,走了阵便累了,用完午膳便叫人将沈苏姀送出宫去,看着那纤细身影走出殿门,陆氏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怀珍,你信不信这是天意?”   “娘娘的意思是?”   路嬷嬷怔忪的看着眸光深重的陆氏,只听她语声微沉的道,“百花可选她偏偏绣了辛夷,百种方法讨我开心她偏偏长于马术,莫不是老天知我做了亏心之事——”   路嬷嬷面色微变,见四下无人才低声开口,“娘娘,您已尽力了,若非您,连阿笙也要去了——”   陆氏一叹,“也不知她过的好不好。”   路嬷嬷一笑宽慰陆氏,“好不好,此次去了骊山便能知道……”   ------题外话------   你们猜到底阿姀有没有唤谁的名字呢?   话说文文数据不好不能多更,现在只能每天更两千字哈,希望大家多多收藏本文,上架之后阿步自然会多更新的哈!感谢大家!   多谢芽芽姑娘送的花花和钻钻! ☆、021 故人有音   沈苏姀前脚回府,后脚太后的懿旨便到了沈府。   沈府五小姐沈苏姀深得太后青睐,特准其随太后金驾,与五月十三前往骊山行宫避暑,随懿旨一起来的,还有封赏无数——   沈府炸开了锅,谁也不曾想到进宫第二次的沈苏姀能得此殊荣!   老太君沈王氏对沈苏姀十分满意,却也未有别的褒奖,与沈王氏的平静相比,二夫人沈柳氏和三小姐沈琳琅的面色就不那么好看了,最有希望的沈琳琅在那懿旨之中提也未提,反倒是素来没有存在感的沈苏姀随驾,虽然沈王氏未曾说什么,可那失望的眼神就像一个响亮的耳光利落的扇在了沈琳琅的脸上!   便是如此,沈琳琅也没忘记仪态万千的恭喜自家五妹妹。   沈苏姀面色淡淡的应声,如同往常那般独自回了自己的湖边小筑。   灯火通明的伽南馆中,香词有些不放心的问起香书,“二夫人那边当真没什么动静?依三小姐争强好胜的性子,怕是不会让咱们小姐比她更显耀。”   香书正在规制太后的赏赐,闻言一笑,看了看临窗倚塌的沈苏姀,压低了声音道,“你不知道,现在二夫人没这个精力管这边,她娘家的事她还忙不过来呢。”   香词闻言挑了挑眉,“哦?”   沈柳氏亦是世家之女,只是其家族远远比不得沈家,两家结亲之后,柳家多番靠沈柳氏支应,这本是沈府上下心照不宣之事,却不知柳家出了何事?   “柳家此前搭上南边的盐帮生意,眼看着大赚,却是贪好处用了劣等盐,如今一身的债不说柳家的两位小公子还惹了官司,二夫人现在只怕焦头烂额的为柳家想办法呢,这几年二房的生意愈发不如从前,二夫人恐怕要去求老太君,还哪敢往咱们这边惹事?”   香书近来总留意着二房的事,也不知从何处听来的如此仔细,香词闻言露出恍然,却是道,“柳家到底也是世家,只怕没那般艰难。”   香书眼底精光一闪,“他们惹上的是岭南苏氏,这个苏家是这两年刚起来的大财阀,很有手段,想当年我们沈家不也是因为财力……”   这边两人正在细语,沈苏姀却不知何时已起身,朝她二人淡淡看一眼进了内室,“明日一早我要出府,且将一切准备妥当。”   这二人连忙应下,转身便去吩咐妥当,至于那颇为神秘的岭南苏氏,一时间谁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来头。   翌日一早,香书随侍,赵勤驾车,沈苏姀一行三人往西边去。   依旧是无名苏府。   陈叔来开门的时候面上并无意外,好似早知他们会来,香书还在那小院门口等着,沈苏姀独独一人往正厅去,厅门开了又合,香书只看到一袭水墨青衫。   “得尝所愿,却不见你开心半分。”   分明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却生的一双能看透世事的眼,孟南柯面上带着笑意,身前摆着一方棋盘,只等一个对手。   沈苏姀落座在他对面,语声沉沉,“我若是因这点小把戏就肆无忌惮开心的人,那你就要头痛了。”   孟南柯执黑先行,落子之时眸光不忘看向她,“此番入宫,可有收获?”   沈苏姀执白,眸光专注的落在棋盘上,仿佛来此只为好好下一盘棋,那泰然若定的模样太过从容慑人,一时叫人忘记她其实只有十二岁,“没有,当年牵连之人皆死,她们又将所有痕迹都抹去,偌大的秦帝宫,好似从来未曾出现过那几个人。”   孟南柯不由一叹,“事隔五年,旁枝末节最难理清,你肯定皇后之死有蹊跷?”   昭武二十七年五月,苏阀步天骑在西境叛变,皇后苏娴第一时间被软禁,皇长子嬴铮亦被拘押,五日之后,皇后自缢而死,皇长子负罪而逃被诛。   唯一能够在君临替苏家鸣冤之人皆死于非命!   沈苏姀眸光漠然,“仅仅五日,苏阀之罪未定,皇后何来畏罪自杀,而皇长子彼时手握宫中禁军之权,若要逃又如何逃不开?”   微微一顿,沈苏姀的眸光愈发凌然,“皇后最知苏阀之忠,更不会在那样的节骨眼上放弃斡旋抗争的机会!苏家的女儿,绝不会自杀。”   孟南柯眉心微蹙,“宫中朝中西境,果真不是一张简单的网!”   沈苏姀落下一子,眉心亦是凝成一个川字,“二十六年年末,焉耆最后一波进犯被我们击退,却不想只隔了半年他们便会再卷土重来!偏生在那之前,步天骑接到今上谕令,需得前往南边清缴楼兰余孽,步天骑前脚一走,后脚焉耆便破了关,而在此之间,步天骑竟是全无消息,等我们得到焉耆屠城的消息之后,君临的通敌叛国之罪已经定下,而申屠与窦阀的私兵已经向我们围了过来——”   沈苏姀的语气愈发沉重,眸光寒意愈是迫人,“朝内朝外,后宫边疆,五大权阀三位皇子,所有人都清楚,若不将苏阀一举打倒,之后惨不忍睹的只能是他们!”   孟南柯安静的听着,忽然道,“再此前的半年,君临之中可有异动?窦阀与申屠的兵力变动,朝内朝外的人员配置,苏阀就没有得到一点风声?”   沈苏姀凝眸沉思,想了许久却是懊恼的摇了摇头,“我们远在西边,君临之中的所有信笺皆无异常,再者,二十六年年末的大战之中我受了重伤,之后半年的许多事我都记得颇为模糊,无论如何,这都是一场惊心计划全无遗漏的大阴谋!”   沈苏姀使劲的想了想,除却额头一阵跳疼之外果然什么都想不起,记忆之中只有九巍山的寒风和那漫天的大雪,他们在山谷之中度过了最后一个新年。   见沈苏姀面色有异,孟南柯赶忙止住了她继续想下去,“不必去想了,待去到骊山,你想知道的都能有答案——”   沈苏姀颔首,停了手中棋子闭目养神。   孟南柯复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她,“后日午时,城南斗兽场。”   沈苏姀骤然睁眸,将那纸条拿在手中指尖一阵轻颤,那纸上不过寥寥数字,她却看不够似地,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她语声绵长的一叹。   “二十万步天骑,如今……只余他一人了!”   这样一身哀恸的沈苏姀让人太过怜惜,孟南柯呼出口气生硬的转了话题,“金吾营已经完全接手九城巡防营,那七王爷是不是……”   “莫要提那妖孽!”   带着戾气的一句话骤然道出,沈苏姀握拳怒目,周身上下哪里看得到半分从容?   可孟南柯并不惊讶,他有些无奈的握住沈苏姀的手腕,一双眸子径直盯住了她,“小苏,你对万事皆能隐忍,可为何每每提到他时总不可自控……”   沈苏姀面色微变,勃然怒意顿时一滞。   孟南柯见她如此眸光不由带上了深思,正欲再说什么之时却觉手下有异,他握着沈苏姀的手换了个切脉之姿,不出片刻眉心猛的一皱。   ------题外话------   文里面有一些生僻词,阿枝建议我弄个小贴士帮助大家看文,今天我把前文一些我认为有难度的字给总结出来,愿意看的看,不愿看的没影响的哈。   【阿步小贴士】   [1]鞍鞯,读音:anjian,一声一声。古时马具。   [2]辔,读音:pei,四声,古时马具。   [3]彧,读音:yu,四声,三国时曹操的第一大谋臣就叫荀彧。   [4]蹀躞,读音:diexie,二声四声,文中指古人围在腰上的可挂东西的蹀躞带。   [5]纁,读音:xun,一声,古代帝王冕服上面的赤红之色。   [6]姀,读音,he,二声,仪态娴雅的意思。   这些我原来也不熟,做了功课才知道,有遗漏的话大家可以百度也可以留言问我! ☆、022 斗兽场相遇   车轮滚滚,从掀起的车帘下看出去,君临城的街市之间果然只见一队队青甲军巡回而过,那夜之后,窦阀失去了一位表少爷,申屠家则失去了这座城池的戍卫权。   纵行如剑,势平八荒,他果然不负他的名字。   沈苏姀倚着车壁假寐,眼睫一闭脑海中便跳出那双深海般的眸,含着冷冷煞光刺得她心头一凉,她又蓦地睁开眼,再想到孟南柯之语那镇定从容的气韵便染上了两分烦躁。   “小姐,到了。”   幸而马车已到了地方,沈苏姀下的车来,香书站在她身后有些惊讶的一叹。   高阔古朴的建筑庞然大物一般伫立,站在入口之前,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不绝于耳,这座巨石堆砌的圆形斗兽场已经有百多年历史,是古秦人悍勇又血腥的文明象征,而今,这里用作贵族们买卖奴隶之用——   入口处守卫森严,士兵们皆着褐色盔甲,肩胛处都有个小小的“宁”字,是为宁阀之私兵,宁阀是大秦最为古老的门阀之一,如今虽然比不得窦阀与申屠,却仍是稳稳坐在六大权阀之位上,沈苏姀一个眼神,香书将腰牌递了上去。   守卫看到“沈”字便不敢怠慢,立时有人出来带路,沈苏姀正欲上前,身后陡然传来一阵极快且杂乱的马蹄声,香书赶忙护着沈苏姀往旁里退让。   沈苏姀背对着过道,只听那数匹飞骑从自己身后一晃而过,连守卫的士兵都慌忙避开,香书有些担心的扶住沈苏姀,“小姐没事吧?”   沈苏姀摇头,正欲说话之时一道马蹄声又从里面掉头而出,主仆二人忙又往旁里一让只待那飞骑出去,然而这次,那马蹄声堪堪停在了她们身边。   “沈苏姀?”   疑问的声音落在头顶,沈苏姀眉心立皱,转身抬头便对上一双星光熠熠的眸,八皇子嬴策正带着笑意的看着她,看她面上的意外之色笑意更甚,“果然是你,小爷只看了个背影还以为是看错了人,你怎生在此?”   沈苏姀实在想不到会这么巧,微微愣了愣才福身行礼,“给八殿下请安,只听家中下人说今日此处有盛会,苏姀有些好奇,便来看看。”   嬴策挑了挑眉看着沈苏姀的目光愈发觉得神奇,“你看着是个安静温柔的,倒对这些感兴趣,不过也是,你既会那般漂亮的马术自也不是寻常女儿家!”   沈苏姀一笑摇头,“八殿下见笑了!”   嬴策又看了看沈苏姀,竟然忽的跳下了马来,“你此时来怕是没了好位子,且随我走吧!”   嬴策说着将手中缰绳丢给了旁里一个守卫的士兵,转身拉住沈苏姀便朝前走,“你们沈家的姑娘少有你这样爽利的,你也别与小爷客气,走——”   沈苏姀小小身板哪能扭得过嬴策,转眼便被拉出几步去,香书本来颇为担心,可想到对方是八皇子且对自家小姐颇为照顾便也乖乖跟了上去。   沈苏姀的面色颇为难看,正要甩脱嬴策之手,却又有一匹马儿极快的冲了出来,马上一人红裙飞扬,见是她眉头高高一挑,“沈苏姀?怪道八殿下一去不回,原来是你!”   西岐阑珊与嬴策本就是表亲,自然也颇为亲近,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人,皆是衣锦华服的少年公子,此刻都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嬴策竟拉着她的腕,目光愈发添了两分暧昧。   “既是遇上了就一起,我们先走!”   嬴策说完便走,沈苏姀被几人看着不能放肆,面色几变终是接受跟着嬴策走的事实。   斗兽场中间早被高高石墙围了起来,所有观看表演的皆要上二楼,嬴策脚步极快,似对这里熟悉至极,也不走主道,只从一处不起眼的门廊而入,门内早有人等着,见到他恭敬的行礼,嬴策不理那几人,只拉着沈苏姀沿着楼梯往二楼去。   “这是宁家的地盘,也算是小爷的地方,这地方除了阑珊这样武将世家出来的,还真少有女孩子过来,你一个人在外头可算是扎眼。”   嬴策便走边说,话音一落便上了二楼,“今日虽然算不上盛事,却也是许久未曾这般热闹了,从西边来了好货,抢着要的人很多!”   安静又幽暗的廊道之中守卫森严,左右前后四个门门口皆有侍卫侍立,嬴策拉着沈苏姀往左边的那道门走去,沈苏姀走的有些急,眸光扫过门口的两个侍卫只觉得有些眼熟——   那两侍卫默默向嬴策行一礼,顺手将墨色雕花的大门推了开,目光扫过沈苏姀的时候皆是一愣,显然非常意外,沈苏姀心头闪过诡异的不安,然而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整个人便被嬴策一把推进了屋子里——   赤红银毯,华灯高挂,沈苏姀的手仍被嬴策攥着,突然而来的明亮刺得她睁不开眼,她有些茫然的站在门口,恍惚间只听嬴策兴奋的道出一句惊心之语!   “七哥,你看谁来了!”   嬴策朗声一言立时让屋内众人全部看了过来,沈苏姀浑身一僵,心跳不知为何忽的加快起来,眸光微抬,墨色狐裘铺陈的主位上,一身玄色长袍加身的人正转过头来,凌烈鬼面狰狞如旧,那深海般的眸子本是随意一扫,却在看到她时猛的一定!   嬴纵缓缓地坐直身子,冷然眸光从沈苏姀的面上移到了嬴策拉着她的手上,而沈苏姀本看着嬴纵,却在扫到屋子里站着的几个轻纱裹身的女子之时垂了眸!   ------题外话------   阿纵这个名字是多么的霸气有爱啊!你们这些黑我家阿纵的坏人,还问小粽子是什么馅儿的,我告诉你们,是高端大气上档次霸道嚣张很痴情分明能拯救全宇宙但是只拯救我们阿姀举世无敌中国好男主馅儿的……各位,爱他就先收藏文文吧~   另外,这文真的是宠文~! ☆、023 他的怒意   沈苏姀今日穿着件湖蓝云锦如意兰纹衫,整个人站在一身玉白银袍的嬴策身边说不出的纤柔好看,室内几人意味不明的打量着她,更有一道有形的眸光灼灼落在她腕上,沈苏姀只觉被嬴策攥着的地方火烧般的烫,终是使力滑脱出去。   她微微一欠身,“给七王爷请安。”   自从沈苏姀进门,嬴纵微狭的眸就未曾离开过她,此时却并不回应。   嬴策只觉手心一空,看了看沈苏姀和嬴纵,不知怎地觉得有些奇怪。   “都站在门口做什么?”   一袭红衣随着话音一闪便进了门内,西岐阑珊先是朝主位上看了眼,待扫到屋子里那几个衣衫轻薄的女子之时眉心一皱,她抬眸扫了一眼在座的几人,忽而冷笑一声,“竟不知宁阀几时也喜欢上了这些手段!”   底下坐着的几个男子闻言面色都有些难看,唯有嬴纵仍是不动声色的盯着沈苏姀不放,西岐阑珊却也不管众人如何,眸光寒刀般扫向那几个眉飞色舞的女子,冷喝道,“还不给本郡主滚出去难道还等本郡主打赏你们不成!”   几个女子面色立时一变,见嬴纵与嬴策都没什么反应忙不迭的往外退,西岐阑珊便走到左下手位落座,嬴策一笑,复又拉着沈苏姀坐到西岐阑珊身边去,他也不往嬴纵跟前坐,只挨着沈苏姀坐下小声道,“你可别多想,我和七哥都不是那样的人。”   沈苏姀挑了挑眉,下一刻紧闭的门又打了开,只听一人略带夸张的感叹道,“阑珊一来我这里就要遭殃,待会子还有客来,没了侍候的人可让我如何是好?”   宁天流面带苦笑进得门来,眸光本是在寻西岐阑珊,却是第一眼看到了沈苏姀,不由满是意外,“咦,这位是谁——”   嬴策一笑,“想来你不识,这位是沈家五姑娘!”   宁天流眸光一亮,眼风疾快的扫了眼嬴纵立时笑起来,“原来是沈家五姑娘!”   “怎么,难不成你竟认得?”嬴策见宁天流的表现也有些意外,转头又对沈苏姀道,“这位是宁阀的世子爷,可别看他长得衣冠楚楚,可是个打仗的狠手呢!”   沈苏姀便又起身行礼,“宁世子。”   宁天流看着沈苏姀的眸光带着明显的审视,见她礼数不差分毫,人也生的清绝娴静眸光不由微亮,“沈姑娘多礼,我虽不认识沈姑娘,却是听到过沈姑娘的名头!”   嬴策倒不曾想到宁天流也知道沈苏姀,难不成她善于马术之名已经传开?   “让他们不必来了!”   嬴策正欲开口再问,却不想一直未曾言语的嬴纵忽而一语抢了先,嬴纵这么一说,底下几人皆看向了他,宁天流挑了挑眉,“怎生不必来了?有几人已是到了门口了!”   沈苏姀并不知嬴纵要见得是谁,可见此地隐秘且奢华,再想到刚才的女子各个皆是绝色便也知今日必不简单,人已到了门口,若说不见却是太失礼!   可嬴纵并不松口,只冷冷道出两字,“改日。”   宁天流眸光几闪的扫了眼沈苏姀,见嬴纵执意如此也只好作罢,“那便改日吧!”   嬴策一笑,“改日正好,今日且先瞧瞧西边来的好货!”   嬴策说完又看向沈苏姀,“你身边可缺得力侍卫?这些奴隶随比不得家生的奴才,却不乏个中好手,只待为他们脱了奴籍便能对你死心塌地!”   沈苏姀墨眸微狭,笑开,“虽不缺人,却可先看看。”   嬴策便点头作罢,这边西岐阑珊眉头一挑,“怎不见八殿下为阑珊物色一二?”   嬴策笑眯眯回视过去,“阑珊郡主威名君临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苏姀怎能同你一样,她这般的性子身边当有几个得力使唤的!”   西岐阑珊瞅着沈苏姀,若非见过沈苏姀马背上的身手,她也会觉得眼前这小女孩我见犹怜,而她足足比沈苏姀大了五岁,哪里真的计较,不过拿嬴策开玩笑罢了,却见沈苏姀垂眸不语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倒没有别家姑娘娇羞之态。   宁天流坐在最末位,见嬴策对沈苏姀多番照顾眼底便有些兴味,眸光一抬,只见嬴纵正靠在椅臂上饮茶,看起来不动声色,可宁天流知道,他有些不耐烦。   “主子,快开始了。”   有侍卫前来回禀,宁天流闻言抬手一挥,只听“唰”的一声,好好的一面墙竟被人从两边拉了开,墙外有栏杆相围,这屋子立时变作一处看台!   “走——”   嬴策一把拉起沈苏姀朝栏杆边走去,他们所在之处比二楼还高,能将巨石砌起来的圆形场里看的清清楚楚,此时矮小的闸门正开,十多个着灰色衣衫的男子被推出来,他们手执长剑头戴铁面,即将开始一场亡命厮杀。   身后西岐阑珊等也站了过来,沈苏姀默默站在最边上,挺秀的背脊开始发僵。   尖利的号子声猛然响起,厮杀开始——   这些奴隶有的是战场上犯过错的军人,有的是被打入罪籍的犯人家属,他们身手矫健武艺不凡,当手中之剑举起来,只有能留到最后的两人才能脱了奴籍成为一个普通百姓,挑劈砍刺,刀剑锵锵,不过十多人却是杀出了几分阵势!   “为何来此?”   头顶忽而响起道低沉之声,沈苏姀只觉整个后背一麻,一股迫人的气势瞬间将她笼了住,不用转身也知身后之人是谁,她抿了抿唇,“看个热闹而已。”   底下有人被砍断了手,场子里的血腥味越发汹涌,嬴纵眸光在她周身一扫,看着她直挺挺的背脊沉声一问,“害怕?”   沈苏姀并不回头,语气平静,“怕什么?”   又是这一句。   嬴纵双眸微狭,骨节分明的大手缓而重的落在她肩头,沈苏姀浑身一颤,还来不及反应他的手已经移向了她的后颈,又从后颈研磨而下,惊起她后背一片颤栗!   沈苏姀皱眉抬肘,然而还未等她碰到他的臂,他已一把攥住了她的腰,腰侧钻心的一疼,沈苏姀正不解他意,他手心蕴出一股大力猛的将她推了出去!   十丈高的楼台边缘,她悬悬欲坠!   剑光一闪,底下又有人被戳破了肚腹血流不止,看台欢呼声震耳,无人注意这楼台一角,嬴纵贴上她的背脊,她的紧张与颤抖他都一清二楚!   “无人能忤逆本王——”   沈苏姀直觉那一抹气息越靠越近,滚烫的热意撩拨她的耳蜗,那话更是阴测测的让她心头发紧,她明知他绝不会将她丢下去,可那该死的胜负心却总在他面前勃然膨胀,她咬紧牙关,正待说话之时场中忽然新走出个人,那人依旧是灰衫铁面看不到脸,可沈苏姀的目光仍是在看到他的瞬间为之一震。   腰间的手不知怎地松了开,沈苏姀下意识松口气,本以为身后之人是要放过她,可接下来嬴纵的一句话却让她真正害怕起来!   “这个人,本王要了!”   ------题外话------   这个男人啊…… ☆、024 峰回路转   “这个人,本王要了!”   沈苏姀猛的攥紧了身前栏杆,心头分明一片寒栗,可腰背之间被他拂过之处却燃起了灼灼烈火,热意滚烫烧的她骨肉生疼,眼瞳微缩唇瓣轻颤,沈苏姀脑海中一时烦乱如麻。   嬴策闻言看过来,他并未发现嬴纵与沈苏姀之间异常,只将眉头一挑笑道,“七哥好眼力,你看到的这个在西边的奴隶圈里名声可不小,手上的功夫一等一的好!”   嬴策语毕西岐阑珊几人也都将目光落在了场中刚出来的那人身上,场中死尸被清理完毕,活着那两人亦是浑身挂彩的被抬了出去,空荡荡的血泥地上只余他一人。   “王爷想要此人,还得看他有没有命活下来!”   西岐阑珊感叹的话刚说完,男子身后石墙上的两道暗门忽的打了开来,满场海潮般的欢呼之中,只听到两声震天慑地的怒吼猛的炸响,那吼声夹杂着汹汹怒气,让场中欢呼之声一滞,下一刻,暗门中竟走出两只纹路斑斓的吊睛大虎!   沈苏姀的面色瞬间煞白,那两只老虎皆是庞然大物,相较之下立在场中的英武男子顿时弱如蝼蚁,待两只老虎完全走出来,场中立时有更为热烈的欢呼响起,大秦人骨子里的好战与血气被激发,只想让这场面再刺激些。   “啧啧,宁阀果然藏着好东西!难得七哥看重他,只怕他命不久矣!”   嬴策悠悠一叹,这边厢嬴纵已经站到了沈苏姀身边,他转头看过来,眸光如渊。   沈苏姀直了直背脊,不过一瞬又恢复成了寻常容色,底下的场子里,两只老虎似已日久未食,几声狂啸卷起阵阵狂风,下一瞬猛的朝那男子扑了过去!   “你猜,此人下场将如何?”   嬴纵忽然开口,沈苏姀心头一紧,深吸口气才缓缓出声,“王爷想要的人自不会死。”   冷冽的光夹杂着血气在那青铜鬼面上一闪而逝,嬴纵微抬了下巴,语声莫测,“倒也不一定。”   沈苏姀双眸微狭,拢在袖子里的手攥的愈发紧了。   两虎相扑,便是一只训练有素的队伍都不能在其利爪下逃脱,更何况如今唯他一人,猛虎出笼利爪横行,只看那场中男子一退再退,似乎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沈苏姀屏住呼吸,眼底黑如陈墨!   男子被逼至墙角,一只老虎叫嚣着狠扑上去,人群中此起彼伏的抽泣声响起,本以为此番那男子定然毙命,可就在那老虎扑上去的一刹,那男子竟不退反进,只见其身形一晃,手中长剑寒光闪过,下一刻,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从那虎口中传来!   男子的剑快若闪电,不出片刻那饿虎变没了声息!   巨大的血腥味浮起,场中阵阵惊讶声之后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眼看着那巨大的身躯在男子脚边倒下,沈苏姀也跟着叹出口气,然而对那男子来说,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大的危险,眼看着同伴惨死,那活着的老虎已呲牙磨爪的朝角落里的男子而去。   “一个奴隶也值得如此紧张?”   沈苏姀一个激灵醒过神来,他的目光分明看着场中,可仍是知道她的情绪变化,她早知他心思洞明非常人可比,可到底隔了五年,如今的他自当比以往更甚!   “只是同在场诸人一般看的入了神。”   她的回答每每看似有理,可实际想来却只是敷衍之词,嬴纵闻言唇角微扬,忽然向后一伸手,侍卫就站在他身后,沈苏姀只见冷光一闪,下一刻嬴纵手中便多了一把墨色大弓。   “在场诸人都不在乎那人的生死,你呢?”   低寒之语仿若魔音一般入耳,箭簇微颤,搭弓拉弦,沈苏姀面色一变,看着他箭头对准的方向顿觉凉意袭心,他竟是打算……   亲王杀死个奴隶就像碾死个蚂蚁,他只需一松手,底下的人不必与饿虎酣战便可一命呜呼,沈苏姀心头春雷鼓动,喉头似被寒铁哽住,一时不知如何接话,而底下之人好似感受到了高台上的杀气,在那猛虎扑来的瞬间竟然猛的抬头望向她的方向!   沈苏姀看清那双眸子,那些残忍的记忆顿时涌出,心头仿佛被万剑穿过,一片血肉模糊,上有夺命之箭,下有吃人猛虎,可面对的人是他,她不能言语一句!   “咻”的一声,嬴纵松了手!   沈苏姀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要就此瘫倒,然而就在她几乎忍不住要惊叫出声之时,那一道夺命冷箭却是偏离了诡道,墨光一闪,那震耳欲聋的虎啸忽然就断了,再看时饿虎已经砰然倒地,唯一支横箭贯目而过!   “七哥怎生……”   突如其来的变故便是嬴策都未曾反应过来,场中一静,诸人纷纷看向了这边高台,而这高台意味着什么众人皆知,是以不出片刻又响起热烈的欢呼,而底下那男子似乎也未曾想到会被人救下,愣了愣向嬴纵的方向跪倒在地。   嬴纵抬手将弓扔给身后之人,转身定定看住沈苏姀,“将此人送至沈府。”   此言一出更叫在场几人意外,沈苏姀仍是心有余悸,闻言面色一变,抬眸就对上一双深海般的眸,墨蓝逼人,好似要探进她心底去。   为何他总是淬不及防的让事情超出她的掌控?沈苏姀抿了抿唇,强自保持那从容自若的样子,“多谢王爷好意,只是我身边尚且用不上这般厉害的高手。”   嬴纵抿唇,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然而一瞬之后——   “你既用不上,那便只有杀了!”   沈苏姀眉心紧蹙,他说得出便做得到,只是他到底看出了什么,把人如此送到她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如他这般厉鬼心性的人,何时有了副好心肠?   两人之间诡谲对峙,嬴策等人在旁边看在眼底,彼此眼中都有两分不可思议……   “沈苏姀多谢王爷。”   终是她先低了头,嬴纵见她僵身福礼的模样点点头,“甚好!”   话音落定嬴纵便转身向主位走去,好似对那血腥决斗全然没有兴趣,沈苏姀转眸看去,底下那人正被带走,她到底微微松了口气,可那口气还未呼出,如芒在背的目光便叫她背脊一烫,隔着那样远,竟像他的手又触了过来!   ------题外话------   感谢投评价票的姑娘~谢谢阿枝的钻和mobfaj姑娘的花~每每收到礼物都有种抑制不住的喜悦和冲劲~现在没有上架不能多更,等上架了某步一定好好更新不辜负大家~   今天第二次拍毕业照,下午被老师叫去改论文,抱歉更新晚了点~ ☆、025 掠人而走 (首推求收藏!)   再精彩的决斗沈苏姀都无心去看,背后迫人的目光,场子里愈发逼人的血气,让她一刻都不想留在此处,想到那个被送至沈府的人,她心中更满是不安。   嬴策从刚才起就留意着沈苏姀,此刻见她面色有异便过来一问,“可有什么不妥?”   沈苏姀无奈摇头,“倒也没有,只是……”   她忽然不再说,只是看着底下愈发惨烈的厮杀皱了眉头,嬴策不由恍然,“看不下去了吧?你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不错,有许多贵族小姐来此都被吓晕了,这里还是适合小爷这般的爷们来,不如派人送你回去?”   沈苏姀的面色微白,看起来确实有几分不适,可她怎会让嬴策送她回去,“不必了,沈府的马车在外等着,不必劳烦殿下。”   嬴策见沈苏姀面色坚定不似客气,便一笑,“也罢,走,送你出去。”   嬴策说完便带着沈苏姀朝里面去,又对着不动声色的嬴纵道,“七哥,苏姀果是受不住这场面,我且先送她出去。”   沈苏姀垂眸站着,嬴纵看她的目光一片幽深。   他见过她驯马的手段,有那样狠色的人,不应当畏惧这表演一般的打打杀杀。   嬴纵冷冷将茶盏一放,起身,“我正欲回府,随我出去吧。”   嬴纵说完便走,也不管沈苏姀和嬴策的意思,嬴策看着嬴纵挺俊的背影无奈摇头,看向沈苏姀的时候带着两分疑惑,“难得七哥对你这样……亲切,也好,你跟着七哥出去吧,他看着生人勿近,待人却顶好……”   嬴策的表情万分诚恳,沈苏姀心头冷笑,他待她,真是亲切……   “多谢八殿下。”   沈苏姀福身一礼便往外走,廊道幽暗,不远处却立着个高大慑人的背影,沈苏姀不知怎地心头一紧,叫上守在外头的香书抬步跟了过去。   脚步声起,那人影便继续朝前走去。   香书适才一直守在门外,此刻面色煞白,她自然是认出了嬴纵便是那晚杀人毁车的,看着走在前面的影子,她连脚都迈不开了。   沈苏姀安抚的拍了拍香书的肩头,走出门廊却不见嬴纵之人,沈苏姀心头本是微松,却有一侍卫走上前来,“沈姑娘,王爷请您在此等候,少顷王爷送您回府。”   沈苏姀看着那侍卫面熟,只好一笑,“家中小厮在外候着,沈苏姀不敢劳烦王爷,请转告王爷,多谢他相赠那位勇士。”   沈苏姀说完便带着香书往外去,那侍卫见此欲言又止,却终是不好说什么。   如此一来香书也松了口气,然而还不等她主仆二人走至出口,迎面却碰上四五锦衣公子,当首的那人玉冠银袍风流倜傥,眉眼之间盛气凌人,不是那五殿下嬴琛又是谁?   沈苏姀眉眼一垂,只做视而不见,然而她还未走出两步,对面之人的目光已落在了她的身上,心头一凛,对面之人已认出了她。   “想不到沈姑娘也会来此……”   再装不过去,沈苏姀眸间也露出两分意外,从容福身,“五殿下。”   嬴琛当日在寿康宫见到沈苏姀之时并未如何搭理她,今日在此处却似乎对她有浓浓兴趣,“里头决斗还未完,沈姑娘怎生提前离场?”   沈苏姀摇头一笑,“本是来凑个热闹,现下时辰不早,便欲回府了。”   嬴琛点点头,沈苏姀本以为可以走人,却不想嬴琛眸光一转道,“稍后还有马战,沈姑娘既无要事不知能否帮本殿做个参谋,本殿府中缺几个马上功夫好的侍卫!”   沈苏姀心头“咯噔”一下,看了看嬴琛身后几人,“殿下身边卧虎藏龙高手如云,沈苏姀不过只会些花架子,怎敢在殿下面前造次。”   嬴琛双眸微狭,面上的笑也带上了冷意,“沈姑娘不知,他们几个可是连花架子都不会,难不成沈姑娘不愿为本殿参谋一二?”   沈苏姀眉心微蹙,嬴琛来意分明,句句直接逼人,她不过小小臣女,又怎能忤逆他的意思,可她自是不愿在现在与这人牵扯过多,而他,又怎会真要她参谋?   沈苏姀面上依旧带笑,却并未应声,嬴琛眸光定定的盯住她,似乎已经吃定了她不敢说个“不”字,二人正相持不下,身后忽然有疾快马蹄声传来,那走道十分宽敞,何况嬴琛在此又有谁敢伤了他们,是以沈苏姀并未让身。   然而来人的马速并未有减缓之势,且愈发迅疾,沈苏姀直觉不对,转身之时赤焰已至她身边,眼前一花,她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一只大手捞上了马背!   “不是让你在廊前等着?”   嬴纵低寒威慑的声音落在她头顶,沈苏姀好似还在那失重感之中没来得及回神,见她怔忪不语,嬴纵这才看向这边一脸惊诧的嬴琛,“五哥来晚了。”   那话意味不明,似乎在说嬴琛来晚了便不该抢走他的人,嬴琛眉心狠皱,看着沈苏姀坐在嬴纵身前的样子面上青白不定,冷笑一声道,“原来沈姑娘是与七弟同来的,我还想今日能不能请沈姑娘……”   “怕是不能,今日还有要事。”   嬴纵斩钉截铁的断了嬴琛之语,也不管嬴琛面上涌出多大怒意,只道一句“告辞”便挥起鞭子疾驰而去,待走出许远,沈苏姀才似悠悠回过神来。   “王爷总是能在让人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   嬴纵垂眸一扫,今日里她分明穿的完好裙衫,可他不知怎地就想到了那日她骑装挣破露出截白皙背脊的模样,不由的呼吸一沉。   他的马速极快,赤焰马儿不知是否因她在似乎分外雀跃,不过她一句话的功夫他们便已经驰出斗兽场上了门前大路,沈苏姀看着眼前的方向眉心微蹙。   “不敢劳烦王爷相送。”   嬴纵并不语,马速亦不曾有分毫减缓。   果是个刚愎耳聋的妖孽!   沈苏姀的心头怒火一旺,她侧身坐在他身前,此刻一挣竟有跳马的架势,嬴纵眼底冷光一闪,大手将她腰身一箍,开口的语声沉的吓人!   “你可以不怕本王,却不能如此放肆!”   沈苏姀敌不过他,不出片刻便动弹不得,闻言心头只觉好笑,放肆的从来只有他!   “沈苏姀怎敢。”   她的语气带着凉凉讽意,嬴纵闻言将她腰身箍的更紧。   “你敢。”   沈苏姀再不说话,他一路风驰电掣似乎真的只是想将她送回沈府,然而想到适才嬴琛的目光,她的心头却不安起来,他的风头太劲,而她……只是个孤军作战之人。   赤焰脚力极快,而他也分毫不怜惜她的小身板受不得颠簸,竟就这般一路疾驰的朝着沈府去了,没多久沈府便已遥遥在望。   沈苏姀深吸口气,“多谢王爷。”   嬴纵又一落鞭,赤焰几个疾奔便到了府门之前,沈府府门大开,门前齐整的甲士看到嬴纵和沈苏姀归来俱是一愣,头戴鬼面,侍卫成群,即便无人见过嬴纵之面,单看这阵势沈府下人也知道了他的身份。   齐齐跪地,口呼千岁。   嬴纵对拜礼充耳不闻,只倾身在沈苏姀耳畔落下一语,“你又欠了本王一次。”   灼热的唇擦过她耳廓,惊得她一颤,嬴纵却不再多说,将沈苏姀一把放下马去,随即调转马头飞奔离开,寻常的沈府不会有这般多的甲士守在门口,沈苏姀定了定神,疑惑的走至门口问那守卫,“可是府中有什么事?”   那守卫仍然沉浸在沈苏姀与七王爷一同归来的震惊之中,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一脸喜色的回答,“五小姐不知,今日宫中又来了人,三小姐也要随驾去骊山了!”   沈琳琅竟也能随驾……   似乎有什么事超出了她的预计,沈苏姀双眸微狭,转过身去,嬴纵等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唯有那话回荡在她耳边,她抬手触了触耳后,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灼人气息……   ------题外话------   今天佞妃首推,拜求各位走过路过喜欢此文的姑娘点一下【放入书架】收藏本文哈~这个收藏数字对步步来说十分重要,也是网站衡量文文好坏的标准!拜谢大家了~! ☆、026 故人归来 (首推求收藏哇~)   沈王氏自从五年前沈城一家人死后便开始终日不离佛道,如今静心斋的一草一木都染上了檀香味,沈苏姀进正厅时沈王氏依旧搂着沈君心说笑,小娃娃手上拿着个五彩斑斓的不知名之物正惹得沈王氏满面笑意。   沈琳琅比她先到,正仪态万千的坐在左下手位,却不见二夫人的面。   沈苏姀行礼落座,沈王氏便朝她二人看了过来,“还有一日便要去骊山,此去短则一月少则两月,你们可有什么要问祖母的?”   沈苏姀有些茫然,沈琳琅亦然。   沈王氏便一叹,“三娘,你当真以为是你的一卷佛经打动了贤妃娘娘?”   沈苏姀心中恍然,凭丽嫔,能为她斡旋一二已是不易,而此次沈琳琅不声不响就得到了随驾的资格……原来走的那信佛的申屠氏贤妃之路。   沈琳琅的算计被沈王氏一语道破不由有两分悻悻,沈王氏的语气却遇见沉肃,“你们可知,沈家爵位空落八年,却为何还在六大权阀的位子上?”   沈琳琅闻言眸光一肃,沈苏姀却只是淡淡挑了眉。   沈王氏眸光深重的扫过她二人,“这八年大秦朝边境连年不稳,而今上攘外安内开疆扩土要效仿名景之治,可你们大抵不知,大秦国库早就被掏空了。”   见二人面有所悟,沈王氏的眸色却愈发沉暗,“沈家因商起家,这么多年从来都是主商不主政,虽然落了下乘可只要不乱站队就不会掉脑袋,然而这世世代代下来,自老侯爷将你们大房二房的家业分出去,现今的沈家已不再是从前的沈家了。”   沈家的财产从来公中一份占大的,其余各房占一份小的,除了掌家之人,无人知道沈家真正的家底有多少,可如今,沈王氏竟然对他们两个小辈漏了底。   “现在五大权阀的情况你们大抵知道,申屠窦阀西岐手握军权,且在宫中皆有皇子,必定是站不到一边的,宁家素来中庸,手中却也只握着五万宁家军,而我们沈家的八皇子年纪太小,暂时不在争位一列,虽然没有大军在手,却有足够的家底,你们要明白,将来不管他们做什么总都离不开钱。”   三言两语,沈琳琅二人皆明白沈王氏的意思,她看二人沉思的模样也露出满意之色,随即道,“自古钱权不分家,现在的沈家尚且还有倚仗,此去骊山,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沈王氏用沈家的女儿联姻,只为让沈家在权阀的位子上坐的更久,而沈家的女儿亦需要沈家的财势来获取属于女人的荣华富贵,直接坦白一场交易。   沈苏姀二人正要退下,沈王氏忽然看向了怀中的玉雪娃娃,“君儿,你不是有礼物送给姐姐?”   沈君心一双大眼睛在沈苏姀二人身上扫过,举起手中的七彩之物分外无辜纯洁的看向沈王氏,“可君儿手中只有一个宝贝,不如……”   沈君心又看了沈苏姀二人一眼,“不如等姐姐们回来我再决定送给谁?”   沈苏姀眉心微蹙,看着那张瓷器一般精雕细琢的无害面容,她不知怎地想到了她自己,只听沈王氏笑着道了一声“好”便让她二人退了出来。   沈苏姀与沈琳琅并无话可说,两人一前一后刚走出几步,香书忽然满头是汗的跑了过来,见到沈苏姀赶忙喘着气道,“小姐,七王爷送来的人到了!”   沈苏姀拢在袖中的手立时攥紧,这边沈琳琅却意味不明笑了笑,“五妹妹手脚可真快。”   沈苏姀并不动怒,只道一句“过奖”便由香书领着往伽南馆去,跟着沈琳琅的小丫头有些忧心的瞪着沈苏姀的背影,“小姐,这五小姐既然搭上了七王爷,只怕以后在咱们之上……”   沈琳琅面上却只有讽刺,“并不是每个王爷都能荣华富贵一辈子,特别……是这位七王爷!”   夜风伴着这幽幽话语乍起,似乎要惊起蛰伏与黑暗中的魍魉,沈琳琅紧了紧衣领,带着丫头往自己小院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在伽南馆十丈方圆的后院里,一身灰衣手带镣铐的人正进的小院来,甫一进门,院门便在其身后关了上。   院中不曾点灯,借着月光恍惚瞧见晾晒的薄纱衣物,层层叠叠随风而舞,魅影飘忽。   “叫什么?”   静谧之中忽然响起道女声,男子眸色微变,垂头站好。   “小人名叫沐六。”   男子的声音粗噶难听,像一块钝铁般割磨耳膜。   空气微微一滞,片刻之后另一人之声才重新响起——   “因何错被贬?”   沐六眼睫微抬,只看到层层重纱之后站着个人影,他定了定神,“在镇西军中因管束粮草不力被贬为奴,后辗转至君临。”   “为何来君临?”   沐六有些意外,奴隶来君临城求个好主人是十分正常的事,她这般问是何故?   “自是为了谋个好出路。”   沐六语声谦卑的回答,等待他的却是久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今日瞧见你的身手,倒叫我想起个人。”   话音落定,沐六身形微僵,只听那平静无波的声音继续道,“那人曾是赫赫有名的人屠将军,在步天骑的七战将中排行第六,他还有个哥哥排行第四。”   “后来,其二人皆死于苏阀之乱……”   “这君临城大抵……容不下你。”   这语声不急不缓,沉稳中带着迫人压力,沐六垂眸立在当地,眼底并无畏色,只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眸光忽然一厉,那重重纱绢之后的身影纤细羸弱,好似一击便倒,沐六微狭了眸,待那重纱被风掀起,他的身影如豹子一般扑了上去!   身手如电!直取命门!   黑暗之中“砰砰”两声闷响,而后便有一重物坠地之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剧烈的喘息与不可置信的抽气声,一瞬之后,只听“咔嚓”一道铁链断裂之声落定,而后那道平静无波的声音接着响起——   “既然杀不了我,便滚出君临,你只有一次机会!”   话音落定,并无回应,脚步声迭起,那阴影之中忽然走出个一身黑衣的纤细身影,黑衣黑发,连面上都带着黑巾,她脚步稳健疾快,直直朝院门走去!   “少将军在何处!”   “你怎会她的武功!”   “你到底是谁——”   连声的喝问绊住沈苏姀的步子,她顿了顿又朝前走,然而身后那人不死心的追上来,“你到底是谁,少将军在哪里,求你带我见少将军!”   砰的响起跪地之声,沈苏姀身形一震,仍是咬牙往前走。   “若我会走,又何必来君临!”   身后之人膝行而来,直直拽住了沈苏姀的衣袖——   “求你带我见少将军!”   堂堂七尺汉,即便他语声粗粝沈苏姀仍能听出那分哽咽,那双大手紧拽着她不放,她的腿脚也像是灌了铅似的走不动,那本来坚定似铁的心,也在听到那压抑的呜咽时软了下来。   凉凉月光下,沈苏姀缓缓转过身来,入目是一张布满疤痕的脸——   眼瞳一疼,她抬手将面巾拉下,暗哑的语声带着颤抖。   “沐小六……”   ------题外话------   这章过渡章,不要因为没有阿纵就不收藏不冒泡昂~!沈琳琅那话是啥意思咧~!   感谢候鸟和阿枝的钻钻还有阿枝的票子~mua~ ☆、027 夜遇   骊山位于君临百里之外,其间山湖星布翠黛葱茏,乃是座风景灵秀的皇家御山,山上的行宫已有百年历史,专为五月盛夏时皇家避暑之用。   沈苏姀等官宦人家的小姐车架跟在整个队伍最后方,待她们的马车停下来时前面皇室与随臣的车队已经进了行宫之内,因此次避暑时日颇长,今上几乎将朝堂搬来了此处,这行宫外有皇帝处理政务之朝政台,兼朝臣住所与羽林军行营,内苑专为皇室成员及随行女眷而设,仿若一个缩小版的秦帝宫。   沈苏姀的住所被安排在内苑一处名为桑竺的院子,虽只是这行宫中的三等院落,却是和伽南馆不遑多让,院中配有宫人,此番她只带了香书和一个名叫沐六的沈府侍卫,主仆三人刚进屋安顿下来,一身靛青锦袍飞扬飒然的嬴策便进了门。   “哟,这院子倒不比小爷的差!”   沈苏姀赶忙行礼问安,嬴策上下瞅了瞅她,“安顿好了便随我去见太后!”   此时已是夜幕初临,按理沈苏姀没有传召不该此刻去拜见太后,嬴策见她面上犹豫却是狡黠一笑,“给太后请安难道还分时辰吗?”   说着便来拉沈苏姀,沈苏姀是知道他的,便点头要随他走,“殿下带路便是。”   嬴策满意收回手往外去,沈苏姀犹豫几瞬跟了上。   廊檐之下,沐六眸光深沉的看着沈苏姀远去的背影,香书看了看沐六带着疤痕的脸有些发怵,挤出丝笑道,“不必担心,八殿下对我们小姐可好呢。”   出了玲珑阁便是蜿蜒婉转的宫道,嬴策闲庭信步熟悉万分,边走边随意道,“这地方我还是五年之前来过,这几年年年都在君临过暑日,实在是无聊至极。”   沈苏姀眉心微蹙,“为何不来此避暑?”   “从前苏皇后极爱此处,父皇每年都早早计划来此,从五年之前就……”顿了顿,嬴策的语声有些低沉,“你五年前还不在君临,也不知那些事,反正都过去了,现在不是来了?”   沈苏姀忽然沉默了下来,嬴策眉心一簇,猛的想起五年之前正是沈苏姀一家人出事之时,他不由有些抱歉,强自转了话题道,“此次骊山之行非同寻常,你可知道?”   沈苏姀只望着嬴策,眸光茫然。   嬴策无奈一叹,“总之精灵点!”   沈苏姀点头应是,却并未问有何不寻常之处。   灯火通明的寿宁殿之中并没有沈苏姀想象中的那般人多,沈苏姀随着嬴策到了门口之时太后陆氏正倚在龙凤榻上饮茶,看着嬴策立时眸光微亮,嬴策笑着凑上去,“祖母,孙儿来瞧瞧您安顿好了没,半路遇见沈姑娘来给您请安便同她一道来了!”   陆氏舟车劳顿精神并没有往常矍铄,却还是嗔笑着让嬴策坐在她身边,“你哪里是来瞧哀家,哀家看你分明是嘴馋哀家的晚膳,你怎就不能像沈丫头乖些!”   嬴策回头对沈苏姀眨了眨眼,沈苏姀看的一笑,上前行礼,走的近了才发现塌边的案几上点心小食摆满,似乎是适才有人送来,她眸光微动,只装作不知。   陆氏见沈苏姀也是高兴,可眼下她身子疲累,并未准备将更多地心思放在沈苏姀的身上,可就在沈苏姀在她面前跪倒再起身的片刻,她恍然间鼻息一动。   “沈丫头到哀家身边来!”   沈苏姀面容乖觉的走过去,陆氏拉住她的手,浅吸口气眸光微亮,“沈丫头用的什么香?倒是好闻的紧——”   沈苏姀有些不好意思的垂眸,“太后娘娘见笑了,不过是苏姀自己调制的。”   陆氏年轻的时候曾做过宫中奉香的宫女,对香道自有研究,只是后来有了位份便极少碰香了,她挑了挑眉,“你母亲乃是合庆林氏,那可是个制香大族,竟未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好的手艺,哀家从前的手艺也极好,只是这么多年却是荒废了。”   嬴策不知道沈苏姀用了什么香,听陆氏一说立时满是意外,看着沈苏姀的目光愈发觉得神奇,沈苏姀却只是淡笑,“太后娘娘太夸奖苏姀了!”   陆氏瞧着沈苏姀的不骄不躁只觉喜欢的紧,“此次来骊山哀家只带了些现成的香,这么多年哀家都用烦了,不如你帮着哀家调些新香来,到让哀家好好看看你的手艺——”   沈苏姀微怔,随即又一笑,“为太后制香真真求之不得,只请路嬷嬷将太后喜好禁忌告知,沈苏姀定当全力以赴!”   陆氏笑着点头,忽然拉着嬴策和沈苏姀起身,“罢罢罢,这日子还长,有的时间让你制香,现下且先陪哀家用膳……”   路嬷嬷等人侍候在旁,见之都有些意外,适才沈琳琅诸人都在拜见过太后,可唯有沈苏姀一人被太后留下用膳,看着那纤细的小身板,路嬷嬷眼底浮起一抹郑重。   沈苏姀安静的陪着陆氏用膳,嬴策极尽耍宝之能事,待一顿饭吃完,沈苏姀适时告退,陆氏命宫女送沈苏姀出门,且嘱咐她明日一早再来,沈苏姀应声出门,留那祖孙二人说话。   此刻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送她出来的乃是这行宫原来的小宫女,待走上一处廊道,沈苏姀忽然开口一问,“这行宫中东西南北何处的景致最佳?”   那小宫女有些惶恐,连忙答道,“南边的镜湖与三生桥最佳。”   沈苏姀颔首,“你们下人住在何处?”   小宫女不知沈苏姀为何有此一问,却仍是疾快答道,“奴婢们住在北边。”   沈苏姀点点头,借着月光撒目一望,“东边与西边可有什么好去处?”   许是她问的太无章法,小宫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东边乃是主子们的住所,西边……”   小宫女忽然有些吞吐,沈苏姀眸光微凝,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盯着小宫女。   凉声问她,“西边如何?”   小宫女面色艰难,沈苏姀的眸光便愈发深沉。   “西边是此处禁地!”   二人正僵持着,一道低而沉厉的语声忽然响起,沈苏姀只觉背脊一凉,一道有形的目光已经拢住了她,而那小宫女面色一变,看着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人立时跪地行礼。   沈苏姀身形僵直的默了默,转身果然看见回廊下站着个宽肩长臂的身影,只见那人对着跪地的小宫人一挥手,朝她走了过来。   小宫女逃也似的离去,寂静的廊下便只余他们二人。   鬼面冷冽,嬴纵的眸光却比那青铜还要酷寒,他用能洞明一切的目光紧紧盯着沈苏姀,“西面是关押历代宫妃之处,你……在找什么……”   ------题外话------   今天是520,哪样都要让阿纵出来~!   谢谢[咬口苹果真心复活]姑娘的花花钻钻!   还有阿枝和zqqaa1981姑娘的花花~520~步步爱你们~! ☆、028 御宴赐美   “你在找什么——”   沉厉的话语一字字落在沈苏姀心头,五年之前他便鬼策神军运筹帷幄,五年之后,她在他面前更不敢大意,她先行得一礼,而后道,“沈苏姀第一次来这行宫,有些好奇这行宫各处有什么景致。”   嬴纵的眸色沉若古潭,沈苏姀抬眼看过去唯见青铜凌烈,那一刻她忽然生出一种冲动想要揭下那鬼面看看,他的脸……是否也如这鬼面般可怖!   他的语气算不得好,周身气势便是他手下悍将见了都怕,可眼前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却何时何地都能这样盯着他看!嬴纵眸色愈深,心底旷久未见的情绪蠢蠢欲动,然而看着眼前这张仍显稚嫩的面容,那蠢动到底被他压了下。   身后响起阵脚步身,一个容色冷峻的少年走上前来,眸光扫过沈苏姀低下头去,“王爷,宁世子在前面等您。”   沈苏姀闻言挑了挑眉,朝着嬴纵一福,“沈苏姀告退。”   她说完便走,背脊挺直脚步轻盈,就好似适才面对的只是个毫无存在感的小宫人,嬴纵默了默,听着那脚步声渐行渐远心中忽的涌出不甘。   夜色已晚,沐六仍在等她,眸子里满是担忧。   沈苏姀独身立在窗前,悠长眸光缓缓地落在星月齐辉的夜空中,“沐小六,莫急莫忧,从前不懂,如今倒觉得与虎谋皮自有其中滋味!”   她转过身来,那张看着有些微可怖的脸又叫她心头微痛,抬手覆上去,指尖与声音皆是微颤,“沐小六,我不会让你白白受苦。”   沐六下意识跪地,“少将军……”   沈苏姀一把将他扶起,摇头,“从今往后,世上再无少将军。”   沐六眼底闪过两分痛苦,到底是喊了声“主子”。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相信借尸还魂之事沈苏姀并不知道,可她知道这世上你越想得到的东西便越要用加倍的耐心,连着五日,她都在太后身边制香。   此次随行来的除了沈苏姀之外,今上的两位公主与沈琳琅、窦烟、西岐阑珊皆在其列,后妃之中窦德妃,申屠贤妃,西岐淑妃等几位俱有随行,唯有贵妃西岐茹被留在了宫中掌管六宫事宜,从前掌管后宫的乃是窦德妃,西岐茹升位之后一直未有变化,沈苏姀本以为今上看重窦阀不欲卸了窦澜之尊,却不想到底没能逃过此劫。   五日之间沈苏姀真正能和陆氏说话的机会并不多,各家小姐们皆能出奇招引得陆氏目光,宫妃与皇子们偶尔相陪,亦都是为陆氏凑乐,唯有沈苏姀,一个人在寿宁殿的后殿之中静静调香,甚至连几位娘娘的面都未曾见过。   然而到了第六日,设在朝政台的御宴太后只点了沈苏姀一人随行。   此御宴乃是皇帝与朝臣皇子之宴,后宫女眷除却太后之外均未得到场资格,而作为唯一一个跟在太后身边的权阀小姐,其意味不言而喻。   金碧辉煌的朝政台乃是平常皇帝处理政务的朝堂用地,今夜里却是一座灯火璀璨的觥筹琼楼,执路太监一声长长的的“太后驾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沈苏姀就是在万众瞩目之中扶着太后出现在了大家面前,场中无人未见过太后,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却是第一次见沈苏姀,几乎在同时,底下的私语声便响了起来。   太后之位与昭武帝之位平齐,昭武帝带着众臣起身拜礼,亦是看到了沈苏姀。   昭武帝嬴渊今年已有四十来岁,长着张温和俊逸的脸,一双凤眸微扬,看着并不给人凌厉压迫之感,可便是这么个人,却平衡权阀世族独掌朝政近三十载。   “母后请——”   嬴渊落座,眸光便看向沈苏姀,“朕竟不知母后身边何时多了个年纪这样小的女官?”   陆氏闻言一笑,扫了眼乖觉站在身旁的沈苏姀,“哪里是女官,是沈家的小丫头哀家瞧着喜欢便叫来陪着哀家罢了,不必管哀家,你与众位爱卿随意。”   嬴渊并不会对个小娃娃感兴趣,随即转眸自酌起来。   首位之下分列十二席,除了珞、琛、纵、策四位皇子之外还有七席俱是申屠、窦阀、宁家与西岐之人,沈苏姀一抬眸便能将底下众人的脸都看清,她深吸一口气,眼前腾起一片黄沙血尘。   昭武二十七年,焉耆破九巍山入关屠戮,步天骑被申屠与窦阀私兵围陷,君临城中皇后自缢,皇长子带兵出城却被宁阀截住,后来……畏罪自杀!   锦衣富贵,美酒荣华,那一张张代表帝国权力巅峰的脸瞬时变得狰狞可怖,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拳头握紧,却听陆氏拉着她问话,“底下几个,瞧着哪个好些?”   沈苏姀微怔,“太后的意思是……”   陆氏闻言便笑了,“不想挑个好夫君?”   沈苏姀彻底一愣,“太后,苏姀年纪尚小……”   陆氏瞧着沈苏姀的表情笑开,拍了拍她的手不知是安抚还是另有深意。   她只十二岁,排在她前面的人有很多,沈苏姀因陆氏之语心头微动,眼睫一抬却对上双墨蓝交映的眸,沈苏姀眼底碎光微闪,那双眸却不过随意一扫便看向了别处!   沈苏姀挑了挑眉,亦将眸光看向别处。   宴行正酣,朝臣们都坐在更远处,觥筹交错间机锋暗涌,权阀各占一席,彼此间却无交流,在前的四位皇子亦是各自为政,嬴纵煞气迫人,嬴琛贵胄飞扬,嬴策漫不经心,唯有嬴珞,一身月白长袍,不急不缓的饮酒,举手投足皆是雅意!   沈苏姀正盯着嬴珞看,嬴珞却忽然抬了头,四目相对沈苏姀微愣,却不想嬴珞一笑,竟对着她遥遥举杯,沈苏姀墨眸大睁,呆了住。   看似惬意的宴中实则风吹草动皆有深意,一时多少目光落在沈苏姀身上,她慌忙垂眸,那模样看着竟有两分女儿态——   波澜一起便散,不出片刻又至常态,忽有个一身紫黑锦袍的宫人走至嬴渊身旁耳语几句,沈苏姀只见嬴渊将微醉眸光往底下几个皇子身上一扫,笑道,“送过去吧!”   那宫人领命走出大殿,沈苏姀抬眸,只见大殿之外齐齐走过数个头戴风帽的纤娆身影,不过一瞬她便明白过来——眸光朝下一扫,除开嬴策表情凌乱之外其他几人俱是一脸常色,像是早习惯了这般“赏赐”,沈苏姀垂眸,那娇羞女儿态却做不出来了。   所谓御宴,不过是带着面具一场虚与委蛇,太后与半途离场,沈苏姀亦跟着退场,待陪着太后回寿宁殿歇下之后时辰已是不早,一个小宫女送她回院。   远处的朝政台仍是灯火璀璨,御宴似乎还未散场,夜风微醺,整个行宫都有几分醉意,眼看着到了桑竺院,沈苏姀顿足,“到了,回去复命吧。”   那小宫女朝她一福,转身回寿宁殿。   沈苏姀在原地站了站,待那小宫女消失不见,忽然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题外话------   感谢神奇的苹果姑娘的花花钻钻~! ☆、029 相救&遇险   苍穹泼墨,亭台楼阁间黑漆一片,似有野兽蛰伏。   沈苏姀如魑魅夜行,从内苑东侧避开重重守卫一路向西,她要去的地方正是这宫中禁地,那关押历代罪妃之处。   自先帝开始,因皇家佛寺已无处收容罪妃,是以许多在宫中犯了错的妃子都被迁来此处,这内苑处处奢贵尊荣,唯这西边一角寒凉凄清,传闻更有野魂无数,皆是因受不得寂寞而死的罪妃所化,沈苏姀并不怜惜那些人,要知道,宫闱残酷,有许多人连来此苟安的机会都没有——   周边的建筑越来越简陋,连带着巡逻的禁卫军都少了许多,沈苏姀知目标就在不远处,心头不由微紧,昭武二十七年苏阀叛乱之后,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但凡与苏阀有关之人几乎一夜消失无踪,唯一人逃过此劫。   世人皆知苏皇后极善医术,却只有极少人知道她的医术源于其奶娘苏笙,便是这位苏笙,在刚入宫时为太后医过寒疾,也幸的如此,她在最后的大屠杀中被太后力保下来,可宫中容不下她,等待她的只有这骊山冷宫。   沈苏姀欲尽知前世因果,唯有找到她!   忆起往事,沈苏姀眼底腾起一片血雾寒霜,脚下的步伐不由得加快起来,然而就在她刚走上一道回廊之时,静谧的夜中竟然响起道人声!   人声忽轻忽重与她一墙之隔,更夹杂着肢体接触之声,沈苏姀眸光微狭,前行几步来到一处镂空花墙之前,转眸看去院子里的景象一览无余!   院中有二人,背对他的男子身材高大威猛,此刻正将另一人按在院中石桌上,被按着的人身材欣长纤瘦,竟同是个男人……   沈苏姀眉间闪过一丝厌恶,想即刻走开,偏偏这二人挡在她必经之路上!   院中光线幽暗并看不清那二人模样,沈苏姀的时辰有限,怎能叫他们耽误!   再看过去,她猛的发现被按着的那人身体正扭曲着,似是挣扎——   “乖乖的听话爷让你少受些苦!”   一声粗噶的威胁,沈苏姀肯定了那人的不情愿,只听一声脆响落定,那高大男人已对被压着的那人动了手,那声响极重,那被压着的人却连一声也未哼!   此次随驾的臣子权贵不在少数,而这行宫中低等宫人亦是颇多,权贵们穷奢极欲,随便拉一个下人行此龌龊之事也不是不可能,沈苏姀深吸口气,若她走开,这人定然要遭罪的了!   眸光微转,眼看着那高大男子又动起了手,沈苏姀忽然开了口。   “大人,请这边走,就在前面不远了……”   沈苏姀故意拉高了声音,那感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般,院中声响骤然一滞,只听得几声踏踏的脚步踉跄,而后一道极快的步伐蓦地朝沈苏姀所在的回廊而来,沈苏姀暗叫一声不好,转身便看到个呆住的身影——   是那个身形纤瘦的宫人。   夜色浓黑,那人生的劲秀挺拔,正衣衫凌乱站在她十步之外,彼此能大致看清对方的脸,他看到沈苏姀独身一人之后立刻明白了沈苏姀的伎俩,脚步不过一顿,他快步绕过沈苏姀朝更远的地方跑去,沈苏姀心头微松,转眸看院中那人也颇为忌惮的的正从另一门离开!   倒是个机灵的宫人!   沈苏姀一边松口气一边感叹,她并不知那高大男子是谁,若真是个随臣发现了她就实在难办至极,她倒不怕那宫人泄露她的行踪,一来她救了他,二来即便是个太监这种事总也是难于启齿的,然而此番到底耽误了她的时间,确定那高大男子走远了她才从十步之外的院门而入,从那中庭穿过向西边的楼台深处而去!   往日这内苑以西大抵也是华宅锦阁,只是世人皆迎高踩低,这里如今都是断壁残垣破旧不堪,漆黑夜色中,一道纤细魅影行与这破楼烂舍之间,任谁看见都要惊出一声冷汗,而对于沈苏姀自己来说,战过亡魂铸就的沙场,经过死而复生的震撼,她此番不过闲庭信步!   罪妃之地亦有守卫,只是那守卫比起别处要松散无序的多,对于沈苏姀来说,躲过这些饱食不知忧的半吊子兵没有一点问题!   她并不知苏笙被关在何处,偌大的行宫内苑,偌大的西边一角,她只能茫无目的的去找,然而苏笙是医家圣手,沈苏姀这几日旁敲侧击的打听,总算知道这西边有一位沾过医药的。   避过一处打瞌睡的守卫,沈苏姀走进那处门额歪斜的院落,中庭空无一物,只见四间门窗不齐的矮房,沈苏姀心头微痛,看着那门板半垮的正厅,她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屋子里霉味刺鼻,帐影飘忽,四下黑绰绰并看不到何处有人,沈苏姀再向前走两步,整个屋子里仍是感受不到半分属于人的声息,沈苏姀有些失望,正打算换处屋子,背后却骤然袭上一阵冷风,惊诧闪过她迅疾转身,却有一只手比她更快的缠上了她的脖颈!   只听耳边阴测测一笑,“你是谁——”   ------题外话------   感谢苹果姑娘滴钻和花~mua~ ☆、030 沈苏姀,你为何总叫本王意外   “你是谁——”   阴测测的年轻女声仿若来自地狱,纤细的手指微颤,却有力地卡在沈苏姀脖颈之上,她稍一挣扎,身后之人猛的将她向后一勒!   “谁派你来的!谁要你杀本宫!”   语声一变,沉厉又癫狂,沈苏姀拽着女人的手臂往下拉,正欲艰难开口,那女人却忽然迟疑起来,“咦,不对,谁会叫你这么个小姑娘来杀我?”   身后女人的手臂微松,却仍是紧紧抱着沈苏姀的脖颈不放,沈苏姀心中暗叫糟糕,正犹豫如何接话之时身后之人忽然再次卡住了她的喉咙,“你从哪里来?”   “君临城……”   沈苏姀费力的道出三字,只觉女人身子一震,她不可置信的倒抽几口冷气,再说话时又是激动又似畏怕,“他也来了对吗?”   “他将我丢在此处七年,他终于来看我了?”   “他还是念着我的!”   抱着沈苏姀的手臂缓缓松了开,女人自说自话,时而忧伤是有兴奋,沈苏姀这才转过身来看这个女人,一身辨不出原来颜色的衣裙,满头蓬乱的发髻,再看其癫狂的面容神色,沈苏姀忽然明白过来,她已疯了!   见沈苏姀看着她,疯女人忽然凑过来拉住了她的手,一双眸子期盼的看着她,“他可有说什么时候来看我?我……我……”   她忽然又摸摸自己的头脸,“我都老了,他看到我这样子是不是会讨厌我?”   女人不停的问,见沈苏姀不回答面色瞬时一变,竟然带出几分哭音,“他是不是还在怪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乱闯了,我……我什么话都不敢乱说!不管他念得是谁爱的是谁,我都会乖乖的,我不乱说……”   女人祈求的看着沈苏姀,沈苏姀却只想极快脱身,眼前女子大抵是被贬至此的宫妃,许是因说错了话许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可她并非苏笙,这一切便不值得她关心。   “他会来看你。”   沈苏姀给出女人想要的回答,一边甩脱她的手往外去,可女人眼底眸光恍惚几瞬后却并不信,她愈发紧的攥住沈苏姀,“不不不,你骗我,他不会来看我,他就是要我在这里受不了折磨死去,谁也救不了我,苏娴不能,窦澜不能,都不能……”   女人的面上忽然生出狠厉狞笑,“哈哈,他是那样绝情狠心的人,怎么会来看我呢,他连最爱的人都能利用,这世上还有谁能得到他的眷顾?”   沈苏姀眉心紧皱,眼前女人还不知苏阀已灭族,而她口中的“他”必定是当今圣上,想当年苏皇后入宫之时与皇帝也是郎情妾意伉俪情深,可这中间除去帝王之术还剩几分真意?说是利用,也不为过……   沈苏姀看向外面天色,心中有些着急,女人见她一副想往外走的样子,不由直勾勾的盯紧她,“你去哪里,你要去找他……”   女人言语间表情又变,哀怨又痴迷,“我还想着他,他却忘了我……”   眼瞳转动,女人忽然眸光大亮,“他不来找我,我却可以找他……我去找他……”   女人说着便放开沈苏姀的手转身出门,沿着中庭一路跑出了院子,沈苏姀眉头大皱,这女人虽则疯魔却仍是心存希望,只是这样一跑必定惊动侍卫,她又该如何回去?   思及此沈苏姀不敢耽误,赶忙跟在女人身后出了院门,不远处的守卫仍是昏昏欲睡歪在门廊边,而那女人竟然不见了踪影!沈苏姀心头满是不安,却是管不得许多!   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一路上都平静的出奇,沈苏姀顺利避开几处守卫,终是走出那片凄清冷宫,沈苏姀本以为今夜应当无事,然而就在她再走过几处宫殿便能到桑竺之时,原本寂静夜中竟忽然响起了沉重的士兵脚步声,火把烘烘铠甲锵锵,阵势迫人!   任谁也能看出,出事了!   沈苏姀心头抽紧,隐与一处角落,只看到越来越多的禁卫军出动,间或还能从他们疾快的话语中听见“有人闯入内苑”之语,沈苏姀顿时微狭了双眸……   此次出行有一万禁卫军护驾,沈苏姀心知这重重宫闱即将到来的将是一场严密排查,而她当下的身份根本经不起哪怕一丁点的怀疑,沈苏姀不敢大意,赶忙从那小道往自己的院落而去,然而她的脚步再快,也没有快过训练有素的禁卫军们!   正欲走出小道的沈苏姀猛的将身子往回一撤,在她二十步之外,正有一队禁卫军朝她而来,沈苏姀眼底亮出一抹狠色,左右看了看,情急之下只能推开扇半掩的小门……   不知名的殿阁中四面都亮着微光,沈苏姀并不知这殿阁主人是谁,本打算暂避,可那队禁卫军竟然也朝着那小门而来,听着那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沈苏姀眸光闪动间忽然扫到一扇半开的窗户,室内微光昏黄,似是无人……   沈苏姀刚翻身跃进窗户那扇小门便被推了开,她微松口气,耳边却传来一道异样的喘息声,转头看去,在她十丈之外,重纱掩映的床榻之上正有两具躯体纠缠,心头浮起一抹恶寒,眸光转开时却碰到墙上挂着的墨色宝剑……   通体墨青,未见纹饰唯有杀意。   沈苏姀眸光一滞,连呼吸也慢下来,那满是欲望的吟哦声忽然像从远古传来,竟叫她心头生郁,沈苏姀下意识攥紧了衣袖,深吸口气,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冷峻的气息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她身后,她欲转身,却有一只大手比她更快的箍住了她的腰身,下一刻,硬实宽阔的胸膛已贴了上来!   沈苏姀浑身一僵,那厉鬼般的低寒之语已钻进了她的耳廓——   “沈苏姀,你为何总叫本王意外……”   ------题外话------   啦啦啦,23号是毕业答辩的大日子!不知道啥时候答辩完所以早早更新出来~   姑娘们快祈祷俺满分通过吧~! ☆、031 想留下陪本王?   “沈苏姀,你为何总叫本王意外……”   厉鬼般的低寒之语钻进她的耳廓,沈苏姀浑身一僵,她的眸光又朝那春光乍泄的榻上瞟去,忽然间有些不懂,嬴纵见她望向那床榻,喉间溢出一声愉快的低笑,他的声息在她耳边,唇瓣一张便撒下一片热意,搔的她心头泛痒。   “以为是本王?”   低沉的话语落定,沈苏姀一惊回神,欲挣开嬴纵之手,他却偏偏不放,抵在她后背的胸膛分外冰冷寒栗,惊起她后背一片悚然冷意。   床榻上的纠缠愈发剧烈,一声声的喘息叫人听的脸红,可她面上却分毫异色也无。   嬴纵朝那床榻扫上一眼,眼底莫测之色愈深,“沈苏姀,本王实在好奇你这心性从何处而来?”   沈苏姀又挣了挣,嬴纵却揽着她朝后一退,下一瞬窗前便闪过数道身影。   沈苏姀心头一紧不敢再动,随即院子里便响起了人声。   “末将卫城,求见七王爷。”   院子里并无人戍卫,门内若无人应那些禁卫军便随时可能冲进来!   沈苏姀屏住了呼吸,眸光紧紧落在门口处。   而嬴纵察觉到怀中人的异样,眼底眸色愈发浓烈。   唇角微扬,他沉声问她,“本王是叫他们进来好呢……还是叫他们滚……”   嬴纵语声意味深长,沈苏姀浑身都紧绷起来,一瞬间脑海之中已闪过百十个借口说明她为何现在在此处,可要是那样,她便一定要同这妖孽扯上关系了!   “七王爷,有人闯入内苑,为了您的安危请准末将进屋查看。”   那卫城乃是禁卫军副统领,素来以铁面忠心著称,沈苏姀相信他绝对敢破门而入,嬴纵听到外面的喊声恍然一笑,低下头来问她,“惊起这样大的动静,适才去了何处?”   耳边微烫,沈苏姀眸光沉暗至极,若是换做别个,她早就有一百种法子要了那人的命,可偏偏她遇着了他,沈苏姀深吸口气,语声平稳的开口,“王爷怕是误会了。”   她在别个面前总是一副乖觉摸样,骗的旁人处处顾惜与她,可对他,她却一点都乖不起来,分明字字平静,可嬴纵却时刻都能感受到这云淡风轻之下藏着锋利的爪牙,若她愿意,她便能在任意时刻给受她蒙骗之人致命一击!   嬴纵闻言并不动怒,他随着沈苏姀的目光看向门口。   “既是误会,不如就叫卫城进……”   “王爷想要如何?”   沈苏姀语气沉沉的打断了嬴纵之语,眼底又是克制又是不甘。   嬴纵扬唇,那双墨蓝的眸子里绽出点星芒,那眸光像极了狩猎者看到猎物的光芒——   想要如何?   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看到那副香艳的场景还想如何?   嬴纵忽然轻咳一声,松了手。   沈苏姀直觉腰上力道一松,下一刻背后便空了。   她凝眸听着外面的动静,身子仍是保持那僵立的姿势。   不远处的活春宫还在继续,门外的禁卫军大抵也听到了动静,徘徊许久终是未曾进来,听着那脚步声远去,沈苏姀心中一松,可随之而来的却又是另一番思量,此刻外面兵荒马乱,她出去定要被逮个正着,而她若不回去,若是被查出来她不在自己院中又当如何是好。   可比起这些,那道罩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是最为让她不安的存在。   老天爷似乎喜欢与她开玩笑,她不知不觉又欠了他一次!   沈苏姀的背脊挺直,纤娆中透着抹不屈,而嬴纵的目光中正透着深深的审视,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远远地超出了他的预期,更或许,他看到的仅是她很小的一部分,这个外表温弱娴静的小姑娘骨子里到底透着何种野心与图谋?   嬴纵心底没有答案,可他忽然反应过来,他已有五年不曾这样的去琢磨一个人了!   “从正门出去,自有人送你——”   嬴纵忽然开口,语声微哑,沈苏姀僵立的身子一动,默了默不朝外走却忽的转过身来。   她的身量纤细,面容仍有稚嫩却分外平静,可便是这样平静的脸上却长着一双那样黑亮的眸子,她狭眸盯着他,似乎要看透他此番放过她究竟是存着何种打算,那是明显的挑衅与不信任,嬴纵直觉眼前一花,他蓦地想起此前看到她驯马之时的表情,那时候她的眼神满含杀气,与此刻的表情重叠起来,竟让他恍惚想起个人……   鬼面凌烈,獠牙森森,无人能窥探他的情绪。   嬴纵扬了扬唇,语气戏谑,“想留下陪本王?”   激烈的喘息正接近尾声,沈苏姀深思的瞬间远处床榻之上已响起衣衫窸窣之声,片刻后,只听脚步声从不知名暗门退出,室内便只剩下她二人。   欲望的气息犹存,他们的对峙却未有分毫暧昧。   脉脉寂静,似腾起血气尘沙。   某一刻,沈苏姀朝眼前挺俊高大的男人一福,干脆利落的转身朝正门走。   一步步的走远,那目光分毫不离她,沈苏姀直觉一颗心越跳越快,待手覆上门框之时,她忽的生出不安,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嬴纵正转身走至临窗榻边,挺俊的身影忽然脆如朽木,躺下之时发出声闷响,沈苏姀心头一紧,却见嬴纵已阖上了双眸,毫无防备声息尽消,似……死了一般……   ------题外话------   答辩结束啦~不出意外一定过!\(^o^)/~ ☆、032 谁准你如此大胆?(小修)   沙场征伐,算无遗策,他是人人敬畏的天家战神。   是那样时刻都能威慑八方的人……   他就躺在她二十步之外,墨色绣金的袍子陈墨似地撒在榻上,劲瘦挺拔的身骨再无迫人煞气,她见惯了他不可一世冷厉罡煞,此刻这模样叫她觉得恍惚。   沈苏姀双眸微狭,拢在袖中的手下意识使上暗劲。   静谧中只有她的呼吸声起伏,不知过了多久,她抬步朝嬴纵走过去。   站在榻边,沈苏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鬼面森厉,露出他棱角分明的下巴,薄唇紧抿双眸紧闭,胸膛没有一丝起伏,沈苏姀的眸光剑一般的从他周身扫过,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眉心微蹙,沈苏姀忽然将眸光犹疑的落在了他的左肩上,她并不知他此番是怎么了,可她心底总生出种错觉,心头微动,她倾身过去。   墨色的领口绣着繁复暗纹,沈苏姀眸光一深,伸手将嬴纵的领口解了开,一层层锦衣剥开,登时露出一片麦色硬肩,将那衣襟再往下一拉,沈苏姀眼瞳登时一缩!   肌理紧实的左肩之下,心口之上,触目一道茶盏大的纠结疤痕,并非是新伤,可瞧那疤痕的狰狞程度,仍能想象当年定有一利物穿肉剔骨钉在他身上,沈苏姀眉心微蹙,当年在九巍山之时他带领天狼军战无不胜,她从未听说过他受过重伤,而在步天骑被灭之后,他在西边更是只手遮天,那焉耆敌军之中有谁能伤他至此?   沈苏姀暗自思索,下意识抬手覆在那处疤痕之上。   触手一片冷凉。   外面暑意重重,他的身上却像裹着块冰,沈苏姀眉心皱的更紧,但凡伤及性命的伤口通常都不会彻底痊愈,一旦复发自是难熬至极,如今暑热极重,这旧伤受热受冷皆是不妥,可他实在不应该因为这个就如此人事不知。   沈苏姀复又抬手握上他的手腕,指尖下的脉搏又缓又沉,好似跳过这一次下一次就不会再跳,心头微搐,她不由抬头去看他……   可一抬头便对上双墨蓝的眼瞳。   沈苏姀背脊一僵,她忽然想,他根本就未曾昏睡……   嬴纵狭着眸子,深不可测的盯着沈苏姀,离得这般近,那眸子似有夺魂摄魄般的魔力,沈苏姀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已坐起了身!   衣衫半敞墨发垂肩,分明鬼面在身,可此刻的嬴纵竟有两分嗜血妖气,他极快的迫近沈苏姀,手腕一折攥住沈苏姀把脉的手将她拉向自己,四目相对,他眼底深谙一片!   “谁准你如此大胆?”   对视一瞬,他语声沉暗的道出如此一问,敢脱他的衣服她是第一个,敢如此探看他的伤处的她也是第一个,分明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却不走反留……他不知是她笨还是她真的什么都不怕……   沈苏姀被他喝问的一愣,片刻回过神来身子往后一退,有些无奈的皱眉,“若知王爷这样快醒来,那我大抵不会如此大胆。”   嬴纵狭了眸,她是要他承她的情?!   见他眸色不善,沈苏姀缓缓挣开了他的手,直起身子一福,“王爷既无事,那沈苏姀就先告退了。”   “慢着!”   沈苏姀转身便走,却被嬴纵一声喝了住,她背脊微僵,定了定神转过身来。   嬴纵直身曲腿,脸隐在阴影之中辨不出喜怒。   “你怎知本王身上有伤?”   沈苏姀心头一凛,“猜测。”   嬴纵眸光愈发深沉,沈苏姀知他不会信,可她却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好抿唇,“想不到这世上有人能伤王爷若此,夏日暑热,王爷当保重身体。”   嬴纵再深深看她一瞬,见她面上并无异色眼底不由闪过一抹犹疑,良久扬声道,“送沈姑娘回去。”   室内只有二人,沈苏姀不知他在对谁下命令,可他的话刚出口,门外便立时多了道人影,沈苏姀不由有些恼意,早该知这屋外定然有人,她真真是多此一举!   嬴纵看着沈苏姀转身向门口走去,眼底的疑色越来越浓。   身上之伤除去容冽、容飒之外便是宁天流都是不知的,可就在刚才,她那般直接准确的去看他的旧伤……嬴纵眼底冷冽一片,他深知这世上的人心诡测,面对这个数次引他注目的权阀小姐,他总觉得事情或许从一开始就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拉好衣襟,嬴纵顺手拂了拂自己肩下的伤处。   连他自己也未想到这世上能有人伤他至此。   “差点忘记——”   沈苏姀走至门口却忽的转身,看着嬴纵抿唇道,“王爷的脉象有异,许是中毒。”   他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亦是现今帝国权贵之中的铁血亲王,无人敢违逆他,无人能打败他,便是如此手握权柄显贵尊荣的他,竟然身中怪毒……嬴纵整个身子都落在了阴影中,沈苏姀看不清他的眸色,本是一句惊天之言,可他听见后连气息都没有分毫变化!   他那样的人,怎能不知自己中了毒呢?   沈苏姀恍然一笑走出门去。   宫闱之间灯火通明搜查仍在继续,那墨衣少年一言不发的在前带路,走出小院之时沈苏姀忽然回头看了眼那紧闭的厅门,他并不碰皇帝赏赐的女人,他明知自己身中怪毒却闭口不言,他嗜血贪狠残忍且知她一切弱点,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叫她不安——   可想到他或许哪一日会死去,她心里竟然未有分毫轻松。   ------题外话------   对不住大家,今儿更晚了…… ☆、033 本王要她——   “一个疯女人也能闹出一晚上的动静。”   陆氏悠悠一语,并未见怒意,可站在不远处的卫城却蓦地跪倒在地,陆氏又挥手叫卫城起身,“皇帝心系前朝,这等事就不必去烦他了,那女人心有魔障,且叫人好生处理,别给这行宫留下怨气。”   卫城领命而去,陆氏云淡风轻的品起茶来。   今日一早,罪妃玉嫔的尸体被发现在康毓殿前的湖中,无人知道她一个疯癫之人怎么躲过重重守卫去到皇帝之所,也无人知道她是如何跳湖而死,可如此一来,昨夜之乱真相大白。   “这辛夷花开的可真好,倒和你绣的一模一样。”   陆氏一叹,沈苏姀便也抬头看向了远处。   她们所在之处正是那镜湖之畔,湖心碧波荡漾,四周皆是紫白花海,虽然已过了三月,但山中相对凉爽且有花匠技艺高超,这辛夷花竟然久开不败,缤纷绚烂的花骨朵儿枝头林立,映的沈苏姀眼中一片霞色朦胧,也只有在此处方能见到辛夷盛景。   “娘娘,看那边——”   路嬷嬷一句话让沈苏姀回了神,不远处的大道上正走来一行人,锦衣华服上品风流,皆是各家权阀氏族的公子,沈苏姀瞟了一眼,眸光依旧留恋在那辛夷花海上。   今日这亭中坐着许多人,沈琳琅、窦烟、西岐阑珊和其他几位氏族小姐皆在其列,沈苏姀坐在陆氏手边,其优宠不言而喻,期间惹来诸多目光她只不动声色,而此刻,亭中众人几乎都将目光落在了那群正走过来的英武少年身上。   一行人不出片刻便已走至亭下,齐齐朝着陆氏行礼。   陆氏一挥手,在亭外赐坐,“是什么风把你们吹过来的——”   陆氏说着扫了亭中众人一眼,其意不言而喻,底下八九人面色各异,其中一人起身笑起来,“太后娘娘哪里的话,皆是我等挂念太后已久,此番特来请安。”   说话的是个一身锦衣朱袍眉目飞扬的男子,虽则挺拔俊朗,可那举手投足不知总觉得有些怪异,乃是窦阀世子爷窦歆。   陆氏闻言一笑,“果然惯会哄人,罢了罢了,都随意吧。”   镜湖边上有马球场有射箭场,更有亭台楼阁不知多少,秦风并不迂腐,陆氏此言一出自有相熟的女子少年齐齐散了去,唯有各自家仆伫立亭外。   沈苏姀坐着未动,只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看过去却只瞧见诸人背影。   陆氏笑看着她,“只有你愿意陪着哀家这个老人家——”   沈苏姀乖觉摇头,“别人想陪还陪不上呢。”   话音落定,蓦地又有一道目光落向了自己,那目光带着深深凌烈,看的沈苏姀心头抽紧,她转眸看去,只看到亭外站着个身材壮硕肩批铠甲的男子,那张脸她并不认识,可那眼神只叫她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见她看过来,那人转眸看向了别处——   他所站之地乃是适才窦歆座位之后,定然是窦阀家臣无疑。   陆氏并未发现她的异样,忽的握了握她的手看向对岸花林,“你最会制香,可能制这辛夷香?”   沈苏姀点头,陆氏便指了指,“去采些白辛夷?”   沈苏姀脑中灵光一动,看着陆氏含笑的眼神只好起身应是。   提着个篮子走出湖边短亭,走至那窦阀家臣身边之时她忽然感到一股凌厉的敌意,沈苏姀直了直背脊,又走出一段才回头一看,那高大背影惊得她眼瞳一缩!   竟是那昨夜行恶之人……   沈苏姀心头大动,沿着湖岸小径的脚步也愈发快。   那人在窦阀必定有些地位,只要回去一打听便知昨晚根本没什么“大人”去过西边,而今她一开口他必定就认出了她,而她的身份,又怎么会去西边……沈苏姀越想心中越是不安,若那人欲要揭穿与她,昨夜之事或许就同她脱不了干系!   沈苏姀脑海中一片混乱,漫不经心的采了半篮白辛夷,甚至犹豫要不要找个托辞不再回去,徘徊之间耳边忽然爆出一声踩断枯枝的轻响,她蓦地回头,只见个十七八岁的蓝衫少年正站在不远处怔怔望着她。   沈苏姀微愣,待仔细的看了看那少年的脸,脑海中轰然一声!   竟又是那昨夜被欺负的宫人!   这行宫实在是小,昨夜那二人齐齐都被她遇上,而这少年显然也认出了她,沈苏姀暗叫不好,待看清那少年穿着的衣衫心头又是一阵鼓动,若只是个太监或是下人,又怎能穿得起这样好的锦衣……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宫人!   少年长得一张清秀精致的脸,眸子更似一泓秋水般晶亮,或许是太瘦的关系身上颇有几分书生气,沈苏姀并不知他的身份,她只在心头估测那少年的想法,正沉默着,少年身后忽然追上来两个人影——   “申屠孤,都在等你回去呢!”   申屠……沈苏姀心头豁然开朗,适才那第一道眸光必定是他!   申屠家有二子,嫡子乃是如今的世子申屠默,庶子却从未听过名姓,想必就是眼前这位,若非是庶子,窦阀家臣又怎敢……   沈苏姀眸光明灭,那少年便如秀竹般站着,眼看着身后之人要走近,他忽的动了动唇。   走过来的二人亦是华服在身,瞧见沈苏姀站在那里皆是有些意外,随即恍然的对着申屠孤笑笑,申屠孤复又眸光深重的看了看沈苏姀,转身同那二人往回走去。   沈苏姀站在原地看着申屠孤的身影走远,蓦地想起那句无声之语。   “别怕——”   沈苏姀怀着疑惑的心思又采了些辛夷,最终她还是选择往回走,她并不知申屠孤的“别怕”二字是何意,她只知那窦阀家臣绝不敢与大庭广众揭发与她,申屠与窦阀相争多年,申屠孤即便再不受宠,却也不容窦阀的家臣相欺——   走回湖边短亭时亭外竟然站满了锦衣侍卫,似乎又来了什么人,再看向亭中,人头攒动衣衫鬓影,果然比先前多了许多人,人群中还能看见那一袭蓝衫,申屠孤也看到了她,却并没有过多的交流,沈苏姀定了定神,朝亭中走去。   “娘娘,五姑娘回来了!”   路嬷嬷话音落定沈苏姀就踏进了亭子,她手中满满一篮白辛夷,与那身玉白的纹兰襕边长裙一衬愈发显得她容色清绝明眸绮丽,竟叫亭中众人看得一怔。   短暂又诡异的静默中,只听一声低寒之声骤然响起。   “本王要她——”   ------题外话------   感谢每天送花花的苹果姑娘~   看到这章的题目估计你们都会激动一下,那啥,激情会有的船儿也会有的,莫急莫急。   墙裂推荐下俺的旧文《帝宠之凰图天下》,帝后情深无虐无出轨的昂,喜欢大气正剧风的孩子们千万不能错过哦!佞妃简介下面有文文链接,或者在【作者其他作品】里面找! ☆、034 本王除了沈苏姀再不要一兵一卒!   “本王要她——”   低寒之语夹杂着不容置疑的霸道硬声落地,魔鬼般的威慑力让沈苏姀整个人一愣,她微怔的站在亭台入口处,本就稚嫩的面上愈发添上一抹懵懂。   意外,意味深长,暧昧不明,各式各样的目光夹枪带棒的落在沈苏姀身上,沈苏姀看着众人却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便是如此,她心底也满是惴惴不安,举目望去,陆氏落座于主位,而原本她的位子上,一身紫金长袍浑身矜贵酷烈的嬴纵正低眸品茶,好似全然不知他的一句话已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诡谲的静默之中,一道温厚润朗的语声骤然响起。   “七弟想来是误会了,狩猎之事哪能让女孩子参与?父皇的天寰宫十八禁卫军你随便选,可沈姑娘……只怕不合适……”   沈苏姀抬眼一扫,嬴纵的正对面,嬴珞蓝袍飘逸玉冠生辉,正含笑的望着她。   沈苏姀心头抽紧,大秦皇族素来喜欢狩猎她是知道的,可她不知为何将她扯进来……   嬴珞悠然一语,嬴纵将手中茶盏“噹”的一声往身边桌案上一放,眸光莫测的往沈苏姀身上扫去,随即悠哉的敲起椅臂来,“噔噔”的脆响不断,在场众人面色都是微变。   沈苏姀微掀眼睫,只见那森冷鬼面下薄唇微扬。   嬴纵语声悠扬,却又自有威慑之力,“三哥怎知沈姑娘不合适?沈姑娘的马术便是皇祖母都称赞有加,三哥亦是亲眼所见,既然今年大家不准带自己近身侍卫,本王怎生不能选沈姑娘呢……”   三殿下嬴珞虽然未曾色变,可那身书生气的儒味到底比不得嬴纵通身霸气叫人敬畏,嬴纵凉声说完,眸光复又落在沈苏姀的身上,那语声分明带戏虐,可沈苏姀仍是满背脊都生出了凉意……   “沈姑娘一身马术不该没与闺阁,你觉得呢?”   随着嬴纵一言众人复又看向身处话题中心的沈苏姀,嬴纵乃新晋亲王,嬴珞乃朝中声明赫赫的贤德皇子,一个西岐,一个是申屠,此番竟然会为一个权阀小姐起了争执,此间说明了什么众人心中自有思量……   沈苏姀心头鼓震,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住了篮子,眸光扫过在场众人终究落在了陆氏的身上,陆氏见她求助般的望过来也不意外,只微微一笑,“丫头,你的马术哀家信得过,这些小子从来自以为是瞧不起女人,你年纪虽小却大可试试,叫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陆氏竟然不反对……   沈苏姀顿时在心头生出百般纠结,陆氏既然不反对,那她一个无权无势的权阀女儿还有什么能仪仗呢,沈苏姀垂了眸,心中一定,正欲开口却有一道话语比她更先落定。   “七弟与皇祖母都莫急,当日我亦是见过沈姑娘的马术,那般高绝的身段真真是男儿亦难比拟,自古以来我大秦的女儿家多英豪巾帼,此番何必拘泥与此,七弟不选禁卫军却选了沈姑娘定是胜券在握,只是这爱才之心人皆有之,不知沈姑娘可愿随本殿一道?”   说话的人语声飞扬意气,细听起来却有微微的阴冷在其中,沈苏姀抬眸,竟然是五殿下嬴琛……   在场众人俱是等着沈苏姀做个抉择,主位之上,无论是嬴珞还是嬴琛,抑或是嬴纵,他们俱是手握大权一声令下莫敢不从的人物,可偏偏为何要为难与她?感受到那些越来越有看好戏意味的眼神,沈苏姀心头一片烦乱,陆氏欲要她献技,嬴纵与嬴琛皆要她为难,嬴珞虽然有替她解围的意思,可到底没有再多说一句什么!   在这些人面前,她沈苏姀好比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无论她做出什么选择都是错,沈苏姀从一开始便知道嬴纵来者不善,再加上嬴琛在此添乱,谁也不能帮她,心头闪过一抹寒栗,眼底浮起一丝厉色,天地不仁,她又何曾有惧?   沈苏姀深吸口气,刚要抬头说话却见嬴纵已起了身……   “五哥似乎从不知先来后到!”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定,沈苏姀直觉眼前紫光一闪整个人便被揽在个怀中。   嬴纵的大手落在她腰间,好似抱着个物品一般的将她半揽着往亭外走,数道眸光冷箭一般袭来,沈苏姀脑海中轰然一声,手腕一软篮子便掉在了地上,篮子里的辛夷花扑簌簌落一地,耳边却又响起那来自地狱的阎王之音……   “五哥见谅,实在是本王的赤焰喜欢沈苏姀至极!”   “明日狩猎,本王除了沈苏姀再不要一兵一卒!”   沈苏姀垂眸低头,叫人看不出情绪,可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眼底却是一片冷冽,她不知嬴纵此番举动会给她带来什么磨难,她只知道这个厉鬼心性的人要不计代价的折磨与她,远处一声昂扬马嘶响彻九霄,蹄声狂飙,下一刻通体黝黑的赤焰马便已奔至亭外。   嬴纵不再说一句,将沈苏姀往马背上一甩,上马落鞭,伴着一路黄沙扬长而去……   马儿奔驰如电,沈苏姀坐在嬴纵胸前浑身僵冷。   嬴纵低低一笑,倾身在她耳边妖魔般一问,“此番,又当如何谢本王……”   ------题外话------   感谢投月票的bxlk姑娘~还没入v真心是好感动~大家有票的话还是投给别的文哈,这文入v了俺会向大家要的!么么么么么哒~! ☆、035 世人皆知本王不会轻易对别个好!   嬴纵低低一笑,倾身在她耳边妖魔般一问,“此番,又当如何谢本王……”   马蹄飞驰,沈苏姀不知他要将她带至何处,闻言却觉可笑。   “王爷的好意总是让人难以接受!”   嬴纵听着这逆耳之言低沉一笑,“所以世人皆知本王不会轻易对别个好。”   赤焰纵驰如电,沈苏姀直觉颠簸的厉害,周身尽是他满是攻击性的威烈气息包裹着她,她快要连气都透不过来,沈苏姀深吸口气,语声平静的一问,“王爷为何要选我?”   “为什么不呢?”   嬴纵答得极快,好似是随口敷衍,又像是极有深意,沈苏姀眉心紧皱,她们已离了镜湖颇远,这一路疾驰更引来诸人侧目,这行宫之中,唯他一人策马扬鞭无上尊荣,他自有他的仪仗能不可一世随心所欲,可他准备将她摆在什么位子上?   沈苏姀心头一阵阴郁。   “害怕?”   嬴纵总喜欢别个在她面前害怕,沈苏姀唇角微扬并不做声。   “不怕便好,今日若怕,明日该当如何?”   明日……沈苏姀心头涌起一阵不安,对于大秦人来说,春秋冬夏皆可狩猎,君临城中猎场颇多,却都是小家子气,百里之内唯有这骊山上的皇家猎场占据好水好山,沈苏姀早想到会有一场大猎,却未曾想到会与她有关……   “王爷既选了我,想必是不准备赢了。”   沈苏姀凉声一言,嬴纵却笑开,“不死便是赢。”   一句话惊起一阵血雨腥风,沈苏姀不解,可嬴纵却不再说,她不由得更为不安起来,今年的各位皇子世子皆不能带近身侍卫,看似是想寻个公平公正,可期间存着的隐患实在太大,沈苏姀不由垂眸去看身前握缰的那双手,他定然是知道什么的,可他却拉了她入伙!   马速疾驰,转眼便至内苑之东,沈苏姀抬眼看过去,心头微震。   他竟带她到了他的殿阁。   想起昨夜此处种种,沈苏姀甚至不愿下马来。   赤焰愉悦的哼哧着,沈苏姀摸着她的鬃毛眼底露出丝疑惑。   嬴纵站在马下见沈苏姀似有不愿之意不由眸色微沉,大手一揽将她整个人抱了下来,待她站好,嬴纵居高临下的扫了她一眼才进的殿门。   容飒早在院中等候,见沈苏姀一起回来不由满是意外,随即眼底又透出一抹深思,对沈苏姀亦是毕恭毕敬,“主子,沈姑娘——”   沈苏姀淡淡点头,脚步极慢的跟在嬴纵之后,是以等她进了正屋嬴纵已经不见了踪影,回头一看,容飒也没了人影,一时之间竟然将她晾在了此处!   沈苏姀心生恼意,左右看了看朝内室而去。   内室之中与昨夜无二,只那欲望痕迹皆被抹了去,那柄墨色重剑仍是挂在墙上,室中的布置与她在栖霞宫所见相差无几,简单利落却又自含矜贵。   然而内室竟也无人。   沈苏姀心头恼意更甚,再朝前走几步鼻端却忽的萦绕上一股子冷香,那香味极淡,只在她这个制香者的鼻子下才被闻了出来,寻着那丝香味,沈苏姀走到了墨色帷帐的床榻边上,玉枕横陈锦被铺展,大抵无人能想到七王爷的床榻上会上演着那般活春宫,而那冷香……   “在干什么?”   沉沉一语落定,沈苏姀的手正落在那玉枕上,玉枕温润,乃是上好的暖玉。   沈苏姀转过身去,嬴纵一身墨色中衣正站在内室入口处,她不禁皱了眉。   他并不在内室更衣……   心头微动,沈苏姀又扫了这屋子一圈,所有的东西皆是他的,可每样东西几乎都少了一股子生气,沈苏姀恍然,他怎么能让别个脏了他的屋子,只因他并不在此处休息……   沈苏姀的手仍落在那玉枕上,那香太幽太冷,一时勾起了她的兴趣。   嬴纵狭眸走过来,“这些东西不可随便乱动。”   沈苏姀收回手,下意识的问道,“王爷的香是从何而来——”   嬴纵看了她一瞬忽然转身往外走,口中沉沉道,“从今往后,再别朝有这香的地方去。”   那背影挺俊威慑,沈苏姀却不知他话何意,待跟着他出了内室,厅中除了容飒之外还站了个人。   嬴纵洒洒然坐在主位,指了指沈苏姀,“她。”   沈苏姀正有些不懂,那站着的老者走了过来,眸光扫过她肩腰之处似在计量,随即朝她一拜笑道,“沈姑娘,老朽奉王爷之命为您做明日狩猎所穿之甲胄……”   甲胄?!   沈苏姀面色骤变,连容飒都觉出不对来。   嬴纵挥手让容飒等人退下,默默的看着沈苏姀僵直的侧影!   良久,沈苏姀缓缓转过身来,眼底陈墨一般漆黑。   “我不着甲。”   嬴纵并不言语,只沉沉盯着她。   “我不着甲。”   沈苏姀再说了一遍,然而两相对峙,谁也不愿退。   某一刻,嬴纵忽然扬了唇,点头,“好。”   沈苏姀浑身暗劲一松,正欲呼出口气,嬴纵忽然倾身道,“既然不愿着甲,明日便生死由命,别让本王护你……”   沈苏姀顿时微狭了眸,她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人,忽然明白他今日此举并非一时兴起,明天是试探,而未来则是与他不可预期的博弈。   沈苏姀垂眸,心头久违了的胜负欲忽然喷薄而出!    ☆、036 须知你此番是本王之人!   旌旗蔽日,山风狂啸。   骊山行宫后的半山上,代表大秦皇家的赤色龙纹旗正迎风招展!   明黄帷帐四面相围,宽阔草场上数百人御马执鞭,列阵而立,远处高台上皇帝与太后携着各嫔妃按位份落座,俱是将眸光落在底下的少年英杰身上。   嬴渊唇角含笑的扫过底下众人,忽然在一抹玉白上一顿,他有些不解的看向陆氏,“母后,这个小姑娘倒有几分眼熟——”   陆氏一笑,“前几日御宴上见过的,沈家的五丫头。”   嬴渊眼底闪过一分了然,又看了看沈苏姀的身形和她坐下的高头大马无奈摇了摇头,“母后,朕知您喜欢这丫头,此番大猎虽不是什么大事,却也不能如此儿戏,这山中并不安全,那丫头年纪太小,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倒叫朕不好向沈老太君交差。”   陆氏闻言笑开,摇了摇头,“她的身手你看了也要意外,叫她试试吧,何况还有小七。”   沈苏姀今日里着一身玉白骑装,与那日湖绿的骑装相比更为飒爽冷冽些,她手上并无武器,唯有腰间挂着把匕首,马背上托着短弓箭袋,可没有人知道她剑术如何,阵中女子除了她还有西岐阑珊,可她到底不能和西岐阑珊相比,嬴渊定神看了看她,末了还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眸光又在旁边那青铜鬼面上停留一瞬,转而看向其他人。   “可后悔了?”   沈苏姀御马立在嬴纵身侧,凉声一问,沈苏姀闻言挑眉,不语。   嬴纵唇角微扬,忽然从自己箭袋中刻着“七”字的特制长剑中抽出一把放在了沈苏姀的箭袋中,沈苏姀不解其意,嬴纵眸光扫过她的箭袋狭了眸。   “须知你此番是本王之人。”   “既是本王之人,怎能不用本王之箭——”   高深莫测的话语刺耳的紧,沈苏姀看了看自己鼓胀的箭袋生生受了他这话。   嬴纵的唇角越扬越高,高台之上,嬴渊轻轻地拍了拍手。   一旁早有侍卫长等着他指示,见此将大旗利落一挥!   高台两侧的三十面大鼓轰然擂动,锵锵气势排山倒海震人心魄,嬴渊站起身来,从一旁近卫手中接过一道明黄色长弓,搭箭拉弦,对着天空咻的射出——   连着三道爆破声响起,合起来的帷帐立时被禁卫军们拉了开,鞭影重重马嘶如狂,静立的阵型忽然潮水般的向山林奔涌而去,片刻之后,百多身影皆没入林中不见。   “皇上安排了什么好戏?”   陆氏悠悠一问,嬴渊的眸光落在诸人消失的地方,面上仍是那副温透笑意,“母后向来看的明白,既是好戏,何须朕来安排——”   御马疾驰的沈苏姀自然不知嬴渊之语,她瘦小的身形好似藤蔓一般覆在马背之上,手中长鞭狠辣利落,坐下的马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比其他人快出许多。   然而她走的方向却同所有人都不同……   午时的日头最是毒辣,沈苏姀纵马在林中驰骋,两刻钟之后身后再也无人跟上来,眼前山坡较陡,御马不易,因此绝不会有人来此狩猎。   山林葱葱郁郁,荒芜小道交纵复杂,对于沈苏姀或许陌生,可对于五年前的苏彧来说,她便是闭着眼睛也能走出去,她无法反抗,可无论今日为谁设局,她都不愿掉入这趟浑水中去……   狩猎将在太阳落山时结束,她只待磨蹭到那时便可出林,届时,她不过一个输便可搪塞,若是五年之前,她绝不会允许自己输,可时至今日她明白过来,有时候退一步才能得到更多,当她还没有权利反对,她便也只有忍耐。   嬴纵没有跟上来,这让沈苏姀全身心的放松。   从虎贲营开始,她与他相争未曾断过,对他的戒备与还击似乎成了习惯,这太可怕!   日头一点点西移,等待对沈苏姀来说并不是难熬的事情,可是某一刻开始,周遭平静的山林忽然响起细微的动静,一股子气息正慢慢靠过来……   沈苏姀握着缰绳的手微紧,眸光几动调转马头朝另一个方向而去,她对她的马速有完全的自信,可当她发现她无论如何都甩不掉那股子气息之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了,正有些犹疑,前后左右已有数只冷箭对准了她。   幽芒闪动,遮天蔽日的古树枝叶挡住了来人的身影,可沈苏姀就是知道他们的存在,她微狭了眸光,不明白为什么有人算计到她的头上,握着缰绳的手缓缓攥紧,深吸一口气,她忽然扯缰横马朝树木稀少的那方奔去——   身后已有箭矢破空声传来,沈苏姀身子一低堪堪躲过,马鞭急落,本以为能顺利逃脱,可就在沈苏姀正前方,一只幽黑的长箭忽然凌空而来,沈苏姀尚未反应过来那箭便破肉断骨的钉在她座下马额之中!   嘶鸣惊天,沈苏姀只觉座下马儿浑身一震,扬起的马蹄甚至还不及落地便轰然倒了下去,沈苏姀被一股怪力甩出,抱身从马背上滚出去许远,粗粝的怪石摩擦过她的身子,钻心的疼痛还算不得什么,就在她被甩出去的那刻,身后本就虎视眈眈的冷箭又追了上来!   几个翻滚,身后冷箭几乎擦着她的身子钉入沙地之中,箭簇震颤不已,乃欲要她的命!   沈苏姀看的胆战心惊,心中实在恼恨那射马之人,趁着这一瞬的停歇,她骤然转头看向正前方的那处,然而便是这一看,她整个人蓦地愣了住——   光线并不算明亮的树影之下,嬴纵一身墨袍御马而立。   宽肩长臂,鬼面森冷,墨蓝的眸隐在阴影之中辨不出情绪,唯有那左手的弓弦仍在微颤,沈苏姀眼瞳猛的一搐,心头腾起勃然怒意……   ------题外话------   【小剧场】   沈苏姀怒目相视,“妖孽!为何杀了我的马!”   嬴纵面不改色悠然道,“需知此番你乃是本王之人,既是本王之人,怎能不御本王之马……”   沈苏姀,“……”   →_→那啥,小剧场说明一切,大家莫急莫急~!俺是亲妈! ☆、037 疯魔&悸动   宽肩长臂,鬼面森冷,墨蓝的眸隐在阴影中辨不出情绪,唯有那左手的弓弦仍在微颤,沈苏姀眼瞳猛的一搐,心头腾起勃然怒意……   他要她死?!   沈苏姀脑海中骤然弹出个疑问,背脊上凉意渗人,又有冷箭凌空而来,沈苏姀双眸微狭,一个蹩脚的侧身堪堪避了开,然而四面八方冷箭不停,只凭她狼狈躲闪如何能行?   嬴纵只做隔岸观火,没有丝毫想帮她的意思。   情势愈发危急,沈苏姀除开脚步凌乱的闪避之外别无他法,箭雨如蝗而落,生死一刹之间,沈苏姀仿佛又回到了那片埋葬十万忠魂的山谷,她眼睁睁看着身边之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最终,漫天箭雨朝她落下来。   万箭穿心的滋味……她至今犹记。   眼底眸色一变,猩红似血,纤细的身影如影腾起,箭矢密集,却俱是擦着她的衣衫而过,林中箭手见此似亦有意外,稍作停歇,竟闪出几道身影来——   来人各个手执长剑,身着黑衣以黑巾遮面,沈苏姀眸光微狭,心血涌动煞气四溢,小手之中只握着把短匕,便是如此,那盯着来人的眼神却足以叫人胆寒!   沈苏姀不知黑衣人来头,可心底久违了的杀欲却蠢蠢欲动叫她眼底生出嗜血的兴奋,她似是忘记了身后还有双眸子注视着她,某一刻,她握着匕首迎了上去!   招式凌厉角度刁钻,沈苏姀若一个身经百战的杀手,割喉断脊,身若灵狐,七寸短匕竟胜三尺长剑,喷涌而出的血沫落在她手腕,猩红刺目,愈发衬得她眼底眸色骇人。   来人见此俱是色变,无人知道这小小女娃怎么会有如此惊人的手段,见她似乎着了魔似地杀个不停,剩余二人皆有了退意……   沈苏姀眼前层影重叠,漫山遍野的尸骸如同钉子般的锥心,天地不仁,泱泱大世无人能解这十万忠魂之怨,便是敌人横尸脚下,她不原谅!不宽恕!不停手!   杀!她要杀尽这些不义之狗!   沈苏姀紧追不舍,眼中只有那两二人的她却不曾看到再次袭来的冷箭!   劲风簇闪蹄声狂飙,耳边箭杆折断之声不绝于耳,沈苏姀脚下一顿骤然睁眸,回身便见赤焰正狂奔而来,马上那人仰身张弓五箭齐发,竟然将射向她的箭矢半路拦住,沈苏姀眼底幽芒寒厉,下一刻赤焰便已奔至她身旁。   她眼底仍是一片猩红,嬴纵忽的探身而下,一把抓住她的肩头将她捞上马背,猛然来袭的失重感让她有一瞬的眩晕,然而赤焰的速度分毫未减,他将她护至身前,拉弓张弦四箭连发,沈苏姀眼前一花,只瞧几道黑影自空中跌落,砰砰之声随之而起!   长剑出鞘,墨光和着血光飞舞,那逃掉的二人也被割断了脖颈。   凌人杀意顷刻间化为乌有,嬴纵这才勒马。   他周身气息分毫未变,好似适才那一场杀伐与他而言只是落了几个棋子而已,四具尸体箭中眉心,这般狠辣精准的手段,放眼大秦可有第二人?   她周身在颤抖,似是没杀够,一双眸子仍是定定盯着虚处,好似在寻觅下一个敌人,那迫人的戾气实在吓人,嬴纵只得将她紧紧箍在怀中,她的招式她的狠辣全部叫他惊艳,可这样的她,实在是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沈苏姀——”   嬴纵沉厉出声,似想叫她回神,可她全无所动。   他忽然有些蛮狠的握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瞧见那双血红的眸子,他墨蓝的瞳孔猛然一缩,沈苏姀死死的握紧手中匕首想要转过头去,拗不过他的力气手腕一抬下意识就要用手中匕首刺他,嬴纵骤然抬手握上她的腕,眸色愈发沉暗!   “看清楚本王是——”   一个“谁”字尚未出口,魔怔了的沈苏姀忽然探身一口咬住了他的脖颈,他本就将她揽在怀中,毫无防备之下竟叫她得逞,她发了狠的使力,似乎恨不得一口要了他的命,有血气丝丝冒出,齿尖入肉磕骨,她却仍是不放……   他征战多年受伤甚多,唯肩下那处多年未愈常疼入骨。她咬他的疼并不比那处差,可嬴纵看着她那般模样,心头竟忽然生出莫名悸动,他抬手,似是对那痛无感,只将大手覆上她的头顶,轻抚着不发一言。   越来越浓的血腥味中,沈苏姀小小的身子藤蔓一般的挂在他身上,暧昧缠绵,契合紧密的姿势似要永远镌刻在他怀中,沈苏姀似乎在和自己较劲,又似乎在与他博弈,嬴纵却不急不缓,闲适的姿态似乎在说:哪怕她要咬他一辈子他都能等。   他只垂眸看住她的发顶。   这么多年,他如此心甘情愿的将己之血骨奉与人,尚是第一次。   ------题外话------   其实有两个最大的伏笔已经写到了,貌似大家全无反应啊……关于那段旧事,关于嬴纵对苏彧……   大家踊跃点猜吧,前几章都有写,甚至在文文开头都有写,猜到的给大奖!   感谢苹果姑娘每天不迟到的花花和闪亮亮的钻石~ ☆、038 你可知哄骗本王之人有什么下场?   沈苏姀在黑暗中醒来,嘴里尚有腥咸血味,腰间力道霸道且蛮狠,叫她分毫动弹不得,硬实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脊,她甚至能感受到那有力的心跳,轻缓的呼吸就落在她头顶,她皱了皱眉,无论如何想不起自己怎生以这般姿势睡在了他的怀里。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沈苏姀终于看出眼下是在一处涵洞之内,耳边有淙淙水声,不远处有微光透进,她最后的记忆是铺天盖地的冷箭,见此不由松口气,至少她是安全的。   “醒了?”   淡漠的话忽然落在她头顶,沈苏姀身子一僵,她不知他根本没睡着还是在她毫无所觉之下醒了过来,她并不应声,只笨拙的挣了挣。   硬实的臂膀似铁箍,她根本无法反抗,她知他不容违逆的心性,所幸一动不动。   “沈世子一家惨死之时你可在跟前?”   嬴纵的语声淡淡,却听得沈苏姀双眸一狭,她应声,“是。”   嬴纵听到她的回答似觉满意,又道,“为何你免于灾祸?”   便是个人都不会如此问她,可他心思如鬼,自不能与常人相较,沈苏姀抿唇便答,“因父兄相护,藏于马车之下未被贼人发现——”   “沈苏慕如何死的?”   沈苏慕乃是沈城长子沈苏姀的亲哥哥,当年亦是君临城中有名的青年才俊,五年之前她醒过来之时便已在尸堆之中,那沈苏慕如何死的她自是不知。   “被贼人用剑砍死。”   她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哀恸,叫人听着心头生怜。   嬴纵默了默,忽然又问,“除了马术,可还会其他?”   沈苏姀并不知他为何如此一问,还似沉浸在那情绪中,哀哀道,“不会。”   “不会——”   嬴纵重复了她的回答,意味深长之中透着一股子玩味,沈苏姀心头骤然涌起不安,这一连串的问题她答得流畅,且自诩没有分毫的破绽,难不成这样还是被他看了出来?   “谎话!”   低沉狭狠的两个字如同重锤落在沈苏姀心头,敲得她浑身僵硬动弹不得,黑暗之中,嬴纵的大手蓦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分明是他主导,可那行云流水的折砍劈刺与她而言竟然未有分毫的违和之感,仿佛她骨子里便对这些基本套路了如指掌!   “一把匕首杀掉两个武功不凡的刺客……”   “沈苏姀,你说谎话的本事果然未叫本王失望……”   “适才几言俱是脱口而出,本王是不是可以相信——你今日所言皆为谎话!”   他句句含厉,手腕被他握的钻心的疼,沈苏姀浑身上下僵住,脑海之中忽然闪出些许片段,额头慢慢沁出冷汗,她的心跳骤然加快起来,她竟在他面前使了武功……   “你在紧张?”   魔音萦绕在耳畔,沈苏姀脑海中一时之间烦乱如麻,感觉到身后之人强烈的迫人之意,沈苏姀咬牙开了口,“并非有意瞒着王爷,沈苏姀修习武艺只为自保,何必见人便说?”   嬴纵的气息微变,不再那般凌人。   沈苏姀微松口气,却又听他道,“那般利落的手段,想必修习年数不会短——”   他的语气轻缓,似是随意一问。   沈苏姀下意识道,“自五年前出事之后便开始了。”   自圆其说的事情并不好做,可沈苏姀觉得此番嬴纵定然不会再有怀疑,大秦女子尚武之人本就不少,虽然沈府素来持有南国文儒之风,但她经历了那样的惨事,修习武艺自保又有什么问题?   诡谲的静默……   沈苏姀一边说服自己不要草木皆兵,可另一边却又在嬴纵的沉默之中愈发不安,正犹豫之间,那一直箍在她腰间的大手忽然动了,骨节分明的五指从她腰间移上她的肩头,又从她肩头滑到她双臂,肘弯之间皆是寸寸紧捏,后又至她胯骨,大腿膝头皆不放,沈苏姀初时未曾反应过来,可等他的手停在她小腹丹田之处时,她骤然僵住了身形——   “沈苏姀,你可知哄骗本王之人有什么下场?”   他忽然捏住她的腰身将她翻转过来,幽幽的一句话落定,沈苏姀顿时对上一双闪着冷芒的墨蓝之眸,好似一双鬼眼,看得她心头陡震,他发现了,她身怀高绝武功,可她这具身体却偏偏不是个常年练武的身体,这般诡谲的违和她根本无法解释——   “沈苏姀怎敢哄骗王爷?”   沈苏姀盯着那双鬼眸强自应声,漆黑的眼瞳中暗芒簇闪,嬴纵看的分明,鬼面之下的唇忽而微扬,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他的大手缓缓捏住她的下巴,凉声一问,“你可知,军营中若抓到了满口谎言的女奸细会将如何处置?”   沈苏姀脑海中轰然一声,一双眸子猛的微狭起来,鬼面狰狞,嬴纵墨蓝眼底闪出妖冶暗芒,他猛的欺近,落在她腰间的大手忽然攥住她的衣襟,“刺啦”一扯……   ------题外话------   放假啦~吃粽子啦~是不是要写点亲密接触捏~!   谢谢苹果姑娘的花花和炎姜姑娘滴钻~mua~ ☆、039 本王若死,你自不能独活!   “刺啦”一声,沈苏姀胸前立时凉了一片……   嬴纵在她咫尺之地鬼森森的盯着她,带着剥茧的大手从那破布之下一滑便贴上了她腰间,掌心冰冷,直刺的她一颤,他缓缓地磨砂她腰间软滑,墨蓝交加的眼底却无半分欲望,只那力道越来越重,要将她腰身揉断似地。   沈苏姀狭了眸,霸道狠辣如他,他应当更残暴果决些才不会让她有机可趁,眼底暗芒一闪,她骤然抓住他的手腕,腕骨坚硬似铁,她紧攥着,手带着些微的颤抖!   嬴纵的动作微顿,眼底暗色一消以为她要这般就范,可下一瞬,她竟握着他的手缓缓上移沉沉落在了她胸前,她大睁着眸子,瞳孔似陈墨一般的望着他,“王爷既不信沈苏姀,沈苏姀也别无他法,王爷身份尊贵手段遮天,沈苏姀不过弱女子,王爷想要如何,便如何吧……”   她眼底满是执拗,话一说完更是猛的闭眸似要英勇就义,嬴纵看着这般的她,唇角紧紧的抿在了一起,掌心下的胸脯尚未发育完全,小小的柔软能温暖他的掌心却挑不起他的任何欲望,他心知她不怕他,可未想到她能大胆至此!   他素来行事乖张心性如鬼,沈苏姀不知他的默然是什么意思,一睁眼只看到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她以为他仍在质疑,眼光流转之间蓦地倾身朝他挨了过去……   小小的身子柔软的贴向他,她仰头靠向他脖颈,微冷的唇有意无意的擦过他颈侧,齿间的血腥仍有余味,脑海之中电光一闪她猛的想起这血腥由来,身子微滞,下一瞬抽出只手搭上他胸口,两人紧贴着,她的小手颤颤巍巍的往他衣内滑……   如猎豹出笼,他迅捷的翻身而上,紧攥住她的手腕压在她头顶!   衣衫半敞墨发吹散,便是鬼面在身亦挡不住他身上的此刻妖冶魔性,他居高临下盯着她,眼底竟腾起汹涌怒色,沈苏姀仰头看他,唇角挑起冷酷笑意,“王爷何意?”   “沈家教你这些?”   语声低寒,沈苏姀摇头,“沈家不教这些,我以为王爷想……”   嬴纵猛的狭了眸,墨蓝的眼底叫人窥不到半分情绪,静谧涵洞只有淙淙水声环绕,某一刻,那水声之中忽然夹杂了踏踏蹄声……   嬴纵周身气势一变,猛然放开她的手腕,扫了眼她衣衫不整的胸前,褪下身上外袍往她身上一盖转身朝透着微光的洞口而去,鎏金的墨袍带着他的体温,许是已与他相对惯了,她竟没那么排斥他冷冽的气息。   外面的蹄声越来越近,带着汹汹杀意。   沈苏姀坐起身子,只见那挺俊背影在洞口停留片刻,抄起一旁墨剑闪身而出。   “待着。”   两字落定嬴纵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洞口,沈苏姀眉心微蹙,狩猎本在日落时分就当结束,可为何此刻他们仍留在山中?而这来人意欲何为?   沈苏姀脑海中正疑问重重,下一刻涵洞之外便传来了金戈相继之声。   她眸色微变,将他的袍子套在身上起身朝洞口走去——   星空璀璨,湖光斑斓,葱茏的山坳间,一汪清湖如玉盘坠地,天上的星子倒映期间,湖波一漾便绽出迷离澜光,有透白水汽浮在半空,一草一木罩上了纱衣朦胧似幻境,沈苏姀为这景色所震,努力回想却记不起骊山何时有了这般妙处。   眸光一转,沈苏姀的视线陡然凝住。   剑花洒然流火,嬴纵挺俊的身影陡转似月下妖,她见惯了他干净利落夺人性命,却不知他竟也能舞出如此诡谲奇幻的剑法,十多人围在他周身,可沈苏姀眼底却只能瞧见他一个,血气浮动,月色泛红,黑衣人逐个倒下,他周身剑意未断,似是没杀够。   遍地尸骸,他一人背对着沈苏姀独站其间拭剑,马嘶骤响,赤焰从树林边上向她走过来,沈苏姀一身墨袍走出那涵洞,看了看死尸衣饰眉心紧蹙。   “他们如何找来的?”   赤焰走至沈苏姀身边,亲昵的在她手边撒着蹄,他的袍子又长又大,她只得将袖子挽起,玄墨之色与那洁白皓腕交相辉映,竟奇异的叫人心头意动。   嬴纵并不回答她的问题,擦完剑上的血迹忽然俯身捡起了地上刺客的长剑,沈苏姀正不解其意,却见他扬手挥剑,竟向着自己的手臂划了下去——   沈苏姀耳边一阵轰鸣,似乎听到了利剑破肉之声,她看着嬴纵愈发不解,嬴纵却已经转身走了过来,拉过赤焰的马缰翻身而上,又朝她伸出手。   “做什么?”   嬴纵看着她不情愿的模样唇角一抿,用尚未受伤的右手一把将她捞了起来。   惊魂未定的坐在马背,沈苏姀眸光一扫看到赤焰背上挂着的箭袋,里头一根刻着“七”字的长箭孤零零的留着,她正欲细看,忽有一只手伸过来将那箭抽出扔了出去,沈苏姀一怔,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心头骤然又腾起怒意——   “怪道我甩不掉那些人怪道他们能找来此处,原来一切皆是王爷之意!”   临行之前他曾给她一把箭,现在看来必定是那箭上有蹊跷,若非如此,她怎会被杀手找到?!   感受到沈苏姀周身不善的气息,嬴纵唇角微抿,“他们能找到你,本王也能,有本王在你才没死。”   他竟能看透她所想!   沈苏姀怔了怔看向前路,“要回去?”   她一问,嬴纵已经挥鞭,乃是默认。   耳边有滴滴答答的声音响起,沈苏姀不由转头去看他受伤的左臂,自从入林之后便有连番的刺客出现,他想必是早有预料,可这番自伤又是为何?   见那血流的极快,沈苏姀从自己骑装裙摆上刺啦撕下一块,一把攥过他的手臂,干净利落的打好了结,“王爷乃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必如此自伤……”   她语声凉凉透着讽意,熟不知嬴纵看着她轻准快牢的包扎手法眉心已紧紧皱了起来,可等她一语落定,嬴纵眼底却透出一抹冷酷的玩味,“你在担心本王……”   沈苏姀背脊微僵,抿唇道,“若王爷死了,沈苏姀可能活?”   “呵——”   嬴纵喉间爆出声低笑,俯身凑在她耳边一语,“是,本王若死,你自不能独活!”   他语气幽幽,说的沈苏姀心头好似被什么撞了一下。   马儿疾驰半刻,刚越过一处山梁沈苏姀骤然看到漫山遍野的火光,似有大量人马出动,更似在寻找什么,沈苏姀心头一动,抬头去看他时却只看到他冷峻的下巴,她心头暗自警惕,果然不多时前方就有人迎上来。   来人沈苏姀熟悉至极,乃是卫城,他一身戎装疾奔过来,还未近身便已高声喊道,“末将奉命来寻王爷,王爷可安好?”   眼看着卫城便至跟前,嬴纵却一言不发,沈苏姀正有些不安,肩头却蓦地一沉,转头一看,嬴纵竟将整个身子靠在了她的身上,好似昏睡过去一般,沈苏姀心头一急,下一刻卫城便到了跟前,见此情形惊骇一问,“七王爷出了何事?”   他倒得太是时候,沈苏姀挺直着背脊承受着他的重量,却是心乱如麻不知他到底做什么打算而她该如何应付,眸光几转,她抬头语声颤抖道,“王爷遇刺,受了重伤——”   ------题外话------   儿童节快乐~!哈哈,我们都是大儿童~!   关于女主被男主欺负的事情,是这样的,一来是女主目前位份却是还没上去,地位悬殊怎能反抗?何况女主另有所图,后面女主肯定会有一个很大的身份转变,在此先不剧透,二来,女主基本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所谓喜欢你才欺负你哇~! ☆、040 有本王在怎会叫她绶伤 (端午快乐   天色阴晦,乌云团布,似有暴雨将至。   沈苏姀着一身湖蓝云锦宫裙,步伐极快的走在回廊上,刚转了个弯眼前竟闪出个人,脚步一顿,沈苏姀有些意外,乃是沈琳琅。   “你跟禁卫军说了什么?”   沈琳琅着一身紫色宫裙,眉头高挑,语气带着质问。   沈苏姀眸光平静的扫她一眼,“不知三姐指的是什么——”   沈琳琅狭眸冷笑,“我不知你用了什么招数得了太后欢心,亦不知为何七王爷选你同行,可你应当知道七王爷遇刺之事非同寻常,你若是说错一句便要牵累许多人!”   四下无人,沈琳琳的声音有些尖利的刺耳,沈苏姀眸光微沉,看着沈琳琅略带不解,“三姐的意思苏姀还是不懂,不知苏姀哪句话说错了,又是牵累了谁?”   “七王爷昨天半夜遇刺,今晨申屠的家臣便全被圈禁了起来,你当真没乱说什么?”   沈琳琅前来骊山便走的是贤妃申屠婉的路子,此刻知道申屠家出事她又如此激动……   沈苏姀心中恍然,面上却有些无奈,“三姐以为苏姀一言便能左右今上之意?何况只是圈禁几个家臣而已,对三皇子并没什么影响。”   见沈苏姀一语道破,沈琳琅眼底竟无半分异色,复又凉声道,“你且不要忘了三皇子曾对你出言相护。”   沈苏姀一笑,“自不会忘。”   见此沈琳琅便再无话好说,扫了眼她手中拿着的东西眸色微变,眼底兴味一闪而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是要去太后那里吧?七王爷养伤都在寿宁殿果真深得太后宠爱,不过今日……寿宁殿来了位贵客。”   沈苏姀不知她意味深长的话语是指的什么,挑了挑眉沈琳琅却已自顾自离开,沈苏姀不置可否的继续向前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叠好的墨色长袍眼底闪过两分暗色,她以为是窦阀,可他对付的竟然是申屠,果然是鬼性难测——   天气闷热潮湿,眼看着要落雨沈苏姀不由加快了步伐,寿宁殿遥遥在望,前路却被一群人挡了住,那是一处荷花池边,数十个身着禁卫军军服的士兵正在团团围在一起不知在做什么,沈苏姀挑了挑眉走过去,却见池边湿地上躺着个人影。   禁卫军们亦是发现了沈苏姀,知她是太后身前的红人连忙恭敬让开前路来,有几人将那躺着的人影挡住,似是害怕叫她瞧见,沈苏姀对诸人点点头快步走过,好奇心驱使之下朝那人影瞟了一眼,这一瞟,她不由顿下了脚步。   “这是怎么会事——”   她本不当过问,可即便只看到了那人的半张脸沈苏姀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见她问问题,禁卫军们的面色都有些不好看,其中一人有些犹豫的上前一步低声解释起来,“让姑娘瞧见真是小人们的不是,这位乃是窦家世子爷最器重的护卫教头,昨个夜里大抵是喝多了,竟然跌进这荷花池里,今日午时才被人发现,我等正等窦家来人将这尸体领回去。”   沈苏姀晃眼扫过去,身形魁梧的人已经完全没了呼吸,因泡了许久肌肤有些青白发胀,看着十分骇人,可这般身手高超的人会跌进荷花池里?   沈苏姀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却总觉得有些怪异。   她似是不敢再看,朝几人点点头便转身朝着寿宁殿而去,刚走出几步却在荷花池对岸瞧见个秀竹般的身影,依稀仍是那一抹蓝袍,此刻正背对着她离去,沈苏姀眉心紧蹙,心头那抹怪异之感越发强了,是巧合还是……   不出片刻申屠孤的身影便消失不见,沈苏姀电光火石之间又想起了他的那句“别怕”,心头浮起疑云,一时说不上是喜是忧,一边沉思一边走进寿宁殿,迎面正有几个嬷嬷往外走,她们手中拿着锄铲抱着花盆,似是行宫花匠,沈苏姀未曾细看,与一人擦肩而过之时却见那人手中花盆猛然一斜,沈苏姀下意识伸手扶住,那宫人大松口气赶忙道谢。   “奴婢该死,多谢姑娘。”   沈苏姀点点头不置可否的向前走,可刚走出一步她的身影便顿了住,猛的回头看去,适才那抱着花盆的嬷嬷已经快要走出殿门,虽然年纪已是不轻,虽然只是个下人,可那身形仪态却与旁边几人全然不同,沈苏姀呼吸骤滞,下意识就转身想追上去——   “五姑娘,太后在等您呢。”   脚步还未跨出身后便传来路嬷嬷的声音,沈苏姀不甘心的看着那行宫人走出殿门,深吸口气才再次转过身来,路嬷嬷今日里似乎格外高兴,站在门口等她过去。   走进殿门的刹那便闻到一股子浓郁的茶香,沈苏姀挑了挑眉,骤然发现今日的寿宁殿似乎与往日皆是不同,路嬷嬷领着她一路朝内殿去。   沈苏姀不由想起了沈琳琅那句话,今日的寿宁殿有客。   “娘娘,五姑娘来了。”   路嬷嬷掀帘而起,沈苏姀唇角带着笑意进的内室去,刹那间便有三道眸光齐齐落了过来,一抬眸,陆氏身旁正坐着个人,明眸皓齿眉目如玉,虽不是绝色,却是通身温润灵贵沁人心脾,不似沈苏姀所见的任何一个权阀小姐,叫人一见便生出喜欢亲近来。   “沈丫头快过来,这是宁家的郡主微倾,今儿刚来!”   陆氏的语气愉悦,沈苏姀闻言行的一礼走了过去——   宁微倾含笑看着她,待眸光扫到她手中的袍子笑意愈盛,却是转头朝倚在窗边榻上的嬴纵嫣然一笑,“王爷竟然让沈姑娘随行狩猎,可也真是难为沈姑娘了,这般花容月貌若伤到一星半点可得叫太后心疼了。”   别个见他从来谨慎畏怕,可宁微倾的语气却自然随意至极,沈苏姀走至陆氏身边,闻言亦是看向只着了中衣一臂半垂的嬴纵,他仍带着那鬼面,闻言辨不出情绪,一双眸子随意的朝她扫过来,语气轻忽,却说的她心头一烫。   “有本王在怎会叫她受伤——”   ------题外话------   端午快乐啊姑娘们~!谢谢阿枝和苹果滴大花~大家多多吃粽子啊~至于这个纵子啥时候吃,我会好好努力争取早点吃的~!   话说这位是不是情敌咧……管他是不是情敌,阿纵不会叫你们失望滴!   另外关于鬼面的问题终于有人问了!这个最初想法是我看了宋朝名将狄青滴故事而来滴,为什么现在回宫了还带着鬼面呢?当然是有原因的~后面会写的哈~! ☆、041 为本王更衣   “有本王在怎会叫她受伤——”   他的语气轻忽,却说的她心头一烫,沈苏姀面上仍是那般笑意,眼底却是一片沉暗,他是不会叫她受伤,只会叫她差点没命。   “听说刺客人数不少,王爷倒是不易,幸而王爷受伤不重,否则去不成今夜之宴!”   宁微倾眸光在沈苏姀与嬴纵之间扫过,开口仍是带着笑意。   陆氏让沈苏姀坐在她身边,摇摇头语气微冷,“今夜本是论功行赏的大宴,若非小七遇刺,多半要揽了头名,现如今受了伤不说,却是白白辛苦这一趟!”   今上的诸位皇子皆是生于优渥长与富贵,却只有嬴纵一人早早与贵族子弟一起进虎贲营历练,若说这些贵族子弟谁能比他的功夫箭术好,还当真是没有。   “太后虽是心疼王爷,可王爷定然也不在意这些赏赐,太后需得放宽心才好!”   宁微倾的语声徐徐,叫人听着十分舒服,陆氏闻言看了嬴纵一眼又是一笑,“也对。”   稍稍一停,陆氏面上的笑意一盛,“来这行宫已有十多日,哀家就等着你来了好了哀家的心愿,除了阿策之外其他人皆是年纪不小,哀家年事已高,他们不急哀家却是要急了,哀家已告知皇帝,今天晚上便叫他们几个好生瞧瞧……”   这是要选妃!   陆氏忽然提起,宁微倾却并不意外,眸光流转之间似不经意的扫了嬴纵一眼。   沈苏姀懵懂的看了看她面上的温柔笑意,又看了看对面嬴纵不置可否的模样心中恍然,凭宁天流与嬴纵的关系,凭宁家的地位,这位看起来和嬴纵也颇为熟捻的宁家郡主自然是七王妃的不二人选……   沈苏姀握了握拳,宁家从来中庸,若是其偏向了西岐,那其他几家哪里还有胜算,到时候这君临城想必又是一番变天……心头闪过两分烦乱,耳边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待回神之时便瞧见室中几人都在看着她。   见她愣愣模样宁微倾当先笑出来,“沈姑娘想什么想的出了神?我正在问太后,她老人家这般宠你,此番可要为你寻个如意郎君……太后说要问你自己呢……”   沈苏姀眉心微蹙,随即便换上恍然笑意,一边拉着陆氏的手笑道,“苏姀早就与太后讲过,苏姀年纪尚小……”   宁微倾促狭的看着她,“难不成沈姑娘已有了意中人?”   沈苏姀一愣,有些无助的看向陆氏,陆氏见她这模样揽着她大笑起来,指着宁微倾道,“你可别吓坏了沈丫头,她哪里知道那许多,且先把你自己嫁出去!”   如此一说宁微倾方才绽出两分女儿态的笑意,沈苏姀下意识转眸看向窗边之人,却见嬴纵并未看向他们这边,挺俊的身影斜斜倚在那处,似乎混不在意。   联姻素来便是权贵与皇家结盟最好的法子,当今几位皇子又皆是到了适婚之龄,自然又是这君临城中有一番权力博弈,沈苏姀出着神,耳边忽的响起路嬷嬷之言。   “时辰不早了,娘娘该更衣了。”   陆氏常日里喜欢便装,今夜大宴自然要郑重些,宁微倾闻言立时起身,“我陪娘娘去吧。”   陆氏一笑应了,本是要带着沈苏姀一起,可看了看沈苏姀今日里穿着的宫裙却蹙眉摇了摇头,“这身衣裳也太素了些,你呀你,果真是不上心!”   沈苏姀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衣裳并未觉得不妥,可陆氏已经一挥手,“去沈丫头院子里找身鲜亮点的衣裳来!”   陆氏一声令下,路嬷嬷忙笑应了,“娘娘且先去,劳烦沈姑娘等等,奴婢这就去沈姑娘院子走一趟,待会子保准让娘娘满意。”   路嬷嬷转身便走,陆氏便由宁微倾陪着往一边的侧殿而去。   太后带着人一走,这宽敞的内室里瞬时只剩他们二人。   一直未曾言语的嬴纵转头,眸光深沉的落在沈苏姀身上,扫了眼她仍拿在手中的袍子,手一伸,“拿过来——”   不急不缓的三个字带着十足的压迫之力,沈苏姀直觉他周身气势不善,看了看远处立着的宫人还是迈步走到他身边去,双手奉上墨袍,嬴纵的手一垂却是不接,沈苏姀面色微变,抬眸就看到他眼底闪动的暗芒……   “为本王更衣。”   一句话轻飘飘的落定,他眼底一片深谙,并不似玩笑。   他是受了伤不错,可凭什么支使她?   沈苏姀眯了眯眸,不动。   宽肩长臂腰身精窄,一双长腿更是将中衣下的墨色长裤撑得挺秀坚实,他浑身威慑的坐在那处,等着沈苏姀动作……   沈苏姀不是第一次离得他这样近,可此时整个人有些发僵……她在他面前从不示弱,可在这大庭广众之处却只能装作温柔乖顺的模样,与他这般肆意妄为不可一世的人相比,当真该觉得讽刺……心头一晃,却又猛的想起了昨夜……   腰身骤烫胸口亦升温,心跳不知怎地就变快,沈苏姀忽然将那袍子放在一边欲要转身便走,可刚刚转过身腕上就被一把攥了住。   “还以为你只敢在无人之时忤逆本王!”   腕间灼烫泛疼,沈苏姀看了看远处随时会看过来的宫人到底转过了身。   鬼眸生寒,在咫尺之处盯着她。   沈苏姀深吸口气抿唇,“沈苏姀为王爷叫侍婢。”   “本王不要侍婢。”   嬴纵眸子一狭,“是谁说只有侍婢才能为本王更衣——”   荒唐!无赖!   沈苏姀眸光微沉,忽然有些紧张。   侧殿之中人声间或传来,挣了挣不得脱手,她只好道,“王爷位高权重,沈苏姀哪里能为王爷更衣?”   嬴纵将她拉近一分,“既知本王位高权重,你便该知道本王不容人反抗。”   沈苏姀心中着急万分,听着这话恨不能掏出匕首断了他的手,谁知嬴纵复又道,“你若再不动,太后就要出来了……”   心间气血直冲天灵,沈苏姀忍了又忍终是将旁里的袍子拿在了手中,嬴纵见此满意的侧身放手,她纤细的身量便靠了过来。   沈苏姀心跳极快,好似他和她在做什么见不得人之事,手脚利落的将那长袍往他身上套,不过一瞬对于她而言好似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这感觉她从未有过,陌生又浓烈,瞧着那心安理得的人,她咬了咬牙,不甘至极。   待他的衣襟理好,嬴纵起身朝外走去,“走。”   沈苏姀蹙眉站在原地未动。   嬴纵转身,打量她一瞬,语气深长,“本王觉得你这身衣裳甚好。”   ……   ------题外话------   谢谢候鸟和小熊的钻钻~!   话说这个男人怎么能这么无赖呢,简直是无耻啊啊啊!请大家为了这个无耻的男人收藏文文吧~请大家为了这个无耻的男人早日抱得美人归追文吧~请大家为了这个无耻的男人早点被吃掉冒泡撒花并且赞美勤劳伟大端午节都没请假的作者吧~! ☆、042 惊天之变   大宴在行宫占面最大的朝歌台举行,御席罗列绵延无尽,从主位至外围末位有几百步之遥,银烛滴泪明灯高悬,金漆塑顶皇帷林立,赤红色地衣沿着台阶往上,一直延伸到镶玉嵌宝的皇座之下,权力与富贵,尊荣与名利,在这广阔恢弘的大殿之中瞬时变得触手可及,沈苏姀站在殿门口,迎面而来的却只有让她呼吸不畅的压抑,她知道,这里面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伺机而动的猛兽,一旦不小心,她就会被撕成碎片。   宫乐齐鸣笙箫缓,纤腰蔓扭轻纱薄。   暗香浮动的明光中,沈苏姀一身湖蓝宫裙进的殿门,目之所及皆是盛装出席的公子小姐,而在主位之下,权阀坐席仍是罗列,沈阀只有两席,沈琳琅早已大妆落座。   今上与太后尚未出现,殿中一片觥筹交错,唯有权阀席上鸦雀无声,几位着了靛青官袍的老者首位而坐,年轻一辈的则排位其后,席上多有空位,还有许多人未至。   沈苏姀的目光从那一张张面容上扫过,眼底暗芒愈盛。   另一边,墨色一闪,嬴纵正从殿门进来,他的眸光准确的往沈苏姀身上一扫,堪堪至皇座左下手位落座,正在沈苏姀的斜前方。   “有宁微倾在,五妹妹还是趁早打消自己的念头。”   沈琳琅低低一语,沈苏姀眉心顿时蹙起,“三姐此话从何说来。”   沈琳琅今日里着桃红色立领宫装,本就精致的眉眼间明妆妩媚,上了红脂的唇微扬,笑意端丽带讽,“七王爷对五妹妹很是特别,五妹妹难道没有别的什么想法?”   沈苏姀一笑,抬手为自己的酒盅斟满,御酒生香,她看着那琼光明灭的酒水微狭着眸,似有些无奈,“三姐多虑了,七王爷不过一时兴起,苏姀哪能没有自知之明?”   沈琳琅眉头微挑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沈苏姀转眸扫向诸位皇子之座,“想必今日能如三姐之愿。”   嬴珞早已落座在皇座之下,沈琳琅闻言不由朝嬴珞身上一扫,随即眉眼间明光微绽,沈苏姀笑笑,忽闻“咣当”一声,不知怎地手上一滑竟将整杯酒都洒了出来,……   “笨手笨脚的就不能小心些!”   眼看着沈苏姀襟前湿了大片,一团深色分外惹眼,沈琳琅紧皱眉头道,“皇上和太后大抵还有小半个时辰才到,速速去换,记住,不要迟到!”   “那苏姀便暂且告退了。”   沈琳琅的话带着深意,沈苏姀未作她想顺从的起身往外走。   她的脚步疾快,背上却忽然罩上道凉凉目光,沈苏姀深吸口气,走至殿门口之时忽然回头朝内扫了一眼,满殿的奢华辉煌,却透着股纸醉金迷的糜烂腐味儿,她并未去找寻那道目光,反倒身形一转利落的消失在殿门之外。   沈苏姀一刻都等不住。   夜空团黑天气闷热,暴雨未曾落下,却是无星无月。   出了朝歌台一路向北去,走出一段沈苏姀忽然将脚步顿了住,她左右看看,远处正有一队巡逻侍卫走过来,面色一变,她急惶不已的朝着那队侍卫走去!带队的是个小卫队长,自是认得沈苏姀,见沈苏姀的模样便知是出了事。   “发生了何事?沈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沈苏姀眸光盈盈分外可怜,言语之间更是又气又急,“太后赏给我的簪子不见了,这可怎么办是好,出寿宁殿的时候还戴着,刚到朝歌台就不见了,来来回回却没找见……”   见她着急不已,那小队长不由也有些担忧,扫了眼她的发髻,果真空空如也,今日狩猎大宴他是知道的,何况那簪子是太后赏的,自然不容有失,“沈姑娘且想想这一路上遇到了何人?莫不是被别个捡去了?”   沈苏姀眼底莹光簇闪,忽然眸光一亮,“我出来的时候似乎有一队寿宁殿的花匠嬷嬷跟在我后面,不知是不是她们——”   那小队长眼底一亮,“小人知道了,马上就能给姑娘找出来。”   沈苏姀满面感激,“若是能找到烦请将人带到桑竺院去,我在那儿等着,真是多谢了,等找到了簪子我才好去找太后告罪呢。”   那小队长闻言眸光微亮,当下应是抱拳转身而去,待那队人走远,沈苏姀面色顿时平静下来,瞧了瞧身上已半干的衣裳,还是朝桑竺院而去——   沈苏姀忽然回来让香书与沐六意外非常,然而沈苏姀没有时间与他们多说,让沐六在外等着,只让香书进来帮她换身衣裳,衣裳刚换好门外便来了人,七八个嬷嬷面色惶恐的被带进院中,沈苏姀站在厅门之处,借着昏暗的灯火指了个人。   “她留下,其余人先走。”   诸人皆是松口气,沈苏姀招手让被留下的那人跟她进门。   沐六和香书被留在门外,室内只有她们二人,年逾四十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着一身下人青衣垂首站在厅中,静静的等着沈苏姀发话。   “我丢了只簪子。”   沈苏姀沉沉开口,语气丝毫不若平常的从容柔婉。   老妇人将头垂的更低了些,“奴婢不曾见过姑娘的簪子。”   她的语气还算平静,并未多么的畏怕,沈苏姀眸光微寒,剑一般悬在她头顶,又一笑,“口说无凭,我就觉得是被你捡去了……”   那人依旧一身平静,默了默又道,“若没记错,今日姑娘去寿宁殿之时未曾着簪。”   沈苏姀眸光一厉,“你的意思是我在冤枉你?!”   “奴婢不敢。”   那人低低一应,沈苏姀不由微狭了眸光,“那支簪子对我而言重要非常,关乎我家中亲族性命,而今竟然不见了踪影,你若现在承认我便绕你一命,若不然我禀明了太后,你的下场如何你当知道——”   那人背脊微僵,默了一瞬却更肯定的摇了摇头,“奴婢没有见过姑娘的簪子。”   “就不怕死?”   沈苏姀厉然一问,那人执拗安静的站着,默然不语。   沈苏姀忽然扬了扬唇,语气中厉然亦消了大半,她上下打量着她,“我尚未说我的簪子是何种模样你便说你未曾见过……”   顿了顿,沈苏姀轻而缓的开了口。   “我那簪子,亡魂为玉,冤血为金,单名两字——苏氏。”   “不知你可见过?”   沈苏姀语气静然,站着的那人浑身一震,满是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向了她……   一身玉白综裙的沈苏姀回到朝歌台的时候外头已经满满地围上了皇家禁卫军,想必是诸位主子都到了,她理了理这身素色衣裙往里走,刚走到殿门口便惹来诸多目光。   她来的晚自然有些突兀,惹来注视也正常,沈苏姀并未觉出什么不对,只沿着大殿一侧朝前面的沈阀席位上走,刚走出几步,却听高台皇座上传来一道温润之声。   “沈家丫头也行五,倒是和朕的五儿相配!”   耳边一声轰鸣,沈苏姀脚步一顿猛的抬眸,待看到高台之上人人都带笑意看向她之时她才确定了适才昭武帝的那句话并非她的幻觉,她呆了呆,稚嫩的面容上满是懵懂和不解,双眸微狭着看不出情绪,可拢在袖子里的手早已紧攥在了一起,心中更是惊翻了天!   她不过晚来片刻,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什么是她!   “噼啪”一声炸响,刺白闪电砰然砸下映出沈苏姀惨白的脸,轰隆隆的闷雷随后而至震彻殿宇。   酝酿了一整天的暴风雨,终于滂沱落了下来…… ☆、043 猎宴相争   暴雨倾盆,擂鼓般砸在大殿金顶。   明晃晃的玉屏主位上,昭武帝嬴渊与太后并排而坐,两侧又有窦德妃、申屠贤妃与西岐淑妃相伴,衣饰明丽不可方物,俱是这帝国中最为尊贵之人。   沈苏姀纤细的身影站在明黄帷帐边上,一脸茫然。   “正是呢,臣妾瞧五姑娘性子甚为温婉灵慧,若能与五殿下相配自是极好。”   静婉之声徐徐入耳,沈苏姀如何也没想到会是申屠婉,这是她相隔五年第一次见到这位申屠氏贤妃,她常年礼佛,传言对外事早已淡泊,今日却怎的为她说和?   桃红身影忽然闪至眼前,沈琳琅笑盈盈拉住她,“妹妹高兴傻了不成?”   沈琳琅拉着她入席,沈苏姀顺从的随她落座,心头那丝疑云如何也挥之不去,各色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艳羡嫉妒疑惑各不相同,沈琳琅甫一落座便放开她的手,靠过身来轻声一语,“七王爷同宁家交好,他们又怎会让他再和沈家联姻,妹妹……莫要辜负五皇子心意。”   心头微震,沈苏姀陡然抬眸。   嬴琛果然正狭眸盯着她,那眸光带着丝丝阴冷,看得人背脊生寒,她转眸一扫,申屠并没什么表情,而窦澜今日里依旧是那扎眼的端丽紫红宫装着身,此番正饶有兴味的把玩着手中茶盏,纤细的玉指与白瓷相应说不出的好看,可也正是这双手,在五年前苏阀之乱中要了皇后苏娴的命,而她,现如今却要被嫁给这个女人的儿子……   “所以姐姐串通五皇子还让贤妃娘娘出言撮合好叫妹妹无力反抗。”   “如此一来三殿下便非姐姐不可。”   沈琳琅面不改色一笑,“妹妹不要忘了,你我皆是沈氏的女儿,总要出一份力的。”   沈苏姀面色平静的坐着,权阀女儿大都有自己的使命,通常只能选择遵从,沈琳琅想要选择自己喜欢的就先将她推出去确保万无一失,倒也算是有几分性格,沈苏姀坦然的接受诸方打量,眸光一瞟,嬴琛唇角一分笑意若有若无荡起,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   “儿臣觉得不妥!”   骤然响起的朗然之声让满座皆是一震,沈苏姀转头看过去,嬴策一身玉白长袍姿态洒然的倚着长案,眸光正笑盈盈的看向沈苏姀,四目相对一瞬,他抬眉看向主位,“贤妃娘娘不知这位沈姑娘的厉害,看着虽是温婉娴静,马背上的功夫却分毫不差,五哥府中的美人多不胜数,俱是声声漫丽妙舞翩迁,如沈姑娘这般的,大抵不适合五哥。”   气氛一滞,除却笑意爽朗的嬴策之外其他诸人皆是面色各异。   沈苏姀垂眸低头,唇角却止不住牵了起来。   五殿下嬴琛深的窦阀纵欲享奢之真经,传言其府中美人可比皇帝后宫三千,可这些也只在私下里叫人议论一二,被拿到这等台面上来说却是第一次,这嬴策啊……   “策儿放肆,那些侍婢岂是能与五皇子正妃相比的!”   清丽娇喝听起来甚为年轻,沈苏姀不必抬眸也知是谁,淑妃西岐影乃是嬴策生母,此番大抵是怕嬴策触怒龙颜才当先责问,一句“侍婢”便替嬴琛粉饰过去,却见她着湖绿的掐腰宫裙,面上着淡妆,衬得那张分外年轻的脸越发有少女般的妩媚,眉眼之间也带着嬴策般的清朗,便是生气蹙眉也并不叫人觉得凶,她与西岐茹乃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西岐茹雍容宽和对世事洞明,而她则要娇俏开朗的多,素闻今上对其宠爱颇多,想必亦是此缘故。   嬴策被西岐影喝一声并不着急,只对着西岐影逗弄似地朗然一笑,西岐影果真受不得他这般,到底满是无奈的一叹,便是连陆氏都在一旁摇头笑起来。   嬴琛早已面色僵黑,见此更是沉着脸不言语,却见主位上的窦澜朝沈阀席位上一扫,轻笑道,“八殿下说的不错,琛儿的性子是有些风流,倒真要个外柔内刚的沈家姑娘管管她。”   嬴策闻言复又挑眉,“五姑娘年纪尚小,只怕管之不住!”   窦澜一语本就是以退为进,谁知嬴策接话如此之快,不由得面色骤寒。   旁里饮茶自灼的三殿下嬴珞看嬴策一眼,无奈摇头,“八弟莫急,德妃娘娘并未说就要五姑娘,沈家诸位姑娘皆是各个毓秀慧智,总有能与五弟相配的。”   权力场上,富贵总不属于自作聪明之人,沈苏姀几乎能看到沈琳琅已将指甲掐进了掌心中去,即便再如何明艳的妆容亦遮不住她骤然惨白的面色,见她整个人都在发抖,沈苏姀却只觉索然,情场之上,不爱的那个总是能轻而易举变得残忍。   现在的沈琳琅,输的很惨。   几位主子间的你来我往让在场之人看不明白,嬴珞一言落定更叫众人云里雾里,早就满头大汗的大太监全福见此连忙吩咐侍从上酒,众人愣了愣这才继续推杯换盏起来,闷雷阵阵,殿中香味交杂有些闷,沈苏姀正觉难受鼻尖却多出一抹淡淡冷香,她转头一看,一个侍从正端着壶酒经过她朝殿前走去。   冷香似曾相识,沈苏姀心头一动。   只见那人步伐稳当,最终停在了嬴纵身前。   墨袍撩黑,鬼面森寒,嬴纵看了那酒壶片刻,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   沈苏姀的目光直直落在嬴纵的手上,眼睁睁的看着他将那酒盅凑到了唇边,喉头一滚,仰头饮尽,沈苏姀猛的蹙眉,他明明对她说过……从今往后,别再朝有这香的地方去!   她还以为这香代表着不祥之物,可他如今却……   许是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一旁沉着脸的嬴琛眸光一转忽然朝嬴纵举杯,“贤妃娘娘觉得沈五姑娘与本殿相配甚好,不知七弟觉得如何?”   谁也未曾想到嬴琛会如此发问,一时间满室眸光都看了过来,嬴纵墨蓝交加的眸子微狭,周身气势似有微滞,一旁侍见状从赶忙为他斟满酒盅,嬴纵抬眸,深不可测的扫了沈苏姀一眼,鬼面下的薄唇微抿,缓缓地将那酒盅端起来,语声依旧那般低寒。   “本王觉得……不如何!”   ------题外话------   这最后一句话是不是很有爱啊~! ☆、044 若非似妖如鬼之人怎与她相配?   “本王觉得……不如何。”   低寒之语平平落定,嬴纵举着酒盅独自一抿,丝毫未将骤然色变的嬴琛放在眼中。   嬴琛狭眸看着他,唇边冷冷的扯出一抹狠笑,扫了这边厢低着头的沈苏姀一眼,语气分外的意味深长,“不知七弟的不如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七弟你……”   故意拉长的话语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内情,众人都盯着嬴纵,嬴纵却垂眸把玩着手中酒盅,骨节分明的大手将那小小酒盅转出好看的花样,他的眸子微垂,叫人看不清其中情绪,可任谁都能看出他那微扬起的唇角,他似是在思量该如何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沈苏姀瞬时屏住了呼吸。   他能将她在众人面前掳走,他能点她一起狩猎,他总是会将她至于万劫不复之地,眼下皇上与诸位臣工妃嫔皆在,若他说出什么话来,她又岂止是万劫不复,她不过一个尚未笈箳的小小弱女子,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尚不到一月,却得太后宠爱得贵妃怜惜,若还引得皇子们为她争斗生出嫌隙,那她的存在不知要妨碍到多少人!   “本王的意思是——”   低寒的语声蓦然牵起了沈苏姀的心,她不知那厉鬼心性的人要说出何种惊世骇俗的话!   众人皆静,连主位上的几人都看着嬴纵。   嬴纵意味不明的一笑,“她克父克母克兄弟姐妹,谁知未来会不会克夫……”   墨蓝的眸光往沈苏姀身上一扫又移开,嬴纵说出的话如同一把利剑一般伤人,可他语气悠然,好似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待说完那“克夫”二字,也不管在场诸人对沈苏姀的怪异目光和那骤然爆出低低议论声,手中转动酒盅的动作分毫未停!   “小七,不可胡言!”   陆氏忽然皱眉轻喝,正欲再说什么,却见嬴纵忽然将手中酒盅“铛”的一声往身前桌案上一放,下颔微抬,那双墨蓝鬼眸牢牢地钉在了垂眸的沈苏姀身上。   他扬着唇,话音威慑霸道,“如此凶煞的命格,若非似妖如鬼之人怎与她相配?”   沈苏姀浑身一震,骤然抬头只对上双深海般的眸。   其实她一点都不介意他那尖酸刻薄的“克父克母”之言,听他如此说她反而轻松不已,她尚不能确定他这样说到底是何意,却又忽然听见他后面一句……   这世上哪有似妖如鬼之人呢……   可众人皆不知,对她而言他便是那妖魔厉鬼!那四字本是她对他的评价,那夜不小心被他听去,今日便出如此一言,她是说这世上只有他才能压下她的“凶煞”?   沈苏姀眼底暗芒簇闪,正欲以眼神表示反抗,可那人却又忽然转过眸光,洒洒然身子一斜倚在了身后椅臂上,说话的声音更是带上了懒懒的讽意,“本王实在是为五哥担心,莫要为了美人连性命也不要了!”   命格这种事在这些位于权力巅峰之人的眼中有时并不算一回事,他们更喜欢用自己的手段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从而获得超然的成就感,可是对于生为女儿家的沈苏姀来说,说她明命格凶煞并不只是卦师无凭无据的一纸空言。   全家皆死,唯她独活……   越来越多诡异的目光落在沈苏姀身上,她垂眸静坐,背脊笔挺。   嬴琛自然知道沈苏姀的身世,心底微恻,面上混不在意的冷哼,“七弟莫要危言耸听。”   嬴纵悠然的轻敲椅臂,倾身靠近嬴琛,语声略低,“五哥若不怕,大可请父皇赐婚。”   嬴琛一滞,只堪堪道出个“你”字便说不出话来。   嬴纵便低笑开来,磁性的笑音入耳,惊起嬴琛背后一阵冷风。   “五哥此番若不是请旨,往后怕是没了机会。”   嬴纵依旧压低了声音,可身边嬴策、嬴珞几人皆是能听清那低幽之语,他饶有兴味的打量了沈苏姀一瞬,垂眸时更是道出叫人心惊的话来,“依本王看,沈家姑娘中唯有这五姑娘有几分颜色,可偏偏其人命格凶煞,虽则父皇早年间为本王测出的命格亦不是温善之辈,可克死全家这等事本王却是做不出来。”   嬴纵当年的命格……   嬴琛闻言面色微变,细长的凤眸半眯着往嬴纵带着的鬼面上冷眼一扫,强自笑道,“可七弟与沈五姑娘多番接触,却未见七弟有何变故?”   话音还未落定嬴纵便将受伤的手臂抬了抬,分明是对着嬴琛说话,眸光却是落在沈苏姀的身上,他抿着唇,语气幽幽覆霜,“却也怪那幕后之人,若是再多派十多个刺客,想必此时本王已是山野死尸一具,本王想,那幕后之人现在定在后悔,因为这一次失败,往后他想再杀本王便再没机会了,五哥,你说本王说的可对?”   回答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嬴琛却生生顿了住。   他扯着唇角笑笑,“本殿又不是那幕后之人怎会知道?”   嬴纵仰身靠在椅背中再不言语,主位上陆氏嗔怪的目光便落了过来,“说话没轻没重,怎么就叫命格凶煞了,沈丫头乃是哀家心尖尖上的人,往后若是谁再敢议论也别怪在哀家这里没脸,小七,不若哀家先把你的王妃定下……”   ------题外话------   铛铛铛~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哇~!   6,7,8号的内容都是后台发布~   喜欢本文的姑娘们别忘记点击【放入书架】收藏哦~ ☆、045 他浴求之人并不在殿中!   大秦惯例,皇子封王之后便会成婚,是以当陆氏悠悠道出那句定下七王妃人选的话之时,在场众人并没有任何的意外之色,嬴纵虽然排行第七,可却是第一个封王的,当先为他选妃也没有什么不妥。   沈苏姀抬眸,只见嬴纵仍是靠在椅背之中,身姿挺俊一身淡漠。   陆氏本就没打算得他回应,只将眸光朝底下权阀世家们的女儿身上一扫复又看向昭武帝,“小七西境戍边辛苦多年,皇帝怎么想?”   昭武帝对适才的暗流汹涌并未表现出什么不妥,闻言笑笑,眸光温和的落在嬴纵身上,“阿纵这些年确是不曾叫朕失望,但凡是他喜欢的,朕自会准了他。”   陆氏笑意更甚,眸光在一身樱粉色锦盘金彩绣绫裙的宁微倾身上流转而过,复又看向嬴纵,“小七,你若想求谁,大可开口——”   满室诸人皆将眸光落在嬴纵身上,有那心思洞明的已看向宁阀席上,想宁世子与七王爷关系非同寻常,七王爷虽然素来不近女色,却唯对这位宁家郡主颇为亲和,而他已有西岐家做后盾,若是此番再连了宁家的亲,这大秦的局势岂不是明晰许多?   嬴纵垂着眸,默了片刻,波澜不惊的开了口。   “孙儿欲求之人,并不在这殿中。”   平心静气的一句话,却似乎透着苍凉悲寂。   满殿君臣妃嫔,皆因他一言炸开了锅。   沈苏姀狭眸看着嬴纵,却见那鬼面森寒,墨蓝冷眸半狭,隐在阴影之中叫人辨不出情绪,他从来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他绝不会放弃让自己失去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机会,可看着他那分毫不顾众人的冷峻模样,沈苏姀又明白,这等傻事,他真真切切的做了!   沈苏姀转头看过去,宁微倾仍是垂眸端坐,依旧是那般安然静好,可正是如此不动声色的姿态与满室的喧哗愕然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且不知七王爷心仪之人是谁,这满殿闺秀竟然无一人能入七王爷之眼?”   飞扬凌人一语自然出自窦澜,她满是兴味的眸光从场中众人身上扫过,特别在宁微倾和沈苏姀身上久久打转,陆氏早就被嬴纵的一句话惊住,深重的眸光萦绕在他周身沉默良久,听到窦澜的话才呼出口气,沉而缓的看了看宁微倾,似下定了什么决心。   “且不论你所求之人在何处,你只管告诉哀家她是哪家小姐便是。”   陆氏果真是宠极了嬴纵,竟然能为了他放弃宁微倾,沈苏姀看着嬴纵,只觉得今日里的他分外奇怪,她的印象中他何时何地都该是狠辣霸道不会让别个窥探到他的情绪亦不会给人审视他的机会,可现在,她忽然看不懂他。   前世与他相斗五年,沈苏姀自诩对他的身手他的野心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却从不知他何时对哪家小姐动过心思,在那之后的五年,他驻守西境,几乎连君临也未回来过……   所有人都在等嬴纵说出那个女子的名字,他却久久未开口……   “启禀皇上——”   骤然的一声高喝打破满室沉默,众人心头一跳转眸看去,却见禁卫军统领卫城正一身甲胄站在门口,隔得那样远众人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焦急的气息,心头漫过不安,众人一时间再没心思去想七王爷心仪之人是谁。   “何事如此着急!”   昭武帝眉心微蹙着,语气并不见沉厉,可便是这般轻声一喝却叫人心中发颤,卫城满头大汗,手中拿着一封信笺,见昭武帝应声便快步往殿中走来,盔甲声锵锵作响,殿内众人面面相觑,俱是不知发生了何事!   “启禀皇上,漠北急报!”   卫城走至殿中砰然跪倒,语声沉重的道出八字!   “漠北连日大旱已至两月,三日之前漠北乱民发起暴动,已一路向南而来!”   卫城一句话说明这漠北暴动之事,殿中辉煌的明光骤然便暗了两分,当皇族与权贵们纵情享乐之时,漠北却已经有无数的贱民被饿死,等了两月没有等来希望的漠北百姓开始绝望,绝望引发仇恨,反抗与杀戮便也随之而来!   “璴衡难道坐视不管?怎会让暴民一路南下?”   昭武帝嬴渊的声音并没有丝毫的慌乱,听着仍是那般温和沉稳。   漠北在百年前乃是独立部族,后被秦文朔帝征服,璴氏原是漠北王族,称臣后被封为苍狼王世代世袭,仍居于漠北苍穹城,享统领漠北之权,大秦一帝二王六公侯,这二王之一便是这璴氏,璴衡正是现今的苍狼王。   全福快步将那信笺接过奉与嬴渊,卫城已垂眸沉声道,“苍狼王病重,现如今苍穹城事物皆为世子璴意掌管,璴氏一族素来与朝中不睦,那世子此番竟然未曾制止暴动——”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句话放在璴氏身上再好不过,近八、九年来,璴氏对大秦的归服之意渐渐淡漠,竟隐隐的有了犯上之象,然而大秦连年征战,国内若再起战事必定是大大的不妥,因此朝中一直以安抚为主,却不想此番竟然到了连暴动也置之不顾的地步。   众人面色各异,有胆小的早已吓得冷汗直流,沈苏姀心头亦是惊疑不定,一抬眸却见嬴纵仍是垂眸坐着,那般寻常淡然,竟对此大变无丝毫意外!   “呵,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倒也有几分魄力——”   嬴渊似笑非笑赞叹一句,卫城底下却更为着急。   见他面色有异,嬴渊不由挑眉,“还有何事未曾道来?”   卫城默了默,艰难的开口,“有传言天玄宗主在漠北。”   天玄宗主?!   惊讶二字已不能形容在场诸人的表情,满室的寂静之中,只有一直未曾言语的窦国公窦准开了口,“天玄宗当年与苏家关系颇密,苏彧更是天玄宗主之徒,只怕……漠北欲反!”   满室权贵皆因窦准之言沉默下来,不知是因为那苏家二字还是那诸国间颇有盛名与威望的天玄宗,更或者,大秦朝将再次上演通敌叛国犯上作乱的戏码……   沈苏姀目光冷冽的扫过殿中那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攥了起来!   ------题外话------   后台发文出了状况,阿步用手机发的哈,有问题等我回去修改。 ☆、046 这不难   “苏阀通敌叛国勾结焉耆,人人得而诛之!”   “今上有令,凡为步天骑将士,格杀!”   白纸黑字的桸文将苏氏打入地狱,真真荒谬至极可笑至极,焉耆对步天骑闻风丧胆她往何处通敌?二十万步天骑战死过半,这又该是何等可笑的叛国!   “少将军,申屠与窦阀私兵已至,我军被围!”   “少将军,皇后娘娘君临自缢,已招认通敌之罪!”   “少将军,大殿下畏罪自杀!”   “少将军,七战将五死二伤,我们只剩下不到百人了……”   “少将军,我们死的冤枉……”   “少将……”   凄厉的呼喊骤然了断,只剩嘶哑的咕咕声,好似有锋利的刀口切过喉咙热血喷涌而出一般,喊杀声潮水般涌来,她浑身上下钻心的疼。   尖利的箭矢削肉断骨的钉在她身上,恍惚之间,她只看到一张张木然的脸。   明知那些脸此刻都在君临城镶金嵌玉的大房子里,可她还是骤然生出勃勃怒意!   每张脸她都会记清楚……   “莫怕莫怕,有哀家在,不会叫别个害你!”   担忧的声音落在耳畔,沈苏姀瑟瑟一抖醒了过来,睁眼便瞧见一张满布着皱纹的脸,陆氏正满眸忧心的瞧着她,见她醒来一喜,“丫头,你可是醒了?”   耳边传来的竟是车轮吱呀吱呀的滚动声,沈苏姀有些微的恍惚,她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在回程的马车上,陆氏见她迷蒙的模样不由满是怜惜的将她搂在怀里,“丫头莫怕,哀家知你梦见了什么,且知哀家在此,再也无人能伤你!”   沈苏姀心头微震,又听陆氏拍着她的背脊哀叹,“小小年纪就见到那般场面,任是谁都要做噩梦,难为你了丫头。”   沈苏姀背脊一松,“太后……”   嘶哑的声音叫人听得心疼,陆氏将她搂的紧了些。   “哀家在呢,睡个午觉也不得安稳,也不知你怎么过的。”   陆氏心疼的目光不似作假,看的沈苏姀心间某处一塌,她转身靠在陆氏身边,强自闭眼。   苏阀灭族,窦氏得苏阀千里族地,现今的君临以北,除了漠北便数他窦阀势力最大!   好一个漠北欲反,好一个老奸巨猾的窦准!   沈苏姀深吸口气,在陆氏看不到的地方眸光成杀!   马车滚滚前行,只怕无人能想到声势浩大的皇家避暑不到一月便结束,六月的暑意正是灼人,可相比漠北乱民的暴动和整个漠北都有可能造反的威胁,这暑意便也微不足道了!   陆氏拍着沈苏姀的背脊哀叹,“丫头莫要想那许多,要知道这世上有更多的人比咱们还苦呢,想那漠北,北临北魏西临西楚,现如今大旱不得解,不知要有多少人活活饿死,比起他们,我们实在是好了太多!”   陆氏的话语缓而重,好似带着让人安心的魔力,沈苏姀从她怀中脱出身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垂眸,“太后娘娘宅心仁厚,倒是苏姀叫太后娘娘见笑了!”   陆氏见她如此说不由一笑,复又将她拉至身旁同坐,“你的年纪尚小,经历点苦难对你而言仿佛能天翻地覆,等你到哀家这个时候你就会知道,那些苦啊难啊,最终都是过眼云烟,不是只有男人才能高升掌权,女人一样也可以,想让别人不再害你,你就得强大到让他们使尽手段都伤不到你够不着你——”   沈苏姀怔怔望着陆氏,似有些不懂,陆氏见她这模样摇头一笑,“哀家与你说你也不懂,等你长大些自然会明白的。”   沈苏姀点点头,复又看向陆氏,“太后,漠北饿死了那样多的人,若是打起仗来,岂不是死的人要更多!”   陆氏闻言眉心又是一簇,“是啊,打起仗来就麻烦了!”   沈苏姀眸光几转,“有什么法子不打仗?”   窗外暑意慑人,车厢里放着冰块自是凉爽,陆氏拂了拂沈苏姀的额发,“漠北太穷太偏,那里的人热的受不住饿的受不住自然就打起了抢掠的主意,他们一路抢过来,朝廷不能不抵抗啊,你害怕吗?”   沈苏姀不假思索的点头,怎能不怕,可比起凶狠的乱民,君临城中那无形的刀枪斧剑才最可怕!   她眸光几转,“既然他们热便给他们冰,他们饿便给他们吃食,他们不饿不热了,自然就不会在抢过来了,这样岂不是就不用打仗了?”   她眸光温良,精致的面容上稚气懵懂,陆氏听得笑起来,刮了刮她的鼻尖,“见你是个持重的小丫头,这心里头到底还是未长大,你说的冰你说的吃食你知道要多少银子吗?你又知道漠北有多少人吗?朝廷的银子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这么花出去!”   沈苏姀一下子就明白,见她恍然的模样陆氏一叹,“知道了吧,难呢!”   沈苏姀闻言却摇头,“太后娘娘,这不难!”   陆氏一愣,看着沈苏姀的眸光带上了疑惑…… ☆、047 土豪沈苏姀   沈苏姀淡淡道出三个字,“十万两……”   气氛一滞,静默的沈府静心斋中一道略带尖利的声音骤然响起!   “你竟然给太后许下十万两银子!”   “大房何时如此阔绰?!”   “再者你又凭什么以你的名义白白将沈家的银子送出去?”   沈琳琅的眸光语气咄咄逼人,好似沈苏姀犯了大错一般,行车一天,沈苏姀有两分疲累,听见她如此一问不由将眉头懒洋洋抬起,“姐姐此话何从说起?沈家大房如今只剩我一人,这几年的经营亦是我在过问,不以我的名义,难道以姐姐的名义?”   她的语气并不尖刻,可沈琳琅仍是觉得难堪无比,眉头正待怒竖,沈苏姀又道出一言。   “另外,不是十万两白银。”   众人一愣,皆是看向她,沈苏姀面不改色的启唇。   “是十万两黄金。”   话音落定,沈琳琅不可置信的看着沈苏姀,竟然连适才的怒火都忘了!   十万两……黄金……   沈王氏自始至终未发一言,此刻方才蹙着眉头看向她,“五娘,大房的事我从未过问,可沈家的这么多年流出去的银子从来没有白给的。”   沈家何以有如今地位,大半是靠银子,沈苏姀怎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她看向沈王氏,眸光沉静,“孙女明白。”   沈王氏复又深深看了一眼沈苏姀,似再没有多余之言。   沈琳琅见此眸光一暗,“祖母,您怎能让五妹妹如此……”   话还未说完,沈王氏的眸光已经扫了过来,浑浊的眼底辨不出喜怒,只淡声道,“倘若二房有十万两黄金送到太后手下,我亦不会说什么……”   沈琳琅一愣,面上瞬时青白交加。   “漠北一事君临城中亦有议论,且不知太后会如何安排,丽嫔的帖子已送至府中,明日你先进宫一趟,顺便去给太后请安……”沈王氏如此一言便不再多说,挥了挥手,“这一路都劳累了,先去歇着吧。”   沈苏姀两人起身做退,看着她们走出门去沈王氏才幽幽一叹,“真是想不到。”   杨嬷嬷站在一边侍候亦是一脸的深思,“太君,这几年我们一直看着大房的生意,这五姑娘如何会有这样大的手笔?”   沈王氏眸光微狭,“只怕我们早就变成睁眼瞎了。”   杨嬷嬷眼底闪过一丝暗芒,“那太君打算怎么办?”   沈王氏依旧狭着眸,面色阴晴不辨,眸光虚无的落在室中某处……   “祖母,孙儿想把这个送给五姐。”   骤然响起的童声让沈王氏回了神,低头一看,玉雪可爱的沈君心正举着那五彩斑斓的小方盒子一脸期待的看着她,沈王氏一笑,“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前次你说等她们回来才送,祖母还以为是你舍不得了。”   沈君心咧嘴一笑,晃一晃那每一面都镶着宝石的小盒子摇了摇头,“不是不是,君儿虽然喜欢这魔方,却不能一人独占,君儿只是想看看哪个姐姐更厉害些!”   “哦?”   沈王氏有些意外的挑了眉,“这么说你觉得你五姐更厉害了?”   “当然!”   沈君心重重点头,沈王氏看他这模样不由觉得好笑,“你如何觉得你五姐厉害了?她的婚事现如今还未定下来呢……”   沈君心眉心微蹙,一副懵懂无害的样子,“可是君儿记得两年之前五姐刚回府的时候连府中下人都能欺负她,君儿还听说五年之前大伯刚过世的时候五姐差点死掉,就算不死掉也难再回君临来,可她不仅回来,现如今还得太后青睐,府中无人敢小看她,这一次的十万两黄金……哇,那是多少钱啊!祖母,难道你觉得五姐不厉害吗?”   沈君心说的起劲儿,一张小脸被那宝石映衬得明晃晃的,沈王氏眼底闪过两分幽芒,抚着沈君心的头顶欣慰的笑起来,“君儿说的很对,稍后你便派人将你这宝贝给你五姐送去,她一定会喜欢的。”   沈君心笑着点头,满是童稚的面容上看不出分毫心机,沈王氏看了看外间的天色朝侍立在外的婢女挥挥手,“带小少爷回去歇着。”   沈君心也知道天色不早了,乖觉的下榻朝着沈王氏行礼靠退,沈王氏笑盈盈的看着沈君心走出门去,眸色忽又沉暗下来,杨嬷嬷低声一问,“太君的意思是?”   沈王氏眸光深长,“君儿都能看明白的事我怎能不懂……”   一夜好眠,沈苏姀翌日一早便梳洗打扮进宫去,因拿着丽嫔的帖子,自是先去如意宫拜见丽嫔,然而还未到如意宫门口便被两个小太监拦下,二人皆着如意宫宫服,对她十分恭敬。   “沈姑娘,娘娘今日在兰亭等您,请您随奴才们前去。”   沈苏姀并无他想,应声跟在他们身后,那二人在前带路,顺着宫道一路往前却越走越是僻静,宫中亭台颇多,沈苏姀一时记不起那兰亭是在何处,见此境况顿生疑窦,她轻咳一声,“今日说好要抚琴与娘娘听,不知可备好了瑶琴?”   前面二人闻言立时点头,“备好了备好了,姑娘放心!”   沈苏姀眉心立蹙,瞬时停下脚步,前面二人有所觉转过身来,见她的眸色微沉的模样面色俱是微变,相视一眼眸色有些心虚,沈苏姀唇角噙着抹冷笑,见离人多处不远立时转身往回走……然而她一转身,一股子浓香猛的扑面而来!   妖异艳烈的香刺鼻,不过一瞬便叫她受之不住,黑暗来袭,沈苏姀只听到一道少年之声道,“两个废物,本殿若不多留一手叫你们收拾个小姑娘你们都收拾不住,今日本殿非得看看那张脸是何模样……”   ------题外话------   求收藏啊求收藏~点击【放入书架】就是收藏了哈~放在书架里面方便看文哦~! ☆、048 沈苏姀,我们是不是见过——   嬴纵进宫之时宁天流正在栖霞宫外的流云亭里等他,寻常一身风流洒然的他今日里的眸光却有两分沉暗,嬴纵有些意外,挥手让身后侍卫退下,抬步往亭子里走去。   “漠北之事需等父皇定论,若战,对我们反倒有好处。”   嬴纵站在了宁天流身旁低寒一语,宁天流默了默,转身看向他摇头,“我今日进宫并非是为漠北之事……”   嬴纵微讶,想了一瞬似乎有几分明白。   宁天流眸色深长,“我只有这一个妹妹。”   嬴纵颔首,又道,“所以呢?”   宁天流闻言唇边泛上两分苦笑,“她的心思我最是明白。”   嬴纵转过头去,鬼面之下的薄唇微抿,在这夏日里带出两分凉意。   “权阀氏族之间,从来都以利益为重,哪里容得下别的心思,你我最是知道这个道理,你若真是疼爱郡主,便该将她许给西边长孙氏,这君临城,当离得越远越好!”   宁天流眼底沉色泱泱,却并无意外,他怅然呼出口气,亦是转过身将眸光落在远处,“果然是无情之人,也罢,你若被我说动反倒要将我失望,我若不来,心中对你有怨对微倾有愧,如此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算什么都没做。”   嬴纵听他之言并无所动,宁天流又眸色复杂的看向他,“你欲求之人是谁?”   嬴纵呼吸微滞,眸光愈发森寒,默了默他忽然转身朝亭外走,宁天流挑了挑眉,看着他的背影走出亭子,正以为他不会回答,耳边却又飘来他那低寒之声。   “她已死了……”   宁天流眸色骤变,看着那寂凉背影眼底渐渐浮起一抹深思。   嬴纵脚步一转并未往栖霞宫里去,反倒是走上条小径,撩黑的长袍迎风而鼓,便是相隔十里也能叫人感受到他身上逼人的威慑之气,他的脚步有些疾快,好似心头被挑起了什么烦乱之事,刚转过一道弯,一个人影蓦地撞了过来!   被撞翻在地的小太监抬头的瞬间面色便变得惨白,急忙磕头请罪!   “奴才该死,求王爷饶命!”   嬴纵眸光微狭,哪有心情治罪个宫人,正欲不理耳边却听得“哐当”一声,眸光一扫,那踏出去的脚步就顿了住。   那小太监袖子里甩出一把短短的匕首。   巴掌大小,色泽古朴,纹饰皆无,一看便是能削金断骨的利器。   他不止一次见过这把匕首。   “这匕首从何得来?”   语声森寒落在头顶,小太监被吓得慌了神,头也不敢抬的道,“是……是奴才捡的。”   “何处捡的?”   “就在前面的飞云阁之前,王爷恕罪,求王爷饶命……”   小太监不停告饶,嬴纵的眸光却露出深思,此处本就有些偏僻,那飞云阁更是常年无人,她去那里做什么?嬴纵眸色一深,捡起那匕首朝飞云阁而去,地上的小太监仍是磕头不止,待身后的脚步声消失才直起身子……浑身发颤的松了口气。   不过片刻便至飞云阁前,殿门虚掩,周遭并无半分声息,看了看手中无法仿佛还带着她身上香味的匕首,嬴纵抬步走上前去。   飞云阁不知是从前哪位妃嫔的住所,如今已经空置许多年,因常年无人居住,窗户上已结了厚厚的蛛网,“吱呀”一声推门而入,窗户紧闭的屋子里光线幽暗至极,嬴纵眸光半眯的扫视整个屋子一圈,眸光忽然钉在了厚厚重纱之处。   鹅黄色的帷帐纱帘层层叠叠分割出内室外室,便是在那重纱之下,一件湖蓝的外袍正掉落在地,虽然只露出小小一截,可嬴纵还是认出了那是她的衣裳,眸光骤变,他几乎没有迟疑的朝那重纱走去,“唰”的一声掀帘而起,更为幽暗的光线之中他只看到内室的尽头摆这张床榻,在那床帏掩映之下,似乎正睡着个人。   匕首,衣服,床上的人,早就空置的殿阁……   他似乎坠入了一个迷局,有人专门用她做诱饵引他前来,这宫中看似处处平坦,却到处都是万丈深渊,稍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他不知设局之人是谁又有何目的,可既然他已洞悉,便该及时撤退方能保全自己,嬴纵如是想……   骤然将那纱帘一扬!   下一刻,他大步朝内室尽头的床榻走去——   从进门开始便有一股子异香萦绕鼻端,越往里走那香味越是浓烈,而嬴纵好似无所觉,直直走到了那床榻边上,月白的床帏半垂,隔着层薄纱,嬴纵果然看到一张安然好眠的睡颜,眸光一沉,他将床帏掀开,俯身欲将她抱起,可就在他倾身而下之时那闭着的眸子猛然间睁了开,垂在身侧的小手同时拽住他的襟口将他拉向她身前!   “小心——”   她的厉喝在耳边炸响,嬴纵被她拉的一下覆在她身上,与此同时身后一道劲风堪堪擦着他背脊而过!   噔的一声,转头一看一柄寒光森森的大刀正砍在床柱上……   危机未除,嬴纵看着近在咫尺的黑亮眸子却压着她不动!   “你怎知是本王?”   沈苏姀看着他背后的凶险一颗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上,却见他分毫不动不由满心惶急,“王爷的气息特殊,我自然认得!”   “为何要救本王?”   不论何时何地,他的问题总是这样多,沈苏姀眉心骤蹙,欲推他起身,可他铁臂硬实她浑身无力根本挣扎不得,眼看着刀光复又卷至,她福至心灵的折腕朝他肋下攻去,嬴纵面色大变,一手攥住她的腕另一手抱着她的腰身朝旁里一滚!   “叮”的一声,大刀猝然砍碎了玉枕。   沈苏姀伏在他胸前心惊不已,谁料他又一问,“沈苏姀,我们是不是见过——” ☆、049 拳打皇子   “沈苏姀,我们是不是见过——”   淡淡一言惊得沈苏姀心头急跳,身后却又有劲风忽至,嬴纵仰躺着不动,一双眸子幽幽盯着她,似乎算准了她会出手——   银牙狠咬,她猛然折腕从他手中滑脱,身形一侧躲过刀锋跃身而起!   幽暗的内室中唯有一人持刀偷袭,那人身材欣长纤瘦,身量亦不高,穿着身通体全黑的夜行衣,面上围着黑巾,只一双眸子幽幽发亮,眼见得沈苏姀竟然还能起身走脱,眼底骤然闪过两分惊愕,似乎并未觉得她是多大的威胁,竟然又提刀迎了上来!   看清来人身形,沈苏姀眼底闪过一抹了然。   看似凶悍的刀光飞舞,却毫无章法,招式狠辣,却不过只是些花拳绣腿,回头一看,嬴纵倚在榻边,好整以暇的瞧着她,沈苏姀眉心紧蹙,眸光几转迎着那刀锋抬手挡了上去!   来人身量虽然还未长成却也比沈苏姀高出一个头去,再加上手中寒刀森森,无论如何也比沈苏姀气势强大许多,可就在他靠近沈苏姀的那一刹那就注定他此番只能以悲剧收尾!   小手如灵蛇一般缠上那拿刀的手腕,只听得“咔嚓”一声轻响,伴随着少年的惨叫,“哐当”一声寒光森森的大刀也掉在了地上,少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纤细身影,嘴巴一张,沈苏姀的脚已踢在他膝盖,那呼之欲出的喊叫变作更大的惨嚎响彻整个飞云阁。   沈苏姀身上仍有那迷香的余劲儿,可饶是如此她的身手仍是干净利落!   腿弯一软便跪倒在地,少年又惊又怒的瞪着沈苏姀,未被她攥住的手抬起,指着她“你”了半天,“大胆”二字还未说出口沈苏姀的拳头已招呼在了他的左眼上,巨疼袭来,少年还要再叫,沈苏姀旋身一脚揣在了少年脸上!   “你……住手!”   少年被踹倒在地,口中夹杂着呻吟厉喝一声,抬头之时面上的黑巾已落,瞬时露出一张如玉的俊脸来,只是此刻那脸上青紫交加,怎么看都有些滑稽,沈苏姀拂了拂衣角,好整以暇的看着少年,眸光深暗!   “你,你可知本殿是谁!”   少年被打的坐在地上,却仍是挺直了背脊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紧抿的唇角和那陈墨一般的眸子俱是有几分像沈苏姀身后之人,他微抬着下颔,看着沈苏姀一副随时都会再出手的架势指着沈苏姀狠狠道,“本殿警告你——”   “砰”的一声闷响,少年右眼上瞬时多出片青紫!   凄惨的一声嚎叫出口,沈苏姀收回拳头漠然看他,“你可以继续警告我——”   少年捂着右眼抬起头来,左眼微肿,模样又狼狈又好笑,他又欲抬手指沈苏姀,可一抬起来便后怕的缩了回去,只咬着牙根颤声道,“伤皇子乃是诛九族之罪!你——”   “我若是诛九族,十殿下只怕也跑不了。”   沈苏姀扬声一言,看了看落在远处的外袍走过去捡了起来,嬴湛不可置信的看着沈苏姀,“真真是大胆!你既然知道本殿身份,怎么还敢……”   “若说大胆谁能比得过十殿下,殿下胆敢在宫中用迷香加害臣女与亲王!”   “我又如何不敢打你?”   沈苏姀穿好外袍,转过身看着嬴湛的模样实在忍不住的扬了扬唇。   嬴湛羞愤交加,却是真怕了她,只做出副狠装,“你给我等着!”   沈苏姀不置可否点头,抬眼便看到嬴纵已悠然站起身来,眸光扫过鼻青脸肿的嬴湛唇角微微一扬,嬴湛随着沈苏姀的目光朝后一望,整个人不知怎地瑟瑟一颤,嬴纵颇为闲适的走过来,以一副欣赏的模样打量他这个以顽劣之性出名的弟弟。   他蹲下身子,眸光微沉,“只有宫外的三流贼子才用迷香,你姓赢,是大秦国的皇子,当用更高明的招数。”   嬴湛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鬼面一时之间呆了,他的刀一点也不利,他只是想算计眼前这个并不亲近的哥哥好看看这鬼面之下的脸是何种模样,而此刻,他的语气郑重,眸光深长,高大伟岸的威慑之感竟让他这顽劣惯了的心性生出些许的惭愧。   嬴湛眸光微眯,怔怔问出口,“你为何带着面具?”   “可是如他们说的那般……”   嬴纵唇角扬的更高,“他们说的哪般?”   嬴湛眸色颇为不确定,犹豫一番才道,“他们说你长着一张凶神恶煞丑陋如鬼的脸。”   好似所有的刺条被折断,嬴湛的语气乖觉中竟带着隐隐敬畏,嬴纵单腿曲膝蹲在他面前,整个人仍是那般冷峻威然,却到底不再那般迫人,沈苏姀看着这兄弟二人挑了挑眉,想到嬴湛所问,她眸中闪过一抹深思。   她第一次见他,他尚未带着鬼面……那时,他与她同为八岁。   也是在那昭武二十年,他忽生疾病,钦天监夜观天象,言七皇子许被鬼魔所侵性命堪忧,唯以鬼面覆脸方可御之,圣上准奏,之后他的病果然大好,随后这么多年,他脸上的面具再也未拿下来,他的脸是何种模样,又有几人能记得……   他长得丑陋如鬼?沈苏姀心中冷笑——   “没错,本王的脸的确丑陋若鬼。”   “你若见到,定会后悔。”   嬴纵语声低寒,幽幽的让人背脊生出凉意,沈苏姀眉头一挑,这边厢嬴湛已是瑟瑟一抖,眼瞳微缩的将身子往后一仰,竟有些怕他似地。   嬴纵见此笑起来,低沉的嗓音让嬴湛浑身一松。   可那口气还未呼出,随之而来的话却让他面色骤白。   “丽嫔娘娘本就处境堪忧,不知此事被太后知晓会如何处置她?”   他的语气带着凉意,瞬间就让嬴湛如坠冰窖,他眼底畏色一闪,语气立时像被捏住了七寸的蛇一般无力,“七哥欲如何?”   嬴纵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声郑重冷冽,“莫让第三人知道这屋内之事,往后……也再莫做这等蠢事。”   沈苏姀和嬴湛都是一愣,嬴湛不甘的看了沈苏姀一眼,点头,“成交!”   见此嬴纵便转身往门外走,至一半却见沈苏姀未动,“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沈苏姀微愣,看了看垂头丧气的嬴湛到底转身走了出去。   刚出门便见远处小道极快的走过来一人,竟是容飒,他见嬴纵与沈苏姀在一起也是一愣,待走至嬴纵身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出了何事?”   嬴纵沉声一问,容飒瞟了沈苏姀一眼垂了头。   “漠北之事已定,不战。”   “如何不战?”   嬴纵复又一问,容飒默了默道,“圣上令将万两黄金送与漠北赈灾。”   万两黄金不是小数……   嬴纵有些意外,“何来的万两黄金?”   容飒似有些不好言明,那副纠结的模样全然不像他,嬴纵正觉不妥,身边一直静默无声的沈苏姀忽然开了口。   “我给的——”   淡淡三字落定,嬴纵微怔,下一瞬刀锋般的目光立时凌厉的扫了过来! ☆、050 她怎生叫他如此不省心!   车轮滚滚,王辇之内三尺之地,他的目光如剑悬在她头顶。   沈苏姀身上仍有不适,假作不觉的倚着车壁养神。   忽有一抹气息欺近,她睁眼便对上一双鬼眸,森森鬼面寒意沁人,嬴纵眸若深海,“眼看着大秦就要大乱,却是你一手拯救大秦与危难,沈苏姀,本王当真小瞧了你。”   沈苏姀往后退三分,摇摇头,“不过想为太后分忧。”   见她容色平静,嬴纵一笑将身子靠了回去,下颔微抬眸光深长,“十万两黄金就这般送给漠北,难道就无所求?”   沈苏姀摇摇头,“王爷说笑,我不过一个小女子,难道还能求封个万户侯?”   嬴纵一默,睨着她道,“漠北这几年愈发没有往常安分守己,此番你能送十万两黄金,下一次呢?你有多少个十万两好送?”   沈苏姀一笑垂眸,“漠北紧邻北魏与西楚,这么多年少有太平宁日,若是再与大秦决裂,他们可还有活路?此番乱民暴动,不过是想给朝廷一个警示罢了,有了这十万两,漠北至少可以安生的过几年,焉耆使者即将来君临奉国称臣,朝廷又怎会在这个时候打起内乱。”   微微一顿,她抬睫看向他,“更何况,若真是打起仗来,王爷并不一定能得到好处。”   嬴纵眸光微狭却并不接话,一副等她说完的样子,沈苏姀唇角微抿道,“苍狼王虽然病危,可那位世子璴意却并非庸人,听闻此人亦是骁勇善战之良将,只怕能比得上王爷也不一定。”   老苍狼王璴衡膝下曾有三子,好似中了魔咒,那三人皆未及弱冠便夭逝,对这第四子璴衡谨慎万分,只待七年之前那璴意至十四岁时才对外宣布自己的王位有了继承之人,而这位世子璴意也没叫大家失望,听闻其人深得璴衡真传,小小年纪已颇有建树,现如今璴衡病危,苍穹城更是唯他一人是听,从他此番敢坐视不管让乱民一路南下的手段便知,其人必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王爷有天狼军,漠北亦有苍圣军,到底谁更厉害些,却还是未知。”   沈苏姀无惧嬴纵的霸道威慑,含笑直言。   漠北的苍圣军乃是那位璴意一手训练,与邻国的北魏多次交锋皆以大胜收场,由此才保了北境多年安稳,自然不是一群庸兵,嬴纵微微颔首,眼底暗光微闪,“未想到你如此看好那璴意,既然如此,那璴意必定是要接受你的好意了?”   沈苏姀不假思索,“他没有理由不接受。”   嬴纵深深看她两眼,意味不明的点点头,“焉耆落败,漠北又乱,本王归来没有几日,自然乐得大秦安稳,若是漠北不要这十万两黄金便罢,若是接了,倒也能助你在太后面前位高一筹,届时,世人亦皆知你沈家五姑娘的贤良之名,只听闻那苍狼王世子性贪好色,且不知此番他要如何感谢你——”   沈苏姀唇角笑意带讽,他这般厉鬼心性之人怎会乐得大秦安稳?   现如今的大秦除去权阀私兵便只有他的天狼军声威赫赫,但凡有一星半点儿的内忧外患,他的位置便分毫不会动摇,是以,此番他自然希望漠北真的心怀反意,若那般,他的天狼军哪里只有现如今的功绩?   “感谢倒是不必,苏姀只觉可惜——”   沈苏姀淡淡一语,嬴纵看着她的目光微黯,“可惜什么?”   沈苏姀颇为感叹,“可惜王爷此时才让焉耆称臣,若是能早些打败焉耆,想必今日国库充盈之下漠北也不敢作乱,而当年焉耆破关而入屠戮大秦三城,此番焉耆使者来君临城只怕我们还要以上礼相待,想想真是讽刺。”   “战事并非朝夕可解,焉耆民风悍勇,如今已是不易。”   “更不可因小失大。”   嬴纵狭眸看着她,却未曾生怒,沈苏姀似乎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懊恼的蹙眉,忽又想起什么似地道,“如果那苏阀未曾叛国,可会早些打败焉耆?”   嬴纵闻言周身气势骤寒,沈苏姀浑然未觉,只睁大了黑曜石般的眸子问他,“当年苏阀叛乱闹得国中不得安宁,听闻那苏阀步天骑与王爷同在西境戍边,王爷在他们作乱之前难道未曾洞悉他们的反叛之心?”   沈苏姀看着他,眸光澄澈,只等他回答。   四目相对,嬴纵冷酷的默然让车内寒意愈盛,他抿唇不言,森森盯着沈苏姀,沈苏姀不避不让,不打算放过他任何情绪变化,然而那双眸深海无波,除了冰凌一般的寒意她什么也没感受到,她却依旧望着他,似乎非要等他说个答案,然而王辇忽然“咯噔”一声停了下来。   “主子,到了。”   容飒的声音传来,嬴纵看着她唇角微抿,“到了。”   他淡漠启唇,仍是满眸凉意看着她。   “多谢王爷相送。”   沈苏姀点头应声,知他必不会回答便起身掀帘而出。   本无反心,如何洞悉?   沈苏姀眸沉如墨,下的王辇,恢弘的天寰宫巨兽一般匍匐在她眼前,看着那巍峨宫殿上乌木成甍金瓦映栋她眼底忽现出两分寒意,默了一瞬,她朝殿门口而去。   嬴纵眸光幽深的坐在王辇之中,看着那纤细的身影一步步走向大秦帝国最为尊贵的宫阁,耳边徘徊的却是她适才那一问,他为何未早些洞悉苏阀“反叛”之心……   眼底幽芒一闪,王辇之外容飒忽然轻声开口。   “王爷,窦准同在殿中——”   嬴纵并不意外,“漠北之事他当然要来插手,只怕他比本王更想让这场仗打起来。”   容飒默了一默,有些犹豫的道,“主子,窦准今日为圣上所宣……乃是为确定五皇子妃之事而来……”   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殿门口,嬴纵眸光幽深的落在虚处,周身寒意愈盛。   在骊山是为试探,此番她豪赠黄金十万两,任谁都会选她——   嬴纵唇角略沉,转眸却扫到榻上她忘记拿走的匕首,他伸手将那匕首握在掌心磨砂片刻,忽然扬手将那匕首往王辇角落一扔,她怎生如此叫他不省心! ☆、051 虚惊一场   沈苏姀垂眸站在殿中,上首温透的眸光罩在她身上,分明不含丝毫寒意,却仍是让她背脊微僵,昭武帝唇角带笑的看着她,轻声感叹,“初闻母后之语尚且不信,朕再问你,十万两黄金可是当真?”   沈苏姀点点头,抬睫偷偷的瞟一眼上首之人又急忙低下头去,“当真。”   见她这般小动作嬴渊面上笑意愈盛,朝她挥挥手,“到朕跟前来。”   沈苏姀小心翼翼的朝前走几步,复又快速的抬头望昭武帝一眼,她今日里着一身湖绿的窄腰宫裙,小小的身姿纤柔却洒脱,头上的发髻也不带任何饰物,整个人分毫不见女儿家的矫揉造作,叫人看着十分舒坦,只见嬴渊眸色微深,看向旁里站着的几人感叹道,“倒有几分像华庭——”   三皇子嬴珞一身天青色锦衣站在一边,闻言温笑道,“华庭三年未归,父皇定是想她了。”   嬴渊又看沈苏姀两眼,颔首,“是啊,她也爱着绿,只是没有沈姑娘安静。”   “听母后说你马术不错?”   嬴渊又一问,沈苏姀听着这皇帝父子二人随意之语也不那么紧张,便大胆的抬起头来回话,“太后娘娘谬赞,只是会几个简单动作而已。”   嬴渊不由点头,“好,如此倒是和华庭更像了,她那风风火火的性子最爱这些。”   沈苏姀听嬴渊说的满口宠爱之意眼睛里也有了两分笑意,下意识一问,“想必公主定然是个妙人儿,却为何一直在族地未归?”   她语声轻快的一问,室内本该松快的气氛陡然一滞,沈苏姀站在嬴渊十步之外,明显的感觉到那股子沉着与内的帝王之威骤然一烈,她心头微紧,面上却仍是一副懵懂之意,好似分毫未曾察觉气氛不对,便是在这诡异的静默之中,旁里的嬴珞摇头一笑,“那丫头性子实在野得很,不喜这君临城的规矩束缚,自去封地随心所欲去,实在叫人头疼。”   嬴华庭乃是嬴珞胞妹,他的语气无奈中又带着宠溺,虽有指责之意,倒也全无违和感。   沈苏姀恍然,“公主果真……不凡。”   她似乎想了许久才想出这“不凡”二字,艰难的模样让嬴渊面上又浮起了笑意,眸光深长看着她道,“比起她来,你才不凡,告诉朕,你想要什么?那十万两黄金可不是个小数目,沈侯在世之时也不能轻易拿出这个数目,何况这还只出自沈家大房?”   沈家的境况做皇帝的自然一清二楚,沈苏姀眸光几晃,“沈苏姀不知当要什么。”   “没有当要不当要,只有你想要不想要。”   嬴渊眸光郑重带着鼓励,似乎只要她能说出口的她都会满足,可沈苏姀眉心紧蹙面色作难,似乎真的没什么想要,嬴渊与嬴珞见她不似作假皆有些意外,另一边一直站着未曾说话的老者幽幽开了口。   “沈姑娘性格纯良温善,果真难得。”   窦准一袭靛青官袍加身,虽已年过半百看起来却仍是精神矍铄,细长的眸光微眯,看着沈苏姀的目光略带赞赏,嬴渊随意的看向窦准,语声愉快,“窦老喜欢沈姑娘?”   窦准的眸光瞬时深邃起来,在沈苏姀身上打了个转,点头。   “微臣觉得沈姑娘很好。”   嬴渊那话问出口沈苏姀便觉得不对,待窦准毒蛇一般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更叫她觉得不安,此番又听窦准郑重的回话,她心中忽然洞明,这看似简单的三言两语,似乎是在决定什么重要的事情,决定什么样重要的事情让窦准有发言权呢?   沈苏姀心底泛起滔天巨浪,面上却仍是一片寻常,却见嬴渊在得到窦准的答复之后满意的笑了笑,“朕也觉得沈姑娘十分不错,既然如此,窦老该去拜访拜访沈老太君了!”   沈苏姀背脊顿僵,眼底幽芒一闪便欲开口!   “懿旨到——”   话还未出口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长喝,沈苏姀心头一跳朝殿门口看去。   嬴渊亦有些意外,只见太后身边的总管事全寿出现在殿门外,跪地行礼道,“启禀皇上,太后娘娘有懿旨到,请您过目。”   嬴渊不知何事,招了招手,全福立刻上去将那深紫色懿旨给嬴渊接了过去。   嬴渊本是一脸常色,却在看到那懿旨的瞬间挑了挑眉,似乎十分意外,复又看了看沈苏姀与窦准,有些哭笑不得的将那懿旨放下,对着窦准道,“窦老,我们且晚了一步,原来母后早就为琛儿选好了皇妃!”   变故来的太突然,饶是窦准这等经历了风浪的人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却不管那人是谁,先抱拳谢恩,“太后娘娘体恤五殿下,亦是微臣之福!”   窦氏门人张狂跋扈,可这位大家长却从来礼数分毫不差,嬴渊笑着摇摇头,颇为遗憾的看了沈苏姀一眼,“却也是沈家的姑娘。”   沈苏姀心中顿时明了,攥紧的拳头微松,面上仍是迷蒙,似乎不懂这片刻之间发生了什么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嬴渊将那懿旨放在一旁,复又郑重看向沈苏姀,“你虽然未曾向朕提什么要求,但是朕仍为你保留个机会,等你想到了,便告诉与朕。”   沈苏姀这句话听懂了,乖觉的点头。   “珞儿,且送沈姑娘去寿康宫。”   嬴珞经过适才的变故面色仍是如常,闻言应声做退,与沈苏姀一起退出了大殿。   走出殿门的时候沈苏姀背脊已漫起一片冷汗,感觉到身后并无目光跟随,她心头不由一松,只当做不知适才的机锋朝嬴珞一笑道,“华庭公主是什么样的人?三殿下虽然口中说她让人头疼,可我瞧着三殿下定然爱极了这个妹妹。”   嬴珞仍是那般温润模样,闻言笑笑,“她是肆意至极的人,这座城里有她不喜欢的东西她便走了,一走三年,恐怕都忘了我这个哥哥!”   嬴珞语气仍是指责中又带着疼爱,沈苏姀一笑,“这样洒脱的性子真叫人羡慕!”   嬴珞一默,走出许远才笑道,“五姑娘觉得这门婚事如何?”   沈苏姀这才想到适才太后的懿旨,眉眼之间亮光一绽,“自然是极好,窦阀势大,五皇子得宠,想必祖母也会喜欢!”   沈苏姀说的直接,却不见嬴珞有分毫的不满,他笑着点点头,“那便先道一声恭喜。”   看了看距离寿康宫不远,嬴珞顿下步子道,“焉耆使者再有几日便要入城,我需得回天寰宫听父皇决策,便不送你进门了。”   沈苏姀行一礼,“恭送殿下。”   嬴珞侧身一避转身离去,沈苏姀看着那道背影却陷入了沉思。   华庭公主的出走若真是因为受不得君临城拘束又怎会三年不归,甚至连自己母妃都不见一面,沈苏姀闭了闭眸,天下皆知,当年的华庭公主曾与苏阀少将军有婚约在身——   “本王为你解决了大麻烦,你却看着别个的背影发呆。”   低寒之音落在头顶,沈苏姀骤然回神,目之所及嬴珞的身影早就消失,身后宽厚硬实的胸膛却不知何时贴了上来,她呼吸一滞,转身脚步还未踏出一只大手便箍在她腰间,下一瞬那灼热的气息便已落在她耳后——   “沈苏姀,你此番该如何谢本王?” ☆、052 结盟?   “小苏,你不该应了他!”   孟南柯微叹一句,沈苏姀闻言不由苦笑,连她自己也忘记怎么就应了那妖孽。   ——沈苏姀,你此番该如何谢本王?   仍是那般霸道又强势,谢他?!   无纲无常,心若厉鬼,五年前他叫她寝卧难安日比月长,五年之后,他依旧不打算放过她!他做每件事必有目的,便是没有那道懿旨,她亦能有百个法子不嫁与嬴琛,他不过凭着太后对窦阀的不满耍了点小手段罢了,却来叫她对他感恩戴德!   真真笑话!   她绝不会为他做任何事!   可他提出的条件却又叫她心动……   “窦阀的势力还不够大。”   “促成这件婚事之后窦阀相对其他几阀优势将会更大。”   “这本就是我当做的。”   沈苏姀语声沉着,所言却有道理,可孟南柯还是摇了摇头,“你和最强的人结盟,到最后,你有把握赢吗?”   “你别忘记,当年在西境,焉耆破关而入坐实苏阀叛国是谁的手笔。”   孟南柯太了解眼前之人,一言便叫她色变,沈苏姀定了定神,“当年的事到底是谁的手笔我尚不确定,我只知现在大秦谁也不会动他,漠北越发不安分,苍圣军唯有天狼军能对付,今上不会那么傻自断臂膀,反倒是窦阀几乎触到皇权逆鳞,今上连决定五皇子妃这样的事都要宣窦准入朝,可见这几年窦阀在朝中跋扈到了什么地步。”   孟南柯默然不语,沈苏姀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又是一变,“漠北的璴氏从来避世,到了璴衡这一辈大为不同,大抵是连着死了三个儿子叫他心冷含恨,此番璴意这里竟然愈发强横,竟然打起了师父的幌子,朝中那些人念着苏阀旧事,对漠北不敢轻视。”   天玄宗,百年前的帝师之宗,到后来虽渐渐不再过问世事,却仍是大陆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天人智所,若哪一国国主有幸得其门下弟子相助,必定能如虎添翼国运昌隆,但凡挂上天玄宗的名号,皆是天下蜂拥荣华相待,世人皆知这一代天玄宗宗主门下弟子有三,其一便是大秦国苏氏少将军苏彧。   “这点倒是叫人意外,若被师父知道竟有人冒用他的名号,只怕要哭笑不得。”   孟南柯口中那一声师父比沈苏姀叫的更为亲切自然,天下人谁能想到这个青衫落拓无名无姓的教书先生竟是天玄宗宗主的弟子!   “漠北三方受制,只望那璴意此番接了我的银子,别叫窦阀有机可趁。”   沈苏姀淡淡一语,随即眉头又一抬,“焉耆使臣快要入君临,可知此番来了何人?”   孟南柯闻言便苦笑开来,“只怕很难找到有用之人。”   沈苏姀挑眉,孟南柯略带无奈的道,“焉耆大败与秦,其朝臣多为贪生怕死之辈,此番所来使臣大半要留与大秦任职,满朝上下除了一个副相之外只有十来个七八品的小官,便是那个副相,也是半月之前从史馆六品小吏之中升上来的。”   沈苏姀眉心紧蹙,当年通敌叛国无非是苏阀拒不御敌导致焉耆破关屠戮,然而无人知晓那时的步天骑乃是接到朝中抵御楼兰的谕旨才离了西境,到底那谕旨是谁假传?君临至边境的消息又是谁封锁?再来,焉耆能那般破关而入必定接到大秦的线报,那么大秦之中又是谁给焉耆送信?若能找到这诸般证据,才能真正还苏氏清白——   “还有,此番焉耆欲与大秦联姻,焉耆有位公主年方十六尚未出阁。”   沈苏姀闻言眸光微狭,“嬴琛婚事已定,剩下的便只有——”   “嬴珞和嬴纵。”   孟南柯悠然接话,顿了顿又道,“焉耆败在嬴纵之手。”   “若让他与焉耆公主成婚,只怕会很精彩。”   沈苏姀闻言仍是眸光半眯,平静的面上透着股深思。   夜色深重,沈苏姀踏进沈府大门之时面上的深沉还未褪去,正出神之际一道劲风骤然迎面而来,她眉心狠簇,处于本能的连退几步,那猩红的指甲几乎擦着她的脸颊而过,眸光一凛,抬头便看到一身怒意的沈琳琅正堪堪瞪着她。   沈苏姀唇角带出抹冷笑,“分明是喜事,可瞧着三姐的模样倒像是遇了丧事!”   几个下人站在远处偷瞟着这边,沈苏姀的声音沉沉,沈琳琅从未见她说过如此重话,不由愣了一愣才发起火,“为什么是我!你在太后面前说了什么话!为何要我嫁给五皇子!”   沈琳琅的表现沈苏姀一点也不意外,只淡淡蹙眉,“三姐既然不愿嫁给五皇子当初便不应该挑起沈家女儿和五皇子联姻这个话头,三姐大抵忘了你自己也是沈家女儿。”   沈琳琅妩媚的面色惨白,薄唇紧咬气的说不出话来,沈苏姀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懿旨乃是太后所下,今日在圣上面前宣纸之时三皇子也在,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沈琳琅登时浑身一僵,看着沈苏姀的眸光沁着毒一般,沈苏姀漠然看她一眼,“一个月之前,二姐因为无缘得去骊山一时不慎疯魔,三姐可千万小心,别因为能成为五皇子妃一时高兴地走火入魔,最后……落得和二姐一样。”   沈琳琅呼吸一滞,听此一言似乎想到了沈清屏的惨状有些后怕的抖了抖,再看向沈苏姀时便有些诡异的畏怕,沈苏姀再不多说,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而去,沈琳琅粉拳紧握豁然转身,“如果我就是不嫁呢!”   沈苏姀脚步不停,背影挺直一言未发。   沈琳琅又是愤怒又是绝望的看着沈苏姀的背影,她本就问了一个愚蠢至极的问题,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站在原地怔立良久,她忽然转身朝静心斋的方向狂奔而去! ☆、053 送马!   苍穹如墨,越发衬出亭台楼阁间的灯火璀璨,在沈苏姀的记忆中,这样的流光溢彩在沈府已经有许久不曾有过,而今夜,过气的权阀因为一桩婚事迎来了生机。   权势滔天的窦阀,备受皇帝重视的五皇子。   看似尊荣非常,可生机还是危机,一切都言之尚早——   从正门到伽南馆的路程颇远,眼看着隐月湖遥遥在望,沈苏姀却瞧见一行衣着光鲜的嬷嬷朝这边走来,当首的那位于氏乃是二夫人柳氏心腹,沈苏姀眉心微蹙,看了看她们的方向却又不是往伽南馆去的,虽然沈琳琅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可柳氏绝对会欢喜至极,这样的日子,她手下的人来势汹汹意欲何为?   心中生出疑惑,沈苏姀闪身隐在了黑暗之中。   “待会子手脚都利落些,虽然只是个妾室,却也不能落了把柄!”   于氏压着声音沉沉一语,沈苏姀立时明白过来,若说这府中还有什么妾室,那便只有二爷沈平在八年前收到府中的那位詹氏了,二夫人治家严谨,沈平虽然收过许多侍妾,可但凡三年无出的皆被二夫人以各种名目除了去,说起生子,这位詹氏可算是功不可没,因为她为沈府诞下了唯一的孙辈男丁——沈君心。   沈君心自五岁开始便被养在柳氏名下,且对柳氏万分恭敬,可嫡母到底比不得生母,眼看着沈君心一日比一日长大,她莫不是要趁着今夜全府上下喜庆之时趁早除了那詹氏?   沈苏姀心中暗道那柳氏不容人之狠心,眼看着于氏带着嬷嬷们消失在楼阁之间,脚下却仍是向着伽南馆走去,多管闲事大半会惹祸上身,她既知道这个道理又怎会犯错。   推开竹园的大门,于氏直觉脑后一寒,有种被人狠狠盯住的错觉,她回头看了看,灯火明亮的府道上鬼影都没有一个,心口一松却到底有些心虚,脚下的步伐不由越发极快,“动作快着点,待会子还要回去复命呢。”   寻常至少有一二下人的院里今夜却无一人,于氏一行五人直接朝那亮着几盏孤灯的主屋而去,推开主屋之门,一身素衣的女人静坐在灯下,好似是在等着她们一般。   于氏愣了愣,不知怎的看着那一脸静容的女子就有些发怵。   詹氏长着一张颇为端丽的脸,年纪不过三十,墨发只松松束在脑后,远看起来并无任何出奇之处,可你若走近三分瞧见那双黑漆漆的眸,便会觉得她眼底藏着什么叫人畏怕的东西,于氏此刻便正被那双眸子盯着,她心口一阵急跳,当即挥挥手。   身后四人皆是腰身粗壮的妇人,其中一人端着一碗乌黑药汁,“噔”的一声往詹氏面前一放,于氏便上前道,“今日太后赐婚与三小姐和五殿下,全府上下皆受夫人赏赐,这是夫人赏给姨娘的,姨娘趁热喝了吧。”   乌黑的药汁早就冰冷,詹氏低头看了眼那药碗,唇角带出抹讽笑,“嫁给五殿下并不是一桩好婚事,夫人只怕赏错了。”   于氏眉心顿皱,见詹氏不肯就范便对其他四人使眼色,“姨娘既不听话,那便得罪了!”   四个身大腰粗的妇人立时上前将詹氏按到在榻,于氏上前看了看眉心紧蹙不肯服软的女人一叹,“姨娘好生去吧,小少爷自有二夫人这个嫡母好生相待。”   说着便要将那药给詹氏灌下去,可就在她端起药碗的瞬间,本来昏暗的室内忽然明光大亮起来,室中几人皆是面色微变,转头一看,本来用纸糊住的纱窗哄然一声竟然烧着起来,众人吓得连退几步,下一瞬她们便透过被烧破的孔洞看清外面的景象,“咣当”一声,于氏手中药碗倾洒在榻,随即一声远远传来的尖叫声在院外响了起来。   “走水了!来人啊,走水了!”   火势吞吐,借着夏日的暑意和隐月湖吹来的湖风,不出片刻大半个院落便被火势包了住,那火来的极快,院外的人声脚步声渐渐聚拢,于氏五人面面相觑间也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惊呼一声就朝外跑,于氏见此也有些怕,当即顾不上榻上的詹氏朝外跑了出去。   詹氏缓缓起身朝外走,眸光却满是深思的盯着那映红半边天的大火,沈府素来小心谨慎,且她这片院落颇为冷清,便是点灯都比不得别处明亮,又怎会着火……   沈苏姀还未走进伽南馆便被半路赶来的香书和沐六截了住,香书看着她周身大好才松口气,扫了眼远处的火光满是后怕,“怎生忽然着了火,吓死人了,小姐也不知早些回来,奴婢生怕您被那火烧着了!”   沈苏姀安抚的看他二人一眼,“本就不在一条路上,哪里会被烧着。”   三人说着便往伽南馆去,沐六走在最后,眸光随意一扫,却看到沈苏姀绣鞋底上沾着层黑灰,他皱了皱眉,并未言语。   伽南馆中的下人亦被那火势惊得满面恍然,沈苏姀安抚大家几句进的正厅,抬眼便瞧见桌上放着一物,五彩斑斓光辉熠熠,叫她眼前一亮。   “是小少爷送来的,就刚走一会儿,您应当遇着才是呢——”   香书急急上前解释,沈苏姀脑中电光一闪,若是刚走,确能与她遇上,不仅能与她遇上,还能与于氏遇上,可她适才并未瞧见那小娃娃。   “小姐,这东西可神奇呢,听说是南昱国皇室流传出来的,是老太君花了大价钱为小少爷弄来的宝贝呢!”   香书一边解释一边将那宝贝递给沈苏姀,沈苏姀拿在手中一看,竟是个六面一样大小的方盒子,且每一面都是颜色不一的宝石九宫格,她手指一旋,竟然还能转动,又一转,竟将每一面都转出了不同颜色,往回一转,本以为该当恢复原样,却怎么都回不去了!   眸光微亮,饶是沈苏姀也觉得有两分有趣,“这叫什么?”   “叫魔方!”   香书见沈苏姀感了兴趣不由也有两份兴奋,“小少爷说这宝贝大有学问,少爷还说小姐若玩不回原来的模样便去找他!”   “魔方……”   沈苏姀细细咀嚼着这二字,一时间心头生出些微的怪异。她本就心思洞明,三两下便看出这宝贝的妙处,虽然只是个玩物,其结构内理却绝非一般人想得出,她倒不知这世上哪号人物有这般奇绝的心思与手艺,一时间对那制作之人好奇非常。   香书站在一旁,看沈苏姀面色和煦这才轻声道,“小姐,有件事还未与您说。”   沈苏姀手上仍在转动那小小魔方,闻言随口一问,“何事?”   香书犹豫着道,“您自己去后面看看?”   沈苏姀见香书如此眉头微蹙,放下那魔方便朝后院走去,后院临湖,亭台楼阁之间大片草木,此刻那葱茏佳木之间正站着匹通体黝黑的高头大马,听见动静马儿转过头来,兴奋扬踢朝她而来,沈苏姀唇角笑意瞬时散去,竟是赤焰——   ------题外话------   这本文阿步是想好好写感情线的,很多人看出他们的前世并非只是竞争关系,很多设定我已有想法不能抛弃,然后对我这种宁愿写万字打仗也不愿写千字暧昧的人来说写感情真的很挑战,我与此痛并快乐的寻求进步,女主才十二岁,她需要成长,需要把自己变成一个重要的人,这样才能在复仇和洗冤上起到重要作用,现在是她的图谋期,后面会有很大的成长和变化,请大家多给她点时间。   谢谢苹果mobfaj小熊小耳朵的花花钻钻和大家的票子~评价票求五星啊!么么哒~! ☆、054 疑惑!   “小姐,七王爷让人送马来的时候说这马已有好几日不肯进食,宫中司马监的人一筹莫展,又不敢伤其半分,可怎生到了咱们这里就……”   香书站在一边,看着温顺吃草的赤焰意外非常,沈苏姀站在赤焰身边,一边抚着它的颈侧一边喂它草料,她眉头微抬,语气自然,“赤焰在西境待了许多年,那边条件严苛,它已习惯了那时有时无的干草料,哪里受得了君临城中的富养?”   香书恍然,看着赤焰正在吃的草料有些咂舌,这些草料是沈府马厩之中残剩的,她还担心七王爷的这匹宝马会不会挑剔,却未想到它竟然吃的十分满足,香书见沈苏姀亲自喂马下意识的就想上前去帮忙,可待她刚一靠近赤焰,赤焰竟忽然扬踢嘶鸣起来,香书面色苍白的连退几步,捂着胸口惊魂未定。   “小心些,这马不喜生人。”   沈苏姀告诫一句,香书却蹙眉,“可它为何待小姐如此亲厚?”   沈苏姀拿着草料的手微顿,眸光一时恍惚,是啊,赤焰为何待她如此亲厚?   从第一次见赤焰亲近她她便心存疑虑,赤焰性烈之名她自然知道,相比她的绝影不差分毫,她甚至记得这匹烈马曾在她靠近之时对她怒蹄狂飙,可现如今,这马儿好似转了性,沈苏姀摸摸赤焰额间的朱红焰型,一时有些茫然。   “七王爷自己都没办法,却让小姐治好了赤焰,小姐果真厉害!”   香书仍有些心悸,愈发站的远了些,沈苏姀眸光微凝的回神,心头略沉,他怎么会没有办法,在西境多年,他自然知道赤焰的毛病所在,可他却将赤焰送来给她,他到底是何打算!   她愈发看不懂他便越想去探究,他总是能轻易挑起她的胜负欲,沈苏姀看了看赤焰,转眼便看到沐六站在远处正眸色幽深的落在赤焰身上,那眸光冷冷含煞,她一眼便懂,她挥挥手让香书等人退下,沐六便走到她身边来。   “主子,我来吧——”   沈苏姀摇头拒绝,仍是动作轻柔的喂马,“若绝影尚在绝不会比赤焰差,绝影从来也不许别个靠近,但凡认生的马儿必定对主人忠诚,可惜……它走的太孤单。”   沐六眸色微变,看着赤焰的眸光狠沉,好似透过这马儿看到了它的主人一般,赤焰察觉到敌意似地哼哧着粗气,若非沈苏姀在中间挡着,赤焰只怕会怒号起来,沐六默了默,“主子,让属下帮您。”   沈苏姀摇头,“你在我身边待着便好,无需你助我。”   沐六深吸口气,“我知留在主子身边不可妄动,主子大可将我放到别处去,主子——”   沈苏姀挥手截断他的话,沐六面色一滞,转头看去远处正走过来一行人,看清那当首之人是谁,沈苏姀眸光顿时微狭了起来,竟然是沈君心,身后……还跟着詹氏!   沈君心直直朝沈苏姀走来,面上带着稚嫩笑意,老远看到沈苏姀在喂马立即颠颠跑了过来,沈苏姀面色一变,“站住——”   沈君心被她这声吓得愣住,笑意一滞眼底立时沁出两分水光,看起来分外可怜,沈苏姀无奈的看了看赤焰道,“这马儿认生,你过来不安全。”   沈君心眼底顿时一亮,站在原地一笑,“五姐可喜欢那宝贝?”   知他说的是魔方,沈苏姀便点了点头,“甚为有趣,还未多谢你。”   沈苏姀此前从未同这小少爷打过多少交道,此刻态度虽不至于疏离却也不热络,沈君心好似未觉,摇了摇头道,“五姐太过客气,不必多谢!”   微微一顿,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詹氏复又笑道,“昨晚之事想必五姐已经知道,姨娘所住之地被焚毁,姨娘又是个喜欢清静的,君儿便与祖母商量让姨娘搬来隐月湖住,刚好五姐也在此处,君儿便来与五姐打个招呼。”   沈苏姀微愣,沿着伽南馆再往前走还有院落不假,可那也太僻静了些,心头惶然闪过一道电光,可她还未来得及抓住便消失不见,看着沈君心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她怎么都觉得有什么事被她忽略,见她有些怔然,沈君心也不啰嗦,朝她挥挥手后退着走开——   “君儿先陪姨娘过去,改日再来给五姐道谢!”   道谢?沈苏姀眸色一深,再看时沈君心已经带着詹氏越远,那詹氏走的好好的忽然回头,竟然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沈苏姀心头骤然洞明,他们知道了!   想到此沈苏姀不由将深思的眸光落向沈君心的背影,短胳膊短腿的小娃娃脚步欢欣雀跃,似乎一点也不知昨天夜里他的亲生母亲差点死去,这般年纪便懂得隐藏与伪装,沈苏姀眸光半眯,瞬时又想到了她自己……   正出神,香词忽然走了过来,眉心微蹙似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沈苏姀看她一眼,“怎么回事?”   香词犹豫一瞬,“昨天晚上三小姐去找老太君不知说了什么,今日一早老太君便去找了二夫人说话,眼看着窦家今日必定要来人,老太君让小姐现在过去一趟呢。”   沈苏姀眸光微狭,却转身去喂马,只淡淡道,“去告诉老太君,三姐出嫁是大好事,我这个做妹妹的没别的什么,五万两黄金为三姐做添妆,顺便说一句,我在为太后制香,后日要送进宫去。”   香词闻言略有意外,却仍是应声而走。   沐六看着沈苏姀的背影眸光深重,“主子应早些将这马送回去。”   沈苏姀唇角微抿,看了看赤焰并不语,沐六将语声压得更低,“主子不应和那人接触过多,若说这世上有谁比属下更了解您,唯他!”   沈苏姀心头一跳,手上的动作微滞,愣了愣才淡淡应声,“我知道。”   话虽如此,可听了沐六一言,沈苏姀忽然满心不安起来。   ------题外话------   为何会这样呢?前世他们之间是单恋还是双恋呢?请尽情猜想~!下一章有萌物出没,请大家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055 同心   “三日未见赤焰,你竟半分不急?”   宁天流徐徐一语,他深知嬴纵对赤焰爱护之切,此番对于他将赤焰送去沈府自然诧异非常,且这一送便是三日。   嬴纵手中拿着份名册,不动声色,“三日未归说明它过的极好,有甚好担心?”   宁天流一叹,“真是想不到,这位沈姑娘竟有如此魔力,连赤焰都愿俯首,在我的印象当中赤焰还未对别个如此亲近,便是本世子都不能近身如今却叫个小姑娘给降了住,想不通啊想不通——”   何止是他想不通?   嬴纵的眸光不知何时凝在了名册之上,他送去,她便接下,且一接便是三日,他若不开口难不成她还不还了不成?众人皆知赤焰性烈认生,却不知除了他之外,它也曾待另一人亲厚无比,他本以为世上能让赤焰乖顺些的只有他们二人,却不想如今又多了个沈苏姀。   怎会如此之像?   连危机关头的眼神都那般相像——   嬴纵闭了闭眸,她确有魔力,每每将他勾至深渊,却总叫他探不到底。   “那群焉耆使臣皆是酒囊饭袋,可那位公主你也不关心?”   宁天流一言叫他回神,他手中的焉耆使臣名册拿了半天了,却仍是停留在第一页,嬴纵复又扫了一眼那名册,所幸合起来放在一旁,“你认为我是希望焉耆称臣好还是直接荡平了焉耆都城的好?”   本就是他的手下败将,最差不过让他再杀一回!   宁天流听着嬴纵之语唇角一搐,颇有些无奈的道,“那焉耆公主是为联姻而来,你就不怕她正谋划着成为你的七王妃,好在卧榻之侧举刀杀了你为她的国家复仇……”   嬴纵被宁天流说的一笑,“如此正好,正愁没有理由让这群焉耆狗原路滚回!”   宁天流抚额,“你就不能别这么暴力?那焉耆使臣要以上宾之礼相待,你可别……”   上宾之礼?   宁天流的告诫之声不断,嬴纵闭眸不语。   没经过那五年苦战,没经过那血腥屠杀,哪有人明白他的想法……   同一时刻,伽南馆的小院之中沐六正在和沈苏姀下棋,“焉耆使臣来君临城,除了一位公主之外再无旁的身份重要些的,当年的事只怕无从查证——”   沈苏姀落下枚黑子,“别个且不说,那位公主的联姻却关系着焉耆内朝,当年的大屠杀有十万焉耆兵入境,能调动这十万人,这幕后之人身份便不会低,即便不是军中大将也必然是朝中权贵,此番先看各家立场为何吧,蛛丝马迹,总能见诸一二。”   沐六颔首,转而道,“听闻那公主年纪虽小却不是个简单角色,焉耆国主手下三位皇子四位公主,如今只剩下太子和她,听说那太子也是个生来不足有弱症的,焉耆有女帝传统,我若是她绝不同意和亲……”   沈苏姀扬唇冷笑,“如此正好,若联姻不成,看焉耆狗如何能堂而皇之的坐在大秦朝堂上吆五喝六。”   她的语气沉厉,表情亦是带着暗色,沐六听得心头微紧,不由也沉默了下来,沈苏姀复又落下一子凉凉一笑,“想来真是讽刺,忠心报国之人落得死无全尸,野心勃勃的对手最终却成为座上客,若那公主命数好,将来或许母仪天下亦不是没有可能,沐小六啊沐小六,这地方真让人心冷!这君临城中的富贵人,哪能明白受尽苦楚的边关将士之心?”   沈苏姀少见的这般语气说话,沐六听得心头一疼,仿佛又看到了从前意气飞扬被他尊崇敬服的少将军,他喉头微哽,竟说不出一句话来,沈苏姀察觉到自己情绪影响了沐六,不由拍了拍他的肩,“沐小六,新年之前,我们必有所获!”   沐六并不知沈苏姀为何忽然笃定一语,可他却骤然心血沸腾,五年的等待,他早就迫不及待的看着那些仍然处在高位的仇敌之人一个个落得应得的下场,他满是期待的看着沈苏姀黑亮的眸,窗外残阳似血,正映红她眼底嗜血般的暗芒一片!   也是在此时,距离伽南馆五百里之外的官道上正有一行声势浩大的车马慢行,在那金碧辉煌的头车之中,一个白发苍苍的灰衣老者正满是哀求,“相爷,求您稍微含蓄点成么,这么张扬的车队,别人还以为我们是炫耀焉耆国力的,您要知道咱们是来称臣的,咱们战败国不是战胜国,你见哪个战败国如此耀武扬威的?”   “您别小看大秦人,那鬼王现在位高权重,若是惹得他一个不开心或许咱们的脑袋都难保,现在的大秦肯定满朝上下都知道您是走后门才被提拔成副相的,您即便再如何披金戴银,别人也不会将咱们放在眼里,您就消停消停做出一副诚心求和的样子吧!”   这老头乃是此行唯一一个经历过焉耆与大秦之战的八品兵部散官,他没身份没背景才入选了此番的使臣队伍,看着眼前这一身大红色烫金织锦双层玉绫长尾广袖锦袍加身的男人满不在乎的懒散笑意,他急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只有他见过那大秦天狼军的可怕,可这人怎么就不听他的呢?   谢无咎棱角分明的脸上现出两分无奈暗色,他的耳朵要被这老头磨出茧子来,一双桃花眼半眯的看着快要眼泪横流的老人叹口气,“你难道不知但凡是泱泱大国最喜的便是这些面子功夫?正是因为我们的处境危险才更不能显得士气低迷,人人都知我这个副相是个水货,那我便更不能叫他们小瞧了我!”   老者眼底满是迷茫,眉心一簇问,“敢问相爷,水货为何物?”   谢无咎面色一变,轻咳一声道,“错了错了,不是水货,是假货,假货你明白?”   老者点头,却又道,“属下只怕我们一开始风头太劲以后的日子会难过,我们到底都是降臣,若不谨慎些受些排斥都是小事,一不小心掉了脑袋就后悔莫及了!”   谢无咎无奈一笑,“放心放心,有本相在,凭本相这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连焉耆各个朝臣藏了多少私房钱搞了几个别人老婆的秘辛都知道的聪明才智,搞定大秦那帮人完全没问题,跟我混,保准你吃香喝辣官运亨通!”   老者听得满头冷汗不停,待谢无咎一说完立刻道,“相爷千万不要小看大秦的……”   无休无止的碎碎念又开始,谢无咎的忍耐到了极限,无情的翻个白眼,长腿一抬将那老头一脚蹬了出去,“别怪本相没耐心,赐你白银百两回焉耆养老去吧,你在这里影响本相实现人生理想——”   谢无咎说完便将无奈的眸光落在了自己肩头,在那大红色的织锦绫罗上正站着一只红身绿翅的短嘴鹦鹉,他将手往鹦鹉翅膀上一拍,那短嘴便一张一合的念了起来!   “相爷威武——”   “相爷威武——”   ------题外话------   没错,最后这货是穿来的,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有三件事在这里说一下——   【上架公告】《嫡女锋芒之一品佞妃》将于20号(本周五)上架,步步跪求妹子们支持正版并首订,因为首订数据对步步非常重要,希望养文的妹子也能支持下,上架后的更新不会叫大家失望滴!   【上架奖励活动】按照惯例一般在中午12点左右后台开V,文文也会在那时上传,所有在20号支持首订、并且在20号这天冒泡留言的姑娘都可以得到步步的[潇湘币奖励]哦~首更两万,绝对量足~写文不易,求姑娘们用正版订阅陪步步踏上新的征程!   【群事宜】目前步步读者群只对旧文《帝宠之凰图天下》的读者开放,佞妃这边会等有福利的时候向佞妃读者开放,大家稍安勿躁哈…… ☆、056 绝影——   天色将晚,沈苏姀正脚步极快的走在宫道上。   前面带路的乃是寿康宫的宫人雪晴,与她还算相熟,正压低了声音道,“昨个夜里便有些不对了,太后的身子如何底下人也说不准,只是瞧着这次颇有两分凶险,皇上昨天半夜过来的,守了一整天姑娘来前儿刚走,好多人都来探视,可太后所见之人却不多,听说姑娘到了太后立刻让奴婢来接,现下不好走正门——”   太后病倒了,这消息封锁到今天下午沈苏姀才知道,沈琳琅与五殿下的婚事已定,现下正在府中受宫中嬷嬷教习一时出不的府,便只有她一人当先入宫来探望,所幸太后没有将她拒之门外,不用想也知道此刻寿康宫定人满为患,她走侧门自然少许多麻烦。   举朝上下都在为焉耆使臣之事而忙,无人能想到太后在此时忽然病倒,沈苏姀想到几日之前相见时太后仍是精神矍铄,不知为何就忽然病了,入侧门穿过长长回廊又经过几间殿阁便到了太后的寝殿之外,宫人们静默无声的守着,表情分外凝重。   “姑娘请——”   雪晴掀起帘子便侍立在外,沈苏姀独自一人进了内室。   “……祖母素来康健,此番也都只是小病,养上几日便会好。”   刚踏进室中便听到一道低寒之声,沈苏姀不由将脚步一顿。   “谁在外面!”   嬴纵沉沉一声喝,内室的帘子被一把掀了开,路嬷嬷看到沈苏姀一笑,赶忙迎出来,“沈姑娘到了,太后适才还在念您呢。”   沈苏姀换上一副静容进的内室,触目便对上一双墨蓝交加的眸,蜻蜓点水般的滑开,她朝倚在榻上面色灰白的陆氏走了过去,“给太后请安。”   “快起来。”   陆氏的精神实在说不上好,拉着沈苏姀坐在榻边唉声叹气起来,“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知道,这么多年过来,到了这把年纪实在是有些心力不足,昨晚上不知怎地做了个噩梦,竟梦见好些故人,哀家此番,都是报应,都是报应……”   沈苏姀心头微动,转眼去看嬴纵却见他眸色幽深,似乎并不觉得太后之言有什么不妥,沈苏姀只得安抚,“梦都是相反的,太后娘娘仍在病中莫要想太多,当以养身为要。”   太后有些恍惚的拉着沈苏姀的手,摇头,“沈丫头你不懂!”   沈苏姀只觉太后所言大抵是宫闱隐秘,正觉有些尴尬却忽然听太后喃喃道,“那时候哀家若是多言一句,又怎会生出那样的惨剧,灭了满门,死了二十万人,现今,现今却要迎他们入朝为臣,还要娶了那劳什子公主,哀家这心里……”   脑海中电光闪过,回忆暴风般卷来,沈苏姀僵在那里,心头瞬间如钝刀拉扯,沈苏姀抿唇朝嬴纵看去,却见他也是静坐着,良久才缓声开口,“事情都已过去,祖母不必挂怀与心。”   陆氏仍是摇头,似有许多话想说,可她已没了精神,只喘着气靠在榻边缓缓闭了眸,沈苏姀看着陆氏灰白的脸眸色深重,眼前这个女人从宫女一步步走到今天,手腕心计哪一样都不会差,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她必定能看的明白,五年前苏阀千夫所指之时她袖手旁观,五年之后的现在,她竟也会做噩梦。   沈苏姀心头又酸又疼,看着那双冷眼看尽人世的眸子缓缓闭上,一时之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皇祖母累了。”   沉沉五字让沈苏姀回神,转头一看嬴纵已经起身,路嬷嬷走上前来,眸色复杂对着沈苏姀道,“真是不好意思,沈姑娘明日再来吧,太后今日才醒来同皇上说了好一会子话,这会儿真是有些累了。”   沈苏姀知道自己听了不该听的,眸光却是澄澈静然好似什么都没听懂,她看着已睡着的陆氏点了点头,眼见嬴纵已经走出去,她稍微停了停才往外走,然而等她走出侧门,树影之下站着道笔挺身影……   她狭了狭眸朝他走过去,“王爷可是欲要回赤焰?”   嬴纵并不语,只转身朝出宫的路走去。   夜色已经沉沉罩下,整个宫闱似乎都因为太后的病倒晦暗了几分,沈苏姀亦步亦趋的跟在嬴纵的身后,走至一处无人廊道之时她忽然开了口。   “王爷觉得当年苏阀之事可有转圜之地?”   豁然转身,嬴纵的眸光仍是那般寒栗,若是旁人定要吓得畏缩在地,可沈苏姀不怕,她带着好奇的看着嬴纵,语气带着推测似地绵长,“比如说……苏阀或许根本就没有叛乱……”   “沈苏姀——”   三个字又缓又重的压在她心头,沈苏姀却一脸无辜望着他,“前次我的问题王爷还未回答,王爷当年既然同在西境,为何没有早些洞悉苏阀的叛乱之心?太后说当年死了二十万人,若是王爷早些发现,相信王爷定然有办法让很多人免于此难。”   今夜似乎注定不是个平静的夜晚,看着嬴纵眸色越深,沈苏姀不知哪里来的魄力,竟脱口道,“太后后悔当年没有为苏阀说情,不知道王爷当年可有为苏阀说上一言半语?或者,王爷也希望苏阀真的是犯上作乱,那样,王爷就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沈苏姀——”   他猛的欺近,犹如出笼猛虎,大手抓住她的肩,一个箭步便将她狠狠抵在了廊道花墙上,冰冷的墙面刺得她肩骨生疼,她还未痛呼出口,下巴便被他一把攥了住,墨蓝鬼眸森森盯着她,薄唇狠抿,沉厉的语气似乎恨不能一口吞了她!   “别挑战本王的底线,你承受不起!”   他将她攥的生疼,见她眉心紧蹙似是受不住他才微松了手,却又道,“你最好忘记今夜太后所言,若再敢多说一句,本王自有法子治你!”   话音刚落定他便松了手,沈苏姀忽然失去他的力道几乎有些站不稳,他却不管不顾的大步朝宫外走,撩黑的墨袍迎风而起,周身皆是压不住的戾气,沈苏姀冷笑,被她说中所以恼羞成怒?他恨不得苏阀灭族,哪里会为其求情呢?   沈苏姀就那般不远不近的跟在嬴纵身后出了宫,宫门之外沐六御马站在沈府马车旁侧等着她,见她面色微白不由眉头一簇,另一边黑暗中,七王府的侍卫牵着马也在等嬴纵,七王府自不缺良驹,他今日更没有将赤焰拿回去的意思——   沈苏姀目不斜视的上的车去,这才深深呼出口气。   粉拳紧攥,她这是疯了么——   马车缓缓而动,一片幽暗之中沈苏姀不断的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绪。   耳边有数道蹄声疾驰远去,沈苏姀知道,嬴纵走了——   心头下意识微松,可那口气尚未呼出,紧接着而来的一声马嘶骤然让沈苏姀浑身僵了住,脑海中火光微溅,轰然一声烧尽了她所有的理智,猛的掀帘探身,嬴纵几人的身影一晃便没入夜色不见,沈苏姀眸光骤沉,“停车!”   话音落定沈苏姀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二话不说将沐六拉下马背,利落的翻身上马,扬鞭疾驰朝嬴纵消失的方向追去,这动作只发生在一瞬之间,沐六甚至没反应过来。   “主子!”   沐六的呼喊沈苏姀毫无所觉。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心底只剩下一个名字。   ——绝影!   ------题外话------   这注定是一个疯狂的夜晚——   到底是不是绝影呢~请待下回分解!   再号召下,20号文文上架~追文的养文的姑娘们跪求个首订哇! ☆、057 夜探王府,被抓现行(一更)   ——是绝影!   与她相伴十年的伙伴,虽然隔了五年,可刚刚那一声短促的嘶鸣她笃定自己不会听错,可既然是绝影,为何会出现在他那里!   绝影分明死在了西境……   夜幕中街边暗影如鬼魅般后退,沈苏姀眼前一花,又看到那漫天黄沙!   “少将军,再往前走便是申屠的包围圈了!”   “少将军,窦狗追上来了!”   “少将军,战马战袍交予末将,末将诱敌北去,您往南行!”   生死一线,人人都让她活,赵元为她挡箭而死,老三朱文替她抵挡追兵,小六沐萧独身突围欲往君临送信,老四沐沉穿着她的战袍骑着她的战马诱敌而去,后来除了沐小六侥幸被乱军救起,连她自己在内的其他人皆死无全尸,绝影自然也难逃一死!   怎会是绝影?!   沈苏姀心头仿若有千千万万的蚂蚁啃噬,心中分明燃起希望,可理智却在否定自己不要因为那不确定的线索乱了阵脚,绝影已死,沐小四已死,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活下来,不过一声马嘶而已,今天晚上,她当真是彻底疯了么!   一路追至七王府的大门前,沈苏姀决定今天晚上疯一回!   她从未来过七王府,可在她的记忆之中,但凡是皇家敕造的王府多半格局一样,嬴纵是何许人也,厉鬼一般的心性不容别人窥探他分毫,他的王府必定也会有最严密的防卫,只可惜,奇门遁甲鬼阵机关,他会的她也会——   从侧门而入,沿府中左轴线朝马厩而去,她用上了几乎未曾动过的稀薄内息,然而一路上并未遇到想象之中的严密防卫,精致奢华的偌大王府几乎畅通到让她背脊发凉,沈苏姀不由冷笑,果然是妄自尊大,真以为凭他的名号就无人敢来探他的王府?   她越墙而入,而嬴纵一行人走正门而入,待她一路潜行找到那马厩的时候正看到一人牵着数匹马儿走进王府马厩,不消多时,那人复又走了出来,四下无人,沈苏姀身手利落的朝马厩而去,越是靠近她的眉头皱的越是紧,因为在那马匹数量并不多的马厩之中她并未发现绝影的动静,待走近了一看,虽然良驹济济,只可惜都不是她的绝影——   绝影……   若知她来,她的绝影又怎会悄无声息?   心中满是不得解的疑窦,沈苏姀复又朝王府主寝殿而去。   难道他并未归来?   飞檐画栋,雕甍漆金,恢宏的寝殿之中正亮着昏暗灯火。   巍峨的主殿门口守着一人,侧窗前身影摇曳,不是嬴纵是谁!   沈苏姀心中一定,转身朝主殿一侧的偏院而去,不管他如何得到她的绝影,可他必然不会将绝影当做寻常马儿看待,沈苏姀心底洞明,可偌大的王府她到底该往何处寻——   沿着主殿偏院一路朝东至一处灯火通明的内湖,湖岸对面孤零零的院落引起了她的注意,隔湖相望,似乎唯有驾舟才能过去,此刻那院子灯火昏黄乃有人住,王府中的主子只有嬴纵一人,那院子里住着的该是谁?   巨大的疑惑浮起,诡异的让她有些不安,想到绝影,心底蔓延开来的钝痛犹如伤疤被生生撕扯开来,沈苏姀深吸一口气,后退两步欲走,转身却对上一双阴沉鬼眸!   沈苏姀呼吸一滞,胸腔之内的心脏如雷鼓动。   鬼面森寒,身形挺俊,嬴纵站在树影下看着她,幽魅似魍魉。   他何时出现,她全然不知——   “觉得本王的王府如何?”   他双手抱怀,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薄唇轻吐,话语悠然,却让沈苏姀背后沁出层冷汗。   “一路跟来,还想问本王什么?”   他狭着眸,本就深若渊海的眸子愈发辨不出喜怒。   “或者是,你在找什么……”   他早就发现了她,然后,敞开大门等着她!   沈苏姀粉拳紧握,她果真是疯魔了才会一路无阻却连这个都想不到!   无从解释,无法解释,亦不能开口问他——   她就站在那处,没有局促没有不安,只打算用这般铜墙铁壁的默然来对付他,嬴纵唇角微抿,脚步一抬朝她走过去,走至她身前,大手攥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往上一抬,只见那黑漆如墨的眼底并无丝毫情绪,完美的叫他找不出破绽。   “以为不说话本王就拿你没办法?”   他的手仍落在适才被他攥过的地方,此刻酝出钻心的疼。   沈苏姀紧咬牙关,打定主意不会轻易说任何话,嬴纵唇角紧抿,正欲再说什么却见她的眸光猛然看向了他身后,夜空般漆黑的眼底有利光一闪,他直觉劲风刺人,下一刻她已将他一把推了开去!   “当心!”   ------题外话------   下午1点二更,继续号召一下,明儿本文上架,大概在中午12点左右传V章,大家一定要来首订啊~!凡是明天订阅然后在留言区冒泡的姑娘都有潇湘币奖励哈~!么么哒~支持正版的姑娘会越来越美滴~!   刺客大家猜是谁?那马儿到底是不是绝影咧—— ☆、058 鬼面轻掀!(二更)(上架公告)   “当心!”   沈苏姀一把将嬴纵推开,片刻间涌出的陌生情绪让她无法招架,她怔怔的看了看推开嬴纵的右手,一时间有些诧异于自己的本能反应。   嬴纵的身形快若闪电,避开那剑锋便揽着沈苏姀连退三步。   刺客夜行衣加身,黑巾覆面,只剩下一双眸子深沉充满了杀意,嬴纵并非第一次遇见这般刺杀,只一瞬周身的内息便提了起来,而沈苏姀在看清那刺客的身影之后早已呆住。   来人似乎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见他躲过第一剑,举剑便朝他再度杀来,嬴纵不徐不疾扬手,竟就那般不带兵刃的与来人拆招,湖边一片安静,府中暗卫不知去了何处,沈苏姀看着二人之间惊心动魄的杀机,一颗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嬴纵似能聚气成剑,空手拆招亦能从容风流,来人似乎明白自己短时内不是嬴纵的对手,眸光一转竟忽然朝沈苏姀袭来,沈苏姀呆站在原地,眼见的那剑光来袭根本不知如何是好,嬴纵眸色一变,身影一晃替她挡开。   “傻站着做什么!”   一言惊醒沈苏姀,她眸光一暗,忽然出手那刺客袭去!   她似乎极熟悉那刺客的路子,见招拆招未曾让那刺客占到便宜,嬴纵眉头一挑,洒洒然朝后一退便撤手不管,颇有看她表演的样子,沈苏姀硬着头皮迎上去,三两下便至那刺客身前,墨眸半狭对上刺客的眼睛,唇角微动道出个字,“走!”   悄无声息的唇形被那刺客看在眼底,沈苏姀的招式愈发极快,本以为那刺客会听命而去,谁知对方也在瞬间狠辣凌厉起来,如此一来,她手无兵刃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转瞬之间,刺客的剑光已朝她眉心刺来——   沈苏姀满是惊愕,千钧一发之际身后骤然贴上一道宽厚胸膛,骨节分明的大手在那剑尖轻点,瞬时让刺客的剑招偏离了原本的轨道,沈苏姀正待心中一松,却见那剑尖忽如灵蛇一舞,竟堪堪越过她肩头朝身后那人刺去!   沈苏姀心知来人是在以她诱他,不由下意识急退,她使足了力气,嬴纵也被她带着朝后退去,那刺客似未曾想到沈苏姀会如此,眸光一沉绽出两分厉色,竟然狭眸聚力狠狠一掌袭向沈苏姀心口,沈苏姀不曾想到这刺客连番对她下狠手,情急之下竟躲不开!   时间好似变慢,慢到嬴纵的每一个动作沈苏姀都看得到。   他揽着她的大手忽然放开,另一手将她朝旁里一推,砰的一声闷响,刺客的掌力尽数落在他的身上,二人本就退至湖边,那刺客的全力一掌瞬时将嬴纵推出去许远,沈苏姀直觉眼角墨光一闪,下一刻嬴纵便直直跌入了湖中,沈苏姀面色大变,几乎立刻便欲跟过去,可尚未跨出一步她的衣袖便被人拽了住。   转身,刺客深沉的眸正执拗的看着她——   沈苏姀眼底砰然溢出怒意,咬紧牙关低喝,“沐小六,你好大的胆子!”   她欲挣脱,他不放,“请主子随属下走!”   她脾气上来,手腕一折便拍在了他的小臂上,他再不敢还手!   沐萧就那么站着,看着她的眸光又痛又伤,身后的湖面并无动静,好似那人已沉了下去,沈苏姀眉心紧蹙,狠狠盯着他,“你先走——”   沐萧仍是不动,沈苏姀又气又急,抬手便是一掌拍在他胸口!   “若还当我是你主子,便走!”   胸口一疼连退几步,沐萧深吸口气,终于在她严厉的眸光之下转身,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沈苏姀立时朝湖边而去,平静无波的湖面上灯火斑斓,让她的心狠狠一沉,世上之人皆有弱点,外人眼中他不可一世千夫难挡,可大抵只有她知道他的秘密。   ——惧水。   沈苏姀深吸口气,纵身一跃!   湖水冰冷刺骨,斑斓的光晕照出水下的光怪陆离,沈苏姀大睁着眸子去寻,只见水草摇曳怪石嶙峋,却独独不见那挺俊的身影,陌生的情绪涌来,这汪绿湖顿时冷若寒潭,想到他会死她心底没由来一堵,正欲再往更深处探去,腰间忽然攀上只大手。   他揽着她冒出水面,一个翻身将她抵向湖底石岸,四目相对,鬼面之下的墨蓝眸子摄心的亮,沈苏姀满眸诧异,不知他何时改了惧水的性子,他只幽幽盯着她,高深莫测的眸光辨不出喜怒,“如此情急跳下来,是怕本王淹死?”   沈苏姀心头鼓动,狭眸道,“王爷若死沈苏姀大抵走不出这王府。”   她语气沉沉,眸光幽深,一言一句看不出破绽,嬴纵忽的探出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带着温意的触感让她身子一颤,指腹剥茧粗粝,他打着圈儿的在她颊边磨砂,沿着她的侧脸,复又以虎口将她整张脸握住。   她不知他要做什么,可他看她的目光愈发深长。   某一刻,他缓缓欺近,“说本王长得如妖似鬼……”   “沈苏姀,你可是在何处见过本王?”   背脊忽然发僵,沈苏姀抿唇,“不过随意一语,王爷竟当了真?”   嬴纵看着她挑唇一笑,大手复又滑上她的脸,在她颊边磨砂一阵,无奈一叹,“你何时才能对本王说真话呢——”   粗粝的指腹带起她颊边一团灼烫,他眸光自她眉眼之间逡巡而过,似乎在琢磨接下来应当如何拷问与她,沈苏姀挣扎一瞬,他落在她腰间的手硬实似铁根本动弹不得,长久的沉默让她心中渐渐漫上不安,正思量着改用什么法子解开他的桎梏,忽然间他的手却离了开。   沈苏姀松口气,可那口气尚未呼出,他接下来的动作叫她呼吸猛窒!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覆上那獠牙鬼面,轻轻一掀——   ------题外话------   二更来咯~   姑娘们~明儿本文上架~中午12点传文,首更两万,跪求首订!   从明天开始佞妃要开始新的征程,希望大家能陪伴着步步看着纵子和阿姀有情人终成眷属,请大家无论如何支持正版订阅并抵制盗版,潇湘的新后台可以看到每个人的订阅情况,每多一个人订阅步步就多一份动力!   下一章开启禽兽加温柔双模式,这么美丽的夜晚不干点什么不让苏姀露出点什么怎么对得起我兰心慧智聪明绝顶举世无双的美丽姑娘们呢~首订首订~订阅之后的妹子去留言区冒泡,会有潇湘币奖励的哈~!   呼~全新的征程,步步会好好加油滴!爱你们~! ☆、059 给她下药?! (跪求首订!)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覆上那獠牙鬼面,轻轻一掀——   灯火斑斓,月光皎洁。   青鬼獠牙的面具被揭下,瞬时露出张俊逸非凡的脸。   剑眉高额,凤眸微狭,墨蓝的瞳孔神秘莫测中透着虎豹般的迫人凌厉,消瘦的双颊棱角硬朗,下颔浅收,薄唇紧抿,再加那因常年覆面而生的微白面色,冷峻又妖冶。   与她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   沈苏姀眼瞳一缩似被针扎,脑海中轰然一声,半晌做不出任何反应——   他的手又触上来,握着她的下巴让她直直看着她。   “你很紧张?”   沈苏姀墨眸大睁的看着眼前这张脸,听他如此一问她极快的垂眸,“王爷素来威慑八方,今日得见王爷容颜自然紧张。”   话虽如此,可她的性子并非常人……   那微垂的眸虽能掩下其中情绪,可那紧绷如死木的身子却是出卖了她,她不怕他对她手段冷酷,却浑似怕他这张脸,他大手扔落在她腰间,她身子的紧绷每分每毫都落在他眼底,他忽地一笑,“罢,或者你只告诉本王今夜来本王的王府是在找什么?”   难道要她告诉他她在找绝影?!   这世上知道绝影的人有几多?能凭一声马嘶便能认出绝影的人更是只有她一个,她什么都不能说!沈苏姀樱唇紧抿,眸光忽的一转,“王爷军功赫赫大权在握,可偌大的王府竟如此空落凄清,倒叫人意外非常。”   她摆明了不会回答他的问题,嬴纵冷峻的眉头紧紧蹙起,睨着他低幽一语,“本王对你以礼相待你却总让本王失望。”   他这也算以礼相待?!   沈苏姀内心腹诽一句,却在对上他那沉暗的眸子之时生出一抹危险的预感,腰身被他紧紧一箍,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经拉着她重新坠入湖中,水压袭人刺骨冰寒,他墨色的衣袍与长发随水舞动,薄唇微抿更透出抹嗜血嫣红,沈苏姀面色大变,兀自挣扎却根本撼他不动。   直直的下沉,沈苏姀不知道这湖到底有多深,只觉得时间好似变得无比漫长,斑驳的光晕一点点变暗,周身的湖水亦是愈发刺骨,好似坠入一个没有底的无边渊潭,他看着她气息骤乱,他看着她在他手中强自挣扎,可他仍如吃人的水怪一般挟持着将她拉下深渊。   那般锥心狠绝的眼神,似想将她溺死才罢休——   他再也不是那个惧水的七皇子!   胸口炸疼,内息尽绝,沈苏姀直觉脑海之中的神识正在一点点流走,身体内的血液正在慢慢凝固,那固本的精元更是一点点的消耗殆尽,她想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狰狞,那种濒死的惶恐感觉复又袭来,她双手用力的攥住了他的臂膀。   牙关紧咬,她什么也不会说!   这种比谁更狠的伎俩,她不会叫他得逞!   嬴纵就那般看着她的面色愈发泛白,发髻早就被水流冲散,水草一般的墨发妖娆又曼妙的铺成在她身后,黑与白的极致对比让她的脸生出幻觉一般的冷酷惊艳,嬴纵墨蓝色的双眸微狭,看着她从鲜活的一个人慢慢变的浑身冰冷气息不存,唯那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仍是不退不让的盯死了他,嬴纵眉心紧蹙,忽然一手勾住她的脖颈将她狠狠压上了自己!   唇齿相贴,她仍是死命咬着牙关。   嬴纵眉头一挑,大手在她脸侧一捏,探舌破入终让她张了嘴,她似已昏沉,甫一触到他源源不断送与她的内息立时贴了上来,温暖的唇相合,连那檀香小舌也在他齿腔扫滑拼命吸吮,酥麻的触感直冲天灵……   嬴纵的眸色骤然一深,可看着眼前这张闭着眸子浑然不知的小脸,一时只能狠狠皱眉!   眼睫微颤,眉心微蹙,他看着她的面容渐渐生动起来,随之而来的却是那双墨眸眼底簇闪的暗芒,那暗芒森寒,忽然让嬴纵心头一紧,然而他想退开已经来不及,她猛的抱住他的脖颈,就以那般万夫不可抵挡的威烈狠狠朝他咬了下来!   唇上骤疼,她似藤蔓一般将他缠住。   嬴纵面若寒铁的看着她乌黑的发顶,一时眸光如渊——   从容淡然不是她,柔婉娴静亦不是她!   唯有此刻,不屈,桀骜,死也要拉上他的骇人贪狠才是真正的她!   腥甜的血腥味沿着味蕾散开,她似乎是使足了浑身之劲,只待最后一丝力气用完才瘫软在他怀中,嬴纵揽着她运足内气,不消片刻便“砰”的一声破水而出,沈苏姀脑中明光一闪,胸口炸疼的伏在他怀中大口喘气!   只差那么一点,他就要溺死她!   他唇角皆是血迹,她唇齿之间仍留着他的血味,这便是他如此待她的代价!   衣衫浸湿发丝纠结,沈苏姀从来没有如此狼狈,可她根本顾不得那许多,那奋力一咬便是她的不顾一切,此时此刻,唯有那脑袋里的眩晕和胸口的炸疼快让她失去知觉,恍惚之间她只觉得人被抱了起来,略有颠簸来的走了一段寂静长路,等她睁眼之时只看到奢贵穹顶与华丽的帐幔,不知何时,嬴纵已经将她抱进了正殿。   这一路上都未听到人声,此刻的大殿亦是空无一人,嬴纵一路抱着她走过重重仪门珠帘,直直的进了内室,与外头的奢华不同,内室布置简单利落却又自带矜贵,与她在栖霞宫所见相差无多,嬴纵并不说话,只抱着她走向窗边的锦榻,手一松将她往榻上一扔!   咣当一声响,沈苏姀浑身无力之下被撞得背脊生疼,盛夏的暑意袭人,可在那湖中泡了这许久她只感受到沁人的冷意,撑着锦榻坐起身子,垂着头将自己缩成一团,甚至没有力气去思考当下的处境,一晃神间一道黑影朝她当头罩了过来。   是一张巨大的毯子。   沈苏姀抬眸一看,嬴纵坐在她对面的乌木椅上,眸光半狭的看着她。   他抬手抹掉唇边血色,周身之势森森的迫人!   她以为他会开口问她许多问题,可他并没有。   内室之中满是属于他的气息,连她肩上的毯子亦是,沈苏姀擦干脸上的水,深吸口气思量着当下应该如何办才好,凭他那样的心性,绝对不会轻易的放她走出这王府,而她要找的绝影,却到底有没有在这府中?   “王爷,准备好了。”   骤然响起的声音让沈苏姀一惊,转眸一看,在那重重珠帘之外正站着个身影,似乎是常在他身边侍候的那个容冽,还未看清容冽的长相嬴纵便已朝她走过来,二话不说扯掉她身上的毯子,复又将她拦腰抱起,转身便向偏殿走。   沈苏姀不知他的意思,眉间又拢上一层戒备。   嬴纵垂眸扫了她一眼,依旧一言不发。   走过一道短短的回廊沈苏姀便明白他意欲何为,雾气朦胧的角殿之中一股子暖意扑面而来,伴随着水声叮咚让沈苏姀的心防也松了两分,空气中好闻的一股龙涎香味道,沈苏姀略带警戒的嗅了嗅,乃是纯正的上品龙涎香。   沈苏姀的一举一动全部落入了嬴纵眼中,他眉心微蹙,幽深的眼底生出一抹淡淡的玩味,走至池边,他忽然将沈苏姀放在了地上,沈苏姀正担心自己身上力气尚未恢复有些站不稳,却不想一把被他抓住了肩膀,他一手抓着她,另一手以极快的速度去扯她的衣裳!   沈苏姀面色大变,可他的动作不容忤逆,近乎粗暴的扯掉她的外袍她的裙裾,甚至连她长襟中衣也一并褪去,只给她剩下一件薄薄小衣,那纤细腰身与稚嫩的胸脯形状皆是一览无余。   沈苏姀眼底怒火汹涌,嬴纵抬睫看她一眼,抓着她肩膀的手将她往后一推,眼睁睁的看着她倒栽进了水池子里,一阵扑腾的水花声响起,沈苏姀狼狈的爬起来之时只看到嬴纵挺俊的背影正消失在角殿入口处。   “该死——”   狠咒一声,沈苏姀这才浑身无力的徐徐没入这温暖汤池之中,神思陡转之间想今夜应当如何破局,她今晚是疯了,一步错,步步错,先前在宫中便不该问他那许多,出宫之后更不应该追来,沐萧定是为了找她而来,却又闹出一场刺杀,沈苏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汽,面对着般乱局,她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若非顾念着他会死,她怎会留下!   是她忘记,已经过了五年,他早不该还是当年的鬼将七殿下!   温暖的水汽渐渐让她的身子恢复了几分暖意,只是那在湖中挣扎掉的力气迟迟不回,这汤池十丈见方,深有四尺,四个角皆有龙吻流水,正面的墙上还有一副蟠龙卧云之图,沈苏姀眸光半狭起来,皇七子,七王爷,任何一个尝过权力美好的人都不会再轻易的丢掉,他看中的,想要的,可是那把黄金龙椅?   沈苏姀极快的分析这眼下君临城中的局势,可大抵是疲惫了,神思竟有些混沌起来,她提了提精神,只觉得已是泡够了,想要起身,可看了看这空无一人的角殿,看了看地上的她的衣裳,她一时为难起来,她便是起身又该穿什么?   牙根紧咬,沈苏姀狠了狠心打算将地上的湿衣裳套在身上,可就在她正打算出那水池的时候,角殿门口骤然响起了一道脚步声,脚步声沉而稳,沈苏姀立时便反应过来来人是谁,她直起来的身子往水中一没,静静的等嬴纵会如何对付她。   纯黑的锦袍加身,他已换了身新的衣裳,扫了她一眼,他并不着急说话,只走到汤池边的椅子上坐下,而后才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开口,“竟然叫那刺客跑掉了。”   听他如此一说沈苏姀心头顿时一松,转眼朝他看去,那张冷峻的脸上半分情绪都没有,她一时拿不准他到底知道或者看出些什么没有,见沈苏姀看向他,嬴纵眸光微眯的道,“这世上少有人见过本王之面。”   沈苏姀抿唇,背脊微僵,“沈苏姀实在荣幸之至。”   没有了那鬼面的遮挡,嬴纵身上的威慑力似乎更甚,沈苏姀看着这张脸略有些不习惯,见她垂眸下去,他复又转了话题,“沈家与五殿下联姻之后沈老太君意欲如何?”   他的语气轻且说的慢,好似只是在和她聊天,她本就疲累,只因离不开这池子只好应付,只是那话她却未听懂,“不知王爷指的是什么?”   嬴纵一笑,身子后仰靠进椅背之中,“沈琳琅之后便是你,在你之后尚还有两位小姐,沈老太君怎能没有筹划?”   沈苏姀闻言微怔,却摇了摇头,“这个沈苏姀并不知。”   嬴纵挑眉,“便是不知沈老太君的谋划,你自己难道没有为自己想过?”   沈苏姀扫他一眼,冷笑,“王爷可是怕沈府的财力助了旁人?”   嬴纵唇角一牵,“本王只是好奇,你一个女儿家,是如何将你沈家大房的生意做得比沈家公中的还好?”   暖意袭人,让沈苏姀生出两分困意,她直了直背脊打起精神,却不明白今夜的嬴纵为何会对沈阀生出如此大的兴趣,听他这般一问不由得语气略沉,“父亲生前留下的底子好,我不过是当了这主人的名号罢了。”   嬴纵点头,看了看她怔忪的面容忽的道,“可要出来了?”   沈苏姀早就盼着等出了那池子,听他一问立时点头,嬴纵一笑起身,走向这角殿靠墙立着的柜子,沈苏姀看着嬴纵的侧影有些疑惑,他不该如此的顺从她的意思,他从来喜欢决定别人,此刻的他实在不像他,心念陡转之间嬴纵已取出一身衣裳,打眼一看竟是一身男装,自然是为他备下的,眼看着别无他法,她所幸便也忍了。   他拿着那衣裳走至池边,沈苏姀便朝靠了过来,贴身的小衣沾了水便变得有些透,薄薄的一层纱几乎能看见她稚嫩身形和那细腻雪白的肌肤,嬴纵面无表情的扫她一眼,倾身将衣裳放在池边转身朝外走去。   沈苏姀起身之时便有些晕,想来是泡的太久让她乏力,她脚步虚浮的走至池边,眼看着嬴纵即将走出角殿便忍着头晕抬手将湿哒哒的里衣解开,刚解至一半,走到角殿门口的嬴纵忽然顿住脚步转身一问,“你怎生以为本王会被水淹死——”   他问的太过突然,沈苏姀低头解衣,闻言下意识脱口道,“从前便知王爷惧水。”   解衣服的手一顿,沈苏姀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她面色略白的抬眸,果然,嬴纵正顿住脚步眸光深重的看着她,默了默,他复又折返回来,他一步步的靠近,沈苏姀的心跳愈发快,脑海之中愈发混沌不清,一时根本想不出该如何化解这个巨大的破绽!   她解扣子的手怔怔停了住,他不动声色的扫过她微敞的胸口,倾身将地上他的袍子拿起来展开朝她身上一套,一只手伸进去将她剩下的尚未解完的扣子使力一扯,只听刺啦两声响,那件玉白的雪衣便被他除了下来!   他垂眸为她把那宽大的袍子系好,一边又问,“从前是何时?又是如何知道本王惧水?”   沈苏姀似是魔怔,半眯的眸子无精打采快要睡着,脑海之中空白一片,下意识她樱唇微动,“因为——”道出两个字便不再说,却见沈苏姀眼底暗光明灭,某一刻忽然幽芒一闪清醒过来,狭眸盯着他满是不可置信,“你,你竟给我下了药!”   嬴纵并未反驳,沈苏姀看着他的表情气怒不已,下一句话还未说出眼前便被黑暗充斥,闭上眸子之前,她只记得一道坚实的手臂将她揽入了怀中——   又是个梦。   梦中没有漫天黄沙,触目只见素雪皑皑!   千山暮雪,唯她一人银甲锵锵,策马疾驰与疾风暴雪之中!   在她前方二十步之外,另有一人策马飞奔,而她,必定要追上那人不可!   通体黝黑的高头大马速度极快,眼看着那人将她甩出老远,她急急落鞭不停地催动坐下良驹,“绝影,快着点,赶上去——”   宝贝马儿好似能听懂她说话,话音落定那速度果然疾快许多!   瞧着前方那人的背影越来越清晰,她心头微微一定。   焉耆每每有新军驻扎时都是她亲自来刺探军情,与步天骑相同,天狼军中他亦是一样,此番,那人似是得了信儿似地比她早出发半个时辰,她偏偏不信这个邪,无论如何,为了步天骑的弟兄们有立功机会她也不能落于他之后——   迎风催马,雪白的披风鼓动似鹰,再看前面那人,墨色的夜行衣干脆利落,竟然无惧这雪夜风寒,她心中意气顿生,匕首一挥便将披风斩断,一抬头,前面那人的速度竟然慢了下来,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那人随后竟然回了头。   回头便回头,看见便看见,她从来无惧与他争锋相对!   鬼面森森,那人是看见了她没错,却是当做未曾看见她,眸光一扫便转过头继续向前走,她眉心紧蹙,竟然不防备与她?   若被她抢险得了军情让步天骑立了功,他的天狼军如何安置?   怀着疑窦一路疾驰,风雪渐大连眼睛都睁不开!   忽然,风雪骤停,眼前的画面一变!   “大胜大胜!”   “步天骑万岁!少将军万岁!”   山呼海啸的欢呼声浪潮一般席卷而来,鲜红的步天骑赤字旗迎风飘扬与山野之间!   目之所及皆是那一张张亲切又熟悉的脸,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畅快笑意,好似步天骑已然打败了焉耆一般!   “焉耆狗退回自己关内了!”   “少将军万岁!我们大胜了!”   “让焉耆狗永远滚出去!步天骑万岁!”   连声的呼喊让她有些心惊,看着这铺天盖地的热烈浪潮她一时有些迷茫,正准备找个人问问,转身便对上一双墨蓝交加的眸子,他着一身黑金战甲站在她不远处,正眸光深沉的看着她,沈苏姀不懂他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军营之中,正有两分怔愣,沐小六递上一份檄文。   “少将军,君临城中送来的嘉奖令!”   薄薄的一张纸接在手中,她略挑了挑眉,再抬眸之时那人竟然已经不见!   她慎重的打开那嘉奖令状,触目便是一行鲜红大字——   “步天骑通敌叛国,赐苏阀诛九族之刑!”   心口如遭重锤,疼的彻骨,沈苏姀猛的睁眸——   虚无的眼前似乎还浮着那一行猩红刺目的大字,沈苏姀深吸口气,使劲眨了眨眼,猩红的字慢慢消失,她看清了高高的华丽穹顶,亦看清了墨色的床帏,抬手一触,身下是丝滑锦榻,身上锦被亦是温暖清爽,又朝自己身上摸了摸,是穿着衣裳的。   额角突突的疼,她尚记得自己是在七王府中,角殿汤池的水温暖无比,他一直在与她说些不相干的话,待她泡够那下了药的水才让她起身,而后他问了个问题——   寒意渐渐从背脊升起,想到他问的问题,沈苏姀整个身子都僵了住。   更可恶的是他竟然对她下了药,然后,她回答了!   “做了什么梦?”   骤然响起的声音让她耳边一麻,他的声息就在她耳畔,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有形的目光,窗外的天色仍是黑沉,她不知她已睡了多久,而他将她留在此处,必定还有后账要算,沈苏姀定了定神,“美梦。”   “是吗?”   嬴纵就躺在她身边,淡淡应一句,而后忽然探手过来。   沈苏姀几乎在瞬间绷紧了身子,他的手落在她颊上,缓缓地磨砂,而后带着她转头看向他,他俊朗的面上没有分毫睡意,一双眸子闪动着幽芒好似就在等着她醒来,对上她黑漆漆的眸子,他唇角微扬,“可还记得早前你说了什么?”   沈苏姀蹙眉,扫过他凝着血痂的唇,看他良久,“记得。”   “很好——”   他颔首,探手勾住她的脖颈将她拉向自己,眉间分明含着冷意,出口的话却竟然带着引诱一般的温柔,“那你告诉本王,如何知道本王惧水?”   如何知道他惧水?   沈苏姀眉心紧蹙,当一个人想要打败另一个人,她便会千方百计的了解这个人,了解他的过去,探究他的行止,琢磨他的心思,而这皇宫之中的宫闱秘事,只要你知道法子,总能找到你想要的,可她不能说,知道这些事的人皆以死绝,她根本没有机会去打探。   “是哥哥告诉我。”   沈苏姀的话音低沉,似有不可言说之伤痛。   嬴纵眉头一挑,“沈苏慕?”   沈苏慕是沈家长子,本来还会成为下一任的洛阳侯,只可惜随着父母一起死去,倒是白费了他那份年少英才,当年他亦是虎贲营一员,虽然不胜武力其智谋口才却都俱佳,嬴纵带着玩味的咀嚼着沈苏慕的名字,一双眸子幽幽看着她,“本王与他并不相熟。”   “宫闱秘事口耳相传,何须熟捻?”   嬴纵看着她平静的面容扬唇一笑,大手缓缓探上她的脖颈,掌心下的动脉跳动有力,他狭眸问她,“沈苏慕除了告诉你本王惧水之外,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王爷天纵英才洞明四海,将来必成大业。”   她回答的干净利落,嬴纵瞳孔微缩,墨蓝之色加深,恍若无星无月的苍穹,“他可告诉过你本王身有旧伤?可告诉过你本王长着何种模样?或者,是他告诉你本王的身手路数,也有可能,你的马术你的武功,还有那驯马之法皆是他教的!”   “对了,你还会替人包扎伤口,更有甚者,今夜夜探王府也极有可能是他的支使,原来沈苏慕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如此文武全才,只可惜……短命。”   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她,掌心灼烫的放在她颈侧,沈苏姀心如擂鼓,眼瞳生疼却不敢移开分毫,她微狭了双眸,“王爷到底想说什么?”   嬴纵静静盯着她,眸光深重又刻骨,仿佛想看透她的皮相看到她心底去,她樱唇紧抿眉心微蹙,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因为紧张而半狭着不让叫人窥探她半分情绪,掌心下的血脉跳动的又急又快,一切都说明她现下全然不是寻常从容安静的那个她。   嬴纵忽然抬手落在她眉心,带着粗粝剥茧的指腹轻轻地揉捻,似要将她心中惊怕尽数揉走,她又浑身紧绷起来,似见到敌人下意识做出防备的小兽,嬴纵深深看她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眉心微蹙的闭了眸。   迫人的威慑之感骤然消去让沈苏姀愣了住,他的指腹仍留在她眉心,她不知不觉便展了眉,而后他撤手,亦不再欺近与她,只懒声一问,“可找到了你想找的东西?”   沈苏姀心头又是一跳,看着近在眼前的俊脸摇头。   他未曾睁眼,却能看到她的动作似地一叹,“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绵长的四个字终能让人看出他的疲惫,眼见得他闭眸不语呼吸绵长,她心中骤然被疑惑充满,他是什么意思?他又在做什么打算,竟然就这样放过了她?那么多的疑问他竟不问了?!她习惯了他剑拔弩张的模样,亦本能的对他放不下心来,可看着眼前这张全部防备的脸,她一时懵了,她或许能对付威慑霸道的他,可这样的他她从未见过,该如何应对她更是不得要领,心头一时烦乱如麻,再看嬴纵,他这是……睡着了?!   她不敢相信他就这样在陌生人面前睡着,可听着那浅而缓的呼吸声她又得不出别的结论,他的面色略显惨白,唇色嫣红,俊眉陡颊染上夜色微醺,寻常的迫人之感不见,唯剩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莫名的叫她看的怔了住。   某一刻他忽然轻轻一动,沈苏姀骤然回神,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看了看眼前对她毫无掣肘的人,沈苏姀再不犹豫的撑着床榻起身,小心翼翼的越过他下的床榻,那人依旧全无反应,沈苏姀穿着那身宽大的袍子走出几步,回头看过去那人仍是只有一个安眠的侧影。   心头漫上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感觉,她豁然转身朝外走去!   沈苏姀光着脚一路朝外室走去,夜里的凉风来袭,他宽大的袍子将她罩了个严实,虽然眼下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可她怎会在这里留一夜?!掀开内室通往外室的珠帘,一道静立垂头的身影让她的脚步猛然顿了住。   又是那容冽,沈苏姀眉头一挑,莫不是还不放她走?   心头漫上一股紧张,她咬了咬牙,便知那妖孽恶鬼绝不会这么简单的放了她这回!   沈苏姀心中腹诽,戒备之心再起,正准备听容冽道出什么让她受折磨的话之时,容冽却后退了一步,沈苏姀微怔,立时将眸光顿在了容冽身侧的案几上,墨色的托盘上放着整齐的衣服鞋袜,皆是女装,且看那大小还并非成年少女的女装。   “沈姑娘,这是王爷吩咐小人准备的,请您更衣,稍后小人会送姑娘回府。”   容冽自始至终不敢抬头看她,说完此话更是转身出了厅堂,看着那笔挺的身影走出门去还将门关了上,沈苏姀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或者是听错了,是他吩咐准备这些衣服的?还让人送他回府去?   定了定神,沈苏姀看了看那堆叠整齐的衣物回了回头。   隔着道帷帐,她依稀能看到他仍是那般侧睡着,幽深的眸光一闪而逝,沈苏姀转过身来极快的将自己身上宽大的袍子退了去,为她准备的衣裳一应俱全,且果真皆是按照她的身量来的,衣料款式皆是上品不必说,竟然连月梨纹饰都是她所爱。   沈苏姀一边更衣一边在心头猜度他的意思,难道是想让她放下戒心再雷霆破之?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个推测有几分道理,沈苏姀眸光微狭,且不知她亦最喜欢此种草蛇灰线伏绵千里的法子得她心中所想,对任何她想要的东西她都有无比的耐心,心有所定,她换好衣服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殿门。   安静的内室灯烛微黯,墨色帷帐静垂,床榻上的人翻个身再度睡去——   殿门之外空旷无人,唯有容冽一人侍立。   见她出来容冽抬手一请,然后走在前带路,沿着出府的大道走出几步,沈苏姀的脚步忽然一顿,眸光一转回头看向那隐隐绰绰的隔湖小院,走在前的容冽见她停下脚步便也转过身来,沈苏姀看着那处依旧亮着灯的小院落抿唇一问,“那里可住的有人?”   偌大的王府皆是空荡无人,却偏偏在那么远的地方亮着灯,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诡异,沈苏姀看着容冽,只见他容色奇静的低着头道,“有。”   果然如她所料,她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并没有问住着何人。   若容冽此时回答不知或者没有她大抵会有更深的疑惑,却正是这般坦荡直接的答案让她失去了往下探究的兴趣,人总是如此矛盾,走出王府大门,只有一辆马车等着她,容冽上前拿起长鞭,复又为她挑起车帘,“沈姑娘请——”   沈苏姀诧异万分,未曾想到是容冽亲自送她,回头看了看那黑漆漆的府中,她此刻方才有些怀疑这王府之中是真的没有旁人了,坐上马车的那刻,沈苏姀忽然又想起了她做的那个梦,有多少年她那只有漫天黄沙的梦里没有出现过别的情景了?那九巍山上的雪行,步天骑的大胜,都尚是第一次,与她而言,这的确算得上美梦了!   可那梦里的场景,却都是错的。   马车至沈府,沈苏姀下马车对容冽点了点头便往沈府门口去。   容冽一路不发一言,此刻也只是恭敬颔首便驾车离去,沈苏姀不由挑眉,果然是他的人!   府门口的值夜小童竟然留了门,沈苏姀正心中微松,手还未触到门环那门便从里面被人拉了开,本以为是那小童听到动静出来开门,却不想一抬眸便对上一张满是疤痕的脸,沈苏姀尚未说话,沐萧却在看到她身上新换的衣服时眉心狠皱!   “回去再说——”   沈苏姀并不给他问话的机会,事实上沐萧也绝对不可能就此问他什么,今天晚上他实在有太多冒犯她的地方。   一路无言往伽南馆而去,香书、香词正急急等她回来,香书本来又要念叨,却在看到她有些异常的面色之时噤声下去准备洗漱,沈苏姀挥退了众人,只留下沐萧。   “你何时如此大胆?”   “没有我的命令,谁准你去刺杀!”   “刺杀不成你会死,便是刺杀成了,你又要如何收拾这个摊子?”   沐萧砰然跪地,头垂的低低的并不言语,沈苏姀看着他眼瞳微黯,“起来说话。”   沐萧并不起身,只抬了头,“刺杀不成沐萧死而无憾,若是刺杀成了只需嫁祸至焉耆的身上便可,焉耆乃是他所灭,如今他身死自然与焉耆脱不了干系——”   沈苏姀眸色微沉,深深看他,“我千辛万苦找到你,是为了看着你死?”   沐萧背脊一僵,顿时再说不出话来。   沈苏姀眉心几皱,缓了缓才道,“你难道不想让焉耆灭国?”   沐萧微怔,眸光一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年步天骑全军上下没有谁不想早点打完那场仗好早日回家的,只可惜,他们没了那个机会。   沈苏姀微叹,“当年的事尚未查清,我们怎能打草惊蛇,沐小六,是他做了我们想做的事,杀了他不过是帮焉耆报了仇,眼下局势不明,我们不可妄动。”   沐萧面有不甘,“可是他快要发现主子的身份!”   “他发现不了。”沈苏姀眸光悠凉,“苏彧已死,我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少将军,他从何处发现?”   沐萧看着沈苏姀笃定的面色欲言又止,他脑海之中仍然浮现着嬴纵将她回护身后的模样,那样的场景让他满是不安,可面对着沈苏姀那让他信服的眼神他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沈苏姀走至沐萧身边将他扶起,“这件事既往不咎,从今往后再不准妄动。”   沐萧眼底生出两分愧色,到底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沈苏姀拍了拍他的肩颔首,脑海中复又浮起那个梦境,眉心不由狠狠一蹙,沐萧见她面有异色便是一问,“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沈苏姀想了良久,终是看着他道,“昭武二十七年初,将焉耆敌军击退的是我们还是天狼军?”   沐萧未曾想到她会问这个,略显诧异的道,“主子忘了!那一次是步天骑大胜啊!”   沈苏姀面色微变,“那天狼军大胜焉耆是在何时?”   沐萧眉心一簇,“主子莫要记混了,天狼军大胜焉耆乃是在昭武二十六年的年初。”   沈苏姀微怔,这么说来,她的梦境竟然是对的!   心头不安的一跳,她眸光沉沉的看他,“我只记得那次我受了重伤——”   沐萧眸光微眯,回忆起往事语气沉重万分,“主子那次独自前往焉耆刺探军情,却是遇上他们最厉害的雷公军,我们几个在营中坐阵等的焦急万分,见您五日未归还以为您……后来您带伤而归,步天骑这才没有军心大乱,那一次主子伤的很重,虽然没有亲自参战,可多亏您探来的地图和敌方部署,否则我们如何能赶在天狼军之前拿下大将雷刚的人头?”   “后来君临城中送来了嘉奖令。”   沈苏姀漠漠接话,直觉额头突突的疼,沐萧立时点头,“没错,今上将步天骑将士每人都连升两级,全大秦无人不知我们步天骑之威,正是因为我们将焉耆人打得退回了他们自己关内我们才以为暂时安全,而后那平叛楼兰余孽的圣旨下来之时我们才得以撤军。”   脑仁炸裂般的一疼,沈苏姀立时不敢再想。   沐萧看着她的面色颇为担忧,继续道,“主子可是有什么记不清了?”   沈苏姀摇了摇头,恰在此时香书从浴房出来的脚步声响起,沈苏姀示意让沐萧退下,沐萧行的一礼转身退走,可刚走出两步他又回了头,眸光深重的看着沈苏姀道,“当年的事与天狼军脱不了关系,主子莫再轻信与他!”   话音一落沐萧转身便走,沈苏姀满眸诧异的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住,那个他是谁她心中洞明,可别说是轻信,她根本就不可能相信他!又何来“再”这一说?不知是因为头疼还是因为沐萧那话,沈苏姀站在原地怔立良久,直到香书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小姐在太后那里换了衣裳?”   香书早就有此疑惑,因知她今日乃是进宫看望太后,自是想当然的觉得她应该是在太后那里换的,仔细看了看这身衣裳,香书眸光一亮道,“小姐就该穿亮一点的颜色,衬得人肤如凝玉极为好看!”   沈苏姀眉心一簇,低头看了看身上这件樱粉的立领宫裙一时挑了眉,谁知香书又道出一句震人心魄的话。   “这衣裳的腰身大小收的真好,好似用手量出来的一般!”   沈苏姀心头一跳,抬步往浴房而去,只是那腰间滚烫不衰,好似那手又覆了上来——   次日清晨,沈苏姀复又乘着车架进了宫。   太后的病已经在君临城的权贵圈子里流传开,相比前日里宫中的冷清,沈苏姀再次进宫的时候宫中已多了许多人的身影,权阀与世家的命妇们争相进宫,后宫平日里不出门的妃嫔也都齐齐朝寿康宫而去,恨不能趁着这样的好时候表达自己对太后的关切之意,满宫上下,大抵只有丽嫔无动于衷。   “五姑娘,娘娘要见您。”   依旧是青柔,在她即将到寿康宫之时拦下了她的去路。   沈苏姀已有许久未曾去拜访过丽嫔,见青柔眸色郑重便应了,二人一同往如意宫而去。   如同她前次来的时候一样,丽嫔仍是在偏殿见她。   进的殿门,光线并不明亮的室内一个宫人也没有,沈蔷一身正装坐在上首,见她进得门来眉心立蹙,沈苏姀行礼起身,一抬头便对上她深沉的眸子,沈蔷本长着一张清秀的脸,却偏偏化一副浓烈的妆,诡异的违和感加上那深沉的眸光让人觉得不善。   “琳琅为何会嫁给嬴琛?”   果然,一开口便带着质问,沈苏姀怔怔望着她似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乃是太后懿旨,娘娘难道不知?”   沈蔷眉头竖起,怎么看都有两分厉害,“现下整个大秦谁能比得上你在太后面前的地位,听闻骊山避暑之时嬴琛本来钟意的是你,你不愿嫁便算了,为何要将琳琅推给嬴琛?”   沈苏姀看着沈蔷有两分意外,她没想到沈蔷对这次的婚事竟然有这样大的意见,“娘娘误会了,骊山之时五殿下并无钟意苏姀之意,回来之后,苏姀亦没有在太后娘娘面前说过任何一言让太后娘娘为三姐指婚的话,太后的懿旨让苏姀也意外非常。”   见她容色诚恳沈蔷似乎也有些生疑,沈苏姀却又有些懵懂的问她,“难道娘娘不愿让三姐嫁给五殿下?窦阀在大秦势力滔天,五殿下亦深受今上喜爱,娘娘为何……”   “呵,你以为窦家能有多长的命数?!”   沈蔷一声轻喝倒让沈苏姀意外,见她眸光疑惑,沈蔷所幸起身走到她身前来,“窦准倒是个精明的,只可惜窦阀门人皆是不争气的,此前让七王爷杀掉的那个表少爷便是个例子,在这宫中,窦澜一直眼高于顶,最后还不是让西岐家的占了上风,至于五殿下……”   沈蔷眼底浮起两分玩味,“窦阀门人自然会支持他,可惜,将他捧得越高未来必定摔得越惨——”   沈苏姀眸光澄澈,好似没怎么听懂,沈蔷又扫她一眼,声音忽然压低了些,“昨日你在太后面前侍疾之时可有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沈苏姀一怔,“娘娘的意思是?”   沈蔷清泠的面上生出两分烦躁,“皇上前天半夜到的寿康宫,在那里足足待了大半天,眼看着太后此番的病情来的凶险,关于立太子一事,皇上是势必要与太后商量。”   沈苏姀心头顿时一震,看着沈蔷的模样略带意外。   她连去寿康宫做做样子都不愿,沈苏姀还以为她根本对那些争权夺利之事并不热衷,却不想她的心思远比沈苏姀预料之中的要大出许多,昭武帝登基近三十年,而今不仅太后年事已高,听闻他的身子也不必往常强健,眼下的六位皇子之中年纪最长的三皇子已有二十有三,可皇上暂时还没有立太子的打算,不知多少人盯着那个位子。   “昨日到了太后跟前皇上已走了,太后那时有些累,说了两句话便去歇着了,苏姀并未听到与立太子相关的事。”   沈苏姀静静回答,沈蔷闻言眉心紧皱,却是交代一般的道,“这几日你留心些,眼看着焉耆时辰要到了,只怕这事暂时不会明面上提出来,你且注意着太后那里的动静便是。”   沈苏姀点头应是,沈蔷看着她那寂静的脸便挥了挥手,“去吧。”   沈苏姀应声退出殿门,刚走出去便看到迎面走来的十皇子嬴湛,嬴湛也立时看到了她,沈苏姀眸光半狭,朝他一福便继续往外走,擦肩而过的瞬间嬴湛忽然开口,“等一下。”   沈苏姀定住脚步,嬴湛便走到了她身前。   “你要去寿康宫?”   嬴湛今年不过十二,算起来比她还要小两个月,此刻的身量却高出她半个头,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眸光凉凉眉心紧蹙,上次被她打出来的青紫已经尽数消去,棱角分明的双颊瞬时让她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张脸,沈苏姀本以为他今日里应当会报复与她,可他竟没有。   “正是。”   见沈苏姀点头嬴湛的眸光一亮,看了看内殿忽然压低声音道,“本殿能与你同去吗?”   沈苏姀挑眉,他身为皇子自然是想去便去,可看他的模样,竟然是沈蔷不让他去?   沈苏姀正犹豫,身后殿门之内已经传来沈蔷的声音。   “湛儿,进来——”   嬴湛一听此话立时懊恼的瞪了沈苏姀一眼,似乎是在怪她反应不快,却见他低低的应了一声,满是不情愿的绕过她进了殿门。   沈苏姀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偏殿,心底忽然生出两分怪异。   沈蔷不喜欢这门婚事多半只怕还是与窦澜的交恶,可她难道真的想去争那个位子?五大权阀最弱的便是沈阀,而她现如今只是个嫔位,嬴湛又是年纪最小的,怎么算她都没有优势,她到底在想什么?   沈苏姀走出如意宫的时候还在出神,如意宫至寿康宫并不近,走过两个廊道正要转弯,却陡然间听到声尖利的呵斥。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皇家的东西也是你能动的!”   “再不交出来看洒家不打断你的狗腿!”   似乎是个有些地位的太监,顿了顿,只听一道执拗的男声嘶吼!   “这不是我偷得!这就是我家公子的!”   “你家公子?凭你家公子也能用这么好的檀香?!快给洒家交出来!”   只听这三言两语沈苏姀便明白过来,宫中有头有脸的宦官也是个人物,许多世家公子在他们前面都要礼让三分,下人自不必说,大抵又是哪家的下人要倒霉了,宫中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沈苏姀眉头一挑并不打算插手。   “这是我家夫人的遗物,死也不会给你!”   身穿蓝色长袍的小厮正被几个小太监按倒在地,手中握着个方盒子不知装的是什么,旁边一个身着墨绿色太监服襟口有紫色暗纹的大太监正恶狠狠地盯着那小厮,眼看着那小厮将那盒子抱进怀里半分不松,忽的竖眉道,“给洒家打!”   一伙人的拳脚都要落下,那小厮登时蜷缩在了一起,正准备挨疼,一道从容有力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是在做什么?”   沈苏姀一身鹅黄绣梅兰竹襕边综裙着身,华贵的衣饰与通身的气韵皆表明她并非普通人家的小姐,再加上那略微低沉的一句话,一众打人的太监皆是愣了住,沈苏姀并不等人回答,只朝那被打的小厮看过去,眉心狠狠一皱,“你家公子已经进了寿康宫你人却还在此处耽搁,想让你家公子罚你么?!”   寿康宫三字一出,几个按着那小厮的太监已经后退着松了手,那小厮先是怔住,随即眸光一亮挣开几人便朝着沈苏姀走来。   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眼底皆有了惧意,唯有那大太监眸光审视的扫了沈苏姀一圈,冷哼一声,“寿康宫?洒家到不知他家公子能进寿康宫,敢问这位姑娘又是哪家小姐?”   沈苏姀本欲带着那小厮离开,闻言脚步便顿了住,那小厮并不知沈苏姀身份,见此吓得面色一白,若沈苏姀也只是个寻常世家的小姐,只怕今日走不脱,见那小厮颇为愧疚的看着自己一副牵累了她的模样,沈苏姀面色从容的转过身去,上下打量那大太监一眼,了然一笑,“却不知司马监的公公问这些做什么?”   竟一眼能看出他们是司马监的!   沈苏姀如此一言不仅是那几个小太监,便是那一直背脊笔挺的大太监都变了脸色,沈苏姀复又一笑,“却也不是不能说,我是沈苏姀。”   沈苏姀——   见那大太监面色微白,沈苏姀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那小厮并不知“沈苏姀”这人是谁,只看那些人的表情便知是十分厉害的人物,不由跟在沈苏姀身后一路打量着她,沈苏姀一直将那小厮带到大道之上才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他,“宫中仗势欺人的有很多,应当小心些。”   那小厮立时抱拳做礼,“今日多谢姑娘相救,这件东西对安原的公子极为重要,若不是姑娘出现定要被那老太监抢去,我家公子现下有事在身,安原烦请姑娘在此稍等片刻,让我家公子与您当面致谢。”   名叫安原,虽然是个下人,可言谈举止却颇有两分样子,大抵是哪个世家的仆人,沈苏姀心中如此做想,闻言摇了摇头,“举手之劳,不必记挂在心,我还有事,便先走一步。”   安原想让沈苏姀留下,却又不好耽误沈苏姀的事,一时面上颇有些纠结,沈苏姀笑笑便要转向另一个方向往寿康宫去,可安原忽然看向了她身后,“公子,您终于出来了!”   眉头一挑,沈苏姀转身就看到一身蓝衫的清瘦少年正走过来。   竟是申屠孤。   沈苏姀尚未意外,反倒是申屠孤看到她的时候先愣了一愣,这边厢安原已跑到申屠孤面前将适才那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沈苏姀的面色寻常站在原地,心中颇有两分感触,这人早前便因不受家族重视被别个欺辱,现如今申屠氏卷入七王爷遇刺之事在朝中颇受排斥,他的境遇自然是更差,连宫中的太监都能那般明抢他的东西……你得一分荣华有千人捧你,你落难之时便会有万人踩你,宫中就是这样势利的地方。   早前之事被她撞见并不算光彩,可申屠孤在她面前并无半分局促,更没有因他的身份而生出半分卑微之感,身形瘦弱,背脊却笔挺,一双眸子静若秋水,亦没有那腌臜小人才有阴暗或者精明,沈苏姀看着他,只觉得这样一个人被出身所限实在可惜。   待安原一个细节也不落的讲完,申屠孤看着她的眸光便愈发带上了深长。   “今日多谢沈姑娘。”   他的声音清朗,分毫未有压迫之意,叫人听着十分舒服,沈苏姀点点头,“举手之劳而已,我还有事在身,申屠公子请便吧。”   沈苏姀说完一福转身离去,不失礼数亦不算热络,申屠孤一路看着她的背影走远,这才转眸看向身旁之人,却发现安原也呆呆看着那背影出神,“出宫去吧。”   淡淡一语让安原回神,立时转身跟在申屠孤身后,一边走一边问道,“公子在贤妃娘娘那里问的如何,娘娘可应了公子?”   申屠孤眉心微蹙,“尚不确定。”   安原面色顿时一暗,一边又安抚申屠孤道,“贤妃娘娘到底是先顾念着世子的,公子莫要着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公子有才华有胆识,老天有眼,肯定不会被埋没的!”   听着安原之语申屠孤无奈一笑,转眸扫他一眼,“可被打伤了?”   安原连忙挥手,却仍是心有余悸的笑道,“没有没有,沈姑娘来的时候他们正要开打,后来沈姑娘一出口他们便不敢动了,沈姑娘小小年纪当真是厉害,看他们的面色她似乎是个大人物呢,可安原倒未曾听说过,公子可知道?”   申屠孤一默,眸光微深,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到寿康宫的时候果然人满为患。   外命妇们且不必说,大半是见不到太后的,在专门让贵人主子们等候的偏殿里,除了寻常见到的几位皇子之外,大公主嬴华阳与年纪最小的三公主嬴华景也没有缺席,除了皇子与公主,权阀家的小姐们也候在这里,窦烟一身白衣漠然独立,西岐阑珊则和宁微倾站在一处说着什么,沈苏姀脚步轻缓的进得门来,仍是惹来众人眸光,内室之中诸位娘娘还未离开,她们这些小辈便只能等着。   沈苏姀不觉得自己和谁分外相熟,只默默站在一旁候着。   “苏姀——”   嬴策当先朝她走过来,沈苏姀欠身一福。   “八殿下。”   嬴策挥挥手,“不必来这些虚礼,漠北的事情我今天才知道,真是难为你了。”   嬴策的声音虽然压低了,可此刻室中颇为安静,一时间自是被所有人都听了见,各式各样的眸光扫向沈苏姀,她眉心微不可察的一簇,而后无奈笑道,“八殿下哪里的话,这并非是什么大事——”   嬴策摇头,眼见得室内不少眸光落在他们身上,他所幸一把拉住沈苏姀的手腕将她拖拽着从侧门走了出去,沈苏姀早知他的性子也不意外,奈何眼下场所实在是太不合时宜,顿时数道眸光都落在她后脑勺上,其中一道好似夹着霜刀,让她的背脊嗖嗖泛凉。   从侧门出去便是寿康宫的一处花园,平日里陆氏最喜欢在此处行走消食,偶尔还会在这花园里搭个荫棚抄写佛经,盛夏的花园之中一片姹紫嫣红,沈苏姀打眼一扫,竟有许多花是她从前未曾见过的,似有及其厉害的花匠精心打理,朵朵奇珍都开的极好,再一看,竟还有两株辛夷夹杂在其中——   二人走进园中嬴策才放了手,转眼看着她道,“听说在父皇那里你什么要求都未提?”   沈苏姀不知他为何如此一问,只点了点头。   嬴策顿时无奈一叹,“这样的机会你怎生不珍惜!”   他哭笑不得的看着沈苏姀,一边往那院中的亭子里走一边道,“到底是十万两黄金,便是其他几阀合力也轻易拿不出,你倒好,白白送给了漠北。”   听他一言沈苏姀眉头一挑,“漠北现下如何?”   二人走进亭中,嬴策转身满面不屑的一笑,“能拿十万两黄金璴意有什么理由不要呢,他求的不就是让朝廷放松对漠北的管制?外带着若能有些其他的好处便更好了,此番你这十万两黄金与他而言可真是个大惊喜!”   沈苏姀看着他那模样一笑,“怎么说的你好像与那璴意有大仇一样?事情解决了便好,若非如此,太后现在只怕更为焦心。”   听她这么说嬴策眉心一挑,“你不知道,那个璴意根本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单看他此番让暴民南下便知,他治军治民都是一把好手,若他是个贤能倒也罢了,可他心狠手辣对朝廷更是一颗反心蠢蠢欲动,这样的人根本就是贪得无厌,漠北之事难有真正解决的一天!”   沈苏姀倒不知这漠北还有那样大的文章,不由迷茫道,“只听说其人打仗之时用兵狠辣,却也再正常不过——”   “何止用兵狠辣!”   嬴策恻恻接话,“他今年已有二十一岁,按理说早到了成婚的年纪,去年此时父皇曾下旨为他指过一门亲,可那新娘子尚未登门便死在了成亲的路上,不止如此,早前赏赐到漠北的宫女现如今亦是一个都不剩,对女子都能下此狠手,此人心性之狠可是常人能比的?若有朝一日叫他寻到时机与朝廷作对,只怕举朝上下除了七哥之外再无人能与之相对。”   话一出口嬴策便觉出不对,赶忙补充,“我是说用兵。”   沈苏姀淡笑点头,心里对那璴意倒也有了别样看法,若要行大事没有两分狠辣是不成的,看那人作风倒真正不是个省油的灯,而嬴策说得对极,满朝上下的确只有他能与那璴意相对,何止是用兵,他那厉鬼般的心性哪样都不比那璴意差!   “既然漠北暴动之事已解,圣上自然有法子掣肘漠北,八殿下若有良策不妨向圣上道明,若真能让漠北从此安于大秦之下,想必圣上亦会对八殿下青眼有加。”   沈苏姀语声温透,眸光却带着郑重,嬴策一看便明白她的意思,一时之间不由有些好笑,“苏姀你想到哪里去了,让漠北安于大秦之下可以,我却不必让父皇对我青眼有加。”   这一来一去是什么意思沈苏姀自然明白,看着眼前这张带着明朗笑意的脸她一时也松快起来,天之骄子却不求那至尊之位,多么难得!   二人正相谈甚欢,里头路嬷嬷走了出来,对着二人一福,看向嬴纵道,“八殿下,淑妃娘娘过来了,太后喊您进去呢。”   嬴策一听立时一笑,看向沈苏姀,“一起进去?”   沈苏姀怎好同去,摇了摇头看向旁里开的正艳的辛夷花,“殿下先进去吧,我赏会儿花。”   路嬷嬷对沈苏姀的识趣十分赞赏,嬴策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当即随着路嬷嬷走了,而沈苏姀轻轻呼出口气,当真走到那花圃之间赏花,此时已是六月中旬,辛夷花本该凋谢,可大抵是花匠培育的好,此时放在这六月天里也开的如此绚烂。   世人实在是太过奇怪,人有罪花无罪,苏阀因为那莫须有的罪名而灭族,辛夷花更是无辜,只因苏阀钟爱而绝与君临城,偌大的君临城,大抵也只有这两株辛夷了,沈苏姀心中做叹,不由抬手将那花枝拉下来轻嗅,可便是这一嗅,她的面色狠狠一变。   “沈姑娘好雅兴。”   陡然传来的声音让沈苏姀手一抖,只见花枝一颤,好好的一朵辛夷顿时被抖落在地,看着那片片花瓣散了开来,朝她走过来的宁微倾轻声一叹,“是我吓着沈姑娘了?”   沈苏姀朝她一福便倾身去捡那花瓣,一边笑道,“哪里哪里,是我自己不小心,好好的一朵花倒是叫我给毁了,真真可惜。”   沈苏姀将那花瓣捡起,并不仍,就那般握在了手中,宁微倾见此一笑,“沈姑娘想必是爱花之人。”   沈苏姀点头,“最爱辛夷。”   宁微倾有些讶异的挑眉,“君临城中少有辛夷。”   沈苏姀有些无奈,“确实可惜。”   简单利落直接,沈苏姀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张叫人越看越好看的脸无论如何生不出亲近来,这一来一去的问答更是晦涩,甚至不及西岐阑珊的飞扬霸道叫她觉得舒服,她眸光一瞟手中花瓣,有些无奈,“花儿何其无辜——”   宁微倾今年已有十七岁,自然知道五年前的旧事,听沈苏姀一言便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她眉心微蹙,唇角轻抿,“说无辜却也不无辜,当年苏阀鼎盛之时这花身价也是百倍,欲得到什么便该承受什么,说真要追究,便只怪苏阀吧。”   在外人人都道苏阀是禁忌,可在这些本身就位高权重的人口中,苏阀早已沦落成为话柄谈资,宁微倾灵秀的眸在说到苏阀之时并没有什么表情,沈苏姀眸光微转道,“苏阀通敌叛国,最后落得那般下场倒也算死得其所。”   本以为宁微倾应当应和与她,却见其面微愣,而后一笑道,“自有天理公道。”   意味不明的一句话让沈苏姀一诧,再仔细看她表情之时她却已经转了话题,“听哥哥说沈姑娘马术极佳,不知何时能与沈姑娘切磋一二?微倾别的不成,却亦爱马术。”   沈苏姀闻言心头顿时洞明,她犹记得嬴纵与她说过她的马术让他想起了个人,那个人是女子,且不是他的属下,亦非天狼军中人,且在那个时候人还不在君临……   他说的可不正是眼前这位?   沈苏姀心中了然,却忽然不懂在骊山之时他为何放弃求娶这宁家郡主,思来想去她忽然明白过来,正如她欲让窦阀入的局一样,月满则亏,他本就是第一亲王手握重兵,若再与宁家联姻,只怕当下倒下的不是窦阀而是他了!   豁然开朗的感觉十分玄妙,她狭眸一笑,“若有机会,苏姀当求之不得!”   宁微倾眸色微亮,看着并没有自己高的小姑娘满是赞赏,却见沈苏姀面上笑意忽然一滞将眸光落向了自己身后,宁微倾转身一看,竟见嬴纵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侧门门口,眸光略深的落在沈苏姀身上不知何意,她唇角微扬,“王爷有何事?”   沈苏姀不知嬴纵何时站在那里,可对上那双鬼眸之时她心底的不安便又出现了,听宁微倾一语她不由得一笑,对着嬴纵一福道,“王爷只怕有话对郡主讲,既是如此沈苏姀先退下。”   沈苏姀觉得自己实在太过识趣,可她刚走至嬴纵便被他一把攥了住,手腕生疼,她立时心跳如擂鼓,他莫不是想出了对付她的办法?   夜入王府若是深究起来乃是大罪!   “你的匕首,昨夜忘了给你——”   冷幽幽的一言顿时叫沈苏姀背脊一僵,眸光一扫,他另一只手中果然多出把短小古朴的匕首,沈苏姀心头微动,那匕首曾被嬴湛收走,她以为早已丢失,却不想在他手中。   抬眸一看,他唇上咬痕仍在,鬼面之下是他高深莫测的眸,沈苏姀深吸口气,给她便给她,却为何要当着别人的面?不必回头沈苏姀便能想象出身后宁微倾的表情,她定定的看他一瞬,忽然有些明白,他可不是要用这样的法子将她至于不利之境!   使劲的滑出嬴纵掌心,沈苏姀硬着头皮将那把匕首接了过来。   “多谢王爷。”   态度生疏而有礼,仿若未听到那“昨夜”二字,嬴纵眸光淡淡的看她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而走,好似他走过来果真只是为了给她匕首一般。   转身刹那唇角微动,仍能扯出丝丝的疼。   沈苏姀盯着他的背影略怔一会儿,也不管身后宁微倾正拿怎样的眼神看她,眼见得路嬷嬷出门朝她们招手她便当先走了过去。   “沈姑娘久等了,众位娘娘来得早,便先让她们进来了。”   路嬷嬷对她依旧恭敬有礼,沈苏姀一笑,“哪里算得上久等,我瞧着那花圃的花极为好看,许多奇珍此前皆是未曾见过,寿康宫最近可是新来了花匠?若是太后病好了,到可以好好去瞧瞧——”   手中握着的辛夷花瓣被她不着痕迹的塞进了袖子里,路嬷嬷闻言笑起来,“还是沈姑娘眼力好,这些花都是太后去了骊山喜欢上的,之后特别派人从骊山送过来的,回来之后太后天天都要去那小花园里走走,只可惜,还没看上几天便病了。”   ——骊山!   沈苏姀眉心一跳,“太后的病不知御医如何说?”   路嬷嬷犹豫一瞬,压低了声音道,“御医也说不出太后到底是什么病,只道是思虑过重的心病……”   沈苏姀立时不再多问,跟随众人陆陆续续进的内室,一间屋子立时被占了个满,嬴策早就进的门来,此刻朝沈苏姀招手,沈苏姀到陆氏身边行的一礼走过去坐在了嬴策身边,陆氏朝她们笑望一眼,便见大公主嬴华阳亲手捧了药碗来为陆氏进药,边上分明有试药的白袖太监,却是她亲自尝了尝,陆氏眸光动容,一边进药一边听满堂的小辈说话。   嬴策仍是一副朗然模样,似是接着刚才的话题,“皇祖母若是喜欢那东海白玉弥勒佛像孙儿便让人给您送一尊进宫来,且不说皇祖母本就信佛,单是那东海白玉便能清新养神平心静气,皇祖母今日夜来多梦,将那白玉像放在室中定然极好。”   陆氏淡笑的点点头,这边厢五殿下嬴琛又悠悠开了口,“东海白玉如何比得上南昱檀香,那东西存两寸金对养身益气乃是极好,宫中的御医此前也说过那法子,只是难寻了些,孙儿一早便派人出去找了,几日之内一定能为祖母寻到。”   陆氏看着这兄弟二人无奈摇头,“你们不必去费这些功夫,那白玉那檀香再好哀家也知道自己的身子现今是何种状况,便是找来也没用,哀家看着你们一个个在哀家眼前尽孝心已是最好,你们父皇近来身子也不爽利,你们要勤快些为你们父皇分忧。”   嬴策听着陆氏之言不住点头,一边却道,“皇祖母既然如此说那孙儿便不去找那东海白玉了,只是五哥说的那南昱檀香是真正的宝贝,祖母无论如何不能不要,五哥刚刚定下与沈家三小姐的亲,这会儿是该让他表表孝心,等将来有了五嫂,只怕皇祖母想让他尽孝他都没那个功夫了!”   说起来这件定亲之事乃是宫中现如今唯一的一件喜事,然而当事人面上似乎并没有多少喜色,陆氏看着嬴策滴溜儿转的眸子嗔怪的瞪他一眼,“找什么找,都不许去找了,那南昱檀香在南昱都是千金难求的宝贝,可别为了哀家费这些功夫。”   嬴策当然是怀着两分邪恶说的那话,听到陆氏这话却扫了嬴琛一眼,凉凉道,“皇祖母莫要担心,五哥交好的岭南苏氏神通广大至极,五哥一声令下准没错。”   一句话出,嬴琛本就僵硬的面色立时变得极为难看,在座众人皆是心思洞明之人,想那岭南苏氏是近几年在岭南快速崛起的财阀大户,嬴琛一边与沈阀结亲,一边又和另一大财阀交好,期间意图实在是耐人寻味,沈苏姀看嬴策一眼,他面上一片悠闲自在,眼底却有光芒闪动,显见的是恶作剧得逞十分得意。   陆氏闻言也是微怔,摇了摇头笑意变淡,“哀家的病哀家自己知道,你们莫要瞎操心。”   短暂的风波就此平静,三皇子嬴珞复又道,“宫中的御医连皇祖母的病症都无法确定,当如何对症下药?是不是该试试从宫外寻个名医来。”   陆氏又是挥手,“哀家省得,你且做好你父皇吩咐你的事。”   三皇子的事自然便是那焉耆使臣称臣之事,嬴珞闻言立时应是,这边厢三公主嬴华景忽然开了口,“三哥做事向来稳妥,皇祖母放心吧。”   自沈苏姀进门嬴华景便为曾说过话,此一句倒是真切的向着嬴珞的。   嬴珞的性子温润,在朝中宫中人缘极广,素有贤德名号,如此得人帮腔倒也不稀奇,嬴华景今年十三岁,模样生的极为乖巧,性格也安静讨人喜欢,陆氏让她坐在身侧,闻言刮了刮她的鼻头,“你三哥给你什么好处让你夸他?”   嬴华景有些不好意思一笑,“三哥并未给华景好处,华景只是听下人们说三哥不辞辛劳昼夜皆在崇政殿——”   沈苏姀眉头一挑,眼看着嬴华景面上稚嫩的表情眸光微凝,这个小公主若说的是真话那便算是无心之助,可若是有心所为便值得人深思了,再看陆氏,果然因为嬴华景的一句话对嬴珞分外赞赏,“阿珞从来最让哀家放心。”   嬴珞闻言垂眸一笑,表情还是那般温雅淡泊。   沈苏姀的眸光正落在嬴珞身上,耳边却忽然响起嬴策的声音,他带着明朗笑意道,“三哥自小便是我们之中最懂事的,文治武功样样都未落下,父皇素来最为看重三哥,有三哥在父皇身边帮衬,我们几个不知轻松了多少,若是此番焉耆称臣一事顺利落定,我猜想父皇一定会好好的奖励三哥。”   句句皆在捧三皇子的场,在座诸人听得眸色微深,唯嬴策一人姿态悠然,好似分毫没发现自己说的话里面蕴含着多大的暗流,而那“奖励”二字更叫诸人心头紧动,申屠氏因七王爷遇刺之事被完全褫夺了巡防营的戍卫之权,其威信力亦是大幅下降,而三皇子不仅没有受到影响,皇上反而将焉耆使臣这样的大事全权交予他,若说今上对三皇子不重视不信任那必是不成立的,沈苏姀眸光流转,只瞧见嬴琛唇角阴沉的笑,而在嬴琛身旁,那带着鬼面的人垂眸把玩着手中茶盏,竟比嬴策更云淡风轻。   “不过是分内之事,八弟实在是谬赞了。”   嬴珞面上表情未变,淡淡应一句便将话题转到了太后身上,太后的身子仍是虚弱,何况今日连番有人来探望,小坐了片刻众人便在路嬷嬷的眼神之下齐齐做退,沈苏姀临走之时又看了一眼窗外花园之中的辛夷花,墨眸中透出股深思。   “一起走!”   沈苏姀刚走出门嬴策便跟了上来,沈苏姀带出抹淡笑,却在看到嬴策身后那人之时笑意一滞,嬴策看她一眼,“可是要回府?”   沈苏姀点头,嬴策便转过身去看向嬴纵,“既然如此不如让苏姀乘王辇与我们同行?”   嬴纵闻言扫了垂眸低头万分乖觉的沈苏姀一眼,眉心一簇似乎并不想立刻答应,嬴策见此眉头一挑,下一瞬却将看见天外飞仙一般的眼神落在了嬴纵的唇上!   “七哥!”   “你昨天晚上——”   嬴策先是一呆,随后的眸光万分邪恶,一脸兴奋的笑意更是显示出他此刻的心情激动,他死死的盯着他嬴纵唇上的伤口,满是不能置信,“七哥,你什么时候转了性子?昨天晚上难道不在府中?”   嬴纵见他的眸光便知他说的是什么,半分情绪变化也无的应一声,“在。”   嬴策闻言眸光更亮,连声音都拔高了两分,“你竟然在府中藏了女人!”   “是哪家的姑娘——”   “可是你上次说的那欲求之人?!”   “快,把人叫出来让我看看!”   “是何种绝色你竟然一直瞒着我——”   “难怪今日觉得你面色不对,想来定是昨晚……是不是那啥哈哈……额……”   嬴策兀自激动,转眸一扫却见沈苏姀一直低着头表情略显怪异,眸光一转他便反应过来,沈苏姀的年纪尚小,听到这种事自然有些尴尬,嬴策呵呵一笑,“苏姀啊——”   “八殿下既有急事不如与王爷先走,苏姀还要去拜访丽嫔娘娘。”   沈苏姀当然不会再去丽嫔那里,可是她实在无法忍受嬴策关于嬴纵唇上伤口的各种联想,她容色淡淡背脊挺直,眸光亦是清澈明亮,好似这件事与她半分关系也无,淡淡扫了眼嬴纵,果见他鬼面下露出的脸颊一角有些惨白,她不由心头微动。   嬴策听她说要去拜访丽嫔便知此番同行是不成了,当下也不强求,“也好,那我们先走。”   沈苏姀表情微松的朝二人一福,“沈苏姀告退。”   沈苏姀转身便走,却觉一道目光正将她牢牢锁住,这边厢嬴策仍是揪着嬴纵抑制不住的激动,“七哥咱们快走,我要看那姑娘是谁——”   嬴纵的眸光一直淡淡,闻言便将目光从沈苏姀身上收回朝宫外走去,面对嬴策极大的热情,他只是淡的不能再淡的回应。   “不与你看。”   沈苏姀脚步极快的朝如意宫的方向去,待走出身后之人的视线便转了方向,袖子里的辛夷花瓣已经被她捏的变了形,她眉头紧蹙只想早些出宫去,今日的宫闱与前两日已大不相同,朱漆玉瓦妆点一新,只因焉耆使臣即将进君临,这代表着大秦国的版图又拓宽了些。   沈苏姀无暇多看,可或许是她脚步太快,刚走上条主道迎面便撞上个人,袖子一时没有握紧,那辛夷花顿时撒了满地!   “真是对不住。”   沈苏姀被撞得一个趔趄,当下先蹲下去捡那花瓣,耳边却响起道低低男声,她抬眸一望,却见一身仓青长袍的男子正略带愧疚的望着她,男子有一双好看的凤眸,面色略有些苍白,轻抿的薄唇泛着一股不正常的青紫之色,沈苏姀愣了愣,摇头,“无碍。”   “我帮你。”   男子立时蹲下帮她将那些花瓣尽数拾起,他似乎有什么急事,眉头紧蹙汗意盈盈,手上的动作极是利落,全部捡起交给沈苏姀对她点了点头便绕过她往前走去,沈苏姀看了看他去的方向,乃是窦澜的栖云宫,挑了挑眉,沈苏姀继续往出宫的方向去——   走出宫门沈家的马车在等着她,沈苏姀上车便道,“去学堂看看。”   驾车的乃是小厮赵勤,应一声便催动了马车,车轮滚滚,沈苏姀倚在车壁上养起神来,马车刚走出几丈远,她身后忽的传响起一声沉闷钟鸣,沈苏姀骤然睁眸,掀开车帘回望那巍峨帝宫,聚精会神的听着,却再没有第二声,她心头微松,看着那天圣门楼上招展的“秦”字彩旗沉了沉眸。   只有一声的丧钟,不知是哪位娘娘去了…… ☆、060 他醉了!(两万更求票)   酷暑炎炎,走进那匾额也没有的大门却能听到朗朗读书声,陈叔一笑,“这几天又来了好些流浪儿,都是先生在城外捡回来的,今年的夏天太热,不知有多少地方要生出灾祸,可怜了这些孩子——”   “若是钱银不足陈叔只管说。”   陈叔摆手一笑,“足够足够,五姑娘放心。”   沈苏姀眸光从吊着卷帘的屋舍上扫过,透过那小小的缝隙能看到那一张张稚嫩的脸,她沉暗的眸光微松,直直向府院深处而去,那竹林苍翠的小院之中,正有一人在等她。   “算了算你今日会来,果不其然。”   沈苏姀随他进屋,二话不说便将袖子里的辛夷花瓣尽数拿了出来,孟南柯扫一眼那花瓣,眉头一挑,“怎的?”   沈苏姀眸光微沉,“有问题。”   孟南柯有两分诧异,将那花瓣放在手中仔仔细细的研究起来。   片刻之后,孟南柯已朝她摆了摆手,“此药并不伤本,只是给人造成气血虚浮浑身无力心绪烦乱之象,若非精通毒医之道,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   沈苏姀眸光一沉看向窗外,苍劲挺立得竹林边上有三两株秀竹不知怎地被折断,有些突兀的横在其他竹子之间,孟南柯见她望过去不由解释,“前一阵的暴风雨太大,被折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眸光一转,沈苏姀又看向了断竹旁边密集毓秀的小竹林,孟南柯见沈苏姀出神,不由问她,“这药被用在了何处?”   “太后。”   沈苏姀回神,有些想不通到底是谁下了这药,“近来太后心绪不宁病倒了,想必就是因为这个,虽然并非是什么好事,可她竟然想起了苏阀旧事,还因为此事做了噩梦,言语之间竟然后悔当年未曾为苏阀说话。”   孟南柯眸光一亮,“这是机会。”   沈苏姀默契的与孟南柯对视一眼微微颔首,随即想起什么似地眸光微变,她探出手来摆在孟南柯身前,眉头微蹙道,“近来又开始做梦,且头疼愈烈,不知是何缘故。”   孟南柯立时眸光微沉,触手上去,甫一压住她的手腕便是眉心紧蹙,“你又使了内力?”   他的语气少见的带着严厉,沈苏姀不由有些气弱,“实在是没办法。”   孟南柯睨着她,“这几日你大抵都在宫中府中,什么情况逼得你出手还让你使了内力?你的身子才十二岁,暂时不能使你前世那般烈性的内功,除非你不想要你这身子了!”   “我知道知道,只是没有办法才用了,在那妖孽面前根本不能露半分破绽……”   沈苏姀下意识做解释,可随即孟南柯的眼神微沉,“嬴纵?”   沈苏姀闻言立时眸光一肃,满是郑重的看着他道,“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   孟南柯看着她等她说下去,沈苏姀铮铮道,“绝影!”   “绝影?”   便是孟南柯闻言也有两分意外,沈苏姀点头,眸光亮起却复又一暗,“没错,我怀疑绝影就在他的手上,我去探了七王府,却不想被他发觉,这才动了手——”   孟南柯闻言眉头立竖,“你现在哪里是他的对手,你这般大刺刺的去到他府中,他又怎会轻易放过你?若是一不小心露出破绽,可有谁能救你?”   沈苏姀微怔,孟南柯所言和她此前想的一样,可经过昨晚,她发现那人的心性根本不能以正常人的想法去猜度,任谁都觉得他不会轻易放过她,可他偏偏真的没有拿她怎么样,沈苏姀犹豫一瞬到底没有把昨夜的细节全部道出,想了想忽然语声沉沉道,“我发现,我对那次受伤之后的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此前我并未觉得不妥,可就在昨天,我发现连受伤之前的记忆都有些模糊,而且那次,那次并未伤在脑袋……”   沈苏姀语气懊恼又无力,孟南柯也有些意外的皱了眉,却安抚她道,“即便记不清了也无碍,只要弄清楚当年之事的来龙去脉便可,我尚记得,那时你受伤极重,若非后来师父亲自去西境你只怕好的没那么快,并非一定是伤到脑袋才会记忆混乱,或许你那时养病之时本就意识恍惚也不一定,何况在西境除了战事之外也没有旁的。”   沈苏姀沉默一瞬,忽然抬头道,“可是,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   艳阳高照,暑意逼人,翌日的君临城中一片肃穆繁华。   沈苏姀坐在马车之中掀帘而望,只见今日街市上的青甲军比平日里多出许多,香书坐在一旁为她执扇,自己额上一片薄薄汗意,从沈苏姀掀开的地方看出去,轻声道,“听说那焉耆使臣明天上午便要进城。”   沈苏姀颔首,香书又道,“真是不懂,焉耆既然是被七王爷打败了怎生我们还要以这般阵势迎接他们?”   “因为大秦要的是一个完整富足的焉耆。”   沈苏姀放下帘子淡淡一语,香书又道,“听说焉耆还会有人来君临城做官。”   马车之内放着的冰早已融化,此刻有些闷热,沈苏姀靠在车壁上闭了闭眸,“大秦亦会派人去焉耆。”   每每她有问题她家小姐总能解答,香书不由拿敬服的目光看着沈苏姀,复又有些好奇的道,“听闻此番那焉耆公主也会来,他们还说焉耆公主会成为大秦的皇子妃,就不知哪位皇子能有这个好运娶到这位公主了。”   好运?   娶到这位公主可不一定算好运。   沈苏姀心中腹诽,香书却眉心一簇看着沈苏姀道,“小姐,你可知道这几天府里的人都在说什么?”   “什么?”   沈苏姀配合的问一句,香书便郁闷的道,“他们说三小姐以后会母仪天下。”   沈苏姀微愣,复又一笑,“所以呢?”   香书看着沈苏姀混不在意的模样无奈摇头,“小姐可真是半分不着急,您不知道府中那些人多势利,此前二夫人因为柳家的事情在老太君面前抬不起头,可是这几日老太君频频往二房送东西,那可都是公中的,也有您一份呢。”   沈苏姀自然明白这是香书在为她抱不平,不由笑开,“我不缺那些。”   香书一叹,“并非是咱们缺或者不缺,主要是老太君的态度,眼看着您过了年便是十三岁,到了十四岁便该为您自己的婚事着急了,奴婢只是希望小姐能早点为自己想想,以后最好能比三小姐要嫁得好!”   沈苏姀愕然,“三姐已经是皇子妃,我如何比她更好?”   香书眸光一转,“您可以做王妃啊!”   沈苏姀眉心微蹙,睨着她,“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香书嘿嘿一笑,“奴婢看您似乎没有将那赤焰送回给七王爷的打算,想那七王爷竟然也不着急,听他们说七王爷素来最看重这匹马,而今竟然送到您这里这么多天都不管不顾的,可见极其信任您,五殿下现如今可没有七王爷的位份高呢,何况七王爷的母妃乃是后宫之中位份最高的,小姐您就没有想过……”   沈苏姀哭笑不得,“你若是再这般胡言乱语,我且先将你许了人!”   香书吐吐舌头不敢再说,只一个劲的帮沈苏姀扇扇子,沈苏姀看她两眼,一副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的样子。   “小姐怎生想带他们去那素心斋了?”   沈苏姀一行有两辆马车,她今日未曾进宫,反倒一大早去了那苏府学堂,为那里的孩子带去吃穿不说,出来的时候还带来两个孩子,听闻那二人皆是学堂中表现最好的,沈苏姀予以的奖励便是带他们去吃君临城中最好吃的素斋。   那素心斋以做素斋出名,君临城中的各大权贵家中但凡是要做法事或者斋戒祭祀之时皆要请他们家的厨子前去,沈苏姀虽然偶尔看看佛经,可香书知道自家小姐并非信佛之人,反倒是那两个孩子,在被陈叔收养之前家中皆是信佛的。   “太后与老太君皆信佛,我去瞧瞧若是有好东西便可孝敬他们二人。”   沈苏姀随意答一句,香书眸光一亮,她最怕她家小姐什么也不做,而今能有这些心思实在是再好不过!   又行了小半刻便到了素心斋,因今日是观音菩萨成道日,是以素心斋之中人头攒动拥挤非常,甫一进门便看到一副观月望远的图,再往里走,乌木横琴朱漆篆经,果然处处皆是禅意,店中小二穿着一身僧袍,见沈苏姀衣饰不俗便知她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却在看到她身后两个孩子之时面色有些怪异。   “看什么看,我家小姐带着表少爷来你们这里吃斋有问题吗?”   “快带我家小姐去个清净的地方!”   香书两句话带着愠怒,那小二这才念一句阿弥陀佛将二人往楼上带,“几位施主请这边走,几位来的有些晚,这不,眼下只剩最里面临街的一间了,只怕要吵到二位。”   香书闻言便有些犹豫,沈苏姀却不甚在意。   走廊并不宽,而那倒数第二间的门口却齐齐站着四个锦衣蓝服的侍卫,小二似乎对那几人十分敬畏,走的时候分毫不敢触到那几人,沈苏姀与香书带着两个孩子跟在小二身后往那里间去,经过那侍卫站着的门口之时听到孩童之声,沈苏姀只当做什么也没听见,面色从容的进了最里间,而香书连着看了那几个侍卫几眼,只觉得那衣服有些熟悉。   两个孩子一个叫清远一个叫明生,皆是八九岁年纪,因知是沈苏姀收容了他们便对她十分感激,在她面前亦十分乖觉,沈苏姀为二人要了足够的菜品,几人吃得正好,走廊之中忽然响起一阵孩童哭闹之声,尖利刺耳的声音久经不衰,沈苏姀眉心顿蹙。   香书见状立刻开门走了出去,沈苏姀顺着那开着的门望过去,走廊之中一个身着紫色锦衣的五六岁小公子不知怎地啼哭不止,旁边站着个湖绿色襦裙加身的妇人一脸焦急,正蹲在地上不停地哄那小公子,可那小公子仍是不管不顾的放声大哭,几个侍卫面面相觑,皆是不知如何是好。   沈苏姀转头,清远和明生已经看着那小娃娃略带同情——   “小姐,似乎是那小公子不愿留在此地,那夫人带着他又不方便出去,这才闹起来。”   香书出门又回来,沈苏姀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啼哭声忽然看向清远和明生,“你们有没有法子去哄哄那小娃娃?”   清远和明生相视一眼,看着沈苏姀点点头。   沈苏姀立时笑开,“那就去吧。”   清远与明生的年纪虽然不大,可在那学堂之中还有比他们更小的,学堂里通常只有陈叔一人照看他们二三十个孩子,年纪大的从来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更有甚者,还要帮助陈叔照看小的,清远和明生便是帮助陈叔的其中之二,让他们哄个小娃娃,他们自有办法。   香书眼睁睁的看着清远和明生走了出去,他们二人虽然并非像别家贵公子那般衣饰华贵举止张扬,可那小小年纪便有的沉稳若定和沈苏姀为他们准备的锦袍都表明他们并非寻常百姓家中人,因此这两个小孩子走到那妇人身边的时候,那四个侍卫并没有立时拦住。   因隔得远,沈苏姀并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却见清远和明生各自从怀中拿出了一件小玩意来,那小公子开始并不领情,可不知明生说了什么,那小公子竟然接了住,而后哭声便停了下来,沈苏姀松口气,兀自品茶。   “小姐,清远和明生可真是厉害!”   沈苏姀一笑,“他们可以帮陈叔照看十多个比他们更小的,眼下这不过一个,你说呢?”   香书有些愕然,“可这个看起来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子。”   沈苏姀放下茶盅摇头,“天下孩童心性都一样。”   香书不住点头,转头一看那廊道之中明生和清远仍在说着什么,而那妇人已经频频看向了这边,门扉半掩着,沈苏姀只装作未曾看见那妇人举动,不多时明生与清远回来了,身后却跟着那妇人与那小公子。   “沈姐姐,我们回来了。”   沈苏姀起身将他们拉进来,对着那妇人微微一福,后又看向清远明生笑道,“两个弟弟见小公子哭的可怜便说要去哄一哄,实在是唐突了夫人。”   那妇人甫一站在门口便开始打量沈苏姀,此刻满是感激的笑道,“哪里哪里,小少爷适才哭闹不止连妾身都哄不住,真是多亏了两位公子以宝贝相赠,姑娘既然姓沈,不知是不是沈阀的那个沈?”   沈苏姀眉头一挑似是没想到她能看出来,一笑道,“夫人好眼力,我在沈家行五。”   “沈五姑娘?!”   妇人略微诧异,又上下看了看沈苏姀才满是感叹的笑起来,“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沈苏姀也好好看了看那妇人,却是有些抱歉的道,“不知夫人是——”   那妇人复又朝她行的一礼,“妾身乃是窦孙氏,这位小少爷乃是窦国公长孙。”   窦国公世子窦歆并未纳正妃,却已有一位妾室为其诞下一子,沈苏姀看着眼前这妇人和那小少爷万分惊讶,连连叹道,“真是没有想到,原来是窦夫人。”   窦孙氏只是妾室,此刻被沈苏姀称作夫人立时有些不好意思,这边厢那小公子却一直盯着明生和清远,趁着两个大人说话间隙大声道,“本公子要他们陪本公子玩!”   窦小少爷声音极其霸道,定然是平日里宠惯了的,窦孙氏不好意思的看着沈苏姀,沈苏姀兀自一笑,“既然如此便请夫人进来一坐吧,小公子与他们玩一会想来不碍事。”   窦小少爷立时面色一晴,迈着小短腿便朝清远而来,手中仍拿着清远给他的小玩物,窦孙氏看着窦小少爷的模样只好无奈一笑,“那就打扰沈姑娘了。”   “哪里哪里,五殿下与三姐婚期已定,窦家与沈家本就是姻亲,夫人太见外了。”   沈苏姀抬手请窦孙氏入座,香书连忙为其上茶,窦孙氏见窦小少爷与清远和明生玩的开心便也松口气,却是道,“不知这二位是——”   沈苏姀扫了一眼清远和明生的身影,压低了声音道,“是我收容的孤儿,两人家中此前皆是信佛,我便带他们来此处尝尝这里的素斋,他们家世不好,自己却极其上进,我很喜欢他们。”   窦孙氏眉眼一亮,“沈姑娘真是宅心仁厚!”   沈苏姀摇摇头,复又看向窦小少爷,“夫人带着小少爷来这里是……”   闻言窦孙氏眉眼之间便闪过一道暗色,无奈道,“小少爷小小年纪哪里知道这些,是国公爷如今竟然日日吃斋念佛了,想来姑娘也明白我的处境,小少爷是长孙,他自然要喜欢他祖父喜欢的东西,半年之前已让小少爷做了俗家弟子了。”   这位窦孙氏并非世家权阀出身,自然是做不得世子妃的,许是因为五殿下和沈琳琅定亲的关系,窦孙氏并未隐瞒自己的境况,听她一言沈苏姀便明白过来,随即安慰道,“无论如何小少爷是窦阀长孙的事实改变不了,夫人只管安心。”   微微一顿,沈苏姀又为难道,“能与夫人相见真是荣幸之至,只是苏姀这里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夫人体谅。”   窦孙氏闻言立时表态,“姑娘有什么吩咐请说便是。”   沈苏姀一笑,颇为怜惜的看了看清远与明生,“君临城中尚无人知道我收容孤儿,还请夫人替我——”   窦孙氏恍然,立时点头,“姑娘放心,我省得。”   在素心斋坐至申时,窦孙氏言小少爷要赶回家去给下了朝的窦准请安,便向她告别,沈苏姀见时辰也不早,便将窦孙氏母子送了出来,那小少爷似乎极喜欢清远与明生,一个劲儿的要他二人跟着他回府去,沈苏姀不由满是无奈笑意。   那窦孙氏也未想到这小少爷如此喜欢明生和清远这两个并不那么活泼的小孩子,窦阀门内管束极严,何况她的处境也是做不了主的,自然不能真将二人带回去,因答应了不将沈苏姀收养孤儿的事告诉别个,窦孙氏只好告诫窦小少爷回家不可乱说,否则下一次便没有小玩伴陪他,窦小少爷懵懂的点了点头,嚷着下一次还要来这里。   看着窦阀的马车远走,沈苏姀转身看向自己身边二人,“和那小少爷玩的怎么样?”   清远和明生相视一眼,清远犹豫着道,“富贵人家的孩子好似也不是我们想的那般好。”   沈苏姀不由笑开,摸了摸二人的头,“下次还想来吗?”   “想!”   听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沈苏姀唇角一扬,先将两人送走才上了自己的马车朝沈府而去。   “想不到吃一次饭竟然会碰上窦家的小少爷,我就说怎么看着侍卫的衣裳觉得眼熟。”   香书坐在马车上还在诧异,沈苏姀意味不明笑笑,“许是缘分。”   不知是不是累了,沈苏姀说完便收了笑意靠在车壁上假寐,香书瞧她这模样便也没提她忘记孝敬太后与老太君一事。   ·   大秦历昭武帝三十二年六月二十是一个注定会被载入史册的日子,从大秦建国之初至今的两百多年历史之中,秦帝国的每一代帝王都没有停下对外扩张征伐的脚步,而这一天的帝国版图因为焉耆的臣服一跃超过西楚与北魏,成为大陆之上国土面积最大的国家,再加上帝国强大的军队,大秦已凌驾于大陆诸国之上。   午时三刻,焉耆使臣即将入君临。   定安门至天圣门的圣德大道上旌旗蔽日,执坚批锐的青甲军沿街而立,森森阵势不亚于战场攻伐,天圣门的门楼之上,秦帝国最为贤德的三皇子嬴珞一身四爪蟠龙王袍长身玉立,他的眸光从容又傲然的落在安定门处,这个必定会被载入史册的时刻,将由他来主导。   同样注视着安定门的还是君临城中的权贵百姓们,沿街的酒馆画舫一切可以立人之地皆没有空着,虽然帝王没有停止对外的征战,可是君临城的百姓们已经有五十年没有见过举国称臣的大场面了,所有人都要看着,看着这个对大秦的富饶与繁华虎视眈眈多年最终却败在大秦之下的焉耆会以怎样屈辱又悲戚的姿态出现,看着那沿街而立肃整威慑的青甲战士,君临城的百姓们自然没有忘记一个军队一个名字。   忽然,定安门上旌旗摇曳,沉重的号角声连三吹响,那紧闭着的金钉大门缓缓地打了开,城中百姓皆是神采飞扬昂首挺立,作为战胜国的子民,虽然没有高高在上的位置,可是对于败军之将败国之民,人人都可以找到那寻常找不到的优越感,看着那缓缓打开的门扉,大家恨不得立刻让那焉耆蛮子立刻滚到他们眼前俯身作揖。   每一个人都大睁着眸子盯着城门口。   然后……   他们被一束金光刺伤了眼睛!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中,一辆六匹白马拉着的金色大马车当先映入了众人的眼帘,只见那马车高有一丈宽有七尺,庞然大物一般的从城门口徐徐而入,大红的帷帐与那赤金之色相互映衬,说不出的奢贵霸气,分明是焉耆使臣,怎生还有哪个权阀之家在这个时候进城?众人疑窦满腹,可当那马车之后高高飘扬写有龙飞凤舞“焉耆”二字的红色大旗从城门口一闪而出之时,等着看热闹等着找优越感的君临百姓们一颗赤子心无情的被打击了!   这是被大秦打败了的焉耆?   这是要来称臣受降从今往后都直不起腰抬不起头的焉耆?   这是那个穷山恶水蛮狠粗鲁举国拿不出三两金的焉耆?   香车宝马,仆从如云,衣饰若锦,寸寸皆金!   希望变成失望,失望变成绝望,众人看着那一辆接着一辆似乎永远也看不到头的车队缓缓驶入君临城,一颗心不仅七零八落,众人甚至开始怀疑,这焉耆是真的要来称降吗?现如今的焉耆国真有传言之中的那样萧条吗?   众人没能得到答案,因为他们一辈子生活在这衣食无忧繁华泱泱的君临城中,他们未曾上过战场,未曾杀过敌人,他们习惯了以金钱与权位衡量别人,当看着这般声势浩大满目金华的车队,他们下意识的将焉耆原本屈辱卑微的地位升高了,甚至比他们自己都要高。   不仅是平头百姓,就连位高权重的贵人们也都从看到那使臣名单便开始的不置可否变成了意外与深思,谁都没有想到焉耆的称降与臣服竟来的如此声威赫赫显耀贵胄!   “该死,这焉耆是没被打怕吗?竟然如此猖狂!”   天下第一楼的临街凭栏旁,嬴策满眸惊诧的望着嬴纵。   嬴纵将眸光淡淡从那当首的金色马车之上扫过,唇角微微一扬,宁天流站在嬴纵另一侧,闻言有些哭笑不得的摇头,“如此盛大的阵势,却不见他们在战场上利害半分,你且看看那后面的马车,车身轻快且颠簸颇大,多半是空的——”   嬴策眉头一挑,复又往下一看,待看出了几分门道才又满是意气的冷哼,“呵,果然,我就说焉耆怎么可能耍出这样大的排场!原来不过都是些花架子,现在由着他们摆排场,等上交了国玺改了焉耆国号看他们还能耍出什么新花样!”   宁天流闻言挑了挑眉,嬴纵却将眸光落在了那头车上——   “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出破绽来。”   嬴纵轻声开口,嬴策微怔,宁天流淡淡一语,“却不知是谁的主意——”   嬴纵眸光微转,扫过那头车百无聊赖的回了屋子里,嬴策盯着底下长长的车队一瞬,忽然“咦”了一声,宁天流随着他的眸光看过去,眉头也是一挑。   同一时间,距离天下第一楼不远的无双阁之中沈苏姀也将眉头皱在一起,香书站在她身边不可思议的看着底下那车队,“怎生有两辆大车?”   焉耆使臣队伍之中位份最高的自然是那焉耆公主,看到那当首大车的奢贵程度,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那车中坐着的必定是那位公主,可就在那头车过去没多久,又一辆六匹马儿拉着的车架映入了众人眼帘,那车虽然不似前一辆金芒万丈,可那镶玉嵌宝的精致玲珑却更为高贵雅致,加之车辇四周跟着的八名明艳侍女,沈苏姀几乎能立刻确定这辆车辇之中的才是焉耆公主,可既然这辆车里的才是焉耆公主,那么前一辆车之中坐着的是谁?   “除了那焉耆公主唯有那位副相算得上位高权重。”   沈苏姀慢慢悠悠道出一句,旁边沐萧犹豫一句,“可听闻那位副相其实连六品史官都不算,乃是花钱捐的官,这一次焉耆上下都无人愿意来大秦,唯有他自己请命,这才得了个副相之位,若说位高权重,只怕差一点。”   沐萧低沉又粗粝的语声落定,香书只觉沐萧说的极有道理一个劲儿的点头,沈苏姀眸光却微微一狭,“如此……便更有意思了。”   沈苏姀站在床边陷入了沉思,某一刻心头一跳,忽觉有人正在看着自己,她抬眸往街市之上一扫,只见到两辆马车正朝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车之上并无任何能表明主人身份的饰物,可沈苏姀却忽然福至心灵的想到了车中之人是谁。   “小姐,时辰不早,您还得进宫呢。”   恍惚间回过神来,沈苏姀点点头朝楼下走去。   马车一路疾驰朝天圣门而去,宁天流看着略显沉默的嬴纵扬眉一笑,“未想到沈姑娘竟也关注这焉耆使臣,她而今不过十二岁,可瞧着那形容举止却稳重的很,时而做出的惊人之举亦总在人意料之外,倒叫人期待她下一次还能做点什么。”   十二岁……   若旁人见过她在他面前的样子,只怕再也不会当她十二岁。   见嬴纵不接话,宁天流不有眸色微深,“在你府中的那人……可是沈姑娘?”   嬴纵眸色微暗,宁天流顿时露出一种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随之看着嬴纵的目光便有些诡异,“若没记错,沈姑娘今年方才十二岁,你素来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却不知……”   宁天流越说越离谱,嬴纵的唇便抿的越来越紧,宁天流随之又以一副我明白你的表情道,“沈家三小姐既然许了五殿下,这五姑娘也不会差,何况还有太后,而且在我看来,现如今的沈家也就这位五姑娘聪慧过人,想必将来亦能成为你的好王妃。”   嬴纵的眸光略冷,“谁说本王要她做王妃?”   宁天流一挑眉,“这是不打算负责,当心,叫别人抢了去……”   嬴纵看着宁天流满是邪恶笑意却又显得风流倜傥的促狭模样眸光微暗,且不说是她夜闯王府欲行不轨,单单唇上这一口便不该他负责,明明是他放过了她,为何此刻难受的是他?想到那张在人前乖巧柔婉的脸,嬴纵心头忽的泛起一股无名之火,深吸口气,胸口的抽痛又让他眸色暗一分,“本王想要的,从来都会自己夺。”   喜欢的,就掠夺,不喜欢的,就毁灭,这的确难不住他。   宁天流点着头一叹,“总觉你在她身上用心过多——”   嬴纵并不想深究这个话题,只转眸朝窗外一看,“本王对很多事都用心。”   嬴纵没有反驳,这让宁天流促狭的眸色瞬间郑重,他深深看了一眼嬴纵,语气深长,“有用心……才会动心……”   ·   沈苏姀入宫之时带着一盒她新制的香。   那香用晨间新绽的莲花蕊制成,其中又加了茉莉与兰蕊,味道清新宜人,极具凝神静气之效,这些天陆氏喝了许多御医制成的药汤,那病情却未有分毫的减轻,不仅浑身乏力精神不佳,那每晚的噩梦更是未曾停过,可此时,只是闻了闻沈苏姀带来的香便觉得周身都舒爽了许多,这香有这样的效果,便是连沈苏姀自己都未想到。   “太后娘娘可是真的觉得不难受了?”   “御医的药都未能将您治好,苏姀的香……”   沈苏姀满是不确定,甚至有些惶恐,“太后千万别为了安慰苏姀这般作假!叫外头的御医们知道定要郁闷不已!”   陆氏听到沈苏姀之语不由得有些好笑,“你道哀家现在还有精神与你玩笑?这几日哀家日日进药不知多难受,外头那些人总想着拿这宫中最好的药材给哀家进补,可却不知是他们想的太复杂,原来哀家的病几味花草闻上一闻便能轻松许多。”   陆氏这般一说沈苏姀更为汗颜,“太后您的身子不能掉以轻心,外面的御医皆是妙手回春的圣手,您千万别……”   “好啦好啦,哀家自己心里有数,也不知怎地,你这香就是让哀家觉得舒爽许多,若非你这香,便是你这个人,总而言之你这一来哀家便没觉得那么难受了。”   陆氏倚在榻上,说话之间的精气神确实要比此前好上许多,沈苏姀听见她的话有些不好意思的柔柔一笑,旁边的路嬷嬷闻言眸光微亮,仔细的看了看太后此刻的精神忽然道,“奴婢瞧着太后的气色确实比此前好了许多,也不管是沈姑娘的香还是沈姑娘的人了,总而言之沈姑娘一来太后觉得松快是真,既然如此,不如将沈姑娘的人和香都留在宫中才好!”   陆氏眸光一亮,转头去看沈苏姀,“丫头,可愿留在宫中陪哀家几日?”   沈苏姀哪里想到会这般,权阀家的女儿与宫中各位主子交好是不假,只是能被太后留在宫中的却是少之又少,沈苏姀微微怔愣一瞬,这才有些不确定的道,“可若是苏姀的香根本没用,那该如何是好——”   陆氏闻言变笑了起来,“傻丫头,你不是御医,你留在这里哀家高兴,哀家高兴了这病也就不算什么了,还真以为哀家是让你为哀家问脉治病吗?”   沈苏姀恍然过来,垂眸行礼,“留在太后身边侍候是苏姀之福。”   见她如此乖觉陆氏不由满面欣然笑意,转头看向路嬷嬷道,“去把西殿收拾出来,沈丫头这几日便住在那边,叫微晴和微雨两个丫头在西殿侍候,再着内府送些与华景相同的衣饰用度过来,再派个人去沈府说一声,就说沈丫头这几日都不回去了!”   沈苏姀见一气儿安排妥当便只柔柔笑着听命,听她说道这里她忽然眉头微扬,“太后,苏姀的护卫还在宫外等着苏姀,太后可否——”   沈苏姀本是想说找个人去给沐萧说一声,可太后闻言却恍然想到个问题,“哀家这里护卫自然是多,只可惜让陌生男子守在西殿你定要不自在,这样吧,哀家让你那护卫也进宫来,哀家赐他一枚侍卫腰牌,这些日子便让她跟在你身边。”   沈苏姀没想到太后竟然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一时间又觉得是否有些太过,“这是否与礼不合……”   陆氏不由一笑,“哀家说合便合!”   沈苏姀一听心头便也一松,只顾着谢恩。   此时不过申时,距离天黑还有很长时间,因这几日都要留在寿康宫,太后便先着人带她去西殿安顿下来,所缺一应找内府要,内府统计在册便去府库清点为她送来,这一来一去便花费许多时间,而陆氏这几日病中身子损耗较大,午睡时间更长,沈苏姀安顿好再回来的时候陆氏依旧还未醒来,恰在此时来了个小丫头说内府有事禀报,路嬷嬷不得已离开,沈苏姀便做了那临时的侍女待在了内室。   内室的窗户正对着外头的小花园,沈苏姀抬眸便能看到那株辛夷花,君临城到底炎热,前日来的时候还开得正好,这会子便快要凋零,沈苏姀看了看身后不远处寝榻上睡着的陆氏眸光微深,她的香,当然是能治病的。   下毒之人既然想走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那她也能一样。   只是那下毒之人会是谁呢?陆氏病了,似乎对谁都没有好处,如果有,那便真可能是那储位人选会提前定下,当年陆氏和昭武帝从封地回来的时候昭武帝尚且未至弱冠,登基之后陆氏常常驾临崇政殿,至后来昭武帝登基两三年之后才完全的撒手不管,昭武帝对陆氏的敬重多半来源于此,那立储一事是必定要经过陆氏的。   沈苏姀兀自深思,耳边却忽然传来几声急喘,豁然转身,只见那淡紫色帷帐之后一直静静睡着的人微微的动了动,几声急喘之后便有含糊不清的说话声想起,沈苏姀眸光微狭,一步步的朝那寝榻靠近。   “别怨哀家……别怨哀家……”   “……不是……哀家也不想……”   断断续续的梦呓声不断,沈苏姀一步步走至床边,看到的是一张满是痛苦的脸,眉头微蹙,沈苏姀静静地看着那张脸陷入了深思,别怨什么?谁会怨她?   “不怪哀家……”   梦呓不断,沈苏姀再往前靠近一步,抬手将那薄薄的帷帐轻轻掀了起来,帷帐一掀,陆氏的脸全然落在沈苏姀眼中,冷汗淋漓,浑身轻颤,这位年过花甲的老者坐拥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的名号,却在这无人之时被如斯噩梦折磨,可见人果真不能做亏心之事。   断断续续的梦呓有些听不清,沈苏姀忽然觉得脑后一凉,心头骤然抽紧,她面上漠然之色一变,转头之时便是一张满是不知所措的脸,嬴珞一身五爪蟠龙服正站在内室入口处有几分意外的看着她,见她转过身来不由淡淡颔首朝她走过来。   “阿铮,哀家错了……”   忽然落定的一句让正四目相对的沈苏姀和嬴珞皆是一愣,二人眼底皆有幽色一闪,因为彼此看着彼此,竟一时都被对方看在了眼里,嬴珞并未有大的反应,沈苏姀将那帷帐轻轻一放,有些尴尬的攥了攥袖子,垂眸的模样略有不安,似乎在想如何解开这个局面。   “出去吧。”   三个字轻轻落定,沈苏姀抬头看着嬴珞一时未曾反应过来,嬴珞又朝他笑笑,那笑意风光霁月,比之外头姹紫嫣红的繁花盛景还叫人觉得温暖而惊艳,他又说了一遍,“出去走走。”   沈苏姀这回听到了,回头看了未有丝毫醒来迹象的陆氏一眼,当先朝出口走去。   外室的侧门之外便是一道临水的回廊,溪水叮咚凉风阵阵,她轻轻呼出口气,整个人略微放松了两分,嬴珞站在她身侧,见她如此不由一笑,“不必紧张。”   沈苏姀从未近距离和嬴珞站在一起,此刻并不觉他身上有什么迫人气势,听他温和一言果真就放松下来,见嬴珞面上并未因为适才之言而生任何异色不由有些意外,在她眼中,三皇子嬴珞似乎总是给人温润如玉之感,她未曾见过他发火生气,甚至连眉头都未见他簇过。   这样的人,要么心胸豁然臻至化境,要么便是城府万钧从不显山露水。   沈苏姀看着眼前这张脸,一时有些看不明白,恰在此时嬴珞转过身来朝她勾唇一笑,“可是有什么想问的?”   沈苏姀微怔,心头一动便道,“大皇子当年是如何死的?”   嬴铮,昭武帝与苏皇后之子,亦是大秦这一辈的嫡长子,本是天纵英才深受满朝名士看好的下一任大秦帝王,却在五年前因为与舅家苏阀联合叛国通敌的罪行昭著天下而畏罪自杀,死时刚至弱冠之年。   苏阀之事在五年前闹得沸沸扬扬,这些年来因为被朝廷可以淡化才渐渐冷清下来,五年之前,“沈苏姀”尚在族地洛阳,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她遇上了一家惨死之事,对苏阀当年的事,她自然所知不多,沈苏姀以为这个问题嬴珞不会回答,可他面上笑意微淡的开了口。   “当年苏阀通敌叛国,大殿下被查出与其合谋。”   简单的一句话便道尽那一段惨事,沈苏姀眨了眨眼,仍是直直看着他,“听闻大皇子当年在朝中亦是贤德恭勤人口称赞,他怎么会参与苏阀的叛国呢?”   嬴珞未想到沈苏姀会这样问他,不由一愣。   沈苏姀复又道,“三殿下可相信大皇子叛国?”   嬴珞眸光微深的看了看她,忽然将眸光转向了远处的宫殿之间,“这宫里,从来没有相信不相信,有人查出大殿下身边近侍与威远侯通信的信笺,还有人查出早在父皇下令对苏阀论罪之时他身边的近侍便离开了东宫前往西境报信,后来那近侍被人截住,亦是服毒自尽,至最后,他欲要带人逃走,这才被下了天牢,最后,畏罪自杀。”   “一切都合情合理,我没有理由不信。”   嬴珞的侧影仍是衣袂飘飞仙逸出尘,可沈苏姀看在眼中却觉略有两分凄凉,她怔忪一瞬,唇角僵直的笑了笑,“太后她老人家菩萨心肠,竟然会觉得对不起大皇子,如此人证物证俱在,就算是别个要害他也难以做到如此天衣无缝,希望太后娘娘早日病愈,万万莫要因为这些旧事迁怒与人——”   沈苏姀的声音轻飘飘的,只是一个十二岁少女略带惆怅的呓语。   嬴珞听到了沈苏姀的话,可这一次他什么也没说,眸光仍是落在远处。   沈苏姀随着他的目光望向那连绵宫阙,此刻夕阳正缓缓落下,天边灿然的晚霞如血似火,那连绵的飞檐挑顶也都被染上了血火一般的浓烈炽热之色,九重帝阙因这抹颜色更为壮观巍峨,好似……好似这宫闱本该就是这个颜色。   “瞧着三皇子穿着王服而来,想必是刚刚迎焉耆使者入宫了吧?”   沈苏姀当先打破了默然,她语气略带着两分狡黠的好奇,一双眸子澄明黑亮,好似早已忘记了适才略显沉重的话题,嬴珞看她一笑,面上不自觉带上笑意,而在沈苏姀的眼中,那笑意似乎颇为无奈。   “正是迎使臣入宫才过来的。”   看他面色沈苏姀便知不妥,不由扬眉一笑,“听闻焉耆公主乃是绝色,三殿下觉得如何?”   嬴珞又是一分苦笑加深,这样子的无可奈何模样在他面上极为少见,沈苏姀眼底的好奇之色不由得更浓了,嬴珞摇摇头,“我不知那公主是如何绝色,我只知道焉耆那位副相实在是位人物,你这几日在宫中行走,可万万莫要遇上他!”   沈苏姀眸光微转,见嬴珞的头疼模样一时间倒是对那副相好奇起来。   “若是实在遇上了他,也千万别惹他的同伴。”   嬴珞适时的再次告诫一句,沈苏姀眉心微蹙,心底也被挑得微微痒起来。   嬴珞看着沈苏姀眼底簇闪的暗光和纠结的面色唇角高高扬起来,“今夜我要代表父皇在承光殿宴请他们。”   沈苏姀抬睫便对上那双笑意满满的眼,心绪一转便明白嬴珞的意思,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嬴珞,忍不住的笑起来,“三殿下竟也有如此顽性之时,实在是叫苏姀意外。”   嬴珞眸光一深,不知想起了什么看着沈苏姀柔柔一语,“华庭在时时常顽性大发的闹我,她走了再无人敢那般对我,我也不知自己何时竟学会了她的顽性。”   说起嬴华庭沈苏姀心头被什么轻轻一撞,只轻声一言。   “三殿下有这样的妹妹真是好福气。”   嬴珞微怔,也笑起来,虽然他也这么觉得,可从未有人说她有这样不遵纲常的妹妹是他的福气,她是第一个。   嬴纵三人从那侧门出来之时便看到在那处四周无人的回廊之下沈苏姀正和嬴珞相视而笑,鬼面冷冽森寒,薄唇刀锋般轻抿,夕阳的光落尽他墨蓝色的眸子里,那神秘莫测的颜色立刻便被一抹猩红替代,嗜血魔魅,越发像一双鬼眸!   “哇,三哥好兴致!”   当先打破沉默的是嬴策略带夸张的一声惊呼,沈苏姀和嬴珞同时一怔,齐齐朝他们转头看了过来,嬴策笑盈盈的走上去,“本以为今日三哥应当很忙才是,没想到还有工夫在此处纳凉,听闻那焉耆副相欲要宴请大秦百官,不知三哥是否打算将承光殿借给他一用?”   是个人都听得出来嬴策话语之中的不满之意,沈苏姀闻言挑了挑眉,一个别国副相要宴请大秦百官?再看向嬴策,她一时不明白他那股子不满是从何处来的,嬴策眉头微蹙的扫沈苏姀一眼,“皇祖母似乎要醒了——”   “啊,我竟然忘记了!”   沈苏姀心中略有不安,路嬷嬷不在,内室中便无人,若太后醒了见不着人可怎生是好,她低呼一声,这才转身朝嬴珞一福,“先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嬴珞如何回话便急急朝内室而去,走至嬴纵与宁天流身边也只是点点头福个礼便作罢,眼看着素来从容沉稳的她竟也能露出如此慌忙的一面嬴珞眼底的笑意愈盛,转而看向嬴策悠悠一笑,“八弟既然知道我忙为何不来帮忙?那焉耆副相想必极对你的胃口!”   嬴策闻言悠然一笑,“哪里哪里,我早就说过了,三哥是我们中间最厉害的,所谓能者多劳,三哥自然当仁不让,再者,此次焉耆事了,父皇定然会嘉奖三哥,或许三哥会成为我们当中第二个亲王也不一定。”   即便嬴策语气不善嬴珞也不怒,只一笑道,“呈八弟吉言。”   嬴策看着他这幅时刻都笑意温润的模样生出两分索然来,转身朝嬴纵二人的方向走去,“祝三哥心想事成。”   嬴珞看着他的背影走远,而嬴纵和宁天流远远站在那里根本没有过来的意思,他朝二人看过去,彼此之间点了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等嬴策走到他们中间,三人齐齐朝内室而去,嬴珞面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复又望了一眼沁上妖红的巍峨帝阙抬步走上回廊,却并未进陆氏寝殿,反倒是转了个弯往承光殿的方向去——   而内室之中沈苏姀正看着仍在熟睡的陆氏微松一口气。   身后响起脚步声,沈苏姀转头一看,嬴策正朝她招手,沈苏姀走出去福了福身,“太后娘娘还未醒呢。”   嬴策居高临下的看着沈苏姀那懵懂模样摇了摇头,“看着你也是个机灵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看不明白了呢,你刚才在和三哥说什么?”   嬴策和沈苏姀正站在外室靠近内室入口的地方,而宁天流正和嬴纵坐在他们不远处的临窗矮榻上,嬴策虽然压低了声音,可是嬴纵和宁天流显见的都是武道高手,这点距离怎么能难住他们?沈苏姀听见嬴策的问题满面犹豫,似乎并不打算告诉他。   嬴策顿时皱了眉,“难不成三哥与你说了什么我们不能听的话?”   若是换做别人嬴策大抵是嬉笑且邪恶的,可是此刻,他看着沈苏姀的眼神十分郑重,沈苏姀眉心紧蹙,转眼看了看窗边一身常态的两人,见嬴策实在是盯着她一副非要让她解释的模样她终是出了口气,将声音压至最低道,“三皇子与我讲了大皇子与苏阀之事。”   低低的一句话落定,室内有短暂又诡异的静默。   半晌,还是嬴策不可置信的挑起眉头,“你们怎么会说这个?”   沈苏姀看着嬴策那模样有些头疼,“因为太后娘娘午睡之时说了梦话。”   “什么梦话?”   嬴策下意识一问,沈苏姀只觉窗边一道目光立时落在了她身上,嬴策不知道,嬴纵却是知道的,她以为他定然会阻拦他,谁知道他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作罢,而嬴策依然目光咄咄的看着他,那样子就像我与你是好朋友可你却将你的秘密与别人分享而将我排斥在外的小孩子一般,沈苏姀无奈的垂眸,“太后说他对不起大皇子与苏阀。”   低低一句话出口,嬴策眼底墨光几闪,他转眼看了看窗边两个不动声色品茶的人之后复又看向沈苏姀,“那三哥又对你说了什么?”   沈苏姀眉头微蹙,语声怏怏的道,“三殿下说当年苏阀和大皇子叛国通敌皆是人证物证俱在,他们是罪有应得。”   嬴策闻言点点头才没有继续问,看着沈苏姀无精打采的模样摇了摇头,“沈苏姀,三哥就是一只笑面狐狸,你当心别被他卖了!”   “阿策。”   嬴纵忽然低声一喝,嬴策闻言立时有些无奈,耸了耸肩看向沈苏姀,“好吧,他也没那么那么坏,不过你还是离他远些好,苏阀之事乃是宫中禁忌,你知道那样多没好处。”   沈苏姀哭笑不得,“三殿下也没说什么秘辛。”   见沈苏姀竟然为嬴珞说话,嬴策眉头一竖,“只要是苏阀,不管是不是秘辛都没好处。”   “这是为何?难道当年之事还有不为人知的内情?”   沈苏姀也狭了眸光一问,透出两份认真,嬴策愣住,看着沈苏姀略显执着的模样不由看向窗边二人求救,而嬴纵与宁天流却都静然不语,嬴策抓了抓头发,有些燥郁,“你的问题怎生那样多?跟你说了知道太多没有好处!反正你就想那苏阀一家皆是坏人便是了,七哥与他们在西境戍边多年,那少将军苏彧更是频频与七哥争功,若非七哥让着他他怎能小小年纪便建功立业,最后出了那样的事……就算他是应得的吧!”   “算他应得——”   沈苏姀垂眸,语声喃喃,略带凉意,“如此说来,那苏彧确不是个忠君爱民之良将了。”   许是沈苏姀忽然间低迷的情绪让大家没反应过来,又或许是大家当真对苏阀之事缄默其口,待沈苏姀轻声说完此话,室内一阵诡异的静默让几人都有些沉重。   “她是。”   闷闷的沉默被一声低寒之语打破,别说是沈苏姀,便是嬴策和宁天流都豁然转头看向了一直未曾言语的嬴纵,他正低着头磨挲着手中白玉茶盏,感受到众人望过来的目光,他复又低沉却郑重的说了一遍,“苏彧是忠君爱民之良将!”   “七哥——”   嬴策的话中带着七分意外三分无奈,宁天流面上亦有惊色,沈苏姀愣了愣,忽然看着侧脸陡峭犹如线缝的嬴纵唇角微扬,“既然那苏彧是一位良将,又为何会通敌卖国呢?苏彧与七王爷相争多年,相比王爷应当恨极了他!”   嬴纵放下手中茶盏,站起身来看定了她。   “本王不恨他。”   沉沉五个字让沈苏姀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嬴纵深深看她片刻,又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转身朝外走了出去,“明日再来给皇祖母请安,时辰不早了。”   嬴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赶忙对沈苏姀道,“那焉耆使臣之宴我们得去。”   交代似得一句说完嬴策便朝外走,宁天流依旧紧锁着眉,不知在想什么甚至没有和沈苏姀打招呼便走了出去,看着那三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沈苏姀仍是呆在原地。   他说什么?   他竟不恨苏彧——   闭了闭眸,沈苏姀深吸口气转身朝内室而去。   相争五年,他竟不恨她。   刚好,她也未曾恨过他!   寝榻上陆氏醒来正唤人要水,沈苏姀连忙走过去递了杯温好的茶。   她心中默默补了句,前提是他并非苏阀之乱的幕后推手——   ·   夜幕落下之时沈苏姀已经为陆氏抄好了一卷佛经,那娟秀的簪花小楷自然又得了太后一个劲儿的赞赏,看着自己写下的灵秀小字,沈苏姀有瞬间的怔忪,一个人的字体最难改变,可只要她想,哪怕多花些时间她亦能做到,前世她极喜欢龙飞凤舞霸气十足的行书,可今世她却爱上了这玲珑有致自有锋芒的小楷。   沈苏姀被太后夸得多了便也安然受之,刚写完没多久大公主与三公主相携而来,大公主嬴华阳认得沈苏姀,三公主嬴华景对沈苏苏姀只有上次的匆匆一面算不得相熟,此番却一见沈苏姀的面便拉住了她的手。   “听说沈妹妹小小年纪便已是制香高手,华景正想来偷师呢。”   沈苏姀有些害羞似得并不热络,只看着陆氏道,“公主谬赞了,苏姀的手艺实在是……”   陆氏见她有些放不开不由笑开,“华景是喜欢这些东西的,你有时间教她一手也算让她开开眼界!”   陆氏将她捧得如此之高沈苏姀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说不得教,公主既然喜欢制香,那我们切磋一番倒是极好。”   嬴华景闻言早已笑开,扑倒陆氏怀中撒娇,“沈妹妹真好,真是多亏祖母将沈妹妹留在宫里。”   陆氏被嬴华景的撒娇逗笑,摇摇头指着沈苏姀道,“你且看看你叫妹妹的,人家的沉稳你能学到半分才是好。”   嬴华景更贴到陆氏身上去,“华景才不要呢,阳姐姐已是那样了,若宫中都是一样的人还有什么意思。”   这一闹又惹笑了陆氏,陆氏满面无奈却又宠爱的看着嬴华景,反观一旁面带微笑静坐不语的嬴华阳则要温柔娴静……却也不及嬴华景与陆氏亲厚的多,场面稍静,陆氏便问了问时辰,眼见得时辰不早便叫人去做了醒酒汤来,一边向他们道,“听说那焉耆人皆是粗豪,今夜怕是少不了要喝上许多。”   陆氏对几个孙儿可算得上关切非常了,没多久醒酒汤便做好,路嬷嬷正要带着人送到承光殿去,嬴华景却忽然开了口,“皇祖母,不如让华景和沈妹妹去送?若是别人送,哥哥们肯不肯喝还不一定呢。”   嬴华景倒是说了句实话,寻常醒酒汤就算送过去皇子们也都只是做了个摆设,陆氏闻言倒也有理,想了想便准了,“好好让宫人跟着,小心些,别将沈丫头弄丢了。”   嬴华景顿时开心的上前拉了沈苏姀的手,“皇祖母放心吧!”   沈苏姀不知道这中间又有自己什么事,却还是顺从的行了个礼被嬴华景一路拉着走了出去,想到嬴珞下午所言,她倒也想去看看那位是个人物的副相了,嬴华景只大她一岁,她的母妃并非位高之人,却因太后的宠爱已颇有几分主子气派,拉着她走出寿康宫便放了手,后面跟着的宫人在她面前恭敬有礼大气儿不敢出。   “沈妹妹哪里学的制香?”   嬴华景忽然一问,沈苏姀乖觉道,“因母亲出自制香世家,因此从小便有受教,后来半途中断,因此这制香的手艺并算不得好。”   嬴华景见她温温柔柔说话十分喜欢,朝她靠的近了些道,“沈家三小姐已经与五殿下成了亲,下一个便是沈妹妹了吧?听说沈妹妹和七哥走得近,莫不是……”   沈苏姀只觉得背后一寒,看着这位小公主实在不懂她的意思,只苦笑道,“三公主何出此言,沈苏姀年纪尚小,未来还不知如何安排。”   嬴华景“嘻嘻”一笑,再不问别的只朝承光殿走去。   承光殿乃是靠近崇政殿方向的一处行宴之所,因今日有焉耆使臣在,因此那大殿周围皆是里三层外三层相围,若非是嬴华景前来,只有沈苏姀一人怕是进不得那大殿的,禁军侍卫得知是替太后来送醒酒汤不敢大意,当下便将她们一行放了进去。   还未走进殿门便能听到里头丝竹乐声阵阵,沈苏姀想到自己的身份不由有些迟疑,嬴华景看出她的顾忌不由一笑,“沈妹妹且在外稍等片刻。”   沈苏姀想的便是如此,不由点头应是站在殿门一侧殿内之人看不到的地方。   守着殿门的人替嬴华景开门,嬴华景便带着四五侍女走了进去,沈苏姀在原地站了片刻里头的丝竹之声忽然一顿,随即一道爽朗却又带着两分痞气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初时沈苏姀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她不由得走近了些,下一瞬那带着笑意的话便入了耳。   “……大秦强军之勇本相早已钦慕多年,此番至大秦最想不过和大秦最为利害的军队交个朋友,那军队之统帅更是本相心中的天降良将……”   笑意之中含着两分酒意,沈苏姀听着那本相二字心头便是一惊,想来正是那焉耆副相无疑,这声音爽利又有劲力,应当是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她不由得有些意外此人的年轻,听着他那笑意盎然的话沈苏姀心头洞明,此人大抵是要拍天狼军的马屁!   “……只可惜啊只可惜!本相来的太晚,竟然再也无机会见他们一面!”   沈苏姀眉头一簇,此话何解?她能感觉到,整个承光殿都在此时安静了下来。   “……这世上能有几个步天骑?这世上又能有几个苏彧……来,为步天骑和苏彧干一杯,本相多年夙愿,如今看来是要落空了……”   微醉的话语带着自顾自的哀愁听起来颇为感人肺腑,可沈苏姀却在瞬间僵住了身形,她知道,在这一墙之隔的殿内,所有人都会比她更为震惊,果不其然,这位副相的话语刚落,另一道低沉之声就响了起来。   “谢相此话何意?步天骑乃是我大秦朝叛军,那苏彧乃是叛军之首,步天骑与苏彧皆已被正法谢相难道不知?谢相对步天骑和苏彧如此推崇,我想谢相的心思或许和他们一样,而焉耆对我大秦臣服之心或许也没有那么坚定。”   窦准身为大秦第一权臣多年,一番话沉稳有力的说下来颇为慑人,沈苏姀眉头微蹙,只听那姓谢的副相似乎笑了一笑。   “啧啧,你们……怎么如此开不起玩笑呢?”   “本相只是与你们开个玩笑而已,那步天骑和苏彧当年乃是与我焉耆勾结,通敌亦是通的我焉耆,本相对此事清楚明白的很,当然知道在大秦他们乃是十恶不赦的罪人,焉耆败于大秦已成事实,我王对大秦臣服之心甚重,我焉耆子民将来亦会是大秦安分守己的百姓,呵呵,无论敌友,本相只是欣赏步天骑的军事素质罢了,诸位就当我开了个玩笑,不要黑着脸,来,一起干一杯,祝大秦朝千秋万世,祝窦国公万岁万岁万万——”   “放肆!”   那谢相话音未落便被窦准的一声厉喝打断,诡异的静默之中他的语声急促而尖利,不似平日里那般沉稳若定好似隐藏着无限的机锋,当然,他都被人称着万岁了他还怎么敢坦然若定的坐着呢?沈苏姀在外听着眉头狠狠一簇,即便是个人都知道窦准现如今在大秦的地位,可为何这位副相偏偏要来触他的逆鳞呢?而他为何又要提到步天骑与苏阀?   一股子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下一瞬里头窦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谢相莫不是喝醉了,我大秦朝之万岁唯有今上一人,若谢相再如此的胡言乱语便是对我大秦皇上不敬!”   “错了错了,是本相错了!一时口误,也因窦国公实在是一身凌然威慑之气实在是让人下意识的就这么……恩……窦国公莫气莫气,难不成你将谢某的话当了真?”   沈苏姀在外听得已是哭笑不得,且不知里面那窦准的脸要黑成何种模样,而这位姓谢的副相不由让沈苏姀提起了深思,眼看着毫无章法的胡言乱语却句句都在将窦准往死路上推,这位副相打算干什么?   沈苏姀心头意动正打算走到殿门口去瞧瞧这位副相长得何种模样,刚走出没几步便见嬴华景脚步匆匆的走了出来,见她走至殿门之前还以为沈苏姀是来找她的,当即拉了她的手便走,那脚步颇急颇快,好像她身后有什么人在追她一般,沈苏姀疑惑的看向身后的几个侍女,几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身后殿中已经传来三殿下和缓的声音,沈苏姀料想着这宴会必定进行不下去了,便也随着嬴华景之手快步跟了上。   “公主慢着点,您这是让我随您回去吗?”   嬴华景拉着沈苏姀走了一路,眼看着要走上往嬴华景的景阳宫而去的宫道沈苏姀终于出声提醒,嬴华景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看了看前路颇为不好意思的将她放开,又扯了扯唇角道,“时辰已晚,我便不去皇祖母那里了,沈妹妹自己回去吧。”   “你们两个,送沈姑娘回寿康宫。”   嬴华景说完便吩咐两个宫人送沈苏姀回寿康宫,沈苏姀不知嬴华景在殿内看到了什么会如此的举止奇怪,却是推辞道,“不必送我,她们来来回回反倒是麻烦,这里距离寿康宫并不远,我自己回去便是,公主早些回去休息吧。”   见沈苏姀并不似客气,嬴华景也是一笑,“那也好,明天再见吧。”   说完嬴华景便带着宫女径自离去,沈苏姀看着她的背影仍是未曾想通她此番异状是为何,随即转身往寿康宫的方向走去,时辰不早,宫中灯火已经不那么明亮,从这里往寿康宫去其实也并不近,沈苏姀独自一人却不怕。   一边走一边脑海之中却在回想适才那姓谢的副相之语,虽然听得出来那时的他已经微醉,可是沈苏姀相信即便醉的再如何严重,一个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当着大秦朝的皇子与权臣们说出那番话,那谢相是在挑战大秦朝权臣甚至是大秦皇帝的权威,任何人听到都不会喜欢,他是根本不怕死还是她有所依仗?   可沈苏姀真是爱极了那番话!   一个从六品小官花钱升上来的副相,一个自请前往敌国称降的副相,一个看似不分场合满口胡话的无脑副相,这样的一个人,为何会说那样一番话?既然是焉耆人,便应该痛恨步天骑才对,可他言语之间却颇有两分推崇,他说他对当年的事知之甚多,难道他清楚当年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所以才要以步天骑让某些人惴惴不安?   沈苏姀不知别人如何,但她知道,今夜的窦准一定睡不安宁。想到那让人意外的副相会对当年的事知之甚多,沈苏姀心头不由一动,本未对此次焉耆使臣提起来的兴趣也陡然浓厚起来,如果顺利的话,或许此番便能找出当年真正与焉耆勾结之人,沈苏姀兀自想着,脚下的步伐不由变慢了许多,某一刻,忽然一声略带尖利而诡异的话语将沈苏姀惊得回了神——   “相爷威武!”   “相爷威武!”   那话语清晰明白,可声音却尖利不似人声……是鸟语?   沈苏姀定睛一看,就在与她一墙之隔的宫道上,一个身着大红色长袍锦衣,身材挺拔墨发半束侧脸俊朗的男子正脚步虚浮的在两个美艳侍女的搀扶下往与寿康宫相反的方向走,而那红衣男子肩头此刻正停着一只红毛蓝翅的怪东西,借着明亮的灯火,沈苏姀看出那竟然是一只鹦鹉。   “相爷威武!”   “相爷威武!”   那鹦鹉说来说去只有这一句,看着那连路都走不稳的男子沈苏姀不知他哪里威武,可想到适才在承光殿中的那一幕,沈苏姀却有些心头激动,隔着那镂空花墙她将那男子的动作细细看在眼中,而后眸光微微一深,分明醉的连脚都抬不动了,却无论怎样的磕磕绊绊他都不会摔下去,两只手更是牢牢地抱着身旁两个侍女的纤腰……   沈苏姀蹙了蹙眉,往寿康宫走的脚步缓缓转了方向,那红衣男子在花墙那侧,沈苏姀在花墙这侧,因沈苏姀这边的灯光暗些,她的身影一时很难被人发觉,走了并不算长的一段路,那男子和那两个侍女堪堪停在了一处殿阁之前,沈苏姀看过去,暗暗记下名字。   兰台殿。   眼看着红衣男子被两侍女扶着进了殿门,而那鹦鹉仍然尖声高喝着“相爷威武”,沈苏姀眸光深沉的注视了一会那兰台殿才转身往回走。   “砰”一声闷响,她一转身便撞进一个怀抱。   一双大手熟练的摸上她的腰,她猛地被他拉近,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在她耳边落下一语。   “跟着谢无咎做什么?”   原来那人叫谢无咎——   沈苏姀心头当先如此做想,随之心头微微一紧,抬头一看,此处距离栖霞宫并不远,想来他是欲往栖霞宫而去的,沈苏姀回头看了看花墙对面的殿阁,一时眉心狠狠蹙了起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为何总是阴魂不散?   本以为他又会咄咄逼人的问她,可不知怎地压在她肩上的重量竟然越来越重,而他道出那一句之后便再未说任何一言,肩头呼吸声略沉,沈苏姀微怔,鼻端只感受到一股子浓烈的酒气,心头不由恍然,他醉了……   大眼扫了一眼闭着眸子的嬴纵,沈苏姀忽然就想松手将他仍在此处,反正待会儿会有过路的宫人,将他捡回栖霞宫便是,可她的手刚松开半分便是一顿,除开那浓烈酒气,竟还有一股淡淡的血气漂浮,她眸色一深,那想要松开的手便又落了回去。   ------题外话------   嬴纵:本王没说让她做本王的王妃……   步步大怒:那你摸也摸了亲也亲了是想闹哪样?!   嬴纵淡淡道:王妃之位怎么配得上她呢……   苏姀:为什么他总是阴魂不散?   步步:因为姑娘们想看激情!你们不早点把窗户纸戳破哪里来的激情啊啊啊啊!   ——小剧场分割线——   这么勤奋的作者哪里去找?这么有爱的作者哪里去找?妹纸们有票使劲砸有花使劲撒哇~明儿更新多少字好咧~!明儿有没有激情看咧?! ☆、061 算计!(两万更)   暗夜无光,满是霉味的宫室之中只有低低呜咽的风声,重纱飞舞,在地上投下鬼魅一般的影子,越过一层层鹅黄色的纱帘,内室鸦青帷帐的床榻之上正躺着个人。   数天之前躺在这里的是沈苏姀,而此刻,她站在床边眸光幽深的看着床上的人。   嬴纵喝醉了,然后他落在了她的手中。   浓郁的酒气之中淡淡的血腥味尚未散去,嬴纵撩黑的墨袍水墨一般洒在锦绣床榻上,挺拔硬实的身形无意识松散,那双素来迫人的墨蓝色鬼眸亦是紧紧闭着,呼吸清浅,胸膛却一丝起伏也无,沈苏姀看着这样的他,忽然想起了他白日里的话。   苏彧是忠君爱民之良将。   五年前全天下人都在称赞颂扬步天骑之功苏氏全族之忠勇,可那时他是她的对手,在她的印象之中,从未听到过任何他关于步天骑的评价,不褒不贬,浑似根本未将步天骑放在眼底,而五年之后,全天下都将步天骑与苏氏当做洪水猛兽三缄其口之时,他却说了那样的话,沈苏姀发现,她永远也看不懂他——   静站了片刻,沈苏姀走到床榻边倾身而下,细腻纤细的手指微抬,缓缓地落在那青铜鬼面之上,她眸光微凝,想了一想终究将那鬼面一掀,揭了下来。   消瘦陡峭的双颊依旧棱角分明俊逸非凡,好看的眉头平展,一点也不似常日里威慑迫人的他,便是在他如此难得静好安然的脸上,一抹鲜红触目惊心的落在他唇角。   沈苏姀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深思一转有些明白。   他受了伤,为她受了伤。   沈苏姀眉头不由皱的更深,既然明知自己有伤,却为何要饮酒?又为何没有及时医治?   眸光落在他胸口,沈苏姀犹豫良久才将手探了上去。   衣襟繁复,可她解过一次之后此番已经轻车就熟,待那墨色的里衣被她掀开,瞩目便是一块黑红淤血之印,那夜沐萧一掌倾尽全力,他明明看得出却还是替她挡了,沈苏姀心中漫上一股极其诡异的感觉,看着嬴纵的眸光愈发深沉。   眸光一扫,不由看向那红印旁边的狰狞疤痕,如此惨烈的一伤,到底是谁能将他伤成如此模样?沈苏姀思绪拉长,下意识就触手探了上去,疤痕虽长愈合的纹理却并不错综纠结,看得出伤他的武器定然锋利至极,再看那疤痕细长且从窄变宽的创口便能断定他定然受的是剑伤,沈苏姀不由得挑起了眉头,在她的印象之中,他的剑术从来便是诡谲奇绝,在她所知的高手之中只怕难有人能胜他,可竟然能用剑将他伤至这般程度。   沈苏姀有些不能置信,当年,便是她也难胜他。   指腹下的身体冰冷,沈苏姀沉浸在回忆中略有些走神,冷不防躺着的人忽然一动竟一把将她落在他身前的手抓了住,砰然有力的一攥,沈苏姀猛地看向他的脸,甚至以为他又在装睡,可待他看过去,那双眸子却仍是紧闭着的。   他就那般死死的抓着她,身子微微一动,再也没了声息。   沈苏姀顿时眉头皱起,使劲的挣了挣,只见削葱一般的指尖已经被他捏的通红却偏偏挣不出,沈苏姀看着那张睡颜眉头竖起,另一只手扬起一挥便朝他的俊脸招呼了上去,劲风飒然而至,榻上的人仍旧一动不动,而沈苏姀的手亦在距离他的颧骨半毫之地顿了住。   ——果真是醉了!   懊恼的垂手,沈苏姀看着外头沉凝的天色开始缓缓上了劲道,奈何嬴纵的手紧实如铁石,或许是她挣扎的太过剧烈,他竟然忽然大幅度的翻了个身,却将她的手整个一握,转而贴在了胸前,他侧着身子朝外安眠,眉头稍稍一簇,唇角微抿竟然能说话。   “莫动——”   低低的暗哑之声并无平日里的慑人低寒,反倒是因为加了鼻音的缘故愈发显得慵懒而磁性,沈苏姀眼看着整只手都被她握了个全,不由得生出满面的诡异来,果然是身处高位手握权柄习惯了,即便是在这酒后睡梦之中依旧如此霸道!   沈苏姀眸光微狭,“放手!”   她本是自言自语的一声低喝,根本没想到得到任何回应,可嬴纵好似在梦中听到了她的声音,竟然将手愈发握的紧了两分,而后眉心微蹙应了她的话,“不放。”   她的手背正贴在他胸口,那沉而缓的心跳一下一下的有力敲击在她肌肤上,沈苏姀看着那眉心微蹙似有不满的一张脸眼底闪过一分暗色,“王爷可是醒了?”   “唔——”   含糊不清的咕哝一声便再无其他应答,沈苏姀一时拿不准他此刻到底是怎样的状态,盯着那张脸看了半晌,她忽然倾身而下压低了声音一问,“王爷今夜与谁喝了酒?”   她只是试探性的一问,相知他此刻到底有没有意识,是否是她说什么他都会回应,静静地看着那张脸有些难受的蹙了蹙眉,下一瞬那薄唇便是一动。   “阿策。”   沈苏姀顿时眯了眼,她眼底闪出一丝深长,眸光斗转之间复又轻声落下一语,“王爷既然知道自己受了伤,怎生还喝这样多的酒,这伤如何不治?”   似乎是酒劲涌上来让他有些不适,本来清浅的呼吸声微重,话音也愈发有些不清不楚,却仍是答着沈苏姀的话。   “本王受伤事关体大……会被查出……”   沈苏姀眉头略挑,什么会被查出来?想到那天晚上皆是因为她夜访王府而起,她心头不由得一动,这样一来二去,她好似也忘记了自己的手还被他握着,只愣愣的盯着那张脸看了片刻,忽然想起她夜访王府所为的至关重要一事!   眸光几动,她仍是不敢就这么问出来,然而此番机会难得,若是由此错过她又要等到何时?而她又怎能再去他王府探一回?眸光簇闪呼吸略急,沈苏姀脑海之中电光闪烁左右相搏实在难做出抉择,忽然,她眸光一定的盯住他,“此番回来君临,王爷想要什么?”   似乎是她的声音吵找了他,他的眉心皱的更深,身子亦是难受的翻了个身朝向了里面去,只是那手却仍是半分未松开,只将沈苏姀拉的更近了些,她几乎伏在他身上,就那般胸肘相贴的悬在他的侧影之上,眸光一扫便能看到那张隐在暗影之中的脸。   只见那皱着的眉头仍是未曾解开,语声却忽然间染上两分慵懒的威烈。   “自然想要崇政殿的龙椅。”   他的语声还是那般流畅且并无分毫的停滞,让人听着与前面其他的问题并无什么不同,沈苏姀微微松口气,心中立时确定他此番已全无意识,她眉心紧动,盯着那在暗影之中并不十分明朗的脸轻轻一问,“素闻王爷爱马成痴,王爷可曾听说过一匹名叫绝影的马儿?”   “绝影……”   他唇齿不清的呢喃,绝影二字被他道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深重之感,他复又不安的动了动,大抵是触到了胸前伤处,他忽然“嘶”的一声倒抽一口冷气,沈苏姀心中焦急不已,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他,只见他眉间“川”字一平,语声复又慵懒道。   “那是苏彧的马儿,本王自然听过。”   沈苏姀眸光一亮,连声音都染上了两分急切,“那马儿现在何处?”   睡梦中的嬴纵微微叹了叹,带着浓浓醉意的话语却如同一把风霜刀剑彻底的击破了沈苏姀心底的那一丝希望,“众人皆知……那马儿……应当死在西境了……”   他似乎是累极困极,说话的语声渐渐减小,至最后已经接近无声,沈苏姀陡然沉默下来,眼底的亮光猝然一灭,立时生出无边无尽的寒凉,她两眼无神的落在虚处,除了嬴纵身体上传来的点点温度之外对这个世界仿佛失去了感知。   绝影的确死在了西境!   她本想着哪怕真真在他手中也好,她甚至可以不去将它找回来,只要它还活着便是老天的恩赐,可如今,连这样的退让都成为她的奢望,绝影……真的死了。   沈苏姀从来不缺面对残忍事实的坚韧,可当一个人在心如死灰之中忽然燃起了希望,而那希望忽然又在某一天变成巨大的绝望,那样的感觉,比那让她锥心刻骨的万箭穿心之感有过之无不及,沈苏姀手脚冰凉的愣了半晌,神思在某一刻放空,脑海之中除了绝影二字更无别的意识,直到一道脚步声响起,她才骤然回了神!   猛地直起身子,或许是她此番用上的力气太大,那适才挣扎了半天也未抽出的手竟然一下子滑脱出来,便是在沈苏姀站直了身子的同一时刻,沐萧一身禁中灰色侍卫服进了殿门,隔着道道重纱掩映的帷帐,看到那抹纤细身影站在那里之时沐萧心头微安,可眸光一扫落在床榻上那道身影之时他的眸光却又猛地暗了下来。   “过来吧——”   沈苏姀轻声一言,沐萧掀起重纱朝沈苏姀走了过去,他手中拿着两只玉瓶,走到沈苏姀身边递了过去,沈苏姀接在手中,语声又恢复成从容平静的模样,“可有人注意到?”   沐萧摇头,“无人。”   沈苏姀点点头便倾身朝床榻上的人转过身去,眼看着沈苏姀竟要亲自为嬴纵上药,沐萧的眉头狠狠地一皱,欲言又止的样子颇为纠结,沈苏姀立有所觉的回头看他一眼,沐萧只好垂眸下去,眼角余光只见到沈苏姀倾身在墨色床榻边上,那般细致而谨慎的模样不管如何都让沐萧这个旁观者心中测测,他的眉头一直未曾展开,满是疤痕的面上弥漫着浓浓的疑惑与不满,渐渐地,他抬起了头来。   沈苏姀的速度极快,且干净利落并无分毫的拖泥带水之感,那模样十分熟悉,看的沐萧心头微烫,步天骑经历大小战役不断,军中时常死伤无数,军医们忙不过来的时候她便会亲至营帐之中帮战士们疗伤,无论是断骨破肉的血腥还是流脓生疮的不堪,她从未显过半分不满与嫌恶,那时全军上下都赞少将军不仅能运筹帷幄彪悍奋勇上的战场的好统帅,更是妙手仁心细致爱军的好军医,可那时的他们都不知,那超乎常人的细致是她做为女子与生俱来的性子,想到那么些战火纷飞同甘共苦之中她的艰难,沐萧适才那股子郁气忽然就释然开来。   而沈苏姀三下五除二便为嬴纵上好了药,或许是适才的几句话让他累了,此刻他睡得正好,她为他上药之时他没有半分醒动,一时让沈苏姀心中惴惴消了不少。   “主子,今夜之事……”   “便当做谢他那夜替我一伤。”   沈苏姀静静一言,沐萧想到那夜的危险不由有些愧疚,沈苏姀虽然没有看他却好似长了一双在后脑勺的眼睛,竟微叹着安慰他,“不怪你。”   沐萧面上沉色未松,随即又道,“主子可听说了那焉耆副相之事?”   沈苏姀眸色微深,“今夜去了承光殿,他所言我皆是听到了。”   沐萧眸光微亮,“那主子的意思是……”   沈苏姀沉吟一瞬,“静观其变吧。”   话音落定她已上好了药,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而她现如今并不像宫外那般自由,她住在寿康宫的西殿,但凡进出都要惊动太后,编个小理由做为她晚回去半刻钟的托词可以,却不能太过出格,沈苏姀又深深看了嬴纵一眼,转身朝门口处走去。   沐萧也朝那榻上睡着的人一扫,只见那脸上仍然带着一张青铜鬼面,在这并不明亮的光线之中幽幽的闪着冷光,他眸光微沉,转身跟在了沈苏姀之后。   飞云阁往寿康宫去的路上略显僻静,宫人也并不是很多,途径几个负责夜间张灯的宫人之时,沈苏姀忽然问他们道,“请问往朝寿康宫走的话该如何去?”   那几个宫人看沈苏姀的衣饰又见她带着侍卫便知她是有身份的,当下便为她指路,沈苏姀听说她完全走反了方向之时不由得笑起来,“都怪我记性不好迷了路,刚才走到那边的时候越来越荒凉连一盏灯都没有这才发现不对。”   飞云阁虽然无人住,可它周围的几座宫殿却仍是住着人的,那几人听说那边一盏亮着的灯都没有了不由得面色微变,沈苏姀见之一笑也不点破,带着沐萧朝寿康宫而去,待走出去几步沐萧便有些迟疑的开了口,“主子是在担心他?”   让嬴纵在那鬼地方睡一晚也没有什么不好,可沈苏姀却偏偏要引人去发现他,一个亲王喝醉了走错了地方,自然要被宫人们迎回栖霞宫去的,嬴纵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若是继续睡在那地方确有两分不妥。   沈苏姀听到沐萧一言微怔,愣了片刻才道,“与其让栖霞宫待会子大肆找他,还不如早些送他回去。”   沐萧闻言便不再说,沈苏姀加快了步伐。   她并不知道,此时静默无声的飞云阁再度响起了一道脚步声。   身形精瘦的容冽一身黑衣走进了飞云阁,隔着重重纱帐看到了窗户边站着的身影,他默默走到那人身后,低低的声音含着与他主人一般的冷冽。   “是沐六,就是王爷当初在宁阀的角斗场买下然后送给沈姑娘的那个奴隶。”   “药是沈姑娘自己的药,沐六一路回避宫人而来,身手矫健。”   嬴纵眸光微狭的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周身气势凌冽并无半分醉意,闻言动了动唇,“与那夜的刺客可有相像之处?”   容冽略微迟疑一瞬,“他今夜只用了轻功,看不出武功路数,只是若比内力的话倒是和那夜的刺客相差无多,二人身形皆是普通,并没有明显的特点佐证,他那夜戴了面巾,本身面上亦有伤痕,一时也难以辨别。”   “一个奴隶,面上有伤,声音亦不复从前。”   嬴纵深长的几字出口,忽的寒声,“去查——”   “是!”   容冽利落的应声落定,心中已在想如何去查这个奴隶的生平,但凡是最后能进入君临城的奴隶大多有着精彩而辗转的人生,容冽不由蹙眉,只怕短时间内交不了差。   “往西边查。”   容冽分明什么都没有说,可嬴纵却好似能感受到他的为难,淡淡四字落定已为他指明了方向,容冽有两份意外,嬴纵复又道出四字,“越快越好。”   容冽立时应声,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又快又重,并非是习武之人当有的,嬴纵立时蹙眉,回头扫了一眼容冽,他立时行礼做退,一阵劲风荡起,眨眼之间便不见了人影。   ·   翌日晨起之时举宫上下都知道了昨夜焉耆使臣行宴之时的热闹,宫人们都没有想到那位焉耆副相竟然如此厉害,而那一直被宫闱之间的人们可以淡化的有关“苏阀叛国”的话题又被扯了出来,而对此事最有发言权的则是宫中的老宫人们,虽然经历当年那场旧事的人在现在的后宫之中少之又少,就在人们纷纷议论那焉耆使臣之事的时候,有关于七王爷醉酒走错了宫闱的小插曲却传进了寿康宫里。   陆氏不由感叹,“这么多年来少见的小七饮酒,他少时身子不好,之后更在军中,天狼军中禁酒,哀家还当他昨夜不会让他们劝住,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沈苏姀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头微松,笑着开解陆氏,“娘娘不必担心,既然回了栖霞宫,自有贵妃娘娘照顾王爷。”   陆氏却摇头,“哪里放心的下,连回宫的路都能走错,可想而知醉到了何种程度,看来昨夜哀家的醒酒汤是铁定未曾派上用场了,丫头,你替哀家去贵妃那里看看小七,且不管贵妃如何,哀家的心意却要尽到。”   沈苏姀的心头顿时漫上一片阴云,陆氏却已经吩咐路嬷嬷去拿醒酒汤来,沈苏姀眼见得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只好硬着头皮接下这个任务,走出寿康宫的时候她只觉得有些头疼,初晴和微雨两个丫头提着那醒酒汤跟在她身后,相比她来说,她们两人则要轻松的多,更有甚者,还有股子隐隐的喜悦——   “听闻举宫上下皆怕七王爷,可看你们竟然半分没有畏怕之感?”   沈苏姀到底年纪小,即便问出些敏感问题也能被人们当做只是善意之言,初晴与微雨听沈苏姀这般说不由笑起来,初晴的性子和她的名字一样明朗,闻言便朝沈苏姀解释道,“沈姑娘有所不知,太后在诸位殿下之中最为宠爱的便是七王爷,最心疼的也是七王爷,奴婢们也并非不怕七王爷,只是见到七王爷对太后的孝敬,便觉得他也没传言之中那样可怕了。”   沈苏姀点点头,在她的记忆之中,嬴纵的确十分得陆氏之心,大抵正是因为那八岁之疾,毕竟从那以后,身为皇子的嬴纵因为养病极少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后来再出现之时便是他入虎贲营,身为皇子的优渥出身本身就是最大的实力,因此即便所有的皇子都会去虎贲营历练一二,可沈苏姀从未见过有谁像他那般拼命。   她自己是为了保住苏阀全族老少的荣华富贵,可他呢?   沈苏姀曾经经常思考这个问题,却久久也没能得出个结果,直到今日,相比三皇子和五皇子这种倚靠母族在朝中大展拳脚的皇家人来说,嬴纵今日的权位来的更为坚实,战场征伐,血火淬炼,没有哪一种臣服能比军人的臣服来的更为真切,也没有哪一种忠诚能比得上军人的忠诚来的可靠而长久。   他亲手锻造了一柄名为天狼军的宝创,臣服和忠诚可以让他将这柄宝创任意的挥向任何方向,嬴纵或许早就意识到了这样一个问题,他想要什么,他便心甘情愿的为之付出血汗去争取,若问在她心中这大秦的黄金龙椅该是谁坐,该是哪样的君主才能叫她臣服,她想,没有为这个国家流过血汗无法统帅帝国强军的人是肯定不行的。   然而在政客与军人之间,通常爬的高的却是政客。   沈苏姀眉心微蹙,许是因为昨夜嬴纵之语,她不知不觉在这个问题上思量良多,夏日微醺,大秦帝宫在晨光之中显得格外宁静与安然,然而沈苏姀知道,在这般安然的表面之下早就有暗流蠢蠢欲动,或许哪一天就要开始一场大战,迎接新任君主的总是血与火。   三人走的并不算快,悠长的宫道在晨光之下显得颇有两分悠然味道,扫洒庭除的宫人们专注的劳作,帝宫的遥不可及的奢华与勾心斗角的腐朽在这一刻皆被淡化,如果没有那道骤然响起的极快马蹄声,沈苏姀会觉得这个早晨算得上不错。   “啊啊啊——”   “救救救命——”   跟着那狂飙而来的马蹄声一起响起的还有一道撕心裂肺的救命声,沈苏姀眉头一挑,下一刻便见那悠长宫道的尽头一人一马正飞奔而来,马上之人一身大红色锦绣长袍绝艳而惊心,身上挂饰纹样金光闪闪耀目非常,座下的马儿气势万钧疾若奔雷,伴随着缓缓上升的灿烂而热烈的朝阳,这幅阳刚励志极其富有生命力的画面实在震撼人心!   如果,那马上的人没有被吓出一副哭相的话……   “快来人啊,谁来救救本相!”   “是谁给本相寻来的蠢马,给,给本相站出来——”   嘶哑破音的嚎叫比那疾奔的马儿还要吓人,宫道上的宫人们见那副场景吓得面色大变,纷纷避让在两旁生怕伤到自己,那马上之人被颠簸的左摇右晃好似随时随地都能被摔下来,未几整个人便像没了骨头一般整个挂在了马背上,也不知他是揪住了鬃毛还是如何,总之那马儿忽然之间跑的更凶了!   “啊啊,停下停下,快给本相停下!”   “你们都傻站着干什么,快让这蠢马停下——”   “啊啊,本相不想死!”   从马上之人那笨拙的动作可以看出他大抵不会骑马,既然不会骑马,如何选了一匹烈马?连声的喊叫让宫人们更是不知所措面露畏色,马上之人见此面上一苦,一双眸子生出两份泪光盈盈的绝望,简直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死期,“本相还未娶到妻还未赚够钱,本相不能死,你们谁来救救本相——”   寻常人若是被这般生死险情吓到定然浑身瘫软口不能语,可这位却是越喊越起劲,恨不得将全秦王宫的人都喊出来替他将马儿拦下,只可惜秦王宫实在是太大,他喊破了喉咙也只看到三个模样俊俏的女子站在他前方的宫道上,其中有两个面面相觑眸色惊恐,唯有身量最小好似还只是未成年少女的那一位镇定些,她的眸光在他身上打量一瞬,似乎被他惊天地泣鬼神的呼喊打动,竟然飒飒然的上前站在了宫道中间!   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未成年少女拦马,必死无疑!   “救——”   谢无咎口中的“命”字尚未喊出口便急急的换了词汇——   “闪开!”   “快闪开!”   连着两声喊叫表明他并未被吓得失去理智,沈苏姀站在那宫道中间,眸光微狭的落在那狂奔不止的马儿身上,初晴和微雨见她小小的身量站在那处简直被吓得面色大白,待要上前去拉她却又畏怕那即将奔至眼前的疯马!   “沈姑娘快闪开!”   沈苏姀对那惊呼充耳不闻,眸光钉在那疯马身上计算着距离。   二十丈!   十丈!   五丈——   初晴和微雨眼睛发直浑身颤抖的看着沈苏姀被那冲过来的马儿撞倒,可是片刻之间眼前一花,沈苏姀娇小的身影似乎是抱着马脖子一跃,再看时她人就已经出现在了马背上,初晴和微雨大睁着眸子连呼吸都忘记,她二人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红衣男子亦是下巴快要掉下来似得一愣,而后,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的,那人一个虎扑便要抱住沈苏姀!   “砰”的一声闷响,沈苏姀的手肘撞在了谢无咎的胸前,谢无咎哀嚎一声,正欲发作,沈苏姀身形一伏已经握住了缰绳,轻喝一声,“闭嘴!”   谢无咎的嚎叫顿时卡在了喉咙里,整个人虽未将沈苏姀虎抱住,却仍是紧紧地攥住了她衣袖,坐下马儿因为多出个人更为癫狂,沈苏姀眸光微狭的倾身抖缰,坐下马儿立时跑的更为极快,谢无咎只觉得两边的景物风驰电池一般的朝后倒退,他的面色慢慢的开始泛白,而反观在他身前的小姑娘,那般沉稳若定挥洒自如,瞬时便叫他身为大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颇为严重的伤害,他直了直身子,眸光微狭,正欲义正言辞的为沈苏姀加油,可出口的话语却在看到沈苏姀快速疾驰的道路尽头立着一睹高高宫墙之时变成一声凄厉的呐喊!   “杀人啦——!”   谢无咎对于沈苏姀自杀性的纵马十分不能理解,眼看着宫道尽头已经没了路,可沈苏姀的马速半分不减吓得他呼吸都窒了住,耳边轰鸣一声眼前黑光一闪,似乎死亡就在不远处等着他,就在他浑身发软的准备见阎王之时,忽然之间马速竟然慢了下来,骤然睁眸,却见马头已经撒蹄立起,而沈苏姀愈发狠狠催马,似乎真想让马儿撞上去!   沈苏姀催的越狠马儿越是尥蹄不前,就在这般的博弈相持之中,马儿最终在那堵宫墙之前停了下来,狂性与不羁皆被沈苏姀的狠劲儿散去,阵阵哀鸣之声伴随着马腿一软,马背上的二人皆是在半空栽下,沈苏姀身形一跃便跳下了马背,而一身红袍万分倜傥的谢无咎却当头倒栽,只听到“咚”的一声重物坠地的脆响,随之而来的一声哀嚎立时响彻帝阙!   这便是那位副相?!   沈苏姀看着滚在自己脚下的谢无咎,淡淡挑了挑眉。   初晴与微雨面色煞白的跑过来之时便看到谢无咎呻吟着栽倒在地,而沈苏姀正一身洒然的站在谢无咎面前,面上一副深思的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沈姑娘,您没事吧?”   沈苏姀抬头看了她们一眼,摇了摇头,复又在看到初晴手中拿着的食盒之时眉心微蹙,“咱们得走了。”   初晴和微雨还沉浸在适才的危险之中尚未回过神来,此刻听她一言才骤然大惊,太后交给她们的任务差点忘了!二人看了看地上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谢无咎一眼,再看了看并没有管谢无咎打算的沈苏姀一眼,最终还是跟着沈苏姀当先走了,经过刚才那一番,初晴与微雨看着沈苏姀的眸光都戴上了亮晶晶的崇拜——   身后那声声呻吟还在继续,沈苏姀刚走出几步,司马监的公公和焉耆的侍卫正满面焦急的齐齐跑将过来,看着那瘫倒在地的马众人皆是面色大变,随之是松口气的一喜,沈苏姀与他们擦肩而过,无人多看沈苏姀一眼,谁能想到那匹马是她这个小娃娃的杰作?   沈苏姀拧着眉头到栖霞宫之时茹贵妃正在梳洗打扮,沈苏姀带着初晴和微雨在外面等了一会子才得见其面,西岐茹已有许多日不曾见到沈苏姀,此番看到她的时候仍是如同往常那般温柔亲切,“听说太后将你留在了宫里,本想着今日去太后那里请安便能看见你,却未想到你先过来了。”   沈苏姀面上带着得体笑意,“太后娘娘听说七王爷昨夜喝醉了酒,便让苏姀过来送醒酒汤。”   沈苏姀本以为西岐茹一定会让她将那醒酒汤放在此处便可,谁知西岐茹却径直叫来一个宫女道,“沈姑娘给王爷送醒酒汤来,你且带沈姑娘过去吧。”   沈苏姀一愣,有些怔然,西岐茹一笑,“沈姑娘怎么了?”   沈苏姀正了正面色,这才浅声应是领着初晴与微雨跟在了那领路的宫女身后。   栖霞宫她是来过一次的,便是嬴纵住着的那间偏殿她也熟悉,甚至她还睡了他的床,想到昨夜他神智不明时她问的问题她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眼看着距离那偏殿越来越近,她的心便也提了起来,然而那宫女并未带她去那间屋子,反倒是顺着一条回廊一直走,最后到了一大片空地之前,“沈姑娘请——”   沈苏姀看着那片空地不知何意,下意识的向前迈出一步。   脚步刚抬起耳边便传来“咻”的一声,待脚步落下,在距离她脚尖三寸之地便钉下了一支三尺长的墨色冷箭,箭簇微颤,劲力十足,沈苏姀眸光一暗,抬眸便瞧见嬴纵正张弓拉弦,那泛着冷光的箭头正对准了她。   旁边的侍女和初晴微雨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沈苏姀垂眸朝嬴纵一福。   “给七王爷请安,沈苏姀奉太后之命给王爷送醒酒汤。”   嬴纵今日穿着一件方便射箭习武的墨色短衫,身形挺俊劲瘦更带着扑面而来的阳刚英朗之气,他似乎已在此许久,看着他颈间露出的盈盈汗意沈苏姀挑眉,宿醉之后尚能起这样早?   嬴纵略带寒意的眸光注视沈苏姀片刻复又看向旁边的几个侍女,淡淡道出四字。   “都退下吧。”   那栖霞宫的侍女本要和沈苏姀一起走,此刻却见嬴纵叫她们退下不由有些意外,却不敢表露出来,初晴和微雨亦是一愣,二人看了沈苏姀一眼,将那醒酒汤放置一旁,齐齐行的一礼便退了出去,沈苏姀站在原地看着嬴纵,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忽然,冷箭破空声又响,叮叮两声,就在沈苏姀左侧三步之处的箭靶上,三支长箭具是正中靶心,沈苏姀转眸看了一眼那箭靶,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嬴纵也不理她,只继续拉弦张弓,三箭齐发,箭箭不失。   “箭术如何?”   兀自垂着眸,听到这四字沈苏姀立时抬起头来,嬴纵正眸光幽幽的看着她,沈苏姀犹豫一瞬正要开口嬴纵却当先抢断她的话,“若是赢了本王本王便喝了那醒酒汤,顺带……将昨晚之事忘记。”   沈苏姀立时眸光微沉,昨晚之事……   见她沉着眸色似在深思,嬴纵复又将眉头一挑,“怎么?以为本王喝醉了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心中猛地一沉,沈苏姀的面色略有些白。   嬴纵见她如此表情勾了勾唇,眸光往旁边兵器架上扫一眼,“去挑一把弓。”   沈苏姀看着嬴纵眯了眯眸子,“沈苏姀不善箭术,而王爷乃是天狼军统帅是帝国战神,只怕天下人没有几人能赢得了王爷?”   嬴纵摇头,眸光略深,“不试试怎么知道,你经常让本王意外。”   沈苏姀眸光一扫,那兵器架上挂着十多把大小弓箭,她迟疑片刻朝那兵器架走过去,最终选了一把中等分量的短弓,嬴纵挑眉,“你倒是知道这短弓最好使。”   沈苏姀眸光漠漠,不知他此番又是怎样的试探,转过身去搭箭在弦,对准着箭靶噌的一声松了手,墨箭电光一般闪出,却在箭靶之前落了地,即便只是一把短弓她也未曾拉开,劲力不足自然半途坠地,沈苏姀有些懊恼的蹙眉,转身看向嬴纵。   “如王爷所见,且不知王爷要忘记何事?”   嬴纵见她手心被那弓弦勒出一条红痕不由狭眸,从箭筒之内抽出一支断箭朝她走来,沈苏姀不知他要做什么,却见他一把将她拉至他身前站定,大手从她身后绕至她身前,两手握住她的手,待触到她掌心被磨破了皮的地方微微一怔,揉捏一瞬只听沈苏姀倒抽一口冷气,他眸色顿暗,“怎么回事?”   沈苏姀甩脱他的大手,“无事。”   沈苏姀并非故意射不中那箭靶,确是因为这具身子本来就没有足够的力气,而她适才在训了那匹烈马,这会子别说手臂,便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无力的酸软,哪能有力气去射箭呢?   嬴纵意料之中她不会答他,复又将她的手一把抓过来,堪堪将那弓弦再一次拉了开来,沈苏姀蹙眉,他这是要教她。   “肘平臂直——”   他一边说一边举起她的手臂,缓缓拉开弓弦至半满,而后对准了箭靶。   嬴纵让沈苏姀的手那般举着,一时握着她的手并不让她松弦,那迫人的气息就落在沈苏姀头顶,她整个人尽数被他高大伟岸的身姿拢住,天与地皆是他,满世界皆是他,沈苏姀眉心立簇,“沈苏姀还要回去复命,王爷不如改日再教。”   嬴纵端着她的手臂不叫她松,闻言低低一笑,“昨夜你也要复命,却不见你着急。”   沈苏姀的心跳瞬时加快,他眸光扫过她的发顶,“心平气和方能射出准头。”   低低一语再让她心头紧跳两分,沈苏姀不知他到底记得些什么知道些什么,一时之间只好按兵不动,相比她的心跳若擂鼓,他则要气定神闲的多了,“昨夜为何跟着谢无咎?”   沈苏姀眉头几动,“在承光殿之外听到了他的惊世之词,一时间有些好奇——”   这话当然不假,沈苏姀说的心平气和。   嬴纵低低沉吟一瞬,“你似乎对与苏阀有关的事情分外关心。”   沈苏姀眉头紧蹙,若有一面镜子嬴纵定然能看出此刻她面上的异样,然而此番他只能瞧见她头顶,沈苏姀微微呼出口气,“倒也说不上关心,只是近来太后的噩梦多与苏阀有关,沈苏姀在太后身边侍候,自然稍微上心两分。”   沈苏姀的手臂被他悬着,时间一长便有些酸,嬴纵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见她似乎坚持不住不由将她手臂微微抬了住,“昨夜为何不将本王送回栖霞宫,害的本王走错了宫室,此时举宫上下只怕都在嘲笑本王。”   “这宫中谁敢嘲笑王爷?”   她眸子半眯,语气淡淡,他竟然以为是他自己走错的宫室,她不由心头一松。   “为何为本王疗伤?”   他复又出口一问,沈苏姀的心又提了起来,谁知他又道,“应当是你。”   他的语气充满着不确定,沈苏姀不由松口气,一颗心彻底的落了下来,“王爷之伤皆是因为沈苏姀,沈苏姀心存愧疚,自然要为王爷做些什么,却不想昨夜王爷竟然醉的连回宫之路都不记得。”   嬴纵的唇角扬了起来,指尖一放忽然松开了弓弦。   这一箭本就由他主导,只听叮的一声,长剑有力的钉在了靶心上。   沈苏姀被他放了开来,正看着微颤的箭簇出神,下一瞬他的声音又在她头顶响起来。   “就该将心放在实处才能射出好箭来。”   就该将心放在实处才能射出好箭来,若一颗心总是忐忑不安,自然射不出准头。   沈苏姀被这句话一激,忽然生出些微不安。   嬴纵却不再说,转身将长弓往兵器架上一扔,转身朝那醒酒汤走去,打开食盒那醒酒汤尚有余温,嬴纵仰头喝尽将食盒朝旁里一扔便沿着回廊朝他住的那偏殿而去,沈苏姀正想着自己可以告退了,谁知嬴纵又轻声一语。   “既然对本王有愧于心,便帮本王做事吧,太后那里有宫人复命便可。”   沈苏姀眉心微蹙,恨不得自己咬自己一口,这人不仅心黑而且脸厚,她说话怎能与他留话柄?嬴纵转头看着站在原地未动的沈苏姀眸光微寒,“适才之言皆为假?”   沈苏姀攥了攥拳头朝他走去,“怎敢。”   嬴纵满意的转过身去,一路朝他的寝卧而去,半途未见宫人,到了殿门口亦是未有下人的身影,他似乎不喜欢下人们守在他的地界儿,嬴纵径直进殿内朝内室走去,只堪堪撂下一言,“去书房将本王的《兵史集注》找出来。”   书房与内室不过一墙之隔,眼看着嬴纵的身影消失在内室入口,沈苏姀只好从一边的侧门进了他的书房,触目便是墙上挂着的墨色重剑,苍青的剑身之上并无纹饰,古朴藏拙却蕴涵着渊海一般的杀气,和他深不可测的气势相辅相成。   ——裂天。   相传乃是上古铸剑大师无崖子铸就而成,乃是一把帝王之剑,无崖子一生所铸之剑并不多,流传至今不过数十把,在大秦国除了这把裂天,还有一把名为长生的寒剑,前世,她靠着这把长生剑拿下了属于苏阀的军威赫赫——   沈苏姀怔了片刻走到他书案之前。   笔墨纸砚皆是整齐有致的摆着,砚中墨迹已干,狼毫笔仍旧搭在砚上,似乎是昨天才用过,书案之上摆着他常看的书册,皆是上古兵阵孤本,大多从前她也看过,他要找的是那本《兵史集注》,沈苏姀翻了翻他常看的那两本书,忽然将眸光落在了那摞孤本最下面。   那并非是一本书,而是一本手札,上面以极其刚劲的行书写满,沈苏姀有些疑惑的将那本手札挪了出来,翻开第一页眸光便顿了住,但凡是军队征战总会有随行文官记录军中日常,小至粮草补给士兵升降大至每一战的伤亡胜败,林林总总皆要纪要,嬴纵身为军队统帅,他自然不会关心军中三等士兵变为二等士兵这样的小事,这本明显被他翻看过的手札正记载着天狼军每一战的作战之策以及伤亡胜败,时间年月,行军路线,每一样都记载的十分详尽,沈苏姀眸光微深,抬手便触了上去。   嬴纵换了身衣裳走进书房之时只看到沈苏姀正站在书架之前,脚尖踮起两手高举要取那顶端的书,他眸光扫了这安然如常的屋子一眼,走过去站在她身后手一抬便替她取了下来,却并非是那本《兵史集注》,书架上满满当当的皆是古书,其中更以兵法列阵奇门遁甲之书居多,嬴纵看了看那本书的书名,眸光微亮,竟是《太史兵法》。   “你竟会对这种书感兴趣?”   沈苏姀喘口气转过身来摇了摇头,“未曾找到《兵史集注》,不知这本《太史兵法》如何?”   “可知这《太史兵法》是何人所著?”   嬴纵似乎自己都不知那本《兵史集注》在何处,闻言问了沈苏姀一句,沈苏姀点点头,却听她道,“哥哥曾经极想寻到这本书,可惜世上孤本太少,却不想七王爷这里便有。”   《太史兵法》乃是百年之前大秦一位谋士所写,那时的大秦比今天的大秦还要狂热与开疆扩土,这位名为太史勋的第一谋士便是出自那个时候,他出身于名扬天下的天玄宗,是雍烈帝身边的第一谋臣,据说大秦朝如今三分之一的国土皆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下得来,彼时的太史勋官至一等忠勇公,后来却因为参与皇子夺嫡而被人陷构入狱,他的晚年一直在天牢之中度过,这本《太史兵法》便是他在牢狱之中所著,世上大多数人因为他的罪责并不推崇他的这本兵家上品,可嬴纵这里却有,而沈苏姀并不奇怪。   嬴纵听见沈苏姀的话眼底光彩明灭,“本王到不知沈苏慕对兵家之事亦感兴趣。”   “哥哥喜欢博览群书。”沈苏姀淡淡接话,复又看着嬴纵道,“王爷可还有事?”   嬴纵挑了挑眉头,正欲说话之时忽听的外头一阵脚步声,沈苏姀也听见了那声音,不由蹙眉看向窗外,只见容冽的身影一闪而至站在门口,语声仍是低寒之中带着波澜不惊。   “主子,是那焉耆副相。”   嬴纵似乎想到了那副相昨夜的光辉事迹,不由眸光微暗,“何事——”   容冽眸光微抬扫了沈苏姀一眼,“是来找沈姑娘的。”   嬴纵和沈苏姀同时皱了眉,嬴纵转过身来看着沈苏姀,眼底浮着深深的疑惑,昨夜她只是对别人有些好奇,今日别人就点名找到了他这里,她果然没让他失望,时刻都能淬不及防的叫他意外……   嬴纵唇角微抿,眼底闪过两分玩味,“出去看看。”   竟然找到了栖霞宫?   看着嬴纵当先走出去沈苏姀心头也浮上了疑惑,按道理来说是她救了他,可他总不会如此赶着来谢她的救命之恩,或者,是怪她最后将他置之不理?   沈苏姀并不确定那行为本就猖狂异常的人此番为何而来,可看着走在她前头的那人她不知怎的心头微安,然而待她走出栖霞宫看到那阵仗,微安的心到底还是略略提了起来。   半百焉耆侍卫森森而立,那座金光闪闪红绸飘舞的马车之上,谢无咎正面色青紫的倚在银狐大裘铺着的榻上,眸光往那栖霞宫门口一扫,一双略带暗沉的桃花眼陡然一亮,沈苏姀看着那执刀而立的侍卫心中有些打鼓,可她不过刚刚站稳便见那金光闪闪的马车之上骤然飘下来一朵鬼魅红云——   “苏苏!”   悠长又深情的一声长唤让在场诸人皆是一愣,苏苏是谁?   可当沈苏姀对上那双直直看着她满是深情厚谊的桃花眼她背脊忽然一寒,苏苏是她!   他竟然叫她苏苏!   沈苏姀一阵无语,身边站着的人顿时将眸光罩在了她的身上。   谢无咎长着一张俊俏的脸,再加上那双春色盎然的桃花眼怎么看怎么都是能迷倒闺秀一大片的美男子,或许是他肩上那只红毛蓝翅的鹦鹉抢了他的风头,又或许是那脸上摔出的青紫略略影响了他的风采,更或许是他太过热情,沈苏姀看着他,忽然有些恶寒的退了一步,谢无咎全无所觉,仍是以不顾一切的朝沈苏姀而来。   “砰”的一声响,谁也没看出谢无咎是怎么摔倒的,只见就在他即将触到沈苏姀之时,那疾奔的身子忽然一滞,好似撞到了一睹无形之墙一般一个趔趄,而后,谢无咎便似那断线风筝一般的从台阶之上飞了出去,惨声震耳,一朵红云自天际飞过,再看时他已四仰八叉的摔在了一众侍卫与大秦宫人的面前,他呻吟一声,在一众惊骇的焉耆侍卫搀扶之下爬了起来,那只鹦鹉在他倒地之前飞向了半空中,待他站起来才又停在了他的肩头,趾高气昂的模样与他的气质颇为相称。   谢无咎眉头紧皱满是不可置信看了看沈苏姀所站之处,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似乎不明白跑的好好地怎么就给滚了下来。   忽然,谢无咎的眸光落在了一身冷峻迫人的嬴纵身上,“呀,本相眼中一时只有苏苏一人,竟未瞧见七王爷也在此处,真是幸会幸会!”   嬴纵的眸光已不能用冷来形容,谢无咎面色变了一变,终是乖觉有礼的站在原地对着嬴纵拱了拱手,嬴纵看着他,“此处是本王的寝殿。”   谢无咎顿时恍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既然是王爷的寝殿那苏苏实在不宜留在此处,苏苏,我们借一步说话可好?”   沈苏姀蹙眉望着谢无咎,不明白他这样的热情从何而来,谢无咎看着沈苏姀漠漠的目光唇角一瘪分外委屈,“苏苏,你前一刻才不顾生死救了我,怎生此刻就忘记了不成?”   沈苏姀蹙眉,这边厢嬴纵已经眸光冷冷的落在了沈苏姀身上。   沈苏姀看着谢无咎摇了摇头,“不过举手之劳,相爷不必记挂于心。”   谢无咎见沈苏姀终于和他说话不由得眸光大亮,上前两步道,“怎能算是举手之劳,若非苏苏你今日不顾一切救得我,我必定要葬身马蹄之下,如此大恩大德,我怎能忘记,我欲拜苏苏你为师修习马术,还望苏苏教我,但凡你所吩咐,我都会尽力而为——”   嬴纵看着沈苏姀的眸光愈发深沉,忽然明白她掌心的伤痕从何处而来。   拜她为师?!   沈苏姀的眉头皱的更深两分,颇有些无奈的道,“相爷实在太客气了,相爷若要修习马术宫中大有人教您,沈苏姀微末之身哪里能成为相爷您的师父?”   沈苏姀自然不是微末之身,可是个人都能听出她话中的拒绝之意,谢无咎略带犹豫的看着沈苏姀,有些弱弱的问,“苏苏,你当真不做我的师父?”   沈苏姀肯定的点点头,“请相爷另寻他人。”   谢无咎的眉头便狠狠皱在了一起,“苏苏既然不愿我就不会强迫苏苏,可是……”   谢无咎满面愧色的看着沈苏姀,欲言又止的样子引得众人齐齐瞩目,却又半天憋不出一句整话来,沈苏姀亦是挑眉望着他,谢无咎垂眸,缓缓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朝沈苏姀一举,“可是……今上的圣旨已下,苏苏能否让圣上收回成命?”   “圣旨已下!”   “圣旨已下!”   在鹦鹉尖利的学舌声中沈苏姀眸光一凝,看着谢无咎那张满是无辜的脸攥紧了粉拳。   ·   沈苏姀看着那金光闪闪的大马车还是选择走着往兰台殿而去,谢无咎见她不乘车自己也选择走路,那金光闪闪的马车便空置着跟在了他们身后,谢无咎走着走着忽然一脸迷茫的回头看了一眼嬴纵,然后转头看向身边的沈苏姀,“苏苏,为何七王爷总是那般眼神冰冷的盯着我?难道我要你做我的师父他生气了?”   沈苏姀眸光微暗的看着他,这厮分明早就拿到了圣旨,却非要在最后才说出来,他未经过她便去向今上求圣旨,岂不是非要她就范不可?   沈苏姀不喜欢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冷冷的眼神盯的谢无咎发颤。   “苏苏,你若实在不愿教我便直说,我大可去求今上收回旨意。”   谢无咎的语气诚恳,额上触目惊心的青紫让他的面容有两分滑稽,沈苏姀看着这张脸,再想到他昨日之言眉头微微一展,呼出口气道,“只是怕教不好相爷。”   谢无咎闻言立时眸光大亮,“如此说来苏苏便是愿意教我了?!”   沈苏姀看他一瞬,点点头。   谢无咎高兴的一拍手,眸光万分笃定的看着沈苏姀,“苏苏放心,我会好好学的!”   沈苏姀微微颔首,谢无咎不由兴奋起来,看着沈苏姀有些急切的问,“那我们现在便开始吧,我应该做些什么?我们是不是应该直接去这宫中马场?那马场在何处我还不知,且先找人问问——”   沈苏姀眸光微狭,“相爷今日难道无事?”   谢无咎一愣,骤然想起什么似得拍了拍额头,“苏苏不说我都要忘记了,今日我要去面圣,顺便递交国书与国玺,还要与那个窦国公和宁国公一起重新划定焉耆州郡,除此之外还要商议我们公主和大秦联姻之事,这事情真的是太多了!”   谢无咎语速极快的将今日之事尽数道来,沈苏姀听得眉心微蹙,“既然相爷事情如此之多,不如改日再开始学,今日相爷先忙。”   沈苏姀停下脚步看着谢无咎,谢无咎一脸抱歉的看着沈苏姀道,“既然如此那便听苏苏的,等明日我再去寿康宫找苏苏学那骑马之术,苏苏现在要去哪里?可要回七王爷的寝宫?”   沈苏姀只觉得背脊之上又生出一股恶寒,语声微冷,“回寿康宫。”   谢无咎顿时笑开来,“那我送苏苏!”   “相爷有事要忙沈苏姀不敢耽误相爷时间,自己走便可。”   沈苏姀说完便转身,可刚走出两步又回了头,谢无咎面上一喜以为她回心转意,谁知她却沉声蹙眉道,“相爷可否直呼沈苏姀之名?”   谢无咎微怔,“苏苏不喜欢我这么叫你?”   “正是。”   沈苏姀干脆利落的应声,立时看到谢无咎面色一伤。   可随即他又正了面色,点头,“好。”   沈苏姀这才转身往寿康宫而去,刚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一声大吼。   “姀姀,我们晚上会再见的!”   沈苏姀只觉耳膜一疼,脚下步子顿时凌乱了两分——   沈苏姀因为救了焉耆副相而受到今上称赞甚至特准其成为那副相马术师父的事情不过半刻钟便传遍了整个大秦皇宫,沈苏姀回到寿康宫的时候陆氏看着她不由得有几分哭笑不得,“初晴回来说的时候哀家只觉惊险万分一颗心都要跳出来,早知如此哀家便不会叫你去送醒酒汤了,听闻那副相并非是个稳重的,哀家也不知这事对你来说是好是坏。”   沈苏姀也是一脸苦笑,“圣上圣旨已下,不过是教人骑马而已,苏姀自会做好的。”   陆氏对沈苏姀自然放心,却又眉头微蹙,“哀家已经听说了昨夜那副相的酒后之言,当着朝臣皇子的面,实在是太不应该……”   沈苏姀微怔,看着陆氏簇起的眉头心底一冷。   陆氏见她微微出神还当她是担心那副相不好相与,不由出言安慰,“你且安心,有哀家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沈苏姀点头笑笑,似乎十分动容,可若仔细些看便会发现那笑意并未达眼底。   陆氏今日的精神比昨日好了许多,想起什么似得拉着她道,“全福适才过来了一趟,今夜乃是焉耆称臣之宴,哀家需得出席,晚上你陪着哀家一起去吧。”   沈苏姀忽然想起谢无咎的那句我们晚上还会再见的话,不由明白过来。   焉耆称臣并非小事,皇族和权阀都会出席今日的夜宴,今夜之后,大陆之上将再无焉耆这个国号,夕阳西下之时,沈苏姀趁着太后沐浴更衣之时细细的想了想今日之事,她无论如何也未想到自己竟然会教谢无咎骑马,这在一定程度上迎合了她的想法,因此她并不十分排斥,然而这事似乎来得太巧了些。   想到谢无咎此人,沈苏姀一时之间面色更沉,无论如何他如今代表着焉耆一国,便是皇帝都要给他三分薄面,这样的人却如此的行事乖张,如果不是他运气太好才得了今天的地位,那么在这看似毫无章法的表面之下一定藏着一颗缜密却又有目的的野心。   相比之下,沈苏姀更愿意相信前者,因为如果是后者的话,今日里这看似没有分毫破绽的一系列巧合都极有可能蕴藏着一场巨大的阴谋,更可怕的是她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被利用的价值——   出寿康宫之时帝宫之中已是一片华灯璀璨,帝国的尊荣与贵胄在此刻被无限放大,看见这幅盛景,不知有多少人白日里隐藏着的野心与谋算会急不可耐的跳出来,夜色让帝宫处处弥漫着诱惑的的味道,权利与荣华,富贵与名利,好似会上瘾的毒,一旦沾上便再也戒不掉!   玉辇“咯噔”一声停下,沈苏姀一抬眼便看到仙域琼楼一般的锦绣殿。   沈苏姀当先下的玉辇将太后扶了下来,只听到执路太监一声长喝,那紧闭的侧门顿时打了开来,殿内的灯火比之殿外更为斑斓耀眼,殿宇内外瞬时便被那光芒分成了两个世界,走进其中的皆是当权之人,站在殿外的只能永远卑微遥望。   “太后驾到——”   又是一声长喝,沈苏姀扶着陆氏走了进去。   亮若白昼的大殿之中满满当当坐着人,皇室成员几乎全部到场,各家权阀除了沈阀之外各位大家长亦是谁都不缺,今日是嬴氏一族的大日子,各个权阀作为朝中砥柱自然也是与有荣焉,满满的人皆是向着陆氏行礼,陆氏挥挥手坐在了皇帝身旁。   沈苏姀随侍在陆氏身侧,她的身份虽然无法做到底下的宴席上去,却能第一次站在整个大殿视野最为开阔之地看着底下的众生百相,皇子公主们悉数在座,嫔妃们亦是各个不少,沈苏姀朝焉耆使臣的位子上看去,只见依旧是一身大红鎏金锦衣的谢无咎正看着她眨眼,眸光一转,沈苏姀看向了他身边那位传闻中的焉耆公主。   当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稚嫩的脸,那位公主已是十六岁年纪,却长着一张明眸皓齿的娃娃脸,一双大眼睛乌黑油亮,眨巴眨巴的叫人生不出厌恶,她身上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广袖窄腰宫群,被那刺目的灯火一照,乍一看还以为是只有天子才能着身的明黄之色。   太后一到便可开宴,昭武帝挥了挥手一旁站着大太监便开始了悠长的念词,今夜乃是焉耆称臣之宴,念词悠长且晦涩,大抵是在讲大秦受降焉耆乃是天命所归,待那尖利的语声一停,手捧美酒佳肴的侍女们便陆陆续续的朝殿中涌来,沈苏姀扫了一眼那焉耆公主,只见从头到尾她脸上皆是挂着分明笑意,丝毫没有亡国的屈辱感。   沈苏姀身形纤细,又是站在太后身后的紫薇仪仗之下,她能将在场之人看个遍,可底下人却不好看清楚她的面色,眸光在场中几扫,沈苏姀忽然看到三公主嬴华景正眸光发直的落在那焉耆公主的身上,沈苏姀略有两分意外,扫了眼一旁安然落座的嬴纵便垂眸不再乱看,没过多时太后身前的桌案之上已经摆满,沈苏姀走上前去,“太后少不得要用些,先将清心养生丸服下吧。”   陆氏的身子还未养好,此刻当然要注意,那清心养生丸不知是哪位名医所制,陆氏颇为看重,每日按时服用从未间断,陆氏听到沈苏姀的话也觉有礼,转身问路嬷嬷要药,路嬷嬷应声便拿出了腰间挂着的香袋,打开之时眉心骤然一簇,沈苏姀立时看出不对来。   路嬷嬷面色微白跪下,“奴婢有罪,这样重要的东西竟然忘记拿,娘娘赎罪。”   路嬷嬷做事从来细心,此番竟然出了这样的篓子,陆氏有些意外却也并未如何做怒,昭武帝的眼神却已经微冷,沈苏姀见状赶忙打圆场,“无妨无妨,太后且先用膳,苏姀现在回宫去取便可,来去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沈苏姀说完便看向陆氏,陆氏见她帮衬路嬷嬷不由一笑,“小心着点。”   沈苏姀点点头便走,路嬷嬷面色微白的起身,看着沈苏姀的背影满是感激,昭武帝看着沈苏姀远去的背影一笑,“母后的眼光素来不错,这沈姑娘颇为招人喜欢。”   陆氏笑笑颔首,“有她在宫里陪着,哀家心中松快不少。”   昭武帝意味不明的笑笑,转身看向那红衣扎眼的谢无咎——   沈苏姀的脚步极快,出了锦绣殿便顺着那一路明光大亮的主道往寿康宫而去,走至一处无人小道时却忽然的转了个方向,那小道之内并不像外头那般灯火通明,沈苏姀刚走进去便在幽暗光线之中看到一道欣长身影。   “主子——”   沐萧早就在这里等候多时,此刻迅速将一个小包袱递给了她,沈苏姀将那包袱打开,里头是一套墨色的夜行衣,沈苏姀三下五除二换上,将那包袱扔回沐萧手中便走,沐萧却一把拉住沈苏姀,眸光深重,“主子,让属下去吧。”   沈苏姀摇头,“你不知那宫内布局,容易出乱子,就在此处等我。”   沈苏姀眼神黑亮满是坚定,沐萧知道她决定的事情轻易不改,当下只好应是。   沈苏姀提起一口气,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小道尽头。   ·   因两位主子皆去了国宴,整个栖霞宫内除了主殿之外其他地方都只有黄昏的风灯亮着,在距离偏殿不远处的小型练武场上,一道黑影从宫墙之外一跃而入,沿着幽暗的回廊一路向那素来无人看守的偏殿而去。   一路潜行至殿门之外,四下依旧一片静谧。   沈苏姀从窗而入,直直入了书房,她为那本已有些年代的天狼军军中纪要而来,在那上面,天狼军在昭武二十七年所有的行军决策和作战方案都有记录,甚至对所有从君临城中发来的公函亦有记载,她要知道,当年步天骑从西境撤兵向南去之后天狼军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竟会让那十万焉耆铁骑踏入大秦屠戮三城!   书房之内布局未变,一切都如她晨时所见,沈苏姀利落的朝那书案而去,那一摞行军布阵的孤本仍然分毫未动的堆叠在书案边上,沈苏姀心中一松,顺着那孤本一路扫下去眸色却陡然巨变,所有的排兵孤本都在,唯有那本被压在下面的天狼军纪要手册不见了踪影!   希望变成失望,沈苏姀心头忽然漫上一股子不安。   她自认没有在那时露出分毫破绽,可为何独独那手札不见了踪影?   沈苏姀一时想不明白,眼见得时间不早当即便朝外走去,本欲原路返回,可她刚走至窗边便察觉出一股子不对来,窗外太安静了些……这般燥热的夏夜竟连一声虫鸣蝉叫都没有……眉头一簇,她转身朝嬴纵的内室而去。   从内室后窗而出,沈苏姀一路朝那练兵场而去,刚走到宫墙之下便看到那偏殿方向已经灯火大亮,随之还有渐渐四散开来的人声与火把,沈苏姀心中狠咒一声,内息一动从墙头跃了出去,身后数道气息疾奔若雷霆的追上来,她心思转动,并未向沐萧的方向而去,反倒是一路朝寿康宫疾奔。   因今夜举宫上下都点了宫灯,沈苏姀行走起来颇为不便,身形刚隐入一条小道身后便又有人跟了上来,正欲将那夜行衣脱掉的手微微一顿,脚步一抬便欲往外走,可她尚未走出,一只手骤然将她的手腕攥了住,沈苏姀心头大动,抬手便欲出招!   “是我——”   轻而短促的一声低喝落定,沈苏姀听到那声音骤然一愣,抬头一看,月光之下一张并不算年轻的脸正眸色定定的看着她,沈苏姀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人,心中的震惊一时之间无法用言语表述。   “跟我来——”   来人对她笑着低语一声。   复又拉着她的手腕转身朝小道深处而去。   ·   锦绣殿的称臣国宴尚在继续,一片觥筹交错之间谢无咎的眸光久久落在沈苏姀早先站着的位置上,没过多久,禁军副统领卫城身着盔甲忽然出现在了侧门,福全见状赶忙走过去,只见那卫城在福全耳边低语几句,福全立刻面色微变的走到昭武帝身边。   全福低声说着话,昭武帝的眉头一簇,随即将深长的目光落在了堂下静坐着的嬴纵身上,他周身气定神闲,隔着那一张鬼面无人能看出那鬼面之下的脸上是何种表情。   “发生了何时?”   陆氏心中挂着沈苏姀,听见这动静便问了一句,昭武帝无奈笑笑,轻声开口,“栖霞宫闯进了贼人——”   “什么?!”   陆氏顿时面色微变,昭武帝的声音虽小,一旁的西岐茹还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眸光一转,她下意识的也看向坐在底下的嬴纵,见他周身气势与寻常一般她才微微的放下心来,只当做未听到那话,由着昭武帝安慰陆氏。   “哪能不担心,今夜并非寻常,沈丫头这会子还未归,别碰上了那贼人!”   陆氏满眸忧心,昭武帝闻言吩咐福全,“派个人去寿康宫看看沈姑娘现在何处。”   福全立时应声而去,叫来卫城耳语两句卫城立时领命而走,首位上向来便是万众瞩目之地,此刻的一点风吹草动也让底下人心中生出些微的波澜,然而昭武帝带着淡笑一言未发,底下人一时之间也拿不准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知那贼人抓住了没有,沈丫头千万别出什么事。”   陆氏兀自呢喃,抬眼便见殿门口嬴纵身边常见的那个侍卫出现了,那侍卫一身墨衣容色冷峻的走到嬴纵身边,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随即嬴纵握着酒盅的手便微微攥紧了,陆氏何其了解嬴纵,见此便知那贼人定是跑了。   “快再派个人去看看沈——”   “丫头”二字还未道出口侧门之处便走来一道粉色身影!   陆氏眼中一亮,只见沈苏姀面带笑意容色从容的走了进来,朝着陆氏福身一礼从袖子之中拿出一只玉瓶,“苏姀走的有些慢,让太后等久了,快些服下三颗——”   路嬷嬷在旁递上杯温水,陆氏一叹,“你再不来哀家便要着急了,今夜那外头可不太平。”   沈苏姀有些意外,“发生什么事了?”   太后正在服药,路嬷嬷凑过来低声一语,“栖霞宫进了贼人。”   沈苏姀眉头一挑,转而看向了底下那人,却见嬴纵也正看着她,那墨蓝色的眸子幽深似海,似乎要将她看个通透,沈苏姀皱了皱眉,平静的眸光蜻蜓点水般的与他一触便继续低头与陆氏说话,嬴纵只看着她不知与陆氏说了什么忽的一笑,在那斑斓灯火的映衬之下,那笑意明媚如昙花绽放,搅得他心头一悸。   沈苏姀能感受到那久久罩在她身上的目光别有深意,良久那眸光才撤了去,沈苏姀心头微松,一抬头便见容冽从外面走了进来,那般冷峻的人竟然眉头紧蹙的看了她一眼,沈苏姀心头顿时一个抽紧,只见容冽低头在嬴纵耳边低语一句,然后嬴纵撤走的目光又落在了她身上,深长,玩味,还有一丝大战得胜之后的倨傲!   沈苏姀的心骤然沉入谷底,一时不知是何处出了问题……   ------题外话------   昨天家里有事写完这章的两万字就到这个点了,明天能更新多少还不知道……   谢谢这两天送花送钻送月票和评价票的妹子,步步拼死拼活更新这么多都是因为你们的支持,非常感谢大家~!你们家作者会好好加油滴!你们家作者美丽勤劳她非常非常爱你们!么么哒~! ☆、063 荒地死骨!(两万更求票!)   丝竹乐声不绝于耳,满殿的觥筹交错之中沈苏姀心中满是不安。   这一切,皆因嬴纵的那一眼。   沈苏姀娇小的身影站在陆氏身后,她的眸光频频落在嬴纵身上,可此刻的嬴纵气定神闲的坐在席间,明知她在看他,可他却只做不知的垂着眸子,骨节分明的大手饶有兴味的把玩着白瓷酒盏,是做足了打算要让她忐忑整个晚上。   该死——   这种明明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却怎样都看不明白的不确定感一点点吞噬着沈苏姀的心,想到情况可能在她未知之中变得越来越坏,她的眉头不由愈发深深蹙了起来,眸光微抬,底下那人仍旧是那副漠然无所动的妖孽模样!   “恭祝圣上国土扩张再添百姓数十万,焉耆王对圣上臣服之心甚切,除了上交国书与国玺之外,为了表达焉耆臣民对大秦的崇敬之意,焉耆王特命本公主亲驾前来向圣上与太后娘娘表达崇敬之意,除此之外,圣上之下的诸位皇子皆是天纵英才之辈,澹台珑此番入君临城见之不由倾慕不已,得焉耆王之令,澹台珑欲在诸位皇子之间选夫,请圣上恩准!”   长长一席话语声清脆悦耳却又含着两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魄力,沈苏姀抬眸看去,那鹅黄色广袖宫装着身的焉耆公主正朝着昭武帝举杯,沈苏姀心头微动,这公主分明长着一张娃娃脸,可这字里行间的豪霸之气却分毫不差,她并不将自己的父皇称为父皇,虽然现在焉耆皇帝从“皇”变成了“王”,可她口中的“焉耆王”三字到底显得有些疏离。   满殿诸人都在她的话语之中露出两分深思的表情,间或夹杂着的窃窃私语之声更是表明这满殿男子听到这位焉耆公主之语的意外。   昭武帝看着这个十六岁却敢当众宣称自己选夫的小姑娘眼底露出两分赞赏,不由朝她遥遥将杯盏一举,“珑公主好脾性!朕之大秦的儿女比之焉耆的豪气分毫不差,只是珑公主既然要选夫,朕的儿子们也各个都是不差的人物,他们的心意朕并不知晓,朕可不能因为欣赏你的性子一口替他们应下!”   那澹台珑大抵未曾想到昭武帝会如此应对,不由得仰头将酒盅之中的玉液一口喝尽,乌黑的瞳孔愈发发亮的看向了昭武帝,“诸位皇子愿不愿意皆在圣上一言,若皇上答应了澹台珑,难道诸位殿下还能反对自己的父皇不成?”   澹台珑三言两语将帽子扣得如此之大,一时间底下几位皇子都是面色微变。   昭武帝笑的眯了眸子,又看了看澹台珑的模样一笑,“好,公主豪气,足以配得上朕的儿子们,朕便替他们准了!”   沈苏姀眉头一挑,看着那张满是无害的娃娃脸一时间有些看不懂了,联姻之事虽然她早就知道,可是她从未想到这件事能被这位公主如此大张旗鼓的闹出来,且还是她选夫,想大秦的男儿女子虽然并不如从前的南国那般谨受教条礼风,可大秦的男人大都心性颇高,沈苏姀狭眸扫过在座的几位殿下,且不知他们此刻心中作何感想。   眸光一转,沈苏姀又看向了那一身红衣的谢无咎,他眉间写着两分意外,似乎也没想到这位公主竟然会闹出这么一出,额上的青紫未消,他挑眉看着身旁自家公主,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什么,本来,想他当上这副相还没几天,却又是靠钱买来的官,为了焉耆的面子她并不会说任何介意的话,可在这样王亲贵族的心中,只怕还是瞧不上他们这种人。   澹台珑的选夫之言可算得上是今夜国宴之上最大的亮点,昭武帝轻抿口酒看向澹台珑,“且不知公主打算如何选夫?”   澹台珑闻言眸光微转,扫了对面坐着的诸位皇子一眼道,“大秦帝国文昌武盛,既然如此,那本公主之夫自然都要文和武最好的,本公主要亲自与各位殿下比试,只有文物之上都能胜过本公主的才有资格成为本公主的丈夫!”   颇为傲然的一席话从那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面上说出来颇有两分违和感,沈苏姀看着底下面色各异的各位皇子一时摇了摇头,这天底下,大概也只有这位公主敢如此的对待诸位皇子了吧,想这焉耆公主背后代表的可是整个焉耆一族,虽然现在的焉耆国不存在,可即便是一个焉耆王,其后的势力与财力皆不可小觑,诸位皇子但凡有两分野心的便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眸光下意识扫向嬴纵,沈苏姀挑了挑眉,除了这位——   嬴纵想要的是那崇政殿的黄金龙椅,此话乃是他亲口所说,只可惜焉耆今日之败皆是他一人之功,既然担了功劳便要承担焉耆一族的恨意,而这位焉耆公主大抵也不会把自己的下半生幸福托给这样一个灭族仇人!   “朕适才才说我大秦儿女的豪气不必焉耆差,可公主此番,却真正比朕所见的许多男子还要霸气,很好,朕喜欢公主的桀骜,既然如此朕Ian如你所愿,文武皆在公主之上的人才能成为公主的夫君!”昭武帝的语声中狭着两分笑意,一口将此事应允下来!   “圣上英明!大秦有圣上这般贤能的君主,焉耆败得心服口服!”   澹台珑得尝所愿,适时的补上两句奉承之语,昭武帝仍是那般亲厚的笑笑,眸光却是转首看向了地下诸位皇子,“你们可别叫朕失望,虽好让最后公主不知选谁才好。”   昭武帝开玩笑似得一言,这边厢澹台珑却握着手中酒盅轻抿,并不再接话。   顷刻之间便停下了这场事关重大的亲事,陆氏和诸位娘娘都还未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由得各自眼底都有了深思之色,沈苏姀站的位置并不方便看到诸位娘娘的面色,却看向坐在皇子之后的两位公主,嬴华阳一身仍是从容沉稳,那嬴华景却比先前那会儿更为怪异的盯着对面的澹台珑,澹台珑似有所觉,却并不做理。   一场国宴嬴氏乃是大赢家,不仅得了国土与百姓,还即将得到一个王族公主,只是那个公主看似温良无害,却并不十分好相与,而已经于沈阀定下婚事的五殿下自然成为这场选夫之中的尴尬,沈琳琅已是正妃之位,澹台珑又怎会是甘于做小的人呢——   眸光扫过窦澜,果然见她背脊挺的直直的,似乎已经微僵了住。   和乐融融风平浪静的国宴因为这位公主的选夫之议涌起了暗流,虽然是在诸位皇子之间择夫,可同时也牵动着诸位权阀的心,沈苏姀眸光微狭,这宫闱之间又将掀起一场博弈了,因为这个插曲的出现,沈苏姀心中的惴惴消了不少,然而等到国宴接近尾声,那不安的感觉又来了,陆氏身子尚未养好,欲要半途回寿康宫,沈苏姀扶着陆氏走出侧门的时候只觉得一道意味深长的眸光落在她肩头,久久不移。   出了锦绣殿陆氏并未乘坐车架,而是要沈苏姀陪着她走到寿康宫去算作消食,似乎那焉耆公主对她的震撼颇大,她微叹口气哭笑不得道,“早前哀家便知道这焉耆公主此番乃是与大秦嬴氏联姻来的,却不想这公主竟然能提出自己选夫,可见,人家是否想和我们联姻还不一定呢。”   陆氏一言立时让沈苏姀眉头微挑,陆氏又道,“如果不想娶她,诸位皇儿只需要在比试之时故意输给她便可,而她若是不想嫁,只管在比试之中使些手段赢了皇儿们便可,若是没有这些复杂的章程,或许皇帝过几天就会赐婚下来了,如此一来,却是什么都说不准。”   沈苏姀心中暗暗点头,陆氏所说实在是再对不过了,她也在怀疑那位公主的用心,放弃皇帝的赐婚反而是要自己选夫,要么是不想嫁给大秦的皇子,要么就是她有自己想嫁的那位,沈苏姀扶着陆氏慢慢走上一道回廊,看着身后跟着的路嬷嬷等人远远缀着便道,“焉耆称王之后与漠北苍狼王璴氏、岭南凤王殷氏一跃成为我朝三大王族,皇上的意思……只怕还是要让那公主留在大秦的。”   陆氏闻言便有些笑意的扫了沈苏姀一眼,“你也能看明白两分,只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漠北就不必说了,便是岭南这些年朝中稍有怠慢他们都是有不忿的,焉耆刚刚称臣,怎么留下这位公主皇帝还有自己的考量,说到底还是姓赢同族的要好些,只可惜,同姓的王族都要远离君临迁往封地,雍王和晋王已经有多年未回君临了。”   苍狼王璴氏与凤王殷氏皆是异性王族,都是早年大秦征战收了别国国土之后为了恩裳皇族设下的王族,而这雍王与晋王则是今上同父异母的兄弟,年纪皆在昭武帝之下,自从昭武帝亲政之后两位王爷便搬去了自己的封地,轻易并不会回君临。   沈苏姀不敢再轻易接话,只悠悠叹一声,“不知道哪位皇子会娶了公主。”   陆氏眸光半眯的看向远处,微微一叹。   走了一路,等回到寿康宫的时候陆氏便有些累了,路嬷嬷等人侍候着陆氏沐浴更衣,沈苏姀与陆氏交代一声便行礼退了下去,初晴和微雨在外面等着她,三人一起朝西殿而去,西殿之内灯火昏暗,初晴去点灯的时候喃喃一句,“沐六怎么不点灯……”   沈苏姀心头一跳,一直被她强压下的不安顿时再次倾泻而出,沐萧!   因为怕被人发现她便未曾像之前说好的那般回到沐萧那处,他必定是要担心的,难道……沈苏姀心头跳如擂鼓,难道嬴纵那深沉的一眼便是因为沐萧出了事?   沈苏姀不敢再深想下去,几步至内殿眸光一扫,空荡荡的内殿一个人也没有,她又急忙往偏殿走,沐萧这几日都住在偏殿之中,推开那扇门,屋内只有简单整洁的摆设,依然是一个人也没有,沈苏姀的心直直坠了下来,如果他没出事,他就不可能不知道她已经回了锦绣殿,而此刻太后已经回宫,那么大的动静他更是不可能不知道。   沈苏姀骤然之间心跳加速,转身就往西殿之外走,初晴和微雨见她那模样不由有些奇怪,赶忙追了上来,“这么晚了沈姑娘要去何处?”   沈苏姀头也未回,“出去走走。”   初晴和微雨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   锦绣殿的华灯半灭,各位主子们的车架渐渐离去,整个国宴便就此结束。   嬴策和嬴纵站在殿门口,这边厢西岐茹和西岐影正慢慢从殿内往外走着,相声细语的不知在说什么话。   “不可不上心,这位焉耆公主看起来不简单,她背后的焉耆王更不简单,阿纵虽然手握军功,可是如果再有这位焉耆王的支持,我想以后肯定会顺利许多。”   西岐影年轻的面容上写满了真诚,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悠悠望着西岐茹,恨不能再替嬴纵多想出些好主意,西岐茹闻言摇头一笑,“你就不必替阿纵操心了,他以后……只看个人造化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们娘两的心也没有那么大。”   西岐茹淡淡道出几句,西岐影轻呼出口气,“姐姐说的对极,我也是瞎操心了。”   西岐茹拍了拍西岐影的手,“妹妹的心思我明白。”   说着话两人便走出了殿门,门前的台阶之上栖霞宫与如影宫的马车在等着,看了看站在一起的嬴纵和嬴策,两位母亲眼中立时泛出柔爱之色,西岐影对着西岐茹福了一福,“姐姐好走,妹妹先告退了。”   西岐茹点点头,嬴策便上前来扶着西岐影朝地下的马车走去,看着西岐影的马车微动,嬴纵才走至西岐茹身边来,“母妃。”   西岐茹抬眼,借着并不明亮的灯火看他的眉眼,眼底闪过两分痛色,她拉着他的手走下台阶上了回栖霞宫的车架,车辇缓缓而行,西岐茹抬手附上那青铜鬼面,“十二年了。”   嬴纵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当下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西岐茹垂眸,翻手将他的手握在掌中,触手一层厚茧已经有几分硬实,更因常年握剑硬实的掌纹已经磨得几乎平滑,西岐茹深吸口气,那素来亮于人前时的端丽雍华立时散去两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抹淡淡苍凉。   “那焉耆公主……”   “母妃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嬴纵轻声一言,西岐茹拍了拍他的手,“也罢,今夜栖霞宫可是进了贼人?”   听她问起嬴纵便不好不答,点了点头应是。   西岐茹立时眉心簇起,“贼人为何而进?可有将其抓到?”   嬴纵闻言眸光之中淡淡浮起一抹玩味来,“没有抓到那贼人,不过也不算没有收获……”   西岐茹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可看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又觉得安心,当下便再不多问,与此同时,在回去如影宫的车架上,西岐影靠着车壁养神,良久之后忽然问一句,“策儿,你可喜欢那焉耆公主?”   嬴策正在把玩手中一枚玉佩,闻言吓得差点将那玉佩扔出去,他有两分不可置信的看着西岐影,“母妃您可千万别多想,我一点也不喜欢那焉耆公主,一个公主竟然要公开选夫,可见焉耆之民风比我想象的要开化太多,这样的女人我怎么会喜欢?”   西岐影没心微蹙满是怀疑的看着他,“你是不是又是为了你七哥才说不喜欢的?”   嬴策眼底更满满的都是惊讶,“母妃您怎么会这么想?七哥根本就不会娶那焉耆公主?”   西岐影淡淡点头,而后又看向他,“那好,你既然不喜欢焉耆公主,沈家那个五姑娘你可喜欢?今日我瞧着她跟在太后身边,十分乖巧的样子……”   嬴策立时扶额,“母妃您就别操心这些了吧,沈姑娘才真真是动不得!”   眼见得西岐影眉头一挑,“怎生具动不得了?”   嬴策立时无奈的靠了过去,抱着西岐影的胳膊嘻嘻一笑,“母妃,前面几个哥哥都不着急,您就别替我考虑了,我还想多在您身边陪您几年呢,若是有了皇妃,儿子可不担保还能这般日日陪您,再说了,我也得找个像您这样善解人意美丽温柔的,不然哪里配得上您儿子这般优秀的人呢,您说是不是,您看看举宫上下就您最得父皇宠爱……”   西岐影被嬴策逗笑,“你个没良心的,难道还有了皇妃就不要为娘了不成……”   夜色渐深,马车之中笑语声渐渐远去,却有一道身影在暗了不少的宫闱之中极快的走动着,沈苏姀眸光幽深眉间紧皱,直直的朝那说好的和沐萧回合的小道而去,眼看着便要到那小道跟前,忽然之间跳出的一个身影让沈苏姀一颗心快从嗓子眼中跳出来!   “啊哈哈,苏苏,我就知道你晚上一定还会再出来。”   看着眼前这道大红色的身影沈苏姀的眸光沉得不能再沉,谢无咎好似也看出了不对,不由将面上夸张的表情一收,立时站好之后为她让开了前路,“苏苏要去何处我陪你去!”   沈苏姀也不管他,三两步便走到了那幽暗的小道之前,抬眼一望,面色立白。   谢无咎看着他那模样便知不对,往那小道之中扫了一眼叹一声,“啧啧,真是个偷情的好地方——”话一说完便觉不对,立刻转口道,“苏苏,你可是在找什么东西?丢了什么?我帮你找啊。”   沈苏姀转身便走,眉头紧锁的样子看的谢无咎一阵蹙眉,“苏苏,你到底丢了什么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不说我怎么帮你找?”   聒噪!   沈苏姀立时转身,“我丢了个人,你也能帮我找吗?”   沈苏姀根本就没想他能回答,正要扔下一句“回见”之时谢无咎却眸光一亮的点了头,“能啊能啊,人那么大个东西多好找啊,你要是丢了个玉佩戒指什么的才叫难找,你且说说你丢了的那人长得什么模样,这秦王宫又不大,我保准帮你找出来!”   沈苏姀满是狐疑的看着他,此刻的谢无咎没有白日里那般放浪形骸的不羁之象,虽然眼角眉梢依然带着两份不入流的邪魅痞气,可是桃花眼之中没了勾人春色,平静的望着他眼底至少透着一股子空山雨后的认真,让沈苏姀觉得他这样的人也不是那么的不值得相信。   “他叫沐六,是我的侍卫……”   ·   沈苏姀完全不知道谢无咎能不能叫人相信,因为第二日一大早她满是焦心的起床之后仍旧没有得到半分有关沐萧的消息,然而沐萧也没有出乎意料的半夜回来,如果他没出事就一定会自己回来,可是他若是出了事……呵,她不找人,也自会有人找她,便是顶着如此忐忑不安的心思,她要去给陆氏请安。   今日的陆氏比前几日的精气神显得更好了些,全宫上下都在陆氏这几日的不断夸赞之中将陆氏好转的功劳归结在了沈苏姀的身上,由此寿康宫的宫人在对着沈苏姀之时更加不敢大意,沈苏姀按照常例陪着陆氏一起抄了一会子经,陆氏何其人也,没多长时间便抬起头来看她一眼,“沈丫头心神不宁,可是有心事?”   沈苏姀抬起头来,眼底确有两分愁绪浮着,犹豫了一瞬摇了摇头。   陆氏立时眸色半眯的放下了手中之笔,“还有什么是不能对哀家讲的?”   眉头一皱,她不由得看向沈苏姀,“莫不是因为那焉耆公主将要选夫一事?沈丫头,哀家的诸位皇儿之中有你喜欢的?”   沈苏姀立时哭笑不得,噙着一抹苦笑讲了实话,“并非如此,太后娘娘想到哪里去了?只是……只是苏姀昨夜做了噩梦,没有睡好,这一大早起来便有些心神不宁,太后娘娘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的,过一会子便会好。”   陆氏闻言便露出一抹了然的神色,沈苏姀的身世她是知道的,再也没有什么能比亲眼目睹了至亲至爱之人的死亡更叫人噩梦缠身了,她面上露出怜惜之色,只见沈苏姀眉宇之间果然透着一股子未曾休息好的暗颓之色,笔下写出的绢花小楷亦没有昨日写的那般流畅沉着,陆氏挑了挑眉,“你这样子可不行,哀家明白你,这么多年定然都是这么辛苦过来的,哀家这里有个人能帮你……”   沈苏姀眉头一挑,眼底闪过一片幽光道,“太后可是要让御医给苏姀诊脉?不瞒太后说,这些年苏姀已经吃了不少的药,可这事本是心结,这天下间没有哪个大夫能为苏姀治这心病了……”   陆氏听她一言面上的心疼之色更浓,却是看着她摇了摇头,“这个大夫不一样的。”   “怀珍——”   沈苏姀听太后喊了路嬷嬷的名字,随机就看到路嬷嬷走出了内殿,沈苏姀不知道太后说的人是谁,只一脸懵懂的看着她,陆氏温和的笑了笑,“你试试就知道了。”   听陆氏这样说沈苏姀自然没有理由拒绝,将手中的笔放下,又将今日里抄写的佛经整齐好,刚坐下身子便听到了路嬷嬷的脚步声,她走进内室看着屋内二人一笑,“娘娘,到了。”   陆氏看着沈苏姀笑笑,“叫她进来。”   沉稳从容的脚步声传来,沈苏姀立时睁大了眸子看着那内室入口处,脚步声越来越近,忽然之间一抹青绿之色从帷帐边上一闪而入,来人四十多岁的年纪,身着这寿康宫中最为普通的宫裙,周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子从容静琬的气韵,并不似普通宫人那般给人以卑微之感,她静静地垂着眸,脚步行走之间仪态万方,给陆氏行礼之时亦是不卑不亢,显然是受过极好的教养,清秀的面容已不再年轻,细细的纹路顺着脸颊爬上了眉眼,鬓角微霜,一双淡淡的墨眸更是透着一股子苍凉之意,沈苏姀眸光微狭,看着那人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这是笙娘。”   陆氏轻声一言便不再多说,并不想透露这个笙娘太多的过去,沈苏姀看着这位笙娘扬唇一笑,陆氏复又轻声补了一句,“是绝好的医家,前几日才进宫来的。”   陆氏没有说她是从何处进宫,可沈苏姀却是知道。   她从骊山而来——   笙娘行礼之后便静静地站在下首不声不响,沈苏姀打量她一瞬眉间之间略带亲厚之意,陆氏见此不由笑道,“瞧你十分喜欢她,就让她为你诊脉看看,你如今年纪小,什么病症都不能大意,若是夜夜都休息不好,将来定要吃很多苦。”   沈苏姀对着陆氏点点头,陆氏复又转过身去吩咐笙娘,“笙娘,你跟着沈丫头去西殿,好好地瞧瞧她这身子,该用什么药只管告诉怀珍,她自会安排内府按照哀家的用度送来。”   既然是诊脉自然要花时间还得寻个安静的地儿,沈苏姀闻言便起身向陆氏谢恩,只待陆氏朝她挥了挥手这才转身朝西殿而去,笙娘也行了个礼退了出去,她跟在沈苏姀的身后一言未发,待几人进了西殿,沈苏姀才挥退了初晴和微雨只领着她一人进了内殿。   沈苏姀落座在靠窗的榻上,将手放在了榻几边上,笙娘十分自然的走上前来,指尖轻轻落在沈苏姀腕上,沈苏姀深吸口气,抬眸看着这张静然的脸扬唇一笑,这张稚嫩却又总是从容的脸在此刻方才露出两分轻松烂漫之色。   “昨夜多亏笙姨。”   沈苏姀的声音并不高,而苏笙也只有在此刻方才敢抬眸望定眼前这位小姑娘,淡漠的眼瞳一深,忽的泛起两分水光,“奴婢挂念小姐,这才……”   沈苏姀闻言笑意微敛的摇摇头,“我早该想到那辛夷花是笙姨的手笔才是,我明白笙姨,定然是怕我一人在这宫中连个帮手都没有这才使了这法子逼太后接您回来,您当年为她治好了寒症,她自然知道您的厉害,往后宫中有你在,我心里也能安慰两分。”   苏笙虽然自称奴婢,可她却是当年苏阀大小姐皇后苏娴的奶娘,她出自岭南天医世家,因为威远侯苏仪对她有救命之恩才入了苏阀,可苏氏全府上下无人将她当做下人看待,在前世为数不多知道她真实性别的人当中,苏笙算是十分重要的那个,正是她常年为苏彧用药养身才让苏彧以女子之身隐与万千男儿之中成就赫赫功业!   在骊山之时沈苏姀与她相认,沈苏姀的目的不过是想在她那里知道当年宫闱之中苏皇后与大皇子嬴铮之死到底存在着怎样的内情,而那幕后黑人又当是谁,随后漠北暴动,皇上急令回宫,她就没办法与她再有过多的交流,却不想,她竟然为了回宫在太后的花之中做了手脚,宫中御医无人能解那“广陵散”之毒,太后自然想到了被发落至骊山做花匠五年的苏笙,苏笙这一招不可谓不险,可她成功了!   “奴婢回宫已有三日,因为奴婢的身份特殊,太后并未大加张扬,只让奴婢住在后殿之中做一个普通下人,奴婢多次想来寻您,可您这两日刚入宫,又时常在太后身边侍候,奴婢害怕叫人发现您和奴婢的关系,这才不敢轻举妄动,昨夜奴婢瞧见您的侍卫出宫之时有些异常,这才跟了去,后来您半途离开锦绣殿去了栖霞宫,奴婢便知道有不对,怕您出事便在外头候着,却未想到果然便出了岔子——”   听苏笙这般说沈苏姀的眸光忽然一亮,她看着苏笙急急一言,“如此说来,笙姨定然知道沐萧去了何处?!”   苏笙立时眸光微暗,点点头道,“便是您今日不见奴婢奴婢也是要见您的,因为那您的侍卫现如今正被……”   “沈姑娘!”   苏笙的话被微雨在殿外的叫门声打断,沈苏姀心头微挑,安抚的看了苏笙一眼应声,“进来……”   微雨进门便看到苏笙正在为沈苏姀问脉,她有些抱歉的福了一福低声道,“沈姑娘,外头有人找您。”   沈苏姀眉头一挑,“是谁?”   微雨默了默,“是焉耆副相,他说您要将他修习马术——”   沈苏姀眉头立时眉头狠狠一皱,抬头看了看苏笙一眼抽回自己的手腕朝外走去,苏笙跟在沈苏姀身后轻声道,“姑娘的病症乃是心病,虽然如此,奴婢的药也能为姑娘静心静气养神护元达到以标固本之效,长此以往姑娘自然不会再坐噩梦,这心病也会减轻。”   “很好,就照你说的做吧。”   沈苏姀应一句,脚下的步子略慢,一边是出寿康宫之路,另一边是去往寿康宫主殿之路,二人分别之际苏笙忽然靠了过来,唇角微动落下一言之后朝主殿而去找陆氏复命。   “七王爷。”   苏笙已经朝主殿而去,沈苏姀脚步沉重的往宫外去,果然是他!   她心底的震惊不多,随之而来的却是满心的沉重,他故意让她去他的书房,而后又设下这样一个陷阱,他凭什么以为她一定会再探他的书房呢?就因为那本手札?沈苏姀从未上过战场,他怎么会想着她会因为那手札而中招?   沈苏姀满心思绪略乱,一时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再想到他昨夜分明已将将沐萧拿下,却迟迟没有来找她,这分明是让她自己送上门去!沈苏姀眉头狠狠一皱,脚下的步伐越发疾快,谢无咎既然来找她,定然不会简单的是要找她教他骑马,在他那里,他又会有怎样的答案在等着她呢?   走出寿康宫的大门便看到一袭红衣的谢无咎正微蹙着眉头站在那里,看到他的面色沈苏姀心头骤然更沉,是什么答案让他那样的人都有些头疼了?   谢无咎看到沈苏姀的时候立时将眸光一亮,唇角下意识的挂上那浮夸的笑意朝她迎来,“苏苏,你出来的真快,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来找你?”   沈苏姀蹙眉看着他,“相爷还算准时。”   如此一言立时提醒了他今日所来最重要的事是什么,立刻拉着她往兰台殿的方向走出几步,沈苏姀急于知道他带来的结果,便也随着他离了寿康宫。   谢无咎身后只带了一个身着青衣的护卫,身量并不高,面容也并不出奇,沉默的站在他身侧没有半分存在感,除此之外便只有他肩头上的那只红毛蓝翅的鹦鹉了,看到沈苏姀出来,那鹦鹉发出咕咕两声,到底没有发出什么耸人听闻的话。   “如何?”   走出几步沈苏姀便忍不住的一问,谢无咎停下脚步皱紧了眉头看着她,“不好。”   沈苏姀心头一紧,“如何的不好法?”   谢无咎深深看她两眼,眸光略带疑惑,“沐六在司礼监。”   ——司礼监?   “七王爷的人看着他。”   谢无咎补上一句,沈苏姀眸光顿时狠狠一沉,果然!   谢无咎眉头微蹙,春光无限的桃花眼染上两份暗色,语气也不必寻常疯癫,明朗而从容叫人听着心中微安,“昨夜栖霞宫进了贼人,后来七王爷的侍卫在栖霞宫之外见到了沐六,不知他在做什么,但是七王爷的侍从不由分说将他拿了住。”   沈苏姀的面色彻底的沉了下来,既然没有在栖霞宫之内将沐萧拿住便算不上什么,可抓着沐萧的人是他一切就很难断定了,他那样的性子,绝对不会轻易放人,他到底想如何!   “苏苏,你和七王爷到底怎么关系?”   谢无咎面色忽然一变,端庄的时间不到半刻又恢复成了痞气样子,一双桃花眼微眯着瞅着她,“我本以为七王爷是向着你的,可是他明知道是你的人,怎生还抓着不放,甚至关进了司礼监去?听说司礼监里面很可怕。”   司礼监本来只是负责宫中礼乐与训导宫人之地,可不知从何时起,宫中犯了错的宫人也归他们管,里头的刑罚比刑部还多,逼问宫人的方法更是无所不用其极,想到沐萧在里面很可能饱受折磨,沈苏姀的顿时抽疼起来。   她漠漠的抬头看谢无咎一眼,“我与七王爷没什么关系。”   谢无咎顿时眸光一亮,见沈苏姀一脸暗色,他眸光几转的问她,“昨夜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七王爷有意将那入栖霞宫之时栽赃在沐六的身上,那他可是半点跑不脱。”   沈苏姀当然知道这个,嬴纵分明是冲着她来,除了她又有谁能救沐六?   沈苏姀眸光几转忽然前走去,谢无咎见此不由眉头一挑,“苏苏要去何处?”   沈苏姀狭了狭眸,“司礼监。”   谢无咎顿时眸光微变,“苏苏,你现在去司礼监如何能将沐六救出来,或许七王爷等的就是你呢——”   沈苏姀并未停下脚步,谢无咎见此挑了挑眉,“好好好,那我陪你去。”   沈苏姀哪有功夫管他,顺着宫道往北面去,司礼监正在那处。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司礼监门前,看着立在司礼监之外的一身墨色劲装的侍卫,沈苏姀不由眸光微暗,果然是等着她送上门的!   “沈姑娘,王爷在里面等您。”   看着容冽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沈苏姀眸光微暗,微提了裙裾踏进了门内。   谢无咎一脸好奇的也要跟着沈苏姀踏进司礼监的大门,却被容冽一把拦了下来,“请相爷在外等着,司礼监之地外人不得进。”   谢无咎蹙眉,眯眼,想不到小小的一个侍卫竟然明知道他的身份也敢拦了他!   “你知道我是副相!”   容冽低着头,那拦着谢无咎的手臂却是臂直硬挺,半分不让,听着谢无咎略带威胁的话语点头应声,“是,我知您是焉耆副相。”   话语平平,却意思分明,你是焉耆的副相,而焉耆现在都已经不在了,你的官位为虚,至多算个客卿,我为何要将你放在眼里呢?   眼看着容冽的冷脸分明再说他没有半点进得去的可能,谢无咎不由面色一变换上了一股子谄媚讨好之象,利索的从怀中掏出一物双手奉上,“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笑纳,本相去去就回……”   谢无咎依旧没能从容冽的手臂之下钻过去,容冽一把抓住他的后颈将他提起往司礼监的门槛之外一放,并不去接那金光闪闪的金叶子,摇了摇头,“相爷不可进。”   眼看着沈苏姀的身影已经急匆匆消失,谢无咎看着容冽这张脸也将面色冷了下来,他或是浮夸或是认真,却也从未真的冷脸生气,如此一来竟也能让人瞧出两分慑人之气,可惜容冽何许人也,能待在嬴纵身边的他怎么会怕谢无咎这点小儿科。   眼看着容冽软硬不吃好处不收谢无咎顿时苦了脸,在原地站了站,他忽然转身离了开去,容冽等人守在门前见此不由面色微松,他们深知这位副相超乎常人的闹腾水平,若要被他赖在这里不走可真是苦了他们!   ·   沈苏姀走进司礼监正厅的时候司礼监的司正和其他宫人正噤若寒蝉的齐齐站在厅门之外,沈苏姀一抬眸便看到主位之上正坐着一人,长袍如墨鬼面凌人,那人正悠然惬意的把玩着身前案上的书册,见她来了眸光微亮,一双墨蓝色双眸看着她并不语。   “给七王爷请安。”   沈苏姀静静一语,嬴纵看着她的眸光越发兴味。   沈苏姀挑眉,“敢问王爷,我的侍卫在何处?”   嬴纵身子一仰下颔微抬,眸光瞟了一眼大厅周围黑压压的宫室。   沈苏姀深吸口气,“敢问王爷,我的侍卫犯了何错您将他关押至此?”   嬴纵眼底幽芒微闪,“昨夜栖霞宫中进了贼人。”   他的语气幽幽,与沈苏姀的急迫相比显得万分从容淡定,沈苏姀点点头,“此事我自然知晓,那么王爷实在栖霞宫之中抓到了沐六?”   嬴纵摇了摇头,沈苏姀立时狭眸,语气亦有些冷,“那么既然如此,沐六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   嬴纵狭眸盯着她,一时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闻言他抿了抿唇,眸光越发带着审视,“本王若是没有记错,你口中的这个沐六是本王当日在宁阀斗兽场之中买来,而后送与你的,他在你身边不过两月不到!”   沈苏姀颔首,却问,“所以王爷的意思是?”   嬴纵看着她,“本王觉得你太紧张了些,不过一个奴隶而已……”   嬴纵的话音悠长,一边说一边在观察着她面上的神色变化,沈苏姀面上仿佛也罩上了一张面具似得只做漠然之色,微微勾唇道,“对王爷来说,当然是任何人的命都不算命,若有一天王爷身边的某人被人冤屈,想必王爷也能不为所动。”   见她还能如此的剑拔弩张,嬴纵依旧不疾不徐,“冤屈吗?只怕没有……”   “昨夜满宫上下皆因国宴戒严,他一个应该待在寿康宫的侍卫却出现在了栖霞宫外,你说这难道没有可疑之处吗?再者,那个时候本王的侍卫刚追着那刺客出来便遇上他,难道这只是巧合吗?”   嬴纵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果然见她眸光微暗,她默了默又道,“王爷所言皆是您自己的推测,沐六从未进过宫,对着宫廷不熟悉是肯定的,难道就不能走错路?如果照王爷所言沐六是那进入栖霞宫之人,那么请问王爷,沐六进栖霞宫所图为何?”   嬴纵春娇微勾,“所图为何……一般情况下,这个应当问她的主人。”   果然扯了半天还要扯到她的身上,沈苏姀抿唇摇头,“那王爷觉得沈苏姀有何图谋需要支使自己的仆人去您的宫里行那不轨之事呢?”   嬴纵微微换了个姿势,一副要与她进行持久战的样子,“这个当然要问你自己。”   沈苏姀面色微冷,“敢问王爷到底意欲何为?王爷知道的,昨夜沈苏姀一直都在太后身边,当然,王爷若是真的要栽赃陷害一个弱女子,那沈苏姀不是王爷的对手。”   “栽赃……陷害……”   嬴纵轻轻咀嚼了这四个字一瞬,忽地一笑,“将沐六带出来。”   话音一落沈苏姀立时眸光微变,只听左后方宫室的门咔哒一声响,门后的黑暗之中立时走出个人来,沈苏姀凝眸一望,正是沐六,仍是她昨夜见到的模样,并未受什么伤,沈苏姀暗暗松口气,沐六已跪在了堂中。   嬴纵的眸光扫过沐六,“你自己说,昨夜在栖霞宫周围干什么?”   沈苏姀眉头微挑,难道他尚未审过沐萧?   沐六垂着头,闻言轻声开了口,“昨夜久久见主子未归,眼看着天色已晚,本想接主子回宫,却不想一时走错了方向到了栖霞宫——”   沈苏姀面无表情的站着,嬴纵闻言立时一笑,“倒和你主子说的一样。”   沈苏姀看嬴纵一眼,“如此可能放人了?”   嬴纵并不回答沈苏姀的问题,只将眸光落在沐六的身上,“抬起头来。”   沐六闻言便抬起了头,嬴纵眸光微狭的从他面上扫过,“面上的伤如何来的?”   “小时候烧伤的。”   “烧伤的……”   嬴纵淡淡咀嚼这三字,“你的声音不似天生,如何得来的?”   沐六仰着头,可眸光仍是不敢看嬴纵的落在地上,“亦是在那场大火之中被烧伤了喉咙。”   嬴纵点点头,“你此前乃是从西边的奴隶所来的,可听你的声音你不是西境人。”   沐六这会子复又低下头去,点点头道,“小人少时是宿城人。”   宿城距离君临城并不远,因此沐六的话音偏向君临城也算正常,嬴纵一边问一边看着沈苏姀的面色,见沐六答得顺畅忽然又问道,“五年之前你在何处?”   “五年之前小人刚刚加入镇西军是一名小小的辎重兵,因有一次因为押运粮草失误被贬为奴隶……”   “镇西军……”   嬴纵轻喃一声,“你这姓氏君临城中少见,本王曾经认识两个,不过他们都已经死了。”   沈苏姀心头一跳,眉头越皱越深,“王爷还有什么要问的?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当然不可以。”   嬴纵否定的极快,沈苏姀眉心紧皱,“为何?”   嬴纵直起了身子,看着沈苏姀的目光万分平静,“昨夜之事尚未查清,总要有个人为昨晚的事负责,沐六昨晚走错了路大抵是真的,可是他走去哪里不好偏偏走到了栖霞宫,所以本王认为由他来担这个责任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沈苏姀眸光一厉,“王爷如此草菅人命,可是至大秦的律法不顾?”   嬴纵悠悠一笑,“原来你是要证据?那你说,你要什么样的证据?本王都可以给你找出来……”   沈苏姀背脊一僵,她当然相信他此刻说的话,无论她要什么证据他一定都能给她找出来,他到底想做什么呢,杀了一个沐六对他半分好处都没有,沈苏姀冷笑一声,“既然王爷非要如此,那沈苏姀也没有办法,王爷想如何便如何把,如王爷所言,不过是一个奴隶而已,当初王爷既然救了他的命,今日他的命王爷可以照样拿去!”   沐六弯着背脊跪在那里,听到此话面上半分表情也无,嬴纵兴味的打量着躺下二人的神色,点点头,“很好,既然沈姑娘如此通情达理,那本王也不必客气……来人,将这沐六拉出去,斩了——”   “且慢!”   沈苏姀背脊上正溢出一层冷汗,身后忽然传来的一声喝却让她骤然回了神,转头一看,三皇子一身蟠龙王服正大步而来,在嬴珞身后,谢无咎正满脸惬意的朝里头走来,看到沈苏姀的时候挤眉弄眼的向她示意他为她请来了救兵。   “给三皇子请安。”   沈苏姀行的一礼,嬴珞挥挥手叫她起身,扫了地上跪着的沐六一眼看向首位上一身逼人之势的嬴纵,“七弟这是在做什么?”   嬴纵眸光扫过谢无咎和嬴珞,眼底幽芒簇闪,不可置否道,“昨夜之事三哥应当知晓,这沈姑娘的侍卫沐六潜入栖霞宫欲行不轨,半路逃脱而后被本王的侍卫抓住,现在本王正欲斩了他以儆效尤。”   嬴珞闻言点点头,“一个奴隶而已,斩了就斩了吧。”   嬴珞如此一言顿时让谢无咎唇角一抽,沈苏姀亦是意外的看向嬴珞,嬴珞温笑着看她一眼复又看向诸位的嬴纵道,“既然是个死囚,相比七弟对此人也无顾念之情,既然如此不知七弟可否买个人情给我,我身边正好差个侍卫,听闻这人武功不弱,我正好可以一用。”   这还差不多……谢无咎心头微松,干脆站在了沈苏姀的身边。   诸位上的嬴纵没想到嬴珞最终会向他开口索要这个人,眼底一时闪出几分兴味,随后她便将眸光落在了沈苏姀的面上,沈苏姀亦有两分意外,可既然嬴珞愿意施以援助之手,她这心头到底送了两分,见嬴纵看着她,她不由眸光微冷看了回去。   她素来在人前装的十分乖巧,却唯有对着他的时候才避人耳目的露出那张牙舞爪的模样,嬴纵忽然一笑,看着沈苏姀眸光蒙蒙道,“也好,那便将这人送与三哥罢。”   嬴珞没想到嬴纵这样快就应下,沈苏姀也有些意外,再看时嬴纵已经转开目光看向了别处,沈苏姀心头缓缓地一松,这边厢嬴珞已经看向沐萧,“沐六,从今日起,你跟在本殿身边。”   沐六从死到生也未见的有如何松快的表情,只是转过身来向嬴珞磕了个头,“多谢三殿下,沐六势必效忠于三殿下。”   “很好。”   嬴珞看了看他,复又看向百无聊赖的嬴纵,“今日多谢七弟,我还有事在身,先走一步。”   嬴纵抬头勾唇,“不送——”   嬴珞既然带着沐萧走,沈苏姀自然没有理由留下来,当下便转身跟在嬴珞身后走了出去,谢无咎笑嘻嘻的看一眼嬴纵,也转身喊着“苏苏”“苏苏”的跟了上去,嬴纵略有些索然无味的靠在了椅背之上,本来有场好戏可看,却偏偏被人搅了局……   走出司礼监之时谢无咎狠狠地扫了站在一旁的容冽一眼,容冽可以挡住他,却不能挡住同是皇子的嬴珞,沈苏姀走出门便感激的看了嬴珞一眼,十分郑重的朝他一福,“实在是多谢三殿下能救下沐六一命,他虽然到我身边不久,却实在是是个好护卫。”   沐六一言不发跟在三殿下身后,表情上并不显山露水。   嬴珞扫了沐六一眼对沈苏姀道,“既然已经将他救了出来,不如便将他还给你。”   沈苏姀仿佛又想到了嬴纵的可恶将眉头微蹙,沉吟一瞬才摇头,“只怕若是将他还给我七王爷又要不依不饶了,三殿下既然救了他,他便是三殿下之人,三殿下素来宅心仁厚,相信也不会亏待与他,本来我身边也无需像沐六这般的高手。”   嬴珞微微沉吟一瞬,想到嬴纵他也不能确定若是把人归还给沈苏姀之后沐六还有没有活路,“既然如此,那便让沐六跟着我把,你那里……”   “殿下放心,我不缺侍候的人,沐六在我身边素来便没有用武之地。”   沈苏姀如此一说嬴珞便也没了顾虑,当真将沐六留在了身边,他一个皇子,不管沐六如何安排都是有出路的,谢无咎看着这件事情完美解决不由得一笑,看着沈苏姀道,“苏苏,怎么样,还是我机灵些,去找来三皇子帮你,不然今天沐六就惨了!”   如果三皇子不来沈苏姀真的有可能破功,她不由得一笑,“多谢。”   谢无咎顿时眸光大亮,“不用谢不用谢,为苏苏做点事情是我心甘情愿!”   语毕他又扫了一眼三皇子嬴珞,笑一笑道,“相比三皇子也是有事在身,既然如此的话苏苏不如现在就教我骑马如何?”   那让沈苏姀教谢无咎骑马的圣旨嬴珞是知道的,而沈苏姀看着嬴珞穿着一身王服便也知道他今日里定然是有事在身的,想到那焉耆公主选夫一事,沈苏姀怀疑多半是要为此事安排,再看嬴纵其人,文武双全不说,朝中贤德之名更是远胜于其他几位皇子,若那位焉耆公主有几分野心,若那位焉耆公主不是打算打道回府不嫁在焉耆,那么选择眼前这人自然是最好的,而三殿下嬴珞虽然广有名声,可是申屠家的势力没有从前强,他若是得了焉耆王族的支持,必定是如虎添翼,这么一想便是郎有情妾有意……   “也好,实在是多谢三殿下,殿下请去忙吧。”   沈苏姀应了谢无咎之请他自然是高兴的不行,嬴珞一笑领着沐六而走。   沐六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沈苏姀眸光微深的看看他,转身欲谢无咎离开!   ·   因为适才之事,沈苏姀在对待教谢无咎骑马的问题上态度要端正许多,二人一起至兰台殿之后的一处小型马场,又让司马监的宫人找来了两匹还算温顺的马儿,便开始了这惊心动魄的学骑马之旅——   沈苏姀不明白谢无咎这样大的人竟然不会骑马,焉耆民风比之大秦更为粗豪,而他这“娇弱”的人她真是第一次见,坐上马背便开始大呼小叫叫苦连天,一会儿嫌马鞍太硬,一会儿嫌缰绳抬粗糙会割手,一会儿便觉得底下的马儿长得不好不符合他的气质,待换了七匹马之后,沈苏姀终于有点耐不住了!   谢无咎爬上匹枣红马的马背,沈苏姀骑着一匹黑马在他身后,“坐稳了,缰绳拉紧了!”   谢无咎听着沈苏姀的话,坐直了身子,拉紧了缰绳,稍微感受了一下,正觉得这匹马似乎也不符合他风流倜傥的气质之后,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劲风,谢无咎一愣,下一刻一声炸响便落在他身后的马股上,只觉得坐下马儿一个震颤,立时扬蹄子跑了起来。   “啊,苏苏,你怎么能这样——”   “啊啊!我会摔下去的——”   沈苏姀与他并驰一处,眼看着谢无咎在马背上东倒西歪好似随时能被摔下去眼底没有分毫的松动,手中长鞭扬起,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下一刻那马儿愈发的加快了马速!   “不想摔下去就坐好,收缰——”   沈苏姀语声沉稳有力的指挥,谢无咎也想按照她说的做,可缰绳一拉用力太猛,立时让马儿吃疼的跑起来,且转了方向,从那马车门口一跃上了宫道,沈苏姀眉眼一深,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谢无咎能蠢成这个样子,马鞭一挥追了出去!   幸而此番的马儿并非上次的烈马,不过跑了一阵沈苏姀便追了上,谢无咎渐渐地似乎掌握了两分控马的水平,眼看着马儿没有跑的那么快了他立时满面得意的回过头来朝沈苏姀炫耀,“苏苏苏苏,我会了!看,马儿被我……”   沈苏姀看着他那耀武扬威的模样立时蹙起了眉头,眼看着马儿减速了是不错,可就在他转过身刚说出两个字之时从宫道的岔路当中忽然走出道人影来,沈苏姀面色一变!   “小心!看前面——”   沈苏姀一声疾喝,可无论如何也晚了,眼看着他那马儿直冲着那人撞过去,沈苏姀立时扬鞭朝那跑了过去,谢无咎听见她的惊呼便回过头来,可是真的晚了,马儿毫无顾忌的撞上一个手中抱着许多东西的人,那人眼疾手快的侧身一避,却仍是被带着整个人狠狠摔在了宫道一旁!   谢无咎自己吓得也是一声惊呼,手握缰绳狠狠一勒,立时让那马儿停了下来,他诧异于自己学会了勒马,身后却有马蹄声疾奔而来,他立时转过身去,果然,沈苏姀一脸沉色的望着他,谢无咎下意识的便想辩驳,指着那到底之人道,“都是这个人走路不长——”   那“眼睛”二字还未说出谢无咎便看到了刚才被他撞掉的东西,竟然是洋洋洒洒的一大堆纸钱和符文,看样子这人正准备去祭拜谁,却被他一股脑儿全都撞散在地,因为敬重死人谢无咎乖乖的住了嘴,那被他撞倒的人正爬起来去撒了一地的纸钱,谢无咎有些不好意思,一抬头便见沈苏姀正面色微沉的看着地上那人。   谢无咎挑了挑眉,这才认真的去看那人。   一身鸦青色半新不旧的长袍,用料上乘却不是那么张扬华丽,周身上下并无饰品,唯有那衣袖之上带着一截白袖,谢无咎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人正在孝中,垂眸一瞬,那人五官清秀灵慧,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一股子淡漠,他将他装的如此之惨人家面上也未见怒色,谢无咎愈发有些不自在,正在犹豫要不要下马帮忙,却见沈苏姀已经当先跳下了马去帮他捡散落在地的纸钱——   沈苏姀蹲在地上刚讲纸钱捡起地上的人便抬头看了过来,见竟然是她他眉头微蹙,一时有些意外,前几天是她撞了他,今日还是……他心中如此一想,却不再多说,仍是埋头将地上的纸钱一张张捡起,落地的符文上面写着十分好看且钢筋有力的行书,与他这般温润淡漠之人实在是不相符合,沈苏姀捡在手中,忽然朝仍在马背上的谢无咎开了口。   “适才是你不对,还不像六皇子道歉!”   谢无咎一愣,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衣着与气势皆平常的男子,他便是六皇子?!   六皇子嬴胥根本就没想到沈苏姀能认出他来,不由抬头意外的看了沈苏姀一眼,沈苏姀朝他倾身一福,“请六皇子赎罪,这位是焉耆副相,因不善骑术才将您给撞了。”   又看了一眼六皇子的白袖,“夕嫔娘娘在天有灵,希望六皇子节哀。”   嬴胥眸光微深的看了她一瞬,点点头并不作声的继续捡符文,沈苏姀看着这般的他有些叹息,那日与他相撞之后便出了宫,出宫之时她曾听到那丧钟也知道是哪位娘娘去了,可没想到是这位六皇子的生母夕嫔,难怪宫中没有任何关于嫔妃丧事的布置,只因为那夕嫔已经失宠多年了,算一算,今日恰好是夕嫔的头七……而这位六皇子从小便不再众人视野之中,若非她前世与其碰过几次,自然也是不认识的。   谢无咎想了想还是决定下马,可他刚要动作之时就看到对面缓缓醒来一顶车架,能乘马车入宫的唯有公侯皇子,看那身着蓝色侍卫服的护卫,谢无咎眼底闪过两分暗色,雪白的纸钱和符文洋洋洒洒的撒了一地,且沈苏姀和嬴胥正在路中间捡东西,那行人的去路自然被挡了住,咯噔一声,那行车架堪堪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车中传来一声沉厉的男子声音,沈苏姀和嬴胥齐齐抬起了头来,因为他们听出了车中之人是谁,只见当首的侍卫见他们在此走到了马车门口低低朝里面说了几句,忽然,那车连被人一把掀了开,车内的光线幽幽,沈苏姀只看到一双略带厌恶与阴鸷的眼睛!   “原来是生姑娘和六弟在此,本殿有急事在身,还望两位让让!”   这话含着无边霸道与冷酷,沈苏姀听得眉头一皱,嬴胥闻言已经起了身,可她却不懂,死者为大,难道他嬴琛眼瞎了看不到这地方掉着符文么?见沈苏姀不动,嬴琛眸光微狭,看着那满地的符文冷喝一声,唰的放下车帘,“走!”   驾车的侍卫不敢违令,可看着分毫不打算起身的沈苏姀又不敢真的冲撞,几番纠结还是催动了马车,沈苏姀眸光沉暗,有本事今日便从她身上撞过去!正心中腹诽,臂肘上忽然落上一只手,嬴胥微微使了力道将她一把拉了起来让在一边,那驾车的侍卫眸光微松,立刻催马跑了过去,眼看着车轮和侍卫们的脚步从那纸钱和符文上踏过,间或马车之中还传来一声“真是晦气”的话,沈苏姀立时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弄脏了再写便是了。”   嬴胥道出一句话便继续低下了身子去捡,沈苏姀看着他如此眼底眸光更冷,眼看着谢无咎还是那般坐在马上望着远去的车队,沈苏姀忽然眉头一挑,狠狠一鞭子抽在了谢无忌的那匹枣红马的马股之上!   一声惨烈马嘶,枣红马驮着谢无忌朝那前面的车队狠狠撞去!   沈苏姀再不看前面,只低头帮嬴胥忙,在谢无忌的大喊大叫之中,沈苏姀只听到砰砰两声巨响,接下来便是谢无忌和那帮人的理论,而后又有尖利的鹦鹉声,然后不知过了多久,世界终于清静下来,而满地的纸钱也终于被捡完了。   沈苏姀将自己手中的符文和纸钱交到嬴胥手中,嬴胥有些叹然的看了沈苏姀一眼,到了一声“多谢”便转身往回走,许多符文都已经脏了,此乃祭拜生母之物,自然要重写,沈苏姀看着嬴胥的身影走远,微微有些怔然,他即便再不受宠地位再低下也可以谢了符文去祭拜自己的母亲,而她,脸这个都不行。   “苏苏!”   一声装模作样的厉喝让沈苏姀回了神,回过头来,谢无咎骑着那匹马回来了,除了衣衫略微不整意外也没别的,沈苏姀看他一眼重新上了马,一言不发。   谢无咎见她明明干了坏事还对他不理不睬立时生气起来,“苏苏你太过分,怎能让我去撞那五皇子,那五皇子多金贵的身子,撞伤他事小,一不小心伤了我的马儿怎么办!我决定了,我以后就骑这匹马了!这颜色太适合我!”   枣红马,正红炮,还有那艳丽的红毛鹦鹉。   适合适合,果然适合!   沈苏姀从外面回到寿康宫之后先在自己殿中用了午膳才去陆氏那里,陆氏小憩还未起,她便在外面等着陆氏,没过多久,路嬷嬷端着药递到了她面前,“太后娘娘吩咐过,您回来之后先给您喝药,这药是笙娘为您开得,每日两次不可间断,等手上这两幅喝完,笙娘再给您诊脉换药——”   沈苏姀看着那碗药眉头微蹙,前世她不怕疼不怕累,就怕苦,可如今,笙娘用这样的法子与她保持联系,她当然要配合,端起那药碗仰头喝尽,入口却带着一股子微甜。   沈苏姀眉头一挑,顿时将唇角扬了起来,看着路嬷嬷道,“这药竟然带着微甜,这笙娘果然和其他大夫不同,且不知笙娘出自哪个大家?”   路嬷嬷面色略显出两分为难,“笙娘并非是什么大家。”   沈苏姀点点头,低头去看那药碗里的药渣,一边道,“从前不曾见过这位笙娘,太后娘娘看起来十分信任与她,若是这药效好的话,以后我便要时时靠笙娘了。”   路嬷嬷为她收了药碗欲要退下,笑着应道,“沈姑娘放心,太后娘娘都相信的人您大可相信,娘娘身上的寒症……”   说到此路嬷嬷猛地一顿,又道,“总之您相信笙娘便可!”   路嬷嬷说着便急急退了出去,好似怕沈苏姀问她更多似得,沈苏姀字里行间听起来似乎太后对笙娘并不十分介意,不由得心头微安。   待陆氏醒来之后便十分关切的问了她教那副相学骑马如何了,问那副相有没有难为她之类,待沈苏姀的回答样样让她放心之后她便让沈苏姀早些回去歇着,教那谢无咎骑马实在是累人,她便未有推辞的走了,回到西殿之后早早沐浴更衣躺下,可无论如何却都睡不着。   夜色渐渐变深,西殿院子里的灯火俱熄,整个宫闱都陷入了美梦的黑暗中,某一刻,沈苏姀没有关上的窗棂忽然一动,下一刻室内便跃进了一道身影,沈苏姀看着那人起身走过来,来人却先跪下请罪。   “沐萧该死,让主子担忧了。”   沈苏姀哪能不知道,昨天晚上看她久久未回自然是想出去找她,待找到栖霞宫周围便发现她人已经暴露了,而嬴纵的侍卫本就在大力搜查可疑之人,自然要将他抓起来。   “这个不怪你,起来说话,三皇子将你放在何处?”   “暂时在三皇子府做府中护卫。”   沐萧的声音仍是粗粝,沈苏姀闻言点点头,“事已至此,你便留在他身边吧。”   沐萧闻言颔首,“主子可是有什么打算?”   沈苏姀想了想,“等再过一阵子,总是要做个选择的。”   沐萧听着这略含深意的话有两分意外,立时浅声应是。   月色朦胧,一片漆黑的院子里安静至极,没过多久,半掩的窗户再次打开,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院子里。   ·   连着两日,每天沈苏姀早上都要去教谢无咎骑马,渐渐地他进步神速,待到第三天的时候,沈苏姀看着这面积颇小的马场有些迟疑,叫来那司马监的小太监一问,那小太监说宫中只有两处大一点的地方可以纵马,第一是皇家上林苑外的马术表演场,另一处乃是在西边一片废弃宫殿边的荒地上——   那马术表演场沈苏姀自然知道,可那地方也不是他们想去就去的,最终,沈苏姀决定让小太监带路区那处废弃的荒地,一行四人刚走出马场便看到一身玉白锦衣的嬴湛出现在不远处,嬴湛见沈苏姀在教人骑马,还是往那平日里他母妃不让他去的地方,嬴湛立时来了兴趣,下令让那小太监再牵一匹马来,随之跟着他们四人齐齐朝那荒地而去。   到了那处荒地之时小太监的面色微白,在他记忆中蔓草幽幽的一大块地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十分凌乱,废弃的宫殿被拆,似乎要重新新建什么,那草地上到处都对着腐朽的木椽小小的土堆,一切都不像是一块能肆意纵马的地方,谢无咎看着这地方立时冷汗涟涟,而一旁的嬴湛却开心起来。   “谁说这地方不能纵马,看本殿的!”   嬴湛虽然年纪不大身量却有,骨骼亦是硬实灵气,只见他猛地抽鞭纵马而出,直直朝着那土堆木椽而去,没到一处他皆是纵马一跃,眼看着一片雪白大马在这乱物之间连番跳跃而过,别说是谢无咎眸光晶亮的睁大了眸子,便是沈苏姀都唇角戴上了笑意,这嬴湛从小便调皮捣蛋至极,没想到这性子却也有好处,举宫上下也就他能玩出这种花样!   “听闻焉耆人马术也不差,怎么相爷却如此的……”   两人站在一边看着嬴湛御马在那杂物之间来回玩耍般的炫耀他的马技,沈苏姀忽然出口一问,谢无咎摇头笑笑,“从小身子不好未曾学过骑马,后来身子好了便习惯了坐马车,若非是苏苏在马背上的飒爽风姿惊艳了我,我才不要学这玩意儿!”   谢无咎不忘记时刻赞美沈苏姀,沈苏姀淡淡的点头,“听闻焉耆将士各个都是马中好手,且那焉耆铁骑素来来去无踪,我还以为在焉耆人人擅长马术!”   “都是传闻都是传闻,不可尽信。”   谢无咎一边满是兴味的看着嬴湛一边摇头否定,沈苏姀挑眉一问,“怎能是传闻,五年前那焉耆铁骑破九巍关而入屠杀我大秦三城百姓不就是靠他们的铁蹄,否则彼时七王爷的天狼军在,又怎么会让那些贼人跑掉呢?”   谢无咎不想沈苏姀忽然说到了这个,他面色微变,不只是不屑还是略带憎恶的冷哼一声,“这哪里是焉耆铁骑快啊……”   说着说着他看了沈苏姀一眼,“说起来,那三城的百姓死的实在是冤枉!”   沈苏姀听他话中有话心头一阵抽紧,“什么意思?”   谢无咎闻言面色微沉,眸色亦有些郑重,“三城百姓皆被焉耆而屠杀,人人都觉得是焉耆人狠辣嗜血惨无人道,可但凡是个人都能想得明白,九巍关如此之险要,如果没有大秦这边的配合,天狼军又怎会任凭焉耆人大开杀戒最后连一元兵将都未折损的回了焉耆?”   谢无咎看着沈苏姀面色微白不由又是一笑,“苏苏你关心这些事情做什么,即便是有什么内情现在也不说那些了,事实已成,何必让自己想这些没用的呢!”   沈苏姀闻言点点头,似乎有些赞同,却低声呢喃道,“只是可惜了那几万百姓的性命,也不知那苏阀通敌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他们可是罪有应得了!”   谢无咎本不打算再说,却忽然又听到了她的低喃,眼看着身后两个小太监站的很远,谢无咎忽然探身而过,朝她低低开口道,“苏阀当然不是罪有应得……”   沈苏姀骤然抬头,正欲问出口,那边厢的嬴湛已经开始吼他们,“你们在干什么,本殿已经过来了,你们要一直站在那里吗?!”   沈苏姀和谢无咎回神,谢无咎非常诚恳的称赞——   “十殿下真是天纵奇才!”   “要知道,你现在玩的这种东西已经十分先进了!”   谢无咎又开始聒噪起来,他那肩上的鹦鹉可能感受到了主人的兴奋也跟着学舌!   “天纵奇才!”   “天纵奇才!”   嬴湛在这一人一鸟的表扬下愈发得意,挺了挺胸道摆手,“这有什么难的,本殿下会的实在是太多了!”   谢无咎看起来十分喜欢嬴湛,对着他比了个大拇指也将目光落在了这障碍物之间,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嬴湛一笑,“你可别轻易试,这绝非一般人能做,当心一不小心摔倒掉到那个坑中去就难看了!”   谢无咎这等性子最怕别个激,此话一落谢无咎就满脸大无畏精神的纵马跑了出去,沈苏姀无奈摇头,却饶有兴味的看他表演,说实话这些小小的土堆算什么,从前在九巍山间纵马之时实在是要比这些东西难多了!想到谢无咎说的话,她眸色又是微沉。   谢无咎纵马而出,开始几下还能顺利的越过,可到了中间的时候到底还是因为技术不熟便有些捉襟见肘了,眼看着他已奔至一道最高的横木之前,眼看着马儿的前蹄已经越过,可后蹄不知怎地噔一声被那横木拦了住!   仿佛遇到一股怪力将马儿一推,跃至半空的人和马齐齐栽倒在地,咚的一声,身后两个小太监吓得面色微白倒抽一口冷气,沈苏姀却被那滑稽模样惹出两分笑意,只听得一声惨叫,而后谢无咎哎哟哎哟的爬了起来。   头上粘着草衣裳沾着泥,那模样更为滑稽,沈苏姀忍不住的牵了唇,谢无咎看着她这模样面上阴沉之色一扫而空,“为了逗苏苏笑我可是摔惨了!”   “这下好,苏苏笑了我也开——”   那马儿挣扎着站起了身,谢无咎边说便走想将枣红马牵在手中,可他一个“心”字还未说出整个人就好像变戏法一般消失在了原地,沈苏姀眉头狠皱顿时催马上前,连嬴湛也吓了一跳敛下笑意到处搜寻谢无咎的身影,两个小太监眸光畏怕的跟在沈苏姀身后,众人都朝那处走去,忽然之间却传来一阵慢半拍的惨叫!   “苏苏救命——”   那声音来自地下,沈苏姀几人立时明白过来,待催马过去果然看到一个坑在他们之前,准确的来说那应该是个洞,应当是一口废弃的水井,因常年无修导致杂草盖住了进口让谢无咎一个不慎掉了进去!   “苏苏救命——”   一声比一声叫的更惨烈,沈苏姀眉心狠皱,“可是受伤了?先别动!”   “没受伤!苏苏快救命——”   没受伤就好,沈苏姀心头微松,那救命声仍然不绝于耳,她不由得无奈跳下马去,“好了好,没受伤就待着,我们找绳子拉你上来!”   “苏苏,我不是因为受伤才叫的!”   那声音颤抖且带着哭腔,沈苏姀蹙眉一问,“难道是怕黑?”   “苏苏,我也不是因为怕黑才叫的!”   沈苏姀一边吩咐两个太监去朝竹竿或者绳子,一边回头接一句,“那是为何!”   嬴湛趴在那洞口旁朝下看,低头有些光线,并算不得黑!   听着暗声音愈发颤抖,他也有些好奇这个副相到底是在怕什么——   “苏苏,我是因为……因为……因为这底下有死人啊!”   ——死人?!   诡异的寂静中,在场几人的面色都变了!   ------题外话------   你们家作者真的是太勤劳了!你们家作者打滚卖萌要票子要票子啊~不给票子没有激情啊~! ☆、063 他竟然在咬她!(两万更爱你们   风起青萍之末,本来只是为了找个宽敞地方演练马术的几人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们之中有一位风流不羁不按常理出牌的焉耆副相,还有一位调皮捣蛋万事不畏的大秦皇子,更有一位深的太后信任皇帝欣赏贵妃宠爱的温良娴静循规蹈矩的权阀小姐,当然,最终引起这件事件的还是那一具吓坏了谢无咎的无名白骨。   数十丈见方的杂乱空地已经被卫城带着禁卫军团团围了起来,距离那洞口十步之地,一具较为完整的白骨正被一张毡毯盖着,刑部的官员刚气喘吁吁的赶至此处,百多双眼睛的注视之下,谢无咎面色煞白的躺在宫人临时为他搬来的躺椅上,眸光半眯呼吸急促冷汗淋漓,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沈苏姀的袖子,另一只手不停地抚着胸口,一边看着嬴湛不停地描述着那黑洞之下可怕的遭遇。   而在他们三人的身后,太后宫中的大太监全寿,焉耆公主身边的侍卫统领金木,以及丽嫔身边的大宫女青柔正一脸黑沉的站在那里,眸光全都落在那死骨之处,这三人为了谢无咎、沈苏姀和嬴湛而来,他们要弄明白,让这三位主子受惊的原因是什么,当然,第一步先要弄清楚这具死骨是谁——   “我刚掉下去的时候根本不怕,那洞底一点也不黑不冷,我看那洞口不高,本来还想用我这利落的身手自己爬上来,可是,可是就在我准备爬上来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袍摆,你们是永远也不会明白那种感觉的,冥冥之中可能注定需要我来发现这样一个大秘密,我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手,哦,不对,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一只已经变成骨头的骷髅手,这场景,瞬间让我想到了很多年前我看过的一些鬼故事,虽然如此……我也没害怕……”   “那骨头一半掩埋在底下的淤泥里头,显见的是很久之前掉入井中然后井水干了才露出来的,话说幸好这底下没水,我不得不承认,我除了不会骑马之外我还不会游水,苏苏,你可会游水?如果会的话你不如合着马术一起教了我……额……言归正传,在看到那只手的瞬间,我立刻就断定这绝非一场普通的自杀案,再如此偏僻的废弃井中,绝对不会有人来这里打水或者玩耍然后一不小心掉了进去,这明显是一个有预谋有计划并且周密的案发现场,可以想象,在很多年前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有人相约一人来此,后来,在这偏僻无人的地方用这种残忍的方法将之杀害,连抛尸这个环节都省去了……”   “冥冥之中,那人冤魂未散,他的在天之灵知道我天生就是正直正义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性格,所以才让我发现了他为他伸冤,呵呵,想来你们肯定没有看过有一个鬼故事集叫做洗冤录……苏苏……你好像没有听我说话……十殿下……好像你也没有……”   沈苏姀和嬴湛当然没有听谢无咎说话,便是连嬴湛这样的小娃娃都意识到这次事情的严重性,更何况是沈苏姀呢,他们二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刑部官员查验死骨的地方,谢无咎虽然聒噪,可他所言自然有道理,这种废弃了十多年的地方,绝非是有人来玩耍或者打水不小心掉了进去,几乎可以断定,这是一场谋杀!   大秦权阀与世家当道,六部皆被权阀所压,在君临城之外,权门世家便是律法,可是在这皇宫之中,在天子眼前,这宗普通的命案到底是风平浪静还是巨浪滔天的决定权却是在皇帝的手中,死的人到底是谁呢?宫人?侍卫?还是哪位无名小主?不管死者是谁,这必定将成为一个导火索,而最终这场火会烧到谁那里去,暂时还没有人知晓。   “从来知道这宫闱龌龊,可真叫这森森白骨摆在眼前,还真叫人有两分惊心。”   素来在这宫中恶劣之名颇盛的嬴湛竟然能如此言语倒叫沈苏姀有两分意外,嬴湛靠在身后椅背上,眸光略带漠然的落在那验骨之处,“只希望这具尸骨别叫人失望,若只是那两个不懂事的宫人为了争个位子争几两银子就太没意思了,难为本殿受惊一场。”   “哈哈……十殿下有个性!不瞒你说我与你想的一样!最好死的是个大人物……”   谢无咎笑着与嬴湛打哈哈,冷不防手中握着的袖子忽然送了去,转头便看到沈苏姀不知何时已经转头看向了另一处,谢无咎笑意微敛随着沈苏姀的眸光看过去,只见一行声势浩大的队伍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一座墨色王辇,一行青甲军,谢无咎缓缓地直起了身子,眸光一扫,沈苏姀的眉头正盖着两分阴霾。   “拜见七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齐齐跪地,迎那车辇至跟前,不消片刻,沈苏姀眼底便映出一片青甲之色。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秦承名景之治已有百年,四海宇内河清海晏,文昌武盛律法严明,今闻帝宫北角竟现死骨一具,朕心大震,特命七子嬴纵为此案主官,务必严查此事纠察凶手,肃清宫闱还帝室清泰,钦此——”   全福跟在车辇之侧,手中明黄圣旨宣读完毕便朝着车辇行的一礼,“王爷,小人需得回崇政殿复命,就此告退。”   车中之人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全福便领着身后三两太监告退离去。   “都起身吧。”   低寒幽幽的声音传来,沈苏姀起身之时的动作略微凝滞,她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皇上对此事动作如此之快,且还派了他来主审此案……后宫之中多年来即便暗流汹涌至少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苏皇后早年间治宫严谨,更从未有此等命案发生,而今发现了一具尸骨,纵然能给朝野震撼一二,可让一个王爷亲自纠察此事沈苏姀还是没有想到的,她抬眸往那隔着一层帷帐的车辇之中扫了一眼,一时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苏苏,皇上让七王爷来查案是什么意思?”   谢无咎凑到沈苏姀身边一语,沈苏姀眉心微蹙的转过头去,并未接话。   谢无咎复又兀自道,“看来我推测的不错,这必定不是一场普通命案,连七王爷都出动了,且不知七王爷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还是一查到底绝不放松,哎,真是叫人头疼,明明是我发现的这尸骨,若是教我来查就好了……”   谢无咎兀自聒噪,而嬴纵等人来了之后却一点动作都没有,隔着那墨色帷帐看进去,里头的人影绰绰,似乎一点儿声息都没有,有那眼力好的仔细一看,里头那人正斜斜依着车壁,看那半晌都没有动一下的样子,莫不是已经睡了?   “七哥这哪里是来查案的啊?肯定是摄于父皇之威来走个过场!”   嬴湛低低一语,语气微弱含着埋怨,却又不敢让嬴纵听见,沈苏姀站在他身边自然将他的话听了个全,闻言不由得眉头微皱,面色微微一沉,整个人周身的气势都有些冷。   众人都看着那刑部派来的仵作用各式各样的东西查验那一具白骨,天上的日头渐渐地升高,那仵作满头大汗的花了大半个时辰才严查完毕,沈苏姀等人早就等的有些熬不住,谢无咎自己满头大汗,却是将那扇子打开为沈苏姀扇风,扇着扇着便有一道冷冷眸光落在他身上,他扯了扯自己胸前衣襟,喃喃一句,“咦,奇怪,好像太阳没有那么大了哎!”   终于,那仵作收了箱子里的小东西。   众人都松口气,卫城不由过来朝嬴纵回禀。   “王爷,刑部仵作已经查验完毕。”   车中人默了默才淡淡应声,“说说看——”   语声低低且带着两分慵懒,由此更多人怀疑嬴纵适才在睡觉了。   那刑部仵作擦了擦汗走到嬴纵的车辇之前往地上一跪,低头回禀道,“启禀王爷,经属下查验,此具白骨已有十年以上,死者当是一女子,骨骼完整,浑身上下并无明显致命的伤痕,骨色纯正,亦没有中毒的迹象。”   女子,没有中毒,没有明显骨伤,且在十年以上,听起来似乎是这宫格尚未废弃之时就落入井中的,那么这样说来不是命案也很有可能了,沈苏姀闻言挑了挑眉头,那仵作的话却还没有说完,“这十多年来宫中却又宫女失踪,只要查一查名册便可能找到蛛丝马迹。”   宫女失踪的可能性太多了,只要是没有被发现尸骨的就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今被发现了,死了十几年了且还不能证明是他杀,只怕又是一桩十分正常的失足落水了。   “你可确定……”   嬴纵如此一问,语声仍是微懒。   那仵作擦了擦头上的汗,点头,“小人确定。”   “嗯……”   车里的人极淡极淡的应了一声,世界就安静了下来。   众人的一颗心缓缓下沉,因为大家都能明显的感受到车中之人的心不在焉,在场之人面色各异,有轻微松口气的,有不置可否的,也有面色微沉的,比如沈苏姀。   “容飒——”   静谧良久,就在大家以为车中人已经睡着的时候嬴纵忽然道出二字,他叫了一个人的名字,沈苏姀眸光一转便看到容冽容飒站在他车辇之侧,他话音落定,容飒便走了出来,且直直朝那具白骨而去,沈苏姀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有种下意识的松口气的感觉,如果他真的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此刻应该带着仵作的答案转身便走。   不仅是沈苏姀,便是嬴湛和谢无咎都不知道嬴纵到底要怎么做,卫城更是满脸迷茫的看着容飒到那一具白骨身边去捯饬了一阵,说他是在验骨吧又不像,他手上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去看看那骨头的吧,一具尸骨有什么好看的?   前后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容飒一脸笑意的回来了,与容冽相比,容飒的性子要稍微跳脱明朗些,他满面笑意的看了看那仵作,那笑意分外温暖,似乎那仵作说的半分没错,沈苏姀眉头微皱,一颗心瞬间便揪了起来,很久之后沈苏姀才发现,容冽的笑意总是充满算计很少有真诚的,然而一旦他特别真诚的对谁笑,那只能说明那人离死期不远了。   容飒回来站在车辇一侧,对着车里的人低头道,“主子,死骨仅有五年,非女是男,此男右手有六指,胸骨上有剑痕一道,应该是被人一剑刺中心脏而死,并且,此人身骨完整,并非是宫中太监,除此之外,此人的头盖骨有二十二块,比之常人多了一块,应当是北边的螺洲人士——”   容飒利落的说完,在场众人都睁大了眸子不可置信。   不过半刻钟而已,竟然看出这样多的东西,两种结论不仅死亡年限相差极大,更有甚者诸如右手六指这样简单的特征适才那仵作却竟然满而不报!这仵作到底是在掩饰什么呢,沈苏姀几人眸光落在那仵作身上,果然那人已经大汗淋漓浑身发抖,似乎是怕极了。   右手六指,并非太监,且还是螺洲人士!   在场众人已经有人开始面色微变,螺洲乃是北方之城,临着淮水,曾经是威远侯苏阀的管辖范围,那里的女子生的极美,而男子则多半身骨奇绝极善武功,五年之前,这宫中长有六指并非太监且武功高绝的螺洲人确实有那么一个,之所以许多老宫人知道那人的存在是因为那个人本身就在一个并非普通人的天之骄子身边侍候。   “这样子……”   车中之人仍旧只是懒洋洋的应了一声,微微一顿,浅声一问,“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是五年还是十年?”   那仵作浑身颤抖的说不出话来,只一味的低着头整个人几乎快要瘫倒在地,车中人略显出两分不耐烦来,低沉的嗓音发出一声低低的带着磁性的笑声,有些无奈的叹道,“一个连死亡年限和如此简单的死亡原因都勘察不出的仵作想来也没什么用处了,看来是没有学好技艺,本王想,大抵要照着那模样死一次下次才能看出来。”   幽幽一语落定,在场诸人皆是面色一白,只见一直没有动静的容冽忽然拔尖走了出来,直直朝那跪着的仵作而去,众人没想到嬴纵好似戏言的一句话竟然是真的打算要了那人的命,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那一直不吭声的仵作忽然抬头朝嬴纵的王辇爬去——   “王爷饶命,是小人的错,小人什么都愿意说,求王爷饶命!”   仵作满是颤抖的声音之中透着一股子恐惧,然而车中之人并没有立时应声放过他,那仵作复又朝下磕头,“王爷饶命,小人都是受人所指,绝非故意期满王爷的,求王爷饶命!”   “这样子……”   车中人又是淡淡的一叹。   又道,“既然如此,本王就给你一次机会。”   仵作闻言整个人瞬时瘫倒在地,容冽看了身后的青甲军一言,顿时上来二人将那仵作拖了走,车中人似乎转头看了那死骨一眼,而后淡淡的下了令,“容飒留下,容冽将那尸骨带回司礼监,其他人都可以散了——”   命令一下谢无咎立刻送出口气,一边转身去拉她的枣红马一边对沈苏姀小声道,“我还以为这七王爷不会管呢,现如今看来倒不是这样,不知道最后查出来的结果会如何。”   结果如何……可真是不一定。   沈苏姀的马儿就在她手边,本欲和嬴湛几人御马原路返回,可还未走出两步那车辇之中又传来一道声音,“发现骸骨的人留下,本王有话要问。”   沈苏姀脚步一顿,这件案子最核心的便是那具骸骨,死了五年的人他们这些发现之人又有什么能问得出来的?沈苏姀眉头一皱,看了一眼嬴湛意思是教他过去一下便是,可嬴湛看着那车辇不知怎地好似有些畏怕的不敢去,谢无咎他二人如此不由一笑。   “这有什么,不过问个话,我去!”   谢无咎转身便朝着那车辇而去,谁知辇中之人又道出一眼。   “沈苏姀过来——”   如此直接明了的点名立时让沈苏姀眉头紧皱,谢无咎脚步一顿,眉头一簇耸了耸肩走回了沈苏姀身边,“得了,七王爷要的是你,不是本相……可怜我这为人民服务的赤子之心!”   沈苏姀深吸口气,回转身去走到那车辇之前,“不知王爷要问什么?”   车中人顿了一顿,众人正好奇这位七王爷还有什么要问的之时,却见那墨色的帷帐被一把掀了开,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露出来,隔着那道缝隙,仍能看到里头的墨色衣袍一角。   “上来——”   沈苏姀立时蹙了眉,而周围众人眼底眸光明灭,看着沈苏姀的眸色愈发怪异,她顿在原地,并不动作,“王爷要问什么在此相问便是,沈苏姀知无不言!”   好!谢无咎暗赞一声,转头向嬴湛道,“还是我家苏苏胆大,你看那些人见到七王爷过来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   嬴湛听着他的话对他无情的摇了摇头,“再胆大,也无用。”   谢无咎又挑了挑眉,耳边便又响起了嬴纵的声音。   “本王要问的有很多,沈姑娘就打算这么站在太阳底下?”   此刻日头正毒,站在太阳底下的炙烤之感当真不好受,可沈苏姀扫了一眼那车辇,“王爷不必担心,沈苏姀受得住!王爷想问什么只管问便可。”   一句话落定,场面微微一默,谢无咎有些得意的看了嬴湛一样,好似再说,看吧,我家苏苏从不叫人失望,嬴湛回视他一眼,在说,还没到最好,别得意太早。   那骨节分明的大手仍然放在那里,车内人默然之后有些无奈的一叹。   “你受得住,本王却舍不得——”   话音刚落众人心中不由一惊,然而那惊悸还未消,随之而来的变故更叫众人惊得哑口无言,一道墨色的身影一闪,众人甚至还没看清嬴纵是怎么伸手而沈苏姀又是怎么被抓的,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再看时沈苏姀站的那一处已经没了她的身影,车辇之中发出诡异的“嘎吱嘎吱”“砰砰砰”几声响,只见那墨色的帷帐轻轻摇晃,一时外头之人也看不清里面到底再如何,却只有一瞬,世界再次安静下来。   嬴纵极淡极淡的声音略带两分愉悦笑意的响起,“走。”   话音一落,那车辇掉头朝来时的路走去,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车辇越走越远,还是容飒将那充满了赞叹和敬服的眸光从那车辇之上移开,满是自豪骄傲的道,“大家都散了,此案有我家王爷主审,定然能还死者一个公道!”   其他人回过神来,陆陆续续的散了去,嬴湛看着谢无咎满面的郁闷摇了摇头,一边感叹一边翻上了他自己的马背,扬了扬下巴道,“看吧,我说过的,沈苏姀再大的胆子在七哥面前还是没用,啧啧——对女人就该这么霸气!”   嬴湛一边分析着刚才嬴纵用了什么功夫将沈苏姀拦腰勾了进去,一边口中还在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什么,这边厢谢无咎拉着自己枣红马垂头丧气的跟上,一边有些自我怀疑的道,“那我是不是有点太弱了……”   黑色狐裘蒲城的王辇锦榻上,沈苏姀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被嬴纵压在身下,两手紧缚压在头顶,两腿分开被他分别抵住,他居高临下满眸笑意的看着她,让沈苏姀一时之间觉得像一个被他把玩的宠物,见她双眸冒火,嬴纵抬手将她微乱的发丝抚平。   唇角微勾略带玩味的问她,“还动吗?”   沈苏姀紧绷着好似随时都能跃起的身子终于松下来,眸光微狭,“王爷所说的问话便是如此?”   嬴纵毫无愧色的点头,“对你,应当这样。”   沈苏姀唇角一沉,“王爷如此若是被别个看见可还能去娶那焉耆公主?”   嬴纵唇角扬的愈发高,“本王不怕被别个看见,怕的是你……”   沈苏姀没有分毫退让的等着他,嬴纵一笑,空着的手一抬便要将那帷帐掀起,沈苏姀面色大变,“且慢——”   嬴纵的手顿住,回转过头来笑睨着她。   沈苏姀语声放缓两分,深吸口气,“王爷到底想问什么?”   嬴纵仔细看看她,忽然起身收手,他在她身侧坐好,看着她慢条斯理的起身收拾好自己的衣裙对上他的眸,他看着她眼底略带两分笑意,“本王想问……这几日教那副相修习马术修习的如何?”   沈苏姀眉头一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点头,“很好。”   听到这二字嬴纵眼底笑意加深,却看的沈苏姀背脊一凉,他狭了眸道,“你留在宫中多日,可是忘记了本王的赤焰还在你府中?”   他忽然说起赤焰,沈苏姀还真有两分恍惚之感,想到那匹对她颇为亲厚的马儿她不由得蹙眉,强自辩解道,“沈府之中不会缺下人,王爷大可不必担心。”   嬴纵又是眉头一皱,“你难道不知赤焰的脾性?除了你之外它可会让其他人近身?”   沈苏姀当然知道这个,可是他的意思难道是要她为了一匹马违抗太后的意思?   “太后命我留在宫中与她作伴,沈苏姀怎可抗旨?”   “皇祖母病情大好,你这两日可以准备准备出宫了。”   嬴纵说的理所当然,沈苏姀只觉得眼前这人简直是不可理喻,想到他对她的算计,她更没了好脸色,唇角微沉道,“既然王爷不放心,大可将赤焰领回自己府中去。”   嬴纵闻言目露冷光,“若非你将那骸骨弄出来,本王又怎么会接到这样的差事,若非如此,本王又怎么会没有时间照看赤焰,所以,赤焰还是在你那里待着为上。”   无赖!沈苏姀心底腹诽一句,看着他那副软硬不进的样子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若论脸厚心黑手狠,天下当真没有第二人能比得上他,且不知这件案子让他查出来的结果又会如何,思及此沈苏姀蹙眉一问,“王爷打算如何查这件案子?”   嬴纵闻言眸光微眯,“你怎生对此感了兴趣?”   沈苏姀唇角微抿,“如王爷所言,这骸骨乃是我发现的,我有什么不能关心呢?”   嬴纵笑笑点头,“你可知螺洲人?”   沈苏姀眼底闪过迷茫的光彩,摇头,嬴纵扫她一眼看向她纤细的身量,“螺洲人天生善武,小小年纪与武力一道便有极大的修为,而那人死了五年,在五年之前的皇宫之中,正好有那么一位手生六指并非太监的螺洲人……”   嬴纵的话语悠长,沈苏姀挑眉,“是谁?”   修长的手指在把玩着手中玉环,他语声忽沉,“是大皇子身边的第一侍卫释云。”   大皇子身边的第一侍卫……   沈苏姀眼底闪过震惊之色,下意识便道,“我听三皇子说过,大皇子的侍卫当年在苏阀出事之后便消失了,据说是前往西境为苏阀通风报信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大皇子才被怀疑与苏阀一起行那通敌之谋,若是这次的人真的是释云,可见当年的说法皆为假,而释云此番若是被人所杀,那是不是可以说……当年有人故意制造了释云的‘消失’?甚至,连大皇子与苏阀合谋的证据都是别人伪造的!我说的可对?”   沈苏姀的分析入情入理入木三分,说完抬眸朝嬴纵一看不由被他眼底的幽芒迫住,她有些慌忙的垂眸,“怎么,我说的难道不对么?”   嬴纵笑起来,“你说的当然对,本王发现,你在这方面确有长处。”   微微一顿,嬴纵忽然道,“你既然对此案如此感兴趣,不弱本王着你旁观此案过程?”   沈苏姀愣住,有些不能置信,“让我旁观?”   嬴纵倚在身后车壁之上点头,“或许,你能为本王破案提供思路。”   他的眸光分外真诚,可沈苏姀心中却是不信他能真让她旁观,然而这实在是个巨大的诱惑,她找不到理由拒绝,狭了狭眸,“王爷欲让我做些什么……”   嬴纵闻言垂眸,似乎在想让她做什么,沈苏姀立时提起了警戒之心,她就知道他不会轻易的让她达成所愿,某一刻,嬴纵忽然抬起了头,看着沈苏姀的眸光带着两分笑意,沈苏姀心头抽紧,料他定然要让她做极其为难之事!   “本王身边无人磨墨——”   “待本王审案之时你若能做本王侍墨本王便允你旁观,如何?”   他的语声不似玩笑,眼底的幽芒笑意带着两分蛊惑,让沈苏姀那落差感极大的心想也未想的便应声了下来,“成交!”   待那脆脆的“成交”二字道出口沈苏姀才觉得有点不安,然而看着嬴纵她又想不出做一个侍墨他能如何折磨与她,嬴纵看着她那怀疑不安却又笃定他那她没办法的表情略微愉悦的笑了,沈苏姀看着他上扬的唇眼瞳微缩,心跳忽然砰砰加快起来——   ·   沈苏姀和嬴纵一同回到寿康宫的时候外室之中正有一阵笑语传来。   沈苏姀跟在嬴纵身后走进门里,抬眼就看到嬴琛略带笑意的坐在左下手位上,而陆氏手中正拿着一方乌木盒子,里面不知装着什么,看到嬴纵和沈苏姀一道回来,她眉眼亮色一闪而逝,复又朝沈苏姀招手。   “听说是去跑马的时候发现的,可有吓着了?”   沈苏姀行礼坐在陆氏身旁的小凳上摇摇头,“是相爷先看到的,倒也没被吓着。”   全寿早就已经回来,陆氏自然知道了那边的状况,只见其点了点头,眼底浮起一抹暗色,“宫中素来有那些阴诡之事,这一次既然是小七主审,那就要好好地查,哀家倒要看看是谁在宫中如此草菅人命!”   嬴纵正坐在临窗矮榻上,眸光专注,不知在看什么,沈苏姀眸光一扫看过去,心头一跳,他竟然在看她为太后抄写的佛经,听到陆氏之语他转过头来,扫了沈苏姀一眼轻声道,“皇祖母若是不放心,孙儿可以叫人每日送消息过来,必定是要严查的。”   陆氏点点头,“你做事哀家自然放心。”   陆氏与嬴纵和沈苏姀说了说话便又转头去看嬴琛,有些嗔怪的道,“阿策不过就是那么一说,你怎生真的去为哀家找这东西?听说这南煜檀香千金难求,这一盒子不知要多贵,也不知是走的什么门路,怎生就不知勤俭些……”   陆氏这般说着,可是语气叫人听起来仍是万分开心,沈苏姀眸光往那盒子上一扫而过,唇角维扬了起来,却见嬴琛摇了摇头,“为皇祖母的事花多少都是值得的,是孙儿的一个朋友帮的忙,皇祖母不必记挂于心,孙儿只求皇祖母的病能快快好去。”   陆氏点头笑着让路嬷嬷将那盒子收走,“哀家这病已经是好了许多了,你们也不必日日都来,自己忙自己的去吧,哀家这里有沈丫头陪着便是。”   嬴琛看着沈苏姀微微一笑,“沈姑娘的性子温顺,颇得皇祖母喜欢。”   这一声略有深意,嬴纵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嬴琛,沈苏姀知道他说的是那日她让谢无咎的马撞了他的那件事,闻言沈苏姀也不气弱,摇头笑笑,“哪里哪里,是太后宽容与我罢了。”   陆氏摸了摸沈苏姀的发髻,“沈丫头看着是个温柔的,可是也有坚韧心性,就该当如此。”   沈苏姀笑笑不再说话,这边厢却见嬴琛面上笑意深深,眉梢眼角都是飞扬之意,似乎他做成功了什么大事一般,沈苏姀看着他的模样垂眸,眼底的暗色如墨一般浓厚,陆氏语毕又看向嬴纵,“既然已有尸骨,可确定了是何人?”   嬴纵闻言坐直了身子,眸光也颇为郑重,“基本能确定。”   嬴纵说着看了沈苏姀一眼,却见沈苏姀依旧垂着眸,而陆氏立时道,“是谁?哀家可知道?”   嬴纵颔首,“那个人,皇祖母定然是认识的。”   “哀家认识的……”   陆氏淡淡呢喃两句,实在想不出来,“你且说吧。”   嬴纵也不管嬴琛在此,利落的道,“那人乃是大皇子身边的第一侍卫释云。”   “释云?!”   陆氏显然对这个名满帝宫的第一侍卫还有印象,话语之中满是惊讶,嬴纵点了点头,“从骸骨上看来此人应该死于五年之前,有六指,且是螺洲人,也并非宫中的太监,能符合这三个标准的,在五年之前的帝宫之中唯有释云一人,基本可以确定是他了。”   沈苏姀坐在陆氏身边,已经可以感受到她微微僵直的背脊,她喃喃道,“怎么可能是释云,哀家分明记得在指证铮儿的时候他们告诉哀家铮儿将释云派出去向苏阀通风报信去了,又怎么会是释云呢!”   嬴纵坐在陆氏对面,闻言眸色微暗,“那人乃是被谋杀致死。”   陆氏眸光微变,垂着头有些不能言语,半晌才抬起头来看着嬴纵的眸子道,“罢罢罢,哀家信你,这是这样一来当年的许多事……”   她说道一半便没有继续说下去,沈苏姀眸光一转,只见嬴纵尚且没有几分变化,那坐在一旁的嬴琛却好似已经如坐针毡,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色的蹙着眉头,看的出来时强自克制才没有现在就告辞,幸而陆氏因为释云的骸骨有几分心神不宁,当先提出自己要休息片刻才让嬴琛解放了,嬴琛先走一步,陆氏却叫住了嬴纵。   看着嬴纵墨袍鬼面的模样,陆氏一叹也不回避沈苏姀的道,“小七,如今看来当年的事却有些不妥,不论如何你且查明便是,若是碰到了什么不好的,尚且有哀家在这里,你自己,千万小心些。”   嬴纵唇角微勾,声音也放缓了些,“皇祖母放心,孙儿有分寸。”   陆氏深吸口气,挥手让嬴纵做退,沈苏姀看着嬴纵的背影走远,这才扶着陆氏进内室,陆氏并不上床,只靠在一张贵妃榻上闭眸养神,紧皱的眉心变为展开过,沈苏姀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模样轻声安慰,“太后放宽心,七王爷定然不会教您失望的。”   陆氏点点头,“你是不是觉得哀家对小七宠爱非常?”   在各位皇子之中,陆氏却是对嬴纵宠爱颇多,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奇怪,从八岁开始嬴纵便因生病进金吾营等事远离了一个皇子该有的优渥生活,后来,又去西境打仗,且一大变是八年,按理说这对祖孙没有那么多相聚的时间感情也不会如此之好,可让她意外的是太后对嬴纵的好甚至超过了嬴策。   “七王爷劳苦功高,太后娘娘多谢宠爱自然是应该的。”   沈苏姀淡淡接一句,一边为陆氏打扇,陆氏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微愣,语声悠扬的道,“先帝便是那墨蓝色眸子,先帝的母妃乃是千澜族人,长得极美,生有异色眸子,皇帝没有传到那墨蓝色的眸,反倒是小七得了,不仅是眸子得了,便是性子也很像,哀家长长看到那双眸子便想到了先帝,先帝一生亦是为了大秦南征北战,小七年纪如此便有军功赫赫,哀家甚至想,这天下交到他手中方能让哀家放心……”   陆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已经涉及到了储位之争,好似说出来才会心安,看着缓缓闭上的眸子,沈苏姀眼底一片幽深,太后竟然属意与他……   皇宫之中发现骸骨之事不仅让大秦的各位后宫娘娘震惊非常,便是朝堂之上亦因为此事生出两分动荡,当得至此案主审之人乃是七王爷嬴纵之时许多人都放下心来,凭着嬴纵一回到君临就能砍了窦阀表少爷脑袋的事,大家可以相信他绝不会因为畏与权势而歪曲事实,随后一天,有关那死者身份的消息传遍了朝野!   当得知那死者乃是五年前畏罪自杀的大皇子嬴铮的第一侍卫之时,嬴铮,苏皇后,甚至是整个苏阀,这么多年被帝国淡化的旧事全部被扯了出来,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之后,君临城中的百姓仿佛感受到了一股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   亭台楼阁,花丛掩映,雕梁画栋,遗世独立。   天下第一楼被称为天下第一楼的缘故乃是因它殿中独一无二的景致,能在这寸土寸金的君临城之中僻处一块占地面积极大的湖泊,而湖边只修那一座仙域琼楼一般的“第一楼”,比起街边声名远扬的酒楼,只有这湖边曲径通幽的独栋小楼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楼。   第一楼一晚上的价格君临城中少有人知晓,只因为整个君临城能出得起价钱住在那里的人是少之又少,外界传言那楼中住着绝世仙子,又有人说那楼主住着一位第一武林高手,还说那楼其实早就是朝中哪位权阀的囊中之物,而那第一楼,则是他汇集门客图谋谋反之地,流言蜚语实在太多,可说这些话的人却都从未进过那一处。   在两个青衣侍女的带领下,嬴琛只带了一个贴身侍卫正往那传说之中的第一楼而去,从街边的酒楼到那湖边的阁楼看着很近,实则却走了很远,嬴琛眉头急促,眼见得久走不到正要发货,其中一个青衣侍女当先解释开来。   “客观莫要着急,您眼前之景皆是环境,第一楼马上便道。”   侍女话音刚落,眼前的景致一变,一栋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多么出奇的小楼正立在他的眼前,嬴琛眉头微蹙的看了看,两个侍女上前将楼门打了开,嬴琛当先走入,待那侍卫要走进去的时候却被一个侍女拦了住。   “客观见谅,楼上的公子点名只见您一人。”   嬴琛立时蹙眉,“你们可知我是谁——”   那两个侍女俱是低下头去,“公子自然是第一楼之客,只是第一楼有自己的规矩,但凡都以出得起价格的那位客人为准,他的吩咐,在第一楼内我们必须遵从,请公子见谅。”   嬴琛面色微暗,看了看那侍卫让他留在了楼下。   沿着盘旋的楼梯往上走,没多久便到了二楼,这楼中的布置奢华万分,然而在嬴琛眼中也只是叫他微微有些意外而已,榻上那最后一级楼梯,触目便看到一到白衣飘飘的背影,嬴琛唇角微抿的打量那背影一瞬,他分明没有出任何动静,那人却像是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一般的转过了身来,看到那张脸,嬴琛眸色微凝。   “五殿下,那南煜檀香太后娘娘可喜欢?”   衣袂飘飞气韵出尘,欣长的身量挺拔而俊逸,那张脸,更是长得犹如女人一般精致秀美,虽则如此,却又一点都不让人觉得阴柔,与那周身的仙逸气质相合,只觉得这样的男人只应在仙阙之中方才能见,看着嬴琛怔愣的样子他微微一笑,“五殿下请。”   那人知道他的身份,饶是如此也一点不给人卑微之感,他甚至没有对着他行跪礼,可嬴琛却没有半分不满,那样一个人对着他跪下去他会觉得对那人是亵渎,看到他抬手一请他才回过神来,随机眸光微变,这人怎么知道他已经将那南煜檀香献给了太后。   “苏五公子?”   嬴琛并未落座,反是眉头一簇的看向他,来人微微一怔摇头,“五殿下错了,在下并非我家公子,我家公子身有要事,在下只是公子的随从而已。”   嬴琛的眸色立时变了,他亲自前来,见到的竟然只是个下人!   男人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满,款款落座洗盏更酌起来,一边又道,“五殿下若想见我家公子,只怕还要再等上三两月,而在下想,五殿下只怕是等不住了。”   骨节分明的大手仿若女子之手,纤长分明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玉白的茶盅在他的指尖更衬得他肤若凝脂指似削葱,嬴琛不知不觉之间竟然被他煮茶的动作吸引,那胸中的不满去了不少,再一想他适才的说的话,句句都不只是一个下人应当知道的,即便是下人,相比也是个身份地位都不一般的下人,嬴琛心中如此猜度,而后落座在男子对面。   “你叫什么?”   “在下名叫苏词。”   嬴琛再不说话,只打量着苏词为他煮茶,待那芳香四溢的茶水倾注在他面前的茶盅之时嬴琛才重新开口,“你怎么知道本殿已经将那南煜檀香送给了太后?”   苏词将茶盅端起来递给他,闻言一笑,“这个殿下不必知道。”   嬴琛狭眸看他半晌,见他似乎并不害怕不由得冷冷一笑,“既然岭南苏氏要和本殿合作,怎么,难道还有什么瞒着本殿不成?难道宫里有你们的人?”   苏词听他如此一眼不由摇了摇头,“殿下选择和我们合作难道不是因为相信我们的实力,既然相信便不该质疑,彼此留一点空间或许更好些,焉耆公主选夫在即,殿下不妨把心思放在这上面,有了整个焉耆王族的支持,殿下想要的东西自然更容易到手……”   嬴琛眸光微暗,“现如今的焉耆不过是残花败柳一枝。”   苏词好看的眉心微蹙,笑看着嬴琛道,“如此说来,五殿下甘愿将焉耆让给三殿下了?”   “休想!”嬴琛极快的否定,转而却道,“可本殿已经于沈阀定亲,婚旨已下,难道本殿还能抗旨?那焉耆公主又岂能做小!”   苏词摇了摇头,“殿下和沈三小姐尚未举行大婚之礼,更何况大秦律法并没有说皇子不可有两位正妃,而今,殿下的重中之重乃是在于如何让焉耆公主属意与您,您觉得,比文你与三殿下如何?斗武您和七殿下八殿下又如何?”   苏词的话直白而露骨,嬴琛听得眉心紧紧皱起,确实,要参加那选夫,比文斗武他都不是这些兄弟们的对手,既然如此,那他如何才能取胜呢?   “走正常的流程肯定是不行的。”   苏词淡淡一语,似乎蕴含着无限的深意。   一道茶只喝了一口,将那茶水倒尽,她复又将那茶壶拿在手中重新冲泡,嬴琛幽深的眸光落在他身上,而他好似专门给时间让他自己去想一般,眉宇之间皆是淡色,待那茶盅被第二次斟满,苏词才扬眉一问,“殿下可有想法了?”   嬴琛仍旧沉默不语,苏词不由将茶盅放在他面前轻声道,“既然如此,苏词不妨讲一个故事给殿下,在大秦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公主公开选夫的例子,孝文帝年间,彼时声名赫赫的毓秀长公主便曾经公开选夫过,毓秀长公主那时大秦朝第一个入朝出仕的公主,当年恋慕的人不在少数,公主迫于压力决定公开选夫,比文斗武论智,可惜,公主最终嫁给的人却并非是那赢了她的人……”   嬴琛听着她的话眉头越蹙越深,苏词一笑道,“传闻公主在那最后一战的前夜喝醉了酒,一不小心便和当年的窦阀世子一夜风流,之后事发,为了公主的名节圣上只好临时改了圣旨,在那最终的结果出来之前为公主和窦阀的世子爷指了婚。”   苏词颇有深意的看了嬴琛一眼便再不多说,只低着头品茶。   良久,嬴琛点了点头,“本殿知道了。”   苏词放下茶盅一笑,“殿下是聪明人,自然不需要在下多说,希望殿下能马到功成。”   嬴琛似笑非笑,“没想到雅名广传的苏五公子竟是这般。”   苏词面不改色,“殿下欲成大业,若不心狠手狠些哪里能争得过别人呢?”   微微一顿,苏词又道,“听说宫中出了很久之前发生的一件命案,不知道五殿下可需要我家公子帮忙呢?”   嬴琛面色略有些阴沉,“这个就不必了。”   苏词意味不明的低头一笑,“我家公子做事向来喜欢尽在掌握,如果五殿下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家公子很愿意帮忙,毕竟,他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   此话略略带讽,嬴琛眸光渐冷,末了却仍是什么都没说。   苏词见此不由笑笑,“也罢也罢,只是提醒一下,皇上对三皇子近来颇有重用,太后素来对七皇子多家看重,五殿下万万要注意自己的处境莫要心软——”   ——心软?   嬴琛此刻看着这张脸再也不觉得有多么的仙逸出尘了,他冷冷一笑起身,“本殿自有分寸,让你们家公子放心,本殿不会叫他这个盟友白当的。”   看着转身便走的人苏词点头笑笑,“苏词一定带到。”   “噔噔噔”下楼的脚步声响起,苏词面上高深莫测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不过一瞬复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漠然模样,起身站在窗前,只见嬴琛带着他的护卫正从楼下快步离开,苏词唇角微勾,亦是转身朝楼下走了去。   ·   即便出了骸骨一事让宫中的气氛略有些沉重,可此前皇帝既然答应了澹台珑让她自己在几位皇子之中选一个做为夫君便会说道做到,此事交由三皇子嬴珞准备,最终在六月二十七这一天成行,今日里当先乃是武斗,澹台珑亲自上阵,要分别同嬴珞、嬴琛、嬴胥、嬴纵与嬴策五人连番较量,地点就在沈苏姀颇为熟悉的马场之上。   沈苏姀拿着太后的披风最后一个赶到马场之外时正好碰上嬴纵的王辇,容飒眸光一亮的朝她行的一礼,十分恭敬的道了一声“沈姑娘”,沈苏姀向他点点头示意,下一瞬墨色的帷帐被一只手掀了开,沈苏姀立时福身行礼,一抬头便看到一张森然鬼面。   嬴纵从王辇之中走下来,看了沈苏姀一眼徐徐朝马场之内走去,沈苏姀看着他的背影愣了愣,只觉得他今日的步伐似乎略有虚浮,转头却看容飒和容冽,二人的面上都浮着一层暗色,她皱了皱眉,眼见得场中已经站了个人赶忙走了进去。   高台之上,今日的重要人物皆是分列而坐,昭武帝在崇政殿走不开,此事便交由太后与贵妃督查,窦澜与西岐影在其中旁观,面上俱是没有几分表情,嬴华阳与嬴华景坐在最后,嬴华阳看着那场中之人眼底略有光芒,而嬴华景却是满眸暗芒。   焉耆方面,则只有谢无咎一人。   沈苏姀快步走上高台,将披风盖在太后腿上,这才乖乖站在了太后之后,眸光一瞟,嬴纵已经气定神闲的坐在了旁边,她不由得眉头一挑,莫不是她看错了?   澹台珑今日里着一身紫色的窄袖劲装,整个人英姿飒爽意气飞扬,发髻学男儿那般高高竖起,一张娃娃脸顿时便少了稚气多了英武,她的武器乃是一把通体纹着凤尾的三尺长剑,高挑的身姿往那里一站浑身上下立时如同剑锋一般含了煞气!   “启禀太后娘娘贵妃娘娘,不知今日是哪位皇子当先出战?”   她一人立于马场正中,说话的声音洪亮且蕴含着内劲,陆氏和西岐茹相视一眼,陆氏温笑着看向三皇子嬴珞,“珞儿,你先吧——”   嬴珞今日里仍然穿着那玉白长袍,行走之间衣带当风飘然洒脱,沈苏姀看着他的衣裳却皱了皱眉,好看是好看,只是待会子动起手来只怕要受制颇多,嬴珞朝坐上几位长辈点了点头便走下台阶朝场中站着的澹台珑走去。   至她面前,嬴珞抬手抱拳,“公主殿下,得罪了!”   澹台珑此刻方不复平日里的安静时的乖巧模样,嬴珞抱拳行礼的手还未放下她便火速的出了招,“废话少说,打赢了我再说!”   三尺长剑迎面而来,嬴珞眉头微蹙立时连退三步,雪白的衣袂随着劲风而舞,画面一时美不胜收,而让沈苏姀诧异的却不在此处,寻常所见的嬴珞总是温和有礼,待人接物从不给人压迫之感,沈苏姀也从未见他在哪里用过武功,本以为他的武功只是寻常,可看着他脚不沾尘的步伐,她顿时觉得从前小看了这位三殿下!   连退三步,澹台珑的剑锋不依不饶的朝嬴珞面上攻来,嬴珞身法轻盈,纵驰如飞之间澹台珑连他的衣袂都触之不到,见此境况澹台珑也有两分意外,随之而来的招式更为狠辣凶险,眼看着她欺身而上而,嬴珞眸光半眯周身内息陡然一盛!   马场之中忽然狂风大做,高台上众人只觉得呼吸一滞,空气好似被什么定住一般的粘滞不动,在看场中,澹台珑的剑锋直直落在嬴珞身前,她眉心紧蹙分明使足了劲道可那剑锋就是一点也不能向前,她眼中闪过两分急色,想要将剑锋撤回可那剑锋依然是分毫动之不得,澹台珑不可置信的看着嬴珞,眸光簇闪之间忽然丢了长剑以拳变掌朝嬴珞身前力袭而去,嬴珞面色一变,强大内息一撤,只听得咣当一声,那三尺长剑落在了地上!   澹台珑身手如电,不出片刻已经于嬴珞交手数十招,两个人的身形在场中腾越飞舞,一紫一白说不出的飘然好看,而嬴珞一次又一次的叫人意外,纵然澹台珑使尽浑身解数,却依旧是在他手下吃不到一点好处,反倒是嬴珞,以守为主以攻为辅,并不主动出击,却偏偏是这样将澹台珑身上的内息耗费的一点都不剩,眼看着稍后还要和别的皇子交手,澹台珑某一刻忽然连连后退停了手!   众人见她停手都松出口气,她朝嬴珞抱拳一拜,“三皇子在澹台珑之上,再打无益,澹台珑认输——”   澹台珑认输也认输的这般干脆利落,沈苏姀看着这个小姑娘倒颇有两分欣赏之意,立时便有焉耆的侍卫宫人送上一应的水和药,澹台珑尽数服下,这边厢三皇子嬴珞已面色淡淡的道出“承让”二字往高台走去,他虽然赢了澹台珑,可那面上仍旧只是淡淡的温和笑意,见沈苏姀看着他,他便也看了过来,沈苏姀唇角微勾表示祝贺,他只是点了点头便不再做声。   再看台下,不知澹台珑准备了什么护体益气之药,不出片刻又精神抖擞起来,一身英气的往场中一站,眸光扫过嬴琛和嬴胥,“太后娘娘,下一位是谁?”   陆氏扫了在座几人,有些迟疑的道,“公主连番出战实在是不公平,不若稍作歇息再战?”   澹台珑摇头,“不必,请太后娘娘指人吧!”   太后看着剩下几人不知道该选谁才好,不由笑着问澹台珑,“公主想先与谁打呢,哀家准你自己选……”   澹台珑的眸光从剩下几人身上扫过,忽然将剑锋一抬,竟然堪堪落在了嬴纵的身上!   “本公主要和他打!”   简简单单一句话含着迫人的煞气,那模样哪里是来选夫的,分明是来报仇的,沈苏姀眉头一簇,只见一直垂眸若定的人缓缓抬头扫了场中人一眼,一副无动于衷的道出一句,“整个焉耆都败在本王之手,公主难道不知吗?”   话音一落,众人皆是色变,嬴珞淡淡蹙眉,嬴琛深长一笑,嬴策却是点头附和,只有六皇子嬴胥不动声色表情漠漠,沈苏姀再朝谢无咎看去,只见他饶有兴味的看看澹台珑再看看嬴纵,一副有热闹可看的兴奋模样,沈苏姀无奈摇摇头,将眸光仍旧落在澹台珑身上。   澹台珑之所以选嬴纵当然有想和他一较高下的冲动,更有甚者还想将嬴纵这个毁了她家国的人打败的冲动,只可惜,嬴纵那样不可一世的人根本从未将她放在眼里,连与他一战的机会都不给她,澹台珑眸光半眯,“澹台珑素闻王爷胆识过人,您打败了焉耆不假,可您未曾和澹台珑交手过,怎么,王爷不敢和澹台珑一战?”   激将之法对于一个自信且自负的人来说尤为管用,可若这人乃是嬴纵,一切便要另当别论了,他眸光淡淡扫澹台珑一眼,“天下军中想挑战本王之人犹如过江之卿,难道本王要和每个人打一场吗?澹台珑,不是每个人都能做本王的对手。”   这话竟是如此犀利刺耳,澹台珑紧紧攥着那把三尺长剑,狠狠地盯着嬴纵语气冷厉,“怎么,难道你要抗旨不遵吗?皇上有令,本公主想和谁打就和谁打!”   嬴纵听着这话更满是不置可否,“父皇念在焉耆今日乃是大秦之国土才准了你这无稽之请,难道你以为父皇是畏与焉耆之势?本王与焉耆人的战争只会发生在战场上,这战争本王已经打过,以你三个哥哥的死和焉耆的亡国而告终,你若还想和本王打也可以,先集齐焉耆兵马回到战场再说——”   “小七!”   陆氏听下不下去的低喝一声,嬴纵仍是漠漠不理,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叫谁看了都觉得不爽,可他刚才这番话,却着实让沈苏姀心头微动,她实在太明白他,对他这样的人来说,“选夫”这种荒唐又无聊的把戏他根本不屑于参与,何况那人还是他曾经的对手之女,他的计策他的武功都该用在该用的地方,他就是不屑于接受澹台珑的挑战,现如今的他有绝对的底气干这样的抗旨之事。   “我来!”   陆氏低喝一声变没了后话,贵妃干脆连嘴都不张,眼看着那公主站在场中又是尴尬又是气氛,听着嬴纵之言一直言笑晏晏的嬴策忽然开了口,他起身一个凌空跃起便到了场中,随手抽出兵器架上的短刀一柄,“公主的勇气实在可嘉,只是本殿下也觉得公主还是不要挑战七哥的好,免得步了您几个哥哥的后尘就大大地不妙了,来和我打!”   嬴策眼看着是在替公主解围,可那一言一语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的带了戏谑讽意,澹台珑本身就在气头上,听到这话哪里忍得下来,一个“打”字刚落下澹台珑便使剑杀了过来,那般势必要了嬴策性命的样子实在是可怕的很,别人尚且不论,西岐影坐在台上立时紧张的快要背过气去,她的性格本就是个被宠的娇柔脆弱的,且从未见过什么血腥杀气之事,适才嬴珞与澹台珑比试之时的险象环生便叫她紧张的出了冷汗,更不说此刻比之刚才更为凶险,且被杀的那个还是她的儿子了!   澹台珑来势汹汹,嬴策却一点也不怕,看着她那般咄咄逼人的模样不由一笑,用上面众人听不到的声音道,“公主殿下如此凶悍,只怕稍有男人敢娶。”   澹台珑闻言出手愈发狠辣,嬴策一边挡开她的剑锋一边又道,“难道焉耆之中的女子皆是公主这般模样的?若是如此,那可真是大大地悲哀……”   “三哥的性子最是温润,且不知以后要被公主如此折磨。”   “真真是同情三哥……”   嬴策越说越离谱,澹台珑气的快要炸开,手上的剑花舞的又快又凶,高台上的人看的目不暇接惊心动魄,西岐影紧攥着座椅椅臂,素来灵黠温柔的目光也露出两分狠色来,“岂有此理,这公主是要做什么!是要杀了策儿么!”   西岐影没有武功,自然听不到嬴策的小声嘀咕,窦澜却是个有几分身手的,闻言冷笑一声,“是你那儿子在用话激那公主,你且看着吧,八殿下就要赢了!”   西岐影微怔,立时万分专注的朝底下看去。   嬴策眼看着对面之人面色涨红目露凶光不由得心头大快,看着那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可破绽也越来越多的剑光更是眸色大亮,眼看着对面之人似乎有些风魔似得朝他扑来,他手中短刀锵然一定,找准澹台珑的一处破绽狠狠回击了过去,只听得“叮叮”数道金戈相击之声落定,那澹台珑手中长剑“咻”的一声飞了出去,再看时,嬴策的短刀已经架在了澹台珑的脖子上,嬴策笑意朗然,看着快被气的咽气的澹台珑忍不住再补一刀。   “身手一般,内力一般,轻功一般,还如此沉不住气,真不知你哪来的自信要和我们比武,我看你是明知道我们都能赢了你所以才提的这要求吧?你是见到我们每个都喜欢所以才专门这样的吧?如何,没让你失望吧?不过很可惜,虽然不知道三哥怎么想,但是本殿虽然赢了你本殿却绝对不会娶你……”   嬴策朝澹台珑靠近了些,语声压得更低,“本殿只是不喜欢你们焉耆人骄傲自大的样子,你要知道你们才是被打败的那一个,还有,别想着找七哥的麻烦,今日若是他和你打,呵,这柄刀一定会切断你的喉咙,当然,他根本不屑和你打。”   嬴策退开三分,将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取开朝那兵器架上一扔,耸了耸肩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本殿赢了公主,本殿记得公主说赢了你的人就要娶你,这样子的话,那本殿现在认输可还来得及罢……嗯,本殿对公主的不自量力认输……”   沈苏姀目瞪口呆的看着嬴策这般模样,如此方才知道他对她有多好,这般也才知道嬴纵时而露出的毒舌是受谁的影响,她看着那站在原地浑身发抖的澹台珑充满了同情,心中想着她可千万别这就么倒下了——   “太后娘娘——”   澹台珑没有倒下,反而骤然转身面向了陆氏,陆氏大抵能看明白两分嬴策和澹台珑之间的暗流汹涌,此刻眸光仍是温透只做不知,“公主有何事?”   澹台珑半眯了眸子,“澹台珑欲休战。”   陆氏闻言了然的点点头,“也好,待公主休息够了之后再开始。”   “不是的。”   澹台珑极快的接话,深吸口气定定道,“不必再战了。”   陆氏一愣,扫了眉开眼笑的嬴策一眼,“公主的意思是……”   澹台珑朝陆氏抱拳行的一礼,“请太后赎罪。”   见她不愿说陆氏也不好再问,当下吩咐左右带公主前去歇息,又笑着道,“公主今日累了,且先回去休息,晚些时候哀家在寿康宫准备了家宴,公主既然即将成为嬴氏族人,还望公主能前来小坐,今日的比试只当做是武艺切磋,公主万万不要放在心上!”   澹台珑扫了一眼嬴策,唇角撤出一抹僵笑,“澹台珑遵命,适才对两位殿下不敬,也请两位殿下不要放在心上,澹台珑先告退了。”   咦……听到那话嬴策当先觉得不对,看着那走出马场的身影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一转头,几位长辈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嬴策“呵呵”一笑殷勤的起身去扶陆氏起身,“祖母赎罪,孙儿绝非有意的,孙儿只是觉得我们兄弟凭什么让一个去人呼来喝去挑三拣四,祖母您也觉得那公主过分吧,当真是……”   在嬴策自顾自的聒噪之中这“武斗”的比试就这般散了场,嬴琛与嬴胥尚未上场便没了机会,本以为嬴琛会有两分不满,谁知其人眼底幽光簇闪似乎还十分高兴,沈苏姀若有所思的看了嬴琛两眼跟在太后身后回了寿康宫。   ·   款待公主本就该是后宫主子之责,何况这位澹台珑是要给陆氏做孙媳妇的,即便心中有些不愿,陆氏却还要以大局为重,这所谓的家宴也是她再三吩咐路嬷嬷精心准备而成,路嬷嬷眼见得陆氏大病初愈,自然也喜欢寿康宫热闹些。   戌时刚过,寿康宫之内已经是一片华灯初上,前殿大厅之中一片欢声笑语,嬴华景和嬴湛在闹着什么,嬴华阳在陆氏身边侍候,沈苏姀陪着路嬷嬷检查每席的酒水与菜肴,贵妃携着淑妃、德妃、贤妃陪坐在旁,面上都带着两分真心或不真心的笑意,一切都显得十分和谐,没过多久,三皇子嬴珞当先而来——   一连串的问礼之声落定,嬴珞当先落座,沈苏姀命人为他添上酒水,见今日乃是沈苏姀在操持,嬴珞不由有两分意外,“祖母当禀明父皇在宫中为沈姑娘设女官一职。”   沈苏姀笑笑,“太后大病初愈,我亦快回沈府了,三殿下说笑。”   这才说了一句话,殿门口又有一人进来,沈苏姀转眼便看到嬴策提着一坛酒进了来,也不行礼就高声朝陆氏道,“祖母,孙儿为您寻了一坛百花酿来!”   那声音带着讨好,显然是在赔罪,陆氏只装作没听见嬴策之言,嬴策也不生气,只眨着眼睛将酒坛交给沈苏姀,复又凑到陆氏跟前去,陆氏“哼”一声看向殿门口,“小七呢。”   嬴策听到陆氏再问嬴纵立时眸光一亮,“七哥未曾与我一路,他为了查案一事忙了一阵子我也不知他去了何处,不过应当快来了,稍稍等等便是。”   说着嬴策又扫了一眼那焉耆公主的坐席,眉头一挑道,“那澹台珑不是也没来呢!”   说着陆氏就一手敲在了嬴策脑袋上,“还敢说!白日里你别以为哀家不知道!”   嬴策立时气弱,“皇祖母您就饶了策儿吧,策儿这不是为了解救五哥六哥嘛!”   正说着话六皇子嬴胥便到了,嬴策虽然与这位六哥不甚亲厚,这个档儿却也一问,“六哥六哥,你是不是不想娶那焉耆公主?”   嬴胥没想到一来就是这个问题,摇摇头平声道,“我尚在孝中,自不会娶亲。”   话一出口嬴策眼底便是一暗,有些抱歉的看了嬴胥一眼嬴胥却对他不在意的笑了笑,转头便又挨上陆氏一巴掌,嬴策看着陆氏的模样再不敢说话,眼巴巴的盼着嬴纵快点到好帮他解围,然而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不仅嬴纵没有出现,连那位焉耆公主不知怎么也没有出现,当然,五皇子嬴琛也暂时性缺席。   沈苏姀不动声色的等着,相比众人略带焦躁的面色她要平静许多,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分明白日里还是大晴天,可到了晚上却是无星无月一片漆黑,暑意正盛,窗外一片夏夜虫鸣在等待的安静氛围之中略显聒噪,今夜,大抵注定不会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怎么三个都没到!派个人出去看看!”   陆氏微微蹙了眉,连她这里的宴会也敢如此怠慢,且不说那焉耆公主真正是胆大,就是嬴琛和嬴纵都有些出格,思及此陆氏面上暗色越发浓厚,正在此时,殿门口复又闪出一道靛青色的身影,沈苏姀眼角微抬,看清来人之时眼底亮色一暗,竟然有些微的意外与失望!   “祖母赎罪,孙儿来晚了!”   嬴琛高声一语进得门来,当先行了个大礼。   陆氏面色总算有些好转,“哀家还以为你忙的忘记了,好了好了,来了就入座吧。”   嬴琛又向其他窦澜和其他几位娘娘行了礼,那份恭敬让西岐茹几人有些不适应的挑了挑眉,这五皇子什么时候改了性儿?   嬴琛一到就只剩下两个人没来了,沈苏姀打眼扫过那空着的两个位子眉心狠狠地皱在了一起,只剩下嬴纵和澹台珑没来了,适才她本以为来的应该是嬴纵——   眸光一转看向嬴琛,却发现今夜的他眉目之间闪动着一种不合时宜的兴奋,再想到适才他行礼之时分外恭敬的模样,沈苏姀一颗心“突突”的急跳,连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不安。   “好了,不等了,开始吧!”   陆氏终究是沉了面色,澹台珑就算了,只当做她是大不敬,可是她的小七却不应该,即便有事也该派个人过来说一声才是!一边的贵妃西岐茹也是面有阴霾,早先支使出去的宫女还未回来,看来是没有接到嬴纵,这个孩子,到底去了何处?   陆氏怀着两分郁气下了开宴的命令,眼看着美貌宫女们捧着美酒佳肴陆陆续续的登场,在悦耳的丝竹声中,大殿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极快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又急又快,一听便是有事,这些心思洞明的主子立时蹙眉,唯有嬴琛眼底暗芒簇闪!   “启禀太后——”   是寿康宫侍卫长钱程的声音!   话音未落钱程就已经疾奔至大殿门口,面色微暗的跪倒在地,“娘娘,出事了!”   丝竹之声陡然一断,陆氏眸光冷冷的看着钱程,“什么事如此着急?在哀家的寿康宫能出什么样的事?!”   钱程垂头,语声沉重,“适才发现焉耆公主的侍女晕倒在了东殿的花园之中,似乎是被人袭击,微臣已经封锁了东殿,却不敢擅自开殿勘察,请太后娘娘示下!”   “什么?!”   陆氏本就有郁气在怀,闻言立时拍案而起,“在哀家的宫里竟然还有人如此无法无天,那侍女在何处,哀家去看看!”   陆氏怒火汹汹往外走,贵妃和淑妃赶忙左右扶了,一众主子们见此都跟在陆氏之后出了门往东殿而去,只有沈苏姀一个人眸光莫测的站在了当地,嬴策将那拉了一把,“不去看看吗?最近宫里是多事之秋,不知这个澹台珑又在闹什么?!”   沈苏姀回过神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这里要人看着,你们去看看吧,快去看着太后,别让太后生气,大病才好呢!”   嬴策心知那必定不是什么好事,见她不想去也不强求,点点头便朝陆氏追了过去,沈苏姀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顿了顿忽然转身从侧门闪身而出,虽然是不同的路,却都是朝东殿而去,眉头紧蹙脚步极快,一颗心更好似快从嗓子眼跳出来,沈苏姀深吸口气,虽然比陆氏等人后出去,可等陆氏她们赶到那东殿门前之时,沈苏姀也到了。   远远地看去,东殿整个前门侧门都被守了住,一个宫女模样的小姑娘正躺在正门之前的小花园之中,而那正殿的门紧闭,里头漆黑一片不知有没有人!   “真是岂有此理,给哀家搜宫!”   “宫女遇袭倒在这里,不知那公主如何了!”   “给哀家搜,今夜找不到公主你们一个个的都别想活!”   陆氏是真的生气了,这么多年来未曾涉足过政史的她早就卸下了尖兵利爪,可一旦有人敢惹到她的门上,她又怎么会让别个全身而退!   沈苏姀隐在黑暗之中,眼看着那正殿的门快被打开,而门外所站皆是这大秦帝宫最为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她一颗心忽然就提了起来,粉拳紧握气血浮动,事情终于要超出她的掌控朝她不想去的方向发展了……   眼看着殿门“咔哒”一声应声而开,沈苏姀咬紧牙关认命了似得狠咒一声,默了一默,她耳边只听到东殿之内数道惊呼之声,紧紧的闭上眸子,她不用去想也知道里面会是怎样的场景,心头微微一窒,她深吸口气,正准备回转身子返回前殿大厅,可腰际猛然之间缠上的手让她整个人如同死木一般僵了住!   “沈苏姀,本王次次都能找到你——”   低沉的一句话落在沈苏姀耳畔,与往日不同,这次的话音里再没有低寒凉意,取而代之的是烫心的炽热以及浓烈到让沈苏姀耳畔微麻的欲望,她被那欲望的气息惊得回神,稍稍一动身后之人炽热的身体便贴了上来!   耳廓上一股子湿热疼痒滑过……   他竟然在咬她!   ------题外话------   今天家里有事耽搁了半天所以更新晚了,下一章……嘿嘿……你们懂得……   有票子就砸吧!你们家作者爱票子!感谢送钻送花冒泡的姑娘,你们家作者啥都爱! ☆、064 牺牲你为本王解毒!   华灯初上,澹台珑带着侍女进寿康宫之时已换上了她最爱的樱草色广袖窄腰宫裙,亭亭玉立的身姿玲珑有致,墨发半挽衣带当风,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被那明亮璀璨的灯火一衬愈发光芒迫人,白日里的凌厉煞气不见,此刻又是端丽动人的焉耆公主。   刚转过一道弯,迎面便撞来一道人影!   “哐当”一声脆响,一股子大力猛地袭来,澹台珑只觉腰间一热,连退几步才站稳。   “奴婢该死!”   茶盅摔落在地,眼看着自己腰间胸前大片的湿渍澹台珑眼底浮起两分怒色,抬睫一看,一个青衣窄袖的宫女正跪倒在地,浑身颤抖满面惶恐,似乎是害怕至极。   “大胆!你可知道你面前的乃是焉耆公主!”   身后的侍女厉喝一声,那宫女更是吓得噤若寒蝉一个劲儿跪地磕头,澹台珑看的眉头一皱,回头看向侍女中的一人,“且先别发火,本宫得换身衣裳,眼看时辰不早了。”   澹台珑身后两个侍女都是眉心一蹙,地上跪着的那宫人语声微颤的道,“都是奴婢该死,宴会就快开始,不若先请哪位姐姐回去为公主拿衣裳,奴婢暂时带公主找个地方先做歇息,待换好了衣裳再去正厅?”   “求公主饶命!”   看着那小宫女害怕的模样澹台珑看向身后一人。   “照她说的做,你去为本宫拿新的衣裙来,要快!”   那侍女应声而返,澹台珑才又转过身来,“起来吧,带本宫找个无人之地。”   虽然是晚上,但是在明亮灯光之下仍然能看到樱草色的襟前一大片暗暗的湿渍,小宫女千恩万谢的起身,仍是不敢抬头看她,只抬手一请道,“公主这边来,太后和各位娘娘现如今正在前殿,公主先随奴婢往东殿避一避。”   澹台珑闻言不疑有他,跟着小宫女朝那灯火并不那么明亮的地方走去。   嬴纵的王辇到了寿康宫门前之时只有他一个人进了宫门,次次进寿康宫他都从不带侍卫,一进门便是触目的斑斓灯火,陆氏大病初愈,这寿康宫已经有多日没有像今日这般热闹过,他眸光微微一松,从主道朝前殿大步走去。   刚走出两步,左前方不远处的回廊转角忽然有个人影一闪而过,那玉白色的宫裙他熟悉万分,虽然只是那么一晃,仍是被他一眼便认了出来,眉头一皱,他转了个方向跟了上去,这个时候她应该在陆氏身边,怎么会一个人跑到那边去?   嬴纵的脚步略快,待走过那道回廊之时恰好看到那背影消失在一道假山之后,嬴纵眸色愈发深沉,看了看不远处昏黄一片的殿阁,他唇角不由得微沉,今夜她要耍什么花样……   跟着那道身影走了一段路,刚转过个拐角便看到那纤细的身影竟然正在推开东殿的殿门,这殿中没有住人,寻常时候并无人看守,那身影一闪而逝,殿门被关上,他便什么都看不见了,眸光半眯,他抬步走了过去,沈苏姀,本王倒要看看今夜你有什么好说?   殿内一片漆黑,嬴纵走至门前时只听到屋子里面有微微的喘息声,他眼底暗芒一闪而逝,毫不犹豫的推开了那半掩的门,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嬴纵往里走了几步,鼻端一股悠悠檀香味萦绕开来,这是陆氏从前做祷告之地,有这味道也不奇怪,触目只能看到屋子里简单而矜贵的摆设,而那道轻微压抑的喘息则是从最里面传来,他狭眸朝里面走进去几步,在那靠着墙的床榻之上正躺着一道纤细的人影,唇角微抿,他大步而上,一把掀开了床帏!   当那张不是沈苏姀的脸映入眼帘,嬴纵几乎立刻就知道今夜之事不是偶然,正欲转身而走,心头不知怎地急跳起来,浑身上下燥热之意骤然升起,小腹之下更是腾起一股子邪火,嬴纵拳头微攥,步子还没动,殿外便传来一阵沉重疾快的脚步声!   “侍卫长,就在这里!”   “这是焉耆公主的侍女,怎么会倒在此地?!”   “来人,把这里给本将围起来,本将亲自去禀明太后再做处置——”   ·   不远处衣香鬓影的主子们正在东殿之中惊呼不停,隔着十多丈的苍翠花木,她纤细的身量正隐在黑暗之中,看到那场面,她似乎十分意外,半刻停留,见她转身要走,他大手一伸便攥上她的腰,“沈苏姀,本王次次都能找到你——”   开口便是让人浮想联翩的低沉沙哑,嬴纵手下的腰身不堪一握,她娇软的身子更是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馨香,小腹之下邪火腾升,浑身上下好似要着了一般热的难受,感受到怀中人忽然的紧绷僵直,嬴纵唇角骤然一沉,今日一切,可不都是因为她?!   心中做此想,头一低便将她耳郭衔了住,他本想狠狠咬她一口以泄胸中恼愤,谁知唇齿与那软莹甫一相触他便连唇瓣都犯上了酥麻之意,下意识的滑舔啃咬,那叫他浑身难受的痒热竟好似找到了突破口一般微微一缓,怀中人猛地一颤,嬴纵骤然回过神来,手间用力将她猛地转过身来往黑暗下的冷墙上一抵,他狭眸看住她。   墨蓝色的眼底光芒簇闪,野兽一般的利光好似想将她生吞活剥一般,沈苏姀只觉被他啃咬的左边耳廓如同导火线一般烧着了她半个身子,他的身上素来冰冷,此刻却火烧一般的烫,听着他那低沉喑哑的声音,沈苏姀哪里还不知出了什么事?   眼看着东殿之内已有人影徐徐走出而搜宫之势即将开始,沈苏姀盯着他那双骇人的眸子却不畏不惧,她没时间与他多言!   “——走!”   他身上有两分横冲直撞不受控制的蛮力,她狠命攥着他的手腕顺着那光线昏暗的小道往寿康宫的前殿走,脚步极快一言不发比之寻常从容沉稳,此时的她即便身量纤细弱小却偏偏有种超乎寻常安定人心的作用,嬴纵看着她的背影,眸光深重非常。   “你进宫之时必定为人所见,若是平白消失定叫人怀疑!”   又急又快的一句话落定,眼看着灯火通明的前殿遥遥在望,嬴纵猛地将她拉了住,沈苏姀豁然回头,嬴纵眼底透着一股暗红,“出宫……”   沈苏姀愣住,“若那公主稍后稍有不当之言王爷便百口莫辩!”   “然后呢?你这是担心本王?”   即便隔着一道鬼面沈苏姀也知道他一定挑了眉,她唇角微抿,“五皇子既然设下这样的局,难道王爷以为这寿康宫之外会没有人等着您走出去吗?”   嬴纵一默,沈苏姀二话不说攥着他往行宴的前殿而去,灯火通明的大殿之中因为适才各位主子齐齐的离去显得万分空旷,嬴纵以为她要将他带进那前殿之中,却不想她脚下方向一变,避开那有宫人守着的小门,从一道假山之后往陆氏的寝殿方向而去,嬴纵看着她,一时深深的蹙了眉。   “王爷最好忍住半刻钟!”   他眸光落在她头顶她自然知道,嬴纵听她一眼眸光却愈发暗红!   陆氏在前殿行宴,黑漆漆的后殿并未点灯,沈苏姀推开门将嬴纵让了进去,随之转身便走,嬴纵下意识一把攥住她,“去哪里?”   沈苏姀转眸看他一眼,“王爷不想解毒?”   嬴纵眸光一暗,沈苏姀已经滑脱他的手腕从侧门而出朝不知名的方向而去,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嬴纵浑身紧绷的看了看黑洞洞的门内,略微犹豫一刻,他抬脚走了进去,他选择信她一次,他不知道在这里等到的会是什么,是她的解药?还是一场未知的能让他从现有的地位狠狠摔下的风暴……   ·   紧张的搜宫正在进行,然而搜遍了大半个寿康宫也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诸位主子们面色极其难看,陆氏更是冷着脸不知在想什么,在场众人看着她那阴沉的面色并不敢说话,不一会儿钱程满头大汗的回来了。   “回禀太后娘娘,先下除了您的寝殿之外别的地方都搜过了。”   陆氏面色更沉,眸光一瞟看着那最里间由几位御医围着帐帘掩映的床榻,拳头紧握却并没有立刻说话,几位娘娘少见这等场面,西岐影早就面色发白,申屠婉一个劲儿的念念有词转着手中佛珠,唯有窦澜和西岐茹还算正常,和比起窦澜,西岐茹眼底亦有担忧。   “太后娘娘,末将还有一事。”   陆氏眉头一抬,“何事?”   钱程跪在地上,犹豫了一瞬道,“适才搜宫之时,几个宫女说见到七王爷进了寿康宫,可这会儿末将已经搜遍了大半个寝宫,却是未曾发现七王爷的身影……”   陆氏眸光狠狠一沉,看着钱程带着两分厉色,西岐茹面色微白,强自定了定神才维持住端丽从容的仪态,只听窦澜微微一笑,“有意思,七王爷是不会在这宫中迷路的,只是人进来了却不见了人影,我们这么大的动静,却不知人是不是早就走了。”   窦澜略显跋扈的声音一出口陆氏面色便沉了下来,狠狠的拍案而起,朝东殿殿门走去,“还有哪里没有搜到,哀家亲自去搜,哀家不相信这寿康宫难道能让人来去有如无人之境!钱程,去哀家的寝殿——”   陆氏一言钱程立马跟了上去,五皇子嬴琛唇角微抿看似面色沉重,可那双眸子却闪动着幽光,其他几人眼底都有深思,想到那个分明进宫却又不见人影的七王爷嬴纵,大家的面色却又是各异,嬴湛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一眼内室正在忙碌的御医眸色微深,转头看去,每个人脸上都好似罩着一张面具似得叫他看不明白,可他隐隐约约知道,如果今夜他的七哥不在这寿康宫或者待会子被搜宫搜出不对劲,那么他的麻烦必定大了!   一行人气势汹汹的朝陆氏的寝殿而去,陆氏没说离开,谁也不敢当先提出告辞,何况今夜之事实在是诡异,谁都想看看这场风波将如何平息,眼看着那寝殿越来越近,而那殿中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光亮,众人不由得都将一颗心提了起来。   如果这殿中一切如常,那么七王爷这般平白消失就有太多可能,可若是这殿中有人,且还是个不同寻常的人,那么今夜的戏码就更是要精彩许多了。   当钱程推开那扇门的时候,所有人的呼吸都轻了两分,室内安静如斯,可钱程立刻便发现不对,他做出个小心的手势护在陆氏身前,掏出袖子里的打火石将进门的第一盏宫灯点了亮,便是在这样幽暗的微光之中,众人看到临窗的榻上正倚着个人。   墨袍撩黑,青铜鬼面闪着冷冷寒光。   仍是谁都能认出那人是谁。   嬴纵倚榻而眠,浑身上下并无丝毫不妥,钱程见此觉得有些意外,不由后退一步让出了陆氏来,许是他的动作有些大,将身上的铠甲抖得框框一声,这动静骤然将榻上的人惊醒,转头便看到门口黑压压站着一大群人,嬴纵略有些意外的站起身来,眸光漠然的扫了众人一眼垂了眸,“皇祖母怎生在此?宴会可开始了?”   陆氏看到他当先眸光一亮,继而一问,“小七,你何时来的此处?”   嬴纵的眸光仍是墨蓝幽深,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们似乎不懂为何所有人都站在门口,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大抵小半个时辰之前——”   陆氏颔首朝他走过去,“我们在前面等你半天你未出现,哀家还以为你没来!”   嬴纵抬手将陆氏扶着落座在榻,仍然有些疑惑道,“昨夜通宵达旦的审了那刑部仵作,又将几个涉案的刑部官员拿了,几乎一夜未曾合眼,今日下午又未曾闲下来,来了这里眼见得时间尚早便想来此处偷个懒,却不想睡过了,祖母和母妃,你们怎生又在此处?”   嬴策一直跟在队伍最后,眼看着今夜的局势对嬴纵越来越不利他几乎就要以为是有人要加害于嬴纵了,可此刻看他浑身上下并无异常的在这里小憩,那颗心不由得就放了下来,上前两步略带感叹的道,“焉耆公主出事了!”   嬴纵瞬间半眯了眸子,这边厢窦澜却是款款走过来,“七王爷怎么会睡在这里,你说你小半个时辰便来了此处,不知道有没有人见过王爷?那焉耆公主今夜遭了不白之屈,只怕不会善摆甘休,王爷来此之时,不知有没有见到什么闲杂人等?”   话里话外都透着咄咄逼人之意,无非是在怀疑嬴纵说谎,陆氏闻言眉头紧蹙,这边厢嬴纵却是愣了愣摇头,“德妃娘娘要人来作证?只可惜本王来的时候此处无人,不知德妃娘娘是何意,难道以为焉耆公主今夜出事是本王的手段?”   窦澜当然不能直接指责,只笑着道,“只因今夜这宫中人人都有嫌疑,而王爷今日却又这样巧合的来得晚不说还闹了消失,若不以证清白,就算本宫不怀疑别人都会怀疑。”   嬴纵转头看向陆氏,陆氏安抚的看他一眼正欲说话,门口却忽然想起一道一声,“太后娘娘,奴婢证明王爷确实早早便至殿中休息。”   平静的一句话顿时让在场众人微怔,窦澜转眼一看乃是个宫人,不由得冷笑一声,“且不知是从何处找来的宫人——”   窦澜不知来人是谁,陆氏却是知道的,看着来人垂眸低头手中还有一碗药,她点点头,“进来吧。”   来人捧着一碗药进的门内,至陆氏身前站定,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嬷嬷模样的人身上,却没有人知道她是谁,陆氏看她一眼笑笑,“且说说看?”   来人依旧低着头十分恭敬的模样,“娘娘大抵忘记今夜还有一副药尚未喝,奴婢不知娘娘今夜有宴,是以还是往常那时候煎好了药在殿外等着,王爷来的时候天色已昏黑,奴婢站在侧门之处王爷大抵未曾看到,奴婢亲眼看着王爷进了门内。”   陆氏非常满意的对着来人点头,将那药接在手中放在一边,抬头看向窦澜,“德妃,现在可心服口服了?”   窦澜笑着颔首,口中却道,“自然没有不服的,只是一个宫人之语到底有些……”   欲言又止的模样顿时让陆氏蹙眉,她面色一冷,“她可不是普通宫人!”   沉沉一语让在场诸人面色都是一变,看着这嬷嬷的眸色愈发好奇,嬴纵本来就对来人意外非常,却不想陆氏竟然这样说——   陆氏唇角冷冷勾起,看着那嬷嬷道,“你抬起头来。”   那嬷嬷愣了愣,这才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之中抬了头,除了嬴湛之外,便是连嬴华景都面色大变,即便年岁增长,即便容颜变老,但是在场之人局势在宫中常年生活,他们之中没有人能忘记这个当年苏皇后身边的第一嬷嬷的脸,眼前这人不仅是苏皇后最为信奈之人,更是医术高绝的杏林圣手,她救过陆氏性命!   ——竟然是她!   ——她本是该死之人!   “苏笙给各位主子请安。”   笙娘从容的福身,不用去看也能感受到众人面上的巨变之色,她弯着腰低着头,看似卑微可那弯着的腰身却含着一股子暗暗劲道,一时叫众人都说不出话来,陆氏满意的看着窦澜面色惨白的愣在当地,又是一笑,“哀家这病全靠笙娘才能治好,从今往后她便是哀家宫里的人,你们这些老相识若是哪里病痛了的,自来给哀家说,哀家定然会要她好好治你们!”   话中有话,听得窦澜娇躯微颤,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早前那跋扈模样顿时蔫了下来,正当满室皆处在震惊与沉默之中时,又一道脚步声落在了殿门口,转头看去,只见沈苏姀着一身湖蓝色的宫裙正盈盈站在门口,她走到陆氏身前柔婉一福道,“见太后娘娘久去未回,苏姀已经让人将宴席先撤了,内府的公公和御膳房的人都已经将外面打点妥当,娘娘不必操心,适才听外面的人说是公主出了事,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沈苏姀有条有理的将外面的摊子收拾好,陆氏满眸的欣慰之意,摸了摸沈苏姀的发顶道,“一言难尽,公主暂时无碍,其他的人还得从长计议,丫头,你真是懂事的叫哀家舍不得放你出宫了——”   沈苏姀顿时将眉头一挑,只听陆氏道,“今日早间沈府送了折子,虽说是在祝贺哀家久病初愈,可那字里行间都透着想要你回府的意思呢……”   沈苏姀实在意外,“不知是谁上的折子?”   陆氏有些温透的笑笑,“正是你家那个将来要做洛阳侯的小少爷!”   沈苏姀额角泛出两分冷汗,怎么可能是沈君心……   心头微动,抬睫便对上嬴纵的莫测目光,诡异的感觉袭上心头,嬴纵却又不动声色转了头,沈苏姀略有些疑惑,一时却也不得要领。   “稍后哀家便叫人送你回沈府,往后你还是隔日进宫来陪陪哀家便好。”   陆氏旁若无人的和沈苏姀讲话,嬴纵却还在看着旁边站着的笙娘,若仔细看他的面色微微有两分白,可他一来带着面具二来本身他向来就是生人勿近的冷峻模样,一时间也无人发现更多的不妥,陆氏挥挥手叫一边的笙娘退下,转头看向嬴纵,“既然是忙了一天没有闲下来,那便在哀家这里吃晚膳吧,不管事情如何,晚膳总是要用,全寿已经去了天寰宫,稍后你父皇便会过来,这件事如何处置,尚且要听他之言!”   本来留在此处用完膳对嬴纵而言也算常事,可此时此刻他听到这话的时候却是微微一怔,那模样略有些犹豫,连陆氏都觉出不对来,窦澜本来已无话好说,见此复又眸光深深的看向了他,嬴纵唇角微抿,正欲开口答应,门口又有脚步声传来。   “太后娘娘,七王爷的侍卫要求见王爷,说是又要事。”   陆氏一听眸光微狭,“叫进来——”   陆氏知道嬴纵这几日是在查案,既然是要紧事自然不能耽误,嬴纵狭眸,这不过不到一个时辰之间容冽会有什么要紧事找他,没过多久,容冽便出现在了殿门之外,冷清的声音颇有嬴纵的两分味道。   “王爷,刑部送来消息,嫌犯全都招了!”   话音一落嬴纵眉头就是一皱,那所谓的嫌犯……   陆氏闻言眸光就是一亮,“难怪看着你魂不守舍,肯定是心中挂着这事呢,去吧去吧,哀家就不留你了!”   沈苏姀乖巧的站在陆氏身边并不言语,其他人对此也未觉得什么不妥,嬴纵闻言朝着陆氏抱了抱拳,又对着西岐茹行了个礼之后便走了出去,若是稍微细心点,便能看出这道素来挺俊稳健身狭迫人之气的身影此刻行至之间脚步略有两分虚浮。   气定神闲走出门的嬴纵刚刚至身后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就加快了脚步,容冽看着这般的嬴纵便知出了事,低低道,“主子,今夜不知寿康宫出了何事,外面也不太太平,卫城以寿康宫行宴为名在这附近增加了一倍的人手,主子……您可是哪里不舒服?”   容冽与嬴纵朝夕相处,自然能看出嬴纵的不妥来,嬴纵的脚步极快,呼吸粗重,露在面外的下颔微白,可若是从略微敞开的衣领之中看进去,又能看出那麦色的肌肤诡异的泛着一层红,他越走越快,恨不能一步跨出寿康宫去,一边听着容冽之言一边问,“你既然不知寿康宫出了何事又为何要来找我?”   容冽顿了顿,“因为有个小宫女出来,说是奉王爷您的命令来问属下昨天夜里带回去的犯人有没有招供,若是招了一定要通知与您……那小宫女只有这么一句,属下思来想去觉得不妥,这才照着这话进宫去向您禀报……”   嬴纵疾走的步子就这般顿了住,他骤然回身看向那寿康宫主殿的方向,一双眸光半眯着,无星无月的苍穹之下,那双眸子里的墨蓝之色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子更为逼人的暗红,他深吸口气,转身寿康宫宫门走了出去!   而此时,沈苏姀正被路嬷嬷送出来准备回沈府。   陆氏的赏赐是早就准备好的,几辆马车已经先她一步向沈府驶去,沈苏姀走出寿康宫之时便看到那辆墨色的王辇还停在那处,容冽站在王辇一侧,见她出来立即朝她走了过来,“沈姑娘,王爷在等您,您……快去看看吧。”   容冽说话素来干净利落,极少带有犹豫不决,听他如此讲沈苏姀眉头一簇,看向一旁送她的寿康宫宫人容冽冷脸一语,“我家主子顺路送沈姑娘回府,你且回去复命吧。”   那宫人深知嬴纵的脾性,见容冽冷着脸的模样更不敢回嘴,朝沈苏姀醒了一礼便返身退了回去,沈苏姀眉头一簇,这边厢容冽已经挡住了她的去路,抬手一请,“沈姑娘……”   这话音里带着淡淡哀求,沈苏姀想到他中的那毒眉头一簇,到底还是朝王辇行去,刚走至王辇之前墨色的帷帐便被一把掀了开,一直大手将她一把捞入车中,肌肤相贴之时沈苏姀只感受到一股子迫人的灼热之意!   她刚刚做好王辇便滚滚开动,沈苏姀蹙眉,“王爷为何还没走?”   “等你。”   墨色帷帐将外面的淡淡灯光挡了住,王辇之内漆黑一片,饶是如此她也能看到他的眼,正深入渊海的盯着她,沈苏姀唇角微勾,“等我做何?王爷今夜有惊无险,便是那公主胡言乱语王爷也有不在场的证据。”   王辇行的极快,车厢之中是他略带粗重的呼吸声。   沈苏姀坐在他对面,隔着那样远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意,她往边上移了移身子,觉得这气氛着实有些奇怪,嬴纵眸光暗红的看着她,好似伺机而动准备扑上来的野兽,“本王正要问你,你如何买通了笙娘?”   “我并没有买通她。”   沈苏姀语声静静,“我知道她似乎和窦德妃有怨,我不过告诉她窦德妃想要陷害你让五殿下争夺储位之时少一个对手,然后就如你所见。”   沈苏姀说的轻松,嬴纵的眸光却愈发幽深,他深吸口气,忽然闭了眸子仰头靠在了车壁上,沈苏姀再不言语,亦是静静坐着,可她感受到了对面之人的躁动与欲念,这种事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来说当然陌生,可对于她这个活了两世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前世虎贲营中的贵族子弟小小年纪便拉她去那些烟花之地,她所见所闻实在是惊心动魄,后来因为她不与他们通往甚至得了心高气傲的名声。   笙娘片刻间根本没有对症的解药,她给他的不过只能抵挡一时之效,若非容冽机灵,只怕现在的他在寿康宫中才更是难熬……   沈苏姀挑眉,“王爷若是受之不住大可先去秦楼楚馆过上一夜。”   有权有势的男人从不会为了欲望而忍耐,这时她前世与那些贵族子弟深切接触之后的感悟,军营之中皆是男子,她身边亦都是男子,对于他们的想法和身体需求她简直太过了解,若不了解,她又怎么以女儿身混迹于虎贲营最终成就军功赫赫,更不可能与底下的将士们同吃同行三载而没有半分暴露!   沈苏姀语声漠然,说这话好像在说天气一般平常,嬴纵闭着的眸子顿时睁了开,他看沈苏姀一瞬,猛然欺近,挺拔硬实的胸膛紧紧抵住了她,“你既如此明白,怎生不牺牲一下自己为本王解毒?”   沈苏姀双手抵在他胸前,一双眸子挣得大大的,“沈苏姀若能为王爷解毒,今日王爷的罪名便又该是另一桩!”   窗外的夜空无星无月一片漆黑,可她的眸子里却又碎钻一般的星子闪耀,嬴纵定定的看着她,眼底暗红之色愈发浓厚,沈苏姀只觉得抵着她的胸膛起伏越来越大,某一刻,他忽然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硬实的手臂使足了力道,好似想将她揉碎在他身上一般!   沈苏姀初时只以为是她的话触怒了他,可待他火热的身子与她分毫空隙也无的契合在一起时,她的面色陡然变了,使劲的将他推开,可正是这一推好似点燃了他身上的欲火,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榻上,暗色的眸子定定的注视着她,见她眼底满是细碎闪动的暗芒,他一把将她按入了自己怀中——   “不论你想治本王何罪!”   “本王不畏!”   话音落定,他紧紧将她扣入怀中,沈苏姀胸背皆疼,却根本动弹不得,他睁着眸子定定望着她,当沈苏姀感觉到一抹灼烫的火热抵在她腿根之时,陌生而浓烈的羞耻与屈辱感让她整个人都僵了住,她开始狠狠的挣扎,手脚并用腰肢劲扭,却不知她越是动他的眸色愈发骇人,某一刻,他猛地将她按了住——   “你再动,本王便不止如此了!”   沈苏姀陡然明白过来,他几乎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她被他眼底吃人一般的狰狞之色吓住,僵了一僵到底不敢再动,王辇速度极快,不知何时他们已经出了宫,巨大的颠簸带来的摩擦让嬴纵呼吸更重,他定定的看着她那双落了星子一般的眸,眼底暗光闪烁幽芒似火,沈苏姀呼吸之间也染上了他的烫意,某一刻,她猛地闭上了眸子!   大义凌然,甘愿赴死!   她早就知道眼前此人根本是禽兽转世,可她今夜还是救了他,他对她更禽兽的事情都做过,也不差这一桩,沈苏姀脑海之中不停的找理由安慰自己,心底却被一种诡异的想法萦绕,她其实完全不用救他,让他与五皇子相斗,那样纠察苏阀旧案的事情或许会落在三殿下的手中,若那样,她何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嬴纵看着这张写满了克制的脸,从走出寿康宫的那一刻起他便在想今日之事,这一场算计不论幕后之人是谁,可起因皆是因为她,那一身玉白宫裙……他眉头微蹙,飞云阁因她的匕首,今日又因她的衣裳,下一次又是什么?   这种感觉已有许多年未曾有过,他是长胜不败的天家战神,不可一世冷酷无情,却为了一个她接连受人算计,想清楚这两件事嬴纵背脊微凉,在君临城这样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方,他不该让别人对他有机可趁!   可下一瞬他又想到了今夜她攥着他行走在黑暗之中的背影,这世上,还从未有人走在他之前,他的事,无论风霜刀剑也从不需要别人插手,她异于常人,她必定有自己的图谋,她城府万钧狠辣无情或许是个大麻烦,可她今夜没有让他破天荒的等待变成一场空然!   脑海中微光乍现,他瞬时想到了宁天流之语!   有用心……才动心……   再看了一眼沈苏姀的脸,他猛地起了身!   沈苏姀骤然睁眼,见嬴纵已经起身坐至一旁她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坐起身来狠狠瞪他一眼,恰在此时马车停了住,以为到了沈府,沈苏姀身手利落下的车去,然而在她跳下马车来的瞬间便愣了住,竟然是七王府……   正兀自怔愣之间嬴纵已经下车来,且不闻不问与她,从她身旁经过直直进了府门,沈苏姀万分无语的站在当地,容冽在一旁面容冷峻的站了片刻,抬手一请,“沈姑娘,那刑部仵作所有的交代纪要和那骸骨一案的卷宗都在府中——”   此话一落,沈苏姀愣了住,看了看毫无表情的容冽,沈苏姀深吸一口气进了七王府的大门,容冽面色冷峻的跟在沈苏姀之后,也不管嬴纵有没有吩咐,直直将她带到了府中主殿。   沈苏姀来过这个地方,她哪里也不看,进门就朝着书房的方向而去,容冽跟在她身后也未曾制止,沈苏姀便直直闯入了这个对于嬴纵来说机密又重要的地方,三尺上的书案之上,果然摆放着一卷又一卷的卷宗,沈苏姀走上前眸光冷扫,一转眼,眸光钉在了书案角落里的一本手札上,那手札她见过,她在栖霞宫见过,为了它,她差点遭了他的算计!   嬴纵再次出现之时已经面色静然,他一进门便看见她的侧影背对着他正在看什么东西,他一言不发的走至她身后,扫到她所看之物时眸光一深。   沈苏姀察觉到他已站至自己身后,眼底幽芒一闪,语声莫名带着寒意——   “当年,王爷为何偏偏在焉耆人入关屠戮之前往南撤走天狼军练兵呢?”   ……   ------题外话------   今天万更先,谢谢送票子的妹纸,步步爱你们…… ☆、065 这把剑叫长生,你可认得?   “昭武二十七年,王爷曾以练兵之名撤走九巍关的天狼军。”   身后之人默然未应,沈苏姀复又轻声一言,“天狼军刚走,焉耆铁骑便入关屠戮,真真是……巧啊……”   沈苏姀的语声带着莫名寒意,眉梢眼角藏着两分他看不到的冷酷锋芒,身后之人默了默并未接话,沈苏姀纤细的手指落在那微微泛黄的手札上,洒然的行书记载着身为主帅的他下达的撤兵之令,那时候的步天骑正在去往楼兰的路上。   沈苏姀抿了抿唇,眼底冷芒簇闪,果然——   “大概谁也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焉耆人素来狡诈多变,何况还有苏阀的通敌叛国,既然是苏阀送信给焉耆,想必焉耆一定许下了巨大的奖赏给苏阀,可苏阀在大秦本就是只手遮天的第一权门,焉耆能许下什么让苏阀如此的不顾一切,直至最后二十万大军全部葬送呢?真是难以想象……”   沈苏姀半眯着眸子喃喃自语,站在她身后的人却一点儿声息也无,某一刻,一只手从她身后伸出,落在了那本手札之上,“你果然对苏阀的事感兴趣良多。”   眼看着那本手札被他合上,沈苏姀眸光几转忽然就点头承认了,“本来不感兴趣的,可是最近大抵听得事情太多,疑惑也太多,下意识的就想去深究解开谜团,长此以往不想生出兴趣来都不行,怎么,七王爷难道没有对当年之事有过怀疑吗?”   此前说起苏阀她总是避而不答,此番也不知是不愿再在他面前遮掩还是如何,她竟然一口应了,嬴纵将那手札放在一旁,转身走到窗边坐了下来,沈苏姀抬眼看去,他的面具已经揭下,硬朗俊逸的脸透着几分奇白,愈发衬得眸子黑蓝之色神秘妖冶,莫测惊心!   “本王应当有何怀疑?”   他将话头反推向了她,沈苏姀抿唇,“当年大皇子的近侍分明已经出宫送信,可他的骸骨却被发现在宫中荒地的井中,这难道还不算奇怪吗?”   沈苏姀说着又拿起旁边放着一张卷宗,“本来只是宫中的一宗普通命案,却能让一个刑部风评甚好的仵作在亲王面前撒谎,更有甚者,竟然还是刑部副使的指使,那骸骨被发现前后只有两天时间,只过了一夜,这仵作和刑部副使皆死于牢中,这等灭口之事难道还不足以表明这骸骨只是一个开头,在这背后,和可能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不过片刻,沈苏姀已经将桌案上的卷宗看完,最后一页是今天下午刚刚送来的,那仵作和那个被抓起来的刑部副使皆死于牢中,乃是中毒而死,嬴纵听着她利落的一席话,眉头微微簇了起来,“即便如你所言,本王为何要查下去呢?”   他一言不发,不否定不应和,只一个劲的问她,沈苏姀眸光半眯,“此案必定有人作伪,当年之事或许有其他内情也说不一定,王爷何不借此机会将当年之事弄清楚,若真是有内情,王爷大可顺水推舟,届时,王爷想要什么岂不是手到擒来?”   沈苏姀大睁着黑曜石一般的眸看着他,却见他眼底莫测之色愈甚,她的话没有说完亦没有说透,将当年之事昭然天下很可能带来的后果是连他自己也输进去,可沈苏姀仍是这般开了口,她猜想他大抵不会答应,心中正如此做想,却见他竟然点了头。   沈苏姀微怔,“王爷的意思是?”   嬴纵定定的看着她,“本王觉得你说的极有道理。”   皆此事顺藤摸瓜扳倒对手实在是个不费什么力气还能彰显自己的正义公正,而他既然是那主审之人,又怎么会让自己掉进去呢?果然,他自负到了极点!   沈苏姀心绪斗转,眼底光彩明灭,一抬头,嬴纵仍旧眸光莫测的看着她。   “今天晚上,为何要救本王?”   沈苏姀微怔,嬴纵却已经站起身来,他走到书案之前,与她隔着一尺距离,墨蓝色的眸子亮的慑人,定定看住她,沈苏姀被他眸光所震,定了定神才开了口。   “窦阀张狂无德,我不喜欢德妃和五殿下,就这么简单。”   嬴纵好看的俊眉微蹙,看着她的眸光一变,莫测凉意之中卷上点点悱恻绵长,让沈苏姀心头微跳,他定定看她两刻,“如此说来,你更喜欢本王些?”   “喜欢”二字好似他适才王辇之内的目光,顿时烫的她眼瞳微缩,沈苏姀心头突突一跳,深吸口气,“比起五殿下来说,王爷身有军功赫赫为大秦血战沙场,当然更值得沈苏姀敬服。”   比起五殿下……嬴纵的眸光便又带上了冷意,沈苏姀眸光微转继续道,“今夜之事必定尚未结束,若那焉耆公主醒来之后胡言乱语几句,势必还要牵累王爷。”   沈苏姀说完便看了一眼案上的卷宗又朝门口看去,“王爷有一夜时间布置。”   嬴纵并不应声,却见她似有离开的打算,果然,沈苏姀见他不接话便径直朝门口走去,“王爷身有不适且好好歇着吧,沈苏姀就先告辞了,那骸骨一案,沈苏姀等王爷的好消息。”走出几步她又一顿,“还请王爷派个人送我回沈府。”   嬴纵看着她,她面上有松快之意,不复往常那般任何一言一语似乎都经过了惊心考量,她定定看着他,似乎因他面上慎重之色而有了笑意,他和她交换了位置,从来惊心动魄仔细思量的只有她,而今,他心中满是迷雾。   “你可知你今夜与本王所言已远远超出了一个权阀小姐该说的?”   嬴纵忽然一问,唇齿磨挲语音低幽,暗自危险,沈苏姀眉头微挑,眼底笑意更深,那笑意带着两分桀骜两分深长,却让嬴纵觉得天上的星子都在此时落了下来,颗颗闪耀粒粒光芒万丈,砸得他五脏六腑一阵酥麻,沈苏姀却朝他道,“王爷当不是此刻才知道沈苏姀是这般模样,时辰不早,沈苏姀告辞。”   她语声清脆不复平日那般沉静甚至有些呆板,嬴纵看着她转身而走看着她身影消失,唯有她的话留在他耳畔,他说的没错,他早就知道沈苏姀不是人人眼前所见的模样!   走出门去,容飒正守在门口,看着嬴纵着墨色中衣出门却未带着面具不由垂了眸恭敬站好,见嬴纵久久站在殿门之前未有动作,他不由得低声提醒了一句,“主子,沈姑娘已经走了……”   嬴纵未曾应声,容飒便又大着胆子开口,“主子真要查当年旧事?”   嬴纵冷眼扫了他一眼,“随她之愿又何妨。”   他的声音极淡,却让容飒素来明朗的眉间染上一抹轻愁,顿了顿,他豁出去似得道,“主子莫要忘记,您这一生最想要的东西就在这君临城中,主子万万莫要因为……”   容飒的意思他当然明白,可他只是漠然看了一眼容飒。   “本王最想要的……早就留在九巍山了。”   嬴纵悠悠道出一语,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转身而走,容飒见状赶忙跟上,却见他朝云烟湖而去,嬴纵轻声道,“去云烟阁——”   容飒眉头紧蹙着点点头,赶忙去准备过湖小舟。   云烟阁乃是那云烟湖对面的独立小筑,那里头住着个人,自家主子已有半年未曾过去过,而今怎生忽然想起……容飒不敢深想,只快快将小舟驾了过来,云烟湖对面一灯如豆,隔着一层湖面升起的薄薄白雾透着股子沁凉神秘,好似魑魅鬼火。   ·   九巍山的寒风刀子一般呼啸而过,满天素雪铺天盖地,她知道她这辈子出了这满含杀机的九巍山,就再没机会看见这样壮阔的雪景,可是什么时候才能出了这里回去君临呢?想想都无望,“他”生来便是军人,“他”是威远侯“嫡子”,将来还要继承步天骑苏氏大权,苏阀全族老少的希望在“他”一人肩上,而苏氏世代以护卫大秦疆土为己任,焉耆人一天在九巍关之外叫嚣,“他”就一天都不能回去。   大雪纷飞,她独自在寒风中站了良久。   某一刻,冰刃破空之声和着素雪落地的簌簌声齐齐落在她耳畔!   眉头怒簇,长生剑出,她披着银色披风的身影如苍鹰掠起,身形陡旋,折腰回剑便对上一张森寒的鬼面,眼底火光四溅,她使足了全力朝他挑劈砍刺而去!   胜他!胜他!杀了他!   心底的征服欲与不甘心在叫嚣,她从没有在哪个时候如此求胜心切,万事万物她想要的她都予以足够的耐心,偏偏对他,她只恨不得一刀切入他的心脏去!   想到他鲜血横流的样子她都会兴奋!   剑风和着雪花飞舞,裂天与长生相击,一个深沉古朴煞气逼人,一个寒光扎眼锋利刺心,黑与白的较量,他和她的博弈,谁都不想输,谁都想赢了彼此!   她使足了十二分的力气,剑光飞舞内劲四起,带着震人心魄的狠辣之色与他相对,她是步天骑的少将军,从穿上战甲上战场的那一刻起“他”就不知道“认输”二字如何写,父亲告诉“他”,苏家的“儿子”应当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胜者,所以他们生来夙敌!   金戈相击“锵锵”做响,他与她同时提气跃起折腕挥剑!   一道剑刃破肉剔骨之声陡然响起,她心头一动,血脉喷张,可那抑制不住的激动尚未开始变已结束,因为他看见,漫天大雪之中她的剑深深刺在他胸前,而他的剑落在她肩上分毫之地,如果他想,他可以卸掉她的左臂。   可他没有……   沈苏姀呼吸一窒,醒来过来。   ——可他没有。   空气中漫上一股子冰冷,好似九巍山的风吹到了她的身上,她知道这只是一种错觉,这错觉来自她心里,那从心头渐渐散开的寒意瞬间游走至她的全身,她眸光恍惚的盯着自己的床帏帐顶,背脊僵直手脚发凉,眼前还浮现着她那深深的一剑!   他的伤到底从何而来!   狠狠地闭上眸子,她这是怎么了……   唇角一搐,她复又想到他的话,今夜,她实在是说的太多了。   她不是苏仪,她不是苏娴,她亦不是苏彧。   她是沈苏姀,诡道暗谋,城府算计,这些都没有什么不可以。   可放眼全天下,却只有苏彧能和他不相上下,若是前世的苏彧,“他”会怎么办?   她早就习惯了隐藏,习惯了掩饰,习惯以温柔无害沉着静然来装饰自己,五年的时间,久到她偶尔会忘记自己的本能,苏彧可以为了得到军功亲身犯险,苏彧更知道上兵伐谋,苏彧与天玄宗所学九九八十一种大阵,“他”最擅长的是那十面埋伏阵,每每亲身诱敌与阵中,到自己想要的位置才使出杀招,刺杀,下毒,陷阱……“他”从未失手。   缓缓睁眸,沈苏姀下意识想转头去看外面的天色,可这一望她的眸光陡然一缩。   窗前竟然站着个人!   “醒了?”   温透好听的声音带着两分夜间凉意,沈苏姀坐起身来,看着眼前这人微微蹙了眉,能让香词毫无声息的将其放进她闺阁之中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她看着那道欣长玉立的身影唇角微抿,缓缓地坐起了身来。   “何事需要来此?”   她的声音带着刚刚醒来的暗哑,孟南柯眸光隔着一道重纱落在她身上,略微蹙着眉,“明日一早你大抵要进宫去,我这才来找你。”   “出了何事?”   “是你救了嬴纵?”   孟南柯虽然是在问,可那话已经是笃定非常,沈苏姀掀开重纱下得地来,走到他面前皱眉一问,“是我救了他,有什么问题吗?”   她的语气略带两分疑惑与坚定,似乎以为他会向她发难,孟南柯眉头微蹙,略带无奈的摇头道,“我知他在查那骸骨之案,满朝上下由他挑出当年之事最好,你救他是应该,我来无非是想告诉你,那仵作和那刑部副使已死,如今唯一的线索只剩下那仵作的家属尚在人世,这里是地址,这件事不能由你出面,要让嬴纵去。”   看着那张小小信笺,沈苏姀抬手接了过来,看着孟南柯不由有两分懊恼,“便是为了这个直接飞鸽传书就好,怎么还自己跑一趟?”   孟南柯笑笑,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来,“信可以飞鸽传书,这个呢?”   沈苏姀垂眸一看,竟然是一个小小的玉色瓶子,孟南柯唇角微勾,“这两日在宫中定然没少用身手,我料想你的身子大抵快受不住了。”   沈苏姀心头微暖,孟南柯已准备离开,刚走出一步却又转过身来,“小苏,我素来信你,可你此番乃是与虎谋皮,切莫让嬴纵发现了你的身份!”   沈苏姀微怔,点了点头。   ·   翌日一早,沈苏姀出的沈府大门之时正碰上沈琳琳,见她一副又要进宫的样子沈琳琅略显冷峻的面上闪出两分暗色,这几日来她一直在接受宫中嬷嬷的教导,周身气韵再没有往常那般盛气凌人,她唇角微抿,“多日不见五妹妹,还以为五妹妹要被太后留在宫中不回来了。”   沈苏姀对着她一福,“三姐多虑了。”   沈琳琅闻言眉头一挑再不说什么,这边厢身后的侍女已经在催,似乎那训导嬷嬷的要求极为严苛,嬷嬷都是窦澜宫中派出来的,在这沈府,除开沈王氏稍稍得些恭敬之外,其他人他们均不放在眼中,沈苏姀眸色微深的看着沈琳琅离开的背影,转身出了门。   “小姐,等三小姐嫁给五殿下之后咱们沈府是否能稍微长进些?”   “前几天奴婢遇到那便的教习嬷嬷,一各个脸二夫人都不放在眼中呢。”   沈苏姀微微摇头,眸色微深,“一日没有那道那爵位,咱们便要日日低人一等。”   香书一听就苦了脸,“小少爷才八岁,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上了马车,手中握着昨夜孟南柯送来的小小信笺。   进宫便发现今日宫中的氛围有些不对,天圣门守卫禁军多增加了一倍,即便是沈苏姀掏出了腰牌,却也还是只能让她自己一个人进宫,香书被留在了外头,宫人们面色凝重各自做活,连多余的一句闲谈都没有,沈苏姀不知昨夜之事到底如何落定的,只脚步极快的往寿康宫而去——   甫一到寿康宫宫门前便遇上了相熟的宫人,也不必通报便将她带了进去,昨夜布置的花灯已经被拆去,今日的寿康宫分外的肃穆与冷清,直直朝后殿而去,陆氏正倚在窗边的榻上,嬴纵与嬴策早她一步过来已经坐在了那里。   “沈丫头,你这样早……”   沈苏姀行的一礼,眉头微蹙,“昨夜出了点事,苏姀怕您有什么不好,这才着急着……”   嬴策眉间拢着一层薄雾,“苏姀你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分明封锁的很好,可是今天一大早就有朝臣上了折子,竟然指责七哥如何如何……真真是叫人气愤,父皇昨天晚上过来也有些生气,早间看了那折子留中不发,这会子怕是又有人要闹起来。”   沈苏姀看嬴纵一眼,她昨夜分明提醒过他,但是他还是让事情这般恶化下来,到底是为什么?这根本不是他的风格……   “那公主呢?”   沈苏姀蹙眉一问,嬴策眸色更沉,“我们现在就是在等那公主醒来,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公主醒过来之后就能做解!我只是气外面那么些人竟然就这么等不及要参七哥一本了,真是可笑!”   说着嬴策看了一旁漠然不做声的嬴纵一眼,眼底满是担忧。   陆氏听着嬴策之语眉头也是微皱,眉目之间亦满是疲累。   瞬时间屋内气氛便是微滞,短暂的沉默之中殿外响起的脚步声让几人都是精神一震,不过一瞬外头便闪进来一抹紫红色的身影,定睛一看,竟然一身正装的窦澜,她带着三五宫人进的们来,朝陆氏盈盈一拜,“给母后请安。”   陆氏看到窦澜的瞬间眸色就冷了下来,“今日见到德妃倒是稀奇,往日从不见你这样早来请安的,你既然想知道那公主如何了,那就坐吧。”   窦澜一笑落座,面上并无被揭穿的尴尬。   几人便如此默然的等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路嬷嬷才满头大汗的跑进来,“太后娘娘,公主醒了!”   陆氏闻言立时就要起身,路嬷嬷却摆手道,“娘娘且在此坐着,公主已经在更衣,马上就过来了,您稍微等等。”   陆氏挑眉,复又坐下,看这公主似乎精神还算好,且不知她要来找她说什么呢?   因为这公主的醒来在场几人心情更为沉重了些,窦澜眼底泛着两分冷光,一副有热闹可看的模样,沈苏姀心中不由得也有些惴惴,看着嬴纵,他却好似一个没事人一样的把玩着桌案的上的茶盏,沈苏姀不由有两分无奈,这边厢嬴策也颇为担忧的看着嬴纵,见他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也是愈发不安,殿中出了窦澜之外的人都在为他费心思,可唯有他轻松自在,似乎昨夜之事当真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待那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传来,沈苏姀几人的心思都提了起来。   一袭水红色的广袖立领宫装着身,今日的澹台珑比之昨日的精神竟然还要更好些,昨夜的事情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只除开她眼底那抹淡淡冷芒。   “澹台珑拜见太后娘娘。”   澹台珑眼底只有陆氏,陆氏不由起身上前将他扶了起来,“快快起来,哀家要过去看你,你却到哀家这里来了,可还有哪里觉得不妥的?”   澹台珑摇了摇头,“都很好。”   陆氏闻言心中微松,见她面色有些超乎寻常的平静不由的犹豫着问道,“昨夜哀家彻夜搜宫也未在寿康宫之内发现什么不妥,不知道公主自己可能记得昨夜发生了何事?”   澹台珑微怔,眼底暗光簇闪,默了默看向陆氏道,“澹台珑有话欲给太后娘娘说,这话,只能让太后娘娘一人听见!”   “公主有话大可当众说便是。”   嬴策当先表达了不满,这位焉耆公主对嬴纵的不满和仇恨他们所有人都在昨天的马场上看的出来,这般避人耳目,难道是要说什么和七哥有关的坏话?   嬴策如此腹诽,陆氏看着澹台珑的目光却是一叹,“你随哀家来。”   陆氏竟然准了澹台珑,眼看着陆氏领着澹台珑进了内室,包括沈苏姀在内的几人面上都有些不好看,窦澜看着陆氏和澹台珑的身影消失在内室入口,不由冷笑一声起身走了出去,她一走,嬴策立时拍了桌子,“澹台珑最好不要乱说话!”   “阿策,不必担心。”   嬴纵悠然一语,嬴策挑眉,“怎么能不担心呢,那公主显然对你有怨,若是一不小心说错话怎么办——”   嬴纵仍是不语,眼底更是一边风平浪静。   等待实在磨人,好似过了良久又好似只是过了一瞬,等澹台珑独自出来的时候她面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甚至没有看任何人一眼就走了出去,看着那背影直直走出门去嬴策眉头立时一竖,道了一句“你们等着我”就起身追了出去!   室内瞬时只剩下他们二人,沈苏姀没犹豫的掏出早先的信笺走到嬴纵身边,“那仵作的家人在这里,王爷的动作别慢了!”   嬴纵微怔,抬手将那信笺展开一看,“你为何会有?”   沈苏姀唇角微抿,“这个王爷不必知道。”   内室不知怎地传来两声响动,沈苏姀微微一怔赶忙走了进去,一进门她的面色便是一变,“太后娘娘——”   嬴纵听到她的惊呼也跟了上去,进门的瞬间变看到太后面色煞白手捂着胸口满头大汗的站在窗边,沈苏姀正将她扶着,眼看着扶之不住,嬴纵赶忙过来帮忙,沈苏姀这才转身出去宣御医,她紧蹙着眉头眸光深沉,她不知道澹台珑对太后说了什么话,更没想到太后会因为她的一番话再次病倒在榻,转身去看嬴纵,他仍是一身从容无波——   嬴策在寿康宫宫门之内追上了澹台珑,他毫不犹豫的挡住澹台珑的去路,一双素来盛满明媚朗然的眸子阴沉沉的盯死了她,“你和皇祖母说了什么话,是不是又开始污蔑七哥了?你分明有武功在身,自然能看明白算计你的人不是七哥,若他想对付你,他会光明正大!可惜,他连动手都懒得动手,又怎么会和你玩这些小心思?”   嬴策语速又沉又快,几句话便将澹台珑眼底的暗色挑了出来,她眯着眼睛看着嬴策,冷声一笑,“你真是本公主见过的最自以为是的人,你怎么就知道本公主是在说七王爷的坏话呢?”   嬴策亦是冷哼一声,“七哥灭了焉耆你心中怀恨在心难道很难理解吗?你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独独告诉皇祖母一人,岂不是集顾忌着在场的某人?”   澹台珑点点头,看着嬴策,“那好,本公主就是说七王爷的坏话了,本公主就是说昨夜之事都是出自七王爷之手了,你打算怎么办呢?”   嬴策面色立时一黑,半眯着眸子狠狠道,“怎么办……你信不信我会让你嫁不成别个?”   澹台珑又是一笑,满是讽刺意味,“嫁不成别个那本公主可以嫁给八殿下你,你猜本公主现在去找皇上,若是稍稍提些条件,你猜皇上会不会立刻赐婚呢?”   嬴策嘴角一搐,“你别把自己想象的太厉害了……”   澹台珑看着嬴策摇摇头,一副很是无奈又让她看不上眼的样子,嬴策眉头一竖,见她要走立刻又挡在了她的身前,“你今日若不说你到底说了什么话给皇祖母,本殿下一定让你出不了寿康宫——”   澹台珑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人眸色愈冷,看他良久忽然凉凉一笑,“嬴策,你不过就是仗着你的皇子身份,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如果你只是外头哪个平民百姓家的儿子,你又有什么可以自恃甚高的呢?”   嬴策又是一笑,“只可惜啊,本殿下生来就是天之骄子,生来就比别你这个王族公主尊贵,这个就是事实,你现在无法改变只能喊本殿下一声‘八殿下’,所以,今天,此刻,你不能忤逆本殿下,否则本殿下有足够的法子把你拦下来!”   澹台珑深吸口气,语声深长,“本公主与你打赌,总有一天你会败在你的身份上!你想要的东西都会因为你天之骄子的身份而失去!”   嬴策想了想,他和他的兄弟们不一样,他从来没想过要什么,又害怕什么失去呢,见她漠然又冷酷的眼神,嬴策也抱手在怀道,“那我也赌你也会因为你这自不量力的性格与你想要的东西失之交臂,最后惨淡收场!”   一个比一个毒一个比一个狠,澹台珑看着嬴策挑眉,“你不是就想知道本公主和太后娘娘说了什么吗?你不就是担心本公主害了你的七哥吗,那好,本公主告诉你,本公主所言与你七哥半分关系也没有,这一下你能让开了?!”   嬴策微怔,看着她漆黑的眸子也觉得她似乎没有说谎,想了想还是闪身一旁让了开,“本殿姑且相信你一次,这一次你没有不代表你下次也没有,未来,你最好别打七哥的主意!”   澹台珑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带着侍女走了出去。   ·   太后再次病倒的消息犹如石落水面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出片刻诸位娘娘齐齐至寿康宫,没有多久其他的几位皇子也都敢来,几人还未落座,昭武帝已经面色凝重进了内室,其余人等纷纷退开,只见昭武帝眉头狠皱的看着陆氏,眸光冷冽的扫了在场诸人一圈,似乎是在怪罪底下人照看不周。   “御医如何说?”   昭武帝寒声一语,路嬷嬷赶忙上前一步,“回皇上,说是太后娘娘急火攻心这才晕倒了,稍作调理便可,只是往后要注意情绪,莫要再着急上火便可。”   “你们都是怎么侍候的!是谁惹了母后?!”   一句话落定在场之人都不敢再开口,陆氏却一把抓住昭武帝的手按了按,转头看向其他人,“你们都先回去吧,哀家这里没什么事儿了,沈丫头,你也先回去。”   众人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当下欠身一礼告退。   虽然走了出去,但是众人的面色都是各异,谁都能看出陆氏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和皇帝说,可她要说的是什么呢,嬴纵与沈苏姀几人都知道太后会如此都是因为那焉耆公主说了什么话,可她到底说了什么又有谁能知道!   沈苏姀想不明白此事却也不着急,只打算先回府看看,可刚一走出寿康宫便遇上了一道红衣翩然的谢无咎,看着他肩头那只耀武扬威的鹦鹉,沈苏姀真想装作不认识他!   “苏苏!苏苏!”   沈苏姀只觉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只好硬着头皮停下脚步,谢无咎有些兴奋的跑到她的身前,一双风流桃花眼眸光锃亮的道,“我就知道你今日会进宫的!听他们说你现在每日都要回府去了?要是这样,那谁来教我骑马呢?!”   沈苏姀看着他,“其实相爷现如今骑术已经无大碍,只要马儿不是烈马相爷都可以驾驭。”   谢无咎立时苦了脸,“苏苏你不知道啊,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连马背都爬不上去更别说骑马了,苏苏,既然你都搬到沈府去住了?那我可以跟你住在沈府吗?”   看着这双切切盼望她点头的眸子沈苏姀只觉自己额间漫上了冷汗,她对着他非常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可以。”   “啊,为什么不可以,我在君临城无处可去,我可以付房租的!”   “你要多少我就给多少!”   谢无咎说的万分恳切,“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我会做饭做洗衣会扫地还会讲故事,我知道焉耆所有皇亲贵族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能告诉你,别如说你上回问我的关于那个通敌——”   “叛国”两个字还未说出口谢无咎便觉得沈苏姀眼神不对,她看着他身后!谢无咎瞬时转过头去,只见嬴策正朝他们走过来,谢无咎立时换上一副笑容,“八殿下不知有何贵干啊,我打算和苏苏搬出宫去,她要我住在沈府呢!”   沈苏姀唇角一搐,她何时说过?!   嬴策听见他的话就扫了沈苏姀一眼,眉头一皱好似好兄弟一般的搂着谢无咎的肩膀将他带到了一边去,“相爷不是要学骑马吗,正好,我这几日一直闲得很!不如我来教你……”   谢无咎被拉走,沈苏姀耳边顿时清静起来,转身,嬴纵站在他的王辇之前看着她,沈苏姀眉头一挑走过去,“王爷可是有事?”   “这个副相并非简单角色。”   他素来低寒的语声此刻温温扫过她心头,沈苏姀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她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只见他眼底辨不出情绪喜怒,她不由得蹙眉,“王爷如何得知呢?”   “你不必管本王如何得知,总之你应当离他远一点。”   他并不回答,只笃定的看着沈苏姀,沈苏姀扫了一眼远处被嬴策越拉越远却仍是回头朝她这个方向看的人有些狭了眸,转头又对上他的眸子,“其实王爷也不简单。”   她的意思是说,王爷不简单我也未曾远离,可见不是每一个不简单的人我都应该远离,嬴纵眸光立时深了半分,仔细的打量她半晌忽然靠近她压低了声音道,“昨夜你救了本王,本王打算以礼相谢!”   灼热的气息落在她耳畔,沈苏姀却挑了挑眉,“王爷太过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嬴纵深深地看着她,唇角微勾,“这件礼物,本王料定你一定会喜欢!”   沈苏姀心中忽然浮起一抹不详的预感,却深吸口气让自己放轻松,在他面前,越是紧张越是容易出错,他难道送她什么耸人听闻之物?   嬴纵转身,“噌”一声从王辇之中拿出一物,沈苏姀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眼前便出现了一把长剑,他将那长剑递在她眼前,低低的声音带着两分不变喜怒的深长,“你空有身手却没有武器,本王将这把剑送与你,本王觉得你与这把剑十分相配。”   寒意逼人颖玉生光,三尺长的寒剑乃是用一整块寒铁铸造,此刻隔着剑鞘都能让人感受到逼人的森然,且不知若是舞起来这把剑该有多厉多美,沈苏姀看到这把剑的第一眼就将眼瞳狠狠地缩了起来,死死的盯着那骨节分明的大手,她耳边只落下他低寒迫人的话语。   “这把剑叫长生,你可认得?”   见沈苏姀僵直着脖颈垂眸不语,嬴纵复又落地第二句震人心魄之语。   “当初,便是这把剑将本王伤成那般模样。”   ……   ------题外话------   嗷嗷嗷嗷~长生剑出!嘿嘿,你们没想到吧!感谢送票送花送钻滴妹纸们~! ☆、066 只因本王对她…下不去手…!   “这把剑叫长生,你可认得?”   “当初,便是这把剑将本王伤成那般模样。”   他的语气寻常,却立时惊起她心中滔天巨浪!   死死的盯住那把长生剑,她认得,她当然认得!   这世上没有人能仿造出第二把长生剑,看着那剑鞘之上的颖玉光华,看着那由南海赤金沙打磨而出的苏氏图腾三足乌暗纹,她眼前忽然腾起一片袅袅血雾,长生剑,这是她入虎贲营起就从未离身的长生剑,苏阀少将军的七载功与名,步天骑的三年西境血守,没了这长生剑,苏彧再不是苏彧,她曾以为,这世上名剑,再无长生。   长生剑即在此,那沐小四呢,绝影呢,她的七星龙渊甲呢……   脑海之中电光火石间已心念百转,沈苏姀心头气血涌动,眼底锋芒成杀,记忆的枯枝败叶被这把剑轰得一声引燃,她的整个世界都在刹那间被烧成粉末!   他说,是这把剑将他伤成那般模样的……   呼吸无息,沈苏姀好似又回到了那素雪皑皑的九巍山梦境!   ——是她伤了他?   ——是她将他伤成这般模样?   她绝不可能将长生剑落于旁人之手,如此说来便只有这一个可能,沈苏姀眉头紧蹙背脊僵直,看着那把剑不知是该伸手还是不该伸手,脑海中思绪烦乱,除了那个梦境,她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深吸口气,沈苏姀的背脊开始泛出冷汗……   “这把剑乃是铸剑师无崖子所铸,据说乃是一把诸侯之剑,与本王的裂天排位不相上下,沈苏姀,本王与你这把剑,从今往后你当用她来回护你自己,万万莫要叫别个将你捉去,如此,本王方才省心了……”   他的话仍是平静非常,好似未曾发现她此刻异样,最后一句话,更是叫人引出连篇浮想,沈苏姀心头紧动,仍是垂眸,“此物实在贵重,沈苏姀不敢当……”   嬴纵眸光半狭,此刻方才透出两分冷意,“本王想给,无人能拒。”   见她仍是僵直站着不动,嬴纵忽然一把拉着她的手将长生剑放在了她满是濡湿汗意的掌心,她握到那冰凉剑身之时忍不住的瑟瑟一抖,他毫无所觉的将她的手放开,眸光带着两分满意的温润,“从今往后,好好守着这剑。”   沈苏姀掌心发颤,牙关紧咬忽然又将那剑递还给了嬴纵,“请王爷收回,沈苏姀什么都会,偏生不擅剑术,王爷的好意沈苏姀只能心领了。”   看着沈苏姀握剑伸在他面前的手,嬴纵唇角微微沉了下来,冷冷的目光直直看着她,“本王以为你剑术应当不错。”   “王爷想错了,沈苏姀从小到大拿剑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语气平静,略带两分低寒,嬴纵看着她眸色微深,某一刻,他忽然凉声一笑,接过她手中的长生剑,扫了一眼她那略显僵硬的指型,忽然转身朝容冽身边的马儿走去,接过容冽手中缰绳,他翻身便上了马背。   沈苏姀默默的垂眸,周身泛上两分素冷。   她是沈苏姀,不使剑,不着甲,不论兵策军道,任何苏彧习惯的事,她都绝不沾手!   她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长生剑,亦不知他为何忽然要将此剑送与她,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她都绝不会再要,唯有那样,才不会让人有机可趁,只是想到哪长生剑未来必定落于她人之手,她心头果然还是有一股子隐隐的疼,罢罢罢,再如何的万箭穿心,她都习惯了!   正垂眸而立一身失落惘然的沈苏姀没有注意到那忽然向她而来的疾驰之影,眼前暗影闪过,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被他一把抓上了马背,沈苏姀面色大变,正欲挣扎他却已一把将她按了住,骏马在宫道之上疾驰,她不知他怎么会忽然封魔一般的掠了她!   “王爷意欲何为?!”   “此乃大秦帝宫,王爷休要放肆!”   “即便王爷欲要放肆也莫要拉上沈苏姀,放开——”   几声厉喝之后他依旧蔚然不动,沈苏姀不由心头冒火,正欲再说,他却一把将长生剑塞到了她怀中,一边箍着她的腰一边一路疾驰朝宫外而去,悠长的朝阳道上宫人来回,皆被他这奔雷一般的蹄声惊得面容失色,待看清他那鬼面,宫人们又立刻扑簌簌诡道一地。   到了天圣门前,禁军见到有人奔马而出早就将拒马拦在了宫门之处,待至近前看到是他立刻又满头大汗的将那拒马移开,引起这般大的动静嬴纵却依旧不管不顾,勒缰而起,硬是让马儿从那拒马之上一跃而过奔出了宫门!   这世上可还有谁比他更为放肆更为猖狂?!   沈苏姀一颗心快要从嗓子眼上跳出来,可从那幽暗的门洞之中疾奔而出的瞬间她心头竟然也跟着眼前的光线豁然开朗,回望那越来越远的巍峨城楼,在看着触目所及君临城中一马平川的锦绣繁华,她心头竟有两分恍惚!   “现在出了宫,本王可能拉上你一同放肆了?”   低低的话语落在头顶,沈苏姀骤然回了神,马儿飞驰在圣德大道上,眼看着周边的景物飞似得朝后退去,沈苏姀下意识的身子后仰整个人都嵌在了他怀中,手中长生剑被她下意识抱紧,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滑脱出去,嬴纵满意的看着她如此模样,鬼面之下的唇角扬起。   “王爷欲要如何与我无关,王爷素来目中无人,可有想过别个的感受!”   沈苏姀语气之中写满了克制,嬴纵闻言略带讽刺的一笑,“本王不是你,本王无须想那样多……”   沈苏姀顿时僵了背脊,看着手中寒剑,一时猜不出他今日到底要做什么,抿了抿唇回道,“王爷生来便是天之骄子,自然与我不同,自然也无需如我这般顾虑良多!”   马速仍是疾驰不停,嬴纵那飞扬的气势却有些变化,“本王今日所得与是不是天之骄子的身份全然无关,哪怕本王只是权阀中人,本王今日亦不会相差分毫!”   他的语气略有沉暗,沈苏姀想到他与她一样八岁便进了虎贲营一时之间也说不出其他,因为她从未怀疑过他的心性手段,这样的他,放在哪里都不会落于人下的,沈苏姀稍稍一出神,再看时他们竟然还在圣德大道之上,远处的安定门遥遥在望,沈苏姀眉头顿时挑了起来,这是要出城去?!   正如此做想,他已经挥鞭而起,只听到几声脆响,二人的马儿已经奔至城门之下,这一次他们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侧门设有关卡,百姓们来回出入,嬴纵没有分毫驻马的打算,再看时已有人已经为他们打开了城门……   沈苏姀心头微寒,安定门的正门无王令无战事无国宾朝贺皆不可开,可今日,他不过两人一马出城去竟然连城门都为他大开,如此目无纲纪,岂不知明日早朝要惹来多少人参他一本!看了看城楼之上的守兵,触目皆是青甲,他甫一归来便挤掉窦阀与申屠得了这巡防营护城之权,而今,竟然来护城守军都是他的人马……   “可觉得本王恃权自傲了?”   他分明看不到她的表情,却好似能读懂她心中所想,沈苏姀闻言眸色微深,“王爷万事不畏,恃权自傲也无碍。”   嬴纵意味不明的一笑,马鞭挥的越发极快。   走出君临城嬴纵并没有上主道,反而是方向一转朝着西南方而去,半盏茶的跃马扬鞭,刚转过一片柏树林沈苏姀眼前立时现出连绵的帐篷来,她心头顿时抽紧,抬睫一看,高高飘扬的墨色天狼旗好似一大片阴云一般遮在了她的头顶!   营门口的士兵站在塔楼之上,远远地便能看到他们的到来,拒马撤走围栏移开,青甲着身的士兵们披坚执锐候在营门两侧,待嬴纵驱马入门,百多士兵立时锵锵卸枪落地,在震人心魄的枪杆触地声中所有人有整齐划一的单膝跪地,呼号声震耳欲聋!   “王爷!王爷!”   “王爷!王爷!”   沈苏姀面色紧绷眉头紧蹙,从入门的那一刻起不自觉的挺直了背脊,一把长生剑更不自觉握得紧紧的,这样突兀的紧张感让嬴纵看在了眼底,他不由得放满了马速,只见原本规整有序的军营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出现混乱,唯有在大营深处的将士们一个个从营帐之中走出,单膝跪在他往中军大帐骑行而去的路上,无人敢在他面前有半分逾越,可沈苏姀看得清他们的眼神,那其中狂热的崇拜敬服与信任且笃定的忠诚让她心神为之一撼!   眉头微蹙,她不知道他为何要带着她来此,君临城之中的金吾营不过只有两万兵马,而他的天狼军却有十万,剩下的八万人俱是驻扎在了此处,看着那茫茫无边际的鸦青色帐篷,沈苏姀心头忽然又疼又酸,隐隐的,却又有些热血激涌——   “王爷!”   “王爷——”   刚行至一半便有几个将领模样的男子从中军大帐的方向赶了过来,一个个看到嬴纵的出现眼底又惊又喜,铿锵有力的行礼之后本想上前来牵马,可那脚步走至一半便顿了住,只见那当首一人身着赤色短甲,一张国字脸方正,浓眉大眼显得分外阳刚硬朗,脸上的笑意在看到沈苏姀的时候有些诡异的一滞,而后立时垂头让道,剩余几人亦是看到沈苏姀的瞬间变了脸色,面面相觑一瞬,眼底精光乱窜瞬间闪过无数内涵……   “王爷怎生出了城——”   “可是有什么要事?”   “军中兄弟们日日念着王爷呢!”   “难道是有仗打了?!”   七八人跟在嬴纵和沈苏姀的马儿两侧,一瞬间便问出诸多疑问,这些人应当是天狼军中地位不低的将领,他们看着他的眼神虽然有敬服畏怕,可是更多的却是信任,这股子信任让他们在他面前不至于畏畏缩缩口不能言,沈苏姀被他们身上属于军人的刚烈之气感染,亦被他们眼底因为嬴纵忽然出现的热切欢喜所震,让他这个在她心中素来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厉鬼心性之人有了两分新的认识。   “多日不来,本王看看你们!”   甫一进的军营嬴纵身上的气息便变了许多,仿若被这热血刚烈的气氛感染,他身上的坚冰也融化了一层,说话之时带着两分肃然亲切,比平日里那般生人勿近的冷酷好了不知多少,他勒马而行,却不是往中军大帐之内而去,其他人也有些疑惑,嬴纵却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人略有两分兴味的回身对他们道,“本王欲在军中用膳,叫下面的人准备准备。”   说完他便打马而走,却是往中军大帐之后的校场去,身后几人看着嬴纵的背影走远,一个个都皱紧了眉头面色略有两分诡异——   “王爷抱着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   “没听说王爷要娶王妃啊!”   “废话,王爷娶王妃这等大事我们难道不知道?”   “王爷从前在军中从不许我们碰女人,这一次竟然自己带女人来营中!”   “呸,你说什么话,王爷从不是贪色之人!”   “我知道了——”   国字脸的那人忽然一语,其他几人都看向了他,国字脸的那人半眯了眸子,颇有两分高深莫测的一笑,“王爷是不是想看上了那姑娘然后带到军中来让我们帮忙……”   几人恍然大悟,却在下一刻齐齐鄙视的看住那人,其中一人万分不待见的看着他,“你的意思难道是说王爷看上了那姑娘但是那姑娘没有看上王爷?”   国字脸一愣,其余众人“切”一声转身而走!   国字脸皱了皱眉,想起适才看到那双和自家王爷一样看不到底的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低低道了一句,“也有可能啊……”   军营之中的校场没有装潢一新的看台,亦没有五颜六色的飞扬旗帜,校场的占地面积极大,却只是被一圈羊皮毡毯围着,场中意思性质的搭了个高台,五六人站在上面便没了下脚的地,尘土飞扬,威烈而粗狂,嬴纵驱马而入,沈苏姀抱着那长生剑不知他要做什么!   嬴纵当先跳下马来,回身一把便将沈苏姀抱了下来。   看着这校场沈苏姀眉头一挑,“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嬴纵看她一眼,抬手便将长生剑从她手中拿了出来,“噌”的一声抽开长剑,寒芒大盛之中瞧着她道,“你不是说你不会剑法吗,既然如此,本王教你——”   沈苏姀眉头立簇,“王爷要教也得看我要不要学!”   嬴纵挑眉,“本王教你你就必须学!”   沈苏姀只觉好笑,“王爷以为沈苏姀是你的战士吗,这军中每一个人都会听王爷的话,只除了我,因为我不是王爷的属下也不是王爷的兵,王爷没权利要求我做什么!”   她的话音因为怒气而高高提了起来,这使得跟在他们身后偷看的几人将她的话一字不漏的都听在了耳边,几人听得面色大变,只有国字脸眉眼未动露出一副我早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几人正听得起劲,却陡然一道劲风来袭,一杆红缨枪刺破羊皮毡毯而来,擦着几人的胸膛飞贯而出,几人惊魂未定,面面相觑一阵,逃也似的消失了。   嬴纵这边厢正冷眼看着沈苏姀,沈苏姀也正冷冷看着嬴纵,见他无话可说,她挑了挑眉转身便走,可那步子尚未迈出,身后劲风已经朝她而来!   ——妖孽!   沈苏姀面色大变,只因为那劲风强而有力根本不似开玩笑,脚步一错,甫一转身便对上一柄弯刀,刀光森寒紧逼着她的眉眼而来,沈苏姀心头漫上一阵怒气,被他强有力的攻击逼得步步后退,“丧心病狂!”   狠狠道出四字,沈苏姀脚步一顿就要往外退,谁知他一个跃起落在她身后,转身之时他的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肩膀上,刀锋煞气逼人,沈苏姀只觉得颈间肌肤一疼,瞬时不敢大意,他手有大刀而她手无寸铁,即便用尽了浑身力气还是被他压迫的一退再退,眼看着她身后已经是兵器架子退无可退,他的刀锋却仍是毫不迟疑的往她身上招呼,似乎非要卸下她的胳膊腿脚给她一个教训才算满意,凌厉罡风震人心魄,沈苏姀被逼无奈抬手就将兵器架上的长剑抽了出来,寒光曼舞剑气破天,“叮”的一声响,瞬时将嬴纵的架势挡了住!   鬼面下的眸子幽深似海,见她如此却有暗芒一闪,随之刀锋一变朝她再次攻来,沈苏姀心中狠咒,只得咬牙与之相斗!他是疯了,还要将她逼疯!   嬴纵武功路数仍是不变,对付身上内息薄弱的沈苏姀来说其实并没有用什么力气,可他越是打的凶沈苏姀好似还击的越是有力,他心头微动,手上的动作愈发迅疾,沈苏姀被逼的无可奈何,自己的招式也愈来愈快,再看嬴纵,他的眸子已经深深狭了起来!   他愈发狠辣,她心中早就被尘灰掩下的蠢蠢欲动便愈发强烈,劲风扬起校场黄沙,她眼底眸色微变,好似又回到了那尸山成堆的血海旷野——   嬴纵发现沈苏姀的异常之时已经为时已晚,长生剑的剑气并非一般刀剑可比,她不过与他交手十来招他手中的长刀便断成了两截,而沈苏姀的眼底早有暗红一片,盯着他的模样好似与他有什么血海深仇,嬴纵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骊山狩猎遇刺之时她的模样,眸光微狭,他再不敢与她打下去,然而此时的沈苏姀好似着了魔一般,虽然内劲稀薄,但是招式果决剑法利落,浑似一个使惯了长生剑的剑客,剑影如织杀机四伏,竟无法将她一招制服!   嬴纵心头紧动,可接下来却出现了更叫他震惊的一幕,他的每一招每一式她似乎都万分熟悉,在他出手之时她已有破解之招等着他!三五来回,他竟然次次后退,眼看着沈苏姀身上的戾气愈发暴涨,嬴纵忽然内息一盛,在沈苏姀剑锋缓滞的一瞬欺身而近卸剑锁腰将她牢牢钉在了自己身前——   他紧紧地箍住她,想起她适才的招式仍有片刻失神!   沈苏姀无法动弹的剧烈喘息,许久许久才浑身无力的瘫倒在他怀中,适才发生之事她浑似记不清,一清醒过来便将嬴纵往外推,嬴纵一把抓住她落在他胸前的手,语气深沉莫测,“这就是你说的不会?”   沈苏姀迷蒙一阵,看着地上凌乱的脚印便知适才她定然被逼的使出了真功夫,一时心中惊跳不已,正犹豫如何接话,他却瞬时将她抱了起来,将她往马背上一放,他自己翻身而上一路朝中军大帐而去——   坐在马背之上沈苏姀还在回忆适才自己用了哪些招式,然而脑中混沌一片只觉得自己似乎与嬴纵交手时间颇长,到底怎么打的却是如何都想不清,沈苏姀出神之际嬴纵也在深思,他手中长生剑仍是湛银色光芒大盛,那剑气久久未消,根本不是一个不了解此剑又没有内功的人能做得到的,看着她乌黑的发顶,他的眸色愈深了!   “王爷,已经准备好了!”   仍是那国字脸的将军等在那处,他眸光扫了一眼沈苏姀,又看着嬴纵道,“兄弟们已有许久未见王爷,不知兄弟们可否……”   “自然是一起!”   嬴纵知道他在问什么,当下便应了,翻身下马,一手捞下沈苏姀就这么半挟半抱将她带了进去,国字脸看着这场景唇角一搐,转身去叫其他人过来一起吃饭!   这中军大帐占地极大,布置的风格亦是暗色调,主位乃是一张朱漆长案,其后的宽敞座椅铺着一张墨色狐裘,底下两列长席,已经摆好了军中酒食,嬴纵带着沈苏姀上了主位,“哐当”一声将她扔在了墨色狐裘上,沈苏姀正要起身,嬴纵已经坐在了她身边,将她腰身一定,她立时“乖乖”的动也动不得!   “没在军中用过膳罢。”   沈苏姀心中冷哼,面上却仍是一片暗色。   嬴纵抬手取过长案上的酒壶,将桌上唯一的酒盅斟满,“尝尝,这是西边才有的关山醉!”   关山醉!   沈苏姀被这三字所震,心头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看着这中军大帐,眼前更是浮起一层白雾,曾几何时,她也如今日这般,大胜归来总少不得一场犒赏,每每都是关山醉,一坛两坛三坛……步天骑军中禁酒,也只有在打了胜仗才能放纵一二,没有人是不尽兴的,而她做为主将每每都要被轮番敬酒,后来实在没办法,沐小六全替她挡了,腹黑的沐小四则干脆将她面前的酒坛子换成了水……那些鲜衣怒马不知愁的年月啊,想起来便没个头,想起来就让她心头一片血肉模糊。   “不敢喝?”   “本王没有下毒。”   他淡淡一语,沈苏姀盯着那酒盅,手一抬就端起喝了一大口!   呛人辣味瞬时从她口腔一路延伸到了胃里,看着她咳的泪光闪烁面目纠结,嬴纵幽深的眸子里终于有了笑意,抬手将她肩上的碎发掠至她耳后,笑问,“可是和君临城中的酒不同?”   沈苏姀眼底一片漆黑,何止不同,简直不能比!   她好似被辣的不行,嬴纵一边抚着她的背脊一边幽声道,“九巍山风雪极大,一年有一半时间都是冬天,全天下只有这最辣最烈的关山醉能暖人几分,天狼军每人一壶随身带着,若是因被冻的没了知觉叫敌人杀死那是他们活该,可若是喝酒闹事在军中亦是斩刑伺候,到最后,这关山醉被他们当水喝。”   沈苏姀整个身子都僵硬起来,她若知道他是要带她来这么个鬼地方那她死也不会来,他不知眼前这一物一景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她宁愿坠身君临城的云诡波谲中也不愿在此生受凌迟。   “自你进了营中本王便发现你有些不对。”   嬴纵忽然道出一语,沈苏姀直了直背脊,“从未进过军营,沈苏姀紧张也是应该的。”   嬴纵眉头微蹙不置可否,下一瞬大帐之外便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当先入门的还是那国字脸,紧接着的诸人皆是青甲墨衣,各个都是干练爽利的年轻将军,见到嬴纵的刹那俱是当先跪地行礼,却都是同时的,在看到沈苏姀的禅那眸光微变。   “都起来吧,多日未聚,随意些。”   嬴纵挥了挥手,众人次第落座,不约而同的先看沈苏姀。   沈苏姀何许人也,在这些浑身煞气的将军们面前亦是从容有度的坐着,并未有分毫矫揉造作的女儿态,这些人在外面的时候就听说王爷带着一个女子进了大营,他们正满心好奇,如今见到真人,虽说看起来年纪稍微小点儿,但是模样气度皆是不差,大家眼神交汇一瞬,先前那国字脸立时站了起来。   “王爷,多日未聚,属下们先敬您一杯!”   嬴纵唇角微扬着,二话不说就拿起了桌上的酒盅,沈苏姀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她用过的酒盅仰头喝尽,心头突突一跳,不知怎的有些不自在起来。   “王爷多日未来,不知属下们在这大营中待得实在是无聊至极!”   十多位将军看着沈苏姀,却又不敢问她的身份,便都只当做她不存在似得与嬴纵抱怨,一个面容清秀却生着一道戾气剑眉的将军闻言也站了起来,“王爷,我们八万人在这里吃得好睡得好,可就是没有仗打,实在是要把人憋死了啊!”   这些人虽然都有品阶在身,可在嬴纵的面前却都只有点头应声的份儿,此番却一脸怨气的朝嬴纵抱怨,这些脸她有的似曾相识,有的则完全不认得,可看在她眼中却分外亲切,曾经,在她面前围绕着的也是这样一群热血报国的勇士!   “不然,你们去和王翦换?”   嬴纵忽然出声,在场众人俱是一静,那国字脸“嘿嘿”一笑,“那……那就不必了,还是王翦那厮适合君临城去,我们这些人进去了还不得为王爷闯祸……”   这句话弱弱的和适才的语气完全不同,沈苏姀听得一笑,王翦乃是嬴纵身边第一猛将,其人不但智计过人心思玲珑,排兵布阵战场杀伐亦是超群,在君临城中做事可不仅仅有战场上的本事就足够的,稍微缺两分心思的可能就会给他闯祸,他这话全然不错。   嬴纵靠在椅背上,沈苏姀坐在他身侧,虽然看着两人中间有段距离,可谁也不知他的手正定着她的腰,他好似在专注的听底下人说话,可心思却落在她身上,此刻她生出的些微笑意被他看在眼底,不由眼神更为专注的扫了底下一眼。   诸人见他鼓励的眼神看下来立刻说兴大起,那剑眉男子复又道,“王爷,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先前听说漠北那璴氏欲反,我们弟兄几个高兴坏了,可是没几天就又有消息说璴氏不反了,王爷,那璴氏在北边实在太过嚣张,如果我们将其镇压,王爷您不是又有一大功,您知道我们的,那是一天半会儿都闲不下!”   沈苏姀明白他们,打仗,特别是打胜仗的人心中的征服欲日益增长,当没有东西让他征服的时候他便会不适应,这太正常不过了,正想着,那国字脸忽然一脸哀怨的道,“说起来都怪那个沈阀的小姐,听说是她一下子拿出了十万两黄金出来给了漠北,外头的老百姓都叫她观世音转世,我呸,在我老朱这里钱从来解决不了问题,那漠北既然不听话,还是得打!”   感受到手下的腰肢忽然僵了僵,嬴纵唇角的笑意忍不住的溢了出来,底下人看着嬴纵露出明显笑意那表情简直和见了天仙一般惊喜,众人相视一眼,纷纷附和!   “没错,璴氏贪得无厌,哪里能用钱喂得饱!”   “朝廷不打我们去打,那个沈阀的小姐到底还是想的简单了些!”   “可惜了那十万两黄金,漠北这次不知道又要添多少军备和马匹了!”   接二连三的话不断蹦出来,嬴纵感受到手心之下越来越僵硬的身子笑的胸膛微颤,底下人不明就里,却是越说越高兴,国字脸那人眸光一亮,“那沈阀的小姑娘听闻今年才十二岁,想必肯定是个不知事的,若是叫我老朱遇上,定然训斥她一顿!”   “且不知,朱将军预备如何训斥呢?”   气氛欢乐的大帐之中忽然响起一道女子清绝之声,朱瑞抬头就看到沈苏姀正眸色深沉的看着他,再转头一看,嬴纵唇角的笑意还有升高的趋势,朱瑞心头一震,“那位沈阀姑娘实在是……敢问姑娘的是……”   朱瑞话说到一半就觉得不对,话锋一转却惹得嬴纵笑意甚重的轻咳了两声,沈苏姀面上半分表情也无冷冷看着他,“刚刚打下了焉耆,若是再和漠北开战,天狼军就真的一定能赢吗?即便是打赢了漠北又如何呢?现在漠北已经是大秦的国土,璴氏统治漠北几百年,漠北的百姓心向着谁不难想象,朱将军是想将漠北百姓全部驱逐出境呢还是尽数屠杀?”   沈苏姀面容虽然仍有稚嫩,可那双眸子却是深沉莫测,且一词一句不急不缓自有从容底气,饶是在场诸人皆是有身份有地位在军中威望不低的将军们都感受到了两分迫人之意,那朱瑞被问的一时无言,脸色涨红的强辩道,“璴意那厮算什么东西,有我们王爷在,哪里会打不赢呢,届时……届时便由我们王爷取璴氏而代之!”   真真是万事以嬴纵为先,沈苏姀闻言摇头一笑,“朱将军打过焉耆,自然知道一场大战消耗的不仅是时间还是财力人力物力,朱将军想的简单,帝国却没有多余的钱财来开始这场结局并不一定好的战争,何况,天狼军刚刚打赢了焉耆,已得了这般滔天功绩,朱将军难道不想想,若是漠北也被你们打败,这大秦可还剩什么与你们相媲美……”   话音落定在场诸人面上的颜色都是微微一白,看着一旁也收了七分笑意的嬴纵他们可全都笑不出来了,微微一顿,沈苏姀的话却还没说完,“那位璴意手底下的十万苍圣军不可小觑,你们打赢了焉耆,他们却多年来防着北魏无一败仗,战场轻敌乃是大忌,朱将军在军中声威颇望,适才所言大抵是在和沈苏姀开玩笑。”   “沈苏姀”三字落定,在场面色本就灰白的人更添两分尴尬,一个个的大男人竟然有些手足无措,各个都看着嬴纵颇有些呐呐不能言语,嬴纵笑着直起身子来,“好了好了,忘了与你们介绍,这位便是沈家五姑娘,适才她所言皆是本王所想,你们往后再也莫提漠北之事,安稳的日子来之不易,你们不好好珍惜将来要后悔!”   嬴纵一席话语声温透的落定,在场诸人众人轻轻松口气,沈苏姀到底也只是个小姑娘,那威慑力并不深长,没多久除了那朱瑞之外其他人皆一片笑谈恢复了常色,看着底下人模样,嬴纵意味深长的靠近了她,“连本王的人都敢教训,沈苏姀,你果然没教本王失望。”   沈苏姀因他的欺近而直了直背脊,底下人各自垂眸偏头好似看到了什么少儿不宜一般,嬴纵复又一笑,“你对那璴意好似赞赏非常……”   “北魏对大秦虎视眈眈多年,至今还没有动作不过是畏与苍圣军,我虽然不知他人如何,可对他治军用兵之道略有所闻,自然是赞赏的。”   沈苏姀语气平静,嬴纵了然的点点头,“你此番送了十万两黄金与他,他对你必有重谢。”   沈苏姀不接话,嬴纵有些玩味的扫她一眼。   “只是不知他那样的人会送什么与你……”   出的天狼军大营之时已经天色将晚,那朱瑞领着人将他们送至大营门口,从知道沈苏姀的身份到现在,他硬是没再敢看沈苏姀一眼,想起那般铁汉脸红的样子沈苏姀唇角不由得又生出两分笑意,正出神之间嬴纵已经将长生剑塞到了她手中,沈苏姀眸光微凝,嬴纵已经挥鞭疾驰朝君临城中去,“你若不要,本王明日便赏给朱瑞!”   沈苏姀眉头几蹙,到底还是将那剑收在了手中,片刻轻声一问,“王爷这剑从何处得来?”   嬴纵御马疾驰,“朋友相送。”   “那这剑从前的主人呢?”   嬴纵顿了顿,语气略沉,“从前的主人已死,现在的主人是你。”   沈苏姀没在说话,看着安定门的城楼遥遥在望,她忽然深吸口气问道,“王爷说您胸口的伤是被这柄剑所伤……想必伤您之人定然武功高绝至极……”   “她的确武功高绝。”   嬴纵应一声,沈苏姀悬着的心缓缓一松。   “可她并未高过本王,我们至多算平手——”   沈苏姀心头顿时一紧,握着长生剑的手不由攥紧。   嬴纵低头扫了一眼她因垂眸而露出的白皙后颈,眸光一深。   “只因本王对她……下不去手……”   ------题外话------   话说纵子现在只是试探的哈,妹纸们说的很对,一个死了的人又活过来是很不可置信的事,没有最主要的大事件证明出来纵子是不会朝这个方面想的!大家别急~有票送票昂~! ☆、067 放心,本王是不会丢下你的!   昭武三十二年的七月注定不会平静。   六月末的北宫骸骨案是这场风暴的起因,因三位主子在宫中跑马而发现的骸骨随后被证实死者乃是五年前大皇子嬴铮身边的第一侍卫释云,本来一个无关轻重的小人物引发的至多是一场普通命案,然而若是和五年前的苏阀叛国以及大皇子同谋一案联系起来就绝不那么简单,五年前大皇子首次被人指证与苏阀同谋便是因为那第一侍卫释云的消失,释云身负高绝武功,带着大皇子之命前往西境向苏阀通风报信,随后,大皇子与苏阀同谋的证据接二连三的被发现,直接造成了大皇子最后的“畏罪自杀”。   一旦与五年前的苏阀之乱牵扯上便一定不会是小事,七王爷嬴纵做为此案的主审官手段利落至极,只一晚便让那仵作开了口,直接让刑部的三品副使落马,眼看着案件即将朝更精彩的方向发展,关键时刻两位嫌疑人齐齐死于刑部大牢之中,皆是中毒而死。   杀人灭口一目了然,也正是二人的死证明此案幕后之人的手腕之强,也在一定程度上作证了释云之死一定会牵扯出一件重大阴谋,而这个阴谋,多半和苏阀之乱有关,昭武帝得闻此事不由大怒,急令七王爷彻底纠察,七王爷何许人也,可眼下的境况,便是万事不畏的他也一筹莫展,两位犯人皆死,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又该如何往下查呢?   正在满朝上下都因为此事人心惶惶之时,焉耆公主澹台珑选夫之事又出了岔子,本来澹台珑与大秦皇子的婚事都在众位朝臣的预料之中,虽然这公主选夫对于大家颇有震撼,但是既然昭武帝都能首肯他们哪里还敢说什么?   可没想到的是,宫中竟然有人敢对这位焉耆公主使手段……   公主选夫比文斗武,结果是哪位皇子当然不一定,可若是有人与这公主生米煮成熟饭,为了皇室的脸面,无论如何都是要指婚的,这等阴谋论的想法还真有人敢去实践,只可惜没找准时机让煮熟的鸭子飞了,举朝上下对此事传言纷纷,可不知那焉耆公主对太后说了什么,这公然选夫之事至此结束,焉耆公主暂留与君临,以待考核几位皇子品性,最后仍是由她自己决定到底选谁联姻……   公主选夫的疑云还未散,太后再次病倒,皇帝发了大火,正在满朝郁气之时,那让七王爷嬴纵一筹莫展的北宫骸骨案忽然有了重大进展,那仵作和副使虽然已死,可那副使落马之前无故消失的家眷被七王爷找到,也不知那副使的妻儿知道些什么,只知道七王爷递上折子的第二日刑部剩下的三位正副使都被金吾营拿下,这一次七王爷没有将他们关在刑部大牢,而是直接扔到了君临城外的天狼军大营之中。   八万人的天狼军大营因为这三位大员的到来全部沸腾了,据说几万精兵日夜守卫严阵以待,分毫不亚于在西境戍边是对付焉耆人的阵仗,在这等阵势下,如果没有个十万八万人马,谁敢去闯营?   再如何高深莫测的诡谲计谋,在绝对强硬的武力面前都只是一场徒劳无功!   满朝上下都以为七王爷接下来必定还有大动作,朝内朝外都弥漫着一股子风雨欲来风满楼之势,所有人都终日惶惶生怕这风雨湿了自己的衣裳,可那几位大员被扔进天狼军大营之后,七王爷忽然称病缺朝闭府门不出,众人有松口气的有更加紧张的,却都不知七王爷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心有所图蠢蠢欲动的野心家与权谋家们终日盯着七王府,生怕漏掉七王爷任何一个动向,可他们不知此时的嬴纵是真的病了!   宁天流和宁微倾到七王府的时候嬴纵正在这三伏天里披着一张墨色狐裘坐在邻水的阁楼上看书,宁天流看他这模样摇摇头,“啧啧,外面的人各种传言都以为你在酝酿大动作,谁知道你当真是病了,听容飒说你是被关山醉撂倒的?”   宁天流将身上广袖紫袍一旋,无限风流的落座在了凭栏处,宁微倾面上仍是那灵黠从容的常色,只是一进门就将目光落在了嬴纵身上,落座之时亦坐在了靠着嬴纵最近的椅子上,“王爷既然知道自己有伤在身,怎生还喝了酒?”   嬴纵无奈的摇摇头,“去了营中,一时哪能想那样多。”   宁天流闻言笑开,“你倒好,给朱瑞他们找了乐子,也不知那三人最后能不能全乎着出来,总不能把几个人就那么杀了,眼下刑部没有人管,几大家族看着都不敢上去插手,最后皇上只好把刑部扔给了父亲,父亲这几日的面色都阴沉些。”   宁家乃是老牌权阀了,秦朝刚刚建国的时候他们便是一等一的权门贵族,时至今日,地位半分未曾动摇过,宁阀的行事风格就如同他们的姓氏一样,在几大权阀之中宁阀最为不动声色,若是不懂权谋的人大抵会忽略他们的重要性,可但凡是有些眼力的人都明白,宁阀一直是一只蛰伏着的野兽,指不定什么时候都会出来咬你一口,且一咬必死!   “国公爷渐渐不理政事,如今倒是难为他了。”   嬴纵淡淡接一句,宁天流无奈笑开,“可不是,现在宁府里的下人大话都不敢说一句,这不,我们才跑到你这里来……”   凭栏之外便是云烟湖,今日里的天气算不得好,云烟湖上笼着一层白雾,与天上的阴霾相衬,灰白之色让人略有几分郁气,宁天流看了一眼那沉沉的天色,松快的语气一变,瞬时带上两分凝重,“那副使的妻儿当真指证了刑部的几位正副使?”   嬴纵看他一眼,“你觉得呢。”   宁天流唇角一搐,有些哭笑不得,“我就知道是你!皇上对你也太过纵容,整个刑部都被你搅得翻了天,外面的人还以为你掌握了什么巨大线索,岂不知你只是为了让他们紧张紧张,若是稍稍沉不住气的便要杀过来了……”   宁微倾听着这二人之间的言语面色如常,只是眼底有两分瑞光闪过,嬴纵语气寻常的接一句,“可本王等了这两日,这府中还是分毫动静也无,可见这些人城府之深。”   宁天流实在无奈,“那副使的妻儿到底说了什么你要弄出这样大的动静?”   “名册。”嬴纵轻声道出二字,眼底闪过两道幽光,“一份名册。”   宁天眸光微亮,“什么名册能让他们下黑手,连三品副使也敢杀!”   嬴纵微闭着眸子,开口的语气忽然分外平静,“一份记着当年当年苏阀之乱参与量刑之人的名册,当然,还记了些其他的东西,每一个指证之人也都在上面……”   苏阀之乱!   宁天流半眯了眸子,语气也万分沉凝起来,“那名册在何处?”   嬴纵拢了拢身上狐裘,“被人拿走了。”   宁天流看他片刻,摇了摇头,“所以你铁了心要查旧事?”   嬴纵骤然睁眼,看着他,“当年大皇子出宫之时是宁阀的人将他围堵住的,当年之事,你知道多少?这中间,宁阀可有参与其他事?”   见嬴纵的眸色宁天流一时也直了身子,“我们哪有参与什么事,当年是从宫中传出的命令,我们不过是奉命行事,苏阀量刑和那些证据全部都走的是刑部,宁阀没有经手,也绝对没有参与其他什么。”   宁天流语气肯定,嬴纵复又闭上眸子,缓缓道,“你还是回去问问国公爷再说。”   宁天流蹙眉,“我断定父亲不会参与。”   嬴纵仍是闭着眸,鬼面之下露出的侧脸与下颔有两分奇白,宁天流深吸口气,“怎么回事?难道当年之事真的有什么蹊跷?如果真的有什么内情,宁阀也绝对没有沾手半分,你尽管查就是,只是……只是你不管西岐了么?”   宁天流是说,当年的事西岐极有可能参与其中,可嬴纵听了这话却没有任何气息变化,宁天流看的眉头微蹙,“即便没有西岐,窦阀、申屠、沈阀,这几家总有推波助澜的,你想以你一人之身与他们这几大家厮杀吗?你知不知道这意味这什么?”   见嬴纵还是没有一点儿着急的样子,宁天流不由得簇起眉头来,“你这样皇上也不会同意的,若是将他们逼急了,那些人是什么角色你还不清楚吗?他们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天狼军是厉害,可在这朝堂之上,不是刀剑斧戟可以解决问题的!”   “外头都在传言那焉耆公主受辱一事,虽然没有明着说,但是都直指到你身上,这件事一定还只是个开始,等后面再查出些什么来,只怕还有更大招数!”   似乎是宁天流的语气太过严肃,竟然惹得嬴纵唇角微微一扬,他带着鬼面闭着眸子,所以宁天流看不出他此刻的笑意到底蕴含着何种情绪,只听嬴纵略微低沉的语声轻而缓的道。   “父皇他会同意的,从回君临那刻起本王就想到今日之局了……”   宁天流听着他的话略有两分怔然,愣了愣才复又一叹,“我也知道你的性子一时半会转不过来,不过你且记住,万事以大业为先!”   嬴纵仍是闭眸不语,宁天流摇了摇头,“那副使的妻女是不是在王府之中?我去看看去……”   嬴纵此刻方才睁眸,摇头,“不在。”   宁天流顿时睁大了眸子,“不在?!难不成那两人也被你放在了天狼军大营里?”   嬴纵闭眸养神不答,宁天流略带细长的眸子满是无可奈何的狠扫了嬴纵一眼,这天下能将素来俊逸风流的宁世子逼露狠色也唯有他了,宁微倾此刻方才掩唇一笑,“王爷府中不方便,我猜啊,那两人定然在沈府……”   见嬴纵骤然睁眸看过来,宁微倾意料之中的一笑,“看来微倾说对了。”   嬴纵仍是看着宁微倾,宁微倾便也不避不让的看着他,“王爷觉得很讶异?我想知道的事情自然有办法知道,王爷不仅将那副使的妻女放在了沈府,还带着沈姑娘去了天狼军大营,微倾说的可对?”   嬴纵看着宁微倾的眸光愈发深沉,宁微倾却半分不怕,“王爷行事素来无状,何况您难道不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您宠着沈姑娘吗?微倾知道也不足为奇。”   嬴纵看着眼前这张样样情绪都恰到好处的精致面容唇角微抿,而后默认一般的闭上了眸子,在他这般反应之中宁微倾面上的笑意终于一淡,却终究未露出任何别的情绪,宁天流扫了一眼自家妹妹轻咳一声,“那二人如此重要你怎能将人放在沈府?沈姑娘小小年纪如何能护住那二人?更有甚者若是连累了沈姑娘该如何是好?”   嬴纵淡淡启唇,“她能,她亦不怕连累。”   这淡淡几个字已超乎了宁天流对他的认知,看着宁微倾唇边的僵直笑意,宁天流所幸道,“别忘记我说过的话,不知这位沈姑娘在你心中,与那位已逝之人相比当是如何——”   嬴纵下意识唇角微沉,宁天流看在眼中不由松口气,淡淡的出口道,“和沈姑娘相比,我宁愿你记着的是个已逝之人。”   他可以永远记着一个已逝之人,却不应当为一个近在眼前之人乱了方寸,他是七王爷嬴纵,他是要奔着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去的,任何的羁绊都是致命。   宁天流看着嬴纵身上沉郁的黑和刺目的白眼底泛起一丝不忍,可很快的那抹不忍便又淡了下去,他看着嬴纵郑重开口,“这北宫骸骨案你自有你的打算,我今日来乃是为了告诉你,窦阀族地月前生了瘟疫,上报之后朝廷拨了五万两银子给他们,可这一月过去那瘟疫的范围却是越来越扩大,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嬴纵一默,缓缓睁了眸子。   ·   同样是在临水的阁楼上,沈苏姀正坐在围栏边上与一个年过三十的妇人说话。   远处,沈君心一身锦衣正在和一个同样七八岁的小男孩玩耍。   那妇人本来面上满满都是紧张畏怕之色,可随着沈苏姀的目光看过去,那七八岁的小男孩和沈君心玩的十分开心,而眼前这位小姐一身静琬温柔之色,并没有半分压迫之感,再看那隐月湖上,波光微荡山色似水墨散开,像极了她家老爷最爱的缙云水墨画。   “沈小姐,您要问什么便问吧。”   妇人忽然开口让沈苏姀挑了挑眉头,她摇摇头,“我不是王爷,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别的,将你放在我这里也只是为了你的安全,毕竟,应该没人能想到你们在我这里。”   那妇人眸色微松的点点头,一时无语。   恰在此时沈君心眸光微亮的跑过来,扫过那妇人眸色微深,笑着道,“吴姐,连心很是聪明呢,不如以后就让他在府中一直与我读书写字如何?”   沈君心长得粉雕玉砌的,一双黑黝黝的瞳底似有墨绿之色,看起来与灵动可爱至极,他话一出口那妇人眸色便是微亮,谁知道沈苏姀摇了摇头,“不可以,连心现在没了家,留在我们府中固然好,可是这里对他们来说不安全,我们得为他们找个更好的地方。”   沈君心眼底闪过两分失望之色,“奥”一声又转身去和那小男孩下棋去了。   沈苏姀转头便对上那妇人意味不明的眸子,她挑了挑眉,“夫人可是怪我?”   那妇人闻言立时摇头,“妾身不敢妾身不敢,沈姑娘比妾身的考虑还要周全,妾身谢谢沈姑娘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沈姑娘呢,沈姑娘如此宅心仁厚,果然与外面传言一样!”   沈苏姀一笑,“外面都怎么说?”   “外面都说沈姑娘是菩萨心肠,此前捐了银子给漠北,免了一场大战,达官贵族且不说,平头百姓们谁愿意打仗呢,还听说沈姑娘这两年来虽然极少出门,却常常在城外设粥棚周济贱民,外面的人都知道沈姑娘是个好人。”   妇人说的情真意切,沈苏姀眼底仍是淡淡,“我没有那么好,一粥一饭包括那十万两黄金对我而言都不算什么,别人都因此感激我,却不想我若是没有今日的优渥日子也绝不会将自己的吃食分与别人的。”   沈苏姀并不领情,却让那妇人听得目光锃亮,“沈姑娘说的固然有礼,可世上达官贵人有钱人家无数,却只有沈姑娘如此做了,无论如何,您都是个好人。”   沈苏姀点点头一笑,依旧不甚在意。   那妇人看着沈苏姀半晌,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得向她靠了过来,“沈姑娘,前几日王爷问妾身的时候妾身胆子小只将话说了一半,那名册……妾身其实知道那名册去了何处……妾身将去处告诉沈姑娘,还望沈姑娘……”   那话欲言又止十分艰难,这妇人亲历夫君下大牢之事,后来又得知夫君诡异而死,她当然明白自己所经历的应该是一场大事,她不确定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如果一口气将知道的全说出来或许就没有了利用价值,那七王爷在外素有凶煞之名,她无论如何也不敢乱说,可她没想到她最终会被带入沈府……   进入沈府三日,沈苏姀只为她安排吃住从未来审问过她,甚至话都没对她说过几句,这位沈家五小姐好似全然对那些事不感兴趣,而她只是这府中的普通住客一般,她现在所求不过是能找到一个值得信赖之人而后用她知道的东西为自己和孩子换取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她想,这位沈家五姑娘或许就是那个值得信赖之人!   沈苏姀听到她那欲言又止的话略微一愣,而后淡淡道,“这里不是七王府,夫人不想说的沈苏姀绝不逼迫,可是沈苏姀做了什么让夫人不安?”   那妇人连忙摇头,“不不不,沈姑娘大恩大得妾身感激的很,妾身身无长物,只希望自己知道的东西能为沈姑娘做点什么,那本名册……那本名册此前是被刑部之外的人拿走的,那人来找老爷的时候妾身虽然回避了却还是记得那人的模样,妾身记得那人腰间的盘带上面绣着一个人面鸟身的古代图腾纹样……他们拿走了那名册,却还是不放心,见老爷被抓进去立刻就下了杀手……妾身很怕……为了连心也请沈姑娘救救我们母子……”   妇人语速极快略有凌乱的说了许多话,却只有这个人面鸟身的图腾让沈苏姀眼底一亮,待妇人有些惶恐的说完,沈苏姀面色仍是未变,只朝她温柔笑道,“妇人莫要不安,安心在府中住两日吧,你说的这些我只当做不知,至于你和连心,我既然带你们回来就不会再把你们至于危险之地,且安心吧。”   妇人终于松口气的点点头,却又忽然蹙眉,“可是七王爷那里……外面传言七王爷素来独断残暴,且不知沈姑娘这般说七王爷是否同意?若是七王爷不让我们母子活……”   沈苏姀笑意微滞,片刻摇了摇头,“传言不可信,有我在。”   妇人半信半疑的颔首,却也没有其他办法,不多时便带着连心告退。   沈君心笑呵呵的走到沈苏姀身边来,一双睫毛纤长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她,“五姐,你当真如那妇人所言是个大好人?”   不论是谁看到这么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大抵都生不出厌恶之心来,沈苏姀听着他这般奇怪的问题摇了摇头,“我不是什么好人。”   沈君心微愣,而后大大笑起来,“好好好,我才不喜欢老好人!”   这两日沈君心总会来伽南馆,然而沈苏姀不是那种对谁都能亲热非常的人,因此与沈君心也算不得热络,见沈苏姀不再接话,沈君心复又挑眉,“五姐可是要出府去?”   沈苏姀有两分意外,“怎么会如此想?”   沈君心“嘿嘿”一笑,眼底暗芒一闪,“刚才那妇人所言难道不是五姐一直在等的吗?这一招欲擒故纵五姐可真是耍的漂亮哇……五姐可是要去七王府?听说这几日七王爷病了,五姐顺道去看看那七王爷也是好的,别人都说那七王爷残暴冷血,可是五姐好像不这么觉得,什么叫‘传言不可信’啊……”   沈苏姀诧异的看着眼前小人儿,那稚嫩的脸庞上笑意无害,可那双眸子里的墨绿之色却更浓了,沈苏姀微微狭眸,眼底渐渐漫上一股子凝重,这个小娃儿,有点意思……   ·   嬴琛再一次出现在第一楼的时候那衣袂飘飘的苏词依然仙逸出尘的站在轩窗边上,听到脚步声之后转身朝他一望,唇角的笑意意味不明,只抬手一请。   二人相对而坐,苏词骨节分明恰似女子的手洗盏更酌为他煮茶,茶香四溢的水汽朦朦升起,让他面上的笑意也免得飘忽而朦胧,“五殿下错过了那么好的机会,而今,怕是难嘚焉耆公主之心意了……”   嬴琛面色阴沉,苏词复又笑开,“七王爷如今抱病在府,满朝上下的议论声也渐渐小了下来,五皇子接下来打算如何做呢?继续以七王爷为目标呢,还是先为自己铺路?”   狭长的眸子半眯,透出点点戾气,嬴琛看着苏词放在他眼前的茶汤冷哼一声,“这一次算他走运,本殿既要为自己铺路,也绝对不能让他好过。”   “是为了当年的苏阀之乱?”   嬴琛面色微变,苏词了然一笑,“原来是这样,在下早就说过,关于旧事,五皇子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苏氏一定会帮助五皇子,可惜五皇子不信任在下,不过……不过窦国公相比有好法子解决此事。”   嬴琛只品茶不说话,苏词又笑道,“只是不知那本名册可又被窦国公拿回去呢?”   嬴琛品茶的手一顿,苏词只当做没看见的道,“虽然五殿下没说,但是在下还是让人去查了,此番最为重要之物便是那本名册,倘若窦阀没有沾染此事便好,若是当年之事窦阀真的有心参与,恐怕就没那么好脱身了,因为……”   “你们到底知道些什么?!”   嬴琛厉声一喝,苏词洒然一笑,“也没什么,只是知道那本名册似乎落在了三皇子手中,此番三皇子与焉耆一事已有两分建树,除开焉耆公主选夫出的岔子之外想必圣上一定对其赞赏有加,此番若是他再以此名册向圣上邀功,五殿下可还有法子应付?”   嬴琛当的一声放下那茶盅,面色生出两分凝重,苏词摇头笑笑,“五皇子当务之急还是从三皇子那里拿到那名册为上,申屠一脉此前受创,三皇子在朝中支持势力略弱,而今正是他崛起的大好机会。”   嬴琛默了默,“本殿当然明白……”   茶香满绕,苏词看着嬴琛的表情面上的笑容愈发高深莫测,嬴琛默了一默,忽然抬头看向苏词,“你们公子在何处,本殿需要银两——”   苏词挑了挑眉,“殿下何处需要银两?要多少?”   嬴琛面上溢出两分烦躁,放开茶盅的手有些不耐的敲击着身前桌案,似乎有什么不能说,他眉宇之间犹豫之色颇重,苏词微叹,“殿下对我们总是如此不信任,您大可随意编个谎儿,反正我们公子一定会给的,只是苏词需要一个说法告知公子听而已。”   听她一语嬴琛眉间不耐之色更重,忽的一拍桌案道,“窦家军多年来没有扩充,眼看着别个军功赫赫,本殿当然要为以后考虑些,若非要等到那撕破脸之时,谁手中有兵权谁才有资格说话,先前的银子所剩无几,偏生北面又闹出瘟疫,此番本殿先要黄金五万两,且告诉你家公子,本殿要快!”   苏词一听面色并未多变,只沉沉应声,“殿下放心,苏词即可便派人告知公子,您要的东西一定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您手中!”   嬴琛闻言这才面色晴朗两分,苏词又为他倒满一杯茶。   水雾朦朦,他唇角噙着的笑意分外莫测……   ·   夜色浓浓,高门阔院的申屠府后门上忽然掠过一道极快的暗影,守门的侍卫只听到忽忽一阵风声,抬头一看却只有无星无月的漆黑苍穹,他们面面相觑一眼,只当是幻觉。   沿着高墙一路朝府院深处而去,满目漆黑的申屠府中唯有不多的两处还亮着灯,此番沈苏姀的目标位于那附院中轴线上一处并不起眼的院落之中,申屠府中的防卫颇严,来回行走的巡逻护卫浑似禁军一般执坚批锐,虽然夜色已深,护卫们各个都是精神抖擞目光锐利,沈苏姀一路行来,不得不万分小心。   泼墨一般的夜色让沈苏姀一路安然无恙的到了那亮着灯火的院落,院子里空无一人,院子外面却守着许多侍卫,似乎是院子里面有很重要的人再说什么十分机密的事情,沈苏姀心头微动,几乎是贴着屋脊一跃而过,屋顶上的瓦片半新,沈苏姀提气踩上去的时候分毫声响都没有,抬手挑起一片,从那缝隙之中看下去的瞬间沈苏姀眸光一变!   屋内有两人,一人鬓间霜白坐在屋内长案之后,另一人一身靛蓝色锦袍加身,正低头垂眸的跪在长案十步之前,沈苏姀看清那人的身形,眸光微微一缩,竟是申屠孤。   申屠孤跪着,能让他如此的自然只有金陵候申屠致,屋内的气氛沉默又压抑,申屠致的目光正沉沉落在申屠孤的身上,忽然,他落在案角的手忽的扬起,手中沉甸甸的镇纸毫不留情的砸在了申屠孤的肩头,沈苏姀眼睁睁的看着申屠孤的身子猛地一震,继而眉头痛苦的皱在了一起,看着那镇纸哐当掉在他身前,她静静地屏息,不知这父子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就凭你也想觊觎金陵候之位?!”   一声厉喝陡然落定,申屠孤仍然垂眸跪着,而申屠致却紧接着爆出一声冷笑,“你哥哥虽然有病在身,可他还没死呢,你这个逆子!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东西,金陵候之位我永远也不会传给你,哪怕将来你哥哥先我而去我也不会传给你!”   连声的厉喝让沈苏姀心头抽紧,她只知道这位二公子在申屠府中并不受宠,却不知他们父子原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看着那执拗的挺着背脊却一言不发的人沈苏姀眉头一挑,他当真觊觎那金陵候位?   申屠致的怒火还未完,“竟然敢去找贤妃,若不是念在你死去母亲的份上,你以为我会让你留在府中吗?若你安分守己便算了,如今却敢生出这般不轨之心!”   “孩儿不敢觊觎金陵候位,孩儿只是想从军……”   申屠孤终于开口解释一句,却换来了申屠致更大的怒火!   “从军?!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明知道墨儿不良于行,等你从君归来,等你身有军功,你难道还会满足于眼下的地位吗!你是我的儿子,我了解你的品性!”   申屠孤的肩膀在发抖,沈苏姀看的眉头紧皱,这位金陵候在她的印象之中一直是一位精明狡诈又颇为圆滑的人物,却不想对自己的儿子竟然如此苛刻,眸光微动,却见申屠孤的身子忽然僵了住,而那申屠致的话还源源不断满是恶毒的道出口。   “不仅金陵候位不会传给你,你也别想回到金陵族地去,你就给我安分守己的留在申屠府中,我绝不许你妨碍到墨儿分毫,若是你再不听话,再敢生出其他心思,就不要怪我手狠!”   沈苏姀实在听不下去,眸光一转陡然间扫到了掉在申屠孤身前的那块镇纸,那镇纸乃是精铁打造,早就被打磨的油光水滑,此刻,申屠孤虽然身子僵直,可沈苏姀竟然能隔得这么远从那镇纸上看到模糊的一片影子,他的眸子在那模糊的影子之中明晃晃的发亮……   沈苏姀的背脊忽然漫上一股子寒意,她不傻,既然从她的位置能看到申屠孤的眼睛,那申屠孤那里当然也能看到她!难怪适才他的身形忽然一僵,竟然是因为她……   沈苏姀的背脊开始冒冷汗,再不敢耽搁的将那瓦片盖回远处,一手撑地起身就欲走远,然而许是因为她起身太过着急,脚下不知怎地忽然一滑,“吧嗒”就是一声轻响,沈苏姀起身跃起的瞬间只听到脚下的屋子里一声重重的拍案之声!   “谁在上面!”   “来人,给本候追——”   本就防卫森严的府院此刻出门无路,而一片安静漆黑的院子因为这响动立刻活络起来,看着到处亮起的灯光沈苏姀心头微紧,她怎么就因为一块镇纸而被发现了呢,响起那申屠孤,她心底不由得满是无奈,可他明明发现房顶有人,却为何不说呢?   怀着如此的疑问沈苏姀脚下的步伐极快,眼看着侍卫们一个个的都上了房梁,沈苏姀情急之下只好走底下,然而她对着府院不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忽的冒出来,她略带两分凌乱的在府中疾行,不多时身后便坠上了一大片追兵!   耳边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目之所及亮起的火把也越来越多,沈苏姀看准了一个方向往想要出府,然而那院墙迟迟未现,身后的人却好似马上就要追上来,可怜她体内内息就快用完,浑身上下的经脉透支似得扯疼,一来二去速度愈发慢下来!   眼看着危险,沈苏姀深吸一口气想着哪怕在府外被抓到也不能在府内被抓到,心中又后悔着没有带孟南柯给的药,满心惶然且不要命的经过一片黑漆漆的楼宇,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响,那响声惊得她心头一跳,下一刻一只手便从一扇门内伸出,一把将她捞了进去!   门扉被悄无声息的合上,追兵门脚下生风的从门前经过,追向了沈苏姀可能逃窜的方向,而门后的黑暗之中,沈苏姀正在大口大口的喘气,那箍在她腰间的手不管是尺寸还是力道都让她万分熟悉,背后的胸膛紧实有力,心跳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她的背脊。   “你一定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低沉却又玩味的话落定,沈苏姀立时掰开了他的手,转身狠狠地盯着他!   “王爷出现的真是刚刚好……”   嬴纵一身撩黑墨袍,竟然连衣裳都没有换的抱怀一笑,上下打量她一瞬,棱角分明的脸隐在黑暗之中看不出表情,却能看出那微微上扬的唇形,那双眸子墨蓝之色满是蛊惑莫测,稍稍倾身朝她一笑,“你不将侍卫引走,本王怎么去找那名册呢?”   妖孽!妖孽!   专门利用她在那副使夫人那里问出答案,然后又盯着她的行踪,见她来申屠府便一路跟着,见她被人发现亦袖手旁观,这等危机时刻才出现为的就是让她引开那些侍卫!   沈苏姀眼底满是怒火,嬴纵却不容分说的拉了她的腕转身出门。   “无论如何是本王救了你。”   沈苏姀被他钳制住走出门去,外面只能下追兵过境之后的肃冷,她一把甩脱嬴纵的手朝那先前的院落疾掠而去,却在瞬间便被嬴纵赶了上来,他挟着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中一带,轻飘飘的话语分外叫人抓狂,“放心,本王是不会丢下你的。”   阴云蔽月,二人的话模糊不清的散在风中。   在那小楼对面的假山之后忽然走出一道消瘦挺拔的身影。   看着二人奔去的方向,那人怔愣一瞬才默然转身,纤细的背影如剑一般镌刻在藏青色的天幕之下,没多时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题外话------   哦啦啦~月末的月票和评价票要清空的哦,没投的赶快投哦~评价票要五星的哦~你们家作者很乖哦~!mua~! ☆、068 他竟然又给她下了药!   寿康宫之后的小花园中,陆氏正坐在绿萝缠绕的荫棚之下纳凉,沈苏姀手中执扇坐在她身侧,嬴华阳与嬴华景陪坐在旁,十丈之外,嬴策正满头大汗的与一人过招。   紫衣明艳蓝衣矜贵,一来一去已有十来招,陆氏看的兴致盎然,沈苏姀看的津津有味,嬴华阳面容宁静温婉,唯有嬴华景面上露出两分不悦之色。   “这珑公主看着是个安静的,却也是个烈性子。”   “华景,你怎生总是一副看不惯别人的样子?”   陆氏温声一语,沈苏姀也看向了嬴华景,早在陆氏之前她便发现了嬴华景的小心思,只是一时之间想不通她这般是为何罢了,嬴华景闻言冷冷一哼,“一个亡国公主凭什么在我们这里耀武扬威,焉耆蛮子杀了多少秦人啊,我就是不喜欢她!”   “华景!”   陆氏低喝一声,“焉耆现如今乃是大秦国土,和岭南和漠北都是一样的,你可有讨厌岭南和漠北的百姓?”   嬴华景眉头紧蹙,“我讨厌漠北人!”   陆氏闻言苦笑一声,“到底还是年纪太小了些,等你将来变会明白,你父皇一生为大秦操劳,一个好的皇帝不仅要回征伐天下,更要学会收拢百姓之心,漠北早前生出的暴动,论起来与你父皇与朝廷脱不开关系……”   陆氏谈起朝政并无分毫晦涩,因为经历的太多而略显苍凉的声音更带着信服力,嬴华景闻言眼底露出深思,一时不再接话,而不远处的两人也在此时分了开来!   嬴策一脸得意笑意的走至陆氏身边,“皇祖母,孙儿又赢了!”   陆氏略显灰白的面色因他之言绽出两分光彩,点点头却是看向了嬴策身后,一笑道,“珑公主的身手实在是让哀家喜欢,哀家当年也曾想习之一二,只可惜实在不是这块材料,如今这把老骨头却是无论如何动弹不得了。”   澹台珑一走近便收了那凌人之气,又是一副娴静知礼模样的摇摇头,“太后娘娘谬赞了,澹台珑此番打不过八殿下,稍后仍是会努力的,下一次再向八殿下挑战!”   话音一落,嬴策顿时苦了脸,“澹台珑,满皇宫上下你难道没有别的人选了吗?凭什么每次都是本殿下,你以为本殿下很闲么!”   澹台珑刚坐下,闻言眉头一挑,“殿下难道不闲吗?”   嬴策好似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确很闲很闲,不由得蹙起眉头,转身看到陆氏含笑的模样顿时眸光一亮,“本殿下当然不闲!”   一句话说的豪气万丈,连陆氏都看着他一副你在忙什么的样子,嬴策笑呵呵的看着陆氏眸光微眯,“下个月是皇祖母的寿辰,孙儿在想为皇祖母准备什么礼物呢!”   八月二十一乃是陆氏的生辰,每每到了这一天宫中必定大肆庆贺,然而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许多人大抵还未想起来,嬴策此刻一言立刻暖到了陆氏心头去,不由满是动容的拉着嬴策的手摇头,“你啊你,就知道怎么哄哀家高兴!”   澹台珑到不知下个月是陆氏的寿辰,闻言挑了眉头不再说话,默认了嬴策的“忙碌”,嬴策撒娇似得靠在陆氏身边,“天地良心,孙儿为了皇祖母的寿诞礼物想破了头呢!”   陆氏又是一阵满意的笑意,与嬴策笑言几句忽然道,“小七这几日抱病闭府连宫中都不来,哀家实在是担心他的很,他啊,每每受了委屈从不与人说,此番莫不是严重了?”   沈苏姀垂眸一瞬,再没有找到那本名册之前,他大抵不会进宫——   “哼,七哥现在在查案,不知道外头多少人都盯着他呢,他闭府不出才最好。”   嬴策接一句话,转而眸光扫到沈苏姀之时眸光一亮,“苏姀,不如我们去七王府看看?”   沈苏姀心头突突一跳,“我……”   “好,沈丫头就代哀家去看看!”   沈苏姀话还未出口陆氏就已经发了话,嬴策起身拉着沈苏姀就走,看着嬴策拉着沈苏姀跌跌撞撞的一路远去,陆氏眼角笑意满是无奈,“这个孩子,什么时候都改不了这毛躁性子。”   澹台珑看着嬴策和沈苏姀远去的背影皱了皱眉。   乘着马车一路从宫中直直赶到七王府,坐在车里的沈苏姀一直淡淡无语,嬴策支着腮帮仔细的打量着沈苏姀的表情,片刻之后有些无奈的道,“苏姀,你可有去过七哥府中?”   沈苏姀眉头微蹙,“你觉得呢?”   嬴策便默认了她没有去过七王府,不由得微叹道,“待会子到了七王府你可莫要惊讶,七哥的王府虽然气派的很,却是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住……”   沈苏姀垂眸,这一点她当然清楚。   嬴策兀自说着话,某一刻忽然深深一叹,“说起来七哥八岁就进了虎贲营,一进就是四年,十二岁就自请上了战场,这一去又是八年,他在君临城中的日子加起来还没有他在战场军营之中的时间多,出了栖霞宫之外君临城难找到和他有关的东西,那王府是在他十八岁就敕造好的,都两三年了却还和新的一样,每次看着就叫人心底怪难受的。”   嬴策少有这般煽情的时候,沈苏姀扇子一般的睫毛在眼睑之下投下一片阴影,那阴影在嬴策话中一阵微颤,又听嬴策一笑道,“你可知为何我与七哥的关系这般好?”   沈苏姀抬起头来,嬴策笑的眯了眼睛,语气里满满都是感叹,“七哥只比我大十几天,他从小到大心性手段让我敬服是一点,另一点,他小时候为了救我差点被淹死,从那时候我就想,这宫中我的兄弟颇多,也只有七哥才算是我唯一的兄长……”   沈苏姀眼瞳微缩,当年嬴纵不慎溺水的事她曾有耳闻,却不想原来和嬴策有关,见沈苏姀面色略有两分沉重,嬴策不由得一笑,“七哥从小就在虎贲营中,那里是什么地方你大抵不知,但凡是皇亲贵族不想承祖上荫蒙的都会在那里头想法子出人头地,七哥以皇子之身本来应该凌驾在众人之上,可他偏生选了一条最难得路,因他的身份在里头吃了不知多少苦,后来还不是得了诸人的赞赏,后来去西境戍边……哎,我没过去西境,不知那边的苦,也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可一个人若是离家太久杀伐太多,无论怎样一颗心也总会变冷变硬的,这整个宫中,七哥无非待贵妃娘娘和皇祖母和我亲厚些!”   嬴策说着蓦地转了头,“所以苏姀你明白了?”   嬴策看着沈苏姀的眼神略有深意,沈苏姀蹙眉,她应当明白什么?   正出神,马车咯噔一声停了下来。   “到了!”   嬴策高兴的一声喝便跳下了马车,七王府府门紧闭,应声开门的小童看到沈苏姀和嬴湛相携而来一时有些慌神,嬴湛兀自一笑带着沈苏姀进了门,“你们王爷在何处?”   “回、回八殿下,在云烟湖。”   嬴策点点头甩出一个金叶子,轻车熟路的往云烟湖去!   然而让嬴策想不到的是,此刻的七王府可并非他想象之中的那般冷清。   七王府仍是如沈苏姀前次来的时候空荡荡的,正如嬴策所言,晚间还不觉得,在这白日一看顿时觉得这偌大的七王府空空荡荡的可怕,簇新的建筑冰冷而光鲜的伫立在那里,并未沾上半点人间烟火,沈苏姀心中略有两分沉郁,转过一道回廊之时眼前骤然一亮,她脚步微微一顿,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映出大片似火霞色。   大片大片的木槿花是这王府之中最有生命力的存在,姹紫嫣红的花海妖娆又惊艳的伫立在云烟湖畔,锦簇花团里,他侧影挺俊的站在那处,墨色的狐裘大氅半裹在身,面上的鬼面仍是青光冷冽,紫色的木槿花瓣簌簌落了他一身,星子一般缀在他肩头,似乎心有所感,他忽然转过了身来,沈苏姀眼底霞色一盛,恰似那木槿花落进她眼底。   “七哥!”   嬴策走在沈苏姀之前,见他转过身来高声一唤,沈苏姀的步子本随之加快,可看到从那木槿花树之后走出来的樱粉色身影时下意识慢了下来,走在前的嬴策眉头一挑,却又看到嬴纵身前十步之外的湖畔边还站着一道火红身影,“你们怎么在这里?”   宁微倾手中正拿着个花篮,里面满满都是半绽放的木槿花骨朵,樱粉色的裙裾上更落满了木槿花瓣,与嬴纵那一身看起来般配非常,见嬴策和沈苏姀一起过来她也有两分意外,却是如常的一笑,“这下可巧了,八殿下和沈姑娘也来了。”   湖畔边上火红色长裙着身的西岐阑珊面上却没有什么好脸色,转过头来扫了沈苏姀和嬴策一眼复又朝嬴纵身边走去,走至他身前抬头看着他道,“西岐阑珊话已至此,如何做王爷自有打算,还请王爷顾念西岐乃是王爷母族。”   嬴纵的目光从沈苏姀的方向移开,眼瞳幽深的看向她,“本王自有分寸。”   西岐阑珊面上似乎也有几分无奈,可那眼底浓厚的坚定之色却分毫不松,末了长长的一叹苦笑起来,“王爷做事素来有分寸,阑珊这就先告辞了!”   西岐阑珊说完便走,嬴纵并未留,西岐阑珊只对着嬴策和沈苏姀点了点头便朝外走去,擦身而过的瞬间沈苏姀明显能看到西岐阑珊眼底的冷冷幽芒,她转头看向嬴纵的身影,心底有些隐隐的明白,思绪半转之间已经行至嬴纵身前,沈苏姀面色如常的行礼。   “给王爷和郡主请安。”   嬴纵扫了她一眼并不多言,宁微倾走过来将那花篮一放,“沈姑娘不必多礼,哥哥去拿酒了,你们来的可正好!”   沈苏姀笑笑不接话,嬴策却扫了一眼西岐阑珊的背影走向嬴纵,“七哥,她在闹什么?”   嬴纵带着鬼面一时叫人看不清他面上情绪,可沈苏姀从他绷紧的侧脸知道此刻他的心情并不佳,他默了默,“那北宫骸骨案。”   嬴策立时皱了眉头,“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件事当年西岐有参与?”   “阑珊什么意思,莫不是叫你停手?!”   嬴纵默然不语,嬴策无奈的摇了摇头,“理她作甚,不明白外祖为何如此纵容她,这些事情便是有什么不妥也该是外祖来找你,算了算了,我和苏姀是来看看你的病有没有好些,皇祖母在宫中担心的很!”   西岐氏这一辈只有西岐阑珊一个女儿家,按照大秦素有的没有男子不能承爵的习俗,西岐氏大抵会在淮安侯西岐驰病故之后失去这淮安侯的爵位,虽然如此,可现如今的西岐驰已将大半西岐家的事物交给了西岐阑珊打理,并没有向寻常人家对待不能承爵的女儿家那般早早为她婚配联姻……   沈苏姀兀自出神,却不知嬴纵的目光正凉凉落在她身上。   某一刻忽觉一股子威慑之势迫人,抬头一看便对上一双森凉的眸。   嬴纵唇角微沉,转身朝另一边走去,“无碍。”   沈苏姀不知嬴纵这忽然而来的冷意从何说起,却见嬴策跟着嬴纵往湖畔凉亭走去,这边厢宁微倾已经笑着走过来挟她的手,“沈姑娘快过来,哥哥去年此时在着人送了两坛百花酿在王爷府中,他现下去取了,稍后定要叫你尝上一尝。”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廊道上就走来一道衣带当风的身影,宁天流看到沈苏姀和嬴纵颇有些意外,面上笑意更甚两分,手中提着两只酒坛脚步极快的走了过来,“八殿下今日来的巧了,这两坛百花酿可是我早些时候费心寻来的好东西!”   百花酿乃是酒中圣品,集合百花之灵酿成,不仅能益气养元,对于内功精进更有助益,便是嬴纵如今在病中也喝之无妨,沈苏姀朝宁天流行的一礼,宁天流侧身一让以避之,“沈姑娘不必多礼,这七王府素来冷清,沈姑娘该过来多走动走动!”   沈苏姀只觉宁天流的话有些不对劲,宁微倾却拉着她的手不放,一边看向亭中已落座的几人,“早前本和沈姑娘说好要切磋马术的,不如待会子就在这王府之中试上一试?”   沈苏姀点点头,“随郡主之意。”   宁微倾摇摇头,“叫我郡主太生分了,沈姑娘与我所见的其他权阀家的女儿都不同,微倾一见便觉喜欢,沈姑娘若是拿我当朋友,便喊我的名字便是了,我也叫你苏姀如何?”   沈苏姀被这般的热情弄得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一瞬才点了头,宁微倾眉眼带笑的看向亭中,“苏姀,你觉得七王爷如何?”   “什么?”   沈苏姀一愣,宁微倾却被她的样子逗笑,“七王爷待你好似与别个不同,你能帮我吗?”   沈苏姀眉心簇的更深,“帮什么?”   宁微倾无奈的看着她,“到底还是年纪小,帮我得七王爷的心啊!”   沈苏姀眼底一暗,恍然明白过来,看着眼前这双盛满了笑意的眸子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扫了一眼亭中身影,她只好点点头,宁微倾顿时笑起来,拉着她几步疾行就进了亭中。   “好香的酒啊!”   宁微倾一声感叹,将沈苏姀按在挨着嬴策的位子上,而后自己在嬴纵身边坐了下来,亭中的桌案上摆着四个白瓷莹莹的酒盅,宁天流正在为几人倒酒,“这百花酿五年前就做成了,那时候王爷回来君临城述职,本想与他一醉方休,结果那次出了乱子,一年前这酒才送到王府中来,此番打败了焉耆,这酒也能喝的舒心了!”   “五年前出了什么乱子?”   沈苏姀悠悠一问,宁天流扫了不动声色的嬴纵一眼,“总之十分郁闷,哎,不说了,总之今日有好酒喝便是最好!”   刚刚倒满一杯嬴策就迫不及待的拿在了手中,轻轻一嗅,满面陶醉,随之冷哼一声,“不就是苏阀那件事嘛,年前步天骑立了大功,天狼军就失了那首功,最后回来述职的时候朝中又有人上折子怪七哥没有在步天骑出事之后带兵围追,让那一场仗打了一个多月才完,可那个时候焉耆刚刚破关而入,七哥当然要守关啦。”   沈苏姀垂眸静听,听到此处唇角一搐,抬眸便见嬴纵在她对面垂眸抿唇静然不语,宁微倾将一杯斟满的酒放在他面前,“王爷尝尝看。”   嬴纵抬眸扫了那酒盅一眼,却并未入口,沈苏姀心底却浮起一层疑惑,当年是他下令撤军才让焉耆人有机可趁,这乃是苏阀“通敌”的第一步,焉耆人随后撤走,那时候的他应当领兵而上从后方进攻步天骑,可他竟然没有……   “苏姀,你说是不是?”   沈苏姀回神便看到宁微倾在望着她,她愣了愣,除了看到眼前放着的一杯酒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宁微倾不由笑开,“我问你这酒如何?”   沈苏姀立时应声,“甘美香醇,自是上品!”   嬴策正在为眼前的美酒陶醉,“郡主的手艺真真是好,今日若不来只怕便要错过了,还是七哥有口福!”   话中带着浓浓的艳羡,宁微倾面上唇角微扬,本就精致的面上顿时泛出一抹娇艳光芒,顿时看了沈苏姀一眼,沈苏姀这才恍然为何今日要喝这酒,见宁微倾那目光略带深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接口道,“郡主对王爷真是与别个不同,王爷好福气。”   沈苏姀的语气平常,并没有过分的感叹,好似此话真真发自肺腑,嬴纵闻言周身气息半分不变,更好似默认了此话,嬴策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话说得不对,看看在座几人都面不改色这才微微松口气。   可下一瞬,一言未发的嬴纵忽然抬手将自己面前的酒盅放在了沈苏姀面前,因宁天流顾忌着沈苏姀年纪小便只给她斟了半杯,嬴纵此刻将那半杯酒拿走,看着她不动神色的道,“既觉得好便多饮半杯——”   他周身上下的气息半分不变,那话更是说的平平淡淡叫人听不出不对,宁微倾见之一笑,“也好,这酒虽有两分后劲但是多饮半杯也无碍!”   嬴策端着酒杯与沈苏姀一碰,“这酒对身子好呢!且干了!”   嬴策说完一口饮进,其他几人都看着她,沈苏姀不喝都不成了,嬴纵淡淡看着她,眼神破天荒的没有那么森寒沉暗,沈苏姀便就着那酒盅喝了一口,顿觉唇齿生香周身酝暖,她眸光微亮,“果然是好酒,郡主五年之前便能酿出此酒,可见郡主定是心灵……”   那“手巧”二字还未道出,体内的香暖之感忽然被一阵眩晕代替,沈苏姀深吸口气,那眩晕感不仅愈发强烈甚至还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心头猛地一震,她骤然抬眸不可置信的看着嬴纵,却见那本来眸色淡淡的眼底不知何时已蕴出一股子莫测寒意!   沈苏姀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来,模糊之间只瞧见那鬼面之下略红的薄唇此刻微微一扬,随即那低寒而挟着兴味的声音便在她耳畔响了起来。   “啧,竟如此不胜酒力……”   ·   “沈苏姀,你可认得长生剑?”   “认得……”   “沈苏姀,你怎生知道本王的武功路数?”   “琢磨过……”   “沈苏姀,你到底想干什么?”   “报仇……”   骤然睁眸,目之所及是华丽的挑高穹顶,朱漆彩画讲述的是上古的仙女天神相爱而不能在一起的故事,明艳的色彩栩栩如生的画工,美艳不可方物一时让沈苏姀失了神,那悠悠的低寒之声还在耳边徘徊,沈苏姀庆幸这只是个梦。   沈苏姀的庆幸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她一转头就看到一道墨色的身影正伫立在她床前,嬴纵已经摘了面具,身上鎏金绣银的锦袍也除了去,挺俊硬实的身子只着了一件墨色的宽松直缀,他双手抱怀靠在床柱之上,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眸子之中满是深思,“沈苏姀,你要为什么报仇?”   心头陡然一震,沈苏姀所有的庆幸在此刻变得粉碎,她眸光一转看向窗外,天色竟然已经入夜,再看了看此刻躺着的床榻,当然也还是他的床榻,沈苏姀漆黑的墨子半眯,看着眼前此人咬紧了牙关,他……竟然又给她下了药!   且是在那众目睽睽之下!   “你这般看着本王是何意?”   嬴纵双手垂下,撑着床榻倾身看她,见她的眸光在这屋子里乱扫,他唇角维扬,陡峭俊朗的面上刚硬之色一淡,合着那墨蓝之色堪堪透出两分妖异的蛊惑,“这屋子里没别个,谁也没想到你这般不胜酒力,才喝了半杯便晕了,本王留下你醒酒,他们先走一步。”   见她眸色愈发怒气满溢,嬴纵笑意更重,“且告诉本王,你要为谁报仇?”   沈苏姀心头“突突”急跳,适才她的回答虽然都是模糊不清的,可每一句都能叫他生出无限的怀疑,沈苏姀深吸口气,再睁开眸子之时眼底已经一片清亮,“为死去的父母报仇,为哥哥和长姐报仇,王爷可明白了?”   嬴纵眉头微挑,沈阀世子之死他当然知道,对沈阀内部的争斗也有两分明白,如此一想她口中的“报仇”二字也算说得通,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仍然在骗他,唇角维扬,他又继续一问,“那你如何认得长生剑的?”   沈苏姀大气儿也不喘,“也并非认得,只是我曾在《五洲志》上看见过十大名剑的样子,这把长生剑的样子自然也看过一次,只是不太敢确定罢了。”   “五洲志……”   嬴纵淡淡呢喃出三字,本就倾着的身子伏的更低了些,几乎是擦着她的鼻尖,他紧盯着她的眼睛,“那为什么,你又琢磨过本王的武功路数呢?你连本王的面都没有见过,又是从何处见过本王的武功?”   沈苏姀唇角一动,他猛地离得更近,那样子好似要朝她吻下来似得,沈苏姀倒抽一口冷气再不敢动,话也那般生生吞了下去,嬴纵眸光半狭的一笑,“你可千万别又说是你哥哥告诉你的,在虎贲营中,他从不上武课。”   沈苏姀额间沁出汗意,背脊直直的僵了住。   嬴纵眼底的深沉之色却更暗,他的语声骤然变作低寒,“你不仅琢磨过本王的武功,你还与本王交过手,否则,怎会将本王每一招每一式都铭记在心呢?”   沈苏姀额上冷汗更密,嬴纵的语声厉然一定,“说,教你这些东西的是谁?!”   嬴纵的眸色幽幽,她不过才十二岁已经有那般身手,他的武功招式本就刁钻凌厉,若非亲自与他交过手且常年研究他的人根本不可能应对自如,可那一日,她虽然神智有些封魔,可那样的身法与手段也不该是她应该有的,必定有人在背后教她!   她那一招一式,竟然让他想起个人,可那个人早就死在了西境……   教她的人到底是谁呢?   她这般伪装自己隐藏自己的实力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给死去的沈阀世子报仇?   嬴纵在心底摇了摇头,当年沈阀世子一事唯一的凶手只可能是沈家二爷,可那沈二爷两年之前早就病倒在床,她若是为了报仇而来,她又打算如何报仇呢?   嬴纵总觉得,她之所图,应当不只如此!   他抬手覆上她的额头,濡湿的汗意在他带着一层剥茧的指腹云散开来,嬴纵浅浅的勾了唇,“看来果真是有人在你身后教你了,沈苏姀,告诉本王,教你的人到底是谁?本王从不知还有谁对本王的身手如此熟络,她将你教成这般模样,是想将本王怎么样呢……”   任何一个师父都不会特意的去教自己的学生某一个人的武功套路,可一旦她教了,那只能说明这个师父对这个人有所图,嬴纵的手一路从她的额头滑到了侧脸上,富有从侧脸露在了她的下巴上,他强迫着让她抬起头来看着他。   “本王一直在疑惑你怎么会了解本王那样多。”   “现在……本王明白了。”   他的话带着阴测测的深长,沈苏姀被他压迫的“噗通”“噗通”直跳的心却缓缓地落了下来,她半眯着眸子看着他,心中在想如何将这个谎圆好。   “怎么,打算就这么牙关紧咬不说话?”   “那个人是不是只教了你本王的武功路数,却没有告诉你本王的耐心极其有限?”   话语越发沉厉,那低寒的话语之中好似蕴藏着即将蓬勃而出的怒意,墨蓝色的眼底一抹虎豹一般的光骤闪而逝,饶是谁都应该害怕,只除了沈苏姀。   “王爷想太多了,这世上还有谁能如此了解您呢!”   沈苏姀的眸光铁铮铮的黑亮,嬴纵握着她下巴的手渐渐用力,她对他所言十句有九句是假,嬴纵盯着她故意大睁着的眸子,看着她故意做出的雄赳赳的样子,看着沈苏姀受不住的将眉心紧皱了起来他将手微微一松,眼底嗜血之色一消,他的语气忽然又变得轻飘飘,“且告诉教你的那人,这世上无人能忤逆挑战本王,等本王找到他的那一日……”   他忽然顿住了话头,沈苏姀深吸口气立时接口,“王爷待如何?”   ——果然!   眼底绽出一丝幽光,嬴纵看着沈苏姀懊恼的闭上眸子冷冷一笑!   他直起身子,仍是那般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到时候你自会知道。”   他的话语幽幽,脑海之中推测着那藏在她背后的人是谁,他想找的人,自然能找得出,想到她对苏阀之事的关心,嬴纵眼底忽然绽出幽光一抹,锐利,冷酷,更带着几分不可置信,随后,那抹不可置信渐渐消散,在那墨蓝的眼眸深处,似乎弥漫着两分悱恻期盼……   ------题外话------   虽然没有怀疑到苏姀身上,但是这也算个大进步了哈~!   谢谢投票滴姑娘哟……两万更什么的……步步需要点时间满血复活…… ☆、069 把柄   府门打开,陈叔看着沈苏姀有两分意外,“五姑娘——”   沈苏姀一笑走进门来朝庭院深处去,“孟先生尚未起来?”   陈叔点了点头,此刻晨光堪堪破晓,院子里有些小孩子正在洒扫庭除,沈苏姀从未在这样早的时候过来这里,陈叔当然意外,“昨天晚上先生夜观天象,至半夜方才睡下,这会子必定还未起来的。”   听他这样一说沈苏姀点点头一笑,“无妨,我先等着。”   沈苏姀走进那翠竹挺秀的小院之中站着,淡淡的竹香和着微曦晨光让她心头一静,昨夜整整一晚的心神不宁让她忍不住这样早便过来,她没有听从他的劝告,她低估了那人的洞察力,而今,让自己落入举步维艰的局面。   “吱呀”一声,静静关闭着的房门忽然打了开来,沈苏姀转身,孟南柯披着一件青色的袍子正站在门口,面上略有倦容,沈苏姀见此便明白了,昨夜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星宿推演最是耗费人的心力精神,偏生她来得这样早。   “吵醒你了?”   孟南柯走出厅门就在她面前的石桌上坐了下来,深吸口气闭了闭眸,“这下该你着急了。”   沈苏姀苦笑一声,“他以为我身后有人教我。”   孟南柯睁眸,眼底又是一片清明之色,扫了她一眼不置可否,“你但凡遇到他的事总会紧张,可这最近却愈发大意,他现在必定已经着手调查与你,沈家五小姐身边可没有什么厉害的师父,你还是早点想法子吧。”   沈苏姀蹙了眉头,不知想起了什么语气微微一沉,“最近发生的好些事情与我从前认知不同,或许真是我太大意,破绽一个接着一个,沐萧说的没错,若说这世上有谁了解我,他绝对算一个。”   微微一顿,她复又看向他,“昨夜看到了什么?”   话一问出口沈苏姀便清楚的看到孟南柯面上的暗色一闪而逝,他长长的叹出口气,“大秦国运昌盛,而嬴纵的帝王星竟然比嬴珞的还要亮些……不过……”   孟南柯微微一顿转头看向沈苏姀,眼底暗色愈深,“不过,他那帝王星的位置并不算好,在他之下有一颗暗星,一旦那暗星一亮,他的光芒就要被挡下去,他身边的隐患颇多。”   沈苏姀心头一跳,“可能看出那隐患是什么?”   孟南柯摇头,“看不出来,只是看那距离颇近的样子,应当是他亲近之人。”   沈苏姀唇角微抿的垂眸,孟南柯却看着她摇了摇头,“不是你。”   沈苏姀闻言说不出心头到底是喜还是忧,孟南柯看着她垂眸的模样眉头一皱,“骸骨之案将有破机,会有人助你成事,窦阀的运星这几日成凶相,你的机会不远了,等此番骸骨案起到了该起的作用,对于嬴纵,你不可再犹豫。”   沈苏姀豁然抬头,她对他何时犹豫过?   孟南柯对上她疑惑的眸子,缓缓开口,“目前,你的命星与他的帝王星光耀无二相辅相成,小苏,你在助他……”   沈苏姀心头陡震,孟南柯的眸色则越来越沉。   观星亦是观心,心动,则乱。   ·   沈苏姀带着新制的香进宫,嬴华景早前说过的学艺并没有成行,最终沈苏姀往她的景阳宫送去了两盒青莲香作罢,刚走到内仪门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正在想那人是谁,背对着她的人却忽然转过了身来。   “沈姑娘!”   安原一脸的惊喜,上前几步走到她面前来做礼请安,沈苏姀认出了他来,点点头心中微动,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道,“你怎生一个人站在这里?”   安原闻言瞬时苦了脸,似乎有什么事难以说出口,只轻声道,“在等我家公子。”   沈苏姀眸光微闪,“你家公子去了贤妃娘娘那里?”   安原点点头,“去了一会儿,小人正在此处等着。”   沈苏姀点点头算作知道,便听安原小声的道,“这几日虎贲营又开始收新学生了,我家公子想入虎贲营,找了贤妃娘娘好几次了,也不知能不能入。”   那日里申屠致对申屠孤的态度她是瞧见的,怎生他还没打消从军的念头?有申屠致在,贤妃娘娘那样的性子又怎么会答应他呢,沈苏姀默了默,“其实如果要从军的话也不一定非要入虎贲营,朝廷有自己的直辖禁军,除了留在君临城的,东西南北有四大驻军,倘若你家公子在贤妃娘娘那里没有得到答案,倒可以试试外面。”   安原知道沈苏姀说的是镇南、镇北、镇西、镇东四大皇帝直辖的军队,闻言却将眉头微蹙,“公子在那几处没有人脉,家中老爷又不喜欢公子从军,到时候……公子只怕一辈子都只能从最底层做起,就算不被老爷半途抓回来,恐怕也不能继续往上走。”   大抵是因为此前沈苏姀救过他,所以安原不由得就对她道出了实情,沈苏姀眼底暗色一闪,随即又想起了那夜在申屠府中所见挺直而执拗的背影,她想了想,“也并非会升不上去,只是要比别的世家子弟辛苦些罢了,几大驻军总有老侯爷够不到的地方,比如东海边上的镇东军,只是那镇东军实在是不简单……”   稍稍一顿,她眸光郑重得抬起头来,“为什么不去找三殿下呢?”   安原愣了愣,沈苏姀的眸光定定让他下意识的便生出信服之心,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沈苏姀复又一叹,好似自言自语的道,“其实就在申屠家做一个富贵公子也没什么不好,你家公子若是去从军,可要比现在难熬的多了,战场之上,生死不定!”   安原听着她那句生死不定眼中瑟瑟一颤,随之又坚定的道,“我家公子不怕!”   沈苏姀不由笑开,“那便好。”   她还要紧着时间去寿康宫,便也没有和安原多说,安原站在原地看着沈苏姀的身影走远一时颇为感叹,所有人对自家公子都没几分好脸色,他便更不用说了,可偏偏这位沈姑娘不仅救了自己,对他更是和颜悦色的紧!   申屠氏的世子申屠默生来便有不足之症,从小到大几乎都在轮椅上度过,偏生申屠致对其疼爱有加,世子之位更是没有半分犹豫的就给了他,嫡子承爵之事尚能理解,可对这二公子也未免太过苛刻,沈苏姀走在路上时还在沉思,一抬头前面正走来一行声势浩大的身影,竟然遇上了从天寰宫出来的朝臣——   昭武帝时而会在天寰宫召见臣子,且不知今日又是为了什么。   沈苏姀垂眸侧身立于一边,眼角只看到数道衣袍从眼前走过,忽然,有一双蟠龙靴朝她而来,一抬头就看到嬴珞面带笑意的脸,上下打量她一瞬,“多日不见,好像长高了些?”   这个沈苏姀倒没有发现,她朝嬴珞行的一礼,“听闻殿下这几日在规制焉耆降兵,只怕没有多久殿下手中便要出现一只强军,纵观窦阀、宁阀、西岐手上都有不可小觑的兵力,此番皇上将这些降兵交给您,往后殿下便不必担心这些了!”   沈苏姀眸光亮晶晶的看着嬴珞,此话涉及朝堂争斗,嬴珞含笑听着,眸光却是微深,“这些话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沈苏姀眸光越亮,“是苏姀自己想的啊!”   她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那亮晶晶的眸子里盛满促狭笑意,左颊上的梨涡微深,看的嬴珞心头微动,沈苏姀的话却还没有说完,“不过好像只有三殿下一个人也不太好,听说申屠一脉的朝臣现在在朝中受制让三殿下也颇为难做,若是申屠府中也有一人能在军中为殿下铺路便好了!”   嬴珞看着沈苏姀,似乎没有想到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能想到这样多,沈苏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似乎是因嬴珞那锃亮的目光而觉得羞愧,“这几天皇上时而会去太后娘娘那边坐一阵子,似乎和太后聊了朝中之事,皇上走后太后偶尔感叹一二,苏姀很多都不懂,太后娘娘听着苏姀发问便给苏姀讲了一些,然后苏姀这才敢在三殿下面前班门弄斧了。”   沈苏姀如此一眼嬴珞眼底的暗色本来应该消散,可没想到他却更为眸光深刻的看住了沈苏姀,唇角一动似乎想问什么,末了却只是一叹,“祖母年轻之时曾辅政,对于朝堂上的事她老人家看的最为明白,往后,你有什么不懂得大可问祖母,或者来问我也可以。”   沈苏姀点点头,三殿下看了看她手中的香,“是去送给皇祖母的?”   “正是,最近太后娘娘身子时而反复,苏姀也不会别的,便多制一些新香拿进来让太后赏玩一二,算是为她解解闷吧。”   嬴珞身上还穿着朝服,听她这样说便也不好再耽搁,“那你快去吧,我还要回崇政殿。”   沈苏姀知道他自有政事需要处理不可耽搁,赶忙福身一礼告退了。   回廊之人本就只有二人,两人背向而走,待两人的身影都消失,转角处的花园中忽然走出两道身影来,安原兀自皱眉看着沈苏姀消失的地方,在他身边一身蓝袍的申屠孤正眸光沉静的站在他身后,安原愣了愣,“公子,刚才沈姑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安原本是随意一问,可抬头看到自家公子的眼神之时不由得一愣,在他心中,自家公子的眼神从来便是澄澈明透的,可曾看到过如此深重的模样?   安原不由的有些惴惴,“公子,沈姑娘刚才的话安原没怎么听明白,她是说皇上让三皇子殿下收缴的焉耆降兵以后就是三皇子统管了?沈姑娘说皇上经常和太后谈论朝政,不会是在讨论未来立储之事吧?这样说来,现在三皇子手中有兵,是不是意味着未来……咳……未来三皇子的可能性很大呢?”   愣了愣,安原又将声音压得更低,“可惜了,沈姑娘所言的申屠家中找一人为三皇子铺路却是不成,世子他根本就不可能……公子,沈姑娘应当知道世子不良于行啊,公子,沈姑娘她是不是……是不是指的是公子你?!她是在为公子你暗示三皇子殿下吗?”   安原为自己的发现而惊喜不已,本以为沈苏姀只是那么一说,却不想她竟然真的能在三皇子面前为自家公子说话,没有人知道她和自家公子相识,这番话说的那样不露痕迹,一点儿都不会让自家公子难堪,安原越想越高兴越想越兴奋,转头去看申屠孤,却见他仍是那一脸的沉静之色,眸光久久留在那沈苏姀身影消失的地方不移,似乎正在做什么重大决定。   某一刻,申屠孤忽然转身朝宫外的方向走去,“公子,贤妃娘娘这一次怎么说?您既然刚才也听到了沈姑娘说的话,那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申屠孤蹙眉沉思并不答话,安原又挑眉分析起来。   “公子在府中与别个接触的少,这位三皇子不过也只是数面之缘,虽然沈姑娘这般暗示一二,可他也不一定能真的想到您的身上,不然的话,也只能听沈姑娘的,安原听说镇东军这几年一直驻扎在东海边上,秦人能上马上山可就是下不了水,很多人在镇东军最后都因为受不了晕船做了逃兵,海上的风浪应当比我们见过的江河要大的许多吧!哎,要不然还是等等看三皇子的反应,沈姑娘也说镇东军太艰难呢……”   安原自顾自说着话,一口一个沈姑娘沈姑娘好似已经将那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当成了自家公子的指路明灯,申屠孤听着此话脚下的步伐却越来越快,他微微的眯着眸子,抬眸一望,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气,就好像书上描述的海天之色……   ·   沈苏姀到寿康宫的时候昭武帝刚走没多久,举宫上下都知道这几日昭武帝时常光临寿康宫,更是时常遣散了所有宫人单独聊些什么,没有人知道二人到底聊了些什么,可几乎所有人都在好奇,沈苏姀做为一个太后疼爱且常常陪在她身边的人,她自然知道刚才那一番话能给三殿下嬴珞带来什么样的信息……   进得殿门,澹台珑,嬴琛俱陪坐在旁。   “澹台珑!”   刚走出两步一道劲风就从沈苏姀身后飘过而后一跃到了她的前面,随之而来的还有这声大喝,沈苏姀抬眼,只看到嬴策炸毛似的瞪着一脸安静的坐在陆氏左下手位的澹台珑,见此场景沈苏姀挑了挑眉,陆氏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便见嬴策大步的走向澹台珑身边,居高临下的对她吼道,“你到底和父皇说了什么?!”   沈苏姀有些意外,对着陆氏行的一礼,两人相视一眼俱是不知。   嬴琛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扫了沈苏姀一眼不动声色。   澹台珑淡淡的抚平皱褶的衣角,一张娃娃脸上没有分毫表情,“不知八殿下在说什么?”   沈苏姀极少看到嬴策如此的暴躁,他的性子洒脱不羁,且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呼喝别个呼喝习惯了的,从来没有人敢忤逆他,也没有人三番四次的惹毛了她,这一次不知道这位焉耆公主又怎么了,可想到那日在马场上澹台珑快被气晕过去的表情沈苏姀倒也有些理解,传闻焉耆人最爱记仇,看着此刻快要被纹丝不动的澹台珑逼疯的嬴策,沈苏姀实在领教了。   “哈,你不知?!”   “你怎么这么赶巧的偶遇了本殿母妃呢?”   “又怎么那么赶巧的又碰上了父皇呢?”   “不仅如此,你还非常赶巧的说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澹台珑,你作为一个女儿家你就不能矜持点么,本殿下说了对你没兴趣!你何必要苦苦算计着还算计到了母妃那里呢!母妃心地善良中了你的计,可是本殿绝不会让你如愿的!就算父皇指婚!本殿也绝不会答应!”   离得有几分距离,沈苏姀还是能感受到嬴策身上的怒火,沈苏姀一双眸子越睁越大,看着陆氏,陆氏对她摇了摇头表示不知,生辰八字?指婚?   嬴琛好整以暇的眉头皱起,似乎没想到嬴策竟然会和焉耆公主扯上关系。   澹台珑看着嬴策复又皱了皱眉,“八殿下,您这自恃甚高的毛病还是没有改,与其说是本公主‘赶巧算计’,您还不如回去问问淑妃娘娘,焉耆人从来不隐瞒自己的生辰八字,本公主的生辰八字只要是有心人都能找到,八殿下,难道你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所以本公主要眼巴巴的就着您不放吗?”   满身怒火的嬴策就那么的僵在了原地,澹台珑看着她这般模样冷冷一笑,满是讽刺,沈苏姀近距离的看着嬴策,听明白了大概的意思,大抵是淑妃才是这场偶遇的始作俑者,却被心急的嬴策下意识的以为是澹台珑又在弄什么幺蛾子,沈苏姀无奈,也觉得有些好笑,却见素来大大咧咧的八殿下嬴策竟然可疑了红了脸,轻咳一声道,“你确定没骗本殿下?”   澹台珑端起桌案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眉头微挑并不回话。   嬴策双拳紧握咬了咬牙,一时颇为尴尬,想他从小到大对的是他对,错的也是他对,谁敢在他面前说个“不”字,可偏偏,自从遇到了眼前此人他好像就没有顺利过,难道让他承认自己弄错了冤枉了她……办不到!   “好了好了,两个冤家,哀家就没见你们消停过,吵架有什么意思,实在是闲得慌不如打一架,也好让哀家过过眼瘾!”   陆氏调笑的几句话算是给嬴策解了围,顿了顿,陆氏又睨着嬴策道,“你看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不分青红皂白就来说别个,你分明比你七哥只小十几天,说起来你们两得血脉最亲近,可看看,一个太过沉稳,一个呢闹腾的像只猴子,你要是能学到你七哥几分,哀家才瞧着高兴,现在看到你母妃为你着急了,哀家这里是不是也该为你操持了?”   嬴策听得唇角一搐,这才恢复了本来模样笑着坐在了陆氏身旁,“皇祖母说的是什么话,孙儿便是像只猴子也是为了逗您开心呢,您要是不喜欢,那孙儿就学七哥不说话,到时候出现两个七哥看您还说不说我……”   陆氏被嬴策一句话弄得哭笑不得,正要嗔怪的怒骂他几句,却闻澹台珑在旁不冷不热的加了一句,“便是要和七王爷一样,八殿下也该先有一支十万人的天狼军!”   嬴纵面对澹台珑的打击已经能坐到面不改色,何况他刚才才弄错事实出了丑,只见嬴策并未理澹台珑,只是对着陆氏道,“皇祖母,还喝药了呢,孙儿陪您进去喝药!”   陆氏满面无奈,只好由他扶着往内室而去,沈苏姀跟在陆氏二人身后,只瞧见一旁的嬴琛挑眉一笑看向澹台珑问道,“公主殿下觉得天狼军很厉害?”   此一言挑起了似乎挑起了澹台珑的痛处,她将眉头狠狠一皱,有些恨恨的道,“本公主就事论事而已,从前的天狼军是厉害的很,可也是那般功绩造就了他们好大喜功的性子,自以为有两分功绩就目无纲纪了!真真和他们的主帅一模一样!”   沈苏姀身子已经走到了内室的珠帘之后,却因为公主的这句话而蹲下了脚步,外室之中已没了其他人,嬴琛好似也因为这句话而起了满满的兴趣,眉头一挑带着两分期待的道,“公主这样说,难道是知道些什么?”   沈苏姀心头微紧,只听澹台珑慢慢悠悠带着两分看好戏的玩味和憎恨道,“即便有一个七王爷罩着,即便天狼军立了大功,可他们就能凭着这些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之下悄无声息的杀死三位刑部大员吗?七王爷做为主审官,今日能让他的部下如此胆大妄为,将来,只怕还能做出更目无法纪违逆今上的时期来!”   沈苏姀抬起脚步的时候只听到嬴琛阴测测的低笑声,她下意识的握紧了粉拳,心中暗道一声可恶,这样大的把柄被这最憎恨最忌惮你的两人抓住,嬴纵,这下你该如何是好……   ------题外话------   六月结束,新的七月即将开始!努力更新走起!谢谢上架的第一个十天所有留言送花送钻投票的姑娘们!你们家作者会更努力的(今天家里有事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更了6000请大家无视之)!两万更什么的正在积极酝酿中…… ☆、070 莫不是对本王做了什么亏心事?   “苏苏——”   沈苏姀刚走出寿康宫的大门便被这气荡山河的一声呼喊惊得走不动路,转过头来,果然看到谢无咎一身扎眼的大红色锦袍像一只红毛鹦鹉一般朝她飞来,再看他的肩膀上,那只红毛蓝翅的鹦鹉短嘴开合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苏苏,咱们好几天没见了啊!”   谢无咎奔至沈苏姀身边便是一通抱怨,“苏苏,你带我出去吧,这宫中没有你我实在是呆不下去了,我现在是连骑马都不会了,不成,皇上下了旨的,你得重新教我,一直到我学会为止,实在不行,你就让我去沈府呗!”   沈苏姀眉心紧蹙睨他一眼,“听说皇上正准备为你安排官位,你很快就有新的官服了。”   说着这话沈苏姀略带鄙视的扫了一眼他身上的大红锦袍,谢无咎闻言顿时将俊脸一垮,“说起这件事我正在烦恼呢,我在焉耆做官做的自由自在,本以为到了大秦也会是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可是没想到前几日我浏览了一下大秦官谱,这大秦的官儿就没有一个是好当的,苏苏,你快给我想个法子吧,我不想每天朝九晚五的受人管!”   沈苏姀自顾自忽略了他话中难懂的部分,一边朝宫外走一边面色淡淡道,“但凡是做官就要受人管,除非……你成为位置最高的那一个。”   “嘘……”   听她这话谢无咎立时做了个噤声的表情,一脸紧张的道,“苏苏你小声一点,什么叫成为最高的那个,最高的那个是皇帝好不好,你不知这几天宫里头都在传,说皇上可能准备立储了,你没见到三皇子整日都在崇政殿而那五皇子也见天的去天寰宫请安吗?”   沈苏姀眉头一挑,对这些她当然知道的没他这般仔细,随即她又撩了他一眼,“且不知相爷在宫中有多少耳目,而相爷又想做大秦的什么官呢?”   谢无咎“呵呵”一笑,“哪里哪里,我哪里能有什么耳目,你肯定知道我的底细,像我这种用钱捐来的官,也就只有当今圣上为了焉耆的面子才对我和颜悦色的了,说起来当今圣上真真不可小看啊,整个大秦我最怕他!”   沈苏姀微叹,“全天下的大秦百姓都最怕他。”   两人说这话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超宫外走,沈苏姀观察着这宫中的气象,发现果然是比前几日要稍稍紧张些,谢无咎有些悻悻的摸了摸鼻子,“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完全看不出这位皇上到底属意谁做他的继承人。”   他的话音压得很低,为了让沈苏姀听见便里的她极近,沈苏姀听见此话不由扬唇,“难道不是三皇子吗?”   目前昭武帝最器重三皇子,诸多政事就交到他的手上,再加上满朝上下都对他的品性赞不绝口,三皇子嬴珞的希望乃是几人之中最大的。   谢无咎听她这么说却摇了摇头,“不尽然不尽然,三皇子虽然做得多,可得到的缺少,况且现在满朝上下除了五皇子便是三皇子,这三皇子的呼声太高也不好,没有哪一个皇帝希望在自己在位的时候有人比他的声威更高,功高震主和声高震主都是不行的。”   谢无咎虽然是买来的官,虽然表面上粗枝大叶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可沈苏姀知道,眼前这人绝不止于此,听他这话她也不惊讶,又笑问道,“那五皇子呢?”   谢无咎没好气的一笑,“五皇子不堪大用,若今上是昏君倒是有可能点他。”   “那其他几位呢?”   沈苏姀反正百无聊赖,索性陪着他聊天罢了,听到此话谢无咎“嘿嘿”一笑,“六皇子且不说了,基本上是争位无望的,十殿下也不必说,可怜你们沈阀没机会了,不过也好,这种事太过有风险,争到了就还好,争不到的话多半是个死,剩下的七王爷和八殿下嘛,依我看的话七王爷大概要比八殿下靠谱些……”   怎么还有嬴策什么事呢?   沈苏姀眼角微抬看他一眼,“八殿下有争位之心?”   谢无咎又是“呵呵”一笑,“八殿下年纪相当位置也相当,七王爷都争为什么他不呢?当然了,这只是我个人推测,毕竟……毕竟我也不是那么了解他们怎么想的!”   沈苏姀心中翻个白眼,基本可以确定这其中有些话是他信口胡诌了!   两人一路走来一直在说话,沈苏姀便也没有怎么注意到前面的路,眼看着天圣门已经遥遥在望,沈苏姀不由蹙了眉头,谢无咎自然瞟到了她的细微表情,不由话题一转道,“说起来苏苏你都没和我讲一讲那骸骨案,那可是我们一起发现的呢!”   沈苏姀深吸口气,正欲说话之际谢无咎却又开了口,“传言那骸骨是当年那大皇子的侍卫?这下有的好看了,这么一来当年苏阀的案子只怕要重新过一遍,只是不知道当年的事到底是谁做的手脚,传言当年苏阀通敌的‘敌’只是个边境守官,可背后的情况如何显然不会这么简单……”   谢无咎说到一半就不再多说,沈苏姀看着他那一脸无害的模样扬唇笑了笑,“相爷送至宫门口就不必再送了,沈苏姀先走一步。”   无害的神色立时一变,谢无咎立刻满是哀怨,“苏苏难道不想知道当年焉耆那边是谁和大秦联系的么?”   沈苏姀眸色淡淡的摇头,“不想知道。”   沈苏姀说完就朝宫门出走去,谢无咎一看不由哀嚎一声,如他这样的性子,怎么能将那生生就要出口的一句话忍下来呢,他赶忙追上两步拉着沈苏姀的手腕,“是焉耆太子!”   沈苏姀脚步微顿,转过身果然看到谢无咎一脸得意的样子,见沈苏姀转头他立时抖了抖身上的红袍,哈哈一笑道,“怎么样,我厉害吧,那守官当年在之后的焉耆大战之中战死沙场了,大秦人只知道当年苏阀是和那边境的守官有书信来往,却根本不知那守官上面是谁,没有一个大人物来笼络,苏阀又怎么会通敌呢……”   沈苏姀眸光渐冷,“若是苏阀未曾通敌呢?”   谢无咎“啪”的打个响指,“哈,那就更精彩了,如果苏阀没有通敌那就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苏阀,这个人必定是在大秦和苏阀有很深的仇怨或者有很大利益争端的人,苏阀被陷害而死,这个人却还存活于世,能和当年的焉耆太子联系上的人,哈哈,不可小觑啊!”   谢无咎分析的头头是道,沈苏姀却不再接话的转身而走,凉凉落下一句,“你本就是焉耆人,知道那焉耆太子之事也不足为奇,若是能知道大秦这边是谁做的手脚才叫厉害!”   眼看着沈苏姀就要走出宫去谢无咎立刻换上了一副苦音,“苏苏你不要走啊,在公主没有嫁人之前我还得寸步不离的留在她所在的地方,现在我可是出不了宫的啊,苏苏……”   在谢无咎的呐喊声中沈苏姀只无情的给了他一个背影,谢无咎一身红袍的妖娆风流被他那副哀怨的小媳妇模样给涤荡了个干净,眼睁睁的看着沈苏姀掏出腰牌走出了天圣门,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他才悻悻的回转身子!   “太绝情了!太过分了!太有个……”   “性了”二字还未说出口谢无咎就愣了住,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正立着一道墨色的身影,面无表情的容冽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此刻正堪堪的盯着谢无咎,谢无咎被那表情定的背后起了凉风,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那身影便不见了踪影,谢无咎眨了眨了眼,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不过一瞬,他身后也出现了一道身影,谢无咎狭眸看向适才容冽所站之处,“和他比,你们谁快?”   “差不多一样快。”   那静然无波的声音木讷的回答,谢无咎点点头,“那好,追上去看看他跟着苏苏干什么!”   “现在已经追不上了。”   谢无咎一叹,摸了摸肩上的鹦鹉无限幽怨,“你说七王爷怎么老是惦记着我家苏苏呢……他这还没当皇帝呢,若是等他当了皇帝苏苏还能逃得脱他的手掌心么,无论如何咱们不能让他当皇帝,亲爱的你说对不对……”   “我家苏苏!”   “我家苏苏!”   “呸,分明是我家苏苏!”   “我家苏苏!”   “是我家的!”   “我家苏苏!”   一人一鸟单调的对话声中,谢无咎一个人缓而慢的独自往兰台殿走,站在他身后的人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夕阳西下,他的身影被拉的老长……   ·   “主子,没查到。”   云烟湖边的阁楼里,容飒面色略有沉暗,但凡是嬴纵交代的任务,他很少有像这次这般全无所获的,见嬴纵略显嫣红的唇角沉了下来,容飒不由补充道,“沈阀请去府中的名师很多,大都以琴棋书画和绣工为多,驯马师也有一二,可那两人皆是水平一般,除此之外,沈家的小姐并没有剑术师父,属下特意去查了沈姑娘之前在族地洛阳时候的师从关系,那个时候沈姑娘年纪尚小,家中也只有琴棋书画的启蒙先生,若实在要找一个教她武功的人,只有可能是沈阀大公子沈苏慕。”   容飒语气平静的陈叔完毕,果然见自家主子唇角越沉越低。   “既然沈府之中没有,那就去查沈府之外的。”   嬴纵漠漠接一句,这边厢容飒颔首道,“属下确有查府外之人,在洛阳之时沈姑娘因为有孝在身极少出门,她最常去的地方是洛阳城西的潭拓寺,只因世子夫人信佛,后来世子夫妇去世,沈姑娘为父母守孝之时更不常出门,回了君临之后亦然,目前能查到的只有两处,一处是城西的旧宅,沈姑娘收养了许多孤儿在那里,供其吃穿读书,那里面只有一个年老的下人,之前有一个姓孟的教书先生,这几日那先生出门远游,那学堂之中也休了课,还有一处是城南的素心斋,从一月之前开始,沈姑娘每次遇斋戒日都会去那里小坐一番,时间长短不一,多半都会带着学堂之中的一二孩童。”   这些绝对算得上细致,嬴纵听着似在沉思,片刻只有有一问,“沈府呢?”   容飒闻言立刻打起精神来,“沈姑娘回府的前两年在府中几乎无人问津,沈老太君因为与沈姑娘没有血缘关系似乎没把沈姑娘当做沈阀之人,就在三个月之前,琼花宴举行的前三天,沈府原来的二姑娘因为在府中行巫蛊之事被沈老太将送去了沈阀家庙之中,也是在那时沈姑娘才被老太君看中,才有了后来的进宫赶赴骊山之行。”   “继续——”   他想调查一个人就绝对不会只有这些,果然,容飒面不改色继续道,“沈姑娘初次进宫那日因为王爷您刚好归来,她没有见上太后,后来她只是去了丽嫔的如意宫,就在当天晚上,丽嫔就将一样东西递到了太后那里,太后一见倾心,这才下令召见沈姑娘进宫,沈姑娘马术超群得了太后青眼,后来的事王爷你都知道了。”   “丽嫔递了什么东西给太后?”   嬴纵淡淡一问,容飒立时应声,“是一方辛夷图!”   嬴纵闭着的眸子缓缓地睁了开,“辛夷花?”   “正是。”容飒语声也郑重起来,“那辛夷图贵妃娘娘也见过,对沈姑娘的绣工赞不绝口。”   容飒说完却见嬴纵半狭的眸子之中透着一股子深思,他沉吟一瞬又道,“主子,还有一件事情不知是否重要——”   “无论重要与否,都一一道来。”   嬴纵应一句,身子仍然倚在那乌木躺椅上,眼底带着两分深重之色,似乎遇到了什么难想之事,容飒的声音略有低沉的道,“沈姑娘的那个学堂,乃是从前的苏府……”   嬴纵落在椅臂上的拳头微紧,顿时眸光深沉的看向了容飒,容飒被看得心头一凛赶忙低下了头去,嬴纵复又闭眸无言的沉思片刻,良久,那唇角才稍稍平了些,“嬴琛那边怎么样?”   “五殿下行事不复前几日急躁,似乎是找到了什么解决办法整日都在秦楼楚馆之中逍遥,也见了不少窦阀一脉的朝臣,好似在预谋什么事情,窦阀在北面的大营还在陆陆续续的募兵,军备也陆续不断送入营中,只要稍加操练便是一支声势浩大的大军,那瘟疫之势还在蔓延,只不过五殿下一点儿也不着急了。”   嬴纵饶有兴味的敲起了椅背,“铛铛”脆响回绕室中带出两分深意来,“找到了解决的法子……是不是岭南苏氏……”   容飒立刻颔首,“除了岭南苏氏与五殿下有过接触之外,暂时还没发现别的,极有可能是岭南苏氏在背后支持五殿下。”   “岭南苏氏。”   嬴纵轻喃着这四字,敲击声也缓缓一停,“苏五公子……”   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嬴纵的眸色渐渐深沉起来,抬头扫了一眼容飒,“这个岭南苏氏的五公子可在君临城中?”   容飒低下头去,“属下并未找到此人的有关线索,大抵……是不在的。”   应该,可能,大抵……诸如此类的词汇是嬴纵的忌讳,容飒对这一点很清楚,嬴纵此番也未发火,只是稍稍冷了声音,“最近几天嬴琛一定还会去见那苏氏之人,小心跟着去看看便是,注意莫要打草惊蛇,然后再去查那个苏五公子,外人只知他排行第五,却连他叫什么都不知,这个人神出鬼没且低调至极,要多费点功夫。”   “是。”   容飒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嬴纵披着那厚厚的狐裘大氅起了身,轩窗半开,往那窗前一站立刻有微凉的湖风吹了过来,嬴纵的眸光深沉的落在薄雾朦朦的湖面之上,他从前只是怀疑,现在却愈发肯定,辛夷花,驯马术,骊山……这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东西冥冥之中似乎连成了一条线,这条线埋得这样深,若非对当年之事有几分了解的人根本看之不出,想到那张素来从容的脸,嬴纵眼底的深沉之色不由一浓……   同一时刻,伽南馆中的香词也一脸沉色的站在了沈苏姀身后,草木葱翠的花园之中,沈苏姀正在刷马,赤焰打着响鼻,从不许旁人近身的它与沈苏姀配合的万分默契。   “您一出门就有人将您跟了上,沈府之外也一直有人等着,底下人送来的消息,这几天大房的生意包括洛阳祖宅都被人查过,应当是七王爷无疑。”   香词的声音平静沉稳,沈苏姀看着赤焰眉头微蹙,赤焰却转过头来磨蹭着她的手腕,分外亲昵的样子,可沈苏姀想到它的主子却是无论如何都轻松不起来,“不必去管,他喜欢查就让他查吧,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看他怎么查的出来……”   香词并不知嬴纵到底找的是谁,听见沈苏姀这话也不敢多问。   沈苏姀默了默,“嬴琛那边呢?”   “因苏五公子答应了他的要求,他在北边并没有收手!”   听闻此话沈苏姀眉心微展,香词顿了顿又道,“主子交代的事情香词没能查出来,那天狼军大营封锁严密,外面的人根本没办法渗透进去,那三位刑部大员是死是活还无人能知,五殿下只怕要拿此事做文章,主子的意思是?”   沈苏姀眸色沉沉的看着赤焰片刻,连她都没有查到那三位刑部大员半分消息,可澹台珑是怎么知道的呢,澹台珑,谢无咎,每一个看似简单的人身后或许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沈苏姀想到孟南柯之言握着马刷的拳头微紧,末了却只是垂眸并未应声。   香词迟疑一瞬,“七王爷的人也在关注北边局势,我们到时候……”   沈苏姀看着眼前通体黝黑毛皮锃亮的赤炎满意的放下了马刷,拿着香词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转身朝前院走去,她语气略带深沉的道,“五殿下拿了他这个把柄必定会先下手为强,有五殿下在前点火,他自然比我们更着急反击,我们暂且隔岸观火,到时候只需要再添一把柴让那火烧的更旺一些就好了。”   主仆二人刚走出前院便看到香书一脸急色的走了进来,看到沈苏姀的刹那眸光一亮,“小姐,小少爷出事了,你快去前面看看吧!”   沈苏姀眉头微蹙,这才发现今日里不见沈君心往她这里跑!   眉头一挑走向香书,“出什么事了?”   香书侧身一让,跟在沈苏姀身后往外走,“小少爷今天出门被贼人盯了上,也不知怎地受了伤,现在浑身是血的躺在前厅呢,老太君这几日在斋戒闭关,下人们根本不敢去打扰,二夫人为了三小姐的婚事亲自出去采办嫁妆去了,府中一时无人,小少爷哭个不停下人们在也没用,詹姨娘又不能与小少爷亲近,小少爷直喊着您过去呢!”   沈苏姀走出伽南馆,脚下的步子仍旧是从容沉稳,香书见她面色平静心口微松,这几日小少爷天天过来,到底是个惹人喜欢的,一来二去自家小姐即便是个不热络的性子这会子也对小少爷亲厚了几分,这回出事了,她害怕自家小姐发火,看样子是她想多了……   前厅之外正站着几个面色惶恐的下人,府中的管家徐成乃是二夫人柳氏的亲信,见沈苏姀来了不阴不阳的行了一礼,“五小姐来了,小少爷在里头呢。”   沈苏姀点点头,走出两步复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一眼徐成,“徐管家,老太君素来有令不许下人带着小少爷出府,今日此事该如何处置徐管家应当有个章程,免得老太君过后问起来徐管家没有个交代。”   徐成面色微变,没想到沈苏姀一来就要先问责,他轻咳一声,“今日之事实在是不怪下人,小少爷吵着闹着要出府底下人也没有办法不是。”   沈苏姀冷笑一声,往徐成身后扫了一眼,发现果然都是二夫人柳氏手底下的人,从那半掩的窗棂看进去,沈君心小小的人儿正趴在个嬷嬷身边,肩膀一抽一抽的好似还在哭,她唇角微抿,“徐管家的意思可是说主子有令,底下人不能不从?”   徐成连忙点头,“五小姐说的对!小少爷有令,底下人不能不听啊!”   “那好——”   沈苏姀眸光一厉,“徐管家既然也知道主子的命令应当遵从,那我就命令徐管家将今日陪着小少爷出府的下人按家法处置,且不论他们是怎么把小少爷带出府门的,只论这照看主子不周一条也足够他们各自杖责二十大板!”   徐成没想到会被沈苏姀拿住话头,顿时气得面色发白说不出话来,沈苏姀挑眉扫他一眼,“当然,徐管家的主子乃是二夫人,不将我和小少爷看在眼里也实属正常,那还是等老太君出关之后再行商议!”   沈苏姀说完便走,身后徐成眸光恶狠狠的瞪了沈苏姀一瞬,厉声道,“拖下去,打!”   沈君心看到沈苏姀一进门“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额头上不知怎地撞出一块青紫,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全是泪,泪珠儿更是不要钱似得往下落,只看得沈苏姀又好笑又好气,这小娃娃平日里太会讨人喜欢,偶尔爆出的莫测之语更是让人觉得他的心智不只八岁,沈苏姀本就不是个轻易热络的,加上他这般性子更叫她生不出真正的亲近来,可此刻,看着那张满是泪花的脸和那双将她当做救命稻草的眸子,沈苏姀心头着实软了一分。   “伤到哪里了?”   沈苏姀看到他衣襟上的血渍吓了一大跳,左右看看却也未曾见他哪里受伤,沈君心什么也不管,只两只手扒着沈苏姀的胳膊就一阵儿哭,一边抽抽搭搭的道,“今天吓死君儿了啊,那些人的眼神好可怕,好像要将君儿绑走煮着吃了似得,这些下人没一个好的,竟然让君儿自己驾着马车逃跑,五姐……呜呜……”   沈君心这般不管不顾的哭倒也不像是为了博同情装的,沈苏姀不由一叹,看着他掌心满是被磨破皮的血丝也生出两份心疼,“看你还敢不敢偷偷跑出府去,出了这么大的事,亏得祖母还没出关,不然外头的人都活不成!”   “他们该死!”   沈君心骤然爆出一语,眼底亮出两分很色,沈苏姀看的一愣,那狠色却又消失不见,沈君心攥着她的胳膊不放,讷讷的道,“他们巴不得我出点儿什么事呢……”   自从早前沈君心禀明老太君让詹氏搬到隐月湖去住,二夫人对这位养在自己名下的嫡子就愈发不待见,沈苏姀多少知道些,可她对沈君心还没到时时刻刻为他考虑每分每秒都将他护在自己身边的地步,看着这小娃儿也实在可怜,她不由得就放柔了声音,“现在回府了就好,往后需得听话些。”   沈君心仍是满脸挂泪,点点头,“幸好遇上一个好人让君儿救了,否则今日君儿就回不来啦……真的很可怕……呜呜……”   说着说着又哭起来,沈苏姀两辈子还没哄过像他这般的小娃儿,一时间只知道不知所措的替他拭泪,一边又转移话题的问他,“是谁救了你?你是如何感谢人家的?”   沈君心闻言抬起小胳膊一指,“是他救得君儿!”   沈苏姀心中陡然一震,这屋子里守着好些噤若寒蝉的下人,她一时间竟然没发现这屋子里有个外人?!怀着懊恼的目光转过头来,沈苏姀彻底的愣了住。   那人如一株修竹一般静立窗前,靛蓝色的长衫飘逸而雅致,衬出那略微消瘦的身量,面容沉静,一双眸子仍是如往常那般静若深潭,那眸光轻薄却有力,他看着你时你大抵不会感到分毫的压力,可你一旦对上他的眸子便会被那眼底的深重而震撼,他此刻正定定的望着她,从她进门到现在,不知已经看了多久,见她转过头来,他面上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   申屠孤。   沈苏姀心头默念一个名字,下一瞬才回过神来,放开沈君心起身朝他一福,“二公子。”   申屠孤侧身一避,眸光扫过沈君心轻声道,“小公子身上只是轻伤,沈姑娘不必担心。”   沈苏姀也看沈君心一眼,眸光略带着问责,沈君心立刻吓得一缩,却是更紧的攥住了她的袖子一福讨饶的模样,沈苏姀不好现在发落他,只转身颇为不好意思的看着申屠孤,“舍弟顽劣,私自出府,此番真是多亏二公子!”   申屠孤摇了摇头,直直看着沈苏姀,眉头一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犹豫一瞬才道,“今日贼人并非普通宵小,小少爷往后当小心为上。”   顿了顿,他又补一句,“沈姑娘亦然。”   这一句话提醒的沈苏姀心头一跳,看了一眼沈君心他眼底亦是心有余悸,沈苏姀一时想不到是谁要对这么个小娃儿下手,不过她稍后可以自己查,便也无需与眼前之人细谈,这边厢申屠孤也没有在沈府多留的意思,朝前走出两步,“既然小公子已无碍,那申屠孤还有事在身先就此告辞了。”   他的声音低而不寒,如他的人一般透着一股子沉静的味道,莫名的有种安抚人心的作用,沈苏姀听他说还有事在身也不好留他,赶忙道,“二公子既然有事沈苏姀也不便相留,今日之手多亏有二公子,稍后定然会派人登门致谢。”   申屠孤听着沈苏姀如此公式化的言语竟然莫名一笑,微扬的唇将他面上的沉暗之色一淡,竟让这个少年也生出玉竹般的铮铮朗然来,沈苏姀正觉得那笑意好看,随机申屠孤又恢复了常色,只郑重道,“沈姑娘不必言谢,更不必登门,申屠孤告辞了。”   说完此话他便转身而走,丝毫不拖泥带水,对于救了沈家小少爷这般的大恩情似乎也未放在心上,旁边自有下人相送,沈苏姀看着他的背影出神片刻,转身往沈君心身上一扫骤然被那血迹惊得眼瞳一缩,“你身上这血迹到底是怎么来的!”   沈君心有些悻悻的看了看那已经消失的背影,弱弱到,“当然是他的啦!”   沈苏姀蹙眉,再看向申屠孤消失的方向之时眸光便有些深长……   “五姐,你们好像从前认识的样子?”   沈君心略带兴味的话语落定,沈苏姀不由回神,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他一瞬,“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贼人是想抢你的什么东西?”   “他们好像不是想抢我的东西!”   沈苏姀挑眉,“那他们是想做什么……”   沈君心眼底的墨绿之色一浓,眼瞳滴溜儿一转,“他们好像……是想抢我!”   沈苏姀狭了眸,转身就走,“我可没时间在这陪你胡闹。”   眼见得沈苏姀不仅不信他的话还要走,沈君心立刻拉住了沈苏姀的袖子,语声急急,“我真的没骗你,我把所有的金银珠宝都摘下来扔给他们了,可他们看都不看一眼就朝我追过来,这难道不是想抢我吗?”   沈苏姀顿下脚步狐疑的看他一眼,“那些人的样貌你可记得?”   沈君心摇了摇头,“他们蒙着脸。”   沈苏姀压下心中的无力感,“那他们的声音你可记得?”   沈君心点头,“听到了。”   沈苏姀总算是有点安慰,正想问问那些人说了什么话,沈君心又冒出一句,“可他们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懂……”   沈苏姀顿时怒目相视,沈君心眨巴着眼睛道,“因为他们说的不是大秦话!”   ·   沈君心的事情确让沈苏姀觉得匪夷所思,不过现在的她并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此事,只好生交代让他不要再度出府便将此事放在了一旁,陆氏的身子经过连日来的将养稍稍有些好转,后宫之中经过一个七月的压抑与动荡,八月份的中秋和太后的寿辰都足够整个朝堂为之欢庆,刚进入八月初,整个宫闱的氛围便为之一松。   八月一道便入了秋,虽然还有两分残存的暑意,可宫廷之中的繁花锦绣已经没有夏日来的让人惊艳,时而落下的一片黄叶更能让人对那即将到来的秋凉触手可及,整个大秦帝宫在沈苏姀眼中都染上了衰败而萧条的味道。   沈苏姀乘着马车从宫门而入,没有像往常那般往寿康宫去,却是由着那小太监驾着马车一路到了栖霞宫之前,只因为此番她是奉贵妃的玉旨入得宫。   从宫门而入,一路有宫人将她领进了栖霞宫正殿,屋子里头西岐茹和嬴华阳正在说着什么,见她来了西岐茹眸光一亮,也不等她行礼便将她一把拉了起来,“本宫和华阳正在商量呢,恰好你来了,太后最近的喜好你大概比我们清楚,可不许藏着!”   西岐茹做为现在暂领后宫的人物,这太后寿宴当然是由她来办,嬴华阳被她拉来做参谋还不算,竟然也将她一并拉了进来,既然贵妃娘娘有命,沈苏姀又怎能不遵从,闻言她温婉一笑,“娘娘和公主在太后身边时间长,自然比沈苏姀懂得多,此番沈苏姀得娘娘厚爱,必定会尽心尽力。”   西岐茹满意的点点头,将她拉到一个长案之前站定,长案之上铺着一张画,准确的来说是一张图纸,西岐茹看沈苏姀一眼,“可看的懂?早前的大殿都是用惯了的,这一次就将太后的寿宴设在太液湖边上,你觉得如何?”   沈苏姀打眼一扫,从这图纸就能看出西岐茹此番是用了心思的,她微蹙着眉好似看的有些艰难,西岐茹掩唇一笑,“猜着你大抵看的不慎明白,索性今日无事,本宫派个人带你去那太液湖便看看,看明白了就想怎么布置,这个活儿可交给你和华阳了!”   沈苏姀点点头,西岐茹便扫了屋子里的侍女一圈,“找谁带你过去好呢……”   话音刚落,一道墨袍在门口一闪而入,沈苏姀眉心顿簇,随即便听嬴纵比平日温厚些的声音缓缓道,“母妃,孩儿无事,带沈姑娘过去走走罢。”   沈苏姀闻言将拢在袖中的拳头紧了紧,这边厢西岐茹已经点头,“也好。”   西岐茹应声之后便转过头来笑盈盈的看着沈苏姀,沈苏姀被那目光看的有些窘然,只好应一声“是”,再看嬴纵,那双墨蓝色的眸子直直盯着她并辨不出情绪,见她应了一声他便当先转身走出殿门,沈苏姀不远不近的缀在他身后,一时想不通他今日要做什么。   某一刻,他忽然停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来。   鬼面下的眸子凉凉看着她,“离得那样远,莫不是对本王做了什么亏心事?”   一句话惊得沈苏姀心头突突一跳,她不由向前走几步站到他的身侧,嬴纵看着沈苏姀,她今日里换下了夏裳,发式简单,饰物更是少见,这一身青黛色掐腰窄袖宫裙虽不是那么飘逸轻薄,却能衬得她娇俏明丽,分外勾人眼球。   嬴纵勾了勾唇,“如此听话,看来果然是心虚的很。”   沈苏姀蹙眉,被他两句话说的心头直跳,好似她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般,想着那日她分明已经进了内室,外面的人自然不知道她听到了澹台珑之言,更何况,当日在外室的只有澹台珑和嬴琛二人,谁又会将此事告诉眼前这人呢?   心中一定,沈苏姀面上并没有分毫的气弱之色,嬴纵看着她这模样意味不明的一笑,转身朝太液湖的方向走去,沈苏姀微微落后与他,从她的这个方向正好能看到他鬼面之下煞白的侧脸,沈苏姀犹豫几瞬,一时间也忘记了孟南柯的交代。   她忽然一咬牙停下了步子,“王爷——”   走在前的嬴纵停下脚步再次转过身来,看着沈苏姀那般如临大敌的郑重模样眸光略深,他微抬了下巴,眼底带着两分玩味,“莫不是有什么羞于启齿之话要对本王说?”   沈苏姀深吸口气,并不理他的戏谑,“有件事——”   有件事要告诉你……   沈苏姀本想这样说,只可惜她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被打断,锵锵的铠甲摩擦声中,迎面走来的卫城带着一队禁卫军面色肃穆的停在了嬴纵身后,待嬴纵转过身去,卫城抱拳一礼,有些抱歉的道,“七王爷,奉圣谕请您往刑部走一趟……”   ------题外话------   你们家作者快要为你们的聪明才智而倾倒啦!为了让阿姀早点长大,你们家作者打算开启更新开挂模式,你们家作者需要开挂的动力,都妥妥的出来赞美美丽又勤劳的步步! ☆、071 放心,本王不会死!   “七王爷,奉圣谕请您往刑部走一趟……”   卫城公事公办的语气丝毫不容置疑,沈苏姀白色顿时煞白,嬴纵唇角微抿的看着卫城,他这样的阵仗哪里是“请”呢,他堂堂一个亲王,若不是犯了什么大罪又怎么会劳动禁卫军出马,他上下打量卫城一瞬,“何事?”   卫城在他素冷的眸光之下低了头,“小人只是奉命行事,王爷欲知详情到了刑部便知。”   嬴纵不会为难一个跑腿的,他唇角少有的噙上一抹苦笑,转过身来看着沈苏姀,墨蓝色的眼底带着两分抱歉,“哎,可惜,这下本王不能带你去太液湖了……”   去太液湖哪里能比得上他的事?!   面对这样的处境他分毫不着急,却是转头跟她说抱歉,沈苏姀心头好似被什么揪了一下,适才那话她差点就能说出口,可最终她没有,如果她早一点告诉他,是不是就能避免今天的情况,沈苏姀心中暗想着,面上便浮起一层沉暗之色,暗光簇闪的眸子紧紧盯着他,似乎有两分担心和莫名的愧疚。   嬴纵看她半晌,忽然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这是什么眼神,放心,本王不会死。”   他那硬实宽厚的大掌将她微乱的发丝拢好,沈苏姀有些不安的心正被他安抚下来,可随机他口中的那个“死”字骤然敲得她眼冒金星,嬴纵看她呆呆的模样眸色深重的摇了摇头,也不知说了句什么便转身随卫城而去,他走在最前,大步而走的气势与寻常无二,他离她越来越远,卫城诸人跟在他身后,隔着那么多隐隐绰绰的禁卫军身影,她仍能看到他挺俊英朗的背影,谁也挡不住他身上帝王般的威慑力!   沈苏姀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嬴纵被带走,她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怔愣良久,忽觉身边一阵劲风闪过,下一瞬容冽万年不变的冷脸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之中,沈苏姀脑海之中电光火石间想起了他最后说的话——莫怕,让容冽送你去寿康宫!   “沈姑娘,小人奉主子之命送您回寿康宫。”   容冽的声音静默无波,沈苏姀收回目光注视他一瞬,“你们主子是否早料到今日之事?”   容冽一愣,摇头,“属下不知主子为何被带走。”   沈苏姀眼底一暗,忽然靠近他一步,“我且问你,那三位刑部大员到底是死是活?”   容冽闻言面不改色,仍是摇了摇头,“容冽不知。”   什么都不知道!   沈苏姀看着容冽深吸口气,强自静下声音道,“现在,你立刻去栖霞宫找贵妃娘娘,告诉他七王爷被带走的事,这件事如果不出意外应当是五殿下的手笔,我自己去寿康宫,太后现下肯定也知道了此事,太后对七王爷疼爱有加,定然不会弃七王爷不顾。”   沈苏姀镇定的安排完,容冽却不动,“沈姑娘,主子的命令一定要先将您送回寿康宫。”   这人看起来冷酷木讷也就罢了,怎生在这关键时刻还如此死板?!   沈苏姀心底腹诽,不由转身便走,“那可是你家主子,你若不急我也没有办法,我自己认得回寿康宫的路,你不去栖霞宫的话就跟着我吧!”   沈苏姀脚步疾快,身后之人愣了一愣,到底还是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沈苏姀下意识呼出口气,可待这口气呼出,她却忽然有些发怔,她为什么如此紧张?!   嬴琛此番要对付他,最坏的结果莫过于夺了他的天狼军兵权,三位刑部大员之死完全可以推到天狼军中随便谁的身上,他仍然可以好好地做他的亲王,他即便再有手段,没了天狼军他所拥有的不过只有两万金吾营,而他遭此一劫定然会反击,她分明做好了隔岸观火坐收渔利的打算,为何此刻却这样为他担忧——   不不不!   沈苏姀极快的否定了那担忧二字,她不会为他担忧,她只是可惜了那两万天狼军,无论当年的事到底如何,他们一个个都是在战场上为大秦拼杀的好兵,没理由沦为朝中党争的牺牲品,五殿下大抵不会放过这个卸掉他兵权的机会,他身为亲王当然没事,最后下场惨淡的还是前几日才喝着关山醉大喊着要上阵杀敌的天狼军!   都是军中好儿郎,和他们一比,嬴琛又算什么!若是看着窦阀做大,将来她想做的事情只会更难,沈苏姀眼底暗光一闪,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朝寿康宫而去——   寿康宫之中果然阴霾密布,嬴策一脸深沉的坐在一边,陆氏面色微白的倚在榻上喘着气,从地上的茶水和残破的碎瓷片可以看出陆氏适才定然发脾气了,满殿的下人俱是噤若寒蝉的站着,路嬷嬷也一脸愁色,见到沈苏姀过来,路嬷嬷眸色一亮!   “沈姑娘来啦!”   陆氏悠悠睁眼,不由又是一叹,嬴策看沈苏姀一眼,“你从栖霞宫过来的吧?那边是不是乱成一锅粥了?”   沈苏姀摇了摇头,“半路过来的,听说七王爷出了事,想着太后会担心这才过来瞧瞧。”   沈苏姀说这话走到陆氏身边去,陆氏接连着叹气,面上因为病情好转而生出的精气神一瞬间全都没了,沈苏姀不知如何开口,只呐呐道,“太后娘娘且放宽心吧,七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刑部大抵也只是走走过场。”   沈苏姀本是宽慰之语,陆氏听完面色却更白,嬴策闻言摇了摇头,“苏姀你不知,这一次外头的人是看准了时机下手的,满朝上下现在都在喊着天狼军大逆不道,要求要撤了七哥的天狼军兵权,不仅如此还要撤了天狼军的番号,真真是可恶!”   果然如沈苏姀所料,她眉心微蹙,“听说是因为三个刑部官员之事,那三人本身便是罪人,怎么能因为三个罪人的性命而撤了天狼军的番号呢?更何况素来便闻天狼军中军纪严明,七王爷治军之力更是不寻常,此番七王爷正是为了防止嫌犯身死才将其放在了天狼军中,天狼军的士兵们明知道自家主子重视,又怎么会将那三人杀死……”   嬴策听着沈苏姀不语频频点头,一边看着陆氏道,“皇祖母,您看到了,连苏姀都能想明白其中关节,外头那些人喊得厉害的无非是窦阀一脉的人,他们早就忌惮七哥的天狼军了,这一次肯定是想着法子陷害七哥呢,皇祖母您千万要为七哥做主!”   陆氏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一厉,深吸了口气狭眸狠道,“哀家还没死呢,他们想在这朝中翻云起浪哀家都管不着,却不许他们动哀家的小七,天狼军为大秦打了胜仗归来,他们一个个的做缩头乌龟不敢为国出力,这个时候却敢将主意打到天狼军的头上,当真以为皇帝和哀家都到了混淆视听是非不明的地步了!”   陆氏满身怒气不得解,闻言又是一声冷笑,“无论谁立了大功他们都看不惯,自己懦弱无能,偏偏光会这些阴诡手段,好,好得很!从前得逞是因为哀家不想管朝上的破事,这一回,哀家绝不会看着小七再受同样的苦!”   陆氏说着说着又说起了旧事,期间话意嬴策到底不怎么明白,沈苏姀闻言却将眸色一沉,淡淡接一句,“听说那三个人是那北宫骸骨案的主要嫌犯,若是此番真的死了,只怕七王爷往后查案也不好查了!”   “他们要的不就是这样!”   陆氏咬牙冷笑一声,“哀家偏偏不叫他们如愿!”   有陆氏如此态度沈苏姀心中不由的微微一松,三人正满面怒容之时,寿康宫中的大太监全寿急急忙忙的进了殿门,行的一礼之后便蹙着眉头道,“回禀娘娘,七王爷现在人已经在刑部,刑部现今乃是宁国公主持诸事,他素来公正不阿,此番得了满朝上下十多位臣子的弹劾他已经奏准圣上将七王爷收押在天牢中了!派出去的刑部官员正在去天狼军的路上!”   “岂有此理!”   陆氏猛地坐起了身来,眸光微狭的盯着全寿,“宁隐此番是老糊涂了不成!依那两兄妹和小七的交情,他怎么能下得去手!不成,哀家要去看看小七,收押,真是可笑,小七这辈子什么时候待过那样恶劣的地方,哀家一日都不要小七在里头受罪!”   “摆驾——”   陆氏起身便朝外走,沈苏姀和嬴策见状立刻扶着她,沈苏姀眉心微蹙,她没有想到他就那般束手就擒了,对他而言,这根本不是他的风格,他不是那种会受冤屈的人,太后所言他没有待过那么恶劣的地方,可沈苏姀知道,九巍山的冰天雪地比那天牢还要艰难的多。   宫人们见陆氏发了大火不敢怠慢,出了殿门陆氏的玉辇便停在了跟前,沈苏姀和嬴策扶着她登上辇车,一声令下朝着天牢而去,天牢位于皇宫之中,内宫之外,外朝最北,车辇一路滚滚而动朝天牢而去,陆氏的怒火随之平静了下来,掀开车帘,远远地能看到崇政殿的影子,她那沉暗的眸色带着两分运筹的谋定不知想起了什么,“哀家已经有多年没有出过内仪门了,这崇政殿,亦是许久没有进去过了……”   沉缓而有力的声音带着两分苍凉与冷意,这位从宫女直升为太后的大秦最尊贵的女人,或许要因为最疼爱的孙儿重新走进大秦帝国最高的权力中心去,而这一切,正是沈苏姀所希望的,她再一次为她今日里心中莫名涌动着的情绪找到了理由。   “感觉真是像做梦一样,早上还在和贵妃娘娘一起为太后娘娘的寿宴出谋划策,不过半晌功夫,七王爷就已经被打入了天牢,皇上怎么不帮着七王爷呢……”   沈苏姀喃喃自语,最后一句话尤其声音小,却到底还是被车中两人听见,嬴策不同意的看她一眼,拍了拍他的脑袋,“你懂什么,今日一早便有十几封折子直指七哥纵容手底下人行凶,午时不到已经有六部和御史台的官员联名上书指责七哥管束不当,将父皇让他查案的的圣谕当做儿戏,还有人说七哥这是借机打压刑部为自己夺权,更有什么目中无人居功自傲之言更是数不甚数,大都直接要求父皇撤七哥的兵权了,父皇是皇帝,他不能与他的臣子全都对着干,准了宁国公之请也多半是缓兵之计。”   沈苏姀颇为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嬴策无奈的看她一眼自然不会真的怪她,陆氏拍拍她的手背,“不过一早上就能牵动这么多人出来打压天狼军和小七,窦阀还真是没叫哀家失望,沈丫头,小七在战场上是一把好手,在这朝堂之上他可不一定能赢,你还小,现在见到的这些算得了什么,等往后见得多了,你自会明白这朝堂之上的争斗绝对不亚于战场之争,而要规制好这偌大的一个江山是多么的不容易!”   陆氏的话语里满是感叹,沈苏姀乖巧的不在说话,垂眸的样儿好像真的在想陆氏所言到底是什么意思,车辇之中不由的又是一阵沉默,没过多久,车辇停了下来,全寿在外头打起了车帘,轻声一语,“娘娘,到了——”   一下车便看到一座由巨石砌成的巍峨建筑,这座伴随着帝宫风云伫立了百多年的庞然大物依旧坚实牢靠,并且分毫不变的仍然是所有皇亲贵族的噩梦,自大秦建国以来,但凡是进了此处的无论是皇子还是亲王,几乎都没有再出来的,即便能走出来,也都只剩下苟且偷生的身骨一具,再也不能妄想登上大秦帝国的权力政治舞台!   许是接到了太后要来的信儿,天牢之外早就有人等着,却根本不见那宁国公宁隐的身影,陆氏不由得又是一怒,“肯定是知道哀家要来又不打算放人所以先走了,哀家倒要看看,这宫中哀家说出的话还做不做得数!”   陆氏话音刚落便有宁隐新任命的刑部副使走了上来,那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书生,大抵是刚入官场,面对着陆氏满面的紧张,行礼之时话都说不清,陆氏烦躁的挥挥手,“哀家今日是来见七王爷的,你们快快放人!”   那副使满头大汗,闻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后娘娘息怒,国公爷临走之时吩咐小人,太后娘娘要看七王爷可以,却万万不能将七王爷带走,小人乃是国公爷属下,他的命令小人不能不听,何况此番七王爷被弹劾之罪名皆为重大,在刑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七王爷不应离开此地,请太后娘娘以大秦律法为重!”   那书生好似是怕极了,一段话说的极快,弄得陆氏想打断他都不知从哪里打断,等他说完,陆氏的面色又白了一分,冷哼一声道,“可笑,宁隐是你的上司你不敢违背,哀家的旨意你就敢违背了?”   那书生顿时磕头在地,“太后娘娘赎罪,小人不敢违背太后娘娘的旨意,只是大秦律例有言,君臣相扣循循治国,做属下的必定要唯上令是从,各部各司皆有体质,若是属下今日听了太后之言而违背了宁国公之言,小人便是违反了大秦律例,小人身为刑部副使,自当起表率作用,又怎么能带头违反大秦的律法呢,届时法不成法,刑部将何存?大秦又将何存?皇威何在,天威何在,大秦泱泱盛世,若无法制,必定国运衰亡……”   “住口!”   书生果然是书生,大抵是被刑部的律例深入其心,这番话在太后面前说起来也是掷地有声,只那最后的“国运衰亡”四字实在是触及了陆氏的底线,眼看着陆氏满眸怒火压抑不得发,那人赶忙伏地更低,“小人实话实说实在是该死,小人深知太后不忍七王爷受罪,恳请太后娘娘为了七王爷暂时忍下心中的不忍,万万莫要让七王爷再为人诟病……”   前面的话都是废话,只有这一句真真正正的说到了陆氏心坎上,那勃然怒火微滞,被这人三言两语击溃,沈苏姀狭眸打量了这书生一瞬,那人复又低低一语,“七王爷正在里面等着太后娘娘,娘娘若和七王爷有话说,还请娘娘快去。”   陆氏看着眼前之人简直有些不能置信,狠狠地将此人审视一瞬,忽然抬步朝天牢之内走去,只漠漠留下一句话,“此人口出狂言大逆犯上,拖出去廷杖二十!”   “微臣谢太后恩典!”   举宫上下有谁敢忤逆太后?   那书生阻了太后想要救人的心,就应当承受太后的怒火,这二十板子他挨得值当!   走进那天牢的瞬间陆氏被沈苏姀扶着的手就有些微颤,有宫人小心翼翼的在前领路,陆氏一行顺着那不算明亮的廊道直直朝最里间走去,三人一直走到廊道的尽头才看到一间还算宽敞的牢房,此刻的嬴纵正一身墨袍静静的站在隔栏之后!   “七哥……”   “小七……”   嬴策和陆氏齐齐一唤站在了那隔栏之前,嬴纵看着他们微微勾了勾唇角,“阿策来也就算了,祖母怎么也跟着胡闹?”   嬴纵语气淡淡,听不出来任何喜怒之色,嬴策无奈的一笑,“七哥,你还有心情说笑,且不知外头都为你闹反了天了!”   嬴纵摇了摇头,周身气韵好似他此刻站着的地方不是天牢而仍在寿康宫的殿中一般,他眸色深重的看嬴策一眼,复又看向陆氏,“皇祖母莫要担心,是非黑白自有公论,孙儿在此住上几日也无妨——”   这话一出口陆氏便是一阵心疼,“哀家知道你是好的,现在外头的人一个个都闹得厉害,你放心,有哀家在谁也害不了你!”   嬴纵唇角一牵,“孙儿知道,让祖母费心了。”   看他这幅打算在这里住下去的架势陆氏和嬴策都知道他也是为了顾全大局,心头不由得更是替嬴纵不甘,嬴纵见二人眼带心疼不由得略带两分无奈,忽然越过陆氏肩膀看向了站在陆氏身后的沈苏姀,“这几日祖母必定受累,沈姑娘要好好照看祖母。”   沈苏姀没想到他会和她讲话,愣了愣才点点头。   却也只是点头而已,看着此刻身陷囹圄的他她一句漂亮好听的话也说不出来!   嬴纵又看了她两眼微微一叹,颇为郑重的看向陆氏道,“祖母,此处不宜久留,您身子不好且快快回去吧,天狼军是孙儿带出来的,孙儿相信他们不会胡作妄为,孙儿在这里等两日,事实必定会大白于天下。”   “阿策,快带祖母出去。”   嬴纵说完又看向嬴策,嬴策看着这般沉稳若定的嬴纵也稍稍的安了心,这天牢虽然多少比外面的牢房好些,可到底是不祥之地,由此他便也劝着陆氏先回去再做打算,陆氏眸色深重的看了两眼嬴纵,到底不是那不知事的,终是让嬴策扶着走了出去。   沈苏姀走在最后,总觉得有道眸光罩在她身上,不用回头也知那眸光必定幽深如渊海,素日森寒的目光此刻并无迫人之力,只是轻轻悠悠的拢住她,沈苏姀加快了脚步没有回头,可背脊上不知不觉热了起来,只待走出天牢的大门背后的热意还未消,就好像隔着那重重石墙他仍然在看着她……   ·   七王爷被打入天牢当然引起了不小的动荡,寿康宫中太后娘娘一阵震怒,栖霞宫中的贵妃娘娘却是一片安静,贵妃娘娘闭门不出,也没有到皇帝和太后处哭闹,朝堂之上有人说贵妃娘娘知道内情明白大局已定不敢为此事斡旋,也有人因为贵妃的坦然自若对七王爷之事产生了怀疑,贵妃素来在宫中有不错的名声,现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仍然是顾全大局持重有度,果然堪为六宫之首,在各式各样的传言之中,嬴纵并没能在第二日出来。   “刑部派的官员至天狼军大营之后并没有找到那三人的踪迹。”   “天狼军营中的将士称那三人是被劫走了,可刑部去的人根本不相信,此事报到了宁国公的面前宁国公也觉得不可靠,偏生天狼军大营之中没有人能拿出证据,最终,朝中又有人指出是天狼军大营之中的将士们毁尸灭迹想要掩盖真相。”   “现在除非能找到那三人的下落,不然七王爷的罪难脱。”   香词沉着的话语落在沈苏姀耳边,沈苏姀看着身前悠扬撒着蹄儿的赤炎有两分无奈,这马儿虽有灵性,可到底不知道它的主人现如今已经处于危急关头,沈苏姀沉默一瞬,“早前我们的人去查的时候都没能进入大营分毫,而今,那三人怎么会凭空消失?”   香词沉吟一瞬,“主子觉得此番真的是天狼军的不是?”   沈苏姀被香词问了住,可她一时又有些想不明白,嬴纵好似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局,按照现在这种状况他真的很难脱身,可昨日见他他又好似浑不在意此事,不过他素来便是那万事不畏的样子,这般表现也说明不了什么,脑海中好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可她尚未抓住便消失不见,她总觉得,他那样的人绝对不会这样轻易便被困住。   久久想不真切,沈苏姀只好先准备出府进宫去。   天气阴沉的厉害,看起来似乎有风雨将至,沈苏姀的马车到宫门前的时候正遇上申屠府的马车离开,似乎是刚送谁入了宫,沈苏姀神思一晃并没有多想,念着嬴纵之事只顾着往寿康宫去,刚进了内仪门便瞧见两道并立的身影——   嬴珞当先看到沈苏姀,不由转过身来朝她示意,沈苏姀眉头微挑走过去,“三殿下。”   嬴珞对她笑笑,转头看向身边之人,“这位乃是申屠府的二公子,只怕你还不认识——”   沈苏姀看看申屠孤,轻身福礼,口中却并未应声,申屠孤对着她点点头,亦是没有言语,嬴珞只当他二人并不相熟有些尴尬,不由朝申屠孤点头道,“你且回去想想我的说的话。”   申屠孤颔首,朝嬴珞抱拳一礼做退,看着申屠孤远去的背影沈苏姀喃喃一问,“三殿下在和二公子说什么?”   嬴珞狭眸一笑,“是你说的要我找个帮手。”   沈苏姀顿时恍然,嬴珞看了看她要去的方向,“是去寿康宫的?”   沈苏姀点点头,嬴珞抬手一请,“那便一道吧。”   两人并肩而行,沈苏姀沉吟一瞬,语声稍稍压低了些,“太后这两日都在为七王爷的事情烦恼,不知三殿下怎么看?”   嬴珞闻言看了她一眼,语声平平,“这件事应当不是七弟之错。”   沈苏姀点点头便不再说,嬴珞却有些疑惑,“难道祖母没有同你说过?”   沈苏姀眸光微暗,“太后娘娘只说此番七王爷很难脱身,朝内朝外的声音太大,皇上都没有办法,那窦阀……太过厉害……”   嬴珞眸光微深,也不再就此事深谈,没一会儿便和沈苏姀到了寿康宫之前,寿康宫依旧弥散着一股子素冷之气,可怜眼看着太后寿辰就要到了,上下宫人本想趁此机会让整个寿康宫热闹一个月,却又在这个档口出了七王爷的事,这一下别说热闹了,就是稍微有点儿吵闹声都不行,这不,连素日里见面就吵的澹台珑和嬴策都安静下来了!   “无论是死是活,那三位刑部大员的人要被找到!活着的更好,死了……却也不一定是天狼军下的手……可现在生死不明……无论如何都是七王爷的罪责。”   沈苏姀听着这淡淡之声挑了挑眉头,和嬴珞对视一眼,他眼底也有些意外,一切只因为这话并非出自嬴策之口,竟然……是澹台珑说的,作为一个和嬴纵素来不合的她来说,这话说的平实公正且隐隐还在为七王爷考量,不由得叫沈苏姀和嬴珞都有些意外,不只是他们,便是陆氏和嬴策都睁大了眸子……   澹台珑不敢对陆氏无礼,却是狠狠瞪了嬴策一眼,“七王爷那人虽然冷酷无情手段狠辣,可本公主也知道他治军颇严,这等荒唐事怎么会是天狼军干出来的,七王爷难道会自己害自己吗,哎,哪里的朝堂都一样,没有这些手段暗斗怎么算是朝堂呢。”   虽然没有幸灾乐祸,但她那话里总算是透着淡漠凉意,倒也没继续让几人意外,沈苏姀和嬴珞进的殿门来,陆氏看到嬴珞立刻眸光微亮,“阿络,今日朝上怎么说?”   嬴珞行礼落座,闻言面色有些沉暗,“和昨日无二,甚至……更甚。”   陆氏闻言便将眉头狠狠地皱在了一起,一时间满室诸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眼下外朝一片弹劾之声,逼得太后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不知外面的人又要为嬴纵按上什么名头,所有人都知道,正如澹台珑所言,现下只能找到那三位刑部大员,否则,谁也救不得嬴纵!   “祖母,你身子不好且先进去休息……”   眼看着陆氏面色泛白众人都有些担心,她似乎也觉得难受,便让沈苏姀扶着往内室去,没多久笙娘就出现,眸色略深的看了沈苏姀一眼,默不作声的为陆氏问脉开药,待她退出去的时候沈苏姀便跟了上去——   路嬷嬷等人还以为沈苏姀在问陆氏的病情,当下便也没有注意,待走至一处无人之地,笙娘才转过身垂眸低语,“小姐怎么打算的?”   沈苏姀眉心微蹙,笙娘已经继续道,“七王爷此番在劫难逃,小姐不必插手此事,依照今上的性子,若是七王爷因此事被夺权,窦阀也不会就此做大,要让窦阀事败,笙娘可以从宫中下手,窦澜这么多年来在宫中张扬跋扈,那爆裂的性子更是容易挑拨,没有了她,五殿下必定没有继承皇位之能,窦阀也会在宫中失了依靠。”   笙娘语声沉沉,说完看了沈苏姀一眼,“小姐现如今的身份莫要太过抢眼,朝中夺嫡党争不比战场,奴婢时刻都担心小姐……”   沈苏姀闻言心头一暖,深吸口气笑笑,“你放心,我有法子。”   见她眸光坚定苏笙便不再说什么,沈苏姀看她担忧的样子正要安慰她,不远处却有宫女走来,苏笙赶忙朝着沈苏姀一福转身走了去,看着那略微有些弯曲的背影沈苏姀心头顿时一酸,站在原地静默片刻,正要转身回陆氏身边的沈苏姀眸光一抬便看到一道身影从不远处的回廊闪了过去,那背影……她一个时辰之前才见过!   沈苏姀看的心头一跳,狐疑片刻赶忙抬步朝那道背影追去,此处仍是在寿康宫内,沈苏姀不知道申屠孤怎么会在此处,转过一道回廊那背影却又是一闪便消失在了转角处,此处已经少有宫人来回,沈苏姀心中略有些不安,可想到此前他对她的种种心头又是一定,复又超前走了几步,待转过那道回廊,目之所及的空庭中却连个人影都没有,沈苏姀心中疑惑越重,那空庭有四道侧门,她并不确定他从哪道门走了出去。   正有些懊恼的准备返回,眸光一扫却是瞧见那转角的围栏之处放着一样东西,那东西被一块鸦青色的锦帕包着,看形状似乎是一方扁盒子要么便是一本书,沈苏姀四下看了看,那锦帕做工精致用料亦是上佳,绝非是下人之物,而这里寻常连个人影都没有,更不可能是谁将此物掉落在地,沈苏姀心头微紧,抬手将那小包裹拿了起来。   触手的瞬间沈苏姀便知道里头大抵是本书,她心跳不由得加快起来,待将那锦帕一点点打开,本就深谙的眸色骤然大亮,抬眸向庭中一望,她深吸口气随便选了一道侧门追了出去,她的步伐极快,手中更是将那小包裹紧紧地抱在了怀中,她不过刚走开片刻,空荡无人的庭院之中骤然走出一道蓝色身影,申屠孤看着沈苏姀远去的方向展了展眉,而后选了一道与沈苏姀完全不同方向的侧门走了过去……   ·   宁天流在骁骑营中听到属下禀报有人来访之时并没有立刻想到是谁,此刻天色已晚,乌云蔽月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偶尔还有夜风大作,一副随时都会落雨的样子,待他卸下身上甲胄出骁骑营的大门看到那道站在马车旁侧的身影之时不由一愣。   漆黑的天幕之下,那道身影纤细却笔挺,月白的斗篷将她整个人罩了住,宁天流却还是一眼就看出是她,他眸光几闪的走至她身后,轻声开口,“沈姑娘。”   沈苏姀转过头来,唇角噙着半分疏离而有礼的笑意,抬手将风帽取下,瞬时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来,入了秋的夜略有两分凉意,她纤细的身量略显单薄,会让人担心她是不是受不得夜凉,可她的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好似今夜天上的星子都落进了她眼底,朝着他有些抱歉的一笑,“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打扰宁世子,实在是唐突了。”   她每每都是在有嬴纵的情况之下与他相见,此番倒是真真的第一次单独相见,对于并未有深交的他和她来说自然并非正常,宁天流自然能想到她这么大晚上来找他肯定不只是寒暄,不由摇头笑道,“沈姑娘这么晚来必定有要事,天流有什么能帮忙的?”   沈苏姀往宁天流身后的骁骑营衙门看了一眼,眸光微暗,“世子这么晚还在衙门之中,可是在为了七王爷的事忙碌?”   宁天流闻言眼底先有暗芒一闪,随之浮上一抹苦笑,“不瞒沈姑娘说,还真是,朝中弹劾声一片,我也只能派人去找那三人下落,否则这局面可真是难解。”   沈苏姀略微沉吟一瞬,利落的从袖子里取出一物来,“或许这个可以帮七王爷。”   宁天流挑了挑眉,沈苏姀眸光微深的看着他,“世子应当能进天牢见七王爷,届时将此物交给七王爷,他定然明白这是什么,要怎么做,他也一定有自己的章程。”   宁天流俊朗的面上生出两分深长的笑意,好看的眸子微微上挑,一时落下几抹风流,“沈姑娘为何要为他……如此……”   沈苏姀似有微怔,而后她只是一笑。   抬手将那风貌带上,顿时遮住了大半的眉眼。   她只朝他一福,“沈苏姀先告辞了。”   宁天流手中拿着那薄薄的小本子看着沈苏姀乘着马车远去,他永远也会记得这个晚上,黑沉沉的天幕之下一袭白裳的沈苏姀为了嬴纵而来,从这时候起他就生出一种难言的预感,所以在很多年以后,当那些让天下人咂舌、让权臣史官不解、让世间无数痴男怨女争相传诵的奇闻异事出现之时他一点也没觉的意外,他只是庆幸自己没有遇上一个能让他抛却所有不顾一切的人,虽然在很多时候,他心底也涌动过那么一点点的羡慕……   沈苏姀靠在车壁上的时候也在问自己,为什么要如此?   心底所有的自我安抚在此刻都不能再成为理由,最终她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然而此时的沈苏姀并不知,她这所有的纠结与努力都将在一天之后变作那人唇上的一抹淡笑,他斜睨着她,唇齿磨挲间道出的话语悱恻缠绵,“沈苏姀,你真叫本王感动……”   ------题外话------   今天你们家作者绝对不为自己拉票—— ☆、072 沈苏姀,你真叫本王感动!   入秋第一场雨带着让人淬不及防的寒意落了下来。   第一楼静静伫立在烟雨蒙蒙的湖边,白白的雾气之中两道身影正挟着一身水汽而来,侍卫留在楼下,嬴琛解下身上被打湿的斗篷一个人上了二楼,临窗的围栏边上,一人白衣洒然正在凭栏远眺,听到脚步声,那人连头也未回。   “大业将成,恭喜五殿下——”   淡漠的话语立时让嬴琛眸光一亮,他冷哼一声上前两步站在了白衣人的身侧,“你们苏氏到底有多少人脉在君临城中,为何本殿所有事你们都能知道?你们家公子还有事在身?这么长时间你家公子尚未出现见本殿一面,本殿如今倒不知苏氏与本殿还有几分诚意!”   嬴琛的问题颇多,苏词漠然的唇角微勾,转身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   “这就是苏氏的诚意,五殿下可满意——”   那是一张大秦最大的天宝银号署名的银票,嬴琛眼底暗光微闪,抬手将那银票接在手中,待看清那银票之上所写的几个大字之后唇角已高高的勾了起来,“五公子真是客气了,不过一个小小瘟疫,十万两银子送给那些贱民倒是有些可惜了。”   苏词摇头,“殿下错了,这十万两并非是让殿下治疗瘟疫。”   话音落定,她又从袖子之中拿出一张一模一样的银票,“这才是。”   嬴琛看着两张一模一样加起来一共二十万两的银票眼底露出两分深思,“五公子何意?”   苏词看他一眼,眼底带着两分郑重,“五公子十分认同五殿下的意思,当今的大秦朝中,若是没有重兵在手多少有些不放心,将来若需要举事,五殿下一定会吃大亏,我们公子既然愿意与殿下结盟,自然赞同一切能帮助殿下上位的决定,只是殿下往后莫要忘了苏氏。”   嬴琛眸光半狭,眼底满是赞赏,“且让你们家公子放心,想当年沈阀便是因为聚财支持嬴氏一族才得了权阀之位,只要本殿将来能继承大统,一个区区的公侯权阀之位又算得了什么,这二十万两银票本殿且先收下,等此番将天狼军除去,本殿的军队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出现在君临城之外……”   苏词眼瞳微缩似有意外,“殿下的意思是——”   或许是这二十万两银票打动了嬴琛,看着眼前这张俊秀莫测的脸,他竟然有些得意的笑起来,“你以为本殿只是将嬴纵手上的军权夺走就满意了?呵,八万天狼军驻扎在君临城外,按照他们对嬴纵那厮的尊崇程度,只要稍稍听到嬴纵出事的消息只怕都会坐之不住,但凡有一个人敢反,那整个天狼军都是反,本殿要那天狼军从大胜之军成为反军,让嬴纵这位至尊亲王成为谋逆篡位的罪王,到时候,本王的窦家军前来勤王便可……”   不知是不是窗外湖上的风太凉,苏词不经意的抖了抖,他恍然一笑,眼底透着一抹亮,“五殿下果然好手段好算计,现在满朝上下都是对七王爷的弹劾之声,若那三人还找不到,七王爷的罪名定然是要坐实的,到时候皇上一下命令,只消在天狼军中稍稍用上两分手段,那一个个军中粗蛮之人自然要闹将起来,他们一闹,一个谋逆的罪名就逃不掉了……”   苏词说这话一边看着嬴琛的反应,见他阴测测的笑容心头又是一紧,嬴琛百无聊赖的把玩着那两张巨额银票,叹着气道,“本以为一天两天的那天狼军大营就应该闹起来,谁知道这都快三天了还没有什么反应,太后素来宠爱嬴纵,有她在,父皇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么快下定罪的命令,本殿只能这么等着了!”   苏词闻言也是一笑,“说起来太后也太偏心了些,同样都是皇孙,却不见太后对五殿下多加照拂,如今七王爷有亲王之位不说,更有军功和军权在手,幸而殿下有如此高绝的法子,不然的话还真是糟糕了,我们公子果然没有看错人!”   大抵是触到了嬴琛的痛处,他听见此话眸光略微的变了变,苏词却没有停下的打算,“七王爷之后便是三皇子,三皇子身后虽然没有如同窦阀这般强有力的支持,可大抵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受皇上和太后的看重要更多些,还望五殿下莫要对此大意,另外,皇上着令三殿下收缴焉耆降兵,这是不是皇上给三殿下兵权的意思,五殿下虽然有我们,即将还有沈阀的支持,却莫要为三殿下做了嫁衣却不知。”   越说嬴琛的面色越是黑沉,苏词终于停住了话头,看了看五殿下手中的银票轻声道,“钱在我们公子那里从来不是问题,殿下有任何要求只管提出来便是。”   这句话一出嬴琛的面色稍微晴朗两分,看了看手中的银票眉头一扬,“替本殿多谢你们公子,本殿不会与他客气的,希望早日得见你家公子之面。”   说完此话嬴琛转身便走,苏词依旧站在围栏边上,没多时便看到楼下两道身影脚步匆匆的朝外走去,他眉头微蹙片刻,轻轻一跃便从二楼飞燕一般的落了下来,他没有朝着嬴琛的方向而去,反倒是与他们背向而行,不出片刻便出了这精致颇佳的院落。   走出第一楼的嬴琛并没有进宫或是回府的打算,掏出那两张银票交给身后之人,语声低沉的道,“马上送去北边,军备一切都要最好……”   身后之人微微迟疑,“殿下不管那瘟疫了?”   嬴琛脚步不停的朝马车走去,“死几个贱民算得了什么,本殿的事才是大事!”   身后之人不敢再说,一转身便消失在了街市之上,嬴琛则是上了特意掩人耳目的寻常马车,直直撂下一句话,“去卿云阁!”   驾车的侍卫不敢怠慢,赶忙调转马头朝那君临城中最有名的烟花之地而去。   卿云阁的头牌楼诗诗此刻正懒起梳妆,她的艺名本就在君临城的权贵中如雷贯耳,经过了几个月之前窦阀表少爷抢人不成反被斩头的事件,她的名字现如今更是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人都在传言她其后可能有深厚的背景,也有人说她乃是七王爷看重之人,传言甚多,谁也不知到底哪件是真的,不过经历了那件事,寻常的贵族再也不敢来招惹这位本就卖艺不卖身的花魁姑娘,生怕一不小心就死在别人的刀下,嬴琛自然不是寻常贵族。   楼下一阵喧哗声中楼诗诗将最后一样首饰插入了发髻,那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钗,做工精致不说,做为蝴蝶眼睛的两颗指头大小的红宝石更是熠熠生辉灿若星辰,晶莹剔透的质地,切分得当的手法,无不说明这支钗乃是上品中的上品,即便是颇为殷实的官宦之家也不一定能拿的出来,然而君临城中有钱人颇多,楼诗诗的名字又早在两年前便叫的响亮,定然是哪位大财豪为她一掷万金博美人一笑,楼诗诗对着镜子看了看那奢贵不可方物的钗子,眸光略深的勾了勾唇,一回头,半掩着的房门被打了开。   “殿下来了……”   楼诗诗一点也不意外嬴琛的到来,嬴琛与她而言已是常客,她这寻常时候谁也进不来的簪花小筑只为他一个人常开,嬴琛面上含着两分冷色,进屋便朝榻上躺去,楼诗诗秀雅绝伦的面上浮着两分温柔笑意,看起来那容貌似乎只是寻常,可那一双媚眼却是能将任何人的魂魄都勾走,清纯与魅惑的完美结合,男人喜欢的都在她身上,再加上那玲珑的心思,也难怪整个君临城的男人都想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楼诗诗端着一盘刚刚洗好还挂着水珠的葡萄坐在了嬴琛的身边,一开口便是挠的人心痒痒的晨起暗哑之声,“殿下这样早就来了,还是黑着脸的,可是昨夜谁伺候的不高兴了?”   这意味深长的话立刻边让嬴琛转眸看向了她,眼底的暗色未消,立刻带上了两分温度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楼诗诗倾身的角度正好让他看到那一抹雪白的丰润,他眸光微闪,一把将她搂过,大手直直的探了进去,“本殿身边哪有人伺候,本殿一晚上都在想你……”   楼诗诗被他捏的娇吟一声,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立时眉心微蹙,“那诗诗倒是不知,殿下几时喜欢上了如此浓烈的牡丹香……”   谎话被揭穿嬴琛也不着急,只加大了手底下的力道,“便是牡丹也没有本殿的诗诗好,若非如此本殿怎会这么早就来找你。”   听着那越来越哑的声音楼诗诗面上附上了一抹娇红,手中一滑,颗颗红透的葡萄滚了一榻,嬴琛邪恶的捻起一颗揉在她胸前,喘着粗气埋下了头,楼诗诗一声急喘受不住的倒在了他身上,嬴琛上下其手,没几下便将她身上的袍子退了下去,楼诗诗娇笑一声,十分懂事的为他宽衣,“殿下昨夜必定累极,也不知今日行不行……”   嬴琛被她软玉一般的小手点燃了火,听着这话更是眼中一热,一个翻身将楼诗诗压在了身上,楼诗诗满面红霞的将他的外袍褪去,褪至一半,“咚”的一声落下一物!   “殿下,这是什么!”   赤金打造的令牌一般的东西上刻着几个古体篆字,楼诗诗认来认去只认出了一个窦阀的“窦”字,令牌中央刻着一张大大的狮子脸,看起来略有两分狰狞,正有些把持不住的嬴琛看着楼诗诗正拿着那令牌打量,手下的力道顿时更重一分,楼诗诗手一软便将那令牌丢至一旁嘤咛起来,嬴琛满含着情欲的声音忽的落在她耳畔。   “那……那是本殿窦家军狮子营的虎符……”   “本殿能收服十万兵马,今日里还制不住你个小妖精……”   女子的娇吟声和男子的喘息声渐渐加重,不多时便酿成一室好春光。   ·   秋雨绵绵,带着晨起的雾气让整个伽南馆仿佛置身仙境,沈苏姀起身之时每日必定送到沈府的邸报已经放在了她临窗的榻几上,陈墨一般的眸子半狭,她走过去将那邸报缓缓打开,待将邸报之上的数行小字看完,面上顿时浮起两分沉暗之色,将邸报缓缓的朝桌案上一放,她眉心微蹙略有两分疑惑,今日的邸报与昨日和前日并无差别。   她以为,宁天流的动作会快些!   多一日等待便多一日的风险,有了那名册在手,窦阀不可能独善其身。   前厅的桌案之上放着精致简单的早餐,沈苏姀草草用几口,心中仍然浮着两分不疑窦,嬴纵从来就不是受人掣肘的人,她更不相信他这么简单的就会被困住,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想了半天依旧无解,索性暂且将心中所思搁置片刻,香书不知去了何处,沈苏姀在桌案边怔了一瞬,起身独自朝书房走去——   留在院中的赵勤见沈苏姀朝书房去不由有些意外,“主子今日不进宫?”   沈苏姀摇了摇头,“今日制香。”   宫中的僵持还在继续,她并不着急进宫,香书不在,书房之中的香具无人为她安置,沈苏姀便挽起广袖自己规制起来,赵勤守在书房门外,整个书房静悄悄的,只有沈苏姀制香时偶尔发出的器皿摩擦声,没多时便有一股子淡香从窗棂之中溢了出来。   大抵是因为这书房周遭太过安静,所以当那又快又急的脚步声响起之时即便是赵勤都被狠狠的惊了一下,转头看去,沈君心一张笑脸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口,看到赵勤的瞬间便高声一喝,“五姐呢,快去找五姐,香书要被打死了!”   屋内“咣当”一声响,下一刻沈苏姀便从里头走了出来,她手上还沾着几点花液红,此刻眉头一挑看向沈君心,“出了什么事?”   沈君心一路跑过来,玉冠下的发髻微乱,整齐鲜亮的衣衫下摆也被溅上了泥点,模样十分狼狈,他的气息还未缓过来,听见沈苏姀一问急忙道,“是,是二夫人,她要打死香书呢!”   沈苏姀的眸光骤然一暗,抬步就朝沈君心面前走,“在哪儿?带我去!”   她不复寻常的从容,语声带着冷冷的凌然,沈君心听到眼瞳一缩,本是累极,闻言小短腿迈开就跑,沈苏姀看他去的方向一边走一边问,“二夫人因何事发难……”   沈君心闻言冷哼一声,“不过是因为香书动了她院子前的几株睡莲而已。”   此时已入秋,沈府池塘之中的莲花早就凋敝,只除了二夫人院子前的斓香池中还留有一小片府中匠人精心照看的睡莲,难怪一大早就不见了香书,她定然是为了采花给她制香,不过几株睡莲而已,怎么就劳动二夫人亲自惩治香书呢?   眸光一动,沈苏姀忽然明白,二夫人这是在报仇呢……   “前几日你为了我打了二夫人手底下的人,这一次她肯定是寻个机会要报复,五姐,香书要是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沈君心弱弱的声音听得沈苏姀心头微暖,他小小年纪将什么事都看的如此明白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沈苏姀安抚他一句,加快了步伐朝二夫人的院子走去。   还未至二夫人的浣溪苑便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间或还夹杂着声声呵斥,沈苏姀眉头紧蹙,远远地看过去,浣溪苑之前的庭院之中团团的围着一群下人,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圈子最里面看,有幸灾乐祸的,有面露不忍的,有窃窃私语的,场面十分热闹,站在外围有些眼尖的看到她来立刻面色一变低下头去,待沈苏姀走近,外围的人齐齐为她让开一条道,即便沈苏姀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仍在看到香书的刹那将眼瞳狠狠一缩。   只比她稍微高半分的纤细身影正带着颤抖的趴在地上,身上青色的缠枝堆花襦从肩头至背心烂了好几条口子,血肉模糊之中依稀能看到肩背上白皙的肌肤,发髻早就被打散了开,后劲上青紫血痕亦是触目惊心,腰上腿上手臂上的衣裳仍旧算是完好,可瞧着那透过不算薄的秋裳现出的斑斑血迹沈苏姀却无论如何都移不开眼去,她就那么看着香书伤痕累累的身子,好似一瞬,又好似良久,周身温润之色渐渐淡去,那忽然透体而出的煞气让站在她身边的沈君心下意识抖了一抖。   此刻仍有微雨霏霏,在她的对面,三个侍女撑着一把大伞为二夫人沈柳氏与三小姐沈琳琳遮着雨,见沈苏姀前来,二人坐在临时搬来的椅子上笑意疏淡且凌人,某一刻,沈苏姀忽然将目光从香书身上移了开,墨眸半狭看着沈柳氏眉头微挑,“二夫人该发的怒火发完了,打也打完了,是否能让苏姀将人带走了?”   众人闻言一惊,谁都没想到她不气不怒直接就想把人带走,沈柳氏平庸的面上现出两分意外,精光乍现的眸子暗光簇闪,三小姐沈琳琳闻言一笑,她大抵以为沈苏姀会就此发怒,可没想到她竟然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她真是高看了她。   沈琳琳那笑意有些讽刺,“五妹妹果然知事明理呢。”   沈苏姀唇角撤出两分笑意,上下打量了沈琳琳一瞬轻声道,“三姐这些日子受训导嬷嬷的照看果然愈发光彩照人了,虽然三姐和五殿下的婚旨已下,可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三姐还是早日求太后娘娘为你们定下婚期才好……”   沈苏姀话音一落沈柳氏就笑起来,“怎么五小姐还不知吗,我们琳琅和五殿下的婚期已经定下了,明年二月初七,到时候我们府中就要有一位皇妃了。”   沈苏姀眸光一亮的点头,“那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她异于寻常的应和让沈柳氏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安,可这样的不安却又不知从何道来,沈苏姀看着还躺在地上的香书眼底一疼,挥了挥手也不问能不能带她走了,直接让赵勤去扶香书起来,沈柳氏和沈琳琳见沈苏姀这般好说话也没再制止,反正该打的都打了,该显的威风也都显了,赵勤扶着几乎没了意识的香书朝伽南馆去,沈苏姀笑看着沈琳琅略带艳羡的道,“真羡慕三姐有这样的好归宿,往后的沈家就要靠三姐支应了。”   沈琳琅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角,沈苏姀再不与她们多说,转身带着沈君心往伽南馆走,刚走出两步沈柳氏又发了话,“君心,你父亲这两日的病情有好转,你不去看看他吗?”   沈君心本想跟着沈苏姀走的步子顿时一滞,沈苏姀回头安抚的看看他,示意他应当先听沈柳氏之言,然而沈君心眉心紧蹙一瞬,却只是朝身后之人摆了摆手,“稍后君儿会去的,母亲身有要事不必理会君儿!”   沈苏姀挑了挑眉,没想到素来在长辈面前乖觉有礼的沈君心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忤逆沈柳氏,不用去想也知道此刻沈柳氏的表情又多么难看,沈苏姀略有两分无奈,见他眼巴巴的跟上来干脆也不去管。   “你就这么算了?”   沈君心睁着一双滴溜转儿的眸子望着沈苏姀,沈苏姀看着前面被赵勤带着走在前的香书抿了抿唇,语气略有低寒,“不这样,又能怎样呢……”   沈君心愣了愣,小小年纪的他竟然也学着大人一般的叹气,“也对,三姐要嫁给五殿下了,连祖母近来都待她极好,二夫人更是扬眉吐气,你哪里斗的过她们。”   沈苏姀不置可否,沈君心忽然低了声音,“其实我早就知道父亲身体有好转了,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怀了父亲的孩子,你猜她是什么心思……”   沈苏姀脚步一顿,转头看着沈君心时就见着小小的娃儿一脸的沉思,却并没有苦涩或者害怕之意,沈君心见沈苏姀看着他不由得一笑,“若是生下来的是个男孩,二夫人肯定不会让我继续像现在这样待在沈府,我比那孩子大八岁,等以后自然没有一个小娃娃听话,我猜啊,她会想法子除掉我也不一定。”   沈苏姀眼底流光一闪,沈君心面上却忽然一晴,见周围无人大踏步向前的提高了声音,“可那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两说呢,再说了,我也不稀罕这沈家的爵位!”   沈苏姀急忙赶上沈君心的步伐,一路无言的回到伽南馆,召集丫鬟过来为香书更衣,又找来府中最好的金疮药为她上药,看着那堆脱下来的血迹斑斑的衣裳,沈苏姀的眸光又冷了两分,沈君心看着她,“我猜,你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苏姀深吸口气看向他,“那你给我想个法子报复回去?”   沈君心满眸深思,半晌摇了摇头,“我想不出来,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有你自己的方法。”   小娃娃的眸光坚定,沈苏姀却只垂眸把玩着手中茶盏,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   梦里又是黄沙漫天,沈苏姀好似一抹飘荡在空中的幽魂,目之所及的每张脸她都熟悉万分,曾经嬉笑怒骂曾经恭敬臣服,此时此刻,每一张脸上都布满不顾一切的无畏,而后是生死不能的痛楚,纠结的眉头淋漓的冷汗,屈辱愤怒仇恨不甘心,最后,都化作那致死也没能闭上的一抹空洞,在这方距离君临千里之遥的边境荒谷之中,尘归于尘,土归于土,死去的人坠入轮回,那恨那怒那不甘,全都留给了活着的人。   沈苏姀锦衣尽湿的醒了过来,大睁着的眸子也有两分梦中所见的空洞,有那么一瞬了无声息,片刻之后才缓缓地回暖,陈墨一般的眼底终于又有了光彩,从昭武二十七年至今,她是怎么度过这五年的呢,仇恨是一道枷锁,痛入骨髓,这一世她什么都不用学,这五年时间只学会了一个“忍”,如果不忍,她只能举刀杀到仇人面前,如果不忍,她早就在仇人至高无上的地位下万念俱灰,如果不忍,她还只是个被流放在族地不得归来的沈府孤儿。   “忍”字头上一把刀,前世的苏彧,从不知道什么是忍,想要的就去争,争不到的就去夺,夺不来的……不,那时候还没有“他”夺不来的……   深吸口气,将僵硬的背脊缓缓一松,苏彧死了,对于今生的沈苏姀来说,这世上你越想得到的东西便越要用加倍的耐心,对待仇人,干脆利落反是仁慈。   要慢慢的,一刀刀的,让他再也没有翻身之力。   沈苏姀转过头去,窗外阴沉沉的天色已经亮了两分,雨已停了,大抵是因为刚做了这么个梦,她心底颇有两分不安,在床上躺了片刻,起身,着裳,洗漱,梳妆,没了香书侍候她自己也能做的一丝不苟,刚走出内室便看到站在外头的香词,“香书如何了?”   “虽然伤的重,却都是皮外伤,主子不必担心,已好了许多。”   沈苏姀闻言眸光微暗,径直朝左厢而去,香书仍然昏迷着,一张清秀的笑脸此刻煞白无血色,看的叫人心疼,她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复又转身朝外走,香词跟在她身后轻声开口,“窦家军依然还在募兵,瘟疫之势没有分毫缓解,窦阀瞒而不报,今上还不知已死了许多人。”   沈苏姀微微颔首,看了一眼外面亮起来似乎要放晴的天色心头仍然是急跳不停,此刻已至申时,想来想去,她仍是决定进宫一趟。   没有香书相伴,她只带上了赵勤,想到今日里仍是半分动静都没有,沈苏姀的眉头不由紧紧皱在了一起,似乎感受到车中人不寻常的气势,赵勤不由加快了马速。   君临城街市之上仍旧是一片热闹繁华,沈苏姀掀开车帘一看,意外的发现今日街市之上多了着褐色铠甲的宁阀军队,因七王爷被打入天牢一事,金吾营这两日略有消沉,然而皇上既然没有下令裁撤金吾营的戍卫君临之权别人也没理由指责,可今日里这多出来的宁阀军队却实在叫人觉得诡异……   沈苏姀没有来得及多想宫门口便到了,刚下了马车沈苏姀便看见一队禁军从宫门之内疾驰而出,一路向着城南的方向而去,沈苏姀心头急跳,却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是什么原因,掏出腰牌禁军放行,沈苏姀独自一人朝宫内而去。   悠长的宫道之上一个宫人也没有,安静肃穆的让人觉得有两分可怕,帝宫被秋意侵染,天边阴霾未散,分明是白日,却给人一种暮色昏沉之感,沈苏姀心跳“砰砰砰”的加快,脚下的步子不由得也疾快起来,就算真的是出了什么事,到了寿康宫之后总能知道!   沈苏姀垂眸疾走,眼看着就要到寿康宫了却被一声执路太监的尖利之声一惊!   “德妃娘娘驾到,闲者回避……”   沈苏姀眉头一簇,却不得不垂手侧身站在廊道一边,眼角微动,只看到一路声势浩大锦衣明服的侍女侍卫当先走过,随即便有一道金光闪闪的架辇进入了她的视野,沈苏姀垂着头,料想着窦澜必定没有心思看到她,眼看着那架辇从她眼前经过她心头不由一松,然而一颗心还未落定窦澜那冷傲又肆意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慢着——”   窦澜不知为何停辇,沈苏姀心中尚存侥幸,可随之一道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   “这是沈姑娘?”   沈苏姀不能装聋作哑,抬起头来朝她一福,“给德妃娘娘请安。”   窦澜意味不明的一笑,“本宫适才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她老人家还在说你怎么还没进宫来,这不,这么快就遇上了,来,过来让本宫瞧瞧……”   沈苏姀朝窦澜那边走近两步,窦澜却又一笑,“抬起头来。”   沈苏姀听命抬头,正对上窦澜没有分毫笑意的眸子,她定定的看着沈苏姀片刻,忽然抬手一把握住了她的下巴,尖利的指甲刮得沈苏姀钻心的一疼,见沈苏姀眉头紧紧一簇窦澜眼底这才有了几分笑意,“太后喜欢沈姑娘至极,本宫本来也挺喜欢沈姑娘,只可惜沈姑娘太不识趣,让本宫教教你,在这宫中,任何时候都不能站错队,否则下场总是很惨淡的。”   沈苏姀往后退一步,窦澜瞬间变勾不到她,她饶有兴味的收回手,眸光冰冷的落在她脸上,沈苏姀垂眸一福,“娘娘教诲沈苏姀谨记于心。”   窦澜冷笑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她,“走。”   沈苏姀让至一旁,眸光泛冷的看着那紫红直逼正红的衣衫远去,窦澜依旧这样放肆嚣张,特别是在她的儿子成功算计了炙手可热的七王爷之后。   沈苏姀抿了抿唇角,目之所及忽然看到一个小太监脚步极快的从外朝的方向而来,面色煞白的朝着窦澜的架辇走去,似乎是自己人,那小太监连礼都未行便至窦澜跟前,不知低声说了两句什么,窦澜唇间溢出两分意味不明的沉厉之语,她那周身气势一变,整个人再不复适才对她的那般张狂,沈苏姀正在猜测发生了什么事让窦澜如此失态,窦澜却已一声令下快速离开了去,沈苏姀站在原地愣神片刻,转身朝寿康宫去。   寿康宫中一片安静,似乎适才窦澜请安留下的阴云尚在,沈苏姀一进门便看到陆氏略显疲惫的面色,沈苏姀请安行礼,陆氏已一把将她拉了过去,沈苏姀试探性质的一问,“太后还在为七王爷担心?”   陆氏一叹,唇角撩起冷笑,“有哀家在,他们只是敢耍耍威风罢了!”   沈苏姀知道陆氏说的是适才的德妃,一时也不敢轻易接话,只是在心中确定嬴纵之事必定没有什么转机,刚坐了没多久陆氏便要用药,沈苏姀在一旁服侍,末了漫不经心的道一句,“太后娘娘,三姐和五殿下的婚期既然已经定下,礼部何时开始行六礼?”   沈苏姀问的寻常,这边厢陆氏却略带笑意的瞟了她一眼,“你这么着急,莫不是沈老太君觉得放心不下所以让你来催哀家的?”   沈苏姀面色有些惶然,“当然不是的,是苏姀自己想问的,今日出府之时遇到了三姐,她一个姑娘家的颇为不好意思,却是悄悄问了我一句,苏姀进宫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见到太后一时没忍住,这才问了出来。”   陆氏见她有些着急不由有些好笑,“好了好了,哀家知道你,你倒是为你三姐着想,可你那个三姐可不一定会为你着想,哀家也是知道琳琅的性子的,她现在是眼看着事情是板上钉钉了,所以才安分下来的是不是?”   沈苏姀顿时露出两分苦笑来,这些小辈整日里往陆氏身边凑,陆氏对谁不是了如指掌的,况且沈琳琳此前对三皇子的那份念想但凡是有心人总能看的出来的,沈苏姀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呐呐的道,“不管怎样,婚旨已下三姐都没办法改变什么了,五殿下人也很好,与她而言也是找到了好归宿呢,她自己大概也是想让自己早点定下心来,今日才偷偷问了我一句,我想着也是这个道理,皇子大婚礼数复杂,现在开始行六礼也不算早,还能让三姐早点收心好好地待嫁,苏姀瞧着这几日三姐跟那几位训导嬷嬷处的极好呢。”   “你这个傻子!”   陆氏拍了拍沈苏姀的头,“她那般问你一句定然是想借你的口来催哀家早日行了六礼,那样她就是板上钉钉的五皇子妃了,琳琅那人啊,总能知道什么样选择对她最有利,谁像你被别人买了还不自知。”   沈苏姀被陆氏说的脸红,却是盈盈笑起来,“那太后便成全了苏姀这份傻,早日让三姐成为板上钉钉的五皇子妃,对五殿下也有好处的啊,求求太后……”   陆氏见她见跟杆就往上爬还破天荒的撒起娇来不由生出满面温厚笑意,无奈又宠溺的摇了摇头看向一旁的路嬷嬷,“怀珍,你现在就去跟全寿说一声,让他让礼部的人今日便去沈府纳彩问名,把沈三小姐的名字记到皇家宗谱之上,皇妃玉蝶也让人着手赶制,快让我们五姑娘为她三姐吃颗定心丸吧!”   路嬷嬷见陆氏少有的精神活泛也觉得高兴,应一声就出了内室之门,沈苏姀一个劲儿的行礼道谢,又被陆氏一阵调侃,“你今日为你三姐着急,哀家倒要看看来日你是不是也要为自己着急,哪有人如此迫不及待的要成为别个的未婚妻的!”   沈苏姀面颊微红,垂眸低头好似有些不好意思。   对别人或许不能这样心急,可对沈琳琅来说,当然要早点成为五殿下的未婚妻才好……   从申时至酉时,眼看着天色将晚,沈苏姀和陆氏又不可避免的说到了嬴纵之事,陆氏念孙心切,对窦阀的嚣张更是深恶痛绝,正万分郁结之时,嬴策带着一个让沈苏姀和陆氏双双惊心的消息来了寿康宫——   “皇祖母,您快去求求父皇,孙儿刚才才知道早间的时候父皇已经拟好了圣旨,明日早朝之时就会宣布,父皇真的要撤了七哥的天狼军军权!”   沈苏姀和陆氏皆是面色大变,陆氏拍案而起,“混账!”   说着便要往寿康宫外走,可刚走出没几步身子便是一软,沈苏姀和嬴策皆是一惊,赶忙将陆氏扶了住,陆氏喘着气道,“真是混账,圣旨已写好却没有告诉哀家一句,今夜哀家若是不知道,明日圣旨一宣可还有挽回的余地?!”   陆氏急喘着气,那样子哪里还能走得了,只躺在榻上急的面色更白,沈苏姀看着嬴策,“八殿下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嬴策眸光微暗,“是澹台珑那里传出来的,她今日去拜访了父皇,现在大半个皇宫只怕都知道了这件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争着看好戏了,我知道的有些晚,希望别耽误了。”   澹台珑……她真有这么好心么……   沈苏姀想到窦澜的嚣张觉得这事大有可能,可是最后她又是为了什么色变呢?   沈苏姀心中正兀自沉思,这边厢陆氏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丫头,你快去栖霞宫,叫贵妃来哀家这里,哀家一病皇帝稍后定然也会过来,皇帝心疼哀家心疼贵妃或许会心软两分,到时候哀家再一说这圣旨十有八九便能拦下,却莫让贵妃自己去天寰宫,后宫不得干政,当心她一不小心说错了话适得其反,快去!”   沈苏姀看陆氏这模样似乎也只有如此了,当下便起身出殿门朝外走去,天色已暮,昏黄的宫灯四处亮了起来,沈苏姀脚步极快的朝栖霞宫而去,一路疾走到了栖霞宫门之外却见宫门紧闭,问了守卫宫门的侍卫,却说贵妃此刻不在宫中。   沈苏姀只觉额头冷汗淙淙而下,听见那侍卫所言贵妃的去处更觉得头大万分,西岐茹竟然去了天寰宫……沈苏姀心头微沉,西岐茹定然是得到了消息,没有办法之下才去天寰宫求皇帝,想到陆氏适才所言,沈苏姀一颗心惴惴难平,若真是适得其反,嬴纵可还能出来?   眼看着天色已晚,再等只怕就要错过这最后的机会,沈苏姀心中做此想,转身就往天寰宫的方向走,然而还未走出几步她便觉得不对劲,宫中似乎发生了什么事,禁卫军之间的面色分外奇怪,且大都朝着天寰宫的方向去,沈苏姀心头紧动,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可刚走出几步便被人拦了下来——   “沈姑娘,时辰已晚,皇上此时不见任何人,请您回去吧。”   拦着沈苏姀的是卫城手下的副将,自然是认得她的,沈苏姀眉头紧皱,眸光一转道,“我奉太后之名而来,还请将军放心,太后身子不好,不能亲来……”   那副将迟疑一瞬,往天寰宫的方向看了一眼仍是摇了摇头,“请回禀太后,皇上今夜处理完事之后自然会去见太后,现在,沈姑娘不能过去。”   沈苏姀的一颗心陡然之间急跳了起来,眼看着周围来来回回越来越多的禁军和那越来越森严的戒备,沈苏姀如果还不能看出天寰宫那边发生了大事那她就白活两世,只可惜嬴策留在了寿康宫,沈苏姀面上生出一副丧气模样,仍是朝那人福了一福转身回去,可刚转过一道拐角,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檐下……   目之所及禁卫军已经将整个天寰宫围了起来,潜伏在飞燕拱梁上的沈苏姀并不敢轻举妄动,天寰宫里面到底在做什么呢?茹贵妃去了天寰宫又遭遇了什么?什么事情需要这么多人戒备?沈苏姀心头一动,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攸关皇子性命之事……   如此一想她心头猛地一沉,心间涌上来的莫名情绪叫她有些忍不住,深吸口气,当下提气纵身从那飞檐斗拱的歇山顶上一跃而过,若是前世的苏彧对此自然是手到擒来,然而对于此刻的沈苏姀来说,这样的动作实在太过危险,或许是她脚尖用力太大,跃起的瞬间眼睁睁的看着一片碎瓦堪堪落了下去,而地下是守卫森严执坚批锐的禁卫军,若是被发现,她可还能在这宫中立足……   拧身折腰,纤手一勾将那瓦片收回掌中,腰身轻旋,本来就不够充沛的内息却在此时猛地一滞,四肢百骸漫上一股子疼,眼看着就要从半空跌下落于梁上,凭空之中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子虚无劲力,那直直下坠的身子忽的一顿,下一刻那不堪一握的腰间便缠上一只大手,突然迫近的气息浓烈又熟悉,沈苏姀心中震如擂鼓,整个身子如雀儿一般被他揽在了怀里,他托着她所有的重量,伴着夜风悄无声息的稳稳落在了梁上!   心头急跳,沈苏姀整个人好似遇到幻觉一般的愣了住,片刻之后,她猛地转身看向身后之人,鬼面狰狞,墨发狂飞,墨色的长袍鎏金绣银奢贵又威烈,他定定的看进她的眸子,见她眼底疑惑意外不解一一闪过,忽然,他着了魔似得将那鬼面一掀……   月华如练,堪堪露出一张俊逸硬朗的脸,陡峭的侧脸如险峰,轻抿的薄唇似剑刃,墨蓝色的眸子深海般的蛊惑人心,是他……真真是他……   见她怔住久久不能回神,他抑制不住的一声低笑,磁性又低沉的笑声如指尖撩拨她的心弦,让她整个人抑制不住的微颤,嬴纵大手揽紧了她,倾身而下贴在她耳边一语,“怎么,想去看看那里头的人是不是本王?”   “你想去,本王便带你去瞧瞧……”   低寒而戏谑的话让沈苏姀骤然回了神,她正眉头一皱,他却骤然抱着她飞纵而起,下方的宫殿阁楼如幻影一般缩小,严阵以待的禁卫军毫无所觉,他御风而过,只见男女相拥万分契合的暗影从月下一闪便不见了踪影,风声呼啸的夜空中,只剩下他从唇齿间磨挲而出的悱恻话语,“沈苏姀,你真叫本王感动……”   ------题外话------   天寰宫到底在干什么呢?这么美妙的夜晚到底会发生点啥呢,这件事的缘故到底是啥呢……女主不是不急着报仇,只是五年的隐忍谋划已经让她习惯于慢慢的算计了,其实文中的时间只过了三个月不到,只是有很多伏笔和线索写的比较多,感情线也是最重最重的重点,所以显得文文字很多女主还没报仇,大家不要急,很快了!   现在有种不写两万字就不好意思拉票的感觉,你们家作者是不是觉悟太高了点o(╯□╰)o ☆、073 脸红心跳!   天寰宫乃是历代大秦皇帝的寝宫,意为天地寰宇为帝独尊,雕甍画栋,巍峨磅礴,高高耸立在内宫正北,任是谁进的皇宫都能仰望到它的影子,大秦两百多年的风雨之中,天寰宫的威慑之力好比大秦的版图一般日益扩大,时至今日,对于外臣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可对于天之骄子的嬴氏子孙来说,这座天寰宫的诱惑力已能致命……   此刻的天寰宫前殿,灯火通明金烛滴泪,昭武帝嬴渊一身九龙腾云的明黄色常服正高高坐在主位之上,在他的左下手位,湖蓝色宫装加身眉目雍容饰物华贵的贵妃西岐茹陪坐在旁,此刻两人面上皆有沉暗之色,略带凝重的目光正落在堂下瑟瑟发抖的几人身上。   “你们谁先说……”   嬴渊缓缓一问,素来温和的面上此刻喜怒莫测。   跪在堂下的三人面色惨白的伏地不起,听到昭武帝此言三人俱是抬了抬头,三人面面相觑一瞬,最终还是中间的老者当先深吸口气准备说话,那人满鬓霜白,看起来似乎已至花甲,此刻满头大汗气息略喘,好似是赶了急路一般。   瞟了一眼坐上的两位主子,低下头尚未开口,却是先哽咽起来!   “皇上,微臣不敢说啊……”   昭武帝抿了抿唇,眸光微狭透出两分冷意,“但说无妨,朕自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金色的灯火闪烁,映出昭武帝眼底明灭的光彩,那老者哽咽两声,忽然整个人以额贴面趴在了冰冷的金石地砖上,“启禀皇上,微臣在朝为官四十一载,从一个小小的七品县官到今日刑部主事,微臣靠的便是对大秦的一颗赤胆忠心,微臣今日但凡有犯上之言,也是句句出自肺腑绝不敢有半分作假……”   眼下这位正是那消失了三日之久的三位刑部大员之中的刑部主事刘琦,到底是刑部一把手的两朝元老,说话之前还不忘记表忠心,他略微顿了顿,语气骤然变得低沉起来,“微臣以罪臣之身入天狼军大营十多日,营中将士只负责看守保护,对微臣从未有过失礼之处,微臣与营中反思多日,正在等待圣上与七王爷还微臣清白,却不想有一夜营中忽然被人夜闯,微臣被人下药迷晕,之后就没了知觉,再醒来之时已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微臣三人被人蒙面蒙眼关在一处,每日里只给饭食,所见之人唯有一个青衣小童,微臣彼时以为自己大限将至,颇为绝望,本以为就要如此一命归西,却不想得宁家军相救!”   刘琦说着说着已不见了哭意,到底是浸淫权场数十年,此刻掷地有声的话语里多少含着些克制的怨怒,微微一顿,他又继续道,“虽然这么多日以来微臣昏昏睡睡基本上人事不知,可微臣还是知道此番绑走微臣的人是谁!”   刘琦将身子压得更低,一副恭敬万分的模样,口中的话语却毫不含糊且坚定有力,“此人乃是——五!殿!下!”   昭武帝眼底暗光一闪,“你说是五殿下,可有什么凭据?”   话音一落刘琦已经堪堪抬起了头来,看一眼皇帝复又垂眸道,“因为微臣曾在昏睡之时听到过那人的声音!微臣这么多年主事刑部,现如今虽然年纪渐大,却耳聪目明尚未眼瞎耳聋,当时被蒙着眼,来人以为老臣正在昏睡,讲话之时便没有回避,老臣听得清清楚楚!确实五殿下不假!”   他这般言语,身边二人也跟着点头,昭武帝眸子半眯,饶有兴致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复又缓声一问,“五殿下为何要劫持了你们?”   话音一落室内便是一默,刚才刘琦只是陈述了事实,句句为真便可,可此时皇帝问他们的乃是五殿下劫持他们的原因,这中间自然要有个人的揣测,一旦说错话,且不知皇帝是会护着五殿下呢还是相信他们?   刘琦垂眼一默,不由得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皮开肉绽的勒痕,他兢兢业业在大秦为官多年,主掌刑部刚正不阿,至今仍有清贤之名,他已经是一把老骨头,没想到现如今竟然会陷入这等夺嫡之争中,不为别的,只为了自己所受的屈辱也不该沉默。   刘琦背脊渐渐挺直,好似下定了决心似得抬起了头,“皇上,微臣回来的路上已知这几日朝中发生的动荡,微臣以为,五殿下掳走微臣三人的目的在于……陷害七王爷!若不是宁家军找到微臣三人,七殿下便要落下一个管束下属不利的名头,到时候七王爷少不得要被夺了军权,五殿下起的,便是这个心思!”   刘琦说完便又深深地伏在了地上,昭武帝眉心微蹙的沉思片刻,复又问起来,“既然如此,五殿下为何还要留下你们的性命?此番你们三人得救,岂不是将他之事完全暴露?”   对刘琦来说这个问题一点儿都不难,他又抬了抬头,“第一,五殿下没有想到微臣听到了他的声音,第二,五殿下留下我们性命的原因是他还有问题要问我们,这几日间,一直有人问我们有没有拿过一本名册……微臣并不知那名册是什么,可五殿下既然以为是我们拿到的,微臣几人便一直闭口不言,这才保住了性命!”   说完这话刘琦便低下了头,昭武帝的眸光好似利剑一般悬在他头顶,默了默,昭武帝复又看向刘琦身旁二人,“你们呢。”   其余二人都只是副使,其中一人三十出头,名叫赵赟,闻言点头应声道,“刘大人所言句句为实,微臣在半昏半醒之间也听到了二皇子殿下的声音,那小童口口声声喊着二殿下,就自然不会出错!”   这人三言两语便不再应声,只留下了那唯一一个没有说话的,昭武帝和贵妃一起看向那人,只见那人浑身发抖的趴在地上,无论如何却都不开口,昭武帝唇角微抿,“拖出……”   “皇上饶命——”   一个“去”字还没有说完那人便带着哭音的喊了出来,“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并非是微臣不说,只是因为……只是因为微臣的家眷皆在窦阀的手上,微臣哪里敢多说一句,求皇上大发慈悲救微臣一家老小,微臣什么都愿意说,微臣甘愿受罚……”   这副使已经是年过不惑的年纪,此刻却又惊又怕没说到两句便痛哭起来,西岐茹听得眉头狠皱,这边厢昭武帝的眸光也沉沉的一暗,底下那人眼看着昭武帝不做声赶忙又往前爬了几步,“求皇上明鉴,微臣什么都说,求皇上救救微臣一家老小,五殿下陷害七王爷是为了不想让七王爷继续查那北宫骸骨案,而五殿下要的名册亦是和七王爷现在正在查的案子有关,皇上,求求您,早前死的那两人就是因为没有守住嘴巴才被杀了,求皇上久久微臣家里人,求求皇上……”   接二连三的话齐齐道出口,西岐茹蹙着眉头低下了头,昭武帝看着底下三人,这些是他的臣子,从前为他分忧解难,今日里却是如此的让他觉得心累,昭武帝满是疲累的闭了闭眸子,再睁开之时已是一片清明。   “带五殿下出来!”   骤然落定的六个字不仅是底下的刘琦三人,便是西岐茹都有些意外,只听到“咔咔”的两声响,大殿左侧的一道暗门被打了开,暗门之后的黑暗之中满身怒火的走出一个人来,嬴琛眼眸通红的走至堂中朝着昭武帝跪倒在地,“父皇!父皇!儿臣冤枉!”   昭武帝还未做声嬴琛已经满眸愤恨的转过了头,看着跪在那处的三人,嬴琛眼底爆出四溅的火星,“你们是受了何人的指使,为何要陷害本殿下!是嬴纵吗?他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你们要这样为他卖命,如此欺君罔上,就不怕诛九族吗!”   两位副使尚且不敢说话,身为主事官的刘琦却听到这几句时气的白了脸,六部本是大秦仿照南国官制而设,为的是集中皇权,然而加大权阀素来对六部多有压制,特别是窦阀,更是在这么多年对六部处事诸多干预,刘琦早就对窦阀存了怨怼之心,此番不仅差点丢了性命,此刻这位五皇子殿下竟然敢如此大言不惭!   本就满鬓霜白的刘琦被气的白了脸,深吸两口一副随时都能倒下去的模样看着五殿下反击起来,“五殿下这话应该对自己说才是,在皇上的面前五殿下竟然也敢睁眼说瞎话,微臣为官四十多载,与七王爷话都没有说过一句,怎生还受了他的指使?!七王爷现如今人只怕尚在天牢之中,五殿下要让七王爷从何处来指使微臣!”   刘琦似乎是气急了,说完这话转头看向昭武帝,“皇上,微臣一生为人正直,即便是在先帝面前也从来是直话直说从未遮掩,此番五殿下明明百口莫辩竟然如此污蔑老臣,请皇上相信微臣,微臣愿以死证清白!”   刘琦说完就重重的磕头在地,额头与那金砖发出咣当一声闷响,昭武帝不由将眉头皱的更紧,嬴琛早就气的没了个准心,见昭武帝面色不善更是心中大乱,再看旁边一脸淡色的西岐茹,他忽然生出两分绝望来,“父皇,儿臣是您的儿子,儿臣怎么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父皇,请父皇明察,儿子绝对没有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嬴琛心中好似擂鼓面上冷汗大冒,背脊却仍是挺直,想到此事的前因后果,他不明白怎么就栽了跟头,他从澹台珑那里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起便开始查证,等从天狼军中探不到消息的那刻开始才打算以此来弹劾嬴纵,本以为一定会将他拉下马,却没想到最终所有事情都落在了他的头上,嬴琛无论如何想不通,连辩白都不知从何说起,虽然他的计划还没开始,可他确是想陷害嬴纵!   刘琦磕了个头听到嬴琛此话火又上来,额头冒血的看着嬴琛争辩道,“皇上,此番朝中弹劾七王爷之人俱是窦阀之人,其声势手段足以证明这不是一场简单的算计,老臣这把老骨头死不足惜,却不能让五殿下做此等昧良心之事!”   “七王爷卫国有功,怎能叫他受如此冤屈……”   看着刘琦那血泪俱下的模样昭武帝终于将眸光落在了殿门之处,“宣宁世子进殿。”   殿门吱呀一声被打了开,片刻之后宁天流便一身甲胄的进了门,铠甲锵锵的跪地行礼,昭武帝挥挥手将他起身,扬眉一问,“你说,你的人实在何处找到他们三个的?”   宁天流垂眸,语声恭敬,“回皇上,实在五殿下的城南别院之中。”   嬴琛面色骤然大变,“你撒谎!宁天流,你和嬴纵从来沆瀣一气,这一次也要帮他来诬陷本殿下不成,你们宁家从来都站在嬴纵那一边,这次是你们的阴谋!是阴谋!”   宁天流没有看嬴琛,只当他的怒火不存在,这边厢昭武帝也没看嬴琛,只继续问,“别院中还有什么人?你又是怎么找到那里去的?”   “别院之中只有一个青衣小童,属下冲进去的时候那小童已经服毒而死,属下这几日奉家父之名查七王爷之案,全城搜寻三位大人的踪影,因为在天狼军中找到了关于劫走三位大人之人的蛛丝马迹,后来顺藤摸瓜找到了那别院,进去了才知道是五殿下的别院,近几天,五殿下曾经去过两次那别院。”   昭武帝此时才看向嬴琛,“你去别院做了什么?”   嬴琛本欲要问自己争辩,此时却是一愣什么都说不出口,他去那别院是因为要和底下人讨论如何陷害嬴纵和天狼军,此事当然不能告诉昭武帝……眼见着嬴琛愣了住,昭武帝的眸色骤然暗下来,他再不敢嬴琛,又问宁天流,“他们既然被关了起来还被蒙着眼睛,又怎知自己住在什么地方,他们确定自己被关的地方就是在那别院中?”   “确定。”   宁天流复又点头回答,“属下去的时候三位大人正昏迷着,等他们醒了特意带他们去认了被关的地方,二殿下的别院之中种着大片大片的紫茉莉,三位大人被关的地方还邻水,花香水声那屋子的光线,还有三位大人这几日在那屋中留下的痕迹都没有错,确定就是被关在那别院之中——”   宁天流的语声沉稳静然不带任何的情绪,说出来便让人觉得信服,昭武帝闻言默了一默,良久才挥挥手让宁天流退了,一边还道,“阿纵已经从天牢之内出来,此刻应该回府了,你且去瞧瞧他。”   宁天流行礼应是,从殿中退了出去。   嬴琛在听到昭武帝说嬴纵已经回府的那一刻起面色就陡然煞白起来,嬴纵出了天牢,只能意味着他在皇帝心中已经是无罪之身,然而这次的事情既然发生了,总有人要承担罪责的,嬴纵无罪,那么有罪的是谁呢……   嬴琛开始浑身发起抖来,抬眼看向昭武帝,却见他一脸的疲累之色正仰身靠在身后的椅背上,顿了顿,他那和嬴纵一模一样的薄唇微微一抿,“来人,将五殿下移交刑部,交给宁国公发落……”   “父皇!”   “父皇,您为什么不相信儿臣!”   “儿臣没有抓他们三个,儿臣没有做!”   “父皇……”   从殿外冲进来的侍卫在五殿下嬴琛的呼喊声中将他带了出去,刘琦三人依旧跪在堂下,见此刘琦朝昭武帝沉沉一拜,眼底是敬服的目光,赵赟纹丝不动的俯首在地,而那另一人却在看到五殿下被带出去之时抑制不住的哭了起来,五殿下既然被抓,皇帝也没有救他的家人,多半……已经遭了窦阀的毒手了吧……   “你们三个自己去宁国公处,听他发落吧。”   三人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战战兢兢的走了出去,西岐茹此刻方才抬起头来,转头看去,嬴渊正一手扶额靠着椅背,殿外是严阵以待的禁军,殿内是通明的灯火,还有一个看起来忽然老了许多岁的皇帝……和父亲……   满室静默之中,无人知道那个适才昭武帝口中已经回府的人正揽着沈苏姀从天寰宫挑高的穹顶悬梁之上无声离去,烈烈的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沈苏姀从听到那刘琦第一句话开始沉下去的面色便未曾见晴,嬴纵的身法高绝,揽着她飞纵而下之时却遇上尚未散去的禁卫军,从天寰宫门口开始往四周延伸,周边没有哪一处是空着的,他略有迟疑,反身而走带着沈苏姀复往天寰宫而去——   嬴纵的速度极快,沈苏姀正担心回去天寰宫会被里头的宫人发现,可嬴纵只是落在了一处并不起眼的院落之内,左右看了看,拉着她沿着一处廊道疾走,沈苏姀并不熟悉天寰宫之内的结构,只觉得左拐右拐,也不知到了哪处嬴纵抬手就将眼前的门推了开!   一把被扯进门去,屋子里并没有点灯,借着幽暗的光线沈苏姀只看到简单而肃穆的摆设,一转头,朱漆书案,汗牛充栋的书架,还有仍留有残墨的方砚,方砚旁边则是一摞摆放整齐的奏折,沈苏姀心头一跳,嬴纵已经低声给了她答案。   “这是父皇的书房。”   ——书房!   沈苏姀心头大震,这边厢嬴纵已经拉着她往书房里间走去,至那书案边上,沈苏姀正不明白嬴纵是什么打算,却见他抬手便落在了书架上的一本书上,眉头一挑,嬴纵将那本书使劲往里面一按,那好好地一本书便被深深地嵌了进去,随即,书架之后竟然响起了机关转动的声音,沈苏姀眼前一花,书架缓缓移动,瞬时露出个两人宽的门洞来,沈苏姀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她今日里经历的震撼实在太多太多!   还未回神,嬴纵已将她一把推了进去。   眼前一黑,身后的书架便轻轻一声合了上,这里头一点儿光线也没有,沈苏姀一时适应不过来,下一刻手腕上一热,嬴纵已拉着她朝里头走去,二十多步之外又有一道暗门,沈苏姀也不知嬴纵在哪里一按,随即那暗门便被打了开,柔和的光线忽然绽出,瞬时让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嬴纵拉着她走进去,里头竟然别有洞天!   角落里发着光的夜明珠,宝蓝色绣着青鸟纹帷帐的床榻,水红色红玉长案,青白瓷的九转鹤首香炉,檀香乌木的贵妃榻,角落里竟还有一大盆明艳绽放的紫色茉莉……沈苏姀眸光扫过此处,只觉得这里好似一个大家闺秀的闺房,待看到那墙上挂着的银色长剑和床榻边衣架上的紫金铠甲,沈苏姀又觉得这里应当是一个女将军的寝处,可无论想什么,都不应当出现在昭武帝特设的暗室之中,眸光一转,她陡然看向了嬴纵……   嬴纵此刻正身骨惬意的坐在那贵妃榻上,狭长的凤眸半眯,唇角微扬,看着她的眼神好似好似一匹看到了猎物的狼,“有什么要问的?”   沈苏姀无心涉足皇帝的秘密,黑漆漆的眸子冷冷的看着嬴纵,一开口便让嬴纵面色一变。   她说,“真没想到,澹台珑是王爷的人。”   她的语气平平淡淡只是在陈述,看得出来这个答案早就在她心中了,嬴纵眼底闪过两分暗芒,略略一叹,“你从来不叫本王失望……你应该庆幸澹台珑是本王的人,否则你现在肯定要内疚,那一天,只差一点点你就要告诉本王实情了,本王本有些伤心,可看在你之后为本王奔走说和的份上,这一次本王先饶了你……”   沈苏姀几乎要冷笑出声了,“这本来就是王爷的一个局,何需沈苏姀做什么?”   想到适才那三位刑部大员的表现和嬴琛那青白的脸色,沈苏姀心头泛起一震寒栗,陆氏说眼前这人能在战场上胜利却不一定在朝堂之上站上风,她大抵不知道自己完完全全的想错了,上兵伐谋,庙堂谋败,焉得战场之胜?她自己早就知道他的心思若鬼,可笑她竟然会乖乖将那名册送到他手上!   “这是什么表情,本王可没有让你将那册子送过来——”   嬴纵的面上带着两分兴味的笑意,瞧,他这样洞明通透的心思,对付嬴琛那样的人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可悲嬴琛以为自己抓到了这人的大把柄,却不知道他自己在心中生出邪念的时候就已经中了这人的圈套——   “王爷先是让澹台珑在五殿下面前放出那三位大员已被折磨死的消息,王爷明知道五殿下正在找机会对付你,于是王爷就把这个机会送到他的手上,不惜以自己进入天牢为代价,刚好,王爷进了天牢外头的人还能松懈两分,五殿下大抵不会就此就范,偏偏刑部的人到天狼军大营之时人又不见了,尸首都没有,由此五殿下更确定澹台珑所言为真,这才联络窦阀门人弹劾王爷,他算来算去也没有想到,王爷为他设局,而他竟然就那么傻傻的进来了!”   微微一顿,沈苏姀语声越冷,“那三人被王爷抓去,关到一个和五殿下别院一模一样的地方,花香水声皆是王爷精心布置,再同样找个青衣小童,再找个能学二殿下说话的人,让那三人被迷晕过去换了地方也不知,宁世子带着人闯入别院的时候一切都刚刚好,那刘琦出了名的直脾气,这么多年来在大秦朝中钻营,自然也看得出这是个局,借由这位两朝元老备受皇上信任的老臣的口来指证五殿下,大概没有比这更让皇上深信不疑的了,对了,澹台珑一边还在宫中放出消息说皇上已经下旨要夺了王爷的兵权,五殿下和窦阀放松了警惕,在被抓进宫之前大抵还在得意,而此时的二殿下已经无力回天,他便是再会狡辩,也辩不过皇上已经对他对窦阀生疑的心。”   “基本全中!”   嬴纵的眸子此刻亮的摄心,沈苏姀唇角微抿,却也没有问她哪一点说错从而得了这“基本”二字,她终于为窦澜那会子的失态找到了缘故,相比那个时候五殿下就已经被带进了宫,她眉心微蹙,“那么七王爷打算接下来做什么呢?五殿下被打入了天牢不假,可是就像王爷一样,进去了又出来还是一样!”   黑亮的眸子半狭,嬴纵看着沈苏姀勾了勾唇,“你想本王怎么样?”   沈苏姀挑了挑眉头摇摇头,“王爷自然有王爷的打算,沈苏姀猜不到也不去猜。”   嬴纵盯着她看一瞬,眸光忽然变得有两分悠远,“谋害兄弟乃是不忠不义,此等皇室丑事父皇大抵会替他掩下,总不可能要了他的命或者褫夺了他的封号,就让他在天牢里头待着吧,待到他再也没机会继承皇位为止。”   沈苏姀对他的话颇有两分意外,嬴纵看到她的表情有些兴味,“你这是觉得本王做的太过呢还是觉得本王做的太轻?”   沈苏姀并不答此话,“那本名册王爷打算如何用?”   嬴纵眼底的兴味淡淡散去,颇为凝重的审视了她一眼,“那名册你从何处得来?”   沈苏姀转过头去,“这个王爷就不必管了。”   嬴纵眼底冷芒微闪,略略抬高了下颔,骨节分明的十指下意识转动着手上的墨色玉环,“窦阀短时间内还不能动,那本名册,大可慢慢的用起来……”   沈苏姀眼底暗色一沉,点点头,再不做声。   嬴纵眸光半狭的端详她片刻,眸光不知怎地忽然落在了她下颔上,他骤然起身,大踏步朝她走过来,沈苏姀看他这模样不知他要做什么,略带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可步子还未站稳他的手已按在了她肩头,另一只手一把攥住了她的下巴。   手一抬,他便强迫着让她抬起了头,深沉的目光在她下巴上萦绕良久,忽然沉声一问,“这是怎么来的?”   什么怎么来的?   沈苏姀心头兀自疑惑,他的手指已经触了上去,沈苏姀只觉得被他按着的地方一疼,顿时反应过来这伤的来处,她去了寿康宫,陆氏没有发现,嬴策没有发现,却叫他一眼看了出来,沈苏姀奋力扭头摆开他的钳制,“不劳殿下关心。”   嬴纵的眸光瞬时微凉,定定看着她,“沈苏姀,你身后之人难道没有教你能算计本王的机会实在是少之又少吗?”   沈苏姀不知他怎么提起了这事,转过头去并不作答。   嬴纵唇角微扬,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想必你身后之人亦没有教你,招惹本王的人本王必定记仇,可帮了本王的人,本王却不一定能记得她的好,沈苏姀,此番你失策了。”   既然这只是他的一个局,那么这几日外面发生的事情他定然都了如指掌,沈苏姀定了定神看向他,“王爷怎么就知道是我是为了帮王爷,而不是另有所图呢?”   沈苏姀的面色淡然从容,一双眸子亦是漆黑看不到底,嬴纵双手抱怀看她片刻,似乎是在辨别她此话是真是假,两相沉默,静然对峙,如果没有那忽然响起的脚步声,两个人还不知道要如此相持不下多久!   脚步声沉稳有力,且有两人!   这样的地方,除了昭武帝还有谁会来呢?   沈苏姀顷刻间面色大变,嬴纵看着她眼底闪过的急惶唇角勾的愈发高,他倾身过来,在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面不改色,“害怕了?告诉本王从何处得来的名册本王就带你走。”   沈苏姀唇角微沉,从容淡然的眉眼之间终于泛起两分明显的怒意……   ·   嬴渊进的暗室之时面上仍旧是一片疲累沉暗之色,全福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暗门轻轻地合了上,嬴渊独自一人站在那红玉长案边上,骨节分明的大手落在那玉案边缘来回磨挲着,那红玉本就是南煜最好的极品血暖玉制成,触手便是一片温透,此刻那血暖玉更好似带着魔力,只见嬴渊眉间的沉暗之色缓缓褪去,没多时又恢复成了素日里所见的温润之色,请呼出口气,薄唇微动,“老五被关入天牢,窦阀什么反应?”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看不出半分沉厉,嬴琛被交到了宁国公宁隐手中,这位宁国公二话不说还是像对待嬴纵一般将其关入了天牢,短短的不到五天的时间里,两位皇子先后走进了那不祥之地,且不知此番的五殿下什么时候能出来?   嬴琛既然进了天牢,便表示他身上的事情不会小,且不知窦阀会如何表现?   “窦国公闭府不出,也不见任何人,目前为止没有什么动静。”   嬴渊微微颔首,淡淡接一句,“他倒是沉得住气。”   全福并不敢轻易接话,听到嬴渊如此说他却是开了口,“窦国公素来都谋定而后动,且不知稍后会怎么样……”   嬴渊一笑,“随他怎样都好,却不能沉着不做声。”   嬴渊再不说话,此时的他与刚刚进门的他完全不同,好似卸掉了心头的沉郁之气,他周身温润之色更浓,先是朝那盆紫色的茉莉走去,看了看开得极好的花骨朵儿,本来润透的眸光渐深,随即生出两分悠远来,全福见他愣了神,不由得低声提醒,“皇上,时辰不早,还要去看太后娘娘呢。”   嬴渊这才想起来陆氏今夜又病了,点了点头转身朝来时的暗门而去,走到暗门之前他的步子一顿,转身朝那床榻旁边挂着剑的地方看去,深谙的眸子微微一软,下一刻才转身走了出去,两人渐行渐远,没多久脚步声就完全消失在了暗门之外的甬道里。   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忽然响起一阵衣衫磨挲之声,只见适才嬴渊临走之时看过的那处墙面微微一动,下一刻好好的墙面竟然从里面被推了开,推至一半便再卡主不动,从那半敞的缝隙之中看进去,沈苏姀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靠在嬴纵怀中!   “为什么推不开了?”   那是一方极其狭小的空间,除了面贴着面的法子之外根本不可能同时容下他们两人,嬴纵站着,沈苏姀便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只得踮在他脚上,身子更是极其柔软的镶嵌在他怀中,或许是两人相贴的太久,呼吸相闻之下沈苏姀被他浓烈的气息包裹,面上竟诡异的染上了一抹绯红,再加上虽然是秋日,可两人衣裳都不厚,如此一来嬴纵能充分感受她这稚嫩身量的温软凹凸,而她则被他硬实灼热的肌理所震!   此刻那墙板不知怎地被卡了住,沈苏姀只能动弹不得的维持这个姿势,适才还有别的人在,可此刻室中只有他们二人,她只觉浑身不自在,不由强自转身去推身后之门,她娇柔的身子不管不顾去推门倒好,可却叫嬴纵吃尽了苦头,某一刻,他一把将她按了住,沈苏姀大怒的抬起头来,顿时对上一双暗光闪动的眸子!   沈苏姀一怔,电光火石间陡然明白过来,随即她感受到了他身体明显的变化,脑海中偏偏在此刻该死的想起了那一夜他将她按倒在马车中的场景,上次是他中了毒,此次却不是,面上好似有火烧着,沈苏姀再不敢乱动分毫,嬴纵本是微恼,却在看到她小脸绯红时一怔,唇角一勾,他不怀好意的扬唇,“这门,怕是永远打不开了……”   他不知此刻他眼底因这一笑闪出满满的蛊惑,沈苏姀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顿时面容生怒双手抵在他胸前想要离她更远些,可她身后哪里又有空间呢,她这一松一紧的贴合让嬴纵的眸子狠狠一眯,他猛然一把攥住她的腰叫她不要再动,另一只手疾快的落在了她身后的墙板上,不知怎么一动,墙板骤然被打了开。   沈苏姀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嬴纵深吸口气,也从那被掏空的墙体之中走了出来,反手一推正要将那墙板合上,却见沈苏姀陡然色变的盯住了他的身后,嬴纵转身,眉头微微一挑。   那时一幅画,这面墙被掏空只是为了存这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极美的女人,凤眸微挑三分蛊惑三分妩媚四分俾睨霸气,柳眉弯弯却浓黑英武,挺翘的鼻翼,放肆的笑容,再加上那一身火红色的曳地长裙,飘逸的衣袂洒然的广袖伴着墨发随风而舞,只一眼就吸引了沈苏姀的目光,然而她眼底并不仅是惊艳,还有意外,还有震惊,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多的迷惑……   “瞧你这眼神,她是前皇后苏娴。”   嬴纵看着她的脸,语声深长而低沉,“难道你认识她?”   沈苏姀仿佛看的呆了,看那眉眼看那樱唇,最后,她的眸光深深落在了那美丽女子的脖颈上,眼底暗光簇闪不知在想什么,闻言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脱口而出道,“这不是苏皇后,苏皇后颈上没有那颗朱砂痣……”   她如此一说嬴纵立刻转头一看,果然,在画上女子的左侧脖颈上极小的点了一点朱砂痣,嬴纵轻抿了唇角,转过头来高深莫测的看着她,“你怎知苏皇后颈上有朱砂痣?”   ------题外话------   这章一定是送给七月姑娘的,对你的聪慧作者表示深深的压力!看似随便一笔很可能都是伏笔,咳咳,虽然不是全对,但是真的很有料啊!老实交代是研究了多少遍才看出来的(求给个让作者充满正能量的答案)……   感谢所有投票送花送钻的妹纸,新后台可以看到每个人订阅投票送礼物的情况,请大家一定要支持正版订阅,每多一个名字出现步步就多一分动力,步步坚决抵制盗版,本文【潇湘书院】首发,拒绝转载!~!~! ☆、074 你叫吧,最好叫的大声点儿!   “你怎知苏皇后颈上没有朱砂痣?”   嬴纵的眸光莫测,沈苏姀心头一紧,眉头微挑,“我曾见过苏皇后的画像。”   嬴纵也见过苏娴的画像,可他却没记住她颈上没有朱砂痣,眸光明灭的看着沈苏姀片刻,他复又转头来看墙中之画,怎么可能不是苏娴呢?嬴纵眸光几转,在他的脑海之中苏娴的模样略有些模糊,他只是恍惚觉得画中人眉眼与苏娴颇为相像,然而此刻听到沈苏姀如此一言他却又开始怀疑,仔细一看,果然似乎处处都能看出些微的不同来。   若非苏娴,有当是谁呢?   转头一看,沈苏姀看着那画的眸光更为情绪难辨,就好似她知道什么一样。   沈苏姀心头确有巨大的波动浮起,她当然没有忘记在骊山行宫之中遇到的那位疯妃,口口声声喊着“她再也不敢乱闯,再也不敢乱说话”的那位,难道她是因为闯入了此地才被打入冷宫的?沈苏姀的目光从那画上一点点扫过,画上除了这位女子之外,只有在最角落里留着一个小小的图章,图章为紫色,背景是一支飞羽翱翔的青鸟,之上是几个龙飞凤舞的小字,或许是古体,沈苏姀认不出来,只想着大抵是作画之人所留。   回头看了看这屋中摆设,沈苏姀心中有些明白过来,昭武帝此生的经历也算是丰富,少时长于皇宫,再大些便去了封地,后来再回宫,之后还上过战场,南巡北猎,他走的地方太多,见过的女子太多,这地方大抵是为了某个叫他心动的女子而设,即便是生在帝王家也不能事事皆如意,沈苏姀如此推测便也算是想通,却在看到那和苏娴相似的眉眼时有些心凉,曾经让众人艳羡的帝后情深,到头来只是昭武情深未得的一场错爱?   见沈苏姀的目光终于从那画像之上移开,嬴纵抬手将那墙板合了上,眸光扫过沈苏姀沉凝的面色,不由带上了深思,沈苏姀抬睫看他一眼,面不改色的转身朝出口走去。   嬴纵打开暗门带着沈苏姀出来,一路无言的将她送至寿康宫外的黑暗阴影之下才又自己离去,沈苏姀回到寿康宫的时候皇帝正在和陆氏说着什么,外面的宫人们噤若寒蝉的站着,路嬷嬷看她回来眸色微亮,“太后适才还在着急,生怕沈姑娘有个什么不好。”   沈苏姀笑笑,“本是往栖霞宫去请贵妃娘娘,却不想贵妃娘娘先一步进了天寰宫,苏姀无奈,只得去天寰宫碰碰运气,可那边的路被禁军守死了不让进,苏姀只好在半路等了一会子,久久不见贵妃出来苏姀才走了回来,谁知回来又走错了路。”   沈苏姀说着满脸的窘然,路嬷嬷笑着摇头,回头看了内室一眼,有些抱歉的道,“皇上在里面和太后说话,只怕一时半会儿说不完,眼看着时辰不早,不若奴婢派车送沈姑娘先回府去?再晚只怕宫门都要落锁了。”   沈苏姀看了看珠帘紧合的内室入口从善如流的点点头,路嬷嬷将沈苏姀送出来看着她上了马车才转身回去,马车滚滚而动,沈苏姀轻呼出口气靠在了车壁之上,欲擒故从致命一击,谁能想到这看似危险的处境竟然只是他设下的一个局呢?此刻在天牢之内的五殿下不知该是何光景,窦阀纵然是按兵不动,可窦准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嬴琛是他们的希望,他们已经嚣张跋扈了这么些年,任何一个别的新君上位都不可能再忍受他们,不争便是死!   可他却不想让窦阀如此快的倒下去……   沈苏姀不难明白他的用心,任何一个屹立不倒功高盖主的臣子都是极其危险的,现如今若是窦阀倒台,放眼大秦,只怕少有人能像他这般兵权赫赫,和他一样,窦阀能让别人算计的机会也不多,如今五殿下被打入天牢,窦阀必定小心谨慎不敢妄动,这样的机会要等下一次还不知要等多久,可真是让人不忍放过——   沈苏姀不自觉狭了眼眸,他问她觉得他做的是轻了还是过头了。   与她而言,当然是轻了……太轻……   女子在这浑浑大世之中总是被人们视为弱势的一方,可是在自然万物中,她们的凶狠常常更甚于雄性,漆黑一片的马车之中,沈苏姀眼底厉光簇闪,素来从容的面上透出两分慑人的冷意,粉拳紧攥,她实在是等了太久……   沈苏姀进门之时就被眼前的灯火通明刺得眸光半狭,今夜的沈府和素日里都不相同,张灯结彩的热闹好似过年一般,每个人面上都带着两分笑意,似乎主子们的好事真能为下人们带来好处一样,大红色的灯笼从府门之前一路挂到了主院,看着那刺目的大红之色,沈苏姀已经能想象的出来明日里全府上下的人会有怎样的表情。   她面上依旧一片从容,眼底却漆黑一片,便是琉璃灯火都照不进,她走上往伽南馆去的小路,刚走出两步前面小路上便蹦出个身影来,沈苏姀定睛一看,竟然是沈君心!   “五姐!你终于回来了!”   沈苏姀眉头微挑,“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沈君心看着沈苏姀面容寻常的样子有些意外,“难道你还不知道么?适才礼部和宫里来人了,问名纳彩,还赏了许多东西给三姐,二夫人从下午到现在就没有消停过,现在还在祖母那里说话呢……”   沈苏姀依旧没有意外,“所以你的意思是?”   沈君心赶在沈苏姀身旁看着她这模样实在多有无奈,“你怎么就一点儿都不在乎呢,本以为过了新年才会过来定礼,却不想现在就开始了,三姐成了实打实的五皇子妃,你和我可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沈苏姀有些哭笑不得,“为什么我们就没有好日子过了?三姐嫁给五皇子之后沈府的地位会显耀许多,咱们有什么不好过的,祖母现在应该很开心吧?”   “祖母下午将全府上下都赏了一遍。”   沈苏姀点点头,“那很好啊……”   沈君心的眉头皱的紧紧地,看着沈苏姀的眼神好像她做了多么令人发指的傻事一般,沈苏姀摇头笑开,“你不必这么看我,时辰不早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天一早来找我。”   沈君心终于败在了沈苏姀的不动声色之下,眼看着伽南馆都要到了,他只好深深叹一口气悻悻的往自己的院落走,三步一回头的走出好远心中还在碎碎念,“哼,装的真像,心里肯定都恨得牙痒痒了吧!”   沈苏姀无奈的摇摇头,老远的就看到香词站在伽南馆的门口等着她。   “香书醒了没?”   香词点点头,“下午的时候已经醒了,这会子喝了药已是睡了。”   沈苏姀点头走进去,香词跟在沈苏姀身后进了厅门,“三小姐的事情主子必定已经知道了,偏偏赶在这个时候,主子是怎么想的?”   沈苏姀先去看了香书,一边转身往内室而去。   “嬴琛此刻已经在天牢之中了。”   香词一愣,显然没想到事情出现了如此的大逆转,沈苏姀没有回过头,却好似能看到她面上的表情一般,冷冷一笑,“他此番完败,刚好也算是给我们一个机会。”   窗外是泼墨一般的夜色,和沈苏姀眼底的颜色一模一样,香词一边为沈苏姀更衣一边沉默不语,沈苏姀唇角稍稍一扬,“至于沈琳琅的婚事,六礼已下,她的名字现在已经记在了皇室宗谱之上,难道她还能悔婚不成,但凡是嬴琛不死她就得嫁,只不过到时候是皇妃还是寻常人家的媳妇就都说不一定了。”   “倘若三小姐嫁给了五殿下,那沈家……”   香词略有些犹豫,沈苏姀一笑摇了摇头,“沈家依然还是沈家,只不过沈家的三小姐会成为老太君的一颗弃子而已,只要这层关系断清楚,嬴氏还是需要沈家的。”   香词点了点头,复又问起,“那七王爷那边怎么办?”   沈苏姀微怔,转身朝浴房而去,香词本以为她不会回答,正转身替她拿新的衣物,耳边却忽然飘来她淡漠的声音,“窦阀之后便是他……”   同一时刻的嬴纵正靠在自己墨色帷帐的寝榻之上翻看一本小册子,墨袍半敞露出他精壮硬实的胸膛,坚韧的肌理在通明的灯火之下闪耀着古铜色的光泽,骨节分明的大手将那小册子扑簌簌翻过,一扬手将那册子扔在了身旁榻上,那地方,她半月之前睡过。   “让你整日里跟着她,却连这册子如何得来的都不知!”   嬴纵到底没能逼的沈苏姀说出来,最终还是他妥协,此刻那语声略带着两分低寒,让站在远处的容冽将头垂的更低了些,“沈府和寿康宫两处属下未曾跟随,沈姑娘定然是在这两处得了这本册子,属下有罪,请主子责罚。”   嬴纵将身子朝后一仰,深不可测的眸子看住了寝殿的穹顶,五彩的漆画让他有片刻的失神,末了他又淡淡一问,“这几日可有什么发现?”   容冽顿了顿,摇头,“没有,主子要找的人,似乎并不存在。”   嬴纵的眉头便拧成了个川字,他狭眸想了片刻,“不可能,一定有人教她,再去查!”   容冽应声,嬴纵忽然恻恻道,“若是再查不出来,本王自有法子引蛇出洞!”   室内一片安静,容冽眸光几闪复又开了口,“主子,属下发现沈姑娘与三殿下走的很近,更有意透露过太后娘娘和皇上在寿康宫聊天的内容,除此之外还提醒三殿下当心窦阀。”   嬴纵默了默,眸光忽然落在了身旁的小册子上——   容冽似乎觉得这个话题并不算好,定了定神又起了个话头,“五殿下在北边还在继续招兵买马,岭南苏氏给了他很大的支持,二殿下每次在天下第一楼和苏氏的人见面,可是露面的只是那五公子手底下的人,关于那五公子实在是难查到任何有用之物。”   容冽的语气略带着两分无力,已经有很久很久他没有经历过如此无从下手的任务了。   嬴纵闻言并没有发火,他只是微狭了眸,“继续盯紧她,本王总能知道她所图为何!”   ·   沈阀在次日一早的反应果然没有让沈苏姀失望,她尚在梳妆时沈君心就一溜儿小跑进了内室,看着她面不改色好似早就知道他会来找她的模样沈君心将一双眸子紧紧地眯了起来,“五姐,怪道是昨天晚上你半点反应都没有,原来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沈苏姀在镜子里看了看他,等香词将她的发髻整个挽好才起身朝外走去。   “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苏姀越是如此沈君心看着她的目光越是兴味,待她落座在窗棂旁的榻上之时不由坐在了她身边,又压低了声音与她说话,“五姐,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   沈苏姀满脸不解,沈君心却是一声冷哼,满是怀疑的目光坚定无比,“我怎么觉得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我猜你昨日进宫之后就知道了,眼见着太后下旨行那六礼也不说什么,这下好了,三姐要嫁给一个下了天牢的皇子,哈哈——”   表情满是无害,那笑意却万分明快,分毫不觉得因为沈琳琅的关系沈府会遭受什么磨难从而会影响到他自己,沈苏姀眸光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娃娃有片刻的晃神,他这些超乎超人的想法是从何处得来的!默了默,沈苏姀摇了摇头,“你说错了……”   沈君心的表情立刻一变,好似打定了注意沈苏姀又要开始胡诌,谁知道沈苏姀却只是神秘莫测的一笑,然后靠近他两分,压低了声音道,“并不是我眼看着太后下旨而没有说什么,因为——太后的旨意本来就是我建议她在昨天下的啊!”   沈苏姀满面笑意的看着沈君心一双小大人般的眸子陡然睁大,那不可置信的样子落在这张稚嫩可爱的脸上太有喜感,待她笑够了才直起身子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那似真似假的模样镇住了沈君心,他唇角几动却不知说什么才好,恰在此时院子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五小姐可起了?老太君请您过去呢!”   侍婢的声音有些着急,沈苏姀不用想就知道沈王氏这个时候请她过去是做什么的,她拍了拍沈君心的肩膀,面色朗然的起身走了出去,沈君心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迈着小短腿跟了上去,看着走在他前面稍稍高出他小半个身子的纤细身影,沈君心的眼底第一次没了亮晶晶讨人喜欢的乖觉笑意,他满眸的郑重且透着一股子深思,间或还有隐隐的信服!   府中的红灯笼还来不及摘下,此刻刺目又惊心的挂在这微曦的晨光之中,好似一个巨大的讽刺和残忍的提醒,让沈阀中的每一个人都呼吸不畅惴惴不安,沈苏姀眼角眉梢都是平日里的松然,转头一看,沈君心不知在想什么走的极慢,她不由一笑,“可是被我吓住了?”   沈君心骤然抬头,与她对视一瞬复又换上那可人笑容,一阵小跑到她身边,“怎么会被吓住,我知道你是在骗我!”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一笑,姐弟二人相携朝静心斋去。   刚走进静心斋的院子就能感受到一股子极其压抑的气氛,紧闭的厅门之后好似藏着一个能吃人的野兽,沈苏姀将面上的松快明朗一收,换上一副沉寂的表情推开了厅门,一抬头就对上一双浑浊不清满是焦虑的眸子,一旁沈柳氏两眼通红的静坐在那里,相比沈柳氏此刻的怆然,坐在她身旁的沈琳琅则要平静的多。   沈苏姀和沈君心行礼落座,下一刻沈王氏就将一本邸报扔给了沈苏姀,沈苏姀装模作样的扫了两眼,禁不住眉头狠皱,抬眼看向沈王氏,眼神颇有两分紧张,“祖母,如今可怎生是好,且不知五殿下是为了何事被关?”   沈王氏将沈君心抱在怀中,眼底的焦虑之色被生生压了下去,转头看一眼沈苏姀,“你姑姑送消息出来了,五殿下这一回是闯了大祸的,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的,若是有心人再在旁边使两分手段,只怕……”   沈王氏没有说下去,沈柳氏却已经抽泣起来,“娘,琳琅怎么能嫁给一个没有前途的皇子,娘,您想想办法吧,早知道五皇子这般无用,这婚不成也罢!”   沈柳氏哽咽的话语出口,沈苏姀垂眸做愁状,沈王氏并没有立刻应声,却是冷冷将唇角勾了起来,转头看向沈柳氏的目光亦是让她瑟瑟一颤,“当初婚旨下来的时候你可是欢喜连天的,现在出了一点事就连忙想脱身,天下哪里有没有风险的事情!太后的婚旨已下,你却是想让我抗旨不遵不成?若是那般,你置沈家与何地!”   沈柳氏没想到沈王氏竟然如此说话,眼底又是泪光又是怒意,却只能强自克制的放缓了语气,“娘,并非是媳妇没有考虑沈家,只是现如今琳琅若是和五殿下成婚,五殿下的事情势必要连累到沈家,到时候我们岂不作茧自缚,琳琅这样好的年纪这样好的相貌,总能找到更好的,我们沈家还要靠着她支应呢!”   沈柳氏如此一言倒真是说到了沈王氏心坎上,她略微沉吟一瞬,忽然看向了沈苏姀,“五娘,昨日你进宫可有听到什么风声?你姑姑送来的消息并未说清五殿下到底犯了何事,前几日七王爷还不是进了天牢,若此事尚有转圜的余地,沈家又怎能轻易抗旨!”   “昨日进宫之时倒没听到什么,至少德妃娘娘还是和以前一样,太后娘娘身子不好,倒是有些担心七王爷,如今七王爷出来了她也就放心了。”沈苏姀皱眉想了一想,忽然抬头看向陆氏,“祖母何不看看窦阀是什么反应,按理来说现在最着急的应该是窦阀,如果窦阀的反应不大那就说明事情应当不大,何况太后娘娘马上就要过生辰了,即便是五殿下犯了点小错只要稍加斡旋一定也能得长辈谅解,宫中有德妃,宫外有窦阀,除非是逆天大罪,不然苏姀还真想不出什么事能将五殿下打倒!”   沈苏姀的分析有理有据,语速不急不缓,一双眸子也是从容静琬让人心安,沈王氏看着如此的沈苏姀略有一愣,虽然一直知道沈苏姀临危不乱是个有几分心性儿的,可是隔了这几个月再看她言谈举止好似又发生了些微的变化,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常在太后身边伺候的缘故,此刻的沈苏姀给她的感觉十分张弛有度,颇有两分大气风范,实在不像个普通十二岁小姑娘该有的气韵,沈王氏不自觉扬了扬唇,心中的惶然竟然也被沈苏姀三言两语安抚了个差不多,“五娘说的不错,我已经让人去窦阀问了,若真没有什么大事,那我们不仅不能露出想要抗旨悔婚的意思,更要让窦阀觉得我们沈家不是那种临阵脱逃的人!”   “祖母莫要担心,五殿下一定会没事的,君儿还想要我们府中出个皇子妃呢!”   沈君心适时的一句安慰让沈王氏的心彻底安稳下来,她心中也燃起了几分希望,看了看坐在那里面色平静的沈琳琅点点头,“琳琅,你也不必担心,万事有窦阀在。”   沈琳琅点了点头,一双眸子微微沉暗不知在想什么,沈苏姀端起手边茶盏轻抿一口,薄薄的水汽升起,遮住了她眼底簇闪的寒意,尊荣越大,让人有机可趁的地方也就越多,万事有窦阀,大抵是脱离大秦权力政治中心太久的缘故,沈王氏只看到窦阀外表的光鲜,却是忘了再如何强大的门阀必定也会有倒下去的一天,而窦阀距离这一日已经不远了。   室中出现片刻的静默,众人都在等沈王氏派出去的人回来,只有听到了窦阀的答复众人才能安心,沈王氏顿了顿,忽然看向了沈柳氏,“阿平那里切记要好生照料着,现如今虽然做官是无望了,家中的家业最后却还是要交到他手上,他此前素来不沾这些东西,要做家主的人了,总是要学着些的,你得用点心才好。”   沈家二爷在卧床两年之后终于能下地走动了,这对于沈王氏来说真真是最大的好消息,一来沈平是她嫡亲的儿子,二来沈平的病好了,这沈家即便是没能在官场上大展拳脚至少也能子孙相传下去,只要有个当家人将家业治起来,保住那洛阳候的位子不被裁撤,等沈君心的年纪稍稍大一些得两分功劳便去将爵位请回来,如此一来沈家自然还能继续兴旺下去,最怕不过她百年之后沈家连自家的家业都要败尽,若连对皇家最后的价值都消失,沈氏一族只怕要永远的消失在君临城中了。   沈王氏的高兴沈苏姀完全能理解,可对于她来说,这个消息一点都算不得好。   “媳妇明白,请娘放心,另外那香草……”   沈王氏听到那香草二字眼底一亮,“让香草搬到我这里来吧。”   沈柳氏面上不自然的笑了笑,点头称是,丈夫的小妾自然是她这个正妻主母来照顾,而沈王氏如此显然是对她不放心,沈柳氏心中略有两分不虞,却是强自忍下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被沈王氏派出去的人终于回来,正是那管家徐成,其人乃是沈柳氏心腹,为人圆滑且极爱钻营,对上谄媚对下却苛责,府中下人碍于沈柳氏一直敢怒不敢言,上次沈苏姀下令打了二房的下人,最后必定是此人朝沈柳氏告状才让香书被打。   “回禀老太君,小人去了窦阀,乃是窦国公亲自见的小人,听小人说明来意,只让小人回来告诉老太君,五殿下此番不过是被人算计,皇上将其打入天牢也是为了警告五殿下一二,等太后寿宴之后他自会想办法让五殿下出来,请老太君一定放宽心,国公爷也是今晨才知道昨夜礼部来咱们府中门名纳彩了,虽然皇子大婚一应礼需都是礼部操办,可他这个做外公的也不能不表示,为咱们三小姐准备的礼物随后就到。”   徐成说的极为流畅,沈王氏一听眸色就亮了几分,“你去窦阀,他们府中氛围如何?”   徐成又是一笑,“窦阀不愧是第一门阀,府中比之咱们府上还要奢贵,小人去的时候窦国公正陪着窦阀的小少爷在书房练字,窦世子则在府中练剑,下人们各忙其事,并不见分毫慌乱惊怕之色,和平常无二。”   沈王氏闻言这才大大的放下心来,沈柳氏双眸又是一红,连连合手拜天,沈王氏赏了徐成便叫他退下,又眸光晴朗的看向众人,“原来是虚惊一场,这下就好了,你们也都不必紧张,五娘你这几日多去宫中走动,但凡有什么不妥就来告诉我,眼看着太后的寿辰快到了,到时候我也要进宫祝寿,三娘和五娘准备点有新意的礼物让太后高兴高兴,或许太后高兴一番五殿下也能早日出来,现下没事了,大家一颗心也都落定吧,院子里挂着的灯笼也不必摘了,咱们府中是必定要出一位皇子妃的!”   说完这话沈王氏也有些累了,随即便叫诸人散了,待诸人相继离开,沈王氏才对着身旁的杨嬷嬷颇为感慨的一叹,“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老了,刚才听到那消息的时候我竟然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连三娘和五娘这等小姑娘都比不上了,哎,幸好阿平现在病情好转了,否则我都不知该不该把沈府交到二夫人的手上!”   杨嬷嬷闻言自然赶忙安慰一番,沈王氏却真是累了,早间的惊吓让她心口急跳不止,便是此刻听到了徐成之言也还是满心惶然,她一边感叹着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一边捂着心口进内室休息,这边厢沈苏姀出了静心斋便往大门而去,她要直接进宫,走到府门处却见十多个身着蓝色侍卫服的人陆续的抬着十多个大箱子进了沈府。   眉头一挑,是窦准送给沈琳琳的礼物。   窦准那样的人竟然也耍起了这等安抚人心的手段,只可惜,沈王氏到底不舍得失去五皇子和窦阀这两颗大树,凭着徐成一人之言就将宝仍是压在了五殿下身上,她也不想想,在窦阀的眼中沈阀的联姻只怕多半带着高攀之意,此番如此热络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只怕是连她自己也知道现在的沈府处境艰难,若没有了沈琳琅和五殿下的亲事,或许等不到沈平学会经营家业沈阀就要被永远的踢出五大权阀了!   沈苏姀略带感叹的走出府门,可她不知,人的希望有时候是最无用也是最能误导人的!   沈苏姀本以为今日里嬴琛将会受到和当初嬴纵进天牢一样的弹劾和反对之声,可朝堂上竟然风平浪静,至少从刚才的邸报上来看是如此,沈苏姀穿过那高高的城楼之时还在想这个问题,嬴纵没有说假话,他是真的不打算对付窦阀,或者,他在等更好的时机?   沈苏姀一时间拿不定注意,可她随即又想到了那邸报上的另一行小字,今日,朝中有人提出了立储之事,且以长子为由提议册立三皇子为太子。   太阳正从东方缓缓升起,秋日的沉肃被这抹暖阳一扫而空,沈苏姀看着这满是明亮与光鲜的连绵帝阙,一时看不出这波诡云谲之下到底藏着怎样的幕后黑手,党争,夺嫡,这历朝历代都无法避免的戏码到底会怎样开演,而她的决策又会对这幕大戏产生怎样的影响,更重要的是,在已经到来的被提上台面的立储洪流之中她该如何抉择?   怀着诸多心思,沈苏姀一抬头就看到了多日未见的三皇子嬴珞……   似乎是刚从寿康宫出来,嬴珞身上仍是一身朝服,现今的诸位皇子之中,唯有他是被明令每日入朝议政的,昭武帝甚至将诸多政事直接交到他的手中,甫一立储便被提名倒也不算意外,沈苏姀扬唇站在了原地,本是要朝他行礼,却在看到他身后之人时一愣。   嬴珞趁此虚扶她一把,“早就叫你不必多礼了。”   沐萧身形挺拔的站在嬴珞之后,垂眸低头并不看沈苏姀,嬴珞见沈苏姀意外的看向自己身后,不由一笑,“前几天我身边一个常用的出了点事,这一个月来我瞧着沐六的性子十分沉稳,便让他先跟我几日。”   沈苏姀心头一定,笑起来,“以前沐六跟在我身边我老觉得大材小用,现在跟在殿下身方才没了违和之感,若不是我殿下哪有这样好的侍卫可用,殿下准备如何谢我呢?”   嬴珞极少见到沈苏姀开玩笑,听她如此一言面上笑意更甚,“你想让我如何谢?”   沈苏姀闻言促狭的一笑,“殿下这个谢还是留着吧,等以后沈苏姀再向殿下讨要!”   这个“以后”是什么意思嬴珞几乎在片刻之间便明白了过来,他有些无奈的摇头,“你竟连这个都知道了,都是底下人胡乱说的,你若是真要什么还是现在要的好!”   沈苏姀摇了摇头,面色略有两分郑重,“殿下众望所归,不必自谦。”   嬴珞垂眸一瞬,沈苏姀只瞧见他眼底微光一闪,再抬头之时又是那淡泊模样,见他但笑不语,沈苏姀也十分有眼色的换了个话题,“这几天宫中真是不太平,七王爷的事情刚过五殿下的又出事了,眼看着太后寿辰将至,只怕她心理也不甚好过。”   嬴珞点点头,眉心微蹙,“此事皇祖母也不好插嘴,你多陪着皇祖母帮她散散心吧。”   沈苏姀立时应是,看嬴珞一副打算出宫的模样不由问起,“这个时辰殿下是打算出宫?”   往常嬴珞都会在崇政殿待着,这么早见他出去自然有些稀奇,嬴珞听她这话颇有两分无奈,眸光往远处扫了一扫微微一叹,“我要出城送一个人。”   沈苏姀挑眉,“有谁需要殿下亲自相送?”   嬴珞笑着道,“这人你大抵不认识,不,你应当是见过的,就是申屠家的二公子!”   申屠孤?!   沈苏姀心中微动,装作回忆似得想了一会子,“好像是见过的,高高瘦瘦的一个人,也不爱说话,岂不知他要去何处?三殿下和他走的很近吗,竟然要亲自相送!”   沈苏姀没记错的话在申屠府的那晚申屠致分明说过让他留在君临哪里也不许去,可他如今却怎么要出去了,还是眼前之人亲自去送,想到那本小册子,沈苏姀心中浮起一抹预感,却见嬴珞又是无奈的一叹,“他要去东边从军了——”   沈苏姀心头“咯噔”一声,眸光之中满是意外,又有些不解,“二公子要去东边从军?那边好似只有帝国驻军,听说在那里打海战是很辛苦的,老侯爷怎么舍得二公子去那么远的地方从军?君临城中的贵公子哥们不是都去虎贲营吗?我还听说现在很多公子哥儿都不走从军这条路了,现在到处都不安稳,从军很是危险!”   嬴珞听沈苏姀说这么多笑意愈发明朗,从前他的笑意只给人温润有礼的感觉,而此刻他眼底原本负责隐藏情绪的薄雾被那光彩涤荡开,瞬时整个人都要显得真挚许多,嬴珞只觉得沈苏姀好似“听说”的很多,更重要的是她知道的这些不管能说不能说她竟然都在他面前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这宫中之人在他跟前不是唯唯诺诺,便是虚与委蛇,她这样的还真是叫他觉得意外的同时又有些微微的感动。   “他这人也叫我吃惊的很,早前你提醒我要为自己找个帮手,我本有心招揽与他,谁知道竟然被他拒绝了,普天之下,能拒绝我的也只有他了,他虽然沉默寡言,心中却有大志向,去东边亦是他的选择,虽然艰难,可我相信他定能凯旋而归。”   微微一顿,嬴珞的语气愈发放软了些,“申屠家与你想的可能有些不一样,他的境况有些艰难,你大抵不懂,越是富贵人家的男子越是难以真的出人头地,申屠家早就没有他这般有血气的人了,冲这一点,我也要亲自去送他。”   嬴珞语气一变,竟有些苦恼,“另一处也与你想的不同,他好似没有与我走近些的打算。”   沈苏姀的眸色就有些深了,她彼时不过是对着那小家丁一语,却不想他竟然真的那般做了,东边,海战,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明知艰难却还这般不顾一切的朝那里奔去,前世的苏彧生来便承载着家族希望,长大后更拥有最好的权势支持,仿佛功成名就是上天注定,所以“他”大概不懂,可沈苏姀此刻却有两分明白申屠孤的选择。   默默无闻的权阀庶子即将远赴边关,等待着他的又是什么呢……   看沈苏姀的面色变得沉重,嬴珞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莫要去、想了,你一个闺中女儿家哪里明白男子的苦楚,快去寿康宫吧,皇祖母在等你呢。”   沈苏姀回过神来,看着他一瞬,“我能与殿下一起去送二公子吗?”   嬴珞微怔,眼底有两分不解,他尚未言语,却有个小太监从嬴珞身后跑过来,小太监面色微白满头大汗,看着两人胡乱的行个礼就冲着沈苏姀道,“沈姑娘,太后娘娘又晕倒了,这会子刚醒来在念您的名字呢!”   沈苏姀面色一变,嬴珞也蹙了眉,二人相视一眼,沈苏姀只好遗憾的一叹,“看来我是去不成了,殿下自己去送吧,沈苏姀就先去寿康宫了,告辞。”   沈苏姀说完便跟着那小太监往寿康宫的方向走,嬴珞眸色沉暗,久久注视着她二人的背影不移,那小太监身上穿着的宫服领子乃是青黄之色,那是……栖霞宫的颜色……   小太监走在前脚步急乱,身子发颤,一副紧张万分的模样,沈苏姀看他那样子心头也急跳不停,她略有些喘的跟着,刚转过一道回廊便觉得有些不对,这条路貌似到不了寿康宫,沈苏姀脚步一顿停在了一处窗棂之外,正打算喊那小太监停下,可恰在此时那窗棂之中忽然伸出一只大手来,拦腰一捞,她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抓了进去!   “和三哥聊的开心吗?”   这恍若厉鬼一般的声音除了那妖孽还有何人?!   沈苏姀对于他这般强盗一般的行径早就习以为常,偏生这人一开口就是这阴阳怪气的话,腰间被勒的生疼,沈苏姀强自挣扎,“你给我放开!”   “看来你们聊得很开心——”   沈苏姀像个被捉住的小鸟一般扑腾了半天却不见分毫效果,眼见得嬴纵将她往更里面的地方带去,沈苏姀不由停止武力改用智取,“你再不放开,我就叫人!”   此处不知是什么宫殿,却并非是在僻静荒凉之处,时不时就会有宫人路过,本以为这招会奏效,可沈苏姀显然忘记了此刻抓着他的是一直脸厚心黑手狠的妖孽!   只听嬴纵一笑,“你叫吧,最好叫的大声点儿!”   ------题外话------   今天你们家作者没有题外话……(因为更新的太晚没脸题外,>_<,)! ☆、075 因为她是连本王都舍不得罚的人!   身无负罪,才可责难他人,想要洗清罪恶,必须先宽恕罪恶,可是当隐在黑暗里结痂的伤口再度撕裂,鲜血,疼痛,都会让宽恕变成最遥不可及的东西,沈苏姀再不挣扎,顺从的朝这多年无人住的殿阁深处走去,蛛网横陈,曾经明丽奢贵的帷帐已经失了原本的颜色,尘埃四布,厚厚的洒在这殿阁的每一处,好似要遮掩住什么。   “这里是大皇子从前的居所。”   嬴纵走在前忽然开了口,沈苏姀看着他挺直的背影一时不知他到底意欲何为,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回应,嬴纵停在一处转身看向了她,“大皇子当年意欲带兵出逃,最后被宁家军在城外拦截,最后被押入了天牢,不到三日,他便畏罪自杀了。”   眉头微蹙,他又问,“你觉得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内情?”   他为何要好心的来问她呢……   沈苏姀摇了摇头,百无聊赖打量着这殿中的布置,书架上的书全都掉在了地上,凌乱又破败,箱子柜子尽数被打了开,有的歪倒在一旁,有的被摔得缺了一个角,还有的则彻底消失最终成为大皇子嬴铮通敌的罪证,沈苏姀大抵能想象的出五年之前禁卫军们是如何冲进这所大殿,又是如何的翻箱倒柜的寻找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曾经大秦上下最为看好的大皇子嬴铮,伴着他的畏罪自杀,彻底的沦为大秦皇族的禁忌,连这座无辜的宫殿都几乎成为了他的陪葬,可他那样的人,怎会自杀!   “既然王爷才是此案主审官,又何必来问沈苏姀。”   嬴纵看着她淡漠的模样刀锋一般的唇微扬,“若叫本王来看,大皇子畏罪自杀应当是最好的结果,若那个时候他为了苟活于世将苏阀通敌叛国的内情一言道尽,可想而知死的人将会更多,你看,连苏皇后都无颜再活于世了!”   沈苏姀强忍住心间的怒意,“王爷既然想的这般清楚,又何必再等呢,只需要将那北宫骸骨案随便找个由头了结了便可。”   嬴纵不置可否,“这只是本王的推测。”   沈苏姀垂眸不语,嬴纵上下打量她一瞬忽然一问,“你说,苏阀有没有人还活在世上呢?”   沈苏姀背脊一凉,“当年之事沈苏姀不甚了解,自是不知。”   嬴纵点点头,漫不经心的转过身去捡起了地上的一本书,“当年苏阀二十万步天骑尽数死在夕阳谷,虽然最后上报的是无一人生还,可到底是一场乱战,除却主帅苏仪和少将军苏彧确定身死之外,其他人并没有特别的勘探,或许阴差阳错的保住了性命也有可能。”   那不知是一本什么书,嬴纵拍掉上面的灰尘竟然看的津津有味,沈苏姀心中却骤然恍然,他既然怀疑有人在她身后教她,那必定会怀疑那人乃是出自苏阀,沈苏姀深吸口气,“即便苏阀真的有人苟活于世,那王爷打算如何呢?”   嬴纵转过身来看她一眼,“若苏阀真有人活着,当年的事他们最清楚,大皇子到底有没有和苏阀同谋,苏阀和焉耆的通敌叛国又是如何,这些岂不是都清楚了?”   沈苏姀看着嬴纵,心头冷冷一笑,若真有那样简单,当年出事之后皇室又怎么会眼看着几大家族联手血洗沈氏族人,甚至和沈氏交好的都因为此事被牵累,没有足够的势力没有绝对的权利,单单一个苏氏故人,又如何和几大家族抗衡呢?   何况,皇室在五年之前的态度本就暧昧不明……   “王爷这等想法甚好,既然如此,王爷不如昭告天下寻一寻那苏氏族人,若是能找到,王爷大抵就能还那释云尸骨一个公道。”沈苏姀语气从容,一双眸子更是天真无邪的看着嬴纵,嬴纵闻言一笑,从她波澜不惊的话里,他听出了些微的讽刺。   见他一笑不语,沈苏姀眉心微蹙,“澹台公主既然与王爷交好,想要知道当年苏阀如何与焉耆勾结实在是太过简单的事,王爷何不去问问焉耆公主?”   沈苏姀略有两分索然,转身扫了一眼这大殿,转而朝殿门口走去,“这件案子怎么处置都是王爷自己的事情,沈苏姀对这案子的兴趣仅止于此,那本名册上记得东西王爷想必已经看完,要不要做点什么王爷自己考虑吧,现如今五殿下身陷囹圄,王爷到可以稍稍轻松两分,只可惜今晨已经有人提议立三皇子为储,且不知王爷作何感想。”   殿门之外静悄悄的无人,沈苏姀推门而出的瞬间才轻轻呼出口气,他这般的连番试探定是因为对当年之事心虚,若真有苏阀之人活在世上,大抵定要想尽法子来要了他的性命,如果知道他千方百计想找出来的人就站在他眼前,他面上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身后有脚步声跟上来,嬴纵与她并肩走在一起,转头便看到她面上若有若无的冷意,他略略勾了勾唇,“本王没什么感想——”   话头一顿扫她一眼,“因为本就是本王叫他们提的!”   沈苏姀脚下一滞,嬴纵却已不管不顾她的朝前走去,沈苏姀看着他挺俊撩黑的背影有一时的怔愣,心头隐隐泛起寒意,五殿下身陷囹圄,下一个便是三殿下吗?   沈苏姀掩下心头疑惑跟上去,没多时便到了寿康宫之外。   今日的寿康宫没有沈苏姀想象之中的肃穆冷清,刚走到门口就碰上几个司礼监的宫人走出去,他们手中拿着的各色名目俱是为了准备太后寿宴而做,八月十五乃是中秋之夜,因为和太后的寿辰离得近,皇帝便把大宴放在了八月二十一这一天,而八月十五只会让朝中官员沐休并定下赏赐便可,这几日贵妃西岐茹和华阳公主都在为此事忙碌,因为前几日太后又病倒了,贵妃便没有再把沈苏姀从寿康宫叫走,虽然七王爷出来了,可五殿下却又进了天牢,沈苏姀以为寿康宫中的氛围大抵没变,却不想刚走到正殿之前便听到一阵嬉闹。   “八殿下,你最好给我还回来!”   澹台珑的一声厉喝落定,下一刻嬴策便拿着一物奔至嬴纵和沈苏姀的身前,献宝一般的道,“七哥,苏姀,你们快看,这也算得上是花儿吗,分明就是一只小鸡仔儿,可偏偏有人说着是一朵花,这世上还有这样丑的花吗,什么辛夷花啊!真是笑死人了!”   嬴策手中拿着一副绣品,用色凌乱针脚粗粝,一束辛夷花绣的的确不甚好看,可也实在不像嬴策说的那般,嬴策正在二人面前笑的开心,背后猛然之间袭来一阵劲风,嬴策低呼一声转身避开,这边厢澹台珑一身樱粉色百褶长裙已经朝他追了过去!   “太后娘娘都没说什么,八殿下你凭什么在这说三道四!”   “把我的辛夷花还给我!”   澹台珑招式凌厉的朝嬴策攻去,嬴策双眸微狭面上的笑意半分不减,“皇祖母不说你不代表你就绣的好,本殿不过说了一句实话你这里就不愿意听了,呵呵,我还没说你绣的连大秦三岁小女娃都不如呢,这种东西也好意思拿来给皇祖母过寿,想必焉耆那边没什么好东西吧,堂堂一个公主,也实在是可怜……”   嬴策越说兴致越高,看着澹台珑勃然大怒的模样笑意更甚,一边抵挡澹台珑的拳头一边嘴上还是不停,此前的比试澹台珑是输给了嬴策的,之后更是连着几日找嬴策切磋,那时候嬴策总是应付,却不想今日里澹台珑的身手竟然有了大进步,可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将澹台珑放在眼里,知道她是那种受不了激将的,索性唇角一动继续说起话来!   “常常听说焉耆的女儿家最是凶悍,如今嬴策可算是见着了,公主这个样子往后可真是难嫁出去,父皇让你自己选人,本殿只担心到时候公主选了人家不愿意,公主啊,你就听本殿一句劝吧,以后不要用功夫了,就好好学针线,本殿相信你虽然笨了一点,但是勤能补拙,好好的还是学的会的,哎,不然你拜苏姀为师好了,她的辛夷花绣的极好……”   嬴策一边应对澹台珑越来越暴烈的攻击一边嘴上还在碎碎念,让站在一边观战的沈苏姀和嬴纵都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听到他口中说沈苏姀辛夷花绣的一绝,沈苏姀自己还没什么反应,嬴纵已经转过了头来,“当初为什么会绣辛夷花?”   沈苏姀看着那二人的身法招式眼底露出两分微微的赞赏,听到嬴纵这般问幽幽的抿了抿唇,“因为在洛阳的沈府之中也有辛夷花,那花乃是母亲生前所爱,之后由我悉心照料,我对辛夷花情有独钟,绣的时候便选择了辛夷花,谁知道太后娘娘也刚巧喜欢辛夷花。”   沈苏姀语气从容,眼底只有嬴策和澹台珑在这殿前的庭院之中追逐,嬴策见澹台珑越打越猛却没有分毫的乱象不由看向了一边的二人,高声道,“七哥,这可怎生是好,澹台公主恼羞成怒了,你说我是让她呢还是不让她呢!”   “闭嘴!谁要你让!”   “让本公主看看你是不是只会耍嘴皮子功夫!”   澹台珑不仅对嬴策穷追不舍,更是无畏与嬴策本就高于她的功夫,嬴策闻言挑眉笑起来,“焉耆人都是像你这样的硬骨头吗?非得让别人把你打趴下……不对不对,也不是每个人都是个硬骨头的,若是这样,焉耆何必对大秦称臣呢!”   嬴策最后已经压低了声音,别的不说,至少一旁的宫人是听不到的,澹台珑几乎立刻就抽出了腰间的软剑,一片刀光剑影之中嬴策也只有不断后退的份,只见嬴纵唇角微沉,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空中交战的二人转身朝一边的亭子而去,亭子里头陆氏正等着他们,看到嬴纵之时赶忙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小七,此番是委屈你了。”   沈苏姀踏进亭子便听到这么一句话,转头就见嬴纵垂眸一笑,笑意略苦,好似他真的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这边厢陆氏看着嬴纵的眼神果然更加柔和,沈苏姀见此一幕心底早就冷笑开来,果然是面厚心黑手狠的妖物!   “丫头,沈府之中可有什么动静?”   陆氏朝沈苏姀伸手,沈苏姀也坐在了陆氏身侧,闻言唇角微勾,“哪里能有什么动静啊,能与皇家结亲本就是沈府的福气,五殿下此番虽然是暂时被打入了天牢,可是总归是会没事的,沈家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人,哪怕到时候五殿下真有个什么,老太君也不会悔婚抗旨。”   陆氏闻言有些欣慰,“哀家正怕沈老太君这会子后悔呢,说起来小五的事情真的是有些说不准,哀家……哎……哀家也管不着了。”   对于贵妃和德妃来说嬴纵和嬴琛是完全对立的存在,可是对于陆氏,到底都是亲孙儿,她虽然对嬴纵宠爱颇多,却也不管全然不顾嬴琛,只是她此刻的眸色有些不同寻常的冷沉,末了的一句“哀家也管不着了”更是透露出她对嬴琛此番事的态度。   沈苏姀不好接话,看对面的嬴纵一眼,他周身漠然静坐,好似整件事与他半点儿关系都没有,沈苏姀心底不由又是一声冷笑,妖孽!妖孽!   “太后放心,不管五殿下为何而进了天牢,事实都会水落石出的,三姐既然已经是五殿下的未婚妻,自然会恪守自己的本分安心待嫁,绝不会让太后娘娘失望。”   陆氏听着沈苏姀的安慰拍了拍她的手,一言不发的样子略有两分沉重,对面嬴纵颇有深意的扫了她一眼,垂下的眸子里闪着两分玩味。   三人一时无话,不由得都看向了不远处还打在一起的人,不知何时,两人竟然都已经飞身上了房顶!陆氏面色微变,“快快快,去叫他们下来,这要是摔下来可怎么是好,咦,公主还使上了剑?快叫他们停下来,伤到谁都不行!”   陆氏这边厢下命令,宫人们赶忙急急跑到了放低之下苦苦哀求,“八殿下,公主,求求你们快点下来吧,太后有命,两位伤到了谁都不好,殿下,您先下来吧!”   “让皇祖母莫要担心,凭她这三脚猫功夫怎么可能伤的到本殿下呢!”   “去告诉太后娘娘,本公主会让着八殿下,绝不会伤他半分毫毛!”   嬴策和澹台珑的语气分外强硬,底下的宫人苦着脸求了半晌也没见动静,只好跑回亭子外头禀明实情,亭中三人听着这话俱是有些无奈,太后一叹,“策儿长这么大也没遇见过有谁和他这么对着干的,也好也好,就当做是磨一磨他的性子罢!”   外头的宫人闻言大松一口气,亭子当中的嬴纵却将深沉的目光落在了那身影飞旋的房顶之上,某一刻,他的眸光忽然一沉,只见两人此刻都飞身上了最高的房梁,澹台珑手中剑光簇闪,虽然说的是不伤嬴策一根汗毛,但是因为嬴策的武功高于她许多她便也是发了狠的,眼看着嬴策似乎有抵挡不住的意思,她心头一喜更是停不下来!   剑锋堪堪擦过嬴策的脖子而过,他眸光微狭语声之中含着满满的惊诧,“大胆澹台珑,你是想要了本殿下的命是不是!敢伤了本殿下,你们澹台一族就不要活了,你们现在仅仅只是大秦的普通王族而已!”   什么话从嬴策嘴里道出都带着两分欠揍的味道,偏偏宫中的人对他唯唯诺诺他也没办法对别个使用他的毒舌功,只有这位澹台珑,外来人,性子烈,刚好对上他的胃口,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看她急躁暴怒,他心底一片春光明媚!   “八殿下说的不错,本公主就算今日杀了你皇上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看是你重要还是澹台一族重要?!”   话音刚落澹台珑便使了吃奶的劲头朝嬴纵剑卷流云一般的飞身而上,嬴策与她打了半天本就是手无兵刃,此番她骤然使了全力之下他哪里还能像先前那般自如,而眼前这人也不是他退一分让一分便能解决的,眼看着那剑风狂放而来,他只好提起全身劲力朝澹台珑回击而去,强强相击,只听得“砰”一声脆响,澹台珑手中的软剑竟然应声断成了两截,澹台珑被那巨大的内息震得脚下一滑,眼看着从那最高的房梁之上跌滚而下!   本就是使尽了全力的一搏,断剑的刹那澹台珑只觉得头晕眼花胸口刺疼,下一瞬喉头一甜脚下不知怎的一滑整个人便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倒了下去,澹台珑心头大惊,一时浑身无力提不起内息竟然不能自救,眼看着就要滚下房顶,她正伸手去抓那房檐,忽然一道玉白身影猛地朝她扑了下来,看着那直直靠近她的手臂,澹台珑骤然生出一股危机感,嬴策莫不是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心中这般做想,身体已经先一步举起了手中断剑,就在那玉白身影贴近她的一刹那,澹台珑耳边分明的响起一道剑刃入肉之声,血腥味瞬间弥散开来,澹台珑被那失重感侵袭之时只唇角微抿的闭上了眸子,要死,一起死!   本应该落在她肩头的手却在此时缠在了她的腰上,下坠的身子猛地一滞,随即以一个让澹台珑不可置信的速度缓缓地落了下来,一片眩晕之中她骤然睁眼,瞬时便对上一双满是恼怒与克制的眸子,澹台珑此刻才反应过来,他不是为了置她于死地,他是想救她……   澹台珑稍稍低头一看,自己手中的断剑正刺在他胸膛之上!   “策儿!”   “来人,宣御医……”   澹台珑还没有反应过来揽着她腰身的人就已经倒了下去,身后是急急忙忙的惊呼声和脚步声,澹台珑被嬴策的劲力一带也跟着倒了下去,她距离极近的呆呆看着嬴策,只看到嬴策面色煞白,可他眼底仍是带着戏谑的明朗笑意,“你竟然真的想杀了本殿下,本殿下还以为你在开玩笑,哎,这一下你如愿了,你如愿了……”   嬴策气若游丝的说这话,澹台珑像一个木偶娃娃一般愣了住,恍惚中她只看到嬴策缓缓地闭上了眸子,身后有人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她被这股子力道推得跌在了地上,无数的人都朝嬴策奔去,他们不停的呼喊着他的名字,他们每个人都是满面急惶好似真的会失去他,澹台珑耳边声声轰鸣,眸光一转就落在他胸口插着的那把断剑之上,不停地有血从那伤口处流出来,不多时便晕成他身下一大片的红,触目惊心!   澹台珑眼睁睁的看着嬴策被众人抬进了殿中,众人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万分的憎恨和厌恶,随后他们彻底的将她遗忘在这冰冷的地上,澹台珑瑟瑟一抖,肩膀上忽然覆上一只手,一抬头,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正看着她。   沈苏姀倾身将澹台珑扶了起来,眉心微蹙的道,“八殿下现在的情况还不清楚,你先不要走出寿康宫,我让人找个地方你先去歇着等消息,若是人没事便好,若是……”   看着眼前这个极受太后喜爱的小姑娘澹台珑有些愣神,她怎么也没想到所有人都没理她却唯有眼前之人为她想好了应对之策,沈苏姀没说完的话她自是明白的,若是嬴策出事,她这个众目睽睽之下凶手无论如何都逃不过的,无论嘴上如何厉害,她心里是明白的,她对沈苏姀点了点头,眼底略有两分感激,随机沈苏姀叫来个宫人将她带到了偏殿。   谁也没想到这平时打打闹闹惯了的人竟然今日里也会出现这样大的失误,其实根本不用宣御医,因为这寿康宫之中就有最好的大夫在,笙娘再次被派上了大用场,取剑止血上药包扎,笙娘行云流水没有分毫犹豫,前后不过用了小半个时辰不到,待伤口包扎好,笙娘又谨慎的为嬴策问了脉,等她一出来,沈苏姀几人立时投来期待又担忧的目光。   “太后娘娘,诸位主子,请放心吧,并没有伤及心脉,因是断剑,那伤口也不深,只是胸口处经脉颇多导致失血过多,八殿下不宜移动地方,好好休养小半月便能痊愈,奴婢这就下去为八殿下熬药——”   不急不缓的语气听着叫人分外安心,陆氏看着笙娘的模样大松口气,握了握她的手,“阿笙,今日多亏有你,真是没叫哀家失望!”   笙娘赶忙福身一礼,“这是奴婢该做的,奴婢愧不敢当。”   陆氏还要紧着时间去看嬴策,便将她放出去熬药了,待众人走进内室,却见嬴策已经白着一张脸气息微弱的睁开了眸子,“祖母……”   嬴策在众人眼中从来都是俊逸潇洒精力旺盛的,何时见他如此脆弱过?陆氏看着嬴策这般不自觉微微哽了声音,“你啊你,真是吓死皇祖母了,皇祖母已经老了,哪里能禁得起这般的吓,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调皮!”   “祖母,孙儿好着呢!”   见他强自说话,陆氏赶忙将他的手一按,“且好好睡一觉,你这伤不能乱动也不能费力气,好生养着,眼看着哀家的寿辰都要到了,你到时候莫不是要以一个病秧子模样坐在皇祖母面前?快睡吧,你这事瞒不住,待会子你父皇和母妃知道了,有你好受的!”   嬴策扯了扯唇角一笑,扫了室内诸人一眼,也不知是没看到谁眸色微暗,终是点了点头闭上了眸子,没多久便睡着了,陆氏这才轻呼口气,抹了抹眼角额上也溢出了两分细汗,路嬷嬷见不好赶忙来劝陆氏自己也要休息,陆氏本不愿,嬴纵也劝了一声,陆氏拗不过诸人,便将沈苏姀留下看着嬴策,自己先回去喝药躺下了。   嬴纵扶着陆氏往出走,待众人都消失在内室入口,床上本来睡着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苏姀,那澹台珑呢……”   沈苏姀早就注意到嬴策没有睡着,见此不由染上两分促狭笑意,“被抓走了!”   嬴策看得出沈苏姀在开玩笑,却仍是眸色一暗,顿了顿才道,“今日之事因我而起,苏姀,若是可以你帮帮她,待会子父皇和母后来了我自然会解释。”   沈苏姀看着这般的嬴策微微一叹,替他掖了掖被子,“这种事只有你自己说才有效,我说肯定是不行的,所以你现在必须睡,等你睡好了才有力气帮澹台公主说句话。”   嬴策呼出口气,终于沉沉睡去,沈苏姀看着这张脸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平日里嘻嘻哈哈喜欢以嘴伤人的一个人,到底还是有一副好心肠,想那澹台珑到底也是无辜,看最后她那被吓呆了的表情,多少还是有两分悔意的,明明就是一场玩闹,怎生弄成了这般模样!   沈苏姀幽幽一叹,只希望暴风雨别来的太早!   事情并没有按照沈苏姀的希望发展,大抵在半个时辰之后,淑妃西岐影就浑身怒火泪眼婆娑的带着十多个宫人浩浩荡荡的来了寿康宫,大抵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也不去正殿内室拜见陆氏,西岐影直直的朝嬴策睡着的西殿左厢而去,一进门便看到床上的嬴策面色煞白几乎连呼吸都没了,她眸光一红,眼底迸发出与平日里大不相同的一抹厉色,整个人顿时扑到在了嬴策床边,“策儿……”   轻轻的唤了两声嬴策也没有反应,她正着急,旁边被沈苏姀留下的宫女出了声,那宫女被淑妃这般的气势吓得不轻,结结巴巴道,“娘娘不必,不必着急,八殿下是睡着了,大夫说……说八殿下只是轻伤,没有大碍……”   西岐影紧皱的眉头微微一展,抚了抚嬴策的脸站起身来,眸光微狭的朝身后之人一看,“去把那个贱人给本宫带过来!”   一声令下,跟在她身后的一个貌不经心的嬷嬷立时转身而走,西岐影眸光漠漠的转身,看到嬴策的那一刹那眼睛又是通红,半柱香的时间之后,澹台珑被带到了左厢门外,西岐影从内室之中走出,直直的走到了澹台珑的面前,澹台珑面上还有些呆呆的,好似还没有晃过神来,也不看西岐影,只福身做礼道,“拜见淑——”   “啪!”   剩下的话还未说出口,一声脆响便落在了房中,澹台珑捂着脸被西岐影一巴掌打得跌倒在地,整个人身子微颤,却没有半分反抗之意,西岐影唇角紧紧地抿着,似乎克制了又克制才算是平复了心中的激动,她冷冷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澹台珑,“本宫的儿子也是你能伤的?焉耆公主……呵……本宫看的起你之时你是焉耆公主,本宫看不过你的时候你便连本宫身边的下人都不如,澹台珑,如果策儿有个好歹,本宫绝不会饶你!”   澹台珑乃是性烈之人,若是往常谁敢对她稍有不敬她都是要发火的,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只是静静承受着半点反抗都没有,纤细的身量好似一个折断了背脊的玩偶倒在地上,满室的下人皆是一副痛恨的目光看着她,澹台珑咬紧了唇瓣,一双眸子垂着,看不到泪光,可那副克制又屈辱的模样仍是谁都看的明白,西岐影居高临下看她一刻,忽然冷冷一笑,“将她给本宫拖出去跪在庭中,策儿不醒便不准起来!”   沈苏姀站在门外看到西岐影的样子实在是意外非常,世上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容忍别人伤害他的儿子,可嬴策对她是有交代的,她将手上捧着的药碗交到身边的宫女手中,几步进的内室朝西岐影微微一福,“拜见淑妃娘娘,八殿下身上并无大碍,请娘娘不必着急,公主今日里并非是有意伤人,还请娘娘念在八殿下身有伤患还未醒的份上先不要急着发落公主,太后她老人家也想听听八殿下的说法,娘娘不如也等等看八殿下如何说?”   沈苏姀先是说嬴策身上的伤并不重,随机又道太后对澹台珑并不急着发落,今日之事太后与她三人都是亲眼所见,事情的起因也只有他们明白,相比之下,淑妃只怕只能看到嬴策身上的伤了,沈苏姀看着躺在地上的澹台珑满心担忧,果然,淑妃听见她的话冷哼了一声,眼底闪出两分冷色,“如何发落?母后乃是慈悲心肠,本宫却不能让这公主乱了宫闱规矩,且将此人给本宫拉出去,稍后等皇上发落!”   几个婆子闻言上前两步就要拽着澹台珑往外拖,半日之前这人乃是满眼傲气的至尊公主,可到了此时却沦落到让几个婆子如此上下其手的对待,沈苏姀心头微紧,赶忙将那几个婆子拦了住,“你们且先住手,这位到底还是一族公主,皇上和太后没有发话,你们怎能如此相待与她,淑妃娘娘赎罪,澹台公主乃是太后请来的贵宾,请娘娘等八殿下醒来再做决断吧!”   沈苏姀这样一说几个婆子便颇有几分犹豫的将澹台珑放了开,沈苏姀见状赶忙将澹台珑从地上拉了起来,澹台珑一只手捂着脸,头垂的低低的,被沈苏姀一拉立刻下意识的抓着了沈苏姀的袖子,沈苏姀说完此话便带着澹台珑往外走,本以为西岐影的性子素来娇柔单纯,再加上挂念着嬴策定然会放过她们,可谁知她们的脚步刚刚走至门口西岐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沈家的姑娘是不是都像你这么大胆……”   沈苏姀脚步一顿,西岐影的语声愈发冷了些,“本宫在此,难道还不能发落一个伤害了大秦皇子的罪人,沈苏姀你一个无品无位的丫头又有什么资格在本宫面前将人带走,这般目中无人不知尊卑,果然是没有爹娘教养!今日里,且让本宫好好教教你!”   “去,先让澹台珑跪在外头!”   沈苏姀立时将澹台珑护在了身后,此番却有两个婆子齐齐上前来,抬手就在沈苏姀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沈苏姀疼的倒抽一口冷气,下一瞬澹台珑便被那两人押了出去,沈苏姀眼底暗光簇闪,看着此刻已经坐在一旁一脸淡色的西岐影,“淑妃娘娘莫要忘记了,这里是寿康宫,太后娘娘并没有下令要发落公主,另外,八殿下也交代过沈苏姀,今日之事乃是因八殿下而起,他也并没有怪罪公主之意,还望娘娘念在八殿下宅心仁厚的份上……”   沈苏姀说着话,西岐影却陡然转过了头来,冷笑一声,“本宫的策儿如今身手重伤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你却在这里说今日的事都是策儿的错,沈苏姀,妄策儿平日里对你多番夸赞与你真心结交,此刻你竟然如此非议与他,策儿辨不清是非黑白,本宫却辩的清,来人,先给我掌嘴——”   沈苏姀略有意外的看着眼前的西岐影,不明白素来给人无害纯良印象的她此刻怎么会如此执拗,她一声令下立刻有身大腰粗的嬷嬷上前两步朝沈苏姀走来,西岐影眸光定定的看着沈苏姀,似乎料定了一个身材细弱的十二岁小姑娘逃不出她的处罚!   沈苏姀定定站着,看着那冷冷的目光心头一阵泛寒,眼看着那嬷嬷越走越近,眼看着那嬷嬷已经抬起了手来,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拳头正堪堪握紧,那只手猛然挥下的一刻,在她身后却有一支更大的手将那嬷嬷的手截了住!   那墨色的玉环沈苏姀熟悉万分,此刻出现看得她眼瞳一缩,只看那骨节分明的拳头轻轻一握,手腕微折曼柳扶风般的一推,沈苏姀耳边“咔擦咔擦”数声响,下一刻那嬷嬷已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面色狰狞的纠结一起,脚步虚软连退数步身倒在地,另一只手握着那软塌塌的手臂在地上疼的打起滚来!   “大胆!”   变故发生在顷刻之间,西岐影一声厉喝,随之才看清站在沈苏姀身后的人竟然是嬴纵,撩黑的衣袍将门口的光线遮了个大半,他挺拔威烈的身形带着浑身煞气,一张鬼面更是隐在阴影之中散发着幽幽冷意,微抿的薄唇似刀锋,和昭武帝发怒之时一模一样,西岐影背脊犯上一股子森然,在对上他眸子的那一刻心头“咯噔”一声,再看了看地上打滚的人,眼底缓缓浮起两分怒意,“阿纵,策儿成了那副模样,连你也不准本宫发落那公主吗?”   嬴纵站在门口,并不朝眼前之人行礼,只一把将沈苏姀拉到他身前,开口的语声幽然低寒,“娘娘不必着急,且先等阿策醒来听他一言再做发落!”   沈苏姀诧异于嬴纵对西岐影的态度,可想了想好似他对任何除了贵妃、太后和皇帝之外的人都是如此,正怔愣之间,却有一道剑一般的眸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只听西岐影凉凉道,“既然本宫惩罚这公主要等阿策醒来之后才可,那么本宫惩罚这位目中无人的沈姑娘现在为什么不可以呢?”   沈苏姀心头“突突”一跳垂下了眸子,身后之人的气息仿佛若有一滞,却也不过是片刻,随后,她肩上覆上了一直掌心温热的大手,他将她朝自己身边一带,“因为她是连本王都舍不得罚的人……”   ------题外话------   可以弱弱的求个票么,虽然更新的很晚……o(╯□╰)o ☆、076 双双坠湖!   “因为她是连本王都舍不得罚的人……”   嬴纵轻轻悠悠的一言震得沈苏姀心头一跳,他掌心的温热骤然变作一把灼人的烈火,瞬时将她周身骨骼寸寸燃遍,沈苏姀背脊不由一僵,对面西岐影满是冷冷兴味的目光便落在了沈苏姀身上,“阿纵,你这话是何意,什么叫做连你也舍不得罚?”   沈苏姀只觉得按在自己肩头的手略略一紧,她不知他要如何解释,正怔忪之间却有一道略带怒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仅小七舍不得罚,哀家也舍不得罚!”   陆氏被路嬷嬷扶着进了厅门,看着沈苏姀毫发无损的站在嬴纵身前时才松口气,转而看向西岐影的眸光分外的冷,西岐影在陆氏进门的那刻便站起了身,一见陆氏似有怪罪之意不由得眸子一红,走到陆氏身边行的一礼,转而抬手将陆氏扶住,又是懊恼又是哽咽的道,“母后,并非是臣妾一定要罚沈姑娘,实在是……实在是臣妾咽不下这口气,策儿从小在您眼底下长大,他什么时候流过那么多的血,臣妾看着他那模样,真真是心疼的很……”   听到西岐影如此一言陆氏哪里还能怪罪与她,一把握住她的手一边往内室走,“哀家明白你的心思,哀家起初也是心疼的受不了,只是今日之事并非你想的……”   话语声渐渐听不清楚,沈苏姀终于转身朝门外而去,澹台珑呆呆的站在门外的空地上,一只手仍是捂着脸,沈苏姀微微一叹,“淑妃娘娘爱子心切,公主莫怪,公主还是先回偏殿等着吧,有太后在,公主应当没有什么大事的。”   澹台珑双目无神的看了沈苏姀一眼,沈苏姀赶忙招来个宫人将她带走,看着澹台珑脚步虚浮的离开,沈苏姀一转头就看到嬴纵正站在门口看着她,想到他刚才说的话,沈苏姀看着他的目光便带上了审视,嬴纵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唇角微抿,“本王不会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感兴趣……”   说着话他眼神颇有深刻的扫了一眼沈苏姀稚嫩的身量,随之转身朝内室走去,沈苏姀愣了一愣,明白他话中之意眼底陡然冒出两分怒意,深吸口气,随之想到了适才他拦下那只手的场景,心底不知怎地突突一跳!   因为适才和淑妃的不愉快,沈苏姀便只站在外头没有进去,不多时就听到里头一声高兴的呼喝,随即便有宫女出来拿药,沈苏姀知道嬴策已是醒了,不由得心中一松,里头渐渐响起说话声,沈苏姀正垂眸出神之间天寰宫派人来了,全福面色微凝的进去片刻,没多时便走了出来,沈苏姀只听跟在全福身边的路嬷嬷轻声道,“既然那边也病了,就让皇上先紧着德妃吧,这边有太后看着呢,没什么大碍。”   全福满头大汗,闻言连连应声而去,沈苏姀心头微动,即便窦阀不着急,可到底是做母亲的,素来目中无人心高气傲的窦澜也要使苦肉计了么,想到里面诸人,她不用想就知道西岐影现在的面色一定很难看……   终归是要等昭武帝来的,可昭武帝并沈苏姀想象之中更姗姗来迟,早间出的岔子,午时便报了过去,可等到夕阳西下昭武帝才款款而来,宫人们在左厢之中设座普席,陆氏和皇帝分坐主位,西岐影坐在床边,嬴策发白的面色有几分好转,此刻正躺在床上,沈苏姀和嬴纵则陪站在了陆氏身后,西岐影并没有像午时那边发火,只是红着眼睛握着嬴策的手,整个人咬唇不语,万分楚楚可怜,行了个礼之后就不再看昭武帝。   “父皇放心,儿臣并无大碍。”   嬴策仍是面上带着笑,一边看着西岐影的模样略有些心疼,陆氏见此摇头一笑,转向昭武帝道,“确实未曾伤及性命,只是失血过多,伤口也需要好生将养几日。”   嬴渊点点头,陆氏扫了他一眼,下颔微抬语气渐冷,“德妃那边是怎么了?”   嬴渊略略挑眉,扫了坐在床边的西岐影一眼,“小五被关进去了,她心里自然有些不好,这几日秋意渐凉,染了两分寒意罢了。”   嬴渊说的轻飘飘的,可他能在窦澜那里待那样长的时间,连陆氏也觉得有两分不虞了,不由得冷哼一声,“既然生了病,就应该找御医。”   嬴渊无奈,似不会发脾气一般苦笑,“御医看了,却不见好。”   陆氏眉头微挑,“哦,御医看不到哀家这里倒有一人,来人,叫笙娘过来。”   听到这“笙娘”二字嬴渊面色一滞,笙娘本就为了嬴策在旁边候着的,此番自然不出片刻便进了殿内,朝诸位主子一一行礼,待看到皇帝在此之时她不由得微微一愣,而后跪地行了个大礼,嬴渊也在看到正娘的片刻狭了眸,室内顿时现出两分诡异的静默,连一直只顾着嬴策的西岐影都抬头看了嬴渊几眼,陆氏唇角维扬,“早前哀家的病便是被笙娘治好的,笙娘的医术你是知道的,既然德妃身上的病御医看不好,就让笙娘去看看。”   “怀珍,你带着笙娘去德妃那里!”   陆氏说完便让路嬷嬷带着笙娘过去,一副谁也阻挡不了的模样,嬴渊看着笙娘的背影走出去,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微的默然,陆氏眼底现出两分暗光,又看向嬴策,“策儿此番受伤虽然有些不妥,但是那澹台公主也不是刻意,皇帝怎么看?”   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侍女走到帘下轻声一语,“太后,公主到了。”   澹台珑来了。   屋内众人面色皆有微变,想到下午西岐影对澹台珑的怒火,沈苏姀微微一叹,一转头,旁边这人正好整以暇,似乎没有分毫担心,澹台珑无论如何是帮了他的,可他竟然半分不担心,沈苏姀无奈的摇了摇头,转头一看一袭樱粉色裙衫的澹台珑已经垂眸走了进来。   看着澹台珑走进来,嬴策躺在床上不由狭了眸,至陆氏和皇帝近前,澹台珑抬了抬头福身行礼,她这一抬头,立刻将那被打的青紫红肿的脸露了出来,却也只有一瞬,她复又垂眸站着,一副等着受人审判的模样。   床上的嬴策看着她那张脸立刻皱了眉,轻咳一声看向昭武帝道,“父皇,今日之事都是因儿臣而起,还望父皇莫要怪罪公主。”   昭武帝顿时挑了眉,看了看他这个行事素来不羁的儿子一眼,十分讶异他竟然会为澹台珑说情,一直静静站着的澹台珑似乎也有些讶异,想要抬头看嬴策一眼,可刚动了一动便算了,昭武帝将温和的目光落在澹台珑身上,“公主,你说说。”   澹台珑抬头看了昭武帝一眼,“刺伤八殿下是事实,请皇上处置。”   昭武帝下意识的敲击起椅背来,转身看陆氏一眼,“母后觉得呢?”   陆氏扫了坐在床边的西岐影一眼,下颔微收正色道,“哀家觉得此事不必大惊小怪,策儿的性子你也知道,这事之后也算是让他长个记性,所幸他的伤养养就能好,公主也不必太过自责,就罚你在哀家这里抄经十篇为策儿祈祷好了。”   陆氏如此说昭武帝哪有什么反对的话可说,看着澹台珑的眼神也没有半分冷峻之意,温润的一笑,“如此就依太后所言,这件事就如此定下了,时辰已晚,公主回宫歇着吧。”   澹台珑抬头,略带感激的朝两人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自始至终也没看嬴策和西岐影,到底还是有几分傲骨在身的,澹台珑刚一走出去,这边厢西岐影就开始掉眼泪,嬴策颇为无奈,看了一旁的昭武帝一眼劝道,“母妃,时辰已晚,儿臣这些日子怕只能在这里养伤了,母妃先回宫歇着?”   “我不回去,我在这里守着你。”   西岐影开口便是哽咽,嬴策到底也算是受了重伤,可这肇事之人就抄几篇经就堪堪了事,实在是让她满心不服,听她一言嬴策不由苦笑,这边厢陆氏漫不经心的抿着茶一言不发,昭武帝无奈一笑,只好起身,“你在这里陪着怎么能行,策儿已经无碍,你在这里他反而担心的休息不好,时辰不早了,朕送你回宫歇着。”   “阿影?”   或许是西岐影本就等待着这一刻,或许是这一声“阿影”打动了她,她抬头泪盈于睫的看了一眼昭武帝,终于放开握着嬴策的手随着昭武帝走了出去,陆氏见此才看向嬴策,“好了,你也该歇着了,这几日乖乖的躺在这里哪里也不准乱跑!”   今日之事到此刻也算是圆满落幕,嬴策哪有不满意的,立刻罕见的乖觉点头,陆氏见此便由沈苏姀扶着走了出去,几人出门尚且能看到暮色掩映之下昭武帝和西岐影相依相偎的背影,执掌天地的男子和那容色绝代的女子,真真是伉俪情深的紧。   “皇祖母,孙儿有事先走一步。”   骤然响起的低寒之声让沈苏姀回了神,转头一看嬴纵已经抬步而出,夜色凉薄,他的背影好似也染上了两分秋凉,耳边是陆氏轻轻然的一叹,搭着沈苏姀的手朝正殿去,“丫头,你看见了吧,淑妃是个明白事理的,她知道帝王的愧疚和怜惜有时候比帝王的敬重更加重要,这一点上,德妃比她不上,贵妃那样的性子,就更不用说了。”   沈苏姀心头微动,关于贵妃和淑妃之事她其实在前世就知道的,一般来说,皇帝纳妃本就是为了平衡各家权势,自然不会让某一家做大,然而西岐家却出了两位妃子,这件事是个异数,它的起因也是个异数。   当年贵妃西岐茹当先嫁入宫中,传言彼时的西岐影是要被指给和昭武帝同父异母的雍王殿下的,可是半年之后昭武帝忽然下旨要纳西岐影入宫,在西岐影入宫八个月之后,她诞下了如今的嬴策,因为是早产,嬴策自小便深受众人宠爱,幸而他身上没有什么不足之症,如今这般丰神俊朗更不知得了多少君临闺秀的芳心,而在西岐茹诞下嬴策的半月之前,西岐茹先她一步诞下了嬴纵,如此便一个七一个八决定了这皇子位份。   对于淑妃的这段旧事沈苏姀知道的并不清楚,当年到底有些什么隐情也不值得她去探究,陪着陆氏回到正殿,刚刚落座笙娘便回来了,路嬷嬷的面色有些不好看,陆氏一见便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德妃的病好了?”   路嬷嬷闻言哭笑不得,“不仅没好,还当着奴婢的面晕了!这会子又派人去请皇上了。”   陆氏摇摇头一叹,“笙娘你去给她开药,就说是哀家赏的,不喝也得喝!德妃这一次也是心急了,她那样的人偏生去学这些不入流的手段,皇帝怎么吃这套!”   沈苏姀不敢接话,眸光一扫只看到笙娘走出殿门去给德妃开药的背影,此刻天色已经快要黑透,太后让路嬷嬷安排车架送沈苏姀回府,沈苏姀行礼告退出了寿康宫,宫门之外早就有宫中的马车在那里等着,沈苏姀坐上马车,眼眸一闭就能想到嬴纵独自走出寿康宫之时的背影,最是无情帝王家,西岐茹即便没有她妹妹那般懂得男人心,可她至少是现如今宫中除了太后之外位份最高的女人,她的儿子手握军权不可一世,相比苏娴和嬴铮来说,实在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马车滚滚而动,终于能将这宫中沉浮抛之身后。   走出光线幽暗的门洞,沈苏姀忽然听到一股子衣衫窸窣之声,她眉心一蹙坐直了身子,再去听的时候却是什么都没有,只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沈苏姀摇摇头掀开了窗帘,夜色之中的君临城好似一个五彩斑斓的巨大魔窟,权势财富在这个时候都变作了张牙舞爪的妖物飞了出来,每一处灯火酒绿之地都有它的身影。   马车速度并不算快的行走在街市之间,忽然“咯噔”一震不知是垫到了什么东西上,沈苏姀本没放在心上,可接下来那声重重的闷响和刺耳的惨叫让她一惊回了神,掀开车帘往回一看,一袭大红色的锦绣长袍正蠕动在街市之上。   沈苏姀眼瞳微缩,无奈的一叹,“停车!”   坐在天下第一楼的雅间里,沈苏姀看着对面还在揉脸的谢无咎蹙眉凝神。   谢无咎对于躲在马车底下偷偷出宫的行为一点都没有反思之心,只揉着额上的青紫满是可怜的看着沈苏姀,“苏苏,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我是因为太想见你才这么出来的,咱们为什么要来这里,沈府难道没有地方给我住吗?”   沈苏姀换了个角度,仍是那般看着他,谢无咎万分无奈的一叹,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一口,“苏苏,你也知道今天公主和八殿下的事情吧,我忽然有一种预感,公主大概是不会和皇子们联姻了,这样一来我不知道要被关在宫里多久!”   沈苏姀眉头一抬,“什么意思?”   见沈苏姀终于说话,谢无咎眸光一亮,随机蹙眉道,“公主原本就不愿过来联姻,是因为焉耆王她才不情不愿而来,这一次她能刺伤皇子,你想想太后和皇帝还有后宫的娘娘们还会让她留在大秦做皇妃吗?”   谢无咎面上写着两分无奈,沈苏姀垂眸,不经意道,“公主为何不愿嫁给大秦诸位皇子?”   谢无咎不知想起了什么立时有两分感叹,“你别看这这位公主看起来很乖巧的样子,实际上性子烈极,你更不要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烈性女子,我猜啊,她的心思很大很大呢,当今焉耆王的子女并不少,可如今只剩下太子和她,你不觉得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么,太子和这位公主的母妃出自焉耆两大家族,虽然这位公主是女儿身,可是自小她就被当做男孩子将养,一来二去,生出些不臣之心也是理所当然。”   “你的意思是说公主之所以不想嫁到大秦,其实是为了焉耆王的王位?”   沈苏姀挑眉一问,谢无咎意味不明的笑笑,“说起来若是能嫁给一个有前途的皇子将来也是母仪天下的人物,可是这位公主只怕不会这么想,她母妃是被太子生母生生害死的,她的外祖一族现如今也是危在旦夕,她若是真留在了大秦,别的不说,至少她外祖那一族在太子上位之后必死无疑,所以她当然不会留在大秦!”   没有争斗的朝堂不叫朝堂……沈苏姀犹记得当时澹台珑说这话时的表情,她既然不想留在大秦,当初说自己选夫只怕也是想谁都不想选,没想到却半路被五殿下破坏,现如今昭武帝依然要她自己选,她又要如何破局呢,焉耆王让她嫁给大秦的皇子,昭武帝也颇为同意,两边都得不到支持,所以……她选择了嬴纵。   “听说焉耆太子生来不足?”   谢无咎听这一问立刻笑了,摇摇头满是感叹,“都是假的!”   沈苏姀有些意外,谢无咎又道,“从小皇后便说他有弱症,不仅得了皇帝和长辈的垂爱,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生怕他出了什么岔子,就是这样一个有弱症的人活了二十多年,那些一个个健康机灵的却早就到了阴曹地府!”   沈苏姀背脊微寒,眼底暗芒微闪看向谢无咎,“那你呢……”   谢无咎顿时愣了住,“我什么?”   沈苏姀一笑,端起桌边茶盏轻轻把玩,“焉耆似乎没有几个显赫的氏族姓谢。”   谢无咎立刻就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了沈苏姀一瞬,越看沈苏姀他的眼底越是迸发出光彩,“苏苏你竟然去调查了我?这是不是说你对我也有几分兴趣了呢,恩?”   那两眼放光的样子且不说,单说那对上挑起来的眉毛就让沈苏姀心头发毛,她冷冷的看着谢无咎,面无表情的样子终于叫他再也不能继续装模作样笑闹下去,收敛了表情,他坐直身子,一双风华无限的桃花眼竟有两分迷蒙,“我是个孤儿。”   他垂眸,语声平静好似在说别人的故事,“现如今的焉耆确实没有一个显赫的家族姓谢,那是因为在十年之前,焉耆最为有名的杏林世家靖州谢氏因治死了皇帝最宠爱的清妃从而被满门抄斩了,那个清妃正是澹台珑的生母,我呢,是当年被人趁乱救走的谢氏后人。”   谢无咎微微一笑,那双雾蒙蒙的桃花眼满是期待的看着沈苏姀,“怎么样,有没有决定很感动,有没有觉得很励志?有没有开始因为同情所以想带我回沈府住一晚了?”   沈苏姀心头刚刚泛起的波澜被他这一语击碎,谢无咎却又左顾右盼的看了看,这雅间之内分明没人,沈苏姀却硬是被他看出了一种有人在看着他们的感觉,背脊微微一凉,他已经趴过来低声道,“这事大秦上下还没人知道呢,苏苏你要为我保密啊!”   沈苏姀眉头微蹙,“所以当年谢氏一族是一场冤案?”   谢无咎肯定的点头,“当然谢家要是连个伤寒都治不好,如何对得起百年来的好名声!”   他这话说的万分肯定,与平日里见到的总是嬉皮笑脸的他万分不同,沈苏姀心头仿若被什么击中,犹豫一瞬才问道,“既然是冤案,你不想为他们平反吗?”   “平反?”   谢无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一个人要怎么平反啊,混了半天也只是混了个八品小官,上面有皇后,朝中还有外戚,当年的事我也没有亲身经历,根本连细节都不清楚,你要我如何平反?与其我提心吊胆的在焉耆,还不如换个地方,这不,来大秦了!”   沈苏姀眸光微眯,“所以你就能让你的族人蒙受这样的不白之冤?”   沈苏姀的回应似乎让谢无咎有两分奇怪,他挑了挑眉,“明知道行不通我为什么还要拿自己的性命去拼呢,到最后为一群已经死了的人再将自己的性命贴上,实在是太不值得,我这人怕死,当年长辈们拼命把我救走,也不是非要我去平反报仇啊!”   沈苏姀开始沉默,压抑,深刻,让谢无咎这般大大咧咧的人都觉得有些不对,他眉头紧蹙,“苏苏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不孝太过没人性了?”   沈苏姀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是,你说得对,你的长辈救了你是想让你更好的活下去,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无畏于死,你和我不同……”   沈苏姀喃喃自语似得话让谢无咎一头雾水,他伸手在沈苏姀面前晃了晃,“苏苏你在说什么,什么死过一次的人,什么我和你不一样,我和你一样,我也喜欢钱!”   唇角一搐,沈苏姀被他的话强行拉回了神思,看着沈苏姀满眸不解的样子,谢无咎不由笑开来,“苏苏,我在半路就听说了你的光辉事迹,你一个小女子,竟然能拿出那样多的银子救国家于危难,我实在是佩服的很啊,我一直想知道你是怎么赚了那么多钱的……”   “你在半路就听说了我的事?”   沈苏姀的眉头骤然拧成个川字,谢无咎一听赶忙解释,“不不不,我是有心想要在之后结交与你的,可是没想到是你先救了我,我又不知道你是哪样的人,所以才没与你说这些,我不是故意骑马去撞你的!”   沈苏姀半信半疑的看着谢无咎,谢无咎的脸又苦了起来,微微眯起的桃花眼眼巴巴的看着沈苏姀,“不瞒你说,我的梦想不是做天下最大的官,做官太过危险,你来我往的杀机暗涌真是让我招架不住,比你小的会算计你,比你大的随便一句话就能决定你的命运,真真是太过艰难了,那个……我只想赚天下最多的钱……”   沈苏姀感觉自己额上开始流汗,她此前总是将眼前此人想的太过高深,可是此番听他讲自己的身世讲出来,她忽然觉得他这样放浪形骸的模样也并非是不正常,谢无咎看着她眼底的深思并不说话,待她面色恢复正常之后才一笑道,“苏苏你是不是打算带我回沈府?”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了窗外一眼,“马车在外面等着——”   谢无咎立时笑起来,沈苏姀又道,“你回宫。”   谢无咎面上笑意一滞,看着转身走出门的沈苏姀立刻鬼哭狼嚎起来,“苏苏,我把我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怎能如此绝情,苏苏,苏苏,苏苏——”   ·   她是不一样的,所有的事情她都亲身经历,亲人部署的惨死,家族名望的破灭,仇敌如日中天的富贵荣华,还有她所经历的生命一点点被抽走的恨怒与绝望,五年之后,她的仇人任然已傲世之姿毅力在大秦的功名利禄之上,他们无意于赦免,而她亦不会留情。   沈苏姀早晨醒来之时只觉得头有些晕晕的,听香词一说才知道昨个夜里下了雨,她这是着了凉,由此便没有再进宫去,用完早餐便乖乖待在书房之中抄写佛经,一个一个的簪花小楷整齐又雅致的排布在丝绢之上,这是她为太后准备的寿辰礼物,先写再绣,再加上她的香,最后做成一方安神枕,不用想也能知道太后此番会收多少奇珍之物,沈苏姀不用和他们比这些,只求个无功无错便可——   香词站在一旁侍墨伺候,轻而缓的话语好似带着禅意,“十年之前谢氏的案子轰动一时,全族老少包括还不足月的小婴孩也没有逃开这劫难,据说是全部都行刑了,却不知道有没有被半途替换掉的,那位谢无咎出自一个无名小城,两年之前入朝为官,在朝中一直还算本分,因为善于施财,结交到了不少权贵,此番得这副相之位便是靠的上下打点。”   香词说完便静静站在一旁磨墨,沈苏姀不动声色的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才将那丝绢拿起来朝绣架而去,香词一边给她帮忙布置绣线一边又道,“北边没有什么动静,五殿下被关的事情那边还不甚清楚,窦阀的家臣正在忙着整军,十万大军,声威赫赫。”   “窦准虽然没有什么动作,可是窦昕却连日的往府外跑,所见之人一时查不出身份,却一定是为了五殿下忙碌。”微微一顿,香词又道,“此番五殿下的罪名坐实,刘琦绝对不会改口,只不知窦阀想出了什么法子——”   “他们没有办法,因为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沈苏姀淡淡道出一句,香词便也默不作声起来,主仆静默无声的忙着自己手边的东西,闲适又悠然,沈苏姀掩唇清咳了两声,望了望窗外雨过天晴的湛蓝之色悠悠一叹,这样的日子在她的生命之中只会越来越少了。   再进宫已经是五日之后,此时距离太后的寿宴还有三日时间,到寿康宫的时候陆氏并未在宫中,原是被贵妃请去亲自看那行宴之处去了,沈苏姀便准备先去看嬴策,刚走到偏殿之外时却听到里头传来的谈话声。   “谁让你抄经替本殿下祈祷,你一边写一边在心里诅咒本殿下呢吧!”   嬴策略有两分无力却仍是非常刺耳的话传来,沈苏姀不由得眉头一挑,真是什么时候都改不了这股子脾性,本以为澹台珑又要炸毛,沈苏姀却听到了一道平静的声音。   “澹台珑是真心替殿下祈祷,殿下相不相信都可以。”   “那一日,我也不是要故意杀了殿下,最后那一刺只是……出自本能而已。”   沈苏姀听着澹台珑的话略略挑了挑眉,不知怎地她还是决定先退出去,刚走出两步便听到嬴策的声音,“额,你这样本殿下真是不习惯啊……”   沈苏姀甫一出门就遇上路嬷嬷,路嬷嬷似乎是专门来找她的,一见她便是眸光一亮,“沈姑娘,太后娘娘在太液池边上呢,让奴婢带您过去瞧瞧!”   沈苏姀自然乐意前往,走在半路遇见给嬴策送药的笙娘,笙娘对着她们福了一福,沈苏姀借此提起个话头问路嬷嬷,“德妃的病可好些了?”   说到此路嬷嬷便是一阵苦笑,看了看四下无人才对着沈苏姀道,“太后送过去的药她根本不喝,听说这几日倒是真病了的,可惜,太后的药又没毒,却全被她拿去浇花儿了,太后知道这事之后气的不轻,依旧让笙娘每天送药过去,这不,德妃就是不低头。”   沈苏姀大概能明白了,德妃不低头的缘故大抵是因为昭武帝不低头,看来五殿下在太后寿宴之前是很难出来了,她心中一定,随着路嬷嬷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太液池边。   水色映天光,做为宫中最大的内湖,周边的景致自然也是绝佳,目之所及是连绵的厅阁回廊,全都是临水而建,依花傍水已是快意至极,若是到了晚上再点起斑斓宫灯,可想而知那时的湖景自然会更叫人惊艳。   陆氏正和西岐茹站在临湖的走廊上,二人身后站着多人,嬴纵、嬴珞、嬴胥皆在,出自之外还有宁家兄妹,沈苏姀的到来引得诸人侧目,她面色如常的至陆氏身边行的一礼,陆氏将她拉至近前,“听说是着了凉,现在可好了?”   沈苏姀点点头,“本就不是大病,已是好了。”   众人不知早前在说什么,她一来诸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西岐茹上下打量她一瞬,“生了一场病到愈发叫人瞧着娇艳许多,瞧着势头,再过两年必定不得了。”   沈苏姀闻言只害羞的笑笑,垂眸不语。   众人见此都只当她是女儿家不好意思,不由得又说起别的,多是陆氏和西岐茹在说,宁微倾时而捧场,其他几人大都只是笑听着,场面倒也不算冷清,沈苏姀扶着陆氏的手顺着回廊往那地势最高的地方去,贵妃西岐茹一边在旁解释,“想着母后是爱水的,便干脆整个宴会都设在湖边,前面的万寿亭乃是新建的,到时候您只需坐在那处,一抬眼便能看到整个湖景,这湖上到时候会有些小表演,母后到时候便知道。”   瞧着还留有悬念,陆氏不由得一笑,“定是华阳想出来的主意,那丫头看着是个文静的,心理却最有稀奇的想法!”   西岐茹一笑,“还是太后了解华阳!”   几人顺着那回廊便到了万寿亭,亭子远高于湖面,面积足以坐下十多人,底下的几处面积更大的亭子沿湖回绕其下,众星捧月一般,陆氏刚站在亭子入口边往下看了一眼太液湖唇角就生出满意的笑容来,好似一面巨大的镜子落于连绵帝阙间,天光云影尽数倒映期间,实在是在宫中难得的景致,若是到了夜间……   陆氏虽然没说话可是面上的笑容早就表明了一切,她不自觉的朝更好的观景位置走去,那亭子的围栏高悬在外,稍稍往那围栏上一靠便是更开阔朗然的风景,陆氏微微一叹带着沈苏姀往那最靠前的位置走去,亭子几乎悬在湖面之上,水声灵动湖风微凉,随风而来的还有萦绕鼻端的桂花香味,真真比在那金碧辉煌的殿阁之中行宴要好得多!   “贵妃费心了。”   陆氏转过身来,“哀家很喜欢这里,想来三日之后此处的景致必定更为动人。”   西岐茹见陆氏喜欢她自己自然也觉得满意,看了看陆氏身上不算厚实的衣裳道,“母后,湖上风大,您出来一会子了,该回去喝药了!”   陆氏也响起来自己还要喝药,不由点点头。   沈苏姀也觉得此处景致十分不错,便扶着陆氏朝亭中走来,然而刚走了一小步便觉得有些不对,脚下的木板竟然发出一声诡异的脆响,眉头一皱,沈苏姀心头骤然浮起一抹不详的预感,然而她尚未想清楚这脆响来自何处,接下来的变故却已快到沈苏姀有些反应不过来!   本来整齐坚实的木地板在连声的“咔咔”脆响之中整个断裂,连带着高悬在外的围栏一起掉落,沈苏姀被那失重感击倒之前只记得将陆氏狠命的往一边推了一把,在木地板彻底断裂之前陆氏被推倒在了贵妃的身上,陆氏获救,可她自己正是因为这一使力将她自己反推了出去!离得最近的嬴珞本想将沈苏姀拉住,却只能与她随风舞起的衣袍一滑而过而过,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木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沈苏姀纤细的身量一晃不见,就那般消失在众人眼前!   众人被这变故惊得呆了住,电光火石之间,唯有那道一直未发一言的墨色身影如离弦之箭一般随着追着沈苏姀的身影坠了下去…… ☆、077 你今日在梦中唤了本王的名字!   “丫头!”   “王爷!”   见那墨色的身影如离弦之箭一般追着沈苏姀的身影坠了下去,岸上众人一时间都慌了神,西岐茹和陆氏此刻都跌滚在地,陆氏眼看着二人齐齐坠湖只觉的眼前一黑,西岐茹面色煞白的盯着缺口之处,一时间都怔了神,嬴珞和宁微倾面色大变的将二人扶起,一时间都不敢再站在这高悬着的亭子里,待将二人扶出亭子沿着阶梯而下,宁天流和嬴胥已经跃身而下到了湖边,然而此刻湖面上茫茫一片平静,嬴纵和沈苏姀人呢?   “贵妃!这就是你为哀家修的亭子!”   陆氏此番被嬴珞扶着已经缓过了劲儿,眼看着湖面上不见自己爱孙和沈苏姀的身影又气又怒,再加上适才那一下的惊吓,此刻面色煞人的白,西岐茹也是满眸担忧,闻言眸色狠狠一沉,深吸口气平复了心境,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有口难言,却也没有立刻低头认错,只双手紧攥的注视着湖面之上,一颗心跳如擂鼓!   “七王爷可别有什么事!”   宁微倾扶着西岐茹喃喃一句,西岐茹眸光一定,“阿纵不会有事!”   一句话深重而肯定,那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信任,亦是她此刻的期望,陆氏最初的怒火过去,此时闻言扫了一眼西岐茹来,她到底是经历颇多的人,心思玲珑虽然比不上年轻的时候,却到底不是迂腐笨拙的寻常老人,看了一眼西岐茹虽然担心却没有惊慌畏怕的面色,她眼底的怒气褪去大半,却愈发的深沉起来!   所有人都注视着镜子一般的湖面,远处的侍卫守在那边频频朝这边望过来,然后几位主子没有下令,便也没有敢径自过来,湖风吹过,平静的湖面上生出浅浅褶皱,某一刻,一道墨色的身影从那波澜之中“砰”的一声破水而出,众人俱是松口气,下一瞬便见嬴纵浑身湿透的抱着沈苏姀落在了湖边。   宁天流和嬴胥赶忙走过去,只看到嬴纵怀中面色煞白的沈苏姀正紧闭着双眸,浑身发着抖,西岐茹虽未走近却也知道大抵是沈苏姀不好,赶忙眉头一簇,“先去栖霞宫!”   栖霞宫距离此处比寿康宫近些,嬴纵闻言眸色微沉的点点头,也不等众人一起过去,内息一提便抱着沈苏姀从湖边掠起,一路飞檐走壁朝栖霞宫去了,西岐茹叫来栖霞宫的侍卫长付昀让他守着那亭子,而后跟着众人一路往栖霞宫去!   “王爷要我装到何时?”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沈苏姀一睁眸便对上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眸子,那里头蕴着雷霆之怒,叫人一看便生出畏怕之心,他素来威慑赫赫冷酷迫人,可无论喜怒,他的情绪绝对不会轻易外露,看着他此刻的眸色,沈苏姀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她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只当做自己真是掉进湖中而晕了过去,心头略微泛起疑惑,是什么人要陷害贵妃呢?   沈苏姀乖乖垂眸再不说话,嬴纵垂眸扫了她一眼,御风而行不多时便落在了栖霞宫院中,宫中侍卫本有一惊,却在看到是嬴纵之时放下心来,嬴纵带着沈苏姀直接往偏殿而去,身后之人见他浑身湿透手上还抱着一人不由得满面惊骇的跟在了嬴纵身后。   “去为沈姑娘找干净衣裳来。”   嬴纵一声令下,身后宫女赶忙转身就走,容冽和容飒不知从哪里出现,此刻都跟在了嬴纵身后,嬴纵眸光半狭的冷冷开口,“去天寰宫守着,看看最先去报信的是谁。”   容冽应声而去,容飒跟在嬴纵身后到了偏殿门口,嬴纵抱着沈苏姀直入内室将她放了下来,沈苏姀此刻浑身湿透,算不得厚的衣裳紧紧地裹在了身上,衣摆上还在滴滴答答的落着水,秋日的天气早就带上了秋凉,沈苏姀不得不承认还是有些冷的,嬴纵上下扫了她一眼,眉头一簇转身走了出去。   沈苏姀以为他就此走掉,挑了挑眉看着自己这身湿衣裳不知如何是好,正打算是不是要走出去喊个宫人嬴纵却又回来了,他手上拿着两件墨色的长袍,往床榻之上一扔,“先换上躺着,皇祖母他们稍后便至——”   嬴纵墨色深沉,一双风雷涌动的眸子紧紧盯着她,见她竟然就那么站着不动几乎快到发火的边缘,沈苏姀扬了扬眉,“王爷是要站在这里看我换衣裳?”   嬴纵即将爆发的怒意就这么的被压制了住,他唇角诡异的一沉,豁然转身朝外头走去,见他走出了内室沈苏姀才开始换衣裳,一边宽衣解带一边想今日之事,没有人能想到那亭子会有这样打的隐患,正如没有人想到今天贵妃会请太后过去看看,试想一下,如果没有今日之行,那三日之后从那里掉下去的会是谁呢,那亭子里到时候必定是坐着太后、皇帝和各位娘娘,那一处位置是最好的观景之地,无论是谁站上去不出片刻便要发生意外,无论是谁发生意外,做为此番寿宴的准备者,最终要受难的都还是贵妃!   那么是谁要陷害贵妃呢?   西岐茹在宫中虽然不像申屠婉那般万事不管不顾,却从来都懂得分寸,更从未听说她在宫中与人结怨,不过在这宫里,不正是这种藏着掖着的阴诡才更为可怕吗?那么是为了什么呢,三日后的寿宴,不仅是后宫诸人,更有百官亲眷,在那样多的人面前出事故,那个人是想要了她的位份还是她的性命?亦或是,为了对付他?   一个罪妃的儿子只怕一辈子都和皇位无缘了。   可能性实在是很多,沈苏姀并没有一个十分有把握的结果,相信不仅是她,嬴纵和西岐茹只怕都不知道那幕后黑手是谁,沈苏姀眉头一皱,依嬴纵之言躺在了床上。   不消片刻,急乱的脚步声便出现在殿门之外,陆氏当先走了进来,踏进殿门看着沈苏姀躺在床上面上一片煞白呼吸就是一重,沈苏姀见她们进来要起身行礼,陆氏赶忙一把将她按了住,“快躺下快躺下,你刚刚生病才好,那湖水多凉啊,哀家已经吩咐让笙娘过来给你瞧瞧,你什么都别想先在这里躺着,等先喝了药再说。”   陆氏对沈苏姀的紧张众人都看在眼里,身后宁微倾和嬴珞等人的目光却落在另一处,沈苏姀的湿衣服整齐的搭在衣架之上,此刻她湿发半散在枕上,身上却是穿着一件宽宽松松的墨色袍子,因为领口太大的缘故,她穿着那衣服,却感觉好似被一块布包裹着似得将脖子以下捂得严严实实,可正是这样的感觉让人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谁都看的出来,那件袍子是嬴纵的,不仅是其他人,就连沈苏姀自己都觉得不对劲,那衣服上沾着他的味道,是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清冷龙涎香味,特别当那衣服丝滑的质地紧贴着她身体每一处之时,想到他也曾穿过这件袍子,她心底就莫名的生出两分怪异之感。   “太后放心吧,没什么大事儿,刚刚那会儿是被吓晕了。”   太后将那墨色的锦被严实的盖在她身上,只露出一张精致白皙的小脸来,她为了安抚陆氏便微微笑着,左颊上的梨涡好似沁了水,看的人心里湿漉漉的,那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也盈盈闪着光,自然无邪,楚楚动人的紧。   她陈墨一般的眼珠儿忽然滴溜儿一转,看向旁边的西岐茹,轻咳两声道,“贵妃娘娘素来行事周全,此番亭子定然是底下人手脚不干净,娘娘要多派个人瞧瞧别处。”   她分明是一副天真模样,可那话里却又好似含着别的意思,在场之人都非常人,心中早就将今日之事过了许多遍,却只有她这般意味不明的说明今日之事不是贵妃主使而是“底下人手脚不干净”,西岐茹还没来得及应声沈苏姀又看向了陆氏,“太后娘娘身子不好,且先回寿康宫吧,苏姀无碍,稍后去寿康宫看您,您还要喝药呢!”   陆氏抬手往她额上一触,也不知是她心理作用还是怎地,似乎觉得她有些发烫,看着这张懂事又温暖的面容,陆氏心底满是叹息,刚才的那一推救了她的性命!   若是换了旁人可做的出来?   “不许起来,就在这里躺着,喝了药一定要睡一觉,好歹去去身上的寒意,三日之后便是哀家寿辰,你莫不是想和策儿一样拖着一身病体来哀家的寿宴?”   沈苏姀想着自己要在这里躺一天就浑身不自在,见她那略带纠结的表情西岐茹也笑起来,“好好躺着吧,好让母后安心,恩?”   沈苏姀闻言只好点点头,陆氏满意的笑了,西岐茹便劝着陆氏先回宫喝药,陆氏拗不过诸人,再加上寿康宫还有嬴策在养伤,陆氏便先由西岐茹陪着走了,嬴珞和嬴胥跟在她们之后,宁家兄妹则是留在了栖霞宫中。   走出殿门的西岐茹眸色微暗的垂眸,“母后,今日之事乃是臣妾失察,请母后恕罪。”   陆氏转头看她一眼,颇为无奈的一叹,“今日之事确是你失察!竟然容的别个在你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事来,幸而今日不是哀家的寿辰,否则今日你连请罪的机会都没有,阿茹,这宫中的女人啊,说什么姐妹和睦都是假的,你若没有别人心狠,就只能被别人踩下去,这么多年,哀家以为你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西岐茹唇角泛上两分苦笑,陆氏却拍了拍她的手,“你这个位子最是不好做,多少人都盯着你呢,今日之事自有哀家在,你不必忧心。”   微微一顿,她转头看了看眼前面色沉静眼睫微垂的女子,曾经容色风华的人眼角竟然也已经爬上了皱纹,这宫中的岁月,看似不经意之间溜走,却最是让人容易变老,她自己是如此,眼前之人也是如此,“阿茹,这宫中的女子没有谁可以永远无欲无求,就算你真的没有,别人也会以为你有,就算不为你自己,你也要为小七考量一二。”   或许是刚才倒地之时西岐茹紧攥着陆氏手臂的力量打动了陆氏,她不知不觉就说了许多话,见西岐茹面上似有所悟,陆氏笑着拍了拍西岐茹的手,“不必送了,好好照看沈丫头,哀家这一辈子从来都是自己算计自己拼,到老了却让个小姑娘救。”   陆氏话语之中带着淡淡的玩笑之感,西岐茹却万分慎重的点了点头,看着陆氏带着宫人一路走远,她拢在袖子里的拳头微微一紧,抬睫一看,没有一丝云气的天空湛蓝澄澈,连绵起伏的帝阙巍峨恢弘,她抿了抿唇,转身朝嬴纵住着的偏殿而去。   宁家兄妹留在外室,西岐茹进去的时候二人赶忙朝她行礼,她对他们摆摆手,“本宫去看看阿纵,你们随意些——”   从左厢而入朝书房而去,嬴纵果然正站在窗前,他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身后的下人捧着袍子站了许久,却因为他没有反应而不敢出声,他的眸光凉凉的落在墙上,那墙上挂着他的裂天剑,西岐茹抬手将那袍子拿在手中,挥退下人披在了他肩上。   “当心着凉。”   嬴纵回过神来,眼底的沉暗之色在看到西岐茹之时骤然一散,他排开双手由着西岐茹为她穿上外袍,西岐茹默了默,“你不必担忧,今日之事有太后在,不会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母妃。”   嬴纵话语一顿忽然握住了西岐茹的手,抬睫看进她眼底,顿了一顿,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西岐茹见他这般模样不由摇头一笑,“与母妃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吗?”   嬴纵垂眸勾唇,摇摇头,“没什么重要的。”   西岐茹唇角微扬也不说什么,拿起一边的锦帕为他擦湿着的头发,母子二人默默无言却自有温情脉脉,某一刻,西岐茹的手忽然一顿,“阿纵,母妃知你想要什么。”   嬴纵微微一怔,西岐茹将他的墨发束起,轻声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必想着母妃。”   嬴纵垂眸并未言语什么,西岐茹淡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头,“我去看看沈姑娘,小丫头早前生病今日又说了水,只怕不甚好过。”西岐茹本要转身而走,可步子刚一踏出又停了下来,她回头看着嬴纵语气略带促狭,“阿纵,你是不是喜欢沈姑娘?”   室中只有他们母子二人,嬴纵听见这话下意识抿了抿唇,末了,他摇摇头。   西岐茹露出了然的表情,眼底的兴味却未消,转身出了书房。   内室之中早有宫女前来照看沈苏姀,她的头发已干,大抵真是那湖水太凉,此刻身上多少有些泛冷,见西岐茹过来她不由得满是抱歉,“真是麻烦娘娘了,娘娘不必顾及与苏姀,太后的寿宴应当还有很多要忙的。”   西岐茹不由细致打量眼前之人,见她眸色澄明不由一笑,“怎么是麻烦呢,今日的事故说到底还是我监察不力,照顾你自然是应该的,等母后那边的大夫来了我便走。”   沈苏姀只好点点头,西岐茹一笑帮她掖好被角,“今天被吓到了吧?”   沈苏姀迟疑一瞬点点头,虽然心底不情愿,却还是轻缓道,“幸而七王爷出手相救。”   西岐茹一笑,眼睫微垂落下一抹阴影,好似有什么忧心的事情一般,沈苏姀下意识出口相问,“娘娘在担心今日之事?”   西岐茹摇了摇头,“我有些担心阿纵,他的身子……”   话至一半便不再说,沈苏姀心头一跳,正欲再问,可室外已经传来了脚步声,下一刻笙娘的身影便走了进来,沈苏姀只得咽下口边之话,笙娘行礼之后西岐茹便不再多留,又吩咐了几个下人在外面守着才带着人离开。   笙娘坐在床前为沈苏姀把脉,沈苏姀扫了一眼屋里守着的两人,“待会笙娘要为苏姀行针,麻烦两位回避一下。”   那宫女二人一听便明白,当下福身一礼走了出去。   沈苏姀看向笙娘,“栖云宫的花儿浇的可好?”   ·   “是德妃宫里的人先去报的信?”   书房之中,宁家兄妹已经蔚然落座,嬴纵依旧是一身慑人之势站在窗前,闻言点了点头,宁天流扶额一瞬,“窦阀是想做什么?即便是动了手脚也不能为五殿下脱困,皇上看到他们如此不安分,只怕更不会放人了。”   宁微倾眸光微深的落在嬴纵肩头,听到这话回过神来,想了一想眸光一定,“我倒觉得今日之事不一定是德妃的主意,那幕后之人的算计必定是在三日之后,今日只是个意外而已,既然计谋未成且提前曝光也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为什么还要冒着被怀疑的风险去报信呢,德妃的行事素来嚣张跋扈风风火火,没有大利绝不出手,此番她竟会为了这等事前去报信到叫人有些惊讶,按道理来说这几日她应该安分些,任何的小动作都会让她在皇上那里更为负面,只会让她更不得心而已。”   宁家世子风流无双少年英武世人皆知,宁家郡主宁微倾的才名同样也名满君临,这位聪慧过人的郡主虽然是女儿身,却小小年纪便入住宁阀议事堂,手下握有宁家军三分之一精锐不说,听闻连宁隐也时常与其谈论时政,可想而知其人在朝堂暗涌与人心谋算上的高明。   嬴纵听到宁微倾之语转过身来,看她一眼微微颔首,“郡主说的不错,前去报信的那宫人并非德妃指使,据说……是经过太液湖的时候看到了沈苏姀落水的那一幕。”   宁微倾闻言眼底亮色更甚,看着嬴纵道,“所以是这宫中有人想要一石二鸟?拉贵妃娘娘下马的同时还不忘给德妃雪上加霜,在这宫中的会是谁……”   嬴纵复又转过身去,触目便是连绵铺陈一直到苍穹尽头的飞檐斗拱,比起朔风雪寒的西境,这宫里的刀光剑影好似更为森寒,他眸色渐渐深沉,分明只是站在那里,却瞬间生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气势,微微一顿,他复又沉沉开了口。   “不必等了罢。”   宁天流和宁微倾一愣,相视一眼眼底皆有两分不确定。   嬴纵的语气却更为低沉而肃杀,“不必去探究谁才是幕后黑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话音落定,宁天流却并没有立时应声,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沉吟一瞬才开了口,“王爷是因为今日贵妃娘娘之事所以着急了?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如今的大秦,若是窦阀当下倒下,朝中势必唯王爷军权最大,王爷不可一枝独秀,这样会引起上面的猜忌和对手群起而攻!”   嬴纵沉肃的背影半分不动,宁天流颇有些着急,略微压低了声音道,“你素来明白这些道理,今日怎生将忍不住,朝上刚刚才有人提出立储之事王爷就开始大展拳脚,这样岂不是要招人非议?万望王爷三思而行,从长计议。”   宁天流所言句句在理,他能想到的嬴纵怎么会想不到,嬴纵闻言并没有立时应声,默了良久他才重新开口,“若本王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护持不好,又有什么资格从长计议?本王再不想日后追悔莫及。”   宁天流被嬴纵这两句话说的微怔片刻,那一个“再”字更是让宁微倾眼瞳微缩,默然片刻,宁天流到底还是妥协,略微深长的叹一口气,“罢了罢了,我什么时候没有照你说的做,真是劝了也白劝,打算如何做?”   宁微倾并非是嬴纵的谋士,也不知他们二人之间有什么计划,听到二人似乎要说些机密之事,不由站起身来道,“我去看看沈姑娘。”   话音落定她便走了出去,从书房出去经过外室进内室,刚走到门口却听见里头有说话之声,沈苏姀的声音带着低低的郑重,“届时窦家军绝不会坐视不理……”   听到那窦家军三字宁微倾心头一动,眉心一簇正想听那为何沈苏姀会说道窦家军,却随机听她话音一顿随即便是一声轻喝,“谁在外面!”   宁微倾唇角微扬走了进去,看到沈苏姀躺在那墨色床帏之下时面上的笑意到底微微一僵,“苏姀,我来看看你,觉得好些了吗?”   宁微倾一边说话一边看着正在一旁收拾药箱准备离开的笙娘,笙娘先放下手中东西对这宁微倾行的一礼,而后便将药箱拿在手中看向了沈苏姀,“沈姑娘喝了药稍微休息片刻便可以起床了,回家之后按照奴婢的方子继续用药两日便可痊愈,奴婢还要回寿康宫为太后和八殿下熬药,就先告退了。”   沈苏姀点点头,“多谢笙娘。”   笙娘一福就朝外走去,宁微倾笑笑,“这位笙娘很得太后喜爱。”   沈苏姀点点头,“笙娘医术高明,听说她以前为太后治过病。”   宁微倾看着沈苏姀的眼神让沈苏姀略有些不舒服,欲言又止,眼底更带着疑惑,沈苏姀心知刚才的话定然被她听到了一半句,她面色泰然的看着宁微倾,“七王爷和宁世子呢?”   “他们在书房谈事情。”   沈苏姀颔首,“听贵妃娘娘说七王爷的身子不好,她很是担心。”   宁微倾果然挑了眉,“怎么回事?”   沈苏姀回想片刻,“似乎是旧伤复发。”   宁微倾眼底暗色一闪而逝,眉心微蹙略有两分不放心。   沈苏姀对她笑笑,“想必七王爷没告诉你们,不如你再过去看看?”   “看贵妃娘娘的样子似乎很是严重——”   或许是沈苏姀的眼神太过无害,宁微倾想了想点头,“那你好好歇着,我过去瞧瞧。”   宁微倾刚走便有宫女为沈苏姀送药来,她从善如流的喝下,因药中有催眠之物,没多久便睡着,室内安静至极,沈苏姀迷迷糊糊之中只听到有脚步声响起,她不知来的是谁,只知道一道目光久久落在她身上,她下意识的绷紧了神经,脑仁儿一疼又做起梦来!   素雪皑皑,狂风大作。   九巍关之外的寒风好似刀剑一般凌厉,她不知怎么她竟然出了关,眼睫上冰凌簌簌而落,目之所及皆是身穿敌军军服的焉耆人,他们各个手执长枪利剑,全部都对准了她!   她看着这场面眼底却燃起了熊熊大火,敌军扑面而来的高昂士气不仅没有压垮她,反而更让她生出一种从心底涌上的嗜血般的渴望,她震了震手中长生剑,银色的剑芒光晕耀眼,刺耳的剑鸣直冲九霄,身骨血脉之中泛出一股子奇痒,这痒来的蚀心,唯有敌人的热血可解,她喉间爆出一声低喝,运气扬风朝对面敌军杀了过去!   不知道何时开始她已经不畏怕鲜血,也不害怕死亡,她会因为敌人的血而兴奋,她也知道,只有敌人死足够多的人,他们才会对大秦望而生畏再也不敢生出侵略的心来,她更知道,焉耆一日不消亡,她和她的将士们就可能永远不能回家!   边关并没有什么不好,那里有一群肝胆相照的兄弟,那里没有君临城中的勾心斗角,她甚至不必那么的掩饰自己,因为这群只会上阵杀敌的傻子根本就不会注意到那么多的细节,她曾经想过一辈子守在边关不回去,可这怎么可能呢,她是威远侯的“嫡子”,她是步天骑的少将军,终有一天,她要披着赫赫荣光回去,到那里接过苏阀这面大旗,以男儿身完成这一辈子的护持,想想很难,可她早已习惯。   剑锋如影,敌人根本看不清楚这位神出鬼没的少年郎是怎么出招的,他们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自己喉咙上就生出一抹凉风来,再看时她的身影又去了下一处,而那突突的冒血声正代表着自己已经离死神不远!   她便是以如此出神入化的身手来完成这以一敌百的绝杀,她根本不把这百人放在心上,她只是在心中计算,这一次比上一次少用了多长时间,敌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她的剑却更快,仿佛是不知疲倦的杀人机器,眼看着还有十多人便可以结束这场战斗,她的眼睛陡然被另一处的打斗声所吸引!   距离她数十丈之外,一道墨色的身影也在和一群焉耆兵缠斗,相比她眼前的,他那处的焉耆兵还剩很多很多,几十个人围着他,将他一点点的的逼退,巨大的血腥味之中,他艰难的突围,然而他似乎身受重伤,依旧被人挡了住——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步步退败,墨剑被打落在地,他整个人似乎再无招架之力,她身后又有劲风来袭,这边厢却看到他正被他们逼退至崖边,她并看不清远处那人的脸,可就在那千钧一发之时,她宁愿生生受了背后一刀也朝那坠下悬崖的身影疾奔而去,好似一只离弦之箭她追着那身影坠了下去,然后,她看清了那张脸!   在巨大而眩晕的失重感之中沈苏姀骤然惊醒,睁开眼看着那墨色的帷帐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天旋地转之感,心头急跳不止,沈苏姀深吸口气,缓了良久才重新睁开眼,墨色的帷帐,墨色的锦被,还有那若有若无的龙涎香味,沈苏姀稍稍动了动,四肢略有些发麻,浑身上下都出了一层薄汗,这一下,不管有没有受那湖水之凉相比都无碍了。   刚刚得来的松快没有持续很长,沈苏姀一转头,愣了住。   好似第一次躺在这里一般,那道墨色的身影在这幽暗的室内仍然站在距离床榻几步之地,他看到了她醒来,四目相对一瞬,他眼底似乎有异样闪过,随即他转身,走到角落将落地的宫灯点了着,昏黄的灯光亮起,室内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你睡了很久。”   他又站回原地,那样的距离能将她面上的表情看的明明白白,沈苏姀默了一默,眸光朝内室入口处一看不由一惊,天色竟然已经黑透了,她掀开被子欲要起身,却见嬴纵并不回避,她重新拥着被子坐好,嬴纵却抢先一步问她,“谁告诉你本王旧伤复发?”   沈苏姀眸光微转,“王爷本就有旧伤在身,郡主对王爷乃是关心。”   嬴纵唇角冷冷勾起,“沈苏姀,你好像越来越自大了,本王的事轮得到你置喙吗?”   沈苏姀想了想,点头,“确实轮不到。”   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看着真叫人讨厌,他有时候更怀疑她那双眼睛,怎么能做出那样无辜纯良的表情来蒙骗别个,偏生那些人还真的被他骗到,大抵是他的眸光太过凌厉,她又将那被子拉的更高了些,脖子以下严严实实尽数遮住,只露出一张小脸来,那张脸从容静琬,因为刚刚睡起还是一副双颊微红的微醺模样,略带戒备的看着他,好似他想要做点什么似得,岂不知她本就睡在他的床上,他想做点什么还会给她遮掩的机会吗?   “沈苏姀欲要更衣,还望王爷回避。”   嬴纵扫了她一眼,霍然转身毫无留恋的走了出去,似乎在外面吩咐了一句什么,没多久便有宫女捧着一应衣物进了内室,沈苏姀本要自己穿,奈何宫女们各个认真,她便只好让她们侍候,将衣服从里到外穿好,又有宫女捧了首饰妆镜进来,要为她绾发。   沈苏姀客随主便,却听到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即便听到容冽的声音。   他说了许多话,可沈苏姀只听到两个词,德妃,闹鬼……   感觉到自己身边的两个宫女也是面色微变,沈苏姀漫不经心的一问,“敢为二位,宫中何处闹鬼,和德妃有什么关系?”   两人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稍微活泛些的低声回答,“是凌云殿。”   沈苏姀了然的点点头,随机眉头一挑。   那二人知道她是太后和自家贵妃身边的红人,虽然她没有问下去,却还是继续就这这事当个玩笑一般的说道起来,“沈姑娘大概不知道,那凌云殿已经五年没有人住了,最近的一个乃是五年前的大皇子。”   微微一顿,那宫人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沈姑娘肯定知道大皇子吧,那位曾是和苏阀同谋通敌卖国的罪人呢,后来在天牢之中畏罪自杀了,之后他住过的凌云殿就再也没有人住过,过了五年一直也没出什么事,可是前两天有一次德妃晚上从那里经过去天寰宫的时候却忽然发现那里头好像有人……”   好似觉得有些吓人,那宫女也靠的更近了点,“这几日五殿下的事情闹得风风雨雨,宫中各种各样的传言很多,包括说是五殿下沾上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的,那天晚上德妃到了那凌云殿的时候听到那殿阁之中有响动,可是叫人去看的时候里面又什么都没有,本来可能是德妃的幻觉,可是等他们都以为是搞错了的时候德妃身边所有的宫灯都熄了,狂风乱吹还有黑影从那殿中飘出直直落在了德妃头顶,德妃还说感觉到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   “当天晚上德妃就有些不对,太后送去的药她是从来不愿意喝的,有太后亲自‘照看’其他太医哪里敢随便去给德妃诊治,德妃一口咬定她当天晚上是遇见了鬼,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些偏方喝,可那病好似越来越重了,现在她连栖云宫都觉得有鬼!”   宫女说着说着便有些害怕似得,对着镜子看了看沈苏姀的发髻,二人都颇为满意,那宫女还好心提醒,“沈姑娘晚上可莫要走过去,那种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沈苏姀笑着点头,看到她们要给她插上玉钗金簪的赶忙阻止,“我寻常都不用这些的,收起来吧。”   二人正面面相觑,沈苏姀已经起身,她们没有办法,也只好拿了东西转身往外走,刚一转身便看见嬴纵眸色漠漠的站在内室入口处看着她们,也不知是不是刚刚讲了闹鬼之事,两个宫女都被吓了一跳,其中一人更是将首饰都落在了地上,见她们如此嬴纵身上的气氛更为凝重,沈苏姀无奈摇头,温声道,“快捡起来退下吧,替我多谢贵妃娘娘。”   两个宫女齐齐退下,沈苏姀看向嬴纵,果然是和鬼一样可怕的人啊。   “时辰已晚,寿康宫就不必去了,直接随本王出宫。”   嬴纵一语落定便转身往外走,沈苏姀不知想起了什么略有迟疑,却终归硬着头皮跟了上去,晴朗的夜空星月争辉,如练的光晕之下沈苏姀缀在嬴纵身后朝宫门而去,或许是月光太凉的缘故,她只觉得此刻他的背影好似比往日更为迫人,他不知在想什么,垂眸走的十分专心,沈苏姀便也一言不发的跟在后头,寂静的夜里,只有二人频率相差无几的脚步声。   某一刻,沈苏姀视野之中忽然映入一抹阴影,她一抬头,嬴纵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一副审视的眸光正在注视着她,沈苏姀福至心灵般的抿唇道,“今日之日可有查出什么眉目?那万寿亭之中是谁动的手脚?”   嬴纵移开看着她的目光继续朝前走,只淡淡道出二字,“没有。”   沈苏姀一默,当然不会那么简单的就查出来!   “宫中竟然有人将矛头对准了贵妃,实在叫人意外。”   沈苏姀自言自语一句,嬴纵眸光微冷,清厉如月光,“这只是宫中最寻常的戏码。”   沈苏姀似有共鸣,“权利总会让人欲罢不能且不择手段,真是要步步为营步步小心,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算计,可大家争来争去,殊不知都只是棋子而已。”   “所以要成为有资格执棋之人。”   嬴纵淡淡接一句,脚下的步伐越发快,沈苏姀往他身上一扫,眼底微亮,月光朦朦胧胧洒在二人之间,地上他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相互依偎的模样平生暧昧,可他们彼此之间却无人再说话,一路默然的出了宫,宫门之外沈府的马车和七王府的侍卫牵着马都在等着。   “沈苏姀——”   沈苏姀本要朝自家的马车走去,却忽然被嬴纵叫了住,她回过头来,只见嬴纵正眸光深刻的看着她,她眸光微凝,“王爷有什么吩咐?”   嬴纵看着她的目光万分奇怪,好似带着某种不能理解和疑惑的探究,他看她半晌都不说话,沈苏姀渐渐生出几分疑窦,干脆抿唇道,“王爷没有什么吩咐的话沈苏姀就先告退了。”   沈苏姀说完便走,刚走出两步嬴纵复又开了口。   “你今日在梦中唤了本王的名字。”   沈苏姀心头擂鼓般急跳,眼前一花又浮起梦中最后看到的那张脸!   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凉意从脚底漫上,只盼此刻仍在梦中,可身后的魔音却还未完,他的语气那般从容深长,无端让人觉得真实。   “你唤的撕心裂肺——”   “好像生怕本王死了一样。”   时光好似在此刻停止,某一刻,沈苏姀忽然一笑,“王爷曾经以同样的伎俩骗过沈苏姀一次,今日王爷要来第二次吗?沈苏姀不会相信了。”   话音落定她便朝自家马车走去,身后的目光深沉的压在她肩头,却再未道出一句话,上了马车,放下珠帘,当车厢之中尽数都是黑暗之时她才送出口气来,车轮滚滚而动,她浑身瘫软的靠在了车壁之上,喊他的名字,她怎么可能?!   星光闪耀的藏蓝色天幕下,随着马车的前行他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远,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此时的他们没有时间去分辨和证明,她有她的坚守,他也有他的护持,他们同在一盘棋之中,谁是棋子谁是执棋之人,权利的游戏,从很早之前就已开始……   ------题外话------   权利的游戏,从很早之前就已开始…… ☆、078心心相印,窦阀之殇(两万更高潮!   八月二十一。   宜出行。   宜宴请。   秋日的清晨从一片美丽的藏蓝色天幕开始,黑暗褪尽的广阔苍穹因这抹藏蓝愈发显得澄澈而高远,有灰蓝的云朵柳絮般层层叠叠堆在天边,无形无状的排布开来,伴随着藏蓝色由深变浅,第一抹初阳好似把利剑一般穿透云层,为君临城带来崭新的生机。   安定门缓缓开启,城楼上负责戍卫的青甲军们精神抖擞开始检查早就等在城门之外的平民百姓,数日之前,这些青甲军们还在因为自己的主子被关入了天牢而万分担忧和沮丧,而今日,他们已然能够挺起胸膛成为君临城最为坚实的铠甲,而那个被称为战神的男子也没有叫他们失望,无论是在战场还是在这叫人憋屈的帝都,他们的主子从不叫他们失望!   趁着晨光君临城中的酒肆店家开始了这一日的生意,大街小巷的叫卖声也渐渐响了起来,比之往常,今日的君临城热闹的速度似乎格外的快,当太阳才露出半个脸的时候整个君临城已经活泛起来,看着那一辆接着一辆的华贵大马车倾巢出动一般的在街市之间来回,全君临城的百姓都知道今日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日子。   今天是当今圣慈太后的六十四岁寿辰。   关于圣慈太后,不仅在宫中有诸多奇闻异事相传,便是在民间,关于她的传闻也颇多,大秦民风开化,这位从宫女之位一路入住寿康宫的女人早就成为许多女孩子心中崇拜的对象,不仅如此,在先帝最后十年对大秦的统治之中,在今上登基的前三年之中,这个女人在庙堂之上的位置亦不可小觑,是以无论男女,对这位圣慈太后都不陌生。   过了六十的便是大寿,今日乃是圣慈太后的第四个大寿,城门上的守军门因此而打足了精神,街市上的贩夫走卒们因此加大了传颂皇家轶事的力度,青楼之中的女子们相比平日里生意冷淡了许多,因为君临城中各家权贵公子们今日没工夫来光顾她们,宫外的人因太后大寿多多少少受到了两分影响,相比之下宫内的诸人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一大早华景公主就为今日里穿的衣裳戴的首饰骂哭了三个丫头,华阳公主因为要帮着贵妃西岐茹安排今日的寿宴早早就等在了栖霞宫外,贤妃申屠婉因为要参加寿宴不得不放下手边的佛经同时还要不断的接到来自哥哥申屠致的帖子,只为控诉那个独自远走去从军的庶子,淑妃也起的很早,但她不是为了准备太后寿宴,她只是为了为昨夜留宿在她宫中的昭武帝亲手准备早膳,再看德妃窦澜,整整失眠一夜的她刚刚睡着寿康宫送来的药便到了,她被吵醒,烦躁的打发了寿康宫的宫女,亲自将那黑沉沉的药汁倒在了她窗户边的天竺葵之中,这盆天竺葵在她以药浇灌之下愈发幽香四溢,她满意的深吸口气,款款上塌睡了过去,不过是太后的寿宴而已,只需到时候去坐坐便可,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主子们且如此,君临城的世家权贵当然也没闲着,各位大家长一早就开始打听今夜宫宴的座次,好看着宴上能和哪位公侯皇族聊一聊,各家的公子们也打听着今年去太后宫宴上的贵族小姐们都有哪些,各家小姐们则都心思花在了自己的装扮上,这世上的女子若有了几分姿容,必定也就有了获得各位主子青睐的资本,这当中,自然除了沈苏姀。   这几日过去香书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今日一早依旧是她为沈苏姀梳妆打扮,新做的十套衣裳当中她选择了一身最不起眼的烟蓝色,那颜色虽然清新出尘,也与沈苏姀的气韵十分相符,可是在这肃穆秋日里头稍稍显得有两分暗。   “小姐,您说您衣服这么暗,身上还什么饰物都不带,今天晚上君临城中所有的世家小姐都要进宫,您这幅样子一站到人群当中就要被淹没,小姐,您好歹带个发簪呀!”   沈苏姀从镜子里头看着香书一脸的着急摇了摇头,“今日里并非是我过寿,我还是照寻常那般打扮便好,别人自有别人的风头,今天晚上,我们只做个看客。”   香书自知沈苏姀的向来都是这般素惯了的,只好哀怨的由了她去,今日里同时进宫的还有沈琳琅这位准五皇子妃和老太君沈王氏,沈君心做为沈家唯一的男丁当然也要被老太君带在身边进宫去见见世面,总而言之,今日的沈府对太后的寿宴十分慎重。   这慎重的程度只看沈琳琳那一身水红色的遍地花开烫金织锦广袖宫装便可见一斑,做为准五皇子妃,作为一个未婚夫被关在天牢之中前途未卜的权阀小姐,对于她这身衣裳沈苏姀不发表任何意见,因为无论她穿的素还是艳,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人若是遭遇到极致的情绪波动,任何东西都挽救不了,包括华美的衣裳。   酉时未到沈琳琅就等在了那里,训导嬷嬷离开了沈府,她终于不再低人一等似得受人管制,她已有多日未曾进宫,此番急切的心情大家当然理解,沈苏姀刚刚在府门之前站定,身着白袍头戴玉冠的沈君心便迈着小短腿走了过来!   “五姐!”   沈君心好似没有看到沈琳琅一般只对着沈苏姀打了个招呼,沈琳琅或许也从未将这个弟弟看在眼里,也或许是因为那香草肚子里的新生儿让她重新做了选择,总之她也假装没看到沈君心,沈君心奔奔跳跳的跑到沈苏姀身边,一把拉住她的手不放!   “五姐,今天老太君让我跟着你走。”   沈苏姀有两分意外,老太君对沈君心的宠爱素来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口里怕化了,怎么这一次这样舍得了?沈君心见沈苏姀有些疑惑,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道,“老太君说你认识的人多,让我跟着你认认人。”   沈君心对着她也不避讳,沈苏姀看他这模样不由得有些好笑,“那你可得跟紧了,也要乖乖听话,不准跑得不见人也不准随便乱说话,宫中可没人宠你!”   “我知道宫闱是什么样子!”   沈君心极为傲气的接一句,就好像他对宫闱极为了解似得,沈苏姀笑笑不语,眼看着今日天色万分明媚,可她眉间却不似寻常那般从容静琬,那好看的黛眉之间轻轻笼着一层含烟薄雾般的凝重之色,似乎有什么事情叫她放不下。   三人等在府门之前,没多久沈王氏便在杨嬷嬷的搀扶之下走了过来,沈王氏乃是从前的洛阳侯夫人,虽然现如今沈府的爵位不在,她仍有一品诰命在身,今日里亦是按品大妆上的,沈君心虽然年年都要见上几次,此刻却仍是不忘的夸赞一句,“祖母穿着这身真是好看呢!”   沈苏姀唇角一搐,这边厢沈王氏已经万分受用的将一个玉坠子套在了沈君心的脖子上,“就你小嘴儿甜的很,今天晚上好好跟着你五姐,不许随意玩闹。”   话音落下又看向沈苏姀,“五娘,好好带着君儿,他将来是要继承我们沈阀爵位的。”   沈苏姀淡笑着应是,“祖母放心,苏姀明白。”   如此一来便可出发了,沈王氏满意的看着沈琳琅今日里的装扮,相比之下看到沈苏姀的衣裳之时眉心微微一簇,大抵想到了别的什么,她什么也没说的朝府外走了出去,三两马车,沈王氏走在最前,沈琳琅第二,沈苏姀和沈君心第三,坐在马车之中,沈君心表现出几分超乎寻常的兴奋,不停的掀开车帘看向外头的街市。   “怎么,还想自己跑出来一次?”   沈苏姀玩笑似得逗他,沈君心好似也想到了多日之前的事情,小脸一白摇了摇头,他大抵是想起了那位救他的申屠二公子,不由一问,“今日可能见到那位二公子?上次他救了我,我都没有好好谢谢他。”   沈苏姀眸色微暗,摇了摇头,“你只怕暂时没这个机会了,他不在君临了。”   沈君心“奥”一声,到底还是小孩子,兴致来的快去的也快,一转头便又扒着窗户朝外看了,沈苏姀这阵子与他相处下来自然比往日里亲厚些,看他一双滴溜儿转的眸子颇为感兴趣的看着这街市上的一切,沈苏姀摸了摸他的发顶,“等你往后做了洛阳候,想什么时候出来就能什么时候出来,到时候遇到贼人自己就能将其打跑。”   沈君心闻言眉头一皱,即便是没有旁人在车里还是压低了声音凑到沈苏姀耳边道,“我才不想做那个洛阳候呢,二夫人也不会让我做,她找了个灵婆算过,香草肚子里的那个就是个男丁,所以你看,她越来越不待见我了!”   沈苏姀对此多少知道一些,又看着她道,“那你自己想不想做洛阳候呢?”   沈君心极其肯定的摇了摇头,“一个洛阳候算什么,这个名号尚且配不上我!”   果然是年少不知愁,泼天大话也能说得豪气万丈,沈苏姀看着他这模样一笑,“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名号?”   沈君心眸光微转,“我想要天下第一独一无二万人之上!”   “天下第一独一无二万人之上……”沈苏姀将这三个词在唇边过了一遍,看着沈君心的眸色颇为鼓励,“很好,你既然想,那就得自己去夺。”   沈君心看你这沈苏姀的眸色微怔,“你不觉得我是痴人说梦?”   沈苏姀颇为凝重的看了他片刻,摇摇头又点了点头,沈君心眉头一簇,“那你到底有没有觉得我在痴人说梦?”   沈苏姀煞有其事的想了想,“你这话,乍一听是痴人说梦,可仔细想想,人活一世可能性很多,你有这想法也总比整日只知胡乱混日子的纨绔子弟要好得多!”   沈君心本来满面的期待,闻言唉唉一叹,“怎么能拿我和那些纨绔子弟相比!”   沈苏姀闻言便笑了,“你可知君临城之中十个世家公子有八个都沦为了纨绔子弟,你若是像他们一样也没什么奇怪,不过老太君对你期待甚高,你说你不想做洛阳候,她老人家可知道你这离经叛道的想法?”   沈君心挑了挑眉,“自然不知……”   沈苏姀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又趴在窗户口的小娃娃眼底露出两分深思,沈君心看着那街市上的东西都带着两分新奇,忽的朝外头一指,“五姐,这街上为何如此多的士兵?”   沈苏姀眸光簇闪,“因为今日太后寿宴各世家权阀出动之人颇多,需要有人来维护秩序。”   沈君心点了点头,“可是为什么士兵们穿着的衣服颜色不同?”   沈苏姀眉心一皱,也掀开窗帘朝外看了一眼,果然,今日街市之上除了青甲军之外还有身着蓝色侍卫服的窦家军在其中,沈苏姀眉头微挑,下意识的打开了她马车之内的小匣子,那小匣子之中存放着近几日送来沈府的邸报,她一张张的打开,近三日没有的就去看近十日的,找来找去终于在十日以前送来的邸报之上发现了有关金吾营巡防军变动的内容。   眸光扫过那些小字,沈苏姀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沈君心见之有些好奇,便也凑过去看了看,一边看一边念,“金吾营扰民滋事……特准……什么……同治……”   “窦阀。”   沈君心开蒙较晚,有些字尚且不认识,沈苏姀将那二字念出来,心头不由得一沉,自从金吾营掌管君临巡防之后,申屠因实力比不上窦阀便消停了两分,窦阀一直都在力争抢回这戍卫之权,然而金吾营乃是天狼军出身,现如今嬴纵只是挂个名,真正负责的还是嬴纵手下第一大将王翦,这位将嬴纵的治下手段学了没有九成也有八成,扰民滋事,这等低级的错误当真是金吾营所犯?亦或者,是被人陷害?   沈苏姀只知道这中间一定不会十分简单,一时间却也想不出到底是怎样的因果,而前面马车滚滚而动,没多时便越来越慢,至最后直直停了下来,掀开车帘一看,巍峨的天圣门城楼近在眼前,沈君心下了马车瞧着那城楼,“是不是每个国家的皇城都是如此?”   沈苏姀不知他为何问起这个,愣了愣才道,“或许吧。”   今日的禁卫军数量增多了不少,宫门口已经停了许多辆华丽的马车,等最前面杨嬷嬷拿出腰牌放行,沈苏姀便牵着沈君心的手跟了上去,一行数人穿过高高的门洞在侍女的指引之下朝内宫而去,沈君心一双眸子眨巴眨巴的四处看看,“天还没黑,怎么觉得阴森森的。”   话音刚落沈苏姀便觉得一道寒凉的目光落在了她肩头,转头一看,车轮滚滚声中一辆熟悉的车辇正从宫门之下而入,许是那奢贵墨色与别的车架都不一样,沈君心发出一声惊呼,“啧啧,这是谁的马车啊——”   沈苏姀看了一眼他这模样无奈摇了摇头,一把将他拉在身边等那马车经过,墨色的马车窗帘门帘紧闭,沈君心不知道里面坐着的是谁,只觉得一股子逼人凉意来袭,让他不自觉的朝沈苏姀身边靠的近了两分,沈苏姀垂眸,那马车分明四周都围得严严实实,可她就是有种如芒在背叫他盯着的感觉,待那马车从她眼前经过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可一想到那夜在宫门之前分别的场景,刚刚落地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   “那是当今七王爷的马车,你给我安分点。”   沈苏姀看着那马车消失了才回过神来,一转头,沈君心也兴致勃勃的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他嘻嘻一笑,在沈苏姀的轻喝声中收敛了自己贪婪的目光,前面沈王氏和沈琳琅都已经走远,她二人赶忙跟了上去,宴会之地仍然在太液池,沈苏姀想到那一日的惊魂颇有些担心,今日,可别再出什么事才好。   走至一半便遇上了如意宫的宫女,沈王氏随宫女去了如意宫,只剩下三个小辈朝太液池而去,她们来的不算早,还未走近就已经看到湖边的回廊亭台之中尽是衣香鬓影,这太液湖四周都已经由禁卫军守好,饮宴的诸位外臣与命妇都不得随意乱走,沈苏姀带着沈君心跟在沈琳琅身后走上了万寿亭之下给沈阀准备的席位之上,稍稍抬睫一看,万寿亭已经被修葺完好,此刻亭中席位林立侍婢静站,好整以暇的模样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其他几阀都还没有出现,沈家做为第一个到的自然引来了诸多目光,尤其是沈琳琅那一身衣裳更是叫人移不开眼去,可沈苏姀知道,今天的许多人看着沈阀的目光再也没有往日的艳羡,只因此前被视为沈阀荣光的五皇子妃很有可能会成为沈阀的拖累,至高无上的五皇子被关进了天牢,这都近十日了都还没出来,比起前几天的七王爷,这个似乎没有要出来的打算,皇帝虽然没有让人公布五殿下被关的内情,可大街小巷早就将其陷害七王爷的事情传遍了,一来二去,市井之间关于五殿下不忠不义的话越传越疯。   “五姐,我们能先去逛逛吗?”   小孩子的心思最是敏感,大人能将任何事情权衡利弊之后藏在心里,小孩子却不知这些,眼看着距离开宴时间还早,沈苏姀索性带着沈君心出了亭子沿着回廊往太液湖另一边逛过去,还没走出几步,一道火红色的身影顿时闪现在了沈苏姀眼前!   “苏苏——”   谢无咎今日里再次带着那只鹦鹉出场,他那一双桃花眼本是半眯着看着沈苏姀,一垂眸骤然看到她身边站着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不由得眸光一亮,一双魔爪顿时伸向了沈君心的脸,“哇塞,这是谁家的小可爱,真的是很可爱啊,来,让我揉揉!”   “相爷,这是舍弟。”   沈苏姀一把将沈君心拉到自己身边,一句话便阻止了谢无咎的魔爪继续伸过来,沈君心小脸煞白的看着这个穿着打扮长相都像姑娘一般的男人,一双眼睛里闪动着两分排斥和抵制,也对,谁喜欢别人把自己当个小玩物呢,谢无咎悻悻的收回手,大抵也明白自己给这小娃娃的第一印象有失水准,眸光一转立刻从袖子里掏出来金光闪闪的一物,“原来是沈家小少爷,初次见面,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沈苏姀和沈君心起初以为那是一根金条,可随即谢无咎将那金条拔了开,竟然是一个盖子加一个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谢无咎眉头一挑颇为得意的对着他们比划道,“此物名为钢笔,乃是纯金打造,只要将墨水倒在里面就可以写字,可以随身携带,比狼毫笔要方便多了,小少爷一定还在上学堂,这只钢笔非常适合你的气质,拿着吧!”   将那钢笔放在沈君心身前,谢无咎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对这沈君心挑眉道,“哦,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焉耆副相,是你姐姐的……那个,呵呵,你懂得……”   沈苏姀眉心顿时紧蹙,沈君心大而化之的将那钢笔收入袖中,一双眸子大睁着看着谢无咎,“我知道,你是我姐的朋友。”   谢无咎唇角一搐,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沈苏姀看着沈君心就这么收了人家的东西颇为无奈,谢无咎却已经神秘兮兮的看向了她,“苏苏,你知不知今天晚上宫里要有大事发生?”   沈苏姀心头一跳,“何事?”   谢无咎上下左右的看了看,靠近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五殿下要被放出来了!”   因为距离行宴那处有些距离,周围的人并不多,沈苏姀听着他低低一言眉头顿时紧皱,此刻天色已经渐暗,不远处陆陆续续来了更多的人,湖面上一盏盏莲花灯亮起,沿湖的宫灯也次第点燃,火树银花连绵不夜,瞬时让这一方天地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沈苏姀蹙眉看向他,“知道多少说多少。”   谢无咎看着她这郑重目光当即再不敢轻慢,继续压低了声音道,“看似是五殿下陷害了七王爷,可只要有人一反口,也可以是七王爷陷害了五殿下,关键是这个人选很重要,因为是宁家军去抓的人,所以这一次窦阀将目标放在了宁阀的身上,只要能找出个人指证七王爷和宁世子,不仅七王爷要再进天牢,恐怕连宁世子也不能幸免。”   沈苏姀立刻狭了眸,想到香词说的话心头有些不安的急跳起来,这些日子窦准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世子窦昕却没有消停过,她眉头一挑,“他们找到的指证之人是谁?”   谢无咎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窦阀要对付宁家和七王爷呢?”   沈苏姀凝眸一问,谢无咎轻咳两声道,“前两日窦家那小郡主进宫了,我本想……那啥……可是那小郡主一点都不领情,我本是让苹果跟去戏弄她一番,结果一不小心听到了她们说的话,苹果,你再说两句?”   沈苏姀正在心中疑惑苹果是谁,随机耳边便想起一声尖利的炸响!   “宁家宁家!”   “五殿下五殿下!”   沈苏姀被这鸟语惊得面色大变,这边厢谢无咎打了个响指肩上的苹果就闭了嘴,沈苏姀没有时间感叹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给自己的宠物取苹果这样一个少女心的名字,她只是疑惑的看着谢无咎,“你确定你能从这几个词判断出他们的阴谋?”   谢无咎那双桃花眼瞬间一亮,抚了抚肩头毛色艳丽的小东西勾唇,“当然也不是只有这两个词,我自己养的宝贝我当然知道它想说什么,信不信由你。”   沈苏姀回身看了一眼,宴会似乎还有一会子才会开始,如果真的按照谢无咎之言,难道窦阀是想在这寿宴之上反过来指责宁阀和他?到时候这么多人的情况之下爆出来的事情可比现在五殿下有皇上遮遮掩掩的效果好多了,沈苏姀唇角冷冷勾起,“你为何告诉我?”   如此一问谢无咎就是无奈的一叹,“我这个人心中可藏不下什么秘密,可这秘密偏生被我知道了,于我而言他们的争斗到底是五殿下胜还是七王爷胜都没有关系,这满宫上下,我不是只有苏苏你一个朋友吗,我不对你说对谁说呢?”   素来嘻嘻哈哈的人竟然也有如此语气可怜的时候,沈苏姀转头扫了他一眼,“莫要在我面前装可怜,你这份好自然会有人记下的。”   沈苏姀说完拉着沈君心就走,谢无咎笑眯眯的看着她朝那行宴之地走去,转头看了看自家的小苹果,“咱们又要大赚一笔了!”   “五姐,你们在说什么?”   沈君心疑惑的看着沈苏姀,沈苏姀摇了摇头,“你不懂,也不要问。”   沈苏姀面色沉凝脚步疾快,一路朝着已经坐满了人的亭台之中去,刚走到沈阀席位之时就看到一袭白衣的窦烟正在和沈琳琅说着什么,她走近两分,却见素来剑拔弩张的二人这一下竟然心平气和,更有甚者,沈琳琅面上还带着两分笑意。   “总之你放心便可,我先过去。”   见沈苏姀和沈君心回来,窦烟扫了她们一眼便起身朝自家的席位上去,沈苏姀看一眼沈琳琅唇角的笑意心中更沉,眸光几扫,却发现宁阀席位之上根本没有人,转头一看,诸位皇子坐席上只有三皇子与六皇子落座,嬴策和嬴纵双双未至。   沈苏姀眉头紧皱,忽的开口道,“在这坐着,我去看看祖母怎么还没来。”   沈君心看着沈苏姀转身便走有些无奈,转头看向自家三姐漫不经心的笑意之时顿时换上了一副讨好的模样,“三姐的心情好像不错哎,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吗?”   沈琳琅睨了沈君心一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沈君心拿起桌案上的小吃食吧唧着嘴,一边含糊不清的道,“肯定是天大的好事!”   沈苏姀快步走出那行宴之地,一路疾走朝栖霞宫而去,然而到了栖霞宫之时宫门却是关着的,那守宫的侍卫认得她,不由得一问,“沈姑娘,您找谁?”   “你们王爷可在宫中?”   沈苏姀急急一问,那侍卫摇了摇头,“王爷早就出去,太后寿宴要开始了,您有急事吗?”   沈苏姀心中咯噔一下,摇着头转身走了,不是在栖霞宫便是在寿康宫,沈苏姀心头一定,赶忙换了个方向朝寿康宫而去,从太液湖至寿康宫一路上都是禁卫森严灯火通明,新来的侍卫并不认识沈苏姀,偏生她今日没有带太后给的腰牌,无论如何说侍卫们都不让她走上去寿康宫的道儿,沈苏姀眉头紧蹙,难不成今日该是他的劫?   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握,狠狠地定了定神才将心头的不安压下,转头看了看远处灯火通明的宫室,她心中一叹,若是天意如此她便也顾不得许多,正兀自愣神,却忽觉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裙摆,一垂眸便看到个面若白瓷的小小公子!   小娃娃一见她转过头来立刻眉眼大亮,“是你——”   “嘘——”沈苏姀极快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蹲下来与这个小娃娃对视,“忘记姨娘告诉你的事啦?在别的地方我们要装作不认识呢,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哦?”   眼前这位金冠华服的正是在素心斋遇见过的窦阀小少爷窦宣,沈苏姀每每带人去素心斋时总能与他碰上,一来二去的与她也不算是陌生,和明生清远两人更是成了好朋友,只是他们之间是有规矩的,想要继续在一起玩,便不能告诉他见过她们。   “本公子知道!”   窦家人的脾性在这样的小孩子身上已经体现的淋漓尽致,沈苏姀看着他这幅傲娇模样一笑,眸光一转轻声问道,“今日事太后的寿宴,你准备了什么礼物送给太后呢?”   窦小公子眸光一转,神秘的笑笑,“我要背诗!”   沈苏姀捧场的眸光一亮,“哇,真是厉害,太后娘娘最喜欢背诗了!”   她替他整理了一下袍摆,唇角微勾的悠悠道,“太后娘娘很喜欢小孩子在她面前背诗,待会子你若是看到太后不高兴了只管站起来为太后背诗一首,太后必定会高兴,到时候一定会赏赐很多宝贝给你,不仅如此,你的父亲和爷爷也会有赏赐,到时候你爷爷一高兴,你的姨娘就会变成你的母亲了。”   窦小少爷被她温柔的话语定了神,愣了愣才算彻底的明白了她话中之意,他眸光微眯的笑起来,稚嫩的童颜之上满是无害与天真,“我知道了,今天晚上我一定会让父亲和爷爷骄傲的,那首诗我偷偷和明生他们学了好久呢,连姨娘都不知道!”   沈苏姀万分赞赏的点了点头,“真厉害!等下一次再见的时候,再让明生给你带你喜欢的老鹰风筝,不过可得记得保守咱们的小秘密哦!”   窦小少爷使劲的点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听着他新学会的成语沈苏姀满是欣慰的笑起来,小小年纪的窦小少爷并看不出来沈苏姀的笑意未达眼底,当然,那一份藏于漆黑眼瞳之下的淡淡悲悯他也体察不到。   “宣儿。”   忽然出现的男子之声让沈苏姀一愣,一抬头便看到一身锦袍的窦阀世子窦昕正从不远处走过来,看到窦小少爷的瞬间眸光一定,“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窦宣见父亲来了赶忙垂头站好,似乎有两分畏怕的样子,窦昕起初没认出沈苏姀来,待沈苏姀站起身来他才是眉心微蹙,随即有些意外的一叹,“竟然是沈姑娘。”   沈苏姀朝窦昕一福,看着窦宣笑起来,“小少爷好像走迷了路了。”   窦昕将窦宣拉在了手中,看着他低头不语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孩子性子顽劣颇不听话,总是闯祸,这一会儿便跑的不见了人,多亏沈姑娘拉住了他,不然还不知跑到何处。”   那话中带着责备,窦宣听着不由将头埋得更低,沈苏姀闻言笑笑,“小公子很懂事也很乖呢,宫中太大,小孩子难免的要迷路,世子爷不要怪罪。”   窦宣听沈苏姀一眼立刻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沈苏姀回以鼓励的微笑,窦昕见她和窦宣似乎颇为投缘,不由得朝她身后看了一眼,“沈姑娘刚从寿康宫出来?听说寿宴快开始了,太后娘娘只怕也快出来了。”   窦昕的面容清秀,寻常并不给人惊艳之感,唯有那一双眸子看似朦朦无状却时有精光一闪而过,沈苏姀没有回答她是不是从寿康宫出来的,只是有些感叹的道,“太后本是要早早出宫的,却因为七王爷忽然要出宫给耽误了一阵,宁世子不知怎么了也要跟着去,您知道的,太后最是疼爱七王爷,否则寿宴只怕早就开始了。”   窦昕眼底果然有冷光一闪而逝,他淡淡垂眸笑开,“又是什么能比太后的寿宴重要,七王爷和宁世子现在出宫莫不是外头出了什么事?”   沈苏姀摇了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   窦昕笑意未变,看了看默默无语的窦宣道,“估摸着也不会很晚,我先带着宣儿过去,沈姑娘慢来。”   沈苏姀点点头,又看了看窦宣准备目送他们远去,可等她一抬头却看到嬴纵、宁天流和宁微倾三人正朝他们走来,窦昕自然也看到了他们三人,沈苏姀心中暗叫不好,眉头一簇抬步抢先一步迎向嬴纵三人走去。   “王爷——”   嬴纵早就看到沈苏姀和窦昕父子二人站在一处,此刻见沈苏姀面色有异的朝他们走来不由得有些奇怪,可他的情绪素来不外露,只对着她淡淡点了点头,身后窦昕也朝他们三人而来,沈苏姀眸光一转笑起来,“刚巧才和窦世子说你们出宫去了。”   窦昕也勾唇一笑,略带深意的扫了嬴纵几人身后一眼,“王爷和世子爷回来的真快。”   沈苏姀额上沁出两滴冷汗,心中一个劲儿叫苦,早知道一转眼就能遇上他们,她又何必说这些话让窦昕生疑呢,眉头紧蹙的扫了嬴纵一眼,恰巧嬴纵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一瞬又蜻蜓点水般的滑开,嬴纵淡淡道,“为点小事耽误不到多少功夫。”   沈苏姀心中松口气,窦昕一默,“寿宴还未开始,王爷回来的正是时候,窦昕先行一步。”   几人看着窦昕离开,转头便看到沈苏姀面上的冷意彻底的沉了下来。   嬴纵打量她一瞬,“出了什么事?”   沈苏姀眸光万分凝重,扫了在他身后的宁天流和宁微倾一眼,“宁世子身边或许出了内鬼,窦阀要利用那人在今夜寿宴上揭露真相。”   沈苏姀说完嬴纵的眸光便是一深,宁微倾站在嬴纵身后眉头一簇,“不可能,哥哥身边的人都是亲信,绝不会倒向窦阀。”   宁微倾的语气略急,好似沈苏姀之言对于宁阀是种侮辱一般。   沈苏姀听着这话面上没什么表情,也不去看宁微倾,只仍是看着眼前这双深重的眸子,嬴纵眼底一片幽深辨不出情绪,只微微颔首,“知道了,寿宴将开,你先过去。”   沈苏姀点点头,转身朝太液湖而去。   ·   回到太液湖边的时候整个亭台厅阁之中都坐满了人,远处嬴策安然在座,见她过来朝她挥了挥手,他现在身上的伤基本上痊愈,又恢复了那朗然模样,澹台公主也和华景、华阳二人坐在皇族席中,沈阀的席位之上沈王氏已经回来,看到沈苏姀归来眉头略皱,沈琳琅扫了沈苏姀一眼,“既然是说去接祖母,怎么祖母倒是比你先回来了。”   “走岔了路。”   沈苏姀淡淡一语坐在沈君心旁边,小娃娃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她拍拍的手摇了摇头,沈王氏的面色并算不得好看,不知道去如意宫说了什么,万寿亭之中除了贵妃西岐茹和德妃窦澜之外其余诸位妃嫔都悉数落座,西岐茹大抵是要和太后与昭武帝一起来的,可是德妃又是为了什么呢?底下的世家权贵们的目光不时扫向那亭中,低低的议论声便也响了起来。   “皇祖母,您喝茶。”   沈君心大抵是看出来沈王氏的心情不是那么好,便主动的为沈王氏倒起茶来,贴心的小模样不由得叫人喜欢,沈王氏接过那杯澄澈明透的六安瓜片,一双眸子微微眯起,本想说什么,末了却只是长叹了一声,沈君心见此不由得笑起来,“祖母为什么而叹气?今日乃是太后寿宴,您要高兴些,三姐说今日里有天大的好事呢!”   沈王氏闻言挑了挑眉,转头看向沈琳琅之时果然看到她和平时的感觉不甚相同。   “三娘,有何好事?”   沈琳琅本不打算在此刻道明,现在听到沈王氏问起却不能不答,眸光几转的朝距离他们不远的窦阀席位之上一扫而过,她压低了声音道,“五殿下的事情有了转机。”   沈王氏先是一怔,随机眸光大亮,她转过头去怔怔的看着沈琳琅,沈琳琅颇为肯定的点了点头,沈王氏大松一口气,举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一口,和适才的沉郁相比此刻的她好似卸去了浑身紧绷的劲气松快下来,压低了语声摇头道,“适才去如意宫,你姑姑还说五殿下的事情难办,我心中正是为此郁郁不安呢,没想到……”   沈王氏的语气略带着感叹,沈苏姀唇带淡笑的听着,一旁的沈君心不住的将眸光落在她身上,待看清她唇角噙着的淡笑,不由得就瑟瑟然抖了一下,这边厢沈琳琅还在与沈王氏低声言语,“窦阀郡主适才告知与我,今夜的寿宴还会有一场好戏,祖母且看着吧。”   沈王氏眸光微狭的扫了窦阀席位一眼,世子、郡主还有那小少爷都落座在后,窦准一身深色长袍加深,正背影清隽的坐在坐前面,到底已经是半百的年纪,此刻从沈王氏的角度看过去,窦准的背脊有两分佝偻消瘦,好似已经承受不起窦阀这座巍峨门楣。   短暂的静默之中,执路太监挥鞭开道的声音骤然响起,满场众人都在瞬间挺直了背脊将目光落在了万寿亭的回廊之处,也是在此时,沈苏姀眼角之处看到一身墨袍青鬼獠牙的嬴纵脚步沉稳的走上了自己的位子,跟在他后面只有个宁微倾,宁天流却是不见了踪影,好似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嬴纵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而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们坐的虽然是两处亭台,相隔的距离却不远,沈苏姀见他点头心中微安,她会为他奔走当然不是为了他,今夜若是让窦阀找到了可利用之人扳回一成,那她的计划该如何呢,更何况,现在对于她来说宁阀和他都没有窦阀更为棘手!   沈苏姀唇角的淡笑似乎愈发轻柔了两分,她将那桌案之上的茶盏握在手心之中缓缓磨挲,也和众人一道将目光看向了正朝他们缓缓走来的太后几人,从此刻起,这场寿宴再和她没有半分关系,她只是个看客了。   太后今日里着一身玄红之色的广袖宫装,比起素日里的素淡,此刻的她虽然容颜已老,那雍容华贵威势迫人的模样更能说明她是这大秦帝国最为尊贵的女人,在她的身侧,昭武帝一身明黄色的九龙翔云龙袍温润矜贵,另一边一身紫红色端丽华服的西岐茹仪态万千,这是这后宫之中最为尊贵的三人,当他们齐齐出现,其余众人都只能拜服在地!   山洪海浪一般的呼喝声之中三人一起走入了万寿亭之中,昭武帝和太后落座主位,西岐茹坐在了左下手位上,甫一落座三人便看到这熙熙攘攘的宴亭子之中竟然还空了一个位子,待看出是谁还未出现,昭武帝本来温厚愉快的面色立刻沉了下来。   陆氏的面色也不十分好看,略带着两分冷意的眸光从那空着的席位之上扫过,因她素来不将德妃放在心上此刻便也不慎在意,她不得不再一次的夸奖贵妃,从她的位置看下去,不仅湖景尽数收入眼底,便是底下坐着的小辈们个个她都能看的清楚,先是扫过诸位皇子席位,而后便看向了各个权阀席上,每张桌子上都有她熟悉的面容,看到沈苏姀之时她不由得笑了笑,这个小姑娘啊,别个都千娇百媚花招尽出,偏生只有她一个素的很!   西岐茹没想到德妃这个时候都还没有来,赶忙叫身边贴身的宫女去栖云宫瞧瞧,另一边钦天监的礼官已经上前行礼,而后在祝祷乐中转过身子念起了长长的祝寿词……   ·   窦澜此时正出宫门,因昨夜整整一晚的失眠让她今天的精神十分不好,从早上到下午都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知道天色将晚她才彻底的睡了过去,贴身的侍婢都知道这几日她的状况,见她睡着了便也没说什么,可眼看着到了寿宴开始之时她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不由得有些着急,开始还没人敢去叫她,等时间实在有些紧张了才大着胆子去喊她起来,没想到这一喊就喊了小半个时辰——   高高的车辇从栖云宫而出,窦澜仍是着一身紫红色的广袖宫装,面上的妆容更是草草装扮所以算不得精致,耳边响起的祝祷乐声没由来的让她心中生出一股子烦躁,不由得冷声催促,“还不走快点,要让本宫在所有人面前丢脸吗!”   凌厉的轻喝让宫人们不敢怠慢,赶忙脚下生风快了许多,就连选择路线之时都是按照最近的路走,窦澜只觉得精神十分疲惫,一只手支着额头靠在架辇上闭着眸子养神,刚走了一会儿窦澜便觉得有些不对,不知怎地浑身似乎都有些冷,她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天上好像下起了雨,一滴滴的都滴在她脸上,耳边忽然响起了朦朦胧胧的说话声,男子的声音,女子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说的是什么她却又听不清,只叫她心头生出满满的烦乱来。   忽然,脖子上微微一凉,窦澜陡然一惊,想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可她整个身子像被绑住了一般动弹不得,渐渐地,脖子上的凉意越来越重,好似一条绳子,又好似一条吐着信子的蛇,某一刻起,那绳子上忽然注满了力量,越收越紧越收越紧,好似要将她勒死一般,窦澜急促的呼吸起来,被绑住的身子无力抗衡,只能仍由自己体内的生气一点点的被抽走!   雨越下越大,她的身子越来越冷,那绳子几乎嵌进了她的血肉之中,刺骨的疼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她想要尖叫,却根本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眼前一阵晕眩,将死之时她的手忽然又能动了,下意识的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眼睫一颤,却看到整个手掌都是触目惊心的血红,窦澜尖叫一声,整个人骤然清醒了过来!   “娘娘您怎么了?”   “娘娘可是又做恶梦了?”   “娘娘莫急,马上就要到了!”   窦澜恍惚的看着自己仍然身处架辇之中,她不明白怎么在这里她都能睡着,且还能做那样可怕的梦,她仔仔细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甚至不放心的将手心在裙摆之上使劲的磨出了红血丝,分明手上什么都没有,可那样灼热且粘滞的属于血的触感于她而言又是那样的记忆深刻!   夜里的风略带着凉意,远处太液湖边的灯火通明映红了半边天,风声一静之时还能听到丝竹乐曲之声,窦澜呼吸久久不能平复,她满心不安的抬起头来只想快点到那该死的寿宴之上出现片刻又回栖云宫,可她刚抬起头的瞬间整个人便愣了住!   凌云殿!   她竟然又走到了凌云殿!   眼看着那座悄无声息的黑漆漆的宫殿好似一只匍匐的野兽伫立在那处,窦澜下意识的开始发抖,因常年无人居住所以呈现出的萧索凄凉不仅让窦澜觉得不妥,便是几个宫女都心有戚戚,窦澜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那大殿,忽然害怕的大叫了起来!   “给我回去!”   “为什么要走这里!”   “本宫说过以后再也不要再走这个鬼地方了!”   她整个人忽然发起狂来,纤细的身量在高高的架辇之上疯魔了似得挣扎,眼看着就要到了却又要原路返回,宫人们心中即便再不愿却还是得听主子的话,然而或许是坐在架辇之上的窦澜太不安分,也或许是抬着架辇的宫人们没有看清脚下的路,就在那转弯准备返回之时,也不知哪个宫人脚下一滑,而后,整个架辇便那般倒了下去!   “啊——”   在窦澜的惨叫声中一起跟来的几个宫女都慌了神,她们手上拿着宫灯,慌乱之间宫灯忽然被夜风吹熄了,顿时这凌云殿前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宫女们急着要去扶窦澜起身,窦澜却在她们靠近的瞬间将她们各个推了出去!   “别过来!”   “都给本宫离远点!”   “滚开……你们这些阴魂不散的东西……”   宫女太监们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宫灯熄灭,夜风大作,再加上窦澜凄厉的吼叫,连这些没有患病的人都有了两分害怕,她们想要靠过去扶住窦澜,可窦澜根本不让,一片幽暗的光线之中宫女们只看到好像有个影子向窦澜越靠越近,随后一闪而过朝那凌云殿中去!   不只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幻觉,宫女们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也不知是谁将远处回廊之下的宫灯取了下来,一路跑回来将这一出照了亮,“娘娘,娘娘,没有什么,您看错了,咱们还是先回宫吧,您别怕——”   微弱的光亮让窦澜精疲力尽的平静了下来,她神情恍惚的跌倒在地,一双眸子发直的盯着那安宁伫立的凌云殿,宫人们陆续将熄灭的宫灯点亮,不多时这眼前的一切都看的清楚了不少,宫人的劝说不断,窦澜却好似聋了一般什么反应都没有,某一刻,她忽然拿起了身边一个宫女手中的宫灯,她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朝那无人住的宫殿走去,破旧的窗棂半掩,那个刚才折磨她的鬼物正是从这里进去的!   她知道回来找她的是谁,不仅要害她,还要害了她的儿子,窦澜眼底忽然闪出两分狠戾的冷光,她往后退开两步,看了看手中的宫灯,骤然一扬手将那宫灯朝那窗棂砸了进去!   “啪”的一声脆响,瓷质的宫灯被打碎,灯油尽数流出,被那还燃着的灯芯一点,“轰”的一声爆出刺眼的光,宫殿之中的东西五年未动,早就是残碎不堪遇火便燃,妖冶的火舌顺着波澜的帐幔席卷而上,地上的书木,屋顶的房梁,顷刻之间就变成了一片火海,窦澜身后的宫人早就被吓得白了脸,可她自己仍然站在那宫殿之外,火光映出她略显狰狞的脸,红唇紧抿,喃喃自语分外癫狂,“烧死你们,烧死你们……”   ·   太液湖上一片漆黑。   星辉交映的夜空之下忽然飘出几多发着银辉光芒的云朵,那云朵栩栩如生,众人正兀自感叹,那云朵上忽然又现出一衣带当风的女子,那女子面上带着薄薄面纱,纤绕的身量随着一阵箫声悠然起舞,箫音袅袅,恍如仙乐,女子娉婷,浑似仙人……   在这“仙人祝寿”的小节目之中沈苏姀发现宁天流依旧没有出现,再看窦阀席上,窦准和窦昕静然落座,分毫没有任何异样,沈苏姀坐在沈阀席上眉头微蹙,颇有些担心宁天流一人无法得手,窦阀既然打定了注意要翻盘,自不会让别个那么容易破局。   湖岸上众人兴致勃勃的看着湖上的表演,并没有很多人注意到宁阀世子的缺席,沈苏姀虽然心中略有疑窦,可她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时间也还算悠然,席间有美丽侍女衣带飘飞的在场中来回送酒送食,某一刻,沈苏姀鼻端忽然沁上一股淡淡冷香。   那冷香她分外熟悉,此前已见过两回,她无论如何没想到在太后的寿宴上还能见到,一个小宫女从她身后走过,手中拿着一只银壶,直直朝皇族席上走去,沈苏姀眸光一狭,果不其然又送到了嬴纵的面前,只见嬴纵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酒壶,手一抬便将自己的酒杯斟满,抬手将杯中酒液喝尽,似乎全没发现那酒有问题。   “五姐,你怎么老是盯着那人看!”   “那人竟然脸上带着面具,他是不是长得很丑?”   沈君心在她身边问题颇多,沈苏姀闻言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那是七王爷,不许议论。”   沈君心“奥”一声点了点头,复又将目光落在了湖面上,沈苏姀眸光一转看向万寿亭中,德妃的位子依然空空如也,她不动声色的低头饮茶,也随着沈君心将目光落在了湖面上。   “德妃是怎么回事,派去的人没回来吗?”   昭武帝的语声有些沉暗,西岐茹摇了摇头,“第一次回来的说德妃已经出宫朝这里来了,之后派出去的人大抵是还没有接到德妃。”   陆氏闻言一笑,摇了摇头看向贵妃,“得了,叫人都回来吧,德妃这么多年随心所欲惯了,哀家的事情她什么时候放在眼里过?不必去找了,她不来,哀家心中还要好过些,今年的节目安排的不错,在湖面上表演这个点子真是好。”   贵妃听着太后之语略有无奈的苦笑一阵,抬眸看向昭武帝,却见昭武帝面上的温厚笑意散了不知多少,只是淡淡道,“这么多年愈发不知道规矩了,朕稍后定然好好训斥她,想必是因为小五被打入了天牢她心中太过意不去。”   陆氏不置可否的笑笑,又继续和贵妃说起今次安排的节目来。   不多时那仙人祝寿便已表演完毕,在成片的掌声之中只听得“咻咻”数声,整个太液湖一周都放起了焰火来,众人齐齐抬头看向天空,焰火花样百出,竟然还有能排出个“寿”字的,陆氏看的满面欢喜,口中一个劲儿的夸赞着贵妃费心了!   “看那边,那是什么!”   最先发现不对的是淑妃西岐影,从她坐的位置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凌云殿的上空,她本是要看焰火的,起初看到那红彤彤的一大片还以为是焰火的光,可那焰火都放完了怎么那边的天空还是若晚霞似得呢,她的位置显眼,这般惊呼一声,众人都随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落满了星子的夜空被一片火红的光挡了住,伴随着阵阵腾起的乌烟,稍有几分眼力的几乎立刻就明白了那是什么,是非焰火,乃是走水!   “怎么回事,那是何处,速速派人救火!”   昭武帝一声令下,身边卫城诸人赶忙就派人朝那处赶去,底下行宴的众人看着那一片天颇有两分惊骇,宫中素来守卫森严,别说是走水,就是平常有个小火星儿的都不行,看着那浓烟滚滚火光映天的模样,这必定是一场大火才有的阵势!   “五姐,快看,那边是怎么回事!”   “宫里竟然也会着火,这么多的房子,不会烧死人吧!”   沈君心大呼小叫两声,沈苏姀朝那边看了一眼,波澜不惊的面上没有半分意外,她坐在沈阀最靠外的席位,一时没多少人看着她,却见围着这太液湖的侍卫们丝毫没有慌乱的站着,她不由得扬唇笑了笑,转过头去,沈王氏的面色却有些白,眉头紧蹙着,显然是不安。   “怎么会走水,宫中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发生过意外了!”   沈王氏喃喃一语,抬眼朝窦阀席上一扫,“不知今夜这好事有没有变数!”   沈王氏的自言自语没有人应答,沈琳琅强自挺直了背脊让自己不要色变,因为从她这里看过去,窦阀席上正有一个侍卫正在弯腰对着窦昕说什么,她更能清楚明白的看清楚窦昕的面色越来越白,不多时那侍卫转身而走,窦昕又走到窦准的席位上低语几句,窦准周身陡变的气势她瞧得分明,末了,窦准却也只能无奈的挥挥手。   随即窦昕满是挫败的回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窦烟大抵也听到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沈琳琅,两人的目光尚未接触她就将头转了回去,沈琳琅心中沉甸甸的,却仍在想着,老天是公平的,她失去了最爱的,那其他的定然会尝所愿——   “去查!到底是哪一宫哪一殿!”   “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捅下的篓子,直接拖至司礼监杖毙!”   昭武帝的声音温透之中带着冷酷,卫城当下便领命而去,陆氏面色略有两分难看的看着底下宴席上面色各异的人们一时之间也没了兴致,看了看繁星灿烂的夜空道,“钦天监分明算了今日乃是个吉日,想来是哀家没有这份福分。”   人越老总是越发迷信,听陆氏一语昭武帝眼底暗色更重,赶忙安慰陆氏道,“母后莫要胡思乱想,定然是底下哪个趁着今夜的喜庆一时疏忽了。”   昭武帝虽然如此安慰,可不知怎地他心中也有两分不安起来,陆氏看着这湖边声势浩大的宴会场地微微摇了摇头,“今年就是最后一次吧,哀家年纪大了,要为自己多留点阴德,这么铺张招摇的寿宴往后就莫要再过了。”   “母后……”   昭武帝还欲再说,陆氏已经摇了摇头,“人老了就想得多,岁数越活越大,日子越过越少,小五的事情你不会就想这么耗下去吧,依哀家的意思,也别关在天牢里了,到底都是你的儿子我的孙子,只要他知错就改便好,罚他去封地待几年思过吧。”   昭武帝闻言不由得心头微动,要说论起来嬴琛犯下的事情还真是不好论处,就这么被关着也不是个办法,可如今陆氏松了口,他心头大石也放了下来,到底是他的儿子。   母子之间正在感叹,卫城却面色诡异的回来了,走到昭武帝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昭武帝见他如此不由得眸色一冷,“怎么?没找到纵火之人?”   卫城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找到了。”   昭武帝转过头去不再看他,“既然找到了还等什么,直接杖毙。”   卫城眉头一簇,头垂的更低,“皇上,纵火之人乃是……德妃娘娘。”   话音一落,整个万寿亭都安静了下来,紧接着,整个太液湖都变得悄无声息。   万籁俱静之中陆氏最先反应过来,她满是苦笑着长长一叹,“果然还是哀家没有福气啊!”   昭武帝缓缓转眸扫了卫城一眼,“确定?”   卫城硬着头皮应声,“早先德妃娘娘过来太液池的时候从凌云殿经过,她硬说凌云殿之中有鬼,后来,后来一把火将凌云殿给烧了。”   卫城的声音并不大,可是近处的人一听到传来传去便也是谁都明白了,德妃窦澜素来在宫中行事无忌,嚣张跋扈的宫外人都知道,可此番凭她一句有鬼就烧了一座殿阁,这样的事除了窦阀之人还真是做不出!   昭武帝深吸口气,帝王的休养不似常人,他默了默,“先收押栖云宫,明日再说。”   卫城领命而出,昭武帝冷冷的眸光便落在了窦阀席上。   “五姐,是德妃娘娘防火烧了凌云殿!她真是好大的胆子,听说她在宫里素来为所欲为,竟然连宫殿都敢烧,你说皇上会怎么处置她呢?”   沈君心的问题实在太多,沈苏姀扫了他一眼,“我又没有说过宫中不要多说话?”   沈君心应了一声“说过”便悻悻的低下了头,沈苏姀眸色淡淡的看向了窦阀席上,他们的面色比之刚才更为白了两分,在这诡异的静默之中,宁天流终于姗姗来迟,然而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去关注一个本该早些到来的权阀世子了。   “怎么会是德妃!”   沈王氏恨铁不成钢的叹一声,一边沈琳琅早就没了装模作样的心情,她的面色也更着有两分白,握着杯子的小手略带着颤抖,一个五殿下还不够,此番再来了一个德妃!窦阀能有多少力挽狂澜的本事?   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窦阀,窦准的背脊仍然有两分佝偻,可在那重如群山的目光之下他的背脊依然维持着原状,窦昕和窦烟的面色都不好看,唯独除了那小少爷窦宣,眼看着每个人都奇怪的看着他们,小少爷在人群之中看来看去最终看到了沈苏姀那里,沈苏姀对他安抚的一笑,立刻让他小脸上生出两分笑意。   他像高台之上看了一眼,发现那亭子里的主子们面色都不甚好看,想到此前沈苏姀与他说的话,又看了看更为奇怪的父亲和爷爷,他忽然站起身来,鼓起勇气朝亭子里面的寿星公行了个礼,“太后娘娘——”   诡异的安静之中一个小娃儿的声音立刻引来了全部的瞩目,陆氏看着窦宣小小人模样有些意外,不论大人怎样,作为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对于小娃儿她还是有耐心的,略微牵了牵唇,语声放缓道,“窦小少爷,你唤哀家做什么?”   窦宣的表现让窦准和窦昕都有两分意外,生怕他胡说两句什么,窦宣有模有样的朝太后一拜,“太后娘娘,窦宣恭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窦宣没有贵重礼物送给太后娘娘,现下背一首诗送给太后!”   这小娃儿倒有趣!   陆氏适才的坏心情略微消去两分,看着他笑意更甚,“好啊,你且背来哀家听听!”   窦准和窦昕见此心中未定,见陆氏的面色见晴心中更是一喜,竟不知窦宣小小年纪也有两分讨好人的心思了,不过是一首诗而已,无论背什么太后必定都不会挑剔!   “窦宣要背一首歌颂沙场军人的诗!”   窦宣见陆氏如此和蔼可亲顿时便不再害怕,见听到他如此一眼陆氏眸光一亮心中更觉受到了鼓励,不由得挺了挺胸膛,高声的将深藏于心中的诗念了出来,“焉耆一平荡,种落自奔亡,收功报天子,身死坠夕阳——”   窦宣面上洋溢着属于窦家人桀骜的笑意,他的声音清脆悦耳略带着两分稚嫩,可能是平时对别人颐指气使惯了,此刻背诗之时更是声音洪亮让满场的人头听了见,小小年纪的窦宣只知道这首诗乃是一首军人征战的诗,可他并不知这首诗乃是在苏阀灭族之后君临城的文人墨客为了替苏阀鸣不平写下的,后来,但凡是传颂过这首诗的人皆没有好下场!   如果说德妃纵火还只是让昭武帝和陆氏无言以对沉怒在胸,那么窦宣这般激情昂扬背出来的诗便如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了皇族的脸上,苏阀之乱,更是大秦嬴氏之乱,一位皇后一位皇子皆牵连其中,而这个窦家的小公子,竟然以此诗来贺太后寿辰!   可笑!可笑至极!   “太后娘娘,皇上,微臣有罪!”   窦准在第一时间跪倒在地,在他身后,窦昕,窦烟,还有小小的窦宣也都被按在了地上。   窦准深深磕头在地,“不知顽孙从何处学来此诗,请太后娘娘赎罪,微臣该死!”   “是他在别处学的,还是你教的?”   一片静然的场中,昭武帝冷冷的声音从上传来,在场众人没有人敢议论,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便是个死,沈君心好似也明白了什么,乖乖坐在沈苏姀身边紧盯着窦阀的坐席,一言也不敢发,而在他身前,沈王氏已经彻底的失去了希望,沈琳琅也面色沉凝。   “请皇上明察,绝非微臣所教!”   窦准说完便转过了身,凌厉的眼神看向窦宣,“宣儿,你这诗从何处学来?”   窦宣不知所措的看着跪倒在地的爷爷和父亲,为什么和他想的不一样,为什么他没有得到赏赐呢,他还想叫姨娘为母亲呢,窦宣呆呆的看着窦准,被那凌厉的眼神惊到,一句话说不出,却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窦昕见此眼底满是沉色,一把将他的嘴巴捂了住!   看着这一幕高台之上的昭武帝眸色更冷,窦准深吸口气,“请皇上明察,此诗乃是拥护那苏阀叛党的,微臣,微臣怎会将此诗教给自己的孙儿,必定是他在外面胡乱学来不知其意这才误献给了太后娘娘,请太后娘娘赎罪,请皇上赎罪!”   昭武帝微微一愣,似乎是窦准的哪句话打动了他,场面一时凝滞,可谁也不敢去打破这个僵局,大多数人都因为这首诗露出了深思的表情,沈苏姀垂眸静坐,削葱一般的指尖极轻极轻的敲击着身前的桌案,茶盏之中绿汤微晃,倒映漫天星光,她的眼底好似也落进了星子,只是那星耀如刀,带着七杀破军之势,势要将世间一切悲悯尽数涤荡开。   这看似荒谬可笑的局面到底是窦阀某些心思的暴露还是一个孩童不知事的玩笑呢?   对于窦阀,这位执掌大秦近三十年的帝王到底是何种态度?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们没能等来昭武帝的回答,因为比他的回答先一步的是禁卫军大统领何冲的出现,卫城做为禁卫军副统领通常都随侍在皇帝身边,而这位何冲虽然没有常伴君侧,却一定是昭武帝最为信任的君临武将,皇城之中的三万禁军,有两万归他调集!   他的出现不仅让底下众人色变,便是连昭武帝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再没有时间留给窦阀做任何解释,只将眸光一冷,“出了什么事?”   何冲年过四十,曾经是陪着昭武帝上战场的一员猛将,此刻他身上铠甲未卸,高大威猛的身子走动起来铠甲发出锵锵的撞击声响,他先是至昭武帝身前跪地行的一礼,而后将眸光朝跪着的窦阀诸人身上一扫,众人心中顿时洞明,又是窦阀的事!   沈苏姀扫了一眼那何冲所站之地,唇角微微的扬了起来——   “窦家军巡防军生了乱子。”   一句话就让众人的心提了起来,窦家诸人更是顷刻间抬起了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何冲,本以为这“生了乱子”就已经是最大的震撼,可他们并不知,这还只是个开始。   何冲顿了顿,语声沉凝且万分冷酷,“他们从永定门而出,闯了城门向北去了!”   窦阀三人面色煞白,窦准更是在顷刻间就软倒了身子,强势威慑如他,竟然也有被打倒的时候,何冲的眸光从窦阀诸人身上移开,转而看向了昭武帝,唇角一动,说出口的话让昭武帝和陆氏双双眼前一黑!   何冲说,“他们带着五殿下。”   沈苏姀唇角的笑意从何冲说出“窦家军巡防军”之时开始变淡,至最后一句话道出,她唇边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巡防军……巡防军……骤然抬眸,沈苏姀狠狠地看向了距离她并不远的嬴纵,此刻的他垂眸坐着,和往常无数次一样,骨节分明的大手把玩着白瓷酒盏,大抵是她的目光太有存在感,他在她的注视之下抬起头来。   狠戾,嗜血,眸若贪狼。   沈苏姀几乎立刻就确定了是他,他们四目相对一刻,依旧如蜻蜓点水一般的滑开,嬴纵并不介意她看着的他那般通透的目光,他满意的扫了一眼高台上色变的众人,复又百无聊奈的把玩起了手中的杯盏,事情最终按照他的设想发展,他只是微微蹙着眉头在想,德妃纵火,窦宣吟诗,这些并不在他计划之中的小插曲,到底是天助与他还是今夜有人与他作伴?   “嬴琛此刻应当在天牢之中!”   饶是昭武帝这一生已经经历了许多的波劫,在此刻,他的语声还是有些微的紧绷,不难让人听出那平静之下压抑着的怒火,他眸光沉沉的看着他最为信任的老部下,希望他能给他一个不那么叫他失望的答案。   可何冲没有,他肯定的说,“五殿下越狱了!”   “荒唐!”   带着沉厉怒意的二字从陆氏口中爆出,她回头看了一眼太液湖便灿若星辰的灯火,看了看盛装出席的各位朝臣亲眷,在这所有人都在为她贺寿的夜晚,这个让她动了恻隐之心的孙儿却竟然做出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天下可还有比这更为荒唐的事?!   “还不去派人去追!”   陆氏心中的怒意来的又凶又烈,她冷冷狭眸,“算计公主陷害兄弟,如今,竟然敢越狱出逃,嬴渊啊嬴渊,这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哀家真是有愧于先帝!”   这算计公主从何而来昭武帝已经没时间去细想了,底下的沈苏姀却立刻将眸光落在了澹台珑身上,想到那一次澹台珑对陆氏单独说的话,她心底顿时生出了然。   昭武帝的脸色早就已经不能用黑沉来形容,他缓缓垂眸看向仍然跪在地下的窦阀族人,实在太可惜,他本来想要给他们的赦免终于要无期限延后了,何冲看着太后和皇帝勃然做怒的面色垂眸抱拳,“末将已经派出五千精兵前去追捕。”   昭武帝点点头,陆氏满是疲惫的笑了开,“竟然往北逃了,逃到北边就能逃出大秦吗?!”   陆氏的自言自语不需要答案,可还是有人愿意为她解开这份疑惑。   何冲前脚刚走,整个宴会场地的最外围,忽然有一人一马极快的冲了过来,众人还沉浸在适才的震撼之中无法自拔,陡然听到马蹄声不由得吓了一跳,这宫中,谁敢胡乱纵马?!谁又敢在太后的寿宴之处纵马?!   连番的疑问在看到来人手上拿着狼毒金箭之时幡然解开,能在皇宫之中猛然疾奔的只有这持有金箭令的特使,而这些特使带来的通常都是让国家震动百姓哀呼的消息!   那金箭特使一路沿着湖边的回廊到了万寿亭的脚下,看到那金箭令的时候昭武帝和陆氏心中就生出一股子不详的预感,相视一眼,眼底都有深深的阴霾。   只见那金箭令特使手持金箭跪倒在地,双手奉金箭与额前,开口说出的话语好似一个巨石砸碎了大秦帝国不久之前才获得的短暂的平静,“启禀皇上,十万窦家军打着营救五殿下的旗号正朝君临城开拔!距离君临城只有三日路程不到!请皇上速速定夺!”   铿锵有力的话语彻底将今日的寿宴变成了一场有关于五殿下和窦阀的谋逆大乱,窦准面色惨白的跪倒在地,在他身后,两个年纪轻轻的小辈早就面若死灰的好似一只玩偶,唯有那被窦昕捂着嘴的小少爷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那一颗颗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好似连他爷爷和父亲心中的眼泪也一并哭了出来!   昭武帝三十二年八月二十一日,这一日对于窦阀来说是毁灭性的一天,而对于沈苏姀来说,这一天她却享受到了重生五年来第一次的饕餮大宴。   坐在沈阀席位之上默不作声的她缓缓的品位着这样的感觉,她没有让自己露出胜利者的笑容,因她知道,这与她而言才只是个开始,在她的对面,嬴纵终于能确定今夜这场大戏之中确有一人与他共谋,冥冥之中仿佛有天意,那人为他开头,他为那人铺路,一切就这样相辅相成完美契合,最终变成了埋葬五殿下嬴琛与窦阀全族的深渊万丈!   嬴纵将深若渊海般的眸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他看向了那个正垂眸静坐的蓝衣少女,她身上仍是那沁人心脾的从容静琬,通明的灯火映衬出她完美的侧脸,她什么表情也没有,唯有那份气定神闲运筹帷幄的模样,和他一模一样。   ------题外话------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接受这么猛的一章啊,一切皆有伏笔与天意,有看不懂的小伏笔下一章会有一些后续的解释,今天实在写的太累了就先到这里,这种内容好费神啊!   那啥,请投评价票的姑娘投【五星】啊,因为每减少的分值需要别的姑娘更多的票子来补,所以请大家一定注意下,实在不行请投给其他真正喜欢的作者哈,别要浪费!   看在两万更重出江湖的份上,步步推荐一下自己以前的旧文希望大家书荒的时候可以支持下,无小三无虐无出轨男女主身心干净的正剧《帝宠之凰图天下》,在步步的“作者其他作品”里面找就可以啦! ☆、079 本王寻你五姐有要事相商!   夜色阑珊,死气沉沉的天牢也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丝竹声。   嬴琛没有忘记今日是陆氏六十四岁的生辰,他甚至能想象得出外面该是怎样的一种热闹繁华景象,每个人都沉浸在太后生辰的喜庆之中,大抵没有人能记起他的存在。腿边放着的是粗糙的残羹冷炙,身上的衣袍褶皱早就散发出一股子酸臭,嬴琛看了看眼前这到处都充斥着霉味的牢房,心中算计着这是自己住进来的第几天。   外面的人是一定会救他的,可是快十天,除非他们没有办法,否则不可能仍然还让他留在这里,高高的轩窗透进两分如练的月华,分外的凄冷,嬴琛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进天牢的这一天,五年之前,当他冷眼看着那位从来众望所归的大殿下进了天牢的时候他心中只有分明的快意,只恨不得他就此死在里面,后来,他果真没有走出来。   嬴琛不自觉的一阵颤抖,他害怕他自己也再走不出去。   寂静的牢房之中忽然响起一阵铁链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向他靠近,脚步声混合着沉重刺耳的铁链划地声在这一片死寂的牢房之中分外的诡异,嬴琛心头急跳,他的眸光注视着牢房之外的走廊尽头,某一刻,幽幽的黑暗之中走出两个人的身影。   嬴琛定睛一看,面上猛地一喜!   来人是全福,他身上的紫黑色太监服在这黑暗的牢房之中幽如鬼魅,煞白的带着阴气的脸让人看得浑身发凉,即便心中害怕,嬴琛还是呼吸急促的凑了上去!   “全公公,是不是父皇要放我出去了?!”   全福走到围栏之外,哗啦啦将那铁索打了开,他将那牢门打开,语声平平好似带着两分死气,“五殿下,奴才送您上路。”   嬴琛起身便朝牢门走,可刚走出一步他面上的笑意猛地一滞,送他上路?   “全公公,您是什么意思?!”   全福眼底没有焦距的看他一眼,“奴才送您上路。”   重复性质的一句话让嬴琛的背脊上泛起了冷汗,他步步朝后退去,“不,本殿不相信,父皇不会要了我的性命,不可能,全公公,我要见父皇,我要见父皇!”   眼看着嬴琛不出来,全福面无表情的看了外头阴影之中站着的人一眼。   铁链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随着那不断向他靠近的脚步声一点点的朝他逼近,嬴琛不断的后退,后脊贴在墙上一片冰冷,他再退无可退,看着那鬼魅一般靠过来的人和那寒光乍生的铁链,嬴琛的一颗心狠狠地往下坠去!   眼眸一睁,嬴琛醒了过来。   颇为紧张的往四周一扫,待看清楚自己仍然待在牢里,而那牢门也没有被打开之时他心头不由得一松,连日来,他做的梦不在少数,却唯有这个最为可怕,他的父皇竟然要要他的性命!嬴琛心头满满都是不安,他浑身冷汗四肢无力的坐起身来,耳边的丝竹之声似乎才刚刚开始,眸光扫过这黑漆漆的牢房,嬴琛的不安愈发强烈。   那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就响了起来!   嬴琛面色瞬时大变,仿佛梦中的景象成真,他一时间僵立在原地,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直冲天灵让他整个大脑一片空白,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感受到重重的杀气!   下意识的连退几步,然而这四面石墙的地方能让他退到哪里去,嬴琛心头急跳,眼瞳微缩,正在他满心惶然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四个黑衣蒙面的挺俊男子忽然出现在了大牢之外,四人二话不说齐齐对着她行礼,“五殿下,小人奉国公爷和德妃娘娘之命来接您走!”   嬴琛看着来人眸光一深,一颗心缓缓落地,却又在听到他们的话的时候满眸不可置信,眼底闪过两分疑窦,他看着来人道,“母妃为何要让你们来接本殿走,本殿怎么知道你们是什么人,难道外面出了事不成?”   听到此话其中一人顿时掏出了一道令牌,令牌之上的古体“窦”字立刻让嬴琛面色微变,那人将令牌装入怀中,“小人们乃是国公爷身边的亲信,此番皇上对殿下下了杀令,德妃娘娘苦求不成只好与国公爷商量出此下策,殿下,娘娘和国公爷都在太后寿宴上,趁着此刻请殿下随小人们走吧。”   嬴琛彻底的愣了住,他没听错,他们说他的父皇对他下了杀令!   “殿下,今夜是最好的时机,请殿下不要犹豫!”   一股子寒意直袭心头,嬴琛当然明白他若是走出这天牢会意味着什么,他站在原地,一颗心渐渐变凉变冷,看着站在围栏之外的四人,他心中更是生出绝望来,静默了一瞬,他的心底却好似已经经历了良久,他抿了抿唇,“我走了,母妃和外祖怎么办?”   外面的人摇了摇头,“这个国公爷并没有说。”   嬴琛因为此话心中疑窦顿消,看着眼前这四双眸子,再想到这么多天来皇帝对他的不闻不问,甚至连德妃的探视也被阻在了外面,他心底的绝望将他的心扯出锥心的钝痛来,最后的犹豫一点点的消失,他看着眼前四人,“你们确定能将本殿下带出去?”   “确定,殿下放心,宫外窦家军的人马已经准备妥当!殿下今晚便出城去!”   嬴琛闻言心底再没有疑虑,当下跨出牢门当先走了出去,顺着幽长的廊道走出门外,只看到原本的禁卫军守兵已经被他们放倒,多日未走出天牢的嬴琛深吸了一口外头没有霉味的空气,一转头,太液湖的方向灯火通明映亮了半边天!   “殿下要快些,我们的时间不多。”   身后之人在催促,嬴琛扫了一眼夜色之中的大秦帝宫,眼底的冰冷之色渐渐浮出两分狠戾,唇角紧紧地一抿,他当先转身而去——   同一时刻,窦家军巡防军正准备从窦家军位于城南的大营之中出发巡逻,今夜巡逻的负责人乃是新上任不久的副将狄录,领着五百人的队伍,狄录一路朝着永安门的方向去,底下的人不知其意,却不敢轻易相询,待一行人到了距离永安门不远的黑暗处,狄录终于转过身来沉着脸对大家开了口,“众位兄弟,诸位身为窦家军一员,国公爷素日来对大家多有栽培,这几日想必大家也知道五殿下被关进了天牢之中,今日国公爷送出信来,皇上对我们的五殿下动了杀意——”   众人听着此话面色大变,五殿下是窦阀的指望,没有了五殿下窦阀还有什么用?   “不仅如此,皇上对窦阀亦准备动手!”   话音一落,本来就不安的众人眼底更是现出两分绝望之色!   狄录的语气加重,“窦家军本应该是大秦砥柱,本应该深受皇上倚重,可是今日里我们却即将要遭逢大难,诸位,你们答应吗?”   一阵死寂的沉默,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士兵们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这几日的窦家军军营的确充满了压抑,那都是因为五殿下被关入天牢而引起,本以为五殿下只用被关上个几日就能放出来,却不想一恍近十日过去,五殿下没有半分要被放出来的势头,窦家军诸人人心惶惶,一直在猜测皇帝的用意,却没想到他们等来的结果竟然是这样!   “我也是窦家军的人,我明白诸位在想什么,既然是个死,为什么我们不能为自己拼一把?”狄录眸光灼灼语气肯定,无意间已经定了众人的心,可是对于这些最底层只能任人宰割的小小士兵而言,怎么样才能为自己拼一把?   狄录狭了狭眸,“只要救出五殿下,我们窦家军就有希望!”   诸人当然明白狄录的意思,可是五殿下被关在了天牢之中,难道要他们创宫不成!   狄录好似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回头看了看远处永安门的城楼,“再过半刻钟,五殿下会从这里出来,我们今日的任务是,将五殿下平安送出城去!”   诸人瞬间变明白过来,狄录随即开口道,“国公爷在谋划大事,今夜我们只要将五殿下送出君临城就算是立了一功,诸位都是窦家军的人,相信你们应该明白我们应该怎么做!”   诸人微微一默,立刻有人应声,“唯国公爷之命是从!”   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响起,五百人的队伍从沉默变得两眼放光,窦家军素来在所有的私家军之中最为耀武扬威,对他们而言,这些都是窦国公窦准给他们的,既然皇上对五殿下和窦阀都起了杀意,他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好下场呢?!想想五年前的苏阀,全族皆灭,幸而他们早早的得到了这个消息,如今还有功可立,他们当然别无选择!   狄录满意的看着眼前这一张张脸上的表情,他转过身去,目光落在永安门的方向,如他所言,半刻钟之后永安门之下的阴暗处走出几个脚步极快的身影,他双眸半眯,背脊挺直,御马朝那几道身影赶了过去!   嬴琛也在同一时刻看到了隐在阴影之中的人马,身后几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殿下,前面是负责接应的人,小人们要回去复命,请殿下保重!”   嬴琛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人马心中略安,转头看着他们,“告诉外祖,本殿等着他和母妃!”   四个黑衣人抱拳应是,随即转身离去,利落的身手没多时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嬴琛看着那四人离去,转身一看,御马而来的人正一个跃身翻下马背,二话不说便跪倒在地,“末将拜见五殿下,末将乃窦家军巡防军副将狄录,奉国公爷之名送五殿下出城!”   见狄录如此,他身后的五百窦家军也齐齐翻身下得马背行礼,跪地之声砰然有力!   嬴琛此刻已经是铁了心的要出城了,看着这些窦家军如此,心中不由得一定,当下上前一步扶了狄录起身,“时间紧迫,狄副将不必多礼!”   狄录起身,将自己的马让给嬴琛,“五殿下请!”   嬴琛点点头翻身上马,看了看前面一片灯火通明的街市眉头一簇,“本殿若是这身行头,只怕会被认出来,狄副将能否想个办法——”   狄录眸光一转,点了点头。   一行人马极快的朝城北的永定门疾驰而去,街市上的百姓们看到这群鲜衣怒马气势汹汹的窦家军无不惊叫着避让,窦家军素来在君临城之中是横着走的,一时之间也没有人觉得不妥,只是五百人策马飞奔,那模样就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着他们似得,不由得还是叫人生出两分疑惑,可没等想明白,窦家军一行便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疾奔半刻钟,一行五百人便到了永定门之下,永定门寻常时刻只开一扇侧门,没有王令的情况之下便是谁来也不会将正门打开,狄录带着人马走到那城门之下,从怀中掏出窦家军的令牌,“速开城门,奉窦国公之令出城追捕刑部逃犯!”   城楼上的守将并非金吾营之人,只是个普通的巡防营都尉,那人见是窦家军在城门之下叫嚣也并不畏怕,只高声应道,“正门非王令不开,阁下若有圣上的旨意在下便开!”   闻言底下五百多人瞬时就紧张起来,狄录在此刻分明能稍作周旋或许就能顺利出城,可他将那令牌一收,抬手便拔出了腰间的三尺青峰,长剑指天高喝一声,“给我冲出去!”   隐与人群之中的嬴琛暗叫不好,可那狄录就已经冲了出去,城楼上的都尉见此便知道事情不妙,下一刻城楼之下便传来一声惨叫,那狄录竟然二话不说便将守城的卫兵巨剑砍刀,一见自己人被那狄录拦腰一剑要了性命,城楼之上的都尉哪里能忍!   “窦家军无令出城乃是死罪!大家快拦住他们!”   说着这话楼上的守兵们各个都举剑冲了下去,眼看着即将发生一场恶战,且那窦家军也不是吃素的,而守城的人马不过百人根本难以抵挡,那都尉面色即便赶忙走到身后的烽火台上将那已经有将近百年没有燃起过的烽烟点了着!   城楼之下的窦家军知道若是此刻不出城便是个死,当下也不敢大意,各个奋勇杀敌起来,便是嬴琛都将头上的风貌摘下,拿过身旁之人手中的长剑,挑刺砍劈,没几下便和狄录一起杀出了一条血路,楼上的都尉一眼便认出了嬴琛,心中陡然明白窦家军为何深夜闯城门,然而他已经来不及阻止,手下之人死的死伤的伤,只听得厚重的城门发出刺耳的一声响,下一刻便有数百飞骑从城门之中鱼贯而出。   他们的背影决绝而肃杀,没多时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那都尉看着深沉的夜色中扬起的尘云出了一会子神,过了许久才转身奔下城楼,随便牵过匹马朝圣安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   德妃纵火,窦宣吟诗,嬴琛越狱,窦家军闯出城门,今夜的窦阀似乎是中了某种诅咒,这一件又一件能要命的事情都发生在他们身上,然而比起这些,最致命的却是这最后一件,十万窦家军朝君临城开拔……权阀的私兵不得超过五万,那么窦阀的十万大军是从何而来,十万兵马,光是十万人都要许多时间才能凑齐,更何况这期间的兵器,马匹,整军,样样都不是扎眼之间都能完成的事情,十万人的军队更不是一个普通的家族能养得起,窦阀素来不主商道,那么滋养这十万大军的钱银是从何处而来?   花了这样长的时间在皇帝都不知道的情况之下打造一支十万人的大军,窦阀到底意欲何为?既然距离君临城不到三日路程,那么他们是怎么从北边一路掩人耳目南下的呢,算起来,似乎刚巧就在嬴琛刚被关入天牢的时候就应该出发了,那么也就是说嬴琛在被关入天牢之时就已经有了越狱的打算,今夜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如果他真的只是想逃走,那么他这十万大军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答案呼之欲出,五殿下嬴琛的狼子野心让人令人发指!   死一般寂静的太液湖边,大抵只有沈苏姀和嬴纵的面上没有那么震惊且意外的表情,万寿亭之中的昭武帝呼吸略急,陆氏更是浑身颤抖的捂着胸口一副随时都会倒下去的模样,西岐茹眉头紧蹙的守在陆氏身边,其他诸位妃子有的已经泫然欲泣一副畏怕模样!   五殿下这是要发动兵变谋朝篡位了!   “逆子!”   凌厉的一掌猛地拍在桌案之上,昭武帝温透的面上瞬间爆出一阵狠戾之色,一双狭长的凤眸半眯,丝丝危险从中溢出,底下的诸人俱是噤若寒蝉,没有人赶在这个时候去触皇帝的逆鳞招惹他的怒意,昭武帝眸光凌厉的扫过底下跪着满面死气的窦阀诸人,唇角微勾冷酷的一笑,“好样的窦家军,真是好样的!”   含着怒气的感叹预示着来自帝王的暴怒,昭武帝转头看向宁隐坐着的位置,“宁国公,朕命你带着你的五万宁家军围了窦阀和窦家军大营,明晨之前,朕要窦家人一个都不落的为今夜的罪行付出代价,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自事发开始宁隐的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带着几分儒雅的面容之上却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听闻此事他立时起身抱拳,“微臣领命!”   说完此话他起身便走,宁天流也起身朝昭武帝嬴渊抱拳,昭武帝挥了挥手,宁阀之上便只剩下了一个宁微倾,昭武帝的眸光灼灼扫向席间诸人,最终才将目光落在了嬴纵的身上,他双眸半眯,眼底暗芒微闪看不出情绪,所有人都知道他要说什么,君临城之中的窦家军需要控制,免得制造出内乱,而真正让君临城受到威胁的却是那正在向君临城开拔的十万窦家军,没有人知道那十万窦家军是什么水平,也没有人知道嬴琛还有没有其他的动作,放眼整个君临城,唯有嬴纵还驻扎在君临城外的八万天狼军可以调动!   昭武帝深吸口气,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这个本应脱口而出的命令竟然下的有些迟疑,某一刻,他唇角一动,正在他要下令之时,一直坐在嬴纵上首位没有说话的嬴珞忽然起身而出跪在了万寿亭之下!   “父皇!孩儿请战!”   嬴珞背脊挺直语声恭敬而洪亮,“父皇,五弟因一时邪念而做下了这等逆天之举,十万窦家军奔君临而来或许有更大图谋,孩儿请战,求父皇准许孩儿带着五万申屠银骑军出城迎战,孩儿定然以身护城,决不让窦家军侵犯君临城一分一毫!”   微微一顿,他的语气略有沉痛,“孩儿也一定将五弟带回来,让他给父皇和皇祖母认错!”   嬴珞在朝中素有贤名,在此刻亦是对五殿下嬴琛存了隐恻之心,昭武帝看着这个丰神俊朗眸光坚毅的儿子微微一怔,这个最让他重用的儿子熟读诸子百家最懂为政之道,可他却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兵家之事生死未定,他是从何处来的勇气要以五万申屠银骑军迎战号称狮子营的十万窦家军?   昭武帝有瞬间的犹豫,然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的眸光却是一定,看着嬴珞颇为赞许的颔首,“好,珞儿既然有此勇气朕便给你这个机会,朕不仅许你以五万申屠银骑军出城迎战,更与今日赐封你忠亲王之位,朕再与你一万禁军,等你凯旋归来,朕还有重赏!”   满场皆惊,即便是在此刻挺身而出应得奖赏,然而昭武帝这封王之举却实在来的突然,现如今的大秦之中唯有七王爷嬴纵受封亲王,可他这个亲王却是连封号都没有,想七王爷打败焉耆,让一个国家称臣让大秦的版图扩大,这应当是何等的傲世之功,可如今看来,一个焉耆竟然还没有十万窦家军来的重要,那一万禁军,和那还未曝光的“重赏”,一切都说明昭武帝对于这个三殿下不同寻常的重视——   在这样的场合,众人在压下心中惊诧之余还不忘想起那被朝中人连日提起的立储之事,三皇子的呼声乃是其中最大,莫非昭武帝也属意与他?   三殿下似乎也没有想到昭武帝竟然会有如此封赏,那谢礼之声颇为铿锵有力,沈苏姀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在她不远处的那人,如练的月光此刻正倾洒在他肩头,他垂着眸,下颔微收,因那鬼面的缘故一双眸子尽数被挡了住,无人能看得清他的情绪,他把玩着茶盏的动作更没有因为昭武帝的话而停下,一道道目光在他的身上满含着期待与兴味的落下,然后又满是失望的移开,只因他是那样波澜不惊无喜无怒,沈苏姀看他片刻,和其他人一样不着痕迹的将眸光移向了别处,可或许是秋意太重夜色过凉,她心头,竟为他稍稍瑟缩了一下。   三皇子受封本应该有玉蝶王印,更应有钦天监祝词和司礼监的祭祀之礼,然而是从紧急,嬴珞谢礼之后便和淮安侯申屠致一起离了开,申屠席位之上本来只有二人,如今申屠致一走便只剩下了世子申屠卓,这位从小便不良于行的病弱世子脸色微白的裹着一件银色的狐裘,此刻半垂着眸子安静的像个雕塑,应当是这满场唯一一个出离与情况之外的人!   这最为紧急的两件事处理完毕,昭武帝最终将目光落在了窦阀几人的肩上,他温透的面容之上生出与嬴纵无二的迫人之势,虽不狰狞,却足以叫人胆寒,薄唇微动,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道,“嬴琛越狱出逃,窦阀视为同谋,先将其打入天牢,最终到底罪行为何,等忠亲王归来再做定夺,来人,将他们给朕带走!”   到底只是越狱,还是有更大的图谋,这一切,都要等三殿下嬴珞归来才可做定论!   众人眸光凝重的看着窦阀诸人被带走,似乎还没有从这一场变故之中回过神来,窦阀,那是高高在上的窦阀,是权倾朝野的窦阀,朝官忌惮,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而今,大厦倾毁,这大秦国第一权阀氏族竟然就要如此被打入地狱了!   没有人相信不觉得震撼,这样的震撼在五年之前出现过一次。   只不过那一次倒下的权阀不姓窦而已。   “这就是今夜的好戏?!”   窦阀的几人被带走,看着那一手遮天的窦准一言未发的惨败模样,沈王氏咬牙切齿的道出一句话,她捂着胸口急喘两声,而一边的沈琳琅早就呆若木鸡连及时认错都忘记了,事情怎么会这样,窦烟信誓旦旦的话如她的名字一般做云烟飘散,看着窦准强自挺直着的背脊,沈琳琅的一颗心仿佛不会跳了,她要嫁给一个罪人,一个有谋逆之心的罪人!   沈苏姀没有抬眼去看那分外凄清的背影,窦宣被窦昕抱在怀中,似乎被身边一个个冷着脸呼喝着他爷爷和父亲的侍卫吓到,他想以一个窦家人才有的桀骜眼神瞪回去,可那双乌黑的眼睛里面全是泪水,一点儿平日里的气势都没有,小小年纪的他仍是没有想明白怎么会这样,他有些无助的望着那一张张在宴会开始对他百般夸赞奉承过的脸,希望有人能将这些对他不敬的人赶走,可是没有人帮他,就连那个人,那个鼓励他维护他的人这次都没有抬起头来,小小年纪的窦宣忽然止住了哭声,看着那道纤细的蓝衣侧影,他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将窦昕的脖子静静抱了住,无声的眼泪之中,有些东西在他心里发了芽。   将窦阀处理完毕,这场寿宴便算是到了尾声,君临城中的窦家军和即将到来的十万兵马只是窦家势力的一部分,除了这些,他们在朝堂之上深隐与内的朝官,他们在府中花重金豢养的门客,还有在君临城之外,在四大驻军,在各大家族,甚至在他们的对手国中那些或远或近的关系,每一样都能影响大秦的命脉!   窦阀早已深深与大秦融为一体,好似互相缠绕依附着的藤蔓,想要毁掉他们,自己必定免不了流血,这必定是君临城一次不小的动荡,更有甚者还要发展成大秦帝国的一次劫难,昭武帝对此深知在心,因为同样的事情几乎一模一样的发生在五年之前,好的一点是,现如今的窦阀到底还是比五年之前的苏阀差了一小节。   “今夜本该是太后寿宴,却不想五殿下嬴琛与窦阀竟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朕心甚痛,相信诸位必定与朕一样,然有宁国公与三殿下护持内外,诸位大可放心,今夜寿宴至此方休,眼下时辰不早,诸位可各自回府,待明日天明之时,必定能一切如常!”   “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昭武帝话音一落,诸人俱是跪地拜礼,只听到万寿亭之中一阵衣衫窸窣,半刻再抬头之时亭子之中的各位主子已经相继离开,满场的达官贵人与亲眷们这才起身,复又在宫女和侍卫的引导之下渐渐退出去,衣香鬓影之间只听到参差不齐的脚步声,行至之间竟然无人说话,没有人知道可以说什么,窦阀这座大山倾塌势必要引起一场巨大的波澜,这一场波澜从窦阀开始,可在哪里结束却无人知晓。   沈王氏面色惨白浑身发软,在杨嬷嬷的搀扶之下才站了起来,她滞后于人的走出两步,却又猛地停下了步子,转过身来将目光落在沈苏姀身上,“五娘,你先别回府。”   沈琳琅分明已经什么表情都没有,闻言还是抬眼看向了沈苏姀,沈苏姀挑了挑眉不知道沈王氏何意,沈王氏却已经深沉的开了口,“我们与窦阀是姻亲,你去太后那里探听探听,此事若是要牵连至沈阀,我,我也好早作安排!”   沈苏姀心头微动,看着沈王氏郑重的样子点了点头,沈君心看这模样一把牵住了沈苏姀的手,“祖母,我陪着五姐一起!”   沈王氏此时哪有心情来疼爱她的孙子,朝沈君心点了点头便转身而走,沈琳琅眸色深重的看了看沈苏姀,唇角一动似有话要说,可到底一言不发的随着沈王氏走了出去。   看着三人的身影走远,沈君心摇了摇沈苏姀的手,“五姐,我们要去找太后吗?”   沈苏姀眉头一挑,“为什么不?”   待众人陆陆续续的从这湖边离开,沈苏姀才牵着沈君心往寿康宫的方向走,她走出几步回头望了一眼这湖边璀璨的灯火,夜景阑珊,却被这场满是杀气的谋逆之乱搅了,大抵无人还有心情看着湖景,可沈苏姀此刻竟觉得这一方火树银花当真是她见过的最美的景致!   一路朝寿康宫去,路上的禁卫军戒备比之适才更为森严,沈苏姀心中其实明白,这个时候只怕谁也见不到太后,可既然沈王氏有令,她当然要做做样子,果不其然,走上去寿康宫的那条主道之时侍卫将她拦了下来——   “沈姑娘,请明日再来吧。”   这次的侍卫是认得她的,却也没有为她放行,沈苏姀看了看沈君心,有些无奈的一叹,牵着他的手转身朝宫外走去,沈君心转头看着沈苏姀的侧脸,一双满是稚气的眸子生出两分疑惑,“五姐,你为何不怕?祖母害怕,三姐也害怕,为何你却不怕?”   沈苏姀垂眸扫了他一眼,“那你又为什么不怕?”   沈君心咧嘴一笑,“我也不知道,我就感觉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苏姀看着他这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和你想的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君心挑了挑眉,面上那惯常的讨好笑意消失不见,眉宇之间带上了两分深思,“我听祖母说过,窦家是很厉害的,可是今天晚上这些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全是对窦阀不利的,是不是他们平日里行恶太多,所以老天爷也不帮他们了呢?说起来有些奇怪,那五殿下要逃出去,他竟然没想过自己的母妃和外祖还留在宫里,果真是心狠手辣啊!”   淡淡的话语声落在寂静的宫道之上,沈苏姀握着沈君心的手越来越紧,某一刻沈君心轻呼一声将沈苏姀的手甩开,一脸嗔怪的看着她,“五姐你捏疼我了啦!”   沈苏姀看了看自己的手略有些歉意,转眼看着身前甩着手喊着疼的小娃娃一时之间不明白他刚才那番话到底出自何意,那张稚嫩的脸上一片清澈,见她眸色深沉似乎还有怀疑不由更是委屈,“你是真的捏疼我了,不信,你看看我的手,都红了!”   小手上果然有红红的指印,沈苏姀眼底暗色一消,唇角扬了扬,“好了好了,是我不好,先带你出宫,祖母还等着呢。”   沈君心一边甩着手一边和沈苏姀转身继续往宫门处走,可他一转身便看到一个人正站在距离他们十步之遥的地方,当先映入眼帘的撩黑墨袍看得他眼瞳一缩,那人身姿挺俊而高大,他不由得仰了仰头才看到他的脸,那人背对着身后的灯火,那张脸便隐在了阴影之中,饶是如此沈君心也看出了那张青鬼獠牙的面具,他肝胆儿一颤,下意识的往后退一步拉住了沈苏姀的衣袖,再凝眸看去,那人的目光竟然森森的落在自家五姐身上,沈君心又抬头看了一眼沈苏姀,发现自家五姐也正看着那人……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   沈君心心头生出一阵异样,他下意识的不喜欢那个直盯着自家五姐看的男人,虽然他知道对方是赫赫有名的七王爷,可他仍是咬着牙将那小短腿一迈,万分英勇的挡在了沈苏姀身前,不过可惜的是他的身量只够挡住沈苏姀腰间的湖蓝色苏绣丝绦。   虽是如此,他的举动还是引起了嬴纵的主意。   见嬴纵看向自己,沈君心得意的挺起了胸膛——   “你不许盯着我五姐看!”   那急于护着沈苏姀的模样让嬴纵眸光微亮,随后,他略扬了唇。   沈君心觉得他唇角的笑意带着讽刺,分外刺眼,于是他学着沈苏姀时而露出的模样微微的眯起了眸子,小短腿吧嗒一动向前迈了一小步,“我们要回府,你最好让开!”   月光如水,嬴纵的笑意更深了。   沈君心并不善于发怒,见对面之人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不由得有些着急,不由将那小胸膛挺得更高,装模作样的厉声道,“你笑也没用,我们不怕你!”   沈苏姀哭笑不得的看着身前的小娃娃,眼底沉色一扫而空,除了那无可奈何的温透笑意,星星点点的碎光微闪,好似还有些别的东西,再看对面的嬴纵,他唇边笑意少有的温柔而亲和,刀锋般的薄唇一动,对着沈君心蛊惑般的道,“本王知你不怕本王,只是本王寻你五姐有要事相商,本王欲用自己的王辇送你回府,你觉得如何?”   在这淳淳语声之中沈君心仍然挺着胸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模样,随着嬴纵的话,他的眸光忽然落在了嬴纵身后不远处的墨色车架上,小小的面容之上满是坚毅之色,紧蹙的眉头更是严阵以待的不准备松口,他深吸口气,沈苏姀本以为他定然会为了她死撑到底,却不知这小娃儿紧抿的唇角瞬间一扬,口中之语万分愉悦!   “好呀好呀,我看上你这王辇许久了!”   沈君心没看沈苏姀一眼,迈着小短腿向那墨色王辇疾奔而去,容冽站在王辇边上,面色颇为诡异的将沈君心抱了进去,在沈君心兴奋的感叹声和王辇离去的车轮滚动声中,嬴纵一步步的朝沈苏姀走了过来……   ------题外话------   捂脸呻吟,更新太晚了,拼死码出万更求原谅o(╯□╰)o   话说你们是要两万更才给票子的节奏咩,你们知道这样你们家作者会心痛咩!你们家作者已经心痛的无法呼吸了,>_<,文中略有手误错字没来得及改,稍后马上改…… ☆、080 嬴纵!   夜凉如水,空空荡荡的七王府拢在一片昏黄的灯火之中分外安静,走在前的背影笔挺,撩黑的墨袍迎风鼓起,伴着幽光烨烨的紫金暗纹恰似魑魅,沈苏姀看着嬴纵不疾不徐的脚步一时不知他到底何意,从宫中至王府,他一句话也没说过。   沿着府中蜿蜒的回廊一路向主殿而去,却又没有进去,反倒是一直朝前走到了主殿之后的一处,那是一座三层小楼,此刻阁中已经亮起了灯火,嬴纵当先而入,沈苏姀抬头看了一眼那门额牌匾,挑了挑眉头也跟着走了进去。   天枢阁。   一楼触目便是汗牛充栋的古书,一排排的书架林立,沈苏姀打眼一扫便看到许多如雷贯耳的有名孤本,嬴纵却没有在此处停留,从那蜿蜒的楼梯一路向上,没多时便到了二楼,一楼的古书本就叫沈苏姀惊讶了,到了二楼竟然发现了一个极大的二十八星宿星盘,旁侧的墙壁之上还挂着沈苏姀从未见过的大陆地图!   那地图之上不仅有大秦在其上,北魏、西楚、东岛、南煜连带着西北极远之地的犬戎部族和周边小国都没有落下,做为一个行军打仗之人,沈苏姀看着那地图之上细细勾勒出的连绵起伏的线条狭了眸,再看到那极小而细致的标注之时更是眸光大亮!   嬴纵从小师从昆仑山鬼谷先生,虽然不曾为天下所知,但是在君临城的权贵之中已经不是秘密,对于她来说,当然更不是,鬼谷先生隐与昆仑山清溪牧野之间,世上无人知其貌,更无人知其才,在大多数人眼中,他只是个有两分学问的世间隐者而已,又有人传言其人长于持身养性,精于心理揣摩,深明刚柔之势,通晓纵横捭阖之术,独具通天之智,更与奇门遁甲天象星宿武学国策颇有建树,可他此生收徒唯眼前一人,谁也不知这些传言的真假。   沈苏姀看着这星宿图与大陆地图蹙了蹙眉,一转头便看到嬴纵正眸光幽深的看着她,沈苏姀心头一跳,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嬴纵当然没有放过沈苏姀看到那地图和星宿图之时的表情,他眉头紧锁落座在墨色宝椅之上,看着沈苏姀疑惑的目光并不急着说话。   诡异的静默之中忽然响起一道脚步声,容冽快步上楼走至嬴纵身边,低头说了两句什么便又折身走了下去,嬴纵在听到容冽的声音之后眉头皱的更深了些,眸光深重的看着沈苏姀片刻,忽然抬手将面上的鬼面揭了下来。   刀凿斧刻般的陡峭侧脸仍是带着两分奇白之色,剑刃一般的薄唇略显嫣红,此刻微微抿着,好看的俊眉稍稍一挑,墨蓝色的眸子里绽出点点暗芒,他看她良久,忽的启唇,“窦阀倒台,与你有什么好处?”   沈苏姀没想到他甫一开口便是这般一问,眼底讶异一闪而逝。   “这个问题王爷是不是该问问自己呢?”   见她面色如常好似对今夜之事全然没有什么看法,嬴纵唇角略微扬了扬,“与本王而言自然好处颇多,可本王只是好奇,窦阀与沈家已是姻亲的关系,你就不怕连累了沈家?”   沈苏姀心头略紧,面色仍是寻常,“王爷此话何意?沈苏姀听不懂。”   嬴纵对她这般全无意外,眼底兴味之色一闪而逝,他从那宝椅之上站了起来,沈苏姀眉头冷凝,“三殿下前去御敌,王爷此刻却在这里问沈苏姀这些,王爷难道就不担心吗?”   嬴纵闻言面上分毫表情也没有,闲适悠然的模样看的沈苏姀愈发不安,他走至那二十八星宿图之前,眸光沉沉落在了东方苍龙星官之上,八卦阵型做底,大秦广阔的疆域被苍龙七宿围绕,盘路错综,非善占星之人看之不懂。   沈苏姀转头看了一眼窗外,早前还星光闪耀的夜空此刻竟然已经成漆黑一片,连一颗星子都看不出,又转过头去,却见嬴纵的目光仍在那星宿图上,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沈苏姀细细揣摩着嬴纵的用意,耳边忽然响起一阵说话声,那说话声细细弱弱的并听不清楚,似乎是从楼下传来,沈苏姀眉头一挑朝窗边走去,刚刚站定沈苏姀便在天枢阁之前的一处山石之前看到两个身影,她的眉头一簇,面色刹那间煞白!   身后迅疾的贴上一道胸膛,嬴纵纤长有力的大手撑在窗棂上将她牢牢地箍在了中间,没了那鬼面的阻隔他靠的更近了,他随她一起看向那两个并不高的身影,开口的话语之中带着幽幽的寒意,“清远和明生好好地,你为何要将他们送走?本王怜惜他们二人路途奔波,便将他们接到了府中,你所为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将他们放在本王府中亦可。”   沈苏姀呼吸略急,眸光泛冷,那有些惶然的站在假山之前的两人正是清远和明生,他们大抵不知道为何要让他们站在那里,有些张皇失措的左右看了看,然后垂头静立,一副乖觉至极的模样,沈苏姀拢在袖中的拳头攥紧,为了以防万一她先将他们送走,却无论如何都未想到他们二人竟会被身后这魔鬼半路截下,“王爷……意欲何为?”   嬴纵的手轻而缓的落在了沈苏姀肩头,将她垂下来的碎发撩起拂至她耳后,微微一叹,“你为何次次都学不乖,你若是对本王稍稍坦诚两分,也省了本王这许多功夫,本王想的是什么你分明知道,只是你愿不愿说罢了——”   沈苏姀的背脊变的僵硬,他的胸膛分明带着温热,可此刻她的背脊上却泛起了冷汗,见她仍在僵持,嬴纵的唇角扬的更高了,“你在素心斋和窦家的小少爷打上照面,又让明生和清远去为窦家小少爷教那诗……焉耆一平荡,种落自奔亡,收功报天子,身死坠夕阳,这首诗在君临城流传的时候你还在洛阳,若非因为有心,怎会恰好将这首诗教给了窦宣呢?你难道不知这首诗说的是苏阀?你难道不知那夕阳谷真是步天骑葬身之地?明知这首诗乃是反诗,却让窦宣在寿宴上做为贺寿之用,沈苏姀,你到底有什么图谋要如此利用一个幼不更事的稚子?可怜窦宣那般喜欢你,你心中可有不安?”   他的话语悠然惬意,却在不徐不疾间便能叫她的心一阵阵抽疼,见她仍然不说话,嬴纵复又看向底下的明生和清远,“你猜,我若是问了他们,他们会不会告诉我你是怎么叫他们将那反诗交给窦宣的呢,若是我再将他们二人交给刑部或者宁国公……”   好似压倒沈苏姀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嬴纵的话音还未完,沈苏姀已经骤然转身一把将他推了开,许是她的动作太突然,嬴纵竟然被她推得稍稍退了一些,沈苏姀眸光冷冽的看着眼前这张俊逸却残忍的脸,冷笑一声,“我对一个素无关系的孩子用心狠了两分,王爷也能算无遗策用那巡防军将五殿下逼上绝境赶上死路,对自己的兄弟如此残忍,王爷是不是也该问问自己心中可有不安?”   沈苏姀狠狠说完这话,眸光复又向下扫了一眼,明生和清远略显单薄的身影在这秋日夜里愈发让沈苏姀不忍,转过头来,面前这人面上的笑意如魔鬼似得危险,“本王从来没有说自己是良善之辈,外面的人谁不知本王不忠不义心狠手辣,若本王这般的人又怎会不安?怎么,难道你以为本王心地善良仁厚有德?”   沈苏姀紧紧抿着唇角,一双眸子好似含了冷箭似得,在她的目光之下他复又倾身上前一步,大手一抬准确无误的落在她下巴上,上下打量了她此刻的容色,嬴纵的话语略带着感叹,“幸而足够心狠,否则,本王倒要失望了。”   沈苏姀的话变向的承认了窦宣的诗的确是她授意让人教的,听着嬴纵此话她双眸顿时狭了起来,猛地转头摆脱他的手,再转头看下去的时候清远和明生竟然不见了!沈苏姀眸光一变,转身便迎来他再次贴近的胸膛,沈苏姀退后一步身子被逼的靠在了窗棂上,嬴纵居高临下的睨着他,“反诗是你惊心谋划,本王想知道,德妃娘娘无端纵火和十万窦家军奔君临而来是不是也是你的手笔呢?”   沈苏姀冷冷笑开,“王爷以为呢?”   嬴纵看着她这模样颇为无奈,只满眼寒芒的问她,“你猜清远和明生被带去了何处?”   沈苏姀面色大变,“你要将他们怎么样?!”   嬴纵面不改色,“将他们怎么样的决定权在你。”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沈苏姀看着身前眼前这张脸心头怒火大起,可这是在他的府中,她能有什么办法,便是在外面,他这人万事不畏,难道还叫她杀了他不成,沈苏姀深吸口气,却是怒极反笑,“好,那我不妨告诉王爷,德妃纵火和十万窦家军谋反皆是出自沈苏姀之手,这一下您觉得满意了?若王爷觉得满意,不妨将清远和明生还给我!”   “为何要对付窦阀?”   嬴纵的问题还没有完,沈苏姀唇角微勾,眼底浮起两分挑衅,“因为我喜欢!”   “因为你喜欢——”   嬴纵喃喃一声,转而又问,“教你功夫的人到底在何处?”   沈苏姀眸色一正,“王爷不是自己查了吗?可有查到?我曾告诉过王爷,我生来天赋异禀,除了哥哥之外根本没人教我,可王爷偏偏不信,您到底是要听假话还是听真话?”   嬴纵的眸色越来越深,沈苏姀眉心沉凝,“王爷到底要把明生他们怎么样?”   嬴纵垂眸一瞬,不知在想什么,听她这般问起不由将眸光一抬,看定了她,略显嫣红的唇瓣微动,血生生道出两个字,“杀了。”   “你敢!”   沈苏姀咬牙切齿,现如今他已知她一切,在他面前她除了那不为人知的身份已不需要伪装,温婉良善的沈苏姀亦有冷酷奸猾的一面,他欲要挑战她的底线,那就来吧!   “本王为何不敢?”   嬴纵出口之语理所当然,是啊,他有什么不敢?   沈苏姀狭眸看他一瞬,他的表情带着冷冷的兴味,似乎就是要看着她这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丫头如何做困兽之斗,沈苏姀唇角一抿,绕过他就往外走,还未走脱便被他一把拉了回来,沈苏姀双眸骤然变作暴怒,抬手便欲将他的手甩脱!   “嬴纵!”   那手没被她甩脱,却有一股子更大的力道将她压在了窗棂之上,嬴纵眸氤万仞的看着她,不知要从她眼底看出些什么来,沈苏姀呼吸略喘,猛地反应过来她适才情急之下直呼他的名字了,见他那凌厉的目光,沈苏姀心一横不避不让让他盯,她在他面前放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就是直呼他的名字又怎样?!   沈苏姀本以为这魔鬼心性的人会将她如何,谁知道她手腕上的劲力不知怎地的就松了开,嬴纵双手抱怀,眸光高深莫测的扫她一眼,“为何本王说真话的时候你不愿信,这般随口一句骗骗你的时候你却就信了呢?”   沈苏姀一愣,面上的怒色来不及收回,表情顿时变得有些诡异。   心头一动,她不由得想到了那天晚上,他说她曾在梦中唤了他的名字……   他所谓的她没有相信的“真话”是指她唤了他的名字?   ——这绝不可能!   “沈苏姀……”   见她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嬴纵忽然叫了她的名字,沈苏姀定了定神抬头看向他,却见他眼底兴味之色已经消散,此刻深不可测却透着郑重,“你既然对付了窦阀,不如告诉本王你到底要做什么,或者,你可以与本王合作……”   合作?他自有谋算,她亦与他不同路,哪里来的合作?   沈苏姀心底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沈苏姀即便有所求也无需王爷帮忙,王爷管好自己的事情便可,今日来此若是王爷只是想让我见见明生和清远顺便问问我王爷疑惑的事情,那么好,王爷想要的我全都给了,王爷是不是可以让清远和明生随我走了?”   嬴纵并没有因为沈苏姀的拒绝而露出失望的表情,他略有兴味的朝楼下的空地扫了一眼,忽然挑眉道,“你可见到本王抢来的东西什么时候还回去过?”   说完此话嬴纵转身便走,沈苏姀眸光微微一愣随即便将愤恨的眸光继续落在了他的背脊上,果然,这妖孽什么时候值得她相信了!   “你也看到了,本王府中空荡荡的无人,瞧着他们两个是乖巧懂事的,便留在府中与本王做侍墨吧,对,做侍墨——”嬴纵一边说这话一边下了楼,随意的从书架之中抽出本书拿在手中出了天枢阁的门,“那本名册,本王忽然觉得用起来也不错。”   沈苏姀满面的恼色在听到这话之时微微一松,嬴纵扫了她两眼,展开的眉头略微皱了皱眉,沈苏姀看着他的面色便知道带走清远与明生必定无望,抬头看了一眼天枢阁铁画银钩的招牌忽然抿了抿唇道,“北斗七星中‘天枢’意为‘天’,可瞧着今日里皇上的意思,似乎无意将‘天’交到王爷手中,不知王爷心中作何想法?”   沈苏姀说完嬴纵便沉默了下来,面上一切情绪尽数褪去,只留下一个冷冽的侧脸,他眸光深长的望着前面泼墨一般的长夜,并没有要应声的打算,沈苏姀不知他这样的人竟也会露出这般模样,不由稍稍怔了怔,片刻才道,“既然王爷要留下明生和清远,还望王爷善待他们,时辰已晚,沈苏姀先告辞了。”   嬴纵闻言垂眸扫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沈苏姀与他四目相对的一瞬只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个素来威慑八方的男人在那一刻露出的眸光叫她觉得分外陌生,她一时想不起那样的眸光该如何去形容,她只觉的那一刻的嬴纵再也没有素日里那般不可一世威震四海,走出几步沈苏姀又回头看了看,嬴纵孤冷的侧影好似一抹墨色嵌在了他身后的点点昏光里——   知道沈苏姀走远,出神许久的嬴纵这才回了神,容飒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他顿了顿,看了看手上拿着的书册转身朝与主殿相反的方向走了过去,“去云烟阁。”   沈苏姀走出一半才觉得不对,既然清远和明生被带来了这里,那她至少应该去见他们一面,否则两人心中不知多么惊怕,沈苏姀走至一般的脚步一顿,看了看前面的容冽道,“我还有话与王爷说,你等着,我去去就回。”   容冽还未来得及表态沈苏姀就回转了身子,容冽想了想还是跟了回去,待沈苏姀走到主殿的时候却发现主殿根本无人,以为嬴纵还在天枢阁,可等她到天枢阁之时也没瞧见嬴纵的身影,不过片刻,他去了何处?   容冽想了想,“主子大抵去了云烟阁。”   沈苏姀挑眉,容冽再补了一句,“就是云烟湖对面的小筑。”   沈苏姀心头一跳,想到这么晚了嬴纵竟然会去湖对面的小筑一趟她呼吸不知怎地微微一紧,往那湖边的灯火阑珊处看了一眼,若隐若现的仍然能看到那湖对面的小筑似乎光亮比她从前看到的时候更为亮了些,相比是因为他去了。   沈苏姀点了点头,“好,那就这样吧。”   沈苏姀转身而走,容冽大抵觉得没说清楚,冷冷的补了几句,“云烟阁住着一位公子,乃是主子多年的朋友,因要养伤是以住在那边求个安静。”   沈苏姀脚步略略一滞,点了点头算作回应,她不自觉的加快了步伐,走了几步抬起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被乌云遮起来的月亮竟然露出了小小的一角——   ·   昭武帝三十二年八月二十一夜,大秦五皇子嬴琛先是从天牢越狱,而后又领着窦家军巡防军杀人闯城门,后从永定门一路向北逃窜,同一时刻,尚在君临城中的窦家军与窦府一应相关人员皆被宁家军奉皇令控制。   至八月二十二日清晨,一共缉拿君临城中的窦家军三万余人,正在夜间酣睡的窦家军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被宁家军团团围了住,有些不明就里要拿起刀与宁家军拼杀,刀还没挥起来便被乱箭射成了刺猬,待死了几个人之后其余的全都老实了下来,除此之外,与窦府之中羁押主子下人一共一百三十余人,再加上窦准曾经的门生不论已在朝为官还是仍隐与市野,此番都被宁家军一个不落的全部与夜间捉拿,一夜之间刑部大牢人满为患。   早朝之时宁国公已经将一夜的成绩当庭告知昭武帝,朝臣们大都经历了昨夜的动荡,一时之间群情激昂,俱是痛斥五殿下不孝窦准不忠的,与此同时,五殿下如何造就十万大军的事情也被弄了清楚,多人当庭举报,窦阀族地早在两个多月之前就爆发了瘟疫,朝廷特地拨出银两用于赈灾,却没想到铸成了此番大祸,一时间指责嬴琛的话更多了起来,昭武帝的怒气此刻已平复,一脸温透的听完诸人之言又提起了三殿下封王之事,宣读圣旨,敕造王印,如此才有了两分正式的封王之仪。   君临城之中的内患被控制,剩下来便是解决那十万窦家军了,五殿下欲要造反的消息不知为何一夜之间被传的满城风雨,君临城中的百姓们惶惶不安,看着那加多了许多倍的巡逻兵更觉得可怕,整个君临城都被笼罩在了一片阴霾阴影之中。   连着两日,朝堂之上都在为窦阀诸人与窦家军应当如何论处而激烈辩驳,有人说五皇子谋反窦阀乃是同谋,也有人看出这一次大抵只是五殿下一个人的计划,若非如此,窦准和德妃也不可能还在宫内,虽然现今的两人身上也各自背着罪过,最后当然没能议论出什么结果,还是要等忠亲王回来之后才下最终的定论!   就在朝中诸位大臣正在为怎样给嬴琛和窦准定罪而激烈讨论的时候,德妃窦澜正被关在栖云宫之中大发雷霆,所有的宫女太监尽数被她轰出了殿门,曾经最为尊荣的宫殿此刻一片狼藉满眸萧条,这对于窦澜来说仿佛比死还要叫她难受,可比眼下这惨象还叫她难受的却是她最疼爱的唯一的儿子竟然带着兵马逃出了君临城!   母亲对于孩子从来无私到了极点,窦澜这样的性子竟然没有去想嬴琛自己逃走却将她抛下是多么的让人心寒,她只是怔愣的坐在一地的被摔得七零八落的首饰香粉上,一双带着诡异精光的眸子四转,忽然,她疯魔似得跳了起来!   “本宫知道了!琛儿别怕!母妃救你!”   窦澜即便有些神智恍惚了却还全心全意想要为了嬴琛挽回这乱局,而此时距离君临城两日路程的苍云山山坳之中,嬴琛正因为君临城之中传出来的消息享受五雷轰顶的震撼。   “五殿下,城中的窦家军全部都被围了起来,没有人敢闹,宁家军已经杀了窦家军许多人,国公爷和世子还有郡主都被关入了天牢,德妃娘娘被软禁,殿下,他们都没希望出来了!”微微一顿,那人又道,“殿下,皇上封三殿下为忠亲王,现在他正领着五万申屠氏银骑军朝我们这里来,战或者不战,您一句话,末将听令便可!”   说话的乃是负责十万窦家新军募兵的左将军金辰,嬴琛一行五百人从君临城之中冲出,身为副将的狄录似乎知道窦准的计划,直接带着他们往北去,刚快马走了一天便遇上了这十万窦家新军,嬴琛本来急慌不安的心立刻定了下来,大军在苍云山山坳之中安营扎寨,静待近一日才等来了这消息——   金辰乃是在北边接到了窦准派去的人,手拿着虎符命令他们向君临城开拔,金辰也算是个人物,大军开拔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此番来君临是为何,以为窦准已经做好了准备,他见到那虎符想也没想便来了,谁知道快到君临了却遇上了逃命的二殿下!   “若是外祖策划的这场兵变,他怎么可能不将他自己与窦昕保住,且连母妃都没有带出来,君临城中分明还有三万多人,为何不将那些人一起带出来,此番我们只有十万人,若是父皇再启用嬴纵的天狼军,我们岂非处于劣势!”   嬴琛面色沉厉眸色阴鸷,金辰闻言也觉得有些不对,“当时接到虎符的时候那人不敢多说,只说是此乃密令,又说了一句皇上对窦阀动了杀心,末将一听便不敢马虎,马上领军出发,且不知这中间莫不是还有什么变故不成?”   嬴琛颇有些烦躁的将身前的桌案一脚踢了开,此事说到底只有那四个去天牢接应他的人和狄录知道的多些,他说到底也没有亲耳听到窦准的话,可狄录必定是知道的!思及此嬴琛立刻扬声下令,“来人,去将狄副将请来!”   站在帐外的侍卫应声而去,嬴琛眯着眸子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连起来深想一番,越想背脊越是发凉,那前去叫狄录的侍卫久久未回,他心底不由愈发烦躁,等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帐帘一掀却只有那侍卫一个人。   “启禀殿下,狄副将不在他的帐篷之中!”   嬴琛心中咯噔一下,“那就去其他地方找!一定要给本殿找到!”   侍卫复又转身而去,嬴琛腿脚发软的坐了下来,那四个去天牢接应他的人已经走了,现在就只有狄录是清楚这件事的,他只领了五百人来接他,一路朝永定门去,到了城门之下那般冲动的就开了杀戒,一点没有掩人耳目的意思,出来直接带着他找到了窦家新军,等大军之中一切安定下来之后人就不见了踪影,嬴琛越想额头上的冷汗越发的多……   一边的金辰见此不由得挑眉一问,“殿下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嬴琛面色惨白的摇了摇头,“没什么。”   室内陷入了一阵惨淡的沉默,过了不知道多久外头才响起数道脚步声,嬴琛眸色一亮,然而帐帘掀开之后只看到数十个侍卫的身影站在外面,那领头的一人行礼之后仍是摇头,“殿下,到处都找了也没找到狄副将的影子,属下不知其人去了何处。”   如果到现在嬴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话那他就实在太傻了,他面色惨白的垂着头,一时之间想不清楚那个算计他的人到底是谁,他在里面被关了近十日,正在他心中满是惶然的时候告诉他他的父皇下了杀令,任是谁都会害怕,他成功“越狱”了,而后又被狄录接走,他没办法带走更多人,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窦准的命令,几万人绝不可能听他的,他只是想要造成他闯城门的事实罢了,人多人少都是一个闯,随后他大开杀戒,之后将他带着顺利和十万大军汇合,然后,现在按在他身上的除了谋逆之外还能有别的什么?   嬴琛的心深深地沉入了谷底,冷汗簌簌而下,一颗心更是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他的父皇根本没有下杀令,外祖和母妃他们也没有想要剑走偏锋之想,所以他们所有人都被关了起来,真是好狠毒的心啊,想明白这所有,嬴琛唇角泛出两分渗人的苦笑,他竟然如此陷入了别人的圈套,还拉上了外祖和母妃和整个窦阀为他陪葬!   如果他现在回去,或许还来得及……   父皇没有下杀令,母妃也能为他说上话,皇祖母对他或许也还有两分恻隐之心,或者,即便没有人原谅他,那么至少不必牵累母妃和整个窦阀,嬴琛惶然不安的心在想明白这一切之后诡异的宁静了下来,堂下等待回复的侍卫和旁边坐着的金辰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某一刻,嬴琛忽的抬起了头来!   他眸光微狭的看了看外头明媚的秋日阳光,深吸口气,开口的语声带着令人胆寒的阴厉,“狄录做了逃兵,若再见他只需格杀!三殿……不,忠亲王带着五万人马是吗,很好,就让他见识见识我们的狮子营!”   ·   七王府。   苍云山中遍寻不见的狄录正着一身蓝袍站在嬴纵的书房长案之前,年轻的面庞看着熟悉万分,却远远没有前些阵子在窦家军军营之中那般黝黑粗狂,颇为清秀的面容之上有一双肃穆的双眸和一队英武的剑眉,此刻正恭敬的道,“幸而有王爷半夜送出去的信,否则属下还不知王爷竟然能让十万窦家新军前来,如此一来窦家再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微微一顿,他面生两分迟疑,“属下是不是走的有点迟了呢,就怕五殿下明白事情的原委之后选择回君临向皇上和太后禀明实情,那样岂不是给了他反击的机会?”   嬴纵听着这清秀少年的言语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傅青,你这阵子颇为辛苦,你看着吧,嬴琛那样的人绝不会为了君临城中的人再回来的,若本王所料不差,现在忠亲王要和窦家军开打了,至于那十万窦家新军……”   嬴纵面上露出两分深长,“还真不是本王的想法!”   少年真名叫傅青,在小半年之前才见过嬴纵,他本以为自己这种小角色定然入不了嬴纵的眼,却不知其后嬴纵竟然会主动找到了他,还问他是否有意加入天狼军,傅青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天知道有多少人想加入这一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秦强军,后来他才知道,要入天狼军,得先入窦家军,直到今日,他才算是解脱了。   听到嬴纵此话傅青颇为震惊,“不是王爷的意思?傅青以为这天下间只有王爷才会算无遗策到以此谋逆之乱将窦阀和五殿下打入深渊,若非王爷,那该是谁?”   嬴纵身在宫廷,见过的明争暗斗不在少数,包括这一次,他并非没想对窦阀和嬴琛下狠手,可他终究没有想到在最后加上这十万大军做为窦阀的催命符!   能有如此计谋的人,缜密的心思,周密的计划,狠戾果决的心性,着眼之大布局之广的韬略一样都不能少,在这君临成之中,谁如此有能耐与千里之外运筹帷幄呢——   同一时刻,沈苏姀的面前也站着一人。   此刻的她正站在天下第一楼的湖边小筑之前,烟笼雾绕苍翠欲滴,触目所及的湖景美不胜收,却远远不及她眼前站着的人美,沈苏姀自有清绝出尘的绝世姿容,可因为她年纪尚小,怎么看怎么有两分稚气,相比之下在她身前站着的人就大为不同了!   一身水红色遍地金织锦广袖云纹细腰裙着身,墨发如瀑,身段玲珑,一张略显清秀的小脸或许比不得沈苏姀,可那一双溢满了妩媚与风情的深邃眼眸却和沈苏姀全然不是一类人,正是如此清纯与诱惑的完美融合让这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不同寻常的魅力,别说是男人,便是沈苏姀看向她时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可觉得心疼了?”   沈苏姀淡笑着一问,站在她身前之人掩嘴轻笑,带的她发髻之上红宝石光芒闪耀的胡蝶钗也跟着轻轻颤动起来,她颇为不虞的看着沈苏姀,“主子说的什么话,诗诗这会子替主子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心疼,嬴琛此人也算是恶有恶报,不亏他!”   楼诗诗说话之时再没了往日故作的那般娇柔之态,虽然穿着明艳眉眼带媚,可那言行举止都颇有仪态,一颦一笑只让人醉在她的风情中,却分毫不给人媚俗之感,又哪里是寻常的胭脂俗粉可比的,沈苏姀无奈一笑,“如此便好,你当知我心疼你。”   楼诗诗闻言唇角一扬,“主子莫为诗诗多有遗憾,没有主子,诗诗早就在那洛阳城中被人欺辱而死,这世道与女子不公,为何只有男子三妻四妾还定要女子三从四德,诗诗偏要三夫四宠让男子对诗诗神魂颠倒,诗诗只求为主子尽力一二方不负主子救命之恩。”   沈苏姀不由得无奈笑开,牵起她的手向那小筑中去,分明她才十二岁,分明楼诗诗比她的身量高出许多,可楼诗诗被她牵着连她自己也没有分毫的违和感,当年,她的身量还不及现在,正是她牵着她走出了那个昏天暗地的罪恶之地,也正是这个少女让卑微又肮脏的她变成了今日的模样,她楼诗诗不怨命,只报恩!   “你不必念着那救命之恩,你早就是自由身。”   沈苏姀语声从容,往常能安定人心,此刻却让楼诗诗心头一阵急跳,她猛地停下步子拽住沈苏姀的衣袖不松手,“主子,您此话何意,这是非要让诗诗真真成为那无根之人再像从前那般随处飘零吗?主子……”   沈苏姀回头看她,良久才点了点头,“也好。”   楼诗诗面色一喜大松了口气,“主子接下来要做什么,诗诗听说您与那七王爷走的极近,主子若有所图不妨让诗诗效劳,听说那七王爷不沾女色,诗诗若是能……”   楼诗诗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额,诗诗若是能见七王爷一面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咳,就是见一面而已——”   楼诗诗说完便逃也似的朝楼上走去,沈苏姀站在原地皱了皱眉,眼底一点点回暖。   ------题外话------   啊咧……已无颜露脸……   那啥,我只是想说大家还记得楼诗诗么,当初窦阀那个表少爷的那段,再有的话,楼诗诗这个名字会不会太风尘了一点o(╯□╰)o ☆、081 勾引与灭火!   八月末的秋日之中充斥着枯败的花和泛黄的叶,万生万物都被这萧条的肃杀之气笼罩,沈府的静心斋犹是,距离寿宴已经过去了两天,宫里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沈府上下都被一片惨雾愁云笼罩,本来就岌岌可危的沈阀,在这一刻变得更为脆弱不堪了。   “丽嫔娘娘送信,宫中朝中对五殿下的事情暂时还是没个说法,德妃娘娘被软禁了起来,这会子正在闹腾,窦国公现在已经被革了公侯之位贬为庶民,不知要在天牢之中关多久,咱们府中与窦阀是姻亲,虽然目前皇上还没有将咱们怎么样,克保不齐五皇子这回犯得事不小,等忠亲王归来,咱们府中会怎么样也就尘埃落定了!”   沈王氏的语声带着哀叹,一双浑浊不清的眸子精光全无,看着她那鬓角的霜白,好似在这两日之间一下子老了十岁,这边厢坐在沈苏姀对面的二夫人已经掩面哭了起来,“当初五皇子进了天牢的时候我就说过这事儿是要拖累我们的,结果现在可好了,琳琅的名字已经上了皇室宗谱,这一回五皇子即便不被杀头至少也是要被关上一辈子的,难道我们琳琅就要被他拖累一辈子不成,早知道会这样,何必要去攀五皇子这门亲!”   沈柳氏一边说一边擦眼泪,完全没有注意到沈王氏早就气的面色发白了,听沈柳氏说完,扫了一眼垂眸静坐没什么表情的沈琳琅才狭了狭眸,“所以你的意思是在怪我当初对着门亲事点了头?出事之时,是派的你身边的徐成去窦家看的,他素来为人圆滑眼尖,竟然连窦府之中的端倪都看不出几分?若非是他当初肯定的说窦阀全无异样,你以为我会冒着风险让琳琅去做五皇子妃吗?当初定下亲事之时恨不得招摇的全天下都知道你有个女儿要嫁给皇子了,如今出了事情,却要怪到别个身上,这就是你这个做媳妇的应该做的?”   沈柳氏面色一红,眼泪顿时落得更凶,想说两句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眸光愤愤的垂头忍了,沈王氏到底是年纪大了,为沈府的前途担忧还有受小辈的气,再看到沈柳氏哭哭啼啼的样子更为不虞,抚了抚胸口,一旁的杨嬷嬷连忙掏出两粒药丸递了过去。   “祖母,君儿听说徐管家前几天又在城南购置了一套宅子。”   沈君心眨巴着大眼睛,一边为沈王氏抚着背脊一边闲聊似得道,沈苏姀本来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闻言挑了挑眉头,抬睫一看果然就见沈王氏面色骤然做变,她定了定神颇为慈爱的看这沈君心,“君儿从何处听说的?”   沈君心眸光一转想了想,“好像是听母亲房中的下人说的,说是徐管家在去了窦阀之后得了许多封赏,相比是窦家的手笔十分之大,一座宅子也随随便便赏了人。”   沈君心语气天真面容无害,这边厢沈柳氏却在沈王氏的目光之下面生两分骇色,沈王氏冷笑一声,扬声道,“去吧徐成给我叫来!”   门外的下人应声而去,不多时徐成就到了静心斋的门口,一看到沈王氏其人就挂上了一副恭敬的笑容,“老太君唤小人来不知有何要事?”   沈王氏苍老面容之上带出两份冷笑,“我且问你,当日去窦阀时他们给了你多少银两?”   徐成眼底精光一闪,装作不知的看着沈王氏,“老太君何意?”   沈王氏唇角的笑意越深,却也愈发骇人,她微微默了一默,开口之时语气深长且凉薄,“徐成,这么多年看在你是二夫人带过来的份上,我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计较过你在府中的行径,我可以准你在府中横行霸道欺压下人,也可以放任你干些偷偷摸摸的小事,这些都不算什么,可是这一次,我却不能饶了你!”   徐成面上本来没有生出畏怕之色,可待沈王氏几句话说完他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沈王氏已经朝外面厉喝一声,“来人,将徐成给我拉到沈家宗祠之外——杖毙!”   “老太君,小人只收了五百两,小人只收了五百两啊!”   “老太君饶命!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   “老太君,小人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   “苦劳”二字来不及说出口人就已经被拖远了,沈柳氏面色发白浑身颤抖的坐在那里,看着沈王氏面上的戾气一个字也不敢说,旁边沈琳琅面色漠然的看着徐成被拖走,亦是一言未发,沈君心炸了眨眼,唇角若有若无现出两分笑意。   “其他的事我不管,可谁敢损了沈家门楣,我便绝对不会饶他!”   沈王氏似乎使足了力气才道出这般铿锵有力的一句话,稍稍顿了顿,她复又转身看向沈苏姀,“五娘,沈家如今要靠你了,太后那里你务必要多为沈家说些好话,琳琅的婚事肯定是要退的,只要太后松口,皇上绝不会逆了太后娘娘的意思!”   沈苏姀点点头,“明日苏姀就进宫去。”   沈王氏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泪光盈盈的沈柳氏眸色一暗,终是挥了挥手,“罢了罢了,都散了吧,就看老天是不是真的要绝了沈家了!”   沈王氏一脸疲累的将众人挥退,沈苏姀当先起身而走,沈君心连忙跟在了她身后,沈苏姀朝伽南馆而去,沈君心也撵着她的步子来,两人路过去往沈家宗祠方向的路口之时正看到许多人朝那个方向走去,有惴惴不安的有幸灾乐祸的,似乎是要赶去看什么热闹。   “五姐,你有没有觉得他们的表情很像那天看香书被打时候的样子?”   沈君心站在沈苏姀身侧,看着人流涌向的方向眉心微蹙,“你怎知他在城南买了宅子?”   沈君心眯起眸子一笑,“因为他与我房中丫鬟相好之时不小心说漏了嘴!”   身后是满目枯黄的落叶梧桐,衬得沈君心这张脸分外灿然可爱,可若是外人看在眼中必定会觉得胆寒,就是这样一个雪娃娃一般的八岁孩子,言语之间就要了一个人的性命,可他面上却没有因此生出半分情绪,沈苏姀看着这样的沈君心眸光微深,沈君心却满脸得意的看着她,“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我帮你替香书报了仇哎——”   ·   穿过黑漆漆的城门,沈苏姀时隔三日之后再次进了宫,连绵起伏的帝阙此刻如她所料的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已经相安无事五年之久的帝宫在三日之前再发动荡,有些年老的宫人尚且记得五年之前的宫变是如何的惨烈而血腥,这一次,会不会还和那次一样呢?   寿康宫之前已经没了拦路的侍卫,沈苏姀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正殿,还未走进内室便闻到一股子药味,路嬷嬷早就站在外室等她,一路领着她朝内室而去,内室之中嬴华景和嬴华阳陪坐在旁,沈苏姀乖巧的行的一礼,陆氏立刻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室内三人面色各不相同,嬴华阳仍是一副寻常时候的静琬模样,陆氏唇角带着疏淡的笑意,唯有嬴华景的一双眸子是真的在发着亮,见沈苏姀坐定,她不由接着刚才的话头道,“三哥虽然只有五万人马,但是那十万窦家军都是新兵,战斗力肯定会大打折扣,我猜想,不出三日三哥一定能得胜归来——”   沈苏姀终于明白了陆氏面上的笑意为何带着两分牵强,见无人接话,嬴华景好似也反应了过来,不由得悻悻住了口,陆氏见此便道自己有些累了,嬴华景和嬴华阳当下起身告退,陆氏看着两姐妹走出去,这才幽幽的苦笑起来,“华景这丫头虽然比你大,却是半分比不上你的心性儿……”   沈苏姀唇角微勾,陆氏已扶住了她的手,“陪哀家出去走走。”   沈苏姀点点头便扶着陆氏走进了寿康宫主殿之后的小花园,那两株辛夷花早就凋谢,此刻被搬到了别的地方,深秋之时唯有菊开得最好,此刻这小花园中便被满满的各色菊花占了个全,陆氏见沈苏姀只顾着看花却不说话不由得一笑,“今日进宫可是对哀家有事相求?”   沈苏姀不由的苦笑,“太后娘娘果然慧眼。”   陆氏微叹,“哀家当然知道沈老太君在想什么,丫头,你自己怎么想?”   沈苏姀垂眸一瞬,“当初指婚之时沈家确实借了五皇子之势,如今五皇子临难,虽然他却有罪责在身,不过在皇上未曾定下罪名之前,沈家,自然不能做下无义之举。”   陆氏闻言便欣然的叹了一声,拍了拍她的手道,“若是人人都若你这般想便好了。”   沈苏姀将陆氏扶着进了一个亭子,二人相对而坐,陆氏的眸光微眯,颇为悠远的看向了远处,“如你所言,在嬴琛的罪名没有定下之前,哀家不好说任何话,朝上已经有许多人想要他死了,无论他做了多少错事,终究还是哀家的孙儿,小时候哀家也疼过抱过,如果他不是生在皇家,如今至多是个稍微纨绔写的富家子弟,不必有多么大的成就,却也不会这般害人害己,人人都知皇家尊荣矜贵,却不知有时还不如寻常百姓家。”   又是一叹,陆氏收回目光看向沈苏姀,“你也知道外面那些人是如何的,迎高踩低见风使舵,见窦阀不行了,恨不能立刻上去将窦阀撕吞入腹,世上这人啊,不怕永远爬不起来,只怕爬得太高又跌下去!”   陆氏的叹气声一声接着一声,瞬时让沈苏姀觉得周边寒意都重了不少,看着沈苏姀担忧的看着自己,陆氏也有些无奈的笑了,“哀家真的是老了,年轻人已经等不及的要大展身手,哀家这个老人家却还想让时间慢一些再慢一些,可惜啊,人力怎可逆天。”   “娘娘……”   沈苏姀本想安抚,陆氏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摇了摇头,“无需多说,哀家心里清楚的很,人老了难免的话就啰嗦些。”   二人正说着话,这边厢路嬷嬷带着笙娘走了过来,原是陆氏又要喝药了,看到笙娘一起过来陆氏不由得想起前次让笙娘为沈苏姀问脉之事,“差点忘了,你这些日子进宫时辰不一,好些日子没让笙娘诊脉了吧?就趁着今日让她再给你看看。”   沈苏姀顺从的应下,陆氏随着路嬷嬷回去喝药,沈苏姀则让笙娘为其诊脉,亭子周围无人,沈苏姀压低了声音道,“栖云宫的东西可收拾干净了?”   笙娘点点头,“灵符草的药性只会留三天,已经三日没往栖云宫送药了,任谁也查不出。”   沈苏姀点了点头,笙娘唇角勾起抹欣慰,“没想到小姐的动作如此之快,更没想到小姐有如此手段,这些年,小姐想必过的极为辛苦。”   从见面至今,沈苏姀还尚未与笙娘细细聊过,闻言摇摇头,“师父当年算准了我有此一劫,这些年幸而有他帮忙,一切倒也还算顺利,笙姨比我更辛苦。”   两人对视一眼,想到那么些永远都不可能再见的人一时心头都是一酸。   “五殿下这场仗是必输无疑的,且不知稍后皇帝会否要下杀手,窦阀一动朝堂必乱,短时间内我们静待其变便可,已经等了五年,再长的时间也等得,当年之事已经寻不到证据,我们切不可急躁,太后身子愈发不好,笙姨千万要照顾太后的身子。”   沈苏姀脉脉低语,笙娘应声点头,她此刻乃是实打实的为沈苏姀诊脉,末了眉头微微一簇,“小姐的身子有些不妥。”   沈苏姀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苦笑的摇了摇头,“这个我知道,你不必担心。”   笙娘本相说点什么,见沈苏姀如此一言也就没在过问,沈苏姀收回手,忽然想到一事,“笙姨,你见多识广,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一种带着冷香的毒?”   “冷香……”   笙娘摇摇头,“很多毒药都带着香味,有时候可能并非是毒药本身的香味,小姐这样说可是在为难笙娘,怎么,莫不是有人要给小姐下毒?”   见笙娘如此紧张沈苏姀赶忙摆手,“非也,是别人。”   笙娘并不问那人是谁,只道,“小姐只知道这毒有冷香?别的人?颜色状态?中毒之人的反应?小姐要么让奴婢看看那毒药,要么只能多说些,否则奴婢还真不知那是何物。”   沈苏姀想了良久,末了道,“分明应当是一个成年硬朗男子的体质,可体内却好戏罩着一股子寒气,血气凝滞,脉搏与呼吸都较常人更慢,至于中毒的反应,似乎有些体寒,别的也和常人无二,或许也有不同的,只是我不知。”   笙娘的眸光略柔,虽然没有问沈苏姀说的是谁,可那人是个男子,在她的印象之中沈苏姀稍有对别的男子如此伤心,对方既然还是个成年男子,那么其中关切就不言而喻了,可她却也只能苦笑,“小姐说的这些还是不足以断定那是什么毒,您说的这些症状确实有些像中毒,可是有许多毒药都能让人体寒,恕奴婢无能为力了。”   沈苏姀也知道自己所知甚少,她只是在骊山的时候为他把过一次脉,她并不善于医道,把脉之后也只能看出浅显的东西,她此刻不过也只是随便问问,既然问不出也就罢了,沈苏姀本想再和笙娘多说两句,可前面殿中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沈苏姀眉头微蹙,带着笙娘朝殿中走去,刚走到侧门门口便看到一片明黄之色,她使个眼色让笙娘先回去。   沈苏姀从侧门进去的时候正看到德妃窦澜一身紫红色宫装站在殿前的台阶之上,三日不见,德妃整个人憔悴了一大截,面上涂脂抹粉想要遮住那惨白的面色,寿康宫的侍卫宫人围了一大圈在她身边,却无人敢上前动她分毫。   她分明被软禁,却不知怎地跑了出来还到了寿康宫?   “皇上,臣妾有话要说!”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沈苏姀听到这话不由恍然,必定是昭武帝连日来拒绝见她,她这才趁着他到了寿康宫之时跑了出来,见她跪倒在地,周围之人更不敢上前,所有人都看着殿门之处,想知道昭武帝对这位德妃娘娘还有无怜悯之心。   “皇上,臣妾有话要说,臣妾知道您不想见臣妾,可是臣妾知道臣妾今日之言您绝对不想让别人听见,臣妾斗胆请皇上给臣妾一个机会,皇上若不出来,臣妾就跪在这里!”   这话略有些不敬,沈苏姀并没有走近,听到这话挑眉,什么话是昭武帝不想让别人听见的话呢,沈苏姀没有深想,因为她一晃眼便看到一身明黄龙袍的昭武帝从内室之中走了出来,他面上并没有明显的怒意,可是微微眯起的眸子还是藏着不善,他脚步沉稳的走至窦澜身前,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瞬才温温开口,“太后需要静养,朕陪你回宫。”   窦澜一脸的刚毅之色,即便看到昭武帝为她走出来面上也没有分毫的喜悦感激,朝昭武帝磕了个头便站起身来,随后便看到帝妃二人翩翩走出了出去,明黄的仪杖随之离开,沈苏姀心头略有不安起来,德妃此番必定是为了嬴琛而来,她会怎么做呢?   栖云宫的宫人们因为窦澜的私自出宫而感到万分的不安,可是当他们看到是皇上陪着自家主子回来之后,那股子不安消散,心中更升起了巨大的希望,难怪自家主子早间要让他们将整个宫殿收拾整齐,原来她早就有自己的打算!   窦澜并不知宫人们的希冀,她看出了昭武帝身上内蕴着的怒意,所以在走进栖云宫主殿的那一刻她就普通跪倒在昭武帝的身前,昭武帝并不理身后之人,堪堪走上首位落座,而后才抬眸看向底下这个跟了他近三十年的女人。   “皇上,臣妾恳请皇上饶了琛儿的性命!”   窦澜之语硬声有力,背脊挺直,依旧满是窦家人的气魄,昭武帝一手撑腮,眸光深刻,“琛儿正准备用十万窦家军攻去朕的帝都要了朕的性命,你却让朕饶了他的性命?”   窦澜眸光定定的看着昭武帝,几日之前的疯魔不见,此刻的她仍然还是那个飞扬跋扈无惧无畏的她,这样的她曾经让他产生了莫名的征服欲,这么多年过去,这种征服欲依然还在,或许正是因为这份桀骜才让她获得了今天的地位,可有时候人一旦傲然过头了就会变成自不量力的的蠢货,比如现在的她就让昭武帝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皇上分明知道,琛儿这一仗打不赢的。”   窦澜的话语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懦弱的松动,曾经有人告诉过她,爱的越多就越柔弱,除了自己的孩子,不应再爱任何人,她不知道自己这一生有没有做到这句话,可她知道此刻,现在,她正在践行这句话,昭武帝眯了眯眸子,“是吗?”   他靠进了身后的椅背之中,“朕以为窦家人从不轻易认输。”   窦澜便有些讽刺的笑了,“他大抵是不会认输,可有皇上在,琛儿怎么会嬴呢?”   昭武帝不置可否,“琛儿为了自己逃走,将你留在这里受苦,你不觉得委屈吗?”   窦澜摇了摇头,“为什么要觉得委屈,我愿意用我的性命去换他的性命,何况,任何时候只为了自己好的道理也是我教给他的,我觉得他做的很好,自知未来惨淡,何不拼死一搏,如果,如果那十万窦家军再厉害些的话。”   昭武帝瞬时便笑了,这等大逆不道之语,也只有她敢说!   笑意越深,说出的话却森寒,“发动兵变,谋逆造反,这等大罪,朕怎样让他活呢?”   昭武帝抿了抿唇,“你想让朕做一个昏君?”   窦澜唇角微扬,眸光一时悠长,“皇上何不就当他只是一时淘气玩了个人多的游戏?反正这是您的江山,只要您大笔一挥,无人敢反抗与您!更何况,您一定还记得,五年之前这样的游戏您也并非没有做过……”   见昭武帝瞬间眯了眸子,窦澜的面色更为平静,“皇上怎么会是一个昏君,一个昏君不会权衡利弊让六大权阀臣服于脚下,一个昏君亦不会让功高震主的臣子相继离散,五年前是苏阀,五年之后是窦阀,皇上,您还记得吗?”   冷风穿堂而过,一时静默的殿阁之内,只有昭武帝凌迟一般的眼神落在窦澜头顶,窦澜微垂着眸,背脊笔挺雍容端华,好似她还是半月之前那个在宫中横着走的窦德妃!   ·   嬴华景的话没有说错,昭武帝三十二年八月,这场因为五殿下嬴琛和第一权门窦阀而生的谋逆犯上之战在距离君临城不到五百里的地方,以不到三天的速战速决就结束了。   忠亲王带着五殿下嬴琛回到君临城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人静,青甲军肃立的街市之上没有夹道相迎的百姓,亦没有震耳欲聋欢呼,圣德大道悠长而宁静,宁静的只有属于忠亲王这位大秦帝国新一代贤士将星的尊荣,他的尊荣无需山呼海啸的欢呼和人头攒动的鼓励,他的尊荣在圣德大道之中的帝宫里,在那里,帝国最为尊贵的男人在等着他。   相比之下,跟在忠亲王身后第一辆领头囚车之中的嬴琛就万分惨淡了,这场人数相差一倍的大战以窦家军惨败逃散而结束,死伤三万余人,逃走两万余人,其余五万人全部被俘虏,嬴琛身上受了不轻不重的伤,所幸的是他还没有丢掉性命,他的眸光狠狠地落在忠亲王嬴珞的身上,想到接下来的尚不确定的命运,他忽然想死了更好!   没有人知道这个晚上父子相见说了什么,人们只知道在第二日的早朝之上,忠亲王不仅在此次的动荡之中享有了亲王之封,更获得了一只人数为十万的大军,这支由此次兵变之中俘虏的八万窦家军和昭武帝另外赏赐的两万皇家禁卫军组成的名为忠勇军的军团直属于忠亲王个人,那两万禁卫军将直接从金吾营手中接过君临城的守城之权,金吾营自此只负责君临城的戍卫巡视便可。   不出十日君临城的格局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朝堂之上又有人提起立储之事,这不过为今比立储更重要的乃是定下五殿下嬴琛此次罪状,谋逆乃是诛九族之罪,只可惜嬴琛乃是皇子,他的姓氏并不在这“诛九族”的刑罚之内,那么到底是凌迟还是斩立决呢,朝堂之上众人纷争不休,最终昭武帝还是没能确定个结果,众人见此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时间都闭了嘴,只等昭武帝的最后定论。   就在朝堂之上一片迷云密布的时候,七王府之中嬴纵又告病了。   沈苏姀到七王府的时候嬴纵正在临湖的一座水榭之中看书,容冽领着她进了水榭之时只感受到一股暖烘烘的热意,她将身上披风解下来,拨开珠帘走进内室的刹那只看到嬴纵挺俊的身影正躺在靠窗的一张躺椅之上,鬼面清寒,獠牙狰狞,他的眸子却是闭着的,今日的并不冷,他身上却盖着一张厚厚的墨色狐裘,狐裘拉至他胸前,愈发衬出鬼面之下露出的下颔渗人的白,沈苏姀唇角微抿,守城之权被夺,他却还能在这里装病睡大觉!   一转头,在那靠墙的书桌上正趴着两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写着什么,沈苏姀眸光大亮,还以为要见到清远和明生必定要经过一番波折,没想到他们二人竟然在他的书房之中,沈苏姀轻手轻脚的朝他们走去,两个人孩子似乎极为专注,等她走到书桌之下挡住了他们的光线二人才抬起了头来,见是她,两人齐齐露出惊喜的表情!   “沈姐姐!”   二人只敢做出个口型,似乎是害怕打扰了正在睡觉的人,沈苏姀蹙眉扫了一眼窗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跟她出去,二人听话的点头,将正在临的帖放在一边随她走了出去,沈苏姀本以为他们再写什么,却不想是在临帖,不由又扫了窗边之人一眼。   “沈姐姐,你果真来了!”   二人都有些激动,沈苏姀眸光往里头扫了一眼,拉着他们就要往出走,“现在跟我走。”   她本以为清远和明生一定会二话不说就走人,可两人竟然没动,沈苏姀回头诧异的看着他们,“你们不愿意随我走?你们想留在这府中?”   清远和明生对视一眼,清远这才道,“七王爷说过,我们出去会被别个发现,会让沈姐姐陷入困境,说是只有在这里才能让沈姐姐安稳,我们已经说好了,就在这里,哪都不去。”   沈苏姀眉头顿皱,“他在骗你们!”   清远摇了摇头,“七王爷说沈姐姐将我们送走就是害怕我们出意外,我们留在王府之中绝对安全,沈姐姐也不会担心。”   沈苏姀眉头皱的更紧,“你们难道觉得留在这里会比和我走还要安全?”   清远和明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确定。”   沈苏姀狠狠往屋内扫了一扫,他不知道给他们下了什么迷魂药,还要打着为她着想的旗号,无非就是想抓着她的把柄不放罢了!沈苏姀面露苦色,“你们在这里他都让你们干什么啊?你们相信他不相信我吗?”   这次换明生回答,“七王爷不让我们干什么,看我们临帖,还教我们练剑,不把我们当下人使唤的,这府中也无其他人伺候我们,感觉就像在学堂的时候一样!我们并非不相信沈姐姐,只是……只是王爷说沈姐姐身边并不如这里方便,我们怎能再让沈姐姐为我们操心?”   明生的性子素来安静,能让他说出来的话必定是真的了,沈苏姀看着只比她稍稍矮两分的二人颇为无奈,那厮果然善于揣摩人心,他知道怎么能让这两个小娃儿安心,沈苏姀深深地叹一口气,“睡了多久了?”   这次又是清远开口,“从我们临帖的时候开始,到现在快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   沈苏姀心头一跳,往里头看看,顿时有种他其实在装睡的感觉,可他半晌也没别的反应,让她一时之间也不确定起来,睡这样长的时间,难道昨天晚上干了什么?   “你们确定要留在这里不和我回去?”   沈苏姀再次确定的问了一遍,清远点点头,“确定,沈姐姐以后会常来看我们吗?”   沈苏姀心头一阵纠葛,让她常来七王府她是绝对不愿意的,可是这二人是她所救,亦是她一手将二人弄得有学堂不能回还被这厮当做她的把柄留在这里,她心中当然是放不下的,“当然是会的——”   清远和明生顿时露出两分笑意,沈苏姀看着这二人也知道将他们带走必定是无望了,正准备走人,清远忽然眸光一亮道,“沈姐姐,我们有东西要送给你,你稍等片刻可好?我们去给姐姐拿来!”   沈苏姀还未点头二人便闪身走了出去,沈苏姀挑了挑眉,只好一个人傻站着。   隔着层层珠帘,里面的人仍然睡得无知无觉,沈苏姀打定注意他在装睡,可她死盯着半晌也不见那人有半分异动,带着好奇心的驱使,沈苏姀复又走了进去,她一步步的走至他身侧,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抬手在嬴纵眼前一晃,见这人毫无反应她不由得疑惑更重,眼底暗光几闪,忽然将眸光落在了放在他身侧靠里的一本书上!   那本书书页已经有几分泛黄,似乎是一本兵阵图志,此番正被他一手压着,让沈苏姀感兴趣的并不是那本兵阵,而是那图志之上极小极小的标注,那标注的墨色颇深,看得出是后面加上去的,沈苏姀眸光微缩的盯着那本书,一时间移不开目光去。   她认得那并非是他的字,可她觉得那字形状极其排布都让她万分熟悉,曾几何时,她的兵书之上也有类似的被人写上去的小小标注,到底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所写呢?沈苏姀抿了抿唇,只要将那书拿在手中细细看过便知道!字体相似的或许大有人在,可字间布局横竖撇捺的小细节却每个人都不同,字太小,距离太远,她并不能确定!   沈苏姀深吸口气,倾着身子朝那书册伸出了手!   她的身量只有十二岁小姑娘的身量,且还算纤细瘦小的,那躺椅如同一张榻一般大,他墨色的袍子铺陈在上,那本书侧被他的手按着便落在了最里面,沈苏姀伸出手才发现,她根本够不到,弯腰,弯腰,再弯腰,沈苏姀感觉自己身体的延伸已经到了极限,可她还是没有摸到那本书的边儿……   想到那本书上的字或许是相识之人所写,她心一横,一只腿跪在了躺椅的边上,整个身子从嬴纵身上跃过去,使足了力气终于能颤颤巍巍的够到那本书的边儿了,可他的手压着,她不想惊醒他,便只能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将那书抽出来!   提心吊胆屏住了呼吸,沈苏姀自认已经轻得不能再轻,可是让她只差一点儿就能将那本书抽出之时,躺在她身下的人懒洋洋的睁开了眸,“沈苏姀,你想对本王做什么?”   低寒而夹杂着鼻音的磁性男声好似一阵暖风划过沈苏姀的耳廓,她整个身子诡异的僵住,对上那双眸子之时骤然撤腿回腰!可她的动作再快也没能快过嬴纵的鬼手,她的腿是撤下来了,可是她的腰被他一把攥了住,可想而知,这一次根本不需要他使劲她就已经“啪”的一声扑在了他胸前,一抬头,就对上一双满是兴味莫测的眼。   “沈苏姀,你这是在勾引本王?”   话音好似一个细线陡然划过她心头,瞬时荡起连绵不绝的痒,面上骤然之间生出一股子烫意,沈苏姀心中暗自叫苦,咬紧牙关双手往他身上一撑就欲起身,可他在她腰间的手却越来越紧几乎要将她勒的快背过气去!   “王爷以为自己倾国倾城吗,沈苏姀为何要勾引王爷!”   “放手!”   沈苏姀句句咬牙切齿,只觉得腰间的力道带着一股子狼一般的狠劲儿,她好似一只八爪鱼一般在他身上扑腾,眼看着那本书都被他一手划开落在了躺椅之下,沈苏姀只觉得心头好似被人揪了一把,偏生这魔鬼还不放开她,不知怎地,她耳边只听到他本来平静的呼吸忽然加重起来,一抬头,对上一双狼一般的眸子!   嬴纵恶狠狠的看着她,那模样好似想将她一口吞了一样,他深深地吸口气,刀锋一般的薄唇紧抿,开口的声音带着两分烫人的嘶哑,“沈苏姀,你看看你的手放在哪里,你还敢说你不是来勾引本王的!”   沈苏姀彻底愣住,她以一个斜着的姿势趴在他身上,一手下意识按在了他胸膛上,另一手不知放在了哪里,只觉得方便可,她一心在那本书上,更没发现她手底下似有某样异物,待他一说,她电光火石的明白过来,然后,她想收回手已经来不及了!   他攥住她的手一提便将她抱在了她胸前,好似猎豹出笼的一个翻身,瞬间她被他压在了身下,墨色狐裘以一个暧昧的姿态掉落在地,他双眸微狭居高临下狠狠看着她,压着她的身子越贴越近越贴越紧!   “你要做什么……”   沈苏姀不知是吓得还是羞得总之此刻已经是肝胆俱颤,小碎音儿猫儿一般的无力,叫他瞬间眼底更红,狠狠往她身上一靠,“灭火!”   ------题外话------   你们家作者还是听阿枝的晚上出来活动吧,>_<, ☆、081 王爷莫非还是个雛儿?   沈苏姀不知是吓得还是羞得总之此刻已经是肝胆俱颤,小碎音儿猫儿一般的无力,叫他眼底骤然更红,狠狠往她身上一靠,“灭火!”   沈苏姀当然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前世在军中一守便是大半年,时间长的便是几年十年的都有,军中无女人,那些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们若是实在忍不住岂不就是只有自己解决?那样的场景她是撞见过的,沈苏姀面色涨红,左手好似僵了住,掌心诡异的感觉如同魔咒一般萦绕不去,只让她懊恼的想扇自己一下,她怎么就能放错了地方?!   嬴纵的眸光狼一般的可怕,沈苏姀看的心头发颤,感受着抵在自己身上的异物心跳更是咚咚咚越来越快,他这样的心性什么样的事做不出来,若是……沈苏姀不敢深想,只觉的嬴纵将她越贴越紧,她的大腿处像是被火烧着了似得灼烫,沈苏姀纵然前世与男子相处时间颇多,纵然见过颇为刺激的场面,可等她自己被一个男人如此相待,那种感觉仍然让她无措且慌乱,感觉到他呼吸愈重,竟惹得她身上也一阵酥软,这感觉太过可怕,沈苏姀看着咫尺之地的鬼面忽然福至心灵的开了口,“听说王爷从不沾女色……”   微微一顿,她语气略深长,“王爷莫非……还是个雏儿?”   贴着她的身子就那么的僵了住,那双满是嗜血之色的眸子紧紧地眯了起来,薄唇紧抿一时竟没发怒,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意褪去,沈苏姀心头一动,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别说是天之骄子,便是世家贵族的男子早早便会受这方面的教育,另外通房侍妾更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沈苏姀不信他至今没碰过女人,可瞧着他此刻这诡异的面色,却又不能不让她相信!   沈苏姀愣了良久,紧抿着的唇角诡异的扬了起来!   嬴纵狭眸看着她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和那唇角诡异的笑意,周身陡然有勃然威慑喷薄而出,危险的预感来袭,沈苏姀唇角笑意猛地一滞,她还未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移到了她腰间去,指尖轻挑只听到唰的一声响她的腰带竟就被她抽了出来,胸前的襟口一松,沈苏姀顿时满身戒备,看她眼底眸色一暗,他唇角冷抿将那腰带松了开,正待倾身而下,身后忽然“啪”的响起一道重物落地之声……   嬴纵一顿,沈苏姀的身子也陡然一僵,她一抬眸,嬴纵一转头,清远和明生面色懵懂却又尴尬的站在珠帘之外,掉落在地的小小泥塑人偶已经被摔得粉碎,两人眸光四闪不敢看向他们,又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只能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沈苏姀的脸此刻才是真正的红透了……   嬴纵会转过身来扫了她一眼,满溢的深沉在看到她红透了的小脸之时微微一软,分毫异样也没有的从她身上起开,捡起地上的狐裘连着那腰带罩在了她身上,转身掀起珠帘走了出去,看了看地上掉落的小泥塑人偶摇了摇头,“重新做一个。”   “是。”   两人不约而同应声,嬴纵弯下身子将那摔成了碎片的泥塑捡起,递到二人身前,语声平平,“现在就去。”   “嗯。”   两人急忙将那泥塑接过,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嬴纵转过身,沈苏姀已经穿戴整齐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隔着一道珠帘,她脸上的绯红还未褪去,见她虽做了从容之态眼底确有厉色他不由挑衅似得又在她身上扫了一眼,掀帘而入,直直将一本书侧放在了桌案边上,“倒不知你对《宋子兵法》感了兴趣。”   《宋子兵法》集数颇多,刚才那本掉在了躺椅之下,眼前这本却不是沈苏姀想要的,她颇为不甘心的看了那躺椅一眼,抬步就朝外走,“沈苏姀告辞。”   “忠亲王在朝中声望颇高,如此可算是遂了你的意?”   沈苏姀脚步一顿,嬴纵的语声轻缓且深长,“十万忠勇军能扶起一位太子吗?”   沈苏姀不知道他这话是何意,却听他继续道,“不过若是逼宫倒是足够的!”   沈苏姀心头一动,顿时转过了身来,“你想故伎重演算计忠亲王?”   嬴纵定眸看向她,不置可否的点头,“也不是不可以。”   沈苏姀不知眼前之人对她说此话是何意,随即她摇了摇头,若他真有这样的打算又何必告知与她呢,沈苏姀一笑,“那就祝王爷好运了,只不过忠亲王不像五殿下那般好糊弄。”   嬴纵随手将那本兵法拿起翻看了两页,“在本王眼中,都一样。”   听着这般自大之语沈苏姀也不意外,他这样的人哪里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嬴纵见她并未接话不由抬眸扫了她一眼,“那册子上还牵连到了申屠氏,你说,本王该如何做呢?”   沈苏姀双眸一眯,“王爷自有决断何必问我。”   嬴纵又将那书册放下,已有所指的摇了摇头,“那书册是你予本王的,若是不问清楚,本王只怕你将来要后悔,没了申屠,忠亲王少了一大支持,那太子之位要离他更远了。”   沈苏姀浅吸口气,“王爷心中早有主意,哪里轮得到沈苏姀置喙,告辞!”   沈苏姀说完便走,这一回嬴纵再未说话拦着,他看着沈苏姀的身影走出水榭,或许是他内力太好,那细碎的脚步声在他耳边久久不散,良久良久他才回过神来,走到躺椅边去将那掉在窗下的书册捡了起来,翻到适才露在外面的那一页,眸光深凝。   ·   五殿下嬴琛的罪责未定,整个沈府的心都悬在半空中,昭武帝不表态,没有人知道这位皇帝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对于这个儿子,他到底是杀还是不杀,就在这惴惴不安之中,终于迎来了八月的最后一日,也是在这一日,对嬴琛的处置终于落定!   秋日里的肃杀之气让整个帝宫都笼罩在一片沉沉的阴霾之下,天边缀着的阴云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栖云宫之内更是各个都噤若寒蝉,自从三日之前皇帝来过栖云宫又拂袖而走之后再也没有谁过问过栖云宫,外面仍有守卫守着,德妃依然是被软禁起来的。   全福带着两个小太监到栖云宫的时候众人都觉得有些怪异,皇上没来,来的只有全福一个,宫人们规规矩矩的跪了一地行礼,看着全福那紫黑色的太监服忽然有些没由来的背脊发凉,全福谁也没看,脚步稳健的进了正殿,两个小太监将殿门一关就站在了殿门口守着,下人们仍是跪在地上,屋子里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主殿之内,窦澜正一身深紫华服坐在首位之上,云鬓高悬,珠钗熠熠,见是全福一人前来眼底也没有失望之色,只是淡淡的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讽笑,“看来皇上已经想好了?”   全福对着窦澜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无论如何,至少现在这个女人还是四妃之首,见她如此说话全福点了点头,“娘娘英明,皇上已经想好了对五殿下的处置。”   窦澜眼瞳微缩,愣了一愣才点了点头,“好,既然你来了,想必是有什么需要本宫做的。”   全福默了一默,低垂着眸子说话的声音却分外郑重,“皇上说,五殿下此番罪过甚大,娘娘想要救下五殿下的性命也简单,只需,只需按照您自己说的话做便可。”   窦澜挑眉,她自己说过的话?   全福见窦澜面上露出疑惑之色也不再说什么,只朝着窦澜深深一拜,“皇上说五殿下的性子颇为急躁不安,幽州的山水最为宁静,十分适合五殿下修身养性,让娘娘只管放心。”   电光火石间,窦澜忽然就懂了,她挺直的背脊微微一僵,一股子寒意从脚底漫上,端丽的姿容片刻煞白,整个人好似一个木偶一般愣了住,全福说完之后便闭了嘴,只垂眸等着窦澜回神,不知过了多久,窦澜才轻轻一叹,“我早该想到他会如此。”   几近无声的话语低幽的落在一片安静的殿中,窦澜的目光带着两分死气的看着全福,好像透过他看到了昭武帝下命令时的那张脸,她说过她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琛儿的性命,然后他果然就不要她活,她猜想那双眸子即便下让她死的命令之时也一定是带着温透笑意的,就好像很多年前一样,杀不动心,才是帝王,他深谙帝王之术于心,真正犯傻的却是这些在后宫之中自以为是的女子,什么宠爱荣华,到头来只会成为一场空……   深吸口气,窦澜的面色再次恢复如初,“本宫明白皇上的意思了。”   微微一顿,她的目光坚定,语气更是不容置疑,“不过,本宫还有一个要求。”   全福抬起头来,“娘娘请说,只要无伤大雅,皇上定然会应允的。”   窦澜眼底有水光一现,唇角的笑意满是苦涩,“幽州,幽州太远了,本宫不想让琛儿一个人太寂寞,本宫要让他的皇妃随他一起过去,本宫要他们大婚。”   全福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窦澜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用想也知道此刻的沈家定然不愿再和五殿下结亲,皇上到底会不会应下呢,全福略微一怔,窦澜复又摇头笑开,“除此之外,本宫别无所求,皇上若是答应,本宫即可照他的意思办。”   全福心中一定,朝窦澜行了个大礼退了出去。   全福走了出去,殿门开了又合上,殿外的明光一点点的消失,最终整个大殿复又沉寂在一片安宁与幽暗之中,这死一般的寂静从前让窦澜难以忍受,可现在她却接受的万分从容,因为她明白,属于她的能看见这世间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直逼正红的宫装,再摸了摸自己发髻上高高叠累起来的珠钗,窦澜心中忽然涌出些莫名的空茫来,她也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窦家人的桀骜她与生俱来,曾几何时,天下人她都不放在眼里,鲜衣怒马弯弓射箭,她这样的女子便是男子又有谁能比得上,更从未想过有天嫁为人妇相夫教子,可那一天终究来了,她嫁给了全天下最为尊贵的男人。   也对,只有那最尊贵的才能配得起她,从此,她就开始了与这深宫的一场纠葛,她斗得不是哪一个与她同病相怜的女人,她斗得是这大秦帝国赋予女人的尊荣与悲哀,一晃三十年过去,她终究没能走到那至高之位,而今,以这般惨笑目睹他的大秦盛世。   窦澜一个人坐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一个小黄门到了栖云宫,走到殿门之外,对着殿内行了个礼高声道,“娘娘,皇上准了!”   满宫的人都听到了这句话,没有人知道皇上到底准了什么,那小黄门没有听到回应便又行了一礼就走了出去,众人面面相觑一阵,皆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天边残阳如血,看着那紧闭的殿门众人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徘徊良久终于还是选择站在外面。   昭武帝三十二年八月三十,窦德妃与栖云宫服毒身亡,意在自责五殿下之错是她教导不利而至,最终以死赎罪,昭武帝感念德妃一片慈母之心,不仅饶恕了德妃火烧凌云殿之错,准其以贵妃之位入皇陵,最终更是免了五殿下嬴琛的死罪,只褫夺其皇子之身,改姓为灜,贬为庶民流放西南边城幽州,又因沈家三小姐与五殿下早有婚约,昭武帝赐沈三小姐德宁郡主之位,令其与庶人嬴琛成婚,与九月中旬同往幽州。   除此之外,窦国公府包括世子在内砍头五十余人,窦烟、窦宣和其余人等全部充军流放,窦准乃窦阀之主,本该处以死罪,然恰在此时朝中又牵扯出了北宫骸骨案的旧事,称窦阀于五年之前或有份参与栽赃陷害大殿下之事,由此,窦准仍以待罪之身被关在了天牢之中。   就在这昏黄暮色之中,属于窦家的时代,彻底的结束了。   ·   沈府的浣溪苑之中正传出一阵凄厉而惨烈的痛哭!   沈柳氏素来温婉的小家碧玉模样在今日尽数变作一场歇斯底里的疯魔,屋子里的东西被砸了个干净,砸完了又出来砸院子里的,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怒意渗人,“我真是好苦的命啊,夫君是个病秧子也就算了,如今就连着唯一的女儿也要被流放到边城去了!”   “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沈家的,这辈子要这么折磨我!”   “我苦命的琳琅啊,这家里没有人管你,为娘位低命薄也不能替你周旋!为娘真想死了算了,我的琳琅啊,去了幽州你可怎么活,一个郡主之位就想害我女儿一辈子,我的琳琅凭什么要嫁给一个庶人,皇家,皇室,他们都算什么东……”   一个“西”字尚未出口沈柳氏凄厉的话语便断在了喉咙里,杨嬷嬷领着四个身高体胖的嬷嬷一起出现,其中二人上下其手的将沈柳氏的嘴捂了住,院子里其他下人只有敢怒不敢言的份,眼睁睁的看着沈柳氏被两人拖着进了正厅。   拽着沈柳氏的两人毫不怜惜的将沈柳氏扔在了地上,沈柳氏一脸的苦涩捂着脸幽幽痛哭着,好似已经心灰意冷至极,杨嬷嬷居高临下的走至沈柳氏身边,“二夫人,沈府好歹也是门阀府邸,您好歹也是世家出来的女儿家,自然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现如今皇上旨意已下,您莫非是打算让整个沈府抗旨不成?沈家的女儿享受沈家的荣华富贵,本就该为沈家牺牲,老太君也心疼三小姐,可是眼下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你若还当自己是二夫人,那就拿出二夫人的气派来为三小姐准备好嫁妆,再有半个月她就要和五殿……不,就要和瀛琛一起往南边去了,您若是真的心疼三小姐,这个时候就不应该在这里撒疯耍泼,好好为三小姐谋划才是正事。”   “皇家此番给了一个郡主之位算作安抚,无论如何这也是份皇恩,三小姐以郡主之身,走到哪里都不会受太多的委屈,事已至此,二夫人定要想开些,比起您来,真正难受的受苦的是三小姐,您好好想想吧。”   杨嬷嬷说着又递出来一份册子,“这是老太君给三小姐的嫁妆,名册都在这里了,她们往后是要去幽州的,二夫人趁着半月能让三小姐过的舒心一点就过的舒心点吧。”   说完此话杨嬷嬷将那礼单一放就转身走了出去,沈柳氏泣声停止,却还是在不停地默默流着眼泪,外头的丫鬟嬷嬷见杨嬷嬷走了才进得门来,赶忙小心翼翼的将沈柳氏扶了起来,沈柳氏许久才回神,哑着声音问,“琳琅呢?”   边上大丫鬟闻言便是一叹,“三小姐在自己院子里乖乖待着呢,不哭不闹。”   沈柳氏闻言泪水瞬间又落满了整张脸——   同一时间的伽南馆中,沈苏姀正在和沈君心下棋,沈君心一张脸纠结在了一起,看着沈苏姀的棋路眼底满是深究,一边却又道,“半个月之后就要走了,真是想不到皇上忽然会这般下旨,就不知若是换了别家他还会不会如此,虽然是出了个郡主不错,可是我怎么感觉沈家此番才算是气数将尽了呢。”   沈苏姀手上捧着一本书册,一边看书一边与沈君心下棋,饶是如此一心二用还是让沈君心输的一败涂地,闻言她也不接话,只落下一子将他的一片黑子尽数吃掉,沈君心见此立时蹙了眉,眼底墨绿之色一浓一脸的纠结苦相,“五姐,沈家不行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三姐一走,我猜老太君一定会千方百计在你身上做文章,你到时候怎么办?”   沈苏姀闻言扫了一眼眸光熠熠的小脸,放下手中书册换了个姿势将他的黑子拿过来随意的落在了一处,只见原本沈君心一面倒的败棋瞬间盘活,“我应该有什么反应,沈家本就已经苟延残喘这么多年了,便是现在被除名与权阀之列也不算什么,反倒是现在皇上把沈家的女儿弄去陪他的儿子吃苦,这才算是给了沈家喘息之时。”   “所以老太君肯定会为你找个好婆家,不然沈家怎么崛起呢?”   沈苏姀见沈君心上手极快不由得略带赞赏,漫不经心的与他对弈起来,“联姻这种事很难说,好比从前人人都觉得五皇子继承大位有望,可这才三个月不到的时间窦阀倒台五皇子被贬,老太君这一回可不敢再轻而易举的就让沈家女儿与谁再有牵扯了。”   沈君心闻言眸光更亮,他一双眸子炯炯有神的看着沈苏姀,“五姐,为何你小小年纪明白的道理这样多呢?还有前一次在宫中,那个副相告诉你宁家有危险,最后宁家相安无事,却是窦阀要了命,那一晚你做了什么?”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看向他,“再怎么说我比你大四岁,我只知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才真的是什么都不懂,可如今你的心思只怕许多大人都比不上,那你又是怎么回事?”   沈君心挑了挑眉,“我这是天生的!”   沈苏姀没好气的落下一子,沈君心一看,刚刚盘活的棋子全部被她吃掉,又输了!   ·   对于五殿下的处置没有人敢有异议,德妃的死用慈母之爱堵住了朝臣的嘴,瀛琛依然暂居五皇子府,他将在九月中旬离开君临,整场变故中得到最多的当然是忠亲王嬴珞,当沈苏姀再次在宫中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换上了亲王朝服,四爪金龙赫赫声威,像极了嬴珞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的声望,沈苏姀与以往并无两样,只改了个称谓,“给忠亲王请安。”   嬴珞看着多日不见的沈苏姀面色仍是往常那般温厚,再加上那狭长的凤眸,与昭武帝的气质颇为相像,“苏姀,好多日子没见了,你们府中……”   嬴珞的意思沈苏姀当然明白,她点点头,“一切尚好。”   “那便好。”嬴珞抬了抬手让沈苏姀随他一道往寿康宫内去,一边又道,“这些日子忙于军务,皇祖母的身子可好?”   嬴珞的忠勇军是需要好生训练才能见人的,他虽然从未上过战场,从小在虎贲也算不得出挑,可或许是他有意隐藏自己,此番不仅打了胜仗,在练兵之上亦不弱,自从带回瀛琛受封领赏之后就去了城外的忠勇军临时大营,这几日一直未曾回来,沈苏姀唇角微扬,“太后娘娘还是老样子,虽然有些虚弱,但没什么大碍。”   嬴珞身后跟着沐六,他目不斜视的跟在嬴珞身后,并不去看沈苏姀,沈苏姀扫了沐六两眼,嬴珞见之便是一笑,“这一次与窦家军交战之时多亏了沐六,他在战场上的天赋实在是让我意外,有几次更是救我与危难,苏姀,你都不知你丢了多好一个将才。”   沈苏姀心头一跳,无奈笑开,“王爷也说沐六是个将才,幸而王爷慧眼识珠,若是跟着我,这一辈子只怕都没有机会上战场建功立业,以后跟在王爷身边,王爷怎会亏待与他?”   嬴珞点点头一笑,“正好忠勇军中缺我的亲信,如今便不怕了。”   沈苏姀眼底暗光簇闪,忽然想起什么似得略带忧郁的道,“这几日、这几日朝中一片支持王爷成为太子之声,只怕王爷入主东宫之日指日可待了!”   嬴珞不由笑开,“哪能啊,父皇刚刚封我为亲王,又怎会再让我……”   又摇了摇头,嬴珞的语声略有深长,“不过只是朝中之人见风使舵罢了。”   沈苏姀唇角几动,似乎有话想说,可最终仍是淡笑未语,二人相携着往寿康宫去,却不知在距离这回廊不远处的凉亭之中正有几人的眼睛正落在他们身上——   “当晚若不是沈姑娘提醒,只怕现在被贬的就是咱们了!”   宁天流满是感叹的一语,随机眉头一簇,“却不知沈姑娘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按道理来说窦阀不可能在她面前露出马脚。”   嬴纵的眸子眯了起来,“是谢无咎。”   “谢无咎?”   宁天流满眸的惊讶,对于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焉耆副相他一直没什么好感,可又说不清他何处做的不妥,见嬴纵似有决断,他也不多问,只面色略沉的道,“皇上未免偏心,三殿下不过打败了十万草包而已,这就被他加封亲王还钦赐了兵马,罢罢罢,也还是草包一群!”   亭子四面都放下了薄如蝉翼的轻纱,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却能清楚的看到外头的场景,宁天流眸光跟在沈苏姀和嬴珞身后,直到她二人消失在转角处才收了回来,却见嬴纵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五殿下之事就此揭过,三殿下你怎么看?”   嬴纵抬眸扫他一眼,摇了摇头,“先让他在朝中忙一阵。”   宁天流点了点头,“也对,窦阀刚倒下去,咱们也不必着急,那北宫骸骨案还要查一阵子,让别人觉得你被排除在外才好!”   嬴纵不置可否,一边坐着的宁微倾却忽然开了口,“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是在太多,至今尚未查清楚那十万窦家军到底是如何开拔过来的,王爷和哥哥的计划无人能知,是谁那么凑巧的就让那十万大军朝君临城而来呢?或者,即便王爷不动那十万大军还是照样要来?”   宁微倾如此一问宁天流不由得也是一叹,随即抬眸看向半分表情变化也没有的嬴纵,他总觉得嬴纵知道些什么,“我也觉得很奇怪。”   嬴纵看了她们一样,并没有说话的打算,宁微倾见此眉头微蹙,眸光一转开了口,“如果说一定要找一件事与这件事有什么关联或是征兆的话,我倒是发现了一件。”   话音一落宁天流顿时看向了她,可嬴纵还是一副百无聊奈的模样透过那层薄纱看向了亭外的深秋景致,宁微倾定了定神,“正是在太液湖边发生意外的那一日,王爷和哥哥在说话的时候我曾独自去看了沈姑娘,走到内室之外的时候,恰好听她说了一句话——”   听到“沈姑娘”三字嬴纵立刻狭了眸,宁为眸色微暗,语声更为郑重,“我听到她说,‘届时窦家军绝不会坐视不理’,想一想,在此之前唯一提到窦家军的只有她,她这句话更是预感到了窦家军会出事一样,因为我的出现,她接下来的话便没有再说。”   顿了顿,宁微倾又道,“当时,她和寿康宫的笙娘在一起。”   嬴纵再次垂了眸,鬼面遮住了他的眉眼,让人瞧不出此刻他是何种情绪,宁天流凝眸想了一会儿,“确有些奇怪,可是这个也实在不能说明什么,当时五殿下已经被关进了天牢,她可能只是随意说起,毕竟,她根本没有对付窦阀的动机,以及可能。”   宁天流说的当然没错,沈苏姀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首先没有动机这一点便完全的消除了他对她的怀疑,再来,十万大军可不是一般人能调动的,她一个小姑娘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这件事,根本没有可能!   没有动机,就不会受人怀疑。   如果嬴纵不是一直让人盯着沈苏姀就不会知道她有自己的学堂,亦不会知道她去了素心斋和窦宣有了交集,当然,也不会知道窦宣的反诗出自她的手笔,只怕他也会和宁天流二人想的一样,若是将他知道的告诉他们,他们不知道要多么惊讶。   嬴纵垂眸摇了摇头,“她不可能。”   嬴纵说着这话之时心底却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他早就怀疑她不只是教了窦宣反诗那么简单,而今,她竟然那么早就有关于窦家军的言语,可想而知,他的怀疑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也罢,或许如哥哥所言,沈姑娘虽有几分财力,却和窦阀无冤无仇,这十万窦家军来的太过巧合,简直就要让人以为这是王爷和哥哥的手笔了。”   见嬴纵否定了她的推测,宁微倾也不做纠缠。   嬴纵这沉默片刻,忽然轻声一问,“一个人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对另外一个人了如指掌呢,如果我曾经熟悉的武功路数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会是因为什么?”   嬴纵极少会露出如此的模样,宁天流和宁微倾见了都是一愣,宁微倾开口道,“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了如指掌,要么是这二人形影不离,所以知道他的一切,要么就是通过很多种法子对另外一个做过深究,无论如何,都不是朝夕之功,没有日积月累的了解或者相处,都不可能到王爷说的这般——”   顿了顿,宁微倾又道,“至于武功,若是同一个师父所教,或者是王爷熟悉的那人教了另外一个人都有可能。”   嬴纵摇了摇头,“都不是。”   宁微倾默了默,“不是师兄也不是师徒,武功路数这个东西并非照着武功秘籍来练就可以的,不然,莫不是王爷熟识的那人用了易容之术想要哄骗王爷?”   易容之术——   嬴纵略有两分无奈,这些个问题好似一个巨大的结一般盘桓在他心头,无论怎样都解不开,她对他没有日积月累的了解或者相处,亦不会是易容之术,他眼前这人是真真实实的另一个人,又怎么会是易容的呢?   见嬴纵没有肯定自己的答案,宁微倾不由得挑了挑眉,本以为嬴纵还要再说什么,可嬴纵却在此时噤了声,感受到他周身略带深沉的气韵,宁微倾也安静了下来。   宁天流眉头微动好似想到了什么,“漠北前几日和北魏讲和了。”   嬴纵转头看他一眼,眼底暗芒微闪,宁天流唇角冷冷勾起道,“北魏这么多年一直在北边不太平,没想到一月之前竟然会再败于璴意之手,五日前漠北派了使者到苍穹城之中拜见璴意,北魏欲以二十万金银与漠北讲和,你猜怎么样?”   嬴纵疑问的看着宁天流,宁天流冷哼一声,“这个璴意当真大胆,竟然就以他自己的名义准了,二十万两金银尽数入了苍穹城,如此目无王法将自己当成了一国之主,岂不知接下来他还敢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嬴纵听完眼底并没有多余的情绪,看了看这被秋日肃杀侵袭的凉薄宫闱淡淡道,“且不管他将来要如何,眼看着到了年末,到时候诸王都会入京,漠北的态度,届时便可见一斑。”   ·   昭武帝三十二年九月十四,在沈府刺目的艳红之色中,德宁郡主沈琳琅的婚礼要在这一日举行,一大早二夫人便带着嬷嬷们到了三小姐的院子,大红的嫁衣乃是由君临城最好的锦绣坊以上好冰蚕丝织就而成,珠钗凤冠更是由宫中匠人精心打造,然而这无上的荣光和富贵在今日并不能让沈府人面上露出哪怕一点点的笑意。   闺房之内,沈琳琅一脸平静的仍由嬷嬷们打扮,梳头绞脸着衣辞家,好似一个寻常的女儿家出嫁,在一片安静之中,德宁郡主沈琳琅一身从容的完成了所有的装扮和礼节,由二夫人亲自搀扶着出府,坐上了前来迎亲的轿子,迎亲的队伍并没有任何礼乐,虽然是喜事却让人觉得凄清不已。   沈苏姀和沈王氏连带着沈府诸人都站在门口一同目送着大红色的喜庆轿子远去,血色一般的绸缎高高挂在沈府的门楣之上,在这鸦雀无声之时,那绸缎好似一抹讽刺横在沈家众人的头顶,直到那轿子渐行渐远的消失在了大街之上,沈府诸人才转身回府。   没有人说话,亦没有通常办喜事之时的酒宴欢聚,众人非常默契的各自回了自己的院落,她们没有人知道等待着沈琳琅的是什么,更不知道从君临城到幽州千里之遥,这个从来没有远离过家的女孩子能否承受的住,可更让她们担心的却是那个一败涂地被贬为庶民的曾经的五殿下瀛琛,他会哪样对待这位曾经对他三哥有意的新娘子,没有人说得清。   在沉静又压抑之中,沈府诸人度过了一个平静的晚上,第二日一大早,沈王氏,沈苏姀,沈君心,沈柳氏几位主子便乘着马车一路朝安定门去,出了城门,在城外的十里亭之地静静地等着,今日乃是瀛琛和沈琳琳去往幽州的日子。   昭武帝没有给这个庶人更多的成亲后的时间,这两个年轻人成亲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踏上流放的旅途,众人等着等着,眼看着快到了午时才瞧见一行车队慢慢悠悠的走了出来,当先的是一辆颇为华贵的云顶大马车,一看便是主子坐的。   沈王氏和沈柳氏一同站在路边,那当先的大马车便缓缓地停在了她们的面前,沈柳氏唤了一声“琳琅”,本要两步走上前去,可车里的人却忽然开了口,沈琳琅的语声清冽而低幽,“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琳琅多谢祖母和母亲这么多年的教导,琳琅走后,还望祖母与母亲保重,今天,就不必见面了,走吧——”   她一声令下马车便朝前驶去,沈柳氏面色大变上前几步,“琳琅!”   那华贵的云顶马车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停下,看着那马车越行越远,沈王氏也是重重的一叹,“她这是还在怨我啊,哎——”   沈王氏在满满的叹气声之中重新上了马车回府,沈柳氏却是站在那处不愿动,见她那般模样沈苏姀和沈君心自知劝不得,便也嘱咐下人好生照看自己先上车回君临。   马车不多时便进了安定门,沈苏姀一双眸子微微垂着不知在想什么,沈君心掀开车帘看向马车之外,满是兴味的模样恨不能下去玩耍一番,沈苏姀本不打算搭理他,可她不知怎地心头袭上抹怪异,总感觉马车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有人在盯着她一般,赶忙探身将沈君心一把拉过将车帘放了下去,眸光略冷的看着他,“可是忘了前次被掳走的事了?”   沈君心哪能忘记,小脸一白,顿时不敢再动。   沈苏姀无奈的一叹,没多久那怪异的感觉便消失了……   她心中一松,将这感觉抛诸脑后不提。   沈苏姀并不知道,在她马车刚刚经过的一处临街阁楼之上,正有一人雪衣墨发临窗而立,手中狼毫笔端沁了浓墨,正将她适才在车窗中一晃而过的模样细细描摹在纸上,待一张精致清绝的小脸跃然纸上,那人极低极低的一叹,“姀儿,你长大了——”   ------题外话------   你们家作者没有在11点之后更新啦,你们家作者有进步!\(^o^)/~ ☆、083 来自情敌的挑战!   沈琳琅一走,偌大的沈府安静了不少,不知是不是到了深秋,府中的雕甍画栋与亭台楼阁都变得了无生气,仿佛无形的阴霾笼罩在沈阀上空,在一片沉郁之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二夫人那日在城外等到太阳落山之后才半晕不醒的被身边人送回了沈府,从那日之后更是一病不起,卧病在床的二夫人夜夜梦见沈琳琅,一下子是她穿得不好,一下子是她吃的不好,整日里也泪洗面,不仅病情在加重,连带着脾气都暴躁了不知道多少倍!   二夫人的病倒只是个开头,在她整日阴阴测测的胡言乱语之中,沈老太君也被她那“为了沈家害了亲孙女”的言论气的晕了两回,偏生二夫人受了委屈是事实,再加上她病的糊里糊涂,老太君便是想惩罚二夫人一二都不行,老人家本就是年纪大了,这会子因沈琳琅的远走而心情沉郁,又听了这般的话哪里还能好的了,没几天便病倒在床整日进药。   老太君一倒下,或许是病气太盛,她屋子里怀了二老爷沈平孩子的香草没几日也在一次摔倒之后给小产了,老太君连番遭了打击更是心痛如绞,病情加重更是惊动了宫里的丽嫔,两位御医进府多日才将她的病情稳定了下来,可这还不算完。   沈家二老爷沈平因中风之症一直卧床不起,后来好转甚至能下地走路,本来沈家一直因为此事松了一口气,在沈琳琅出嫁之日沈二爷更是亲自为女儿带上的红盖头,可也就在沈琳琅刚走没几日,这位眼看着能大病痊愈接掌沈家家主大权的年纪刚过不惑的男人又给病倒了,至于原因,据说是纵欲过度导致的精虚阳衰。   沈君心的话无意之中竟然成了真,一片萎靡之气的沈府,或许真的气数将尽!   苍翠欲滴的伽南馆之中,沈苏姀正兴致颇高的喂马,赤焰在她这里已经快有两月,这么些日子以来在沈苏姀的精心照顾之下体魄似乎更为硬实强健了不少,不仅如此,赤焰的性子也变得好多了,对于香书、香词和沈君心几人再也没有从前的排斥,这让被赤焰的爆裂性子吓破了胆的几人分外欣慰——   “老太君今日里还是不见好,刚才派人送去的小点心老太君动也没动过,二夫人那里还是乌烟瘴气的,整日里除了抱着三小姐走前的东西苦笑便是诅咒沈家埋怨老太君,那些话句句入不得耳,她身边的人都不敢让外人进去,至于沈二爷,现在又不能下床了。”   香书的语气微微带着感叹,倒也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因为她十分清楚的知道,她自己就算再不喜欢二房的人,可她定然不想让沈府就此消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沈府真的没了前途,眼看着过了年就十三的小姐未来又能有什么好的出路?   沈苏姀一眼扫过去就知道香书在想什么,摇了摇头毫不在乎的一叹,“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只是老太君和二爷二夫人病的时候撞在一起罢了,总会好起来的,你这般唉声叹气的做什么,有又没让你去侍候。”   香书无奈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这边厢沈君心坐在近处的亭子里眯着眸子笑开,“香书,你不用替你家小姐担心,你看看她,全府上下都惴惴不安的时候她没什么反应,全府上下都开心欢喜的时候她也没什么反应,你也不用在为她担心什么了,她不会叫自己吃亏的。”   沈苏姀扫了沈君心一眼,他倒是知道她。   香书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无奈来形容了,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的性子真是融洽的很,她这小小下人的话谁能听得进去,香书这边兀自腹诽,沈君心却将目光落在了赤焰的身上,“五姐,七王爷的意思该不会是想将赤焰送给你吧,这都多久了也不见他过来拿,我瞧着这匹马很是不错,若是他真的不要了,不如……嘿嘿……”   沈苏姀没好气的扫了沈君心一眼,这位小少爷自己有金山银山且不看在眼里,偏偏喜欢觊觎别人的东西,沈君心就知道沈苏姀软硬不进,不由得换个姿势靠在围栏边上感叹,“说起来事实真是叫人感叹啊,一月之前谁能想到窦阀会这么快的倒台呢?窦昕死了,窦阀再有什么人脉也都翻不起浪花来了,窦准被关在天牢之中,说来也奇怪,反正都是要死的,他那样的人应该不喜欢暗无天日的日子,还不如早点死了的好。”   沈苏姀将手中最后一把马料喂给赤焰,转身走到沈君心身边落座,“他自然香早点死了,可惜,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下的事情负责,成王败寇,他既然已经是失败者,那也只能接受别人的安排,为他犯下的罪责承担!”   沈君心见沈苏姀语气郑重想了想也没再多说,却听沈苏姀道,“那香草肚里的孩子……”   沈君心双眸微眯唇角勾起,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靠近她,“是我……”   沈苏姀的眸子顿时狭了起来,沈君心呵呵一笑坐直了身子,眉头一挑看着她这般模样,“我说是我你就相信了啊,她自己滑到的能怪谁,难道还是我去推了她不成,怪只怪她没那个做夫人的命,再说了,那孩子到底是不是沈家的还不一定呢。”   沈苏姀眉头越皱越紧,沈君心挺直了背脊坐着一点儿也不怕,两人一个面色沉重一个则天真烂漫无害纯良,真是反差大的紧,二人正相持不下,香词忽然从前院走了进来,面上略有沉暗之色走到她身边,“小姐,前院出事了,您快去看看。”   沈苏姀眉头一挑,沈君心亦是蹙了眉,“出了什么事要找五姐?”   香词看了一脸不耐烦的沈君心一眼垂眸,“沈家的生意出了问题,外面来了许多闹事的商户,老太君此刻病着,二夫人和二老爷也都一样,府中没有能主事的主子,刘管家做不了主只好求小姐出面了。”   管家刘喜接替徐成的位子乃是新上任的,此人乃是老太君钦点,乃是已故老侯爷身边的近侍,性格颇为忠厚爽直,既然是求到了她这里,她不能不给面子,沈苏姀略带无奈的起身走了出去,“先去看看再说。”   沈君心便也跟在了沈苏姀身后,却见沈苏姀面上依旧是那副从容模样,刚走出伽南馆的院门便看到了一脸惶急的刘喜,刘喜年近五十,面容倒是不显老,周正的面上汗意莹莹,见沈苏姀出来眸光一亮,“五小姐,小人并非有意麻烦您,只是眼下实在是……”   “且说说出了何事?”   沈苏姀径直朝前院去,也不听刘喜客气的场面话,只语气沉稳的问他,刘喜一见沈苏姀的态度便知她不会坐视不理,当下心中就是一定,擦了擦面上的汗有条有理的道,“是咱们家的银号出事了,沈家的银号素来是君临城之中最大最安全的银号,但凡是大商家的银子都会交给沈家来通存通兑,我们沈家银号的银库之中平日里少说也得放个几百万两银子,平日里的收益也颇为可观,今日里来的都是老商户,都是打了许多年交情的,存在我们家的银子数量相当之大,他们在半月之前就陆陆续续的来要来兑银子,可是……”   刘喜越说额头上的汗流的越凶,听到这里沈苏姀还有什么不懂的,这些老商户不知为何齐齐来兑银子,按理来说人家要兑多少沈家就应该给人家多少,可叫人意外的是,沈家的银号之中竟然兑不出别个的银子来了,这自然就要让这些商户们发飙!   “原来的银子都去了何处?”   沈苏姀唇角微抿,淡淡一问,刘喜垂下头去,颇为丧气,“一来是三小姐的嫁妆花了一部分,二来是每月送到朝中的不部分……”   “三小姐的嫁妆用的是府中公中的开销,送到宫中的数量也绝不会让沈家陷入绝境,如此便能让沈家银号周转不开惹了麻烦?刘管家,你若是这般,那这趟浑水我就不必参与了。”   沈苏姀说着话步子便是一顿,刘喜一见面色顿时一变,“五小姐恕罪五小姐恕罪,不是小人不说,只是老太君交代过这事先不要伸张,其实是二夫人,三月之前二夫人娘家出了事,当时二夫人没有办法打量挪用了二房的财产,因为这事老太君狠狠地说过二夫人,可是后来三小姐和五皇子定了亲,二夫人又去求老夫人,老夫人无奈之下便应了二夫人,二夫人从沈家银号支走了五十万两的银子,说的是半年之内一定还清。”   “当时老夫人就有些担心银号的银子周转不开,可是这些老商户这么多年兑银子都是有佣金规矩的,不到时候他们不会随便来兑,且到了年末也是他们来存银子的时候,银号的周转绝对不成问题,可就在几日之前,几个打交道许多年的大商户齐齐过来兑银子,这一下才让我们慌了神,老太君前几日病情加重,也有知道了此事的缘故,我们已经派了人去柳府,可是那柳老爷现在根本拿不出银子来,二夫人又病倒在床,这一来二去的,那些商户闹得越来越大非要说沈家侵吞了他们的银子,今日更是闹到了府中来,小人不敢去惊动老太君,这才想到了五小姐,没有做主子的作保,外面那些人根本不相信小人所言,沈家以商起家以商立本,又怎么会做出如此无信无义之事!”   刘喜急急忙忙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说道出来,沈苏姀面上尚且还没什么表情,一边的沈君心一双眸子乌溜溜一转已经得出了结论,“这些商户提前来兑银子对他们自己来说损失也不小,只怕是有什么人在煽风点火,老太君给二夫人支银子的事只有沈家人知道,想必是有谁将这事走漏了风声,外面的人惴惴不安生怕自己的银子拿不回来,这才来为难沈家!”   刘喜对着沈君心一拱手,“小少爷英明,最近君临城中又开了新的银号,这些银号不仅比我们沈家的佣金利息低,更是广开门路把好些官户都拉了过去,外头的那些人一来是听到风声,而来也是看重这些,那新的银号乃是岭南苏氏所有,摆明了和我们沈家抢生意!”   沈苏姀如今已是明白了这事,当下也不再说什么继续朝前院走去,刘喜跟在沈苏姀身后,看着她这幅小身量依旧是有些不放心,若是三小姐在府中可能还要好点,这样的一个小姑娘说出的话不知道有几人能相信……   想到此刘喜额上的汗越来越多,一抬头便已经到了前厅。   前厅之外的沈家下人各个面色惶然,在那厅中坐着十多位面带怒容的中年老子,俱是锦衣华服眸带精光,俱不是寻常的小商小户,沈苏姀进门之时便略勾了唇角,眸光扫过在场诸人,直直朝主位走去,转身落座,面上仍是淡淡笑意,沈君心黑溜溜的眼珠儿流转,像个小侍卫似得站在了她身后。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微微一顿,又都更为不满的看向了刘喜,“刘管家,你叫我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就给我们带个小姑娘过来?!”   刘喜心中咯噔一下,果然如他所料这些人不将沈苏姀放在眼中,心中虽然有些心虚,却还是挤出几分笑意,“诸位老爷莫怒,这位是我们府中的五小姐。”   沈五姑娘……   众人面上讶色一闪而逝,俱是眸光深重的打量起沈苏姀,沈五姑娘为漠北捐献十万两黄金的事情整个君临城有谁不知有谁不晓,却没想到今日见了真人,刘喜看到大家的目光本是一喜,可随即便有人冷哼了起来。   “沈五姑娘虽有耳闻,可今日我们要见的是沈家家主。”   “刘管家到底能不能给个说法,若是不能,我们就官府见!”   “沈府果真无人了?竟让一个小丫头出来抛头露面,以为我们都是那般好糊弄的吗?”   各个都是在商场之上摸爬滚打数年的精明生意人,几句话说起来也颇有两分气势,一时让刘喜面露苦色不知如何才好,有侍婢为沈苏姀端上一盏茶来,她面容寻常的皆在手中,将盖子拿起来轻轻地撇了撇茶汤上的浮沫,细腻的白瓷磨挲滑过发出不急不缓的“呲”,略有些尖利,却好似带着魔力一般,瞬时让场中安静了下来。   那些将眸光落在沈苏姀身上又移开的人重新看向了她,只见寥寥雾气之后沈苏姀稚嫩精致的小脸之上露出两分莫测笑意,轻抿了一口茶汤她才抬睫看向大家,将茶盏“噔”的一声往身边桌案上一放,笑着问,“有那几位是要兑银子的?”   诸人被她这般气定神闲成竹在胸的模样震住,更让众人说不出话的却是这样的气韵竟出现在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身上,大半人都在愣神之中,只有三个人极快的应声!   “我要兑!”   “还有我!”   “我也要兑!”   其余人回过神来,见沈苏姀面上半分凝重之色也无,到底都是精明人,并没有立即接上去,只是看这位叫他们并未放在眼中的小姑娘有什么应对之策,只见沈苏姀眸光轻悠的扫过那三人,复又看向了刘喜,“刘管家,这三人可确有银子存在沈家银号?”   刘喜面色一苦,他让她过来是让她以主子的身份来安抚诸位老爷的,却不是叫她重提兑银子之事,要知道沈家银库之中现在可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可对啊,尽管心中叫苦,刘喜却还是慎重的点了点头,“正是。”   沈苏姀点点头算作知道,复又看向了站在门口的香词,“香词,你拿着三位老爷手中的契据和存根去为三位老爷兑换银子,要最好成色的,切莫缺斤少两。”   香词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走到那三人身边,“请三位老爷让手底下的人随我走。”   不仅在场的诸位老爷愣了住,便是刘喜都满是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沈苏姀,见沈苏姀一副平静模样,他心中忽然有些明白过来,随后深吸口气,也尽量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沉稳些,那刚才说要兑银子的三人满眸狐疑的看着香词,香词见状又说了一遍,“请三位老爷派人随我来,半个时辰之内便给三位兑出银子来。”   三人相视一眼,俱是带着疑窦的对身后之人使了个眼色,而后便看到三个虽然是下人模样可仍是一身沉稳之气的男子跟着香词走了出去。   整个大厅陷入了沉默,每个人都在等待,相熟的大老爷们不停地用眼神交涉传递着此刻的心情,唯有沈苏姀波澜不惊的坐在上首品茶,香词虽然说的是半个时辰之内,可大抵只过了三盏茶的功夫香词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大厅之外,在她身后还跟着那三人,他们离开之时的面色都带着轻松和疑窦,此刻回来却只有一片沉凝。   “三位老爷,你们三人共计两百六十万两白银已经兑出,现在正由三位的随从送往三位府上,银子数量和成色皆有他们三人确认,这里是兑换的凭据。”   香词将一叠票据分别递给三人,又对着沈苏姀点了点头便继续走到了门侧站好。   那三位老爷面上神色不定的看向各自的账房先生,那三位账房先生皆眸色深重的点头。   沈苏姀好整以暇的抬起头看向底下的三位,“真是不好意思让三位久等了,现下银子皆已兑出,三位想必也安心了。”微微一顿,她又看向了其他人,“在座的诸位皆是我们沈家打了许多年交道的老交情,此番齐齐兑银子想必也是遇上了要紧之事,且不知还有哪位要兑银子的?沈家这么多年来做事各位也都知道,是绝不会让诸位吃亏的。”   话音一落却无人应答,他们并非是真的缺银子,只是听了某些言论这才不放心的来试试沈家,却不想一试试出了问题,这么多天沈家都没能为他们解决的问题却被这个小姑娘眨眼间给解决了,这沈家到底是不是像外面传言的那般?这位沈五姑娘在沈家又是什么位置?   诸多疑问让底下众人没有轻易的作出决定,沈苏姀一笑,“听闻君临城中又有新的银号在招揽诸位,诸位都是生意人,沈苏姀便也明人不说暗话,且问一句那苏氏银号提给各位的佣金利息是几分?”   底下众人顿时挑眉,有人已忍不住开口,“一分五!”   沈苏姀点点头,“一分五的利息说起来也不算低,各位都是沈家的老顾客了,这么多年大家竭诚合作沈家也从未出过乱子,这样,想到大家这么多年对沈家一直颇为照顾,不如就将诸位原本在沈家的一分八的利息降到八分如何?也算是为诸位搏个好彩头。”   诡异的静默——   刘喜唇角抽搐的看着自家五小姐,心中疼的滴血,可看到底下诸位眼底闪出的精光复又大松口气,相比去见官的结果,眼下至少沈家银号还在,这些肥的流油的老顾客也还在,刘喜暗暗地松了口气,他明白,这一场乱子今日已经被这个小姑娘摆平了。   “五姑娘说的是真?”   底下有人质疑,沈苏姀笑起来,“可以让刘管家马上与各位立字据,若是沈苏姀未曾做到,诸位拿着这字据去见官沈苏姀届时无话可说。”   底下众人顿时眼冒精光,这字据定然是要立的,却也不急于眼下失了身份,沈苏姀看向底下诸人的面色笑开,“看样子大家是不准备继续兑银子了,既然如此,那沈苏姀也就不作陪了,稍后让刘管家陪着诸位在府中逛逛,且让厨房准备些简单酒菜聊表心意。”   刘喜闻言立刻恭敬的起身欲送沈苏姀出门,可沈苏姀刚站起身来那三个刚刚兑了银子的便一脸诡异的看向了她,一人拱手道,“五姑娘做人实在是厚道,不知我们是否——”   沈苏姀了然的挑了挑眉头,“诸位想再将银子存入沈家银号?”   三人立刻点头应是,沈苏姀唇角微勾,诸人本以为她定然会和和气气答应,却不想她随即便摇了头,“真是抱歉,刚才忘了说,沈家的八分利息只对那些对沈家同样厚道的老顾客才管用,其余的人,沈家暂时还没有降低佣金利息的打算。”   沈苏姀说完便带着沈君心走出了厅门,刘喜一路将沈苏姀送出门去,看着沈苏姀的背影走远才笑着回过头来,扫了一眼那三位面色青红交加的大老爷一笑,“诸位,我们五姑娘说到做到大家务必放心,请诸位先移步花园走走,稍后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聊!”   回伽南馆的路上,沈君心一脸崇拜的看着沈苏姀,一双眼睛更是闪闪发亮,“五姐,你真是厉害啊,就这么的就摆平他们了!兑给他们的都是你自己的钱吗?可是你哪来的钱?”   沈苏姀扫了他一眼,“自然是挣得。”   沈君心撇了撇嘴,“你为何不让那三人继续存在咱们家,两百多万两也不是个小数目。”   沈苏姀不置可否,“他们想去苏氏银号便让他们去啊,何必强留?”   沈君心万分感叹的摇了摇头,“五姐,我以后绝不会惹你的……”   沈苏姀挑了挑眉,“惹或不惹,对我来说都一样……”   沈阀的一次动荡被沈苏姀摆平,这件事当然要被刘喜汇报给沈王氏知道,当时的沈王氏并没有发表意见,可是沈家的麻烦远远不止这些,银号周转不开,献进宫绣坊织品质量不过关,画舫失火而损失惨重,码头的工人因为主事之人克扣工钱而罢工,短短数十日,沈阀好似陷入了诅咒之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能引发成沈府的一次动荡,沈王氏起初并未说什么,可当她面对着这么多的事情无能为力之时,她发现那个十二岁的五姑娘总能在关键时刻出现解决,或许是她老了,或许是沈家此时此刻确实是一个能启用的人都没了,在沈苏姀将那码头主事之人交由官府又安抚了工人们让沈家码头重新开张之时,沈老太君已经严令全府的管事,沈家大大小小的一应事务皆交给五姑娘统筹。   这统筹二字不清不楚,可只有头脑清醒的杨嬷嬷知道,就在这短短半月之间,死气沉沉的沈府已经在五姑娘手中重新的焕发了生机,上至管家,下到府中侍婢,没有谁不将沈五姑娘认作掌家之人,就连与沈家素无往来的商户们都点名要和沈五姑娘做生意,看着躺在床上一日比一日消瘦的老太君,杨嬷嬷知道,沈家是真的变了天了。   沈府无人是事实,诸事压在沈苏姀手中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手中她哪里能承受得住,能将所有的事情顺利的解决,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太不容易,更是叫众人叹为观止,当陆氏见到沈苏姀的那一刹那,明显的看出她清减了不少。   “沈家也真是的,下人们都是做什么的,怎能让你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去做那些事情,看看你,这才几日不见你这胳膊又细了一圈,沈老太君她怎么能忍心啊!”   陆氏是真心疼,见她如此言语沈苏姀不由得无奈笑开,“娘娘说的哪里话,苏姀乃是沈家人,无论如何都不能置身事外不是,所幸现在的沈府已经度过了难关,接下来也没什么能让苏姀为难了,太后您……真是比祖母待苏姀还要好。”   沈家的旧事陆氏多少知道的一些,闻言不由爱恋的摸了摸她尖瘦的下巴,“沈家以前的事我也知道,你不但不抱怨如今还要为沈家如此出力,怎能叫哀家不心疼你,可怜沈家这一辈无男儿,若是有个稍微争气点的得了那洛阳候位,外头那些人也不敢如此放肆!”   听这话沈苏姀就知道陆氏一定知道许多,也不再多说,只是苦笑的摇了摇头,“反正这么多年了,沈府中人都习惯了。”   陆氏握着沈苏姀的手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年纪小,你不知道这人心道理,这爵位之事拖得越是久沈家的处境就越是艰难,外头的小商小户都敢将沈家不放在眼中了,再过个几年你在看,可怜你现在年纪太小,不然哀家真想马上就将你嫁出去远离那些破事!”   沈苏姀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太后娘娘便是让苏姀嫁出去苏姀也还是姓沈,无论哪样沈家的事情苏姀都不能不管的!”   陆氏闻言自然动容,“有你这样的孙女儿,沈老太君前世不知从哪修来的福气!”   沈苏姀摇了摇头,“娘娘也有诸位公主们呢,她们各个都很孝顺呀。”   陆氏笑着点了点头,可那笑意一闪而过随后便凝滞在了她的唇边,沈苏姀眉头微蹙,觉得肯定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陆氏看她疑惑模样一叹,“华景和华阳都在哀家身边自是不必说,哀家只是想起了华庭啊。”   嬴华庭……   沈苏姀面色微滞,有些喃喃的道,“太后想华庭公主了吧,何不……叫她回来……”   陆氏闻言拍了拍沈苏姀的手眸光落向了远处,“三个孙女之中,华庭的性子最不像公主,可她却是最重情义的,她这一走便是三年,哀家知她心中也不好过,若是回君临,她只会更难受,这世间的女子啊,最怕便是长情,丫头,你往后切莫念一个人太深!”   二公主嬴华庭与忠亲王一母同胞,其人性子洒脱豪气,曾经在这宫中深受昭武帝与太后的宠爱,不仅如此,便是曾经的苏皇后都对她颇为怜惜,其人在十岁之时便和当时十二岁的苏阀少将军苏彧定下了婚约,两人从小青梅竹马长大,一路形影不离,二公主对少将军钟情已久,少将军亦对二公主疼宠有加,郎情妾意天作之合,不知有多少人艳羡。   自定下婚约之后少将军苏彧便去了西境,一年之中回来君临的次数屈指可数,饶是如此二人亦是情比金坚相互牵念,本以为过个五六年等公主及笄之后便能成婚,可仅仅过了三年,苏阀便出了通敌叛国之事,少将军苏彧身死西境,苏阀全族被灭,婚约无效,二公主嬴华庭在苏阀出事半年之后也离开了君临城再没回来过,那时候她只有十三岁。   而今,华庭公主已有十六了。   沈苏姀因为这个话题沉默了下来,周身气韵也沉甸甸的让人看的心中一揪,陆氏沉浸在自己的心虚之中未曾发觉,末了深吸口气有些无奈的笑了开,“说起来这么多年也没多少她的消息,她就好像要忘了君临似得,可是三日之前她封地上竟然递了一份官文上来,她那样的性子最是不受规矩拘束的,这一次也不简单,她竟要在她封地设立女官职位,先秦时候朝中确有女相女将,可从那之后已经百多年没有女子在朝为官了,偏生她这次动了这门心思,皇上念了她多年,自然恨不能她要星星也给她摘下,可这朝官之位不可小觑,若是在后宫设女官也就罢了,却偏生是在她封地的官堂之上,皇帝这几日可为难着呢。”   沈苏姀回过神来,闻言唇角微扬,“公主果然豪气,必定是不愿以女儿身屈居与男子之下,倒是有几分古秦人的大气无畏,放眼天下,只怕唯有公主敢这般行事!”   陆氏听到这话也笑了开,“她那样的性子倒也真是,且不知此番皇帝会不会准了她。”   沈苏姀笑了笑没有轻易接话,这边厢忽有宫女脚步极快的进了殿门,站在珠帘之外急切道,“沈姑娘,您带进宫的马儿在外面发狂了,您快去看看吧。”   沈苏姀眉头一簇,陆氏看着她,“今日骑马来的?”   沈苏姀唇角微抿,点了点头,陆氏赶忙放了她,“那快去看看!”   沈苏姀起身跟着那宫女往外走,以她的身份当然不能骑马进宫,若非是因为那马儿不同寻常,她只怕连宫门都进不得,这么多日了,她要将赤焰换给那人!   刚走出寿康宫便看到许多人围在一辆马车旁边,赤焰的身影正在其中,老远就听到那粗重的喷气声,沈苏姀赶忙疾步走过去,刚走近了些却听到一声略带清寒的喝问声!   “本郡主在问你们话你们难道听不懂吗?”   “七王爷的马怎么会出现在此处,是谁将马儿留在这里的!”   周围的宫人大都是宫中侍卫,早些时候被沈苏姀留在这里看马的寿康宫宫人不知去了何处,这样一来周围人便无人知道这匹马儿是谁带进来的,宁微倾看着在她面前撒蹄子的高头大马也不敢靠的太近,只那凌厉的眸光扫向周围众人,却无人能给她答案。   “是我带进宫的!”   忽然响起的清绝之语震得背脊一僵,她转过身来,果然看到一身湖蓝宫裙着身的沈苏姀正朝着她走来,眉头狠狠一皱,宁微倾有些不能置信,“王爷的马儿为何是沈姑娘带进宫的?”   从“苏姀”变成“沈姑娘”,这称谓的变换表达了宁微倾现在的心情,沈苏姀丝毫不以为意,走至宁微倾身边并未立刻答话,却先是抚了抚躁动不安的赤焰,赤焰在她的安抚之下变得平静下来,宁微倾看到赤焰不仅不排斥沈苏姀竟然还与她分外亲昵的时候骤然将眸子紧紧缩在了一起,沈苏姀此刻方才转过身来。   “因为赤焰此前生了病,王爷将马儿送去了沈府着我照看。”   沈苏姀回答的十分平静,宁微倾表情虽无大变,可那眼底却是暗光明灭,“王爷为何将马儿送至沈姑娘处?”   沈苏姀看着宁微倾的表情,又听到这好比质问一般的话语眉头一皱,她淡淡转头一下没一下的顺着赤焰的马鬃,樱唇微动辨不出情绪,“这个郡主应当去问王爷,因为我也不知王爷为何将赤焰送到沈府去。”   沈苏姀的回答本是实话,可在宁微倾听来却有两份其他的意思,这叫她有些不舒服,唇角微抿道,“那今日沈姑娘将赤焰带进宫来是何意?”   “要还给王爷。”   沈苏姀答得平静,宁微倾点了点头,一时也无言。   场面稍稍一静,沈苏姀正在想要不要将赤焰牵走,可一直安顺的赤焰忽然转头嘶鸣了一声,沈苏姀心中咯噔一声,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方向,果然,嬴纵和嬴策一行几人正朝着他们走过来,沈苏姀垂眸扫了赤焰见到久违的主人兴奋的模样,微微一叹,也罢,遇上了更好,也不必麻烦别人叫赤焰还给他——   沈苏姀正默然下来,嬴纵一行人就已经走到了他们身前,宫人们尽数跪地行礼退了开,这边厢嬴策已经惊喜的叫了出来,“赤焰!好些日子不见了!咦,苏姀你怎么和赤焰在一起?”   沈苏姀眸色微沉并未说话,嬴纵已经大抵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走到沈苏姀身边扫了她一眼又看向了赤焰,赤焰见到他十分欢快,撒着蹄子擦着他的掌心与他亲近,嬴纵不由得微微勾了勾唇,“照看得很好。”   沈苏姀面无异色,垂眸将缰绳一松站在了一边,嬴纵挑了挑眉头并未做声,嬴策看着他们这模样一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却是一脸骄傲的对着身后几人道,“你们可没见过苏姀的御马之术,便是个成年男子也不一定能超过她呢,本殿只看了一次,那可是毕生难忘啊,若是再过几年,苏姀只怕真能称霸这君临城!”   嬴策话语带着分外的兴奋,说的他身后几人也动心起来,当首便是宁天流和澹台珑,沈苏姀扫了嬴策一眼,看到澹台珑的时候微微一愣,倒没想到她也在此,宁天流颇为捧场的一笑,“听八殿下夸了很多次了,可惜没能见着。”   他本是随意一句,宁微倾闻言笑开,“既然八殿下如此力荐,沈姑娘的马术必定超群,记得在王府之时沈姑娘曾许下和微倾赛马之诺,择日不如撞日,不若我们今日就去那上林苑的马场之中跑上一圈?正好听说那边来了一批好马!”   宁微倾说得轻松,嬴策听到这话顿时眼睛一亮,“对啊,郡主的骑术也不弱呢,宁家的封地在忽勒草原上,郡主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妙哉妙哉,今日可以看你们两个的表演了!”   沈苏姀眉头紧蹙,心中早已对嬴策翻了个白眼,扫了一眼周围人那亮晶晶的眸光,再对上宁微倾那期待之中又藏着两分锋芒的目光,沈苏姀不知她那似敌非敌的意味从何而来,可重要的是,她此刻的兴致并不高——   “不必用上林苑之马。”   低寒的声音忽然响起,沈苏姀忽然觉得手中多了一物,低头一看,嬴纵竟然将赤焰的缰绳塞到了她的手中,抬睫正好对上他清寒鬼面之下的眸子。   嬴纵眼底好似落进了星子,动了动唇,“就用赤焰。”   沈苏姀眉头顿时皱的更紧,这边厢嬴纵一个转身就跃上了赤焰的马背,而后向她伸下手来,见她愣着不动,不由得一弯腰将她捞在了自己身前!   “我们先走一步。”   话音一落嬴纵就带着沈苏姀扬鞭而去,其余人等看着二人的身影越走越远,则自己朝那上林苑马场而去,马背之上,沈苏姀正恻恻咬牙,“谁说我要和宁郡主赛马!”   嬴纵不置可否,“又没说让非让你赢。”   沈苏姀眉头立簇,“我当然会赢!”   嬴纵笑出声来,“唔,那再好不过了……”    ☆、084 再露破绽!   十月初的天色秋高云淡,上林苑的皇家马场之中本是一片萧瑟,今日里却因为诸位身份贵胄的主子增添了荣耀生气,宫人因为主子们的忽然到来惊得失了魂,好半天才将马场高台之上布置完全,嬴纵墨袍凌然的坐与正中首位,嬴策、澹台珑、宁天流等人依次而坐,目光都落在底下马场之中的两人身上。   素来生人勿近的赤焰此刻正安顺又亲昵的臣服于沈苏姀手中,众人目光惊讶的看着这一副诡异的场景一时间都有些疑惑,嬴策的眉头皱的最紧,“七哥,赤焰如今怎生改了性子?连我都不让碰,却瞧着对苏姀亲近的很,这又是什么缘故?”   嬴策的话让宁天流也生出同感,嬴纵随意撩了一眼底下那一人一马,眼眸深刻,却并没有答话,宁微倾此时也看着沈苏姀和赤焰的相处模样儿怔神,赤焰乃是嬴纵之钟爱,嬴纵从不会让人乱碰,便是赤焰自己也绝不会让除了嬴纵之外的人靠近,可这一次,不管是马儿还是马儿的主人都对沈苏姀例外,这个“例外”到底意味着什么……   宫人们早就牵来了十多匹血汗宝马,俱是在场边用优质马粮喂着,沈苏姀和赤焰站在一边,等着宁微倾为自己选一匹好马来,宁微倾的眸光从赤焰的身上移开,转而看向了自己眼前这几匹大马,眉头微蹙似乎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准主意。   站在一边的小太监见两位都是太后跟前的红人不由得分外热情,“郡主,沈姑娘,这些马都是前些日子从西北送过来的,各个都是汗血宝马,皇上都亲自挑了两匹过去呢,不仅耐苦有劲儿,速度更是别的地方的马比不上的。”   见宁微倾吃不准选哪个好,那小太监不由看向了沈苏姀,“沈姑娘,您且帮着郡主选选?”   沈苏姀本不想参与,可那小太监话音落下宁微倾便看向了她,沈苏姀眉头微挑扫了那群马儿一圈,挑了一匹个头不是最大腿脚却最粗壮的棕色马儿来,“这个看着不错。”   那小太监赶忙捧场,“沈姑娘好眼光,这匹马腿脚极好,此前皇上都赞过呢!”   宁微倾眼底也露出满意的光彩,“好,就是它了!”   小太监立刻点头让其他人把剩下的马儿都牵回了马厩,宁微倾好生打量了一下那匹棕色大马,越看心中越是满意,长边的架子上挂着许多辔头鞍鞯,宁微倾打眼点了几样,立刻有她的侍女上前为她装在了马背上,赤焰身上鞍鞯齐备,可那马鞭乃是嬴纵常用,又粗又重沈苏姀手太小实在难以掌控,那小太监见之看忙道,“沈姑娘何不再选一条马鞭?”   沈苏姀看了看自己手中拿着墨色长鞭也有些无奈,便点了点头,那小太监一副狗腿模样,转头便将那架子上看起来最为精巧强韧的银色马鞭递了过来,“沈姑娘看看这条如何?”   沈苏姀并不挑剔,见那马鞭本身也是上品便接在了手中,旁边的宁微倾见这小太监对沈苏姀颇为热络不由得挑了挑眉,站在她的身后的侍女似乎也觉得那小太监冷落了自家郡主面色有些不虞,宁微倾并不作声,只挑了另外一条赤色长鞭作罢。   如此,二人便算装备齐全。   沈苏姀眉头微挑翻身上马,“郡主想怎么比?”   沈苏姀的身量虽小可骑在赤焰马背之上也不叫人觉得突兀,可赤焰到底身骨强硬且又是在嬴纵手中练出来的,等下跑动起来那般劲力可想而知,沈苏姀的小小身板到底能不能驾驭的住还是未知,宁微倾的眸光从她和赤焰身上一扫而过,自己也翻身上了马,朝场边那小树林一指,“至那树林尽头再返回,看谁先回来便可。”   秋日的杨树林之中枯枝败叶堆积,而那林中小道本来也不能同时容下二人并驰,宁微倾眼底浮着暗光,看起来是非要和沈苏姀一较高下才死心,沈苏姀也没有觉得不妥,点了点头应下,“便按郡主所言!”   听两人说定了规矩,即刻便有人上了高台报给高台上的人听,沈苏姀和宁微倾一同御马至场中白线之上,只等宁微倾的侍女下令便开始比赛,沈苏姀面色如常,似乎并不觉得这场比试她会输,这模样看的宁微倾心中没底,再加上此前嬴策的连番夸赞,让她更有些不安了,说来她也觉得奇怪,她分明比沈苏姀打了四岁,可却无论如何不能将她当做普通小孩子对待,感觉到手中马鞭似是太硬,她不由得蹙了蹙眉,“去换条软一些的马鞭来!”   本以为会马上开始比赛,谁知道宁微倾忽然出了这等变故,跟在她们身边的那侍女接过马鞭来,一回身却发现场边的马具架子已经被宫人们移走了,不由得就有些迟疑,沈苏姀抿了抿唇,“不如和我换吧,我喜欢硬一些的马鞭。”   那侍女转过身来看了看沈苏姀手中的银色马鞭,面色有些为难的看向了宁微倾,宁微倾顿了顿也不知该不该应下,沈苏姀这边厢已经一抬手将那银色马鞭向着宁微倾抛了过去,宁微倾下意识抬手接住,沈苏姀这才看向宁微倾的侍婢,“给我吧!”   宁微倾迟疑一瞬,倒也洒然的接下了,“多谢!”   那侍婢见此才将赤色的长鞭递给了沈苏姀,沈苏姀摇了摇头,“无碍。”   见两人都准备妥当,那侍婢倒数三声猛地击掌——   清脆的掌声落定,只见白线之后的一棕一墨两道影子恰似一道闪电一般冲了出去!   宁微倾始发势头惊人,不出片刻便领先沈苏姀半个马身,玲珑的身形低伏至马背,银色的长鞭灵蛇一般的卷动,清脆声响一声接着一声,那棕色马儿堪堪越过了赤焰跑在了前头,沈苏姀见状也不着急,只让赤焰并不吃力的跟在宁微倾身后,没多时两人的身影便没入了树林之中,那侍婢一路小跑着跟着进了林子。   高台上的众人看着二人的身影前后消失,眼底俱是露出两分惊艳之色,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段,却足见沈苏姀控马之速绝非一般人可比,何况她的年纪还如此之小,不过这到底是赛马,两人之间总是要决出个胜负的,而这对手又是宁微倾,如此说来胜负一时之间倒有些不好下定论,嬴策饶有兴味的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你们猜谁会赢?”   并没有人接嬴策的话,他唇角微扬,“我觉得苏姀会赢!”   宁天流扬唇一笑,“你对沈姑娘这么有信心?”   嬴策点了点头,“你们是没见过她此前的表演,若是见过便会相信今日定然是她赢!”   众人见他这幅模样眼底不由闪过玩味之色,连澹台珑都意味深长的看了嬴策一眼,嬴策见诸人眼神便知不好,轻咳两声看向嬴纵,“肯定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七哥你说呢?”   嬴纵微垂的眸子微抬,“也不是非要赢——”   众人微怔,也不是非要赢的意思是……   一片静默之中,宁天流当先笑出声来。   也不是非要赢,可若是她想赢,便也是手到擒来的事!   ·   风驰电掣飙蹄扬沙,两边的景物幻影一般向后退去,地上的枯枝败叶都被马蹄扬了起来,宁微倾的马术当然不会弱,可任凭她怎么使力沈苏姀都一直紧咬在她身后不放,狠狠地咬了咬牙,宁微倾手中的鞭子更为使劲了些,“啪啪”的脆响不断,沈苏姀只看到她座下棕色大马诡异的一颤,脚下的速度愈发快了起来!   林中小道并不常用,此刻横着许多枝桠,她们二人不仅要跑出速度,更要小心避开这些枝干避免绊倒,宁微倾一路行云流水,回过头一看,沈苏姀也没有慢下来分毫,眼看着前面的树林尽头遥遥在望,宁微倾手中马鞭再次高高的举了起来!   两声脆响同时响起,在宁微倾身后的沈苏姀此时才开始发力,赤焰吃疼狂奔,不多时便紧紧跟在了宁微倾身后,宁微倾见此眸色微变,马头一转横在了路中间,路两边皆是树杈横着,沈苏姀便是能往前走也没有办法!   宁微倾唇角紧抿,折手段并不光彩,可此时此刻她也没有别的办法,正以为沈苏姀必定没有办法之时耳边却传来咔嚓数声响,转头一看,赤焰独自从那树杈之下疾驰而过且正要超越与她,马背之上空无一人,沈苏姀去了何处?   心中正是一动,赤焰已经从她旁边挤了过去,一道湖蓝色的身影从马腹之下一闪而起,不是沈苏姀是谁,宁微倾低咒一声银牙狠咬催马跟了上去,沈苏姀此前并未使出全力,此刻的赤焰跑动起来万分轻松迅捷,不多时已经至树林尽头,只见沈苏姀凌空扭身,马蹄还未落地的赤焰竟然与半空就被扭转了过来,马蹄落地,赤焰嘶鸣一声朝来路返回,宁微倾使足了力气,在她正要调转马头的时候沈苏姀已经先她一步返程!   沈苏姀看出了宁微倾的求胜心切,可她也没有随随便便输给别人的打算,赤焰的脚程并非一般人可比,可宁微倾输就输在花哨动作颇多,这一切只因她未曾上过战场,如果她试过被千军万马追逐,如果她试过在漫天箭雨之中穿行,那她一定会知道只有最干净利落的动作才能让她以最快的速度活命,看了看疾奔的赤焰沈苏姀心头不知怎地一动,即便赤焰不曾排斥与她,可她到底从未真正的驾驭过它,这是第一次,可她们默契的配合却好似是已经认识了许久的伙伴,她熟知它的脾性,而它也能懂得她的意念!   沈苏姀已能确定今日必定会是自己得胜,如此也不算丢了他宝贝马儿的脸,眼看着不远处的树林出口就要到了,可身后却陡然爆出一声狂暴的马嘶,沈苏姀心头一动,勒马回身之时只看到宁微倾樱粉色的身影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般被原地狂转的马儿甩了出去!   树林入口之处传来一声尖叫,沈苏姀看着那疾奔而来的侍女道了句“去叫人”便调转马头朝那疯马奔了过去,侍女不敢耽误,赶忙跑出树林去报信!   当那侍女的尖叫从树林之中传出来的时候高台上的诸人便觉得不对,下一刻便看到一人疾奔了出来,高台上诸人尽数站起,那侍女面色急惶的大喊一声,“郡主出事了!”   话音落定诸人便朝那树林而去,刚走到树林入口之处便听到数声凄厉的马嘶声爆出,嬴纵眸光骤然一暗,眸光微狭的看向远处,果不其然看到原本该是宁微倾坐骑的棕色马儿正疯狂的原地打着转儿,而在那马背上的人却已经变成了沈苏姀,在距她不远处的地上,宁微倾握着脚踝跌坐在地,嬴纵呼吸一沉,撩黑的身影好似苍鹰一般跃起,直直朝那疯马而去!   沈苏姀正在全神贯注的制马,她想不通为什么每次在这里跑马的时候都会遇上变故,上一次是她自己这一次是宁微倾,座下的马儿发狂发癫比上次的马儿更甚,显见的并非是一般的疯魔,她两只手被马儿的力道拉扯的生疼,夹着马背的退更是被磨撞的颇为难熬,眼看着马儿的力道太大她小小的身子已有些坐不稳,身后一道劲风袭来,背脊忽然就贴了一道胸膛,两只大手从她身后伸过来,一把将那缰绳紧攥了住!   “放手。”   低寒的语声落在她头顶,沈苏姀还未反应过来缰绳已经落在了他手中,她整个人雀儿一般被他罩在怀中,手脚再也不用费力气,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背后的胸膛温热有力,眼前的两只大手将那缰绳凌厉一勒,咔嚓一声脆响,马头折断般的扬起,马儿好似被定住一般僵在了半空,下一瞬沈苏姀腰身一紧,扬在半空的马蹄还未落定嬴纵已经揽着她的腰身飞跃而起,他含了内劲的脚尖在那马背之上轻点,眼前一花他已抱着她翩翩而落,沈苏姀腰腿无力只能靠在他怀中,脚刚踏到地面之上,身旁轰然一声闷响,转头看去,只见那骨骼强健的棕色大马像一只破碎的布娃娃一般倒在了枯叶之中。   沈苏姀微冷,低头看了看揽在自己腰上的大手背脊一阵发凉。   “沈苏姀,你就不能让本王省心些吗?”   低幽的声音带着两分沉郁落在她头顶,沈苏姀心头一紧抬起头来,立时对上一双沉暗的眸子,她动了动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下意识的拨开他的手,可随即腿便是一软,嬴纵垂眸扫了一眼被她折磨的不像样的裙衫,抿了抿唇再未说话。   “郡主,您怎么样?”   那边厢宁微倾的侍女正在替她揉脚踝,此刻的她也有几分狼狈,好似是崴了脚一时站不起来,幸而没有大碍,只见宁微倾眸光颇为楚楚的向嬴纵看了两眼,奈何身边这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沈苏姀看了看宁微倾,又看了看自己身边这人,不由得有些无奈,嬴纵看着沈苏姀的模样不知为何,这边厢宁天流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   “这马有问题。”   宁天流颇为心疼的看了宁微倾一眼,素来清风朗月的眸子变得异常深沉。   “应该是被人动了手脚。”   嬴纵唇角微沉,嬴策在一旁闻言也挑了眉,“刚刚开始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跑起来就发狂了?还记得上次苏姀的马也是半途出了问题,今年的怪事可真是多!”   嬴策话音落定,宁天流的目光已经开始到处搜寻,最终她将目光落在了宁微倾身边掉落的马鞭之上,他走过去将那马鞭捡了起来,垂眸研究一番眼底狭着冷光的看向了其他人,“是这马鞭的问题,马鞭上沾了附子草的毒。”   附子草乃是马的克星,任是谁也不会把马具和附子草放在一起,除了是有人故意为之之外还有什么别的解释?宁微倾听到这话也觉得有些意外,眸光一阵沉凝不知在想什么,在她身边的侍女眼底暗光几闪,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看向了宁天流,“世子爷,这马鞭是沈姑娘给我们家小姐的,从马具架子上取下来之后只有她一个人接触过!”   话音一落满场骤静!   宁微倾面色一变,立时呵斥,“秀荷,胡说什么!”   那侍女闻言顿时觉得委屈,却还是弱声道,“本来就是,那马鞭本是沈姑娘的,她却主动跟您换了过来,若非如此她哪能赢了您啊,奴婢说错了么……”   沈苏姀面无表情的挑了挑眉,另外跟着的几位世家公子立时将异样的目光落在了沈苏姀身上,澹台珑眸光几闪,将目光落在了那马鞭上,这边厢宁微倾的面色颇为诡异,略带迫人的扫了一眼自家丫鬟才让其住了口,嬴策也颇为不虞的扫了那秀荷一眼,“怎么说话呢,苏姀难道会害你们家郡主不成——”   宁微倾面色青白不定十分难看,借着秀荷的手站起身来,定了定神看着沈苏姀正声道,“家奴护主心切口不择言,沈姑娘莫放在心上,今日是我技不如人,输的心服口服!”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宁天流无声的笑笑,一边的澹台珑却走上前来将那马鞭拿在手中轻嗅了嗅,眉头微蹙,看向众人道,“这附子草的味道已经淡了,应当是在一个时辰之前就涂好了的,世子爷应当去问问司马监的宫人。”   “你说的可当真?”   嬴策眸光凝重的一问,澹台珑瞟了他一眼,“八殿下爱信不信。”   嬴策眉头顿皱,若是往日他定是要回嘴的,可今日里却不知怎地生生将口边的话咽了下去,沈苏姀瞧着这一幕有些讶异,一抬头,嬴纵也正将深沉的目光落在澹台珑身上。   “此事只怕要从长计议!”   “所幸郡主只是受了轻伤,把证物交给容冽吧。”   嬴纵淡淡落下两句话便朝拉着沈苏姀朝赤焰走去,众人看的眼底明光一闪,便见他将沈苏姀往马背上一放而后自己跃身坐在了她身后,又朝众人看过去,“待会寿康宫见罢。”   话音落定嬴纵便调转马头朝树林之外驰去,沈苏姀不必想也知道外面众人面上是什么表情,她不由得长声一叹,“王爷现在应该先送郡主走,她受了伤行动不便。”   嬴纵居高临下的扫一眼她的发顶,“沈苏姀,本王倒不知你何时变得如此舍己为人。”   沈苏姀又摇了摇头,“王爷明知郡主的心意,怎能做到熟视无睹?”   嬴纵唇角冷冷勾起,有形的眸光似一把利剑一般扫向她的后脑勺,看的沈苏姀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你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懂什么,本王如何行事需要你来教吗?”   沈苏姀撇撇嘴不再多说,转而一叹,“且不知是谁总想要了我的性命。”   嬴纵并未再说话,只是加快了马速,不多时便到了寿康宫外,宫门口的侍卫见是他立刻就上来牵马,嬴纵将她抱下马来,一路带着她往寿康宫去,路嬷嬷站在宫外见到二人一起过来不由得满是意外,却是道,“太后娘娘这会子正在午睡,王爷和沈姑娘要稍稍等会儿。”   沈苏姀点头,嬴纵却是将正欲离去的路嬷嬷叫了住,“去找个大夫给她看看。”   沈苏姀微微一愣才确定嬴纵是在说她,路嬷嬷有些惊讶的上下打量了沈苏姀一瞬,见她面色确有些白却也看不出到底是生了什么病,沈苏姀亦是疑窦不定的看着嬴纵,嬴纵略有些不耐的看着路嬷嬷道,“适才赛马之时只怕有许多擦伤,且去西殿瞧瞧。”   沈苏姀面色顿时几变,路嬷嬷眸光一转便明白过来,赶忙抬手一请,“沈姑娘随奴婢去西殿等等,奴婢这就去唤笙娘为您瞧瞧。”   沈苏姀没想到嬴纵能看出她的不适,见他眸光赤裸裸的在她周身扫荡而过,沈苏姀抿了抿唇转身跟着路嬷嬷朝着西殿而去,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嬴纵才百无聊奈的落座。   西殿仍是原来的模样,沈苏姀在这里住过几日一点儿也不陌生,路嬷嬷将她留在此处,转而出去唤人,没多久便听到一阵略显极快的脚步声,门扉被人推开,沈苏姀当先看到一张急惶的脸,笙娘看到沈苏姀好端端站着时眸光一亮,走进门来上下扫了扫才微喘着问,“小姐是哪里不好,路嬷嬷也没说清楚,奴婢担心的紧!”   沈苏姀见她这般心头一暖,摇头道,“其实没什么大碍,只是刚刚骑了马,身上有些地方给擦伤了。”   虽然只是小伤却还是让笙娘紧张起来,“快解了衣服让奴婢瞧瞧……”   ·   陆氏还未醒,嬴策等人还没到,沈苏姀一去也没有回来,嬴纵一个人等在外室实在是无聊,去内室看了一眼见陆氏还在熟睡便朝着西殿而去,今日里的事情和五月的那一次多么的相像,偏生每一次都出事都出在她身上,嬴纵沉眸半晌,是谁在五月的时候就要置她于死地?那时候的她只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谁又能想到太后会如此宠她?   到了今天,她一个小姑娘又能妨碍到谁呢?   一路走来嬴纵心中并没有一个清明的思绪,眼睫一抬却已经到了西殿之前,因为殿中无人住的关系门口并没有守卫,此刻只有一个小宫女站在那里,见到他赶忙行礼,嬴纵朝里头扫了一眼,“沈姑娘人呢?”   “在里面等着呢,笙娘去拿药了,奴婢在这里守着。”   嬴纵点点头便走了进去,那小宫女想反正是七王爷也就没有去通报,偌大的西殿他并不熟悉,看了看四处无人的殿阁,最终还是朝正厅而去,厅门乃是半掩,进门之后厅中无人,只有内室之中似乎有些声响,想到那小宫女之言,嬴纵眉头一挑,莫非还受了其他什么伤?   思及此他的步伐便有些快的朝内室走去,内室入口处有厚重的珠帘,将里面的一切都遮了个严严实实,嬴纵未做他想,抬手“唰”的一声便将珠帘掀了开来。   “笙——”   沈苏姀正站在床边,她口中的第二个字还未吐出话音便断了,原因只在于她此刻的衣着实在是不雅,外袍外衫除尽,只留了一件里衣在身上,里衣的下摆直到膝盖上方,此刻只见那笔直的一双雪白纤细的玉腿之上青紫之色星星点点错落而至,一直从小腿往上延伸到了膝盖之上的大腿内侧,嬴纵看着她这模样,不知怎地的就喉头一紧。   那里衣薄薄一层,朦朦胧胧的透出她稚嫩的身形,沈苏姀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眨了眨,深吸口气,缓缓地转过了身去,这边厢嬴纵极快的将那帐帘放下,鬼面之下的唇角颇有些僵硬,在他身后,拿着药膏的笙娘正走进门来,见他站在那里正颇为讶异的面色微变。   随后掩下意外之色朝他行礼,“奴婢拜见七王爷。”   嬴纵转过身来,语气分外低寒,“起来吧,太后挂念沈姑娘的紧,着本王来看看。”   笙娘见此仍是垂眸,“请太后放心,沈姑娘只是些擦伤,上了药便无碍。”   嬴纵点点头朝门口走来,隐在鬼面阴影之下的眸子并看不出喜怒,见他的脚步略快笙娘当即便朝内室而去,进了内室沈苏姀正躺在床上,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直到听到那脚步声消失才又点了点头,而嬴纵此刻的确走到了正厅门口,只是他大抵觉得心头有些异样便又停了下来,本想定一定神再出去,可随即他听到了笙娘疑惑的声音。   “小姐,七王爷怎会来了此处……”   微微一默,沈苏姀的声音带着些微的紧绷,“我也不知。”   随后只有窸窣之声传来,那微尘般浮在西殿中的尴尬与悸动尚未持续多久便散了去。   ·   沈苏姀再回到主殿的时候陆氏已经醒了,而外室之中正坐着许多人,除了早前去赛马的那几人之外忠亲王嬴珞和大公主嬴华阳不知何时也到了,众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见沈苏姀出现了便将话头一顿,陆氏见沈苏姀出来便将她赐坐身边,低声问她,“可有大碍?”   沈苏姀摇摇头,也小声道,“太后放心,没事。”   陆氏放心的点了点头又抬头看向嬴珞,“朝中旧臣当然会反对,他们那些人怎能容忍女子立于朝堂之上与他们争锋,这事由不得他们做主,还得看看新一辈的人怎么想,还有你父皇,他心中若有开宗明义之想自然也不会为难华阳,你且放心吧。”   听到华阳二字沈苏姀心头一跳,嬴珞随意扫了沈苏姀一眼复又点头,“祖母的意思孙儿明白,看父皇的意思他大抵是还想再看看底下人怎么说,即便是父皇同意,若是反声太大,女官制即便推行也起不了多少效用。”   陆氏点点头,这边厢宁微倾已经略微随意的开了口,“华阳公主已经有多年未回君临,现在不知是否长变了模样,要微倾说天下也只有华阳公主敢提出这般想法来,不论别个怎么想,我定然要支持华阳公主的,太后您呢?”   宁微倾一扫适才狼狈之色,片刻之间又是一身灵动慧黠之气,她这般公然说自己支持华阳公主那女子为官的想法倒也真有几分魄力,此番看着陆氏,好似非要陆氏给她一个说法似得,陆氏瞧着她的模样无奈一笑,“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问哀家做什么?”   宁微倾似乎也听明白了陆氏口中语气松动的意思,面色不由得一松而后看向厅中坐着的几位女儿家,“华阳果真没让人失望,想大秦这百多年来朝堂之上从未见过女子身影,大秦越来越有了从前的南国之风,女儿为何就要安于室家呢,岂不知世上多少男子比不得女子?”   “微倾,休要胡说。”   宁天流适时提醒一句,却也是带着无奈笑意的,哪有半点苛责之意,宁微倾不由瞧着宁天流挑了挑眉,“哥哥难道还不承认不成,南煜国还有女人做皇帝呢!”   宁微倾的性子动静皆宜,说话之时带着两分俏皮意味,亦不会让人觉得聒噪,陆氏见她调侃自己哥哥了才摇头叹笑,“好了好了,你这张嘴也是个不饶人的,这事你若是实在支持华阳呢就只能让你父亲出马去皇上那儿说道,别的人说只怕还不行,华阳若知道你为她斡旋,等她回来的时候不知道多感谢你!”   宁微倾眸光微亮,“得华阳公主之谢可太不容易了!”   澹台珑坐在宁微倾身旁一直颇为感兴趣的听着她们的对话,可坐在她对面的嬴策便没心思参与他们关于女子为官这个话题的讨论了,唇角微抿有些泼冷水的道,“现在皇上哪有心思来管二妹妹的事啊,漠北前几日又出了乱子,朝中不知有多少人头疼呢!”   澹台珑和沈苏姀都将眉头微蹙似是不知,陆氏也看向嬴策,“漠北又在胡闹?”   嬴策颇有两分气氛,“那璴意的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此前刚收了苏姀的十万两黄金,前几日和北魏打了一场胜仗结果让北魏主动讲和了,北魏献上二十万两钱银,结果全被璴意侵吞到了苍穹城中,报到君临来的只有一份北魏的国书!好个大胆的苍狼王世子!”   嬴策说的义愤填膺,对比之下嬴纵则是不动声色,嬴珞到了嬴纵一眼,“七弟怎么看?”   嬴纵局外人一般坐在左下手第一位,此刻听见嬴珞如此一问才抬头漫不经心的想了想,“漠北不安分这么多年了,他们会如此,也不奇怪,只要他们还没有明着造反,朝廷便只能由着他们,不过本王想,他们应当是不敢反的。”   听嬴纵如此说嬴策那意气又起,“所以说那璴衡和璴意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璴意比璴衡更甚,璴衡从前至少在明面上过得去,那璴意现在已经公然不把朝廷放在眼中,却还仗着朝廷不敢轻易用兵愈发不知收敛,果真是贪性十足!”   嬴珞垂眸一瞬,唇角忽的一扬,道出口的话语仍是温透,“其实说起来那璴意与贵妃娘娘还有几分关系——”   话音一落,顿时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嬴珞顿了顿,“贵妃娘娘的母亲,也就是原老淮安侯夫人和那璴意的祖母苍狼王老王妃乃是同出的一宗,虽然说那老王妃已经病故多年,可是到底两家也算是沾亲带故,贵妃娘娘不知能否写信回族中让人去漠北劝劝那璴意,苍穹城和漠北的百姓都在他手上,何必为了他自己牵累无辜百姓。”   贵妃西岐茹之母乃是淮安侯老侯爷的原配,西岐影的生母乃是老侯爷的妾室,与侯夫人因病逝世之后扶正,所以这两人同父异母却都是嫡女,嬴珞此番说道的正是那已故的侯夫人,其人乃是出自蜀州顾氏,乃是东南一等一的大族,而那璴衡之母,也就是漠北老王妃也是出自顾氏,两人虽说不是亲姐妹,却也是族亲,因此嬴珞这话说的也有理。   可是对于一个皇子来说,若是和一个野心吞天且有造反势头的异姓王世子联系在一起会有什么好事呢?虽然嬴珞只是闲聊的语气,可只是在瞬间,便是连澹台珑都因为他的话蹙了蹙眉,可想而知嬴策这般时时维护嬴纵的!   “三哥这话是什么意思,隔了三辈人的族亲还能算族亲吗?他璴意是个什么东西还值得贵妃娘娘亲自写信,若是他璴意真有那个胆便造反就成了,反正有七哥的天狼军朝廷也不会害怕,哦,对了,还有三哥的忠勇军,三哥的忠勇军对付璴意的苍圣军肯定没问题!”   嬴策话中带着浓浓的火药味,一旦七王爷和那想要造反的璴氏扯上关系,可想而知天狼军本身要受多少怀疑,到时候手握重兵却受到质疑的七王爷的处境又会怎样呢?   一来一去陆氏听得眉心几蹙,转头看去,却见嬴纵一副并不在乎的模样,低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从刚才醒来到现在,他似乎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陆氏看着他这般模样在想到嬴珞刚才说的话也有了些不虞,淡淡的扫了嬴策一眼,“策儿,你三哥只是说说罢了,祖上是族亲这是更改不了的,不过隔一代人就是两族人了,又都是嫁出去的女儿,又是这么多年了,哪还能写什么信。”   陆氏话语婉转,却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嬴珞不置可否的笑笑,早就对嬴策咋咋呼呼的模样习惯了,沈苏姀一直寂静无声的看着这一切,三殿下嬴珞,忠亲王嬴珞,在那十万忠勇军之后,他终于也要开始动手了吗,可他大抵没想到嬴纵根本不接他的招,沈苏姀也看向嬴纵,本在想他会如何应对嬴珞的攻势,却不想他忽然抬了头来。   四目相对,嬴纵看着她的眼神叫她心头一惊!   ------题外话------   今天黑屏了两次写的东西没保存你们懂得,>_<,有点粗糙,先传上来马上改! ☆、085 心动的滋味!   嬴纵从一场冗长的梦中醒来之时窗外已经下起了秋雨,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窗棂上,有几点正好落在他手背,晶莹剔透的露珠儿,在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之上刺骨的冰寒,指尖一抹将那水滴拂去,转头一看清远和明生仍然伏在桌案之上临帖。   朱漆高柜上的香还冒着青烟,角落里的火炉之中有火光噼啪炸响,他将身上的墨色狐裘往胸前拉了拉,转头去看窗外灰白色的天,透过如注的雨幕,他墨蓝色眼底好似也沁了水雾,冷厉酷寒不见,竟也有两分湿漉漉的温软,这不同寻常的情绪,谁也瞧不见。   忽有凉风过境,吹得半掩窗棂吱呀轻动,嬴纵的视野被那窗棂惊搅得回神,只觉眼前一花,脑海之中陡然浮出一张脸来,他略有怔神,片刻间眉头紧皱,那本来一片澄明的眸子也在瞬间变作带着漩涡的渊海,恨不能将天边阴云也席卷进去。   这世上能让苏皇后身边的第一侍女称为“小姐”的人会是谁呢?   在苏阀所有人都死了之后,在苏氏一脉断绝之后,她如何让那人奉她为主?   她对那北宫骸骨案颇多疑窦,她对窦阀有不同寻常的算计,她让一个苏阀的人叫她“小姐”,想到德妃纵火前后的诡异行径,想到宁微倾口中所言之语,嬴纵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反诗是她教,德妃精神疯癫是这笙娘,那十万窦家军……   她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身形一动便触到手边的书册,他将那书册放在眼前,眸光深刻的落在了书册细小的标注之上,那日她为了拿着书册不惜惊动了他,让她注意让她犯险的绝不会是这本算得上是奇珍孤本却绝对不是天下唯一的兵书,而她那样谨慎的甚至连衣饰都从不会出错的人,又哪里会是为了一本兵书就举止那般怪异呢?   嬴纵一个个拂过那细小的标注,墨色尚新,仿佛十天半月之前所落,字体虽小,却自有格局与劲力,非男儿不能书,那标注之语句句精巧,却能将兵阵每一命门活位分析的恰到好处,非善于谋兵作战之人不能懂,一个善于行军打仗的谋士被他藏于府中,她好奇了?   她自己亦对兵谋阵法多有涉猎,虽然她口口声声称一切皆归功于她那哥哥,可嬴纵明白绝不止于此,她甚至看过他的军中纪要,一个寻常的闺中女子可会对毫不相干的军中琐事感兴趣?不会,当然不会,嬴纵尚能记得她那残忍的驯马之法,非军中不能出!   口口声声说没有人教她,绝不可能!   可偏偏找不出教她的那人——   从来没有事情让他如此的找不到头绪,这样的感觉如此之糟糕,在他每每都不想继续在她身上蹉跎时间之时,她却又给他更大的震撼,一步步环环相扣,无意勾引,却注定纠缠,到今天,事关她的一切都让他身不由己欲罢却不能。   “王爷,写好了。”   大抵是见他醒了,清远和明生都将自己临的帖子拿给他看,二人的资质上佳,从前的字本就写的极好,这才几日,又有长足的进步,嬴纵身子微微抬起,将二人的帖子拿在手中看一阵,略略颔首道,“从前是谁教你们写字?”   “是孟先生。”   “那孟先生叫什么?与沈苏姀是什么关系?”   嬴纵语气随意的一问,清远想了想,“叫什么我们也不知,从来都只是称呼他为孟先生,他和沈姐姐大抵是朋友吧,沈姐姐偶尔去找孟先生说话。”   点了点头,嬴纵复又漫不经心的道,“你们在学堂多久了?”   清远愣了愣,“清远是两年前来的,明生是一年半之前。”   嬴纵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将二人的帖子又递了回去,清远接在手中之时恰好不小心触到了嬴纵的指尖,好似被冰凌挨了一下似得,直冰的他心头一颤,两人站在原地愣了愣,外间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看,容冽正走了进来,清远二人知道嬴纵这是有话要和这位侍卫说了,当下将帖子放下就走了出去。   容冽一身墨衣站在躺椅之前,嬴纵复又闭上眸子,淡淡启唇,“怎么样?”   容冽的声音似冷清又肃穆,还隐隐带着两分沉重,“去查了,那马鞭上的确是附子草不假,整个司马监之中只有那一支马鞭上染得有附子草的毒,当日有十多个宫人都先后的伺候了诸位主子,可那马鞭却是由当日领头的太监专门看管的。”   “那太监人呢?”   嬴纵问出口之时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听到容冽声音一低,“已是死了。”   嬴纵唇角微抿,“全然找不到一点线索?”   容冽微微一顿,“是。”   容冽办事他从来是放心的,并非是他能力不够也绝不会是他没有用心,如果他找不出破绽来,只能说明那幕后之人将功夫做的太好,嬴纵并不以为意,似乎是在他意料之中,稍稍侧了侧身子,“这事不必着急,只是还要放在心上,那人定然不会罢休的。”   容冽点了点头,嬴纵又道,“沈家的事呢?”   窗外的雨势渐大,嬴纵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寒意越重,容冽半点不敢马虎,“这些日子沈家大小事都不断,先是银号的银子不够周转,外面有人放出风声来说沈家家财散尽已经是强弩之末,结果惹得大批商户去兑银子,最后还是沈姑娘拿出自己的钱将此事摆平了,没多久沈家在城南的绣坊也出了事,送进宫的御用绣品被司针纺给打了回来,说是质量不妥,沈家老太君和二夫人都卧病在床,那二老爷也再度中风,家中唯有沈姑娘一个能主事的主子,此事也是由沈姑娘摆平的,其后两日沈家在云水河上的画舫着火,虽然没伤到人却是损失巨大,事情还惊动了官府,这事也是沈姑娘让人去斡旋的,那府尹知道沈姑娘是太后身边的红人,不敢造次,才没追究太多,之后沈家的码头又出了事,也还是沈姑娘出面。”   看着自家主子眉头越皱越紧,容冽便也不再细说,只下结论一般的道,“现在的沈家基本上都在由沈姑娘一个人做主,包括外面的人也大都认沈姑娘的话为准。”   “半月之内出这样多的事情,去查了没?”   嬴纵一听便觉得有些不对,容冽不知从何时开始对于事关沈苏姀的事情从来都是最上心的,好似知道嬴纵一定会问一般,他早就将这些事情前前后后查的一清二楚,“那银号之事是因为有人散播谣言针对沈家,绣坊之事则是因为有人将沈家最好的几个绣娘挖走了,画舫着火之事官府查证之后也说是人为,只是凶犯至今尚未落网,至于最后一项,乃是沈家自家的工人克扣工钱造成的,后两项看不出什么,可前两项都是同一人所为。”   微微一顿,容冽的语声略带着无奈,“乃是岭南苏氏。”   嬴纵紧闭着的眸子就在此时睁了开,“岭南苏氏,他们拥护的五殿下倒了台倒是分毫没有牵累到他们身上。”   “苏氏从前给五殿下钱银支持之时从来不走明面上的东西,便是连五殿下身边的人都难见到苏氏人的面,所以除非五殿下自己将苏氏牵扯出来,不然没有人能查到苏氏的身上,再有,直到事发,五殿下自己都没有见过那位苏五公子的面。”   容冽的声音平缓而清晰,嬴纵听着听着唇角便抿成了一条直线,“如果没有苏氏给了那样多的银子与窦家军,那十万人只怕也招募不成,苏氏是生意人,做生意的却不留个凭证,他们就那般相信瀛琛会言而有信么?”   嬴纵的话让容冽也陷入了沉默,嬴纵沉思片刻又道,“苏氏对付沈家未果,那现在呢?”   容冽摇了摇头,“苏氏之后再没有什么动作,或许是觉得沈家没有意料中的那么好吃掉!”   嬴纵又陷入了沉思,敢助一个皇子谋国的大财阀会在投入了财力物力之后又半途放弃?嬴纵摇了摇头,这根本不是一个有野心的捕猎者应该有的行径,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好好盯着这个岭南苏氏。”   “那个五公子,叫本王有些好奇了。”   同一时刻,沈府的静心斋之中也在谈论有关岭南苏氏的问题。   沈王氏的病况有所好转,此刻她倚在贵妃榻上,语气略略带着冷意,“一个岭南之地来的小门小户也敢觊觎我沈阀的位置,且不看看君临城是什么地方,怎会轮到他们在此地撒野,幸好他们知道沈府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及时收了手,否则定要叫他们好看!”   沈王氏由沈君心为她捶着肩,一席话说得义愤填膺豪气万丈,似乎已经忘记前几日的沈阀是多么的处境艰危,被商户闹上门来差点去见官,这样的窘迫处境放眼大秦,只怕也只有沈家这样的“权阀”才会出现,沈苏姀没有反驳这位老人家的话,她只将眸光落在了沈王氏身边坐着的两个小姑娘身上,沈家的六小姐沈鸢芙和七小姐沈菀萝。   两个只比她小一岁多的小姑娘皆是二爷沈平的庶出女儿,年纪相仿,一个性子活泼一个性子静琬,两个人都如她们的名字一般美丽可爱,一个似芙蕖一个似青萝,此刻俏生生的陪坐在沈王氏的身边,不想叫人注意都难,在她回府的这两年,出了逢年过节的家宴之外,沈苏姀极少看到她们的身影,一来是她自己少出门,二来这是这两位庶出的姑娘所受的教育一点儿不比沈琳琅差,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传闻之中这二人的天赋皆在沈琳琅之上。   当初在二小姐沈清萍出事之后沈王氏的身边有了五小姐,此番三小姐远嫁之后,她的身旁又忽然之间出现了六小姐和七小姐,相比她这个和这位老人家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五姑娘,这六娘和七娘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沈苏姀心中很清楚,沈王氏虽然饱受病魔折磨,可她一点儿都没有放弃重铸沈家门楣这个艰难而艰巨的任务。   “苏姀,六娘和七娘过了年也就十二岁了,我们沈家总不能只靠你一人支应,过年之后六娘和七娘就跟着你进宫走动走动,若是他们也能如你这般得了太后心意,我们沈府将来便也有望了,你比你三姐要懂事的多,你知道应该怎么办。”   沈王氏的话语轻而缓,却自有凝重之意,沈苏姀不动声色的听着,扫了一眼那俏生生的姐妹花二人,唇角微勾,“苏姀知道,请祖母放心。”   “鸢芙,菀萝,你们二人与你五姐多走动走动,这些日子课业也不要耽误,过年之后,祖母便指着你们二人出去为沈家长脸了,你们五姐在宫中颇得太后和贵妃的心意,连皇上也对她赞不绝口,你们二人若有什么不懂之处,只管去问她便是。”   沈王氏口中对沈苏姀句句都是赞扬,沈苏姀听着这样的赞扬心头却一点点的冷了下来,沈鸢芙与沈菀萝的目光随着沈王氏的话落在她身上,沈鸢芙性子活泛,一双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她,其中更带着殷切期盼,沈菀萝性子沉静,虽然未有多大的波澜,可那秋水般沉静的眼底也浮着点点星光,在同样的环境之下长大,沈苏姀太知道眼前这二人心底所想,哪怕她们之中没人愿意如沈王氏所言进宫走动呢,可誰让她们姓了沈。   “祖母放心,菀萝省得。”   “鸢芙早就想和五姐多多走动了,今日祖母一言,明日鸢芙便去找五姐下棋!”   沈王氏听得面生笑意,沈苏姀唇角微勾,模样乖觉,一副沈王氏说什么便是什么的样子。   看着这两个亲孙女儿的灵黠模样沈王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再看向沈苏姀之时唇角的笑意略深了些,“五娘这几日将府中扶持的颇为不错,这么些年大房的生意一直十分昌隆,相比你和老侯爷为你父亲留下的那些老人都学到了不少,祖母想着,眼下二房的生意一直没什么起色,你伯母又卧病在床,不如你将二房的生意接手过来,等以后你二伯母的身子好了之后再给她还回去,你二伯母心心念念想着你三姐,你就当做帮帮你三姐,反正那生意都有底下人管着,你不过是帮着看看哪里需要整饬。”   这一接一还听着简单,可沈苏姀哪里不明白沈王氏的意思,她前几日为摆平沈家的麻烦将大房的银子贴进去不少,现如今沈王氏不仅提都未提,转手又想将二房的烂摊子塞到她手上,果然是将她当做了少不更事心地慈悲的小姑娘……   “祖母有令苏姀不敢不接,只是这月大房的诸位管家都会报账上来,苏姀虽然甚少亲自过问,却也不得不稍稍做做样子,如此一来这月的功夫实在是少得很,不若等到下月再将二伯母手头的生意接下,到时候也才有心力过问。”   如沈王氏所料,沈苏姀在她面前不敢有半分推辞,她面上露出两分胜券在握的笑意,转而拍了拍沈君心的小手,“君儿最乖,祖母有些累了,不必锤了,去歇着吧。”   沈君心一双眸子乌溜溜的打着转儿,“祖母有病在身,府中诸事就交给五姐吧,五姐虽然比不得祖母,可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祖母万万莫要累着了。”   沈君心几句话直直让沈王氏的一颗心软的快化了,看了沈苏姀一眼点点头,“五娘也是个让我放心的,你们都念着祖母,祖母这心里可一点儿都不累了。”   祖孙二人笑言几句沈苏姀带着其他人便告退走了出来,贵妃榻上的沈王氏唇角带笑的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轻声一叹,这边厢杨嬷嬷轻声开口,“二房的生意现如今难有进账,老太君这般是想分了大房的生意?”   沈王氏眸光微暗,“从前被人蒙在鼓里不知大房深浅,现如今才算是知道了,好一个沈城好一个沈苏姀,侯爷当初本就对大房偏心的很,现如今我这样做也算是为平儿着想,他有君儿,还有六娘和七娘要照应,大房就五娘一个人,她要那么多的钱银做什么。”   沈王氏说完便略重的喘了几口,杨嬷嬷赶忙端来药让她喝下,沈王氏看着乌沉沉的药汁紧皱了眉,想到自己的身子却也没有办法,咬牙喝了个干尽,药力很快来袭,没多时她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走出静心斋沈苏姀直直朝着伽南馆而去,沈菀萝还未说什么,沈鸢芙已经笑着走到了沈苏姀的身边,“五姐,明日下了学我去找你下棋可好?”   沈苏姀淡笑点头,“当然好。”   沈鸢芙长着一张和沈琳琳颇为相像的脸,一双眸子却没有沈琳琳来的叫人惊艳,只是那明媚笑意又比沈琳琳叫人觉得朗然亲近,见她点头,沈鸢芙面上笑意更甚,也不多说什么便跟着身边侍女走了,沈菀萝朝着沈苏姀微微一福,“五姐好走,菀萝告退了。”   沈菀萝并不如沈鸢芙热络,行止之间有礼疏离,一双眸子亦是微微垂着,有些含怯似得,沈苏姀与她们任何一人都没有亲近的打算,点了点头看着沈菀萝远去,沈君心看着那二人走远,颇为感叹似得道,“真是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啊!”   沈苏姀转头凉凉扫他一眼,“她们是你的姐姐。”   沈君心不置可否的挑挑眉,看着沈苏姀转身而走赶忙追了上去,“你难道看不出祖母的意思吗,是让你带着她们进宫去分宠呢,我算是明白了当初三姐为何那般排斥与你,我猜你现在心里也一定不好受,你会会不让她们进宫去?”   沈苏姀哭笑不得的看着身边这人,摇了摇头并不言语,沈君心见她不说话也不恼,只想到沈王氏的另一样心思皱了眉,“祖母实在是偏颇的很,分明知道二房的生意都是烂摊子却还要望你的手上送,这样分明就是想要你倒贴进去啊!你干什么非要接下来,一个月之后我看你要如何是好,你有多少钱能赔进去呢——”   沈苏姀再一次眸光深重的打量起身边这个心智超乎寻常人的小少爷,大抵是沈君心已经习惯了她的打量,此刻他一点也不怕的回视着她,沈苏姀唇角微抿的转过头去,语声懒懒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即便是我想赔,那也要一个月之后二房的生意还在才行啊。”   沈君心眉头微蹙,也不知怎地忽然觉得背脊凉凉的……   ·   再次入宫之时沈苏姀心头笼着一层阴云,这座宫闱远远比她想象之中要可怕的多,那些针对她的风霜刀剑也比她预想之中来得早,现在唯一让她苦恼的是,她一点儿也看不清那风霜刀剑的来处,在这处处都藏着阴诡与龌龊的宫闱之中,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实在是大大的不妙,沈苏姀心头一路都被这种感觉充斥,直到到了寿康宫的那一刻。   算起来从最后一次在七王府见到西岐阑珊之后她已经有一月多没见到她了,窦阀倒台和德妃身死这样的大事她没有经历上,这实在是一件憾事,而今,她依旧是一身明艳红裙着身,可是和五月见到她的时候相比,她周身的凌厉迫人之气要浓烈许多,虽则如此,在陆氏面前她的小女儿态依旧叫人看的怜意顿生,她如此,宁微倾也是如此,沈苏姀时常在想为何这些在长辈眼中极其优秀的权阀女儿家们为何能将这截然不同的气韵处理的如此融洽而讨喜,是否也如她一样,隐藏,克制,在从容的外表之下时刻都紧绷着自己,且半分不敢放松。   “许久没有回去,族中实物颇为繁杂,却不想一回来君临城中就已经模样大变,太后心中无论如何都是要心疼的,那幽州虽则偏远了些,可是山明水秀的对五殿下来说也是一场修行,比起皇宫,在那里才更让人活的舒坦敞亮,太后娘娘无论如何莫要挂念太深。”   陆氏听着西岐阑珊之语心中如何不宽慰,拍着她的手背不停地感叹,好似因她一言已经心中所有的郁气都发泄了出来,西岐阑珊见此便明媚笑开,转头看向沈苏姀,“听说前两日又赛马了?还赢了微倾?”   沈苏姀唇角维扬,“是郡主想让。”   西岐阑珊摇了摇头,“不会,既然是她想和你比便绝不会让你,输赢她从来坦荡!”   听西岐阑珊对宁微倾如此评价沈苏姀有两分意外,想了想却也真是如此,西岐阑珊的眸光仍然落在她身上未放,“听说这些日子沈阀之事都是你在掌持,可真叫人意外。”   西岐阑珊大抵是刚回来便把君临城中这几日的境况摸了一遍,否则也不可能知道的这样清楚,沈苏姀摇了摇头,眼底略有无奈,“祖母和二伯母皆是病中,苏姀只好献丑了。”   西岐阑珊摇了摇头,虽然没有再说,可看着沈苏姀的目光仍是带着赞赏。   陆氏叹笑,“倒是什么都被你知道了,给哀家说说你还知道什么?”   本是调笑之语,可西岐阑珊却正色道,“阑珊还知道华庭公主上书要为她的官堂设立女官之位。”   陆氏和沈苏姀对视一眼,关于此事西岐阑珊必定是有自己的看法的。   稍稍一默,西岐阑珊果然开了口,“阑珊觉得华庭公主此行实在是大义大智之举。”   陆氏眸光微狭,“这么说你也想让华庭在她的封地设立女官之位了?”   西岐阑珊点点头,眸光之中带着热切光芒,“不瞒太后娘娘,阑珊不仅想让华庭公主在她的封地设立女官,华庭还想在大秦朝堂之上设立女官之位。”   陆氏微怔,西岐阑珊又是一阵苦笑,“太后娘娘若是说阑珊大逆不道也罢。”   室内稍稍一默,陆氏有些怔然的看了看窗外肃杀的秋色,在转过头看到眼前这张明媚朗然的脸之时眼底生出片刻的迷茫,“哀家真是老了,想法也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活泛,可这朝堂设立女官之事并非小事,哀家不会说你大逆不道,只是这事太难!”   西岐阑珊面上苦色一笑,眼底星芒一闪,“只要是太后娘娘不反断阑珊便可,依我之想,微倾只怕也是一样有此想的,朝上的事情我们说了尚且不算,要待日后再见分晓!”   虽然如此,可西岐阑珊话语之中并没有担忧之意,听起来似乎更是胜券在握,沈苏姀垂眸静坐并没有接话,眸光一转却看到一袭蓝袍映入了眼帘,嬴策无声无息进得门来,随意的朝陆氏行了个礼便坐着不动,西岐阑珊当先一笑,“哟,这是谁惹了我们的八殿下?”   嬴策极少露出现在这般疑惑又纠结的面色,陆氏和沈苏姀对视一眼都不知发生了什么,若是往常的嬴策听到西岐阑珊的调笑定然会立刻接话反驳,可今日他只是将眉头皱的更紧两分,一言不发的样子有些叫人担心,见三人都眸光殷切的看着他,再加上他也不是个能憋住话的人,当下便冷哼一声抱怨起来,“还不是那个澹台珑!”   一句话让众人眼底恍然,嬴策面上却万分煎熬,“你们不知道这人是有多奇怪,往常不待见她的时候她整日里追着要和你比试,一来二去竟然还敢和我动刀子,可是现在她全然改了性子,见到我礼数周全丝毫不敢含糊,我说上两句话她竟然也生生受了,一副好像她真是大家闺秀的样子,你们说,她现在是不是正在想什么法子折腾我?!”   西岐阑珊对澹台珑和嬴策的事情并不知道的十分清楚,可陆氏和沈苏姀却是明白的,想此前二人见面就打三句话之后便闹,如今澹台珑因为此前伤了他的事情有愧在心并不再放肆也能想得通,可没想到最先不安的倒是嬴纵了!   看着嬴策的面色沈苏姀皱了皱眉,陆氏却已满是无奈的笑开,“策儿,人家澹台公主跟你打的时候你说人家没有教养不像个公主,此番人家对你有礼有节你又在猜度人家对于心怀不轨,若是澹台公主知道你如此做想不知有多生气,你也别想那样多,澹台公主的性子烈,你此前对人家实在无礼才让人家对你动了手,上次人家伤了你,那十篇经文可是老老实实为你抄好的,她恐怕对你还有些愧疚,如你不与你计较而已,什么想法子折腾你,或许人家现在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底,你何必自添烦扰?”   此话一出嬴策面上的纠结之色更重,冷哼一声道,“什么叫她没有把我放在眼底,本殿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子,她以为她是谁,她那样小心眼的人能做出什么事情还不一定呢,祖母你怎能如此为她说话,看,她连你的感动了,如此用心岂是简单之辈!”   听见嬴策之语不仅是陆氏哭笑不得了,便是连西岐阑珊都有些好笑,眉头一挑看着嬴策道,“八殿下,我看您这是心理不平了吧,从小到大别人都拿您做宝,现在有人不将您放在心上您就觉得都是别人的错了,澹台珑好歹从前也是一国公主,人家见过的天之骄子与您也不遑多让,您又不是她的敌人又没有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别人就非要想法子来对付您?再者,您是男子,公主是女子,您何必念着旧事不忘,哪里还有男儿风度?”   嬴策被陆氏和西岐阑珊两人说的面色几变,那眉间之色虽然淡了两分,可眼底早已没有往日朗然光芒,沈苏姀看着心头微紧,一转头,殿门之处嬴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那里,他的眸色正莫测的落在嬴策身上,见沈苏姀看过去才转了眸,四目相对,沈苏姀看到他眼底一片深沉,这边厢嬴策也随着沈苏姀的目光看了过去,见是嬴纵他颇有些不寻常的紧张了一瞬,而后才起身笑道,“七哥来啦!”   嬴纵波澜不惊的进得门来,轻声一问,“在说什么?”   沈苏姀和西岐阑珊起身朝他行礼,嬴策唇角一动似乎是想掩饰,可西岐阑珊已经笑着道,“再说八殿下将自己的小人之心用在人家公主的身上!”   嬴纵飒然落座,“哦?什么小人之心?”   嬴策面上略有尴尬,眸光簇闪的看着嬴纵好似生怕他看出什么来,这边厢西岐阑珊却不饶他,“他非要说人家公主现在正在想法子折磨他,可我倒觉得人家公主根本就没将他放在心上,八殿下这气量可是越来越小了,人家女孩子都不甚在意,您却耿记于心!”   嬴策眉头紧蹙,闻言立时反驳,“谁说我耿记于心了!我这身上伤疤还在呢,当然不能对她太过大意,她一个焉耆的公主,凭什么一直要住在宫中,若是哪天……”   “看吧看吧,他这不正是觉得别人对他存心不良吗?”西岐阑珊颇为无奈的笑了笑,一边还感叹着,“看来公主那一刀刺得很深啊,都让素来无惧无畏的八殿下留下阴影了!”   嬴策只怕从小到大也没有像现在这般心情烦乱口不能言又慌乱又紧张的时刻了,正坐立难安之时却听嬴纵轻声道,“阿策从小没受过伤,上次那伤也颇重,他如此也算是正常,澹台公主不过是客居,若是婚事未成便是要回焉耆的。”   听见嬴纵为他说话嬴策心中顿时一松,面上的神色片刻之间就恢复如常,可听到那澹台公主要回焉耆之语他不知怎地又有些心情沉郁了,想到他现如今这些莫名心情都是因为那个女人,他不由得咬了咬牙眉头一挑道,“什么时候才走,莫非等她三年五载定不下婚事那就要在君临住上个三年五载的?”   嬴纵随意的扶了扶袖口,“过年之后。”   嬴策眸色微松,“那还差不多!”   见他一身轻松的模样陆氏和西岐阑珊都笑开,西岐阑珊促狭的刺他一句,“完了,八殿下这回真是怕了那公主了!”   嬴策冷哼一声,“怕她?下辈子吧!”   嬴策和西岐阑珊兀自斗嘴,嬴纵紧抿着的唇却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沈苏姀面色静然的时不时插一句,看外头天色不早便准备告辞,西岐阑珊刚从族地回来,自是要被陆氏留下的,陆氏见沈苏姀执意回府,想到沈府现在是多事之秋便也由了她,只临走之时嘱咐不断,恰在此时一旁周身气势略显沉凝的嬴纵站起身来,“孙儿送沈姑娘回府,祖母放心。”   陆氏眉眼一亮,“如此甚好!”   沈苏姀当然没有理由拒绝,二人行礼之后便齐齐往外走,寿康宫外赤焰正撒着蹄子等在那里,见到沈苏姀和嬴纵齐齐出来立刻颇为欢快的奔了过来,嬴纵二话不说翻身上马,一把将沈苏姀拉了上去,或许是与他共承一骑的次数颇多,沈苏姀渐渐觉得没什么不妥。   宫道悠长,残阳将二人的影子拉的老长,赤焰的速度并不快,一片静然之中沈苏姀忽然悠悠开了口,“王爷只怕没想到八殿下会对澹台公主动了心,如此,王爷准备如何是好?”   澹台珑是嬴纵的人,沈苏姀当然牢记着这一点,从今日嬴策如此不安纠结的表现来看,她当然能看出他对待澹台珑并非是普通的“不平”,她到想知道嬴纵会如何对待嬴策的心境,而那澹台珑此番对嬴策,多多少少有没有一点别的心情呢?   “何以见得阿策对澹台珑动了心?”   嬴纵低寒的语声落在她发顶,沈苏姀眉头微挑,好似理所当然的道,“从小到大,王爷可见过八殿下为了什么如此色变过?别人都以为八殿下心中只是念着公主伤了他的旧事不忘,可王爷应当十分清楚,八殿下的性子素来洒脱,他能帮着公主在皇上面前说话,又怎么会记仇与公主,如此不同寻常,不是动心又是什么?”   见嬴纵没有什么反应,沈苏姀试图说服他,“想和一个人作对,念着一个人的事情不放,等她真的对他做了什么却又相帮与她,面对她的时候对其他所有人的心境都不同,不在乎全世界的想法,却偏偏只在乎那一个人的行为举止,当那个人没有按照他预想中的那样对待他的时候,他便开始怀疑计较且不安,如果他对别人都如此的重视和计较也就罢了,可他偏偏只对那一个人如此,这难道还不算心动?王爷只怕从未对哪个人如此过,所以也不知心动的滋味,八殿下今日行至已能说明一切了,只看王爷想不想让他如愿……”   嬴纵仍是未曾接话,沈苏姀正觉奇怪,却发现他握着马缰的手略略使上了力道,她正欲回头一看,他的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本王不知这‘心动’的滋味,那沈苏姀,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你也对谁如此重视且计较过?”   沈苏姀听着这话下意识就想顶回去,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题外话------   你们家作者已经在“早点更新”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_<,这实在是太伤自尊了,除了剁手之外怎么治疗半手残(时速超低)和重度拖延症呢?比如有谁留言说你们家作者早点更新她就爆裸照的这种会不会治好作者呢?   ps:不要惦记那白衣墨发会画画的美男了,与其惦记他还不如惦记惦记璴意,那个和纵子一样残忍霸道的男人啥时候才会出来呢……话说你们是不是太容易见异思迁了! ☆、086 白衣男子的秘密   弯月如钩,挟着深秋的凉意泻下清辉一地,嬴纵墨袍撩黑的站在窗前,一双眸子深沉若渊不知在想什么,容冽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落在他身后,开口的声音低幽似怕惊了自家主子的神,“主子,岭南苏氏今日里又开始对付沈家了,却只是针对二房,大有将二房手上的生意套现转入自己手中的架势,沈家二夫人卧病在床,她的娘家此前也因为苏氏惹了篓子,欠下沈家巨额债务不说,现在都还未结清和苏氏的款项,沈家二夫人不知是苏氏在背后操纵,恐怕不出三日就要将二房的生意全部败个干净。”   “看样子是早早就盯上沈家二房了,沈府之中这两日有什么变故?”   嬴纵站在窗前,眸光深沉的落在茫茫夜色之中,容冽闻言眉头微蹙,“沈家老太君欲让府中六小姐和七小姐在年后随沈姑娘入宫,还打算将府中二房的生意都交给沈姑娘打理,可现如今瞧着这等势头,只怕沈姑娘没接手的机会了。”   嬴纵一片深沉的眼底满是莫测之色,一抹玩味一闪而过,“沈家二房的生意都是烂摊子,沈老太君如此安排只怕还有些其他的意思,她像那种逆来顺受的人吗?岭南苏氏如此倒是正好帮了她的忙,这个苏氏,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容冽闻言眸光一暗,“苏氏似乎在打忠勇王的主意。”   “哦?”嬴纵眼底兴味更甚,唇角微扬,“现如今朝内朝外一片支持忠勇王之声,既然能选中瀛琛,今日会接近忠勇王也没什么意外,苏氏既然能支持瀛琛募兵十万,手段当然不简单,如果天狼军有了苏氏支持,你觉得会如何?”   “主子的意思是?”   容冽有些讶然,嬴纵眸光一暗语声微沉,“如果苏氏只是想找个能继位的人选以做日后图谋,本王的橄榄枝他们当然要好生考虑,无论他们要什么,尽数应下便是,唯一的条件是,本王要见到那位苏五公子,不论你们用什么法子。”   容冽默了默,“属下明白。”   一时静然,容冽忽然又开了口,“主子,当年的事,朝中已经有人提及了西岐。”   嬴纵默然半晌,“现在最着急的应该是申屠致,至于西岐,先压一压。”   容冽无声的点了点头,门口之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容飒推开门走进来站在门边道,“主子,到了。”   话音落定门口之处便有一抹鹅黄一闪而逝,来人身上罩着一件墨色的斗篷,大大的风帽将整张脸都遮了住,一时看不出容颜为何,容冽和容飒自动退下,门扉轻合来人才将风帽摘下来,瞬时露出一张带着两分静琬之气的娃娃脸脸,澹台珑看着眼前这道笔挺含煞的背影眉头一挑,“这么久以来,王爷第一次主动见我,到底出了什么样的大事?”   嬴纵的眸光从那茫茫夜色之中收回,缓缓地转过了身来,鬼面狰狞双眸森寒,只一眼便看得澹台珑背脊发寒,他死死的盯了她半晌,唇角微抿,“你可知你触了本王的底线?”   澹台珑眸光微暗,略显稚气的面容上并未做怒,可眼底确有星芒一闪,“不知王爷何意?”   嬴纵微微抬了下颔,眸光如剑一般从她身上扫过,“你的太子哥哥在焉耆大展拳脚,而你竟然一点儿都不急着回去,竟然还敢招惹阿策,澹台珑,本王的耐心并不多。”   澹台珑眼底疑惑之色一消,转而唇角微勾颇为哭笑不得,眸光无奈的与嬴纵对视一眼,径直走到一旁坐了下来,“澹台珑还以为只有八殿下对王爷护持有加,想不到王爷对八殿下亦是关怀备至,在这大秦帝宫之中实在是难得,不过王爷的话却是说错了,澹台珑无意于招惹八殿下,是八殿下自己念着旧事不忘,如王爷所言,澹台珑自己也想早日回焉耆。”   微微一顿,澹台珑颇为无奈的一叹,“王爷不去开解自己的弟弟却来问罪与澹台珑,八殿下若是知道王爷对他如此之好不知道要感动成什么模样,这般兄弟情深,真是让澹台珑羡慕的紧,王爷今日只是为了这件事?”   嬴纵眸光深沉的看她片刻,见她眸色如常才复又转过身去,眸光沉凝的看向悬在天边的月盘,眼底一片清冷,“五年前苏阀通敌叛国之事相比你一定知晓,本王想知道,当年负责和焉耆太子联络的秦人是谁?”   澹台珑唇角微抿,眸光一晃看向别处,“王爷此话是否太滑稽,苏阀通敌叛国,和焉耆联络的当然也就是苏阀之人,当年之事我未曾参与,我又从何处知道那人是谁。”   嬴纵微微一默,复又转过身看向了澹台珑,那眸光好似一张带刺的网罩在澹台珑身上,让她整个人坐立难安,嬴纵抿了抿唇,“若是想听此等废话,本王还用请公主过来吗?”   澹台珑心头微紧,在他莫测且洞明的眸光之下终于有些坚持不住,唇角紧抿良久才点了点头,“好,当年的事确有两分蹊跷,澹台珑便为了王爷查一查,可是澹台珑想知道王爷为何要查当年之事,那件旧案兹事体大王爷不可能不知道,王爷如今有心替大殿下脱罪便罢了,难道还想为苏阀洗冤?在澹台珑的印象当中,王爷不是这种多管闲事的人。”   嬴纵看她两眼,“时辰不早,公主可以回宫了。”   话音落定嬴纵便走了出去,澹台珑看着他冷峻的背影拳头一攥,咬了咬牙起身出门。   ·   宁微倾和西岐阑珊所言并非为虚,两日之后朝堂上已经有西岐和宁阀分别站出来支持华庭公主在封地设立女官之位,淮安侯西岐驰素来在朝堂之上颇有威望,这一次更有宁国公宁隐出言相帮,朝上众人好似明白了什么似得,除了几个顽固不化的老臣之外,其他人皆是站在了支持华庭公主的一方,最终虽然还是没有个定论,可是在诸人眼中皇帝为了爱女颁发圣令已经是早晚的事。   沈苏姀进的宫门之时好巧不巧正好遇上西岐阑珊,西岐阑珊仍是一身火红长裙裹身,明艳炽烈,如同她的性子一般,沈苏姀一见到她便先道了声恭喜,“郡主如愿以偿,相比很快华庭公主就能得尝所愿了!”   西岐阑珊面色虽然愉快之色,却没有沈苏姀想象之中那般开心,她眉头一挑,“郡主是在为了在朝中设立女官之事而烦恼?”   西岐阑珊素来知道沈苏姀并不似寻常女儿家,听见她的话也并不奇怪,稍稍点头道,“你大抵要觉得可笑了,不过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也不急在一时半刻!”   二人一起朝寿康宫而去,沈苏姀一边走一边摇了摇头,“怎么会觉得可笑,沈苏姀心中羡慕郡主还来不及,哪里会觉得可笑呢,沈家虽然崇尚南国之风,可在苏姀看来女儿家并不比男子差,比如现在,沈府之中无人,苏姀还不是要担起责任来,与男儿又有何异,况且沈家已经失了爵位多年,现如今处境早就艰难。”   沈苏姀兀自慨叹,却一不小心戳到了西岐阑珊的痛处,和沈阀相比,西岐现如今才是最危险的,沈家好歹还有个小少爷,可是西岐却不同,这一辈之中唯有她一个女儿家,等西岐驰百年之后,西岐最终也会落得和沈家一样的下场。   “比起沈家,西岐似乎更为无奈些。”   西岐阑珊素来意气风发,此刻竟也有这样无奈的时候,沈苏姀有些抱歉,赶忙笑道,“都是沈苏姀口不择言,郡主莫要多想,大秦素来便有‘非男子不能承爵’的规矩,这依然是偏颇了男子之行,听闻郡主现如今已经将西岐全族大小事务抓在手中,如此风范早非寻常男子可比!若郡主身为男儿,现如今的西岐必定兴旺至极!”   沈苏姀如此一说,西岐阑珊面上的表情更为沉肃,沈苏姀见此不由更为尴尬,干脆一叹道,“说起来都是因为‘非男子不能承爵’的规矩害人,岂不知皇上能否改变心意。”   西岐阑珊本来肃重的面色在此刻骤然一凝,继而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向了沈苏姀,她们二人身边并无旁人,看到西岐阑珊的目光沈苏姀骤然反应过来,“郡主勿怪,沈苏姀口无遮拦一时说错了话,朝廷规矩怎是能轻易更改的。”   沈苏姀忙着道歉,西岐阑珊却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沈苏姀步子一顿惊了住,抬头只看到西岐阑珊一双眸子万分灿烂的看着她,樱唇轻启道,“沈姑娘果然没教阑珊失望,阑珊忽然想到还有一件事未办,今日就不去见太后了,沈姑娘自己去吧,帮我向太后问安!”   沈苏姀颇为懵懂的看着西岐阑珊转身奔走的背影,那火红的长裙在悠长的宫道之上好似一把能烧尽一切腐朽阴暗的明火,她呆呆的站在当地,直到看到西岐阑珊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才回过神来,眼底的懵懂之色淡去,随即只剩下一片从容安然。   转身,谢无咎笑嘻嘻的脸就在她眼前。   “嘿嘿,苏苏啊苏苏,你最近进宫的次数越来越少啦!”   还是那扎眼的红衣,肩头依然停着一只鸟,见沈苏姀面无表情的不说话,谢无咎转头看向西岐阑珊消失的地方,“苏苏,那位西岐家的郡主干什么去了?不会真如你所说她回去找那位淮安侯去向皇帝说合让她这个郡主继承爵位吧?”   沈苏姀眉头微蹙,谢无咎看着沈苏姀的面色立刻露出两分得意,“哈哈,苏苏,被我猜中了,你为什么想让这位郡主成为淮安侯呢?西岐家没有人继承爵位不是更好吗?奥,我知道了,你就是想让西岐驰三番两次的去挑战权威,你还想试试皇帝对西岐家的态度,如果他在这件事上松口,可能西岐家就一定是深受皇帝信任的!”   沈苏姀兀自朝前面走去,谢无咎跟在她身边道,“苏苏怎么样?我猜的可对?”   微微一顿,谢无咎又道,“不过苏苏,你这么做是为什么啊?西岐家妨碍到你了么?”   沈苏姀的脚步停了下来,转头看着谢无咎只觉得万分无奈,“相爷今日可是无事?若是无事便去侍候侍候您家公主,沈苏姀要去寿康宫拜见太后了。”   见沈苏姀不理他的话谢无咎立刻不离不弃的跟了上去,“苏苏你别跑啊,公主殿下不需要我侍候,她现在正忙着找人查太子呢,不,准确的说是查五年前的那宗通敌叛国之案。”   沈苏姀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转过头来,谢无咎笑的万分得意,沈苏姀眯了眯眸子,“你们公主查这个旧案做什么?”   谢无咎靠过来,左右看了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公主是掩人耳目去查的,若非我使了点小手段根本就发现不了,我不知她为何要去查,按道理来说查这个对太子也没多大的影响,可是她费得功夫还不小,实在是不懂。”   沈苏姀的面色顿时沉凝下来,谢无咎看着她这表情眉头顿簇,“苏苏,你这是怎么了,每次说到那旧案你的表情就不太对劲,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呢?”   澹台珑现在去查这件事如谢无咎所言对自己全无益处,可她是为了什么去查的呢,沈苏姀忽的眸光一暗,福至心灵的想到了一个可能,全大秦和澹台珑有几分关系的唯一一人,可是嬴纵为什么要让澹台珑去查那件案子呢?或者澹台珑自己有什么图谋?   “苏苏,要不要我盯着公主然后把她的动向告诉你?”   沈苏姀眸光一定,有些不解的看着谢无咎,“为何帮我?”   谢无咎面上生出两分讨好之色,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满满都是暖人春风,“因为我和公主没多大关系,可是苏苏你救了我的姓名啊,我当然要帮你了!”   沈苏姀唇角冷勾,全然不信他的话,“你到底想要什么?”   谢无咎见她这模样颇为为难,眉头紧蹙似乎在想怎样才能说服眼前此人。   沈苏姀凝眸看着他,“要金子?”   谢无咎摇了摇头,面色苦恼。   沈苏姀好整以暇的看他一瞬,“或者要女人?”   谢无咎眸色一暗,对沈苏姀万分鄙夷的模样……   沈苏姀不动声色,“要么便是金子做的女人?”   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摆脱权钱色的诱惑,权在她这里暂时没有,那么这个人到底要什么呢?听到她这最后一句,谢无咎颇为忧伤的长叹了一声,“苏苏,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呢,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我不过是看你对这事很好奇就想帮帮你罢了,你救了我的命我不会忘记的,你若不愿意,还不如就当我没有说过这话呢!”   沈苏姀眸光定定的看着谢无咎半晌,他的面上虽然表情浮夸至极,可那双桃花眼中雾气尽消,每一分神色她都看的清清楚楚,还算得上是真诚坦荡,她定了定神,颔首,“无论你要什么,但凡是诚心帮我你便什么都会得到,最好能让我万寿无疆,那样你会得到的更多,你说你爱财,那好,如果有一天别人用钱来引诱你出卖我,那你要记得,别人出多少钱我都给得起你,两倍三倍五倍十倍!”   谢无咎一双眸子因她之言光华骤闪,待她说完却又恢复了平静,他定定看着她,“苏苏,我说过的,帮你我是心甘情愿的,你说的那些我全都不要!”   沈苏姀从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看了他两眼转身走开。   谢无咎苦笑着看着沈苏姀渐渐走远,颇为凄凉的摸了摸肩上的鹦鹉,“苹果,你说她怎么就这么难办呢,软硬不进的,也不知这世上哪样的人物才能将她吃定!”   ·   深秋霜寒,沈府各院之中已经送来了暖炉冬碳,沈苏姀倚在窗边看书,香书有些发抖的拿着两本邸报进的门来,“今天真是冷啊,风一起就更冷了,小姐,这是午时送到府中的,小姐,刚才七小姐又让人送东西来了。”   香书一边说一边将那邸报放在她手边,沈苏姀好似是看书看得入了迷,不接话也不着急打开,沈苏姀对面的沈君心本来在临帖,这会子却有些昏昏欲睡的垂了头,香书的动静将他惊醒,小少爷将手中狼毫一扔,干脆大咧咧躺在了榻上,闭着眸子道,“香书,沈菀萝居心不良,你以后别她送什么过来你都手下,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们家小姐到时候都不好推辞她的要求了,五姐,你说是不是……”   沈苏姀这才淡淡转头扫了他一眼,“沈菀萝是你的七姐。”   沈君心吐了吐舌头,只当她的目光不存在,闭着眸子懒洋洋的的道,“她的年纪那么小,我才不认她做我七姐呢,祖母有没在这里,我偏要喊她的名字!”   沈苏姀眉心微蹙,香书这边厢已经笑着应声,“就是小少爷不说香书也明白的,幸而那七小姐只是东西来人不来,那六小姐幸而也只是偶尔来一次,否则照她的性子,小姐受不了也就算了,奴婢都觉得不习惯呢。”   沈君心闻言立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难道你没看出来你们小姐是故意把沈鸢芙晾在那里的吗?沈鸢芙自诩有两分才情再加上现在二房她为长,心气儿高着呢,你们家小姐将她晾在那里两次她那样的人哪里还会再来!”   香书闻言微怔,仿佛此刻才反映了过来!   沈苏姀懒得与他们说话,这才放下书册将那邸报拿在了手中,翻开一看,眼底微光一闪,香书一边为沈苏姀换茶一边凑上前来,“小姐,这上面都说什么了?”   沈苏姀对她们从不避讳,还时常让香书念邸报给她听,久而久之连香书自己都对着邸报上的东西感兴趣起来,见她好奇沈苏姀直接将那邸报给了香书,香书的学问虽然不是那么好,可字儿至少认得全,这一看之下她不由得眉头一簇,“公主的封地竟然有女官呢,大秦百多年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公主到底是谁这么厉害……咦,这个上书说要废除‘非男子不能承爵’规矩的西岐郡主是不是奴婢见过的那一位?”   沈苏姀点了点头,香书眸色微变,“小姐讲过的,那西岐家这一辈只有郡主一个女儿,难怪她胆子这样大呢,公主的封地上女子能当官,那此番这位郡主会不会真的会被皇上准了呢,话说我们沈家现在也没有爵位,如果没有小少爷的话小姐是不是也能……”   香书跟着沈苏姀看了这么久的邸报,再也不是第一次进宫时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了,她此刻说的行云流水,直到看到沈苏姀眸光一变才猛然醒悟自己无意之间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主仆二人一个眸色沉凝一个面容紧张,齐齐转头看过去,沈君心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榻上睡着了,小胸脯一起一伏的,唇边亮晶晶的好似随时都会流口水。   沈苏姀微微松口气,眸光深沉的扫了香书一眼,   香书眸光微暗的垂头,将那邸报往榻几上一放,转身朝内室去了。   室内顿时静了下来,沈苏姀转头看着那榻几上放着的邸报,转头看了看沈君心的睡颜,从容的眼底半分波澜也没有,窗外有忽忽风声,葱茏的草木被吹得左摇右晃的好似随时会被折断,沈苏姀怔神的看了半晌,门帘被人一掀,香词面色略沉的走了进来。   沈苏姀看了看熟睡的沈君心眸光往不远处的书房扫了一眼,香词点点头,跟在沈苏姀身后朝书房而去,书房与沈君心睡着的左厢相对,沈苏姀坐在桌案之后能清楚看到沈君心的睡姿,她的目光隔着书房门口的珠帘落在沈君心身上,轻轻开口,“有什么急事,说吧。”   香词眉心紧蹙,唇角紧抿压低了声音道,“七王爷找上了苏氏。”   沈苏姀眸光一滞,落在书案边上的拳头顿时握紧,她看了看香词的面色,唇角微扬,“是谁出面的?那边的人怎么说?抓到了苏氏和五殿下合谋的把柄?”   沈苏姀心头紧跳,一问接着一问,待问完了才重新看向安睡着的沈君心,香词无声的摇了摇头,“这倒没有,出面的是七王爷身边的近侍,他似乎是觉得这些日子岭南苏氏在君临的动作太多,此番心存拉拢之意,那近侍还说,无论苏氏提出任何条件,他们全都答应。”   沈苏姀眸光微狭,“好大的口气!”   香词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苏氏准备结交三殿下的意思被七王爷看穿了,此番他一开口便是如此,一时间倒叫人不好回绝,不过那人也提出了一个条件,若苏氏有意定下盟约,非苏五公子亲自到场不可,到时候七王爷也会出现。”   沈苏姀默然了下来,香词不知道沈苏姀是什么打算便也静静的等着不敢轻言。   远处的榻上沈君心小小的翻了个身,小手下意识的擦了擦唇角,沈苏姀眉心紧蹙,“忠勇王那边还没有回信吗?”   香词点点头,“君临城中许多人都知道岭南苏氏和五殿下走得近,忠勇王似乎有些忌惮,苏氏多番登门造访都被拒之门外,三殿下似乎也没有想要拉拢财阀之意。”   “忠勇王现如在朝中声势正旺,不想和苏氏接触也是正常,既然如此,倒是可以和七王爷的人聊一聊,若真的如他所言苏氏的条件他们全部应下,这场买卖,苏氏倒可做得。”   沈苏姀目光莫测,香词闻言点点头,末了却有些犹豫的问,“那苏五公子……”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敲了敲书案,“这世上可有人见过苏五公子?”   香词眸光一转,恍然应是走了出去。   沈苏姀眸光深沉的静坐半晌,心头漫上来一股子莫名的不安,那种紧张感完全出自下意识,心头急跳惶惑又茫然,从前为了那必争之功枕戈待旦夜不能寐,如今亦然对他不敢放松哪怕分毫,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只因是他!   宣纸铺排,狼毫沁墨,沈苏姀站起身来忽然笔走龙蛇起来,非绢花小楷,那行云流水的行草在她笔下仿若生出金戈铁马之势,秋风穿窗而入,惊起沈苏姀眼前一片黄沙漫天,血腥尘嚣从她鼻端流泻而出,一张上好的凌阳宣纸早已墨透纸背!   ·   时隔近两月,沈苏姀再次回到那苏府学堂之时里头的读书声仍是朗朗,陈叔前来开门之时的眸色有些复杂,沈苏姀看到他那目光便知是为何,一边往那庭院深处走一边道,“陈叔放心,清远和明生现在都很好,有人……有人收养了他们。”   陈叔闻言这才松了口气,眸光微亮的道,“先生是昨日回来的,知道您今日要来一大早就等着呢,先生远游归来孩子们都高兴的很,您听,这读书声都洪亮的不少。”   沈苏姀一听还真是,两人又说了几句便到了竹园门口,陈叔照例只送到院门口便返身离开,只留沈苏姀一个人进了正厅,正厅之中孟南柯一身青袍玉润若竹,听到推门声便在书案之前转过了身来,上下打量她两眼一笑,“瞧着似长高了!”   沈苏姀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摇摇头自己落座在一旁,“可见到师父了?”   孟南柯闻言从书案便拿出一本册子来,摇了摇头,“未曾,回去的时候师父已经走了,似乎要去见故友,不过他为你留下了这本册子,里头的内功心法适于你这身子!”   沈苏姀将那册子接过,眼底微微一暖。   她身前的案几之上放这个红泥小火炉,此刻上面正放着一只紫砂茶壶,茶壶里头有煮开了的茶,孟南柯坐在她对面,抬手为二人各自斟茶,眸光润透如三月春风,“师父此番闭关修为大有进益,你也不必担心,他知道你的性子,也对你放心,窦阀之时想必已经传到其他几国,他便是不知道掐算也能掐算的出来,再有我在你身边,便是真没什么好担心了。”   沈苏姀点点头,孟南柯转头看了看那片竹林,便是曾经再如何的苍翠,此事也尽数枯黄做落,如此看着不免叫人觉得萧条,孟南柯顿了顿,“清远和明生被留在了七王府?”   沈苏姀没有什么意外的,点了点头。   窗外有风挂过,孟南柯赶忙起身去关窗,他眼底有暗光一闪而逝,再转过头来之时便已经恢复常色,重新坐在她对面,眸色略微深沉,“他明知道是你有心对付窦阀,将明生和清远留下岂非是抓住了你的把柄?”   沈苏姀颇为无奈的一叹,端起那茶盅轻抿一口,“这也没有办法,他此前一直派人跟着我,不知怎地查到了此处,还查到了我去素心斋的事,一来二去我变完全暴露了,他将明生和清远留下便留下吧,他不会伤害他们,幸而那时你已离开,否则定然也要被他查问。”   孟南柯摇头一笑,“我一个教书先生,有甚好问?”   沈苏姀想了想也觉得对,“世人皆知天玄宗主有三个徒弟,除了苏彧之外另外两人皆成迷,便是抓到了你又能如何,谁能知道你的身份呢,若非师父引见,便是连我也认不出的,我们分明有师兄妹三人,你可见过那另外一位?”   沈苏姀说着便睁大了眸子,好似能从他这里听出什么似得,可孟南柯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亦是八岁跟在师父身边,却从不知另外一人是谁,更有甚者,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沈苏姀挑了挑眉,他们两人崇敬自家师父,自也不会过多猜度,她便转了话题道,“这几日华庭公主上书请立女官的事情相比你已经知道了,此事并非大事,皇帝已准,如今只剩那西岐家的郡主请求承爵之事,你也知道,自古各大权阀非男子不能承爵……”   说至此沈苏姀微微一顿,眼底有不知名的情绪闪过,一时带起一身凉意,若非是因为这‘非男子不能承爵’的规矩,前世的她又怎会从出生开始便与常人不同,又怎会征战沙场去争那赫赫功绩,她心头紧了紧,随后才接着道,“我欲要你算算西岐阑珊的命数,看看她命中是否有王侯之象——”   孟南柯一点不意外她的这要求,反而从容道,“早替你算过,她命中有大显贵,绝不逊于任何男子,此番求位之事多半能成。”   沈苏姀点点头,眼底又浮起一番沉色,犹豫一瞬,她又开了口,“嬴纵与拉拢苏氏。”   孟南柯瞬时眯了眸子,打量了她一瞬,“你欲应下?”   沈苏姀不语,孟南柯无奈摇头,“小苏,你这是在与虎谋皮!”   孟南柯的眸光略带着沉凝,看的沈苏姀心头亦是一滞,她犹豫一瞬,看了看外面的浮着阴云的天空,“能否将忠勇王和嬴纵的命格算一算,大秦势必是要有下一任的皇帝的,在他们之间,到底是谁?”   孟南柯眸色颇有些无奈,“小苏,占星之术绝非如此简单,紫薇星斗是能看出人一生的命格不错,可帝家命格本就顺天而生受上苍庇佑,要参透他们的命格最是艰难,只因天家变数实在太多,大秦是要有下一任皇帝不错,可昭武帝的命星星芒不减,下一任皇帝何时才会出现根本不知,你现在要我卜算个结果,实在是难。”   见沈苏姀一副无精打采的深思模样,孟南柯又有些迟疑的道,“虽然算不出最终结果,可这几日东边的苍龙星官却有些异动,我早前告知与你,瀛琛的帝王星路是不会长久的,而三殿下嬴珞目前来看只能算是居稳一列,嬴纵的星耀常亮,可是在他的身前却有一颗暗星在作祟,这几日我发现那暗星隐隐有破云之象——”   顿了顿,孟南柯的眸光愈沉,“不仅如此,在嬴纵周围还有两个亮星相围。”   沈苏姀听得眼瞳微缩,却见孟南柯的眸色分外凝重道,“一颗是当今星芒最亮的帝王星,另外一个同样隶属天家,却难断定其人身份,定然是大秦皇子无疑。”   一颗暗星作祟,两个亮星相围,沈苏姀垂眸一瞬,忽然反应过来他刚才所言有“帝王星”三字,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孟南柯,“你的意思是,当今圣上是他的威胁?”   孟南柯眸光几动,“也不能如此说,但凡是有帝王星象的必定都和那帝王星光芒相衬相搏,只是他和当今圣上的星耀颇为接近罢了,是不是威胁,现在还很难说。”   沈苏姀正垂眸,孟南柯已经再度开了口,“小苏,你也看到了,如此你还决定应下?”   沈苏姀抬眸看他一瞬,心头犹豫一瞬不知怎的就道,“即便是现在应下,也不表示我就要助他登位,他是或者不是,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影响。”   孟南柯眸光沉沉的看她片刻,“其实,也不是不能算出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帝王星。”   沈苏姀眸光顿时一亮,随后便听孟南柯道,“这世上有一种秘传的占星之术名为‘血祭’,可占人生死,占人吉凶,占人福祸,人这一生的命格都可以被占卜出来,只不过,想要行这‘血祭’之术的条件万分苛刻,所占之人的生辰八字与贴身之物不必说,更要以求算者心头之血做引,要行此术者更要是深谙占星学的大家才敢一试,而根据这占卜的内容不同需要的时间长短也不同,有许多人,所占的星象还未出现便已经心血耗尽而亡。”   沈苏姀听得背脊发凉,孟南柯见她如此悠悠一笑,“师父曾说过,要行这‘血祭’之人当今天下不到三人,除却师父之外另外两人连我也不知,小苏,你可愿意以心头之血为他卜算出他的帝王命格?你若是愿意,可去求师父去!”   沈苏姀眉头顿挑,“当然不愿!为何以我之生死换他之福祸?”   孟南柯点点头悠悠靠在身后的椅背之上,颇为满意的看着沈苏姀这模样,“如此便好,你既然打算应下此事也无碍,只是万万切记莫要叫他发现了你的身份!”   沈苏姀眉头微蹙,唇角勾起一抹苦笑,“这世上可有谁会相信借尸还魂之说?别说我定然不会叫他发现,便是有朝一日我站在他面前告诉我便是前世与他相争相斗五年之人,且看他是不是以为我已疯魔,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如师父那般能开通天之慧。”   孟南柯掩下眼底的复杂之色,颔首而笑,似乎也觉得有理。   从学堂之内出来的时候沈苏姀还在想孟南柯所言,孟南柯虽然未曾如师父那般开通天智慧,可与天象一道从未错过,他身边当真有那样多的阻挠?可瞧他回君临至今,虽然没有得到破天赏赐,却也绝对是位尊人贵无谁能挡其锋芒!   那隐隐作祟的暗星,那围在他身边的亮星,还有昭武帝……   马车之中的沈苏姀正苦思不得解,速度并不慢的马车却忽然“砰”一声好似撞上了什么,马嘶在外响起,马车剧烈一颠,沈苏姀整个人在车中被甩的撞在了车壁上,肩肘生疼,沈苏姀眉头皱起轻声一喝,“怎么回事?”   驾车的赵勤语声中颇有些怒意,“小姐,咱们的马车被撞了!车辕卡住一时走不得。”   沈苏姀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掀开车帘一看,一个乌衣侍卫驾着马车果然正和赵勤撞在一起,两辆马车都被卡了住,大抵是瞧着对方没有生气,赵勤一时也不好大怒,只冷喝一声,“你们是怎么冲出来的,也不看着点,我们家小姐要回府,这下可如何是好?”   沈苏姀眉头紧蹙,随之却瞧着另一个乌衣侍卫骑着马径直走到了她的马车之前,朝她一个抱拳,而后恭敬有礼的道,“这位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们的马车跑的太快了冲撞了您,我们还有一辆马车在后面,小姐要回何处,由在下的主人送您回去。”   沈苏姀眉头一皱,越过那第一辆和他们卡在一起的马车果然看到其后还跟着一辆,那侍卫见她略有迟疑,复又解释道,“主人乃是刚来君临城不久的生意人,此番实在是无意冒犯,请小姐上我们的马车,一定将您送回去,可让这位侍卫小哥同行。”   此处距离沈府还有很远,她总不能走回去,见那侍卫面目生的周正,眸光也颇为清亮,沈苏姀犹豫一瞬还是掀帘下车,那侍卫眸色微松,下得马来将沈苏姀往那第二辆马车之前引,沈苏姀略有犹豫,那侍卫已经将那车帘掀开了一角。   “姑娘请上。”   沈苏姀眸光一晃,从那掀开的车帘缝隙看进去只瞧见一抹幽暗的身影,她眉头微蹙,下意识的有些排斥,谁知那侍卫又从袖中拿出一块玉来,“姑娘,您若是不让主人送您回去,便请您收下这块南煜血玉以表主人歉疚。”   沈苏姀眉头微蹙,扫了一眼那血色欲滴的玉佩眸光微缩,那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南煜血玉,便是整个君临城只怕都难以找得出第二块,可落在这人手中竟如此随意便拿了出来,她眉头一簇,正准备将目光往那马车之中好好探究一瞬,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极快的马蹄声,一声马嘶响彻长街,沈苏姀心头微震,也顾不得去看那车中之人当下便转了身!   赤焰飞奔而来,马上那人宽肩长臂紫金长袍飒然凌风,鬼面清冽獠牙狰狞,挟着赫赫威势,只一瞬便到了她眼前,勒马而停,嬴纵先是看了她一眼,复又看了看两辆相撞的马车,这才语声低寒的一问,“撞车了?”   沈苏姀不知怎地差点忘了行礼,听他一言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嬴纵不置可否,他身后正带着十多个青甲军,不知要去往何处,他随意的将这混乱的现场扫了两眼,忽然将目光落在了她身后,沈苏姀知道他在看什么,赶忙解释,“这车中坐着和前面那肇事马车的主人,因觉得歉疚此刻欲要送我回——”   一个“府”字还未说出口沈苏姀眼前陡然一花,下一刻沈苏姀整个人已经落在了他的身前,她眉头微蹙的动了动,立刻便被嬴纵一把按了住,他身后披风通体撩黑,此刻只将她胡乱的一裹,白裳白裙的小小身影立刻被裹的谁都瞧不见。   嬴纵眸光冷冷的扫了那马车一眼,一言未发的扬鞭而走,快马疾驰而过扬起一阵凉风,风卷车帘而起,只瞧见车内雪衣一角,那侍卫面色青白的看着嬴纵一行人消失在前面的街市之上,然后颇为沉郁的转过了头,“主人,怎么办?”   马车中一片死寂,良久,只听到一声沁了秋日凉意的低叹。   “她竟连玉都不认得了……” ☆、087 她是苏五公子?   马速极快,沈苏姀好不容易才从嬴纵的披风之中挣扎出来,看了看眼前直通向城门的大道眉头一皱,“王爷这是要去何处。”   “天狼军大营。”   嬴纵答得波澜不惊,沈苏姀眸光顿时一暗,咬咬牙,“王爷自去您的天狼军大营,沈苏姀可没打算去,王爷大可将我放下马来!”   “本王现有要事,待去了天狼军大营自会送你回去。”   听着这理所当然的话沈苏姀不由得眉头紧皱,他怎么就知道她愿意和他一起去那大营呢,她难道没有别的事吗?沈苏姀深吸口气,定神静言,“王爷既然有事在身,何必要带走沈苏姀,适才那马车的主人也可将沈苏姀送回去!”   良久没什么反应的嬴纵这时才垂眸看了她一眼,“那么宽的大街,那人却偏偏和你撞上了,你又见过谁人出门是赶着两辆马车的?本王还以为你很聪明,现在看来确实聪明,可这聪明过头了也就变成了愚蠢!”   沈苏姀凝神沉思一瞬,“若是故意撞上来的,那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嬴纵微微收了收缰绳将马速放慢了些,“你不知别个身份,自然也不知别个的动机,却轻易相信别个,本王从前当真是高看了你!别个可以是为了沈家,也可以是为了你在太后面前的位份,能图谋太多,你何时变得如此天真?”   沈苏姀后头微紧,到底没说反驳的话,嬴纵复又扫了一眼她低垂着的颈子,“听说岭南苏氏将目标放在了沈阀的身上,那二房的生意尽数被吃掉,你手中的生意可有损耗?”   沈苏姀将头一抬,本来放松下来的背脊顿时微僵,摇摇头,“未曾。”   她的眸光一片深谙,攥着马鬃的手微微收紧,正沉思之时嬴纵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便好,那苏氏野心甚大,且当心着点,你现在能持仗的东西可不算多!”   沈苏姀渐渐挺直了背脊,想回头看看嬴纵的表情可他却瞬间加快了马速,他分明有心拉拢苏阀,却好心的来提醒她,沈苏姀一时闹不明白他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想到适才孟南柯之言心头更是又添了两分烦乱,便是在她怔神之时赤焰已经飞奔着出了安定门,今日安定门上的守卫已经从青甲军换成了忠勇王嬴珞的灰衫军,虽然是如此,可是嬴纵策马而出还是无人敢上来拦阻一二,看着他如此势头沈苏姀心中不由得微安,不管是暗星还是亮星,他这样的人又有谁能将他阻扰半分?   一路沉默之中朝天狼军大营疾奔而去,沈苏姀并非第一次来这天狼军,再次面对这前世的竞争对手之时心头的情绪早已平复许多,可比起她,天狼军的战士们就要不淡定许多了,当领头出来相迎的朱瑞再一次看到沈苏姀之时面上的表情实在是丰富极了!   “末将拜见王爷,沈……沈姑娘!”   嬴纵在中军大帐之前勒马,翻身而下,一手将沈苏姀雀儿似得提下马来手半分不放的朝大帐之中走去,也不理身后众人,直直从前堂走入了内室,沈苏姀不知他要做什么,可待走到内室之后他只是将她一放,留下一句“好生待着”便走了出去!   沈苏姀愣愣的看着嬴纵走出大帐的背影,待他的背影消失才回过神来转头打量这一处所在,简易的军床,几本书册,一套铠甲,几把长弓,几件墨袍,这是为他备下的主帅居所,简单利落,一切都是她最为熟悉的模样,心头微动,沈苏姀走上前去随便拿起了一把长弓,弓弦绷得紧紧地,沈苏姀失了实力竟然没有全然拉开,她面色微暗,不得不再一次感叹这具小身板的脆弱,将那长弓失落的放下,一转眼却又在床头挂着的地方看到一把小巧精致的短弓,沈苏姀面色一白,眼瞳一疼似被针扎,恰在此时,外堂已经响起了说话声。   “王爷,两位将军已经到了。”   朱瑞一声话语落定,下一刻中军大帐的帐帘便被打了开来,两个模样寻常身着青甲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若是不知道的定要将这两人当做是寻常的天狼军士兵,两人进的大帐当先朝上首位的嬴纵俯身做拜,“拜见王爷。”   铿将有力的话语声落地,嬴纵这才挥了挥手,“赐坐。”   两位男子相继落座,转而齐齐看向了诸位之上眸色沉凝的嬴纵,嬴纵此刻亦在看着他们,唇角微抿,语声低寒,“出了何事要如此着急的要见本王?”   两人面容模糊,好似是涂了什么东西,表情不慎明显,却唯有一双眸子暗芒四射,此时闻言那当先一人首先开了口,“此番这般着急的来见王爷只有一样,大概半月之前,我们在镇南军中发现了犬戎人的踪迹,王爷您也知道,犬戎这最近的两年虽然和我们交手的次数虽然不算多,可犬戎人的野心却从未消失过,末将吩咐手下副将将此事上报给大将军,大将军着令搜查全军,可将整个大营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搜出那人,必定是跑了!”   微微一顿,那人继续道,“末将们本来以为只是个寻常的奸细,可是不料刚过了五日末将等人又在营中发现了犬戎人,这一次虽然比赏赐隐蔽些,可因为末将等人特意留心倒也没让那人逃脱,抓到的犬戎人分明被看守的好好地,可最后还没问出什么来就死了,且还是被杀人灭口的死法,由此,末将怀疑镇南军中有异常。”   “你们怀疑镇南军中有人通敌?”   嬴纵语声沉肃,一言便道出了此事关键所在,那二人齐齐点头,先前说话的那人又道,“末将本想直接送信给王爷,可怕信中说不清楚才准备借北上接运军粮的时候回来见王爷一面,既然如此短时间之中连番让犬戎人进入,那通敌之人的位份必定不会小,末将不知朝中有没有人牵连此事,是以不敢直接上报朝廷。”   嬴纵的眸光顿时沉暗了下来,坐在位子上沉思片刻,眉头微抬,“可有有力的证据?”   那二人闻言眸色一苦,另外一人道,“正是没有证据末将二人才不敢轻易说话,一来是怕打草惊蛇,二来此事兹事体大,末将也怕指证不成到时候反被倒打一耙!”   嬴纵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有片刻的怔然,想了想他安抚的看了眼两人,“这件事本王知道了,既然没有证据当然就不能随便上报给朝廷,通敌之事非同小可,你们二人先回镇南军中,既然犬戎还未与大秦开战一切便都好说,过一阵子犬戎会有使者来君临,到时候看看他们的态度如此再做决断,在这中间,有任何发现都送信与本王便是。”   两人点点头,见嬴纵再无交代便起身行礼退了出去,他们两人都有军务在身,此番乃是瞒着众人回来的,嬴纵不好留他们便看着他们走了出去,室内顿时只剩下朱瑞一人,他眉头紧皱的看了看嬴纵,“王爷,这件事……”   “没那么简单。”   嬴纵眸光微狭,周身渐冷,“镇南军戍卫南境多年,犬戎早年间还时常发动大小战事,可是近年来犬戎境内天灾人祸不断,当兵的没有军饷军粮,又如何打仗呢,他们与大秦休战多年,如果只是为了掠夺大秦之物,最好的时机当然是在大秦和焉耆打的不可开交之时便出手,可他们竟然要等到现在,只能说明他们的目的不仅仅只是掠夺。”   嬴纵越说话音越是低幽,朱瑞听着此话也沉默下来,任何地方只要有权利便有争斗,官场之上,战场之上从来不缺那些龌龊事儿,见嬴纵久久沉默,朱瑞复又低声开了口,“王爷,此事是否要上报朝廷?或者先给皇上递给信儿?”   嬴纵闻言眸光半垂,良久才摇了摇头,“等他们的消息,先不要打草惊蛇!”   朱瑞颔首,嬴纵已经挥了挥手,“下去吧,让本王静一静。”   朱瑞行了个礼便朝外走去,嬴纵独自坐在主位之上把此事细细过了一遍,某一刻,一声极为小的弓弦颤动之声惊得他回了神,好似此刻才想起内室之中还有个人,嬴纵赶忙起身朝内室而去,几步踏进内室,一抬头便看到沈苏姀正眉头紧蹙的拿着一把短弓,墨弓的弓弦微颤,上面晶莹剔透的挂着串儿血珠,再看沈苏姀的手,掌心一道血口子触目惊心!   “誰让你动它!”   嬴纵一声低喝,语声少见的现出两分怒色,惊得沈苏姀抬眸茫然的看了他一眼,嬴纵二话不说走过去眸色颇为复杂的一把拿过那墨弓看了两眼,再往床上一放,这才一把拽过沈苏姀让她坐在临窗的宝椅上,看着她垂眸蹙眉的模样他眼底暗光明灭,蹲下身子将那鲜血淋漓的小手看了看,再说话之时语声已经恢复了平静,“这弓上面有机关,与普通的弓并不同,除了本王之外没人能拉开!”   弓弦极利,一道血口惨兮兮的横在她右手掌心正中,沈苏姀被他的怒气一震,垂眸低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嬴纵看着她这模样唇角微抿,想到自己刚才那一声低喝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是少说一句让你别乱动本王的东西你就受了伤。”   话音落定嬴纵便起身从一边的小柜子里拿出一包东西来,里面的止血药与棉纱一应俱全,似乎是底下人为他备下的,想必从前的他定然没少受伤,沈苏姀好似被他吓住似得僵坐在那里,像个木偶似得看着他为她清理伤口绑上棉纱,那伤口虽然不大却极深,沈苏姀眉头几皱,却是连哼都未哼一声,嬴纵蹲在她面前的时候也只是与她平视,不时抬睫看她一眼,见她这般沉默的模样手上一重!   “嘶——”   沈苏姀疼的倒抽一口冷气,一抬头就对上嬴纵沉凝的眸子,他薄唇轻启,竟然道,“本王不会怪罪你随便动了本王的东西,你也莫要装出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   分明她都受伤了他竟然还能如此说话,若是往常,沈苏姀定然要顶回去,可此时她却一反常态的静默了下来,抿了抿唇道,“那弓看起来颇为别致,莫不是王爷自己做的?”   听她终于开口说话嬴纵微微一顿,末了摇了摇头,“不是。”   沈苏姀仍然垂着眸,看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正小心又熟练的往她伤口之上上药,她定了定神,“不是王爷亲手做的,难不成,还是别人送的不成?”   嬴纵的手微僵,未曾接话,沈苏姀只当他是默认,见他开始一圈圈的往她手上缠上棉纱,她复又轻声道,“且不知送王爷此弓的人是谁呢?竟是谁都不能动么……”   嬴纵行云流水的为她包扎好伤口,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沈苏姀本以为他不会回答什么,可他起身之时忽然开了口,“谁都不能动!”   沈苏姀骤然抬睫,可只看到他站在柜子之前的背影。   他到底没有说那短弓出自谁之手!   是什么重要的弓箭被他挂在床头谁也不让动呢?沈苏姀看着他的背影凝神深思,她没有说她的手就是在拉开那短弓之时受的伤,她亦没有说她对这把短弓熟悉万分,这种只有天玄宗古书上面记载的颇为复杂的短弓早已失传,这世上只有前世喜欢钻研兵甲的苏彧才会做,沈苏姀犹记得苏彧前世是有这样一把短弓,可是她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他这里!   而他的态度这般,又是为什么?   因为藏匿叛将苏彧之物不想叫人发觉?   沈苏姀心中猜测,却见嬴纵已经收好药品转过身来,见她怔怔的看着他眸色微眯,“你是打算留在这里不走了?”   沈苏姀一愣,这才站起身来。   嬴纵又略带疑惑的看了她两眼,转身走了出去。   翻身上马一路出了天狼军大营,在一众将士满是兴味的目光之中沈苏姀下意识挺直了背脊,直到出了大营才放松下来,嬴纵眼底闪出两分玩味,“你不怕本王,却怕本王的兵。”   沈苏姀抿唇,“谁叫王爷的兵各个都眸光奇怪的看着沈苏姀!”   嬴纵胸膛微微起伏,语声带着莫测的深长,“本王从来没有带女人进过军营,何况一进就是两次。”   沈苏姀挑了挑眉只觉得这话说的有些奇怪,转口便换了话题,“王爷既然知道镇南军中有异,却为何不上报朝廷,若是因为那军中奸细让南镜失守,王爷可会后悔?”   嬴纵当然知道她听到了她们的对话,闻言摇了摇头,“通敌叛国,你以为人人都那么容易通敌叛国的吗?便是压上整个犬戎他们也拿不下大秦三分之一的国土,镇南军中人明明知道这个道理,有谁还会讲筹码压在犬戎人的身上,至少镇南军统帅不会,所以便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必打草惊蛇,只需静观其变!”   “那可不一定。”沈苏姀悠然的眯了眸子,“五年之前的苏阀何等权势,还不是为了一个小小的焉耆叛了国,若说不会有人将筹码压在必输无疑的人身上,那王爷的意思是,那声名赫赫的苏阀之人各个都是傻子?”   嬴纵话语之中带着两分冷意,“本王发现你对苏阀之事颇为关心。”   沈苏姀眸光一转,“沈苏姀也发现王爷对苏阀之事颇为忌惮!”   “你既知道,又怎敢一次次触本王的逆鳞?”   听嬴纵索性应下她的话,沈苏姀唇角微抿,“王爷是何许人也,怎会与沈苏姀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计较呢?”   嬴纵冷冷扬唇,“若随便一个十二岁小姑娘都如你这般,世间早就是女子的天下了。”   沈苏姀挑了挑眉,心中在想他这话这算不算是对她的夸奖,是啊,别的十二岁的小姑娘怎么会是她这般,伪善狠辣,心肠歹毒!默了半晌,沈苏姀深吸口气紧了紧衣领,语声颇为无害的一叹,“天气渐冷,君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下雪,听说那九巍山常年落雪,王爷可还能记起那雪景是何种模样?”   嬴纵被她问的一默,末了轻声道,“只记得杀敌,别的,都忘了。”   沈苏姀骤然沉默下来,秋日沁凉的风将她的心也吹得微冷,一路安静的默然之中,垂眸不语的沈苏姀忽然一把抓住了嬴纵的手,“且慢。”   嬴纵勒马,看着眼前去往沈府的大路有些疑惑,“如何?”   沈苏姀看着去沈府的那条路和另一条去城东的主道面上满是犹豫,嬴纵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时不知道她是在想什么,不知过了多久,沈苏姀才略带着犹豫的道,“我不想回沈府。”   嬴纵眯了眯眸子,“那你欲如何?!”   沈苏姀深吸口气,背脊笔挺,“我想去王爷府上!”   诡异的安静,嬴纵的眸子好似沁了冰凌似得在她周身扫过,眼底的疑窦深重万分,从前叫她去他的王府是需要连抓带绑的,今日里却是怎的改了性子,沈苏姀好似察觉到了身后之人的疑惑,轻咳一声道,“清远和明生此前答应了要送我一样东西,我要去取来。”   身后之人半晌没有反应,沈苏姀不安的动了动,忽的没了气势。   “莫非王爷府上有什么不方便……”   骤然扬鞭,嬴纵眸色微沉的调转马头朝去往城东的主道一路疾驰!   七王府之中清远和明生看到沈苏姀出现不知道多高兴,如她所言,两人也都记着要送她的小物件,先为她倒上一杯茶,而后一溜烟去为她拿礼物去了,沈苏姀看着两人跑走微微一笑,一转头便对上嬴纵兴味的目光,沈苏姀下意识的直了直背脊,眸光一转道,“多谢王爷待清远和明生这样好。”   嬴纵见她面上笑意略带着尴尬,不由得转头放过了她,恰在此时容冽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逝,嬴纵看了沈苏姀一眼朝容冽走了出去,二人面色凝重的站在临水的回廊之下不知在说什么,容冽负责说,嬴纵只负责听,良久只见嬴纵点了点头。   嬴纵回来之时沈苏姀依旧坐在椅子上喝茶,他打眼扫了屋内一圈,不置可否的坐在了临窗的榻上,沈苏姀看他一眼,“出了什么事?”   嬴纵面色如常的摇摇头,“无碍,只是后日要出府一趟。”   沈苏姀点点头,再不做声,末了忽然道,“我准备给清远和明生送点东西过来,后日王爷若是出府的话,不知府上可方便呢……”   嬴纵唇角勾了勾,点点头,“当然。”   沈苏姀顿时笑开,没多时门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清远和明生捧着一个泥塑走了进来,那泥塑惟妙惟肖,乃是一个纤细貌美的小姑娘,一看便是照着沈苏姀的模样做出来的,沈苏姀笑着收下,转而朝嬴纵行了个退礼,而后拉着清远和明生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还能听到她逐渐轻微的声音来,“后日你们在府中好生等我,我前几日为你们买了些……”   沈苏姀甫一踏进沈府的大门便被等在门口的沈君心一把拉了住,沈君心扫了一眼她手上的泥塑语声颇为兴奋,“五姐五姐,府中出大事了!不不,应该说是二房出大事了!”   沈苏姀挣开他的手,眸光无奈,“可别忘记你自己也是二房的!”   沈君心摇了摇头,一边跟在她身后朝伽南馆去一边压低了声音道,“我当然是二房的,不过这事和我没什么关系,你知道吗,二夫人这两天在病中干了一件大糊涂事,气的祖母这会子病又犯了!适才还说要让父亲休了她呢!”   沈苏姀看着手中的泥塑眸光松快,闻言眉头一挑,“哦,那你说说是什么事儿?”   沈君心见她如此模样便眯起了眸子,待二人走至一处僻静之地才道,“二夫人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将她手上沈家二房的生意都卖了出去,那么多的田产铺子竟然只买了三十万两银子,那些都是沈家的祖产,虽然说多么挣钱,可到底是挂着沈家的名号,只需要稍稍找个得力点的人定然都是赚钱的买卖,可现如今,竟然让二夫人全部脱手转卖了出去!”   沈君心眼底又是亮色又是暗色的,“你说,要是你你生气不生气?”   府中确有一股子压抑的氛围,二房的下人此刻走路都是低着头的,沈苏姀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又看向沈君心,“恩,那最后呢,最后老太君准备怎么做?”   沈君心无奈一叹,“老太君到底还是顾念着二夫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加上父亲病重这么多年,都是她一个人操持二房,所以老太君也没真的休了她,适才让她起来跪了半刻钟,可二夫人给晕了过去,老太君没有办法,只好先饶了她,叫人找那苏氏想将生意盘回来,可那苏氏根本不买账!”   沈苏姀眼底暗色一闪而逝,“反正你将来也是要继承公中的生意的,二房没有买卖也罢,沈鸢芙和沈菀萝两个人的假装那三十万两银子也足够了,这不算什么大事!”   见她如此沈君心“啧啧”两声,“你这下可开心了吧!”   沈苏姀看他一眼,“我开心什么?”   沈君心长声一叹,“被你说中了啊,现在二房的生意不仅不用你接手,只怕稍后连老太君都要指着你呢,听说沈家公中的银子不多了,现在外头的生意好些都周转不开呢。”   沈苏姀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一路回了伽南馆。   伽南馆中香词正在等着,见她回来马上把她请进了书房,等沈苏姀落座之后才压低了声音开口,“后日午时在天下第一楼,我们的人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七王爷那边只准七王爷和他的手下一起出现,七王爷恐怕也不想让人知道他和我们走得近。”   沈苏姀点了点头,香词又问,“主子要提什么要求?”   沈苏姀狭眸想了片刻,“他既然说我们提的要求他都会答应,他这么大的口气,我们怎么能小家子气呢,我们要权阀之位,不仅如此,我们要位置最终的权阀之位,要超越现如今的每一家,让他用能用的法子将西岐和申屠还有宁阀全部打压下去!”   香词微怔,“主子,这样可以吗?”   沈苏姀略作沉吟,“当然可以——”   香词略有迟疑的点点头,沈苏姀转身朝内室而去,不知是不是想到后日去七王府乃是有所图,她这会儿心中竟然生出些微的不安。   一日的时间一晃而过,昭武帝虽然准了华庭公主关于在封地设立女官的请求,却还未准西岐阑珊承爵之请,华庭公主之时有满朝臣子支持,轮到西岐阑珊的时候却只有西岐一脉为西岐阑珊说话,也对,权阀们相互依存却也相互博弈,没有谁不喜欢自己的对手弱一点在弱一点,如果西岐阑珊不能承爵,那淮安侯的爵位便要旁落,到时候宁阀与申屠氏两家独大又有什么不好,满朝之人都对此事不抱希望之时,宁国公郡主宁微倾竟然忽然提出了求官之请,她所求之官位乃是御史台侍御史一职,此职位官位虽然不高,却是以天子之名监察百官,凡有进言皆可直达天听,实在是不可小觑之位。   沈苏姀对西岐阑珊和宁微倾两位奇女子的求官求爵之行并不感兴趣,趁着今日里微暖的阳光,她正在赶往七王府的路上,巳时三刻,她到了七王府门前,看门的小童是认得她的,不仅开了门更一路将她领到了书房水榭之地,在那里,沈苏姀见到了正在临帖的明生和清远!   “沈姐姐!”   “王爷刚走沈姐姐就到了!”   两人见到他自然高兴万分,沈苏姀将一个包袱交给他们,再去看他们临的字,不过几日,两个小小少年的字竟然颇有两分起色,那一笔一划更是含了他那刚劲威慑之意,沈苏姀看的满意非常,转而去打量这屋子里各处的书。   七王府之中她所见最多便是书,清远见她如此赶忙为她介绍,“沈姐姐,这些都是些兵书,王爷最多的就是兵书,外头人都说他是大秦的战神,见到这些书便知王爷下的功夫,这些书他竟然都让我们随便看呢。”   沈苏姀满意的点点头,待将这整个书桌和躺椅上的书一本本的扫过去才颇为失望的发现了一个事实,她想找的书册似乎没放在外面,明生见此便问,“沈姐姐,您是要找什么书?”   沈苏姀唇角微勾,“也说不上想看什么,有没有《宋子兵法》呢?”   明生和清远相视一眼,上前一本本的将书架上的《宋子兵法》整套拿了下来,他们拿下来一本沈苏姀便翻开一本,那《宋子兵法》整套三十本已经被她翻完了都没找到她想看到的那本,明生和清远疑惑的相视一眼,“沈姐姐到底想看什么啊?《宋子兵法》都在这里了。”   沈苏姀眉头顿簇,那日他分明说那本书就是《宋子兵法》,难道他在骗她?   “七王爷寻常最常看的书都在哪里?”   清远和明生指了指桌子,“都在这里。”   沈苏姀眸光微暗,看了看满满的书架,咬了咬牙,“把这书架上所有和兵阵图册相关的都给我拿出来。”   清远和明生虽然不知道沈苏姀到底要找什么,可他们还是依令一本本的全都给沈苏姀找了出来,沈苏姀每本都大概翻开看看,随着时间的流失,她面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直到最后一本书看完,沈苏姀无力的叹了口气。   “沈姐姐,您要找什么?等王爷回来直接问王爷吧!”   沈苏姀眉头微蹙,摇了摇头,“不必了,你们王爷最近事物繁忙,还是不要用此事烦他。”   清远和明生乖觉的点点头,复又将书本一本本的原处放了回去,待将书规整的看起来好似全然没有动过之后沈苏姀才无奈的坐定,怎么可能找不到,难道他还会将那书藏起来了不成,那一日,他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呢。   “王爷这几日确实有些忙,日日都不在王府中呢。”   见沈苏姀少见的垂头丧气,清远只好说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沈苏姀闻言下意识的一问,“你们可知他在忙什么?”   清远想了想,“似乎是在忙五殿下谋逆的事。”   五殿下瀛琛——   沈苏姀心头不安的一跳,瀛琛已经被流放,他还有什么可忙得,唇角微勾,沈苏姀摇了摇头,“不是的,你们大抵不知道,五殿下的案子已经结了。”   清远和明生相视一眼,两人素来对沈苏姀敬重,不会说假话更不会否定她,可此刻他们确定的摇了摇头,“不是的沈姐姐,王爷说五殿下的案子还没有完,这几日他都在忙这个呢。”   心头的不安愈发强烈,沈苏姀双眸微眯,“为何未曾了解?”   清远犹豫一瞬,压低了声音道,“王爷本不让乱说,可沈姐姐问清远不敢不言,王爷说五殿下谋逆之时有人在背后支持他,那个家族势力庞大,皇上已经下令一定要将那家族查出来严惩,王爷这几日都在明察暗访此事呢——”   沈苏姀后背泛起一股子凉意,清远忽然眸光一亮,“奥对了,王爷今日便是因此事出门的,走之前他还说今日必定会大功告成!”   清远说完,只看到眼前的沈苏姀煞白的一张脸,他和明生都有些紧张,“沈姐姐,你不舒服吗?”   沈苏姀苦笑一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骤然站起了身来,“我没事,今日还有事在身,我就先走一步,改日再来看你们!”   清远和明生都有些不对,却不知是哪里不对,只好点点头一路将沈苏姀送了出去,沈苏姀一路疾行,走出门便上了马车,车帘“唰”的一声落下掩下她面上的焦急之色,只听到她的声音带着两分怒意,“天下第一楼!要快!”   秋日的暖阳缓缓的从东边爬起,就快要升到中天,整个大秦都因为这暖阳生出两分勃勃生机,可对于沈苏姀来说,这暖阳只会让她心底寒意更甚,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又是那妖孽设下的一场局,她分明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可她忘记了越有权的人越残忍,昭武帝竟然连一个小小苏氏都将忍不下!难怪他要夸下那海口!难怪他竟然要亲自和苏五公子谈,可笑她素来知道他那厉鬼心性,这一次竟然会信了他!   沈苏姀唇角微抿,语声微颤,“再快点!”   岭南苏氏可以从此落败,可她的人却不能伤及半分半毫,沈苏姀心头跳如擂鼓,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待那钻心的刺痛来袭之时她才骤然回过神来,伸出手一看,掌心的棉纱已经透出两分暗红,想到他那日为他处理伤口的模样,沈苏姀狠狠的咬牙一拳垂在了车壁之上,“砰”的一声闷响,驾车的赵勤将马鞭挥的更重了些!   午日的天下第一楼已经满满都是宾客,沈苏姀深吸口气平静了面色进得门去,站在门口的小儿见她衣饰华贵当即便应了上来,沈苏姀唇角带笑,眼底却是一片冷寒,一眼看过去生生截断了那小二口中之语,她定定看着那人,“听说你们天下第一楼最贵的地方是寻常人进不去的‘第一楼’,今日我便要去那第一楼,且带路吧!”   那小二本以为沈苏姀只是个寻常贵族人家的小姐,没想到她一开口便点了那最贵的‘第一楼’,小二当即提起了十二分的主意,若是寻常他定然笑开,可此时面上却只有一片苦涩,“这位小姐,真是对不住了,今日的第一楼已经有人了!”   沈苏姀唇角勾起两分冷笑,“有人了?他们出价多少,我翻一倍!”   小二面上苦色更甚,“实在是对不住,我们的第一楼虽然是价高者得,可是一旦被客人定下,后来的便只能等明日了,小姐,您不如去我们的天字一号雅间?”   沈苏姀眉头紧蹙,“去告诉你们掌柜的,沈家五姑娘今日要那‘第一楼’,看他给是不给!”   沈苏姀说完这话径直穿过一楼的厅堂往后院朝第一楼的方向去,那小二听到“掌柜”二字本来一愣,可随即又反应了过来,又赶忙将她拦下来,一脸的哭相,“求小姐行行好,今日里第一楼实在是不能让,掌柜的早间吩咐过任何人来了也要拦下,求小姐看在小人讨生活不易的份上明日再来吧!小姐行行好!”   沈苏姀看着这小二简直就要勃然做怒了,眼看着时间不早,她懒得理着木头般的小二,抬脚便要往后院去,这小二哪里知道沈苏姀认得路,赶忙走到她身前将其拦了住,一边还在苦苦哀求,大抵是这小二哭诉的声音太大,一楼大厅之中各个雅间里的客人都走了出来,各异的目光落在沈苏姀身上,似乎觉得她一个小姑娘如此飞扬跋扈实在太不应该,指指点点的议论低低响起来,沈苏姀却并不以为意,转头看了看身后的赵勤,“把他给我拦下来!”   赵勤闻言便卷袖子上前,那小二见此立刻跪了下来,“小姐真的不能进啊!”   沈苏姀没时间理眼前这人,正准备一脚将此人踢开,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之中却响起了一道脚步声,哭喊声猛地一断,那小斯忽然间又惊又怕的看向了沈苏姀身后,一道有形的莫测目光落在她背上,沈苏姀只觉背脊一冷,下一刻肩上便按下一只手,心头一震,那魔鬼般的低寒之声已略带无奈的响在了她耳侧——   “何必为难别个。”   “安国公家的大公子欲用那第一楼招待远客,本王一时心善,便让给了他。”   “知你要来,本王特意在此等你,沈五……姑娘。”   ------题外话------   姑娘们不要跳章啊~跟着订阅你们家作者才有动力啊~!,>_<,   另外白衣男子的猜测姑娘们都猜错了啊~果然是色令智昏咩! ☆、088 再见兵册,发现故人!   “何必为难别个。”   “安国公家的大公子欲用那第一楼招待远客,本王一时心善,便让给了他。”   “知你要来,本王特意在此等你,沈五……姑娘。”   魔鬼般的话语徐徐落在她耳侧,沈苏姀背脊僵直呼吸半窒,先前的怒气闷与心口发作不得,面色白生生的吓人,身后之人见她怔然模样低低一笑,磁性的笑声滑过她耳侧,落在他肩头的手沿着她的手臂往下一滑,一把攥住了他的腕子,“跟本王来。”   早在嬴纵出现之时雅间之中看热闹的人就已经被吓得缩回了脑袋,沈苏姀紧握着拳头被嬴纵一路带着朝二楼走去,她也不知被带到了何处,只听得吱呀一声响,下一刻便进了一间屋子,屋子里头装潢精致而雅然,空空的无人。   怔神的沈苏姀陡然回神,奋力一甩终于逃脱他的桎梏,嬴纵不动声色的走到窗前的榻边落座,周身悠然姿态与此刻怒火中烧的沈苏姀对比鲜明,一转头,对上她满是怒意沉凝的眸子,他浅浅的勾了唇,“你这幅表情,会让别人以为本王对你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他的眸光深沉,满是深长与玩味的看着她,沈苏姀心口闷滞,脑海之中陡然出现的百样说辞在此刻都变得分外苍白与无力,略显稚嫩的面容之上冷色乍现,一双眸子剑一般的盯住了他,僵持半晌,唇角紧抿只堪堪蹦出两字,“卑鄙!”   嬴纵眼底暗芒一闪而逝,本以为她即便不反驳也不会轻易默认,可没想到她此番倒是放弃了挣扎,他眸光意味深长的扫过她周身,随即眸色变得郑重,唇边的笑意却越来越大,下颔微扬,略带兴味,“本王如何对你卑鄙了?”   沈苏姀狭了狭眸,此刻没心情与他斗嘴,“苏氏的人呢?”   嬴纵眸光微亮,挺俊的身形堪堪朝后一靠,“苏氏?哪个苏氏?”   见他竟然有兴致与她兜圈子,沈苏姀深吸口气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她面前,一双冷箭似得眸子堪堪与他平视,“王爷既然设下此局不就是想逼我就范,现在好了,我中计了,王爷可觉得开心了?苏氏之人皆是听命于人,王爷何必为难他们!”   她在他面前少见的如此紧张,见她眼底强压下的怒意有火光四溅,嬴纵直起身子,骤然离她近了三分,“你先告诉本王,本王到底应该叫你沈五姑娘呢还是……苏五公子?”   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拳头握的紧紧地,唇角紧抿并不欲答话,嬴纵复又将墨蓝色的深瞳一转,看着她的表情带着狩猎者一般的危险,“沈五姑娘、苏五公子……本王原以为沈家大房的生意已经足够让人咂舌,没想到苏氏也是你的手笔,沈苏姀,你又给本王惊喜。”   沈苏姀胸膛起伏不停,嬴纵看着她的眸光愈发深重,“岭南苏氏掌与你手,你先搭上瀛琛助其募兵,而后再使手段挑起十万窦家军叛变,沈苏姀,你是要谋官还是欲谋国?如此便罢了,竟还要以苏氏侵吞沈家财产,且不知沈老太君知道她有如此厉害的孙女是喜还是悲?更有甚者,若是父皇和太后知你小小年纪有如此手段,不知还会不会容你在宫中行走。”   他越说眸色越是深重,沈苏姀本来急跳不止的心却在此时平静了下来,“王爷今日设局总不会是想将岭南苏氏这一脉断掉,王爷要如何才能放人?”   沈苏姀身姿笔挺眉心紧蹙,双拳紧攥眸光似冰,稚嫩的面容之上强作镇定之色,怒意,愤慨,焦灼,尽数化作那唇角紧抿的弧度,左颊上的梨涡因紧张显得略深,她目光灼灼盯着嬴纵,她打定主意无论他要什么她都会给,苏氏的财富,她手底下的人力,哪怕是她精心经营数年沈家的财富,他说得对,她现在能持仗的东西不多,可谁让她败于他之下。   嬴纵眸光深刻的与她对视,某一刻,眼底墨蓝之色微深,他缓缓起身攥住了她的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根根的将她紧攥在一起的手指掰开,棉纱已经换新,可此刻又染上了两分暗红,“你到底还不够狠心……不过就是几个下人何以让你如此性急……”   他略带慨然的一叹,让沈苏姀严阵以待准备迎战的神经骤然一松,分明你已经聚起全身的力气准备出拳,可还未出手你的对手就以如此轻松悠然之态像你表明他根本没有交战的意思,先前在心中所做的建设你早早提起来的内劲都变成一场空然,沈苏姀瞧着眼前这张凌寒鬼面一时不懂了,他将她的小手展开,而后才抬睫对上她的眸子!   “吱呀”一声响,他另一只手一抬便将一旁紧闭着的窗棂打了开,沈苏姀随着他的手往外一看,赫然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那时天下第一楼的后院,一身男装的香词带着身边几人眸色沉凝的站在廊下,在他们身边,一身墨衣的容冽正冷着脸守着她们,沈苏姀微微松一口气,嬴纵将那窗棂复又合上,松开她伤口开裂的手,整个人以一个颇为慵懒的姿态靠在了身后的锦枕之上,也不看她的随意开口,“如此可安心了?”   沈苏姀满眸疑窦的看着嬴纵,似乎有些不懂他到底打着什么算盘,嬴纵转眸扫了她一眼,“怎么?还有什么放心不下?”   沈苏姀先前静下来的心再度提了起来,他此刻不打算发难,难道是等着以后才威胁她?反正她的把柄都在他的手上,无论他什么时候需要只需提出来便好,沈苏姀疑惑的目光让嬴纵深深狭了眸,“不必用这等眼光看着本王,本王不会拿这个要挟与你!”   沈苏姀眼底暗光微闪,冷笑着摇了摇头,“为了要沈苏姀心安,王爷还是多少提些要求出来,那样才符合王爷的性子,否则,沈苏姀倒要将王爷想成秋后算账的阴险小人!”   “本王现在在你心中大抵也不是多么高风亮节!”   嬴纵不置可否的应一声,沈苏姀眸光顿时一狭,想了想道,“五十万两银子。”   嬴纵兴味的看她一眼,“本王和瀛琛一个价位吗?”   沈苏姀抿了抿唇,干脆咬了咬牙,“一百万两。”   嬴纵摇了摇头,,“那也才比他多了一倍而已。”   沈苏姀深吸口气,“两百万!”   听着这好似十分艰难才道出口的话嬴纵唇角勾了起来,“四倍,听着好似不错。”   沈苏姀只想给他想要的将此事了结,闻言眸光一亮,“那就成交?”   嬴纵看她一眼,眼底光彩明灭,末了还是摇了摇头。   沈苏姀眸色一暗,“那王爷到底想要什么?!”   嬴纵颇为疑惑的看着她,语声满是无奈,“沈苏姀,你为什么非要以为本王定然对你有所图呢,本王看着你这坐立难安的紧张模样就觉得心情大好,如此方明白了?”   沈苏姀心头怒气鼓动,恨不能一拳挥在这人身上,看到他那满是兴味的眸子她默然良久才算是压下了心中之怒,唇角勾起冷冷看他,“也好,既然王爷什么都不要沈苏姀只希望王爷莫悔,因为王爷的心情可能好不了多久了。”   嬴纵依旧不置可否,沈苏姀又狠狠看了他一眼转身而走!   “啪”的一声摔门巨响,嬴纵看着她暴走而出的模样竟然无声笑了笑,随手将身边轩窗一推,果然不多时便看到沈苏姀一身逼人煞意的闯了进去,身后跟着数个店中小二一路告饶,沈苏姀在看到容冽和那几人之时停下了步子,几个店中小二拦住了她似乎还在聒噪劝告,不多时便有一男子满面骇然的走了出来,看到沈苏姀的刹那面色大变开来,连声喝退小厮们转身对着沈苏姀俯身告罪起来,好似有感应一般的,沈苏姀骤然转身朝他所在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转身吩咐一句,那男子赶忙弯身弓腰的将沈苏姀带着一路朝庭院深处而去!   眼看着沈苏姀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苍翠葱茏之间,嬴纵唇角的笑意才稍稍淡去,素来见惯了她温婉有礼的模样,如此几近暴跳如雷的她实在是有趣的紧,门扉轻响,容冽回了屋子,表情有些诡异的道,“主子,那人是这酒楼的掌柜,他叫沈姑娘‘主子’!”   嬴纵丝毫不意外,“能将和瀛琛见面的地点选在此处,这里当然是她的地方,那第一楼号称全君临最贵最隐秘之处,不知有多少权贵将秘事选在了那处相谈……”   容冽眼底碎光骤闪,顿时明白了过来,愣了愣道,“主子准备怎么办?”   嬴纵关上那轩窗,挑眉,“什么怎么办?”   容冽垂眸一瞬,“沈姑娘竟是岭南苏氏的五公子,那苏氏是三年之前才在岭南发迹的,短短三年成如今之势实在是叫人不可小觑,主子没有别的打算吗?”   嬴纵无奈的勾了勾唇,“正是因为知道她必定不简单才无需将她逼得太紧,除了这岭南苏氏的五公子之外,且不知她还能给本王……”   话音忽然一顿,嬴纵的眸光陡然变深,“苏氏……五公子……”   容冽并不知道嬴纵在怀疑什么,只轻声道,“沈姑娘今日去王府之中似乎是为了寻一本兵书,不过最后未曾找到。”   嬴纵怔神片刻,那本就一片深谙的眼底变得更不可窥探。   她在找什么,他当然知道。   ·   “主子,奴婢有罪!”   沈苏姀憋着火气一路上一言未发,进了沈府大门之后香词才敢请罪,沈苏姀摇摇头,“此事与你无关……是那妖孽太过狡诈!”   香词闻言唇角一搐,跟在她身后颇有些担心,“七王爷是否以此事要挟主子?”   沈苏姀“呵”的冷笑一声,“他若是要挟了我才好!”   香词眉头几皱不怎么明白,沈苏姀眉头紧蹙的默然半刻,脚下的步子加快了不少,“他必定是有所图的,我们且等着便是。”   香词在后面点点头,一抬头便看到沈苏姀身前闪出了一道身影来。   杨嬷嬷好似早专门在这里等着她似得,见她来了顿时俯身行礼,沈苏姀眉头一挑,杨嬷嬷这才面无表情的道,“五小姐,老太君请您过去一趟,本想一早就请您过去,可适才去找您的时候您却是不在。”   沈苏姀唇角微勾,脚下步子已经转了向,“不知祖母有什么事?”   杨嬷嬷一笑,“五小姐去了便知道。”   沈王氏的事情杨嬷嬷肯定是全然知晓的,从前便是让人来请也都是小小侍婢,今日里却让杨嬷嬷亲自过来请她了,沈苏姀心中微紧,已能断定今日之事绝非寻常之事,三人一路相随往静心斋而去,这几日的沈府因为沈王氏前几日发的一场火一直处于一片沉肃之中,二房死气沉沉不必说,便是静心斋的下人都是噤若寒蝉,沈苏姀进的静心斋院门,整个庭院之中药味与檀香味陈杂,直刺得她眉头紧紧一皱。   杨嬷嬷在前为她开门,沈苏姀一进门便对上沈君心略带焦虑的眸子,他正乖觉坐在沈王氏身边,早前还精神奕奕的沈王氏经过这几日的病痛折磨精神已大不如前,一双浑浊的眸子之中再也没了往日的光彩,沈鸢芙和沈菀萝两人也同在堂中,见她来了沈鸢芙眸色微微一亮,那沈菀萝却是没什么表情复又垂了眸子。   沈苏姀行的一礼落座在旁,沈王氏眸光明灭一瞬的看了看她,忽而沉沉一叹,“五娘,你也知道这一阵子沈家频频出事,不管是公中还是二房的生意皆大不如前,沈阀本来早就没有爵位在身,这一阵子更是一落千丈,若是每月送入国库的银子送不上去,只怕沈家这权阀之位等不得君心长大的就没了,到时候,沈家又何以立足,祖母年纪大了,眼看着也没多少日子,可你们年纪都尚小,到时候你们的处境只怕艰难的很。”   喘了口气,沈王氏语气略沉,“祖母前思后想,无非还是个生意的事情,你们大房现如今只有你一人,你也说对大房的生意你不慎上心,虽然这些生意都是老侯爷留给你父亲的,可现如今那掌管生意的都是沈府的老人,现如今沈府处境艰危,祖母想着,不如将公中、二房和大房的生意合起来,咱们也不分大房二房了,总归都是姓沈也都是一家人,祖母到时候格外再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算是对你这两年操心那份家业的交代,你看如何呢?”   即便是精神大不如前,可沈王氏这番话依旧是说的有条不紊,话音落定,那浑浊不清的眸子便看向了沈苏姀,沈苏姀垂眸静听,只待此时方才抬起头来,眼前这张老人的脸看起来平淡无奇至极,从前或有威严清丽,可如今也只有满脸的皱纹见证了她往日在沈府的风光,因少时无子而让自己的亲生儿子痛失世子之位,幸而那与自己没有血缘的一家人早早死去,可大抵是上天有眼,竟然还是没叫她如愿,她只得将希望寄予自己的亲孙子身上,为了她的亲孙子,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有什么要紧?   沈王氏看着沈苏姀与往日一般无二的静然成竹在胸,再如何的机灵却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她说一声便是给足了她面子,她哪里敢有不答应的呢,只见沈苏姀眸光微深,唇角仍是那般勾起,点了点头,“一切全凭祖母吩咐。”   沈王氏满意的笑开,一双眸子紧紧地眯成了一条缝,怎么看怎么觉得沈苏姀这个孙女瞧着可心,那张精致的小脸与已逝的世子夫人万分想象,那一双墨瞳亦和死去的世子一般,她盯着沈苏姀,脑海之中骤然闪出那二人的脸,只看沈王氏唇角笑意猛地一滞,本来无力的身子竟然瑟瑟然一抖,只将身边沈君心吓了一跳!   “祖母,您怎么了!”   沈君心满眸担忧的抚着沈王氏的背脊,只见她浑浊的眼底有畏怕之色一闪而逝,继而才强自克制的摆了摆手,摇头道,“无碍无碍……”   沈王氏的异常让在场诸人都有些紧张,沈鸢芙和沈菀萝一脸茫然的看着沈王氏,唯有沈苏姀眼底暗芒一闪而逝,她低低的垂着眸子,纤细的身量在脚边投下一道长长的身影,远远看过去乖觉又无害,无端的让人生出怜惜之意来,可此刻的沈王氏好似不敢看她似得,只垂着眸挥手道,“都退下吧,祖母有点不舒服,从下月开始大房的账目都送到公中账房那里,在过年之前把府中的生意总一总,等开年之后咱们沈府便能好过些!退下吧。”   看她有气无力的样子几人都不敢耽误,赶忙行了个礼转身退了出去,沈苏姀踏出门口的刹那回头看了一眼,倚在榻边的沈王氏正仰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喘气,那模样好似一尾濒死的鱼一般充满了挣扎无望的死气,她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几步便走出了这方院落。   “五姐,等等啊!”   沈君心一路追过来,一双大眼睛大睁着瞧着她,那仔细的模样好似非要从她面上看出一朵花似得,沈苏姀瞥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就快点说——”   沈君心见她这语气一笑,“我还以为你会哭呢!”   沈苏姀懒得理他,加快了步子朝伽南馆去,沈君心迈着小短腿一路追着她,“祖母几句话就让你把大房的生意教出来,还说什么以后会给你备一份嫁妆,那些财产虽然是老侯爷留给世子爷的,可大房只有你一个当然也都是你的,她这般就给你夺了,实在是太过不公,可怜你孤苦无援的,若是不答应下来指不定老太君要让杨嬷嬷怎么对付你呢,我还以为你现在定然气的不行,可你倒没什么,你就装吧,就不信你心中真的不生气!”   沈苏姀闻言苦笑,眸光微狭略带一叹,“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孤女,不答应又能怎么样呢,就算心中再气再不忿,却也只能忍下,莫非你有什么好法子?”   沈君心闻言也是一叹,“还能有什么法子……”   沈苏姀落寞的摇了摇头,抬眼看了一眼这触目可及的深秋霜寒,面上除了苦涩还是苦涩,这样的苦涩一直伴随着她进了寿康宫,眼看着就要入冬,大殿之中燃起了炭火,沈苏姀里头穿着一件湖蓝色的立领宫裙,外头罩着一件雪白的斗篷,路嬷嬷看到她一脸的喜意,连忙帮她将斗篷摘了一路往内室引,“太后娘娘还在念沈姑娘这两日怎么不曾进宫来呢。”   沈苏姀笑了笑,“这两日府中事多,苏姀便懈怠了,真该给娘娘陪个不是。”   路嬷嬷闻言眼底暗光微闪,摇了摇头声音放软了许多,“姑娘别多想,娘娘心疼姑娘还来不及,怎么会叫姑娘赔不是,姑娘进去吧,八殿下和澹台公主也在里头呢。”   听路嬷嬷之言沈苏姀便明白沈府的事情已经传到陆氏耳边了,她面上带着两分温透笑意进的门去,抬睫便看到倚在窗边榻上的陆氏,在她的对面,澹台珑趴在案几之上静静抄着经文,嬴策则是坐在两人对面的宝椅上,眸光不时的扫在澹台珑的身上。   “给太后娘娘请安。”   陆氏正在看澹台珑写字,一听这声儿立马眸光大亮的转过了头!   “丫头你终于进宫来看哀家了!”   沈苏姀起身走到陆氏身边,又向嬴策和澹台珑一一见礼,陆氏连忙将她拉到身边坐定,仔细看了看她面上的神色满是怜惜的叹气,“你呀你,便是在哀家面前也是不显山露水,沈府的事情哀家都知道了,沈老太君这一次未免做的过分了!”   沈苏姀当下苦笑起来,“太后娘娘言重了,祖母她……也是为了沈府好。”   虽然话是这样说,可沈苏姀话语之中仍有两分委屈之意,顿时听得陆氏心头一揪,这边厢嬴策却好奇的问起来,“沈府发生了什么事,苏姀是受了谁的欺负吗?”   沈苏姀赶忙摆手,“无事无事,也没人欺负苏姀。”   陆氏见她竟还要遮掩不由得冷哼一声,“虽然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这儿也没外人,丫头你也不必不承认,沈家分家是早就分好了的,那二房将自己家的生意败光了,老太君为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便想将大房的生意从你手上夺走,你说你现如今孤苦一人,唯一的倚仗便是那还算不错的财产,可如今老太君对你一个孤女也下的去手,真是让哀家心疼你啊!”   “沈老太君怎能如此!”嬴策骤然一声喝,“这分明是欺负你一个小丫头没人替你做主啊,听说从前她就对你诸般冷淡,现在竟然连这等事都做的出来,如今连你的财产都被夺走,从今往后在沈府岂不是要任人拿捏?”   沈苏姀听着陆氏和嬴策之言唯有苦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大房的管事都是祖父赏给父亲的身边人,他们对我十分亲厚,就算有一日我真的怎么样了,他们也不会不管的!如娘娘所言,我现在一个人也不必为了钱财逆了老太君的意思。”   陆氏听她这般说又叹气起来,“看看,这沈老太君对你还没有一个外人对你来的好,你一个姑娘家,能多一份依仗便要多一分依仗,便是未来出嫁,在夫家也能好说话些,现在说起来老太君还算是你的祖母,待她百年之后,还有谁能替你说话,没有娘家的姑娘家一旦出个岔子谁能帮你一把,不过你且放心,有哀家在,绝不会要你受委屈!”   沈苏姀无害一笑,“娘娘不必为苏姀担忧,照您说的,不是还有您替苏姀想着呢!”   陆氏拍了拍她的手,“幸而是你,若是别人早就闹起来了!你这性子也莫要太软的很了,现在如此对你,过两年还不定哪样呢,万事多为自己想想,特别是女儿家!”   嬴纵甫一进门便听到陆氏此话,他眼底暗光一闪而逝,眸光一转落在了一脸温善笑意的沈苏姀身上,那般乖巧无害的模样,仍是谁看到恐怕都会想将她回护一二,唇角微抿,他抬步走了进去,陆氏见他出现面上笑意一盛,转而看了沈苏姀一眼,“其实女孩子若是找个好的夫家其他的便也不算什么,丫头过了年便有十三,后年便是十四,到了那时候便该好好地找个人家嫁了!”   沈苏姀唇角微搐,低眉垂手一副害羞模样。   陆氏见此一笑,看向嬴纵道,“朝上这几日怎么说,阑珊请爵和微倾求官的事皇上可有打算准了?”   嬴纵坐在嬴策身边,语声低寒,“尚未定下,不过也快了。”   陆氏点点头,“她们两个都非寻常女儿家,这一次哀家可不说话,全凭皇帝做主了!眼看着下月诸国使者便要到君临,这事若再不定下便要拖至年后了,今年过年,不知道华庭会不会回来,这一次皇帝准了她的请,她心中的气定要消些的吧。”   说道嬴华庭陆氏的语气之中便沁上了满满的凉薄之意,嬴策这边厢也挑了挑眉,“说起来二妹妹真是够心狠的,这一走就是三年,连三哥和贤妃娘娘都不回来看看,若不是当年那件事,现如今,她也是苏家的少夫人了,这都是天意,偏生二妹妹自己想不明白。”   陆氏慨叹的话语继续响起,嬴策与之应和,尽数是嬴华庭有关的话题,沈苏姀听得垂了眸,耳边一阵轰鸣之声,眼前浮起一张明媚的笑颜来,天下皆知苏阀少将军苏彧和华庭公主定下了婚约,却无人知道华庭公主根本不会和少将军成婚,只因那欺瞒天下欺君罔上的真相早就被那个灵黠正直的小姑娘早早撞破,如果少将军苏彧没有死,如果华庭公主还在君临,此时上演的戏码根本不是龙凤呈祥喜结连理,华庭早就为“他”想好了退路,少将军苏彧一心报国,华庭公主移情别恋,由她出面悔婚,届时这个局自然能解。   就是那样为“他”着想的嬴华庭,这一走就是三年!   正在怔神的沈苏姀并不知室内诸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到嬴策哭笑不得的看着她,“苏姀你在发什么呆呢,七哥说你常常在城外收养难民孤儿可是真的?你这性子倒是和二妹妹有些像,她当年也曾收养过许多孤儿呢,不过现在你手中的生意被尽数收回,你哪来的钱养活那些孩子?”   沈苏姀陡然回神,有些不懂嬴纵为何忽然扯出了此事,她抬睫看他一眼,却见他垂着眸子并未看她,适才那话好似只是随意一说一般,沈苏姀一颗心微微提起,笑了笑,“不妨事的,那些孤儿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花销并不大的。”   “真是太过无礼!”   陆氏听说沈苏姀竟有如此善举心头欣慰非常,由此对那沈老太君夺走沈苏姀家产之事更为气恼,“不过是欺负你独自一人没有倚仗,好得很,哀家偏偏要给你寻个倚仗!”   沈苏姀心头微跳,“娘娘不必担忧……”   话还未说完陆氏便一把将沈苏姀的手按了住,“你不必多说,哀家自会替你想个好法子,便是想不出也有哀家替你做主,若是往后再行如此欺人之举,哀家定然为你讨个公道!”   沈苏姀眼底一暖,“娘娘……”   ·   走出寿康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晚,天色昏黄,朵朵阴云黑沉沉的坠在天边,天上飘起了阵阵秋雨,沈苏姀站在宫门口颇有些郁闷的等着宫人为她安排出宫的马车,这边厢澹台珑本就是承辇而来,此刻看着她便道,“不如本公主送沈姑娘出宫?”   沈苏姀想到她私底下与嬴纵沆瀣一气心头不知怎的就有些不妥,不是戒备,却也说不清到底是如何,她摇了摇头一笑,“不必了,宫人已去安排了车架,公主先走一步吧。”   澹台珑看她一阵,到底也不是随意热络的人,点了点头朝自己的车辇走去。   刚走出两步嬴纵从后面跟了上来,见此大叫一声,“怎么下雨了,唉唉澹台珑,你住的宫殿和我母妃的在一条道上,本殿给你个机会捎本殿一程如何?”   嬴策说话之时带着两分挑衅,似乎打定了主意澹台珑不敢,眼看着澹台珑都已经坐进了车辇,听着这话那垂下去的车帘复又被掀了开来,一直纤纤玉手落在车帘之下,只听到澹台珑微微冷声道,“是澹台珑的荣幸。”   如此一来嬴策倒是犹豫了,如何也没想到澹台珑连日来都对他不做理,可此时竟然应了他的话,好似明知他是挑衅却还要故意跟他作对一般,嬴策冷笑一声,“那就多谢公主了!”   话音落定嬴策便大踏步的朝那车辇走去,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回头看着沈苏姀。   “苏姀,你等七哥送你回去!”   沈苏姀没应声,只朝他挥了挥手,眼看着嬴策上了澹台珑的车辇,又看着车辇车轮滚动越走越远,她一时有些不解,前次嬴策的抱怨沈苏姀还记忆犹新,按理来说澹台珑即便明知道嬴策是在挑衅也不会应下的,可今次她却怎的转了性子?   舍怒射正在沉思,一转头嬴纵已经站在了她的身旁,他的眸光亦是幽深,看着澹台珑和嬴策车辇消失的方向久久沉默,沈苏姀抿了抿唇角,“王爷只怕要和澹台公主聊一聊。”   嬴纵没有说他已经和澹台珑谈过,扫了她一眼朝停在外面的王辇走去。   他走出几步又回头看她,见她还站在原地不由抿了唇,“不走么?”   沈苏姀眉头微蹙,“自有宫人准备车架,王爷先行一步吧。”   嬴纵眸光微暗,转身一边走一边道,“本王已经让他们不必准备了,走或者不走,你选。”   那分明百爪挠心却郁闷无处发泄的感觉瞬间席卷了沈苏姀,她盯着嬴纵的背影,只待他消失在车帘之后才艰难的迈出了步子朝那王辇走去,容冽替她将帘子掀开,沈苏姀上了王辇之时只看到嬴纵正倚在车壁之上小憩,微闭着的眸子让他身上冷酷的威慑力大减,那鬼面虽然依旧青光狰狞,可他露出来的侧脸却浮着一抹渗人的白,想到前次笙娘所问她大都不知,此番不由下意识的想仔细的看看,可出了奇白的面色,她也没看出其他。   “盯着一个人看和动心有关系吗?”   嬴纵忽然开口,沈苏姀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豁然转了目光,斩钉截铁的否定,“没有!”   嬴纵勾了勾唇,语气深长的道,“你的性子软吗?”   沈苏姀顿时狭了眸子,嬴纵微抬下颔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却依旧闭着眸子,“竟然会白白的将沈家大房的家产双手奉上,皇祖母对你百般心疼,却不知你哪里是会让自己吃亏的人,沈老太君现在在高兴,过一阵子你会让她哭的罢?”   沈苏姀眉头紧皱,反正车中无人,他随便说什么她都可以不理。   久久未得回应嬴纵也不恼,身子一侧又换了个姿势,只听“啪”的一声响,他的手一不小心将一本书划落了地,沈苏姀听到那声音低头看去,这一看面色便变了,嬴纵依旧未曾睁眸,胸膛起伏呼吸平静就好似已经睡着了,沈苏姀眸光几闪,看着那熟悉的纸质到底没忍住俯身将那书册捡了起来,泛黄的书页上布满了兵阵图,沈苏姀深吸口气,小心翼翼的往中间翻去,当那极为细小的整齐字体出现之时她的手陡然一抖,眼瞳微缩,连呼吸都在刹那间停滞了住,纤细的指尖触上去,还算新的墨迹字字珠玑,看得她一腔热血直冲天灵!   “那标注写的如何?”   沈苏姀心头一窒,一抬头便看到嬴纵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眸,墨蓝色的鬼眸幽幽的迫人,刀锋般的唇角微扬,带起一股子寒风朔雪的冷意,沈苏姀唇角微颤,落在纸页上的指尖也微颤,她知道她现在不能说话,可她怎样也没能忍住。   樱唇轻启,她点头,“极好,写这标注之人是谁?”   她的声音比她想象之中平静太多,却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嬴纵无所觉的仰身往后轻靠,一双眸子恻恻睨住她,“本王的一个朋友,不,准确的来说应当是本王的一个得力门客,此人极善兵谋布阵,这书上面的标注皆出自他之手,怎么,你想见他?”   沈苏姀心头涌动的热血在他那“得力门客”四字落定之后缓缓地冷了下来,她复又低头抚了抚那些细细密密的小字,排布整齐,见解独到,看得出是用了许多心力的,唇角微微勾起,再抬起头来之时面色已经变作冰霜一般的冷凝。   沈苏姀摇了摇头,“不,只是随便问问。”   冷意从心头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沈苏姀在嬴纵深沉的眸光之下转过了头去,车辇正一路疾驰的从宫门之中驶出,巍峨的大秦帝宫被甩在她们身后,分明同在一个车厢之中,可刹那间她和他仿若隔了千里之远,她眼底闪过一片酷寒,掀起车帘往外看去,天边暮云如尘灰堆积,落在她脸上的秋雨骤然冷的刺骨!   沈苏姀伸出手去,昭武三十二年的第一场冬雪簌簌落满了她的掌心!   ------题外话------   大家看懂了没,故人变成纵子的门客,让她迟疑了。 ☆、089 当街相遇,公事公办!   漫天黄沙,又是那亡命厮杀!   敌人的喊杀声如雷如电,夕阳谷四面被围,步天骑眼看已无力回天,她眼睁睁的看着老大赵元倒在了她身后,箭如雨下,他铁铮铮的身骨被扎成了刺猬,战马被砍倒,他如同一个破碎娃娃一般跌下马背,而后,成了敌军铁蹄下千万亡魂中的一个!   上苍真要绝步天骑?   十里荒谷,何以容下二十万忠魂!   “少将军!后面被追上来了,老侯爷在西面被堵死,现在只怕也没了活路!”   “少将军,苏阀之冤,步天骑之冤唯有您能申!”   “少将军,让末将替您带着兄弟们突围,您往南去!”   “少将军,若是留下来,您要让我们所有人都死不瞑目吗!”   “少将军,听末将一句,战马战袍交予末将!您不可耽误!”   “少将军,今生有幸同袍,来生末将还认您做主子!”   凄厉悲怆的语声徘徊在沈苏姀耳畔,明知是个梦,却怎么都醒不过来,面上一片濡湿冰冷,心头钝痛好似一把钝刀在拉扯研磨,生要将她千疮百孔的心刺得血肉模糊,眼前画面一转,又看到了那本泛黄的兵册,奇门兵阵唯他所长,那句句精妙之语皆出自他之手,知他未死,这怎不是上天恩赐,可从前对天狼军素有憎恶的他怎生做了那人的门客!   迷云重重,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沈苏姀被冷醒了过来!   沐小四,真的是你吗,若真的是你,你可还是从前的你?   睁眼已是一片晨光大亮,她定了定神,下意识的抚了抚眼角,早已一片干爽,她是不会哭的,夜深人静独自垂泪,那与她而言是最懦弱之行,苏彧不会哭,她沈苏姀亦不会!   起身着衣,沁人的凉意比往日更甚。   她似有所觉,直直走至窗前一把将那窗棂推了开来!   昭武三十二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早,才十月下旬就落了第一场雪,如絮的雪粒纷飞,整整落了一夜,至这第二日清晨,古朴巍峨的君临城已被披上了一层素色,地白天灰,秋日肃杀冬日寒都被融进了这帝都的声色名利之中,沈苏姀从眼前的素白雪景移开目光,看了看远处坠在天边摇摇欲坠的黑沉云朵回转了身子。   内室的小书房之中摆着她最常看的疾奔书册,四海志古史记诗词古策种类繁多,在那书架之上,此刻正放着一个乌木剑架,乌木剑架之上,一柄颖玉生光的古剑正摆在上面,长生剑中求长生,传言这是铸剑大师无崖子生前所铸的最后一把宝剑,取名长生,可在他铸成此剑半年之后便没了性命,没有人知道这位剑师如何死的,可所有人都知道,这把长生剑世间无价,从百年之前苏阀助秦王东征开始这柄剑便是苏阀的象征,至苏彧这一代,威远侯苏仪在他进入虎贲营将要成为少将军的那一刻将此剑传给了“他”,同时交给“他”的,还有苏阀一族在未来五十年的赫赫声望!   轻微的一声剑鸣响起,沈苏姀将那通体生寒的长剑拔了出来,剑鞘之上有赤金沙打磨的三足乌暗纹,那剑身之上却是光颖玉泽,远看之人或许会被那温润的光色迷惑,待走近了方才能感受到这迫人夺命的逼人寒意,沈苏姀的指尖从那剑身之上拂过,那熟悉的温度让她心头热血一涌,“啪”的一声回剑入鞘,沈苏姀复又将长生剑放了回去。   眼底疑窦之色更重,她仍是没有想明白为何长生剑会在他那里,长生剑在他之手,他曾说是一位友人相赠,可那位友人到底是谁,是沐小四?沈苏姀摇了摇头,绝不可能,彼时的沐小四抱着必死之心前去诱敌,怎么可能活的下来,可那本兵册上的字却也绝非是别人的手笔,莫非沐小四拼死活命,最后却落入了他手中?可依沐小四的性子,便是那人将七七四十九道大刑都加诸在他身上他也绝不会屈服半分,这门客二字又从何而来……   沈苏姀的眉头深深皱在了一起,长生剑,沐小四,还有在他营中见过的那把短弓。   那短弓是苏彧之物她绝不会认错,可为何会出现在他手中!   沈苏姀脑海之中骤然浮现出那九巍山的冰天雪地的梦,那梦到底是真是假?   无限的思绪好似纠结的水草缠绕一起,沈苏姀越是用力的去想越是想不清楚,脑仁儿隐隐作疼,只让她眼前浮起一片黑光,恰在此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香书看到沈苏姀只着了中衣站在那里发呆吓了一跳,急急撩起一件袍子为她批了上,“小姐您开着窗户便也是知道外头下雪了,屋子里这样冷您怎生就不怕着凉!”   香书让沈苏姀骤然回了神,她将脑中一团乱麻的思绪尽数赶走,一边由香书时候着洗漱,香书一边顾着她一边还在感叹,“今年这冬天来得可真早呢,往年少见下雪,今年一开始就是一场雪,都说瑞雪兆丰年,明年必定是个丰收年!”   话语微微一顿,香书好似想起了什么似得道,“小姐,今日的邸报已送来了。”   听她特意提起沈苏姀便知定然是有事,不由看她一眼,“都说了什么?”   香书眼底有两分不寻常的暗光,“那宁家郡主和西岐郡主的请都被皇上准了!咱们大秦朝上也有女官了呢,不过这样的特权大抵只有权阀门上才有,也是,这么多年来各大权阀把持朝中之位,除了咱们沈家次次被排在最外头,别的家中都是大权在握!小姐,这窦阀一倒台,您说这君临城会有哪般变化呢,听说西楚和北魏的使者快要入君临了,君临城这两日里因为这些事情议论的可热闹了,说起来香书还没见过别国人呢!”   沈苏姀正在系腰带的手因香书之语微微一顿,却也只有一瞬,随即便恢复了常色,相比与君临城中的热闹与议论,沈苏姀此时就显得平静许多,一切收拾妥当,她一边走到外厅用早膳一边轻声道,“沈家如此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不会有朝一日变成窦阀那般模样。”   坐在餐桌之前,她看着香书颇为灵黠的眸光悠然一叹,几月之前这丫头连大秦的几大权阀都数不清,现在已是长进许多了,勾了勾唇,她兀自道,“窦阀一去,便只剩下其他几阀,短时间内大抵没人能补上来,宁家素来稳重中庸,且看西岐和申屠的吧,至于那些来君临的使者,当然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不过这些与咱们没有关系。”   一言以蔽,香书颇为认真的点了点头,待沈苏姀吃完了早餐便跟着她进了书房,沈苏姀眉心微蹙似乎有什么烦心之事,一进书房便开始临帖,在她面前的桌案之上已经摆满了佛经,从她昨天回来到现在,除了夜间小睡的两三个时辰之外其余的时间多半都在这里,这实在是异常,香书素来知道她只有在心中有挂之时才会如此,想了一想,面色一苦眸子也红了。   “小姐,老太君如此偏颇霸道,竟然能把世子和夫人留给您的家产都夺去,如此下去将来还不知道要如何待您呢,小姐,您为什么不让太后为您做主,沈家好歹是遵了南国之风的礼仪香书世家,可是老太君现在做的这叫什么事啊,枉自称为权阀,从未见过哪个权阀家做祖母的会如此的苛待自家小孙女,老太君一个长辈,她怎么能——”   香书一边说着一边抹眼泪,一是替自家小姐不值,二来更是觉得她这个做下人的没能替沈苏姀想出好法子来,这两日府中因为此事不知多少人对她们冷嘲热讽,没了大房生意的依仗,自家小姐彻底的变成了一个外人一般的存在,她一直忍着没说,可看着自家小姐现如今这模样,到底忍不住抱怨起来!   看着香书如此,正写着字的沈苏姀哭笑不得,“谁说老太君苛待与我了,你看看我这屋子里哪样东西不是最好?大房的生意也都是沈家的生意,如今是沈家的非常时期,老太君这样做也是人之常情,你再如此哭哭啼啼,我可就不让你在这侍候啦!”   沈苏姀如此一言香书才赶忙收了眼泪,看着沈苏姀那张小脸儿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不知是喜还是忧,沈苏姀见她不哭了才又低下头去,她的确心中烦乱,唯有将那思绪化为墨迹不疾不徐的跃与纸上才能让她平静两分,可绝不是为了家产被夺之事!   “小姐,那就这样算了吗?府里的人迎高踩低惯了,你看着屋子里的东西是没有不好的,可再过几日您再看看,到时候就不仅仅是被外头人议论议论便罢了,小姐……”   看着香书的泪眼沈苏姀无奈叹然,“香书,你见过你家小姐吃过亏吗?老太君不会拿我怎么样的!咱们屋子里不是还有许多金银首饰吗,哪样不够我们吃喝半辈子呢!”   香书见沈苏姀这般简直有些恨铁不成钢,索性走近两步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奴婢不是说的这个意思,说到底您和老太君没有血缘,将来一个不喜欢将您打发出去,您连个诉苦的地儿都没有,再者说,这都还是轻的呢,老太君她,她若是发起狠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枉您对她毕恭毕敬,若是日后您真被老太君怎么样了,且不知世子和夫人在天之灵能不能安息,您都不知道世子和夫人是怎么死的,奴婢又怎能眼睁睁看着您也……”   香书说的极快,眼看着沈苏姀面色几变,她这才想起什么似得回了神,一张小脸煞白,唇角几动不知说什么才好,一双眸子几转,没多时就又红了,沈苏姀眸光沉凝的看她半晌,复又低下了头去,一边笔走龙蛇一边问,“这话从何处听来的?”   香书满眸悔色,闻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姐,这话本不该奴婢说,可眼前小姐身边也无人能替小姐谋划一二了,奴婢没用,眼睁睁看着小姐受人欺负,小姐年纪还如此小,奴婢,奴婢不该在小姐面前胡言乱语!”   沈苏姀不动声色,垂着的眸子辨不出喜怒,说话之时仍是和寻常无二,便是如此才叫香书心中忐忑不安,自家小姐的性子从来都是不显山露水的,若是此番一个冲动去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她岂不是犯了大错!   “香书,我知你心中所想,你也不必担心我,起来吧。”   沈苏姀的话语尚且算的平静,见她这模样香书有些意外,怔愣半晌才不可置信的看着沈苏姀,“小姐,您这是……莫非您早就知道了?”   沈苏姀眉心微蹙,虽然未曾答话可那副静然模样也算是默认了,香书看着她这样子顿时两眼一红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小姐,奴婢有罪,奴婢没早日告诉您,奴婢心想着您年纪尚小,何况当年的事虽然外头传言纷纷事情也有诸多可疑,可是您面对老太君也是没有什么办法的,奴婢想若是说给您听了反倒对您不好,世子和夫人皆是宽厚之人,小姐您无力报仇便也罢了,奴婢却不愿看到小姐再被老太君害了,她不会要了您的命,可是却有许多的法子比要了您的命还要严重,小姐,世子和夫人本就死的冤枉,再加上大小姐和大少爷,您若是不为自己好生谋划,将来,他们在天上如何能瞑目呢!”   香书哭着说完,沈苏姀悠悠一叹,手中狼毫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她怔怔将笔放在一旁,转而看向了窗棂之外的灰色天幕,这便是世上的人心善恶,为了权力为了富贵,谁都能变成狰狞的厉鬼,有人得尝所愿,便有人成为不幸,比如苏彧,又比如沈苏姀,苏彧失去了苏阀,失去了步天骑,可对于那个才七岁的沈苏姀来说,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也是她的全部,两个失去了所有的人都得了重生,苏彧没有选择原谅,相信沈苏姀也没有。   “香书,我没有不在意,我也没有甘为鱼肉。”   “我只是在等啊,你放心,他们欠下的,都会还的。”   沈苏姀语声幽寂,带着刺人心扉的深长,香书在她话中怔怔的停下了哭泣,看着沈苏姀纤细却笔挺的侧影,她眼底的沉暗之色渐渐褪去,好似晨光破云一般绽出一片星亮!   沈苏姀口中的“还”来的比她想象之中来的早,沈王氏的病忽然之间前所未有的重,府中的家医无能为力,杨嬷嬷只好送信给宫中的丽嫔,丽嫔特意让两位御医登门,可到底还是没什么起色,当阖府上下都为此事阴云重重之时,沈苏姀正和沈君心一起去往静心斋给沈王氏请安,因着这两日沈王氏常常人事不省,即便沈苏姀和沈君心来了也只是在外头站一站,今日里趁着她精神尚可两姐弟才进了门去。   一股巨大的药味刺鼻的紧,沈苏姀二人行礼之后沈君心便被沈王氏拉在了手边,眸光往沈苏姀面上一扫,一双眸子立时现出两分畏怕之色,沈君心似乎也发现了这点,不由得有些疑惑,沈苏姀唇角微抿,上前两步,“祖母,这几日您身子不好便未曾与您说,大房的账目已经着人送到账房去了,陆陆续续的大抵要一个月才能看完。”   她语声徐徐,在这光线不算明亮的屋子里显得面色有两分白,沈王氏听到她的声音便有些不对,听她说话便看了她两眼,这一看便是一抖,沈君心当先发现了她的不对,“祖母?”   沈苏姀也觉得不对,不由上前几步,“祖母若是不舒服且快睡下!”   “走开!”   一声带着颤抖的厉喝陡然爆出,沈君心和沈苏姀谁也没有想到沈王氏会有这样打的反应,两人皆是一愣,这边厢沈王氏连沈君心都往外一推,抄起手边的茶盏朝沈苏姀砸了过去,“走开!都给我走开!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沈苏姀和沈君心都是一怔,眼看着那茶盏朝沈苏姀飞去,沈君心推了她一把才堪堪躲开,沈王氏暴躁的大吼大叫,直让沈苏姀沈君心滚远,那又是怒又是怕的模样好似沈君心和沈苏姀是什么不干净鬼物一般,两人一边往外退一边满面疑惑,杨嬷嬷从外头端着一碗药进得门来,见此情形立刻喊了一声不好,“少爷和五姑娘先出去吧,让老太君歇歇!”   说完也不管这两个小主子有没有反应过来,一把便将两人推了出去,们“啪”的一声合上,屋子里的咒骂之声还未断,沈苏姀和沈君心相视一眼,沈苏姀兀自没什么表情,沈君心却已经一脸莫测的看住了她,“五姐,你可知道祖母因何如此?”   沈苏姀自顾自转身朝伽南馆去,沈君心神神秘秘的走上来,“五姐,你往后还是少来!”   沈苏姀依旧还是不做声,沈君心不由得满脸无奈,末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的一路随着沈苏姀去了伽南馆,从这日起,沈苏姀果真没再去向沈王氏请过安,而在沈王氏不停反复加重的病情之中,沈家新的磨难接踵而至……   绿瓦红墙上只剩下零星残雪,凛冬的寒意却更重两分,香书带着一身寒意进的门来,将身上的披风摘下,面上带着两分愁色,见窗边沈苏姀和沈君心正在下棋,犹豫了两分才上前开口,“小姐,府中的生意又出事了!”   沈苏姀手中棋子未停,目光还落在棋盘之上,闻言挑了挑眉,“什么事?”   香书眉头一皱,“还是二夫人闹出来的事,她不仅将自己的生意都转卖给了苏氏,更甚者还偷偷将公中的生意也盘了出去,此事一直瞒着老太君,这几日老太君让人将大房的生意总一总之时才发现公中的生意出了岔子,老太君手中的都是大份儿的祖业,当然不愿卖出去,便以未经过她的手的名义要将生意收回来,可对方的来头似乎不小,这才隔了一夜便闹到的见了官,适才已经有官差进府了。”   沈苏姀拿在指尖的棋子迟迟未曾落下,眉头紧蹙,一双眸子略带着沉暗,沈君心见她如此颇有两分意外,眸光滴溜儿一转挑了挑眉头道,“这样就见了官?是不是那个苏氏闹将出来的?上次二夫人不就是专卖到他们手里去了?他们还没死心?”   香书闻言摇了摇头,“是谁这就不知道了,只是那些官差一个个并不怕沈家!”   连沈家都不怕,可见对方的手段必定不简单,沈苏姀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手中棋子落定,微微摇了摇头,“不过是几宗生意而已,老太君为了沈府的脸面也不会久做纠缠的。”   听沈苏姀这样说香书和沈君心也没再说什么,沈苏姀的面色却一直沉着不若寻常从容,因她知道这并非是苏氏所为,可既然不是苏氏,在这个时候是谁要算计沈家呢?   沈府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整个君临城却是一片欢腾,只因在十月末十一月初的时候将会有诸国使者来访大秦,不仅会有丰厚的金银绫罗送来,更能彰显大秦帝国风范,让君临城中的百姓都生出了荣光,坐在马车之中沈苏姀掀开车帘往外一看,面上一片沉静的她对于这场大秦的盛事并没什么特殊的感觉,放下车帘,马车徐徐朝宫门的方向而去!   宽敞的圣德大道上人潮熙攘,沈苏姀的马车行的并不快,眼看着还有一阵子才能到宫门口,沈苏姀兀自倚在车壁之上假寐,某一刻,略显嘈杂的人潮声中陡然传来一阵极快且凌乱的马蹄声响,沈苏姀骤然睁眸,不多时伴随着那马蹄声一起响起的还有街上行人的尖叫声,沈苏姀并不知后面出了何事,可听到面对如此多的人群马速也没有丝毫减缓的马队,沈苏姀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赶车的赵勤也觉得不对,赶忙将马车靠边停了住!   身后人群之中传来的恐慌和尖叫声越来越大,赵勤有些不放心,赶忙掀开了车帘,“小姐,后面不知怎么了,马车之中不安全,小姐先下来避一避?”   赵勤大抵是想着那日在街上马车相撞之事,沈苏姀听着身后动静实在太大便也下了马车站在了街边,随着那马蹄声越来越近,她这才将之后的事情看清楚,却原来是一个身着绯色锦袍的少年正御马在街上狂奔,两人也不管街市之上有多少人,也不管撞不撞得到人,总之是一个劲儿的挥鞭朝前跑,间或还夹杂着兴奋的呼和声!   沈苏姀眉头紧皱,一转头却瞧见在她不远处一个妇人正牵着三个三四岁的孩童往街边躲,大人也就算了,可那三个孩童皆是身无气力不辨方向,在人潮之中挤来挤去一个站在最边上的便被挤得跌在了一旁,而那牵着孩子的妇人一手拉一个,此刻竟也没有发现跟在最边上的小孩子跌倒了,大人们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马儿尖叫着躲开,唯有那小孩子被丢在了路中间,眼看着那两人疯魔一般的骑着大马冲撞了过来,沈苏姀眸光一暗,略略犹豫一瞬一把扯过赵勤手上的马鞭身形一动闪了出去!   尖叫声不断,躲至街边的大人们眼睁睁的看着两匹马儿朝那地上嗷嗷大哭的小娃儿冲了过去,本以为那小娃儿必定命丧马蹄之下,却不想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马鞭凌空而出,那绯衣男子眸光发亮唇角带笑,不时的回头看看,似乎因为没被身后之人追上而得意,正是如此得意忘形的他并没有看见那忽然飞出的缰绳,却只觉眼前黑光一闪,下一刻一道劲力便缠在了他的腰身之上,毫无防备的他被一那股子大力一拉,竟如同一个断线的风筝一般被拉下了马背,只听到一声尖叫还未落定,“砰”的一声闷响那人便狠狠地摔在了街上!   人虽落地,马儿却还在狂奔,千钧一发之时一道雪色的人影忽然从街边冲出,身形一跃,身手万分迅捷的翻身上了马背,两手一紧,只听骤然一声马嘶响彻长街,马蹄扬起,堪堪落在了那当街小娃儿身前一尺之地,如此的变故只发生在片刻,众人下意识的欢呼叫好,定睛一看,竟发现高坐在马背之上的竟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如此一来那欢呼声不由得更大了些,那丢了娃娃的妇人这才跑出来将那小娃娃抱了起来,一边朝着沈苏姀不停磕头!   “好大的胆子!”   “你是谁家的小孩!竟然敢拦下本……本少爷的马!”   沈苏姀正挥手让那妇人离去,却不想身后骤然传来这般一声大喝,眉头一转,她调转马头,街市正中,那绯衣少年正鬓发微乱双脚开立的站着,少年生的一张颇为俊秀明媚的脸,身形虽然纤瘦却分外挺拔,锦衣华贵玉饰亦是上品,浑身上下最引人瞩目的却是那一双轮廓深邃的眸子,此刻那眸子当中能迸出火星来,直直看着沈苏姀恨不得一手将她撕了似得!   “本少爷问你话呢!小孩!”   “你是哪家的,连本少爷的马你也敢拦,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话语之中却含着凌人煞气,且不知是哪家权贵世家的子弟,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往他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长街之上还有几人御马而来,似乎是跟着他来的,沈苏姀眉头皱的更紧,“若非我拦下阁下的马,阁下的马早就夺了人的性命,何况这一路过来,阁下可知道自己撞了多少人损了多少物?”   沈苏姀语声徐徐,那少年当街出了丑本就觉得难堪,此刻被沈苏姀一问更是觉得不服气,当下便挥了挥手道,“赔赔赔!本少爷有的是钱,应该赔多少本少爷赔就是了,可是你竟然敢拦下本少爷的马,真是好大的单子,说,你姓什么叫什么!”   沈苏姀眉头微蹙,“且问阁下,若是出了人命阁下欲要用什么来赔?”   “莫不是要用阁下自己的命来赔?”   沈苏姀今日里着一件浅绿色的宫裙,外面罩着一件雪色的斗篷,此刻领子上的一圈白色狐裘将她的脸衬得雨雪可爱精致玲珑,虽然略显稚嫩,可她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却透着一股子逼人之势,此刻这般一问,竟让那少年怔了怔才反驳,“他们一条小命能值多少钱,本少爷的命可矜贵着呢!你无需和本少爷理论,且说说你叫什么,本少爷稍后再找你算账!”   沈苏姀淡淡的勾唇,正欲开口之时那少年身后跟着的一群人也御马赶了过来,少年听到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不仅没有开心,更是眉头微蹙露出了两分为难神色,沈苏姀眼底露出两分兴味,一时间没有说话,待那群人马走近,竟是一队身着白衣的挂剑侍卫,那少年朝那群侍卫身后看了一眼,面色的为难一消,当下指着沈苏姀道,“把她给我抓起来!她刚才抢了我的马,还把我给打下了马背,去给我抓起来!抓到有重赏!”   那群侍卫闻言稍稍迟疑一瞬便翻下马背来,一行共有七八人,看身手俱是身负武功的好手,沈苏姀眉头一簇,眼见得那几人越靠越近,却不知从人群之中怎的飞来一柄折扇,那折扇长了眼睛似得一一击在了靠近沈苏姀最前的两人膝弯之上,只听噗通一声,本来气势汹汹的两人竟然跪在了沈苏姀马前,满场一抹,巨大的哄笑声立时迸发而出!   沈苏姀眉头一挑,朝那扇子来处看去,只看到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街角,而在那马车旁侧,竟站着一个让沈苏姀颇为熟悉的人,而那一身乌衣她更不会看错,眉头微蹙,这边厢的少年已经发了火,“是谁在偷袭!好大的胆子!给本少爷站出来!”   一声厉喝落定那几个白衣侍卫也万分懊恼的看向了人群,恰在此时,另一道马蹄声再度响起,沈苏姀一抬头,眸光堪堪一定。   十里长街尽头,一人一马正飞奔而来,马上之人着一身月白长袍如玉温良,墨发玉冠,通身再无一样饰物,清绝隽永似空山雨后一枝幽兰,人人都虽沈苏姀看了过去,满场嘈杂之中陡然一静,眼见得那人越行越近,沈苏姀只看到一双和那少年一般无二的深邃眼眸,虽则深邃,却简单澄澈,好似一汪灵湖,一眼看去便能将人心头微尘尽数涤荡个干净!   那人越走越近,随机也看到了沈苏姀,眸光在她身上停留半刻,复又扫了一眼她座下的马,眼底有两分意外一闪而逝,片刻便至少年身边,那少年本来还在怒气汹汹的寻找那折扇的主人,此刻眼看着来人却早就懊恼的低下了脑袋,七八个白衣侍卫也在看到来人之时赶忙回去了签好了自己的马,规规矩矩的模样与半刻之前实在是有天壤之别!   “阿浅,你又做了什么?”   人若玉树兰芝,声音也无比温润通透,那叫阿浅的少年听得如此一问,不由将头埋得更低了,“阿浅什么都没做。”   来人似乎知道从少年口中问不出什么了,这才抬头看向沈苏姀,灵湖般的眸子生出两分淡笑,眸光暖洋洋的罩在沈苏姀身上,“敢问这位姑娘,不知舍弟实在可是闯了什么祸事?”   原来是这少年的兄长——   沈苏姀扫了那少年一眼,心想这样跋扈的少年竟有这样的哥哥,不过他在他哥哥面前如此乖觉倒也算是奇了,见他一脸的懊恼沈苏姀心中对他的反感也淡去两分,只淡声道,“令弟适才骑马差点伤了人,我帮他拦了马,这街上行人颇多,阁下当好生告诫令弟。”   男子一听便明白了所在,不由得苦笑开来,朝着沈苏姀一拱手,“姑娘所言有礼,都是在下管教不力,今日多谢姑娘相帮,不知姑娘府上何处,改日在下定然登门致谢。”   沈苏姀不置可否,“致谢不必了,只望令弟日后莫要再犯。”   沈苏姀相信那男子只是客套一句,而她更无需什么致谢,可谁知她话音刚落那阿浅又抬起了头来,竟然看着她冷哼道,“你是不敢报上名号吧,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孩,竟然如此蛮横无礼,瞧你也不是什么大家大户,可别让我知道你……”   “阿浅。”   马背上的男子无奈的一叹,那少年闻言立时垂头闭口,再也不敢多说一句,那男子颇为抱歉的对她一笑,“舍弟顽劣,还望姑娘莫怪。”   明明自己的年纪都不大,却一口一个小孩叫她,沈苏姀挑了挑眉颔首算作应答,跳下马来将那缰绳随手一扔便朝自己马车走去,那马背上的男子似乎将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沈苏姀并未回头,刚走出两步却见那乌衣侍卫朝自己走来,今日那折扇她看的清清楚楚是从那马车之中射出,想到那日街市之上的一撞,沈苏姀不由得有些疑惑,这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眼看着那乌衣侍卫就要走过来,被围着的人群之外忽然传来整齐划一的马蹄声,沈苏姀眉头一簇,下意识的回转了身子,一转身便看到一辆墨色的车辇正徐徐而来,声势浩大的青甲军们护卫在侧,一边走一边将围在一起的人群疏散开去。   沈苏姀看着那墨色车辇越走越近,抿了抿唇僵立在了马车边上。   金吾营青甲军本就代替了巡防营负责君临城的戍卫警戒,今日瞧见如此多人围在此处必定是要上前问问是怎么回事,沈苏姀站在自己的马车边上,只听到那少年语声极大的对着上前询问的青甲军士兵道,“就是她就是她,她拦了我的马不说还把我从马背上拉了下来,如此恶意伤人之罪你们不管吗,我正要去报官,恰巧你们来了!去把她抓起来!”   “阿浅,。”   男子轻声一唤,那少年果然闭口不再言,却是恨恨的看着沈苏姀,打定了主意想看她的笑话,马背上的男子唇角几动,正准备向眼前的青甲军士兵解释,却见那墨色车辇的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掀了开来!   “上来——”   冬日寒冷的午后,暖阳当空,却怎么都不及这低幽的一唤让沈苏姀觉得舒坦,她面无表情的默了一默,转身朝那墨色车辇走去,刚走至车门之前便被一只大手捞了上去,尚未散开的众人看着这场面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车轮滚滚而动,那墨色车辇竟然就这么走了。   叫阿浅的少年指着那车辇愤愤不能言,“这这这怎么回事,这就走了?她故意伤人然后就这么走了?那车里头的人是谁,大胆!我要去告官!你们大秦官差都是这样姑息养奸的吗!”   那青甲士兵听着少年抱怨完毕十分肃穆的摇了摇头,“阁下误会了,并非姑息养奸,那车里坐着我们金吾营的主子——当今的七王爷,关于今日之事,具体的细节我们王爷会向沈姑娘亲自了解的,请阁下放心,我们一定公事公办。”   青甲士兵说完转身便走,叫阿浅的少年怔愣一瞬万分不忿的看着那青甲士兵的背影大骂起来,“啊啊啊你别走,你这个睁眼说瞎话的,你以为我是傻子吗!那是公事公办的样子吗!你给我回来!你知不知道本少爷是谁!好大的胆子!”   “阿浅。”   马上男子语声略带无奈,少年顿时闭口不敢再说,半晌不见马上之人说话,少年抬头可怜兮兮的看了看,却见马背上的男子双眸微狭,正将眸光落在那墨色车辇消失的地方,而另一边,一直停在街角的马车滚滚而动,和那乌衣侍卫一同消失在了街市之中。   ------题外话------   哎,新后台大家的粉丝值都看得到,看到有姑娘的留言和粉丝值严重不符的时候你们家作者的心在滴血啊,跪求支持正版啊,全职写手的世界你们不会懂,>_<, ☆、090 王辇情愫,怒扔公主!   车轮滚滚而动,墨色的帷帐好似一道厚墙般把街市之上的聒噪嘈杂尽数挡在了外头,嬴纵身型挺俊的坐在车辇之中,宽肩长臂威烈慑人,那样的气势,好似即便外头兵荒马乱这车厢方寸之间也定能叫他一手执掌寂静安然,他眸光微狭的落在沈苏姀身上,“怎么在哪里你都能惹出事端来?官差都敢上沈家大门,你以为你就不会被抓进去!”   沈苏姀面色本是静琬从容,此时闻言却将眉头一皱,“王爷怎知有官差登沈府大门?”   嬴纵唇角微勾,身姿慵懒的靠在了其身后车壁之上,墨蓝色的幽瞳斜斜睨着她,“本王想知道,便会知道。”   沈苏姀狐疑的看着嬴纵,忽的狭了眸,“莫不是王爷想要打沈家的主意?”   虽然被鬼面遮着,可沈苏姀还是能知道他定然挑了眉头,见他眼底露出淡淡讶然,沈苏姀的面色变得更为难看了,嬴纵见她这片刻间的神色变化摇了摇头,颇有两分玩味的道,“本王若是想打沈家的主意,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坐在本王的王辇中吗?”   沈苏姀狭了狭眸子,她也觉得自己想错了,想到沈家目前的局面,她面上一时生不出轻松之色来,嬴纵瞧着她这般的面色唇角微勾,“想知道是谁在动手脚也不算难,你若是求本王,本王倒是可以帮你查一查。”   沈苏姀一时抿了唇角,冷哼一声,“王爷还是顾好自己吧。”   嬴纵早料到她会如此,闻言也不做怒色,只语声平平道,“你说得对,本王需得顾好自己之事,这几日窦阀一脉多人落网,事情牵连至刑部兵部多人,连带着宫中的许多老人都被查了出来,查来查去,倒是将那北宫骸骨案查出些眉目。”   沈苏姀眸色顿时一亮,“什么眉目?”   嬴纵随意扫她一眼,见她面上的期待之色不似能装出来的不由唇角微扬,竟然也不兜圈子的与她娓娓道来,“当年苏阀叛乱之事发生在西境,既然距离了千里之遥,那所谓的同谋证据不过只是些书信来往和人证罢了,刑部多人参与了当年之事,此番窦阀倒台再也没人护持他们,本王不过稍稍用了些手段便让他们说了实话,当年的证据,大半是伪造的!”   沈苏姀听得十分专注,见他说完立时一问,“可能替大殿下翻案?”   她问的太急太快,一时间让嬴纵看着她的眸色微微一深,沈苏姀当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表现过于情急了些,然而话已经出口,她不可能收回,在他面前,也不必掩饰,嬴纵定定看她半晌,摇了摇头,“不能!”   沈苏姀心头一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些,“为什么?”   他与她相识不过小半年,此间更非朝夕相处,他虽善于洞悉人心,可对眼前之人的了解却有一种福至心灵的默契感,看着她那故作克制的表情,嬴纵心中已明白她对这件事已经不是普通的上心,他抿了抿唇,“你先告诉本王,为何要替大殿下翻案。”   沈苏姀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嬴纵,似乎觉得他问这个问题太过傻气,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握,她的语气略带了凌厉之色,“为什么不替大殿下翻案,当年他既然是被冤枉的现如今王爷就应当还他公正,他人已死,现如今至少要还他后世之名,当年大殿下在朝中素有贤德之名,便是现如今的忠亲王都比不上,何必要让他背负着不忠不义之名,再者说,大殿下是王爷的兄弟,自己的兄弟沦为朝堂争斗的牺牲品,王爷就没有半点的不忍之心吗?”   嬴纵一直眸光深刻的看着沈苏姀,听着她一席话讲完,唇角经轻微的勾了起来,看着她的眸光变得有些不可思议更有些无奈,“你与本王说公正?沈苏姀,权利场上成王败寇乃是常事,你竟然不懂吗?唔,本王忘了你只有十二岁,想法如此天真也实在正常!”   他的眸光愈发沉凝,“大殿下素来贤德的确不错,可也正是他的贤德害了他,满朝上下并非只有窦阀想将他扳倒,他连年来得罪的人并不在少数,只因他的贤德就要为他翻案?这世上贤德之人太多,良善之人也不少,每时每刻都有人生受各种冤枉,本王是否要一一为他们主持公道呢,再说你口中的兄弟,沈苏姀,你沈府之中可有姐妹?”   嬴纵素来寡言,此番沈苏姀被他这冷酷无情之语震得心神俱颤,在听到他这最后一问之时方才愣住,一个小小的沈府之中便难见姐妹亲情,又何况是那充满了血腥与龌龊的宫闱呢,她骤然沉默下来,那样的沉默带着无端的悲戚与压抑,好似她小小的身体之中藏着什么山洪海浪却又不可让人窥探的情绪。   嬴纵眸光沉沉的落在她身上,他本不必再说那许多,可他到底语声低寒的开了口,“当年之事举朝上下皆知,各大权阀贵族皆有份弹劾,最后是父皇下的定论,替大殿下翻案便是也整个朝堂为敌,沈苏姀,本王凭什么为一个死人冒险?”   他字字珠玑,她听得分明,心中亦没有半点不懂,他可以带着查案之名将当年的旧事尽数翻出,可那只是他接机铲除对手的契机,他不会压上一切挑战整个朝堂,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是一条绝不简单的路,她从来都告诫自己不可急躁半分,是因在他面前才让她一时乱了阵脚,抬头勾唇,沈苏姀轻微一叹,“王爷此言有理,倒是沈苏姀一时未曾看明白。”   她的妥协来的太快,根本不若平常的她,嬴纵透过她波澜不惊的模样看进了她心底,那里似有一把全然未曾熄灭的烈火,轰轰作响,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喷薄而出,沈苏姀知他在看她,她不由得转过身子掀开车帘朝外头看去,马车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宫门。   琉璃瓦,黄龙墙,绿釉翘角金檐玉阁,一砖一柱层叠而起连绵如画,精巧繁复巍峨磅礴,共铸起一座盛满了权名利禄的迷宫,这迷宫之中险恶与阴谋共存,欲望横陈,没有人不想往最高的地方走去,亦没有人不小心谨慎,因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沈苏姀明白嬴纵,亦如她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重重阻碍。   眼角一晃,一座玉华耀目的宫殿忽然闯入了沈苏姀的眼帘,那座整个宫闱之中所有女人都想住进去的地方已经空置了五年,它的前一任主人因为五年前的谋乱自缢而死,呵,苏阀的女儿家怎么会自杀,因父兄皆是大秦砥柱军中统帅,是以苏皇后进宫之前亦是鲜衣怒马弯弓执枪好不飒爽,后来,是什么让她永远在这座最为显赫的宫殿之中失去了性命?   红颜未老恩先断,最是无情帝王家,苏皇后不是第一个香消玉殒的,亦不是最后一个,可怜这宫中还有那样多的女人前赴后继的朝那里去,栖凤啊栖凤,怎不是不祥之地?   “沈家的女子,应当都想去那里罢?”   沈苏姀看的出神,车辇中忽然响起嬴纵的声音,她怔了怔,“何止沈家,当世女子谁不想去那里呢?”   嬴纵落在她肩头的眸光微深,默然片刻,“所以你也想去那里?”   沈苏姀的眸光从那宫殿之上移开,点点头语声悠长,“如果,需要的话。”   沈苏姀说完便感到一股子冷冽目光落在了她的后脑之上,这世上女子人人都想走进这栖凤宫,可大抵没有人敢轻易说出来,沈苏姀是第一个,她固执的没有转过身子,幸而那如芒在背的目光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便消了去,沈苏姀下意识松口气,眸光微狭,不知看向了远方何处,车辇徐行,又过了半刻钟便越来越慢。   心知是快到了,沈苏姀此刻才转过身来,没有看嬴纵便起身去掀那帘子,可那帘子尚未掀起她的手便是一顿,眉头紧蹙,她陡然转过了身来,嬴纵依旧靠在车壁之上,紧闭着的眸子和那几乎没有起伏的胸膛让沈苏姀心头一阵抽紧!   “王爷?”   沈苏姀轻叫一声,却见嬴纵仍是半分反应都没有,呼吸微滞,心头急跳,她“唰”的放下帘子朝嬴纵靠了过去,越是靠近越是觉得他的呼吸细若游丝,她墨瞳紧缩,抬手攥住了嬴纵的衣袖,“王爷——”   轻摇了摇,嬴纵仍旧半分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面色骤然一白,沈苏姀探手放在了他鼻息之下,眉头紧皱,下一瞬她又一把攥住了嬴纵的手腕,他的手腕一阵冰冷,本该跳动有力的脉搏此刻竟然毫无动静,好似他身体中的血液早已凝滞,沈苏姀握着他手腕的指尖略一用力,当机立断低喝一声,“容冽!”   外面驾车的容冽立刻勒马,转而轻声一问,“沈姑娘?”   沈苏姀深吸口气,压低了声音,“你家主子……睡着了!”   她说的寻常,她更相信容冽一定能听得懂,而容冽也没有让她失望,沈苏姀听到了容冽骤然加重的呼吸声,她以为他下一刻就会掀开帘子亦或是说出个办法来,可容冽只是默了一默,而后便用他那万年不变音调道,“主子昨夜未曾睡好,沈姑娘不必担心,给主子一点时间,等主子睡够了……自然会醒来。”   平静的话说至这最后一句到底有些轻颤,沈苏姀紧紧地抿了抿唇角,容冽若非没有司空见惯,若非没有得他的指示又怎会如此做为,沈苏姀转头看着这张獠牙狰狞的鬼面,一时有些不懂,骊山之时便知他有些异常,那时的他便不欲让人知晓,而今,竟还是要掩人耳目?   马车静静地停在了这一处安静宫道,沈苏姀的指尖一直落在他的手腕之上,好似在确定他到底是死是活,许久许久,她才能感受到极其轻微的脉搏震动,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他已离死亡不远,再转头看向那鬼面下的奇白面色,沈苏姀心头忽而漫上一股子说不出的涩然来。   容冽静静守在车辇之外,沈苏姀定了定神,她本想将手移开,可不过刚刚一退便被他反手一把抓了住,沈苏姀以为他已经醒来,可定睛一看他仍是那副死活莫测的模样,适才那一下只怕是在做梦,他的大手冰冷,捏得她有些疼,沈苏姀挣了挣,却被他握的更紧,好似怕她要就此离开一般,沈苏姀无奈的苦笑起来,末了微微一叹,只得她安安静静的坐在车厢之中等着眼前这人醒来……   是病是毒还是旧伤复发?   沈苏姀心中一时间闪出千百个猜测,她自诩对他知之甚深,现在却完全想不出个头绪,在她的印象之中他似乎从未受过伤生过病,他以一种睿智强大的姿态活在她心中,现在看着他这般模样,一时间叫她万分不习惯,至此刻她才不得不承认,即便从前对他充满了恶意,可这样的恶意几乎都源于她心中对他的肯定!这世上之人唯有他能与她匹敌,与他争与他斗便成了她与他的全部,那时候可想过有朝一日他和她竟会如此?   看了一眼嬴纵紧攥着她的大手,沈苏姀眉头几皱复又将眸子转向了别处。   光线略暗的车厢之中只有沈苏姀平静的呼吸声,不知身旁之人何时才会醒来,沈苏姀一时也放松了自己,这小小车厢之内,她可以暂时什么都不必想。   沈苏姀的放松并没有来的多久,当那马蹄声和数道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之时沈苏姀便觉得不妥,随后当嬴湛的声音带着两分激动和兴奋落定之时沈苏姀的额头开始沁出冷汗!   “咦,七哥的王辇怎么在此处!”   “你们家王爷在这里干什么?!”   嬴湛是骑着马来的,此刻极其利落的跳下了马背,容冽见此皱了皱眉,恭敬的朝嬴湛行礼,“十殿下。”   嬴湛挥了挥手,眸光流转儿的朝那马车车厢之中看去,“七哥?”   听到车辇之中无人应答,嬴湛不由得挑眉看向了容冽,眸光略带两分疑惑。   “七哥不在里面?”   容冽唇角微抿,“在。”   嬴湛眸光一亮就要上前,身后却又传来另一道一声,“十弟,父皇还在等我们!”   嬴湛闻言却不理,摆了摆手,“七哥在这里,我去和他说句话。”   话音落定嬴湛便要朝那马车而去,此刻马车之中的沈苏姀正在挣开嬴纵的手,她哪里想到除了嬴湛之外忠亲王嬴珞也跟着,外头想必还不止他们两人,若是被那混世小魔王掀开帘子让人瞧见他拉着她的手两人在如此僻静之地独坐车辇之中不知道要生出怎样的联想来,更何况她没有一开始就开口,此刻出声才更叫人怀疑,听着那越来越快的脚步声,沈苏姀额头上冷汗涔涔,然而握着自己的手无论她那样用力都挥不开去,沈苏姀深吸口气,这样急惶又尴尬的感觉只恨不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十殿下留步!”   容冽在外头一挡,嬴湛立刻眉头一皱,“你不是说七哥在里面吗?怎地还不让我见面?”   容冽抿了抿唇未曾说话,可那手仍是没有收回来,嬴湛眸光微狭,抬手便朝容冽打去,嬴湛看起来年龄不大,可到底是性子顽劣惯了最爱刷枪弄棒之事,这身手竟也不难看,可怜容冽不能伤了这位小皇子,瞻前顾后的没多时边让嬴湛跳上了车辕!   “七哥你在干什么?”   听着外头的打斗之声沈苏姀一颗心都要被提起来,眼看着那嬴湛就要过来掀帘,沈苏姀只得使足了力气,可就在此刻,她手上忽然传来一阵大力将她使劲一拉,沈苏姀本来朝与嬴纵相反的方向使劲,如此被他一拉直直的撞到了他身上去,轻微的一声闷响刺激了外头的嬴湛,只听得嬴湛一声大叫,挟着一道劲风朝车门处扑了过来!   “嬴湛——”   低寒的语声好似带着魔力,嬴湛的手已经触到了车帘却堪堪的停了住,他轻咳一声,规规矩矩的从车辕之下跳下来,好似隔着车帘也能感受到嬴纵目光似得垂着眸,低低的应了一声,“七哥,你在的呀?”   车厢之中沈苏姀紧张的手心沁出了汗意,死死的盯着嬴纵好似怕他一不小心将她推出去似得,嬴纵眸色深长的扫了她两眼,唇角不置可否的勾了勾,转而朝着车辇之外道,“今日闲来无事?”   嬴湛闻言立刻摇头,“今日父皇要考我经赋。”   “父皇的时辰并不宽裕,那还不快去。”   嬴纵随意的答一句,语声稍稍放缓了些,嬴湛听在耳边好似是得了鼓励一般的眸光一亮,转身就往自己的马儿身边跑,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回头说一句,“那我先走了七哥!”   忠亲王嬴珞看着嬴湛屁颠颠的爬上马背眉头几皱,再看向那静静停着的王辇之时眼底更是浮起了疑惑,却也不过是一瞬,随即便和嬴湛朝天寰宫的方向而去,与那王辇擦肩而过之时他似乎听到了两声不同寻常的碰撞声,稍稍迟疑,到底是御马离开。   沈苏姀终于将手从嬴纵手中挣了开,一双眸子万分愤懑的瞪着他,嬴纵眸光玩味的看她一眼,似乎说了几句话便很疲累似得朝后一靠,“你在怕什么,本王与你又没做什么,你何必那般紧张,或者,你害怕让他们瞧见你与本王在一起?”   他这话说的意味深长,眼神更是晦涩难懂,沈苏姀哪里不懂,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嬴纵唇角微勾,继续靠在车壁之上微微的闭上了眸子。   马车复又走动起来,沈苏姀见嬴纵不声不响的靠在那里生怕他再睡过去,想了想还是一问,“王爷到底是怎么了?中毒?”好似想起什么似得,她又道,“莫非是沈苏姀见过的那种冷香?王爷曾说过让沈苏姀离得远些,可王爷自己却未曾如此做!”   她说的平静,靠着车壁的嬴纵却陡然睁开了眸子,眼底暗色一闪而逝,继而变作寻常,略带无奈的一叹,“知道得多并没什么好处。”   沈苏姀转头看了他一眼,眸光渐深,“既然是毒王爷为何不找人解了?王爷又为何要掩人耳目,既然敢有人下毒,凭着王爷的手段,只怕不会让那人轻轻松松活在世上,除非,除非那人是连王爷也颇为忌惮之……”   一个“人”字尚未说出口他的大手已经一把攥住了她的下巴,她的脸被他握在手中,强迫着她抬眼看着他,嬴纵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的面色一瞬,忽而凑近半分道,“沈苏姀,你如此在意这个答案……你不会是在担心本王吧?”   沈苏姀眸光顿暗,眸光半眯,一把攥住他捏着她脸的大手,咬牙切齿的冷声道,“王爷实在是想多了,沈苏姀只是不想王爷哪一日一睡不醒,那样的死法……太没意思。”   嬴纵顿时愉快的笑了,眸光带着戏谑的看着她,“如此想最好,你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好奇心莫要太重……”   “啪”的一声响,沈苏姀一手拍掉嬴纵的魔抓,恨声道,“谁是小孩子!”   嬴纵看了看自己被她一掌打落的手,唇角略勾,“确实不像……”   沈苏姀被他这话一堵,干脆什么都不再说,他竟敢拿那街上遇到的纨绔少爷的话来说她,真是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枉她还曾经为了他的毒问过笙娘,枉她适才还对他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的“同情”!所谓祸害遗千年,他要是真有一日一睡不醒才好!   沈苏姀面色不善的坐在一旁,嬴纵看了她一瞬,复又靠在了车壁之上假寐,沈苏姀看着他那模样,心头涌起的那么一点点“同情”消失全无,待那马车刚刚停稳她便跳了下去,寿康宫的侍卫见她出现赶忙做礼,随即又看到了跟在她身后进的宫门的七王爷嬴纵,刚刚直起的身子又弯了下去,看着那一前一后两道身影,众人眼底都闪过两分兴味。   路嬷嬷看到沈苏姀和嬴纵一前一后进的大殿也有两分意外,沈苏姀的表情和往日无二,可嬴纵今日的心情却有些好,路嬷嬷并不知道是为什么,当即恭敬的将二人引了进去,当嬴纵走进内室之门时便看到沈苏姀先前的不善之色已经换上了乖巧良善的温厚笑意,在太后一片温言软语之中静琬无害的像一只小兔子,他眸色稍稍暗了暗,同早就到了的嬴策嬴华阳几人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落座。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宫中就热闹了,今年尤其是,北魏隔了近十年,这是第一次与我们议和,南煜从前年开始也会派使者来大秦,西楚与我们虽然不慎热络,今年却也是派了他们的左将军过来的,从现在开始到新年,这宫中必定是人来人往不断的了,再加上凤王和苍狼王两处都要有人来君临,忙的人也是有的忙了!”   陆氏细数着使者来朝之事,沈苏姀面带笑意的听着,陆氏又将目光看向八殿下嬴策,却见嬴策竟然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策儿?”   陆氏唤了一声,嬴策竟然还是没什么反应,沈苏姀眉头一挑,这边厢嬴华阳已经掩嘴笑起来,“八哥现在可没工夫搭理咱们,他今日走在路上的时候还在想那天地三才阵怎么破,据说人家澹台公主能用七种法子来破阵,可是咱们的八殿下只会六种,那最后一种可算是难倒了咱们八殿下了!说起来那澹台公主很是不简单呢!”   大秦朝虽然民风开放,可是对于皇室公主来说多数都是娇养,除去嬴华庭这般不受规矩束缚的之外,嬴华阳和嬴华景都是诗书礼仪诗词歌赋为主,骑射兵策之类虽有涉猎却绝非主项,由此,和澹台珑比起来,在破阵这般血腥的事情上她们当然要弱一些。   嬴华阳话音刚落,沈苏姀便看向了嬴纵,果然见他眼底闪过暗芒两道,而这会子的嬴策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大家,“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陆氏啼笑皆非的看着嬴策,摇了摇头,“从来也没见你对这些东西如此上心,不就是破阵嘛,何不问问你七哥!”   嬴策这才知道大家在说什么,面上微微一怔,继而眉头一挑,“我自己能想出来,若是被那无知妇人知道我是靠着七哥才想出来的,那本殿下的脸要往哪里放!”   陆氏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会子亦是午时之后,暖阳当空和风徐徐,陆氏朝窗外看了一眼,决定让沈苏姀和嬴华阳陪着出去走走,临走时还笑言,“小七,你看他那模样,实在不行就给他支支招吧!”   嬴纵唇角微勾的点了点头,待沈苏姀诸人都走了出去便将眸光落在了嬴策的身上,嬴策本来还沉浸在自己的破阵世界里,这会子被嬴纵的目光一看,当下便醒过神来,颇有两分迷茫的看着嬴纵问道,“七哥,你这是怎么了?”   嬴纵沉吟一瞬,眸光深沉的开了口,“澹台珑不会留在大秦,她亦无嫁给大秦男子之愿。”   嬴策本是一片茫然,垂眸想了一瞬才明白嬴纵这话的意思,他呆愣愣的一怔,而后面上浮起两分不自在之色,摆了摆手并不看嬴纵的眼睛,“七哥对我说这些做什么,我知道她不会留在大秦,她越早走才越是好!”   嬴纵看了他半晌,眼底暗色越浓,末了将眸光移向了别处!   “如此,便好。”   嬴策从嬴纵这四个字之中听出了不少情绪,他看着这个他从小敬仰的七哥动了动唇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内室之中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沉默才被从园子里归来的沈苏姀几人打破。   “过几天会更冷,到时候祖母可不敢随便走出去了,您的寒症可是磨人呢。”   嬴华阳徐徐话语传来,只听陆氏此番叹然的一应声,“今年不怕了,有笙娘在哀家要好过许多,早年前哀家身上的寒症就是被她治好的,只是到底是老了,这又得犯了。”   沈苏姀和嬴华阳扶着陆氏进门,刚刚落座路嬷嬷便走了进来,寻常带着笑意的面容之上此刻竟有两分为难,陆氏见之当先将眉头一挑,“怎么了?”   路嬷嬷略有犹豫的看了沈苏姀一眼,“娘娘,是丽嫔宫里来人了。”   沈苏姀被路嬷嬷那一眼看的心头一跳,闻言便皱起了眉头,这边厢陆氏也是面色微变,一把抓住在沈苏姀的手安抚的看了她一眼,而后转向路嬷嬷,“怎么,出了什么事不成?”   路嬷嬷眼底带着两分无奈,“是沈家的事。”   沈苏姀眉头皱的更紧两分,陆氏也冷笑了一声,“到哀家这里来坐坐而已,竟然还敢来派人将府中之事搬到哀家这里来说,你且说说,是什么大事如此等不及!”   陆氏语气不善,沈苏姀眉头虽然皱起,心底却并未有多大的波澜,她也看着路嬷嬷,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要赶不及的闹到了寿康宫,路嬷嬷不禁苦笑,“是沈家生意上的事,那宫女也没说个仔细,只说是沈家公中的生意可以拿回来了,只是那对方点名要让沈姑娘出面,这不,沈老太君心急的就派人进宫找了丽嫔,丽嫔又派人找到了这里。”   陆氏眉头皱起,还是没怎么明白,转头看着沈苏姀,沈苏姀心头不知怎地泛起两分不安,怎么都没想到那吞了沈家公中生意的人竟然点名让她出面,虽说前几日她在沈家确有两分面子,可过了这么些日子怎么还会有人指名道姓找她呢?   “是这样的,沈家生意此前被二夫人在老太君不知情的情况之下转手卖了出去,老太君知道之后雷霆大怒,想了许多法子去找那买家想把生意拿回来,为此还闹到了官府中去,现在大抵是别个同意老太君之请,却不知为何要我出面……”   陆氏听沈苏姀一眼才算是明白了,末了冷笑一声,“又是你们二房的事,现在倒要让你一个小姑娘家的出去忙活,沈老太君这事做的可真好,需要你人的时候随便支使你,需要你的家产的时候二话不说就夺了,真真是……”   陆氏替沈苏姀生气谁都看得出来,闻言路嬷嬷也接话,“谁说不是呢,沈老太君如此可真是让人寒心呢!”   沈苏姀垂眸不语,只听到陆氏忽然抬头道,“哀家做主了,你这番偏让他们自己折腾去,怀珍,你却告诉丽嫔那的小宫女,让她告诉丽嫔,哀家身子不适要让丫头留在宫中住几日陪陪哀家,等什么时候哀家好了丫头才出宫去!”   陆氏会这样谁也没想到,沈苏姀面上生出两分意外,随即有些哭笑不得,路嬷嬷愣了一愣,这才转身出去传话,沈苏姀站起身来,朝陆氏一福,“多谢太后娘娘……”   陆氏一把将她扶起来,“你呀你,哀家不提你做主你就要任别人拿捏!”   沈苏姀依旧是垂眸不语,却不想一抬头就对上嬴纵意味深长的眸子,那双眸子洞明且莫测,看的沈苏姀心头一跳,她当下转过头和陆氏说笑起来。   沈苏姀仍是住在寿康宫西殿,侍候她的还是那初晴和微雨,沈苏姀能想象得出沈老太君听到这消息之时的生气模样,可她还是未曾想通那买家为何非要她出面,心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可还没被她想清楚便不见了踪影,沈苏姀全然不在乎沈府之中会发生什么事,在她看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因此她便安稳的留在了宫中。   翌日一早,沈苏姀刚刚按照惯例为陆氏抄完一卷佛经嬴华景便到了寿康宫,得知陆氏正在东殿做祷告,一路拉着沈苏姀便跑了出去,沈苏姀对于嬴华景的性子有两分了解,闻言不由得挑眉一问,“公主,宫中有什么热闹事了不成?”   嬴华景颇为促狭的看她一眼,“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沈苏姀眉头一挑,嬴华景已经拉着她朝太液湖的方向一路而去,越是往那边走来往的宫人越是多,一看便知那边有什么事,沈苏姀一时想不起来听到过什么风声,这边厢嬴华景一路拉着她到了太液湖不远的御花园,刚走近御花园便看到严阵以待的侍卫们重重相围,嬴华景看了看,沈苏姀正以为自己等人不可靠近,嬴华景已经拉着她沿着一条僻静的宫道走了过去,“从这里过去刚好能到太液湖边上!”   沈苏姀无奈只得被她一路拉着走了过去,弯弯绕绕半盏茶之后果然到了距离万寿亭略有些距离的一处亭台,这亭台位置较为隐蔽,周围更有葱茏佳木掩映,因此到不易被人察觉,而此刻在那万寿亭中,正有数道人影站在一起,沈苏姀并看不清那亭中站着何人,可明显嬴华景是知道的,她拍了拍沈苏姀的手,“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有没有找错人,等着啊!”   沈苏姀都跟她来了,哪能不听她的,也只能点点头看着嬴华景一路顺着回廊朝万寿亭去,冬日的湖边上冷风沁人,沈苏姀百无聊奈的站在围栏之后看着湖面,正在怔神,背后却忽然抵上了一样东西,骤然回神,尚未转身肩膀就被按了住!   “别、动!”   略显低沉的两个字让沈苏姀脑海之中灵光一闪,不过一瞬她便知道了来人是谁,眼底眸光几变,身后之人已经得意的笑起来,“小孩,本少爷就说会找到你的吧,没想到你竟然在这宫中,好哇,真的是太巧了,老天都要让本少爷如愿以偿!”   “阁下还是如此聒噪。”   沈苏姀冷冷一语,身后之人的笑意顿时一滞,继而冷哼一声,“你还敢耍狠,现在是在宫中,本少爷看谁会来救你!你躲在这里是准备偷看本少爷的吧?啧啧,瞧你长得还有两分姿色,既然如此,不如本少爷就遂了你的愿……”   身后之人说这话按在她肩头的手已经胡乱的摸在了沈苏姀的背上,身后之人对调戏女子大抵也不是十分熟练,摸了两手觉得不好玩便又去抹沈苏姀的脸,“小孩,你别乱动哦,让本少爷摸够了本少爷自然放了你,啧啧,这皮肤还不错哇!”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那带着一层剥茧的手瞬间便让沈苏姀面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眼看着嬴华景去而不返,她深深吸了口气,“奉劝阁下还是早些住手的好——”   “呵,你说住手就住手吗,本少爷偏不!”   沈苏姀的唇角轻抿,“看来令兄长没有将阁下教好。”   “啧啧,二哥才不会打本少爷,他疼我着呢!”   沈苏姀墨瞳之中冷光一闪而逝,“是吗,足以证明阁下实在欠打!”   身后之人语声一怒,抬手就往她胸前落,“大胆!你竟敢和本少爷如此说话!你可知本少爷是谁!”   沈苏姀冷笑一声,“我可不只是敢和你如此说话——”   话音落定,沈苏姀两手一动抓住那欲落在自己胸前的手,翻身一拧便将身后之人制了住,只听一声惨叫响起,这人竟然握着匕首就朝沈苏姀挥了过来,沈苏姀眸光一暗,“光天化日之下在宫中竟然敢手执凶器随意伤人,我管你是哪个世家子弟!且让我好好教教你!”   手腕一折,只听咔嚓一声那匕首便被沈苏姀卸了下来,那叫阿浅的少年也不是吃素的,抬手便往沈苏姀手上抓去,只听“呲”一声响,沈苏姀手背之上赫然三道血淋淋的口子,沈苏姀眸光一变,握着他的手臂一折一退,又是咔嚓两声响那少年已经杀猪般的惨叫起来,沈苏姀不管不顾,将她往前一放,一脚踢出,只见那少年好似一只短线的风筝一般从围栏之上飞了出去,“噗通”一声响,堪堪落进了湖里!   那一处湖面并不深,沈苏姀眉头紧皱的看了看自己血刺呼啦的手背满是无奈,大秦宫中什么时候连一个没名没姓的世家子弟都能如此猖狂了!沈苏姀心中正腹诽,忽然在她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她本以为是嬴华景,可转过身却只看到个身着青衣的宫女,那宫女不可置信的扫过沈苏姀,望着正在湖中扑腾的少年大喊了一声!   “公主殿下——”   ------题外话------   纵子小眼神是在说:你以为不叫别人看见就和本王没关系了?太天真了!   不知为啥特别喜欢写冬天的戏码! ☆、091 求婚华庭,浴嫁嬴纵!   “公主殿下——”   骤然响起的大喝让沈苏姀瞬时皱紧了眉心,她看了看那满面急惶的宫女,又看了看正在湖中扑腾着的人,再想起遇到这位“少爷”之后她的言行举止一时懊恼非常,随着远处凌乱且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沈苏姀面上浮起两分无奈,一颗心也缓缓地沉了下来!   “救命啊!快来救救公主殿下!”   青衣侍女快要急出了眼泪,纤细的身子翻过围栏就要跳湖,沈苏姀眉头一簇一把抓住她,朝那鬓发贴面浑身湿透的“少年”扫了一眼,冷冷的抿唇,“她不会死——”   青衣侍女狠狠地看着沈苏姀,“我看到了,是你把我们公主推下去的!”   沈苏姀将她扯回来,略微无奈的挑了挑眉,“我也没说不是。”   湖水虽然不深,可如今已经进入初冬时节,其冰冷可想而知,那落入湖中之人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浑身发抖的指着沈苏姀大骂起来,“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本公主推到湖里来,你信不信……”   话音一顿,湖中之人立刻又半死不活的倒了下去,口中却撕心裂肺的大喊起来!   “二哥!二哥!救命啊,阿浅要死了——”   沈苏姀眉头一皱,不置可否的看着这位公主的小小伎俩,忽然一道劲风闪过,沈苏姀只看到一道月白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逝直往湖面而去,下一刻昨日见过的男子已经提溜着那位公主落进了亭中,身后数道脚步声响起,嬴珞的声音当先传来!   “怎么回事!公主好好地怎么会掉进湖里?”   一身轻喝,那青衣宫女立刻跪倒在地,一边被冻的直打哆嗦的公主一双眸子正愤恨的看着沈苏姀,倒是她那位兄长无奈的叹了口气,当先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解下披在她的身上,而后颇为无奈的转身看向嬴珞,“无碍,忠亲王不必担心。”   “二哥,好冷啊,都是她将阿浅推下去的!”   “二哥要替阿浅报仇啊!”   那语声分外羸弱,一副随时会死的样子,随着那公主的目光,男子好似此刻才注意到沈苏姀似得,转过头来,眸色温透的看了她一眼,嬴珞面上早就生出两分意外之色,他如何也没想到是沈苏姀在这里,而这位素来蛮横无理的公主听闻最不好对付,不免有些替沈苏姀担心起来,嬴珞不由得眸光略冷的看了嬴华景一眼,嬴华景正面色略白的站在一旁,看着沈苏姀的眸色也有些凝重,无论如何她也没想到自己刚走了这么一会儿就闹出了事。   嬴珞往沈苏姀身边一站,笑着对看着沈苏姀的男子解释,“二殿下,这位是沈阀的五姑娘,因皇祖母身子有恙这几日便住在寿康宫陪着皇祖母,此番不知怎生和公主……”   嬴珞欲言又止的往地上的匕首和沈苏姀受伤的手背扫了一眼,他既然能说沈苏姀是专门在宫中陪太后的,那其身份必定不会低,想必对方必定会稍有忌惮,微微一顿,嬴珞又对沈苏姀道,“苏姀,这位是北魏二殿下,这位是北魏的公主殿下,他们二人今日刚刚入宫,已经在清宁殿住下,你还不认识他们,刚才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苏姀听着嬴珞之言心头微动,看了看这兄妹二人深邃的眼眸一时了然,难怪总觉得他们二人的相貌比之大秦有些特别,却原来根本就不是大秦人!北魏皇室,那眼前此人便是那拓跋卓?这位公主……沈苏姀眸光微转,必定是那最受魏帝宠爱的小公主拓跋浅了!   ”沈姑娘,你与我们真是有缘。“   拓跋卓说话的语气还是那般温和,好似他扶着的瑟瑟发抖的人根本不是他妹妹一般,沈苏姀在他那般目光之下抿了抿唇角,眸光微暗,”昨日还是令弟,今日便是令妹了,沈苏姀并不知眼前乃是公主殿下,只不过即便是公主殿下也当知道,大秦帝宫不是随随便便拿着武器调戏女子的地方,就算您是公主也不行。“   沈苏姀看着拓跋卓的眸子,一番话说完亦是没有半分畏色,听她这样说拓跋卓不但不怒眼底更生出两分笑意,打量沈苏姀一瞬唇角微勾,”昨日便要登门致谢沈姑娘,可惜沈姑娘未能道出府上何处,想不到今日又相遇,舍妹性子顽劣伤了沈姑娘,拓跋卓稍后便叫人送北魏御药给沈姑娘赔罪。“   谁也没想到拓跋卓不仅不追究还对将他妹妹扔进湖里的元凶表示了相当的友好之意,沈苏姀也将眉头一挑,扫了一眼眸光恨恨的拓跋浅抿唇道,”赔罪便不必了,今日沈苏姀不知公主是女儿身才将她扔进了湖里,沈苏姀亦有过失,便当做是扯平了吧。“   ”谁要和你扯平!“   拓跋浅轻喝一句,拓跋卓立刻眸光莫测的看向了她,拓跋浅身上着男装,本来也算得上骨骼清朗面容秀美,颇有两分好气质,可此时浑身湿透,锦袍乱发髻半偏,衣摆上还湿哒哒的滴着水,此刻在拓跋卓的目光之下生生的住了口,唇角一瘪,看起来狼狈又可怜,沈苏姀并不接拓跋卓的好意,他也不意外,又看向沈苏姀道,”那便如沈姑娘所言……“   话音落定,他复又转头看向忠亲王,”忠亲王,今日只怕不好再游宫了……“   其言不言而喻,嬴珞赶忙抬手一请,”二殿下请这边来,王辇已备好,御医也在清宁殿候着了,万万莫叫公主受了寒意!“   拓跋浅被拓跋卓拉着朝远处的王辇走,此刻她才彻底的反应过来,”二哥,你就这么放过她了?“拓跋浅一边走一变回身看着沈苏姀,拉着拓跋卓的手不想挪动步子,”二哥,你没看到她将阿浅扔进湖里了嘛!二哥你竟然……“   拓跋浅话语里带着哭音,好似已是委屈极了,拓跋卓闻言语声微冷,一身温雅似玉桂兰芝的他此刻正不容置疑的拉着拓跋浅朝前走,一边语声温雅的问拓跋浅,”阿浅,从昨日至今日,你猜二哥会不会派人把你送回北魏去呢?“   拓跋浅闻言气息顿时一弱,再不敢多说一句的被拓跋卓拉着上了王辇,而后一路朝着清宁殿去了,沈苏姀依旧站在原地,嬴华景看着两人走了才呼出口气上前来,颇为赞叹的看着沈苏姀,”厉害啊沈苏姀,你不知道三哥多头疼那位公主,你这一扔真真是扔得好啊!“   ”华景——“   嬴珞刚返回便听到嬴华景此话,他眉头微蹙的看着嬴华景,”今日是你带着苏姀过来的是不是?当真是胡闹,若非你将苏姀带过来,又怎会差点将她至于险境,北魏与我们刚刚议和,你难道不知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怎能如此说话?“   嬴珞的语气虽然算不上严厉,可却也透着一股子迫人的郑重,嬴华景听得鼻头微酸,垂着眸子并不敢顶嘴,听嬴珞训话完毕才低低的应了一声,却见嬴珞转过头来,看着沈苏姀半晌忽的一笑,”虽说不能对别人无礼,可华景的话倒也没说错,估计那小公主第一次被人扔进湖里去,只怕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了!“   沈苏姀对北魏那二人态度漠漠,可嬴珞适才对她的回护她是看得出的,何况从一开始他便对她护持有加,沈苏姀略有些抱歉,”是否给王爷惹麻烦了?“   嬴珞看着她这表情又是一笑,摇了摇头,”那位二殿下在北魏颇有两分好名声,适才他那样子也不像是作假,应当是不会怪罪与你的,只是那小公主你且当心些,不过也不必劳神,便是她欲要怎么样,我和祖母也会护着你的!“   听着这话沈苏姀心头微暖,”多谢王爷!“   嬴华景看着嬴珞和沈苏姀的样子眉头微微一皱,唇角几动想要说什么却又生生的住了口,既然北魏的皇子和公主不欲游宫嬴珞也闲了下来,当下便送她们二人回了寿康宫。   太液湖的另一边,万寿亭的对面,临湖的凭栏之处正站在一道挺拔欣长的身影,衣带当风锦袍奢贵,流转在襟前的银色暗纹带着写意风流让宁天流整个人都似玉树般引人瞩目,俊逸的面上此刻却带着两分薄笑,一双眸子饶有兴味的落在湖对面正在走远的几道身影,悠哉一叹,”沈姑娘那般的性子,竟然能将北魏公主扔下湖里去,真真是叫人吃惊,若是早早知道那位乃是公主之身,且不知她会哪样做……“   ”便是早知道,她大抵也会照扔不误。“   低寒之声传来,宁天流一转头便看到嬴纵鬼面之下的唇角正有一道锋利一闪而逝,他眉心微微一簇,唇角略带兴味的勾起,”看到沈姑娘未被那位二殿下责难你似乎不是很开心?“   嬴纵眸光微狭,抬头看了宁天流一眼,宁天流对上他的眸色,唇角微微一抿,看着那几道身影消失,他无奈摇了摇头,”你根本不必介怀,当初沈姑娘早就知道那本册子会牵累申屠可她还是趁夜将册子送了过来,那夜若非没有她像我们报信只怕今日倒下的边是宁阀,王爷,沈姑娘多番相助与我们,我相信她不会选择忠亲王。“   嬴纵闻言眸色更为深沉了些,唇角抿成一挑直线,”本王为何介怀?便是选择了忠亲王又如何,她的底细本王最是清楚,她想怎么活,全凭本王心意。“   宁天流倒不知他们之间又有什么纠葛,当下挑了挑眉点头笑起来,”现下不是说沈姑娘的时候,北魏这一次第一个到君临,还有二皇子和那位公主齐齐而至,这事儿你怎么想?“   嬴纵眸光几转,百无聊奈的转动着手中茶盏,”北魏以北并不太平,他们在漠北吃不到好处还不如乖乖和大秦交好免了大秦的威胁,这一次皇子和公主齐齐而来不过是为了显得郑重一些罢了,那位二皇子素来贤德也不主张与大秦开战,若论野心机谋,反倒是此番未曾出现的那位北魏太子不应小觑。“   宁天流徐徐走至嬴纵身前坐定,”说起来璴意的苍圣军果然不可小觑。“   嬴纵眸光微深并未接话,可眼底忽闪而过沉凝之色却被宁天流看在眼底,宁天流默然一瞬,”此番苍狼王病重,若是来君临便只有那璴意能来,且不知此人是何种人物。“   嬴纵垂眸,眼底情绪一时难辨,”无论是哪般人物,总归都只是个苍狼王世子罢了。“   见嬴纵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宁天流心中一定,两人坐至午后,宁天流便有事在身先走一步,整座临湖小楼之中就只有嬴纵一人,没多时,容飒便出现了,嬴纵欣长的指尖在茶盏轻轻磨挲,一双眸子若渊深沉,语声低寒迫人,”昨日那人,查的怎么样?“   容飒恭敬应声,”依主子之令跟了上去,那车中主人乃是个白衣男子,现在住在城南的一家客栈之中,身边的护卫皆是高手,因此属下并未近身去,只能肯定那人必定不是普通的生意人,至于为什么跟着沈姑娘还出手相救属下一时还不清楚,不过属下发现那人所用的折扇出自金陵一带,上有凤羽墨印,只怕是和……凤王有些关系。“   凤王……琅琊殷氏?   嬴纵的眸光顿时沉暗一片,容飒眸光几动又道,”至于沈家的生意,买家十分神秘,一时也未曾查出到底是哪一家下的手,不过目前来看应当并非君临城中的权贵。“   容飒话音落定便默然下来,嬴纵垂眸沉思半晌也未曾说话,容飒眉头微蹙,”主子可是想到了什么?依沈姑娘的身份,应当与琅琊城中人没什么关系才对,这次遇到的白衣男子,或许是巧合也不一定呢——“   嬴纵狭眸,摇了摇头,”不会是巧合。“   当然不会是巧合,嬴纵心中肯定,马车之中的男人他不曾见过,可两次擦肩而过那样强烈的存在感都绝非只是巧遇而有的,那是觊觎,是有目的有计划的觊觎,眉头微蹙,嬴纵周身的气势微微一冷,恰在此时容冽从外面走了进来,朝嬴纵恭敬行礼,而后直起身子道,”主子,寿康宫的笙娘此刻去了栖凤宫的方向。“   微微一顿,容冽又道,”沈姑娘也朝着那个方向去了!“   ·   栖凤宫空置五年,整座宫殿所有的宫门都被锁死,寻常时候只有禁卫军在宫殿之外来回巡逻,闲杂人等均不可靠近,然而栖凤宫的辉煌,却是一定要走近了看的,笙娘进不去宫门,更不可能站在栖凤宫之前,她只能到御花园一处假山短亭之中,很多年前这座面积颇大的花园是专门为了栖凤宫而造,意在让栖凤宫中的主人一走出宫门便能瞧见似锦繁花,可因为栖凤宫失了主子,这座花园渐渐也成了无人相顾之地,这处更是短亭时日已久,周遭草木繁茂且杂乱,早已没有哪位主子会来这里小聚,可站在这短亭围栏之处,能看到栖凤宫高高宫墙之后的宫院,玉雕金漆的院落,此刻早已被尘埃蛛网掩盖。   沈苏姀走入亭中之时便看到笙娘正跪地朝栖凤宫的方向磕头,她眸光微凉进的短亭来,轻声一语,”如今,也只有我们二人记得姑姑生辰了。“   笙娘磕完头便站起身来,眼底微红,”若娘娘知道苏家还有小姐在世不知道有多高兴。“   沈苏姀唇角微扬,笑意却未达眼底,”可怜我让她等了太久。“   笙娘摇头,”小姐独自一人,奴婢都知小姐之难,更何况侯爷和娘娘的在天之灵。“   沈苏姀眸光深沉的看向那座静谧安然的宫殿,眼前光晕一闪便能记得当初这宫殿中的主人该是有多么的容色明媚,可惜,不过才五年,当初在这宫殿之中进出的人除了笙娘之外再没有一个活下来,到现在,大抵都成了白骨……   ”当年事发,皇帝为何没有定姑姑之罪?“   沈苏姀忽然开口一问,笙娘却是静默,沈苏姀转头看向她,”总不会是对姑姑心有怜惜。“   昭武帝当年是怎么将苏家大小姐选为皇后的呢?   彼时六大权阀皆有适龄女儿家可以为后,苏阀本就荣耀,若昭武帝但凡对苏家有半分防备便不会娶苏家的女儿,可让所有人都觉得意外,昭武帝仅凭一场宫宴就定下了苏氏的女儿为后,那一眼衷情曾让整个苏家都为苏娴高兴,总是要嫁给一个尊贵男子的,她嫁给了天下最为尊贵的人,所嫁之人总会有三妻四妾的,而她所嫁的那人无论将来会有多少女人,总之,他一眼便看上了她,多少都有真意。   可那时候的苏阀,谁能想到便是这几分”真意“葬送了苏阀的前程。   沈苏姀想到了御书房之中的那幅画,那所谓的”真意“如今看来到底是什么已经让她有些弄不清楚,笙娘沉默半刻,再说话之时声音却在发抖,”皇帝是没有定下娘娘的罪名,可他却默许了窦澜强行将娘娘谋害致死!“   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紧地攥在了一起,苏笙片刻间的呼吸凝重之后又恢复了常色,”彼时满朝上下皆是弹劾非议,皇帝虽然没有下旨定罪,可那废后之声已经阻挡不住,他若真心怜惜娘娘,他身为这后宫的主人,怎么可能没有机会救下娘娘呢?可笑,全天下的人都赞叹皇上对娘娘的宽容与情深……“   苏笙顿了顿,”今上是优秀的皇帝,他知道取舍。“   冷冷一笑,苏笙又满是凉薄的道,”可他对娘娘的好,连奴婢也看不懂,既然一开始就忌惮苏家,又何必要纳娘娘为后,让她为他生下第一个孩子,给她那样多的宠爱,最终却在那样的关头舍了苏阀,助纣为虐帮那群贼人成就滔天大祸,或许,这便是帝王之术!“   沈苏姀心头一片森寒,暖阳已经斜斜落下,风更冷了,她将眸光从那宫殿之上移开,转身去握住了苏笙的手,”幸而如今还有笙娘在我身边,姑姑生前待你如亲,知道还有我们为她过生辰她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微微一顿,沈苏姀又压低了声音道,”当年大殿下的事情已经查明白,果然是朝中诸党造假陷害!“   见苏笙眸光一亮,沈苏姀却无奈的摇了摇头,”可此事要从长计议,我们暂且还急不得,反正有时间的,我们等着便是,笙姨你的身份在宫中多有不便,且要自保为要!“   苏笙眼底光晕一暗,随即又是一红,回握着沈苏姀的手喉头微哽。   沈苏姀拍了拍她的手背,”出来久了不好,且回去吧。“   苏笙握着沈苏姀的手,指尖下意识的往她腕上一扫,本要放开的手又是一紧,眉头微蹙,”小姐,您的身子——“   沈苏姀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摇了摇头,”这个你无需担心。“   苏笙松口气,先沈苏姀一步走出凉亭。   耳边苏笙的脚步声在走远,沈苏姀转身朝那栖凤宫扫了一眼,深吸口气揉了揉已经被冻僵的脸颊也下了假山,脚步一转,朝和苏笙不同的另一条回廊走去,即便不听苏笙之语她也能明白当年之事昭武帝的所作所为一定是选择将苏阀舍弃的,帝王之术,帝王之心,谁能轻言猜度,苏阀全族老少,步天骑全军兵将,不过只是政治权谋之中的弃子罢了!   沈苏姀垂眸静走,幽长的回廊因为靠近栖凤宫的关系并无其他人,寂静的寒风呜咽的在廊檐之下盘旋,好似细弱的低泣,”砰“的一声响,沈苏姀额头之上忽然而来的疼痛让她猛地回了神,抬睫一看,鬼面青光狰狞,只叫她心头下意识一缩!   或许是沈苏姀抬手捂住额头的动作取悦了嬴纵,鬼面之下好看的薄唇微勾,一双墨蓝色的双眸更显出两分莫测的玩味之色,他抬头看了看沈苏姀来时的方向,低低一笑,”去了一趟栖凤宫便叫你如此魂不守舍了?莫非是等不及想住进去不成。“   沈苏姀皱眉看着嬴纵,唇角紧抿,”王爷为何如此闲情逸致站在这里挡路?“   嬴纵看着她,”自然是等你——“   沈苏姀双眸微狭,眼底戒备之色分明,”王爷是在说笑?“   嬴纵看着她眸光无奈,”怎生是说笑,今夜为了迎接北魏皇帝和公主要在锦绣殿设宴,皇祖母欲要你陪她,可却发现你不见了人影,本王听人说你过来了此处,特来寻你!“   她来的时候并没有走这条路,若是来训她又怎么会拦在她的去路之上,沈苏姀心跳一阵疾快,看着嬴纵不言不语,嬴纵摇了摇头,”你若实在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可是皇祖母此刻已经承辇去了锦绣殿,你且随本王走吧。“   嬴纵说完转身便走,沈苏姀狐疑的看她半晌只好跟了上去,见她跟上来嬴纵才将唇角微微勾起,”沈苏姀,你素来乖觉的性子去了何处,昨日你将人拉下了马,今日又将人推进了湖里,看来你与那北魏公主颇有两分缘分。“   沈苏姀眉头紧蹙,”王爷欲要看笑话便看吧。“   嬴纵斜睨她一眼,转头朝锦绣殿的方向去,刚走出两步,他的眉头微微一挑步子也慢了下来,沈苏姀跟在他身后垂眸而走,不知他为何忽然停下,几乎就要撞在他背脊上,一抬头,她的步子也停了下来,心中暗道一句,冤家路窄,这缘分可真是不浅!   这路口一边朝着栖凤宫而去,另一边则是朝着清宁殿去的,恰在此地,沈苏姀遇上了早前被她扔进湖中的那位北魏公主,那位公主先是看到了嬴纵,先是被他面上的鬼面一吓,继而又生出两分好奇之色,之后大抵是对上了嬴纵的眸子,颇有些畏怕似得朝后退了一步,然后,她一转头看到了沈苏姀。   果然,拓跋浅下一刻眼底就冒出了能将人烧着的火星,”你!过来——“   拓跋浅此时已经换上了女装,身段玲珑面若芙蓉,那一双轮廓深邃的眸子更是与寻常大秦女儿家不同,她身后只跟着两个小宫女,此刻抬手指着沈苏姀,一副命令的语气好像在支使她的仆人一般,沈苏姀微微抬了抬下颔,”公主何事?“   拓跋浅深吸口气,”你难道不准备为你早间之事像本公主道歉吗?“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摇头,”公主有错在先。“   拓跋浅看着沈苏姀的模样简直是不能置信,”你不过是一个外头官宦人家的姑娘,你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和本公主这样说话,早上二哥虽然饶了你可是本公主可没想饶了你,你马上现在立刻过来向本公主跪下道歉本公主就原谅你,否则……“   ”否则如何?“   接上此话的不是沈苏姀,而是嬴纵,他将低寒的眸光从眼前这个小姑娘身上一扫而过,随机垂眸随意的转了转自己手上的墨色玉环,”拓跋公主还以为这里是你的北魏吗?“   拓跋浅本就因为嬴纵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一股子气势有些心虚,此刻听他如此一言她竟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可到底是一国公主骄纵惯了,没过多久拓跋浅便又挺直了腰身强自镇定的反击起来,”这里虽然不是北魏,可是这里是大秦,我们是你们的客人,你们大秦就是如此招待你们的客人的?“   嬴纵身上气势半分不变,眸光微垂更是丝毫未将她放在眼底,拓跋浅微微一顿,深吸口气看着嬴纵,”话说,你又是谁!知道我是谁吗敢和我这样说话!“   见拓跋浅如此,她身后两个宫女已经面色煞白起来,其中一个心惊胆战的上前在拓跋浅耳边轻声一语,”公主殿下,这位,这位是大秦国的七王爷……“   只消说在大秦国中万分霸道嚣张面上带着一张青铜鬼面,全天下都知道这话说的是哪位人物,拓跋浅的两位宫女显然是颇有两分见识的,相比之下拓跋浅就要后知后觉的多了,那宫女一语落定,拓跋浅先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随即,一双眸子陡然金光大亮的落在了嬴纵身上,”你就是大秦国打败了焉耆的那个七王爷?你就是那个战无不胜的七王爷?“   如此狂热的眼神别说是沈苏姀,就连嬴纵自己都有些意外,他看着那小公主的模样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正是本王。“   拓跋浅闻言面上顿时生出喜色来,”原来就是你啊!我听说过你!在北魏人人都将你传的神乎其神,说你是战神转世谁也打不过你!还说你比那个漠北的世子还厉害,若是我们北魏不议和你们就要一起打过来!原来他们说的就是你——“   拓跋浅身后的两个宫女已经面色青白汗如雨下,她们哪能想到自家公主什么话都敢朝外说,可是面对着这位七王爷,他们谁也不敢上前一步,沈苏姀将拓跋浅三人的表情都看在眼底,又看了一眼丝毫未曾动容的嬴纵默默的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拓跋浅十分深切的表达了她自己对嬴纵的崇拜和北魏国中为何忽然议和的缘故,原来也并非那漠北世子一人之功,嬴纵大胜焉耆的赫赫威名无形之中也让其他的国家闻风丧胆了,拓跋浅本以为自己一席话之后这位七王爷至少应该给个反应,谁想到他竟然半分表情也无,好似她这话说的是别人一般,眉头一簇,拓跋浅将眸光落在了沈苏姀身上。   想到昨日沈苏姀被带走的那一瞬,拓跋浅将眸光微微眯了起来。   ”七王爷对沈姑娘似乎十分回护。“   拓跋浅这话来的突然,这回嬴纵倒是动了,他回头看了一眼个头还未到他胸前的沈苏姀眼底闪出两分玩味,又回头看着拓跋浅道,”公主所言甚是,沈姑娘年幼,深的皇祖母喜爱,对其视同己出,若她有个好歹皇祖母定要伤心,本王当然也要护持与她。“   拓跋浅眼底光晕一闪而过,眸光扫过沈苏姀唇角微勾竟然笑起来,”七王爷说的有道理!沈姑娘不过是个小孩子,既然如此,那本公主便不与她计较了——“   这二人旁若无人,一口一个年幼一口一个小孩子,沈苏姀唇角微搐,抬睫扫了嬴纵一眼,微微的咬了咬牙,这边厢嬴纵微微颔首,”公主英明。“   话音落定,嬴纵转身便走,拓跋浅见此眼底有失望之色一闪而逝,到底没再说话,拓跋浅眸光莫测的看着那二人的背影越来越远去,她忽然问起身边的侍女,”父皇是不是说过要让我有朝一日嫁到大秦来?“   那侍卫迟疑一瞬,”皇上提过此事,可公主不愿意皇上便打消这个念头了。“   拓跋浅阴测测的看了一眼嬴纵和沈苏姀消失的地方,冷冷一笑,”谁说本公主不愿意!“   此时的沈苏姀正满是沉郁跟在嬴纵身后,嬴纵回头看她一眼,眸光微挑,”本王又救了你一次,你怎生连一句谢都没有。“   沈苏姀似笑非笑,”王爷不是怕太后娘娘伤心?这是王爷应该做的,沈苏姀为何要谢?“   沈苏姀如此一语立时堵得嬴纵说不出话来,而不远处太后的架辇正好到了锦绣殿之前,沈苏姀见太后朝她招手,当下一路小跑朝陆氏而去,看着沈苏姀扶着陆氏朝锦绣殿中去,嬴纵微微怔神,而后于眼底浮出两分深长之色来。   锦绣殿依旧是灯火通明金烛滴泪,满殿的金碧辉煌之中酒色生香舞乐袅袅,沈苏姀陪着陆氏在高台之上落座,没多时便等来了昭武帝,今日的昭武帝挟着贵妃西岐茹一同而来,一身明黄的龙袍看起来分外矜贵,底下嬴纵、嬴珞等人都已落座,没过多久嬴策姗姗来迟的坐在了嬴纵的下手位,他不知怎地此刻正有些苦恼,一副出离与状况之外的样子,昭武帝扫了一眼嬴策,意味不明的感叹一句,”策儿这几日总有些魂不守舍。“   陆氏在旁听着眸色微深,亦是看了一眼嬴策,却是未曾说什么。   在全福的尖声长喝之中北魏的二殿下拓跋卓和公主拓跋浅相携而来,先是对着座上众人行了个大礼,继而二人便在昭武帝和蔼可亲的温笑之中落座,二人坐在嬴珞与嬴纵的对面,拓跋浅着一身浅紫色的百褶宫裙坐在了嬴纵对面。   ”皇上,拓跋卓此番乃是带着父皇之愿与大秦议和,大秦与我北魏多年来战火连连,惹得边境百姓民不聊生,两国损失亦是颇大,北魏不愿再与大秦开战,亦愿皇上能以两国百姓为重与北魏缔结盟约,如此方能使两国长治久安繁荣兴盛!“   拓跋卓举杯敬酒,一席话说得温雅有度,虽然是国家政事,但从他口中道出倒凭空添了两分风雅之意,让人听着心中如沐春风,他提出的要求,想不答应都难,昭武帝也端起了桌上的酒盏,简单直接,”二殿下所言亦是朕之所愿,且代朕告诉魏帝,只要北魏与我大秦和平相待一日,大秦便一日不会犯北魏之国土!“   拓跋卓唇角微勾,抬手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风度翩翩的落座,这才开始了今日正式的话题,”父皇心中早有所愿,此番更是让拓跋卓与舍妹亲来向皇上表明北魏心意,为了让北魏和大秦真正的成为一体,父皇特别交代申屠卓,此番来大秦,定要为太子求一位公主回北魏,北魏愿用将来的皇后之位相待秦国公主。“   此言一落倒有些让众人意外,虽然此番北魏议和众人皆知,可没想到北魏竟然主动提出了和亲之议,和亲的确是维持两国关系纽带最好的法子,秦国也不是没有公主,而那北魏太子传闻亦是少年英杰,可是,北魏看上的公主是哪位呢?   昭武帝和陆氏相视一眼皆是笑开,昭武帝温和的看着拓跋卓,”如此朕倒要谢谢魏帝,只是朕尚不知魏帝看重的是朕的哪位女儿?“   今日宴上嬴华景和嬴华阳俱在,这个话题道出之时嬴华阳仍是那般模样,嬴华景却是瞬间沉了面色,沈苏姀和所有人都看向拓跋卓,只听拓跋卓雅声道,”父皇素闻华庭公主乃是当世奇女子,所以想特地将华庭公主聘为我北魏太子妃,还望皇上应准。“   此话一出,满堂皆默,嬴华阳依旧没什么表情,嬴华景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其余人面色都有沉凝,沈苏姀更是心头一震,嬴华庭是不是当世奇女子魏帝大抵并不确定,却能确定嬴华庭乃是大秦国中最为受宠的那一个,有一个受宠的公主到北魏去做人质,大秦无论如何都要投鼠忌器几分,沈苏姀深吸口气,继而看着拓跋卓的眼神便有些冷了下来,拓跋卓似有所觉得望上来,似乎有些不明白沈苏姀的敌意从何而来,沈苏姀不着痕迹的转过头去,拓跋卓眸色微深,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昭武帝默了默才苦笑开来,”魏帝真是好眼光,一眼便看中了朕最优秀的女儿,不过二殿下有所不知,朕的女儿现如今乃在自己的封地之中,一时半会儿尚且回不来君临,这两国联姻之事,朕可不能与你随便答复。“   联姻是促进两国邦交的大事,昭武帝若是愿意一道圣旨下去便可以,然而他竟然如此说,岂不说明他正在犹豫?拓跋卓面色微暗,这边厢一直未曾说话的拓跋浅却开了口,她略一拱手,语声清脆,”皇上,若是二公主不便回来与太子哥哥成婚也没有关系,父皇走前还有交代,拓跋浅此番亦可为自己挑选夫君,若有看重便可与其成婚,如此对两国也是一样的!“   ”阿浅——“   拓跋卓低声一唤,带着两分警告之意,拓跋浅本来略有迟疑畏怕,可昭武帝竟然听了她的话笑眯眯的问起她来,”那不知公主可有看上的大秦子弟?但凡公主喜欢,朕可赠那人王爵之位,必定不会委屈了公主!“   昭武帝应得如此之快足以表明他并不希望将二公主嬴华庭嫁到北魏去,拓跋卓眼底闪过深思之色,本以为拓跋浅只是随口胡说的,可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身旁拓跋浅就已经应了声,”回禀皇上,拓跋浅已有心仪之人!“   拓跋浅话音一落便看向了她正对面的嬴纵,她够了勾唇角,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语声愉悦的继续道,”拓跋浅看重了七王爷,请皇上成全!“   ------题外话------   被觊觎了,咱们是来个简单粗暴的绝了这丫头的念想呢还是慢慢的虐这厮! ☆、092 公主悔嫁,惨遭下毒!   “拓跋浅看中了七王爷,请皇上成全!”   掷地有声的话语恍若一道惊雷砸在了锦绣殿中,拓跋浅面上带着两分娇俏笑意,一双眸子微微眯起,定定的落在了正对面的嬴纵身上,满场众人俱是将狐疑又惊诧的眸光徘徊在嬴纵和拓跋浅之间,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何这才第一日进宫这位北魏公主便看中了七王爷!   举国上下,大抵也只有这位北魏公主不知厉害敢说出这种话了!   可这件事成或不成,却还要看皇帝的意思。   昭武帝的眸光扫过那一直低首垂眸的嬴纵,那鬼面覆颜,一时也叫人看不清他的面色,更辨不出他对于此事的情绪,昭武帝笑的眯起了眸子,复又回看向拓跋浅,“若是朕所料不错,拓跋公主应当是今日才第一次见到小七,公主可确定自己所想?”   即便身旁拓跋卓的气息已经变得十分迫人,可拓跋浅还是对着昭武帝粲然一笑,“皇上放心,拓跋浅确定自己所想,拓跋浅对七王爷一见钟情了!”   嬴华景早就因为拓跋浅露骨之语嫌恶的皱紧了眉头,高台之上陆氏和西岐茹面上虽然没有色变,可那眼底却仍是有两分沉凝之色,她们似乎并不觉得嬴纵被这位北魏公主喜欢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沈苏姀静静地站在陆氏身后,听着拓跋浅口中之语不知怎地心头微微的一颤,她垂眸低首,只将目光落在自己攥起的手上。   昭武帝面上一派淡笑,也并不觉得拓跋浅这话太不成体统,眼底露出两分玩味之色转而看向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嬴纵,“小七,你自己怎么想?”   垂眸静坐的人此番才抬起头来,清冽的鬼面之上寒光一闪,獠牙森森,在这通明的灯火之中愈发显得狰狞骇人,只见他眸色幽深的朝上座的昭武帝看一眼,复又百无聊奈的垂眸,开口之时的语气分外平静,可说出的话却分外渗人,“王妃可娶,死活不论。”   四面的壁炉中炭火噼啪作响,陡然寂静的大殿之中却有一阵凉风刮过,拓跋浅小脸面色一白,唇角的笑意骤然僵住,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对面之人,上座的几位主子到底老道,当先回过神来,昭武帝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转而看向了拓跋浅,“公主,朕这个儿子可不好对付,免得你将来受委屈,你还是先让他对朕点头朕才好与你做主,所幸你们还要在君临待一阵子,你可以慢慢的看,大秦男儿悍勇豪迈之人颇多,若能得公主青睐才是他们的荣幸!”   “呵,呵呵,皇上说的有理,不过皇上放心,拓跋浅一定会让七王爷点头的!”   昭武帝果真不是一位独断专行的帝王,拓跋浅面上笑意僵硬,硬着头皮应下昭武帝的话,再看向嬴纵之时却发现他仍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拓跋浅心中琢磨着他适才那句话的意思,想到那好似形容牲畜一般的“死活不论”四字到底在背脊漫上了一股子寒意。   拓跋浅深吸口气,又深深的看了看对面锦袍撩黑的人,抬手将面前的酒液一口饮进,一股子火辣从喉咙一路蔓延到了胃里,这才将她身上的寒意驱散了些,一转头,就对上了拓跋卓淡淡的目光,拓跋浅缩了缩脖子,“二哥——”   经这样一闹腾,在场诸人都怀了不同的心思,一场夜宴马马虎虎便至结束。   嬴策宴至一半时总算是回过了神来,此刻跟着嬴纵一路走出了锦绣殿,看着嬴纵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跟了上来,“七哥,那个北魏公主是怎么回事,怎生一开口就说要嫁给你!”   嬴纵眸光莫测的摇摇头,“不知。”   嬴策眼底带着两分深沉的疑窦,“肯定是有什么阴谋!”   微微一顿,不知想起了什么似得嬴策又道,“七哥,怎么说都是别国公主嫁到大秦来要对大秦有利些,这一次若是那公主死性不改非要闹将起来,只怕父皇不会一直不答应。”   嬴纵唇角微抿,脚下的步子没有半分放缓,“她会改的。”   嬴纵的车辇就在不远处,嬴策看着嬴纵走向那车辇便也没再跟上去,却因为他那句话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一转身,就看到沈苏姀正扶着陆氏走出锦绣殿,嬴策唇角微勾走了过去,一边帮着沈苏姀将陆氏扶了住,“皇祖母,父皇不会真的把那北魏公主嫁给七哥吧?”   陆氏看了看嬴策,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觉得你七哥会喜欢那位公主吗?”   嬴策的眸光从一旁静然不语的沈苏姀身上一扫而过,摇了摇头,“不会。”   陆氏无奈的一笑,“那不就对了。”   嬴策并不知道陆氏对嬴纵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包括连一旁未曾说话的沈苏姀都不知道,那表白的话迟迟在她耳边徘徊,沈苏姀本不相信那拓跋浅会真的喜欢嬴纵,可不知为何又忽然不那么确定了,毕竟拓跋浅的性子也并非常人,或许刚好就喜欢那妖孽样子的呢!   “丫头,一晚上不见你说话,这是在想什么?”   陆氏忽然对着沈苏姀说话让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摇摇头,“就是被拓跋公主惊着了。”   闻言陆氏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这位公主也真是叫人意外。”   微微一顿,陆氏的眸光颇有两分深凝,“不过在骊山之时小七曾说过他心中是有人的,只是哀家到现在也不知那人是谁,小七的性子表面看着冷酷无情,可哀家知道他定然是个长情的,他连微倾他都不愿搭理,且莫说这位公主了,这事啊,多半是不能成的。”   沈苏姀眉头微蹙并未答话,陆氏无奈的摇了摇头,“小七这么多年一直在军中,也不知叫他挂在心中的是谁。”   低沉的话语声随着转动起来的车轮声消失在了寒夜之中,沈苏姀紧了紧自己的衣领,转头从车窗之中看出去,寒夜彻骨,星月无踪,许是夜色太浓,竟让她心头罩上了一层阴郁。   ·   翌日天色乌沉,阴云坠天,沈苏姀从寿康宫出来之时已是正午,宽阔的宫道之上冷风大做如刀子般刺骨,微雨见此赶忙为她将风帽拉了起来,“只怕又要下雪,沈姑娘当心些。”   沈苏姀道了声谢,没走出几步便看到嬴纵的王辇徐徐行来,她和微雨让在一边,低首垂眸万分恭敬,车辇滚动至她们二人身前,忽然“咯噔”一声停了下来,车帘掀起,露出嬴纵半侧鬼面来,“要去何处?”   沈苏姀抬头看他一眼,“去栖霞宫。”   嬴纵似有意外,骨节分明的十指一松,“上来。”   沈苏姀愣了愣,墨色的帐帘已坠,将他的目光隔绝在车厢之中,却是分毫不给她拒绝的余地,沈苏姀看了看手中的宫册,转身看了看微雨示意让她回去,今日驾车的乃是容飒,将那墨色的帘络掀起,沈苏姀探身进了马车,外头容飒调转了车辇,徐徐朝栖霞宫去。   嬴纵今日里穿着一件墨色的狐裘大氅,毛色纯正的狐裘衬得他面色愈白,黑白分明之间透着两分冷酷的蛊惑,见她上来他也不说话,只是随意瞟了一眼她手中的宫册便自顾自闭了眸子,沈苏姀看他两眼,“王爷欲将北宫骸骨案搁置不管?”   嬴纵唇角微抿,睁开眸子看住了她,“你倒是锲而不舍。”   沈苏姀垂眸一瞬,转了话题,“听闻今晨朝上已有人提出王爷与北魏公主联姻之事。”   嬴纵唇角微勾,眼底闪过两分危险,“你想说什么?”   车厢之外寒风呼啸,车厢之内却是一派安然,他的目光满是寒意的落在她身上,看得她背脊微僵,眸光一狭,沈苏姀语声也泛上两分寒意,“王爷不可娶这位公主为妃。”   本以为沈苏姀定然会力劝与他,可没想到她一开口竟然是让他不要娶拓跋浅,嬴纵的唇角高高的扬了起来,一双眸子绽出两分星亮的光彩,上下打量她一瞬,“为何?”   沈苏姀抚了抚宫册卷起的一角,“皇上虽说不和北魏开战,可是北魏太子的野心王爷难道不知吗?王爷娶了北魏的公主,若有朝一日北魏和大秦开战,王爷当如此自处?”   嬴纵眼底迸出愉悦的笑意,看着沈苏姀一瞬悠长的一叹,“此言甚是有理。”   沈苏姀分明说的正经,可嬴纵眼底的笑意不知怎地带着两分促狭,在他的眸光之下沈苏姀不自在的抿了抿唇,“当然,若王爷这般的性子,相比也不怕届时的流言蜚语,反正王爷的手段多的是,到底娶还是不娶,自在王爷自己。”   嬴纵狭眸看着沈苏姀,点点头,“不错,届时只需将那王妃杀了便可!”   如此冷血无情的话语也能被他这般轻松的道出口,沈苏姀立时眉头一皱,唇角微搐,可看着那一双莫测的眸子,她分毫不会怀疑他定然能做出此等事,嬴纵笑意愈深的看着沈苏姀面上百般的表情变幻,末了依是悠悠的往后一靠,“只是本王不喜麻烦,便如你所言,不娶!”   沈苏姀心头又浮起两分异样,她不过随口说一句,好似此事是她教唆与他一样!   沈苏姀垂眸一瞬,车辇顿时停了,她抱着宫册现行下车,嬴纵随后跟上,栖凤宫的侍卫见沈苏姀和嬴纵相携而来当下便进去通报,殿门大开,坐在首位的西岐茹只看到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好似从画中走来,白色的斗篷映的沈苏姀面若樱雪,身旁嬴纵狐裘撩黑泛着两分奢贵的冷光,若定要找出这画的美中不足,那边是沈苏姀的身量略娇小了些,到底是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若非那通身的从容让她生出一种气定神闲的气韵,又哪里能和旁边的那人相提并论,西岐茹唇角微勾,起身迎了过来!   “从前都是路嬷嬷来,今日怎生是沈姑娘?”   西岐茹话虽如此,手却已经一把将沈苏姀扶了起来,她素来对沈苏姀亲切,今日里好似比之往常更甚,先是让宫人接过那宫册,而后便拉着她的手走向主位,又扫了嬴纵一眼,“才从我这里出去怎生又回来了?”   西岐茹如何不知嬴纵是为了送沈苏姀回来的,沈苏姀闻言眸光微垂,西岐茹也不揪着这话题不放,只拉着沈苏姀坐在一边眸光温和,“到了冬天母后的身子便不好,早上我这里刚巧送来了几张上好的银狐皮,待会子你给太后送过去。”   西岐茹自有自己的矜贵雍容,可这份雍容并不会给人压迫之力,只要她想,任是谁在她面前都能够身心自在,沈苏姀此刻便是如此,“娘娘有心了,太后这几日寒症有些发迹,不过多亏了笙娘的调养已是没有大碍。”   西岐茹拉着沈苏姀说来说去,并没有放她走的意思,眸光更是时不时的看向内室的入口,沈苏姀心中满是疑惑,没多时便听到一阵轻巧极快的脚步声从内室传来,沈苏姀和嬴纵同时眉头一皱,这边厢西岐茹面上已经露出了两分无奈的笑意!   “娘娘,您这里的古册真是不少呢!”   当那清脆飞扬的语声传来之时沈苏姀总算是明白了西岐茹今日里稍稍的不寻常,一身烟蓝色裹身百褶纤腰宫装着身,今日里的拓跋浅浅施了粉黛,整个人看着比前两日瞧着更为引人瞩目,那一双眸子更好似两颗明珠一般闪闪发亮,不过那亮光在看到沈苏姀坐在西岐茹身边之时微微一暗,眸光一转,又在看到嬴纵之时陡然做亮!   “王爷什么时候到了?适才拓跋浅过来拜访娘娘的时候您刚离开!”   拓跋浅手中抱着几本秦策,自顾自的走到了嬴纵身边,一双眸子死死的黏在嬴纵身上,好似根本没有看到沈苏姀的存在,西岐茹见此一笑,“他啊,是半路上遇见了沈姑娘,今日天冷风大,便将沈姑娘送回来了。”   西岐茹话语平平并无多余的情绪,拓跋浅却听得眉心微蹙,闻言唇角微抿,冷冷一笑,“王爷真是怜惜沈姑娘,听说沈姑娘在太后面前颇有几分宠爱,既然如此的话,沈姑娘不如多在太后面前为本公主和王爷多多美言几句,让太后娘娘早日为王爷和本公主指婚啊!”   拓跋浅晃晃悠悠的坐在了嬴纵的下手位上,一双美目盈盈看向沈苏姀,口中之语说完娇柔一笑,似乎很是迫不及待就要嫁给嬴纵的样子,西岐茹见此挑了挑眉,转头看向沈苏姀,却见她微垂着的眸子轻抬,“要不要指婚,公主且先让王爷点头才好!”   拓跋浅眸光微眯的盯着沈苏姀片刻,这才转头来看嬴纵,鬼面獠牙狰狞万分,拓跋浅深瞳微缩,轻咳一声,“王爷——”   嬴纵忽的拂袖而起,“请公主随本王来。”   剩余三人皆是怔住,看着嬴纵走出殿门的背影一时不知他在做何种打算,拓跋浅坐在自己位子上怔愣片刻,眸光陡然大亮的起身跟了出去,西岐茹看着二人相携而出走出门去,眉头深深一皱,再看沈苏姀,她面色虽然从容,可看着殿门口的眸光却是一派幽深。   ·   嬴纵步伐稳健的走在前,拓跋浅眸光四闪的走在后,他们似乎走入了栖凤宫深处,虽然冬天四处都很冷,可她下意识觉得他们越往里面走越是冷,吞了口口水,拓跋浅抿唇问道,“敢问、敢问王爷要带拓跋浅去何处?”   嬴纵闻言脚下步伐依是未慢,亦没有回答她的话。   他这模样更为吓人,拓跋浅久久等不到他的回应,四处看了看发现竟然走着走着连个宫人也没有了,这栖凤宫有多大她不知道,她亦不知道他此番是什么意思,半盏茶之后,嬴纵和她来到了一处殿阁,虽说是殿阁可是却又不是简单的殿阁,不远处倒是有个小型的练武场,进的殿门,里头的空间并没有拓跋浅想象的大,简单却又矜贵的布置,好似只是一间寻常的待客之所,正对着门的那一面木墙却什么都没放什么也没挂,光秃秃的十分突兀,拓跋浅有些奇怪,脑海之中闪过一道什么,可还没来得及抓住便消失了。   嬴纵进的殿门落座,狐裘一撩万分随意,本来没有人影的殿外忽然闪进个人来,茶点一应俱全,拓跋浅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嬴纵那模样,难道他想和她在这里谈心?   拓跋浅心中的想法当然没有成真,因为下一刻嬴纵便森冷的开了口,“本王没有兴致娶公主,公主还是早日打消这念头。”   没有兴致?!两国联姻是他一句没有兴致就能否决的?!   拓跋浅不可置信的看着嬴纵,抿了抿唇,“王爷没有兴致,拓跋浅有就行了!”   嬴纵骨节分明的大手磨挲着茶盏边缘,此刻才将打量的目光落在拓跋浅身上,这是这几次碰面以来他第一次大量这位公主,拓跋浅瞧见他的目光本来心头一喜,然而看到嬴纵眼底挥之不去的寒意之时又涩涩的抖了一抖。   嬴纵语声更冷,朝她摇了摇头,“公主可知前一个想要嫁给本王的女人现如今如何了?”   拓跋浅被他那眼神看的后背一凉,摇了摇头,“不知。”   嬴纵低头哗啦着茶汤上的浮沫,瓷器相碰发出森森的呲声,拓跋浅听着这声音满心惶惑,在看着嬴纵此刻的表情气势更是有些心虚,只见嬴纵默然一瞬,而后薄唇轻抿,“死了。”   ——死了?!   拓跋浅先是心头一震,随即又深吸一口气,死了有什么可怕,每天死的人太多了,有可能是病死的也有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她现如今活的好好地为何要紧张,冷哼一声,拓跋浅的背脊挺得直直的,“死了又如何?!那本公主也不怕。”   嬴纵闻言倒是抬起头来看了拓跋浅一眼,袅袅的雾气在他面前腾起,那鬼面之下的眸子愈发看不清情绪,却能让人感到一股子迫人的森然压力,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分明只是十分寻常的笑意,可拓跋浅就是感受到一股子危险扑面而来。   “是被本王杀了的!”   森凉的话语落地,带起这室内一阵血腥的冷风,拓跋浅陡然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人,下意识的往后小退了半步,“怎怎怎么可能!别人想要嫁给你你就将别人杀了,世上哪有这种残忍无道之人,王爷不会,不会如此……”   嬴纵闻言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却道,“难道在你们北魏就没有别的关于本王的传言吗?”   “例如狠辣若鬼生食人肉嗜血成性……”   拓跋浅的小脸彻底的白了,怎么可能没有!北魏将他传的神乎其神,想象一下,一个在战场上战无不胜之人不说有多么残忍了,至少也该是手上人命无数,再加上他的功绩,各种好的坏的话都传出来了,难不成……难不成……竟是真的?   “那,那你为何,要杀了想嫁给你的女子?”   嬴纵淡淡的抿了口茶,“本王不喜欢麻烦——”   拓跋浅听着他这荒唐的论调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从来都只有她胡作妄为,可怎生到了眼前这人面前她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拓跋浅怔愣良久,忽的咬了咬牙道,“我是北魏的公主,我是你们大秦的客人,我就是想要做你的王妃难不成你还敢连我也杀了?”   拓跋浅鼓足了勇气才说的此话,嬴纵闻言将手中茶盏“噔”的一声往桌案之上一放,眼见得拓跋浅被吓得一抖,他的眸光之中却没有半分戏谑之色,好似,好似他适才所言当真都是实话,嬴纵却只问她,“所以你还是坚持要嫁给本王?”   拓跋浅唇角发颤,心中打定主意他不敢动她,挑衅一般的点了点头!   嬴纵面不改色,一颔首将眸光落在了她的身后。   “吱吱”的机关转动之声响起,拓跋浅只觉得身后有一股子刺人的冷风袭来,随之而来更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油然而生,后脑勺之上一凉,她尚未转过身便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咆哮,那样的咆哮并非气正山河,粗粝压抑好似憋足了劲头却无论如何发不出一般,拓跋浅喉头一紧僵硬的转过了身子,当她看到那耸动着身子的庞然大物朝她走来之时,素来不知害怕为何物的北魏小公主吓得腿都软了两分!   那木墙本就只是一道挡板,在那木墙之后藏着的乃是一间屋子大小的铁笼子,此刻那笼子里头正有一只牙口森森的吊睛白虎,拓跋浅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白虎每走一步给整间屋子带来的震颤,她呼吸急促的看着那白虎越靠越近,下意识的步步后退!   嬴纵眉头微挑,波澜不惊的问她,“想好了吗?”   拓跋浅看着他那模样恨得牙痒痒,一转身就想往外跑,可奈何刚转过身便撞上一个人的胸膛,下一刻她只觉得手臂一麻,继而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了,牙关紧咬,拓跋浅狠狠地盯着嬴纵好似想将他撕吞入复似得,嬴纵看了一眼她这般狠辣的完全不似看心仪之人的眼神,唇角微扬闪过一抹冷讽,下一刻起身朝外走去!   拓跋浅眼睁睁的看着嬴纵走出了殿门,她耳边一阵轰鸣想过,只听到三个字。   “扔进去!”   这是嬴纵的命令,他的人当然要执行,眼看着身旁之人抓着她的肩膀将他提着朝那笼子走去,眼看着一只大手将那笼子的锁打了开,眼看着那白虎发现动静疯也似的朝她的方向冲了过来,拓跋浅完全不怀疑下一刻她就会被扔进去而后被那白虎撕碎!   “不嫁了!不嫁了!”   “七王爷!呜呜,我后悔了我不嫁了!”   凄厉的哭喊声传出老远,惊飞了那殿外几只过冬的老麻雀,已经走出老远的嬴纵没什么表情的沉了沉唇角,脚步沉稳的朝主殿而去,一身从容的他甫一走进殿门便对上两双异样的眸子,西岐茹看了看他身后,“拓跋公主呢?”   嬴纵淡淡接口,“唔,马上就来。”   西岐茹这才微微放心了,嬴纵又看向眸光莫测的沈苏姀,“还不走吗?”   沈苏姀微怔,这才起身朝西岐茹告辞,西岐茹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家儿子朝沈苏姀笑道,“反正你在宫中,无事之时大可过来坐坐,寻常这宫中也只有本宫一人。”   沈苏姀赶忙应声,而后随嬴纵一起走了出去。   走出栖霞宫沈苏姀又朝里头望了一眼,“王爷对公主做了什么?”   嬴纵没什么表情的上了马车,待沈苏姀跟进来坐好他才开口,“给那公主看了点东西。”   沈苏姀顿时将眉头微蹙,“到底是个小姑娘,王爷会不会有些——”   嬴纵眸光澄澈的睨了她一眼,“不是你让本王不要娶她的吗?”   沈苏姀呼吸微滞,当下转过头去不再说话,嬴纵抬睫看了她两眼,眼底眸色微深。   王辇没多时便到了寿康宫,沈苏姀当先下的车辇,一下去她便微微的蹙了眉,此刻那宫门之外正停着一辆沈苏姀从未见过的车辇,看那规格必定是王侯级别的,这个时候是谁来了呢,想到这几日的使者来访,沈苏姀眉头一时皱在了一起。   “是琅琊凤王。”   嬴纵低寒的语声落定,不知怎的带着一股子深重,沈苏姀闻言才细致的看了看那辆车辇,果然,在其车檐之前发现了一面纹着凤纹纹样的小小旗帜,琅琊凤王乃是殷氏一脉,和漠北的苍狼王同样是为大秦异姓王,这个家族素来神秘且低调,相比蠢蠢欲动的璴氏来说要让大秦安心许多,沈苏姀没怎么觉得意外,转身却发现嬴纵看着那马车眸光深刻。   二人一同进的寿康宫,刚走到主殿之外便发现今日里的排场盛大,由此更确定是有贵客来访,沈苏姀和嬴纵相视一眼,先后进了正殿,却瞧见殿中正有两人,除却坐在主位带着两分温和笑意的陆氏,另一位的装束就实在是奇怪的很了!   殿中分明有宝椅,可那人却坐在一辆轮椅之上,沈苏姀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从身形大概看出应当是一位年轻女子,此刻那人此刻浑身上下都被一层黑纱包裹着,黑衣黑裙黑色的面罩,一片严实之中只有一双眸子露了出来,那双眸子是沈苏姀从未见过的清透明澈,那般的清明并不会叫人觉得单薄,只因为那澄澈之中更含着两分悲天悯人的慈悲之意,一眼便能洞悉你的心思,却好似带着禅意一般的不去拆穿亦不会给人压力。   沈苏姀看的愣了,这边厢却听到陆氏一阵叹笑,“丫头,这位是琅琊城的凤王郡主殷蓁蓁,哀家好多年未曾见过了,你此番亦是第一次见,快认识一下。”   沈苏姀闻言心头一跳,赶忙福身做礼,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上古之时的诗瑶形容桃李枝叶之繁茂,与眼前这位凤王郡主给人的感觉真是太过不同,沈苏姀定了定神,起身之时却发现殷蓁蓁正定定的看着她,沈苏姀眉头微挑,她这身打扮实在是太过神秘,不知道自己刚才打量她的眼神是否太过无礼。   “这位便是沈姑娘——”   殷蓁蓁的声音脆如珠玉十分好听,可她说这话时的眼神与语调都让沈苏姀有些奇怪,好似她早就知道她似得,沈苏姀正有些讶异,可殷蓁蓁又转过眸光看向了嬴纵,沈苏姀心头微松,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七王爷有礼,蓁蓁身有不便还望王爷原谅。”   殷蓁蓁大抵是腿脚不好,没法子站起来行礼,嬴纵无所谓的落座一旁,“郡主不必多礼。”   大抵是沈苏姀刚走殷蓁蓁便到了,是以此刻她也算在寿康宫待了一阵子,沈苏姀和嬴纵刚坐下没多久她便提出告辞,只说明日再进宫来,陆氏闻言一愣,“既然来了君临,怎么不住在宫中,哀家着人与你安排便是。”   此番的使臣与王族都是住在宫中的,殷蓁蓁却是拒绝了,“不必麻烦太后,蓁蓁不喜宫廷规矩太多,是以还是住在外面便是,皇上已赏了蓁蓁出行只腰牌,蓁蓁可随时进宫无阻,太后请尽管放心吧。”   听她说的这样直白陆氏也不好再劝,当下便着人将其好生送出了宫门,又交代礼部送去诸多赏赐才算作罢,看着一旁沈苏姀略带疑惑的眼神陆氏幽幽的一叹,“凤王一族素来对朝廷最是忠心的,可怜却家中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这女儿还从小患了恶疾,这位小郡主还是数十年前来过君临,若非此番凤王有病在身,只怕她也是不来的。”   沈苏姀想到殷蓁蓁浑身都过着黑纱还坐着的轮椅的模样有些明白,陆氏又道,“真是个苦命的孩子,住在外面也好,这宫中说起来规矩多却是人多眼杂,与她的身子倒多有不便,只怕她没个几日是不会再进宫了。”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听着,另一边嬴纵的眸色却幽深非常。   陆氏的话并没有成真,因为就在第二日午时刚过那位凤王郡主便又乘着车辇进了宫,她行动不便,进出宫门都要人相陪,在她身边跟着的是两个看起来身材纤细的侍女,可也正是这两个侍女照顾着她的出行,自然也都不是简单的弱女子。   殷蓁蓁此番进宫也没有别的,只是为陆氏送了几件琅琊带过来的礼物,虽然并非价值连城,却都胜在希贵,一时间让陆氏欢喜非常,可让沈苏姀意外的是,这位郡主竟然也给她带了礼物来,当看到那块鲜红欲滴的玉佩出现在殷蓁蓁的侍女掌心之中时,沈苏姀心头莫名的涌起一股子戒备之意,她当然没有忘记两次街市相遇,而这玉的主人要么是眼前的她,要么便是那日遇到的马车之中的人,只可惜,她未曾见过那马车之中的人长着哪般模样。   “这玉名叫桃夭,希望沈姑娘喜欢。”   沈苏姀眉头微蹙的看着那玉片刻,摇了摇头,“此玉实在是太过贵重,沈苏姀怎么能收,还请郡主莫要客气,否则沈苏姀倒是要惶恐了。”   不仅连沈苏姀自己觉得奇怪,便是连陆氏都是一惊,凭她当然能看出那玉的价值连城,却不知为何殷蓁蓁与沈苏姀第二次相见就要送如此贵重的礼物?   看着陆氏和沈苏姀略有异样的眼神殷蓁蓁似乎是笑了笑,“蓁蓁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现如今见到沈姑娘仿佛见到了故人一样,由此这才将蓁蓁颇为心爱的玉石送给了沈姑娘,还望沈姑娘莫要嫌弃蓁蓁这个朋友才好。”   殷蓁蓁如此一言让沈苏姀不知说什么才好,陆氏听得颇有些感慨,不由对沈苏姀道,“丫头,既然如此你就收下蓁蓁的玉吧,既然珍贵,可见蓁蓁是拿你当朋友了,你们两个若是能与此番交好,哀家看着也开心。”   陆氏这般说沈苏姀自然要接下,可想到那日街市之上的相遇,沈苏姀怎么都觉得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果然如她所料,刚接下这块玉殷蓁蓁便是一笑的看向了陆氏,“太后娘娘,蓁蓁在这君临之中并无朋友,不知今日可否让沈姑娘随蓁蓁一起出宫一趟,让她晚上陪蓁蓁在这君临城之中逛一逛,听说君临城夜若白昼,只可惜蓁蓁还未见过。”   陆氏眼中讶然一闪而逝,显然的她也没想到殷蓁蓁对沈苏姀的信任来的如此之快,微微一愣,她点了点头,“当然很好,让她晚上好好地带你逛逛,明日一起进宫哀家为你设宴!”   殷蓁蓁点头应下,又和陆氏说起话来。   沈苏姀此刻对殷蓁蓁第一眼的好感已经尽数消失殆尽,她不知道那黑色的棉纱之下到底笼罩着怎样的一张脸,她亦不知道那黑色的纱裙之中裹着怎样的一颗心,她只知道,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场阴谋之中,而她让自己跟着她出宫也绝不是为了逛君临城!   沈苏姀绝不喜欢这样被算计的感觉,冬天的夜晚要比寻常时候来的快些,眼看着夕阳西下,殷蓁蓁提出了告辞,沈苏姀在陆氏的鼓励之中随着殷蓁蓁的出了寿康宫的宫门,又随着她一起上了她的车辇,当车轮开始滚动,沈苏姀才将莫测的目光看向了这个第二次相见的女子,“敢问郡主,今日出宫当真是为了逛君临城?”   殷蓁蓁的眸光依旧是一片清澈,好似一汪湖又好似一面镜子,更好像一丝云气儿也没有的透明天幕,她听到沈苏姀的问题也不奇怪,不点头也不摇头,“沈姑娘届时便知。”   这样的答案已经说明了今夜之行并非那么简单,沈苏姀不喜欢这种带着威胁性质的未知之旅,亦不愿卷进更多的浑水之中,她面色从容的将袖子里的血玉拿了出来,抬手放在殷蓁蓁的面前,“这块玉请郡主收回,无论郡主有什么计划,沈苏姀都不感兴趣。”   说完此话她便转身掀帘准备出了车辇,可她刚一转手手边被殷蓁蓁拉了住,沈苏姀想着她身子不好并没有使力挣脱,只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殷蓁蓁,殷蓁蓁看她一瞬,终于妥协似得道,“有人要见你,你随我去了便知道。”   沈苏姀一瞬间便能知道相见她的是何人,只可惜,当日她在街市之上没有上那人的马车,今日也不会随便就和眼前之人出宫去,她摇了摇头,“可沈苏姀并不想见别人,郡主好走。”   说完沈苏姀便欲出车辇,可步子刚一迈出她的手便针扎似得疼了一下,沈苏姀眉头一簇,转过身之时正对上殷蓁蓁略显无奈的眸子,她笃定的看着沈苏姀的眼睛,“他等了你许久,你是一定要见他的,别怕,你只是中了我的麻药而已。”   沈苏姀心头陡震,她分明什么动作都没有,却对她下了毒!   黑暗来袭,沈苏姀闭上眸子之前只听到殷蓁蓁轻悠的一句话,“我们不会害你。”   ------题外话------   简单粗暴来啦~你们家作者今天更新的这么早你们不准备表扬一下么! ☆、093 为她夜探,致命破绽!(高潮)   天色阴沉,七王府的上空被一团阴云笼罩,浑似有暴风雪即将落下。   临水的书房之中,嬴纵身上披着一件墨色狐裘,手中正拿着那本沈苏姀经由宁天流交到他手中的册子,这本名册出自当年刑部左侍郎之手,彼时的他或许因为第一次参与那样大的事情便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及所有涉及人员的姓名都写在了上面,看着泛黄的纸页之上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嬴纵不由想起了沈苏姀说道这名册之时的表情。   屋内角落里的香炉之上青烟袅袅,但凡嬴纵要用这书房,那香必得点燃,那是清远和明生得容冽吩咐日日都要做的事情,没有一刻敢忘,那香不知是何种名贵之物,清远和明生每每再次临帖之时但凡有那香燃着便能凝神静气许多,明生本就是个安静的,清远却有几分活跃,从前清远领贴的时间总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可或许是有嬴纵的亲自教导,又或许是那清心的香起了作用,现如今他临帖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他本来写的一手行楷,却与无意之中看到了嬴纵的一手行草之后生生弃了原来孟先生教的笔法,又重新开始练起了行草。小小年纪的他学起行草来并不容易,且不敢当着嬴纵的面写,却不想有一日被嬴纵不经意看见,随后他有意无意的点拨了几番,如今,那一手行草竟也堪堪有两分嬴纵笔墨之间的疏狂硬朗之气。   正凝神临帖的清远和明生并未注意到窗边人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他们身上,可嬴纵的目光太有存在感,不过半刻专心致志的两人便察觉出异样来,齐齐抬头,正对上嬴纵漆黑的眸子,清远迟疑一瞬,“王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嬴纵看着眼前两个面容清秀已经有少年模样的男孩微有沉吟,片刻后才薄唇轻抿的开了口,“你们的沈姐姐……是个怎样的人?”   他语声寻常,眸光却沉凝,这话问的轻松,可好似又有什么重大意义,自从早前撞见过沈苏姀和嬴纵在躺椅上的那一幕,这两个小少年心中就已经明白这位七王爷与自家沈姐姐大抵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关系,只是一个是他们敬慕的恩人,另一个是他们敬畏且仰望的主子一般的存在,即便两个小少年心中好奇,却也绝对不敢乱问乱说。   嬴纵在他们面前素来寡言,如此直截了当的问起沈苏姀还是头一遭,两人心头自然重视,清远和明生放下手中墨笔对视一眼,此番却是明生先开了口,“沈姐姐心地善良,学堂之中五十多个孩子皆是因为天灾与战乱流离失所没了家的,沈姐姐一个个的将他们从城外乱葬岗和奴隶所周围捡回来,有的已经养了四五年。”   清远见嬴纵眸色莫测,一时不知他问这话是何意,眸光几转忽然补充道,“沈姐姐待我们都极好,虽然是大家小姐却从没有架子,我们生活用度日常琐碎她都亲自过问,若是谁让她照顾,她定能事无巨细照顾的很好,沈姐姐还很漂亮,清远在大姐上见过不少富家小姐,都没有沈姐姐好看,还有沈姐姐也写得一手好字,她不仅能写绢花小楷,一手行草也写得劲道十足,除了王爷以外,沈姐姐的字是清远见过的最好的行草,沈姐姐绣工也是一流,她曾为我们做过香囊,比清远所见的外面街市上买的最贵的都要看好,王爷的衣袍若是交到沈姐姐手中定然比过宫中司针纺去,沈姐姐兰心蕙质贤良淑德简直能算是天下女子至楷模,若是当世哪个男子能聘她为妻定是前世修来的福、福祉……”   清远不愧是学问做得好的,口中溢美之词不断,可他越说似乎越是变了味道,嬴纵听着他那话眼底闪过莫名的异样,继而听到那“衣袍”之语眼底更生出两分卓然笑意,清远和明生几乎从未见嬴纵笑过,此番他如此变化让两人心中一时拿捏不准,清远越说声音越小,至最后眼底已有两分忐忑,有些不确定的看了看明生,明生也有些不安。   嬴纵看着他们这模样笑意收起,微微眯了眸子,“你们沈姐姐在你们心中如此完美,若是哪天她做下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不会的!”   清远和明生在嬴纵面前素来乖觉,虽然嬴纵从未对他们如对外面那些人那般冷酷威慑,可是大抵他那通身的气派已经深入骨子,这两人便是连说话都是恭敬有礼的,如这般急声打断他的话还是头一遭,嬴纵看着这异口同声的二人眸光不变,轻轻一问,“为何不会?”   明生和清远不知嬴纵怎么忽然有此一问,只急急解释起来。   “沈姐姐心底善良怎会做伤天害理之事,若她这般心性的人都要伤天害理,那天下贤德世间良善都算不上好人了。”清远说的疾快,可大抵是嬴纵的眸光太过深刻,他被他看得一时语塞,只最终只是坚定的否决,“总之清远相信沈姐姐绝不会作恶。”   相比清远明生就要客观冷静的多了,他慎重的看了看嬴纵此刻说话的姿态,沉默一瞬才郑重的开了口,“王爷,沈姐姐的心性我们兄弟二人都坚信不疑,不过这世上之事全无绝对……”   “明生!”   明生显然和清远的观点全然不同,不由得惹急了清远,明生抬手止住了清远的话头,只看着嬴纵道,“这世上之事全无绝对,是非黑白不过全凭人心,亦非人人都明白礼义廉耻,一味的善良只会滋生罪恶,倘若有朝一日沈姐姐做了什么看似不善之事,明生也相信她必定有自己的缘故,沈姐姐能以万贯家财施以漠北,能善待我们这些素昧平生的孤童,让若有什么事情逼得沈姐姐不得不为恶,那事情定然已将沈姐姐逼至绝境,能将沈姐姐逼至绝境必定也是不善之事,以恶制恶,又有什么不可?”   嬴纵看着明生的目光越来越深刻,清远也听得一愣,明生一口气说完才惊觉自己似乎说的过多,不由得垂了眸,又偷偷抬起头来看嬴纵一眼,“明生一时心急胡言乱语,若有不当之处请王爷责罚。”   嬴纵下颔微收,唇角微微勾起,“你们对她如此回护,本王为何要责罚。”   微微一顿,嬴纵眸光一转看向了外头黑云压顶的云团,“你们说的都不错,你们的沈姐姐若真是做了什么不善之事,必定是有缘故的,以恶制恶,是本王喜欢的风范。”   听嬴纵一语清远和明生抬起头来相视一眼,两人的眼底都有些疑惑,被嬴纵似假非真的一说心头都有些惴惴,奈何嬴纵说完此话便不再多言,反倒将他们的心思吊了起来,窗外有墨色的身影一闪而逝,听着进门的脚步声嬴纵又看了他们一眼,“本王随意问问,你们沈姐姐的确贤良淑德兰心蕙质是当世女儿家之典范,今日就临至此处,去练剑吧!”   清远和明生闻言心头微松,将桌案上的书帖收拾好便做礼退了出去,容冽一身墨色劲装挟着一身寒意进得门来,朝嬴纵拱手一拜,“主子,都查到了!”   嬴纵唇角微抿,带出两分锐利锋芒,“如何?”   “琅琊凤王在年前患上了中风之症,这些日子一直在养病,这位郡主殷蓁蓁便代替其父来了君临,是昨天早上进的城,先去了天寰宫拜见了皇上才又去的寿康宫,今日一早她又进宫去了,是为了向太后献礼,刚刚收到的消息,她还带了一份礼物给沈姑娘。”   微微一顿,容冽的话语幽幽一沉,“此前所见的那位白衣男子一直待在自己的客栈之中并无异动,似乎和那位郡主没什么关系,只不过这几日他陆陆续续在私底下见了君临城中几位商户,这些商户或多或少都和沈家有生意往来,虽然他还没做什么,可瞧着似有图谋!”   容冽语声沉沉的说完,嬴纵便是一阵深沉的沉默,那白衣男子必定是有所图的,只是他所图到底为何,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嬴纵一时间还弄不明白,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不知怎么心头浮起一股子不安,这样的不安实在少有,他默然片刻忽的起身朝外走去。   容冽跟在嬴纵身后,“主子要去何处?”   嬴纵头也不回,“进宫——”   容冽看着这已经罩下来的暮色有些担忧,唇角几动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嬴纵略显极快的步子却在此时停了住,容冽以为嬴纵改了主意,却不想嬴纵竟看着他道,“想办法把那白衣男子所见之人的身份都弄清楚,另外,本王还要知道那白衣男子更多的消息。”   抬眼看了看此刻的天色,嬴纵转身朝府门而去,只丢下沉沉四个字。   “天黑之前!”   ·   “那个北魏公主怎么忽然病倒了!”   “听说是她看上了咱们的七王爷,可是七王爷不喜欢她,结果这公主一时气郁就病了。”   “没错,听说那公主睡梦之中还哭着喊着七王爷的名字呢!一声声喊得撕心裂肺,我在清宁殿外头扫地都听见了,那小公主看来对我们七王爷是用情至深啊,可惜了——”   “啧啧,要我说她这就是活该,听说那小公主是北魏皇帝的心头肉,刚来我们大秦就闹得鸡飞狗跳,竟然还敢在宫宴之上指名道姓要嫁给七王爷!我们七王爷是什么人,从来只有他看上别个哪有别个敢觊觎他的!”   说这话的宫女显见的对嬴纵的威名了解颇深,身旁一人听到她这话却有两分别的疑惑,只听其压低了声音道,“不过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七王爷有什么风流韵事,听说他在边关戍边八年多从来不近女色,就是回来君临也从不去烟花柳巷,有人说他的王府里头藏着个绝世女子呢,不过也有人说啊,咱们的七王爷根本就是……”   一群低等宫人各自拿着扫帚聚在宫墙一角窃窃私语,几个人正说得兴起,忽然,其中一个面对着宫门方向的宫女骤然面色一变,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竟然冷汗四溢浑身发抖,她一把拉住那说的正开心的宫女使劲的摇了一摇,说话的那宫女面上本有不虞之色,却在耳边传来车轮滚动之声是陡然住了口。   一转头,眼角一辆墨色的车辇正缓缓映入眼帘,几人赶忙跪地磕头,瑟瑟发抖的等着那车辇从她们身前驶过,待那车辇滚动的声音消失几人才松口气的直起身子来,互视一眼,几人眼底满满都是后怕之色,擦了擦额角汗意赶忙起身各做各事再不敢多言一句。   嬴纵的车辇一直到了寿康宫前才堪堪停住,下的车辇进了宫门,今夜的寿康宫与往日一般无二,刚走至大殿门口便听到里头有嬴策的声音传来,不知在说什么正是开心,嬴纵若寻常那般进的门去,在没有看到沈苏姀的身影之时眸色微沉。   “七哥你怎么来了?”   此刻天色不早,嬴策看到嬴纵这个时候出现自然有两分意外,陆氏也有些讶异,“小七,怎么这个时候进宫来?哀家还以为你今日就在府中了,晚上天气冷的很,你何必再跑一趟,你虽不说哀家也知道你这冬日里旧伤又得犯了,都是打仗落下的,年纪轻轻的男儿家倒是和哀家一样时时进药,既然来了哀家便让她们给你做一道药膳补补身子——”   陆氏和嬴策面上都一片常色,这让嬴纵眼底的深沉消散两分,他被陆氏拉在身旁坐下便是一顿叮咛,一时间倒是找不到插话的时候,陆氏话语一定嬴策便兴高采烈的看向了嬴纵,“七哥七哥,你可听说了那北魏公主今日里病倒了?”   嬴纵不置可否的看他一眼,“倒是不曾。”   嬴策一笑,眸光略带着两分促狭,“听说那公主昨日去了一趟栖霞宫之后回去就不对了,晚上便宣了御医过去,还听说那公主口口声声喊着七哥你的名字,也不知是念着你呢还是恨你,不过呢前一晚还一定要喊着嫁给你,可昨晚她就改了主意,七哥,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嬴策这般一问陆氏也无奈的看向了嬴纵,一边叹道,“小七,你也真是……”   嬴纵不置可否,嬴策却要为他说话,“皇祖母你别说,那位公主的性子实在是跳脱跋扈的很,便是三哥都被她弄得头疼,幸好她没到您跟前晃悠,这一次七哥叫她吃点苦头也好。”   陆氏心中当然是孙儿重要,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嬴纵见此才不经意的转了话题,“听说今日里凤王郡主进宫拜见祖母了?”   嬴纵问的随意,陆氏便点了点头,“是啊,蓁蓁是个苦孩子,这次来君临真是难为她了。”   听陆氏的语气寻常,嬴纵便能确定今日并没有什么事发生,嬴策闻言也微微一叹,“一个女孩子成了她那副模样也真是难受,听说殷氏如今只有她一个,且不知未来琅琊城该有谁接管才好!那位凤王竟也不想法子再生个儿子。”   说到此陆氏摇了摇头,语气竟是赞叹,“那位凤王一生只钟爱王妃一人,这事当年也是一段佳话的,生下了小郡主之后凤王妃身上落下了病根子,没过几年便香消玉殒了,难得凤王竟然半生未娶,只守着女儿过日子,可惜啊,女儿生下来身上就带着病,听说常年不能见风,一双腿也在小时候受了伤。”   感叹的话语忽的一转,“不过蓁蓁到底是受凤王调教出来的,现如今虽然看着不利于行十分可怜,可是她那一手医术却是高绝,在琅琊城之中义诊多年颇有名望,只是凤王膝下无子,那琅琊城往后怎么办却不得而知了!”   陆氏说完室中一瞬沉默,嬴策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微蹙,“说起来苏姀真是招人喜欢,听说那郡主的性子虽然慈悲济世,可倒也不是个热络的,没想到此番见了两面便对苏姀青睐有加,不知道今日夜游之后两人会不会成为知己?”   嬴策说的随意,嬴纵的眉头却陡然一皱,“什么夜游?”   嬴策微怔,随即恍然,“七哥你不知道,今日里郡主进宫来为皇祖母献礼,也送了苏姀一样宝贝,她说她在君临城中没有朋友,想让苏姀带着她逛一逛君临城,反正是知根知底的,那殷蓁蓁似乎也是有意和苏姀相交,皇祖母便准了!”   嬴策刚说几句便看到嬴纵的眸色陡然做变,刚说完这话他几乎没有迟疑的站起了身来,朝着陆氏道,“皇祖母,孙儿忽然想到还有事在身,便不多留了,明日再来与您请安。”   嬴纵说完转身便走,陆氏和嬴策怔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陆氏有些疑惑的看着嬴策,“策儿,是不是苏姀有什么不妥……”   嬴策想了想,摇头,“怎么会,苏姀和郡主在一起没事的,七哥应当真是有事。”   嬴策正说着话路嬷嬷便带着两个侍女走了进来,那两个侍女手中各端着一碗辨不出内容的吃食,路嬷嬷看了看殿中有些茫然,“娘娘,药膳做好了,七王爷人呢?”   陆氏这才想起嬴纵连药膳都没动便走了,遂指了指嬴策,“小七有事先走一步,给策儿。”   嬴策闻到那味道已经变了脸色,转而看着陆氏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立刻苦了脸……   夜色已浓,无星无月的天幕好似一张被墨汁侵染的宣纸,冬日里的寒风呼啸而过,衣袍掀起冷风刺骨,嬴纵只深沉着眸子步伐疾快的朝外走,今日跟着他的乃是容飒,见他忽然从寿康宫中走出不由得满是意外,“主子要去哪里?”   “出宫!”   定定两字,容飒面上的意外一闪而逝,随之一言不发的跟在了嬴纵身后朝寿康宫外走,王辇赫赫而立,嬴纵掀帘上车,“唰”的一声放下车帘,“去凤王郡主在城中的别院!”   语声带着雷霆之势,容飒当下便知情况不妙,这两日容冽对着凤王郡主查探颇多,他虽然不知内情到底如何,却也明白是和沈苏姀相关的,想到自家主子对沈苏姀的态度,容飒一时紧皱了眉头,狠狠地挥鞭,驾车的马儿立刻奔跑起来!   冬夜寂静的宫道之上只有王辇狂奔的声音,那声音随着呼啸的寒风传出去老远,没由来的让听者心中也生出忐忑,嬴纵唇角微沉的静坐在车中,即便心中不安,可他周身仍是沉稳若定没有分毫慌乱,从听到那郡主送她礼物开始他便有些不安,再得至那郡主竟然已经将人带出了宫他几乎瞬间变确定了那殷蓁蓁必定与那白衣男子有关,世上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可殷蓁蓁身为凤王之女,能对她有什么图谋呢?   嬴纵心中疑窦丛生,这边厢王辇已经一路狂奔朝着宫门而去,夜中守宫门的禁军见是嬴纵的王辇当下不敢拦,王辇一路无阻走出宫门,随后便听到一阵极快的马蹄声,速度极快的王辇竟然徐徐停了下来,容飒的声音在外响起,似乎有些意外,“主子,是容冽!”   嬴纵眸光一凝,掀开帘子下了王辇,他让容冽去查那白衣男子,若非是有了什么急事他一定不会专门骑马过来寻他,心中一定,这边厢容冽已经从马背之上翻身而下,恭敬的行个礼,他的表情如惯常冷凝,“主子,沈姑娘被那凤王郡主带回了她的别院,沈姑娘好似是被人迷晕了,我们的人看到她是被那郡主的侍女抱进别院去的。”   嬴纵唇角微抿,依是看着容冽,容冽的话当然没说完,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来,一边道,“那白衣男子姓氏不知,不过他的下人都叫他慕公子,他手底下的人多为金陵口音,他自己却是说着一口君临官话,虽然这几日他都没有出门,可就在刚才我们的人发现有凤王郡主手底下的人去了那客栈一趟,想必二人定有关联。”   容冽说着便将从袖子里掏出来的那张纸给了嬴纵,“主子,这是那男子画像。”   嬴纵从未见过那白衣男子模样,此番这画像算是他第一次见那人,不算大的软纸之上栩栩如生的画着一位面容精致的俊朗男子,浓眉高额面若冠玉,仪态举止颇有几分风姿,天幕漆黑,嬴纵借着远处天圣门城楼之上的火光运极目力才将这张画看了个清楚,初时并不觉有什么,可当他看第二遍之时便觉得有些奇怪,眸光紧锁与画上,脑海之中无数记忆闪动,眼前此画竟然忽的和记忆之中一张颇为久远的脸重叠在了一起,他素来莫测的眼底闪过两分意外,微微一怔,随即将眸光投向了天幕之边!   “你说,她是被人抱进去的?”   嬴纵低沉这语声一问,容冽点了点头,和容飒对视一眼都有两分奇怪,自家主子分明适才还颇为着急,可是此刻看了这画像却有了半刻的迟疑,此刻这莫测的模样亦不知在想什么,那画上之人他们二人匆匆一眼并没有什么印象,到底是谁呢……   “主子,咱们还去凤王郡主的别院吗?”   容飒轻声一问,嬴纵缓缓将眸光从远处的天幕收了回来。   五指一收,那栩栩如生的画瞬时便化作了粉末,“你们回去——”   话音落定,嬴纵拉住容冽骑来的大马翻身而上,扬鞭疾驰,不过一瞬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容冽和容飒看着自家主子绝尘而去,眼底浮着两分深重。   ·   刺骨的风刀子一般割在她身上,触目所及却只有满世界的素雪,雪光刺伤了她的眼睛,脑仁儿隐隐作疼,眼前黑光阵阵,一片混沌之中只能感受到那沁入骨髓的寒意正一点点的吞噬着她的性命,鼻端有血腥味萦绕,她不知自己是被焉耆小贼抓了还是怎样,正心中忐忑之间,背脊之上忽然多出一双灼烫的大手,那双大手在她早就麻木的肌肤之上磋磨,好似带着魔力一般竟让她渐渐冷凝的身子回了暖。   先是背脊,再是脸颊,手臂,掌心,腿弯……那双手早已冰冷,却非不死心的要将她也暖活过来,她心中紧张万分,胸腔之中有嘶吼在叫嚣!从小到大,她何曾让别个这般碰过她的身子,她自有她的坚持,便是丢了性命,也不能让人发现她的秘密!   心中如此做想,老天爷却偏偏要和她作对,那双手从她腿弯上移,一寸寸的捏遍她的经穴,从腰侧而上,顺着那紧实而纤柔的腰线,一路朝她胸前而来,她紧张极了,心底在狂吼,丹田之处残余的内息胡乱冲撞,被冻僵的躯体好似正在酝酿巨大的能量!   陡然一颤,沈苏姀大睁着眸子,整个人好似梦中那般僵了住!   这是怎样一个叫她惊魂不定的梦,这个梦是苏彧的梦,是苏彧即将被撞破身份的梦,即便她已经是沈苏姀,可这个梦仍然能叫她魂魄震颤,苏家没有嫡子,苏家不能承爵,苏家的少将军是女儿身,从苏彧刚生下来开始,苏阀便面临着随时被处以欺君罔上大罪的危险,所幸,苏彧战场征伐的三年谁也没有发现他的女儿家身份!   可不知到底是上苍之意还是世道无情,这欺君罔上没有被发觉,最终却由通敌叛国之罪将苏阀推入深渊,苏彧有恨,苏阀老少有恨,步天骑全军有恨,这恨怒泼天,连阎王都不敢收她,她怀着那般恨意醒过来,又怎会畏惧这路上艰辛呢,他们给她阴谋,她便还给他们阴谋,他们给她不公,她便还他们不公,这条路还长,她有的是耐心!   沈苏姀大睁着眸子,眼前却是一片漆黑,她不知自己躺在哪里,梦中分明是一片冰寒,可此时她浑身上下都溢出了灼汗,梦中的手好似穿梭时空触在了她的身上,那骨节分明的纤长,那刚劲有力宽厚,那烧遍她每一寸骨骼经脉的汹汹大火,竟,竟有些像那人……   猛地一闭眼,沈苏姀粗暴的将脑海之中的思绪赶了出去,再睁开眸子她已记起了殷蓁蓁车辇之中的那一幕,这位看起来有病在身弱不禁风的郡主竟然敢在她身上下药,只说有人要见她,却未曾问问她愿不愿意见别人,沈苏姀撑着床榻强自起身,使劲的眨了眨眼睛,这才借着屋子外的灯火将眼下所处之地看了个大概。   极为宽敞的一件寝卧之处,帷帐垂地家具簇新,摆设挂件样样都不是寻常之物,这样的地方自然不会只是普通人家,沈苏姀眸光微深,想不到殷蓁蓁竟然大刺刺将她带回了自己的住地,掀开被子下的床来,腿脚的虚软让她心头一沉,强力站起身来掀开层层帷帐朝门口走去,刚刚走出几步便看到了窗棂之外的一个又一个的笔挺身影,沈苏姀挑了挑眉,看守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需要如此大的阵仗?   眼见得出路被堵死,又发现那药劲儿还未褪去丹田之内稀薄的内劲儿全然消散,沈苏姀的心头沉郁至极,眸光几转,她忽然看向了屋子最角落里微微亮着的一盏昏黄小灯,这屋子里帐幔至多,所用物件皆是乌木,若是引一把火……   眸光微狭,沈苏姀朝那昏黄的灯盏走去,青瓷的灯座分外好看,可惜,一场大火下来它只怕要变成一坯无用焦土,沈苏姀深吸口气,仔细的看了看这屋中的地形将灯盏缓缓的拿了起来,眼底幽芒一闪,她抬手将灯盏朝眼前距离门口颇远的帐幔伸了过去,眼看着火苗就要将那月白的云锦点着,可身后一道劲风闪过,那火苗堪堪的偏了两寸,下一刻,一只惨白的大手覆上了沈苏姀的手背——   “唔……!”   下意识的轻呼被另一只惨白的大手捂了住,然而沈苏姀的惊诧却只有一瞬,随后,她彻底的愣了住,只因那梦中的大手竟然就这般堂而皇之的落在了她的面前!   “烧了这屋子你也走不出去!”   低幽的话语带着灼热的气息落在她头顶,沈苏姀莫名的生出两分紧张来,那骨骼缝隙之中早已熄灭的火被他轰然一声再度引燃,一时间她抿紧了唇角寸步难移,嬴纵却不管她这模样,一把落在她腕上,语声莫测,“那郡主下手倒是不轻!”   深吸口气,沈苏姀转身看向了身后这不应出现在此处的人,宽肩长臂身影微安,堪堪将她罩了住,鬼面凌冽鬼眸若渊,她好看的眉头紧紧地皱起,一张小脸因为药劲儿的缘故略微显得有些发白,她盯着他半晌,似有些不解,“王爷为何在此处?”   嬴纵一副你分明懂得却装傻的意味看着沈苏姀,先将她手上的灯盏抽出放回原地,而后扫了一眼那灯盏,复又居高临下好整以暇的瞧着她,“可知那郡主为何带你来此处?”   沈苏姀抿了抿唇,“说是有人欲要见我。”   嬴纵微微颔首,眼底闪过两分深重,“你不愿意见?”   沈苏姀的眸光扫过窗棂之上守卫的身影,似乎在算计外头有多少人。   闻言她不置可否的看了嬴纵一眼,“当然。”   嬴纵了然的点点头,也随她的目光去看窗棂之上投下的影子,“你只是不喜欢殷蓁蓁带你来此处的方式,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她想要让你见的人对你来说……或许很重要。”   他的话意莫测,沈苏姀一时看不出他是什么打算,只轻声道,“我大抵能猜到要见我的人是谁,不过我没有兴趣受人摆布,至于对我重要的人……王爷难道不知道,这世上对我重要的人都已经死光了么?”   说这话的时候沈苏姀的语气颇为沉重,听得嬴纵眸光一深,沈苏姀看了看嬴纵,“王爷既然来了不如带我出去,这外头大抵有十多人,对于王爷来说应当不算难事……”   见她都想好了出路,嬴纵却没有她预料之中那般干脆利落,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微垂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末了却又郑重的看住她,“你若是不见那人,本王怕你后悔。”   沈苏姀眉头微蹙,眼底顿时带上了戒备之色,“王爷是否知道什么?”   静谧的室内两人距离的极近,压低了语声说话的感觉更平添了两分暧昧,嬴纵将她眼底的戒备之色看的分明,他略有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看了看外头的守卫,“这别院之中的守卫颇多,今次那郡主要你见的必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琅琊凤王与你素来没有纠葛,你就不想知道她到底有什么打算吗?”   微微一顿,嬴纵又一笑道,“当然,本王带你走也不难。”   今日的嬴纵实在是太过奇怪,句句话都带着几分让她留下的意思,沈苏姀眼底的戒备消散,一颗心却又提了起来,他出现在这里本就算是异样,这些话更是与寻常不同,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呢,沈苏姀对嬴纵的猜度尽数表现在了她的脸上,嬴纵薄唇微抿,眼底略生出两分寒意,“沈苏姀,你既不信本王,那我们不如打个赌。”   话语森森,沈苏姀当即回神,只见嬴纵微狭着眸子盯着她,“若今日所见之人对你无关紧要,本王便应下你一个要求,倘若那人对你十分重要,你便要应诺本王一件事,如何?”   沈苏姀看着嬴纵一时间脑海之中闪过千百种思绪,她可以确定嬴纵必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可他到底知道什么呢,他从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既然能提出这样的赌约,难道今夜她要见之人果真对她十分重要?沈苏姀想到那本写满了小字的兵册心头一震!   ——莫非,莫非是沐小四?!   这个想法刚一出现沈苏姀便在心中摇了摇头,不可能,写字的人是他的门客,即便真是沐小四所写那也不该出现在殷蓁蓁这里,更不应当是那马车的主人!而他也不知她的真正身份,哪里会说沐小四是她重要的人,那么到底是谁呢……   沈苏姀的犹豫和沉思嬴纵全然看在眼底,两人正是如此相持不下之时一片寂静的房门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凌乱且轻重不同,还有滚滚车轮声,显然来此地的并非一人,沈苏姀眼瞳微缩,嬴纵唇角微勾的俯身搂住了她的腰,“看样子我们必定要赌一回了!”   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之时外头的光线立刻照了进来,有侍女极快的进的门来点燃了各处的灯火,随即整个房间立时变得明光大亮,一阵轮椅滚动的声音传来,当先进入房中的竟然是一身黑纱裹身的殷蓁蓁,在她之后,白衣墨发的男子正推着轮椅扶手。   “就在这里,大抵还未醒。”   殷蓁蓁平静的话语落定,站在她身后的白衣男子脚步一顿,通明灯火之下露出的脸清俊英朗,剑眉星目,黑漆漆的墨瞳好似天上的性子一般灿然,他的眸光落在层层帷帐之后的床榻上,俊朗的面上有两分紧张与期待闪过,却久久迈不出步子!   殷蓁蓁似乎能知道身后之人的情绪,默了默,她对着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点点头般走向那床榻,随后,那一层层的帷帐都被挂了起来,室中的四五人都将目光落在那床榻之上,然而当那暖黄色的床帏掀起之时,不仅距离最近的侍女,便是一身沉静的殷蓁蓁都倒吸一口冷气,床榻之上竟然空空如也!   白衣男子有片刻的僵立,随后紧紧地抿了抿唇,握着扶手的手亦是紧紧攥了起来,殷蓁蓁眸光微狭的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面色泛白的守卫,轻而缓的话语徐徐道出,却自有迫人之力,“还不去找,她身上中了我的药,一定走不出多远的……”   侍卫领命而去,殷蓁蓁默了默回头看了一眼,“好事多磨,我们去前厅等消息。”   僵立的男子回过神来,面上溢出满满的苦笑,随即便推着殷蓁蓁走了出去,几人的身影消失,被嬴纵搂在怀中一脸疑窦的沈苏姀只听到一声微凉的低叹,那人说,“见她一面真是难啊,她竟然连你的侍卫都能逃开去。”   寂静的屋子一时之间没了人,一片寂静之中忽然传来两声衣物摩擦声,屋顶挑高的房梁一角,嬴纵正揽着沈苏姀的腰眸光酷寒的悬在那处,见所有人都走了出去,沈苏姀唇角微抿的沉思片刻,适才那男子她并不认识,单单一句话亦听不出他的图谋,殷蓁蓁与她半分关系也没有,不管那人有什么打算,总之她与他无关!   沈苏姀面色静然的转过了头来,“王爷输了。”   四个字平静从容,浑似惯常的沈苏姀,可嬴纵早已不是寻常的嬴纵。   鬼面凌冽,他微垂的眸子缓缓地抬了起来,屋子里的灯又熄了,沈苏姀一时辨不清他眼底情绪,只觉的那眸光森然迫人,只压得她气都喘不过来,他极少对她有如此威慑之力!   “你不认识他?”   感觉到揽在自己的手在用力,沈苏姀眼底浮起两分冷色,她不知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难道她应该认识刚才那人不成?那人和殷蓁蓁的关系看起来颇为亲密,自然是琅琊城凤王手下之人,琅琊距离此地千里之遥,她为什么要认识!   嬴纵的手一点点的收紧,好似要将沈苏姀的腰生生拧断,墨蓝色的眼底冷光四射,如剑如刀悬在她眼前,他一点点的向她逼近,看着她的眸光陌生又森冷,刀锋一般的薄唇勾起讽刺又残酷的弧度,却只是紧紧地盯着她不说话!   这样眼神的嬴纵让沈苏姀心头忽然跳如擂鼓,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极大的错误,可偏偏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那个男子究竟是谁?眼前之人又是什么意思?思绪如海草般烦乱,就当她在他的目光之中背脊发凉满心惶惑之时,他却忽然一把将她扣进了自己怀中,骨节分明的大手狠狠攥住她的腰身,灼热的唇紧贴住她耳畔!   “沈苏姀,连本王都能认出的人你怎会不识呢?”   “你口口声声教你兵法告知你本王惧水的人,刚刚、就在你眼前呢……”   ------题外话------   你们家作者更新时间又进步啦!真是太可喜可贺啦!这位白衣男子身份已明,步步一直没说是哪位男二是你们自己意淫的啊~那啥~虽然不是男二~但是绝对是一号助攻哇~是不是快知道苏苏的身份了咧,她连自己哥哥都认不出了!   预告,下一章很精彩! ☆、094 居心叵测,春梦旖旎!   骏马疾奔,寒冬深夜的君临城寂静一片,那蹄声势若奔雷,似要惊醒黑暗之中蛰伏着的吃人怪兽,黑漆漆的圣德大道之上,嬴纵撩黑的狐裘迎风鼓起,青铜鬼面清冽森寒,他的眼底更好似浮着冰天雪地,紧握缰绳,鞭声烈烈,那响亮之声抽在马背之上,更似刀剑落在沈苏姀心头,无星无月的夜空恍若泼墨,饶是如此尚能看出她那张煞白的脸!   “沈苏姀,连本王都能认出的人你怎会不识呢?”   “你口口声声教你兵法告知你本王惧水的人,刚刚、就在你眼前呢……”   好似从地狱之中传来的语声仍然在她耳边徘徊,他轻悠莫测的一句话却好似凌空利簇将她一箭穿心,沈苏姀背脊的冷汗还未干便又涔涔而下,她已有预感或许自己犯了某样大错,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那个三番两次想要见她却未成的人竟然是沈阀大公子!   ——沈苏慕!   真真是可笑,她这个口口声声将自己哥哥挂在嘴边的人真到了面对自家哥哥的那一刻却竟然没有认出来,连他这个与沈苏慕并不相熟之人都认了出来,寒夜的风呼啸而过,似刀子一般割在她的面上,沈苏姀腰身生疼,那药劲儿未除此刻仍是浑身虚软,嬴纵的两只手臂硬实若铁,牢笼一般将她圈在他怀中,背后的胸膛温热有力,然而于此刻,却只能叫她感受到一阵又一阵刺心的寒意!   那场堵,她输了,输的甚惨!   街边的阴影好似鬼影一般急速的朝后退去,嬴纵垂眸看着沈苏姀的发顶,她的背脊挺得直直的,白色的狐裘围在她脖颈,衬得她黑发如瀑,从他的角度看下去正好能看见她惨白的侧脸,这样的她……尚且是他第一次见!   马鞭越发高高扬起,嬴纵丝毫不怜惜座下骏马!   两人同骑疾奔若电,不多时便看到了遥遥在望的七王府!   整条漆黑的大街上只有七王府的府门之前还亮着两盏昏黄风灯,沈苏姀并不知道此刻殷蓁蓁的别院之中因她的失踪会有怎样的混乱,她只是知道,在眼前这座王府之中等着她的是来自身后之人魔鬼心性的折磨,七七四十九种刑罚,他要在她身上用几道?   勒马收缰,守在七王府之前的容冽和容飒极快的走下阶梯相迎,待看到嬴纵怀中垂眸沉默的沈苏姀之时立时一愣,嬴纵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翻身下马随意将缰绳一甩,一把将马背上的沈苏姀鸟雀儿似得夹抱在臂弯之中,随即一身冷酷的朝府门之中大步而去!   容冽和容飒上前牵马,看到嬴纵此行禁不住的一默!   虽然嬴纵什么也没说,可跟随嬴纵多年的他们知道,今夜,必定有暴风雨要来了!   七王府之中仍是一片空荡,夜色掩映之下更显得两分凄清,嬴纵单手抱着沈苏姀,她的腰身被他拧的生疼,步伐极快,却沉重有力,好似正片大地都被他震得颤抖,他臂弯之间使足了力气,沈苏姀呼吸受阻且被他颠地两眼昏花,抬起头一看,灯火通明的主殿之前正站着清远和明生的身影,两个小小少年惊骇的看着这一幕,继而面色煞白的垂了头,沈苏姀唇角微勾溢出两分苦笑,今夜,或许是她的一场劫!   “砰”的一踢开殿门,陡然而至的劲风将殿中帷帐幻影般卷起,嬴纵大步而进,一路朝最里间的内室而去,这内室的摆设还若往常,沈苏姀一点儿都不陌生,相比这七王府中的牢房暗室,她自然更喜欢现下所处的这处——   行至内室正中,在距离那墨色的床榻尚有十步之遥时嬴纵忽的松了手,沈苏姀被他勒紧的胸腔微微一松,可那口气还未呼出他已经一抬手将她抛了出去!   身形细弱的沈苏姀好似一只布偶一般朝那床榻飞去,却又并非落在床榻之上,只听得一声沉重的闷响,沈苏姀浅哼一声落在了紧靠着床榻的地毯上,银色的狐裘铺陈,沈苏姀捂着被撞得生疼的肩膀轻微的喘息起来,等那带着刺骨寒意的新鲜空气涌入胸肺她才缓缓地将身子坐直了些,而嬴纵还站在原地,手一抬,那鬼面揭落,瞬时露出一张陡峭森寒的脸来!   随手一扬,鬼面准确落向了临窗的宝椅上,他的眸光微垂,森森看着她,雪白的斗篷略显凌乱的罩在她身上,她垂着颈子捂着肩膀,轻微的喘息声挟着寒意弥漫在这内室之中,好似一只受伤的小兽,楚楚可怜的叫人看着不忍。   嬴纵眯了眯眸子,一步步的朝沈苏姀走近,她跌坐在地,他居高临下的看她一瞬,随即蹲了下来,沈苏姀当先看到的是一双金色龙纹的长靴,而后是他骤然坠地的衣摆,下一瞬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映入眼帘,准确的攥住了她的下巴,微微使力迫她抬头!   凌厉阴寒,那一双墨蓝色的眸子在此刻好似一只准备捕食猎物的凶兽一般,直看得她背脊上又溢出一层冷汗,他静静地盯着她并不言语,可正是如此的默然好似暴风雨前的平静一般让沈苏姀忐忑不安,沈苏姀微缩着瞳孔回看他,青白的樱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死寂般的僵持被角落里宫灯灯花的“噼啪”声打破。   他攥着她下巴的手略一收紧,立时让她整张脸都生了疼!   “你不是沈苏姀——”   嬴纵的语气并非疑问,微微一顿,他眸光紧锁的打量她一瞬,好看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握着她下巴的手微微一松,带着厚厚刀茧的手滑上了她的侧脸,“你到底是谁?”   刀茧粗粝的划过她的脸,他指尖运有劲力,一点点的研磨而过,让她脸上肌骨生疼,殿中通明的灯火将沈苏姀的小脸映的愈发惨白,她的双眸紧紧地眯起,嬴纵凌厉的眸光便再也窥探不进分毫,沈苏姀扬唇,“王爷在说什么——”   似乎早就料到她不会承认,嬴纵刀削斧刻的面颊之上两分冷色一闪而逝,那磨挲着她脸颊的手也缓缓地垂了下来,他双手抬起,竟然动作分外温柔的替她紧了紧凌乱的衣襟,只是那眼底墨蓝之色未消,怎么看都是叫人不安的危险。   “连沈苏慕都认不出,你又怎会是沈苏姀呢。”   “真正的沈苏姀只怕早已不在人世。”   “而你隐于沈府多年,先算计窦阀再制住沈阀,图谋真是不小。”   他的手半条斯里的替她整理,白色的狐裘领子在他指间回旋,衬得他的十指惨白若鬼,那手好似一只鬼手轻悠的落在她脖颈之处,分明是悠然之态,却又满满都是威胁,倘若她不说话或是说了假话,他只需轻轻一拧便能将她纤细的脖子拗断!   沈苏姀闻言却笑了,笑意无奈,带着淡淡讽刺,“我是沈苏姀。”   她此刻的面色一点都不曾作假,嬴纵却好似未曾听见她的话,“清远与明生今日还告诉本王,直道你若是有朝一日做了那伤天害理之事必定是有难言之隐,本王现在颇有些好奇,你不过才十二岁,能有什么难言之隐?”   沈苏姀直了直背脊,摆脱了嬴纵落在她襟前的手,煞白的面色回暖两分,被那惯常的从容之色一遮看起来倒也没那么异常,她略微不解的看着嬴纵,“不知王爷到底在说什么,沈苏姀认不认得沈家之人是沈苏姀自己之事,王爷果真是喜欢多管闲事?”   见她执拗的不改口嬴纵眼底阴寒之色更甚,一双眸子恻恻的落在她身上,“你不是知道本王的武功路数还知道本王畏水更知道本王身上的旧伤在何处吗,你既然知道本王如此之多,怎么,此番难道不知本王何意?”   沈苏姀垂眸,她曾日夜难寐对他百般揣测,恨不能一朝夺了他手中之功散了他手中大军,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对他足够了解,可至今日,她再不敢对他轻慢半分,她在他面前露出的破绽太多,她对他所知太多,且这一切皆是怪异之事,他以为她有更大图谋,他以为她背后有幕后之人指点,他想要的是那至高无上的位子,一切他都不容有失。   她的身份对他而言当然重要!   沈苏姀兀自凝眸沉思,嬴纵的手又落在了她的下巴之上,他迫她抬头,眼底墨蓝之色尽化作冰棱,“清远和明生说你待他们分外亲厚,还说你贤良淑德乃是天下女子之楷模,且不知若是见他们出些什么意外你可还能如此平静?”   他的话语莫测,却惊得沈苏姀陡然睁大了双眸,“王爷待如何!”   嬴纵睨着她,“你猜呢?”   沈苏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呼吸声再度沉重起来,眼前之人的厉鬼心性她并非第一回见识到了,前次差点斩了沐六,此番又要用清远和明生的性命相要挟,可笑他素日来对清远和明生诸般招抚,那二人现如今对他信服几乎更甚于她,若是他们知道眼前这人将他们如此利用心中不知做何感想,沈苏姀深吸口气,“王爷的卑鄙无人能及!”   嬴纵眼底幽芒一闪而逝,“你第一日知道吗?”   沈苏姀看着他那双酷寒的眸子心头微紧,沉吟良久却是朝他摇了摇头,“王爷想杀便杀。”   她这话嬴纵也不意外,微微颔首,“清远与明生你不在意,那……笙娘呢?”   “无耻!”   沈苏姀眸光陡然一变,全然不知他竟然会拿笙娘的性命来要挟与她,他知道了什么?又知道了多少?心头一阵鼓动,然而那迫人的酷寒之色将他面上的情绪尽数罩了住,她根本看不出半点头绪,他眼底似有万仞狠戾,她一点都不怀疑他随便找个借口便能将这些人置于死地,心头忽的涌上一股子无名怒火,看着眼前这张俊脸,她想也没想的挥拳而起!   纤细的胳膊被嬴纵一把抓了住,他满是讥诮的看着她,似乎在说凭她蝼蚁之力也敢对他动手,见他那副吃死了她的模样,沈苏姀忽的提起了稀薄内息,不知何时那药劲儿已经过去,她抬手便朝嬴纵命门而去,似没想到沈苏姀竟然还敢出手,嬴纵眼底讶异一闪而逝,只见沈苏姀身形迅捷若虎抱般的朝嬴纵扑来,双手做剪状直戳其目,另一只手以掌变拳,狠狠地砸向他的肋下,见她一出手便是如此凌厉的夺命之招,嬴纵唇角一沉,身子朝后一扬一把将扑来的两只手齐齐攥了住!   许是沈苏姀与他距离太近,也许是沈苏姀发力太猛,更有可能是嬴纵有意让了她,反正当清远和明生破门而入之时所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诡异的场景,在他们眼中素来温良恭俭的沈姐姐正衣衫不整的趴在七王爷的身上,七王爷仰倒在地,她们的沈姐姐两只手都被七王爷攥着,从他们这边看过去,似乎是他们的沈姐姐不知为何将七王爷扑倒在地,而七王爷抵死不从一般,两人微微一愣,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幅场景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发现清远和明生进来,沈苏姀浑身一僵,而这边厢嬴纵竟忽然将攥着她的手送了开,沈苏姀骤然失了支撑之力,竟然就如此大刺刺的在清远和明生的抽气声之中真真正正的扑在了嬴纵的身上!   一声闷响过后,沈苏姀被嬴纵揽住了腰动弹不得。   清远和明生根本不敢看两人在地上的那副场景,清远将头埋得低低的,语速极快的道出一句话来,“沈姐姐心地良善,不管沈姐姐做错了什么事,都请王爷饶了沈姐姐!”   清远说完此话便拉着明生往外走,沈苏姀闻言一时愣住,根本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回事,而嬴纵却明白,白日里他刚问过“如果你们的沈姐姐做了伤天害理之事”的问题,晚上他便气势汹汹的将她带了回来,适才两人片刻的打斗只怕是让他们听到了声响,害怕她吃亏才闯了进来,这一次,他们的沈姐姐依旧没有让他们失望!   嬴纵微微眯着眸子,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扣住了沈苏姀的腰,“从今日以后,且不知清远和明生还会不会觉得你贤良淑德……”   适才的沈苏姀只是怒,此番的她却是恼怒交加,听着嬴纵这暧昧不清的话中之意,她被他松开的手复又以同样的招数朝嬴纵招呼了过去,嬴纵面色淡淡,不过一瞬便重新将她制了住,一个翻身,她堪堪被他压在了身下!   她的手被她压在头顶,挣了挣却只是徒劳。   沈苏姀深吸口气,“王爷何必拿别个威胁沈苏姀,我说了我就是沈苏姀!”   “王爷素来独断专横,此番不相信我有什么法子?”   语声清绝而凛冽,嬴纵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张布满了怒意的小脸,唇角微微的一抿,“你既然不愿说,那就不必说,本王便当你是真正的沈苏姀,不过你既然是真正的沈苏姀,又怎能不和你那位哥哥相见呢?”   嬴纵几句话随口而来,那模样倒像是他早做了这番打算一般,沈苏姀听得眉头顿皱,嬴纵复又补充道,“最近沈家公中生意上的岔子大抵是这位大公子的手笔,五年前的世子之死当中只有你活了下来,而今又出现个他,你就不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他会有如此好心的为她着想?   沈苏姀几乎立刻就否定了自己心中这个想法,眸光微深,“王爷到底想要什么?”   嬴纵定定看着她,眼底森寒与阴测褪去,继而浮起两分深长,“凤王、琅琊城!”   单调的两个词落定,沈苏姀立刻就明白了嬴纵的意思,异姓王的支持对于皇子来说尤为重要,漠北之势已经没了指望,焉耆也绝不可能支持他这个直接导致焉耆灭国的侩子手,那么最后便只剩下琅琊城凤王一脉了,他想让她与那位沈家大公子相见,以沈家大公子和那郡主的关系促使凤王一脉支持他,真真是打的好算盘!   可她凭什么要为了他如此?!   好似能看懂沈苏姀的眼神,嬴纵唇角扬起酷寒的弧度,“今夜是你输了,你若不从,本王就先杀清远、明生,再杀笙娘,让你亲眼看着他们死!”沈苏姀呼吸一窒,嬴纵却已放开她的手脚,一手撑在她身侧,“反正你帮本王多回,本王以为这对你来说应不是什么难事。”   让她成为他的马前卒,却还要说如此厚颜无耻之话!   沈苏姀深吸口气定了定神,想到他将她从那别院带出来一路怒气冲天的回王府,而后冷言冷语剑拔弩张,再到此刻的条件要挟,沈苏姀被他松开的拳头微微的一紧,原以为今夜必定会面对他的一场逼问折磨,可没想到大抵从那别院出来的那一刻起他就打起了琅琊城的算盘,一波三折欲擒故纵的要挟与她,最后逼得她不得不应下,好个居心叵测的嬴纵!   嬴纵眸色通透的看着她面上的表情变化,大抵是看出沈苏姀已经在心中做出了决定竟微微勾唇,他们此刻的姿势颇为暧昧,嬴纵悬在她身上看她片刻,抬手将她微乱的发丝抚了抚,撑地之手用力起身,眸光深重的看她两眼竟转身朝殿外走去,“今夜先住在王府之中,明日本王自会着人送你入宫,记得应下本王的事,见了那殷蓁蓁,你还有一场好戏要演。”   沈苏姀仍然躺在那银色的狐裘地毯之上,转头看去,嬴纵的墨色身影正一闪而逝的消失在了殿门口,沈苏姀眼底漆黑之色深重,他即便是有所求,可他既然连笙娘都知道,却为何不再继续逼问她的身份?他比她预料之中平静太多,可不知怎地她的心就是急跳不已,仿佛,一场更大的暴风雨正在朝她靠近……   ·   翌日一早,七王府的马车已徐徐到了宫门之前,沈苏姀下了车辇之时容冽对着她恭敬的开了口,“沈姑娘,凤王郡主的车辇正朝着宫门来,只怕半刻钟之后就要到了,姑娘可先行一步回寿康宫,王爷午时之后才会入宫。”   沈苏姀见那人竟然连这一点都为她想好心中只是冷笑,她管他什么时候入宫,只对着容冽点了点头便转身进了宫门,容冽站在原地看着沈苏姀小小的身影穿过城门消失不见才转身赶着马车朝七王府返回,晨时悠长的宫道正被冬日暖阳洒满,进了宫的沈苏姀看着这明光巍峨的九重阖闾心中却一点儿都轻松不起来,一路朝寿康宫去,此刻的陆氏才刚刚起身。   陆氏看到沈苏姀这样早进宫来颇有两分意外,“丫头怎么这么早,郡主呢?”   沈苏姀恭敬的行礼问安,这才笑着看向寿康宫门口,“郡主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下殿门口便有一抹墨色的身影一闪而入,走入寿康宫的殷蓁蓁第一眼便看到了面容静柔坐在陆氏身侧的沈苏姀,本就明澈的眸子有意外一闪而逝,微微一怔才对着陆氏行礼落座,陆氏看了看殷蓁蓁和沈苏姀,“怎么,昨夜在君临城中逛得可好?”   沈苏姀一笑,“逛得极好,琅琊风俗与君临全然不同,郡主看着什么都新鲜。”   殷蓁蓁将微暗的眸光落在沈苏姀身上,附和着点了点头,“甚好。”   陆氏一笑,“如此便好,看着你们两个小辈玩得来哀家看着也高兴!”   沈苏姀点头,“郡主对沈苏姀极好,我们一见如故,请太后娘娘尽管放心。”   殷蓁蓁微微颔首,却不再说话,黑纱遮住了她的脸,没有人看得出此刻她是什么表情,只是看着沈苏姀的眸光无论如何有些冷,陆氏并未看出异常来,只笑着道,“既然如此这几日丫头便多陪着蓁蓁,哀家每每到了冬日这精神头是越发不好了。”   陆氏到底是年纪在此,这几日每日进药将她折磨的不行,沈苏姀赶忙应声,又坐了一会子陆氏便要去东殿做祷告,顿时整间外室便只剩下了她们二人,殷蓁蓁眸光萎靡的看着沈苏姀,“沈姑娘可否告诉蓁蓁,昨夜沈姑娘是如何走出我的别院的?”   “我曾说过我不想见别个,郡主却偏偏一意孤行。”   沈苏姀容色淡漠,微垂的眸子叫人看不出情绪,殷蓁蓁见此不由加重了语气,“昨夜我们整整寻了你一夜,你若知道要见你之人是谁你一定不会再消失。”   沈苏姀扫她一眼,眸光含着深思,“我只想知道,我要见的人和郡主是什么关系。”   殷蓁蓁微微一默,“朋友。”   “哪样的朋友?”   沈苏姀看着殷蓁蓁的眸光分外直接,殷蓁蓁看她半晌,抿了抿唇,“生死相交的朋友。”   沈苏姀了然的点点头,看了殷蓁蓁一瞬忽然开了口,“其实也不是不能见。”   殷蓁蓁看着她的眸光带着疑窦,沈苏姀樱唇轻动,“只是希望郡主能应沈苏姀一件事……”   殷蓁蓁眸光微暗,默了一瞬,“何事?”   沈苏姀看着殷蓁蓁半晌,眼底暗芒簇闪,唇角微勾却只是道,“这事还未想好,却必定不会让郡主为难,等沈苏姀想好再与郡主说,看在郡主那位生死相交的朋友的份上,请郡主届时一定要答应沈苏姀。”   殷蓁蓁看着沈苏姀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半晌,“但凡不让我为难,便应你!”   沈苏姀抿了抿唇,见殷蓁蓁这样的态度心头不由得有些好奇那位沈家大公子与她到底有些什么过往,当年沈家世子之死多半是沈家二房和老太君的手段,这位大公子五年之后和凤王郡主一起归来,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沈苏姀一时没想通,面上笑意无害,“多谢郡主,我说了要去见那人便必不会食言,待我出宫之后再请郡主安排,这几日怕是脱不开身的。”   殷蓁蓁迟疑一瞬,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刚说了几句话,沈苏姀忽然觉得有些不妥,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之后一边侍候的初晴、微雨有些着急了,“沈姑娘是不是着凉了,太后在病中,你若是有个什么不妥那可如何是好?”   微雨说这话便上前看了看她的面色,一见之下果然有些煞白,这边厢初晴已经立刻道,“沈姑娘早前病过一回,眼下不敢大意,请先回西殿休息片刻,初晴这就去找那位笙娘!”   初晴说完便走,微雨见赶忙扶着沈苏姀往西殿走,一边的殷蓁蓁看着她的面色眸光几动,到底未曾说什么,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沈苏姀的身影消失在了殿门之外,外头的天气晴好,沈苏姀的面色却是沉沉,一路有微雨扶着到了西殿,刚躺在床上笙娘便出现了。   沈苏姀有气无力的挥退了微雨和初晴,这边厢笙娘看着沈苏姀的面色颇有些担忧,可为沈苏姀把脉的手却被她一把抓了住,沈苏姀定定的看着笙娘,眸光明灭一阵,忽然开口道,“笙姨,想个法子,我送你离开君临!”   笙娘眉头顿时紧皱,“小姐是什么意思?”   沈苏姀摇了摇头,“从今往后,人前人后你都叫我沈姑娘,我与你再也不要关系过密,笙姨,这件事托不得,你也不必问我出了何事,送你走是迟早都要做的,眼下我们只需寻个时机,你可以装病,传染病,宫中自然不会留你,到时候我再将你送去别处……”   见沈苏姀语气沉重笙娘的到底还是没忍住,“小姐不说出了何事奴婢绝不会离开,皆是宫中只有小姐孤身一人,奴婢无论如何放心不下,奴婢已经活够了,这宫闱也没有人比奴婢更熟悉,奴婢只愿和小姐一起留在这里,留在这里还能离娘娘近些!”   沈苏姀见她这模样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眸光却仍是坚定不移,“笙姨,有人发现了你我的关系,甚至拿你要挟与我,为了你的安全为了我不受人掣肘我只能将你送走!”   沈苏姀话音刚落笙娘的面色便是一白,沈苏姀紧握住笙娘的手,“笙姨,你明白我的意思,这宫中重重危险,没有人能发现我的身份,你的身份却是在那里摆着的,我不想你有朝一日再遭了别个的算计,苏氏一族只剩下你我了!”   笙娘垂下了眸子,静默良久才点了点头,“既然有人拿奴婢要挟小姐奴婢便听小姐的离开君临,只是我的身体素来康健,即便要装病也要有个时候,太后冬日里的身子最是不妥,奴婢想着,能否在新年之后再出宫去?”   新年之后对沈苏姀来说略微晚了些,可想到陆氏的身子她便也只好点了点头,“好,那边如此说定,新年之后你一定要离开这里,你只负责宫中装病便可,外面有我。”   笙娘点了点头,这才为沈苏姀问脉。   沈苏姀的病并非是装的,昨夜那般惊心,受一点小风寒于她而言也没什么大不了,更有甚者,如此一病更能给她点时间去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对,笙娘若往常那般为沈苏姀问脉,本是平静的面容之上却渐渐浮起深沉之色,想到此前她几次的欲言又止,沈苏姀不由得挑了挑眉,“有什么不妥?”   笙娘眉头皱起,“小姐是否一直在用其他的药?”   沈苏姀点点头,她这具身子并不好,此前在沈府也是常常用药的,自从有了孟南柯之后才免了那日日三大碗的浓苦药汁,虽然偶尔还会服药,可已经没有从前那么辛苦,笙娘见她点头眼底有暗光一闪而逝,“小姐的脉相一直有些奇怪,小姐回府之后将府中用药的药渣拿给奴婢瞧瞧,等看了药渣才知小姐这奇怪从何而来。”   沈苏姀心头微滞,是沈府之中出了岔子还是因为这身体本不是她的才有了异象?   难道沈老太君在收了大房的家产之后已经想要对她下手了?!   心中犹疑不定,笙娘却并未多说,待为她开了一副驱寒的方子之后便退了出去,不消多时陆氏便带着嬴策和澹台珑来看她,陆氏的出现在她预料之中,可嬴策和澹台珑怎生同来?   “苏姀,昨日还说你和那凤王郡主十分投缘,却不想不过是出去一夜便着了凉。”嬴策这几日的情绪似乎好了许多,往日里那个翩翩俊朗的八殿下又回来了,那眼角眉梢都带着两分春风得意的朗然,叫人看着十分舒服。   听他如此说陆氏笑骂一句,“人家郡主刚走你就开始胡说,笙娘说了,丫头只是受了凉,睡一晚上便能好,你只管好好睡着便是,只是今夜哀家为蓁蓁设宴你却是赶不上了,本还想让你作陪的,你可得快快好起来,到时候哀家有赏!”   这话像哄小孩子,沈苏姀听着心头一暖,一转头却发现澹台珑这几日里面上却生了愁思,眸光有意无意落在嬴策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沈苏姀脑袋昏沉,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么许多,没多久便有熬好了的药送来,在陆氏眼前喝下,没多时沈苏姀便沉沉睡了。   迷迷糊糊之间又有凌乱的梦境浮现,沈苏姀只觉得浑身发烫发热的难受,背脊上溢出一层细汗,将她浑身上下都粘腻的紧,这感觉她只觉得陌生又熟悉,从前驻军环境恶劣至极,到底是女儿身比不得男儿身刚硬,一到了冬天时常也会有一二小病折磨与她,病中哪怕昏迷发烧人事不省她也从不许别人进她的军帐,多少次梦中惊醒,挟着这般粘腻的感觉独对军务,那时候的她一撑便是三年……   素白的雪与灰黄的沙交互,她一时看到荒谷伏尸百万,一时又看到千山暮雪一人一马疾行,荒谷之中秃鹫来回食腐,雪地之中那人背影若利剑迫的人不敢靠近,画面一转她又看到了篝火熊熊,苍青色的夜幕之下全军上下举杯痛饮笑闹不断,那是步天骑大胜!   沈苏姀以一个局外人的感觉站在一旁看着,可忽然之间全军将士都转过头来看到了她,沈苏姀面色陡变,可随之而来所有人竟然都面色如常争相上前敬酒,沈苏姀在梦中反应过来,此刻的她是苏彧而非彼时尚且年幼的沈家五姑娘,大胜的喜悦让每一个士兵面上都带上了明快笑意,少将军苏彧挡不住他们的攻势,沐小四还未来得及给她换成水便被一群热血汉子喝的晕头转向!   喝醉了也是热,浑身上下都是热,苏彧心知不好只得下了军令不许人进她的军帐,唯怕一时失了定力暴露了身份,仅凭着一丝清明进的大帐去,本想闷头大睡早些醒酒,可下一瞬就就落入一个怀中,那怀抱宽厚有力,双臂坚硬似铁,分明是个男人!   即便是在梦中沈苏姀也能明白那时的苏彧该有多么震惊,唇瓣几动想厉喝一声“大胆”,可大抵是在梦中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全军上下皆知她的脾性,既然下了军令谁还敢违了她的意思,不仅违了她的意思,还敢闯入她的内帐,闯入她的内帐不说还敢如此将她搂在怀中!到底是谁如此不想活了!   心智此刻应当义正言辞的将那人推开,可打底是酒力上涌,竟叫苏彧神思混沌一片,那人身上温度冰凉,叫“他”止不住的想贴上去,来人面对“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也不推诿,竟收紧了手臂将她牢牢框在了怀中,苏彧觉得舒服极了,低低喟叹一声,整个人都挂在了那人身上,战袍战甲厚重至极,此刻压得她难受,心中郁气一上来,抬手便将那甲扣一个个的解了开,来人见她如此略有迟疑,眼睁睁看着她就要将衣襟解完,却忽的将她的手腕攥了住,那样有着厚厚刀茧的手掌刺得她手腕生疼,即便是在梦中,沈苏姀也疼的皱了眉!   “好热——”   嘶哑的一声轻唤落定,带着楚楚可怜的哀求,来人攥着她腕子的手稍稍一顿,有些犹豫似得,她趁机将那手刷掉,痛快而肆意模仿军中男儿们将衣襟一把扯了开,凉风袭来,那风带着丝丝寒意,瞬间将她身上的热意驱散不少,苏彧长叹口气,舒服的朝那人身上贴过去,并不刺人的冰凉源源不断的吸走了她身上的热意,大抵见她周身大汗淋漓,她只觉他的大手捏着块帕子从她周身擦过,随着那粘腻汗意的消失,沈苏姀愉悦的笑了开!   也不知是她笑的太过狰狞还是如何,那手停在她颈侧微微一顿,却也只是一瞬,擦干了身上汗意,那人又拉过一物披在了她身上,感觉那触手可及的冰凉就要褪去,苏彧一把攥住了那人臂膀,心中咕哝,岂有不让本将军满意便走的道理?!   “他”又靠了过去,丝毫不觉她一个大男人如此抱着另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妥,来人大抵被“他”磨得没有办法,低低的一叹复又将“他”揽了住,苏彧满意至极,而那声低叹,竟好似穿破了时光绵长悠悠落在了沈苏姀的耳边,低低男声带着无可奈何之意,熟悉又陌生,像一道丝弦儿一般滑过她心头,沈苏姀浑身一颤,悠悠的睁了眸子。   入目是一张青光凌冽的鬼面,沈苏姀定定的看着坐在她床侧的嬴纵良久,她身上的锦被拉至胸前,襟前整齐的没有丝毫凌乱,他的眸光不复酷寒,他的的手正被她紧紧拽着,沈苏姀眨了眨眼,思绪迷乱的笑了,梦,这是个梦,可笑她竟梦到了他!   眸子一闭,沈苏姀转瞬便又睡去,梦中的苏彧此刻也正看到一张脸,那张脸上亦有一张獠牙森森的鬼面,苏彧笑着将那鬼面揭了下来,似一个无骨之物般软软贴了过去,梦中的沈苏姀生出一阵恶寒,这算什么,她把自己变成苏彧,做了这一场似春梦一般的蠢梦!梦中的男人却是那个最叫她咬牙切齿之人!   若被前世的苏彧知道,“他”大抵要对她嗤之以鼻!   沈苏姀满是无奈,粗暴的将脑海之中越贴越紧的两人赶了出去,待那梦境全然消失沈苏姀才大松一口气,她绝不会承认她做了这样旖旎又荒唐的梦,世上谁也不知她对他生过如此可笑的念想,是梦,一切都是梦,醒来便会忘得干干净净!   沈苏姀沉沉睡了去,一室寂静之中独独剩下那只被她压在脸侧的粗粝大手,有些无奈有些可笑已有些不知名的情绪,饶是如此,那只手也迟迟未曾撤走……   ------题外话------   今天本来准备放另一个大高潮,可是发现写不完了,就还是先更一万,明儿看能不能写出来,情节都已想好,可是为了不疾不徐理所当然水到渠成,该有的细节还是不能忽视~昨儿有人说想看前世军中之事,那啥,你们家作者大笔一挥写了几百字啦~以后还会有重头前戏,比如说两人互相表白之时总要回忆一下往事什么的~! ☆、095 璴意送礼,绝影归来(两万更高潮)   沈苏姀已经许久未曾睡得这样熟过,许是笙娘的药之中加了安眠的成分,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沈苏姀才醒过来,冗长的一睡让她的病气尽数褪去,便是连精神头都好了不知道多少,由微雨和初晴服侍着洗漱完毕,又用了不知是早膳还是午膳沈苏姀才往正殿去。   还未进门便听到一阵清脆朗然的笑声,沈苏姀脚下微滞,微微顿了顿才抬步往殿门里头去,殿中坐着好几人,沈苏姀一眼便看到了笑意灿然的西岐阑珊,火红的长袍并没有女子宫裙那般繁复的样式,更比男子衣衫多了修身束腰之功,此刻穿在西岐阑珊的身上,愈发衬出她周身气场迫人,她不只是一位权门小姐,她还是未来的淮安侯。   沈苏姀甫一进殿西岐阑珊便朝她看了过来,见她盈盈行礼陆氏赶忙摆手,“好了好了,都不是外人,快过来给哀家看看,早上哀家去瞧你的时候你尚在睡着,适才笙娘过来说你这病已经好了,她的医术真是愈发精进了!”   沈苏姀淡笑着走至陆氏身边,陆氏仔细敲了敲她的面色,点点头,“果然瞧着有精神多了,到底是年轻人,这病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哀家留在偏殿的东西可瞧见了?”   陆氏所说沈苏姀当然瞧见了,琳琅玉石珠钗装满了三大盒子,俱是陆氏赏给她的,沈苏姀点点头,“太后娘娘送那般贵重的东西给苏姀,苏姀心中真真是有愧。”   陆氏嗔怪的看她一眼,“有什么愧不愧的,那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哀家眼看着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那些东西拿不去带不走的与哀家无用,那当中有几件东西当年还是先帝赏的,哀家年纪越大越不喜穿戴那些繁复花哨的东西,倒是丫头你,一过了年就是十三,端的是到了打扮的年纪,你瞧瞧你这张小脸,素净的叫人瞧着心疼。”   沈苏姀听着陆氏的念叨只以一副乖觉模样静静听着,一边的西岐阑珊却撇撇嘴,“太后真是偏心,怎么不见太后将那么些好东西赏给阑珊,对沈姑娘出手倒是如此大方!”   那话玩笑意味甚浓,陆氏闻言笑着睨了她一眼,“可别在哀家这里闹腾,贵妃和淑妃每年上赏给你的物件只怕要摆满一间屋子,你父亲你祖母,哪样不是要把最好的给你,沈丫头可没多余的人心疼她,哀家给她几样东西你倒是眼红了!”   西岐阑珊将眸光落在沈苏姀身上,瞧着她垂眸不语的模样摇了摇头,这边厢嬴华景也插上了嘴,“且别说郡主眼红,皇祖母对沈姑娘可是比对我这个亲孙女还要好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姑娘才是祖母的孙女儿,也不知皇祖母和沈姑娘上辈子结了什么缘!”   西岐阑珊闻言顿时失笑,和嬴华景对视一眼各自眼底都浮着促狭之意,陆氏无奈的看了看她二人,“两个白眼狼,捡到句话便敢来编排哀家,各自去哀家的百宝箱里瞧瞧,看上了什么哀家给什么总该行了?看你们谁还敢说哀家偏心!”   西岐阑珊和嬴华景恶作剧得逞一般的眸光一亮,陆氏无奈的摇头,西岐阑珊这才看向沈苏姀微眯了眸子道,“听说前几日沈姑娘将那位北魏公主推进了太液湖里?”   宫中素来人多眼杂,有什么小事儿总是能传的飞快,西岐阑珊自从得了皇帝的准许之后便接管了大半的西岐事物,许多日才进宫一次,而今她能知道此事沈苏姀也没什么意外,她略有些懊恼的皱了皱眉,“彼时那北魏公主扮成个男人,沈苏姀一时不知这才……”   沈苏姀说着话便有些心虚的看了陆氏一眼,谁知陆氏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摇了摇头道,“北魏皇帝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宠的上了天,听说北魏国中已经被这位小公主闹得鸡犬不宁了,这才让那二皇子将其带出来游玩,定然是骄纵惯了,来了大秦还是不知收敛,那位二殿下也还算通情达理,没什么事!”   陆氏云淡风轻的说完,满是回护沈苏姀的意思,西岐阑珊闻言默了一默,“七王爷是一定不会娶那位公主的,如此一来只怕那二殿下为北魏太子求娶华庭的心不会死,听说那位北魏太子也还算是个人物,太后娘娘,这件事您是什么意思?”   陆氏素来极为疼爱嬴华庭众人皆知,本以为陆氏一定会断然拒绝,可没想到她竟然沉默了一瞬,垂着眸子的沈苏姀抬起了头来,只见陆氏略有浑浊之色的眸子里有两分愁绪一闪而逝,随即只听她轻而缓的道,“若那北魏太子真的是位少年英杰,若华庭对那太子不排斥,把她嫁到北魏去也尚可……”   “北魏太远,华庭若是嫁过去只怕一辈子都难得回来君临,太后娘娘怎生忍心?”   即便嬴华庭已经离开君临三年,可是西岐阑珊对那位公主的印象依旧十分之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嬴华庭与她有一定的相似性,只是嬴华庭是公主,那份肆意洒脱可抛却一切,而她自己,则要为了西岐的荣耀留在这君临城中!   听西岐阑珊如此一言陆氏的眸色微暗,她唇角几动,末了却只是悠悠一叹,“不把她嫁出去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非得要将她留在君临城之中吗?”   这话语包含着太多的意思,一时间便是西岐阑珊都默然了一瞬,她抿了抿唇,见眼下都不是外人才轻声开了口,“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太后娘娘莫要如此消极,或许,或许华庭公主早就看开了,她的年纪毕竟不大,越往后自然能看的越明白。”   当年的事到底是如何现在已经说不清,可无论如何,华庭公主到底是嬴氏族人,背负着皇家公主的身份,终有一日她还是要面对这身份,一辈子躲在自己的封地也不是她嬴华庭的作风,西岐阑珊安慰的一言让陆氏眸色绽出一点星亮,她点了点头,“只盼哀家有生之年她能想开些,三年未见了,也不知她现如今是何种模样!”   西岐阑珊闻言便是一笑,“华庭公主从小便是个美人胚子,现在定然早就出落的亭亭玉立了,此番若是那北魏二殿下铁了心求娶华庭公主,太后只怕还要想想如何应对,即便是要嫁到北魏,却也不能简简单单的就应允了。”   陆氏点点头,“不说别的,那位北魏的太子若非得哀家亲见,哀家是不会点头的。”   北魏太子此番尚在北魏帝都,如此说来就是此番太后绝不会应下那二皇子的请求便是了,西岐阑珊点点头,沈苏姀坐在一旁也下意识的微松了口气,嬴华景见这气氛有些怪怪的,忽的眸光一转提起了别的话题,“好几日不曾见到三哥了,且不知他在做什么!”   这声感叹果真吸引了陆氏的注意力,她唇角微扬,“这几日诸国使臣陆续入君临,你三哥当然不敢大意,这招待使臣之事此番是交给他的,若是出了岔子该如何是好?”   嬴华景点点头,“听说今日有好几处的使臣都要入宫!那个西楚、南煜还有犬戎之类的,这三国与我们大秦的关系很近吗?那个犬戎不是还在南边作乱吗?南煜早些年间也和我们打过仗,那个西楚我就不是那么清楚了……”   嬴华景到底年纪小些,与这些政事也不甚感兴趣,开口便是诸多疑问,一直静坐在旁的嬴华阳闻言便将眸光落在了西岐阑珊的身上,果然,西岐阑珊对大陆之上的诸国过往所知甚是清楚,“先说犬戎,那犬戎乃是南边荒原之上的蛮族,他们国中土地贫瘠百姓穷困,一来二去便组成了军队到大秦的边城劫掠,虽然犬戎人各个生的身强力壮,可是没有强大的军队补给和后勤储备他们可不敢轻易和大秦开战,虽然他们此番主动和大秦套近乎建交,可一旦是他们先不仁不义,那大秦的军队师出有名自然叫他们好看。”   西岐阑珊说这些话的时候眼底闪动着明灭的光,语气之中不急不缓的沉着之气更是女子少有,这样的西岐阑珊让沈苏姀有片刻的恍惚,西岐家中唯有一女,本要因为这般爵位旁落,却不想昭武帝竟然能改了祖宗法制准她以女子之身继承爵位!   相同的处境却是全然相反的结果,可相同的却是两个女子要扛起家族兴荣的担当,见一直静琬垂首的沈苏姀看着自己,西岐阑珊便看着她接着说起南煜来。   “南煜二十多年前确实和大秦打过仗,那个时候皇上刚刚登基,为了将南煜势头挡在晋南关外更是御驾亲征过,那个时候……那个时候苏阀还未生出谋反之心,皇上带着苏阀的天狼军和南煜苦战大半年,这才将南煜的骑兵彻底的扫出了大秦的国土,此后这么多年南煜一直和大秦关系单薄,边境上甚至时有战火,不过在三四年之前南煜和大秦的关系开始破冰,南煜的商道极其发达,大秦和他们关系近些有利无害!”   沈苏姀听到那苏阀二字眼瞳微缩,西岐阑珊有些疑惑的看了她两眼又看向嬴华景,这位三公主眸光迷蒙,显然对于她的一席话并未完全吃透,西岐阑珊不由得放缓了语速,“至于西楚,这一次连我也没想到他们会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北魏和大秦交好让他们紧张了,总之西楚从前一没有和大秦打过仗,二也没有和大秦套过近乎,西楚和大秦之间隔着一道‘死亡沙漠’,两国的国土没有纷争亦不能通商,自然也没有那许多交集,不过现如今大秦刚刚拿下了焉耆,国土扩大不说周围几国包括北魏都来结交,他们自然也不能大意。”   微微一顿,西岐阑珊又道,“他们国中现如今正有些内乱,相比是怕大秦趁火打劫。”   能对这些别国政事如数家珍的女子要么是胸有经纬好么便是心怀天下,在沈苏姀看来,西岐阑珊此人只怕是二者皆有,陆氏眼底光华闪动,正一脸赞赏的看着西岐阑珊,看得出来,她十分欣赏西岐阑珊身上的大气锐利。   相比其他人来说嬴华景就纯粹只是好奇了,她眉头一皱,“内乱?哪样的内乱?”   西岐阑珊在众人明亮的目光之下不慌不忙,一言一语竟然连那个素来低调且和大秦并无交集之国的内情都了解甚深,“说到这里得要先说说西楚的体制,西楚和北魏一样都设有神权,北魏的大祭司只负责国运国事的卜算策命,相当于大秦的钦天监,可西楚则不然,西楚的大司命在国中素来享有极高的地位,皇帝但凡有所决策皆要过问那大司命,一来二去那大司命的权利越来越大,几乎和皇帝并肩。”   微微一顿,西岐阑珊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一抹光华一闪而逝,双眸微眯神秘的看着嬴华景,“那西楚皇族夜氏天生聪慧,据说皇族的孩子两三岁便能与别的五六岁孩子等同,可惜慧极必伤,夜氏族人尽是短命鬼,比如西楚的前三任帝王都是在位不到二十年便英年早逝,现如今在位的西楚孝文帝已经年过三十,早前便已有弱症在身,据说国中大司命测算其人将活不过明年年末,这位孝文帝膝下无子,只有四个已经封王的弟弟,听说自家兄长即将殒命,四个王爷已经开始厉兵秣马准备争位了,四位王爷加一个举足轻重的大司命,你说,西楚国中的内政是不是十分精彩……”   听西岐阑珊说完,嬴华景看着她的眸光已经带上了叹然,“难怪父皇要准郡主继承淮安侯爵位,郡主着眼天下,此等胸怀便是男子都难以比拟,若是三哥在此,定也会赞赏郡主的!”   在嬴华景的心中忠亲王嬴珞似乎是模范榜样,能以嬴珞做为评价标准,足见她对西岐阑珊的崇拜,西岐阑珊闻言笑开,“公主谬赞了,我不过喜欢收集些别国情报当做消遣罢了。”   “你既然喜欢收集别国情报,那你可知道那位焉耆世子之病症到底是真是假?”   西岐阑珊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一道男子之声,那声音朗然如珠玉,刚刚落定便有一道玉白的衣袍从门口一闪而入,不是嬴策是谁,他略带着笑意的看着西岐阑珊,“瞧你将那西楚知道的那般清楚,可否回答本殿的问题?”   嬴策洒然落座,眸光却还留在西岐阑珊的身上,似乎非要让她给出个答案来,西岐阑珊不由得挑挑眉头,“八殿下怎么关心起焉耆世子来了,他的病是真是假与殿下有何关系?”   嬴策眸光一转,还未应声一道墨色的长袍便屹立在了殿门口,诸人尽是抬眸看过去,只见嬴纵身上挟着外头的寒意正将眸光落在嬴策身上,显然是听到了适才二人之语,嬴策没想到嬴纵紧跟在他之后过来,唇角扯起一抹僵笑来。   半月之前,也是在这殿中,嬴纵面对着众人生生的抱怨了一番澹台珑,隔了这么久,还是在这里,嬴策无端的问起了焉耆之事,不仅是沈苏姀,便是一点儿内情也不知的西岐阑珊都看出两分异常来,嬴纵从外面进得门来坐在嬴策身旁,不动声色的模样让西岐阑珊面上的迟疑消散,她又看着嬴策道,“那世子从小便有弱症,可我倒觉得应当是假的。”   嬴策点了点头,却是忽然看着沈苏姀道,“苏姀,你的病好了?”   沈苏姀无奈他将她当做了转移话题的目标,只得点点头,“本就无碍,今日自然好了。”   嬴策无奈的摇摇头,“你们女儿家的身子真是娇弱,昨日我们一起去看你的时候你的面色煞白,我还当你要卧病在床几日呢,那位笙娘的医术当真是不错。”   陆氏斜斜睨了他一眼,“怎么,难不成你遇上了什么疑难之症?”   嬴策眉头一挑,“皇祖母说笑,孙儿好好地哪里需要笙娘去治什么疑难之症……”   陆氏唇角勾起两分若有若无的笑意,“是吗,可是哀家怎么听说澹台公主病了呢?”   嬴策面色微变,在西岐阑珊恍然大悟的眼神之中僵硬的笑了笑。   ·   冬日的凌寒被西陲的暖阳驱散两分,沈苏姀抱着两支香盒到栖霞宫之外时正好遇上从里头出来的西岐阑珊,她看到沈苏姀也有两分意外,两人刚刚才在寿康宫分别,这一时半会儿却又在这里遇上,沈苏姀先行的一礼,西岐阑珊上下打量沈苏姀一瞬,“来送香?”   沈苏姀点点头,看了看手中香盒抿唇笑了笑,“本是为太后制的,可是制得有些多,太后便让我来给贵妃娘娘送两盒,郡主这是……”   西岐阑珊回头看了看,“父亲准备的礼物,刚给给娘娘送来。”   沈苏姀点了点头,西岐茹与西岐阑珊的父亲同父异母,说起来西岐茹也是她的姑母,沈苏姀往里头看一眼,“贵妃娘娘在做什么,郡主不坐坐就要走吗?”   “贵妃娘娘午睡刚起,这会子尚且是闲着的。”西岐阑珊指了指宫门一侧站着的侍女,她们手中还拿着几样物件,“这些东西还要给淑妃娘娘送去,就不坐了。”   沈苏姀恍然,西岐影与西岐阑珊的父亲乃是亲兄妹,送礼物的话自然是不会将她落下的,沈苏姀了然颔首,西岐阑珊便迈步朝外走去,“我先走一步,你且进去吧!”   火红色的衣袍翩飞,看着西岐阑珊带着侍女远走,沈苏姀愣了愣才进的栖霞宫去,栖霞宫的侍女是认得她的,见她来了赶忙将她引了进去,西岐茹正在检收西岐阑珊送来的礼物,见她过来面露喜色,“早知你做的香极好,多亏母后记得我,否则倒没了收礼的机会。”   沈苏姀的制香手艺虽然不错却绝非顶级,不过是仗着对太后的了解才按照她的喜好制香从而在太后面前博了个好名头罢了,听西岐茹如此说沈苏姀难免汗颜,“娘娘说笑了,沈苏姀手艺平平,只怕娘娘看不入眼。”   说这话西岐阑珊已经将香盒打了开来,看着那色泽清丽的香膏笑容更甚,当下便沾了一点涂在了手腕上,轻轻一嗅,面色满意,“谁说你手艺平平,我看倒比宫里的奉香好出许多,下一次若还有新香,可一定要送来栖霞宫。”   沈苏姀有些不好意思,只好问道,“不知娘娘喜爱什么花?”   西岐茹眸色一亮的瞅着她,“木槿。”   沈苏姀点头,脑海之中电光火石间忽然想到了七王府之中临湖的那一整片木槿,她曾以为是花匠偶然种下,却不知原来那花是西岐茹钟爱的,见她面色微变西岐茹已笑着看着她道,“听说阿纵府中添了两个侍童?”   沈苏姀心头一动,眼睫一抬看向西岐茹,却见她容色寻常眼底更浮着两分淡笑,并无任何的怀疑或是不满,沈苏姀心头微松,西岐茹已经执了她的手朝一旁的锦榻而去,“阿纵从前在边关征战,那王府建好之后常年无人,他是个喜欢清静的,无论是我还是皇上赏赐的侍女都被他各种名目打发了出去,至最后他身边连多余的侍卫都没有一个,倒也不是非要有人在他身边伺候,只是他那王府太过冷清,便是多两分人气儿也是好的,此番他能多留下两人,那王府好歹也没那般凄冷了,我心中很是高兴。”   沈苏姀并不知道西岐茹知道多少,便也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听下去,西岐茹拉着她在窗边落座,不多时又有侍女送上了茶点来,沈苏姀本不欲在此处多留,西岐茹大抵看出了她的想法,忽地一笑,“我以为你不怕阿纵,你放心,他此刻不在这里。”   西岐茹眸光通透的看着沈苏姀,一时让沈苏姀不知如何接话,她的确不想在现在和那人碰面,可她表现的如此明显吗?愣了愣,沈苏姀只好顺着她的话头道,“王爷素来威慑力十足,沈苏姀自然是怕的——”   西岐茹面上笑意更甚,说话的语气却是深重,“他在战场上待了那么多年,日日都对着能将他大卸八块的敌人,那股子血腥之气已经深入骨髓了,若非如此,天狼军如何能常胜,他又怎能平安归来,战场上的艰险你这样的大家闺秀哪里能懂。”   沈苏姀未曾反驳她的话,那战场狂杀,谁人能比她更懂?   西岐茹并未看出沈苏姀的异样,只是仔细的看了看她的面色,“听说昨日着了凉?既然如此便不该亲自送来,虽然你来我甚是高兴,却怕你又伤了身子。”   沈苏姀回过神来,赶忙摇头,“娘娘放心,只是一点点小病,已是好了。”   西岐茹面色微松,“如此便好,听说你生了病我还让阿纵特意去寿康宫瞧了瞧你,本以为你大抵要病着几日,却不想这病气倒去得快,你这般大的女儿家最是不知道厉害,可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莫留下什么病根子……”   西岐茹兀自说着,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手已经紧紧的攥在了一起,他昨日竟然去了寿康宫,竟然去看了他?!沈苏姀脑海之中电光一闪,那被她强行想要遗忘的梦境赫然浮出,心头一阵急跳,下一刻面上便生出了灼灼烫意,虽然只是个梦境,可是那梦境的内容实在是太过露骨,便是此刻想想也叫她生出浑身的不自在来,感觉掌心生出了汗意,沈苏姀摊开自己的掌心看了两眼,忽然有些怀疑自己昨天是不是真的抓住他的手不放!   这想法让她悚然一惊,随即极快的否定!   他那样的人怎会容她那般放肆,梦境,只是梦境而已!   见沈苏姀面色有异西岐茹口中之语便停了下来,沈苏姀回过神来,一抬头就看到西岐茹正眸光微深的看着她,沈苏姀心头乱跳,定了定神提出告辞,这大殿也是他常待之处,虽然他并不在此处,可沈苏姀就是能感受到他的气息,这让她不自在的感觉愈发加重!   沈苏姀要走西岐茹并未强留,目送着她走出殿门才轻轻地叹了口气,一旁的侍女见她望着殿门之处发怔便走过来轻声提醒,“娘娘,此前王爷吩咐让查的那件事已经有了眉目。”   微微一顿,那宫女害怕西岐茹已经忘记便轻声提醒,“就是沈姑娘遇到疯马的那件事。”   西岐茹眸光微深的转过身来,那宫女默然一瞬,“正如娘娘所料。”   墙角的壁炉之中有火炭“噼啪”作响,满室的暖意骤然变作凌寒,让西岐茹一时深深的蹙了眉头,眸光一转瞟到了适才西岐阑珊送来的礼物,她唇角微微一抿起身朝内室走去,平静的语声也带了两分紧绷的寒意,“那些东西,都烧了吧!”   ·   黄昏的风格外的冷,却让走出栖霞宫的沈苏姀面上热意半消,摊开掌心,暖热的薄汗被那寒风一吹骤然变作一片凉意,沈苏姀深吸口气,一颗急跳不已的心慢慢的变作寻常。   悠长的宫道之上宫人静静地各忙各事,沈苏姀的脚步并不算快,想到那北魏的二殿下极有可能继续为那北魏太子求娶嬴华庭她的心便是沉沉的一坠,好似她与嬴纵说的话一样,北魏和大秦的关系并不牢固,这样的联姻只会造成其中一方的痛苦,如果非要联姻,与嬴华庭嫁去北魏相比,她倒是更宁愿那北魏公主嫁入大秦!   只是那联姻的人选……   沈苏姀甩了甩头,将脑海之中萦绕不去的蠢梦赶了出去,紧紧地攥住衣袖一角,她简直不能置信那梦竟是她做出来的,她怎么能做那样的梦,梦中之人更匪夷所思的竟然是他,沈苏姀心中冷笑,难道琢磨一个人琢磨的久了那个人就会变得无处不在吗!   懊恼的咬了咬唇,正在沈苏姀心中略有纠结之时她的前方忽然有两道人影走了过来,走在最前面那人着一身锦衣素袍,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衣着面容皆是寻常,可唯有那一双眸子与浑身上下凛然气度叫人瞧着心惊,在君临城中沈苏姀从未见过这般人物的存在,看他们一边走一变随意张望的模样,几乎一瞬间她便能断定眼前这二人的身份。   这条宫道之上的人并不多,素冷的寒风之中只有沈苏姀和她对面那二人一同相向而来,沈苏姀看到了他们,那二人也正在打量沈苏姀,那样的眸光直接并且存在感强烈,沈苏姀当即生出两分戒备来,可就在她打算和他们擦肩而过之时,那二人竟然径直的朝她走了过来。   “这位姑娘,请问清安殿怎么走?”   这二人并未着官服,甚至未着稍稍正式些的锦袍,大刺刺的在宫中行走,却又不辨宫中地形,那清安殿与清宁殿都属于东六所宫阁,此番都被安排用来招待诸国使者,沈苏姀看了他们两眼,二人生的虽然挺拔却不属于强壮一列,应当不是犬戎人,到底是南煜还是西楚呢?   沈苏姀并不确定,这与她而言也不重要,她回身指了个方向,“顺着这条宫道直走,第三个路口左转,然后再往前走右转,然后——”   “不知姑娘是否可以带路?”   沈苏姀自己也知道从此处到那清安殿颇有些距离,可让她带路……   “我二人与宫中十分陌生,且不知前面是否能遇上宫人,便只好麻烦姑娘了。”   这人眸光润透,隐隐透着一股子睿智,此番定定看着她,面色带着请求之意并不会让人生出排斥之心,一时之间让沈苏姀不好拒绝,只好点了点头,“你们随我来吧。”   当先那人眸光一亮,跟在他身后的侍卫上前低低嘀咕一句,“君临的女儿家没有传言中的那样跋扈迫人呢。”   沈苏姀已经转过身去,闻言眉头一皱却并未转过身来,她的步伐不算快,可因为她人小走的慢,身后两人的速度比之先前更慢,一路上优哉游哉的模样十分惬意,浑把大秦帝宫当做了一处游玩赏乐之地,走在前面那为“主子”的男子低低一笑,“比之家中如何?”   本以为身后那人即便不赞扬至少也不敢随便说话,却只听那人低哼一声,“那如何能比!”   沈苏姀的眉头又皱了皱,这二人衣饰怪异态度散漫言语桀骜,真不知该是哪国使臣,心中腹诽她面上却没有表露多少,本以为至此他们应当不敢再多少什么,可没想到那侍卫稍微顿了顿,竟然用一种真心赞叹的语气道,“姑娘还是家中的好,可这座王宫真真是不错,比家中的要好得多了,不知什么时候咱们才能……”   后面的话似是被强行吞了下去,沈苏姀背脊之上闪过两分恶寒,心底更生出两分森森排斥,无论是哪国使者,如此不知收敛的觊觎之心都实在是该死,这还是当着她,若是无人之时且不知还有多少丧心病狂之语,转过了数道拐弯之处,眼看着已经只需直走便能到,沈苏姀的脚步便停了下来,“沿着这宫道直走,右手第三间殿阁便是。”   一路上他们二人说错了两句话,可瞧着沈苏姀一路静默此刻更是容色寻常,那当先的男子不由得多看了沈苏姀两眼,“真是麻烦姑娘了,且不知姑娘贵姓?”   沈苏姀并没有随便帮帮人就说出名字姓名的打算,可打底这人的目光在她看来太过隐晦莫测,她不由得抿了抿唇干脆道,“姓沈。”   “姓沈……”   那当先的男子低低重复一句,沈苏姀不置可否的道了一句“告辞”转身便走。   此时暮色将至,天色并不那么明光大亮,沈苏姀披着白色斗篷的身影越走越远越走越模糊,即便是隔了那样远沈苏姀也能感受到身后那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她一时不解为何,脚下的步伐确实加快了不少,转了个弯,那目光再也没有看过来。   沈苏姀并没有将适才这二人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此番这几个出访大秦的国家或多或少都和大秦有些争端,有觊觎的心是一回事,有没有掠夺的本事又是另一回事,心中正如此做想,刚走过一条宫道的沈苏姀忽然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嬴策仍然还是午时见到的那一身月白锦袍,和午时的朗然相比,此刻的他微微垂着头,似有些什么事情让他想不通,他周身一个侍卫也没带,看了看他刚刚走出来的那所宫殿,沈苏姀的眉头彻底的皱在了一起,兰台殿!   “苏姀——”   嬴策抬头看到沈苏姀之时也颇为意外,感觉到沈苏姀异样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殿阁上他唇角本已扬起的笑意略微一滞,可随即还是朝沈苏姀走了过来,沈苏姀朝他行了一礼,又看了那兰台殿一眼,“敢问殿下这是……”   嬴策眸光深重的看了沈苏姀两眼,“我去看澹台珑。”   直接坦荡让沈苏姀心头一震,她看着他那深重的目光略微怔神,随即勾了唇角,“听太后娘娘早先说澹台公主生病了,不知道现下好些没有……”   话音一落嬴策面色便是一暗,耸了耸肩,“我来的不巧,她不在殿中。”   沈苏姀有些意外,此刻已是夜色将至,外面还这样冷,澹台珑一个病人能去何处,沈苏姀一时想不出个头绪,嬴策已经笑意朗朗的扬了扬下巴,“走,我先送你回寿康宫。”   沈苏姀点了点头,顿住的步子又抬了起来。   暮色沉沉,天边有层层灰白的云团堆叠,不知是不是又要下雪了,他们一路朝寿康宫而去,却是半晌无言,嬴策从一开始便待沈苏姀十分亲厚,沈苏姀也十分喜欢嬴策轻松爽朗的性子,此刻的沉默让两人都有些不适应。   “八殿下……”   “苏姀你……”   某一刻,两人几乎同时开了口,沈苏姀和嬴策相视一眼,都是一笑。   “八殿下先说吧。”   沈苏姀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两人之间尴尬的氛围总算是打破了,她让嬴策先说,嬴策却看着她道,“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我知道最近你们肯定都发现我有些不对,若是别个就算了,既然是你,你问什么我便答什么。”   沈苏姀见他这般心中微动,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抬手拢了拢衣襟,沈苏姀便也似聊天一般的随意道,“八殿下今日问的那焉耆世子之病是真是假是否是为了澹台公主问的?”   沈苏姀一出口嬴策倒也不意外,只直爽的回答道,“是。”   沈苏姀抿了抿唇,“八殿下做的是什么打算呢?若是去求太后的话……”   “无需打算,我相信这事情需要水到渠成,绝不会有半分强求。”   嬴策说的十分洒然,沈苏姀却听得眉心一紧,她转头看了看嬴策此刻的面色,此刻的他眸光明亮神态之中更带着两分期待之色,他面上一片澄澈,没有心机不知阴诡像一个燃烧的太阳一般让整座帝宫都温暖了起来,沈苏姀口中想要劝阻的话被她自己生生的吞了进去,她看了看此刻暮色之下昏沉幽暗的宫闱,怀着两分私心一般的想要让着太阳永远照人。   “苏姀,听说这几日沈府又遇上了麻烦,你可需要帮忙?”   嬴策忽的提起,不由得让沈苏姀又想到了那位等着她去见的沈家大公子,她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殿下不必担心,若是需要帮忙沈苏姀一定会说的。”   嬴策有些无奈,“皇祖母真是没有说错,你这样的性子在沈府之中只怕最是让人拿捏的,你父亲母亲都不在了,凡事得多为自己着想,西岐在生意方面做得很是不错,我此前本来还想要接手万万,可母妃却不许我碰外头那些事儿,哎,否则现在我大手一挥也能帮你了!”   嬴策本是随口的一说,沈苏姀却听出两分内涵来,“从商极其辛苦,殿下生来便是天之骄子,淑妃娘娘自然不希望你去受那份苦,何况宫中的皇子们大概没有谁走商道。”   嬴策摇摇头,“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将来等我去了自己的封地也总是要什么都管管的,哎,算了,母妃的性子看似不甚在意什么可是她决定的事情很难更改,过几年我可能就不在君临了,还是让她高兴着才好。”   沈苏姀唇角几动,到底没把口中剩余的话说出来,两人正走上一处宫廊,那宫廊虽然并非距离寿康宫最近的路,却好在周遭都是亭台楼阁可以挡一挡这夜中寒风,嬴策话音刚落,那回廊转角之处忽然走出个小太监的身影,那小太监神色慌乱脚步极快,若是嬴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他便要撞在嬴策身上,“慌什么!走路不长眼吗!”   嬴策低低一声喝,那太监这才抬头看过来,一见是嬴策,那面色当即更为白了两分,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地,“八殿下饶命,奴才该死,奴才不长眼冲撞了八殿下,奴才该死!”   “行了行了!”   嬴策不耐烦的挥手,随即看了一眼他这满头大汗的样子,“发生了何事将你吓成这样?”   那小太监闻言面色更白,整个身子都趴在地上,颤抖着声音摇头,“没事没事!求八殿下饶了奴才,饶了奴才……”   情急的告饶声中沈苏姀和嬴策一起将眸光落在了那小太监走出来的转角处,两人默契的忽视一眼,一同抬脚朝那转角处走去,身后那小太监回身看了他们一眼,复又满头大汗的俯身与地,很明显那小太监看到了什么叫他害怕的事情,沈苏姀本以为定然是宫里的下人又在这里作乱,可当她刚刚转过那转角之时就愣了住。   距离那转角之处的五十步之外有一小楼凭风而立,从沈苏姀的角度看过,那小楼二楼轩窗处正坐在两人,一身墨袍鬼面,另一人紫袍华服,两人相对而坐,因夜色已至又离得太远,谁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至于说的是什么就更听不清了!   沈苏姀心头陡震,背脊上更是泛出一股子凉意,一回头,嬴策眸光深凝的看着那阁楼,面上的朗然已经一扫而光,沈苏姀心跳略快,转身回望一眼那小太监,只见其仍然浑身发抖的趴在那里,又回头看了眼那僻静的阁楼,沈苏姀一时不知这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是七王爷和澹台公主,殿下可要过去与他们打个招呼?”   沈苏姀力求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却见嬴策定定的看了那阁楼良久,忽然缓缓地摇了摇头,豁然转身,朝向着寿康宫的另一条路而去,沈苏姀看着夜幕之下他挺俊的背影紧了紧手中粉拳,转身抬睫,那小楼之中的人影并没有发觉这一方的变故。   夜色深沉,泼墨般的天幕之下忽有冷风大作。   ·   翌日清晨,当沈苏姀捧着一卷佛经到了主殿之后正看到澹台珑坐在外室。   沈苏姀略有些疑惑,“公主怎生如此之早?”   陆氏还在东殿做祷告,而澹台珑好似已经等了些时间,澹台珑的面色略有些发白,且不知是不是因病着的缘故给人的感觉略有两分消沉,眉间浮着两分愁绪,不知是为什么而为难,听见沈苏姀问她她定了定神才道,“有些事情要和太后娘娘说,所以来的早了些。”   沈苏姀点点头,将佛经防在陆氏的桌案之上,这才转过身状若无意的问起,“听说公主生病了,不知是什么病,眼下可好些了?”   澹台珑摇了摇头,“没什么大碍了。”   沈苏姀点点头,语气轻悠,“那就好,昨日八殿下去兰台殿看望公主,却不想公主那时候不在殿中,八殿下还担心公主拖着病体出门会不会伤了身子,今日看到公主这般殿下便可放心了,说起来,八殿下对公主十分关心。”   这外室除了守在门外的宫女之外并无其他人,沈苏姀这话说的轻松,却引来澹台珑眸色一暗,她静静地看了看沈苏姀,摇了摇头,“八殿下自小便是天之骄子,活在一众宠爱之中不知人间疾苦,若有人稍稍对他不同他便能生出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若那人的身世再可怜些就更能让他心生怜意了,其实说白了不过是因为自身优越感而生出的同情罢了!”   澹台珑说这话时语气十分从容平静,一直看着沈苏姀的眸子就未曾移开眸光过,沈苏姀心中微微一叹,澹台珑到底是在焉耆王朝之中厮杀出来的,想法透彻而现实,相比之下嬴策口中的“不想有半分强求”就变得多么虚无缥缈,看着澹台珑的态度如此,沈苏姀倒有些庆幸嬴策没有一时冲动许诺下什么,然而她不是嬴策,不知道嬴策心中到底作何想法,闻言也只有苦笑,“公主心胸通达,想法也甚是洞明,当是世间女子少有。”   澹台珑垂了垂眸子,唇角的笑意冷清,说起来沈苏姀和澹台珑的交集并不多,对于眼前之人她亦没有多少了解,若非从谢无咎口中听来一二,她对眼前此人的了解多半限于那个与夜宴之上主动提出公然选夫的气傲公主……   两人默然坐了片刻陆氏便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之下回到了主殿,看到澹台珑在此她也有些意外,沈苏姀扶着她在贵妃榻上落座,便听陆氏道,“听宫人说你生病了,怎么不好好养着却要出来乱走,你若是有个好歹,焉耆王只怕要心疼的紧!”   北魏皇帝膝下只有一女,随后那拓跋浅便被宠成了那般模样,现如今澹台珑亦是焉耆王膝下唯一的女儿,哪有不心疼的,陆氏的话语落定,澹台珑面上却半分动容之色都无,她平静的看向陆氏,“喝了御医开得药澹台珑身子已经无大碍,多谢娘娘挂怀,此番澹台珑前来是有事要与太后娘娘禀告。”   陆氏和沈苏姀都看着她,澹台珑顿了顿,“澹台珑准备在新年之前回去焉耆,今日一早已经向皇上递交了折子,只怕五六日之后就要返程,今日特来与太后娘娘告知一声,这几日澹台珑会日日为太后娘娘抄经,以谢娘娘这么多日来的照拂。”   陆氏和沈苏姀相视一眼,眼底都有讶异之色一闪而逝,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澹台珑今日来竟然是辞行的,是什么让她想要如此快的回去焉耆呢?脑海之中浮现出昨天夜中沈苏姀所见之像,沈苏姀眉头微蹙,难道是嬴纵要挟与她?   “怎么忽然就要走?是不是宫人有什么不周到之处?”   陆氏一问澹台珑赶忙摇头,“娘娘多心了,并非是宫人照看不周,只是澹台珑在大秦所待的时日已经不短,父王本是让澹台珑前来联姻的,不过澹台珑思来想去还是想要留在父王身边,他年纪渐大,做女儿的如何能不尽孝跟前。”   沈苏姀不知道澹台珑此话有几分出自真心,可是显然的陆氏被她这话打动,不由得点了点头,“也好也好,长辈年纪大了最大的愿望便是让小辈陪在身边,你父王先下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回去尽孝也好,将来若有机会再来君临便是。”   澹台珑轻声应下,沈苏姀一转头却看到呆愣在殿门口的嬴策,不知他何时来的,亦不知他听到了多少,可看他那表情,自然是什么都知道了,澹台珑随着沈苏姀的目光看过去,见是嬴策站在那里也颇为意外的挑了挑眉头,而后起身朝他行个礼,又转向陆氏道,“太后娘娘身子不好,澹台珑就不打搅了,告退。”   陆氏点了点头,澹台珑便转身走了出去,在殿门口时与嬴策擦肩而过,嬴策面上略有怔然,待澹台珑走出去他才回神,笑着进得殿门,“皇祖母,孙儿寻到了您此前想要的那本佛经,特地为您送来……”   嬴策表现的十分寻常,和陆氏说说笑笑讨论起这本千金难求的无相大师亲手撰写的佛经孤本来,沈苏姀在旁看着,心中不知怎地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因晚间有宴,陆氏比往常早半个时辰开始午睡,待午睡起来她的便觉得有些不对劲,顿时,整个寿康宫都紧张起来,叫来笙娘为其问诊,却是那寒症又犯了,虽不至于影响晚间的宴饮,可因为要用药,陆氏的吃食用度便要注意许多,眼看着要到了晚宴之时,沈苏姀赶忙让笙娘写了一份忌口的单子拿着朝栖霞宫而去。   栖霞宫安静非常,沈苏姀进的门去并未看到常见的侍婢,被一个小太监临进宫门之后才知道原来西岐茹已经去了天寰宫,沈苏姀顿时有些无奈,那小太监也有些抱歉,“沈姑娘实在是来得不巧,若是早来半刻钟便可见到娘娘了。”   沈苏姀懊恼一阵,“不知现在送去天寰宫来不来得及?”   那小太监有些苦恼,摇了摇头,“只怕是不行了,娘娘过去之后就要和皇上朝锦绣殿去,沈姑娘现在一来追不上,就算是追上了娘娘只怕也空不出时间来。”   沈苏姀无奈,“太后娘娘寒症又犯了,晚间用度吃食都与往常不同,若是……”   那小太监闻言也有些担忧,却还是摇头道,“沈姑娘赎罪,沈姑娘怕是只能让寿康宫的人去御膳房与各司一一交代一番。”   西岐茹是最知道这宴上诸事的,若是让寿康宫的人去说一来怕有什么疏漏,而来只怕是时间上来不及了,沈苏姀正一阵焦灼,旁里侧廊之上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   低寒之音滑过沈苏姀耳畔,沈苏姀心头一震转过身来,嬴纵正从自己的偏殿走过来,看样子是要去赴宴,鬼面冷冽墨袍撩黑,一双眸子深沉的看着她,身边那小太监将事情三言两语道出,嬴纵走至沈苏姀身前抽出她手中的单子,朝后一递,“送去给母妃。”   身后容飒立时上前,接过那单子便消失在了殿中,沈苏姀抿了抿唇,“多谢王爷。”   嬴纵居高临下的站在那处看她片刻,转身朝外走去,沈苏姀看着他走了便也跟了上去,栖霞宫外停着嬴纵的王辇,沈苏姀急着赶回寿康宫,在他身边停也没停的走了开去。   “要去哪里?”   身后有他的声音传来,沈苏姀脚下步子一顿,“回寿康宫。”   嬴纵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等你现在走回寿康宫可来得及赴宴?”   沈苏姀微怔,嬴纵已经看向了栖霞宫宫门外的一个侍卫,“去寿康宫告诉太后沈姑娘随本王先至锦绣殿,让她老人家慢慢过来。”   那侍卫应声而去,沈苏姀面色莫测的在原地站了片刻,身后之人浑似已经上了马车。   “还不上来要本王等你吗?”   他那语气仍是若往日那般低寒,沈苏姀心头微松,将心中杂念挥出,转身朝王辇而去。   车轮滚动,沈苏姀身形笔挺的坐在王辇之中,见嬴纵没有说话的打算想了想还是问嬴纵一句,“王爷可知澹台公主准备回焉耆?”嬴纵眸光莫测的看她一眼,沈苏姀想了想还是提醒他一句,“昨夜八殿下送我回寿康宫之时恰好路过了摘星楼。”   果然,摘星楼三字落定,嬴纵的眸色陡然变作深沉,他看了沈苏姀片刻,忽的薄唇轻启,“焉耆世子正在焉耆朝中诛杀澹台珑母族一脉,你说,澹台珑还会留在大秦吗?”   沈苏姀略有两分怔然,她倒不知道原来澹台珑忽然要回去是因为这般,见她默然不语,嬴纵的唇角微微一沉,“你以为是本王用了什么法子逼得澹台珑不能留在大秦?”   沈苏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就点了头,他一心图谋大位,焉耆是最难啃下的一块硬骨头,若非是澹台珑身世坎坷,哪能被他寻到机会,他当然希望澹台珑回去焉耆把持焉耆大权,到时候好成为他图谋的助力!   嬴纵的眸色越发冷冽,好似能看出她心中所想似得,唇角冷冷勾起,看着沈苏姀道,“难不成你以为阿策和那位澹台公主能有什么好结果不成?澹台珑都能明白的道理阿策不懂也就算了,你却不明白?”   沈苏姀看嬴纵一眼,“正是因为明白才觉得王爷什么事都做得出。”   嬴纵不置可否,眸光深长的扫了沈苏姀一眼,“你知道就好。”   话音落定嬴纵就靠在车壁之上闭了眸子,沈苏姀看着他这般模样背脊上却生出两分冷汗,自那夜她露出破绽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两人独处,她看着如此平静的他实在是有些想不清楚他到底是作何打算,果然只是想要那琅琊城的支持?   在沈苏姀的暗自揣测之中王辇到了锦绣殿之前,此番来大秦的使者颇多,老远的便能听到人声鼎沸,沈苏姀掀开车帘当下走下了王辇,嬴纵跟着在她身后站定,此刻锦绣殿前已经有人来来回回进出,嬴纵的王辇本就足够引人瞩目,此番她和他一同下来更是让周围诸人的目光添上了两分揣测之意,沈苏姀定了定神,正要硬着头皮走开,旁边的人群之中却忽然走出个人来,沈苏姀抬睫一看到那人,眉头狠狠一皱。   那四十多岁的男子也看到了她,眼底微光一闪而逝,沈苏姀本以为那人是找她,可没想到下一瞬那人便看向了她身后的嬴纵,语声温润沉着,可那一双眸子却又机锋闪过,那人抱拳道,“拜见七王爷,在下早闻七王爷赫赫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分明是恭维之语,可不知怎地沈苏姀就是觉得眼前这人来者不善,嬴纵并没有轻易接话的打算,堪堪将这人晾在了那里,周遭人人来回进出,许多嘲讽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那男子身上,可他竟然分毫不觉尴尬,又朝嬴纵笑语道,“听闻七王爷的天狼军乃当世神军,可在下进君临城的时候却瞧见他们已经驻扎在了君临城外,怎么,莫非王爷从今往后要让天狼军变作君临城的护城之军?真真有些可惜,如此一来,大秦可还有强军……”   但凡是帝都的护卫军队素来受各个边境驻军的诟病,只因边境驻军无论是战力还是血性都要比金银窝边上的护城之军来的好,天狼军赫赫威名,竟然三言两语被此人贬了一截,连沈苏姀都能感受到嬴纵身上的迫人之气,偏生这男子仍是言笑晏晏好似半分感觉都无。   沈苏姀转头抬睫,嬴纵的眸子内蕴万仞,刀锋般的薄唇轻抿,说出的话语更是森然迫人,“天狼军退可护帝都,进可战强敌,偌大的焉耆都被天狼军夺下,岂不比龟缩与弹丸之地且贪得无厌的乌合之众要好得多?”   沈苏姀有些出离与状况之外,这边厢那男子已经又向嬴纵一抱拳,“王爷所言甚是,家主常言王爷乃当世神将,更盼有朝一日能与王爷切磋一二,还望王爷届时一定赏脸。”   嬴纵的眸子瞬时眯了起来,薄唇紧抿略带着两分讥诮之色,似乎根本不曾将他的家主放在眼底,嬴纵这幅表情已经是最好的回答,见他并不接话,那男子笑里藏刀的话好似打在了一团棉花之上,平白的让周围之人看了热闹,那男子依旧分毫不恼,却转而看向了沈苏姀,朝她一笑道,“沈姑娘,我们待会儿宴上见。”   沈苏姀挑了挑眉,看着男子转身进殿的背影略有两分不解,他那句待会儿宴上见更浑似含着什么特别的意思一般,嬴纵垂眸扫了一眼她的表情,随后才略带两分深长的道,“这位乃是漠北苍穹城第一谋士陆衎,他的家主便是你送十万两黄金的漠北世子璴意,沈苏姀,你颇为推崇的那位璴意此番未敢进君临仅仅只派了他的谋士前来,你还觉得他大勇无畏吗?”   沈苏姀眉头顿时紧紧地皱了起来,听着嬴纵漫不经心的话语眸色微深,难怪那人适才对她那般言语一句,原来他是漠北苍狼王世子手下之人,那陆衎刚才那句句话语都在挑衅,难道那璴意当真嚣张到了这种地步?不远处陆氏的玉辇已经朝她们这边驶来,沈苏姀回头看了嬴纵一眼,“若是那璴意进了君临城,君临城可还会放他走?”   话音落定沈苏姀便朝着陆氏的玉辇而去,嬴纵站在原地神色莫测的看着沈苏姀朝陆氏奔去,唇角意味不明的勾了勾,抬步朝锦绣殿中去!   今日的夜宴相较几日之前规模大了许多,不仅诸国使者共聚一堂,便是连权阀朝臣都来了不少,没了窦阀,现如今的权阀席上只剩下了西岐、申屠与宁阀,诸位使者们将眸光落在这最为尊贵的臣子席位之上,一时眸光各异非常。   沈苏姀扶着陆氏进殿坐在了首位,没多时便有执路太监响亮的鞭声,伴随着全福尖利的长喝,昭武帝带着贵妃西岐茹款款而至,而底下的大殿中,忠亲王嬴珞,六皇子嬴胥、八殿下嬴策与七王爷嬴纵都次第落座,昭武帝看了看这几个优秀的儿子眼底光彩更甚,在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呼声之中坐在了首位!   夜宴开始,一片觥筹交错之中来自犬戎的使者当先站起身来,那位使者身高七尺手脚胸背皆是壮硕非常,一个人便占了两个人的位子,此番往那里一站虎虎生威十分骇人,黝黑的面容之上浓眉大眼略带着两分戾气,一开口更是声若洪钟,“尊敬的大秦皇帝陛下,我仅代表我朝王上向您表示最尊敬的谢意,此番我代表犬戎人为您送来了犬戎最好的宝马和狐裘,我们愿意与大秦签订盟约再不交战,请皇帝陛下应允!”   犬戎的来意十分明显,如此一言也让其他几国的使者面色微变,昭武帝对着那使者遥遥举杯,“与犬戎和平相处互通来往亦是朕之所愿,朕自然要应允!明日朕便准礼部官员拟定章程,愿大秦与犬戎成为百世友邦。”   两人都将杯中酒业饮下,那使者堪堪落座,只听得凳子被他坐的“咯吱”一声响,几乎就要承受不起他的力量,那犬戎使者刚刚落座,一旁南煜的使者也站了起来,那南煜使者面容并不出奇,放在人堆之中很容易便会被淹没,说起话来更没有适才那犬戎使者那般硬气,“皇上,南煜多年来一直想和大秦开启商贸往来,早前所开的两处口岸效益甚好,此番在下带着我皇手书,希望明年能再多开三处口岸,已助我南煜与大秦百业昌盛,我皇有言,但凡是皇上您的要求我们南煜皆会满足,希望皇上您看到我们的诚意。”   昭武帝面上的笑意有半刻的怔然,谁也不知道他这怔然来自何处,片刻之后他才点了点头,“朕没有别的要求,稍后便让吏部与你们商议具体细节。”   那钦使闻言当下呼出口气,这才放松的坐回原处,相比南煜和犬戎来说,西楚来大秦的理由则要简单的多,他们的使者只有两人,却并非是来自西楚皇帝手下,反倒是来自与大秦最为靠近的西楚浮图城商王处,那位商王乃是当今西楚皇帝的胞弟,此番只是为了向大秦表达其友善交好之心,看起来是有些怕大秦在收拾完焉耆之后打起了他们的主意。   在诸位使者的祝词之中宴会渐酣,各国使者们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接下来便是大秦自己人表忠心之时,便是连殷蓁蓁都起身向太后与昭武帝敬了一杯酒,对于这些外使而言,任何一点大秦的哪怕是极小的内部争端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场好戏,而今日的锦绣殿中,注定会上演一场精彩纷呈的大戏,诸位看客笑眼半眯,只希望这场戏闹得再大些!   沈苏姀站在陆氏身后看到陆衎起身之时便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副温透的笑意让沈苏姀下意识的想到了一种动物名为狐狸的动物,漠北在今年可谓是抢足了风头,先是贱民暴动,而后又是大胜北魏,最后竟然贪下了北魏所有议和的银两,一颗反心昭然若揭,而今,那世子璴意未曾来君临所有人都没有意外。   狐狸陆衎站了起来,朝着首位的昭武帝举杯,“皇上,小人乃是漠北苍穹城中苍狼王身边右议谏侍郎陆衎,因王爷病中,而世子又在日前受伤,因此小人奉王令至君临,代表王爷和世子向皇上表达漠北的忠诚,漠北有苍圣军护卫,请皇上一定放心!”   昭武帝坐在上首座,听着这全无瑕疵的忠诚之语微微的眯了眸子,酒盏端在手中要举不举,一时间让人有些吃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这边厢嬴策已经冷笑一声,“漠北的忠诚真是让感人肺腑,且不知陆侍郎是否将北魏送与我朝的十二万辆白银带入君临?那银子本是先给大秦的,却不知漠北世子凭什么以自己的名义手下,莫非这世子想要一手遮天不成?”   嬴策素来最为厌恶漠北,此番他如此言语倒也是沈苏姀意料之中,转眸却见昭武帝仍是一副淡笑模样,显然是默许了嬴策的发难,再看各国使臣皆是一脸兴味的看着这场闹剧,昭武帝分明看在眼里却是纵容别个国家来看大秦的笑话……   陆衎似乎早就知道有人要问这个问题,当下手执酒盏看向了一脸冷色的嬴策,“八殿下所言甚是,那二十万两自然是北魏献给大秦的不错,王爷与世子皆不敢贪图半分,可想必八殿下是知道的,五个多月之前,因为漠北的大旱曾爆发过一场乱民暴动,彼时世子和王爷为了安抚乱民可谓是将璴氏私产消耗了个干净,此番那银子送入苍穹,世子本想派人送入君临,可那送银子的车队刚走出苍穹城便被城外的乱民劫走,二十万白银被瓜分个干净,竟然是一个字儿都寻不着,世子无法,亲自带兵要将那银子追去,却不想那些乱民堪比军队,双方交战之中世子受了重伤,这追银一事才不得不停下,等世子伤好定然会将那银子悉数追回上交君临,请八殿下看着漠北刚刚打了胜仗损耗巨大的份上宽限些日子!”   ——荒唐!   沈苏姀无法形容嬴策面上的难看之色,因为便是连他也明白,能打赢北魏大军的苍圣军若想真的将那银子追回难道还没有办法么,可笑的是那璴意世子没有在打仗的时候受伤,竟然在追截一群乱民的时候受了伤,偏生还要以此理由来拖延上交银子的时间!   漠北不是不想上交,是银子被抢了,漠北损耗巨大,自己无法凑齐银子,而世子又受了伤,眼下无法去追讨那被抢走的银子,如此一来,那北魏送与大秦的二十万两银子就然就这样不翼而飞了,君临的各位主子还要嘉奖世子打了大胜仗,还要考虑到漠北百姓的生存,最好还能从国库之中拨点儿银子给苍穹城!   真真是一个好故事!有理有据有因有果,被陆衎那沉着的语声道出,不像让人相信都难,可在场诸人皆是在官场之中浸淫几十年,大家都摆出一副同情漠北的模样,心中还不知在怎样咒骂那璴意,贪得无厌恬不知耻都不足以形容!强盗土匪都不足以媲美!   嬴策被气的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冷笑一声,“好啊,真是再好不过了,璴意竟然连一群乱民都没有办法,看来苍圣军在与北魏一战之后已经耗尽了力气,既然如此,朝廷不妨再派上个十万军队至苍穹,免得苍穹城和苍狼王出什么岔子!”   朝廷驻军,意在掣肘,若真有十万朝廷大军去了苍穹,那所谓的独立自治就变成了纸上谈兵,苍穹岂不乖乖在朝廷手中握着?   狐狸陆衎闻言一笑,竟然点头附和,“八殿下此言有理,世子与王爷亦有此意,只是……只是十万大军若是驻扎与苍穹,只怕苍穹的百姓会不满意,漠北土地本就贫瘠,忽然多出十万人不知要为多少百姓造成负担,占地圈田也就罢了,最怕兵强民弱,王爷和世子皆是宽厚之人,一来二去骄纵了百姓们的性子,漠北人人习武,若有不满,只怕要生出第二次乱民暴动,所以世子和王爷的想法是,若国库每年多拨出一百万两银子给苍穹内外的百姓做补偿,那这十万军队定然能安然无恙的驻扎在漠北护持大秦北疆。”   说来说去还是落在了银子上,大秦若是有百万两银子早就锻造出一支强军了,何需将其分给漠北的百姓,璴氏在漠北声望极高,这也是朝廷次次想在漠北驻军却都失败的缘故,而此番,这位世子爷打着让朝廷驻兵的旗号,却还是要银子,不给银子便以漠北百姓相威胁,北疆战线极长,若是那里发生了乱子,且不是给了北魏西楚机会?那样才真的是闹了笑话!   嬴策看着陆衎那一张笑脸心中早就恨得牙痒痒,偏生每样说辞都被他圆的极为漂亮,嬴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道,“漠北若真是如此缺银子,敢问早前君临送出去的十万两黄金去了何处,可千万别说又被乱民给抢走了!”   陆衎微微一笑,一双眸子眯成了一条缝,他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彼时乱民暴动大旱成灾,十万两黄金一送过去世子和王爷便开始赈灾,最后一大半的银子都用在了赈灾上,另外的则用在了军备之上,十万苍圣军的战马与武器都需要更换,为了守护大秦北疆,便是花再多的银子王爷和世子都舍得!”   当然舍得!有了装备一级好的苍圣军,朝廷哪里敢轻易对漠北用兵!   嬴策唇角微搐,虽然极其克制却还是能看到那面容之下的愤怒,不仅是他,便是嬴珞与嬴胥都面色沉暗起来,沈苏姀一眼扫过去,却只有嬴纵保持着一开始的模样,低垂着的眸子叫人分毫看不出情绪,想到进锦绣殿之前他与陆衎的争辩沈苏姀不由得微叹,对陆衎这样善用口齿之人,争辩是无用的,再看陆衎,他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迫于殿中各方的威慑力竟颇有两分处变不惊的大家风范,沈苏姀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想那璴意本就是野心勃勃之人,身边再有陆衎这般的儒将辅佐,漠北想不强大都难!   见嬴策终于失了言语,陆衎又再次举起手中那杯酒对上昭武帝,“皇上,北疆有王爷和世子在请您一定放心,只要苍穹城在一日,苍圣军便一日是大秦最坚固的堡垒!”   陆衎语势激昂,可那话却实在有深意,苍穹城在苍圣军便在,若苍穹城不在了呢?苍圣军便要造反不成?诸国使臣都将目光落在了昭武帝身上,大抵都想看看对于这个放肆的侍郎他会如何处置,只见昭武帝淡笑着举起了手中酒盏,“有璴氏在北疆护持朕深感慰藉,传朕旨意,赐璴世子郡王之衔,其御下将士连升三级,那二十万两白银确要追回不假,却不必送至君临了,朕将其赐予苍圣军,以筑朕北疆坚壁!”   昭武帝语声和缓的下了旨意,陆衎面上感激之色骤然闪现,放下酒杯行了个跪地大礼,“皇上英明,微臣替王爷和世子拜谢圣恩,苍圣军绝不辜负皇上重望!”   昭武帝面上笑意不变,手中的酒盏却缓缓地落在了桌案之上,似乎已没了小酌的兴致,见陆衎起身,看热闹的人也都转了眸光,他们本已经尽兴,却不想陆衎的狐狸花招还没有完,他直身朝上座的昭武帝抱拳躬身,语声朗朗,“皇上,微臣此番至君临还要替世子爷完成一个愿望,还请皇上准许!”   昭武帝还有什么不能准的呢,且看看那璴世子还有什么花招!   他笑意不变的看着陆衎,“你且说说是什么愿望?”   陆衎一笑,却转而将眸光落在了太后陆氏的身上,不,准确的说是落在了陆氏的身后,陆衎眸子眯起,眼底暗芒簇闪,语声锵锵的道,“早前幸而有那十万两黄金才帮助漠北渡过了难关,世子爷知道那十万两黄金出自君临沈氏五姑娘之手,来前世子爷特别嘱咐微臣为沈姑娘带了一件谢礼,还请皇上准许微臣将那礼物呈上,并且请沈姑娘收下!”   变故来的太过突然,沈苏姀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场戏之中还有自己的事,诸人都看着陆衎,听说那位世子爷竟然为一个小姑娘准备了礼物所有人不禁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昭武帝听说只是给沈苏姀备了礼也不见怪,随意挥挥手道,“呈上来吧,且看沈姑娘愿不愿收!”   得了昭武帝的准许陆衎眸色微亮,眸光似剑一般的穿过沈苏姀头顶的阴影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身看向殿门口的位置轻轻地拍了拍手,众人都随他看向殿门口,沈苏姀不知这陆衎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可瞧着那门口她不知怎地忽然生出两分紧张来,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随即,在一片死寂的大殿之中忽然响起了从门外传来的轻巧马蹄声。   沈苏姀一颗心陡然抽紧,当看到那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与寒夜月下一步步朝锦绣殿门口来之时,脑海之中轰然一声炸响,沈苏姀几乎情不自禁的从原本所站的陆氏仪仗之下走了出来,这边厢陆衎已经笑意明朗的转身看向了她,“世子在漠北听闻沈姑娘犹善马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为沈姑娘寻来这匹绝世骏马,这马名为绝影,可日行千里且灵性十足对主人万分忠诚,不知沈姑娘……喜不喜欢?”   ------题外话------   你们家作者写个两万字容易么你们就开始声讨了,>_<,,不给票子的姑娘不是好姑娘,月底了大家该干啥自己知道啊,不然放纵子出来削你们啊!   那啥,还有点粗糙,让你们家作者歇一下来改错字! ☆、096 苏彧觉醒,君心温情   “世子在漠北听闻沈姑娘犹善马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为沈姑娘寻来这匹绝世骏马,这马名为绝影,可日行千里且灵性十足对主人万分忠诚,不知沈姑娘……喜不喜欢?”   在陆衎带着笑意的平静话语中,沈苏姀从陆氏身后的依仗之下走了出来,她的面容痴症,眸光半狭,漆黑的瞳底闪动着莫名的光芒,那撒着蹄子的雪白骏马被陆衎的侍卫牵着,虽然未能进殿,可沈苏姀隔得这样远仍能一眼认出那马,拢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握紧,心底久久藏着的名字在这一刻终于能轻唤出口。   绝影……绝影……   沈苏姀怔愣的模样让周围人都有些意外,恰在此时,那站在殿外的骏马忽然尥蹄而起,马嘶烈烈,看那模样竟然是想挣脱那侍卫之手往殿中来,殿中诸人都有些色变,看着那马头的朝向,竟然是朝那站在高台侧边上一时呆愣的沈苏姀的,看到马儿朝她嘶叫,沈苏姀眉头一皱顿时回过神来,那将迈未迈的步子堪堪收住,隔得老远将目光黏在了绝影的身上。   幸而那牵马的侍卫机灵并未让马儿闯入殿中,陆衎眉眼带笑的看着这场面,忽的出神道,“这马儿性情素来冷僻,如今见到沈姑娘才这般,足见沈姑娘与马儿缘分不浅,世子得知沈姑娘善马术便知沈姑娘定然是位奇女子,若是以旁的金银软玉之物相谢倒有些俗了,看沈姑娘的样子应当不至于不喜欢这匹马,这马是世子千辛万苦为沈姑娘寻来的,亦代表着我漠北军民对沈姑娘仗义慷慨之行的感谢,还请沈姑娘一定要收下,如此在下也不负世子的嘱托。”   寒月幽幽,冷华若水倾洒在绝影的身上,雪白的鬃毛在风中颤悠,高壮的体格还若五年前那般精实奇骏,虽然被那侍卫扯住了辔头,可绝影依旧哼哧着望向她这边,看的沈苏姀一颗心都揪了起来,众人都不知她这异样从何而来,陆氏见她看呆了那匹马不由拉了拉她的手,“丫头,你若是喜欢便收下,哀家也觉得这匹马十分配你的马术!”   绝影当然是一匹好马,卖相与脚程都是上上品,此番虽然是漠北世子所赠,可沈苏姀仗义疏财一事乃是众所周知,她那般不仅救了漠北,更是替大秦解决了一大危难,她虽然没有问皇帝要什么,可她那义举众人都是记着的,因此不管是陆氏还是昭武帝都不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妥,一个陌生或者又有些熟悉的寻常的名字,一个虽然上品却也实在没什么特别标识的马儿,只是一匹马而已,在所有人等待沈苏姀开口的时候,一道略带低寒的目光正落在沈苏姀身上,满场众人或许都不知这匹马的来历,可几乎就在沈苏姀面色大变的那一刻,一直静坐垂眸没什么反应的嬴纵同时抬起了头来,满殿诸人无人能比他更认得绝影。   深吸口气,沈苏姀转眸看向陆衎,“沈苏姀彼时只是举手之劳并未想要收取什么谢礼,却没想到世子竟有如此心意,沈苏姀本不应收世子的礼物,可这匹马沈苏姀看着实在是喜欢的紧,便只好厚颜收下了,还请陆侍郎代沈苏姀多谢世子。”   沈苏姀会收下这匹马似乎是在陆衎的预料之中,他眼底笑意更深,直直看着沈苏姀的眸子朝外挥了挥手,那匹马被他的侍卫牵走,他这才温笑道,“沈姑娘能一掷千金本性子必定是直爽之人,如今所见果然不差,世子若知沈姑娘喜欢他送的礼物也必定会欣慰非常,世子还说了,漠北人最为重情重义,无论沈姑娘收不收下这匹马往后但凡沈姑娘有所需,只需要叫人送信去漠北,届时世子一定会助沈姑娘一臂之力。”   诸人听着此话都是眸色微变,谁也没想到那位世子竟然对这位小姑娘如此礼遇,连沈苏姀自己都有些意外,看着绝影被牵走她心底略有空茫,定了定神才摇头一笑,“世子为大秦戍卫北疆,沈苏姀所为与世子相比实在不足挂齿,那十万两黄金请世子不必放在心上,如此礼待倒叫沈苏姀惶恐……”   听着沈苏姀的委婉之词陆衎面上笑意未变,只是眸光深邃的看了沈苏姀两眼,而后直接赞叹道,“沈姑娘虽未女子性情却豪迈忠义,今日宴后请沈姑娘与在下一起去牵马。”   沈苏姀对着陆衎的方向点了点头,他们这一段插曲总算是告了一个段落,沈苏姀往后退几步,心底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抓挠一般,眸光殷切的看向殿门,却也明白那里早已没有绝影的身影了,重新站回阴影之中,她终于能放肆一下面上的表情,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握着,这才能稍微平静的去想这宴上的意外,绝影……怎么会在那璴意手中?   当年夕阳谷决战之时乃是在西境,与漠北相隔千里,这五年之中,绝影是如何辗转落在了璴意手中的呢?传闻那璴意极善兵事性情亦是狠辣狡猾,难道当年之事他也有份参与?可为什么要将绝影送给她呢?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君临城中的消息能传到漠北不足为奇,她给了他黄金他送谢礼也不足为奇,可当两件事合二为一,沈苏姀总觉得太过巧合了一点,若真的是巧合便无碍,可若不是呢?   背脊泛上一股子凉意,那璴意难不成在千里之外已经看出了她的身份?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沈苏姀兀自思量,忽然惊觉一道眸光正罩在她的身上,寻着那眸光的源头看过去,陡然对上一双蓝幽幽的鬼眸,沈苏姀心头正是陡震,嬴纵却又捕捉痕迹的转过了眸子,仿佛适才那一瞬只是他随意的一瞟而已,沈苏姀心跳加快,却见嬴纵一阵静然的坐在桌案之前,仍是那副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在他身前琼浆玉液半分未动。   嬴纵当是认得绝影马的,可是那又如何,是别人送来的又不是她自己要寻的,沈苏姀心中暗自腹诽,却是不确定刚才那一瞬自己到底露出了多少异常的表情,而他又能看出多少,沈苏姀略有些不安,却也明白,无论她怎么露出意外惊诧的表情都不能证明什么,只因为,她是沈苏姀,她本就是实实在在的沈苏姀!   觥筹交错之中今晚的夜宴便要落下帷幕,昭武帝慷慨大方,无论是犬戎还是南煜,止战的止战,通商的通商,连对那西楚的商王幕僚都上宾以待,几国使臣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只等接下来签订盟约立下誓言便可荣耀归国。   宴毕,沈苏姀扶着陆氏出殿,沈苏姀迟疑一瞬,“娘娘,苏姀在宫中多日,只怕府中已有不妥,祖母毕竟年纪大了,今夜苏姀想回府看一眼。”   陆氏看着她这模样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手背到底未曾阻拦,“也好,且记得万万莫要平白受了欺负,万事有哀家与你做主呢!”   沈苏姀听得心头一暖,连声应下又一路将她扶着上了玉辇,陆氏连声嘱咐,又让两个侍卫送她出宫才放下心来,沈苏姀看着那玉辇走出好远才转过身去,在她身后不远处,陆衎正等着她,沈苏姀顿了顿,当先当那两个侍卫回寿康宫去,那二人本不愿,却经不住沈苏姀一阵要求,末了到底是未曾跟来。   今日里自然不比往日,陆衎着一身素青的锦袍,襟前袖口都绣着精巧的暗纹,看起来依旧素净,却比那一日要矜贵许多,到底是内有乾坤之人,即便此刻站在那光线幽暗的廊道之下,依然能让人感到一股子莫名的强烈存在感。   沈苏姀走至陆衎身边,陆衎抬手一请带着她朝宫中马厩的方向走去。   陆衎面上仍然带着两分薄薄笑意,“那一日幸而有沈姑娘带路,却不想原来正是沈姑娘你将十万两黄金送与漠北解了漠北之急,远在漠北受沈姑娘相助,进了宫依然离不得沈姑娘帮忙,沈姑娘与我们还真有缘分。”   沈苏姀并不知道陆衎此话何意,陆衎那日之中与她那侍卫的对话还盘旋在她耳畔,那样的觊觎之心,若是出自别国也就算了,可竟然出自漠北,可见那璴世子的心思必定不会安分简单,沈苏姀心有图谋,自不愿也不会卷入这样的争斗之中,可有些事情,她到底还是要弄明白才能心安,沉吟一瞬,沈苏姀这才看向陆衎,“敢问陆侍郎,今夜送与沈苏姀的马璴世子是如何得到的?”   陆衎闻言笑起来,“乃是家主的一位朋友相送。”   陆衎笑着看沈苏姀一眼,“看起来家主这件礼物选的真是不错,沈姑娘很是喜欢绝影呢!”   夜色渐深,宫中由喧闹变得寂静非常,冷风呼啸而来,陆衎走的衣带当风好似不觉得冷,沈苏姀却下意识的拢了拢斗篷,“那绝影一眼便知乃是当世好马,沈苏姀自然喜之甚深。”   陆衎点了点头,“家主的那位朋友在下也不知其身份,只知道这马落到家主手中不甚容易,家主也十分喜欢这马儿,猜想沈姑娘或许比他更适合做马的主人便让在下送了过来,如今看来家主的眼光真是厉害。”   那璴世子如今不过刚刚二十出头,而眼前这人最起码已经年过四十,适才朝堂之上不疾不徐的一场应对足见其人不简单,可此时一口一个家主却倍含敬服推崇之意,一来二去倒是让沈苏姀有两分好奇那璴意是怎样的人。   “璴世子已经身受重伤却还想到为沈苏姀制备礼物可真是让人感动。”   沈苏姀轻快一言,却惹得陆衎一阵朗笑,沈苏姀眉头微蹙,两人都颇有默契的没有再就着这受伤的话题再说什么,那马厩距离锦绣殿的路本就不远,两人走了半盏茶的时间便到了,沈苏姀早前见过的那侍卫正站在一旁,绝影正低着头在那吃草料,大抵是感觉到沈苏姀的出现,绝影豁然扬头转身朝沈苏姀的方向看了过来,随即响起一声马嘶,隔了几十步远绝影便向她奔了过来,沈苏姀呼吸一窒,一时在挪不动步子。   雪白的马鬃被洗涮的十分干净,看得出来他们将它照顾的十分好,绝影跑至沈苏姀身边,先是围着她打了两个旋儿才十分亲昵的以颈侧靠向了她,沈苏姀的身量并不十分高,这会子一身雪白的斗篷站在绝影身边,小小的人儿挨着绝影的颈子竟是说不出的默契和谐,好似她们是早早就相熟的伙伴,陆衎看着这场面眼底暗色一闪而逝,笑道,“看样子绝影终于找对了主人,往后绝影便是沈姑娘所有。”   沈苏姀抚着绝影的脑袋喉头一阵僵冷,陆衎的话她一时没敢立刻接口,缓了缓才侧对着陆衎道,“正好沈苏姀尚未有坐骑,能得绝影也是沈苏姀之幸,璴世子当真是有心了。”   陆衎仍是笑着的,“家主为沈姑娘做点什么何足挂齿,家主曾说过,沈姑娘但凡有什么要求尽可提出,无论如何家主也会助沈姑娘的,请沈姑娘不要和家住客气。”   沈苏姀定了定神,终使面色平静下来,转头看了看陆衎的神色摇了摇头,“沈苏姀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绝影足以抵得上那十万两黄金了,往后请璴世子不必再放在心上。”   陆衎见她面色不做假便也点了点头,漠北的身份特殊,沈苏姀不想和他们牵连过多也是正常,陆衎又看了看她,而后抱拳告辞,“既然已经将绝影交给沈姑娘,那陆衎便不多打扰沈姑娘,沈姑娘出宫,陆衎就先告辞了!”   沈苏姀点点头,陆衎便果不多说领着那侍卫转身而走了。   沈苏姀看着陆衎的背影消失才转过头来,眼下并无多的人,沈苏姀这才能在这昏黄的光晕之中细细的打量绝影,看了良久,沈苏姀深深地吐出口气,“绝影……你终于回来了……”   从兴奋之中平静下来的马儿哼哧两声,又来噌她的掌心,沈苏姀娇小的身影站在原地,一下又一下的抚着绝影的马鬃,好似许多年前一个样,绝影臣服的低着头任她所为,一时让沈苏姀有些恍惚,冷风渐大,夜色已深,沈苏姀沉默良久才回过神来,拍了拍绝影的脑袋,语声深重,“走,带你回家……”   话音落下沈苏姀便翻身上了马背,绝影脚力沉稳,驮着她的姿态悠然,沈苏姀坐在马背之上心头情绪一时陈杂,默了一瞬才拉着缰绳调转了马头,甫一转身,她手中的动作便顿了住,寒月如刀,左侧宫道的一角静静停着辆王辇。   王辇不知何时停在那里,此刻墨色的帐帘四垂,将车中之人全然挡了住,饶是如此,沈苏姀也知道那辇中坐着的是谁,那道深重的眸光仿佛能透帘而出,似有形的寒风一般罩在她身上,沈苏姀默然一瞬,忽然移开眸光扯缰挥鞭,如同一道幻影般朝宫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清脆作响,只剩那王辇孤零零的匿留在黑暗的角落里。   ·   夜色之中的沈府一片安宁,当守门的小童开门见到沈苏姀站在府门之外时不由得满是惊诧,随即眼底喜色一闪而逝,赶忙开门将她迎了进来,沈苏姀牵着绝影一路朝伽南馆而去,人尚未走到伽南馆便被杨嬷嬷拦了住。   “五姑娘,您终于回府了,老太君这几日夜夜盼您归来呢!”   杨嬷嬷话语之中少了从前的肃冷,还透着两分殷切,沈苏姀并不知这殷切从何而来,只眸光淡淡的看着她等她说完接下来的话,杨嬷嬷面上闪过一阵悻悻颜色,随之轻咳一声道,“老太君知道姑娘回了府此刻请姑娘过静心斋呢。”   若是往日,沈苏姀定然会以乖巧孙女儿的模样去静心斋,可是眼下绝影尚在身侧,今日之事亦有诸多思绪为难着她,再加上不用想就知道沈老太君找她定然与府中生意上的事有关,沈苏姀唇角微抿,竟然拒绝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被乌云遮住的寒月道,“时辰已晚,祖母身子不好就应该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沈苏姀转身便走,杨嬷嬷有些意外,“五姑娘……”   沈苏姀好似没听见她这一声轻唤,头也不回的牵着绝影回了伽南馆,杨嬷嬷面色略暗的看着沈苏姀的身影消失,良久才面色沉凝的转身走了回去。   沈苏姀多日未曾回府,一回来惊动的人颇多,杨嬷嬷刚走,这边厢沈苏姀还未踏进伽南馆的大门沈君心便一脸笑意的出现了,看着她牵了一匹马回来,沈君心立刻眸光大亮的凑了上来,“五姐,这马可真是漂亮,这是哪里来的啊?”   沈苏姀眉头斜斜睨他一眼,“这几日府中如何?”   沈君心的眸光仍然停留在绝影的身上,一边跟着她往院子里面走一边道,“你可不知道这两日的沈府简直是大乱,早先被二夫人盘出去的生意本来别个都答应有得商量了,可却指名道姓的要让你去面谈,偏生你被留在了宫中,对方不肯屈就,当下便将那生意收回,再也没有商量的余地,沈府这一次算了遭了难了,老太君很是愤怒呢!”   沈苏姀唇角微抿,眼见得香书和香词出来对她们点了点头,“然后呢?”   香词和香书见沈苏姀牵着一匹马也有些意外,见她没有让她们接手的打算便只是在旁边跟着,这边厢沈苏姀却是牵着绝影直接进了后院,沈君心仍是皱着眉头,“哪有什么然后,沈家本来就多灾多难,这一次老太君病情又反复了。”   “出了上次被二夫人盘出去的生意,就再没别的生意出问题?”   沈苏姀如此问一句,沈君心眉头一挑,“难不成你还希望沈家别的生意也出问题才好?”   沈苏姀摇了摇头,“如此说来倒也没什么大事。”   沈苏姀此前本来因为沈家又遭人图谋生出两分不安,现在知道了那暗地里动手的人是谁心中便也不再担心了,得知自那事之后再没旁的问题她心底的石头也彻底的落了地,她一路牵着绝影朝后院走,那里有此前为了赤焰而搭建的马厩,现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五姐,你还没说这马是怎么来的呢?”   沈君心说着话便想上前去摸摸那匹马,谁知道手刚放在马背上绝影的后蹄便陡然踢了出来,沈君心大惊失色的将身子一侧,可还是被那马蹄子堪堪挂了一挂,只见其人连退几步,一张小脸一白,忽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呜呜,五姐你这是什么马啊,看着好看怎么和那赤焰一个性子!”   “呜呜,好疼啊……”   香书和香词都有些紧张,且别说沈君心是府中唯一的小少爷,便是寻常的小孩童被马踢一下也不是好玩的,见他哭的如此伤心沈苏姀也连忙放下缰绳走了过来,沈君心身量本就小,那马蹄子一下尥起堪堪挂在了他胸口上,见他捂着胸口哭的撕心裂肺,沈苏姀抬手便往他衣襟之前抓去,沈君心哭的泪眼朦胧却还记着躲避,“你做什么!”   沈苏姀瞪他一眼,“不脱衣服怎么看你有没有受伤!”   沈君心面色一变,小小的娃儿竟然有些扭捏,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领不松手,“不许脱我衣服,五姐你是个女子,我可是男的!”   沈苏姀看着他这犟嘴的样子便知应当没有大碍,可仍是不放心,回头看了香书和香词一眼,一个眼色过去两人都背过了身,沈苏姀见此复又转过身来好整以暇的看着沈君心,“你是个男的这点我知道,可是我只是看看你的胸口也不行吗?”   沈君心依旧捂着自己的胸口,摇头,“不行不行不行,姨娘说过谁也不能看我的胸口!”   沈苏姀眯了眸子,“奥,是这样……”   见沈苏姀明白过来沈君心稍微放松了些,可下一刻沈苏姀的手便伸了过来,“不管哪样都得脱,你一个小孩子竟然还有这么多规矩,若是让绝影一脚踢死了你我可不负……”   沈苏姀三下五除二便把沈君心的手撤了去,锦袍本来穿戴整齐,此番被沈苏姀一把便掀了开,那“责”字还未说出口她的话便顿了住,眸光堪堪落在他胸口,不,准确的说是堪堪落在他胸口上的那块月牙形的朱红胎记之上,沈君心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哭,一张小脸之上满是泪珠,此刻面容涨红的瞪着她,那模样竟是又羞又恼恨不能将她吃了似得!   沈苏姀满是意外的看着他,骤然之间便明白了他刚刚那举动是为了什么,怔然一瞬,只见沈苏姀素来从容的面容之上赫然生出两分若有若无的笑意来,眼见得沈君心小脸越涨越红一双眸子越瞪越大,沈苏姀的唇角越扬越高,沈君心胸口只有一小片浅红,是被那马蹄刮的,除此之外便是那道十分娇艳的胎记,本也没有什么,可沈君心那羞愤欲死的表情真真是逗乐了她,沈苏姀松开沈君心的衣领,又替他整理了一下,最终实在是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   “沈苏姀,你信不信本少爷杀了你这蠢马!”   沈苏姀心头的沉郁因沈君心的小插曲一扫而空,见他分明是个小娃娃却非要学大人似得摆出一副狠样儿她面上的笑意更甚,随即一边笑着一边揪住他的脸低头与他平视,“你敢动我的马我就把你扒光了让全君临城的人都来看你胸口的大红色胎记!从来没听说哪个男孩子身上张这样的胎记,沈君心,你不会是个女儿家吧?”   两句话顿时戳中了沈君心的软肋,小娃娃满是羞愤的瞪着沈苏姀半晌,大抵是看出了沈苏姀笑意底下的残忍,又大抵是想到了沈苏姀此前干过的好事,他终于明白自己在她面前根本不能反抗,越想越心酸,沈君心索性一把拽住沈苏姀的衣裳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将眼泪鼻涕尽数擦在沈苏姀的身上,沈苏姀被他这耍赖的举动弄得一愣,素来不喜人太过近身的她怔愣了好久才哭笑不得将这小娃儿推了开,“好了好了,我替你保密不就好了么!”   沈君心的插曲只是一瞬,待终于哄得小娃娃开心的回去歇着沈苏姀才静下心来好好地想了想这几日的事情,如同那么多次喂赤焰一般,沈苏姀一边喂马一边有些出神,赤焰能重新回到她身边这当然是幸事中的幸事,可眼下她需得知道那漠北世子到底存着何种心思,再来,嬴纵这几日实在是太过平静,那一夜的事情他绝不会如此轻松的了解,他到底在等什么时机呢?沈苏姀眸光一转,又想到了那位沈家大公子,她又该以什么模样去见他?   诸多思绪缠绕心间,虽然夜色已深可沈苏姀仍然没有分毫睡意,和许多年前一样,她身子一跃坐在了马厩的马槽之上,绝影在她身边站着,她忽然就安心非常,既然赤焰未死,先不管他如何出现在了璴意手中,那么是不是说明沐小四活着的希望也非常大呢,想到嬴纵手上的那本书册,沈苏姀一时陷入了沉思。   翌日一早,沈苏姀便被等在伽南馆之外的杨嬷嬷等人请到了静心斋。   静心斋之中依旧是数日前的药味与檀香味陈杂,沈苏姀甫一进门便对上了沈王氏阴鸷的眼神,那样的阴鸷多半来源于沈王氏对沈苏姀的怨怼,沈家的家业遭人侵吞,都是这个孙女没有赶回来救场,沈苏姀在那目光之下洒然落座,面容浮起两分忧色,“祖母的身子可有大好?孙女在宫中虽然为太后侍疾心中却是念着祖母的……”   沈王氏听着此话面上没有半分松快,唇角紧抿的冷笑一声,“想着我的?既然想着我的,为什么我让你回来的时候你却不回来?当真以为我会相信是太后留你在宫中吗?”   沈苏姀眉心微蹙,“祖母此话何意?”   沈王氏觉得此时的沈苏姀有些不对,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语气,似乎都隐隐带着两分迫人之气似得再不若从前那般叫她觉得拿捏顺手,她眯了眯眸子,语气更冷了两分,“你问我何意?明知道府中有事却还要留在宫中,现如今看着沈府越发没落你开心了?”   沈苏姀略有不懂,沈王氏已经喘着气继续道,“是不是因为我收了大房的生意所以你怀恨在心了?你和你那爹娘一样,果然是妾生出来的东西,没有一个好的!”   沈王氏说的激动,沈苏姀却在此刻默然下来,看着这个被病魔折磨的老了不少的老人她忽然连装模作样的耐心都失去了,不知是不是绝影唤醒了她心中沉睡着的“苏彧”,听着这话她的眼底有厉光一闪!   沈王氏却还没有说完,“大房的生意现如今尽数还在大房原来的诸位管家手中,我的意思是,他们都是沈府的老人了,这么多年来为了沈府尽忠职守十分辛苦,眼看着年纪都颇大了,是不是也应该到了养老的年纪,我准备给他们每人一笔银子送他们回洛阳养老,至于各处的声音我都已经找到了接管的人,只是他们都是大房的人,这件事要你去说才好。”   随着沈王氏的话落定,沈苏姀的眸色彻底的冷了下来,大房的诸位管家这么多年下来从来对她忠心耿耿,即便是交了生意真正做主的人也还是她,可是现在沈王氏显然是要让她出面做这个恶人然后断了自己的臂膀,沈苏姀看着沈王氏那深沉的眸光唇角微沉,“这件事老太君只怕要自己去做,那些管家都是沈府的老人了,对各处的生意都有感情,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他们为了沈家辛苦都没有半句怨言,让他们走只怕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放不下,苏姀说定然是无用的,定要老太君出马才好……”   微微一顿,沈苏姀看着沈王氏的眸光不避不让,“不过,这些老管家素来得父亲看重,这么多年来手中权力不可小觑,若是一个不小心让他们破罐子破摔,那沈家的生意只怕要变成一般散沙,老太君要多给他们一些好处才是。”   沈王氏发起了抖来,好似是被沈苏姀的话气着了,沈苏姀全然不解她的气氛从何而来,却见沈王氏厉声道,“正是因为他们油盐不进我才让你去说,他们对大房忠心至极,我这个老太婆的话他们哪里会听!”   沈苏姀恍然,眉头微挑道,“所以老太君认为苏姀会将这些对大房忠心之人赶走?”   沈王氏一时不解沈苏姀的话是什么意思,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当下眸色一变,眸光四转,似乎想找个什么东西朝沈苏姀扔过来似得,可惜,因为连日来的暴怒下人们已经不敢往她手边放任何一样东西了,沈苏姀见她如此模样便站起了身来,“如老太君所言,大房众人苏姀绝不会动他们半分,老太君若有法子收服便收服,若是没有办法,那不管走到何处他们都还是大房的人,其实老太君何必固执,如你所言,不管是大房还是二房,都是同一个姓氏,好比苏姀就不喜欢沈家公中的生意被侵吞——”   说完此话沈苏姀行了一礼就朝外走,身后沈王氏重重的咳嗽声传来,只让站在门口的杨嬷嬷面色黑沉起来,杨嬷嬷眸光不善的看着沈苏姀,沈苏姀走到她身边之时却忽的停下了脚步,她的眸光落在院子角落里一颗枯萎了的枝桠上,语气低幽道,“杨嬷嬷,老太君的身子是越发不行了,往后的沈府也没个管事之人,你乃是老太君身边第一人,往后这府中诸事你需得上心些,你是府中资格最老的下人,你猜猜看,往后的沈府是谁做主?”   杨嬷嬷黑沉沉的面色忽然变白,沈苏姀扫了她一眼,见她眼底露出了深思之色才满意的一笑朝外走去,院子外面的沈君心面色黑沉沉的站在原地打转,看到沈苏姀出来的瞬间却又生出笑意来,他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一把抓住沈苏姀的手,“这么久没出来吓死人了,这几天祖母性子暴躁至极,前几日还将院子里的一个丫鬟赶出了府去,连我去都没好脸色呢!”   沈苏姀被沈君心拉着往前走,闻言眸色微暗的安抚一句,“人老了总会改些脾性。”   沈君心边走边点头,“我知道,所以我现在不去惹她心烦。”   沈苏姀挑了挑眉,见沈君心一个劲儿的拉着她往前院走不由得有些不解,“拉着我去前院做什么,莫不是想让我带你出府玩?”   沈君心回头颇为鄙视的看她一眼,“是外面有人找你好吗!”   沈苏姀心头一动,脚步缓缓地慢了下来,“谁?”   沈君心也跟着停下步子转身,“行殷,我不知是谁。”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面色一时沉了下来,沈君心看她半晌,大抵也明白了什么,摇了摇她的手道,“是谁要找你,是不好的人吗?若是想为难你那就别去了!”   “确是有些为难我。”   沈苏姀低声自语一句,沈君心立时又将她往伽南馆的方向扯,“那就不去了!”   沈君心拽了拽,沈苏姀却没动,他不由得回过头来,满是疑问的看着她,“怎么了?”   沈苏姀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就算是为难,也还是要去的。”   那人是沈苏姀的哥哥,怎么能不见呢?   沈君心看她这异常的样子有些迟疑,扯着她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忽然大义凛然的挺了挺胸膛,“五姐,不如让我陪你去!我不让别人为难你!”   沈苏姀一愣,看着他这模样忽然看了看他的胸口促狭的笑了起来,沈君心一怔,随即面色涨红的大怒,“沈苏姀!你再笑!”   沈苏姀没继续笑,只是一把揪住了他的脸,“再没大没小叫名字就让你好看!”   沈君心被揪的嗷嗷大叫,沈苏姀看的满意了才放开手,眸光上下睨了他两眼,眼底微光一闪道,“真想陪我去?”   沈君心捂着脸点了点头,沈苏姀眯着眸子吓他,“不怕对方是坏人?”   沈君心略有迟疑,随即摇了摇头。   沈苏姀赞赏的看他两眼,扬了扬下巴,“走吧!”   沈君心没想到她真的同意让他一起去,不由得立刻兴奋起来,看着沈君心这模样沈苏姀幽幽一笑压低了声音莫测的道,“等下如果有人要杀我们,你可千万要跑快些——”   沈君心冷哼一声朝前走去,此刻的他当然知道沈苏姀在开玩笑骗他!   可他绝没想到,沈苏姀的这个玩笑会成真。   ------题外话------   昏昏沉沉感冒中,鼻涕逆流成河了,>_<,,本来要写两万的结果成这样了~(>_<)~   谢谢投票送礼物的妹纸~爱你们~! ☆、097 遇刺相救,被他下药!   前来沈府的人沈苏姀是认得的,正是那次次都跟在殷蓁蓁边上的青衣侍女,此前并不知道要见她之人的身份,现在知道了沈苏姀心中总有些忐忑不安,她并非真的沈苏姀,面对旁人她可以伪装可以算计,可是面对这位沈公子,这位“沈苏姀”唯一的亲人,她有些担心。   沈君心见马车之中的沈苏姀一阵沉默不由得有些疑惑,“五姐,今日咱们要去见的人到底是谁,你如此苦大仇深的样子还真是少见的很,对方是生意人还是朝中人还是……”   沈苏慕到底是生意人还是朝中人还是……   五年之前的匪乱当中他未死,那一场乱子她并未经历过,这沈苏慕到底是重伤被救还是根本一开始就逃脱了还是根本未曾与沈城夫妇同行呢?   对这些沈苏姀全然不知,殷蓁蓁口中所言的生死相交的朋友又是什么意思?她能为了沈苏慕对她下药而后将她绑到自家别院去,和沈苏慕之间,又到底是哪样的关系,而这位沈家大公子此番归来,既然能对沈家的生意下手,是否是抱着复仇之心的?   沈苏姀凝神沉思,沈君心见她不答话便掀开车帘朝外面看,熙熙攘攘的街市之上人头攒动,因为这几日的使者入城整个君临城都显得格外生机勃勃,青甲军来回巡视,执坚批锐的样子让沈君心看的缩了缩眸子,那青衣侍女御马在前带路,沈君心瞅了瞅,眉心紧皱,“五姐,那人你真的认识吗?她要将我们带去何处?”   那侍女要带她们去何处沈苏姀当然是知道的,她谢谢睨了沈君心一眼,“害怕了?”   沈君心眼瞳微闪,却是挺了挺胸膛,“你还害怕了呢!”   沈苏姀笑意渐浓,“不怕就好,等一下你千万要跟在我身后别乱走。”   沈君心被沈苏姀阴测测的话语说的心中惴惴,只好掀开车帘看外头的街景,大抵是小孩的感觉要比大人稍微敏感些,沈君心看了一会子忽然有些涩然的将帘子放了下来,沈苏姀见他有些不安不由得笑开,“现在害怕还来得及,不然我让人送你回去?”   沈君心满是无奈的瞪沈苏姀一眼,似乎是彼时她这般的小孩子心性,沈君心犹豫一瞬又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而后有些不安的对沈苏姀道,“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咱们。”   沈苏姀眉头立簇,掀开车帘朝外一看,外头街市之上到处都是行人,车马来回的并看不出有人在盯着他们,她放下帘子,脑海之中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是他?   沈苏姀心中如此想,而后拍了拍沈君心的肩头安抚他,“没什么大事,愿意盯就盯着吧。”   沈君心眉头一挑,“你知道是谁?”   沈苏姀狭了狭眸子,她就知道他不会死心!盯着她做什么,她现如今不是正按照他的话去和那沈家大公子见面吗?至于最后琅琊城站在谁那边,那可还不一定!   沈君心见沈苏姀默认下来心头便是一松,而后又掀开帘子朝外瞅!   马车从热闹的街市上一拐进了一条行人稀少的小道,从那小道直穿过去便可以最快的速度到殷蓁蓁的别院,沈苏姀并未将沈君心所言的有人盯梢放在心上,可随后,当那凛然而至的杀意渐渐的朝他们靠近,沈苏姀发现她想错了!   那样的杀意,直接而凌冽,绝非只是嬴纵派人看着她而已!   “赵勤,速度快些!”   赵勤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在前领路的那侍女却是个明白的,当先调转马头至车厢之外,“沈姑娘!似有不妥!”   沈苏姀掀开车帘看她一眼,“此处距离你们郡主的别院还有多远。”   那侍女眉头微蹙,“一盏茶的时间!”   沈苏姀摇了摇头,“你先走一步去找人帮忙,我们朝前面街市上去!”   那侍女眉心几蹙似有些犹豫,沈苏姀顿时将眸光微狭,“凭我们几人可以应付吗?”   马儿的速度极快,马车却不然,那侍女瞬时明白过来,当下道一声“小心”便转了个弯打马朝殷蓁蓁的别院方向而去,这边厢沈苏姀看了看眼下的地形忽的皱了眉,“往前走,往骁骑营的方向去!快点!”   他们此番走的不是圣德道,因此来回巡逻的青甲军并不多,那杀意越靠越近,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朝距离此处不远的骁骑营方向去,骁骑营虽然不管君临戍卫,可看到有人当街作乱绝不会坐视不管,若是能遇上宁天流就更好了!   沈君心面色微白,语声儿发颤,“五姐,这是怎么了?”   沈苏姀转眸看他一眼,一把拉紧了他的手,“待会子可得跑快些!”   马车越跑越快,身后的杀意也越靠越近,车厢中的二人被颠地不轻,沈苏姀紧紧拽着沈君心的手,沈君心眸色忽然的看着沈苏姀,某一刻,隔着身后的车壁沈苏姀也能感受到那迫人的杀意,一把推开沈君心,一柄泛着寒光的利剑堪堪插在了两人之间,见未伤到人,那剑气一声骤然一挑,只听砰的一声,那装饰华丽的车顶竟然被一剑挑了个大半!   沈君心吓得一声尖叫,沈苏姀赶忙一把将他推出了车厢,转眸一看,这才看到四个一身黑衣蒙面的刺客正手持长剑追上来,眼见得四人来者不善,沈苏姀心头不由得微微一窒,那寒光簇闪的匕首不知何时已经被她抓在了手中,眼见得那追上来的第一人又一剑刺来,沈苏姀只得以匕首抵挡!趴在车辕之上早就被吓得腿软的沈君心看到沈苏姀的小胳膊迎着那长剑而去,当下一声惊呼,却听得“叮”一声脆响,沈苏姀的胳膊竟然未被那人削断!   来人也没有想到沈苏姀竟然能用一把匕首的巧劲将他的剑气化解,身形腾起竟然堪堪落在了马车之后,沈苏姀站在半破的车厢之中,那人坠在车壁之外,长剑光影闪动,只在沈苏姀咫尺之距,好似下一刻她就要被剑光戳成刺猬!   “五姐!”   马车速度极快,沈苏姀在车中站着脚下相对稳当,坠在最后的那人却只能踩在后车壁凸起的车沿上,一手抓着车壁一手执剑脚下又那般空滑自然限制了他的功力,饶是如此,对于身形细弱被颠地左摇右晃的沈苏姀来说这刺客也是致命的存在!   “五姐!当心!”   眼看着的那剑光罩下来,沈君心一双眸子瞪得大大的,可却见沈苏姀不仅不退反倒欺身而上朝那车壁之外的此刻迎了上去,两人之间只隔着一道薄薄的车壁,那刺客的长剑一时没有沈苏姀的匕首来的顺手,沈君心大睁着的眸子里只看到沈苏姀的手腕极其刁钻的朝那刺客刺去,那此刻仰身一挡,可沈苏姀却只是虚晃一招,刀光一闪瞬时切在了刺客执剑的的手腕上,一声惨呼尚未落定,沈苏姀另一只手忽的放开了借以支撑身体的车壁,一把卸下刺客手中之剑,剑光一抹,堪堪落在了那此刻的颈子上!   沈君心只瞧见一道血光喷涌而出,那刺客顿时从马车后壁之上掉了下去,砰的一声闷响,那前一刻还杀气凌人的壮汉竟然如同一个破碎的娃娃一般滚了老远,他的血染白了沈苏姀今日的雪白斗篷,她肩上领子上的狐裘都沾上了血沫,连脸上也堪堪溅上了许多,红白之色触目惊心,沈苏姀一时呆了住,却见沈苏姀眸色冷厉的转过了头来,“给我趴好!”   沈君心骤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就快要掉下去了,小手使力的往车厢之中爬了爬,一抬头便看到沈苏姀背后激射而来的剑光,沈君心眸色顿时大变,“五姐!小心身后!”   ·   “王爷,您慢走!”   “世子爷放心,就算您不在底下人也不敢偷懒!”   骁骑营衙门之外,嬴纵正和宁天流一起朝外走,送他们出来的副点头哈腰的十分恭敬,宁天流看了看他这八面玲珑的下属,无奈的摇了摇头,两人转身而去,一人承辇一人骑马,那副将眼见的嬴纵上了王辇,宁天流翻身上了马才面色微松,见车轮已经滚动起来他才准备转身回营中去,可刚一转身便瞧见一个营中战士面色惊慌的从外头跑了进来!   那副将眉头一簇厉声喝道,“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营中的规矩都忘了!”   那战士被这副将喝的面色一白当即站好,看着副将严厉的眼神才语声颤抖的解释道,“报告将军,是,是,是前面不远处有人当街打斗,似乎是哪个世家贵族的少爷小姐出游结果被贼人盯上了,小人是回来报告长官过去看看的!”   那副将眉头一簇,正准备回营叫人过去看看,却不想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墨色王辇竟然堪堪停了下来,那副将不敢马虎,赶忙朝前走几步高声问道,“王爷可是有事?”   一旁的宁天流也驻了马,那士兵的话他也听见了,可是这等小事只需要让底下人去管管便好,他看着那王辇有些不解,却见一只骨节分明略显奇白的大手将那车帘一把掀了开,嬴纵眼底浮着两分沉凝之色,却并未理那副将反倒是看向了一旁的小战士,“在哪里?”   他问的简单,那小战士看到他那鬼面便知道了他的身份,当下不知道是先答话还是先行个大礼,便是这迟疑之间旁边的副将狠狠地拍了他一把,小战士当下反应过来,指了指和嬴纵要去的完全相反的方向,“就在那边,转个弯便能看见!”   墨色的车帘被放了下来,嬴纵的语声低幽而肃杀,“去看看。”   驾车的容冽也有些不解,虽然如此动作却是万分利落,在马背上的宁天流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慢悠悠的跟了过去,这边厢那战士还呆愣在当地,身旁的副将狠狠踢他一脚,“还不快叫人跟上去,你要让两位主子管这等小事吗?!”   那战士这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朝营中跑了去!   宁天流听那战士说的是遇上了贼人想着多半是抢了东西或者是使了什么坑蒙拐骗的手段,可当他遥遥听着有哭声和兵器相击之声传来之时才知道这事情定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便是在他尚未看清前面是什么情况之时,走在他之前的王辇之中便赫然射出一道墨色的身影,宁天流不可置信的看嬴纵的背影,他什么时候是如此急于见义勇为之人了?   宁天流催马而上,当他看到嬴纵怀中抱着的人是谁之时先前所有的诧异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又看了看这处血腥的场景,宁天流一时皱紧了眉头,一辆残破不堪满是剑痕的马车正歪倒在路边,一匹马儿喘着粗气停在旁侧,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正将一个长得十分可爱的小男孩抱在怀中,那小男孩哭的满脸是泪,两人都面色复杂的看着路中间!   在那里,此刻正倒着三个黑衣人,两个断了气,最后一个受了重伤,那重伤乃是被嬴纵一掌击中而成,最后,宁天流才将目光落在了嬴纵怀中之人。   沈苏姀身上的雪白披风已经被血染透,此刻泛着妖异又炽烈的色泽,她娇小的身子被嬴纵一揽便嵌了进去似得,嬴纵将她按在自己怀中,可沈苏姀却好似在挣扎,她手中依旧挥着长剑,竟好似要刺嬴纵似得,嬴纵一把将她的剑卸掉扔在一旁,而后以一个十分暧昧的姿势将她手脚全都制了住,接着,他抱着一身血腥的沈苏姀朝王辇走来!   眼看着嬴纵抱着沈苏姀上了王辇,宁天流才有空去看那地上倒着的三人,死了的两人身上的伤痕不少于十处,且那十处剑剑致命,一个个的血洞之中正突突的往外冒着血沫,血汇成溪,片刻只见路中间便好似多了一汪血湖似得,宁天流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眸光深沉的落在了帐帘四垂的车辇之中,忽有“砰砰”的闷响声传来,连车辇都被震得微颤!   宁天流唇角一搐,这是在做什么如此激烈?   车辇之中的嬴纵看着沈苏姀这一身斗篷眸光深深的沉了下来,三下五除二将那斗篷扯掉扔了出去,刚刚被松开的她又开始反抗起来,这样的沈苏姀嬴纵并不觉得陌生,看她这模样,他颈侧的某处开始隐隐作痛,眸色一沉,他一把将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攥了住,谁知沈苏姀下意识的朝他踢了过来,虽然力道不足,可那腿法自有章程,她身上多处有伤,他并不敢使大力,结果一只手竟然制不住她!   眼底之色渐暗,嬴纵一把攥住她的腰将她放在了自己身上,一手攥住她的两只手朝她身后一背,而后抬腿将她的两腿一压,果然,她哪样都动弹不得,沈苏姀微闭着眸子,眸光飘忽的落在虚处,她使足了力气想要挣开,可他将她每一处都制了住,她渐渐地使完了力气,感觉到她身子变软,嬴纵才将她放了开,沈苏姀喘着粗气,浑身无力的靠在了他身上!   嬴纵眸光深沉的落在沈苏姀身上,见她微闭着的眸子渐渐睁开,那气息也缓缓地平复下来,又见她的瞳底映出了自己的影子,他这才抿着薄唇问她,“清醒了?”   沈苏姀看到他略有两分疑惑,似乎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嬴纵唇角微抿,“刚好在骁骑营,碰上了。”   沈苏姀心中了然,看了看眼下是在他的王辇之中,而她竟然以如此的姿势坐在他的怀中,眸色一变,她略有两分狼狈的朝后一靠坐到了一边去,嬴纵将被她蹂躏的满是褶皱的袍子轻描淡写的抚了抚,唇角微微一沉,“为何被追杀!”   沈苏姀只觉丹田之下一股子坠疼,喉头还有一阵腥甜翻涌,定是适才内息用尽所致,手臂之上有两处微伤,肩头亦有一处创口在流血,她上下活动了一下身子,处处都是酸疼无力,她很难受,可是在他面前,她必须得做出轻松的样子,嬴纵的眸光在她周身扫过,车帘一掀朝外面看了一眼,沈苏姀一边将手臂上的伤口擦了擦,一边垂眸道,“不知。”   沈苏姀是真的不知,来人武功不弱,却也绝非顶尖,目标似乎只是想取了他们的性命,到底是谁这般心狠手辣呢?不会是沈王氏,因为沈君心也在,难道是二房?   沈苏姀兀自沉思着,忽然想起沈君心怎么不见了,眉头一抬便听到外面响起一阵拖沓脚步声,那脚步声越靠越近,随即车门之外便想起一声哭腔,“五姐……”   沈苏姀正掀帘而起,嬴纵却忽然开了口,“抱他进来。”   站在外面的容冽做这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当下一把就把沈君心抱了进来,沈君心小小的身子一骨碌爬进来,锦袍玉冠的他此刻也是狼狈不堪,看到沈苏姀的那一刻便朝她扑了过去,抬手半抱着她,哭的撕心裂肺的不知道还以为沈苏姀已经断气了似得!   “五姐,吓死我了,呜呜!”   “幸好你没死啊五姐,咱们不要去见那姓殷的了……”   沈苏姀背脊微僵,良久才反应过来拍了拍沈君心的肩膀,沈君心见状将她抱得更紧了,一声比一声的哭声还大,全然忽视了坐在一旁的嬴纵,车中的空气似乎在缓缓地变冷,忽然,一只大手准确的落在了他的后颈上,嬴纵抓着沈君心好似抓着一个物件似得将他往沈苏姀对面的坐榻上一丢,眸光冷冷的扫过他,“她身上有伤。”   沈君心不只是被嬴纵吓得还是因为听说沈苏姀身上有伤而惊得,总而言之那哀恸的哭声立刻就停了住,只一抽一抽的看着沈苏姀,“五姐,你疼不疼?”   沈苏姀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却忽然觉得马车动起来了,她眉头一挑,却见嬴纵眸光深沉的从她身上一扫而过,语声低沉,“你准备这幅模样去见凤王郡主?”   沈苏姀低头看了看沾着血渍的前襟,又看了看肩头的伤口到底没说什么,掀开车帘朝外看一眼,见已经有人清理现场她微微的松了口气,眸光一转,竟是宁天流在一旁盘问那未死的刺客,沈苏姀眸色微暗,今日之事到底从何而起她真是没有一点头绪。   “稍后郡主的人大抵会过来。”   此前那小侍女回去必定会带人过来看看,沈苏姀不过是如此提醒一句,抬睫却见嬴纵眸光略深的看着她,见她浑身是血的模样眸色似乎更为不善,末了嬴纵点了点头,“知道了。”   沈君心迫于嬴纵的威势不敢再去黏沈苏姀,见她那伤口还在流血不由得又酸了鼻子,“五姐,这一次的人比上一次还吓人呢,幸好上一次有申屠家的二公子,五姐,你刚才那样子……”   沈苏姀知道沈君心说的是什么,人人都知道她这个沈家五姑娘兰心蕙质贤良淑德,可除了嬴纵之外还没有人见过她杀人,今天可是让沈君心见了个全,沈苏姀不知道怎么解释,这边厢嬴纵却眸光幽幽的看向了她,“申屠家的二公子?”   沈苏姀眉头微蹙看向他,却觉此番嬴纵看她的眸光不知怎地似乎有些不相同,依然深沉莫测没有温度,可却让沈苏姀隐隐觉出一股子疑窦与克制,她不明白是不是她感觉错了,正怔然之间,沈君心已经开口道,“上次我一个人出门,却不想也是遇到了一群宵小之辈,幸而申屠家的二公子路过把我救了,最后也没要什么谢礼就走了!”   沈君心话音刚落嬴纵的眸色便再次暗了两分,沈苏姀不置可否的垂眸,这边厢嬴纵复又恍然的道,“怪倒是那本名册来的蹊跷,却原来是申屠孤给你的?”   嬴纵本也只是一句猜测,看到沈苏姀的面色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唇角冷冷的勾起,看着沈苏姀默然的模样他眼底闪过两分暗色,“想不到那位申屠家的二公子与你已经亲近到了这样的地步?他难道不知,那名册之上也有申屠的家臣吗?”   沈苏姀看嬴纵一眼,“我亦不知他为何给我。”   嬴纵再不说话,只是原本就不善的气息更为危险了些,扫了一眼沈苏姀肩头的伤口,他并未在说什么,速度还算快的车厢之中血腥味弥散,更多的却是冰冷的默然,沈君心看看沈苏姀再看看嬴纵,眼底深处的墨绿色一浓道,“听姐姐说申屠家的二公子已经不在君临了,不知他去哪里了呢?”   嬴纵看着沈苏姀的眸光立刻更为深沉,似乎有什么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发生了,这感觉实在是不好,他盯着沈苏姀,沈苏姀只当做未觉,却是看这沈君心道,“去从军了。”   她知道的真是清楚!   嬴纵缓缓的将眸子闭了上,沈君心见此面色彻底的松快下来,随即对着沈苏姀使起眼色,沈苏姀不停地眨眼,意思再问现在要去哪里,沈苏姀看了嬴纵一眼沈君心立刻明白过来,小娃娃眼底闪过两分兴奋,沈苏姀看的一阵无奈,一转眸,看到嬴纵那闭着眸子的模样沈苏姀心头微紧,她是知道他的,他那模样不只是睡还是晕,实在是有些吓人……   所幸马车很快便到了七王府,王府之前容飒正等着,当看到沈苏姀和沈君心一起下了车辇之时他眼底闪过两分意外,嬴纵走在最前,也不知吩咐了什么容飒当下便消失了,三人一行直直走到了主殿,主殿之中沈苏姀自然熟悉的很,嬴纵站在门口线将沈苏姀让了进去,轮到沈君心的时候嬴纵却挡住了他,沈君心小脸一白,微微仰着头朝后退了一步。   “带他去水榭找清远。”   嬴纵眸光冷冽,虽然看着的是沈君心可是话却是对容冽说的,话音落定容冽便看向了沈君心,那冷冷的眸光好似在问他你是自己走呢还是我来帮你呢,沈君心唇角微颤的看向嬴纵身后的沈苏姀,沈苏姀眉心几皱,这边厢容冽已经带走了沈君心。   沈苏姀听说是去找清远也没有不放心,只是看着转过身的嬴纵问道,“做什么?”   嬴纵却经过她朝内室走去,沈苏姀不解的跟上去两步,站在内室入口看着他正在拿的那些瓶瓶罐罐一时愣了住,他背对着她在一箱瓶瓶罐罐之间挑拣,忽然道,“脱衣服。”   沈苏姀眸光一瞪,站着未动。   嬴纵发现她没有动作,豁然转过了身来。   那样的眼神,是非要她服从命令不可的,若她不从,没关系,他有法子叫她从!   “找个侍女来。”   沈苏姀的半个肩膀早就已经麻木了,此刻抿了抿唇角眸色漆黑。   嬴纵看着她,“本王府中没有侍女。”   见沈苏姀还要再说什么,嬴纵索性道,“本王府中没有女人……”   沈苏姀顿时愣了住,这边厢嬴纵已经朝她走过来,见她那黑沉沉的脸,嬴纵一把便将她拽了住,沈苏姀伤口被扯了一下,疼得她倒吸一口气凉气,被嬴纵粗鲁的按在一张宝椅上,还未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探进了她的衣领中去,从她颈侧一滑而过,外袍顿时被解了开来,带着茧子的手指小心又利落的掀开那贴着肉的衣服,顿时露出一道血肉模糊的创口。   嬴纵垂眸扫了沈苏姀一眼,只看到她微白的面颊和轻颤着的眼睫。   “只有经常受伤的人才能忍得住这疼。”   他的语气平平,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在映射着什么,沈苏姀被他说得心头一跳,抿了抿唇未曾言语,肩上的伤口最大,他很快便为她处理好,而后又蹲下身子往她手臂上上药,“想好见到沈苏慕怎么说了?”   “没想……”   嬴纵问的随意,沈苏姀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昏了头还是适才筋疲力尽太过疲倦,此刻竟然迷怔了似得接着他的话便做了回答,那个“好”字还未说出口她便已经反应了过来,可到底还是晚了,呼吸一滞,她垂眸去看蹲在自己身前的人。   嬴纵为她上药的手仍是那般小心沉稳,他没有一点儿意外!   “你什么都不必说,他是你兄长。”   嬴纵的话语平平,沈苏姀却眯了眸子,“王爷到底是为了什么?”   嬴纵为她上好了药,起身居高临下的扫了她一眼,“琅琊城。”   他转过身去放药膏,沈苏姀便看着他的背影,略有试探的道,“若是凤王不愿意呢?”   嬴纵不动声色,待放好了东西才转过身来略带深沉的看定了她,“凤王会愿意,除非是你忘记了答应本王的事!”   沈苏姀瞳色微深的垂眸,嬴纵又道,“去沐浴。”   陡然抬头,沈苏姀看着嬴纵的侧脸有两分不可置信,可嬴纵却不会管她,转身就朝外走,只幽幽扔下一句话,“你只有半个时辰,如果你不会,本王可以帮你。”   看着那消失在内室入口处的背影,沈苏姀默默的垂了头,怔神良久她才起身朝一边的浴室走,自己的血,别人的血,还有那浑身上下都粘腻的汗意让她无比难受,因他不在,她也不必再装,灌了铅的脚步每走一步都能扯得浑身上下一阵疼,沈苏姀紧蹙着眉头一手按着肩头,刚走进浴殿门口便闻到一股子药味,那药味并不浓烈,却是清新好闻瞬间就让沈苏姀神思一醒,快步超前走去,果然,巨大的汤池之中盛着一池灰黑色的药汁,沈苏姀眼底亮光一闪而逝,愣了愣神才解了中衣一步步的往那池子中走去。   温度正好,亦没有刺鼻的苦味,沈苏姀甫一进那池中便有一股子暖流从外到内涌入,下坠的丹田被一股子热力包裹,那枯竭的内息又渐渐地聚拢起来,体内的寒意往外流散,麻木的肩膀也开始有了知觉,沈苏姀舒服的叹一口气,靠在池边思考今日的一切。   刺客……是谁要杀她和沈君心?   在联想到沈君心此前的那次事故,沈苏姀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逝却没有被她抓住,今日分明是要去见那沈苏慕的,却不想出了这样的岔子,沈苏慕既然三番两次的要来接近与她,必定是想与她相认的,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回到沈府呢?凭着他沈家大公子的名号,便是承爵也是有希望的,每次都暗中找她,他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一切都只能等见到沈苏慕之后才能知晓,沈苏姀正有些昏昏沉沉的快睡着了之时,浴殿之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沈苏姀心头一跳下意识的绷紧了神经,最后发现那脚步声未朝着这里面而来沈苏姀才松了口气,一口气还未呼出外面便已响起了说话声。   “主子,凤王郡主的人已经到了。”   容飒的语声仍是平常,嬴纵闻言默了默,“请去水榭等着。”   容飒应了一声是,而后又有些迟疑的道,“主子,您打算让云烟阁的那位搬出来?”   嬴纵并未说话,容飒又道,“搬出来是否有些冒险?”   嬴纵并未立刻答话,手中似乎拿着一本手册似得翻了翻,“他既然是本王的门客为何一定要屈居在那无人小岛上,本王身边谋士甚少,他的身子虽然大不如前,可朝堂庙算兵事机谋只怕难有人比的上他,躲了这么多年,谁还认得他呢?”   “属下知道了。”   容飒应了一声,嬴纵又道,“寻个日子将岛上的东西都搬出来吧。”   容飒应是,不知将什么东西放在了桌案上便走了出去。   沈苏姀听着这些话只觉汤池似在变冷,心头正是一阵急跳,身后却又传来了嬴纵沉而稳的脚步声,沈苏姀呼吸一滞,不自觉将身子往下沉了些。   “觉得如何?”   嬴纵站在了她身后,浴殿之中光线不是那么明亮,可沈苏姀还是能从自己前面的水面上看出他的影子,他正不置可否的看着她,沈苏姀点了点头,“很好。”   嬴纵颔首,状似满意,却也没说让她出来的话。   沈苏姀迟疑一瞬终是忍不住心中的急跳问道,“住在湖心岛上的人竟然是王爷的谋士?”   嬴纵双手抱怀,好整以暇的透过那水面睨着她,“不然呢,以为本王金屋藏娇吗?”   室内有蒸腾而起的水汽,沈苏姀抹了一把自己眼睫上的水珠儿,饶是如此他也看不清嬴纵此刻的表情,听他这似玩笑般的话沈苏姀摇了摇头,略有些疑问的道,“既然是谋士为何要住在湖心岛上,听容飒之语,这位的身份似乎不简单。”   沈苏姀语声深长,惹得嬴纵勾了勾唇,他静静地看她片刻,复又蹲了下来,修长的指尖去碰她刚刚才上药的伤口,这药浴本就有助于伤口愈合,她泡的时间虽然不久伤口却至少未曾开裂,嬴纵颇为满意,薄唇微动,话语声刚好落在她的头顶。   “的确不是以为一般人物。”   沈苏姀垂眸,垂在水下的手下意识的哗啦着,平静的水面上登时便冒出许多的暗流来,她默了默,语声带着两分玩味,“是什么样的人能让王爷如此重视又护持?”   嬴纵闻言没有立即接话,只是探手沾了那汤药一点点的沾在她的伤口周围,那里有一层被剑刃磨出来的红肿,那药汁甫一沾上沈苏姀便觉一阵清凉,肌肤的触感变得更为明晰,好似能感受到他那茧子的轮廓似得,他指尖的磨挲让她心头泛上一股子莫名的情绪,只听他忽然开口道,“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一般被人认出来,便是本王的死穴。”   沈苏姀垂着的眸子之中暗芒一闪而逝,“王爷为何要将死穴留在自己身边。”   嬴纵落在沈苏姀伤口周围的手顿时停了下来,眸光扫过她低垂的脑袋唇角一扬,“你如此感兴趣是为了什么?莫不是想将此事闹得天下皆知好让别个有机可趁?”   沈苏姀抬起头来,一笑,“王爷既然把我当做敌人,何必让我去为王爷斡旋琅琊城?”   嬴纵眉头微抬,“因为本王手中有能威胁你的把柄!”   这样的话也能被他堂而皇之的说出口,果然厚颜无耻至极,沈苏姀知道他绝不会再说更多,不由得忽然站起了身来,“既然凤王郡主的人已经来了,那沈苏姀还是早些去见见才好。”   她在池中站起身来也没有嬴纵高,见她眸光黑沉沉的要出来,嬴纵并没有反对,他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沈苏姀,好似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似得,沈苏姀并不管他,只自顾自的朝前走,可便是这大幅度的一动叫她察觉出一些不对劲来。   本来因为泡了药浴而清醒的脑袋忽然之间又变得又重又昏沉,沈苏姀抬手抚了抚额头,又超前走了两步,温暖的池水好似变成了泥浆,她每走一步都变得十分困难,沈苏姀摇了摇头,那感觉不但没有减轻反倒是加重了,心头滑过一道似曾相识的感觉,沈苏姀猛的抬头,看着嬴纵仍然蹲在原地不动声色的样子,沈苏姀倒吸一口气凉气!   “你竟然……又给我下药了?!”   ------题外话------   感谢姑娘们的关心哈,大家也注意别被空调吹感冒了! ☆、098 兄妹相见,鬼眸森森   暮色昏沉,半梦半醒的感觉再一次席卷了沈苏姀。   一片漆黑之中沈苏姀总能感受到一股子深沉的眸光罩在她身上,她知道是谁,她甚至能在晕晕沉沉的脑袋之中,用那仅有的一点清明告诉自己,无论他问她什么她都绝不会开口,那眸光久久不离她,沈苏姀好似一个严阵以待的战士那般已经做好了决斗的准备,有了前两次的经历,她以为这一次她必定会成功。   可沈苏姀错了。   这一次她连迎战的机会都没有。   她并不确定他到底在她床边站了多久,可她只知道他什么都没问!   即便未曾睁开眼睛,即便神思并不清醒,可沈苏姀还是能感受到他眸光之中的深重,他盯着她,好似要透过她的面容看到另一个人似得,时光被拉长,他好似循着一条漫无止境的路在摸索在回航,沈苏姀并不知道他到底在寻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神思戒备让她本就力疲的身体再度负荷不起,昏睡过去之前沈苏姀仍然在告诫自己,什么都别说!   淡淡的龙涎香在鼻端萦绕,浑身上下都贴在一片丝滑的温暖之中,沈苏姀缓缓地睁开眸子,与早前的浑身酸痛精疲力竭相比,此刻的她除了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之外其余再没旁的不妥,丹田之内内息饱胀,周身经脉通彻无阻,整个人深思清明精神矍铄,转头看了看外头那片华灯初上的夜色,沈苏姀微微的动了动身子,眉头深深地皱在了一起。   她分明被他下了药,可怎么全身上下的感觉竟然是这般……   沈苏姀抿了抿唇,她误会了他?   ——绝不可能!   否定了心中之想,沈苏姀撑着床榻起了身,凝眸四顾,幽暗的光晕之中能看到这屋子的轮廓,她终于明白此处依旧是他的寝殿依旧是他的床,床边有一灯如豆光晕昏黄,沈苏姀眸光一扫钉在了床边放着的一套衣物之上,那衣裙乃是湖蓝,简单的样式却有繁复的纹样,与上次她换上的那套颇为类似,沈苏姀心头好似什么撞了一下似得,定了定神才准备下的地来,被子一掀,她又愣了住,她身上罩着一件极其宽松的内单,撩黑的颜色如墨溢满了她的眼,在他的寝殿之中,自然也是他的。   沈苏姀定了定神,一把将身上的内单扯掉,抄起那整齐叠放着的衣裳便往身上罩,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沈苏姀正系着襟前的扣子,在那床榻正对面临窗的榻上忽然也传来一声衣衫窸窣之声,沈苏姀正忙着穿衣的手陡然顿了住,眼睫一抬,榻边一人挺俊的身影已经站了起来,那眸光,好似有形的手一般扫了她全身,沈苏姀眸色一寒,她想到适才她以为这殿中无人从而急急忙忙拖了那内单就穿衣服的情景,那人就在她数十步之外,他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到底是看到了多少……   “沈苏慕在等你。”   察觉到她顿在了当下,嬴纵不由得出声提醒,沈苏姀闻言心头一惊,赶忙将剩下的两颗扣子系好,墨发披散在肩,她几乎不用看镜子,随便在床头的高柜之上摸到自己的玉钗便将头发绾了起来,不是说是殷蓁蓁的人在等她,沈苏慕为何会在王府之中?   沈苏姀眸光微狭,看着对面站着的人终于明白,他将她留在这里,可不就是为了托住沈苏慕!很可能还向沈苏慕邀功是他救了她,而后,以沈苏慕为中间人让他得到琅琊城岂不是很顺手,沈苏姀心头微寒,再不管窗边站着的那人,眸光一转朝外室走去!   嬴纵眸光深邃的看着沈苏姀走出门去,转而将深刻的眸光落在了那件被她粗鲁扯下来的内单上,丝滑的墨袍暧昧而凌乱的坠在床边,像极了她那一头如瀑的墨发……   走出门便有容冽迎上来,看她一眼抬手一请,“沈姑娘这边走。”   容冽在前带路,沈苏姀深吸口气将心中的忐忑强自压了下来,顺着府中廊道,只走了小半盏茶的时间便到了距离那天枢阁不远的一处待客之所,还未走到跟前沈苏姀便看到了两个一身乌衣的侍卫,皆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屋子里有通明的灯火,沈苏姀有些紧张。   “沈姑娘,就是这里,请进去吧。”   容冽站在门外,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拳头微紧,抿了抿唇走了进去……   通明的灯火之中,一袭白袍加身的沈苏慕正长身玉立的站在窗边,月华如练自他肩头泻下,让那半束着的墨发也染了幽幽冷华,他不知已经站了多久,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才转过了身来,看到沈苏姀的那刻,那一双漆黑的如沈苏姀的眸子骤然亮了一瞬。   四目相对,沈苏姀微微一怔。   沈苏慕长着一张极为俊朗的脸,面颊消瘦而棱角分明,漆黑的墨瞳和那英武的剑眉都与沈苏姀有异曲同工之妙,刀唇削薄下颔尖瘦,左颊上却没沈苏姀这般的梨涡,沈苏姀看着沈苏慕眼底的光华心头略有些哀恸,血脉之亲是如何断不了的,此刻的沈苏慕正为了兄妹重逢而激动,可他不知真正的沈苏姀早已在五年前就香消玉殒了……   沈苏姀站在原地未动,沈苏慕唇角微微勾起,眼底溢满温柔暖意的朝她走过来。   “姀儿……”   沈苏慕的手抬起,眼看着要落在沈苏姀脸上,可恰在此时沈苏姀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沈苏慕愣愣的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眼底的光亮一暗,而后不着痕迹的将手收了回去,他是丰神俊朗的男子,面上亦沁着与任何人都不同的温柔笑意,罩着她的眸光澄澈而亲近,沈苏姀那后退只是下意识的,他当她是自己的亲妹妹,任何亲昵的举动都不过分,可在沈苏姀这边却难以接受一个陌生男子的触碰,沈苏姀深吸口气,有些歉意的看了沈苏慕一眼。   沈苏慕并未因她这般的举动而做怒,他眼底光彩明灭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他与她分开之时她只有七岁,而今过了五年,当年的记忆早就模糊,是他太情急了,沈苏慕将手背在身后,细细的打量沈苏姀一瞬才轻声开口,“一别五年,姀儿长大了。”   话语之中带着感叹之意,沈苏姀微垂着眸子并不看沈苏慕,见她不说话,沈苏慕眼底到底生出两分暗色,静默良久,沈苏慕这才语声伤感的道,“姀儿,你可是在怪哥哥?”   沈苏姀听得心头一紧,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沈苏慕眸光沉凝的看了沈苏姀片刻唇角溢出两分苦笑,“姀儿,你可以怪哥哥,这五年哥哥将你独自一人丢在沈府之中,都是哥哥不好,如今哥哥回来便是想带你离开君临,姀儿,你可愿随哥哥走?”   沈苏姀的处境即便他未曾亲眼见到也大抵都明白两分,沈苏慕语声沉暗,漆黑黑的眼底满满的都是愧疚,“当年,当年我身受重伤被郡主所救,直到两年前才能康复如初,我知你已经回了君临,可……可我答应过郡主终生不离琅琊,又知你在沈府之中暂时安然这才迟迟未曾回君临来接你,是哥哥不好,姀儿,你原谅哥哥,随哥哥一起去琅琊可好?”   沈苏姀垂着眸,心道原来还有这等缘故,一抬睫便对上沈苏慕幽湖般的眸子,那里面深深的怜惜和愧疚溢满,更多的却是自责与担心,自责他这几年来的远离,更担心她心中生了嫌隙不愿随他走,沈苏姀看明白了沈苏慕,看着这张和她自己颇有几分相似之处的脸心中一时五味陈杂,若当年的沈苏姀未死,她是否能原谅眼前之人随他离开?   沈苏姀想“她”应当是愿意的,沈阀之中亲故不在,沈老太君只将她当做为沈府谋前途的筹码,面对这世上唯一的真心待她的亲哥哥,从前的“她”只怕没什么好犹豫的,沈苏姀不知沈苏慕和殷蓁蓁那不能离开琅琊之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就这离开君临一条,现如今的她便不能答应,沈苏姀复又垂了眸,“你……忘了父亲和母亲是怎么死的了?”   沈苏慕还是第一次听到现在的沈苏姀说话,那语气对于现在的沈苏姀只能算作寻常,可对于沈苏慕来说却倍感伤怀,从前的沈苏姀对她崇敬又亲昵,从不会直呼“你”字,还有她说话的语气,虽是沉着静然,可是却实在是失了若她这般豆蔻少女的灵黠与稚气,沈苏慕心头狠狠地一揪,这些年,她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听她如此一问,沈苏慕一把抓住了沈苏姀的手,“姀儿,你知道了什么?”   沈苏慕没想到沈苏姀会这般问她,这只能说明她已经知道了当年之事的缘故所在,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沈苏慕觉得这对一个还未长成的小姑娘来说实在是折磨,见她垂眸的样子更觉心疼不已,沈苏姀的手一僵,沈苏慕的掌心干爽温热,略显紧张的将她的小手握得紧紧的,沈苏姀挣了挣,他却一点不放,沈苏姀只好抿了抿唇,“什么都知道。”   沈苏慕心中不只是开心还是难过,开心的是自己的妹妹比自己想象之中坚强懂事,难过的却是她这样一个小人儿独身一人在沈府之中实在是承受面对了太多,而这些时候,他都没在她身旁,沈苏慕深吸口气,“姀儿,那些事情不是你该想的,现在哥哥回来了,父亲和娘的东西我要一分不少的都拿回来,姀儿,从今往后有哥哥在,你什么都不必想。”   沈苏慕似乎对沈阀全无留恋,一心想带着她离开,沈苏姀心中有两分不安,又看了一眼沈苏慕殷切期盼的眸子道,“沈阀世子之位也是父亲的,你既然已经回来了,就不打算继承洛阳候的爵位吗?就这么离开君临就没有不甘心吗?”   看着沈苏姀黑沉沉的眸子,沈苏慕只觉得在她那深沉的眸色之下似乎掩藏着什么叫他看不透看不懂的东西,听她这般问沈苏慕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道,“姀儿,现如今的沈阀已经是回天无力,我们何必去躺这一道混水,父亲生前本就不恋那世子之位,如今我们也不必执着,更何况现如今的大秦太过复杂,能远离君临就远离,姀儿,随我走可好?”   沈苏慕竟然真的对那世子之位全然不感兴趣……   沈苏姀不否定沈苏慕说的有道理,可若是离开了君临城,她又如何为苏阀深渊为步天骑平反?沈苏姀心中打定了注意拒绝眼前之人,可却不知如何说才能让沈苏慕不那么伤心,他现如今同样也成为了孤儿,若是连唯一的妹妹都要弃自己而去实在是残忍,更何况,是她占据了原本属于他妹妹的身体,沈苏姀眉头紧皱,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她不会走。”   陡然出现的低寒之语落在了沈苏姀的身后,她回头看去,只见嬴纵正带着青铜鬼面站在门口,撩黑的墨袍威势慑人,一双鬼眸幽幽的扫过沈苏姀被沈苏慕牵着的手,顿了顿,他踏步走了进来,高大的身影站在沈苏姀身侧,语声低寒。   “阁下若是沈苏慕便该留在君临。”   “若只是凤王麾下的慕公子,又何必来打扰沈姑娘。”   嬴纵特意咬重了那个“沈”字,话音刚落,大手放在沈苏姀肩头将她朝后拉了一拉,沈苏姀被他扯得后退两步,手也从沈苏慕手中滑了出来,沈苏慕原本温柔的面上顷刻换上了肃杀之气,他直起身子,看向站在沈苏姀身后的嬴纵,语声深长,“七王爷……”   嬴纵看沈苏慕一眼飒飒然至一旁的宝椅之上落座,好整以暇的样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介入了别个兄妹的谈话,沈苏慕看着嬴纵,语声虽然还算平静,可却夹杂着两分不容忽视的肃杀,“在下得知七王爷对舍妹多番相救,十分感念王爷恩德,只是此番乃是我兄妹二人之家事,王爷何以知道舍妹一定不会随在下走呢?”   沈苏姀站在一旁看着这二人,想当年虎贲营时沈苏慕也是同在的,只是沈苏慕并不爱武道兵谋是以极少与他们碰面,说起来也算是故人,且不知嬴纵如此横插一脚又是什么打算?沈苏慕看着嬴纵,他当然知道正是因为眼前此人所以他才和沈苏姀错过两次,外界传言这位七王爷心性狠辣冷酷霸道不是简单角色,却没想到他对自家妹妹似乎有些不同寻常,沈苏慕下意识的提起了警惕之心,看着嬴纵的眸光也有两分不善。   嬴纵看着他如此模样唇角倒是勾了勾,好整以暇的看了沈苏姀一眼道,“她不忍让你为难,本王不过是替她说出来罢了,她是不会离开君临的,若是不信,自己问她。”   嬴纵话语落定便百无聊奈的看向了别处,沈苏慕眉头几皱,果然转过头来看沈苏姀,眸光一软,语声温柔,“姀儿,你可会随哥哥走?”   沈苏姀头皮一阵发麻,转头一看,嬴纵果然颇为玩味的看着她,沈苏姀咬了咬牙,抬头看了一眼这位兄长满含着期待的眼神,只一眼沈苏姀便垂了眸,沈苏慕的面色微僵,眼底暗光一闪而逝,随即竟苦笑了起来,“姀儿,你到底是在怪哥哥。”   沈苏姀简直听不得沈苏慕这满是哭意的话,这边厢嬴纵又道,“沈姑娘不会随慕公子去琅琊城,听闻凤王郡主过几日便要返回,慕公子还是绝了这等念想为好,请回吧。”   听嬴纵下了逐客令,沈苏慕看着垂眸不语的沈苏姀心底有两分明白她是不愿随他去的,却是定了定神看着沈苏姀道,“姀儿,你为何想留在君临?”   沈苏姀有些不忍,这才抬头看定了眼前的这双眸子,“因为在君临城中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   沈苏慕一问,沈苏姀便又低下了头。   沈苏慕唇角苦笑更深,看了看在一旁的嬴纵微微的叹一口气,他抬手其她理了理衣襟,语声还是温暖透彻,“你可以不说,哥哥会再找你。”似乎看出了沈苏姀身上若有若无的漠然,沈苏慕再不多说什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嬴纵唇角微沉,“告辞了。”   沈苏姀话音落定又看了沈苏姀一眼便撩袍走了出去,听着那脚步声渐远沈苏姀紧绷着的身子才放松下来,嬴纵略带玩味的看了她两眼,唇角扬起,“没想到他让你如此难受。”   沈苏姀心头微滞,随即将深邃的目光落在了嬴纵身上,她不知他此番是怎么想的,亦不知他想将她如何,却只是下意识的有些不安,他已经认定了她不是沈苏姀,而她面对这沈苏慕也是如此无力,沈苏姀看了看嬴纵,正想说什么之时嬴纵却已经转头看向了门口。   “来人——”   容冽的身影一闪而至,“主子?”   嬴纵不置可否的道,“送沈少爷和沈姑娘回府。”   容冽应了一声是,这边厢沈苏姀却是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眸子,若是往常,他即便不刺她两句也绝不会轻易的就放过她,可今日他怎生就……   嬴纵丝毫不理会沈苏姀狐疑的眸光,沈苏姀无法,顾不得去猜他的心思只跟着容冽去接沈君心回府,嬴纵独自一人留在那殿阁之中,耳边那脚步声越来越远,他久无动静的眼底这才闪出浓浓的深沉来,似遇到了什么难事怎么都想不明白……   ·   “五姐,今日你要见的到底是什么人?”   回沈府的马车之上沈君心还在问她,沈苏姀默然一瞬,“一位故人。”   沈君心眼底闪过一道恍然,随即看着她的眸色立刻便透出了深思,沈苏姀在他这般的目光之下微微皱了眉,正有些不知如何解释白日的事情之时却听沈君心颇为感叹的道,“五姐,今日你救了我一命,若非是你,我和赵勤都要死!”   说着沈君心便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想不到你有这样好的身手!”   沈苏姀看他那没心没肺的模样苦笑着摇了摇头,沈君心却又眯着眸子神神秘秘的道,“眼下我也有了你的一个秘密,所以做为交换,你以后不可再为难取笑我!”   沈苏姀没想到这小娃娃竟然能如此联想,当下便忍不住的笑起来!   回到沈府中的沈苏姀第一件事自然是去看绝影,香书见她换了身衣裳回来不知怎么回事,却到底未曾多言,只有些惴惴不安的道,“小姐,今日一早您刚走之后老太君的病情又反复了,不知会不会……”   “会不会发落到我们头上?”   沈苏姀下意识的一问,香书顿时点了点头,沈苏姀肯定的一笑,“不会。”   香书素来对沈苏姀颇为信服,一时间也不知她从何处来的信心,却到底未曾说什么,晚间沐浴之时香书才发现沈苏姀身上的伤,于是又是一阵大哭,沈苏姀见状哭笑不得遣走了她,独独留下了香词,谁也不知她们那晚上说了什么,可第二天香书一大早起床之时竟发现香词这个点儿刚从外面回来。   沈苏姀正准备进宫,见香词回来便挥退了左右的侍女,香词面色沉暗,看着沈苏姀摇了摇头,“不是二房,二夫人这几日依旧卧病在床,她房中的下人没有半点动静,金吾营接手了那几个刺客之后应是在连夜审问,至于那审讯的结果,金吾营统领王翦御下极严,那大营内外都像个铁桶似得,我们外面的人没办法知道里面的情况——”   沈苏姀点了点头沉默一阵,而后用完早膳便乘车入了宫。   刚进了内仪门便听到一阵欢声笑语,因为诸国使者尚未离去,整个宫廷仍然有种朝气勃勃之感,沈苏姀寻着那热闹的源头看过去,竟发现是贵妃西岐茹宫中的几个侍女,当先的那人手中拿着一竖黄蕊半绽的腊梅,俏生生的十分好看!   沈苏姀看到了她们,她们自然瞧见了沈苏姀,当首的那人名叫玉蝉的乃是栖霞宫的大宫女,看到沈苏姀立刻上前来做礼,沈苏姀挥挥手看向她手中的腊梅,“这是何处得来的?”   玉蝉眸光微亮的道,“是在西边的畅春园折的,今年这宫中只有畅春园的腊梅开得最早,这几日娘娘为了宫中年末之事忙上忙下,奴婢想着折几支腊梅回去添添新景儿……”   沈苏姀看着你花枝实在喜人,不由赞赏的点了点头,“还是玉蝉想的周到,不知寿康宫中的腊梅开了没有?”   玉蝉闻言便摇了摇头,“定是没有的,年年寿康宫中的腊梅都开得最晚!”   沈苏姀眸有所思,那玉蝉赶忙将花枝交给身边之人,“沈姑娘是否想去为太后娘娘折几枝,奴婢为您带路?”   沈苏姀唇角微勾,到底是栖霞宫的,这察言观色果然不错,眼下时辰尚早,沈苏姀也不着急,当即便点了点头让玉蝉为她带路,那畅春园距离距离宫中主道颇有些距离,玉蝉一边和沈苏姀说话一边朝那去,足足走了两盏茶的功夫!畅春园北边一角,此刻正开满了嫩黄色的腊梅花,老远便有沁人心脾的清香飘来,沈苏姀一看便喜欢上了。   “沈姑娘,奴婢们先前就是在这里折的!”   玉蝉指了指眼前,随即又指了指里头,“外面的都被人折了,好的都在里面呢!”   外头的这片果然被人折去不少,沈苏姀便又按照玉蝉的指引朝里面走了几步,沁人的幽香环绕在身旁,沈苏姀情不自禁的深吸两口气,特地选了几支花苞半绽形状奇特的花枝,玉蝉在一边帮忙,两人三下五除二便折了一大把,正说说笑笑准备往外走,那花林之外却忽然传来一声厉喝,“谁在那里——”   沈苏姀和玉蝉脚下一顿,喊他们的人在那花林的另一侧,透过林木重重的花枝看出去,两道人影绰绰,沈苏姀和玉蝉对视一眼都不知怎么回事,那边却又有人喊道,“忠亲王在此,是谁在林子里喧哗!”   竟是嬴珞!   沈苏姀心头一松,转而和玉蝉朝林子那一边走去,走出林子才看到外头竟然是一出临着一汪浅湖的亭台,虽然相对僻静了些,可是因为与那腊梅林子十分之静倒也有两分好意境,嬴珞看到走出来的人竟然是沈苏姀也颇为意外的挑了挑眉,沈苏姀和玉蝉先行一礼,嬴珞看着她们手中的花枝了然,“要送去给祖母的?”   沈苏姀点点头,看了看这四下无人的亭台有些奇怪,“忠亲王在此处做什么?”   嬴珞一笑,“没什么,随便走走。”   沈苏姀点点头,嬴珞便走上前来道,“走吧,我也要去寿康宫。”   既然如此沈苏姀便让玉蝉先回了栖霞宫,沈苏姀抱着花枝和嬴珞往寿康宫中去,嬴珞不知想到了什么似得问起,“听说昨日你出门的时候在路上遇到麻烦了?”   沈苏姀心头一紧,待反应过来倒也不那么意外,这君临城中他的眼线自然是不会少的,别的不说,就说守城门的禁军便是他的人马,何况沈家虽然没落了却到底是权阀之一,小姐和小少爷在路上遇上了贼人这也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了!   沈苏姀苦笑一声,“忽然杀出来几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认错了人!”   嬴珞无声笑笑,“幸而你们遇上了七弟,不然就麻烦了,往后出门需得带着侍卫。”   沈苏姀眸色微暗,他既然知道她们遇上了嬴纵,那也一定知道嬴纵将他们带回了七王府,沈苏姀不着痕迹的抬头扫了嬴珞一眼,见他仍是一脸常色,随即又看到了他身后的那侍卫,却竟然并非沐小六,微微垂眸,沈苏姀点头应声,“往后出门是必得小心了。”   说话间几人才彻底的走出了那林子,刚走出几步沈苏姀的眉头便是一挑,只因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刚从另一个方向朝她们走来,那人看到是他们眼底意外一闪,对着嬴珞抱了抱拳,嬴珞也只是对那人友好的一笑,擦肩而过的瞬间,沈苏姀鼻息微动。   那人是犬戎使者,看了看他走过来的方向,沈苏姀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他分明不是从那腊梅林子过来的,可是为何他身上竟然也沾了那腊梅的香味呢?想到适才嬴珞站着的那空荡荡的亭台,沈苏姀的心中生出两分不祥的预感。   “沈家最近似乎不甚太平?”   静默之中嬴珞忽然再次开了口,沈苏姀点点头,“是有点儿。”   嬴珞便转头看向她,“可需要帮忙?”   沈苏姀有些意外他忽然的好意,默了默摇头,“已经没什么大事儿了。”   嬴珞点点头看着她道,“往后若是有什么事你大可来找我,只要你开口,我不会不帮的。”   沈苏姀疑惑的抬睫,“忠亲王……”   看着她这模样嬴珞雅然笑了开,“不必叫我忠亲王,或者你像华景那样叫我三哥也可。”   沈苏姀唇角微搐,她怎么能叫他三哥……   看她一张稚嫩的小脸之上似有为难之色,嬴珞笑着摇了摇头,“还是随你。”   嬴珞素来待她亲厚不假,可今日的嬴珞却有些奇怪,感觉好像在朝她示好似得,可是需要吗?她可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得了的价值……   两人一路聊着天便到了寿康宫,今日的寿康宫颇有两分肃静,叫人瞧着有些奇怪,可两人才刚走到正殿之前便听到殿中传来一阵语气不善的说话声!   “八殿下还要我怎么说!你若要问何不去问七王爷!”   “本殿下偏偏就问你!你和七哥到底……”   “那好,我告诉你,从一开始我和七王爷就是盟友,你满意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澹台珑回焉耆有要事,可没心思在大秦陪八殿下你玩游戏!”   “什么叫陪本殿下玩游戏!你靠近本殿下到底有何居心?”   “呵,八殿下还是去问七王爷的好……”   “闭嘴!你少拿七哥压本殿下!”   沈苏姀和嬴珞忽视一眼,各自眼底都有两分暗光一闪而逝,而嬴珞自然比不上沈苏姀来的心惊,里面澹台珑和嬴策为了什么吵得不可开交呢,听着那话意似乎是嬴策再问澹台珑和嬴纵之事,而后澹台珑三言两语便道出自己和嬴纵是盟友,更有甚者,还说是嬴纵让她去接近嬴策的,沈苏姀心头泛上一股子寒意,她是最先知道澹台珑是嬴纵的盟友,可此番澹台珑所言岂不是在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可若她所言属实……   沈苏姀摇了摇头,嬴纵为何要她去接近嬴策呢?   让嬴策对一个战败称臣的公主动心有什么好处?如果嬴策取了澹台珑,如果他娶了一个外邦的公主,是否就会影响其未来登位呢?或者是想让嬴策沉溺于儿女私情?沈苏姀想来想去都想不通,无奈的摇了摇头,她知道嬴纵是明确反对嬴策对澹台珑有意的!   可嬴策知道不知道呢?   若他不知,但凡稍有不信任,只怕那心底就会有芥蒂生出。   沈苏姀正垂眸怔神,嬴策已经面色黑沉的走了出来,看到沈苏姀和嬴珞站在外头他的眸色几变,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虎虎生风的走了出去,沈苏姀和嬴珞顿了顿才抬步进的殿中去,殿中的澹台珑正在埋头抄经,那般沉静的模样,根本不想才吵过架的样子!   沈苏姀眸光深沉的盯着澹台珑,想到她对于嬴策开始剑拔弩张,之后似淡非淡的态度,心头一时有一抹狐疑闪过,这位公主,还有几日就要离开大秦的公主,她今日这么做到底怀着什么目的呢,还未想明白澹台珑已经起身朝他们行礼,看了看沈苏姀手中的腊梅有些无奈的道,“太后今日去了天寰宫,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沈姑娘不若去天寰宫看看。”   沈苏姀心头微动,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嬴珞。   嬴珞颔首道,“也好,索性我也是要去天寰宫走一趟的。”   如此两人只将手中的腊梅交给一旁的侍女便又反身出了寿康宫,陆氏百年不出寿康宫一道,便是有什么事也是昭武帝亲自来寿康宫,却不知道今日为何是陆氏去了天寰宫,沈苏姀正在沉思,嬴珞已经轻声道,“晋王回来了。”   沈苏姀眉头一挑,“晋王?”   嬴珞点头,“晋王乃是父皇胞弟,已经有好几年未曾回来了,这一次只怕要在君临待上一阵子,这会子怕是在朝堂之上,父皇当年的兄弟如今只剩下晋王和雍王,两人对祖母都孝顺非常,祖母对二人也都十分亲厚,这会子怕是等不及才过去了!”   沈苏姀点点头,嬴珞也没有多说,没多时两人便走到了天寰宫之外。   同在天寰宫之外等着的还有许多人,出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四五朝臣和沈苏姀见过的南煜使者,朝臣们大抵是有政事要禀,两个南煜使者却让沈苏姀有些奇怪,却见那两个其貌不扬的男子手中正抱着两个长盒子,却不知其中装的是什么。   “应当是向父皇献礼的。”   嬴珞解释一句,沈苏姀点点头之后乖觉的站在了一旁。   天寰宫正殿之中不知在说什么,沈苏姀和嬴珞站在一旁百无聊奈,沈苏姀的眸光本是随意一瞟,却忽然钉在了那两个被使者抱着的长盒子上,两支盒子似是紫檀,古朴大气,暗纹繁复,一看便知是样古物,沈苏姀的目光正钉在那盒角上,在那繁复的花纹角落里,此刻正有小小的一个方形,似乎是个图章,深紫色的底纹之上刻有一物,应当是一只羽尾翩飞的青鸟,沈苏姀看的怔了住,连嬴珞在旁边低声叫她都不自知。   “苏姀!你怎么了!”   被嬴珞轻轻推了推沈苏姀才骤然之间回过神来,嬴珞眼底满是疑窦,扫了那南煜使者抱着的盒子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苏姀,你到底在看什么……”   沈苏姀定了定神,有些赫然的垂了眸,“那盒子上的青鸟看着眼熟。”   嬴珞恍然的一笑,“青鸟与咱们大秦的凤凰同为上古神兽,南煜皇族厉氏一族的图腾便是青鸟,因是国礼,所以那盒子上有那青鸟标志也不足为奇。”   厉氏,皇族,青鸟……   沈苏姀点了点头,好似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的心头鼓动不停,正兀自出神,殿中却传来一声尖喝,嬴珞一把拉住沈苏姀,“快,宣我们进殿了!”   沈苏姀深吸口气,被嬴珞拽着进了天寰宫的正殿,正殿之中坐着的人并不多,沈苏姀低着头走至殿中,只觉得一道森寒的眸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下意识抬睫,陡然对上一双森森的鬼眸,嬴纵眸光微狭的落在嬴珞拉着她的手上,幽幽的好似要吃人一般。   ------题外话------   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 ☆、099 她的安慰,澹台身死!   “这位便是沈家五姑娘?”   左下手位上坐着的男人年过四十,眉眼之间虽然与昭武帝颇有两分相似,可远远没有昭武帝那般的温透莫测之感,因年纪见长,他的身子略有些发福,本就不算削瘦的面颊愈发像一个圆盘似得,虽则如此周身却也自有天家皇族的朗然风华,并不像别的男子生出萎靡佝偻之感,他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着沈苏姀,似有些意外。   “在封地的时候就听说漠北之事多亏了沈姑娘一掷千金,本以为该是年纪稍大些的,却不想原来是你,本王若是记得不错你今年才十二岁吧,你父亲当年与本王颇为投缘,他那样洒脱之人本王这么多年再未见过,他当年还欠了本王一盘棋未曾下完,却不想……”   今上当年在诸位皇子之中行四,眼前的这位晋亲王嬴朔则是行八,嬴朔此刻正将眸光悠长的落在沈苏姀身上,好似从她身上看到了世子沈城,沈苏姀对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当年的她从死人堆醒来之后便陷入了小半年的长病,甚至连世子的丧礼都没什么印象,可从大房下人的忠心和其他人的评价皆能看出洛阳候世子沈城当年必定也是一位丰神俊朗宽仁温雅的男子,只可惜……   沈苏姀垂眸不语,上座的嬴朔语气渐渐低了下来,而后便凝眸不语,殿中的气氛倒有些低迷,坐在上首的陆氏看着嬴朔无奈一笑,“阿朔,谁要你提这些旧事,倒是惹得沈丫头心里不好受,丫头,来哀家身边来!”   因是昭武帝的寝殿是以沈苏姀不敢放肆,听见陆氏召唤才抬步朝主位走了过去,那嬴朔闻言也反应过来,瞧着陆氏悻悻一笑,“母后说得对,是儿子不好!”   嬴朔爽朗一笑,得来陆氏嗔怪的一眼,沈苏姀被陆氏拉着站在了她身边,在她身侧,贵妃西岐茹正笑意淡淡的坐在一旁,而在晋亲王的对面,嬴纵正微垂着眸子默然未语,嬴珞因来得晚便坐在了嬴纵的下手位上,嬴朔这边刚放下话头又看向了他这两位侄子,“说起来你们两个年纪都不小了,怎生还没有娶亲的打算?阿桓这次本来也要随我一起回来的,可那小子偏生看上了一个姑娘家,心心念念要去求亲,偏生那姑娘还不答应,这不,整天整日的往那姑娘家跑,最后只剩下皇叔一人回来,你们可别让阿桓赶在你们前头成亲!”   嬴桓乃是嬴朔的独子,如今只不过十七八岁,听到这等儿孙小辈的好事陆氏当先笑起来,睨了嬴纵和嬴珞一眼摇了摇头,“你们看看,阿桓都知道娶亲了,你们两个可不得马虎!”   嬴纵仍是不动声色,嬴珞面上生出两分笑意来,也未表态,嬴朔看这二人表情不由得无奈笑开,“王叔知道你们心不在儿女情长,可这人生在世总得有七情六欲,到了娶亲的年纪便娶亲才是正事,可千万别像你们九王叔那般沉迷修道至今仍是一人!”   嬴朔所言之九王叔乃是雍王嬴麒,为皇子之时排行第九,其人年轻时也是帝国皇子之中能征善战之神将,可不知为何近中年之后迷上了修道成仙之事,去了封地二十余年,却是连王妃也未曾娶一个,此事在皇家也算是奇闻异事,嬴朔说的十分轻松,可不知怎地他那话刚说出沈苏姀便感到这殿中气氛稍稍一滞。   陆氏一叹,“老九多年未归了,也不知现在如何!”   嬴朔又是摇头一笑,安抚道,“前一阵子才听说他往南边缙云山去求师问道了,这么些年他只怕是把大秦都走遍了,虽说有妻有子安享天伦也是好事,可有时候想想九弟这般的日子逍遥快活也并非不好,母后你可不知芸懿现在那张嘴多厉害,日日念叨不停,偏生儿子打不得骂不得只差将她当做一尊观音菩萨供起来了,这不,儿子可算是逃出来的!”   陆氏一听便是气哼一声,笑骂道,“你个不知事的,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也不知道轻重,芸懿这番又有了身子,你说说这世上谁能有你这般好的福气,竟然敢把芸懿丢在家里一个人跑了出来,若她的身子有个什么闪失哀家看你去何处吃后悔药!”   陆氏一言昭武帝和西岐茹面上笑意都加深,却见嬴朔顿时苦了脸,“母后你有所不知,就是为了芸懿的身子儿子才出来的,芸懿现在是什么都不烦,就独独烦儿子一人,儿子分明什么都没做她却一见到儿子就发火生气,儿子没办法,府中的大夫说让儿子干脆出去住一阵,等她这头几个月过了儿子再回去……”   王妃有了身孕本已是大喜,听着嬴朔字里行间的意思更知他和王妃的感情定然深厚至极,听着嬴朔的抱怨,不知不觉间沈苏姀整个身子都放松了下来,这本该充满了天家威严肃穆的大殿之中因为嬴朔或是苦恼或是愉悦的抱怨渐渐地充满了浓浓温情,沈苏姀本对嬴朔没什么看法,可此刻他倒有些喜欢这个胖乎乎的八王爷了,他这些看似琐碎甚至与他亲王身份不符的抱怨好似一抹和煦的春风,将这九重宫阙的冬寒一点点的驱散……   沈苏姀陪着陆氏回到寿康宫的时候陆氏也还在感叹,“老八这样的性子在宫中可真是难得,当年权阀中的女儿家有许多人都想嫁与他,他却偏生看上了西边呼伦草原上的郑氏小姐,为了娶芸懿他用了不少的功夫,最后好不容易娶了芸懿,这么多年连别说侧妃,便是连妾室也未有一个,芸懿的性子火爆,听说两人在王府之中常常开战,打了这么多年,这感情是越打越好,在皇室天家,真真是难得至极!”   沈苏姀静静地听着陆氏之语,即便陆氏现如今已经是整个大秦最为尊贵的女人,即便在沈苏姀心中陆氏心思洞明早已不为常俗所拒,可她还是从陆氏的感叹之中听出了淡淡的羡慕,如果用那晋王夫妇的日子和她手中滔天的权利相比,她会选择哪样呢?   沈苏姀心头刚冒出这样的想法便被她强自挥散,这世上哪有如果,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单看在自己心中什么更重要些罢了,有时羡慕只是因为没有得到。   没有得到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   回到寿康宫的时候澹台珑依旧在为陆氏抄经,陆氏见她这样子也颇有两份动容,“公主不必如此辛苦,你的心意哀家明白。”   澹台珑面色静然,“澹台珑此番一走只怕再也不能回君临见太后,自然要用心些。”   沈苏姀抬睫一看,只见澹台珑身前的经本之上果然一笔笔行楷写的十分刚劲洒然,陆氏见此愈发叹然,当即也不再规劝,只叫下人好生伺候便由着路嬷嬷进内室梳洗换衣,沈苏姀坐在一旁看着澹台珑,自从说了要离开君临之事,她果然日日都来太后此处,出了抄经更是时时都陪着太后,可谓尽心又尽力了。   看了澹台珑两眼,沈苏姀脑海之中回响的是早间她和嬴策的对话,“公主此番来大秦可说全无所获,现在走不觉可惜?”   澹台珑挑了挑眉,一抬睫便对上沈苏姀深沉的眸色,她微微一愣,总觉得沈苏姀问的这话似有什么不妥,默了默,澹台珑低头抄经,一边写一边道,“也不算是全无所获。”   沈苏姀看她两眼,眼底微有暗光一闪而逝,却到底什么都没说,一转头,殿外的小花园之中前几日还开得十分娇艳的木芙蓉此时已经凋败了,澹台珑没有听见沈苏姀接她的话手中之笔便顿了住,抬头一看却见沈苏姀正盯着那凋谢的花儿出神,澹台珑摇了摇头,语声沁凉的道,“这两天格外冷了些,这花凋谢了也不足为奇,严寒相逼,朝开暮落,好像人生在世,什么变故都有可能发生,人比花儿聪明,除了死还有别的法子。”   澹台珑这话不知怎地让沈苏姀听得心中一沉,转头看去,她仍然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此刻的她相比刚刚入君临时似乎更为安静沉默,那张娃娃脸上浮着一片阴霾死寂,一眼看去便给人沉重之感,好似有什么压在她肩头不得松快似得。   人比花儿聪明,除了死还有别的法子……   澹台珑的话好似一句魔咒一般浮在沈苏姀耳畔,从宫中出来坐上马车之时沈苏姀仍然没想明白澹台珑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想到她即将离开,沈苏姀便也没那样多的心思来管她的心思是如何,马车徐徐的朝沈府的方向驶去,刚走了没几步忽然咯噔一声停了下来。   “小姐……”   赵勤在外面欲言又止,沈苏姀眉头一簇,掀开车帘便看到一个乌衣侍卫的身影御马挡在了马车之前,看到她掀开了车帘当即催马走了过来,抱拳道,“请姑娘赎罪,主人想见姑娘一面,若姑娘方便的话不知道能否一见?”   是沈苏慕——   沈苏姀略有一阵默然,见那侍卫看着她的郑重眼神到底是点了点头。   那侍卫面色一喜,调转马头在前带路。   沈苏姀看着外头的街景,一时明白这还是往殷蓁蓁的别院去的。   马车一路疾行,因上次的缘故此番不敢走小道,饶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到了那郡主的别院之前,沈苏姀下了马车,院门甫一打开便看到白衣墨发站在门内的沈苏慕,看到沈苏姀入门来他眼底露出两分明快的笑意,“姀儿,你能来哥哥很高兴。”   沈苏姀的紧张感虽然消去许多,可见到沈苏慕她仍然不自在,沈苏慕上前两步,似是想拉她的手,可手刚一抬便想起什么似得顿了住,而后不着痕迹的收回抬手一请,“这边走……”   此刻已是日落时分,寒风呼呼的刮着,沈苏姀拢紧了身上的斗篷,左右看了看,只见这处私宅布局精巧景致奇绝,到底是琅琊城的手笔,两人一路进了一处布置雅致的厅堂,一进门便有扑面而来的暖意,沈苏姀深吸口气,将斗篷交给侍女之后落座在了窗边的榻上。   沈苏慕为她端来一杯茶,“尝尝。”   沈苏姀将茶盏捧在手中暖了暖便低头尝了一口,那茶汤甫一入口沈苏姀的眉头便是紧紧一皱,竟然这样苦……   沈苏慕看着沈苏姀这样的表情微微一愣,随即略带着疑惑的得问,“怎么,这些年没喝过这暖身茶了么?你小时候最容易感染伤寒,娘专门为你配的房子,乌龙茶和中药蜜枣一起煮的,比平常的茶苦的多,那方子这些年哥哥一直记得,你不喜欢了吗?”   沈苏姀心中“咯噔”一声,她当然未曾喝过这样的茶,以前时候世子夫人和沈苏姀两姐妹的近身之人都在那次变故之中死去,之后的沈苏姀根本没人与她说这些,甚至连一些和世子夫人亲近些的都找不出,加之那时候她年纪小,也没遇到过什么棘手的问题,可没想到此番遇到这位沈家大公子便出了岔子,这药茶虽然比平常的茶汤苦,却绝不是中药的味道,她将它当成普通茶才被苦的皱了眉,当下便露了破绽。   沈苏姀将那药茶放在一边,对着沈苏慕摇了摇头,“这些年大都喝的是中药,现在但凡是沾了药味儿的便有些不适。”   沈苏慕不疑有他,听着这话眼底一暗,语声放的愈发轻柔,“姀儿,都是哥哥不好。”   沈苏姀明白他的自责,闻言摇了摇头,却不敢再轻易说话,沈苏慕见她又是垂眸不语的模样眉心微蹙,略微犹豫一瞬忽然道,“姀儿,哥哥仔细想过了,你不愿意去琅琊哥哥不会逼你,你愿意留在君临留在沈府哥哥也没意见,可是哥哥决不能看着你在君临过得不好,姀儿,你告诉哥哥,你留在君临到底想做什么?但凡是你要做的想要的,哥哥不遗余力一定为你办到,只有你过的开心过得好哥哥才能放心。”   沈苏姀心头骤然一松,她最怕就是沈苏慕今日里又要苦口婆心的带她走,她心中甚至已经想好怎么样让沈苏慕死心,可没想到是他先改了主意,沈苏姀心头微叹,由此可见他对这个妹妹必定是极好的,可惜她已不是从前的沈苏姀了。   犹豫一瞬,那殷切的眸光让沈苏姀有些招架不住,沈苏姀看着眼前之人抿了抿唇道,“我,我想要沈家的掌家之权。”   沈苏慕闻言眸光微亮,却还是定定的看了她一瞬,似乎是想知道她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见沈苏姀眸光坚定不似作假,沈苏慕唇角勾起两分笑意,点头,“好。”   沈苏姀心头一松,眼底也是一亮,沈苏慕看的十分满意,问,“还有呢?”   沈苏姀微怔,摇了摇头。   沈苏慕唇角的笑意一滞,有些无奈的点头,“那好,姀儿,这些日子我暂且不会离开君临,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无论你想做什么哥哥都会支持你!”   沈苏姀心头一荡,不知怎地想起了从前的许多张脸,她抬头看了看沈苏慕,点头。   面上笑意一盛,沈苏慕这才大松口气。   沈苏姀又端起那盏药茶轻抿几口,一时无话,沈苏慕看着沈苏姀片刻,忽而又问起来,“姀儿,你和七王爷是什么关系……”   沈苏姀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抬眸不解的看向他,沈苏慕眉心蹙着,“七王爷在外面的传言非常多,哥哥很久之前便知道他的性情素来冷酷,可他待你却有些不同寻常,哥哥两次想见你,两次都看到她救了你,你们之间有什么事吗?”   沈苏姀放下茶盏摇头,“没有。”   听他这样说沈苏慕微松口气,似乎还想问什么,可犹豫了一瞬到底只是语声平平的道,“七王爷此人并非是个简单的人物,姀儿,你既然想成为沈家家主,那也不是没有利用价值的,往后要少何他那样的人在一起,另外,就算哥哥可以帮你成为沈家的主人,可是你要记得,皇子们的事情你绝对不能掺和。”   从古至今参与夺嫡的十有九伤,只因为能坐上那宝座的只有一个,几乎每一个对立面的人都会成为最后那胜利者的祭品,沈苏姀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乖觉的点了点头,好似十分受教似得,沈苏慕满意的笑笑,又看着沈苏姀从袖子里掏出一样物件来,“姀儿,这是你的东西,你应当拿回去……”   沈苏抬睫看去,竟然是那块血玉!   沈苏慕看着她沉静的模样略有些心疼,“姀儿,这块玉是父亲和娘给你的,名为桃夭,当年出事之时玉放在哥哥的身上,这么多年哥哥凭着这玉以寄相思之情,如今既然见到了你便应当还给你了,姀儿,你且收好。”   沈苏姀正默然,沈苏慕却已经将那血玉放在了她的手中,血红的玉佩触手生暖,好似一汪流动着的新鲜血液,沈苏姀愣了愣,终是默默的将那玉收了起来,沈苏慕见此才展露笑颜,“姀儿,今日哥哥亲手做你小时候喜欢吃的菜,你留下陪哥哥吃完晚饭再回去可好?”   沈苏姀微怔,一抬眸便坠入一双满是宠溺与温柔的眸子里,屋子里昏黄的光晕洒在这个年轻男子的面上,这样的眼神自从苏彧前往西境戍边开始便少有机会得见,后来苏阀出事,她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血脉温情了?   沈苏姀看着眼前这张满是亲近之意的脸,或许真是同样的血脉在作祟,或许是残存在这身子之内属于“沈苏姀”的意识在作祟,那让她不自在的陌生感竟淡了许多,从最开始初见时沈苏慕的不适应和歉疚,至此刻,她不得不承认除开他那些亲密的举动之外,对于这般的脉脉关怀她竟然有两分可耻的想去接受。   犹豫一瞬,沈苏姀点了点头。   ·   沈苏慕并未再主动来找沈苏姀,可是连着五日都有物件送入沈府,且指明是给沈府五姑娘的,东海的夜明珠,西边的雪狐大裘,北边的千年雪莲,每一样都是奇珍,每一样都不是有钱就可以寻来的,沈苏姀看着屋子里摆着的物件略皱着眉头,她是沈苏姀,可她却并非真正的沈苏姀,对于沈苏慕,就算她可以扮演一个时隔五年再度重逢的妹妹,可她心底绝不可能生出如同对待前世苏阀四位亲姐姐那般的至亲之情。   香书看着那么多的宝贝并不明白沈苏姀为何愁眉不展的,她一边吩咐人小心的见那些物件入库,一遍眸光锃亮的看着沈苏姀问道,“小姐,七王爷为何忽然送这样多的宝贝给小姐?”   沈苏姀唇角一搐,“什么七王爷?”   香书唇角扬的老高,“这大秦可有第二个七王爷?小少爷都和奴婢说了,那一日是七王爷救了小姐和小少爷,还未小姐疗伤呢,小少爷说七王爷对小姐十分有心呢,怎么,难道这么多好东西不是七王爷送的?小姐……难道您在君临还有其他的……”   沈苏姀听得头皮发麻,香书三言两语竟然说出两分她去偷情的感觉来,无奈的摇了摇头,她的语气略带着警告,“不是七王爷送的,还有,你往后莫要随便提别个的名号!”   香书有些诧异,见沈苏姀语气不善才点了点头,“奥……”   沈苏姀这几日都未曾进宫,陆氏有快要离开君临的澹台珑作陪,更有那刚刚归来的晋王逗乐,自然也不需要她日日来回,几日之间犬戎,南煜和西楚的使者都相继离开,整个君临城中因外使来朝的热闹也到了尾声,虽则如此,可眼看着已经到了十一月下旬,新年的喜庆氛围已经不知不觉靠了过来,而沈苏姀,连日来正不断的将沈家公中的生意收了回来。   自沈苏姀告诉沈苏慕她想要沈家家主之位,此前被二夫人盘出去的生意又有了收回沈府的希望,当然,买家是一定要沈苏姀出面才有商量的余地,沈苏姀便也走了个过场见了几个人,之后十分顺利的便将生意收回了沈家,早前沈苏姀因为救了几场乱子本就在沈府有了两分威望,现如今整个沈府更是将她看做了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   当然,除了沈老太君。   香书看到香词进的门来面上又是一苦,“是不是老太君又让人叫咱们小姐过去了?”   香词看着沈苏姀,点点头。   香书顿时一脸苦意的看向了沈苏姀,沈苏姀扫了她们两人一眼,“去告诉杨嬷嬷,就说沈家的生意很忙,我尚且走不开,老太君既然身子不好就让她好生静养着,不管是谁,都不要去打扰老太君,若老太君的身子因为谁出了岔子,家法处置。”   香词应声出了门,香书面色微讶的看着沈苏姀似有些不能相信这话出自她口中,已经连着好几日老太君要见自家小姐,可自家小姐偏生就不去触那个霉头,谁都知道现在老太君暴怒异常脾气古怪,特别是最自家小姐,香书本以为自家小姐坚持两天总是要去的,却没想到自家小姐如此决然,这似乎还是回沈府之后的第一次。   香书正在发愣,沈苏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去将此前我喝过的药的药渣都找来。”   找药渣做什么?   香书有些意外,却仍是听命下去将此前的药渣一样找了一份装了起来。   翌日,沈苏姀进宫之时将那药渣带了上。   沈苏姀进了寿康宫之时便听到一声清脆而掷地有声的说话声,一听便知说话之人定然骄纵过甚,连在太后面前都没有压下声调去,沈苏姀走至门口的脚步微微一顿,末了还是走了进去,正在说话的拓跋浅转眼就看到了沈苏姀,唇角的笑意微微一滞,还未说完的话确实如何都不说了,她那眼神之中有一股子凌人之气,却不知为何没有发作。   沈苏姀先朝陆氏行的一礼,复又对着拓跋浅和拓跋卓问了个安,陆氏笑着将沈苏姀拉至身边,“你这几日没进宫来,外使们都走的差不多了,澹台公主明日便启程,拓跋殿下和公主则是明日便走,今夜皇帝在锦绣殿为她们设宴,你今夜陪哀家同去。”   沈苏姀点了点头应是,看了看仍然坐在窗边抄经的澹台珑挑了挑眉,明天就要走了,今日还能如此气定神闲的坐在此处抄经……沈苏姀见拓跋浅浑身不自在的坐在那处便提出去找笙娘复诊,陆氏也知道她和拓跋浅的过节,当下便允了,沈苏姀刚走出殿门,身后拓跋浅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沈苏姀无奈的摇了摇头,却不知嬴纵是怎么让这位小公主就范的。   笙娘见沈苏姀独自前来眸色一亮,沈苏姀却不能与她多说,只将那两小包药渣交给她道,“这是我最近喝过的药,你且看看有没有差错。”   笙娘接过那药渣点了点头。   沈苏姀见四下无人便压低了声音道,“笙姨可想好了出宫的法子?”   笙娘闻言愣了愣,抬手替她将斗篷整了整,“小姐一定要让奴婢走吗?”   听这话沈苏姀眸光一暗,还当是笙娘要反悔,一把便将她的手腕握了住,“一定要走!”   沈苏姀语气笃定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笙娘眸光微红的看了她一瞬才点了点头,“小姐放心,奴婢听小姐的便是,到了年末天气渐冷,等下个月奴婢就开始装病,这样等到过年的时候太后就不会有什么怀疑的将奴婢放出去了。”   沈苏姀怎会不明白笙娘,当下也软了声音,“笙姨不必担心与我。”   “苏阀只剩你我,你要保重,我亦会惜命。”   笙娘微哽的点了点头,沈苏姀紧紧握了握她的手,转身朝正殿而去。   今日的天气并不好,乌云密布阴霾重重,好似快要落雪似得,沈苏姀刚走出几步耳边忽然传来两声尖利刺耳的鸟叫声,她眉头微蹙,一抬头便看到连绵宫阙之上正有两只黑鸦唿扇着翅膀从斗拱飞檐之上滑翔而过……   黑鸦素为不吉之兆,沈苏姀眼瞳一缩,心头好似被揪住似得喘不过气来,回头一看,笙娘仍然站在院门之处朝她笑着挥手,沈苏姀僵硬的扯了扯唇角,心头却漫上了一股子不祥的预感,却又说不出这预感来自何处,她回过头来,直到往前走了两步呼吸才稍微顺畅些,看了看这黑沉沉的天色,沈苏姀心头的不安愈发沉重,只好加快了步伐朝正殿而去。   见沈苏姀走远笙娘才收回了看着她的目光,温润的眸色渐渐变冷,她也看向了那黑黑的两团暗影,阴云如尘埃般堆积在天边,那两只黑鸦逃过了禁军的长箭,一路向北朝着天寰宫的方向而去,笙娘的眸子狭了狭,转身进了院子。   回到正殿的时候两位公主一位皇子都已经离去,陆氏犹自感叹,“这位二殿下尚未死心,幸好华庭眼下不在君临,否则哀家连借口都不甚好说,听说北魏太子也是少年英杰,可哀家从未见过此人,自然不能轻易允诺,说起这成婚之事,哀家多少看出了策儿的意思,可他那孩子到底不比小七,哀家看他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确定,如今澹台公主要回焉耆了,他也是没了法子,索性就这样吧,哀家觉得他们也不甚合适!”   陆氏是什么人,自然将这重关系看得明白,沈苏姀与陆氏想的一样,此刻便浅声附和了一句,眼看着午时已过,沈苏姀先伺候着陆氏睡下这才得了闲,眼看着花园之中的木芙蓉快要凋败完了,沈苏姀便趁着这个空档带着个宫女去采了些木芙蓉回来准备制香,前后出去大半个时辰的功夫,在等她回到正殿之时却听到里头嬴策略带着颓败的话语声。   “七哥肯定有法子让她不走不是吗?七哥……”   “你有什么理由让她留下呢?”   “她根本就不是焉耆世子的对手!回去会死!”   嬴策的语声有些微的激动,嬴纵默了默,“她留在大秦,或许也是一样。”   “七哥你要做什么……”   嬴策语声愈发无力,嬴纵却不再说话,沉默半晌嬴策忽然开口道,“我去求父皇!”   嬴策说完便往外跑,沈苏姀根本来不及躲,索性就面容沉寂的站在了那里,嬴策走出来看到沈苏姀站在门外之时眸色恍然一变,略有些抱歉的看了她一瞬便跑走了,沈苏姀看着嬴策的背影消失才进的殿门,嬴纵一身撩黑墨袍垂眸坐着,听见她的脚步声也不抬头。   虽不抬头他却是知道她早就在外面,语声低寒的问,“听够了?”   沈苏姀脚步不停,她站的那么近,亦没有刻意隐藏呼吸,他当然会发觉,可他也没揭穿她不是,沈苏姀眉头微皱的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的眸色略带着两分深凝,犹豫一瞬还是道,“王爷真的要让八殿下去求皇上?”   嬴纵抬睫看了沈苏姀一眼,深沉的墨色辨不出情绪,“父皇不会答应。”   沈苏姀想起了那日听到的澹台珑对嬴策所说的话,她并不了解嬴纵和澹台珑之间的状态,可刚才听着嬴策之言,他应当是在问嬴纵和澹台珑之间的事,沈苏姀犹豫一瞬,到底没有多嘴,再看向嬴纵,他那低首垂眸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有两分稍有的苍凉之意,沈苏姀想到适才嬴策激动的模样摇了摇头,“澹台珑的性子看似文静内里却刚烈至极,她若是留在大秦眼看着族人被屠戮却无计可施只怕更能要了她的命。”   嬴纵缓缓地抬了眸,墨蓝色的眼瞳幽幽的望着沈苏姀,嬴策未曾听懂他的话,可眼前的她却听懂了,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是想安抚他?嬴纵缓缓地狭了眸子,眸光深重。   沈苏姀在嬴纵那诡异的目光之中有些微的不自在,眸光一转看向别处,轻咳一声道,“不管怎么样,明日澹台珑就要走了,八殿下心心念念也就一时半刻,总会忘记的。”   嬴纵见她如此说看着她的眼神更为玩味,这样的他才是沈苏姀熟悉的他,她被他这般看着面上不知怎地有些发热,嬴纵微抿着的唇角缓缓地勾了起来,下颔微收,身子倾了倾,“唔,需要本王谢谢你安慰本王吗?本王没有绝影马,却有别的,你说说看想要什么?”   沈苏姀眉头一挑,黑漆漆的眸子陡然睁大,显得十分意外,“王爷需要别个安慰吗?沈苏姀安慰谁也不会安慰王爷,王爷万万莫要自作多情!”   沈苏姀说完便听到内室有动静,当下便起身朝内室而去,嬴纵看着她那极快的步伐唇角的笑意加深,他的眸子仍是半狭着,久久钉在沈苏姀消失的那处,那笑意,半分未达他眼底。   嬴策的那点小情绪对于嬴纵和沈苏姀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儿,澹台珑亦不会是任人摆布之人,他们都以为只要明日里澹台珑一走此事便可告一段落,外头的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上苍将他们这一番闹剧看在了眼中,于是,上苍要和他们开个小玩笑。   华灯初上,沈苏姀本是陪着陆氏一起朝锦绣殿去的,可刚走出寿康宫陆氏忽然想起了这几日里她为皇帝新做的一件斗篷,虽然皇帝的衣饰皆有司针纺负责,可是太后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哪里是司针纺的人可比的,更何况那斗篷的料子用的乃是寿康宫库房之中最好的冰蚕丝加银狐毛皮制成,自然是贵上加贵,陆氏大抵是病的久了,老觉得自己剩下的日子不多,近来竟然亲自动起了针线,到底是慈母心肠,沈苏姀不忍让她的心意落空,主动请缨要将那斗篷给皇帝送去,陆氏自然高兴,当下便让她一个人返回了寿康宫。   夜色沉沉,沈苏姀取了斗篷之后径直朝天寰宫去,这一次的天寰宫再没有前次五殿下出事的那晚戒备森严,侍卫们无一不认得沈苏姀,见她替太后送那价值无价的斗篷,赶忙通报之后将她放了进去,待入了天寰宫宫门,一个小太监为她领路。   “沈姑娘,皇上还在崇政殿未归,今日事多,只怕还要等一阵子呢,您不妨先将斗篷教给小人,宴会只怕就快开始了,您不妨先去锦绣殿?下人们都在寝殿等着的,等皇上一来便为皇上穿上,到时候只怕没时间招呼您。”   听小太监一言沈苏姀当即点头,那小太监接过斗篷便要送沈苏姀出去,沈苏姀笑着阻了他,“公公不必送了,宫中的路我认得,待会子只怕忙得很,公公快去准备当心挨骂。”   那小太监闻言自然满心感激,连连道谢的看着沈苏姀走了。   刚拐了个弯,沈苏姀手中的宫灯便被她吹熄了,将宫灯扔在一处角落,沈苏姀却朝并非着出宫的路走去,脚下的这条路沈苏姀只走过一次,她心中却记得分外清楚,走过一段弯绕廊道之后,沈苏姀等了半盏茶的时间,在禁卫军来回巡逻的空隙,她身形一跃落在了一道门前,伸手一推,如同一尾灵巧的鱼一般悄无声息的滑了进去。   这间书房乃是昭武帝嬴渊在天寰宫处理政事之用,前一次来的时候还是嬴纵为了带她躲避外面的禁军,这一次,则是她独自一人,移开书柜,走入暗道,借着夜明珠的光只暗道尽头,学着嬴纵的样子打开第二道暗门,而后,沈苏姀没有意外的进入了此前的那间暗室。   仍然是一处女子闺房模样的所在,紫色罗帐银色的盔甲红玉的桌案,每一处都未曾变过,沈苏姀眸光沉凝眉心微蹙,脚步轻巧却稳健,她没有时间看别的地方,直直的朝那面存放着女子画像的墙面走去,轻轻一推,墙面被打了开!   沈苏姀明亮的眸子却在看向那墙内空间之时陡然一暗,那推开墙面的手也顿在了那一处,原本挂着女子画像的地方竟然空空如也!她呼吸一滞,将那墙面一合便朝屋子里四顾一番,细细看过去并未发现那画像的所在,眸光深深的一沉,她欲按照原路返回,可就在她刚推开那暗门之时隔着一条幽暗的廊道竟然听到了来自外面书房的人声!   “答应皇上的事都已做到,希望皇上言而有信。”   阴测测的黑暗中,沈苏姀屏住了呼吸,掌心尽数都是湿热汗意,听到那声音的一瞬她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眸子,一股子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漫上,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预料之中的响起了昭武帝的声音,“这是朕的圣旨,你且看看满不满意。”   窸窣之声传来,另一道平静的声音略有两分微颤,“很满意,多谢皇上——”   昭武帝语声依旧和煦,“你哥哥本要来君临,可这次朕没让他来,朕打算送他一份礼物。”   另一人闻言一笑,“莫非皇上是打算送他我手上的圣旨?恐怕他不会喜欢。”   昭武帝默了默,发出一声莫测的笑意,“不,他会喜欢的。”   另一人似有不解,却未再问,只道,“宴会快开始了,皇上先请。”   几句简单的对话完毕,随即外面便响起了窸窣的衣衫摩擦声和脚步声,听着那声响越来越远,随后啪的一声响起了关门声,冷汗淋漓的沈苏姀这才松了口气,又在那黑暗之中等了一阵沈苏姀才重新打开机关走出门去,书房之中一切如常,刚才说话的二人什么痕迹也未曾留下,沈苏姀一颗心跳如擂鼓,隐在门后观察了半晌,终于趁着禁卫军们巡逻的空荡闪身走了出去,稍稍强了些的内息提起,沈苏姀不敢有任何怠慢的往天寰宫宫门之处走。   守卫的禁军看她气喘吁吁的出来不由得有些诧异,沈苏姀有些赫然,“本想自己走出来,却不想还是有些逞强,适才竟然迷路了,好半天才走出来……”   沈苏姀本就长着张精致无害的脸,素来温婉从容的她少见的露出孩子气的表情,侍卫们相视而笑,其中一人上前好心提醒,“沈姑娘快去吧,皇上圣驾已走,只怕宴会就要开始了。”   沈苏姀赶忙道了句谢,走出侍卫们的视线范围之时才松了口气,远远看去,锦绣殿那一方果然是灯火通明恍若琼楼,更有丝竹之声悠扬而至,沈苏姀脚步疾快,心中的不安之感愈发强烈,刚才二人的对话在耳边回绕,一时间让她脑海之中一片混乱!   今夜有宫宴,是以巡逻的侍卫颇多,来回的太监宫婢亦不在少数,沈苏姀这般模样频频引得人瞩目,她却一时顾不得这许多,眼看着锦绣殿遥遥在望了,她一颗心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来,连她自己也不知她的紧张从何而来!   走至锦绣殿之前,来来回回的宫人们正在准备美酒佳肴,今夜既然是为了北魏和焉耆的三位贵客践行,所备之物除了大秦的风味儿之外更有焉耆和北魏的吃食,足见大秦对待两地贵客的诚意,沈苏姀走至殿门口才顾得上理了理自己的衣裙,深吸口气,面容之上又覆上了从容之色,抬步进殿,眸光疾快的在殿中扫过,却见主位之上昭武帝已经落座,此刻正在和太后陆氏说着什么,两人面上都是和煦的笑意。   沈苏姀微微松口气,从大殿一侧往主位而去,一边走眸光却还未停下,殿中包括忠亲王和八殿下的皇子公主们都到齐了,便是连晋亲王都在,却唯独差了嬴纵,而这边厢的客位之上,拓跋卓和拓跋浅洒然落座,却不见澹台珑,沈苏姀心头咯噔一瞬,这边厢太后已经朝她招手,“丫头快过来,怎生去了这么久?”   感觉到昭武帝也在看向自己,沈苏姀一边朝主子们行礼一边不好意思道,“又走错路了。”   陆氏不由笑起来,“你这个丫头……”   陆氏话音落定,沈苏姀面上的羞赫之色还未褪去,恰在此时,殿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道又急又重的脚步声,沈苏姀一颗心陡然一震,转过身去,只见禁军副统领卫城正面色惨白的从殿门口一路走进来,他身上带着肃杀之气,银色的铠甲锵锵作响,在他的胸腹和手臂上到处都是触目尽心的殷红血渍,几乎在他出现的一刹那,沈苏姀就能断定出了大事!   “怎么回事!”   陆氏最先反应过来,赫然一声震得大殿内外一片死寂!   卫城铮然跪地,看着上首的诸位主子抱拳,“皇上,太后,澹台公主遇……遇刺了……”   “什么?!”   陆氏拍案而起,昭武帝也在瞬间沉着脸站了起来,沈苏姀面色一片惨白的盯着卫城,转过头看向昭武帝之时只见他已经下令道,“在何处,带朕去!”   卫城立刻起身在前引路,满殿的主子们没有谁有好脸色的,看到昭武帝跟了出去所有人都连忙起身跟了出去,沈苏姀扶着太后走在昭武帝之后,回头看了看身后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一张张颜色各异的面容之间,嬴策的脸色尤其白的渗人!   所谓的遇刺就发生在距离锦绣殿四十步左右的御花园之中,走在前的昭武帝在距离那禁卫军团团包围的遇刺现场十步之外停了住,卫城走到那禁卫军边上,下令,“散开!”   一声厉喝落定,禁卫军们依令朝两边散去。   随之而来的是让沈苏姀一生都难以忘怀的场景……   御花园的木芙蓉比寿康宫开得还要好,一朵朵的大白花在白日里或许不够富丽堂皇,可此刻,那素白的颜色和早已汇聚成溪的殷红血色竟然如此的相得益彰,白色的花瓣堆委在地,一身紫色宫装的澹台珑正面色惨白的躺在上面,双眸紧闭面容安详,若不是勃颈上那一刀骇人的正冒着血沫的刀口,只会让人产生她只是睡着了的错觉,夜风忽至,白色的花瓣又簌簌落了一地,星星点点的缀在她那紫色宫装之上,生出一种决绝的凄美!   沈苏姀眸光漆黑的看着澹台珑,她想不明白前一刻还和昭武帝拿圣旨的人此刻怎么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这里,沈苏姀看的出神,耳边忽然响起一道脚步声。   她一抬头,花园深处正走出一道人影!   鬼面獠牙,墨袍撩黑。   嬴纵似鬼魅一般出现在大家眼前。   他手中的长剑,还在滴血……   ------题外话------   因为到了卷尾,有些小线索要收一下,所以码字速度越来越慢,步步争取早点写到第二卷,请大家稍安勿躁,为了保证质量,步步可能不能在后天(8月1号)就写到第二卷啦,,>_<,,步步也不想的,求别打啊姑娘们!   有点粗糙,等下改错字。 ☆、100 凶案转机,犬戎之变!   鬼面獠牙,墨袍撩黑。   嬴纵似鬼魅一般出现在大家眼前。   他手中的长剑,还在滴血……   “唰”的一声剑鸣,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之时卫城和围在此处的禁卫军们已经将剑锋指向了正遥遥走过来的嬴纵,卫城上前一步挡在昭武帝之前,厉喝一声,“护驾——”   沈苏姀扶着陆氏的手下意识的攥紧,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嬴纵执剑越走越近,浓浓的夜色被他甩在了身后,沈苏姀清晰的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煞气,撩黑的墨袍被夜风吹起,鼓动如振翅而飞的猎鹰,他本就威势慑人,此刻的剑气杀气愈发让他变得迫人,见卫城诸人的动作他唇角微抿,一双眸子紧紧地狭了起来,眸光扫过躺在地上早就断气的澹台珑,手腕一折将剑收在了自己身后,而后在昭武帝身前十多步的地方停下,隔着澹台珑的尸体单膝跪地,“父皇,祖母……”   这一声轻唤才让震惊之中的陆氏回了神,看着卫城等人的样子她眉头立刻皱在了一起,“卫城,你们做什么!都给哀家闪开!”   陆氏一声令下便上前两步站在了昭武帝身侧,沈苏姀扶着她,只见卫城面上犹豫一瞬,终是让了开去,陆氏眸光疑惑的看着嬴纵,“小七,这是怎么回事,你先起来说话!”   嬴纵抬睫看了一眼陆氏和这一大群人,眸光不着痕迹的从沈苏姀身上滑过,而后动作利落的站了起来,又垂眸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澹台珑,他的眸色愈发沉暗,唇角微沉,语声幽幽好似腊九寒天的烈风,“孙儿本欲赴宴,行至此处却见有人正对澹台公主下杀手,孙儿追凶而去,回来便见父皇和祖母都在此处。”   嬴纵话音刚落,卫城便转身跪了下来,“皇上,太后,微臣所见却和七王爷所见不同。”   嬴纵并不意外卫城由此话,只将眸光幽幽落在他身上,一副想听听他说什么的样子,昭武帝眸色莫测的落在澹台珑的身上,又看了看一身沉厉之气消散不动声色的嬴纵,最后才看向了卫城,眸光微狭,“你说。”   卫城深吸口气,似乎也是鼓了极大的勇气,“微臣适才,适才带人巡逻至此也是见到有人正对澹台公主下杀手,微臣所见之人身着和七王爷一模一样的撩黑锦袍,面上带着和七王爷一模一样的鬼面,微臣带人追出,可那人和七王爷一样武功甚高,微臣刚追出几步便不见了那人踪影,微臣这才退回守着澹台公主的尸首又去禀报的皇上。”   卫城的话语落定,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安静的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   昭武帝眯了眸子看着卫城,“你的意思……是小七杀了澹台珑?”   沈苏姀眸光深沉的看着卫城,忽觉身旁陆氏身子一颤,指着卫城道,“好个大胆的卫城,小七乃是亲王之身,也是你可以指责诬陷的?”   卫城面色煞白,额上亦满满都是汗意,闻言立刻低头,却仍是道,“请皇上和太后赎罪,微臣绝不敢诬陷七王爷,微臣只是将所见如实道出,不仅微臣看见,便是今日跟着微臣来的禁军中的每一个人都看了见,有他们替微臣做主。”   卫城话音落下,旁边站着的禁军们齐刷刷跪倒在地,昭武帝的眸子剑一般的扫射过去,那一个个的禁卫军都面色煞白的低了头去,却一个接一个的颤声开口……   “小人确看见和七王爷装束一模一样的人杀了公主。”   “小人也看见了。”   “卫统领之语属实,小人可作证!”   “小人亦可作证!”   眼见得十多个禁卫军们齐齐作证,昭武帝看着卫城的目光也不再那般深沉,转而又看向了对面站着的嬴纵,“小七,你说你也看到了那杀害澹台公主之人,那人何种模样?”   嬴纵抿了抿唇角,眸光早已若深渊一般沉暗,墨蓝色的眼底酝着两分莫测的情绪,整个人却平静的好似他根本不知道眼下这件事的严重性,“儿臣所见之人,只着了身夜行衣。”   沈苏姀听着嬴纵之语眼瞳一缩,几乎是立刻,昭武帝的眸子也眯了起来,看了看周遭的禁卫军将士面色黑沉,“小七,你所见与他们所见不同,卫城有这些战士为他作证,你呢,有谁可以证明你所见,你说你去追凶,那凶手现在何处……”   嬴纵沉默一瞬,此刻竟还能扬了扬唇。   他摇了摇头,“儿臣没有证人,那凶手亦在儿臣手中逃脱。”   几乎是立刻,沈苏姀好似听到了胸腔之中有什么轰然一声倒塌,她眸光定定的看着嬴纵,嬴纵却只是眸色深沉的看着澹台珑的尸体,似有疑惑不解,还有两分可惜,沈苏姀暗中咬了咬牙,枉她把他当做机谋绝世心性若鬼之人,可他此刻难道看不清眼下局势?!   这分明就是一场有预谋的陷害……   “一个有证人一个没证人,谁真谁假一目了然!”   陡然落定的清脆之语让在场诸人面色微变,虽然眼前的局势诸人都看的分明,可是如此被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却到底有些推波助澜的意味,沈苏姀转头看去,拓跋浅眼底闪动着畏怕之色,可依旧挺着胸膛看着嬴纵,唇角的笑意更有两分报复的快感,若非拓跋卓一把拉住了她,只怕她要说的还有许多,在场众人听到此话都陷入了沉默,陆氏不停地深呼吸,眸光四转想要为嬴纵想个反驳的话,可眼下的局势嬴纵根本百口莫辩,急的她面色发白几欲晕厥,而其他诸人则是眸色各异的默然着,他们都在等着昭武帝发话。   一片死寂的静默之中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站在陆氏身后的西岐茹走了出来,今日的西岐茹着一身水红的立领宫装,因出来的急她肩上连件斗篷都忘了披,本就纤细的身段此刻看上去分外单薄羸弱,寒风瑟瑟,她的面色发白,眸色却沉静,步伐沉稳的走至陆氏和昭武帝身前,撩起裙摆跪了下去,“皇上,澹台公主之死事关重大,阿纵此番身陷其中无话可说,可阿纵绝非随心杀戮不明是非之人,还请皇上立案核查,以正阿纵清白!”   嬴纵周身的恍若冰凌一般的沉寂气韵就在西岐茹走出来而后轨道之后震了震,沈苏姀眼瞳一缩,耳边好似响起了冰凌破碎的“咔嚓”声,坚硬若盔甲般的碎冰簌簌的落了满地,嬴纵微微垂了眸,紧攥着的手微微一松,手中之剑咣当落在了地上。   “父皇,七哥不会杀澹台珑!”   万籁俱寂之中紧接着站出来的却是嬴策,沈苏姀眼底微光一亮,嬴策已经挤过人群跪在了西岐茹身边,他高仰着头看着昭武帝,语声恳切,“父皇,今夜之事万分蹊跷,七哥定然是被有心之人陷害,求父皇给七哥一个机会,他、他绝不会杀澹台公主。”   昭武帝眸光深谙,垂眸扫过西岐茹微白的侧脸,又看了看嬴策殷切的眼神,末了低低一叹,倾身将跪着的西岐茹扶了起来,安抚的拍了拍西岐茹的手看向了卫城,“去宣宁国公进宫来,澹台公主殁与宫中无论如何都有禁军之错,亦是朕看护不周,此事先不要声张,着礼部侍郎进宫一趟素来见证,公主之死,无论如何都要给焉耆王一个说法。”   微微一顿,他的眸光落在了嬴纵的身上,“至于小七,禁足王府之中不得出门。”   审案之人乃是宁国公,对于嬴纵的处罚仅仅只是禁足王府,是个人都能看出昭武帝对于嬴纵的回护,沈苏姀无暇去管在她身后之人各异的眸色,嬴纵仍是微垂着眸站在那里,挺拔的身姿在灯火之中投下长长的一道影子。   话音落下便有宫人来替澹台珑收尸,看着那样鲜活的一个人被宫人们用白布卷走,在看着木芙蓉花瓣之上殷红的血渍,没有一个人的心情是不沉重的,昭武帝一手握着西岐茹之手,另一手将跪地的嬴策拉了起来,眼底闪动着两分温情,似是赞赏,似是安抚,嬴策松出口气站起身来,他转身看向嬴纵,沈苏姀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看到他广袖之中露出的手,那手此刻攥紧成拳,指节泛白青筋暴露!   既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宫宴自然是无法再进行下去了,拓跋卓和拓跋浅也知道厉害,当下与昭武帝寒暄几句就被宫人送了回去,拓跋浅一路走一路回头,似乎不甘心对嬴纵的处置一般,幸而有拓跋卓在一旁拉着她,这才没让她继续火上浇油!   公主、皇子们都怔愣在当场,澹台珑的尸首被抬走,昭武帝的处置也定下,这事只看宁国公怎么个调查法了,嬴纵沉默的站在远处,陆氏一路叹气的走过去,见他手上仍有血迹便掏出帕子来替他擦,“小七,你别担心,哀家知道你的性子,先回府,有哀家在没人能冤你!”   嬴纵深沉的眸子微动,语声竟有些和煦,“多谢祖母。”   陆氏叹气两声,这边厢西岐茹也走了过来,看着嬴纵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抬手将他略显凌乱的衣襟整了整,嬴纵在西岐茹手中变得温润许多,眼看着昭武帝要走,西岐茹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随昭武帝往天寰宫的方向去,在那里,很快便会有宁国公和礼部官员受召。   “祖母,您别担心,夜中风大,您先回去吧,孙儿送七哥回府。”   嬴策走至陆氏身边轻声劝告,陆氏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那滩尚未被收拾干净的血迹重重的一叹,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才转身,沈苏姀扶着陆氏,临走之时看了嬴纵一眼,恰好嬴纵的目光正向她扫过来,四目相对,他眼底一片平静的墨蓝,沈苏姀看的心头一跳,竟生出一股子奇怪的感觉,好像,好像她曾经在何处见过他这眼神似得。   沈苏姀极快的转过头去,扶着陆氏一路朝寿康宫而去,身后的眸光悠远而绵长,直看得她一颗心砰砰的好似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陆氏上了玉辇,面容前所未见的沉暗,深深地叹口气,“这就是皇宫啊,时时都在吃人的皇宫。”   沈苏姀并不敢轻易接话,闻言只轻声安慰,“太后莫要太伤心了,谁也没想到会出事。”   陆氏摇了摇头,“早间还在为哀家抄经,晚上就……”   玉辇车轮滚滚,正越来越近的朝寿康宫而去,即便昭武帝下令此事不得声张,可那会子锦绣殿之外来往宫人甚多,这么一会儿澹台公主之死只怕早就传遍了宫闱,她们会怎么想呢,嬴纵本就是将焉耆打败之人,此番焉耆的公主之死又和他关联重重,今晚偏偏又是那样一个迷局,几乎不用怀疑就可以肯定嬴纵是公主之死的真凶!   沈苏姀望了望那近在咫尺的寿康宫抿了抿唇,“太后娘娘心中既然放不下澹台公主,不放由沈苏姀替太后去看公主最后一眼吧,这案子要查证,只怕公主也得不到几分安宁,知道太后的心意,对她在天之灵总是有几分安慰的。”   陆氏满眸动容,适才嬴华景看到澹台珑那模样吓得快晕过去,而眼前的沈苏姀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竟不怕那死人,看她的面色还算平静,陆氏点了点头,握住她的手道,“也好,你替哀家走一趟,让怀珍和你一起,真是个可怜的丫头……”   沈苏姀点了点头,不多时车辇便停在了寿康宫之前,陆氏由宫人们扶着进了宫门,却是让沈苏姀乘着她的玉辇朝钦天监的方向去,钦天监素来负责皇家祭祀,因澹台珑身份贵胄又死的蹊跷,是以昭武帝让钦天监为其做几场法事,继而让宁国公率领的刑部众人介入来查明此案真相,宁国公自然没有这么快就到钦天监去,沈苏姀和路嬷嬷到的时候只有禁卫军守着那处,澹台珑已经被换上了新衣收拾妥当,此刻睡在一个冰室之中,她的侍女们抽泣着跪在一旁,另有一道红色身影静立墙角,眸光一转,却竟然看到了另一人也在此!   “给晋王请安。”   嬴朔看到沈苏姀的时候也有两分惊讶,眉头一挑,“沈姑娘怎么来了?”   沈苏姀走到澹台珑身边去,双手合十朝她拜了拜,“沈苏姀替太后来送公主一程。”   嬴朔点了点头,摇头感叹,“实在是可惜,好好地一个姑娘竟然……”   沈苏姀一时也无语,晋王又看了片刻微微眯了眸子,“这姑娘的伤口干净利落,位置精准让这姑娘连叫声都发不出,凶手应当是使剑高手,且必定是抱着杀心来的,倒不知这姑娘在宫中和谁结了如此大仇?”   微微一顿他又摇头笑了笑,“不过在宫里死因多样,也不一定是非得有仇别人才杀你。”   沈苏姀听得心头一动,那嬴朔却笑着看向了她,“沈姑娘来送送这公主倒可以,可千万别存了别的好奇心,这宫中最怕就是好奇心了,本王就是因为好奇才来看看的,眼下本王好奇完了,便可以先走了!”   沈苏姀不知嬴朔之意,却见他一双眸子坦荡澄澈,当下福了福身,“恭送王爷。”   嬴朔说走就走当真不做多的停留,沈苏姀见他走了才转过身来,落在澹台珑遗体之上的目光沉重而带着探究,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送别而已,她看了看这冰室之中的人,“你们都先退下,我要替太后为公主殿下念一卷《地藏经》。”   话音落下,侍女们便齐齐起身朝外褪去,路嬷嬷颇为感激的看了沈苏姀一眼也朝外走,谢无咎面色沉暗的一直站在墙角,此刻闻言也讷讷的往外走,沈苏姀扫了他一眼,“还请相爷慢留一步,沈苏姀想和相爷商量一下公主的身后事。”   此番陪着澹台珑来大秦位份最高的随行官员便是谢无咎了,沈苏姀此话自然也是没错的,谢无咎闻言便顿住了步子,待室中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谢无咎才颇有两分疑惑的看向沈苏姀,“苏苏,这么多日未见没想到再见却是这般场景,苏苏,你真的要念经?”   沈苏姀当然不是来念经的,她扫了一眼空荡无人的入口,转眸看向他,“适才为公主换衣服的时候可发现她身上带着什么东西?”   谢无咎面色一肃,眉头皱起,“什么东西?是侍女帮她收拾的,除了几样饰物之外再无其他,她的遗物都还在旁边耳房放着的,你要找什么?现在去看看?”   沈苏姀摇了摇头,若是小物件他们没发现还有可能,可是圣旨那种东西他们怎么会看不见!可她身上既然没有圣旨,那么从昭武帝那里拿走的圣旨去了何处?难道她今日之死是因为那圣旨?沈苏姀摇了摇头,前后不过半刻钟不到的功夫,除了昭武帝和她自己之外还有谁能知道她在昭武帝那里拿了圣旨?   层层疑窦浮出,沈苏姀的眸光落在了澹台珑颈间的伤口之上,如嬴朔所言,那伤口窄而深,必定是使剑高手所为,沈苏姀熟知的诸位主子之中大抵只有嬴纵可以做到,那么此番必定是有人指使,要嫁祸与嬴纵到底是为了什么?杀了澹台珑谁的好处最大?   看着沈苏姀凝重的面色谢无咎有些不解,“苏苏,你到底在找什么?”   沈苏姀不语,谢无咎又道,“不是说今夜之事和七王爷有关?难道不是他?”   沈苏姀转头看了谢无咎一眼,“他不会杀澹台珑。”   谢无咎唇角微勾,眼底闪过两分暗色,“怎么不会,她和七王爷是盟友,她若是做下了什么背叛七王爷的事或者掌握了七王爷的把柄,七王爷一怒之下杀了她又有什么不可能。”   背叛,把柄……   沈苏姀的眸色渐深,“你知道什么?”   谢无咎被她的眸色一唬面露两分畏色,“我什么都不知道,难道我的猜测没道理吗?”   沈苏姀转过头来,耳边回想着在书房之中她和昭武帝说的话,澹台珑必定是答应了昭武帝要做什么,而后来换取昭武帝给她的圣旨,那圣旨之上写着什么呢?当昭武帝说要送给焉耆世子一样礼物之时,澹台珑曾说礼物若是她手上的圣旨他的哥哥只怕不会喜欢,这是不是说那圣旨上的内容根本是对那世子不利的?   可昭武帝说了什么?   昭武帝说……那世子会喜欢他送的礼物……   那么,昭武帝要送的礼物的是什么呢?   看着眼前没了声息面色僵白的澹台珑,沈苏姀忽觉一股子寒意从脚底冒了上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具衣饰艳丽的尸体,脑海之中忽然冒出了一种让她毛骨悚然的想法,这想法刚冒出来一瞬便被她赶出了脑袋,绝不可能,如果昭武帝想要澹台珑死,他可以有一万种法子,无论如何他都不会陷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沈苏姀轻轻地喘了口气,忽然觉得这一方冰室寒意刺人的紧,又看了看澹台珑的尸身,沈苏姀转身走了出去,谢无咎见此赶忙跟了出去,路嬷嬷正在等着沈苏姀,见她出来便问她是否要去寿康宫,沈苏姀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末了还是摇了摇头选择回沈府。   辞别了路嬷嬷,谢无咎硬是要将沈苏姀送出宫,“苏苏,今天晚上才出了事,你一个小姑娘家实在是太不安全了,话说你竟然不怕死人哎,不愧是我崇拜的苏苏,苏苏,今晚上这件事实在是诡异,你说是谁要杀公主,又是谁想陷害七王爷呢……”   沈苏姀自己都没想通,哪里会理谢无咎,想那澹台珑一死得利最大的自然是焉耆世子,难道真的是澹台世子下的杀手?那圣旨只是个巧合?可那澹台世子怎会想陷害他?   沈苏姀脑袋之中一片烦乱,看着身边这人皱了皱眉,“这么多日子都不见人,去了何处?”   沈苏姀已经忘记上一次见到谢无咎是什么时候,按道理来说依他的性子外使来访这么大的事他一定不会错过,可没想到她在宫中住了那么久也没碰到他一回,这实在是有些奇怪,谢无咎看着沈苏姀这般问一双眸子立刻发起亮来,“苏苏,你是不是想我了!我就知道苏苏你不会这般无情!苏苏,你既然如此有情有义不如就收了我吧!本想着往后公主留在大秦好歹我还有个倚仗,可现在公主香消玉殒了我哪里还有什么希望,等公主事情查明白肯定就要为我定下新的官位了,恐怕只是个七品小芝麻官,苏苏,不如我不做官去做你的门客?”   沈苏姀眉头紧蹙的看着眼前这张脸,“相爷是在说笑?”   谢无咎见她眸色冷漠顿时苦了脸,“苏苏,你怎么能这样……”   微微一顿,谢无咎好似想到了什么似得,“苏苏,你上次不是让我为你查在大秦都是谁和焉耆那边勾结的吗,我好像查出一点眉目了!”   沈苏姀极快的脚步一顿,顿时眸色沉凝的看向了谢无咎。   ·   无星无月的夜空形如泼墨,早已宵禁的街市之上只有安静而单一车轮声和马蹄声清脆作响,车辇之中静静坐着两人,嬴纵闭着眸子靠着车壁,嬴策低着头坐在他左下手的侧榻上,从上了车辇至现在,两人相对无言,谁也没说过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嬴策缓缓地抬起了头来,从车窗之中看出去,七王府已经遥遥在望,他转眸,靠在车壁之上的人好似睡着了一般,嬴策素来朗然明亮的眸子此刻一片深沉,静默了一路的他忽然开了口,“七哥,被你说中了,留在大秦也是个死。”   靠着车壁的嬴纵半睁了眸子,他的眼神略有漠然,“阿策,你觉得此事与我有关?”   嬴策极快的转过头去,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紧一皱。   “七哥做事自有自己的道理,阿策不敢置喙。”   听到此话嬴纵的眸色愈发沉暗了两分,看了嬴策良久摇了摇头,“连我也没想到澹台珑竟然会死,你若实在以为是我那我也无话好说,澹台珑心念她的族人心念焉耆大权,她与我相交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我既然从不希望她留在大秦,又怎会让他死在大秦,阿策,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竟不明白吗?”   嬴纵素来寡言,如此一番话听得嬴策面色微白,他转过头来看了嬴纵一眼,复又垂眸,面上青白不定,良久才压低了声音道,“七哥为何叫她接近与我。”   嬴纵眉心微蹙,“此言是她说的?”   嬴策并未回答,只抬头定定看着他。   嬴纵唇角微沉,摇了摇头,“不是我叫她接近你。”   嬴策看了嬴纵半晌,忽然又低了头,“好,我信七哥!”   嬴纵唇角微抿,渐渐变为一道锋利的直线,恰在此时马车“咯噔”一声停了下来,嬴纵一言不发的下了车辇,脚步沉沉的朝府中而去,只留下句话道,“送八殿下回府。”   车辇当即又再度调转马头而走,坐在车辇之中的嬴策看着嬴纵的背影消失在王府之中忽而懊恼的一拳砸在了车壁之上,既然问了就说明他产生过怀疑,他怎么问得出口!嬴策面上表情忽明忽暗,脑海之中不知怎地又想到了那躺在木芙蓉花下的凄绝身影,他深吸口气定了定神,朝外喊道,“回宫……”   外头驾车的容冽一愣,只好朝宫门而去。   ·   澹台公主之死到底未曾瞒得住,第二日,当沈苏姀出沈府之时已经能从府中低低的议论声之中听到关于澹台公主的话题,市井之间的传言总是疾快,想嬴纵在外面本就有残暴冷酷的恶名,这一回事发扯到了他的身上,自然愈发给人遐想的空间,一时间诸如嗜杀成狂残暴无道的话都流传了开来……   “小姐,咱们去那里?”   沈苏姀坐在车中发愣,待外面赵勤出声问她才反应过来,眼底光芒几动低声道,“进宫。”   马车滚滚而动朝着宫门而去,沈苏姀却仍然在想昨天晚上澹台珑之事,嬴纵虽然只是被禁足,可是他这个局又该怎么破,卫城带着那么多人眼睁睁的看着他行凶,便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宁国公审案,会怎么审呢!   前几日被乌云遮蔽阴霾重重的天气忽然在今日放晴,时辰已经不早,暖洋洋的的冬阳罩在人的身上分外的舒服,可沈苏姀看着这样的天气心情却是怎么都放松不起来。   宫中的氛围和她想象的一样沉凝,知道昨天晚上宫中死了一位公主,宫人们来回的说话之声都不敢大,九重宫阙安静的好似一处坟场,偶然从飞檐斗拱之上飞过的黑鸦更如同一片阴云一般浮在沈苏姀心头,沉沉的喘了几口气,沈苏姀只觉心头压抑。   寿康宫与外头并无什么差别,走到殿门口遇到路嬷嬷前来相迎,一见她便生出两分笑意,只是那笑意实在是有些勉强,“沈姑娘来了,您不知道昨天晚您一走太后就病倒了,这会子还躺在床上呢,幸好……”   沈苏姀一听心中立刻“咯噔”一声,路嬷嬷随口而出的“幸好”二字她也没听清楚便一路朝着内殿而去,一进外室便闻到一股子浓重的药味,沈苏姀二话不说进了内室,果然看到陆氏煞白着一张脸靠在榻上微闭着眸子在养神,听到脚步声她睁开了眸子,一见是沈苏姀立刻在唇边漫上了笑意,“丫头来了。”   沈苏姀瞧着陆氏的面色有两分心惊,刚坐下就开始劝慰,“太后莫要因七王爷之事着急,当先以保重身子为要,若是您倒下了,七王爷又有谁为她做主呢?”   陆氏听沈苏姀之语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神略微有两分奇怪,沈苏姀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却听到殿外有脚步声响起来,沈苏姀只以为是路嬷嬷并未放在心上,却听陆氏问她,“对于小七这件事,丫头,你怎么想的,你觉得是他杀了澹台吗?”   沈苏姀眉头一皱,有些不知陆氏这般问是为何,难道她现在也开始怀疑嬴纵了?   沈苏姀心底这般疑惑,面色却是不改,只立刻应声道,“当然不是七王爷杀的澹台公主。”   陆氏唇角生出两分笑意,可在她虚荣的面上那笑意怎么看怎么有两分牵强,她挑了挑眉头,“为何这么想?”   沈苏姀定了定神,眸色深沉语声也缓而重的试图有说服力,“第一,七王爷和澹台公主没有利益冲突,七王爷怎么会对澹台公主起了杀心,第二,七王爷是何等人物,若他想置谁于死地又怎么会由他亲自动手,最后还会被所有人都看到!这一点都不符合常理,昨天晚上那样重要的时刻,如果谁起了杀心都不会选择那个时候动手。”   见陆氏听得认真,沈苏姀顿了顿又道,“第三,七王爷的性子素来谋而后定,也绝不会是他一时冲动错手杀了澹台公主,再来,苏姀虽然对七王爷知之甚少,可苏姀觉得七王爷那样的人不屑于说谎,虽然他所言和卫城所言不符,可苏姀想这必定是有人利用两方人马前后到现场的时间不同从而让卫城看到了假象,好利用他来指证七王爷。”   陆氏渐渐地眯了眸子,“丫头,不是每个人的内心都像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样。”   沈苏姀心头一紧,有些不解的道,“太后,难道你也不信七王爷了吗?”   陆氏握住沈苏姀的手,眸色复杂,“若哀家真的有些怀疑小七你待如何?”   沈苏姀眸色顿深,“太后应当比苏姀更为了解七王爷才是,不说别的,只说他现如今落得百口莫辩的地步,七王爷做事素来滴水不漏不会叫人抓到他的把柄,他那样成竹在胸运筹帷幄之人不会将自己置于这样的麻烦之中!”   陆氏唇角笑意更深了些,睨着沈苏姀意味悠长,“丫头,你如此为小七辩解是为什么?”   沈苏姀愣了愣,想了想才道,“因为大秦需要七王爷保家卫国,怎能看着他被冤枉?”   陆氏摇了摇头,“你在骗哀家,你刚才迟疑了。”   沈苏姀面色一僵,陆氏却眯着眸子道,“你不说实话也不要紧,哀家不逼你,不过哀家觉得你比哀家还要了解小七……”   室中只有她们二人,听陆氏如此一言沈苏姀有些不自在,恰在此时陆氏却忽然抬头看向了沈苏姀身后,她面上笑意更甚,开口道,“小七,你自己说是不是。”   沈苏姀背脊一凉,这才发觉似有一道目光正落在她身上,豁然转头,果然看到一袭黑袍的嬴纵正站在内饰的入口处好整以暇的看着沈苏姀,沈苏姀目瞪口呆的看着站在那里的嬴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不是应该被禁足的吗?!   嬴纵手上端着一碗药进的门来,眸光之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玩味,随意的扫了沈苏姀一眼,一边将药放在床边的案几上一边道,“沈姑娘对本王确实多有了解。”   沈苏姀心头“咯噔”一声,只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抬眼看去,却又见他一身的云淡风轻,沈苏姀默然一瞬咬了咬牙,这边厢陆氏已经笑着解释,“昨天晚上宫中搜宫了,黎明的时候就已经在北宫找到了小七说的那个黑衣人,人虽然是死了不假,可足以证明小七没说谎,虽然没有彻底的洗清他,可现如今他已经不必禁足了,哀家昨夜有些不好,今晨得了消息他便进宫来了,你来的时候他正出去为哀家拿药。”   沈苏姀心头陡震,能在嬴纵手底下逃脱的黑衣人怎么可能死在北宫呢?一个死人出了能迎合嬴纵的说辞之外什么都不能证明,沈苏姀看向嬴纵,却见嬴纵坐在她对面窗前的宝椅之上,不置可否的道,“本王说见过黑衣人,那黑衣人便定会被找到!”   沈苏姀心头不知是什么感觉,此刻再想到适才她那番说辞脸上更是微微发烫,怪道进门之时路嬷嬷面上虽然愁苦却仍是带着笑意的,那句“幸好”之后必定说的是幸好七王爷的事情有了眉目,可惜她跑的太快什么都没听清!   沈苏姀心中兀自腹诽,陆氏已经拍着她的手道,“这一下大家都不必担心了!”   沈苏姀唇角微搐,她有担心吗?!   陆氏昨晚受了惊吓,白日里精神实在不好,沈苏姀坐到午时之后便告辞准备出宫,嬴纵先前来的本就早,此刻也不再多留,出寿康宫之时他们二人便走了一路,嬴纵今日稍稍落后了沈苏姀几步,沈苏姀走在前,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实在让她有种如芒在背的不安,她脚下一顿,回过头看着嬴纵道,“王爷的动作真是快……”   嬴纵走至她身侧,眸光莫测的打量她一瞬,“你又让本王意外了一回。”   沈苏姀一怔,嬴纵接着道,“本王手中有你那么多的把柄,你怎么好像比别人还不希望本王出事,沈苏姀,你刚才的那番话言之凿凿,看来你对本王的了解比本王所知还要深。”   沈苏姀被他三言两语说的心跳加快起来,面上却仍是一副疑惑懵懂之色,嬴纵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模样唇角微勾,“你不必在本王面前露出这幅表情,你骗不了本王。”   沈苏姀眼底暗色一闪,那疑惑之色顿时散了去,她一言不发的转过身继续朝宫门而去,刚走出寿康宫却瞧见一骑快马陡然从宫门之前飞驰而过,宫人白日纵马乃是死罪,沈苏姀眼瞳微缩,目光死死的钉在了那御马至人手中金灿灿的箭簇——   “狼毒金箭,必有事端!”   嬴纵站在了沈苏姀身后,那八个字沉沉落下,让两人的眉头都深深地皱了起来,刚站了片刻容冽的身影忽然从旁里一闪而出,看到沈苏姀他也不避讳,只低头恭敬道,“主子,金箭特使说犬戎使者回国途中莫名死在了滁州城!”   犬戎使者死了?!   沈苏姀和嬴纵同时暗了眸色,然而容冽的话还没有说完,他抬起了头来,看着沈苏姀和嬴纵的面色颇为凝重,“犬戎国主得知此事震怒非常,已率十万大军入侵大秦南镜!   ……   ------题外话------   七月的最后一天,还有两小时~姑娘们看看自己的余票别浪费哦~!明儿就是八月,步步会早点进入第二卷,大家莫急哦~八月步步继续努力~大家妥妥的支持正版~本文的【群】在一百万字的时 ☆、101 南柯毒计,苏姀抉择!   暮云四合,十二月上旬的寒意足以滴水成冰,沈苏姀内里穿着一件木兰青双绣缎裙,外面罩着一件雪色的狐裘斗篷,将那风帽一戴,立刻便将一张精致的小脸遮了大半,车轮滚动,窗帘半掀,马车之外沁人的寒意立刻若风霜刀剑一般席卷而进,沈苏姀在这突如其来的寒意之中定了定神,这才有时间去打量外头的街市。   昭武三十二年的最后一月,北魏二殿下和小公主在几日前离开之后外使来朝的热潮便进入了尾声,现如今仍然留在君临的只剩下漠北苍穹城和金陵琅琊城的使者们,按道理来说这年末的最后一月本应该是充满了忙碌和喜庆的一月,可就在五日之前,犬戎王率领的十万大军让整个大秦都被笼罩上了一层阴云,在焉耆之战刚刚结束半年之后,大秦又要打仗了。   熙熙攘攘的街市之上依旧是叫卖声吆喝声不断,车水马龙好一番繁华盛景,可但凡有几分眼色的都能看出人们面上的笑意总含着两分忧色,要打仗了,大秦虽然胜了焉耆,可早前军需损耗巨大,大秦尚且还未缓过来便又遇上了这码子事,大秦本和犬戎定下了不战之盟,然而犬戎人的使者死在了大秦的国土之上,性情刚烈的犬戎人认为这是对他们王权的挑衅,传言中,犬戎人各个身高八尺人人能武善战,十万大军含着怒火雄赳赳气昂昂的朝大秦而来,大秦该如何应对?南镜本有镇南军坐镇,可天天不停地有金箭飞马入城却未传来捷报,每一次入城的蹄声响起,都能让百姓们心头的阴霾更浓一分。   这几日的君临百姓总会下意识的朝君临城北面的秦帝宫看去,似乎是想越过那高高的宫墙与城楼看清楚那帝宫中的主子此刻面上正有怎样的表情,连着多日未见捷报,即便大秦没有吃败仗可前线战事焦灼是肯定的,贵族们或许还沉迷与声色犬马之中,可平头老百姓有些坐不住了,胆战心惊之时,他们几乎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   “小姐,这几日咱们到底是打胜了还是打败了?”   香书在一旁殷殷的问,沈苏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宫中的气氛一片沉闷,昭武帝日日都歇在崇政殿,便是连陆氏都不知前线到底如何,日日都有信报送来君临,可除了昭武帝自己和几个心腹的臣子之外,无人知道那信报上说了什么,或许前方战事正白热化,或许大秦已经吃了败仗,只是为了稳定人心什么都不能说罢了,沈苏姀默然一瞬,天边的阴云层层堆叠,寒风大作尘埃四起,只怕有一场暴风雪即将落下,行进间的马车速度减缓,而后缓缓停了下来。   “小姐,书院到了。”   沈苏姀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起身下了马车,香书上前叩门,前来开门的依然是陈叔,沈苏姀如往常那般由香书和陈叔送至竹园门口之时正听到屋子里一阵沉沉的琴声,那琴声暗哑低缓,好似附着着一股子压抑,全然不似往常的孟南柯。   推门而入,窗边琴案之上的孟南柯恰好拨动最后一根弦——   依旧是那一身青衣着身,孟南柯的清风朗月之姿总叫人心折,沈苏姀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挂在一旁,自顾自的落座在了一边的宝椅之上,眸光一转看到孟南柯手边放着一本星官图,当下挑了挑眉头,“昨夜又观了星象?”   孟南柯正从那琴韵之中抽离而出,默了默才起身为她斟茶,一边洗盏更酌一边点头,“南边战事又起,我自然要时刻关心着。”   沈苏姀点了点头,孟南柯已将一杯清冽的茶汤放在了她的面前,“南边的仗,打不赢。”   沈苏姀眉头一挑,“为何如此肯定?犬戎虽然有十万之众,可是镇南军的人数也在十万以上,虽不至于十分胜算,可大秦绝不会输的太难看!”   握着温烫的茶盏沈苏姀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孟南柯周身依旧是那不疾不徐的模样,一边去收他的琴一边摇了摇头,“不出半月,南边的战事定然有眉目,镇南军不是犬戎王的对手,从昨夜的星象上来看,南边的诸位将星明光骤减且与成四散之态,我猜想,因当是镇南军之中出了什么问题。”   沈苏姀听得心头一紧,她当然没有忘记一个多月之前在天狼军军营之中所见,那时候有嬴纵的隐在镇南军之中的人前来朝他报信,说镇南军之中大抵是有奸细,那时的嬴纵分明知道却并未选择上报与昭武帝知晓,此番大秦与犬戎的战事如果真若孟南柯所料,不知道嬴纵心中会作何感想呢,南镜的形势如此复杂,这对大秦来说的危难之局又该由谁去破?   “既然南边的战事不好打,那大秦势必还要再派人去!”   沈苏姀抬眸看着孟南柯,孟南柯坐在窗前榻上唇角微勾,“举朝上下不过两支大军可选。”   沈苏姀心中如何不明白,只抿了抿唇角道,“忠亲王和七王爷的军队天差地别。”   孟南柯摇头笑了开,“忠亲王的忠勇军当然比不上天狼军,可此番忠亲王大抵不会想自己去,一来他知道自己的军队多半是窦阀叛军所组,根本就没多少实战经验与实力,二来,此番南镜的情况复杂至极,即便是再有经验再有能力的人也没办法在自己人都没有保障的情况之下大胜仗,所以,忠亲王一定不会去,他必定会想让七王爷的天狼军去!”   沈苏姀沉默下来,孟南柯眼底暗光一闪,“七王爷此番若是吃了败仗自然是有损名誉的事,若是他打胜了整个大秦唯他独尊,自然也会让皇帝和别的权臣防备忌惮,而忠亲王自己则可以趁着七王爷不在君临的时候大肆的布置自己的势力,或许有别的谋划也可以,而对于七王爷来说,他当然不会愿意接手这烂摊子。”   微微一顿,孟南柯的眸光徐徐打量了沈苏姀一阵,“小苏,怎么做对我们最有利,你需要自己好好想想。”   沈苏姀怔愣了住,此番南境若真是如那两个在天狼军大营之中出现的小将所言那便真是大大地不妙,无论谁去只怕都没个好结果,孟南柯的意思沈苏姀十分明白,若论实力,自然是天狼军厉害,此番若是天狼军去了南境便可以大大削减天狼军实力,虽然想的明白,可沈苏姀此刻脑海之中却正是一团烦乱,她眸光一沉忽的转了话题。   “最近我发现了一个十分诡异的现象。”   孟南柯眉头顿皱,沈苏姀便道,“首先是发现从前我的一把短弓出现在了嬴纵那里,第二,嬴纵对当年的苏阀之事的态度让人十分费解,按道理来说当年是他下令撤军练兵才让焉耆铁骑突破了九巍关,现在的他应该对苏阀之事十分忌讳才对,可我觉得他对苏阀似乎并没有那么针对与否定,第三,我发现当年步天骑之中可能还有人存活于世,并且,这个人现如今很可能在嬴纵手下做门客——”   孟南柯听得面色几变,略微沉吟一瞬道,“嬴纵的性子你比我了解得多,就像你将他当成对手一样,他定然也是将你看做此生最大的对手,他那样人的当然希望光明正大的将苏阀打败,可最后却用了如此卑劣的手段,在他心中只怕是他此生极不愿面对的污点,也许他心中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呢?第一点和第二点不足为奇,倒是这第三点可以加以利用。”   沈苏姀心头一跳,“利用?如何利用?”   孟南柯抬手将身前桌案之上的茶盏端起来抿了一口,再看向她的眸光已经变得郑重,“当年苏阀叛乱之时他虽然推波助澜,可彼时他的人也在西境,而今,他的府上出现了苏阀之人,无论他用了什么手段让苏阀之人屈服,可单凭他收留苏阀故人之事便能让他与当年的事扯上关系,朝内朝外他的敌人颇多,根本无需我们再去做什么。”   窗外是寒风呼啸,墙角分明有“噼啪”作响的炭火燃烧,暖烘烘的让她一身舒坦,可此刻听了孟南柯的话沈苏姀的背脊之上竟然生出两分寒意。   沈姀唇角微搐,一双黑漆漆的看着孟南柯,“你让我用苏阀故人反嫁祸与嬴纵?”   孟南柯见她的面色眸光愈发凝重,“小苏,既然他根本不想去南境那我们便顺了他的意,只不过是换了一种说法而已,当年之事只怕每一个步天骑之人都能想得明白,既然如此那人怎么会成为嬴纵的门客?且不论嬴纵是否使了什么手段,那人既然能屈从在他门下,便已经是对苏阀的背叛,一个背叛的苏阀的人你有什么好心疼的?”   “一旦此事成功,加上现如今嬴纵身陷澹台公主之事,他便再难被洗清,天狼军的军权必定会被缴下,到时候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空头王爷岂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孟南柯说着话,沈苏姀背脊上的寒意愈发重,见她的默然孟南柯陡然眯了眯眸子,“小苏,或许你觉得这法子阴损,可若是别人你自己便能想出此法,可遇上了他,你竟然一时心软了不成?你抱着希望让他查苏阀的旧案,可他恐怕只将此事当成剪除宿敌的手段,等他最后探明了你的身份,你以为他会让你这个前世便与他争锋相对不相上下的人存活于世吗?到时候别说你的复仇大计,只怕连性命也难保!”   孟南柯的话让沈苏姀面色一白,沈苏姀垂着头,“可若是犬戎之战非他不可呢?”   孟南柯一笑,“那便是大秦的劫数,小苏,想想那二十万步天骑和苏阀的老少,你还有心情怜悯那些边城百姓吗?大秦的气数未尽,犬戎势必是成不了大事的,这一场战事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一个契机,一个可以一箭双雕的契机,让嬴纵留在君临,让忠勇军去应战!”   微微一顿,孟南柯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忽然有寒光一闪而逝,复又转头看着沈苏姀道,“小苏,莫要轻信那皇宫之中的任何一人,狡兔死走狗烹,天家王室素来无情,他们之中亦没有那一刻是简单了的,哪怕是那贤名远播的忠亲王,经此一役后,两位皇子和西岐、申屠的势力都会大减,小苏,你忘记他们当年对苏阀和步天骑做过的事了吗?”   沈苏姀心头鼓震,用五年时间掩藏下去的仇恨之心在蠢蠢欲动。   她说过,即便有一日仇人横尸脚下她也不原谅,她怎么会忘记呢!   沈苏姀正兀自沉默,这边厢孟南柯发觉自己大抵有些将她逼得急了,这才起身走至她身旁的宝椅之上落座,语声复又变作和煦,“小苏,你确定有苏阀故人在做他的门客?”   沈苏姀抬起头来看了孟南柯一眼,摇头,“尚未见到人,不过发现了些蛛丝马迹,有七八分肯定那人确是当年我步天骑麾下一将!”   孟南柯沉吟一阵,“小苏,这一箭双雕的法子与我们是最有利的,眼下你得先确定那苏阀故人是否在他王府之中,若是如此我们要做的便十分简单了,稍稍露出点消息去,自然有人能抓个现行,到时候嬴纵必定百口莫辩!”   沈苏姀依旧垂眸低眉默然着,良久她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孟南柯见她如此唇角微勾,抬手便覆上了她的手腕,她的身子时常由他照料,这几日以来那繁杂的噩梦虽然少做了,可却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梦境出现,沈苏姀对着孟南柯一时难于启齿,便也未曾再让他问诊,见他主动替她探脉沈苏姀也没说什么。   “咦,内息强了不少,那内功心法练上了?”   孟南柯如此一问,沈苏姀心头不由得一跳,近来诸事烦多,她根本没时间去练那心法,她这强起来的内息她自然是知道的,却是从在七王府泡过了药浴之后才有了变化,沈苏姀此刻不知该如何答话,垂眸点点头,“嗯。”   孟南柯唇角微勾,“之前给你的药便是为你淬炼经脉的,你切莫忘记服用,否则内功练得勤了便要伤身,当心往后练到一定的时候再也练不上去!”   沈苏姀又点了点头,孟南柯不知想起什么似得又道,“小苏,最近莫要掉以轻心,你的运势快要到了,只是此番需得破财,你既然在收拢沈家的生意,便要先做好准备。”   沈苏姀还在想那犬戎大战和苏阀故人的事,并未将孟南柯的话放在心上,孟南柯见她面色沉凝便也未曾多说,沈苏姀又坐了一会子便起身告辞而去,今日的孟南柯好似与往日的孟南柯有所不同,虽然她早知道他智睿无双胸有沟壑,可今日那百般算计的机谋还是让她心底生出两分异样的沉郁之感,他说得对,她本就不是良善之辈,若是对旁人她哪样卑鄙的法子都想得出,可是为什么这样一个一箭双雕的法子摆在她眼前她却竟然迟疑了呢!   ——是因为他?   沈苏姀心头好似被一双无形大手揪了一把!   她为何而心软?为何而迟疑?   就因为他握住她的把柄却未告发?就因为那几次叫她想不明白的梦境?!就因为他待她诡谲莫测的与众不同?!   他是没有告发她,可是他要挟了她,而那梦境,更是荒唐可笑!至于那与众不同,对于一个浑身上下都满是疑点,有那么些利用价值甚至能威胁到他的十二岁小姑娘来说,他的任何欲擒故纵霸道专横的行为都与他那厉鬼般的心性相符!   冰凌般的寒意如同细细密密的针从她每个毛孔刺入,沈苏姀深吸口气,当她走出竹园院门之时心中已经有了想法,而就在她刚走出院门没多久,悠然寂静的唯有孟南柯一人的暖阁之中忽然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道身影,来人面色木讷语声沉凝。   “主人明知沈姑娘这次有心帮七王爷,怎生不提醒她?”   孟南柯正长身玉立的站在窗前,眸光从院中的修竹之上一扫而过,语声带着微薄的叹然,“她自己都不知自己的情绪是因为什么,我又何必去挑明呢——”   ------题外话------   对不住让等着的姑娘们失望了,今天只有五千字不到,步步有罪。   从上架开始基本上很少出门,一旦有安排要么当天拼死码出一万要么就是提前码好,今天的更新本来至少也是一万,可早上刚起来就临时有事情,一出门就是一整天,晚上狂飙赶回来家里却又停了电,最终电虽然来了可是今天刷新了步步更新字数最低,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让大家失望真心很抱歉……明儿继续万更起!   关于苏苏的抉择大家能猜到的吧~!   还有就是,今天步步出门真心不是相亲o(╯□╰)o ☆、102 当街掠走,重见沐沉!(高潮)   昭武三十二年的岁末,一场百年未遇的暴风雪肆虐大秦。   连着十日,鹅毛大雪纷纷不停,整个君临城因为这一场大雪死伤上百人,城门紧闭楼舍倾塌街市堵塞,小商小贩没了踪影,酒肆茶馆、青楼画舫也在坚持了两三日之后乖乖的关了门,这样的天气之中,没有人会冒死出门消遣,君临城好似变成了一片冰与雪的世界,严寒不仅冻住了人们出行的脚步,更让大秦面临了前所未有的冬日危机。   壁炉内的明火噼啪作响,案头红泥小火炉上的茶壶已经煮开,暖意沁人,沈苏姀身上只着了一件草绿的宽袍,墨发束与脑后,不施粉黛不着饰品,她手执一本泛黄书册,不知看什么看的出神,香书进得门时肩头还有未来得及化去的雪粒,在门边站了站,待身上的寒意尽数褪去才掀起珠帘朝沈苏姀的暖阁而来,听见响动沈苏姀抬头看了香书一眼,放下手中书册,转而将倒扣着的茶盏一个个反过来倒煮好的茶。   两杯茶倒好,沈苏姀先给香书递了一杯,香书行了礼笑着接下,捧着茶盏暖了暖手,待整个人回过神来才深吸口气道,“小姐,这一次咱们有十多位管家都被困在路上回不来,就算是能回来那两位现在被关在了城门之外进不得,东、西两边的城门早就关了,安定门虽然开,可是听说城外聚集了许多难民,每一次开城都有很多人要挤着进来,是肯定会生出乱子的,眼下的天气,只怕难有好转,小姐,咱们怎么办?”   沈苏姀看着汤色清冽的雪蕊茶眸光被水雾暖的一片氤氲,略略沉思一瞬,她索性道,“还没回来的就先别回来了,给他们送信,等开年之后再将今年的账目送进来也不迟,至于那两个已经在城外的,我去接吧——”   城门并非是不能开,只是不对一般人开罢了,即便是知道这个道理香书也立刻皱了皱眉,“小姐,外头冷的不行,路也滑的很,马车走不快,这来去得花好些时辰,您这会子出去一不小心着了凉怎么办?”   沈苏姀喝完了手中的茶已经起身来,她眸色略微暗沉的摇了摇头,“别的人回不来也就算了,这两个能回来的怎能还让他们在城外待着,而且,我也等着他们带回来的银子用。”   香书眉心一皱,并不知道最近她家小姐有什么大的花销。   沈苏姀说一不二,一炷香的时辰之后已经穿着两层冬裙戴着斗篷抱着暖手炉朝外走去,一走出屋子沈苏姀便能感受到那凛冽寒风的割人之感,风虽然大,可幸好雪已经停了,沈府小道上的积雪早就被下人扫了开,却仍能看到花园之中许多树木的枝桠都被积雪压断,连参天古树都是如此,就更别说沈王氏此前极爱的小花小草了。   赵勤早就套好了马车等着沈苏姀,香书扶着沈苏姀上了马车,因马车有厚实的帘络挡着,车中亦置有暖炉,自然要暖和许多,香书呼出口气,替沈苏姀将风貌摘下,这才微微掀开了窗帘看向外头的街市,马车走动起来,香书越看面色便越暗。   “小姐,听说不仅君临的雪大,外面也有好些地方都受了雪灾呢!咱们在漳州和利州的管家也是连门都出不了,还有东西两边的情况也不甚乐观,还有南边,南边现如今正在打仗,听说现在军粮都送不到前线去了,因为下雪,战报也一时送不回来。”   香书所说沈苏姀自然都知道,这几日的邸报之上均是各处上报的雪灾状况,人畜伤亡房屋倒塌很多人被冻死,更有许多人因为这大雪失了生计,有些人等着被活活饿死,有的人则是落草为寇劫掠为生,这雪才下了十日,赣南一带便有三股匪盗横行,整个大秦本来就处于犬戎之战的阴影之下,因为这场雪,大秦头顶的阴云似乎更浓了两分。   连着三日昭武帝都在制定这救灾的章程,可无论那章程如何,这样大的摊子没有足够的银子是无法支持的,大秦的国库一直靠沈家支应,单单是打仗或者救灾都难以维持,更别说现如今两件事情赶在了一起,想必现如今的昭武帝一定头疼的紧!   “小姐,这两天君临城死的人也不少,特别是西南方的平民区,好多人的房子都塌了,你在看这街上,冷冷清清的都没有铺子做生意,现在人都靠家中的存货过日子,若是没点存货的还不知道要怎么熬下去,这雪是停了,谁知道会不会再下。”   香书亦是多日未曾出府了,此番出来一个劲儿的瞅着外面,沈苏姀顺着香书看向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一间又一间闭门关窗的铺面,有些边角的铺子可能被积雪压塌了房檐,这个时候也无人来修缮了,而原本宽阔的圣德大道已经容不下两辆马车并行了,成堆成堆的雪被扫开堆在了路旁,渐渐地变成了两座矮丘般的存在,然而街市之上即便无人,可金吾营的巡逻却仍在继续,即便是在君临城也有贫富之分,这样难熬的时节,难免的也有人因为生计出来作恶,看着青甲军们一行一行锵锵而过,沈苏姀抬头看了看灰沉沉的天色,黑色的阴云坠在天边,沈苏姀明白,这雪暂时是不会停下的。   马车果然走的比平时慢的多,香书一边往车中的暖炉之中添加炭火一边道,“小姐,老太君的身子到了这两日是愈发不行了,脾气更是越来越坏,连六小姐和七小姐都不敢过去请安了,小姐,要是老太君倒下了咱们沈府可如何是好。”   沈苏姀听着这话面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摇了摇头,“老太君不会有事的,即便是她怎么了,沈府现如今已经是权阀最末了,也不会一朝落到人人可欺的地步。”   香书面上仍有愁苦之色,沈苏姀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寒风呼啸的大街上人迹罕至,马车一路走得还算顺利,等沈苏姀在马车之中小憩片刻之后便到了安定门之前,撩黑的“秦”字旗被寒风吹得忽忽作响,站在城头的士兵们一个个被冻的面目通红,看到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来,不由得都将目光落了过来。   马车堪堪而停,沈苏姀从袖子之中掏出腰牌来,“去吧。”   香书拿了腰牌便下了马车朝城门之下守城的将军模样的人走去,沈苏姀独坐在马车之中掀开车帘看过去,只见香书正面上带着两分有礼笑意的说着什么,那将军面色沉肃,似乎不是个轻易听话之人,香书面上笑意更甚,略带着两分可怜的指了指马车的方向,那将军朝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面上沉肃的表情这才有了两分变化,香书又说了几句,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朝那将军手中赛去,那将军面色微僵的避开,并没有收下,香书无奈,又朝那将军福了一福才笑意明快的朝沈苏姀的马车走来。   车帘一掀,香书的身影闪了进来,沈苏姀眉头微抬,“成了?”   香书点点头将腰牌递给沈苏姀,“成了,听到说是沈家的小姐那将军本来还没什么表情,可是听说是沈府的五小姐,并且亲自过来了他的口气才松动了,说是再过半刻钟会开一次城门,到时候就把咱们的人放进来,我给他钱他竟然没收,小姐,您说这人是不是看在太后和忠亲王的面子上才这样的……”   香书这半年来长进极大,竟然也能想到那处去了,沈苏姀根本不知那将军到底是怎么想的,便也没有回香书的问题,香书见车里的炭火已经不那么旺了便有些担心,“小姐,太冷了,要不咱们先回去吧,再等下去只怕您得着凉了。”   沈苏姀点了点头,“先回府。”   赵勤在外听着声儿便挥起了马鞭,调转马头朝沈府的方向而去,马车徐徐前行,因为路滑所以赵勤不敢走的太快,然而既便如此,刚踏上返程走了三分之一路程不到的时候马车便出了问题,靠在车壁之上的沈苏姀只听到咔嚓的一声脆响,随即马车剧烈的一抖,而后整个马车好似被固定住了动弹不得,赵勤在外面将马鞭挥的啪啪作响,拉车的马儿蹄声杂乱嘶鸣阵阵,可马车依然停在原地分毫不曾前进。   沈苏姀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赵勤在外语声低沉的苦了脸,“小姐,咱们的马车被卡住了。”   香书闻言面色微白,当即便掀帘下了马车,两人在外不知在低声说着什么,沈苏姀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只一眼她便无奈的一叹,因为结冰,本就不牢靠的青石板缝隙被撑大,冰话掉之后就只剩下个小水沟般的存在,马车的车轮压破了原本覆在上面的碎冰,此刻大半个车轮都被卡了进去,除非有人能将马车抬起来,否则靠马儿肯定是拉不出去的,沈苏姀想到还有那样远的距离才能回府,不由得生出两分懊恼。   “赵勤,去后面城门处找两个人来帮忙。”   外头赵勤显然也意识到了若无人相助自己几人是肯定搞不定这马车的,当下应声而走,外面实在是太冷,香书复又上了马车,主仆两人面对这尴尬场面无奈的一笑,索性车里的炭火还能支持一会儿,沈苏姀便拿起放在车厢暗盒中的书册看起来。   香书悠悠的感叹,“没想到咱们在君临城中也寸步难行,不知道外头的那些百姓怎么过活才好,大秦这几年遭的灾并不算多,小时候听祖母讲,以前遭灾的时候有的人会将自家的小孩卖了来换吃的,还有的连吃的也没得买,干脆将自家小孩杀了吃呢,那些百姓也并非天生性恶,可遇到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生死存亡的时候,谁还能顾的上礼义廉耻,只希望今年这雪灾早些过去,不然大秦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听着香书的叹然沈苏姀眼底光彩微暗,两人正沉默之间忽然从城门的方向传来一阵马蹄声,沈苏姀眼底微亮,香书连忙将车帘掀开往回看,随即面色一苦看向沈苏姀,“不是赵勤。”   沈苏姀安抚的看了她一眼,只听那马蹄声又急又快,好似夹杂着一股子迫人的雷霆之势,且不知是谁在这大雪天闹事纵马,沈苏姀心中生出些微的疑问,却也并未多想,那大抵有十多人的马队从她们的马车一侧疾驰而过,沈苏姀听那提升远去复又将眸光落在了手中书册之上,可谁知一行字都未看完那马蹄声竟然又转了回来,香书和沈苏姀对视一眼,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车窗的帘络便被人从外一下掀了起来!   这般大胆妄为的举动让香书惊得呼吸一滞,沈苏姀虽没有香书的反应大,可抬眸之时眼底已经带出了森然冷意,可她如何也没想到一抬眸便对上一双墨蓝色的眸子,嬴纵身上穿着一件撩黑的墨色大裘,看到是她也不意外,扫了这车厢一眼,“发生了何事?”   沈苏姀从车窗之中看出去,能看到嬴纵今日骑着赤焰,而在他身后齐刷刷的站着十多个青甲军,她不知他此行是做什么,片刻收回目光看着他,“车轮被卡住了。”   嬴纵一听便明白,向那车轮扫了一眼将帘络放了下来,“下车。”   沈苏姀看一眼香书,明白嬴纵这是要帮他们,她略有两分迟疑,香书却已经拉着她的手准备将她往车外拽,沈苏姀抿了抿唇,只好紧了紧斗篷下了马车,待沈苏姀和香书在马车一边站好,嬴纵一个眼色过去便有四个战士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四人合力,一瞬便将马车抬了出来,香书立时面色一喜,沈苏姀只是微松了口气。   嬴纵已经坐在马背上道,“可以上去了。”   沈苏姀看了看高高在上的嬴纵,福了一福,“多谢七王爷相助。”   嬴纵睨着她,不可置否的样子,沈苏姀也不再多说,当下由香书扶着准备重新回马车中待着去,可她刚刚走出一步腕上便缠上一物,一转头,竟是嬴纵手上的墨色长鞭,沈苏姀皱了皱眉,“王爷做什么?”   嬴纵仍是定定的看着她,“本王没说让你上去。”   沈苏姀一怔,嬴纵手上已经使了力,他们相隔本就不远,嬴纵一拉沈苏姀的手立刻从香书手中滑脱,一个踉跄朝赤焰靠了过去,沈苏姀尚未站稳,马背之上伸下来一只大手将她一把便捞上了马背,变故发生在片刻之间,香书小脸煞白的看着这一幕,又惊又怕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嬴纵扫了她一眼,二话不说的挥鞭而走!   沈苏姀狠命挣开他的手,身形一转就欲跳下马背去——   “清远病了。”   “很重。”   嬴纵第一句话落定沈苏姀的动作便定了住,待那“很重”二字出现,沈苏姀身上的劲道便彻底的退了下去,嬴纵居高临下的扫了一眼她的发顶,一手将她揽回了自己胸前,将自己的墨色大裘一撩,顿时将她整个人包了住。   沈苏姀深吸口气,僵硬的背脊贴在他温热的胸前才放松了两分。   身后的青甲军依旧有条不紊的跟着,沈苏姀回头看了一眼,嬴纵察觉她的心思,唇角微抿的道,“连日大雪天狼军补给不够,本王今日出城为他们送了新的补给去。”   想到驻扎在城外的天狼军大营,沈苏姀心中瞬时了然,想到南边的战事,沈苏姀复又问了一句,“王爷可知南方战事?”   嬴纵看了看她微垂着的颈子,“你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南边的战事再如何也不会打到君临来,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问这个做什么?”   沈苏姀唇角一沉,既然他不说,她便干脆不再说话!   天边黑云越堆越多,街上的寒风亦是越来越烈,沈苏姀几乎可以预见一场不亚于前几日的暴风雪即将落下来,想到此,她的面色不由得更沉了两分,嬴纵驾着赤焰一路狂奔,没多时便到了七王府之前,他跃身下马,又一把将她抄了下来,越过街上的残雪将她一把放在了府门的台阶之上,身后有人牵马,他大步流星的进了府门,沈苏姀呼出口气,跟了上去。   沈苏姀心中挂念着清远,却见嬴纵分明是往天枢阁而去,她眉头一皱,不由得开口相问,“敢问王爷,清远在何处?”   嬴纵也不回头,只语声幽幽道,“稍后他自会来见你。”   沈苏姀脚步一滞,陡然反应过来,“你骗我!”   嬴纵脚步不停,这一回干脆懒的回她的话,沈苏姀不知道嬴纵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若清远病的很重为何要教清远来见她呢?清远或许根本没病!沈苏姀心中如此想,可到底还是好奇他今日里打着什么主意,愣了愣又跟了上去。   嬴纵一路进了天枢阁,一楼仍是让沈苏姀惊诧的汗牛充栋的藏书,嬴纵直直上了二楼,沈苏姀跟着走了上去,只见二楼早就生好了炉火煮好了茶,看到那案几之上散散放着的书册,沈苏姀便明白这几日他应当一直在此。   屋内暖烘烘的一片,嬴纵随手便将自己身上的墨色大裘解了下来,里头仍是他寻常穿的撩黑锦袍,几日不见,他的身形依旧宽肩长臂挺俊硬朗,沈苏姀将眸光从他身上移开,转而落在了依旧放在此处的大陆地图和巨大的星官命盘之上。   “倒茶。”   幽幽二字落定,沈苏姀挑了挑眉,嬴纵正坐在书案之后打开了什么东西,自顾自的看着却还知道对她下命令,沈苏姀看他片刻,终是上前将茶壶一倾倒两杯茶,正专注看信笺的嬴纵眸光微抬,扫了一眼她微微前倾的身段又将眸光落在了自己身前。   沈苏姀将茶放在他身前,眸光不经意的扫到了他刚刚看过的信笺之上,见竟然是一封信她心中下意识的生出两分深思,可还未等她想明白什么身后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着应该是两人一起上楼来的,刚刚转过身便看到两张稚嫩的脸,清远和明生看到她齐齐眸光大量,却仍是忍着上前给嬴纵行了礼才对着她一笑,“沈姐姐!”   沈苏姀上前两步,仔细的打量了这二人一瞬,明生还是和往常一般,清远的面色却过着有两分白,沈苏姀不由得眸色微暗,“清远,你病了?”   沈苏姀一问清远立刻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去,明生见此悠悠道,“前几日最冷的时候清远还要争分夺秒的冒雪练剑,结果染了伤寒,连着发了两天的烧却还要瞒着我们,后来是王爷看出不对寻了太医来,两剂药就好的差不多,沈姐姐不必担心。”   沈苏姀心头一紧,拍了拍清远的肩头,“勤于练功是好事,可是也得注意身子,你们年纪都不大,若是有个好歹往后可是练功都练不成了,往后要知道分寸。”   清远当即应声,沈苏姀又看了看他的面色才放心,嬴纵双手抱怀坐在书案之后,看着那三人的目光唇角微抿,“好了,你们沈姐姐的功夫亦不弱,往后可让她调教你们,先下去吧。”   嬴纵武功高绝,在行兵打仗上的威望更是大秦无人能比,听到他亲口说沈苏姀武功不错清远和明生一时惊诧不已,想问什么奈何嬴纵已经下令让他们退下,二人没有办法,只好抱拳行礼转身下了楼,沈苏姀眸色微深的看着两个小孩子面色诡异的离去,一转身便对上嬴纵略显玩味的眸子,见她眸色不善,嬴纵唇角一勾,“你的武功本就不错,本王难道骗他们了?”   沈苏姀并不接他此话,只转眸看了看那大陆地图和星宿命盘,转而走向窗前的榻边落座,随手把玩着暖热的茶盏,“南境战事素日来未有消息,王爷怎么个打算?”   嬴纵看着她的眸光愈发玩味,“看来你真是十分关心南境之战,本王暂且没什么打算。”   沈苏姀看着嬴纵,“王爷从来喜欢运筹帷幄,难道王爷就一定确信南境之战大秦能胜?这几日天气虽然不好,可此前难道王爷就没有夜观天象算算南边之战的胜败?”   嬴纵眸光微狭,“看来你已经算过了?既然如此不妨告诉本王,南边此次是胜是败呢?”   见嬴纵句句都不正面回应反倒想来套她的话,沈苏姀面色微沉顿时没有再说什么的欲往,眸光一垂看向了雾气袅袅的茶盏,嬴纵见她如此倒是勾了唇,抬手拿起桌案上的信笺扬手朝她扔了过来,沈苏姀本是垂着眸子的,那信笺上有他的力道,飞旋而至十分突然,却被沈苏姀一把接了住,嬴纵眼底暗芒一闪,沈苏姀却顾不得他的目光,头一低打开了那信笺,待一目十行的将信笺上的内容浏览而过,她的面色已经变作灰白。   豁然抬头看向嬴纵,“既然已经连失两城,为何朝中还没有反应?”   沈苏姀的心惊已经不能用言语形容,这信笺来自嬴纵的探子,信上说犬戎十万大军有如神助,双方交战不到半月大秦已经连失两城,即便从孟南柯口中知道了此番战果必定不佳,可如此的溃败速度还是远远地超过了沈苏姀的预料!   镇南军这么多年来也算是素有威名,怎么会如此不经打!   话音刚落沈苏姀便猛地将那信笺拍在桌案之上,心中的沉郁之感是那般浓烈而熟悉,像极了从前战事不利时的憋屈,沈苏姀的动作略大,待掌心发麻之时才回过神来,一抬头,嬴纵的眸光恍若深海,他好似并未注意到她的失态,只语声幽幽的回答她的问题,“一来是如今下了大雪让各方的信息难以传入君临,二来,宫中的探子没有本王的快。”   他的话让沈苏姀心惊,可她此刻管不得那许多,只眸光沉沉的看着嬴纵,“敢问王爷,镇南军溃败的缘故是否是因为……奸细?”   沈苏姀这般问自然是因为前次他带她去了天狼军听到他们谈话的缘故,嬴纵眸光微垂,百无聊奈的转动着桌案之上的狼毫笔,“尚不能确定。”   沈苏姀眉头紧蹙,“怎会不确定,王爷的人难道还不清楚吗?镇南军镇守南境多年,为的便是防止犬戎入侵,如今犬戎虽然声势浩大,可镇南军也有十万人马,定不会如此不堪一击,除了奸细,沈苏姀一时想不出是什么缘故。”   嬴纵摇了摇头,“虽有怀疑,却没有证据。”   沈苏姀默然一瞬,“王爷应当尽快入宫告知皇上此事,否则南境只怕会更惨。”   室内安静非常,除了茶壶之中被煮开茶汤的热气声之外便只剩下她二人的呼吸声,嬴纵看着沈苏姀的眸子,摇了摇头,“至多还有三日朝上便会知晓此事,本王此番若是禀明此事,岂不是在说本王的探子比御用的厉害许多?再者,本王说过,南境之事并无确凿证据。”   见沈苏姀面色沉暗至极,嬴纵忽的眯了眯眸子,“战场上的龌龊之事,你明白吗?”   沈苏姀心头一震,转过了眸光去,“等三日之后,朝堂之上要如何安排南边战事呢?总不可能让镇南军一路溃败下去,王爷身负赫赫战功,此番,可想再次荣耀沙场?”   嬴纵将手中的狼毫笔放在一旁,闻言摇了摇头,“南境局势复杂,谁去了都不容易,本王不喜欢打说不清楚的仗,若是等镇南军都死绝了,那本王到可以考虑看看!”   等镇南军死绝了……镇南军可是有十万人!   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握,“王爷竟如此不顾惜那些无辜将士?”   嬴纵唇角微勾,深海般的眸子闪动两分邪恶残忍的暗芒,“本王的性子你又不是今天才知晓,那些将兵其中不乏真有与犬戎通敌的,既然如此,他们便是真的该死,至于你口中那些‘无辜’之人,他们不是本王的兵,本王为何要冒着危险对他们大发慈悲?”   这话实在残忍,沈苏姀心头先是一怒,可随之她又在问自己,她凭什么生气,他如此残忍,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那十万窦家军的反叛不也是她的手臂,那其中又有多少枉死之人,沈苏姀沉默的低下了头,嬴纵看着她这模样唇角微扬,“是不是发现你自己与本王是一样的人,所以没了继续指责本王的底气?”   沈苏姀深吸口气,“王爷自己不想去,可只怕多的是人想让王爷戴罪立功!”   嬴纵知道沈苏姀指的是那澹台公主之死的事,他似笑非笑的看沈苏姀一眼,“最想让本王戴罪立功的非忠亲王不可了,你猜猜看,此番犬戎使者之死是谁的手笔呢?”   沈苏姀眉头一簇,“王爷的意思是说这次的使者之死是忠亲王干的?”   嬴纵依旧是那莫测的笑意,沈苏姀立刻摇头,“不可能。”   嬴纵将身子慵懒的靠近身后的椅背之中,语声深长,“为什么觉得不可能?”   沈苏姀也不知这“不可能”从何处得来,可想到嬴珞衣带当风的模样她就觉得他不是那么狠毒之人,使者之死事关重大他必定明白的,引发这一场战争与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脑海之中电光火石一闪,沈苏姀想起了那次腊梅林外的相遇,他分明应当是和那犬戎使者有过什么交流才是,怎会先结交而后又暗杀!   沈苏姀背脊之上泛起一股子凉意,而嬴纵久久未得到她的回应便明白了她心中对嬴珞的信任,嬴纵看着她的眸色变深,末了却是什么话都未说,沈苏姀疑惑的看着他忽然而来的默然变化,顿了顿抿唇道,“我也并不确定,只是感觉忠亲王应当不会。”   嬴纵睨她一眼,并不说话。   室中现出两分短暂的默然,他越是安静沈苏姀似乎越是不安,她动了动唇,脑海之中忽然电光火石的闪过那夜在天寰宫昭武帝的书房所闻之事,澹台珑看起来和昭武帝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然而澹台珑最开始却是和他结交的,澹台珑与两人同时结交?或者她和昭武帝的协议是嬴纵知道并默许的?   看着嬴纵幽暗的眸色沈苏姀不知道是否要说,这边厢嬴纵却起身朝那大陆地图走了过去,那地图涵盖了大陆之上的每个国家,每一处山河城池都标注的十分明晰,沈苏姀清楚的看到,嬴纵此刻正将眸光落在犬戎与大秦的交界之处。   沈苏姀鬼使神差的也站了过去,地图之上代表大秦国土的红色线条部分已有奉城与笃城被犬戎占领,此时的镇南军正驻守在边境第三城归州,那归州城占据陇山天险乃是一处易守难攻之地,若镇南军能休整军心在此处阻止反攻或许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可若镇南军之中真有奸细,那么再易守难攻之地对于敌人来说也犹如没有防卫的空城一座!   “到底有没有奸细,至多十日之后便可见分晓。”   五年,自重活一世之后沈苏姀再也没有看过兵书,再也没有穿过战甲,更没有见过军用地图分析过哪一处的战局,可或许是前世的习惯在作祟,或许是因为身边站着的是前世她不想服输之人,沈苏姀不知不觉便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破了“不论兵策军道”的戒,那句话更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若是旁人忽然之间道出这么一句话或许只能叫听的人一头雾水,可今日听她之语的人偏生是嬴纵,更巧合的是沈苏姀之言竟然和嬴纵想的一模一样,嬴纵眸光深沉的转过了头来,看着身旁这道纤细的身影,他一时凝了神,若对南境的城池的防守环境不清楚,若对敌我双方的用心不明白,她这话不可能说的如此轻而易举信手拈来。   沈苏姀发觉嬴纵眼神有异之时已经晚了,她看了嬴纵一眼,心头跳如擂鼓却被她强制的压了下,轻咳一声,沈苏姀那犹豫再三未曾道出口的话在此时被她用以转移话题,她面上略带迟疑,一双眸子垂着不去看他的眼睛,“关于澹台公主一事,我有一事未曾告诉王爷。”   他的目光仍然落在她身上,好似在等她说完。   沈苏姀深吸口气,“澹台公主死的那天晚上,就在宴会开始之前两刻钟,她曾在天寰宫的御书房之中见了皇上,皇上给了她一道圣旨,后来澹台公主死后那圣旨不翼而飞,澹台公主似乎答应了皇上一件事,那圣旨则是皇上对她的报答,上面写的,应当是不利于焉耆世子之事,她既然是王爷的盟友,王爷可知道此事……”   沈苏姀半天未曾抬睫,却迟迟得不到他的回应,一抬睫他已经转身朝窗前走去,沈苏姀没看到他的眼神,不知道他此刻的情绪,却见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将管着的窗棂推了开,寒风卷着雪沫呼啸而入,窗外竟然不知何时开始又下起了雪!   天枢阁本就临湖,此刻湖面之上结了冰,整个一大块都被莹白的雪色覆盖,纯洁无暇没有丝毫的杂质,纷飞的大雪好似柳絮般落下,隔着雪幕看这布局精巧的王府竟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玄妙之感,沈苏姀也走至窗前,看着这雪景发出一声赞叹!   沈苏姀虽然被眼前的景色所撼,却还是没忘记刚才自己提出的问题,转头看他,只见嬴纵的眼底正映出那磅礴的雪幕,好似满世界的雪粒都落入了她的眼中,墨蓝色的眼底折射出冰凌一般的寒光,让沈苏姀不自觉缩了缩颈子。   “往后再也莫要对别个提起此事。”   嬴纵没有问她怎么知道的这件事,也没有说他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只道出这一声告诫,沈苏姀正有两分不解,楼下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沈苏姀只将略带深思的目光看向外头的雪天,只当是容冽或是容飒进来了,然而上楼梯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苏姀心头没由来的漫上一股子不安,不多时那人已经上了楼,沈苏姀心头微滞,随后便听到一道声音。   “王爷,南境十城的地图已经绘好了。”   沈苏姀背脊一僵,这边厢嬴纵已经转过身朝那人走去,似从那人手中接过一物,而后又朝她走了过来,沈苏姀尚自怔愣,一样东西已经落在了她的眼前,“看看,这是沐沉画出来的南境十城的地图,这上面的每一条或是作战或是撤腿或是运送补给的路线都已定好,你瞧瞧看能否看得懂,沐沉的行军布阵之能是本王见过的为数不多能得本王夸赞的。”   沈苏姀紧缩的墨瞳缓缓地落在了嬴纵手中的地图上,那画图的手法,那细小的文字标注,还有她一眼就能看懂的行军之法,每一样都让她熟悉的神魂俱裂,沈苏姀伸出手来,削葱般的五指却在颤抖,几乎刚刚碰到那地图她的手便被嬴纵一把攥了住,他的话语带着两分笑意,一把拉着她转过身来,“你此前看到过的那本兵册也是出自他之手。”   沐沉着一身素衣,面容硬朗而轮廓深邃,一双眸子星亮的闪着锐光,仍是那般挺拔,仍是习惯性的抿着唇角给人一副沉肃之感,此刻的他恭敬的垂眸站在她十步之外,沈苏姀骤然之间便失了说话的力气,嬴纵似乎不着痕迹的扫了她一眼,而后朝那男子道,“沐沉,这位是沈家五姑娘……”   沐沉抬睫,眸光清冷而陌生的扫了她一眼,大抵是因为她此刻站在他身侧,所以他对他稍稍弯了弯腰,“沈姑娘。”   嬴纵满意的笑笑,挥了挥手,“好了,去歇着吧。”   沐沉点了点头躬身退下,见他挺直的背影走到了楼梯口沈苏姀的呼吸忽的一重,竟有种恨不能追上去的错觉,嬴纵恰在此时一把攥紧了她的腰,他唇角带起危险的弧度,眸光定定的落在她僵白的面容之上,沐沉终究走下了楼,而她被他紧紧攥在手中,好似一只怎么挣扎也徒劳无功的困兽,过了良久,直到沈苏姀感觉嬴纵的大手轻而缓的落在了她的脸上她才转过了头,他正眸若深海的看着她,唇角带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你这幅模样,会让本王以为你对他一见钟情。”   “本王在你眼前,莫非你却看上了本王的门客?”   ------题外话------   沐沉出来啦~眼下所有的该曝光的都曝光啦~! ☆、103 王爷承让,怒散家财!   “你这幅模样,会让本王以为你对他一见钟情。”   “本王在你眼前,莫非你却看上了本王的门客?”   嬴纵眸若深海的凝视着她,半倾的身子让他的呼吸离得她极近,沈苏姀面容僵白,整个身子好似被失了魔咒一般的定了住,一双眸子有黑沉沉的情绪涌动,让嬴纵看的眸色更深,他带着粗粝刀茧的手缓缓地磨挲着她的面颊,薄唇微动,说出的话惊心,“看看,一个沐沉而已,竟然将你的魂都带走了——”   沈苏姀缓缓抬睫,黑漆漆的瞳孔紧缩,看着眼前这双眸子她背脊上渐渐生出一股子沁人的寒意,樱唇紧抿,此刻的她似乎很难说出一句话来,嬴纵看着她这模样忽的以指尖扫过她唇角,低寒的一笑,“你既不愿说,那便听本王说。”   嬴纵的眸色让沈苏姀心头发颤,一句“他都知道”更让她意识到这一次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沈苏姀不知道再留在这里他会怎么样,稍稍后退一步,好似塞了一块冷铁的喉咙终于能发出一点紧绷而暗哑的声音,“时辰不早,沈苏姀先告辞。”   话音落定,她转身便走,可她似乎忘记了嬴纵的手还落在她的腰上,不过一瞬,她整个人便被嬴纵一把拉回,而后以猎豹出笼的速度将她猛地抵在了她身后的窗棂之上,“砰”的一声闷响,背骨被乌木硌的生疼,腰身快要被他拧断,身后是呼呼作响的寒风,因她身子后仰,冰冷刺骨的雪粒晃晃悠悠落在她面上,沈苏姀一颗心提起,连呼吸都屏了住。   嬴纵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一双眸子噙着两分沈苏姀看不懂的笑意,似怒似恨,似痴似疑,却再没了往日冷酷,沈苏姀看着他这般陌生的眼神一时不懂他的打算,却见下一刻他忽然抬手将自己的鬼面摘了下来,刀削斧刻的面容呈现在她眼前,他看着她的眸色深凝非常,“为何急着走,这样临阵脱逃的懦弱之行怎是你的性子……”   沈苏姀深吸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的她胸肺生疼,却让她惴惴不安的心获得了短暂的平静,她半狭了眸子,眉心紧蹙,“王爷待要如何!”   嬴纵唇角微勾,眸色却依旧深刻,冰冷刺骨的风从窗棂卷入,她冷,他却好似全无感觉似得,他半狭着眸子打量着她的脸,指腹上的刀茧将她面上的稚嫩肌肤磨出一片绯红,他仔仔细细的打量她片刻,忽然一个翻身将她转了过去!   沈苏姀紧靠在他胸膛上,寒风迎面而来,让她片刻间睁不开眼睛,嬴纵墨袍微掀将她整个人裹了住,望着那重重雪幕语声轻而浅的开了口,“君临城已经有多年未下过这么大的雪,从前这样的雪天只能在九巍山见到,九巍山的雪,比这里的更旷美辽阔。”   嬴纵忽而提起九巍山,沈苏姀的一颗心不断地下沉,感觉到她的指尖在发抖,嬴纵一把将她的小手握了住,他将她环抱与怀中,她娇小的身子尚未至他胸口,他骨节分明的十指将她颤抖的指尖收拢在掌心,唇角微抿道,“本王所识一人,最爱那九巍山的雪日,你看,这大秦的雪比九巍山的差了几分?”   即便他的掌心温热却依旧温暖不了她指尖的冰冷,他的话比外面的寒意更让她浑身发抖,好似发现了她的不妥,嬴纵低头看她的发顶,“你在抖,你可是在害怕什么?”   沈苏姀并未答话,而嬴纵也没有让她说话的打算,微微一顿,他又道,“你不应害怕,你不怕冷不怕疼,更不会怕本王……你若是怕了我,才奇怪……”   他忽然没用“本王”自称,立时惊得沈苏姀浑身一僵,尚未反应过来,嬴纵的手已经再次落在了沈苏姀的脸上,“你是沈家的五姑娘,也是岭南苏氏的五公子,我早该想到,这般狠心图谋精于算计的人又怎会出自个简简单单的无名苏氏呢……”   沈苏姀的手忽然从嬴纵手中抽出,“王爷到底在说什么,沈苏姀一句都不明白!”   嬴纵眸色微暗,语声却犹自深长,“不明白,我自会让你明白!”   沈苏姀冷冷眯了眸子,“沈苏姀没工夫听王爷的胡言乱语!”   沈苏姀说着此话身子已经一转欲脱出他的桎梏,然而嬴纵哪里会让她逃脱,一手便攥住她的手腕和腰身将她压在了窗台前,“不听?偏偏让你听……”   他面色未变,只在眼底闪出两分冷意。   沈苏姀心头一阵泛寒抬手便朝他的胸前招呼过去!   见她竟然敢对他动手,嬴纵眼底暗芒一闪而逝,她变掌为拳,拳风凌厉而准确,堪堪要落在他心脏之上,嬴纵并不大意,搂着她腰身的手骤然一松身形一侧避了过去,沈苏姀眉心紧皱唇角紧抿面色沉暗至极,一双黑漆漆的眸色墨光凌厉狠辣,哪里还有半分温婉沉静的影子,腰间的手刚松开,沈苏姀又一掌劈向了他的另一只手臂,嬴纵眉头一挑,当即松开了她的腕子,沈苏姀从他怀中走脱,转身便朝楼梯口而去!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嬴纵一声冷喝,他当然不会让她如此离去,身影一动便按住了她的肩头,沈苏姀眼底冷光一闪而逝,袖中的匕首“噌”一声拔出,转身便若灵蛇一般欺身而上,她内力不足,唯有那早已铭记于心的刁钻招式,招招夺命步步含煞,恨不能将他血刃当场!   嬴纵是知道她的,生怕将她逼至疯魔,他并未与她硬碰硬,她攻他便守,她招式愈快他便只能想法子将她的匕首卸下将她制住,沈苏姀知道他的实力,见他根本无心使出全力与她厮杀她的劲力也缓了下来,唇角一抿道,“我有什么好怕?”   “既不怕,何不听我把话说完!”   “做梦!”   沈苏姀到底不似从前,嬴纵虽然没有反击却是在拖延时间让她力疲,果然不出半刻沈苏姀的动作便不再那般凌厉迅疾,嬴纵瞅准她一个破绽,骨节分明的十指在她匕首刀刃之上轻点几下,手腕一折一靠便将她的匕首卸了下来,大手在她肩头一敲,沈苏姀只觉肩头一麻,整个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掀翻在临窗的榻上,他的大手落在她脖颈之上,双腿分开抵着她的腿弯,沈苏姀双手后撑与榻,身子半仰着被他定了住。   嬴纵眸色深沉的看着她这样子,“你输了。”   沈苏姀仰着身子十分困难,然而她眼底却闪出两分冷光,“那可不一定!”   嬴纵眉头一挑,话音一落便见沈苏姀的大手已经卷着她的斗篷扫向了案几之上的火炉与茶壶,火炉之中明火烘烘,茶壶之中的茶汤已经煮开,此刻被沈苏姀一把扫飞了起来,且齐齐朝嬴纵飞去,距离短速度快,那火炉和茶壶若真是撞在嬴纵身上,别说他要被烧伤,便是在他身前的沈苏姀也避不开,嬴纵眸色陡然一沉,到底身影一闪后退数步,只见那火炉和茶壶成弧线从她和他之间飞过,而后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火炉和茶壶四散,炭火和茶汤倾洒一地,嬴纵狭眸,身影一闪便至沈苏姀身前,在她刚站起来之时便锁肩拿腰将她再次定在了原处,他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眸光万分深重,“这样的狠劲儿这样的身手,实在是像极了本王的一个故人。”   话音刚落楼下便有“砰砰”的脚步声传来,沈苏姀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她眸光漠然的看着嬴纵,见他一手还拿着她的匕首,就在清远和明生冲上二楼的片刻,沈苏姀忽然探手朝嬴纵手中的匕首而去,将那匕首抽出还不算,挥手一扬直直朝嬴纵的脖颈割去,那般凌冽而迅疾,就好似她迫不及待要要了他的性命似得!   当清远和明生走上二楼之时只看到他们的沈姐姐正好整以暇的将一把匕首入鞘,而他们的七王爷则站在沈苏姀身前五步之外,凌厉而深沉的眸光正落在沈苏姀的身上,扫了一眼满地的狼藉,清远和明生对视一眼,眉头几皱欲言又止,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苏姀将匕首重新装回袖子里,一抬头面上又是那副静琬温柔的模样,唇角微勾,竟还能扯出两分完美无瑕的笑意来,“多谢王爷承让了,今日沈苏姀先告辞。”   沈苏姀说完便走,这一次嬴纵再未拦她,下楼梯的脚步声响起,清远和明生默默的将地上的东西清扫干净,而后似乎是追着沈苏姀去了。   窗棂仍是大开着,破窗而入的冷风将案上的书吹得哗哗作响,嬴纵墨袍撩黑的站在室中,隔了良久才动了一动,抬起右手,只见绣着金线暗纹的袖口已被匕首割了道小小的口子,感受到一阵刺疼,嬴纵撩起袖子看了看,在他光洁的手腕之上,一条极细极细的口子之中正滚出滴血粒,眸色一深,他抬步走至窗前。   雪幕掩映,在他王府回廊之上,正有一个不甚清楚的娇小身影脚步极快的往府门的方向走,那样迅捷而沉稳的脚步不应出现在她身上,到让人以为她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似得,嬴纵看了良久,直到那身影消失不见才收回了目光,那滴血粒仍然嫣红晶亮的落在他腕间,好似一颗红玛瑙又似一粒相思豆,嬴纵抬手一抹,血粒不见,唯有沈苏姀适才的反应还浮在他眼前,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在伤了他之后还能活着离开了。   嬴纵的眉头缓缓展开,分明有什么已经清楚,可他眼底的疑窦之色却更重了。   ·   疾风骤雪,沈苏姀的脚步前所未有的快!   她无论如何都未曾想到他竟然那般就让沐沉出现在她的眼前,沐沉未死!   沈苏姀深吸口气,拢在袖子里的拳头陡然攥紧,沐沉好似压垮她防卫的最后一根稻草,适才的多番试探足以表明他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能认出沐沉的人不在少数,可能认出沐沉,能驾驭绝影,还能那般了解他并且熟知兵策武道的,世上唯有前世的苏彧可以做到!   即便她努力的不做苏彧,可苏彧骨子里的狠劲儿,苏彧的身手,苏彧机谋算计之时的习惯都早已深入她的灵魂无法磨灭,他当然能怀疑她,可沈苏姀也知道,只要她不承认他必定不敢轻易下定论,生死移魂,便是前世的苏彧大抵也会当做个笑话听听!   沈苏姀一颗不安的心缓缓地平静了下来,坐上回沈府的马车之时她开始想他今日里的异常,即便只是怀疑和试探,他的做法都不应该只是这寥寥数语,如孟南柯所说,她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且他也应当知道窦阀的事与她脱不开关系,她是要回来复仇的,既然是复仇,他难道就不自危?或者是他已经骄傲自大到了认为她一定伤不了他的地步?   沈苏姀这般想着面色更冷,她现如今的身份毕竟还是沈家的人,或许他在等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将她彻底的除去?沈苏姀深吸两口气,黑漆漆的眸子里冷光更甚!   沐沉竟然真的做了他的门客,看他的模样和往常几乎无二,那么他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沐沉臣服的呢?沈苏姀狠狠地咬了咬牙,沐沉绝不是会轻易背叛步天骑的人,一定是他!   马车滚滚而动,眼见得雪越落越快,容冽驾车的速度也快了不少,两刻钟之后便至沈府之前,沈苏姀下了马车便朝沈府大门而去,容冽只觉得今日的沈苏姀分外的不寻常,却仍是站在原地看着沈苏姀进了沈府的大门才调转马头返程!   沈苏姀一进门便看到香书、香词齐齐在大门处等着她,见她回来香书立刻眸色明亮的迎了上来,朝她身后看了一眼,有些犹豫的放低了声音道,“小姐,不知道七王爷今日带您走可是去了七王府?是为了何事?”   雪势急骤,不过片刻整个沈府便又被罩上了一层素白之色,沈苏姀沿着回廊朝伽南馆而去,闻言并不理香书之语,香词这边厢上前一步道,“主子,适才有信送来。”   沈苏姀眉头一挑,“谁的信?”   香词眸光略暗,“是凤王郡主……”   沈苏姀面上的暗色逝去,几乎片刻便知道送信之人是谁,见她点了点头一副心有所知的样子香词便不再说,这边厢香书看着这鹅毛大雪复又是一叹,“眼看着还有十天就过年了,这会子的雪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再下下去府中连置办年货的时间都没了。”   沈苏姀也随着香书的目光看了看黑沉沉的天色,本就沉暗的面色因那天色更为难看。   如沈苏姀所料,这一场雪连着下了三天也没有彻底停下的趋势。   到了第三日,眼看着还有七天便要过年了,可整个君临城却没有一丁点儿过年的气氛,所有人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君临城百年不遇的变成了一座默默无声的死城,沈君心看着外面依旧簌簌落着密集雪花儿将手中邸报扔在了案上。   暮色将至,黑沉沉的天色再加上呼啸的风声实在是有两分可怖,沈君心从下午开始便赖在沈苏姀这里不走,大有晚上也要歇在这里的架势,此刻指了指那邸报摇头,“没关系,即便是丢了两座城池也没什么打紧,反正肯定是打不到君临来的!别说几家权阀各有私兵,便是天狼军和忠勇军也不是吃素的!”   沈苏姀睨了沈君心一眼,“谁都知道犬戎打不到君临来,可你知道一场持久未决的战事能将一个国家拖垮吗?焉耆从头到尾花了八年时间才拿下,这一次的犬戎又要拖多久!”   沈君心撇撇嘴,“你着什么急啊,在君临城中有吃有穿,比起城外的人不知道好了多少。”   沈苏姀看着沈君心这样子大有一种孺子不可教的感觉,摇了摇头没有再说。   大秦失了两城的消息果然如嬴纵所料那般隔了三日传入君临,从今天早朝开始这消息的震荡便未停过,即便对于广袤的大秦来说两座城池或许还不算什么,可犬戎大军的势头却不容小觑,昭武帝必须要拿出长远的计划来应对犬戎的攻击才行。   沈君心百无聊奈的翻着本书册,眸光一晃看到了一边桌案上放着的小吃食,眉头一挑,“怎么,沈菀萝每天都送东西来从未松懈?”   沈苏姀也看过去一眼,不置可否的样子。   沈君心摇了摇头,“看来这位沈菀萝所求甚大啊!”   沈苏姀好似没听见沈君心的话,面上半分表情也无,沈君心嘴巴一瘪,狠狠道,“你就别放在心上吧!总有一天你要吃她们两个妹妹的苦头!”   话音刚落,沈君心本还盼望沈苏姀能给个什么表情,可瞧着沈苏姀仍是漠不关心的样子,恰在此时香书进得门来,抖了抖肩膀上的雪粒走近些,看着他们二人眸光略带着不解,“小姐,府中来人了!”   沈苏姀漠然的面色这才提起了两分郑重,看向香书,“何人?”   香书眉头微蹙,“宫里的人,太监。”   沈苏姀唇角微抿,眼底暗芒微闪,“说清楚点。”   香书点点头便道,“一行十多人,刚才一进府门就朝老太君院子里去了,别处的下人只看到有太监站在院子外头,听说来的是皇上身边大总管呢!小姐,你说都这么晚了皇上身边的大总管来咱们府中做什么?”   沈君心听得眼前一亮,转过头来却见沈苏姀面上又浮出满不在乎之色,她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之上眸光淡淡的看着书,听见香书问便随意的答道,“明儿就能知道。”   沈君心十分鄙视的看着沈苏姀那故作高深的样子,冷哼一声,“肯定是为了钱!”   沈苏姀依旧不动声色,香书却看着沈君心眸光一亮,沈君心这边厢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说话声,沈苏姀放下手中书册坐直了身子,下一刻便看到杨嬷嬷的身影从帘下一闪而入,杨嬷嬷的面色略有些灰白,对着沈苏姀一福道,“五姑娘,老太君有急事要见您。”   外面还落着雪,天色又已经黑沉,什么事要这个时候见她呢?   香书和沈君心尚自犹疑,沈苏姀已经起身着衣,沈君心见此也闹着要同去,杨嬷嬷是知道沈王氏对他的疼爱的,当下便也点了头,姐弟二人各自穿戴妥当便由下人们簇拥着往静心斋而去,时隔近一月,沈苏姀第一次走入静心斋。   一进门便是一股子温暖却沉闷的气息,药味和檀香味混杂,只好似这地方百年未曾开过窗户似得,沈苏姀和沈君心一同走入内室,对着躺在床榻之上面色煞白的沈王氏行礼问安,沈王氏早先虽然年长,却还颇为丰腴,可经过这么久的病痛折磨,现如今的沈王氏已经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头,整个人躺在被褥之下甚至看不出个人形。   杨嬷嬷的面色沉暗,沈苏姀和沈君心见此也有些默然,闭着眸子的沈王氏睁眼看了她们一眼,这才借着杨嬷嬷的手稍稍坐了起来,“适才宫中来人了,你们也当知道。”   沈苏姀和沈君心静静地听着沈王氏之语,她说上两句便要喘息一阵,姐弟二人便默不作声的等着,沈王氏平复了呼吸,又道,“大秦各处都遭了雪灾,南边的战事也颇为不利,皇上的意思是沈家这一次就不要像从前一样每月十万两银子送进宫了。”   轻咳两声,沈王氏才扫了沈苏姀一眼,“这一次皇上要一百万两。”   沈苏姀眉头微蹙,一百万两对于沈家来说也不是拿不出来,昭武帝的心还不算最狠,因他明白沈家将来还要支应大秦许多年,虽说数目不大,可现在的沈家是多事之秋,何况一份生意被分成了三份,这一百万两若是从公中的生意出,实在是拿不出手,沈苏姀已能预感到沈王氏要说什么,果然,她稍稍一停便道,“公中的生意前阵子出了岔子,反正大房的生意现在还在五娘手中,这一百万两银子便从大房出吧。”   沈君心眉头一簇转身看了看沈苏姀,却见沈苏姀面无表情的看着沈老太君道,“老太君既然有此意苏姀当然不敢违逆,此番沈家能为皇室出力也算是给沈家长了脸面,太后和皇上也一定会有赏赐,不知老太君的意思是——”   “赏赐都是大房的。”   既然让大房出了钱,那些金银玉器之类的东西沈王氏又怎么会稀罕,当下一口便尽数送给了大房,沈苏姀点头笑笑,“既然如此,苏姀明日便进宫去。”   沈王氏满意的点点头,倒有些意外沈苏姀如此干脆的应下来此事,说了几句话沈王氏已喘的快要呼吸不过来,沈苏姀见状便拉着沈君心退下,一走出院子沈君心便叹气起来,“你怎么又答应下来了?大房的生意就算比公中做的还好,可是一百万两实在不是个小数目啊!那些生意虽然说交出去了,可到底你还能摸着边儿,现在银子都送去国库了,那可是白送没有赚头的,你怎么连自己的后路都断了?”   沈苏姀看他一眼,“不用大房的难道用二房的?或者用公中的?那些以后可都是你的。”   沈君心撇撇嘴,“我才不稀罕。”   无星无月的夜空好似被染了墨迹,沈苏姀伸出手去接那晶莹剔透的雪粒儿,转头看看沈君心的面色道,“当真什么都不稀罕?不稀罕沈家的钱,那爵位呢?”   沈君心转头看沈苏姀一眼,眸色肯定,“一样不稀罕!”   沈苏姀唇角微勾,并没有什么再多的话,姐弟二人一同朝伽南馆去。   这一晚沈苏姀到底是收留了沈君心。   翌日一早沈苏姀便乘着马车朝宫中去,这几日天天下雪,她已经有十多日没有进宫了,街市之上依旧还是鲜少见到人影,触目便是积雪莹白,便连巍峨的大秦帝宫也变成了粉雕玉砌的世界,沈苏姀在宫门之前下了马车,穿过那高高的门洞一路朝寿康宫而去。   宫中的气氛也没有比外面好多少,因为太冷的缘故后宫的妃嫔们没有心情出来赏雪看景,便连宫人们除了当值的之外也没人愿意出来晃荡,整个大秦帝宫,呈现的是沈苏姀从未见过的素冷与荒凉,可沈苏姀一点不觉得奇怪,这本就是这帝宫与生俱来的特质。   一路上都是冷冷清清,直到到了寿康宫宫门之前时才看到两分热闹的场面,两辆大马车正停在宫门之前,宫人们正在上上下下的朝寿康宫里面搬东西,路嬷嬷在指挥,一看到沈苏姀过来立时迎了过来,“娘娘日日都在念叨沈姑娘怎么还没进宫来,本想召您进宫,却又怜惜姑娘在这大雪天的出门伤了身子,到了年末,各府都有忙的,姑娘今日怎进宫来了?”   沈苏姀一边和路嬷嬷往宫中走一边道,“今日进宫有些事情,先来向太后娘娘请安。”   路嬷嬷闻言挑了挑眉,却并未问是什么事情,沈苏姀回头看了看那车架,有些疑惑的道,“这是怎么回事——”   路嬷嬷闻言笑开,“是雍王,雍王虽然鲜少回君临,可每年的年礼从来不会少,这不,两大车的奇珍之物都是他走遍大秦为太后搜罗来的呢。”   前世的苏彧有记忆之中雍王和晋王都已经去了自己的封地,所以现如今沈苏姀对这位雍王并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晋王说过他沉迷与修道成仙四处求师问道,看了看那两大车的物件,沈苏姀倒觉得雍王此人大抵也是个世事通透的,不能坐上那九五之尊的位子,干脆做个闲散王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进的内殿,陆氏正在给嬴华阳、嬴华景两位公主讲经,为了迎合这位皇祖母的喜好,这两位公主也在两月之前开始了拜读佛经的旅程,更时不时的让陆氏与他们讲解,一来二去祖孙之宜倒是浓厚许多,沈苏姀甫一进门陆氏便看到了她,当即将手中经书一放,唇角笑意愈盛,“沈丫头,你怎生这个时候入宫了,外头还下雪呢!”   沈苏姀盈盈向三人行一礼,这才淡笑着道,“今日进宫有事求见皇上,料想着皇上此刻必定还未处理完政事,苏姀便先来向娘娘请安,这几日娘娘的身子可还好?”   沈苏姀欲要关心一下陆氏,陆氏却随意的点了点头就问她,“为了何事求见皇帝?沈府出了什么事?”   沈苏姀赶忙摇头,“不是的,是因为……因为银子的事。”   陆氏瞬间便明白了,眉头微蹙道,“皇帝这次要多少?沈家可还承受的住?”   沈苏姀听闻此话不由得有些惶恐,赶忙表态,“太后娘娘不必担心,皇上这一次只问沈家要了一百万辆,对苏姀来说倒是负担的起,最近南边的战事紧张,苏姀打算多出一份力。”   陆氏很快便从沈苏姀的话里找到了重点,“皇帝要的是沈家的银子,怎生是你负担?”   室内一静,嬴华阳和嬴华景的眸光都疑惑的落了过来,沈苏姀面上的笑意一僵,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因为这几日公中的生意出了问题……然后……然后就……”   “哀家知道了!”   陆氏眸光一暗,“因为沈家公中生意出了岔子,然后沈老太君就把这件事交给了你?上次她夺了你们大房的家产,这一次不花公中的银子却要你出面花大房的,莫不是想将你的后路了断了?等大房没了银子周转,你们的生意做不成,便是那些能护着你的管家也出不上力了,哀家不喜背后说人是非,可沈老太君如此待你实在是不公。”   沈苏姀听得颇为动容,眼眶一红垂下头去,好半晌才平静下来,抬睫一笑,“不是太后娘娘想的那样,这一次实在是公中的生意出了岔子,祖母怕办不好差事才……”   “你别解释,哀家这一把年纪了还看不出厉害吗?”   沈苏姀未说完的话被陆氏一言打断,在陆氏凛然目光之下只好垂眸苦叹一声,陆氏颇为怜惜的看着沈苏姀,“哀家先不说你,你倒是说说自己的打算?”   沈苏姀深吸口气定了定神才抬起头来,“皇上虽然只提了一百万两,可是今年雪灾不断,这雪要下到什么时候还不一定,沈家的银子过了年又要投出去,到时候皇上若是再提怕就来不及了,所以趁着现在是年末收了些利润回来,不妨一次性就多给些。”   微微一顿,沈苏姀道,“我打算将大房这一次的现银都交给皇上。”   不仅陆氏眉头一挑,便是嬴华阳和嬴华景都有些意外。   陆氏看着她道,“这一次的现银一共有多少?”   沈苏姀抿了抿唇,语气有些低弱,“三百万……”   陆氏听得倒吸一口气冷气,沈家一个月上交至宫中的银子便是十万,这个数字已经不小,而今沈苏姀竟要一次给皇家三百万?!如此手段足以比得上秦王东征之时沈家老祖给秦王的助力了,那时候凭着这般秦王才封赏了沈家老祖一个公侯之位!   “苏姀,你们大房怎生如此有钱?!若是年年有个三百万大秦岂不是后顾无忧了!”   嬴华景有些兴奋的道出一句,却惹得陆氏嗔怪的瞪了她一眼,“你可知这三百万中有一大半是沈家明年做生意的本钱,现在他们没了本钱,你还想明年年末的时候再有三百万两?”   陆氏一语落定嬴华景只好悻悻的一笑,陆氏摇了摇头又看向沈苏姀,“丫头,你可想清楚了?若是银子都给了皇家,你可是一分钱的利润都没有的,你还不如放在自己身边。”   沈苏姀摇了摇头,“苏姀想的很清楚了,别说又是打仗又是雪灾沈家的生意也做不起来,就说那银子放在苏姀身边最后只怕也握不到自己手中去,还不如给大秦做些事。”   陆氏听着此话颇为感叹,沉吟一瞬握紧了沈苏姀的手,“哀家也不与你客气,大秦今年确实处境艰危,钦天监有言,这大雪只怕要出了正月才会停,到时候不知道还有多少地方遭难,南边的战事也送消息回来了,一点都不理想,你此番慷慨解囊对大秦来说乃是一场及时雨,丫头,哀家没有白疼你一场。”   微微一顿,陆氏又道,“虽然话是这样说,可你此番立了大功,你得向皇帝讨要些东西,切莫像上回那样傻傻的什么都不要,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实在不行还有哀家给你做主……”   沈苏姀忽然抬起了头来,她那双黑眸莹莹看着陆氏,沉吟一瞬才语气坚定的道,“如太后所言,此番苏姀确实想要一样赏赐,还请太后和皇上成全——”   陆氏看着她半晌,点了点头,“好,无论你要什么哀家都成全你!”   沈苏姀从寿康宫出来之时袖子里多了一样陆氏给她的懿旨,由两个宫女陪着,沈苏姀一路从寿康宫往崇政殿的方向而去,这几日里为了各处雪灾和南境战事,昭武帝夜夜都宿在此处,此刻已经下朝,却还有许多人都留在御书房之外候命。   沈苏姀到的时候嬴珞、嬴纵已经宁天流都还在此,嬴纵和宁天流尚未有什么反应,嬴珞已经眸光微亮的走上前来,笑问她,“怎么来了此处?可是皇祖母让你送什么来的?”   沈苏姀一笑,摇摇头,“不是太后让送什么,是我自己要送什么。”   嬴珞眉头微皱,片刻之后便恍然大悟,失笑道,“听说是昨个晚上去的沈府,你们的动作倒是快,普天之下就只有你们沈家能在这么糟糕的年节拿出那么多银子了。”   沈苏姀只笑笑并不作答,一抬睫却看见嬴纵正站在她对面十多步之外看着她,嬴纵今日并未着常日里的墨色锦袍,而是换上了四爪蟠龙王服,虽然同样是玄色,可着了王服的他骤然间便要矜贵迫人的多,满堂诸人皆是位高权重的达官贵人,可只有他站在那里给人一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感觉,想到那一日他的怀疑,沈苏姀漠然的转了眸子。   嬴珞全然未发现她和嬴纵之间的异常,又道,“沈家现如今可是你在做主?”   沈苏姀闻言无奈苦笑,“自然还是祖母掌家的,只是祖母病的严重,实在是没办法。”   嬴珞点点头,忽闻御书房之内有人唤沈苏姀的名字,嬴珞便朝她鼓励的一笑示意她快进去,沈苏姀定了定神,抬步进了御书房,从始至终都有一道眸光落在她身上,如芒在背。   行礼之后安静站好,本就高阔的殿中只有沈苏姀一个人站着略显空荡,昭武帝放下手中御笔,颇为疲惫的面容之上绽出两分笑意,扬了扬下巴让她上前几步,“沈老太君让你来的?”   沈苏姀恭敬的走上前来,点头,“正是,老太君命沈苏姀进宫来送银子。”   昭武帝满意的笑笑,“不错,沈老太君的速度很快,辛苦了她了。”   沈苏姀淡笑不语,从袖口中掏出一样东西来,全福见之赶忙上前将那银据接过,递给昭武帝一看,他面上和煦的笑意忽而一滞,转而蹙眉看向她,“为何是这么多?”   沈苏姀面容一肃,盈盈跪倒,“此乃沈家大房所余全部现银。”   昭武帝眸光微狭,看了她半晌眼底露出两分恍然,“是你大房的银子?”   沈苏姀微微颔首,低垂着的颈子叫人看着顿生怜意,昭武帝将身子往后一仰,略显疑惑的看着沈苏姀,“朕知道一百万两银子已经是不易,你这三百万两,可是有什么有求于朕?”   沈苏姀沉默一瞬,而后眸光坚定的抬起了头,“沈苏姀确有一事求皇上。”   ……   ------题外话------   那啥,最近更新都会很晚啊~!还有纵子和苏苏,大家别失望,第二卷第一章就会彻底的发现,现在还有个问题没解决,就是纵子心中苏彧已死,如果他发现苏彧没死的话……没错,前文有伏笔的说。 ☆、104 贵妃之谊,权门女侯!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沈苏姀从御书房之中走了出来。   这样长的时间并不算长,外头的人也大都知道这位小姑娘现如今代表着沈家定然是为昭武帝送银子去的,可眼下御书房外面等着的尽数都是朝中重臣,有的等了两个时辰尚未见到昭武帝一面,便是兵部尚书适才进去也只得了昭武帝半刻钟的时间便出来了,沈苏姀一个小姑娘,不过就是百万两银子的事,怎生用了这么久?   沈苏姀面上仍旧是那不动声色的平静从容,面对诸多各异的目光,她背脊挺直步伐款款,那般沉稳静然的气韵实在不像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嬴珞当先迎了上去,眉头微蹙问她,“怎生用了这么久,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沈苏姀闻言唇角微扬,摇了摇头,“无碍,皇上多问了两句话而已。”   见她面上笑意淡然,嬴珞心中才松出口气,恰在此时全福叫了他的封号,他便对着沈苏姀点了点头进了御书房,寿康宫的两个小宫女还在等着沈苏姀,她浑身劲力卸去两分,而后朝她们走了过去,一走出厅堂门槛沈苏姀的脚步便是一顿,在十步之外的回廊上,此刻正站着二人,嬴纵王袍加身侧影挺俊,宁微倾一身飒然青衫面容姣好身段玲珑,在他们身后是满世界耀眼的白,两人站在一处好似一幅水墨画一般叫人看着心折。   宁微倾现如今已是御史台侍御史,乃是实实在在的大秦朝官,沈苏姀尚能看到她手中正抱着两本折子,大抵御史台又有弹劾之文,却不知此番要弹劾的是谁,她正微仰着头看着嬴纵说着什么,即便隔了这样远,沈苏姀也能看到她眼角闪动着光华。   沈苏姀心知宁微倾是恋着嬴纵的,心头略有滞郁,却被她自己当做对宁微倾的叹然,宁微倾这样的女子,家世显赫,容貌绝色,手段与心计一样不差,更自有为人处世的德行与风华,可一旦遇见个让她心折的男子,总要失了自在真味儿。   可见,情之一字,与女子而言最是不该。   思绪百转,可沈苏姀站在门口却只有一瞬,她本要转身而走,谁知下一刻嬴纵便转过了身来,眸光若渊盯着她,连带着宁微倾也看了过来,她眼底暗光一亮,“沈姑娘。”   沈苏姀好似没看见嬴纵,只对着宁微倾一福,“郡主,沈苏姀还要去寿康宫,先走一步。”   宁微倾一笑,“慢走。”   沈苏姀转身循着回廊另一侧朝寿康宫而去,身后那道深沉的目光一直落在沈苏姀的身上,依旧那般如芒在背,沈苏姀背脊越发挺直,不多时便走出了嬴纵的视线范围,看着沈苏姀的背影消失嬴纵才转过头来,看着宁微倾道,“继续。”   宁微倾眼底眸色略暗,深吸口气道,“谁也没想到到了现在还有人在攻击窦阀,一来二去便扯出了尚未定案的北宫骸骨案,当年大殿下之事被牵扯出来,结果连申屠和西岐都没能避免,现如今朝中党争厉害,各党各派都卯足了劲头找机会攻击对方,这件事御史台的诸位大人不敢下个定论,最后竟然将其当做一件小事交到了我的手上。”   宁微倾说这话面上露出两分苦笑,嬴纵转了眸子看向连绵宫阙,御史台的主事者多是寒门学子一点点熬出头的,他们大都无党无派隶属清流,因此才得皇帝信任,然而也正是如此,这些寒门学子素来深受权阀与世家的压制,除了一二傲骨之臣外,每每遇到这般泾渭分明事关重大的事情总是拿不定主意,说起来宁微倾一个侍御史的官职在御史台并不高,可她出身权阀,此番以女子之身入主御史台更能看出皇帝对宁阀的重视和爱护,因此,这烫手之事当然扔给她好了,天空之中还在簌簌的落着细小的雪粒,一点点的将原本的黄龙墙琉璃瓦罩上了一层莹白,那样纯净而耀眼的雪色在嬴纵的眼中却只是色若缟素。   嬴纵默然一瞬,语声微寒,“先捡几个无足轻重的折子递上去看看,这几日雪灾与战事为首,父皇大抵没有过多的精力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先压一压那些人的锐气,等需要以此事做文章的时候,再提出来不迟。”   宁微倾听他此话有些迟疑,“王爷莫非要彻查此事?”   嬴纵凝眸一瞬,并未回答,宁微倾有些着急,“当年具体是发生了什么微倾并不知晓,可西岐赫然在被弹劾之列,而王爷当年又和苏阀在西境共事,若是闹大,一来皇上必定不会喜欢,二来,西岐和王爷只怕也难摘的干净。”   听宁微倾之语嬴纵略有沉吟,“是否彻查本王尚未确定,且先留着底以备不时之需。”   宁微倾的眉头仍是紧皱着,嬴纵的决定从来不会轻易更改,她便也只能点头,稍稍一顿,宁微倾复又压低了声音,“南边的战事既然不稳,皇上势必要考虑换人去应战,父亲前几日说此番犬戎人作战狠辣而诡道,若是让忠亲王去只怕是不行的。”   宁微倾这话说的十分明白,举朝上下唯有他最合适。   嬴纵唇角微抿,若刀锋般锋利,“不试试看,怎知不行……”   宁微倾闻言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不再说话,因是入朝为官了,宁微倾便在不得向从前那般华裘加身锦衣丽裙,这大冷天的天气,她不过也是着了用御史台官袍改良之后的青衫,此刻站了一会儿便轻声咳嗽起来,嬴纵闻声看了她一眼,“进去候着吧。”   宁微倾眼底光彩一亮,抬睫定定看着他,“王爷……”   嬴纵未觉有他,沉吟一瞬忽然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容冽,容冽知道嬴纵大抵有什么要吩咐,面色一肃朝他走了过来,“主子有事吩咐?”   嬴纵抿了抿唇,“去寿康宫问问,她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容冽眉心微蹙,虽然嬴纵没说名字,可容冽还是瞬间便明白了“她”指的是谁,点了点头便朝着寿康宫的方向追去,嬴纵看着容冽走远,这才落下一句“进去吧”当先朝门口走去,自始至终也没看见宁微倾发白的面色,宁微倾在原地怔愣一瞬,跟了上去。   沈苏姀本是想回寿康宫告诉太后她所求之事已成,却不想眼看着就要到寿康宫了却遇上一行宫人,那群宫人簇拥着一顶轿辇许是从寿康宫而出,正徐徐朝沈苏姀这边靠近,那轿辇沈苏姀未曾见过,只知道是位主子却一时不知到底是谁,雪还在落,沈苏姀和两个宫女停在路旁低头静站,眼看着那轿辇就要经过她们了沈苏姀心头正一松,可她那口气尚未呼出便听到一声似笑非笑的轻喝,“停轿——”   沈苏姀一听这声音便抬起了头来,只见轿辇的帘子被掀了起来,帘下一角正露出一张妆容明丽的脸来,不是丽嫔沈蔷是谁,沈苏姀看着沈蔷的面容便觉不善,眸光微眯的一福身,“沈苏姀向姑姑请安——”   沈蔷眯着眸子射出毒舌一般的光芒,上上下下的打量沈苏姀一阵忽然一声冷笑,“姑姑?本宫哪里当得起你的姑姑,眼瞧着你现如今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了,便是连本宫和老太君都不敢放在眼里了,沈苏姀,你是不是忘记你是沈家人了?”   沈苏姀心头微紧,沈蔷在宫中也曾有得宠的时候,不然也不会生下十殿下,可饶是如此她的位份却只是个嫔,近些年她在宫中虽然愈发低调,可看她在自己宫里的一言一行,心头藏着的欲往却只怕从未少过,必定是沈府之中有她的眼线将她早前忤逆老太君的事情传入了宫中,外加她对这个姑姑并不热络,一来二去自然叫她记恨上了。   沈苏姀心底明白,闻言只又一福道,“姑姑误会了,沈苏姀不敢。”   沈蔷又是一声冷笑,“你有什么不敢的?沈苏姀,别以为你得了太后的宠爱就能无法无天,没有沈家,你可什么都不算!既然你说你不敢,也好,本宫便给你一个机会,你就在这给本宫站着,等本宫什么时候高兴了你才能走……”   沈苏姀微垂着的眸子紧紧地一缩,跟着她的两个小宫女也被吓得面色惨白,这外头本就冷的人站不住,眼看着这会儿天还在落雪,寒风凛冽的,别说站,就是走这么一会子都冷的发颤,沈蔷如此根本就是有意为难,不说多,就说在这站上个半刻钟都要出事。   “母妃,咱们不是还要回宫去吗?好冷啊!”   轿辇之中忽然传来了嬴湛的声音,听到他的话沈苏姀眉头微展,虽然她此前痛扁了他一顿,可这十殿下倒也没特别记仇,这会子更是出言替她解围,可真是让沈苏姀有些意外了,然而丽嫔可不会因为儿子的一两句话就放过沈苏姀,她坐在温暖如春的车辇之中没事,可她的宫人们却都站在外头的,她全然不顾惜,只透过那车帘下的一角打量着沈苏姀,似乎是看她这样的人到底是要忍了这一回还是要对她大不敬。   车里嬴湛见沈蔷不理自己不由得将暖手炉塞到了她手中,“母妃,手炉里的炭火都熄了,咱们早些回去吧,今日厨房准备了您最爱的雪蛤莲子羹,别误了时辰。”   沈蔷看着嬴湛的表情唇角微扬,接过那暖手炉摘了外面的暖套一把便将那手炉的开口掀了开,只听咔嚓一声响,沈苏姀尚未反应过来便见沈蔷已一把将那手炉朝外一扬,但见火红的炭灰随风扬起,尽数朝沈苏姀和那两个宫女的方向飞去,沈苏姀眉头紧紧一皱,连退数步又撩起斗篷才挡了住,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子焦味,那灼烫的炭灰已将沈苏姀的斗篷烧出了许多窟窿来,她身后的两个小宫女身上亦是被烧出不少黑点儿,幸而未曾落在脸上!   “母妃,您别这样——”   沈苏姀眼底冷芒陡然射出,唇角微抿,满是冷意的看向了沈蔷,沈蔷被她这样的眸光看的一愣,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沈苏姀,你如此看着本宫做什么?!”   沈苏姀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的转身而走,沈蔷见此面色大怒,“沈苏姀,看来你定是要忤逆本宫了?!来人,把这个小蹄子给本宫带回如意宫——”   如意宫的宫人们愣了愣,这才朝沈苏姀而去,眼看着四五双大手就要落在沈苏姀身上了,在丽嫔轿辇之后忽然传来一声轻问,“妹妹怎么停在这里不走了?”   这声音沈苏姀万分熟悉,一抬头就看到一身紫色斗篷加身的西岐茹正从轿辇之上款款走下来,沈苏姀见到她心头顿时一松,这边厢沈蔷却是面色微白,狠狠地看了沈苏姀一眼,沈蔷这才皮笑肉不笑的道一句,“苏姀要些日子没去如意宫了,妹妹对她甚是想念,便说了几句话,挡了贵妃娘娘的道是妹妹的不是,妹妹这就走……回宫!”   如意宫的宫人们看到西岐茹出现早就白了面色,此刻听到自家主子下了令当即便起轿而走,看着那轿辇走远沈苏姀才略带苦笑的朝西岐茹一福,“多谢娘娘解围!”   话音刚落西岐茹之后跟着的轿辇之中亦走下两人来,沈苏姀转头看去,竟然是淑妃西岐影和嬴策,嬴策唇角的笑意在看到那满地狼藉的炭灰和她白色斗篷上的污渍之时淡淡的散了去,扶着西岐影走过来,西岐影也颇为诧异的看向了远去的丽嫔轿辇。   “丽嫔这是怎么了?”   西岐影疑问的感叹一句,沈苏姀依次向三人行礼,起身之后才无奈的道,“大抵是苏姀什么话说的不好。”   嬴策眸色泛冷,“便是有什么不满也不可如此,苏姀,可有伤着?”   沈苏姀摇了摇头,有些无可奈何的看着自己身上这件丑陋万分的斗篷,嬴策见此摇了摇头,走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你也别去寿康宫了,皇祖母刚喝了药睡下,你随我去母妃的如意宫先将这衣裳换了,稍后我送你来寿康宫。”   沈苏姀被嬴策一把拉了住,这边厢面上一直带着和煦笑意的西岐茹却将沈苏姀按了住,看着西岐影和嬴策道,“你们的轿辇已有两人了,阿策你一个男孩子在多有不变,还是本宫带苏姀回栖霞宫收拾,反正她已去了多回了。”   嬴策闻言一想也对,便将沈苏姀的手放了开,沈苏姀本来哪里也不愿去的,可眼下她倒不好再说什么,西岐茹看了看这雪天,“好了,阿影身子不好,快带你母妃回宫去,有本宫在你也别担心苏姀了。”   西岐茹又对嬴策如此说,西岐影闻言点了点头,看了看这满地的狼藉颇为无奈的一叹,由嬴策扶着转身上了自己的轿辇,西岐茹笑着看向沈苏姀,“让她们先回宫,就说你去我那里小坐一番,叫太后不必担心就是了,随我走吧。”   那两个小宫女闻言朝沈苏姀和西岐茹福了福便告退,沈苏姀笑容略僵的应一声,到底是被西岐茹拉着上了车辇,西岐茹乃是贵妃之身,所用之物自然是金贵的很,一上车辇便有股子沁香的暖意扑面而来,西岐茹拉着沈苏姀的手坐在自己身边,有些无奈的看了看西岐茹身上的斗篷,“丽嫔下手也有些狠了,幸而没伤着脸。”   沈苏姀苦笑着垂眸,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丽嫔会对她那样手狠,好歹她现在也是沈阀之中唯一一个能在宫中说上话的,便是为了沈家的前途她也不该如此,西岐茹拍了拍她的手,“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沈府之事我知道一些,你可会想到从前我和你也有同样的遭遇?”   沈苏姀有些意外的抬起头来,在她的印象之中,西岐茹因为诞下七皇子嬴纵一早就颇受宠爱,其人却一直不骄不躁一路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西岐氏和沈阀的情况有些相同,西岐茹的生母本来才是淮安侯夫人,而西岐影的母亲原本只是老侯爷的妾室,后来因为老夫人病故才被扶了正,而老夫人膝下只有西岐茹一女,包括现如今的淮安侯西岐驰也是西岐影的亲哥哥,由此,西岐茹在西岐家的处境可想而知。   西岐茹看着沈苏姀的表情便知道她定然听明白了自己的话,不由得摇头笑笑,“所以这世上也并非只有你一个人受人刁难,我从前受过的刁难可是比这还要叫人生气呢,可是再生气也不能将招惹你的人怎么办,岂不是和你一模一样?”   沈苏姀心头敞亮一瞬,无论如何没想到西岐茹为了安慰她竟然能说出自己从前的心酸事儿,看着沈苏姀的眼神西岐茹勾了勾唇,整了整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拉着她下了玉辇,西岐茹一路拉着她进了正殿,虽然有宫人撑伞可两人的肩头还是落了雪,侍婢们见西岐茹和沈苏姀一起回来都有两分讶然,赶忙上来将二人的斗篷取下来,替两人上茶点忙了起来。   “沈姑娘的斗篷不要了,去拿本宫的那件来。”   西岐茹一声令下,宫人应声而去,沈苏姀本正要转身落座,手腕却被西岐茹陡然抓了住,略微的一阵刺疼让她眉头一皱,转头一看,手腕一侧竟被烫出个大大的泡来,定然是刚才丽嫔那一下闹得,在外面都被冻麻木了还没发觉,此刻倒是觉得疼的很。   西岐茹眉头一皱,“去拿烫伤药来!”   沈苏姀见她这模样赶忙摆手,“娘娘不必担心,一点小伤没什么的。”   西岐茹摇了摇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注意这些,你不愿涂也得涂,女孩子当顾念自己的身子,若是留了疤可有你哭的!”   沈苏姀无奈,片刻便有宫女捧着烫伤药走了出来,西岐茹轻车熟路的打开药膏,小心翼翼的为她涂抹起来,沈苏姀心头微滞,不由得想到此前她为她涂擦伤药的那回,西岐茹生的一张颇为精致耐看的面容,初看便极美,再看更觉得精致韵味愈发醉人,嬴纵的眼睛和嘴唇的形状随了昭武帝,脸型却随的西岐茹,只是西岐茹的的线条是女儿家的柔美精致,而他则是刚硬削瘦陡峭锋利罢了。   西岐茹为她涂着药,一抬头边见沈苏姀瞧着自己发怔,她不由得一笑,“是不是觉得意外我为何对这些事情熟门熟路的?阿纵小时候尚且还算是个守规矩的,可自从他八岁进了虎贲营之后就没有哪里是没受过伤的,他那样的性子,受了伤也不愿与人说,有些伤口被他掩着藏着有时候都发溃了我也不知,后来每隔两日我便要在他身上检查检查,他不愿让人知道他受的那些伤,每每都是我亲手为他上药,一直那么些年都成了习惯。”   涂完了药,西岐茹握着她的腕子吹了吹,又接着道,“后来自他十二岁的上了战场,我连为他上药都没了机会,他每年都回来一次都是好的,后来在西境一待就是这么多年,虽然没再脱了他的衣裳检查一番,可我不用想就知道他身上有多少伤。”   说起虎贲营和西境,沈苏姀一时只有默然,西岐茹将她的手腕放下,一边还兀自叮嘱着,“千万莫要见水,待会子走的时候将这药带一盒回去,每日涂上两次不出两三日便能好。”   沈苏姀看着自己的手腕默然片刻,那边厢宫人已经取来了西岐茹说的斗篷,沈苏姀转眼看过去,眼底一亮,西岐茹手上拿着的斗篷外用顶级天水碧,内里乃是一整块白狐皮,领子上的一圈绒毛更是以纯白的貂尾制成,西岐茹拿在手中抖了抖,“过来试试——”   沈苏姀有些迟疑,西岐茹笑着将她一把拉了起来,而后将斗篷一扬便披在了她的身上,沈苏姀的肌肤本就白皙,那白色的貂尾一围更衬出她一张笑脸精致可人的紧,齐刘海让她的面颊愈发稚气,那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却为她添了灵黠,西岐茹上下看看,面上绽出两分暖人笑意,“果真漂亮,稍稍有些长了,却没关系,你这个时候长得是最快的,再过个一两年穿着是正正好,我知你的东西都不是普通之物,这件斗篷也比你先前那件也不差,你自己瞧瞧,若是觉得不好看我便为你换一件。”   西岐茹将她推至镜前,沈苏姀看着那镜子里的小人儿实在是说不出难看的话,西岐茹满意的笑笑,“即使如此那边没得说了,今日就穿着这件走。”   沈苏姀眉头微蹙,见宫人都站的远她这才转过身来拉住了西岐茹,西岐茹眉头一挑看着她,沈苏姀犹豫几瞬才问,“娘娘为何待苏姀如此之好?”   西岐茹没想到沈苏姀这般问,笑盈盈的看她片刻忽然倾身捏了捏她的脸蛋,“大抵、大抵是因我此生没有女儿,你又长得这般好看我才喜欢你,难不成你要我费心思打扮阿纵吗?”   沈苏姀微怔,这边厢西岐茹又捏了捏她的小脸直起了身子,她本欲走的脚步一顿,有些讶异的道,“阿纵,怎生站在门口不进来?”   怔然的沈苏姀豁然抬头,果然,嬴纵不知何时起已经站在了殿门口。   西岐茹话音落定嬴纵才抬步进了殿门,眸光扫过沈苏姀身上的斗篷眉头微挑,西岐茹笑意明快,转过身来一把将沈苏姀拉在了身边,“苏姀穿这件斗篷可好看?”   当嬴纵打量的目光落在沈苏姀身上之时,她整个背脊都僵硬了起来,大抵是因为不忍拂了西岐茹的性质,嬴纵的眼底竟然真的有两分评判的意思,可是他看沈苏姀的时间略有些久,久到西岐茹以为那件披风出了什么岔子,最后,嬴纵点了点头,“尚可。”   沈苏姀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西岐茹见此摇了摇头,拉着沈苏姀走向适才摆着差点的榻边,“怎会是尚可,我瞧着就十分好看,阿纵是个不识趣的!”   沈苏姀背脊僵直的被西岐茹拉着,某一刻她忽然停下了脚步,西岐茹转头不知她之意,沈苏姀轻咳一声道,“娘娘,沈苏姀无功不受禄,这件披风如此贵重,请娘娘收回吧。”   沈苏姀说着便将那披风解了下来放在了榻上,西岐茹眉头一挑,转头看向落座在一旁的嬴纵,又看了看沈苏姀,无奈的摇了摇头,“阿纵,都是你不会说话。”   嬴纵正落座在沈苏姀不远处的宝椅上,闻言便将深沉的目光落在了沈苏姀身上,微微一默,他的唇角微抿,语声分外低寒的道,“莫不是要本王亲自为洛、阳、候……穿上?”   幽幽莫测的一句话落定,“洛阳候”三字被嬴纵咬的极重,西岐茹有些不解的看向了嬴纵,末了又疑惑的看向了沈苏姀,却见沈苏姀骤然抬眸沉暗的看着嬴纵,嬴纵在她的目光之中勾了勾唇,忽然起身大踏步的朝她走来。   他高大的身子恍若一道山一般的压下来,倾身撩起她身后的披风披在她身上,灵活的十指将斗篷系好,这才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道,“如此,洛阳候可满意了?”   西岐茹看着这二人一时没有明白这“洛阳候”是怎么回事,恰在此时门外却传来大丫头玉蝉的声音,“娘娘,宫门外有人求见——”   西岐茹回过神来,转头一问,“是谁?”   玉蝉的声音并无分毫迟疑,脆生生道,“雍王府的右侍郎。”   沈苏姀本来正眸光恻恻的盯着嬴纵,却在听到这话之时感受到殿中一阵明显的气氛凝滞,转头看去,西岐茹面上的笑意忽的一淡,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骤然变得悠长,默了默才恢复常色道,“快请进来吧。”   沈苏姀后退一步,看了看肩上的披风对着西岐茹一福,“今日多谢娘娘解围,这件披风……沈苏姀厚颜收下,娘娘既然有客,沈苏姀就先告辞了。”   西岐茹笑着点点头,“阿纵,去送送沈姑娘。”   沈苏姀闻言立时果断的摇了摇头,“外面天冷,王爷不必相送。”   沈苏姀说完便走,嬴纵看着沈苏姀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眸色一沉,到底未曾追上去,一转眼,却见西岐茹眉间笼着两分暗色,已是顾忌不到他这边了,嬴纵默然一瞬,转身进了内室,这边厢沈苏姀一路急走,刚走出殿门没几步便看到玉蝉领着一位身着褐色披风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那人看到沈苏姀之时眉头一挑,沈苏姀不由也停下了步子让在了一旁,玉檀见那男子看着沈苏姀的目光略有疑惑,便解释道,“这位是沈阀的五姑娘,我们娘娘很喜欢她。”   沈苏姀闻言便只好朝那男子福了一福,那男子也不说话,一张略显木讷的面上堆起两分笑意,对着沈苏姀点点头便朝殿内走去,沈苏姀回头看了看那男子的背影,心头忽的生出一股子异样,却也不过是一闪而逝,她没再耽误,随即便快步出了栖霞宫。   栖霞宫外停着一辆大马车,一眼便能看出是送年礼的,想到早前雍王在寿康宫也有年礼相送沈苏姀便也未曾多想,由两个栖霞宫侍女撑伞朝寿康宫而去,沈苏姀心头鼓震,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嬴纵竟然这么早就知道了她所求为何,狠狠地咬了咬牙,沈苏姀只在心中暗道那妖孽万万莫要坏了她的事!   回到寿康宫之时陆氏已经起身,沈苏姀刚由宫女们一路领进内室便瞧见笙娘正面色煞白的跪在堂中,沈苏姀面上生出讶然之色,心底却是一片明镜,只走到陆氏身边去问道,“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陆氏面上略有愁色,看得出来很是不舍笙娘,闻言便拉着沈苏姀落座在自己身边,有些叹然的道,“阿笙病了,这病也不是什么好病,大夫能医天下人,却医不好自己,她如今要像向哀家请辞回原来的地方呢。”   沈苏姀甫一听到那“原来的地方”心头便是陡然一惊,定了定神之后才能略带紧绷的开口,“既然是生了病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如先去养病,等病养好了之后再回宫来,且不知笙娘所说的原来的地方指的是?”   沈苏姀语声天真的一问,陆氏却眸色一暗说不出话来,这边厢笙娘已经轻咳了两声道,“请娘娘不必怜惜奴婢,奴婢活了一辈子了,无论哪里对奴婢来说都是一样。”   沈苏姀面生疑色,陆氏连着叹了三声气,这才紧握着沈苏姀的手否定道,“不必回原来的地方了,依哀家之意,你既然想去个清静点的地方,不如还是去永济寺过一阵子,那里是皇家佛寺,只要哀家吩咐一声,也有人照顾与你,永济寺的无相方丈医术尚佳,或许你这病他能为你治好呢!待你的病治好了,哀家再将你接进宫来,你觉得如何?”   笙娘垂着眸子半晌未曾说话,再抬起头之时眼眶便是红红的,“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既然如此答话那边是应下来了,陆氏点点头,“好了,就陪哀家过最后一个年,过完了年再出去,这几日哀家的身子还要靠你调理,你且顾念着自己的身子莫要太操劳便是了。”   笙娘当即对着太后磕了个头,“奴婢遵旨。”   陆氏满意的笑笑,挥了挥手,“好了,你且歇着去吧。”   笙娘起身退了出去,陆氏唇角的笑意才缓缓淡去,拉着沈苏姀的手摇头感叹道,“丫头,事实变幻果真是无常的紧,笙娘的医术哀家一直觉得当世无人能及,却到底有的病她没办法治,且这病最后还落在她自己身上,她这么一出宫,哀家忽然觉得哀家的日子也不远了。”   沈苏姀眉头一皱,握着陆氏的手不由得攥紧了些,“太后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笙娘是生了疾病没有办法,娘娘您却不一样,您身体康健,虽有寒症在身,可笙娘能为您调理好,我们再寻别的大夫也能为您调理好,您看几位殿下这两年都会大婚,您儿孙满堂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可万万莫要说这些丧气话。”   陆氏摇着头一叹,眸光又落在了笙娘走出去的方向,“笙娘也是个命苦的,哀家本对她有愧,现如今她这么一走哀家连个弥补的机会都没了!”   沈苏姀闻言立时心头微动,“笙娘不过是个宫人,娘娘言重了。”   陆氏或许是因为笙娘突如其来的疾病和辞行生出颇多的感慨,一时竟然打开了话匣子,微微一默,也不避讳那么许多的道,“哀家不仅对她有愧,哀家还对她的主子有愧,这些旧事哀家年轻气盛之时不觉得有什么,可人一老,从前做过的亏心之事便都记起来了,哀家这一辈子能有今日的地位,手上自然没那么干净,这么多年来吃斋念佛也算是还债,佛祖什么事都能原谅哀家,却是这一件无论如何都不放过哀家……”   沈苏姀听得心头紧跳,“太后娘娘做事自有自己的道理,佛祖如今不原谅娘娘,必定是不懂娘娘的用心,娘娘这么多年来行善念佛,难道还不够吗?”   陆氏无奈苦笑开,“哀家行的算什么善,哀家做下的恶事太多,便是再多的善也弥补不过来,念再多的经又有什么用,除非哀家再活一次,或许能改了一时邪念挽回大错。”   沈苏姀双眸微眯,一边轻抚着陆氏的背脊一边语声深长的道,“太后娘娘此言差矣,人生在世,谁都没有重活一次的机会,眼下太后娘娘还活着,既然如此,便一定有补救的法子,你对笙娘这般照顾,不就是在弥补吗?”   陆氏听着沈苏姀的安抚之语仍是眉心紧皱满心愁苦不得开解,摇了摇头,“只对阿笙好有什么用,她的主子们都是哀家眼睁睁的看着……人死如灯灭,哀家还能弥补什么?”   沈苏姀似乎有些词穷,深吸口气才道,“人死如灯灭是没错,可人人都有身后名,太后娘娘何不嘉奖他们的族人追封她们的名号,如此,她们在天之灵也能安心几分,娘娘心中也要好受些,实在不行,若他们前世有仇便帮她们报仇,前世有冤便帮她们雪冤,能做多少是多少,上苍有眼,定能将娘娘所为看在眼中,娘娘何愁不得原谅?”   陆氏忽的抓住了沈苏姀的手腕,转过头来眸光深刻的看住了她,沈苏姀被陆氏郑重而沉凝的眸光看的心头一跳,只以为是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话,却见陆氏盯着她看了一瞬忽而在眼底绽出两分光亮,点着头道,“丫头,你说得对,哀家能做的还有许多,你说得对。”   陆氏一边说着一边低下了头,那般沉思的模样好似已经在计划该如何为那些“在天之灵”们做些什么,是追封?报仇?还是雪冤?她能做的,似乎不少……   沈苏姀看着这样的陆氏心头一松,紧绷声线缓缓的道,“娘娘这样想才是极好的,您还有许多好日子要过,对那些人尽力而为便可,此番笙娘出宫,是一定能化险为夷的,她的医术救过那样多的人,上天绝不忍心让她因此丢了性命。”   沈苏姀语声和煦的说完,陆氏一边点着头一边在想着什么,沈苏姀眼底闪出两分欣慰又激动的光亮,一边替陆氏垂着背脊一边看向窗外,一直簌簌而落的雪粒恰在此时停了下来,沈苏姀眸光一亮,然而那喜意还未达眼底她便看到两支嘶叫着的黑鸦从寿康宫的飞梁斗拱之处掠飞而过,黑色的翅膀恍若招展的灵幡,让沈苏姀眼瞳猛地一缩!   “对了,哀家忘记问你,你所求之事,皇上可准了?”   陆氏忽然一问让沈苏姀回了神,她转过头去,眼底笑意欣慰,“恩,皇上准了。”   陆氏大送口气,拍拍沈苏姀的手满是感叹,“从此往后,再也无人敢欺负哀家的丫头了!”   沈苏姀面上仍是笑着,可心头的不安却越发浓重,回头看向窗外,刚刚分明已经停了的雪竟然又簌簌的落了下来,雪势急骤,好似在应和她心中的不详一般。   三日之后,昭武帝封赏沈家慷慨救国的圣旨到了沈府。   那一天,沈苏姀以十二岁稚龄成为大秦帝国历史上第一位权门女侯!   ------题外话------   一天写不完,明儿上卷终章,更新时间可能还是比较晚~   投评价票的姑娘们一定要选择一下哈,求投“五星”票哟~不然别的妹子要投更多的票来提高平均分,步步谢谢亲爱的姑娘们! ☆、105 逼近真身,逃命之道(卷终章上   明黄的圣旨同王印宝册让消沉多日的沈府炸开了锅,昭武帝钦赐的“洛阳侯府”牌匾高悬于沈府府门之上,衣冠锦绣的皇侍带着太后和皇帝的赏赐齐至沈府,在爵位空落了七年之后,沈家终于不再是顶个空名遭人诟病的沈阀,可虽然有了爵位,整个君临城中的世家权贵都没想到得这爵位的乃是年仅十二岁的沈家五姑娘!   那位得以女儿身承爵的西岐郡主尚未有机会成为淮安侯,却由沈家的五姑娘抢先一步成为大秦历史上第一位女侯爷,不仅如此,因沈家五姑娘两番慷慨救大秦与危难之行,昭武帝不仅赏赐北方封地与沈五姑娘,更委以户部督查使于这位年仅十二岁的小丫头。   督查使虽然只是个虚职,可一来大秦本就仰仗沈家的财势,二来君临城中早就将这位得众位主子宠爱兼有仁善之心的沈家五姑娘形容成当世才女,所以也不难保将来沈家真的会掌管户部,虽然有此推测,可君临的百姓对于这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沈家五姑娘却仍是有那么些怀疑,说到底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真能将这洛阳候位坐稳?   然而放眼此刻的沈府,除了这位五姑娘一时之间还真的找不出挑大梁的第二人,前有沈苏姀素整沈家之乱,后又有沈苏姀散尽大房之财,沈府诸人深知五小姐的手段,更对五小姐分外敬重,圣旨来时只在片刻的震惊之后便开始跪地朝拜新家主,端的是众望所归!   接旨,拜主,供祠,本该还有庆宴,可现如今的大秦正值灾祸频出之时,沈家便将这一节省了去,虽则如此,却仍有君临城中的权贵世家争相送礼,据说那一日的礼收的沈家人手软,整整一个前院都放不下,沈家人一扫从前的萎靡之气,总算是在整个君临城中长了一番脸面,每个人面上都是与有荣焉的喜气,只除了老太君和二房。   任凭前院如何的热闹非凡,伽南馆中却仍是一片寂静,雪已停了半日,隐月湖上结了一层冰,此刻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满目的雪色晃花人的眼睛,沈苏姀正在暖阁之中倚窗临帖,从今晨圣旨至沈府到此刻暮色将近,沈苏姀已经写了厚厚的一大摞,纤细的手腕仍然行云流水,手下的绢花小楷依旧玲珑好看,好似不会累一般。   香书早晨的狂喜在此刻已经渐渐褪去,看着一直临帖的沈苏姀,她的心中不知怎地再也高兴不起来,她家小……不,她家侯爷,看着她家侯爷此刻那沉静的面容,她心中不知怎地反而实沉沉的不安,转头看了一眼摆在一边的金银宝册和那玄醺相间的宫服,香书微叹了口气,这边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帘一掀却是香词,她看了香书一眼直直朝暖阁而去,朝沈苏姀一福,“主子,有人来访。”   沈苏姀依旧低着头,今日送礼的居多前来求见的也不少,对此她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她的目光仍然落在墨迹斑斓的宣纸之上,“不见。”   香词却迟疑了一瞬,“主子,其人乃是凤王郡主麾下门客,说只要通报您便定会见他的。”   沈苏姀手中的朱笔终于停了下来,她抬睫看了看香词,默然一瞬道,“那就请吧。”   香词并不知道那人是谁,可见自家主子竟然真的见了那人,她不由得也有两分意外,闻言又福了福身,这才转身出去请来人入伽南馆,沈苏姀放下笔,待墨迹微干才收了帖子,香书见之立刻便上前来帮忙,末了沈苏姀吩咐道,“沏最好的茶来。”   沈苏慕身上系着一件鸦青色的斗篷,风帽一戴,面容在暮色之下便变得模糊不清,他挟着一身寒意进的伽南馆的院门,香词为他掀了门帘,走进暖阁之时只看到沈苏姀一人身影纤细的站在窗前,沈苏慕心头一热,将风帽摘了下来,“姀儿。”   沈苏姀不知想什么有些出神,闻言立时转过了身来,他的眸光不变,看着她的模样仍是宠溺之中带着温柔,好似生怕眸光厉害些便将她惊跑了似得,沈苏姀走上前去接过他手中的斗篷,抬手一请,“这边坐——”   沈苏慕便朝窗前的宝椅走去,见那窗户开着便顺手关了上,刚落座便有些疑问的看向了沈苏姀,“为何要住在此处?”   伽南馆在沈府来说实在是太过僻静了些,沈苏慕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自然知道这地方一般情况之下主子不会住,沈苏姀见他眼底带着心疼,不由得从容一笑,“没什么,起初刚回沈府之时我便住在这里。”   沈苏姀话音落定沈苏慕眸色便是一暗,深吸口气道,“都是哥哥不好。”   沈苏姀一听不由得又苦笑两分,起初她回府之时自然是受了冷待的,沈老太君给她指的地方都是偏僻的,好似眼不见为净一般,沈苏姀最后选了这一处却是里头最为偏远的,老太君满意,她自己也颇为满意,沈苏姀摇了摇头,“苏姀自己住的很好。”   沈苏姀为沈苏慕倒了一杯茶,她有些意外他竟然会亲自来沈府找她,她本以为他应当是不愿意再回来沈府的,见沈苏姀拿疑问的目光看向自己,沈苏慕眉目之间浮起两分愁色的道,“姀儿,这洛阳候之位可是你自己求得?”   沈苏姀看着这双眸子不愿说假话,点了点头,“是。”   沈苏慕眉头微皱,“为什么?”   沈苏姀唇角几动,缓缓地将眸光垂了下去,窗外的暮色已经被夜色所替代,雪虽然停了却仍是有呼呼地风声作响,室内一片寂静,默然良久沈苏姀才道,“只因知道这世上有了权势有了名望才不会被人轻易欺辱,也只有在有了权势之后,你想做的才会变得容易些。”   沈苏姀说的委婉,沈苏慕却陡然便明白了,微微一叹笑容有些发苦,“姀儿,这些事情本该是我做的,我死里逃生之后本也想回来夺了这沈家的家主之权得了那洛阳候的爵位让那些人全都俯首在我们脚下,可……可我这条命是蓁蓁费尽心力而救,我答应了凤王要留在琅琊城,你也看到了,蓁蓁一个女孩子,势必要有人为她谋划。”   除了谋划之外,更重要的是凤王需要一个有手段有智慧的男人在他百年之后能帮殷蓁蓁来护持大局吧!有什么能比救命之恩更能让人就范?沈苏姀不过片刻就想明白了此事,看着沈苏慕的面容她心中愈发感叹,他能放弃沈家的财富和洛阳候的爵位,甘愿为了报恩留在一个女子身边,也是有情有义了。   沈苏姀点点头,“我明白,你不必自责内疚,若是要什么帮助,我不会不说。”   沈苏慕的眉头仍是皱着,回看了这屋子一眼,眸光略带着凉薄的感叹,“适才一路走来瞧着这府中并没有什么变化,只可惜物是人非了。”微微一顿,沈苏慕忽然一把握住了沈苏姀的手,看着她的眸光更带着两分痛惜,“姀儿,你是否还是不能原谅哥哥?”   沈苏姀心头一抖,“当然不是——”   沈苏慕的眉头皱的越紧,“既然不是,为何你到现在仍然不肯唤我一声哥哥?”   那语声微颤,带着痛苦,沈苏姀听得心中一揪,微垂着的眸子有些不敢看沈苏慕的眼睛,感觉到他眼底的墨色越发浓黑,沈苏姀深吸口气缓缓地开了口,“哥……大哥……”   握着沈苏姀的手紧紧地一攥,沈苏慕眉头的愁色终究缓缓地退了开,他唇角微勾,略带叹然的上下打量了沈苏姀一瞬,“姀儿,哥哥知道这几年你受苦了,此番哥哥将君临的人全部留给你支应,有什么事你只需派个人知会哥哥一声,哥哥定然立刻来君临助你。”   沈苏姀听着这话眉头一挑看向沈苏慕,果然见到沈苏慕眼底沁着浓浓的不舍,“姀儿,还有三日便是新年,哥哥本想留下与你一起过完年再走,可蓁蓁身子有恙,我们明日便要启程回琅琊了,你既然不愿意随哥哥走,哥哥也不逼你。”   沈苏姀总算明白了为何沈苏慕这个时候出现在沈府,听说他要走,沈苏姀心头一时也说不上是松口气还是有些失落,只得浅笑着安慰道,“自然要以郡主的身子为重,大哥人在琅琊,我们必定有机会再聚的——”   兄妹二人絮语片刻,眼看着天色不早且又开始落雪了沈苏慕便要告辞,沈苏姀系上件披风送沈苏慕出门,一边走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笺来,“烦请哥哥将此物交给凤王郡主,郡主看了这信便知道我的意思。”   沈苏慕有些意外,却仍是好好地接在手中,沈苏姀欲将沈苏慕送出府门去,可刚刚走到一半便遇上从静心斋方向过来的一路人,沈苏姀脚步一顿,转头看过去时便瞧见杨嬷嬷扶着颤颤巍巍拄着拐杖的沈王氏朝她们的方向走,沈苏姀看到了沈王氏,沈王氏也看到了沈苏姀,借着路边昏黄的灯光,老人家浑浊的眸子之中迸射出毒舌一般的光芒,看到沈苏姀带着几人站在那处,当下加快脚步朝她走了过来!   “你这个孽种!好大的胆子!”   “竟然敢骗的皇上将你送上洛阳候的位子!”   “你怎么配做那个位子!简直该死!”   尖利的语声刺人耳朵的叫嚣而来,沈王氏好似已经疯魔,这近两月以来连床都不能下的她此刻好似厉鬼一般朝沈苏姀扑了过来,沈苏姀心知沈苏慕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见一众人的出现立刻挡在了他身前,沈王氏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堪堪举起了手中的拐杖,狠狠的要往沈苏姀身上砸去,一边的香书和香词都是倒抽一口冷气,沈苏姀看准了那拐杖,本准备自己出手,可谁曾想她还未动身后沈苏慕已经一把将她拉在了一旁,电光火石间,沈王氏的拐杖便被他一把牢牢地攥了住!   沈王氏和杨嬷嬷等人并看不清沈苏慕的脸,只将他当做沈苏姀的什么朋友,却见他此时气势骇人的一把将沈王氏的拐杖抓了住,分明是要给沈苏姀出头,沈王氏气的两眼翻白,却仍是使足了力气厚道,“好大的胆子敢在沈府撒野!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沈王氏身后的都是在她身边照顾的心腹,三两小厮闻言面面相觑一阵,刚动了动步子便被沈苏姀冷冷的盯了住,面对这位新任的家主,这几个小厮十分明智的低头站在了原地,沈王氏眼见得沈苏姀将她的人一个眼神便阻了住心中更是怒火滔天,偏生沈苏慕仍然抓着她的拐杖,眸光狠狠地一厉,“你是你什么东西敢对我不敬!报上你的名姓来!”   因沈王氏和沈苏姀的冲突,出了杨嬷嬷之外跟来的下人俱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垂了头,沈王氏一句话落定,带着风帽的沈苏慕忽然抬起了头来,帽檐只遮住了他的额头,那双黑漆漆的眼还有那张和世子沈城颇为想象的脸顿时在昏光寒风之中露了出来,沈苏慕森森的看着沈王氏,“你敢对姀儿无礼,我便敢对你不敬,这么多年……老太君可还认得我……”   沈王氏怒气汹汹的眸子忽的眯了起来,拿着拐杖的手顿了住,整个身子都僵了起来,看着沈苏慕的面容半晌,她忽然满眸骇然的丢了拐杖朝后退,“装神弄鬼!你们在装神弄鬼,别来找我,不是我,不是我,鬼啊,你是鬼……”   如此的胡言乱语当即吓坏了杨嬷嬷,杨嬷嬷眸光从沈苏慕面上扫过,下意识的转过眸子去扶沈王氏,沈王氏本就是病中挣扎起来的,这一会儿认出了沈苏慕便以为自己见到了鬼刚退了没几步便往后一栽晕了过去,下人们这才一同忙乱的去扶沈王氏。   沈苏慕复又低下了头,面容便隐在了黑暗之中再也见不到分毫,跟在沈苏姀之后的香书、香词虽不知道沈苏慕的身份,可见此便有两分意外,然而沈苏姀不说的事情她们从不敢主动问,一来二去便也低下了头乖觉的站在一旁,沈苏姀上前一步,眸光冷冽的扫过杨嬷嬷的背脊,“杨嬷嬷,老太君身子病中,你怎么能让她出来?从今往后,老太君身子没有好起来便不得出那静心斋的门,若是出了岔子,便唯你们是问!”   杨嬷嬷瑟瑟然一抖,当即转身跪地,“奴婢敬遵侯爷教诲!”   其他的下人也都学着杨嬷嬷的样子扑簌簌的诡道在地,一时间倒是没人去管沈王氏了,沈苏姀眸光微深的挥了挥手,“好了,将老太君送回去吧,叫大夫好生照料!”   见下人们扶着沈王氏远走沈苏姀忽又狭了眸道,“府上才受了皇恩,正是惹人注意的时候,这位公子乃是本候的朋友,他来府上的事,谁若是敢多嘴一句便家法处置!”   沈苏姀话音落定,杨嬷嬷赶忙和诸人应声,沈苏慕站在沈苏姀身后看着她不怒自威的模样眼底亮光一闪,沈苏姀看着杨嬷嬷等人走远才转过身,略有些无奈,“大哥,走吧。”   沈苏慕看着沈苏姀的眸光又是感叹又是欣慰的,闻言点了点头转身朝府门口走去,雪还在下,脚下的积雪踩下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兄妹二人的背影在昏黄的光中越来越小。   翌日本该是沈苏姀进宫谢恩之日,奈何从早上开始便下起了暴风雪,本已装扮好的沈苏姀见这天气连马儿都走不动路便只好打消了进宫的念头,午时刚过,香书便一脸笑意的进了屋子,“侯爷,现如今咱们府中真真是不同了,府中的下人一个个的脸上笑开了花儿,就和过年一个样呢,现如今您才是这府中的主子,她们一个个的再也不敢对咱们不上心了!若是再不知道好歹,香书定要叫他们好看!”   沈苏姀正倚在榻上看书,闻言摇了摇头,“什么叫做快要过年了,岂不知后日便是新年了?这世上的人惯会迎高踩低的,你家主子我暂时得了道,你可别和他们一样了。”   香书一笑,将邸报放在沈苏姀手边,笑道,“侯爷放心,香书知道分寸,您还说呢,刚才管家还来问今年过年怎么办,往年过年都是老太君说话,现在老太君病了,您又是府中最大的主子,他也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沈苏姀对于香书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不置可否,只随意的道,“下人们还是照往常一样赏吧,不,每个人都多加一倍,至于主子们大都是在病中,我又要进宫去参加皇上赐宴,就让管家安排到各自房里吧——”   沈苏姀刚说完便将那邸报拿了起来,还未来得及看门口便出现了小小身影,沈苏姀眉头一皱眸光便顿了住,香书本笑看着沈苏姀等她再说点什么,谁知道却见她面色诡异的愣了住,香书挑了挑眉,一转头便看到沈君心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站在门口。   “小,小少爷……”   香书都有些担心,昨个圣旨下来的时候全府上下都来向自家侯爷道喜跪拜,便是六小姐七小姐都是规规矩矩的出现还送了贺礼的,唯独这位平日里最粘着自家侯爷的小少爷没出现,二房下人们私底下的议论香书也明白两分,都说老太君心心念念是想让自家的孙子承爵的,可是没想到这一次五姑娘却得了皇上和太后的恩宠,颇有两份为小少爷打抱不平的意思,香书冷哼一声,自家侯爷手一挥献了三百万两银子出去,那些银子可都是大房人的血汗钱,自家侯爷平日里也没少花心思,再看小少爷,年纪这样小不说,那大房的银子也不是他的功劳,他不得那爵位本就在情理之中,二房那些嚼舌根子的非要让她逮到修理一番不可!   香书心中这样想,可回头一看自家主子的面色却略有凝重,再看站在门口的小少爷,粉雕玉砌的小脸已经被冻的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委屈的不得了的样子,香书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受了底下人的唆使来找自家侯爷算账的?!   香书心中在想怎么样打破这尴尬的局面,却见沈苏姀忽然起身下地朝门口走了过去,一把将站在门口连个斗篷也没批的小娃娃拉进屋子里来,眉头微蹙道,“外头下这么大的雪乱跑什么?身边侍候的人都不管管你?”   话一落定,沈君心就把沈苏姀的手甩了开,“不用你管!”   沈苏姀眉头一皱,香书也看着不好,眼见得这姐弟两要爆发一场大战,香书十分识趣的退了出去,沈苏姀见香书退了出去也没做声,只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君心道,“既然不让我管,为何要来我这里?你这班哭哭啼啼的样子是给谁看的?”   沈君心本就红红的眼眶听见这话忽的便掉了眼泪,泪珠儿跟不要钱似得一串串的往下掉,一边更是眸光愤怒的瞪着沈苏姀,沈苏姀不知他这模样是怎么回事,便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到底想要说什么,沈君心见沈苏姀一直不说话总是自己先憋不住的,抽抽搭搭的深吸口气忽然骂道,“你这个阴险的女人!”   沈苏姀眉头又是一挑,“我哪里阴险?”   沈君心愈发哭的厉害了,“她们说你对我好是因为你想抢走我的世子之位!”   沈苏姀眸色微暗,“我不是要抢你的世子之位,不管如何现在我是一定要这洛阳候位的,你也放心,我已与皇上说过,我只要十年,十年之后等你十八岁建下了功业,这洛阳候之位还是你的,我不抢你的东西……”   沈苏姀说的郑重,她也明白沈君心一定能听得懂,可她没想到自己刚说完沈君心竟然哭的更大声了,那撕心裂肺的样子好像她要了他的命似得,沈苏姀皱了皱眉,“实在不行我五年之后就能把洛阳候位给你,只是我怕你自己坐不稳。”   沈君心的眸色不仅没亮反而更黑沉了,见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沈苏姀一时有些发愁,“难不成你要我明天就把这洛阳候位给你?这绝不可能,你若是哭便哭吧!”   沈君心这回倒是听了沈苏姀的话,眼泪似断线的珠子似得往下落,一张笑脸本就冻的通红,这会子加上眼泪那模样真是又搞笑又可怜,沈苏姀面色几变,前世今生,她体验过的事情不少,可就是不知道怎么哄孩子,眼看着沈君心一直哭得不停,她干脆一转身朝暖阁去了,“等你哭完了你再来与我说话,平生最看不起爱哭的男孩子——”   刚转过身那哭声就断了,沈苏姀也不管沈君心如何,可她刚走出一步沈君心便走过来抓住了她的手,沈苏姀一愣,转头便见沈君心怔怔的望着她,看着沈苏姀转过头来,沈君心抽抽搭搭几声,哽咽着道,“五、五姐,你已经成了,成了洛阳候,你是不是,是不是就,就不对我好了呀,是不是呀……”   沈苏姀闻言一愣,沈君心见她不回自己的话眼泪一滚又落了下来,“我生你的气还不行吗,我早和你说过我不要那洛阳候的位子啊,呜呜呜,五姐……”   沈苏姀现在才回过神来,忽然才想明白他最开始问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心头涌上一股子莫名的情绪,只觉得心里一时间又酸又暖的,她哭笑不得的倾了身子,重重揪住了沈君心的脸,“沈君心,谁跟你说我对好是因为想抢了你的世子位子?我从来就没把你放在眼里,你一个八岁的小孩子而已,若是想我有一百个法子让你死的悄无声息!”   沈君心哭的浑浑噩噩的,可是这话他一大半都听懂了,怔怔的看着沈苏姀半晌,忽然“哇”的一声扑到了沈苏姀的怀中去,沈苏姀眼看着这件新做的湖蓝百褶裙被沈君心的眼泪加鼻涕一个劲儿的祸害却没有办法,沈君心一边哭一边还不忘了说,“呜呜,五姐,我就知道他们都是骗我的,可是你昨个都把我给忘了,呜呜……”   沈苏姀无奈一叹,眼底却生出两分暗色来,幸而沈君心这会子已经哭累了,她稍微安抚几句便倒在她榻边睡了过去,这边厢刚一安静,香词便从外面闪了进来,有些无奈的看一眼睡着的沈君心压低了声音道,“主子,是二房的人,二夫人现在还是神志不清的,有几个婆子就在小少爷身边嚼了舌根子,主子您看……”   沈苏姀看了沈君心一眼,双眸微狭,“赶出府去吧,二房的人,也该换一换了。”   香词应了声“是”便转身朝外走,沈苏姀却又问道,“永济寺那边都安排好了?”   香词点点头,“过去先住上三天做做样子,然后便能送到北边去。”   沈苏姀这些日子心中一直有些不安,听到香词这话才稍微安了分心,点了点头挥手让香词退下了,北边的封地是她特意问昭武帝要回来的,那地姓苏,从前每次到了年末他们都会回那族地去瞧瞧,那边未被糟践的几处老宅子给笙姨养老是再合适不过了!   香词退了出去,沈苏姀这才有机会将那打开却没来记得看的邸报扫了一眼,这一眼看去,她的眸色便是微微一狭,犬戎……竟然又连下两城!将邸报缓缓合上,沈苏姀沉郁地闭上了眸子,拢在袖子里的拳头微微攥紧,她实在觉得可恨,镇南军中竟然真的有奸细作乱!   ·   暴风雪整整下了一天,到了第二日也未曾停下,沈苏姀本来还担心这新年也过不安生,却不想三十早上起来之时那暴风雪竟然已经停了,她今日进宫出了去参加下午的赐宴,还要先去崇政殿谢恩,当下不敢马虎,赶忙梳洗停当,将那身司针纺特别为她制成的玄醺公侯绫衣穿了上,大秦除了天子明黄之外,王公侯爵皆以玄醺之色为尊,然因她是女子,本是男儿的侯袍也被裁成了女子裙裾的玲珑样式,沈苏姀虽然身形稚嫩还未发育起来,可饶是如此这一身玄醺相间的宫服仍是让她变了个人似得。   同样是静琬从容,从前的沈苏姀若是想,便能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可今日的沈苏姀这一身侯袍加身却无论如何给人矜贵端容之感,身形虽小,可往那里一站却实在是一道不容忽视的风景,香书和香词看着都十分满意,想要为沈苏姀施些脂粉却被沈苏姀轻描淡写的拒绝了,两人无法,只得随了她。   虽然现如今沈苏姀的身份已经不同,可她仍是谁都未带,只用完早膳后便乘着马车一路朝宫门而去,从前沈苏姀不得乘车更不得御马入宫,而今得了这侯位,她便没了这限制,马车到了宫门口无须停下,亮了亮腰牌便被放行,虽是如此,却还是不能如同宫中的主子驾着自己的马车乱走,一路至内仪门前,沈苏姀这才下了马车朝崇政殿而去。   沈苏姀本以为这个点儿应该已经下朝,可没想到到了崇政殿之前时殿门仍是禁军守卫着,沈苏姀站在殿外,仍是能听到里面争论不休的声音,来迎沈苏姀的是一个小黄门,沈苏姀这位新晋的十二岁小姑娘侯爷在宫人们的眼里或许不是能执掌朝堂挥斥方遒的大人物,可她在皇帝和太后面前的宠爱,还有她手中不知深浅的财富都让人不可小觑,更何况,即便什么都没有,这一等公侯之位满朝上下除却皇帝和诸位亲王皇子,谁也比之不上!   “侯爷,您且到这边稍微等等——”   “今日里又来了战报,朝上为了增兵之事吵个不停呢!”   小黄门那一声侯爷叫的略有违和,毕竟这位大秦第一位女侯爷,还是一位十二岁的女侯爷,着实太不同寻常,他一边将沈苏姀朝穿堂的朝臣等候的小厅中请一边解释,沈苏姀闻言唇角微勾,和风细雨的道,“不知朝上诸位都是怎么个说法?”   朝上之事本不准随意外传,然而眼前这位沈小侯爷长得玉雪可爱,说话还一点儿架子也没有,无害天真的眸子里不过只有好奇之色,那小黄门只觉得告诉了沈苏姀也没什么要紧的,当下便道,“朝上诸人多希望忠亲王前去,可申屠一脉却又希望七王爷前去,皇上一时之间拿不准主意呢,不过奴才猜想,皇上应当是希望忠亲王前去锻炼一下比较好。”   沈苏姀满意的点了点头没在接话,转过一个拐角便到了那朝臣等候的小厅,“吱呀”一声推开门,小黄门朝沈苏姀恭敬的道,“侯爷,您先在此等候片刻,稍后等皇上下了朝奴才再来叫您过去,奴才先告退了——”   沈苏姀颔首,那小黄门便退了下去,沈苏姀进的厅门复又将门关了上,外头寒意渗人,这屋子的墙角只有一个小火炉燃着,虽然比不上家里的暖和,却到底比站在外头的好,料想着下朝应当还有一会子,沈苏姀便朝那靠窗的榻上走去,然而那榻边此刻却垂着道帘子,屋子里光线幽暗,沈苏姀不觉由他,上前几步抬手便将帘子掀了开来,眼前微光一晃,她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一只大手捞进了怀里,属于男人的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沈苏姀瞬间便明了这人是谁,陡然睁大了眸子冷视着眼前这张脸,沈苏姀的唇角冷冷的勾了起来。   “侯……爷……”   嬴纵玩味的眸光落在沈苏姀穿着玄醺绫衣的身上,口中的“侯爷”二字更是咬的极重极意味深长,他本是靠在榻边的,此刻揽着他的样子就好似她扑在他身上一般,沈苏姀强自动了动,他的手却是分毫不放,沈苏姀眯了眯眸子,“王爷又是唱的哪一出?”   嬴纵唇角微勾,眼底绽出危险冷光,“听说凤王郡主已经离去,你答应过我的事呢?”   他的手随着话音落在她脸上,眼底的深沉好似浮着一层疑窦之色赤裸裸的落在她面上,沈苏姀闻言唇角便勾了起来,话语莫测的看着嬴纵道,“放心,琅琊城必定会支持王爷的。”   嬴纵眸光一亮,似乎有两分意外她会如此听话。   他微微颔首,落在她颊上的手愈发重,“很好,你要什么报酬?”   他会给她报酬?沈苏姀心底冷笑,抿唇不语!   见沈苏姀不说话,嬴纵也不恼,只将一双眸子紧紧地盯住她,“是要我查那北宫骸骨案呢,还是让我大殿下平反昭雪?”   沈苏姀背脊一僵,心头紧跳,抬手撑在他胸前想要脱出身去,她掌心下是他强有力跳动着的心脏,沈苏姀看着他眼底闪动的幽芒恨不能自己的手上能生出利爪,好一把将他了结在这里,嬴纵抬手落在她的手背上,“你在我面前越发没有耐心了,你在害怕?”   沈苏姀指尖一颤,忽的施了两分力道一把将他推了开,嬴纵有意放开她,当下便让她脱了身,沈苏姀看了看自己腰间被他揉皱的绫衣眸光微冷,“南境战事连番不利,王爷做为大秦砥柱军中战神,何不准备准备将犬戎赶出大秦!在王爷面前有何害怕?不是我对王爷越来越没耐心了,而是我对王爷从来就没有耐心!”   嬴纵忽的狭了眸子,他直起身来,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沈苏姀唇角微抿,“王爷猜呢?”   嬴纵哪里是会和她猜来猜去的人,刀锋般的薄唇微抿,眸光森森的盯着她道,“沈苏姀,你可知你次次抖落出爪牙之时便是你最为心虚之时,我很好奇,是我发现了什么让你如此不安……并且……对我动了杀心!”   沈苏姀被他的话惊得呼吸微窒,转眼却见嬴纵已经站起了身来,他高大的身影一步步的向她靠近,他身子投下的阴影拉的老长,一点点的朝她罩了住,沈苏姀不断后退,最终后背砰的一声撞在了镂空的门板上,嬴纵撑手在她身侧,居高临下的幽声道,“可惜,若是我死了,我的门客也会死,沈侯爷,你还记得我的门客吗?他叫沐沉,极善行军作战之道,从前,他在军中有一个十分震人心魄的名号,叫做……”   “我为何要记得王爷的门客!”   沈苏姀忽然炸了毛,素来温婉纯良的面容之上闪出两分厉色,看着眼前这张狰狞的青铜鬼面,看着鬼面下那双能将她看透看明白的眸子,沈苏姀心头没由来的一阵惶然,她咬了咬牙,寒声道,“王爷说自己的门客极善策兵之道,可不知他擅不擅长逃命之道!”   ……   ------题外话------   步步对不起大家,还是没写完,不想大而化之草草完成所以还是先上一万字,自知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大家票子花钻打赏什么的都别投了吧,你们家作者到墙角画圈圈反省去了,>_<,   ps:凰图那边又有几张被锁了,待步步写完这边的再去改,人世怎么如此艰难~(>_<)~ ☆、106 不胜不归,寒夜之死(卷终章下   当沈苏姀再次踏进崇政殿之时她有片刻的恍惚,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代表着大秦帝国最高的权利,此生的她乃是第一次走进来,可她却并不陌生,前世就是在这里,“他”接下了前往西境戍边的圣旨,在边关一守便是三年,沈苏姀想,如果没有那一场祸事,“他”在最后可能也会成为六大权阀之首,而后在这朝堂上站一辈子。   沈苏姀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仍是那般的从容平静之色,她缓缓掀起衮衣的前幅,朝那金龙宝座上的昭武帝跪了下去,“微臣沈苏姀,拜谢皇上圣恩。”   沈苏姀跪的动作极缓却极利索洒然,上位有昭武帝帝王之威,四周更有朝堂重臣眸光各异,沈苏姀那动作却好似做了千百遍一般熟稔却洒脱,金龙宝座上的昭武帝看着沈苏姀的模样眼底暗光一亮,唇角微勾,“沈卿请起——”   沈苏姀款款起身,分明她的身量那般纤细,可往那里一站却分毫不觉得娇弱,满殿的文武大臣此刻都看着沈苏姀,早前便听说过这位深受宫中主子宠爱的沈姑娘之名,在场之人大都也见过沈苏姀一两次,可真正的看清她的面容却是在今日,这些在大秦官场之上浸淫数十年的朝臣们并不像坊间的百姓们只会胡乱的推测,他们的目光带着深刻的审视,更好似锋利的刀子,一点点的将沈苏姀表面的淡漠稚嫩剥了去。   没有人会觉得沈苏姀只是因为运气好才捡了这洛阳候的爵位,更没有人觉得沈苏姀是因为年纪太小才有这一掷三百万两白银的魄力与手段,看着这个背脊挺直站在堂中的小姑娘,这些在官场之上呼风唤雨惯了的臣子们都沉默了下来,满殿之中一双又一双的眸子从好奇到默然,唯有沈苏姀自己半分表情也未变——   昭武帝眼底露出赞赏的笑意,唇角微勾扫了底下自己的臣子一眼,忽然开口随意的道,“沈卿虽然年幼,站在这金銮殿上却无半分怯色,朕的眼光果然不错,所谓年少出英雄,沈卿随时女儿身,却分毫不差,依朕看,你们这些老人都该小心些了。”   底下诸人配合的点头应是,微微一顿,昭武帝看着沈苏姀的眸色略有两分玩味,“沈卿,南境战事对大秦不利,满朝上下在忠勇军和天狼军之间犹豫不决,你觉得应该派哪一只军队去比较好呢?”   昭武帝的问题刚问出来,满堂的臣子眸色都是一变,此等军国大事,昭武帝竟然问一个小姑娘!虽然沈苏姀得了爵位不错,可到底只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南境的战事怎能儿戏!   沈苏姀从容的面上因为昭武帝的问题露出两分惶然之色,微微默然一瞬才道,“回禀皇上,微臣只知犬戎凶悍却不懂战事,实在不知该派哪一支军队才能为大秦夺取胜利!”   见沈苏姀如此坦诚,众人眸光都是一松!   昭武帝看着沈苏姀的某样唇角微勾,却是不打算再难为她了,挥了挥手道,“你现在不知,将来也会知,太后在寿康宫等你,快些去吧,已来朕这里催了几道了!”   沈苏姀复又徐徐行了礼,而后才转身从中正殿中走了出来,看着沈苏姀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外,昭武帝面上的笑意这才缓缓地淡下来,从殿门看出去,天空中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了大雪,昭武帝默了默,“都散了吧,剩下的事晚上再决定!”   晚间乃是皇家于新年夜的赐宴,诸臣连忙应声,转身朝外走,一抬头却见灰沉沉的天空阴云沉坠,雪絮纷纷,似乎又有一场暴风雪将至,诸臣眼底眸色微暗,那到底该派谁去增援的问题仍然堵在心头,一时沉郁非常。   沈苏姀一路朝寿康宫去,刚走到门口便看到路嬷嬷一脸笑意的站在那里相迎,一见她的面便跪地行礼,“给侯爷请安,恭喜侯爷!”   沈苏姀笑着将路嬷嬷扶了起来,却有些懊恼的看了看自己周身,“这可怎么好,我这身上什么都没戴,下一次再给嬷嬷补个礼!”   路嬷嬷笑着让沈苏姀往里走,一边摆手,“奴婢不敢当,侯爷可别折煞奴婢!”   沈苏姀无奈一笑,和路嬷嬷直直到了正殿,正殿门口守着两个侍女,看到沈苏姀依样行了礼,沈苏姀笑着应了,却见一个侍女上前来对着路嬷嬷道,“嬷嬷,太后这会子还未醒呢。”   那侍女说着抱歉的看了沈苏姀一眼,沈苏姀恍然一笑,“这有什么,往日我还不是等着太后醒来的,今日里我便还是在外头等着就是了,你们自去忙着,不必管我!”   路嬷嬷见沈苏姀的性子半分未变不由得也笑了开,应了一声招呼人为沈苏姀上了茶点便当真去忙自己的了,今日乃是今年的最后一天,可想而知偌大的寿康宫有多少要忙的,沈苏姀独自在外室坐了一会儿,内室却忽然响起一道脚步声,沈苏姀抬头一看,竟然却是笙娘,笙娘显然也知道了她承爵之事,此刻看着她的眸光带着两分动容。   沈苏姀四下看了看,见无人便起身随笙娘走了出去,沿着回廊一直走到无人处两人才停下,笙娘转过身来眼眶通红,“小姐是怎么做到的……”   沈苏姀看着笙娘这模样不由得一笑,压低了声音道,“一点都不难,笙姨莫担心。”   微微一顿,沈苏姀又道,“笙姨放心,只管明日一早便往永济寺去,我都已经安排妥当,到时候直接送您去苏氏族地,在哪里一切所需都以为你制备好了,远离这是非之地,您也能颐养天年,等有朝一日,我定会去寻你!”   笙姨闻言眼眶更红了,抹了抹眼泪赶忙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样物事出来,沈苏姀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副暖手筒,沈苏姀心头微酸,眼底也浮出两分暖意,笙姨有些不好意思,“从前小姐从不用这些,如今奴婢身边也没有好东西,就着那下等料子为小姐做的,虽然不华贵,却是暖和的,明早一走只怕也不方便再与小姐见面……只盼……只盼小姐一切保重!”   笙娘从来是静琬坚韧的性子,见她如此伤怀沈苏姀喉头也是一哽,她将那暖黄色的暖手筒拿过来,当下便带了上,深吸口气语声略有暗哑,“很暖和,谢谢笙姨。”   笙娘闻言也是欣慰的一笑,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让她忽然眸色微暗,定了定神,笙娘的面色变得有两分肃然,她一把抓住沈苏姀的手腕,凝神拔了把脉之后那份肃然则被凝重替代,沈苏姀挑了挑眉,“怎么?我的身子还是有异?”   笙娘眼底微光簇闪,好似有些疑惑又有些不能置信似得,见沈苏姀眼底带着疑色,她这才有两分慎重的道,“前些日子您拿来的药渣奴婢已经仔细的研究过了,奴婢并……”   一个“并”字刚道出口笙娘的话便停了下来,见笙娘忽然垂了头十分恭敬的样子,沈苏姀便转头看向了自己身后,这一看她的眉头便狠狠地皱在了一起,不知何时起,嬴纵已经站在了回廊的转角处看着她们,想到嬴纵曾经拿笙娘威胁过她,沈苏姀心头一跳,暗地里推了笙娘一把,“笙姨先走,等晚上赐宴之时再说。”   笙娘好似知道沈苏姀和这位七王爷之间有些不妥,闻言便十分恭敬的朝沈苏姀一福,而后退了下去,沈苏姀深吸口气,朝嬴纵那个方向走去,尚未走到嬴纵身边嬴策的脸便从嬴纵身后闪了出来,一看到是沈苏姀立时眸光一亮,“我就说七哥在看什么!原来是苏姀你!”   嬴策说着便从嬴纵身后走了出来,上下打量了沈苏姀一瞬摇着头赞叹起来,“啧啧,不错不错,虽然有些不习惯看你穿这身衣裳,可是确实有两分不同的味道,苏姀,恭喜你成为苏阀的侯爷,苏阀也要因为你显贵许多了!”   沈苏姀唇角微勾并未接话,嬴策复又看向了沈苏姀身后,沈苏姀心头微紧,嬴策却只是笑盈盈的道,“听说这位笙娘患了病要出宫了,苏姀你也别担心,这几日我在为祖母寻访名医呢,到时候还是将大夫接到宫里来,你有什么不妥也不怕了!”   沈苏姀看着嬴策朗然的笑意点了点头,“殿下费心了。”   沈苏姀从容如常的说着话,一转头却瞧见嬴纵那双幽深的鬼眸,他看着她的眸光带着两分深重,一时让沈苏姀心头觉得怪怪的,适才她对他言语不敬,此番他莫不是要找她算账?沈苏姀心中正这般做想,嬴纵的眸光却忽然从她身上撤走,而后就那么转身进了内室。   沈苏姀下意识的呼出口气,嬴策看了看嬴纵的背影又转过头来看了看沈苏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苏姀,你和七哥怎么了?”   沈苏姀面色漠漠,“没怎么。”   嬴策与沈苏姀一起往里头走,见沈苏姀如此满不在乎的模样摇了摇头,“苏姀,七哥他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样冷酷,他对你和对旁人不同,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别说是你了,只要是没有惹到他的人他都绝不会乱动,他看起来凶,可实际上却是个软心肠的。”   嬴纵是软心肠的?!   沈苏姀心中冷笑一声,“要是不仅惹了他,还与他有世仇呢!”   嬴策看着沈苏姀那似真似假的样子,料想着沈苏姀和嬴纵之间肯定是闹什么矛盾了,世仇什么的定然是扯不上的,他虽然并不认为沈苏姀和嬴纵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可他还是十分慎重的回答了沈苏姀的问题,“如果我是你说的那个人,那我会选择自行了断。”   嬴策语声幽幽,听得沈苏姀心头一抖,她的脚步慢了半拍,嬴策却并未发现她的不妥,眼看着嬴策独自先她一步进了内室,沈苏姀咬了咬牙,“可惜,我不是会自行了断的人!”   内室之中陆氏已经醒了过来,看到沈苏姀穿着那身衮衣而来一时笑的眯了眼,“丫头真是穿着什么都好看,司针纺这次的活做得不错,待会子哀家可要赏她们才是!”   沈苏姀抿唇一笑,“太后娘娘实在太宠苏姀。”   陆氏看着沈苏姀摇了摇头,“哀家可没忘记你救过哀家的性命!”   沈苏姀自是又想起了那一次在太液湖边的意外,听陆氏这般说她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那一日不管是谁在太后身边都会救太后。”   沈苏姀这般说,陆氏也没说话,只是分外深长的拍了拍沈苏姀的手背,此刻早已经过了午时,眼看着天边暮云沉沉陆氏不由得再次唉声叹气起来,“这雪不停,百姓们遭罪不说最难熬的却是南境的将士们,哀家昨天晚上又梦到咱们打了败仗。”   沈苏姀扶着陆氏下榻披上一件外袍,嬴策和嬴纵坐在一旁的宝椅上听着这话眉头也是一皱,陆氏一边由沈苏姀为她抚平衣上的褶皱一边道,“咱们或许不觉,做百姓的最怕便是打仗,最辛苦的却是在前线的战士,遇上这样的天气,这仗不知要拖多久,那犬戎这一次哀家看是有备而来,那使者之死不是未曾查出来缘故吗,说不定便是他们自己下的手,好为了向大秦发兵而找个借口,也不知道镇南军是怎么回事,归州都能被丢掉!”   陆氏早年间在朝堂上的决断力此刻表露无遗,犬戎王的十万大军来的太快,其势头也太过凶猛,而镇南军的异常却是最让人担心的,沈苏姀闻言便下意识的看向了嬴纵,果然,他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一个淡漠一个冷寒,不过一瞬便似蜻蜓点水一般的滑开了去,虽然只有这一眼,可两人心底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镇南军是真的有奸细作乱,这样的仗任是谁都不好打!   陆氏因南境之事满腹沉郁,嬴策和嬴纵也都垂着眸子未曾接话,室内顿时有片刻的静默,窗棂之外有忽忽作响的寒风声,还有簌簌落雪声,却只愈发衬得室中安静的可怕,沈苏姀正犹豫着要不要安抚陆氏一番,呼啸而过的风中却传来一阵琴声,那琴音本是低沉而悠长的,却被风送到了寿康宫,沈苏姀心头一动,一转头便看到垂着眸子的嬴纵缓缓地抬起了头来,满眸沉色的陆氏也是呼吸一滞,只待那琴声在窗外回绕良久才回过神来。   “是贵妃——”   陆氏一言沈苏姀才知道原来是西岐茹的琴声,那琴音不过一瞬便被风声盖了过去,沈苏姀并不擅琴,却觉得那琴音缠绵深重撩人心魄,好似从天边从上古传来一般,想来想去却也没想出来那是什么曲子。   嬴策侧耳听了一会子,待那琴音消失才有些感叹的开口,“早就听说贵妃的琴艺乃是天下一绝,却极少在宫中听她再弹起过,这曲子……倒是从未听过……”   嬴策的性子对这些自然是感兴趣的,本想着嬴纵或许能为他解惑,谁知嬴纵不知何时又垂下了眸子,鬼面之下的薄唇微抿,好似未曾听见嬴策的话一般,嬴策摇了摇头不再继续问下去,沈苏姀看着此刻的嬴纵却觉得有两分奇怪,到底奇怪在何处沈苏姀却又说不上来,随即摇了摇头没再去想此事——   因是到了新年,虽然因为南境战事和雪灾整个大秦都笼罩在一片灰色的阴云之下,可到底是辞旧迎新之时,因此宫中还是做了小小的装扮,寿康宫之中换上了新的帷幔宫灯,每一处旧尘都被清扫的干干净净,因为天色阴沉,宫灯早早的便被点了亮,刚过了申时三刻嬴华阳和嬴华景便盛装打扮的到了寿康宫中,有了两位孙女流利的吉祥话再加上嬴策时不时的逗乐整个寿康宫顿时溢出两分喜气,沈苏姀虽然已经是王侯之身,却还是像以前那般守在陆氏身旁,陆氏看的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在赏嬴华阳和嬴华景之时便连着沈苏姀一并赏了!   忠亲王嬴珞和六皇子嬴胥到了寿康宫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没多时嬴湛也到了,有满殿的孙儿孙女在身旁,陆氏面上因为南境战事而生的沉郁之色才退了不少,一屋子的人围在陆氏身边说笑,一片其乐融融,甚至有了两分寻常百姓家的样子,没多时天色便黑沉下来,待戌时入了半刻,陆氏便在一大路人的簇拥之下朝锦绣殿而去。   因为嬴华阳和嬴华景在陆氏身边,沈苏姀便知趣的走在了后面,嬴珞本走在最前的,此刻却也缓缓地放慢了速度,直到最后与沈苏姀一路并肩而行,“苏姀,你果然没让我失望,那一日的三百万两白银一出,整个大秦谁还敢小看沈家的名号。”   沈苏姀唇角微抿,也不解释的受了这话,举目望去,三千华阙的宫灯尽数在此刻点燃,这样琼楼玉宇亮若白昼的景象是哪一次的夜宴都比不上的,然而即便这座宫阙再亮,却依旧照不亮黑沉沉的天空,无星无月的夜空之中只能看到一团又一团黑沉沉的阴云形状,谁也不知道那阴云之后躲着的是什么,或许,就是上苍狰狞的面庞。   嬴珞转头看了一眼沈苏姀面上的表情,忽的一问,“南境的战事,你怎么看?”   寒风呼啸而过,沈苏姀拢了拢自己的衣领,“忠亲王不想去应战?”   嬴珞闻言眸色微暗,“并非不想。”   沈苏姀深吸口气抬起头来,看了看嬴珞语声漠漠,“确实不该由忠亲王去。”   嬴珞一时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好,“你是觉得我打不赢犬戎呢,还是不希望我涉险?”   这话细细想来好似有诸多意思,沈苏姀抿了抿唇垂眸,心头不知怎地闪出两分排斥之感,恰在此时前面传来陆氏叫她的声音,沈苏姀好似被解救似得应一声朝陆氏跑了过去,嬴珞看着沈苏姀的一路跑远,唇角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去,忽觉得背脊上略有凉意,转过头去却见嬴策和嬴纵正说着什么坠在最后,两人都十分专注,谁也没有注意他这边。   今夜的锦绣殿仍然是灯火通明金碧辉煌,不仅所有的主子亲临,便是平日里极难见皇帝一面的低品臣子们都有机会坐在整个大殿的最外围远远地看昭武帝一眼,而今日里的权阀席位之上,事隔八年之后终于再次出现了洛阳候的位子。   这位和淮安侯西岐驰,金陵候申屠致以及宁国公宁隐坐在同一水平线上的洛阳候是一位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这样的违和感在沈苏姀刚刚落座之时便出现了,坐在上首位的各位主子,坐在权阀席位之前的诸位皇子公主,还有离得近的臣工们,包括各位世子郡主都将目光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在那宽阔的席案之后,只堪堪坐了她一人。   面对诸多异样的目光,沈苏姀背脊挺直仪态悠然,和身边三位鬓发斑白的老者相比,除了身量上的纤细之外竟然并没有差得多少,沈苏姀的眸光缓缓扫过这大殿,只见除开皇子臣工和各宫娘娘之外,整个大殿之中晋亲王和雍王府的那位右侍郎也在,晋亲王胖乎乎的面上仍是那副温和的笑容,看到沈苏姀的眼神看过来对她点了点头示意,而他身边的那位雍王府右侍郎则是皱着眉头一直看着高台上的方向,好似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不能说似得,沈苏姀随着那眸光看过去,却不是看着陆氏,而是看向了她的身旁——   沈苏姀眉头一皱,还未想清楚其中关节便听到一声金鸣之声!   昭武帝驾到!   山呼海啸的拜礼声落定,昭武帝身着明黄色龙袍,笑意和煦的眸光从权阀位子上一扫而过,大手一挥开始了今夜的年宴,钦天监负责祭祀的官员先是上前念了长长一段祝词,随后才有粉衣宫婢鱼贯而入奉上美酒佳肴供臣工们享用!   片刻的觥筹交错之后一道红艳艳的人影忽然从殿中站了起来,沈苏姀随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眼瞳微微一缩,谢无咎面上带着明快的笑意,高举着酒杯道,“皇上,无咎已至大秦三月有余,多亏皇上对无咎百般照拂,今夜乃是年尾,无咎恭祝皇上龙体康健千秋万岁、恭祝大秦繁荣昌隆强于天下!”   谢无咎的身份几乎要被在场众人忘记,他如此声音激昂的一番祝词瞬时让人们想到了那位在锦绣殿之外殒命的澹台公主,昭武帝却好似什么都没记起来,他依旧笑眼微眯的看着谢无咎,举了举手中杯盏算是回应,昭武帝的眼睛和嬴纵的眼睛浑似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得,沈苏姀看着昭武帝的笑眼便想到了嬴纵那样笑的时候,心头一滞,她微微的打了个冷颤。   本以为谢无咎只是祝酒而已,却不想说完了话他却是不打算坐下,仍是举着酒杯看着昭武帝道,“皇上,无咎做为焉耆派来君临的随官必定是要追随主子的,可无咎的主子在前几日毙命与宫中,至今也未能查出个所以然来,这几日臣为此事焦灼不安满心愤懑,想到临走之前焉耆王对无咎的嘱托更觉得对不起公主和焉耆王,无咎几番思量之后决定……”   他慷慨激昂的话语忽然一断,满殿一默,都以为他要代表焉耆王向皇室发难,顷刻间连昭武帝的眸子都眯在了一起,沈苏姀看着谢无咎那模样有些担心,一颗心正悬空,却没想到谢无咎忽然放下了手中酒盏向昭武帝拱了拱手,“皇上,无咎决定请皇上封无咎为大秦朝官,公主之死皇上一定会给焉耆王一个答复,那无咎也就不必再愧疚了,无咎不想一直以客卿之身居于宫中,请皇上一定要给无咎一个机会为大秦尽一份心力!”   如此的大义凛然,如此的愤慨陈词,却差点让满殿诸人惊得岔了气,沈苏姀眉头紧皱的看着谢无咎面上那厚颜无耻的笑意,分外鄙视的转过了眸子!   不仅是沈苏姀,便是连底下的臣工都有唏嘘声发出,上首位的昭武帝却面色不变,扬了扬下颔道,“不知你想要大秦的什么官呢?”   谢无咎眉间染上一抹愁色,似乎觉得很难选,挣扎了良久他才下定了决心似得大声道,“回皇上,谢无咎想成为大秦副相!”   沈苏姀唇角一沉,满殿臣工唏嘘声越发大了些,昭武帝一笑,“大秦并无副相一职。”   谢无咎恍然,满殿众人本以为他会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胡作妄为,却不想谢无咎转口就道,“那便要和副相之位相等的职位,例如兵部尚书,户部侍郎,门下侍中之类的,听焉耆王说皇上曾答应焉耆,若是焉耆官署来了君临便不会亏待我们!”   满殿臣子已经不能用唏嘘声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和对谢无咎的蔑视了,他口中所说的官职哪一个不是身在高位手握大权,他一个从焉耆来的临时副相竟然有这个胆子提这样的要求,此人要么是疯魔要么便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愚人!   底下人憋着一股气敢怒不敢言,昭武帝却听得笑了,他摇了摇头,“你要的官位太高,且都是有人任职的,朕不能随便就撤了别人换你上去,便是换了你,不出三日你也要被朕罢免,所以你还是换一个适合你的官位吧。”   昭武帝似乎觉得谢无咎此人有几分意思,或者是将他当了个笑话看来缓解这几日的疲累,竟然也没有生气,见昭武帝没有生气还让换一个谢无咎面上的笑意愈发耀眼了些,他皱了皱眉,“是以皇上的意思是谢无咎所要官位必须不能高?”   昭武帝十分坦诚的点了点头,“不能。”   谢无咎颔首,又问,“还不能是重要职位免得出了岔子?”   昭武帝依旧笑着点了点头,谢无咎又问,“是不是还不能要已经有人任职的?”   昭武帝又点了点头,谢无咎面上的疑色尽消,眸光一亮道,“皇上,谢无咎知道自己该选什么样的官位了!”   他的话一落地,慢点诸人都看向了他,谢无咎眸光锃亮的看着昭武帝,忽然转过头扫了沈苏姀一眼,沈苏姀被他那一眼看的头皮发麻,正心中不安之时便听到谢无咎大声道,“皇上,谢无咎欲要洛阳候麾下的奉礼郎之位!”   满殿静默,沈苏姀只想找个地缝消失……   谢无咎有些兴奋,“皇上,奉礼郎乃是公侯麾下必备之职位,一来这个官位只有九品,二来,他是个闲职,便是谢无咎出了岔子也影响不大,三来,洛阳候麾下这个职位目前还是空的,皇上,这三个条件全部满足,还请皇上准了谢无咎之请!”   低低的议论声嗡嗡响起,谁都看出来谢无咎是冲着沈苏姀而来的,沈苏姀坐在长案之后垂眸静坐,并不理会谢无咎各式各样兴奋的目光,昭武帝扫了一眼沈苏姀,有些玩味的问谢无咎道,“你为何要去洛阳候手下为官?”   谢无咎深吸口气,“因为谢无咎早就钦慕与洛阳候!”   一句话出,殿中又是一静,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紧地握在一起,恨不能立刻就将那张聒噪的嘴堵住,昭武帝面上笑意加剧,转眼看向了沈苏姀的方向,“沈卿,你可愿意让副相成为你手下的奉礼郎?”   沈苏姀头皮发麻,微垂着的脖颈有些僵硬,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缓缓地抬起头来,唇角几动,却一时难说出一句话来,场面一时僵持了住,坐在上首的陆氏微狭着眸子看看沈苏姀又看看谢无咎,待看明白了沈苏姀根本对谢无咎全然无意之后缓缓地开了口,“谁说那官位没有人的,哀家早就替洛阳候物——”   一个“色”字尚未说完卫城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殿门口,他面色发白的朝全福招手,全福见之便朝卫城疾步而去,两人在殿门口耳语一阵,下一刻全福立刻脚步极快的走回了昭武帝身边,也不知在昭武帝耳边说了什么,一直面色和煦的昭武帝忽然沉了脸色,看向站在门口的卫城道,“宣卫城到跟前来说话——”   话音一落站在殿门口的卫城便五步并作三步的走到了主位的台阶之下,铿将有力的一跪道,“皇上,适才禁军处收到急报,犬戎又连下两城,眼看着就要到沧江了!”   话音一落殿中的暖意仿佛在顷刻间消散,美酒佳肴的香味似乎也染上了两分血腥,那沧江乃是大秦南部的一条主流江河,沧江以南或许还有山脉丘陵,可沧江以北却是一马平川,犬戎的铁骑最擅长平原作战,若是等他们度过了沧江,谁能说得准他们不会一路杀到君临城来呢,殿外的寒风忽然如蛮牛一般猛撞过来,殿门“吱呀”作响,呼呼的风啸声更是将诸臣心中为数不多的喜庆松快尽数吹散!   昭武帝深吸口气,眸色微狭,语声低沉,“是从何处来的急报?”   “是从琅琊城送来的消息!”   卫城答得极快,满殿诸人有一瞬的诧异却又觉得理所当然,琅琊城在大秦的西南方向,南边打仗他们距离比君临近,得到消息的时间比君临早也是正常,昭武帝的眸色越来越沉暗,各位娘娘们面色发白,诸位臣子也都放下了酒盅眸光直直的看着昭武帝。   “凤王还说了什么?”   昭武帝沉沉的语声让殿中的紧张感再加一层,卫城默了默,忽然瞟了一直静坐无声的嬴纵一眼,这一个晚上嬴纵都没什么表情,便是此刻他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可他还是垂眸静坐着,好似这满殿的喜乐与紧张都和他无关,这边厢卫城抿了抿唇,“凤王还说,说此番若是七王爷能领天狼军出战,琅琊城必定助天狼军一臂之力!”   话音落定,殿中愈发死寂一片,殿外呼啸而过的风声越来越大,好似要将这锦绣殿拔地而起似得,一直站着的谢无咎此刻才百无聊奈的坐了下来,这琅琊城凤王抢了他的风头,今夜可别想成为苏苏的奉礼郎喽!   嬴纵一直垂着的眸子缓缓地抬了起来,他谁也没看,却只将森森的眸光落在了那个面色从容静琬的沈家小侯爷身上,沈苏姀身上依旧是他熟悉的,每当危机和乱局出现,她永远都是最为波澜不惊的那一个,那般成竹在胸胜券在握的样子,好似这一场戏码都出自她的手一样,不过一瞬,嬴纵便收回了目光。   一片安静之中忽然爆出一声“呲”响,却是出自坐在陆氏身边的贵妃西岐茹,她面色略有些白,此刻正眸光深凝的看着他的儿子,她的手刚才不小心的一颤,茶盏和茶盅相擦才发出了那样的声响,在她身旁,淑妃西岐影眼底闪过两分不忍,转身说了句什么似乎是在劝慰,昭武帝转头看了西岐茹一眼,半眯着的眸子辨不清情绪。   “凤王的意思,若是别人出战,他便要袖手旁观了?”   昭武帝又缓又沉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卫城跪在台阶之下稍稍一默,点了点头,“凤王派来报信的侍卫在半路上染了伤寒,刚问了几句便晕了过去,那侍卫说,凤王确实说过,除了七王爷之外,他不会再帮别人——”   凤王对七王爷果真是亲厚!可他又怎么想不到他的亲厚在此时会成为往嬴纵出征的助力?凤王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在如此危急关头,出征的人选已经不需要再做讨论,在昭武帝若有所思的沉默之中,嬴纵忽然起身站了起来!   嬴纵甫一起身所有人便齐齐看向了他,宽肩长臂身身形伟岸的他今日内里着一身玄色蟒袍,外头着一件墨色的大裘,通明的灯火落在他肩头,那墨色如同闪着冷光的墨汁在他行至之间流动,鬼面森寒獠牙狰狞,却怎么都抵不住他此刻的眸色骇人,“砰”的一声响,嬴纵单膝跪在了卫城侧前方,沈苏姀的眸光并未追着嬴纵走,可此时她忍不住抬了眸。   “父皇,儿臣请战!”   铁铮铮的六个字震得沈苏姀心头一抖,她看着他挺直的背影,看着他半束的墨发,看着他侧脸一角那病态的白,沈苏姀忽的垂眸攥紧了袖中粉拳。   昭武帝默了默才回嬴纵的话,“小七,你确定?”   嬴纵看着昭武帝,墨蓝色的目光好似一匹要撕了猎物的狼,“不胜不归!”   昭武帝缓缓地站起了身来,看着嬴纵的眸光一时有些莫测,那样的眼神几乎让底下人的以为他舍不得让这个被称为军中战神的儿子出征,可他只是默了片刻,再开口之时又是那沉而缓的声音,“小七,朕要你今夜整军明日出发,你可愿意?”   “皇帝——”   僵坐着的陆氏终于出了声,今夜乃是新年之夜,怎能今夜整军?!陆氏转头看了看身旁抿着唇一言未发的西岐茹眸色一暗,满是叹然的握住了她的手,西岐茹的手冰冷刺骨,冷的陆氏一颗心也有些发颤,看着跪在堂中背脊挺直的孙儿,她忽然有些害怕!   陆氏的害怕并没有得到结果,因为跪地的嬴纵抬起了头,“儿臣正有此意!请准儿臣退宴出宫。”微微一顿,他又道,“天狼军此去必定不叫父皇失望。”   昭武帝大手一挥,“好!如此才是朕的好儿子!”   话音落定昭武帝便看向满殿诸人,沉肃的话语带着一股子沉重,“夜宴至此而休,一日不胜犬戎,宫中一日不准行宴!诸位爱卿且好生出宫回府吧,明日一早,在安定门外,朕亲自为天狼军践行!以振我大秦军威!”   “皇上圣明!”   在诸人的齐齐拜礼声中昭武帝三十二年的年宴因为犬戎在千里之外的胜利而结束,昭武帝带着嬴纵和兵部的诸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锦绣殿,嬴纵甚至连和西岐茹告别的机会都没有,许多身影从沈苏姀身边一一经过,她愣愣的跪在锦绣殿的玉石地板上一时忘了起来,通明的灯火在地上映出她的影子,她看在眼里,忽然觉得这影子像极了从前母亲过年之时贴在门前镇宅避凶的桃符画,凶神恶煞狰狞万分!   “苏姀你怎么了!皇祖母在叫你!”   嬴策一把将沈苏姀拉了起来,看着沈苏姀略白的面色略微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必担心七哥,虽然是那凤王说了这样的话让他不去也得去,可七哥和焉耆耗了八年不是白耗的,他心念大秦,是一定会打赢犬戎回来的!七哥现在和父皇去商议军备粮草去了,我要亲自去天狼军传令,你快去祖母那里,外头风大雪大,今日莫要出宫回府了!”   嬴策说完一把将沈苏姀向前推了一步便走了,沈苏姀愣了愣神,这才面色僵硬的朝陆氏走了过去,一把扶住陆氏的手臂,她的手却在微微的颤抖,陆氏也有些不安,看着沈苏姀的异样只道,“丫头,小七打了多少仗,这一次不会有事的。”   像是安慰沈苏姀,却更像在安慰她自己,西岐茹已经回了宫替嬴纵收拾行装,她们身边只有西岐影还站着,闻言也是一叹,“阿纵的手段我们都是知道的,这一次也只有他能打赢犬戎,必定会平安回来的!”   一走出殿门便被外面的风雪激的浑身一颤,西岐影更是连站都站不稳,若非身后忽然伸出的一双手将她一扶她只怕就要倒下去,沈苏姀心头惶惶,眼角有褐色的披风一闪而过,却并没有注意到那人是谁,见天气如此糟糕,陆氏挥了挥手让身边跟着的人都自己散去,而后在沈苏姀的搀扶之下朝她自己的玉辇走了过去。   上了玉辇沈苏姀还没回神,陆氏握着她的手沉沉的一叹,“若是要选,哀家也绝不会让小七去打犬戎的,可是看来看去,整个大秦却也只有他去让哀家最放心,哎……”   陆氏沉沉的一叹,随即有些色变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哀家的佛珠呢!”   沈苏姀这才回过神来,抬头一看,果然陆氏手腕上最喜欢的那一串佛珠已经不见了踪影,沈苏姀心头一动,当即掀帘而下,“定然是落在了锦绣殿,苏姀替太后找找!”   沈苏姀话音落定便没了人影,此刻马车已经走出一段路,陆氏便留在原地等沈苏姀,沈苏姀甫一下车才大口的呼吸了几口冷气,好似是想将心头那股子沉郁之气全都吐出去一般,寒意如针一般细细密密的从她的喉咙一路到了胃里,只让她瑟缩的一抖,她一路疾步朝锦绣殿跑,刚走到殿门口却在一众下人之中见到了笙娘的影子,笙娘也在同一时刻看到了她,当即便挤到了她身边来,看了看这里的乱象满眸不解。   “是不是来说那药的事?”   沈苏姀一问笙娘当即便点了头,眼见得此处人多眼杂,沈苏姀也不便多说,握了握她的手道,“今晚上出了岔子,我大抵不出宫了,你在此等我,待会子回了寿康宫再细说!”   笙娘点了点头,沈苏姀便进了锦绣殿里,锦绣殿中正有宫人在收拾,沈苏姀吩咐两个宫人上前,和她一起在主位上找了找,没花多少时间便在陆氏做过的宝椅锦榻之下找了到,沈苏姀心头微松,拿着那佛珠出了锦绣殿的殿门!   本以为笙娘还在等着她,可沈苏姀左看右看也没看到笙娘的身影,心想着自己刚才已经说过不会出宫了,沈苏姀便以为笙娘自己回了寿康宫,从锦绣殿到陆氏的玉辇还有一段距离,因那风雪太大沈苏姀便没走大道改走了一旁的回廊,回廊上的宫灯不知何时被吹熄了几盏,本该明亮的光线此刻却有些幽暗,廊道之上并无宫人,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晃悠,风啸声好似鬼混的哭号,沈苏姀心头一阵不安,刚准备加快步伐,却不想那廊道另一侧的空道之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沈苏姀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拉了进去!   背脊被狠狠地抵在了镂空的花墙上,那骨节分明的大手好似要将她的骨头碾碎一般,沈苏姀几乎在片刻之间便反应过来来人是谁,已做好了防卫姿势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看着眼前这双好似要将她撕吞入腹的鬼眸,沈苏姀的眼底一片平静!   嬴纵墨蓝色的眸子好似能将她吸进去的漩涡,他的大手忽然攥住了她的下巴,弯腰倾身,定定的看住她的眼睛,“你敢骗我!”   沈苏姀下颔一阵阵作疼,仍是咬着牙道,“王爷让琅琊城支持您,现在,琅琊城不就是在支持王爷吗?只要王爷打了胜仗归来,谁能不说你们是一体的!”   鬼面之下的薄唇微扬,嬴纵的手下加了力道,话语森森的迫近她,“怎么,你还希望我回来吗?”   沈苏姀重重的眨了眨眸子,一边抬手想要将他推开去,“但看王爷的本事!”   嬴纵根本容不得她反抗,听到她这话他眼底的戾气却忽然消了半分,攥着她下巴的手缓缓松开,竟然就这么将她放了,沈苏姀弓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气,待喘勾了才感觉他的手将她肩头一推,她整个人立时直起身子贴在了墙上!   嬴纵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眸光微狭,“幸好你没说希望我死在南境!”   沈苏姀一愣,他的怒火他的戾气他都不觉得奇怪,可这样子的他让她有些不解,嬴策说的不错,对于惹了他的人他从来不缺手段,可他这是——   见她走神,他又将她的下巴攥了住,眸光深深地扫过她的面容,紧紧地盯住她的眸子好似要将她看个通透,沈苏姀一颗心紧跳不停,他却只是一直看着她,好似良久,又好似只是一瞬,他忽然开了口,“九巍山的八年都没有让我倒下,长生剑都没能要了我的命,一个犬戎怎会是我的对手,这世上还有谁能比你更了解我……”   “你说是不是,苏……姀!”   沈苏姀眼瞳骤然一缩,待那个“姀”字落定她才大松口气,嬴纵将她眼底的光彩看的分外清楚,他眼底的深沉变作一闪而逝的暗芒,看了她良久,抵了她良久,攥了她良久,某一刻,他忽然将她放了开来,霍然转身,决绝至极!   沈苏姀一个站不住的扑倒在了一边的围栏上,抬睫看去,在那廊道之外赤焰正撒着蹄子等着他,他利落的翻身上马,扯缰扬鞭,如同一道幻影一般疾驰而去,沈苏姀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猎鹰一般飞驰的背影缓缓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在那围栏上靠了良久她才艰难的喘了口气,站起身子,分明浑身上下连心底都透着冷,可适才没他折磨过的每一处却又都燃着焚肉蚀骨的火,沈苏姀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分明是她自己的计划,分明是她一手促成,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却没有预料之中的欢喜!   冷风将她的衮衣吹得凌乱不堪,沈苏姀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色,她不该觉得不妥,她已给了他机会,她甚至没有理会孟南柯那一箭双雕的完美计划!沈苏姀心中天人交战,一路脚步虚浮的朝陆氏的玉辇而去,手中的珠串被她紧紧地握住,好似想将那珠串尽速捏碎似得,从回廊而下,沈苏姀走到了宫人们簇拥着的玉辇之前!   “太后娘娘,您看看是不是这个?”   沈苏姀站在车辕之前将那珠串递了进去,太后看都不看的便要将她拉上来,“这么冷的天,跑的那样快拦都拦不住你,快些上来,身子本就不好现如今——”   “砰!”   陆氏的话语声断在了唇边,沈苏姀正上车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只因为那一声声响不大却十分清楚的重物坠地之声,沈苏姀心头好似被什么揪了一把,转过头看去,却只看到她刚才走过的那回廊尽头正伫立着一栋隐在黑暗之中的三层小楼!   那小楼沈苏姀并不知道名字,却知道已经许久许久不曾有人住过,沈苏姀挑了挑眉,将那不安压了下去转身上玉辇,可就在她刚踏上一只脚时,一声惊骇的尖叫传了过来,她身形一顿,将踩上去的那只脚收了回来,凌乱而慌忙的脚步声正距离她们越来越紧,沈苏姀不知怎地一颗心也越跳越快,不多时便看到个花容失色的寿康宫宫女跑到了她们跟前,扑通一声便跪倒在了雪地之中,“太后娘娘,侯爷,前面,前面……”   见她一句整话都说不出,陆氏不由得低声一喝,“前面怎么了!”   那宫女瑟瑟然一抖,眸色惊骇好似看到了什么可怕之物,语声发颤几乎快哭了!   “前面有人坠楼了,是,是咱们宫中的……笙娘!”   耳边轰鸣一声响,沈苏姀不可置信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宫女,见那小宫女眼泪一滚骇然的哭了起来,沈苏姀本来因嬴纵惶惶不安的一颗心竟一点点的平静了下来。   她眼里什么都看不清楚,只知道自己转了身,而后一步步的朝那小楼的方向走了过去,冷风越来越大了,雪也落得越来越急,可沈苏姀却觉得一点也不冷,身后有模糊不清的呼喊声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悠长的钟鸣声,沈苏姀知道,昭武三十二年永远的过去了!   ------题外话------   很粗糙,等我改个微修版!那啥,第二卷马上开始!我是亲妈的说! ☆、001 秦军大胜,辅国将军!   九月的天气已见两分寒凉,虽然已入了秋,君临城三十里外的清丰原上却仍是一片盛夏时才有的勃勃生机,牧野苍茫,穹空高阔,天边的碧沉群峰被映红了半边天的火烧云轻拢,近处的山林黛色欲滴恰似坠入山涧的一块翠玉,这样好的景致在这个时节已经不多见,但凡从这原上路过的人都要多瞧上几眼,一旦进了君临城,可再没这样好的颜色可看!   距离那山林百步之遥的官道上此刻正停着十多辆马车组成的车队,前后皆有锦衣护卫林立,左右亦有华服侍女静站,再看那马车,罗帐帘络虽然颜色素净,可但凡有几分眼色的便能看出那皆是贡品,车身窗棂虽然未曾镶金嵌宝,可亦是有上等贡木制成,如此声势浩大刻意掩下其贵气的车队自然非寻常百姓所有,见整个车队静静的停在路旁,凡有路过的免不得张望再三,本想靠的近些,可面对那侍卫手中青光凌冽的宝剑时却有些胆颤,再一看,有侍卫腰间不经意露出的腰牌竟是金灿灿的明黄之色,路人们一愣,立刻有多远绕多远的消失无踪,好似那车队是什么凶煞猛兽。   清风徐来,带着两分秋日的微凉,眼看着太阳的最后一丝光芒已经消失在了远处群山之后,那一直静默无声的精致头车之中忽然发出“咣当”的一声脆响,那声响来的有些急,好似带着两分焦躁,随之而来“唰”的一声,头车的窗帘被掀了开!   “怎么还没回来!再派两个人看看!”   掀起的帘络之下露出张老者的脸,岁月让那张本就貌不经心的女子面容变得褶皱而沧桑,可恰因如此,那面容上的矜贵和眼角眉梢的睿智却更能震人心魄,可此时的她眉头微蹙,唇角紧抿,话音也带着两分深切的担忧,让人听了心头染上两分沉郁。   站在马车之外的另一老妇人闻言却失笑开来,压低了声音恭敬的道,“太后不必担心,侯爷的身手您又不是不知道,不过是两支飞雁,既然是您喜欢的,侯爷哪有不为您拿回来的道理,您不信?那便好生等着,奴婢敢说,不出半刻钟侯爷必能回来!”   侍立在旁的侍女们都随声附和,坐在马车之中的陆氏只紧紧地看着那山林入口处,闻言却又要一叹,可那口气尚未叹出,一道白色的身影忽然从那浓绿苍翠之中疾驰而出!   烈火灼烧般的天幕之下,白衣女子气势若虹!   白色的衣袂被风鼓动,旋然而起恰似芙蕖,御风疾驰,女子眉间凝着一抹俾睨傲气,黑曜石般的眼底藏着两星锋芒,雪白的马儿飙蹄扬沙好不飒爽,蹄声震魄,女子势若千钧疾奔而至,陡然收缰,烈马嘶鸣,那似能逆天的势头便被女子一只纤手止了住!   凌厉、果决,那手上的劲道更分毫不逊于男子!   沈苏姀扭转马头,看着车中之人朗声一笑,“太后,我回来了!”   三千墨发尽数挽起,堪堪露出那张绝世姿容,领如蝤蛴,齿若瓠犀,螓首蛾眉,摄人心魂,左颊上因那爽朗的笑容梨涡微深,黑曜石般眸子更带着迫人威势叫人不敢轻易回看,婷婷玉立的人儿屹立马上,玲珑有致的身段被那身白裙包裹,竟是说不出的风华无双!   沈苏姀笑音朗朗,陆氏微仰头看着她笑眼半狭,许是又长了近两岁,她此刻不知怎地竟生出种恍若隔世之感,曾经只会守在她身旁的小小孤女,而今已这般鲜衣怒马朗笑疏狂,她身后的锋芒在盛放,而她自己的余日则不断消亡,陆氏又是叹然又是欣慰的呼出口气,开口的语声宠溺又嗔怪,“怎生去了这样久!再不回来哀家要亲自去寻你!”   沈苏姀闻言便返身下马,恰在此时前去接她的两个侍卫也回了来,两人马背上各放着两支大雁,皆是一箭贯目而亡,沈苏姀看了看那大雁,笑意朗然的挑了挑眉,“是太后自己说喜欢那大雁,苏姀一片好心要以此献礼,太后却要怪我!”   陆氏看见那大雁眸光一亮,闻言便笑开,“你们看看,如今到知道数落哀家了!”   两人几句话惹得外头人一阵笑意,路嬷嬷一边命人将那大雁收回去,一边笑着道,“侯爷的箭法很是越来越好了,这一箭惯目的本是便是八殿下也比之不上呢!”   陆氏摇了摇头,“你可别再夸她,那她尾巴要翘上天去!”   沈苏姀一阵笑,这边厢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回头一看,乃是负责打前哨的侍卫,那侍卫御马至马车之前,下马跪地道,“启禀太后,前方十里处辅国大将军奉皇上之命前来接驾,请太后以安全为要,切要慢行!”   沈苏姀站在身边点了点头,忽的一问,“那辅国大将军是谁,怎生未听过?”   那侍卫一愣,摇了摇头语声低了下去,“小人没来的及问……”   沈苏姀挥了挥手,“随便问问,无关紧要!”   陆氏看着那侍卫面色惨白的退下有些好笑,赶忙朝沈苏姀招了招手,“还不上来,待会子天都要黑了!也别慢行了,还是早些进君临城好些!”   沈苏姀闻言便将马缰丢给侍卫,复又拍了拍绝影才转身上了马车,不多时车轮便滚滚而动,一行人等朝着君临城的方向而去,虽然陆氏说不必慢行,可驾车之人还是不敢走快了,陆氏掀开车帘看了看天色,似乎有些等不及了,沈苏姀看着陆氏这样子不由得出声安抚,“太后娘娘莫要着急,咱们已经到了城门口了,您的身子经不得颠簸!”   说着这话陆氏便换了个姿势靠着迎枕,有些无奈的道,“本来还想明年继续朝九华山走一道,可眼看着哀家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只怕明年春天是走不成了!”   沈苏姀闻言摇摇头一叹,一边靠过来为陆氏捶腰,“太后何必执着,虽说九华山的圆相大事乃佛门第一人,您能得他的教化自然好,可佛家不就讲求的是随缘嘛?您贵为太后,能不远千里去求取佛法此心必定已能感动上苍了,明年您还是要以身子为重!”   自昭武三十二年年末的雪灾和南境战事爆发以来,一心求佛问道的陆氏抱着祈求上苍垂怜大秦的心愿,不满足与在宫中和皇家佛寺礼佛,竟忽然想去那佛家圣山九华山,且指明了沈苏姀陪同,三十三年春暖花开之后沈苏姀便陪着太后一路往九华山而去,因太后身子不适,在路上便花了一个多月,那位圆相乃是如今佛门之中最为德高望重的大师,见太后亲临便亲自为太后讲解佛法,太后这般矜贵的至尊之人竟也觉受宠若惊,足足在九华山上留了三个月才下山,再加上回程,竟用了半年时间。   到了今年,依旧是在三月她们踏上了往九华山去的旅程,此番陆氏本有心留至新年之前,可谁曾想在一月之前她们忽然接到了一道消息,那消息一出,陆氏当即便下令返程,一路上紧赶慢赶这才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到了君临,可惜,这一月的颠簸劳累实在是磨坏了陆氏的身子,明年能不能去,自然是不能确定了。   能让陆氏如此心急要赶回来的消息自然不简单,沈苏姀眸光一瞟便扫到了放在锦榻角落里的一本折子,那折子陆氏每日里都要拿出来看好几回,沈苏姀眸色微暗,捏着陆氏腰身的手忽然加重了两分,那折子上说,南境之战秦军大胜!天狼军将于九月二十四班师回朝!   今日距离九月二十四,只有四天!   陆氏听着沈苏姀的话摇了摇头,“能去还是要去的,你看看一年多之前大秦是个什么样子,南境战事焦灼,雪灾之后瘟疫蔓延,眼看着大秦就要夸了,哀家心中虽然明白,可到底觉得此番大秦是受了上苍的庇佑才能度过这一劫!”   沈苏姀闻言也不知说什么才好,昭武三十三年,天狼军初至南境,虽然将犬戎大军阻在了沧江对面,可天狼军自己也死伤惨重,后来经过好一段拉锯战才将犬戎一点点的击退,大抵用了整一年的时间天狼军才彻底的将犬戎大军赶出了大秦,两军在边境之上对峙,相持不下三个月,最终的变故发生在犬戎王猝死,军中传言,乃是英明神武的七王爷独探敌营取了犬戎王的项上人头,也有人说犬戎王乃是自作孽不可活因疾病而死,不论为何,在那之后的犬戎内乱频出,再也不是秦军的对手。   秦军夺走了犬戎的十座城池,新上任的犬戎王当即便递交了败战之书,称愿向大秦纳贡却不愿称臣,沈苏姀本以为以嬴纵的性子是必定会杀到犬戎王都的,可没想到他竟然接了那国书,彼时大秦刚度过雪灾瘟疫之难,满朝上下都觉得止战比完全消灭一个国家更有利于大秦的昌盛,便都随了嬴纵之意,可随后却有人说此番止战是因为天狼军统帅的重伤……   沈苏姀不知那传言的真假,亲取犬戎王的项上人头,这是他会做的事,可是所谓的受重伤,这世上,还有谁能伤到他的!从他整军出发到今日,只有一年零九个月,这样短的时日有如此战绩,让她觉得意外,却又好似早就在意料之中!   想到四日之后嬴纵便要回来,她心头一时微窒。   陆氏见沈苏姀未曾接话便又是一叹,却是带着欣然,“这一路上不耽误,总算是赶在小七回朝之前到了君临,哀家最大的欣慰便是小七能活着回来,也不知那受重伤的消息是真是假,这一年多激战不断,他连亲自报个信的时间都没有,这回犬戎认了败也好,他一日不回来哀家一日心中不安,此番哀家一定要亲自到城楼上迎他回来,这仗也唯有他能只花一年多便打下来,若是换了别个,大秦这一回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微微一顿,陆氏眉头浮起两分暗色,“自他一走贵妃便病了,哀家明白他,当年皇帝御驾亲征之时哀家和她的感觉一模一样,那南煜……那南煜当年也是极难打下来的,一场战事磨了两年多,最后大秦虽然胜了,皇帝却还是求了和,就和今次差不多,打仗实在是劳民伤财的很,幸好有你早前给的银子,否则真是……”   陆氏忽然一笑,“说起来这一次还是多亏了你们两个,他在外打仗,你则用银子安内,最后才有了今日,哀家常常想小七还未娶亲,若是就此……哎……”   陆氏的话题转的太快,惊得沈苏姀眼皮一跳,还未反应过来陆氏已经拉住了她的手,坐起身来眸光温和的看着她道,“丫头,过了年便十五岁了,本来你今年便可议亲,却是陪哀家走这一趟耽误了时辰,何况,哀家也想等小七回来之后再说你们的这些小辈的事,丫头,你若有什么想法可不能瞒了哀家。”   沈苏姀眉心微微一皱,似乎有些为难,想了想才点头道,“苏姀明白。”   陆氏摇着头微叹,“只盼你是真的明白才好!”   沈苏姀笑着点点头,“太后放心,苏姀自己的终生大事当然不会不上心。”   陆氏满意的点点头便又靠在了迎枕上,两人有一下没一下的说这话,十里路的路途也不算远,因是走的官道速度也快了不少,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前方便有数道马蹄声朝她们的车辇方向行来,陆氏坐起身来,沈苏姀为两人整理了一番仪表,随即那马蹄声便停在了马车之外,有风掀起车帘一角,从那空隙看出去,沈苏姀只看到一个身着银色铠甲的男子骑着马立在外头,身形挺阔,握着缰绳的手略显得粗糙,却不知是谁。   几人身手利落的翻身下马,“砰”的一声陡然跪地。   “微臣奉旨迎太后金驾,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低沉硬朗的声音落定,沈苏姀不知怎的觉得这声音有两分似曾相识,皱了皱眉却是未曾想起来,这边厢陆氏已经缓声道,“起帘——”   外头的宫人听令将马车的帘络掀了起来,顿时马车之外跪地的几人便映入了车中二人之眼,前来一共五人,四人皆是普通战士着普通军服,当首跪着的那人却是身着银甲腰带佩剑,那辅国大将军乃是二品之位,此前一直空缺,而今却被眼前这人占了。   陆氏笑着抬了抬手,“辛苦你们了,都起来吧!”   陆氏笑意淡淡,沈苏姀却眸色深沉的愣在了她身旁,眼前的银甲将军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身骨虽然依旧不那么壮硕却挺俊硬实给人以成熟稳重之感,而那本来白皙的面庞或许是被海风肆虐,有些微的粗粝不说还被染上了古铜色,而那原本周身清风朗月的书生气也早就被军中的干练煞气所替代,那双原本静若秋泓的眸子已变得沉暗且凌厉,沈苏姀怔怔看着眼前的申屠孤,一时差点没有认出他来……   怎会是他,他去东边从军也不过两年而已!   沈苏姀看着他周身的变化暗自惊诧,这边厢申屠孤已经起身,银色的铠甲被他起身的动作抖得一声轻响,他的眸光在陆氏身上扫过,而后堪堪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虽然只有一瞬,沈苏姀却觉得他将她全身都打量完了,而后他那沉暗的眼底似有微光一闪。   沈苏姀还沉浸在自己的意外之中,却忽然看他微微的勾了勾唇,本来低沉的声音一变,竟然又用她熟悉的如沐清风的声音缓缓道,“微臣申屠孤恭迎太后回宫。”   “亦……迎洛阳候回君临……”   ------题外话------   第一章多么的小清新啊~请大家忽略这个卷名~还有明天纵子一定会出来的,今儿一直在改大纲,一边写一边有些设定稍微改了下,原来的大纲要改,所以就先上四千多吧~本想请个假但是想到姑娘们会无情的抛弃我就给忍了,>_<, ☆、002 误至王府,嬴纵归来!   马车缓缓行进在官道之上,除却随行的侍卫之外,申屠孤等人也一同跟在了马车之外,蹄声阵阵入耳,沈苏姀仍有些没回过神来,陆氏看着沈苏姀的异样挑了挑眉头,“丫头,哀家怎么觉得你有些奇怪?”   沈苏姀微微一怔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没事。”   陆氏挑了挑眉头,掀起车帘朝外看了一眼,“丫头,你认识这位辅国大将军?”   沈苏姀眉心几皱,“曾有过两面之缘,没想到他竟然成了辅国大将军。”   陆氏闻言便笑开来,“你适才问那侍卫的时候哀家一时未曾想起来,看到他人倒是响起一桩事情来,就在咱们准备下山之时哀家受到几本朝政折子,上面倒是说到了这位申屠家的二公子,说是他因为极善海战,刚到了东海便赶上和东岛的几番交战,全凭他一人之力大秦才得以胜利,后来的这两年之中他立下的战功无数,东岛两月前递了停战的国书,这不,珞儿前一阵子又在皇帝面前进言了一番,皇帝觉得这个申屠孤能以权门子弟的身份去东海从军,且又是从最底层做起这实在不易,便一口气赏了他辅国大将军的爵位,现如今君临城中的卫尉营由他掌管,如此你可算是明白了?”   沈苏姀点了点头,那卫尉营乃是在金吾营随嬴纵离开之后而立,现如今竟然交给了这位刚立下军功的新贵,而这位新贵将军又是申屠家的……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忠亲王果真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且不知此番他得胜归来皇帝会如何封赏!   沈苏姀正在沉思,马蹄声忽然靠近了马车之外。   只听一道低沉硬朗的声音道,“太后,马上要进城了——”   陆氏闻言眼底微光一亮,赶忙掀开车帘超外头敲了敲,此刻已经是夜色四垂,昏暗的天色之下安定门已经近在眼前,许多小商贩趁着夜色归家,秋风忽起,将城楼之上的玄醺“秦”字旗吹得烈烈作响,陆氏满意的一叹,“走了这小半年,还是回来的好。”   隐隐有人潮熙攘的声音传来,离得这样远沈苏姀都能闻到那属于君临城的纸醉金迷之味,正发着呆,陆氏已经拉了她的手,“丫头,这一路实在累的很,你今夜不必陪哀家进宫了,哀家准你两天歇息,等你歇好了再进宫也不迟,等到二十四那一日,和哀家一起迎小七归来便可!你多日未归,只怕沈府之中也有许多事要你忙活的!”   沈苏姀点了点头,“如此也好,那苏姀自己骑马回去便可!”   陆氏想了想便也准了,等马车到了君临城城门之前便堪堪停了下来,沈苏姀掀帘而下,高喝一声,“牵马来——”   侍卫闻言赶忙将绝影牵了过来,沈苏姀拍了拍绝影翻身上马,正欲催马而行,却不想跟在马车后面的申屠孤忽然御马上前,有些不解的看了她两眼道,“侯爷这是要回府?”   沈苏姀看了看他,点头,“沈苏姀先行回府,请将军送太后回宫!”   申屠孤眸色沉凝的点了点头,沈苏姀仍旧有些不习惯如今的他,微微颔首便当先一步催马入了君临城,一入城门便有一股嘈杂之气扑面而来,雕梁画栋的坊间楼舍,鳞次栉比的酒肆茶馆儿,君临城的夜色刚刚开始,那灯红酒绿的热闹也才开了个头,沈苏姀容色绝艳,身上白裙飘逸,坐骑俊骨铮铮,走在街市之上引来诸多目光,她面色未变洒然而行,忽闻街市转角处一阵惊慌之声从人群之中骤然爆出,一路蹄声疾驰而过,沈苏姀调转马头让在一旁。   “又是申屠!”   “现如今忠亲王在朝中得势,申屠之人也愈发嚣张了!”   “听说这卫尉营也和申屠一脉,窦阀倒下去,申屠倒是起来了!”   “哎,这些权阀啊,一个比一个跋扈,听说没,西岐又在北边圈地了!”   “这算什么奇怪,西岐在君临尚且安分,可在自己族地上早就是土皇帝了!”   人群之中略带愤然的议论低低入耳,沈苏姀看着那一行远去的嚣张马队皱了皱眉,忽然扬鞭而起,贴着街边空档一路疾驰,不多时便离了那繁华好远,沈苏姀走上一条侧道放马而行,眸光远眺,看着天边隐约可见的宫闱阴影微狭了眸子。   权利之路没有尽头,窦阀倒下,申屠和西岐当然要上位,便是一直中庸的宁阀也在这两年发展壮大不少,权阀们本该同心协力的制衡皇权,却不知不觉间被皇权分化,然后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变成了彼此屠戮的猎人,无论是哪一家出了岔子,剩下的几家都会蜂拥而上将那尸骸吞噬个干净,军队,财富,族地,窦阀现在一样也不剩。   沈苏姀当然没有忘记,昭武二十七年的夕阳谷困战之中,申屠氏也出了不少力。   沈苏姀一路凝神,绝影由她下意识驱使之下撒蹄狂奔,感觉到马儿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沈苏姀才回过神来,本以为应该是她想去的苏家书院,可抬头的瞬间她便愣在了当地,那宽阔巍峨的门庭,那高高挂着的匾额,这分明是……   “该死!”   沈苏姀面色陡然做变,紧握着缰绳的手一瞬间指节泛白青筋暴露,豁然收紧缰绳调转马头,然而就在她刚转过身之时那紧闭的府门却吱呀一声开了来,沈苏姀头皮一阵发麻,只想着若是身后人认不出自己该有多好,可没等她御马前行,身后便有道清脆声音响起。   “可是沈姑娘?”   虽然是问话,可那语气已然是肯定,沈苏姀背脊一僵,终是咬着牙复又将马头调转了过来,门前灯光昏黄,前来开门的小童只是探了个身子出来,见沈苏姀转过身来眸光瞬时一亮,堪堪走出门来道,“真真是沈姑娘!子衿未曾认错人!”   沈苏姀此刻才知道这十四五岁的门童名叫子衿,她面上的表情有些怪异,子衿话语一落忽然反应过来有些不妥,当即便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子衿给侯爷请安,因是叫习惯了一时未曾改过口来,请侯爷赎罪。”   沈苏姀有些艰难的开了口,挥挥手,“无碍,起来吧!”   话音落下沈苏姀便不再多说,谁料她刚收紧了缰绳那小童又开了口,“侯爷可是刚从九华山回来?子衿知道侯爷陪着太后去了九华山要在这几日回来呢,不过此刻天色已晚,侯爷来王府可是有事?侯爷难道不知我们王爷还有四天才回来吗?”   沈苏姀唇角一时僵了住,她怎能不知他的归期,她来此亦无要事,连她自己也不知怎么就跑到了这里,沈苏姀有些懊恼,一时不知如何答话才好,偏生那子衿正眸光明亮的看着她。   “我这是路过而已——”   路过应当是最好的回答了,子衿闻言唇角笑意一深,“适才听到有马蹄声在府门前停下,子衿还以为是王爷提前回来了呢,现如今这府中空空如也,连清远和明生都同王爷一起上了战场,若是王爷和他们能早一日归来才好。”   沈苏姀被子衿的话抢白一番,若非夜色掩映她面上的神色不知多么精彩,轻咳一声,沈苏姀略带郑重的道,“提前回来应当是不能,要和大军一同入城。”   子衿闻言点了点头,“子衿明白。”   微微一顿,子衿又道,“侯爷既然无事,夜中渐凉,请侯爷早些回府吧,等王爷归来,子衿一定告诉王爷侯爷来王府看过。”   沈苏姀一口气一岔,胸口闷闷的有些疼,“你们王爷忙于政务,只怕没有时间听这些小事,我只是路过而已,眼下便走了!”   话音落定沈苏姀再不耽误,马头一转扬鞭而走。   昏黄的光晕之中,子衿一直看着沈苏姀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才转身进了府门。   沈苏姀银牙碎咬扬鞭狂飙,她再也无心去苏家书院,马头一转朝沈府而去!   她怎么就跑去了那里!王府中本就没多少人,他走时竟然连清远和明生都带了走,沐沉做为他的门客自然更是不在话下,她,甚至连接触沐沉的机会都没有,他做的是什么打算她难道不知,将沐沉做为人质带着身边,好让她不敢再后方作乱!   沈苏姀心头冷笑一声,她可不是他,拿十多万热血奋战的战士性命开玩笑!   心头堵着两分沉郁之气,一路疾奔的到了沈府之前,辞别小半年的沈府依旧门庭光鲜,昭武帝钦赐的“洛阳侯府”牌匾金光刺目,通明的灯火映亮了整个府前长街,此刻正有十多人站在那门楣之前翘首以盼,见沈苏姀御马而来,一人当先奔了出来!   “五姐——”   朗然一声轻唤中沈苏姀收缰驻马,利落的翻身而下,还未站稳便被扑上来的小人半抱了住,只比沈苏姀矮了半个头的沈君心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上上下下的将沈苏姀身上扫了个遍,这才容色灿灿的道,“五姐,你又长高了哎,也瘦了,啧啧,越来越难看啦!”   沈苏姀一把将缰绳扔到一旁侍卫的手中,抬手便将沈君心的脸揪了住,“沈君心,待会子若是没让我看到你这半年的长进,有你好看——”   沈君心被揪的嗷嗷大叫,香书、香词和杨嬷嬷几人便已上的前来。   “恭迎侯爷回府!”   沈苏姀放开沈君心朝她们挥了挥手,而后便抬步朝府中走去,沈君心有心去抢侍卫手中的马,偏生绝影不领他的情,一人一马相斗成欢,这边厢刘喜才上得前来道,“侯爷,这小半年的生意账目都搬去了伽南馆,一切如您走时的吩咐,利润比往常涨了三分!”   沈苏姀点点头,“刘管家办事本候放心。”   刘喜得了这话眼底一亮,连忙恭敬的退了下去,这边厢杨嬷嬷立刻上前来,“侯爷,老太君在您走后便搬去了祠堂住着,二夫人那边时好时坏,从宫中请来的御医也没什么用,倒是丽嫔,在您走后送了几个宫女到府中来,奴婢自作主张收下了,不过请侯爷放心,现如今她们都十分安分,全府上下由奴婢和香书姑娘一起打理,并未出任何乱子。”   沈苏姀笑意渐深,眸光从这灯火通明的府中扫过,脚步悠然,“杨嬷嬷果然是老太君身边出来的人,这府中有你在必定出不了乱子,老太君既然有心替各位先祖诚心祈祷,那住在祠堂也无碍,只是得派人好生照料着,一应物事不可出了岔子!”   杨嬷嬷当即应声,“侯爷的意思奴婢明白。”   杨嬷嬷见沈苏姀颔首便也退了下去,她刚退下,另一边锦衣明媚的刘小姐沈鸢芙便凑了上来,“五姐,您这一路辛苦了,鸢芙已经叫人准备了茶点,都是您爱吃的。”   沈苏姀看着如今同样出落的亭亭玉立的沈鸢芙唇角微勾,“你有心了。”   沈鸢芙乖巧的笑笑,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闷声不吭气的沈菀萝一眼笑意更甚,沈苏姀也扫了沈菀萝一眼,见她垂眸走路不说话的样子也不多说什么,见前面伽南馆遥遥在望沈苏姀才停下了脚步道,“好了,不必送了,府中安然无恙便好,此番回来大抵不会再出去,你们做好自己手头之事便好,鸢芙和菀萝也回去歇着吧。”   众人闻言当即朝沈苏姀行的一礼退了下去,见几人走远,沈君心才哼哼一声当先走进了伽南馆的小院子,沈苏姀当先将绝影安顿在后院的马厩之中才进了正厅,洗脸净手之后她才暂坐在了窗边的榻上,沈君心坐在她对面百无聊奈的把玩着一样小物件,沈苏姀眸光微凝的转头看向香书,“这阵子如何?可耍了你掌家的威风?”   香书早就憋着一肚子话想说呢,知道沈苏姀的性子这才等到了现在,听她一问当即笑开来,“侯爷说的什么话,您让杨嬷嬷掌家没让香书掌家,香书有什么威风啊。”   沈苏姀轻抿口清茶唇角微勾,“哦,那怎么适才杨嬷嬷提到了香书姑娘的名号?”   香书眼底一亮笑意愈深,“杨嬷嬷是个性子通透的人……”   沈苏姀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才看向身边的沈君心,沈君心见沈苏姀终于能顾上他了赶忙将手中小玩物放了下来,眸光微亮的看着沈苏姀道,“五姐,快讲讲这一回去九华山有什么好玩的?对了,今日太后分明早就比你先进宫,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沈苏姀眉头微挑,“这一路上能有什么好玩的,你喜欢下次带你一起去听大事讲经?”   沈君心瑟缩一下,摇头,全然忘记了沈苏姀还有个问题没回答,“我才不去呢,无聊死了,五姐,你走了之后丽嫔不仅送了几个宫女到了府中,还经常把沈鸢芙、沈菀萝接进宫去呢,这一阵子进宫的次数十分频繁,听说沈鸢芙在宫中十分得几位娘娘的宠爱。”   沈苏姀点了点头,“那便好——”   沈君心一愣,“五姐,你这是真心话还是骗我们的啊。”   沈苏姀并未说话,只将深长的目光落在了放在一旁的吃食上,香书随着沈苏姀的目光看过去,“侯爷,其实七小姐也送来了茶点,不过中规中矩比不得六小姐花哨罢了。”   沈苏姀点点头,“她一向中规中矩。”   夜色渐深,沈苏姀倚在床榻边上翻看刘喜送过来的账目,她的眸光分明落在那账册之上,可又像落在别的地方似得,默然一瞬,她忽然声音不高的开了口,“这几月君临如何?”   香词侍立在沈苏姀身边,闻言低声道,“申屠和西岐本是相争不下,可是一月之前申屠家二公子回了君临,当日便被封了辅国大将军,还拿了卫尉营的权,一时倒是西岐落了下风,淮安侯最近频繁进宫,和淑妃娘娘联系密切。”   沈苏姀听得眉心微蹙,下意识一问,“八殿下呢?”   香词眸光微深,“八殿下早前和西岐郡主回了一次族地淮安,也是几日之前才回朝,听说是淮安有匪乱,八殿下回去领兵平乱去了。”   沈苏姀点了点头,“那位辅国大将军呢?”   香词转眸看了一眼沈苏姀的表情,“大秦百年海战第一人,若非东岛认败也不会回来,皇上钦此了辅国大将军府,忠亲王对他十分看好,两人私交慎密,反倒是和申屠府没有多少交集,辅国将军回来这么久,还未回过申屠府。”   沈苏姀默然一瞬,“想法子去查一查这个申屠家二公子的身世。”   香词点头应是,稍稍一顿之后又道,“主子,前几日我们的人在沈府之外见过沐六。”   沈苏姀点头算是知道,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夜色,不知沐六找她为了何事。   ·   既然有陆氏之言,沈苏姀便在沈府留了两日之后才进宫去,因是到了秋日,府中景色大都凋敝,香书一路送沈苏姀出来,口中碎碎念道,“侯爷的身子自己都不顾惜,宫中御医良多,您便是在太后眼前说说,难道太后还不会为侯爷安排个御医替您瞧瞧吗?”   沈苏姀眉头微蹙,香书又道,“奴婢在侯爷这个年纪早就来——”   香书剩下的话尚未说完,却见二夫人沈柳氏披头散发的朝沈苏姀冲了过来,二房的下人在她身后一路追来,面上又惊又怕,沈柳氏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好像要将她吃了似得,口口声声道,“都你是害我了女儿,都是你害了我女儿,你还抢了二房的爵位,你去死!”   尖利的一声落定,沈柳氏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尖利的剪刀直直朝沈苏姀刺了过来,香书跟在沈苏姀身后见此眸光大变,一把将沈苏姀拉至身旁想替沈苏姀挨了这一下,可没想到沈苏姀却将她反对了开,香书面色骇然的回过头去,只见沈苏姀的纤纤细手好似弱柳扶风一般的扫向了沈柳氏的腕子,咣当一声,在沈柳氏的惨叫之中那剪刀堪堪落了地,沈苏姀看着沈柳氏那疯魔的模样在她肩头轻拍两下,前一刻还面色狰狞语声刺耳的人当下便软倒在了地上,随后而至的二房诸人赶忙将沈柳氏摁了住,扑簌簌跪倒一地!   “侯爷赎罪侯爷赎罪,都是小人们一时大意才让二夫人跑了出来!”   “惊了侯爷是奴婢们不好,请侯爷责罚!   沈苏姀站在原地扫了一眼跪地的众人,眸光微冷,”连一个失心疯的病人都看不住,你们难道不知沈府不养闲人的吗?再有下一次,你们应当知道厉害,回去吧!“   沈苏姀不怒自威的几句话说完,二房下人们当即点头应是,看着二夫人被扶走香书心有余悸的上前来,好生看了沈苏姀几眼,又替她理了理衣裙才松口气,”二夫人果真是失心疯了,分明是她们上赶着要将三小姐嫁给五殿下,这会子竟然来指责侯爷不对,眼下连老太君都知道这府中是谁在做主了,偏生只有二夫人不知!“   沈苏姀看着香书那模样摇头笑笑,”我没事,她尚且伤不了我。“   香书点了点头,一路将沈苏姀送出府门在原路返回,沈苏姀坐上马车,想到适才那副场景不由得有两分唏嘘,大抵只有疯魔之人才能看出常人看不懂的东西罢……   一路无阻的入了宫,沈苏姀照样在内仪门之前下了马车,而后一路步行着朝寿康宫而去,秋日之中的大秦帝宫总带着两分比外面更甚的寒凉,好似再多的金光玉气都消不了半分,沈苏姀到寿康宫之时寿康宫中正是一片热闹,甫一进的殿门便被一道身影挡住了去路!   ”苏姀,祖母正在念你你便到了!“   ”让我瞧瞧,这才小半年不见,真真是出落的愈发好看了!“   能这样说话的自然唯有嬴策,沈苏姀无奈笑笑,却不搭理她直接朝着陆氏而去,嬴策眸光微狭”啧“一声,转过身子一路跟着沈苏姀走到了陆氏身边,”苏姀,你若是不讨好讨好我,当心我让皇祖母将你嫁到北魏去!“   沈苏姀眉头一簇,有些疑问的看向太后,”北魏又怎么了?“   陆氏摇了摇头,”这不,昨日哀家刚回来他们的国书便又到了,那北魏皇帝真是看上了华庭,他可不是那位二殿下那般好敷衍的,皇帝一时想不出个解决的法子来,已让人快马加鞭去华庭的封地了,可哀家想华庭定然是不会愿意的!“   沈苏姀唇角的笑意立时淡了两分,嬴策睨着眉头撞她一下,”好啦好啦,就算华庭不愿意也不会把你嫁去北魏的,放心,我一定让皇祖母给你找个好婆家!“   沈苏姀眉头一挑,”听说殿下剿匪大获全胜了?“   说无关紧要之事时嬴策总是天花乱坠没个正形,可此番说起正事来他倒只是笑了笑,”几个贼寇而已,简单的很,比不得七哥在边境杀敌。“   沈苏姀一笑,那边厢正仔仔细细打量她的嬴华景却摇了摇头,”不得了不得了,往常从不见八哥做点正事,可这一会倒是让人大跌眼镜,听说淮安以北的匪乱还是前年雪灾时候落下的,已经猖獗到要让朝廷出兵镇压了,此番却让八哥化解了,父皇要赏他他都不要呢!“   沈苏姀眸光微亮的看着嬴策,嬴策摸了摸鼻子灯嬴华景一眼,”哪有那样夸张!“   嬴华景撇撇嘴不再说,陆氏却点头称赞,”策儿平日里对万事不上心,可真要让他做点什么却也绝非不行,你啊,学学你三哥、七哥。“   嬴策那不羁的表情又来了,”孙儿才不学,孙儿就要无官一身轻!“   话音刚落,一道玉白的身影便闪身进了门,却正是嬴珞,他眸光温和的扫过殿间诸人,看着嬴策无奈道,”八弟天生便是个享福的命。“   嬴策闻言眉头一挑,冷哼一声道,”自然比不得三哥,三哥要的多自然也当做得多。“   陆氏眉头微蹙,”策儿——“   嬴策闻言不置可否的坐在了一旁,嬴华景本坐在距离陆氏最近的位子上,此刻赶忙站了起来让座,嬴珞笑着拍了拍嬴华景的肩头落座,看着沈苏姀道,”听说这几日都在府中待着的?你若是再不进宫,只怕户部的大臣就要去沈府找你了!“   沈苏姀闻言有些意外,看了陆氏一眼,陆氏也是不解,”珞儿,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嬴珞无奈的摇摇头,”户部近来又遇上点麻烦——“   微微一顿,嬴珞看了嬴策一眼道,”淮安那边匪乱盛行,现在虽然是平了乱,却是要朝廷拿银子去给当地老百姓建房子种地,这几天已经提上议程了,户部现在有多少银子苏姀你该比我们清楚,这一次所需数目还不小。“   沈苏姀挑了挑眉,不知怎地她总觉得嬴珞这是话中有话,可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她虽然挂着户部监察室的名号,可是却实在未曾介入户部之事,户部的大臣们要找她做什么?要银子?可是就她所知她那三百万两尚未用完……   沈苏姀正想着,这边厢嬴策却一把抓住了沈苏姀的手,”苏姀,贵妃娘娘病了,我们去看看她?“   沈苏姀眉头一皱,看向陆氏。   陆氏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哀家昨日才去了,你们今日去陪陪贵妃。“   沈苏姀沉吟一瞬点了点头,嬴策也不管嬴珞几人,拉着沈苏姀就走出了门去,眼睁睁看着沈苏姀和嬴策的身影消失,嬴珞无奈的看着自己手中拿着的折子,起身走至门边叫来守在一旁的沐六,”将此物送至栖霞宫交到洛阳候手中。“   沐六眸光一暗,拿着那折子点了点头便追了出去。   ·   沈苏姀甫一走进栖霞宫便觉得有两分不妥,只觉得今日的栖霞宫似乎安静的过分了,虽然时辰尚早,可连从前这宫中侍立的宫人都少了许多,冷冷清清一点儿声响也无,与她一起来的嬴策见状摇了摇头,”没什么好诧异的,贵妃娘娘有病在身喜欢安静。“   沈苏姀听嬴策这样说也觉得有理,这才将心中的异样一点点的压了下去,旁里嬴策又是一叹,”明日七哥便要回来了,只希望七哥回来之后贵妃的病能有好转,再这样下去,七哥回来看到贵妃这模样不知有多伤心。“   沈苏姀一阵默然,她当然是知道的,自从嬴纵走后贵妃便病倒了,因是心病,即便宫中最好的御医来也没有办法,而后一直这样拖到了现在,只怕唯有等嬴纵回来之后才能好,两人都有些沉默,一路到了正殿之前。   因有侍卫通报,是以正殿之前玉蝉早就站在那处等着她们,玉蝉看到沈苏姀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朝他们二人行的一礼笑道,”娘娘知道侯爷来看她很是高兴呢。“   沈苏姀一笑,”明日王爷变回来了,娘娘会更开心。“   玉蝉面上异色一闪而逝,沈苏姀一路朝里面走并未发觉,掀开垂地的帐帘,沈苏姀便在内室的贵妃榻上看到个面容苍白的美妇人,西岐茹即便是在病中也有一种雍容贵胄的美,通身收拾的整整齐齐,浅紫色的素袍让她看起来更为年轻些,墨发半挽个坠马髻,整个人愈发活泛悠然几分,且因那苍白面色多了两分楚楚风姿,更为我见犹怜。   沈苏姀俯身行的一礼,”给娘娘请安。“   西岐茹不知怎地精神头竟然十分之好,除却苍白的面色,那琥珀色的凤眸眼底竟闪着两分异样的光华,面上的笑意更是舒心至极,沈苏姀心头滑过一丝异样,想到明日嬴纵便会归来便也释然了两分,西岐茹赐坐在她榻边,拉住她的手仔细的打量她一瞬欣慰的笑开,”小半年一晃,果然又变了个模样,这两日正想着你会不会来栖霞宫,想着想着你就来了。“   嬴策在旁边闻言却是插了嘴,”娘娘,这可都是我的功劳,是我拉着苏姀来的!“   西岐茹笑着看嬴策一眼,”这是在讨赏呢,前几日刚得了两把剑,现在放在阿纵的书房呢,你可要去看看?若是喜欢哪一把便拿走哪一把。“   嬴策没想到自己还能遇上这等好事,当下便是眸光一亮,看了看沈苏姀得意的笑了开,”你且陪着娘娘,我去七哥那里瞧瞧剑去,娘娘这里向来都是好东西!“   嬴策说完便走,沈苏姀看着嬴策的背影有些无奈,这边厢西岐茹失笑的摇摇头,”小时候阿策不喜练剑,看见阿纵练的好看才非要学,到后来最喜收集些名剑,他那里的好剑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倒是阿纵,自从得了那把‘裂天’之后再也看不见别的。“   沈苏姀看着眼前这张含着温柔暖笑的脸一时也放松了两分,笑着应道,”因那裂天本就是最好。“   西岐茹听得笑意更甚,点头道,”不错,阿纵但凡要的必定是最好。“   她说这话之时带着两分深长,目光堪堪的落在了内室通向内书房的小门处,沈苏姀闻言只以为她念嬴纵甚深,不由安慰道,”娘娘放心,王爷明日便得胜归来,他这一次又为大秦立下了汗马功劳,此战以后短期内必定再无战事,娘娘可安心了。“   西岐茹点点头,握着沈苏姀的手微微用了力,眼底却忽然透出两分苍凉之色,”这个我明白,他长于此道,为了大秦我也说不得什么,便是下一次还是要他出征我也只会替他收拾行装送他出城,可每次看到他回来,他那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教我我心中实在是难过,新伤加旧伤,脸色都白成了鬼样,还次次都想要瞒着我。“   沈苏姀听得心头微动,不由得安慰,”这一次虽有传言说七王爷受了重伤,可苏姀觉得七王爷武功盖世且运筹帷幄,绝不会那般轻易便受伤,或许是敌人为了动摇大秦君心散播的谣言也不一定,明日七王爷必定会毫发无损的归来,娘娘切莫因此忧思,免得病情加重了,若是七王爷回来看到娘娘如此,岂不是比他受了伤还让他难受。“   西岐茹眼底微光一闪,握着沈苏姀的手也力道微重,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沈苏姀以为她要说什么,可末了她只是垂着眸子低咳了起来,沈苏姀见之眉头微蹙,赶忙扶着她躺下,”都是苏姀不好,惹得娘娘说了这么多话,娘娘快些躺下歇着,莫要想那样许多,省着点力气等明日王爷归来,他必定会无碍的。“   西岐茹顺从的躺下,眼底泪光一闪似有些激动,一边点头笑道,”今日确是说了许多了。“   沈苏姀替她掖好被角,”那娘娘便好生歇着,沈苏姀改日再来看娘娘?“   西岐茹点了点头,倒也没留她,沈苏姀福了一福,转身走了出去。   甫一转身沈苏姀面上的笑意便一点点的淡了下来,前世她戍边之时,家中母亲也连番病倒过,那时的她没有皇命不得回君临,只能抱着两份信聊以思念,战场杀伐,家亲牵挂,没有上过战场的人不懂家国天下,战场的胜利背后的苦难更不是这些只会在君临城中养尊处优之人能明白的,在她心底,到底是希望他胜还是败呢,有时连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可无论如何,嬴纵……到底没叫她失望!   沈苏姀走出正殿之时外头还是一个宫人也无,一转眼却瞧见左手边回廊檐下立着一道身影,沐六听到她的脚步声立时转过了头来,看到沈苏姀他眼底闪过两分亮光,左右看了看道,”请侯爷借一步说话。“   沈苏姀知道沐六有事找他,看了看眼下所处之地选择朝那回廊更深处走去,一旦走出无人的栖霞宫他便是忠亲王的侍卫,而她是洛阳候,哪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站在一处说话!   ”出了什么事?“   走至一处僻静之地,沈苏姀转过了身来,在她一侧是开阔的花园,另一侧则是正殿的内书房,此刻书房之内轻悄悄的,寻常也无人会去贵妃的书房做什么,是以沈苏姀放心的问起沐六来,沐六四下看看,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来。   那是一张在软巾之上做的画,画着的乃是个面容肃然的男子,沈苏姀甫一看到那画眼瞳便是一缩,再看沐六,他的神色却比她更为惊讶,”主子,您还认得出吗!这是……“   ”我当然认得出。“   沈苏姀打断他的话,眸色沉凝,”这是从何处来的?“   沐六将那画收进了袖子里,语气疾快,”这是在忠亲王那里看到的,因为天狼军即将归来,他特别去找人将七王爷身边的人都画了出来,大抵是想看看七王爷此番身边有哪些得力之人,小人无意之中发现,虽然只是一张画,可小人去研究了七王爷最后夺城的几场战役,那行军布阵的法子,和……和大哥一模一样!“   沈苏姀将沐六眼底疑窦看的分明,她有些无奈的叹出口气却没有沐六预想之中的意外,沐六狐疑的看着沈苏姀,骤然醒过身来,”主子,您早就知道了不成?!“   沈苏姀深吸口气,点了点头,”我在七王府中见过……见过你哥哥。“   沐六一怔,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来,本来还有两分惊喜的眸子骤然变成一片深谙,沉默良久才喃喃道,”本以为,本以为大哥已死,却不想他竟然……竟然在七王爷麾下,这怎么可能呢,当年大战之时七王爷分明离我们千里之遥,他是怎么……“   沐六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原因立时顿了口,沈苏姀摇了摇头,”现在什么都不清楚,万事不可轻易下结论,之前他不在君临我们没有办法,现在等他回来之后我们自然可以弄得清楚他为何出现在他身边,眼下不要慌,等待机会。“   沐六紧紧地握了握拳头,点头。   沈苏姀左右看了看,”好了,你来该不会只是因为此事。“   沐六一愣,这才想起来忠亲王的交代,赶忙将一本册子递了出来,”这是和西岐有关的册子,眼看着七王爷要回来了,忠亲王只怕是想对付西岐,他现如今虽然不是事事瞒着小人,可也不是什么都让小人知道——“   沈苏姀接过那册子点了点头,”你去吧,一切小心为上,你哥哥的事交给我。“   沐六怔了怔,朝沈苏姀一拱手转身极快的走了出去,沈苏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步伐款款朝外去,回廊之上瞬时变得空荡荡的,秋风呼啸而过,在她身侧一直静默无声的内书房之中忽然响起了一声轻响,紧闭着的轩窗缓缓的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推了开……   ------题外话------   嘿嘿,快夸奖你们家作者 ☆、003 秦王威武,马车相见!   昭武帝三十四年,九月二十四。   天高云淡,秋日晴朗,天圣门上华盖九重金瑵羽葆一片蔚为壮观之象。   玄醺相间的“秦”字旗猎猎作响,在那高高飘扬的旗帜之下一抹明黄当先而立,昭武帝身着十二章明黄天子龙袍,面容和煦眸光悠长,正望着圣德大道的尽头,在他身侧,陆氏着一身绛紫色立领宫装殷殷远望,那切切的目光同样落在安定门的方向,在她的身旁,沈苏姀着一身雪白宫裙半扶着她,相比于陆氏的期待之色,她微垂着的眸子则看不出情绪,在她们的两侧,除却抱病在身不能前来的贵妃西岐茹之外皇室之人尽数华服静站于此。   整个圣德大道被卫尉营的士兵们肃清干净,士兵们手执长枪侍立街侧,君临城中的百姓们则只能站在两边屋舍檐下或是楼宇轩窗凭栏之处才能看到外头的景象,隔得老远城楼上的人也能看到百姓们人头攒动兴高采烈的模样,而天圣门之下早就搭起了高台和直上城楼的阶梯,权阀贵胄文武百官肃然立在高台之上,亦是眸色各异的看着那圣德大道尽头,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不容侵犯的天圣门,今日里为了那得胜归来的人放低了身段。   “这都未时过半了,怎么还没来——”   陆氏等不及的疑问一句,一直盯着那安定门的方向将她的眼睛都看酸了,嬴策站在沈苏姀的身边,闻言一笑,“皇祖母莫要着急,适才的小兵刚说过七哥就快进安定门了,至多还有一盏茶的功夫便能叫您看着,片刻功夫您可别等不住。”   陆氏微微一叹,“越是到了跟前越是难熬。”   沈苏姀面上浮着两分凝重之色,微微抬睫朝安定门的方向瞟了一眼,忽的看到一抹玄色的旗帜当先入了眼帘,黑白之色的旗帜被风扬的老高,隔得这样远沈苏姀好似也能看到那狰狞的狼头图案,她刚眯了眯眸子,这边厢嬴策已经喜呼出口,“来了!七哥来了!”   在道旁守着的人群忽然也沸腾了起来,热烈的欢呼声中似乎已经有人入了安定门,陆氏眸光微亮,面上的笑意分外骄傲,“百姓都知道这一次小七立了大功了!”   昭武帝面上的笑意亦是万分和煦,站在城楼上的众人看着这般热烈的场面面上虽然都带着笑意,可那笑意多半未达眼底,沈苏姀面上一派惯有的从容,目光悠长的落在圣德大道的尽头,某一刻,她的眼瞳狠狠的一缩!   一阵热烈的喝彩声中,空荡荡的圣德大道尽头忽然出现了一人一马,当先映入人演练的依旧是那清冽而狰狞的鬼面,嬴纵黑金战甲铮铮着身,腰间墨箭煞气迫人,宽肩长臂,劲腰修腿,周身霸气威慑八方,座下通体撩黑的马儿扬蹄而走,即便道旁喊声震天,它也如入无人之境,沈苏姀的眸光沉沉落在嬴纵的身上,某一刻,一直垂眸的嬴纵不知怎地忽的抬了眸,隔得一条十里长街,两人目光隔空相撞,她沉凝无波,他冷酷威慑,一触即开,没有硝烟弥散亦没有火花四溅,只在一瞬间连整条街的空气都冷了两分!   嬴纵身后随之出现了泛着寒光的一片青甲,那时大秦第一军团天狼军,这只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强军现如今已经是大秦的杀手锏,因为天狼军,无论是北魏还是西楚南煜,谁也不敢轻易对大秦不敬,面对百姓们热烈的欢呼,天狼军战士们面色沉肃行止有度,并骑而入的军阵分毫未乱,那般整齐划一士气恢弘,便是连站在城楼上的昭武帝都点了点头。   眼看着嬴纵听着十万大军缓缓地入了城,陆氏不由拉着沈苏姀更往前走了几步,一手撑在墙头,看着那声威赫赫的大军不断赞叹,“只有小七手下的兵才有这般模样!”   陆氏的赞叹声并不大,城楼上的人却都能听见,嬴珞看着圣德大道上的天狼军眯了眯眸子,素来给人和煦之感的双眸也生出两分沉凝之色来,这边厢嬴策朗声一笑,“七哥是谁呢,前有焉耆后有犬戎,敌人但凡听到他的名号必定要闻风丧胆!”   话音落定,嬴纵带着他的天狼军已经靠近了天圣门之下,昭武帝的看着这个为他开疆扩土的儿子笑意愈深,却见嬴纵一路行至天圣门之前,抬眸忘了一眼城楼上的众人,利落的翻身下马,跟在他身后的天狼军战士们同样深受利落的翻身而下,只听那铠甲之声“锵锵”一片,而后只听一声震响,青压压的天狼军战士们尽数跪倒在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一般的拜礼之声震得城楼都在抖,昭武帝看着这般壮观的场面唇角微扬,走上前几步看了城楼之下恭敬跪地的嬴纵一眼,薄唇轻启,“宣旨——”   全福早就拿着一道圣旨站在一旁,闻言立刻走上前来将那圣旨徐徐站了开来,一时间多少目光都落在那明黄丝绢中的墨色小字上,那圣旨定然是用来封赏天狼军的,可没有人知道圣旨之上写的到底是什么,这样大的功劳,已经是亲王的嬴纵还能受封什么?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七王爷嬴纵率领天狼军再上战场,阻犬戎之势,杀犬戎之风,夺犬戎之城,实属救大秦与危难,壮大秦之国威,七王爷与天狼军猪将士之功百姓感念朝臣敬服,朕亦欣慰于心,特准天狼军将士论功行赏且所有赏赐皆以三倍行之,七王爷身为天狼军主帅运筹帷幄身先士卒乃是大秦砥柱当世神将,晋封其为九章亲王,赐九旒冠冕,掌兵部之权,享入朝辅政之格,准予国号‘秦’为其封号,钦此!”   整条圣德大道连同天圣门上,鸦雀无声……   谁也没能想到昭武帝给予嬴纵的会是如此大的封赏,九章亲王便也算了,可是一国号为其封号,这在大秦的历史上前所未有!便是连天狼军的诸位将士大抵也没想到,在一瞬的静默之后他们才伏地叩礼,“谢皇上圣恩!武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有人知道嬴纵此时是什么表情,那狰狞的鬼面遮住了他脸上的一切,便是那双眸子也漆黑黑的一片叫人看不清楚,城楼上的全福宣旨完毕便静立在了一旁,昭武帝唇角微勾的看着底下的战士们微微颔首,“诸位将士请起!你们都是大秦的好儿郎,朕心甚傲!”   话音一落,昭武帝复又垂眸看着嬴纵,“秦王,你还不上来领旨吗?”   跪地的嬴纵缓缓地抬头,起身,而后从那临时搭起来的台阶而上,一众天狼军眸光拜服的看着嬴纵一阶一阶的走上了天圣门的城楼之上,掀起前幅,那挺俊硬朗的身姿跪倒与昭武帝身前,昭武帝笑眼微眯的接过全福手中的圣旨,亲自将圣旨交在了嬴纵的手上,而后,昭武帝将嬴纵扶了起来,面对着城楼之下望不到头的天狼军战士,昭武帝十分满意的拍了拍嬴纵的肩膀,底下的天狼军仿佛受到了震动,当即高举着手中长枪呼喝起来!   “秦王威武!秦王威武!”   嬴纵扫了一眼城楼之下的天狼军将士,眸光深沉一片,大手一挥,那山湖海浪一般的声音立时戛然而止,嬴纵转过身看着昭武帝,躬身一鞠,“谢父皇圣恩!”   昭武帝笑意未变,又拍了拍嬴纵的肩膀,“你当得起!”   嬴纵眸光微垂,这边厢站在几步之外的陆氏已经等不及一唤,“小七——”   嬴纵转头看过去,眸光从陆氏和诸人面上一扫而过,看到沈苏姀之时他的眸光停也未停,见陆氏朝他而来,他赶忙上前走了一步,那一步刚刚踏出,秋日泛凉的空气之中忽然生出一声破空之响,嬴纵唇角微抿,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道闪着冷芒的长剑堪堪破空而至!   “小心——”   “七哥——”   沈苏姀和嬴策几乎同时开口,然而饶是如此却也来不及了,众人眼前只看到冷光一抹直直朝着嬴纵的太阳穴而去,正是倒吸一口气凉气之时,却只听到咔嚓的一声轻响,随后,众人俱是睁大了眸子,嬴纵安然无恙的站在原地,那箭只从他后脑勺一擦而过,让主人惊讶的他面上獠牙森森从不在外人面上摘下的面具竟然在此刻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城楼上的人都愣了住,便是连陆氏都是唇瓣颤抖的伸出手去,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众人眼底,只看到一张与俊眉高额棱角陡峭却一片惨白的脸,凤眸薄唇与昭武帝如出一辙,一双墨蓝色的眸子深邃若渊,此刻好似藏着刺人的冰凌!   负责戍卫的卫城呆愣一瞬立刻反应过来,大手一挥带着人朝那冷箭来处疾行而去,沈苏姀看着嬴纵略有不善的面容一时有些怔住,在他面上戴了近十四年的鬼面具,竟然在这样的场合之下如此惊险的掉了下来,那一支箭只差一点点便能取了他的性命,可惜,准头差了些!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从以往后七王爷的模样再不是个谜,他不是兰芝玉树温润如仙,亦不是面目狰狞丑陋不堪,他自是俊逸不凡,却还带着战场杀伐的刚硬冷酷,带着威慑八方的俾睨傲气,能震人肝胆,亦能摄人心魂,谁也比之不得!   沈苏姀随同众人的目光一起看着嬴纵,即便那张脸她已看了许多次,可此刻,在这明媚秋阳之下,在这秋风朔爽之下,这样的感觉竟然有些玄妙,一张鬼面带了十四年,他是长生剑都没有伤到的嬴纵,是焉耆和犬戎几十万敌军都伤不到的嬴纵,还有什么恶鬼厉魂能伤到他呢,他的脸不是见不得人的,不该只暴露与夜深人静之时,流言蜚语或许重伤不了他,可他是大秦战功赫赫征伐天下的秦王,百姓和朝臣们不该只认识那张鬼面,他们应当永远记得这张脸,是他带领着天狼军为大秦迎来了全新的生机,沈苏姀看着他,忽然觉得此刻的嬴纵才是完整的嬴纵,她深吸口气,脑海之中电光火石间想到两年之前的澹台公主一案,心头微动,隐隐生出了两分关于那鬼面的疑问……   陆氏看着嬴纵这张脸泪光在眼底打着转儿,她心疼,心疼这个面容早已在她心底朦胧不轻的孙儿,见嬴纵要探身去捡那鬼面,陆氏忽然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小七,不必去捡,往后再也不带了,伤你的煞气早就过去了,小七……”   陆氏一度哽咽,站在沈苏姀身边的嬴策也有些动容,这么多年大家都习惯了嬴纵带着鬼面的样子,谁都没记起来让他将面具摘掉,到了这一刻,嬴策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如果所有人都认不出嬴纵的脸,那么军功赫赫威震天下的大秦秦王因为一张鬼面便会被轻而易举的替换掉,思及此嬴策也上前一步,“七哥,这鬼面往后只在战场上戴戴便可,在君临无需戴这个,明日便叫钦天监再算算,我就不信还有什么能伤你不成!”   当鬼面被摘去,嬴纵面上的表情终于能入得人们的眼,他眉头微蹙,也没回答嬴策的话,只是转头朝那冷箭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在他身后,昭武帝的面色已经冷了下来,“敢在今日行以暗杀之行,果然是大胆至极,秦王便听策儿之言,这面具且摘下吧!当年钦天监虽然未说取下这面具的时间,可你乃天家之身,年纪又过了弱冠,无论什么都伤你不的!”   嬴纵闻言便点了点头,“是,儿臣遵命。”   如此这件事便告了一个段落,城上城下都将目光落在了嬴纵身上,这张隐在狰狞鬼面之后十多年的脸实在是让他们好奇的紧,可看了几眼之后他们一个个的便移开了目光,只因为他们发现摘下鬼面和带着鬼面的嬴纵都是同样的骇人,那张脸确实长得俊,可长得再俊被那周身威慑迫人之气一盖,照样还是那个生人勿近的冷酷鬼王!   陆氏恳切的拉着嬴纵的手,“好了好了,回来就好,你看你的脸色,是否是受伤了?这么多年……哎,也别在这里站着了,我们先回宫,哀家必定要给你好生补补,这一次在外头必定是吃了许多苦的,从今往后哀家定不要你再去战场了……”   沈苏姀扶着陆氏的左手,陆氏便以右手拉着嬴纵便要走,昭武帝见陆氏那样子无奈的摇头笑笑,到底没说什么,只在一边吩咐全福安排犒赏三军的事宜,然而嬴纵却未曾跟着陆氏走,他一把反拉住陆氏,“祖母且等等,还有个人您还没见呢。”   话音一落,城楼之上准备退下的人都是一愣,昭武帝转过头来,眼底也带着两分疑问,嬴纵唇角微勾,刀削斧刻的面上生出两分淡泊笑意,看了看城下那一大片的天狼军打了个手势,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最前面的骑兵缓缓地分开,而后在那骑兵最后的角落里忽然走出了个青衫落拓的中年男子来,沈苏姀看着那男子的面容眉头一挑一时想不起其人是谁,一旁的陆氏已经呼吸一紧十分激动的上前了两步,“小九回来了——”   中年男子虽然已经上了年纪,可那步伐仪态仍旧是万分雅然,分明是从那一众甲士之中信步而出,却给人一种走在芳草地上的感觉,他抬眸望着城楼之上的人,亦是在城楼之下掀袍而跪,“嬴麒给母后请安,拜见皇上!”   昭武帝早在雍王走出之时便微微的狭了眸子,至此刻才唇角一勾,朗声笑开,“小九啊小九,你真是让朕意外啊,快快上来——”   沈苏姀扶着陆氏,自然能感觉到她的欣喜,看着那起身上来城楼的男子,沈苏姀也有些意外,这位在皇子时排行第九的雍亲王,为何在此时回来了?还是和嬴纵一起的!   沈苏姀这般想的时候陆氏已经转头问向了嬴纵,“小七,为何你九皇叔和你一起归来?”   嬴纵面上的表情漠漠,眼底确有两分感叹,“九皇叔在南境缙云山修道,孙儿在南境打仗,有几场战役很难,多亏了九皇叔熟悉南境地形和犬戎的弱势,若非他亲至军中大营指点一二,此番战事不会结束的如此之快,九皇叔多年未曾回君临,知道您的身体不好,便在这一回和孙儿一起归来看看您。”   陆氏点着头,“好好好,小九素来是最贴心的!”   话音刚落,沈苏姀延眼角一抹青袍一闪嬴麒便上了城楼,他是个儒雅至极的男子,虽然鬓发已有斑白,面容亦爬上了皱纹,可那行至之间的风度仍是这人心魄,便是这样一个人,在沈苏姀第一眼看向他的时候便彻底的愣了住——   长相和昭武帝本就有两分相似的雍王,竟然,竟然有一双墨蓝色的眸子!心头微动,沈苏姀心底暗自摇了摇头,叔侄之间偶尔有相似之处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听闻先帝也有一双墨蓝色的眸,陆氏曾说过,嬴纵的眸子和先帝一模一样!   “母后,皇上,嬴麒不孝,已是多年未归了……”   嬴麒掀袍便要跪,却被陆氏一把拉了住,“好了好了,回来就好!算一算,你有多少年未曾回来君临了,哀家以为你已经修道成仙再也不回来了呢……”   陆氏十分动容,昭武帝朗笑着拍拍嬴麒的肩膀,“好了好了,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先回宫中再说,今日果真是吉日,天狼军归来不说,连你也回来了,可知母后念了你多久!”   陆氏拉着嬴麒,沈苏姀便自然的将扶着她的工作让给了嬴纵,嬴纵从她手中接过陆氏的胳膊,竟然连看都未看她一眼便和陆氏一道走了,沈苏姀眉头微蹙,心头分明是松了口气,可那怪怪的感觉倒是一点没有轻松!   ·   庆功宴从酉时过半开始,虽然天尚未黑可锦绣殿中却还是点燃了通明的灯火,嬴纵做为南境之战的第一功臣坐在了左下手第一位,雍王嬴麒坐在了他的对面,嬴策,嬴珞,和公主几人分列而坐,紧挨着权阀席位,权阀位子上各家家主皆在,西岐阑珊盛装出席,宁家更是宁微倾和宁天流一同出现,沈苏姀面色淡淡的坐在沈家的席位上,现如今的她已经没了一年多以前的违和感,虽则如此却还是招来雍王嬴麒的目光,他大抵也是听说了她的事迹。   今夜乃是为了嬴纵庆功,大抵是因为嬴纵摘了那狰狞的鬼面让人以为他有了什么改变,宴会甫一开始便有武将大着胆子上前来敬酒,当先上来的乃是一位身形壮硕的骁骑营将军,酒盅一举便道,“秦王运筹帷幄乃是当世第一,这么多年下来全无败绩,果真是大秦之福,末将敬秦王一杯,祝秦王将来为大秦再创不朽之功!”   看着嬴纵那惨白的面色陆氏眉头略皱,自然是怕他饮酒出了岔子,本以为按照嬴纵的性子大抵不会理他,却没想到嬴纵竟然端起了酒盏,这一动作不仅让眼前的大汉眸光一亮,便是排在他之后的其他人都松了口气,看来秦王果真没有原来那般生人勿近!   “是谁告诉你本王从未有过败绩?”   嬴纵语声低寒,话一出差点吓得那大汉倾倒了杯中酒液,那大汉愣了愣,有些疑惑的看着嬴纵一时之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便只好弱弱道,“具末将所知王爷确实无败绩。”   “错了。”嬴纵看着那大汉的眸光带着两分森然,“本王当年在西境戍边之时就曾败过。”   那大汉被他的眸光看的心头一颗心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心想着自己分明是真心夸奖,却怎么将秦王往年的战败之事扯了出来,这自然都是他的不是!想到这里那大汉愈发心虚,“王爷千虑必有一失,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想必王爷后来定然反败为胜,那曾不小心胜了王爷的人定然也没什么好下场……”   大汉说着说着嬴纵的眸光又是一厉,那大汉心中叫苦,他说错什么了?   嬴纵看他两眼便垂了眸,一时叫人看不清他眼底情绪,“没有,那人还活着,活得很好。”   这位大汉心中一紧,简直觉得自己蠢透了,怎么三两句话就把秦王不想提的往事扯了出来,他眸光一肃举起了酒盏,义正言辞的道,“王爷心胸开阔能忍人之所不忍,实在是天狼军和大秦百姓之福,末将敬王爷一杯!”   嬴纵抬睫扫了那大汉一眼,眼底的冷光簇闪让那大汉一时心中更需,仰头将杯中酒业喝尽,双手一抱拳便退了下去,“末将干了王爷随意!”   那人退走之后便朝着坐在后面想要继续上来敬酒的人挥了挥手,冷汗淋漓的样子吓得那些人不轻,一个个的都偃旗息鼓的坐回了原位,嬴纵把玩着酒盏,那酒业倒映着穹顶的灯火闪出明灭的光,一时有些晃眼,他忽的仰头,将那满满一杯酒喝了个赶紧,那刚才敬酒的大汉见此眸光大亮,恨不能在上前来感谢嬴纵给了他面子!   嬴纵说话之时自始至终未曾看沈苏姀一眼,可沈苏姀坐在自己的席位之上掌心之中已经溢出了两分冷汗,嬴纵当年在西境确是无一败绩,唯一的“败”便是他身上受的那一道伤,若真是如他所言那伤是被长生剑划的,那么伤了他的便只有她,沈苏姀有些郁闷的碰了碰额头,可惜她有小半年的时间都在重伤之中,好些事情都记不清了,如果真是的是她伤了他,那么嬴纵适才说的“活得很好”的人就是她!   沈苏姀心头一跳,后又不停地安慰自己,他可以怀疑,却绝不会有证据!绝不会!   嬴纵素来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与人推杯换盏,今日他刚摘下面具,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可他却好似浑然不觉,时不时的一抬睫便能吓退许多人,眼见得做为主角的他一点都不活络,这边厢雍王便笑着道,“母后,皇上,嬴麒这么多年未归实在是不该,且自罚一杯!”   嬴麒话头一落,陆氏便极其感兴趣的接了话头,“且说说你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   为嬴纵庆功的宴会很快就彻底的变成了兄弟重聚、母子同聚的座谈会,昭武帝和太后对雍王嬴麒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十分感兴趣,而雍王嬴麒谈笑风生应对自如,生生将他这些年走遍大秦的脚步串成了一个又一个有趣的故事!   昭武帝听着他的讲述笑意愈发和煦,而陆氏更是满眸的笑意快要溢出来似得,沈苏姀一颗心忐忑不安的坐在下面,看着嬴麒的一举一动听着他的一词一句一时有些唏嘘,嬴麒果然如她所料是一个完完整整的闲散王爷,并且他这等的闲散可并非人情世故全不懂的闲散!   陆氏本不能饮酒,今日因为高兴竟然也喝了少许,却见她点头赞道,“这么多年都在外头你倒是过的好了,却是让哀家担心,此番回来准备何时再走?”   嬴麒唇角微勾,“陪母后几日便又该走了。”   陆氏闻言将手中酒盅重重一放,“怎么这么快又走了?难道你那修道的师父还不能放你两三月的时间不成?眼看着再过一阵要过年了,照哀家的意思,至少也要等到过了年之后才能走,小九,等你下一次再回来的时候不知还有没有陪哀家过年的机会。”   嬴麒一听眸色便是微微一暗,“母后说的什么话,怎么会没有……”   陆氏一叹,语重心长的话语自然不是在说笑,“你以为哀家是为了留你自己诅咒自己不成,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知道,你此番一走不知何时再回来,便是留在君临这几月莫非你还不能继续修道不成——”   昭武帝听得直摇头,“母后如此说了,雍王莫不是还让母后开口求你?”   嬴麒听得面色一苦只好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嬴麒便留下陪母后过年。”   陆氏当即笑开来,“好好好,就住在宫里便是!”   嬴麒眉头微蹙,笑意愈发苦了,却是未曾拒绝——   不知不觉外面的夜色已经深沉的落了下来,可这夜宴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嬴策听着嬴麒那一路的讲述竟是非常感兴趣,没听一会儿便嚷着要学嬴麒一样将来到了封地便去遍访名山大川去,此举惹来昭武帝和太后陆氏的一度不满,却让嬴麒面上露出了十足的温透笑意。   这边厢说说笑笑,嬴纵却依旧是垂眸静坐不怎么言语,虽然是摘了面具不假,可他垂眸的样子仍是让人难以辨别他的情绪,他是从来就会隐藏自己的一切外露表情的,便是从前带着张面具也没能让他松快两分,而今才能依旧如此滴水不漏。   沈苏姀的目光从嬴纵身上扫过,而后又不着痕迹的看向那说笑的几人,这边厢陆氏看着嬴纵却有两分心疼,见他低垂着眸子的样子朝沈苏姀招了招手,沈苏姀本就坐在离她近的地方,见此赶忙走到她身边,“太后,您有什么吩咐——”   陆氏使了个眼色看向嬴纵,“小七是否有些不舒服?丫头你过去问问。”   沈苏姀心头一跳,浅吸了口气低声道,“我猜王爷是担心贵妃娘娘的病。”   陆氏闻言垂眸一想顿觉得有理,不由得转过头看向昭武帝,“今日也差不多了,小七心念着阿茹,莫不是先准他回栖霞宫去看看?贵妃那病是因为小七而起,希望以后能好些!”   话音刚落,嬴麒面上的雅然便是一淡,唇角微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末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宴会之前嬴纵已经回国栖霞宫一次,自然之道贵妃病了,昭武帝听见陆氏之言也觉得有理,便也看向了嬴纵,“小七,准你先退殿,回去陪着你母妃吧。”   嬴纵闻言便起了身,朝几位长辈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仍是谁也没再看一眼。   见嬴纵走出殿阁,沈苏姀心头微微一松又回了自己的位子,这边厢嬴麒不知怎地也没那样高的兴致了,转头看了看外头黑沉沉的天色犹豫一瞬道,“母后,您身子有碍不能太晚,适才饮酒便是不对,不如儿臣先送您回寿康宫歇着?”   今夜本就是为了庆祝南境之战的大胜,嬴纵出发之时昭武帝曾说过犬戎之战不胜便不行宴,这两年宫中果真是没有任何宴请,因此今夜算得上是快两年来头一遭,诸位臣子觥筹交错十分开心的样子,昭武帝一时不忍拂了大家的意,再看着陆氏似有不妥,便准了嬴麒之语,“也好,母后您先回去吧,让雍王再陪您说说话,朕待大家尽兴了再走。”   陆氏也觉有理,便叫了沈苏姀一道,再由雍王陪着先行回寿康宫。   沈苏姀本打算陪着陆氏到寿康宫的,可刚走出两步陆氏却拉住了沈苏姀,“丫头,你且去栖霞宫瞧瞧贵妃和小七,贵妃那里差什么你让玉蝉写个单子告诉哀家,哀家那里才来了一批药材,还有,你问问贵妃小七此番到底有没有受伤,待会子哀家派人送你出宫。”   沈苏姀一听这话头就大了,一边的雍王笑意仙然的看着沈苏姀,“洛阳候似有不愿?”   嬴麒的眸子似能将她看透,沈苏姀心头一跳,“哪里哪里,那沈苏姀把太后交给雍王了。”   嬴麒点了点头扶着陆氏而走,沈苏姀转身朝栖霞宫走去,刚走过一道转角她的步子就停了住,她为什么要送上门去!多好呀,他现在不将她放在眼里,她恨不能离他远些,现在凑上去实在不明智,沈苏姀心头微转,看着一个宫女朝她走了过来立时招了招手。   那宫女见沈苏姀叫她赶忙小跑过来朝她一福,“洛阳候有何吩咐?”   沈苏姀眸色清透面色从容,笑道,“太后关心贵妃娘娘的身子,你且去栖霞宫交代一句,让栖霞宫的玉蝉写一份单子送去寿康宫,太后娘娘好为贵妃娘娘安排!去了栖霞宫再去一趟寿康宫,就说七王爷没什么事儿,再说本候不打扰太后和雍王说话,先行出宫不劳烦她老人家派人相送,你可记着了?”   那小宫女见到沈苏姀已觉得受宠若惊,在听说是太后的吩咐当下更不敢怠慢,应了一声是便转身朝栖霞宫而去,沈苏姀看着那小宫女慎重的模样松口气,转身朝内仪门的方向走了去,一路走沈苏姀一路在分析嬴纵的心态,他那样的人,谁若是算计了他他怎么可能不还手呢?可他现如今好似与她是陌生人一般,难不成在打别的主意?   沈苏姀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由得又咬了咬牙,不管他想如何,没有证据便说明不了什么,心中如是做想,沈苏姀心头略有两分郁气的走到了内仪门之外,早间进宫之时是赵勤送她来的,因此此刻赵勤还在等着她,空荡荡的宫苑之中只有沈府的马车停在黑漆漆的角落,沈苏姀看到赵勤站在马车十步之外挑了挑眉,“回府!”   “主子,那个——”   沈苏姀脚步极快,因此听到赵勤这欲言又止的话也没多想什么,更没瞧见他那煞白的面色,然而等她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刚掀开车帘榻上一只脚她便嗅到了一股子属于男人的刚烈气息,下一秒她就猜出了来人是谁,刚要退下来,可尚未等她反应过来一只大手便从那车帘之下伸出,堪堪一把将她捞进了车中!   甫一入车便是“砰”的一声闷响——   良久没有再出现声音别的,却见沈苏姀正好整以暇的坐在车厢左侧的锦榻上,黑漆漆的马车之中什么都瞧不清,她只知道刚才一下绝对打在了嬴纵身上就对了,她微抬了抬下巴并未继续逃走,只觉得那样显得她很怕他,“秦王以为沈苏姀还是一年多以前的沈苏姀吗?秦王不去陪着贵妃娘娘,在本候的马车之中做什么?难不成想让本候带秦王回府?不好意思,本候不愿意,秦王可以下去了!”   几句话落定,却久久未听到回应,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子极为此笔的血腥味,沈苏姀心头一跳,眉头紧蹙,语声冷了两分,“秦王还要和本候动手?”   低寒的话语落定,还是没有回应!   沈苏姀咬了咬牙,要死也别死在她的马车上!   忽的探身至主位,嬴纵不知怎地已经半倚在了那里,沈苏姀只能看到他大概的一个轮廓,两只手也分不清哪是哪,只那么一路的摸了上去,摸来摸去总算在他腰间摸到了一处濡湿,可却不是伤口所在,她心头一凛,正欲再往上摸摸,那半死不活的人忽然一动,两只手不知怎地便将她框了住,沈苏姀待要反击,来人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   细弱的呼吸忽的一盛,嬴纵靠近了她,“你确不是两年前的沈苏姀,你……长大了。”   听着他这话,感受到他沉沉压在她身上的重量,沈苏姀抬手便要招呼在他身上,可饶是他比她快一步,一把便将她的手攥了住,“早就陪了母妃……现在不陪也无碍。”   沈苏姀听着这话只觉得有哪里不对,他分明今日才回来,下午那一会子能算陪吗?感觉他压在她身上半分不动,沈苏姀心头怒意一起,一掌便落在了他胸前,嬴纵不知怎么竟然也没将她的手挡住,硬实生生挨了她一掌,只听他抑不住的闷哼一声,沈苏姀顿时便察觉出不对,在她手掌下除了一颗跳动着的心脏还有一层异物,感受到那比别处更为濡湿她骤然心头一紧,唇角一沉冷声道,“恭喜秦王伤到了心口,您能活着回来真是可喜可贺——”   身上的人似是缓了缓才发出一声冷冷嗤笑,“不伤心口怎取心头之血?”   沈苏姀一愣,脑海之中电光火石间滑过什么却未被她抓住,正使劲回忆之时身上之人的重量忽然全部沉在了她身上,嬴纵的脑袋压在她肩头,那呼吸声细若游丝好似快要死了,她掌心之下的濡湿在增多,沈苏姀忽然后悔自己为何不去栖霞宫!   ……   ------题外话------   大家还记得心头之血出现在哪里不,这章信息量大啊,没看懂的请留言~   话说苏苏是不是开始翻身农奴做主人了!请大家尽情表扬你们家作者!   错字什么的容步步吃点饭再来改,还有评论也是等下回来回复哈~! ☆、004 王府疗伤,对话沐沉!   当马车从宫门走出之时沈苏姀重重松了口气,车厢之中血腥味弥散,若非禁军认识她的马车未曾检查此番他们哪能如此顺利的出宫,沈苏姀借着马车外的微光看了一眼躺在主位之人,宽厚硬实的胸膛安静无丝毫起伏,真真像死了一般!   沈苏姀抿了抿唇,“去秦王府!”   赵勤在外应了一声,当即加快了马速朝着秦王府的方向疾行而去,马车甫一颠簸,车中的血腥味儿愈发大了,沈苏姀皱了皱眉头,这才上前坐在嬴纵身旁去看他心口的伤,他适才那句“不伤心口怎取心头之血”的话还回绕在她耳畔,沈苏姀总觉得这话似曾相识,却一时之间想不起在何处听过,当下也不管他为何要取心头之血了,只掏出袖中的白色软巾按在了他心口上,那带着微热的濡湿触手可及,一时让沈苏姀心头微窒。   马车一路朝城东的王府而去,夜色已深,可整个君临却仍然处处都是繁华热闹,欢歌笑语不断,灯火酒绿眯眼,沈苏姀一手按在嬴纵心口,一边撩起车帘朝外看了两眼,白日里大军得胜归来的喜悦尚未散去,人人面上都有两分和往常不同的喜悦,犬戎之危解除,君临城便又迎来了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好日子,虽然白日里百姓们的欢呼喝彩声非常之大,可沈苏姀知道,随着这些销金窟中安稳日子的流逝,将军战士百战苦将会轻易的被忘记——   将窗帘放下,转头瞟一眼身旁双眸紧闭的人,沈苏姀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车厢之中幽暗无光,刺鼻的血腥味在沈苏姀鼻端弥漫,感受到手下的软巾似乎被血浸湿了,她的眸色不由得有些沉凝,心头正因为嬴纵的伤有些不安时马车竟忽的停了下来,沈苏姀唇角一抿,“怎么回事?”   赵勤在外有些怔然,闻言只回头道,“侯爷,似乎是遇上了熟人。”   沈苏姀闻言挑了挑眉,随即耳边便响起了一道马蹄声,那蹄声距离她的马车越来越近,而后沈苏姀只听到一声清风朗月般的男子之声,来人道,“侯爷这么晚了要去往何处?”   沈苏姀一听这声音心头便咯噔一下,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竟然是申屠孤拦了她的马车,转头看了看身边之人,沈苏姀心中漫上一股子不安,她现在走的路并非是往沈府去的,也难怪申屠孤要拦了她,心中一定,沈苏姀已浅声开了口,“没想到这么晚辅国将军还在城中巡视,实在是辛苦的紧,本候要去见一位朋友,先告辞了。”   沈苏姀生怕申屠孤发现什么不妥又担心嬴纵的身体拖下去会有问题,当下便道出了“告辞”之语,外头的赵勤自然明白沈苏姀的意思,当下便挥鞭而起,清脆的鞭声响起,马车之外的人似有一默,而后才语声稍沉的道,“既是如此,侯爷好走。”   马车滚滚而动,沈苏姀立刻松了口气!   夜风忽起,将那车帘微微掀起了一角,沈苏姀只在那车帘之下看到申屠孤的半个身子,仍是那一身银甲,此刻正挺立的坐在马背之上,在他身后跟着十多个卫尉营的战士,车帘一起便落,马车之中又变作一片幽暗,沈苏姀本以为这就能顺利的回秦王府了,可她的马车刚刚走出十多步的距离身后便传来了追上来的马蹄声,那马蹄声疾快,显见的是要追上她们,沈苏姀心中一紧,尚未想出应对之策马车第二次定了下来。   “侯爷且慢——”   申屠孤沉声一喝,随即便挡在了沈苏姀的马车之前,跟着申屠孤的兵不知怎么回事,也跟了上来围在了沈苏姀的马车周围,沈苏姀眉头一簇,语声亦是微沉,“将军这是何意?”   申屠孤看了自己的手下一眼,“都退下——”   十多战士堪堪退出几步,申屠孤这才打马而上到了沈苏姀的车窗边上,几乎是压低了语声问道,“侯爷是否受伤了?”   沈苏姀心头“咯噔”一下,当下便知定是那血腥味暴露了。   眼下嬴纵的身子经不起耽误,她若是说自己受伤且不知申屠孤会如何,可若是说她自己没受伤,那这血腥味是从何而来的,沈苏姀一时皱眉,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便是这个空当儿申屠孤已经发现了不妥,“侯爷有难言之隐?”   沈苏姀深吸口气,“本候没有受伤,多谢将军关怀,容本候先走一步。”   “唰”的一声拔剑之响,申屠孤眸光微狭的落在车厢之上,长剑“噹”一声落在了车辕一侧,驾车的赵勤面色煞白,一时也不敢强行驾车而走,申屠孤看了赵勤一眼,愈发确定这马车有异,沈苏姀说自己没有受伤,可这样浓重的血腥味从何处而来,看着她急于离开的样子,申屠孤一时眸光微森,语声微冷,饶是如此,可那字里行间却是在担心沈苏姀,“申屠孤忽然想起一事要告知侯爷,不知侯爷能否先行下车与申屠孤面谈,此处乃是闹市,有申屠孤在,侯爷万事不必担心——”   申屠孤乃是担心沈苏姀被人挟持却不能说,因此才请她下车,沈苏姀当然听明白了他的话,她不由得有两分苦笑,感觉到外面的人似乎有意掀起车门门帘,沈苏姀当先移了移身子一把将窗帘掀了开,窗帘一掀顿时露出她的半个身子,在她身后只有一片车壁,那坐榻上黑漆漆的,一时倒看不出什么,沈苏姀面色从容的看申屠孤一眼,“将军有事下次再说吧,今日沈苏姀实在是有急事在身,对不住了。”   申屠孤在沈苏姀掀开车帘的瞬间变将她盯了住,见她周身无碍,便将眸光探进了她身后的车厢之中,眼见得一切如常,沈苏姀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他虽然觉得有些不解可也确定了沈苏姀的安全,当下便回剑入鞘,“既然如此,侯爷请先——”   一个“走”字生生的卡在了申屠孤的唇边!   在沈苏姀的腰间,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那只手从她身后探出,十分熟稔的一把将她的腰身搂了住,申屠孤看不清那人是谁,可待他看到那人的衣袖,那墨色之上绣着的金色的九章龙纹,不过一瞬他便明白了沈苏姀车中的另一人是谁!   申屠孤秋泓一般的眸子陡然一深,一抹惊色一闪而过,继而变作了古井无波的深沉凝重,感受到一道手臂忽然将她的腰身揽了住,且还在缓缓地收紧,沈苏姀本来从容的面色也在顷刻间僵了住,可看着申屠孤的满是疑窦,她咬了咬牙依旧以寻常的姿态看着申屠孤!   申屠孤看着沈苏姀,沈苏姀也不闪不避的看着他,她那眸光坦荡而透彻,好似身受重伤的秦王出现在她马车之中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的一般,申屠孤定定的看着沈苏姀,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让自己的士兵们上前帮帮秦王,毕竟对于此刻成为大秦第一亲王的秦王来说受伤并不是一件好事,而这样的境况必定是忠亲王十分乐于看到的,四目相对,沈苏姀没有退让的意思,她眼底的光慢慢的变冷,某一刻,申屠孤忽然间便明白了,他缓缓地垂了眸子,调开马头让远两步,语声低沉,“请侯爷先行——”   沈苏姀略冷的眸光一松,颔首道,“多谢将军。”   话音落定沈苏姀腰间便是一紧,她仍是面色从容的放下窗帘,扬声道,“走!”   车帘将一切想要窥探进来的目光都挡了住,等马车徐徐走出一段距离沈苏姀才骤然回肘击在了嬴纵的肩头,可他的手却是半分未松,只是闷哼一声便没了反应,沈苏姀念着他有伤在身用力并不大,听着这声暗哼心头一时再难下得去手,便是犹疑之时,那落在她腰间的手再度紧了两分,沈苏姀呼吸一滞,嬴纵有气无力的声音忽的响了起来。   “侯爷怎能为了本王哄骗申屠将军……”   即便气若游丝却也能让沈苏姀听出两分暗讽之味,她唇角微勾冷笑一声,“王爷何意?”   嬴纵深吸口气,语声因为失血脱力而有两分暗哑,“本王之意,自然是让申屠将军如现在心中这般做想,侯爷猜猜,申屠将军现在心中……在……在想什么……”   听他说话的气力都不够却还能言语撩拨,沈苏姀冷冷一笑当下便要将他的手臂往下拽,可才刚使了一分力道嬴纵便倒吸一口气凉气,沈苏姀手一顿,嬴纵的手臂复又攀了上来,沈苏姀背脊一僵下意识想挣出去,这次嬴纵大抵真的是再没了力气,却仍是收紧了臂弯语声渐弱的道,“莫动……莫动……”   沈苏姀只觉心头一颤,那想挣出去的手不知怎地就再也使不上力了。   车厢之中再度恢复寂静,沈苏姀一颗心却静不下来,今夜的嬴纵不对劲,不,从他一开始出现就不对劲,他既然漠视与她,最后却又在马车之中等她是什么意思!沈苏姀心头闪过两分异样,思绪转动之间一时想不出他到底又在图谋什么!他心性若鬼,向来喜欢出其不意,也罢,既然他有所图谋,那她就静观其变看看他到底想要什么!   马车徐徐而行,不多时便到了秦王府之前,即便有了那泼天的封赏这王府之前依然只是一抹昏光半撒,沈苏姀掀帘一看,容飒与容冽都站在府门之外等着,沈苏姀心头一松,这才将嬴纵的手拽了开,此刻嬴纵也并不坚持,沈苏姀脱身而出看也不看嬴纵便掀帘下了马车,容冽和容飒走下台阶来向着沈苏姀行礼,快两年不见,沈苏姀已经大变了模样,说是大变却也不过是由十二岁的小丫头变成了亭亭玉立的洛阳候而已,两人的目光只在沈苏姀面上停留一瞬便不敢再看,恭敬的行礼道,“拜见侯爷。”   沈苏姀点点头,指了指马车之中,“秦王受了伤,你们去扶——”   剩下的话沈苏姀没能说得出口,因为她一转头就看到一只大手攀上了门框,而后嬴纵便以一个十分利落的姿势从马车之上走了下来,沈苏姀眉头一挑,没想到他还有这个力气自己走,眸光一扫落在他心口,却实实在在的看到那墨色的王袍之上深色的氤氲一大块,沈苏姀看着嬴纵,嬴纵也在看着沈苏姀,沈苏姀被他那目光看的一愣,头一低,面色瞬时变了变。   沈苏姀今日穿的一身白裙,适才被他几番近身,这会子胸前腰间裙摆之上红艳艳的一片已经不能直视,沈苏姀眉头紧紧一簇,抬眸便对上嬴纵莫测的眸子,沈苏姀深吸口气,懒得与他计较这等小事,转身便朝马车之上去,刚走出一步却被嬴纵一把攥住了手腕,他未看她,只是语声漠然道,“有一样东西要让沐沉给你。”   沈苏姀一愣,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竟然让她在瞬间汗毛倒竖,见她的脚步顿住,嬴纵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不要?还是……不敢要?”   沈苏姀挣了挣,抬手将嬴纵的手甩了开,“王爷说笑,我有什么不敢!”   她转过身来眸光黑亮的看着他,嬴纵的手被她甩开顿时扯疼了心口之伤,顿时疼的面色一白,他深吸口气缓了缓,点头之时才露出浅淡不明的笑意,“如此,甚好。”   话音落定嬴纵便抬步朝王府之中走去,沈苏姀站在原地怔然片刻,复又跟着他走了进去,容冽和容飒对视一眼,两人赶忙先嬴纵一步回主殿准备替嬴纵疗伤的物事,沈苏姀走在嬴纵身后,看着他沉重万分的脚步一时皱了皱眉,他定然伤的极重,即便再如何武功高强,人身上的血却不能像他这般流,他还说那是心头之血……   沈苏姀眸光微狭,到底为了什么竟能让他取自己心头之血!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正殿,嬴纵径直朝内室走去,沈苏姀顿了顿到底未曾跟上去,外室冷冷清清的知她一人,他身受重伤,她亦不知沐沉何时才会出现,一时只好呆呆的坐在外面,一边为了沐沉之时烦恼,耳边却还能听到内室传来的繁杂的脚步声,这王府之中似乎没有旁人,为他疗伤的自然也是容飒和容冽,那样重的伤,他们二人可以?   沈苏姀呼出口气,只觉得坐在这里叫她分外难受,她忽然起身朝门口走去,可刚走到门口便听到内室“咣当”的一声响,随即便传来容飒情急的一声轻唤,“主子!”   沈苏姀只觉耳边轰然一响,立刻转身朝内室入口而去,甫一站在入口便能闻到那浓郁的血腥味,朝墨色的床榻之上看过去,只看到嬴纵正赤裸着上身面色惨白的躺在榻上,在床边,容冽站在一旁,容飒手中拿着一把极为精致的小刀,而在地上,正有一个托盘歪歪滚在一旁,在那托盘旁边则有一碗乌黑的药汁被泼洒在了地上,瓷碗粉碎,药汁如墨。   容飒满是无奈的站在床边,手中举着的小刀带着两分犹豫迟迟落不下去,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只看到白衣上血渍斑驳的沈苏姀站在入口处,见容飒转过头来,沈苏姀扫了一眼嬴纵赤裸这的胸口,着实被那血团狰狞的伤口惊了一惊,她看着容飒挑了挑眉,“下不去手?”   容飒欲言又止,沈苏姀已经向前走来,一边走一边扫了那药汁一眼道,“秦王非常人,这伤也不算重,你们准备的麻醉散他自然不会喝,王爷是你的主子,你下不去手也正常!”   走至容飒之前,沈苏姀伸出了手,“我来吧。”   容飒一愣,有些迟疑,“侯爷——”   容飒说着便看向躺着的嬴纵,却见嬴纵闭着眸子并未有什么反应,容飒一时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将那精致削薄利刃交到了沈苏姀手上,容冽和容飒让开了位子,沈苏姀便坐在了嬴纵的床边,他胸口的伤口本不大,可因为没有好生照料将养才让伤口开裂且发溃,此刻要做的不过是将那腐肉尽数剔除就是了,因是在心口,持刀之人的刀法十分重要。   沈苏姀眸色平静,这种事在从前是她最擅长的。   闭着眸子的嬴纵缓缓地睁开了眼,沈苏姀对上他那双鬼眸,比了比手中寒光森森的刀刃唇角微勾道,“王爷可愿意让沈苏姀代容飒?这刀利的很,只怕一不小心就……”   嬴纵看着沈苏姀的眸色分外深凝,好似生生要将她看透似得,沈苏姀以为他在迟疑,刚要转身将刀交回到容飒手中时却听他语声低而缓的道,“求之不得……”   沈苏姀一怔,眉头一挑却见他眸色郑重并不似玩笑,她一时不习惯他这不反击的模样,当下便也收回心中那点不服不甘的心思,低头将利刃划进了那分外狰狞的伤口上!   “嘶——”   甫一落刀嬴纵便倒吸一口气凉气,沈苏姀口中虽说这伤不重,可她深知这心头之疼绝非一般人能受的,她面上平静,可真等那刀子落下之时心中仍是有两分不安,恰是这不安让她的刀锋稍稍偏了一毫,听见他那吸气声沈苏姀骤然抬了头,本以为凭他的性子定然是要冷唇相讥的,可谁知他竟然安抚的勾了勾唇,而后缓缓闭了眸子一副神秘都能承受的样子。   “无碍,你已许多年未曾做过这等事了,我自受的。”   沈苏姀听着这话心头一抽,然而看着他那张惨白而冷汗淋漓的脸她一时也顾不得多想,再等一刻他的血便白流一刻,深吸口气,沈苏姀复又抬手将那利刃落了下去,站在她身后的容冽和容飒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手,这开头的一下惊得容飒几乎就想将那刀子抢回来了,可自家主子受得住,他还能说什么?   容飒在心中替自家主子捏一把汗,却见沈苏姀经过第一下的小小失误之后竟然将手中那小小的刀刃使至臻华之境,那样的细致而利落的手法像极了次次随军的军医,面对每次交战极大的伤亡,军医们既要保证治病救人的速度更不能因为争取时间降低医治的标准,是以渐渐地军医们无论是在处理伤口还是在战场救亡上都有自己最有效率的套路法子,眼下沈苏姀那手上行云流水的动作岂不和军医们一模一样?   容飒和容冽看着极其专注的沈苏姀眼底都生出两分疑窦,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   再看时沈苏姀已经处理完了伤口,伤在心口,因此那创面上不停地往外溢着血,是以沈苏姀的速度必须要快之又快,将那小刀往旁边一放,手一抬容飒的药便递到了她的手上,却见她十分利落的为嬴纵上药,从头到尾再没看嬴纵一眼,不出片刻便又拿过了容飒手中的绷带,绕着嬴纵的肩头缠上几圈,而后,一个十分简单却牢靠的结打了出来。   沈苏姀看着那再未流血的伤口松了口气,此刻额上已经生出了薄薄汗意,嬴纵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她一抬睫便落入了他眼中,嬴纵面上也疼出一层汗,此刻却看着她的目光甚是奇怪,沈苏姀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问嬴纵,“王爷要给的东西在何处?”   嬴纵眼底异样的光一闪而逝,随即看向容飒,“让沐沉过来,就说洛阳候来了!”   容飒领命而走,嬴纵又看向容冽,“去拿侯爷的衣裳来!”   容冽应了一声是便朝殿中的耳房走了过去,沈苏姀眉头一簇,什么叫她的衣裳?   心中正如此做想容冽已经捧着一套衣裳走了出来,放在一旁朝二人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沈苏姀看着那衣裳皱眉,嬴纵眸光兴味的打量她一瞬,“要这幅模样去见本王的门客?”   沈苏姀眸光一暗,看了自己这不堪入目的衣裙一眼眸光略冷的扫了嬴纵一眼,转身将那一套淡蓝色的衣裙抄在手上,左右看了看却不知该去何处换衣裳,他这殿阁十分之大不错,可却十分方正,他一眼便能看尽所有角落!   嬴纵见沈苏姀左顾右盼的模样唇角无意识勾了勾,而后竟然转过了头去看向了帐顶,最后干脆闭上了眸子一副要小憩的样子,沈苏姀看他那模样抿了抿唇角,看了看那被悬起来的墨色床帏,骤然大手一挥,哗啦一声床帏堪堪落下,顿时将嬴纵严严实实的封锁在了床榻之上,嬴纵听到声音睁开了眸子,他转过头来本想提醒沈苏姀他这里的帷帐与别处不同,可刚动了动唇他便将那话咽了下去——   近十五岁岁的沈苏姀已有比同龄女子稍高些的身段,胸脯处微微隆起,撑出叫人心动的曲线,齐刘海尽数梳起,全然露出了一张精致的脸,没了那齐刘海的遮挡,她眉眼之间隐藏不住的锋芒已欲露未露,在他面前,她眼底的傲气更是毫无遮拦,那黛色的柳眉,黑曜石般的眸子,高挺的鼻翼樱红的薄唇,每一处都脱去了原来的稚嫩,虽然只着一身样式再简单不过的白裙,却仍是叫人移不开眼去,难怪,难怪一个小小的辅国将军都生了异心!   帷帐之内一片幽暗,帷帐之外却灯火通明,沈苏姀走至榻边将那淡蓝的衣裙一放,抬手便利落的解自己身上的衣扣,那动作利落干净,全然不似女儿家该有的雅然,那白裙窸窣坠地,她内里执着了薄薄一层银白的中衣,虽然只是个背影,可那曼妙的腰际线,突出的股臀,还有那双修长笔直的退皆撩的人心头一漾,那身淡蓝衣裙本是一套,可她却不愿那般麻烦,只撩起那百褶裙便套在了白色的中衣之上,随有些许违和,却也无伤大雅。   前后不过片刻功夫,嬴纵意犹未尽的转过头,只觉心口的伤愈发疼了!   “王爷好生养伤,沈苏姀待会子便不来告辞了!”   沈苏姀说完便走,嬴纵躺在榻上未曾应声,她只以为是他已睡着了不由得心头一松,走出内室,外室的门口正站着一人,沈苏姀甫一看到那垂眸站着的身影眼瞳便是一缩,深吸口气落座在一旁,沈苏姀这才轻咳一声语声并不大开了口,“王爷让你送的东西是何物——”   站在门口的沐沉当即抱着一摞书册进了门,他抬头扫了沈苏姀一眼,面上倒未生出别的表情,先行了一礼才将那书册送到了沈苏姀手边的小几上,沈苏姀抬眸一扫,竟是她曾在他书房之中翻找过的《宋子兵法》,沈苏姀心头一动将那兵法拿在手中大致的一番,果然,每一本上面都有沐沉的备注,沈苏姀心口稍稍一沉,这才抬头看向沐沉。   沐沉默然一瞬,“王爷说侯爷喜欢这兵册,便让小人为侯爷做了些备注在其上。”   沈苏姀眸光微眯,一边翻看手中兵册一边不经意般的问道,“秦王府中唯有沐先生一人,足见王爷对沐先生的看重,听闻沐先生极善兵策之道,敢问先生从前师从何处?”   沐沉一愣,复又垂眸摇了摇头,“小人没有师父。”   沈苏姀眉头一挑,“那从前供职何处?”   沐沉仍是面无表情,“小人从未在别处供职过……”   沈苏姀点了点头,忽然合上手中书册又道,“先生与行军布阵之道造诣颇高,既有如此才能相比投身在何处都能大放异彩,却不知先生却为何投在了王爷门下,这么多年王爷南征北战,好似没有给先生出头的机会?”   沐沉愣了愣,摇头,“王爷乃是当世第一战将,小人心甘情愿投其门下为其谋策,并非是王爷未曾给小人机会,而是小人并无心名望。”   沈苏姀眸色愈深,良久再未说出话来,看着眼前这道笔挺的身影和那依旧肃然的面容,沈苏姀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他,从前的步天骑七战将无一不对天狼军敌对在心,别说是臣服,便是在天狼军面前稍稍低个头都绝无可能,那七人都是跟了她多年的人,每个人都忠肝义胆绝非见利忘义之辈,当初眼前此人更是抱着替她诱敌之心与她分开的,除了想混入敌营想去报信的沐萧之外所有人皆死,现如今独独只有他活着,而且还是在他门下!   沈苏姀呼出口气,唇角带出两分凉薄笑意,一边敲着椅臂一边打量他,“听你的名字你并非出身于名门大户,且说说看是怎样的机缘巧合和王爷结识并且投与他门下的?”   沐沉不是常人,他当然感受到了沈苏姀今日的问题都有两分来者不善,他抬起头来看了沈苏姀一眼,待认认真真的看进她的眸子之时沐沉有那么一刻的怔愣,可随即他又低下了头去,他有些不能确定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打算,第一次见沈苏姀之时她才十二岁,他那时只觉得嬴纵对这人有两分不同,现如今她十四岁,嬴纵竟然一回来便吩咐他做这等备注兵册之事,他以为嬴纵或许对眼前的女子更为不同了,她现如今身在高位,或许嬴纵有意拉拢甚至心有惜之也未尝不可,可是反观眼前之人,却似乎对他对嬴纵都没有他想象之中的好意。   更重要的是,她那凌冽的眸光让他一时想起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结识的?莫不是已经有许多年了?”   见沐沉不答话,沈苏姀复又问出句话来,沐沉沉吟一瞬这才颇为慎重的回答道,“与王爷结识在七年之前,小人云游至西境,遇到王爷,有幸得王爷赏识被王爷留在了身边。”   沈苏姀拢在袖中的拳头一紧,面上的笑意忽而变得爽朗,“七年之前,若是记得不错五年之前的西境正是苏家动乱之时,那个时候那边一片乱战,你跑去西境做什么?”   沐沉竟也愣了下,似乎有些诧异沈苏姀如此直接的提到了苏阀之乱,那时候的她应当只有七岁,不该记得如此清楚,心中虽然如此想,可沐沉还是道,“小人彼时并不知那边有乱。”   沈苏姀笑意愈深,“如此,你与秦王可真是有缘!”   沐沉面色微微一松不再说话,沈苏姀忽然又是一问,“你还有亲族吗?”   沐沉一愣,本来深沉的眼底一抹幽芒一闪而逝,默然良久,沐沉才摇了摇头,“没有。”   外室之中只有他们两人,容飒和容冽不知去了何处,这王府之中或许处处有眼线,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眼前这人似乎对嬴纵死心塌地,他更不可能随她踏出这府门一步,沈苏姀眉头一簇,有些疑惑,“那你的亲族他们是不在大秦还是——”   沐沉眸子垂的更低,“他们都死了。”   沈苏姀略有两份唏嘘,看着沐沉颇有两份感叹的道,“本候与你倒同是天涯沦落人,本候的亲人也全都死了,现如今乃是孤家寡人一个,对了,你的亲族是怎么死的?”   沐沉自然是知道洛阳候沈阀家中之事的,那件事当年在君临城中流传过好一阵子,因为实在是太惨,沐沉闻言沉默了一会子,唇角紧抿的道出四个字,“因病而死。”   沈苏姀又开始敲起了椅背,“噔、噔、噔”的声音在外室之中回响,落在沐沉的心上让他一时有些紧张,好似他这话乃是什么大不敬会触怒了谁一般,沈苏姀悠长一叹,“因病而死倒也还好些,本候的亲族皆是被人害死的,从七岁至现在,本候一直想着怎么报仇。”   沈苏姀愕然一瞬,似乎是在懊恼自己怎么连这样的话都说出了口,她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两分,“王爷在本候面前对沐先生多番夸赞,称沐先生极为擅长行军作战之道,本候还以为先生曾在军中供职过,却原来没有,且不知王爷此前说的先生早前在军中那震人心魄的名号是什么?先生虽为谋士,却也极可能比那些将军的名号还厉害!”   沐沉此前只是怀疑,可此刻他却是肯定了,这位洛阳候不仅来者不善,更有可能是已经对他的身份做了调查,或许她已经知道了什么也不一定,沐沉闻言摇了摇头,“王爷定然是记错了,小人在军中没有什么名号,即便有那么一二也是别个夸大,小人早就忘了。”   这回答太过模糊不清,沈苏姀看着这样的沐沉心头的性质也一点点的淡了下去,他仍旧是她熟悉的沉稳睿智的沐沉,可他的心呢……沈苏姀再看他两眼,那原本在心中盘旋着的计划也一点点的被她自己否定,他能活着的原因有很多,嬴纵将他推到自己身前或许是为了证明什么,她若是一旦心软对他表明身份,且不知沐沉会怎么选择呢?   沈苏姀摇了摇头,“先生谦逊。”   话音落定沈苏姀转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站起身笑道,“劳烦先生为本候送来兵册却被本候拉着说了这样许多,时辰不早了,本候先走一步,先生不必远送——”   沈苏姀说完便走,沐沉看了眼那兵册道,“侯爷不带走兵法吗?”   沈苏姀挥了挥手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口之处,“本候不需要了!”   听着沈苏姀的脚步声渐远,沐沉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内室响起了脚步声,随后只听帐帘一掀嬴纵披着墨色中单的身影便走了出来,沐沉甫一看到嬴纵便将眉头皱在了一起,“王爷,洛阳候来者不善,她似乎知道了小人的身份有些不妥。”   嬴纵看着被她留下的兵册微微勾了勾唇,听到沐沉的话一点也不意外,走到门口看了看那星光灿烂的夜空,他的眸色忽的一亮,“沐沉,你觉得她如何?”   沐沉一愣,有些迟疑的道,“王爷……这是要选妃了吗?”   嬴纵眉头一挑,似乎有些意外沐沉会这样问,可随即他似乎觉得沐沉这个提议十分不错似得没有反驳,沐沉微微沉吟一瞬,看着嬴纵的背影语声低沉了下去,“敢问王爷,王爷欲选洛阳候为妃,是否是因为……洛阳候与少将军……有一丝相像……”   嬴纵唇角笑意愈深,只可惜沐沉未曾看到,可他确实感觉到了嬴纵的心情并不坏。   嬴纵看着那好似沈苏姀眼眸一般的星夜语声深长,“沐沉,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这话问的不清不楚,可沐沉却知道他在问什么,默然良久之后才道,“二十六年年末,天狼军大胜,少将军刺探敌营归来受了伤,后来小人无意中见过王爷和少将军相处,小人觉得有些奇怪,之后便存了留意之心,最后确定是在少将军接到君临的圣旨要离开西境去往楼兰之时,少将军她……她夜半出营去见王爷……”   嬴纵本就悠长的眸色忽的一柔,削薄的唇角勾出两分隽永笑意,步天骑七战将之中或是悍勇或是狡诈或是身手高绝之人皆有,却唯有沐沉心思最为缜密洞察力最强,她以为她做的滴水不漏,却不想女儿家到底与男子不同,沐沉将她些许破绽看在眼中,最终却是在他和她在一起时确定了她的身份……   见嬴纵久久未语,沐沉复又一问,“王爷提前一月离开南境去昆仑山本是要见王爷的师父,却为何会受这般重的伤归来?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不妥?”   嬴纵忽然回神,他摇了摇头,“没有,没有不妥,这一趟走的……极好……”   ------题外话------   感谢投票送礼物的姑娘们~有哪里没看懂的给你们家作者留言哦~!   另外说一句,潇湘现在有做任务得潇湘币和手机客户端签到得元宝,都是免费得潇湘币的方法,姑娘们不要错过,看正版就这么简单啊~! ☆、005 当街大战,记忆差错!   血腥味伴着森冷的寒风萦绕,她一颗心忐忑不安有如擂鼓。   手早就被冻的麻木,几乎握不住那寒刃森森的匕首,可瞧着那发溃的伤口她知道已不能再等下去,狭长的剑伤从肩头划下,堪堪往心口而去,伤口狭长,黑漆漆的血团早就凝固其上,皮肉外翻,森森可见肩骨,她心头一抖,握着匕首的手慎重的落了下去。   从没有哪一次似这次这般煎熬,狰狞的伤口在她的刀下一点点变得鲜活,她心头的鼓震却从未有半分减轻,她只觉冷汗浃背,腕间的脉搏甚至跳动剧烈让她止不住的抖,她不知她怎么了,即便再如何可怖的伤口在她面前都不算什么,可唯有这一次,她紧张,甚至害怕,只怕一不小心就让刀下的人丢了性命。   森寒的利刃从肩头一路而下,再至那血痂狰狞的心口,她的手忽然的一顿,竟有些不敢下手,正犹豫之间手腕之上忽然覆上了一只刀茧粗粝的大手,将她的手腕朝那伤处一压!   “我自受的。”   墨瞳陡睁,低寒而嘶哑的四个字骤然将沈苏姀震醒了过来,感受到马车的摇晃,沈苏姀方才知道自己仍是在马车上,她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大睁着望着车顶,那四个字仍是魔咒一般的在她耳畔徘徊,沈苏姀深吸口气,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她这是怎么了——   昨夜在秦王府中的梦境重现,分明是他的手是他的声音,可好似又不是秦王府中,他受的伤不一样,她手中拿着的东西不一样,那般森冷的寒风,更是有两分九巍山的味道,沈苏姀心头一哽,蓦地回忆起梦中他身上的伤,岂不正是和他身上的旧伤一样?   沈苏姀缓缓地将呼吸屏了住,他曾说过他身上的伤是拜长生剑所赐,如果真是她伤了他,可她又怎会为他治伤?沈苏姀只觉脑仁儿发疼,从前的梦境涌入脑海之中,些许的片段好似有着什么关联,可她却怎么都想不通,她更不知她为何会做出这样的梦,偏偏每回梦中都有他,到底是梦境,还是真……   这个念头一出,沈苏姀立刻摇头,绝无可能!   即便那些打打杀杀的梦是真,可那……那春梦又怎么能是真……   定是他次次诡异行径扰乱了她的心绪才让她做了这些荒唐的梦!   ——真真是可恶!   深深的呼出口气,沈苏姀起身坐了起来,马车慢行在街市之上,沈苏姀掀帘而起,入目便是来回巡视着的卫尉营银袍战士,申屠孤回来君临也只有一月而已,看样子昭武帝没有将君临戍卫权交还给金吾营的意思,声势赫赫的金吾营紧紧只存在了半年便因为南境之战而夭折,且不知嬴纵心中会做何想法?他受了那样重的伤,又能如何上朝?   马车徐徐一停,赵勤的声音在外传来,“侯爷,到了。”   沈苏姀理了理衣裙,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学堂的门仍是紧闭着,沈苏姀将赵勤留在外头独自去叫了门,一开门便看到陈叔惊喜的目光,“五姑娘来了!”   即便是成了洛阳候,可陈叔的称呼还是未变,沈苏姀唇角微勾朝里头走去,这学堂在这两年又多了不少人,新来的多数因为那雪灾,沈苏姀依旧直直朝那竹园而去,陈叔则是守在了门外,秋日的凉风过境,沈苏姀耳畔只听到一阵簌簌的竹叶摩擦声,她在那竹林边上静站片刻,秋日的萧条之中这修竹之清逸之味当真是沁人心脾!   沈苏姀深吸两口气,顿觉真个个人都神清气爽了几分,刚要转身,身后忽然又一道疾风劲射而至,沈苏姀心头一凛,身影腾空一跃堪堪躲了过去!劲风过竹林,簌簌声愈发大,随着院子里越来越满溢的内力,甚至连竹梢都扑簌簌抖动了起来,沈苏姀跃起的身影踏竹而起,尚未站稳身后的人影复又追了过来——   孟南柯青衫落拓,那竹叶青的锦袍洒然风姿与整片竹林堪为一体,他的内息以柔为主,却能包罗万象杀人于无形,只见那广袖一挥,沈苏姀脚下的竹枝立刻咔擦一声骤断,沈苏姀再不回避,脚尖从竹梢上一路点过,堪堪朝孟南柯迎了过去!   沈苏姀今日里仍是着一身白裙,衣袂翩飞恰若莺蝶,在那竹林梢头飘逸似天外飞仙,人尚未至,内息已朝孟南柯击去,见她不退反进,孟南柯唇角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本是要将那内里化为虚无,却不想飞扬的袍袖甫一触到那股子内劲儿他的眉头便皱在了一起,沈苏姀见状冷哼一声,趁他消化她使出内息的空荡以拳变掌猛袭而去!   空气之中迸发出几声内力碰撞的闷响,整个竹林好似狂风过境一般的随风而荡,站在院外的陈叔眼观鼻鼻观心的岿然不动,好似完全不知院内正有一场较量似得,某一刻,那山呼海啸一般的动静顷刻间戛然而止,竹梢之上的两人亦偏偏而落!   孟南柯看了看自己袖口被竹叶刺破的小口略有无奈,沈苏姀见状唇角一扬,挥了挥手中剩下的半片青叶摇头道,“遇敌对战,轻敌乃是大忌!”   孟南柯看着浑身上下发髻衣饰仍是齐整的沈苏姀挑了挑眉,随即转身朝屋内而去,沈苏姀将那青叶折腕射出,抬步跟了上去,她刚走出几步,远处一截枯黄的竹枝随风悠悠落了地,徐风忽起,整个院落除开那竹林之中增厚了一层的落叶之外再无任何不妥,任谁也不曾想到这地方适才经历了一场高手之间的对决!   屋内早就煮好了茶,孟南柯一般为坐在对面的沈苏姀倒茶一边道,“难怪师父要等你十二岁之后才让你练那功法,他老人家若是早给你一年只怕你便会伤了身子,如今也不会有如此身手,小苏,堪堪不到两年的光景,师父预言果然不错!”   沈苏姀听着这表扬浅声一笑,“师父曾夸你与占星术与内功医道颇有天分,我在这三样却不过尔尔,你是否还在想师父当年为何偏偏收了我为徒?”   孟南柯好笑的摇了摇头,“你乃是苏阀少将军,深得老侯爷在武道和行军作战之上的天赋,机谋断算亦是高于常人,师父视你为当世神将才收了你为徒,你以为我不知?”   沈苏姀闻言笑意更深,未在接话,只是端起自己面前的茶轻抿了一口,孟南柯看着沈苏姀片刻,薄唇轻启,“我以为你回来当日便要来见我,倒是叫我等了这几日。”   沈苏姀面上闪过两分异色,将那茶盏一放,“这几日沈府事物太多。”   孟南柯并没有责难的意思,点了点头又道,“七王爷以国号为封号,你怎么看?”   沈苏姀撇撇嘴,“这几日天气晴好,正是观星的好时辰,你定然算过了,且说吧!”   孟南柯摇摇头一笑,看着沈苏姀的眸色有些凝重,“莫要将宝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嬴纵看似已经成为大秦第一亲王,可往后他的命格实在是难说至极,挡在他路上的人可不算少,依我之见,还不如挑拨离间隔岸观火!”   沈苏姀眉头微蹙,“挡在他路上的人是谁?”   孟南柯闻言面色愈发凝重,将手中茶盏缓缓放下,语声微沉,“小苏,你没听清我的话。”   沈苏姀转过身子未在看孟南柯,微微沉吟一瞬才道,“依他现在的位份,要动他实在是难,当初他在南境作战之时后方也不是没有人动过手脚,可是他还是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何况这两年漠北依旧不安分的很,我认为短期内皇帝依旧不会让他出什么差错。”   孟南柯看着沈苏姀的眸光渐深,“小苏,两年前你就对他心软,此番难道还下不去手吗?”   沈苏姀转过头来,看着孟南柯的目光也是沉暗一片,见她抿唇不语,孟南柯顿了顿不由有些失笑,摇了摇头叹道,“罢了罢了,你既然有自己的主意我自然只会助你一臂之力。”   微微一顿,孟南柯垂眸问道,“笙娘的死因,可查明白了?”   沈苏姀身上沉寂的气势一顿,而后罩上了两分哀然,“当夜宫中人颇多,笙娘所去的摘星楼又是一出平日里无人住的地方,经过那里的人颇多,可谁也不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宫之中最不缺的便是这种无头死案,要查明真相真是难。”   孟南柯闻言也有两分默然,拍了拍她的肩头一叹,“这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廷天家,你不用着急,我们可以慢慢来,你前次说过的那个在秦王府的门客,那个很可能是步天骑故人的人,你可确定了他的身份?”   沈苏姀点点头,“确定了。”   孟南柯眸光微暗,“看样子嬴纵还真是不简单!”   沈苏姀眸光半狭,他在她心中从来就不是简单的角色——   想到嬴纵沈苏姀心头又是一阵烦乱,忽的抬头看向孟南柯,“这几日又发梦了,你可能再给我开些驱梦的药?”   孟南柯眉头一挑,赶忙为她问脉,沈苏姀深吸口气,“不知为何,分明是荒唐的梦,却又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经历过一般,搅得人心烦意乱没了精神,你就不能一次性治好我这毛病吗?早前笙娘本也打算为我照料身子,只可惜还未来得及就……”   孟南柯眉眼微垂,“治病不可心急。”   沈苏姀想到笙娘一时无话好说,不由得默然了下来,眸光一转忽的想到今日来此的目的复又看着孟南柯开了口,“忠亲王给了我一样东西,是淮安呈上来的赈灾的银子,淮安匪乱横生,这次虽然平了乱子,可他们还要二十万两赈灾,这本来不算一件大事,可忠亲王特意将此事提出来让我有些意外,你可知西岐这阵子的动作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孟南柯闻言凝眉想了想,末了摇了摇头,“这件事需得查证,等我有了眉目再告知与你。”   沈苏姀点了点头,待孟南柯重新配好了药,她本要就此离去,刚走出几步又回身直直看住了他,孟南柯眉头微蹙,便听沈苏姀语声沉凝道,“挡在嬴纵路上的人,到底是谁?”   孟南柯在她的眸光之下溢出两分苦笑,“一时辨不清身份,却都是距离他最近的。”   沈苏姀听见这话心头一跳,这才拧着眉头走了出去。   孟南柯看着沈苏姀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才深深的叹出口气,森凉的秋意在他青衫之上染上了两分凉薄,可比其他眼底沉沉的寒意却仍是差了两分。   沈苏姀再次坐上马车之时心中不由自主的开始分析孟南柯之语,那所谓的“最近的人”该是谁呢,是宫中之人还是他身边之人?他身边的人不过寥寥几个,应是不可能的,那边只有宫中的了,忠亲王必定与他敌对,除了他,还有谁呢?   昭武三十二年的年末宫中发生的命案有两件,除开新年之夜笙娘的死并不足以让人们重视之外,最让整个大秦议论纷纷的自然还是那澹台公主一案,虽然当时的昭武帝委任宁国公宁隐主审澹台公主之案,可是至今为止那个案子仍然是个谜,虽然为了给焉耆一个交代,最终以“挑拨离间”之名将责任推到了彼时正和大秦交战的犬戎身上。   可沈苏姀明白,那个时候的犬戎使者已经离开,澹台珑的死必定和他们没有关系的!   唯一值得怀疑的便是那澹台世子,他可是唯一的获利人!   不仅让与自己最有竞争力的妹妹毙命,还陷害到了嬴纵的身上,更甚者让嬴纵和嬴策之间产生了误会,如果说澹台世子只是为了夺权不希望澹台珑回国,那么他为何要陷害嬴纵?是要报那亡国之仇?可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别国公主,这个选择题并不难,澹台世子该想到。   沈苏姀脑海之中一片烦乱,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马车忽然放缓了速度,再一听街市之上忽然人声鼎沸,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沈苏姀掀开车帘一看,只看到此刻宽阔的大道之上正有二十来人的青甲军小队骑行而至,他们个个身穿天狼军军服,头戴掩额铁盔,身着青色的战甲,臂膀之上的獠牙图案狰狞万分,乃是实实在在的天狼军战士!   沈苏姀眉头一挑,按理说天狼军应当正在城外安营扎寨才对,怎么会有这样多的人出现在君临城内?!沈苏姀看了看他们要去的方向,竟然是要朝宫门去!   沈苏姀满眸的疑窦,正万分不解之时又看到在那军队中间竟然跟着三部马车,那马车十分简易,更类似与囚车,只是那囚车已经被黑布团团包裹了住,里头到底装着人还是物谁也不清楚,看到那清冽的青甲颜色时沈苏姀心头便漫上了一股子不安,此刻看着那黑布包着的囚车更觉有异,嬴纵此番归来将保密工作做得十分之好,包括雍王的回归也是到了天圣门之前才被众人知晓,如同两年之前的大胜而归,沈苏姀看了看忽然黑沉下来的天色,隐隐觉得君临城中恐怕又将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这念头刚刚落定沈苏姀就察觉出不对来,她眉头一簇,“赵勤,快离开这里!”   驾车的赵勤缓缓地将马车停了下来,只因为前面看热闹的人太多他只想着等天狼军走过之后再走,却不想沈苏姀忽然下了命令,他只觉得有些不对劲,赶忙挥起马鞭催动了马车,虽然赵勤技术娴熟,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眼看着马车已经走出了十步远,可大街之上凭空掀起了的劲风却是让马儿都不愿再往前走!   马儿怕的不是风,是杀气!铺天盖地而来的杀气!   “将车停到街边去!”   沈苏姀轻喝一声,赵勤使足了力气才将马车往街边靠去,刚刚将死活不愿走的马儿驱到一旁,这一段圣德大道之上最为繁华最为热闹的街市上空忽然罩下来如簧的箭雨,一支一支的冷箭密密麻麻的落下来,街边看热闹的百姓反应过来,惊叫四起,失措奔逃,一时间热闹不在,只有万分混乱而又惊险的街头围杀!   即便有许多百姓也跟着受了伤,可沈苏姀仍是一眼就看出这些冷箭俱是朝着那囚车而去的,密密麻麻的冷箭很快就将那囚车射成了刺猬,似乎是有人想要将那囚车之中的人最快的置于死地一般,然而很快刺客们就察觉出不对,那冷箭尽数钉在了囚车之上,根本就没有射入囚车之内,在那黑布之下,分明有极其厚的木板将整个囚车围了住!   沈苏姀坐在马车之中眉头骤然紧皱,到底是什么让天狼军如此重视!   刺客们似乎非要置囚车之中的人与死地,本是躲藏在街旁各处的箭手见此竟然纷纷的跃了出来,来人的人数足有半百,远在天狼军人数之上,他们身着劲装头戴面巾,手中长剑泛寒,各个身轻如燕剑光利落而果决,一看便知绝非普通杀手,五十多人齐齐朝着那囚车而去,但凡有挡在他们身前的皆以最为利索的夺命招式缠身而上!   世上最厉害的战士并不一定能打赢武功高强的专业杀手,沈苏姀眼看着这些天狼军战士即将毙命与这些杀手剑下心中一时觉得可惜非常,然而接下来让她万分惊讶的一幕却出现了,在她看来都是天狼军战士的二十多人竟然未曾血溅当场!这些天狼军战士回击的手段分毫不逊于劲装杀手们,更有甚者,其武功还在杀手之上!   沈苏姀顿时便明白这根本不是一场简单的围杀,她眸光一凝看过去,竟然在那二十多个奋起回杀的天狼军战士之中发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适才人人都带着铁盔垂眸肃面,此番打斗起来那一张张脸便清晰许多,那个回杀的最为凶狠面容冷酷若冰的竟然是容冽!容冽身后十步那个招式最为刁钻一人打无人的竟然是容飒……   沈苏姀的眸光愈发沉暗下来,能让秦王身边最为亲信的两大近身侍卫出马的事怎么会是小事?!她不由得再次将目光落在了那三个囚车之上,到底是什么人让嬴纵如此重视!   打斗打斗集中在街市中央,沈苏姀这边虽然离得远还算安全,本打算趁机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念头在看到容冽、容飒之后彻底的消失,眼看着双方人马几乎进入了白热化,沈苏姀不由得将眸光看向了其他的天狼军战士,这一看,她便有些坐不住了!   在二十多人的天狼军战士之中,有两个明显身量不那么高的,只是因为那军甲在身又骑在马上一时没让人发觉,即便是隔了两年,可沈苏姀一眼看去还是能认出清远和明生的脸,二人正各自与一个杀手对打,看得出这两年他们的剑术进步极大,可饶是如此毕竟两人都只有十一二岁,与这些身经百战且打法不要命的杀手相比自然是落了下风!   两人的剑法都奇快,从那一招一式之间能找出两分嬴纵的影子,眼看着清远本可寻着那刺客的破绽一剑毙命,可他到底是没有经验再加上心软,那一剑竟堪堪慢了两分才刺过去,如此一来,便生生将机会交到了对方手中!   剑光忽闪而至,清远看着那冷光劈天盖地而来心头生生一抖,正准备抬臂挡剑,电光火石之间却有一只手将他往后拉了一步,便是这小小的一步,刺客手中的剑只来得及刺破他的衣袖,清远尚未反映过来手中的剑便被卸了掉,他正大惊自己丢了武器,却看到一道雪白的身影幻影一般朝那刺客激射而去,清远只觉得眼前一花,那身手极高差点要了自己小命的劲装刺客竟然就那么堪堪倒了下去,那刺客自己眼底也正露出不可置信的光,可他喉咙上正有一道正朝外冒着血沫的狭长伤口,只听他喉咙传来咕嘟咕嘟两声,而后便再没了声息!   清远惊呆了,连那白色身影走到他面前他也没回过神来,片刻之后一抬头,恍然瞧见一张绝美的脸,他愣了愣,只觉得眼前这张脸似曾相识的紧,脑海之中火光一溅,清远骤然清醒,看着眼前的沈苏姀他又惊又喜,“沈姐姐!怎会是你!”   沈苏姀居高临下的看着清远,眉头微蹙,眸光略沉,上下打量了一眼他身上的军服,语声冷冷,“没练好武功便敢出来诱敌,刚刚那一下若是我没出现,你从此就没了胳膊!”   清远又惊又喜的表情一滞,顿时明白沈苏姀是在担心他,当下眼底便生出愧色,可是那道歉的话尚未道出口,他陡然看向了沈苏姀身后,“沈姐姐小心!”   那长剑凌空而来,沈苏姀眼睛看着清远,却反应迅速的折腕后挡,只听叮的一声响,身后杀手顿时连退三步,沈苏姀无奈的看清远一眼,忽的折身去应付那刺客,不远处明生也发现了沈苏姀,大抵是因为太过心惊,竟然连正和他自己交手的刺客也疏忽了,眼见得危险将至,沈苏姀只好又赶去救场!   剑光簇闪招式狠辣而决绝,沈苏姀不到十招便将那目怒凶光的杀手砍到在地,这边厢容冽和容飒都发现了沈苏姀,他们对视一眼,眼底皆有惊讶之色,包括所有在场的天狼军战士此刻都以一种惊艳的目光看了过来,沈苏姀扫了他们一圈,她并不打算替嬴纵收拾这烂摊子,见再无人敢近身她们三人,沈苏姀这才拉着他们二人退到了一边,然后居高临下眸光严肃的看向了他们,两年不见,本就比同龄孩子成熟的两人经过战场的烽烟与血火,眉宇之间都更有了沉稳坚毅之气,沈苏姀心中一时感叹,可这二人的目光却还留在那杀场上!   沈苏姀眸光一冷,“还想杀回去?”   两人闻言立刻垂头,沈苏姀冷笑一声,“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学会了不要命?!”   明生和清远面色愧疚的抬眸看了沈苏姀一眼,清远这才低声道,“王爷说过,既然上了战场就不能做逃兵,沈姐姐,我们不会有事的……”   沈苏姀闻言冷笑更深,“所以是他让你们来为他卖命的?”   “不是不是……”   清远和明生异口同声的否定,生怕沈苏姀误会了嬴纵似得,明生更是语声沉定道,“沈姐姐,不是王爷,是我们自请来的!”   沈苏姀眸光半狭,“有我在,你们别想杀回去!”   两人眼底光彩微暗,却果真老实的站在了原地,沈苏姀沉暗的眸色稍稍一松,也不管身后到底如何,只看着二人道,“秦王在耍什么把戏,你们这般引蛇出洞是为了什么?”   两人抬头齐齐看她一眼,又对视一眼,面露难色。   沈苏姀眉头一挑,“不能告诉我?”   清远骤然抬眸,“不是的,只是此事——”   清远在犹豫,明生已经面色郑重的抬了头,“沈姐姐,这车中押着的是在镇南军中通敌叛国之人,早前南境战事失利便是因为镇南军中一直有人通敌叛国,后来天狼军去了南境,镇南军中的奸细连番暗算我们,王爷因此差点受了伤,后来王爷连番使计这才将奸细尽数抓出,从那以后天狼军才开始战无不胜,这些人本该早日送回君临,但是王爷担心战时审理此案不仅会动摇军心更会出岔子,所以这些人一直看管在天狼军中,直到最后打了胜仗才被一起带了回来,今日,今日王爷是想看看这君临之中到底有没有这些人的后台!”   沈苏姀听着明生有条不紊的叙述眸光微亮,这些事情嬴纵绝不会每一件都和他们解释清楚,可二人却能明白的如此透彻,足见他们这两年在嬴纵身边学了不少,今日竟然还敢自请上阵,更见两人的无畏意气,想到嬴纵教他们练剑,教他们临帖,沈苏姀心头一时五味陈杂,而她更没有想到镇南军中的奸细竟会被他亲手抓住,有那奸细在,他们一开始的仗不知道打的多艰难,他忍到了战场得胜之时才带着嫌犯归来,实在算得上考虑周全深谋远虑,今日又布下这一场好戏,只怕多半心底已有了这通敌叛国案的眉目!   沈苏姀一瞬之间思绪已是百转千回,回神一看,两人都正眸色铮铮的看着她——   沈苏姀看了看身后还在厮杀的诸人,叹了口气将剑又交给了清远,“小心点!”   清远和明生闻言顿时眸光大亮,两人应一声“是”便跃身而出,大抵是因为想到沈苏姀在身边,两人厮杀之间不敢有半分怠慢,且都全力而为,一来二去破绽少了许多,沈苏姀站在街边看着,忽觉一道莫测的目光罩在了她身上!   那种下意识的熟悉让沈苏姀心头一震!   一抬头,街对面的三层小楼之上正有一抹撩黑的身影正凭栏望着她!   沈苏姀被那眸光看的心头一怒,抬步就朝对面的小楼走去!   那本是一座茶肆,大抵是因为被人包了场看戏是以空无一人,老板和小二因为外面的厮杀早就被吓得躲在了一旁,沈苏姀谁也不管径直上了三楼,三楼的雅间只有三处,沈苏姀朝那临街的一间走去,一脚便将门踢了开,空荡荡沏着茶的雅室之中,只有嬴纵一人正背对着她站在围栏之处仍是在看着街下的打斗,沈苏姀深吸口气,大步走了过去!   “真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侯爷——”   嬴纵语声漠漠,赶在沈苏姀说话之前不软不硬的来了一句,沈苏姀眸光半狭朝街底下看了一眼,余怒未消,“王爷怎能让清远和明生去做这样的事,适才的危险王爷也看到了,若是今日里他们有个什么好歹,王爷心中可会觉得过意不去?”   底下的打斗已经进入了尾声,天狼军的战士们已经开始了只伤不死的收尾工作,期间已有刺客冲到了囚车旁边一剑将囚车劈了开,可惜,里头空空如也,一众刺客意识到中了别个圈套的时候已经晚了,容飒和容冽招招见血没打算让一人逃脱,看着那一具又一具的尸首,沈苏姀忽然想起了刚才在马车之中的念头。   没错,他回来不过第二日,已再次让君临城的街道染上了斑斑血迹……   沈苏姀话音落定,嬴纵却没有立刻接话,反倒是轻咳了几声,沈苏姀转眸看过去,他的面色惨白,与昨夜无二,沈苏姀眸光狭了狭,复又转向了一旁,果然是不要命的算计!   “清远和明生非常好,很有几分当年在虎贲营时的样子。”   嬴纵淡淡一语说的沈苏姀心头一跳,他奇奇怪怪的,说话也不说完整,是他当年在虎贲营中的日子才对!沈苏姀心中暗自腹诽,这边厢嬴纵已面无表情的扫了她一眼,又轻咳两声,“镇南军之中果然有纤细作乱,你必定早就知道这一点,却还是义无返顾的送本王去南境,尚未来得及问你,见我得胜归来,你可有失望?”   话音一落嬴纵又轻咳起来,沈苏姀看着底下渐渐接近尾声的场面一时愣住,他说话之时有气无力的,略带嘶哑的声音与他周身气势相比略带违和,却正是因为如此让人听着有些不忍,沈苏姀深吸口气,一笑,“王爷能和算计您的人站在一起说话也真是奇怪!”   嬴纵闻言唇角微抿,眸色一时深长,“对别人,是不能。”   沈苏姀心头一阵惊跳,转头看嬴纵一眼,却见他面上并没有多少表情,只那一双眸子沉暗却又带着两分犹疑不定,沈苏姀眉头微蹙,“王爷若还想着琅琊城的支持相比王爷已经得到了,南境之战琅琊城没少出力,看得出凤王很是欣赏王爷。”   嬴纵的眸光一时深谙,整条长街本因为此处的厮杀变得空无一人,可此时却有清脆而杂乱的马蹄声传了来,楼下清远和明生正押着两个被留了活口的刺客,而容冽和容飒已经开始打扫战场,这一场戏码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的结束了,却唯独她的出现他未能料到。   沈苏姀未听到嬴纵接话却也听到了那马蹄声,抬睫远眺,看着正朝这边来的银色马队她的语声有些冷,“卫尉营来的真是时候,且不知王爷此番想要如何处理这通敌叛国案呢?”   嬴纵一默,“自然是严查到底。”   沈苏姀一笑,“王爷真是好气魄!”   稍稍一顿,她语气变作森然,“预祝王爷查案顺利,这世上该死却未死的人实在太多了。”   那银色的马队已经驰近,领头的赫然便是申屠孤,眼见得此处的厮杀已经结束,申屠孤面上现出两分沉冷的暗色来,沈苏姀冷眼扫了一眼申屠孤及其身后众人,再开口的时候语气竟带了两分艰涩的悠长,“真没想到时隔七年之后大秦竟然再现通敌叛国,彼时那案子让那么多人死无葬身之所,且不知今日的通敌叛国案会有怎样的下场?”   “你说的是……苏阀?”   嬴纵语声莫测的一问,沈苏姀冷笑一声,“放眼大秦难道还有第二件通敌叛国的大案让几十万人血流成河吗?听说当年步天骑刚刚在年末打赢了焉耆就接到了君临城的圣旨,却没想到是抱着平叛之名和焉耆通敌,前一刻才杀了五万焉耆兵,后一刻竟然就投敌了,死了那么多人倒让人觉得可惜,希望王爷这一次也不要让人失望——”   嬴纵本就惨白的面色似乎更白了两分,他沉默的转过了头来,沈苏姀眼底的冷色显而易见,如剑一般刺疼了他的眸子,他定了定神,一双墨蓝色的眼底生出两分幽芒,“侯爷从何处得知那一战焉耆只死了五万人?那是步天骑戍卫西境以来最大的胜仗,分明该是十万人马,侯爷……是否是……记错了……”   沈苏姀背脊一僵,嬴纵的目光深沉却洞明,好似能将她看透似得,沈苏姀咬了咬牙,无论如何想不起那让步天骑最为骄傲的一战到底杀了多少人,末了只觉得脑仁儿一阵作疼,她浑不在意的一笑,“我又没亲眼看到,或许是听谁说过记错了呢?”   嬴纵闻言放在围栏之上的手将那栏杆紧紧地攥了攥,不知怎地忽然颇为大声的咳嗽了起来,沈苏姀本不想管,可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和随即弥漫开来的血腥味让她将忍不住,一把抓住嬴纵的手臂,“此事已落幕,王爷身上有伤,该回去了——”   几乎是片刻嬴纵便反手将她的手腕抓了住,生生的攥的她生疼,他拉着她,却又像是想借她的力,沈苏姀犹豫一番未曾反抗,等他咳嗽完了才被他拉着返身进了屋子,嬴纵的脚步沉重而缓慢,挺直的背脊有些僵硬,唇角溢出一抹温热,他抬手一抹擦了个干净。   街市之上的申屠孤静立良久,心中将今日这场乱战分析了个透,忽觉得有些不对劲,下意识的抬头,却只看到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了围栏之处…… ☆、006 往事错乱,忘了才好!   嬴纵的力道极大,拽着沈苏姀一路踉踉跄跄的下了楼,门扉半掩,被他一脚踢了开,街边已有他的王辇停在那里,嬴纵二话不说便带着她往那王辇走去,沈苏姀眉头一挑,看着嬴纵的背影狭了眸子,“王爷既要回府,沈苏姀还有事在身,便不送王爷了!”   话音落定,沈苏姀挣了挣,奈何嬴纵的手掌似坚铁,她根本难动弹分毫,感觉到她掌心渐渐蕴出了内力,嬴纵走至王辇跟前的的脚步骤然一顿,他并未看她,只是语声沉沉道,“你不是想知道这通敌案的元凶会有什么下场吗?”   沈苏姀眉头一挑,“王爷何意?”   嬴纵回过头来,看着沈苏姀的眸色微深,“准你旁观。”   沈苏姀顿时蹙了眉,看着嬴纵莫测的目光她心头一阵忐忑,听到他这话她更是下意识猜想他此番所图为何,扫了一眼这血腥味刺鼻的街道,她当然是明白这其中关键的,敢在君临城动用这么多的杀手,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此番和通敌案牵连的幕后黑手必定位份不低,整个君临城中权阀贵族颇多,是谁都有可能,此案大抵没有七年之前的苏阀之案那般血腥,可必定会影响整个君临城的格局……   沈苏姀不是不心动的,她眸光微狭看嬴纵片刻,挑挑眉,“这么重要的事情王爷定然已有算计,却为何不避沈苏姀?”   嬴纵攥着她手腕的劲道又大了一分,直疼得她眉头一皱,嬴纵抿了抿唇角,却是什么话都没说,眸光莫测的看了她片刻陡然转身上了王辇,沈苏姀看着这样的嬴纵一时有些怔住,那门帘晃晃悠悠的垂下来,沈苏姀正待跟上去,身后却响起一道马蹄声,她回转身子看过去,却是申屠孤,申屠孤收缰驻马停在距离王辇二十步之外,眸光从沈苏姀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了那王辇之上,银甲耀目,他的面上仍是一片古井无波,眸色却是深沉。   沈苏姀见状挑了挑眉,“将军可是有事?”   申屠孤唇角微动,可尚未出声王辇之中的嬴纵已经语声低寒的开了口,“辅国将军身负卫尉营戍卫君临之权,今日却来得太晚了些,念在将军执掌卫尉营时日尚短本王今日便不予计较,此行贼寇意图劫囚想必将军已经明白,待稍后父皇召问之时将军切莫虚言。”   申屠孤本就沉暗的眸色听闻此言又黑了一分,沈苏姀转眸瞟了一眼那垂着的车帘一时无奈,分明是他阻止卫尉营的人来早了给他添乱,此刻倒知道倒打一耙,偏生还被他说的冠冕堂皇,心中正暗自腹诽,车里人又语声冷冷的开了口。   “你还不上来是等我帮忙?”   这话虽则带着他惯常的低寒之气,可却是有与别个不同的熟稔亲近,想那高高在上举世无双从来都是生人勿近的秦王竟然也会有这样语气说话的一日,实在是叫人意外的紧,沈苏姀听着这话心中却并未觉得不妥,自他回来这两日,他阴阳怪气的话她听得还少吗?   沈苏姀闻言转头对着申屠孤微微颔首,也未等申屠孤有什么反应便掀帘上了王辇,墨色的帷帐掀起又落下,瞬时将她的身影挡在了车中,另一边容冽早已侍立一旁驾车,马鞭一挥王辇便车轮滚动起来,申屠孤的眸光随着那车辇远去,清俊的眉头缓缓地凝成了川字。   马车之中的嬴纵正将冷冷的目光落在沈苏姀的身上,沈苏姀被他看得心中一阵毛骨悚然,抿了抿唇道,“今日阵仗如此之大相比王爷已有了确切的眉目,君临城之中既然有人敢通敌,此人的位份必定不低,只是沈苏姀有些不懂,犬戎给了什么好处让这些人冒险?”   嬴纵深切的目光定定看着她,好似是想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透彻一般,沈苏姀皱了皱眉,只觉得自从他昨日归来之后便奇怪非常,一时想不透他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记恨她两年之前算计着让他去南境打仗?他在南境受了伤,天狼军亦有折损,所以眼下是在想着怎么折磨与她?想她现在乃是一阀之主,他不能轻易便将她害了,必定是要有个计划的……   他说准她旁观这通敌案,难不成是想将她拉下水?   沈苏姀这般想着目光便也冷了下来,看着眸光一眨不眨的嬴纵盯着自己,她只好抿唇冷笑,“王爷惯会使那欲擒故纵的手段,甚至不惜以己身之难为代价,且不知王爷此番又是打着什么主意?王爷现如今乃是九章亲王之身,想做什么还不是能为所欲为吗?”   听着沈苏姀此番冷言冷语,嬴纵好看的眉头缓缓地皱在了一起,他墨蓝色的眼底有明灭不定的光簇闪,幽幽的目光好似看到了猎物的狼一般,沈苏姀心中提起两分戒备,见他盯着她不放,沈苏姀背脊上的寒意越重两分,她下意识朝后靠了靠,冷眸半眯,“此番的通敌案王爷随便查便好,王爷刚刚归来,用这个案子剪除朝中对手党羽是再好不过的了!”   嬴纵的眸色果然有冰凌蔓延,似怒似疑的眸色生生要将她吃了似得,沈苏姀深吸口气,他这诡异行径让她心中没底,既然他根本不打算让她旁观,那她也不打算陪他玩这种危险的游戏,或许她一个不留神就被他吃的骨头都不剩,她理了理身上衣裙,眼见的赵勤赶着马车跟在这王辇之后便道,“王爷好走,沈苏姀告辞了……”   甫一转身手腕便被拉了住,沈苏姀眸光一冷,下一瞬便听到耳畔传来一阵低寒之声,“此番的通敌之案,与七年前的苏阀之乱……如出一辙!”   沈苏姀听着这话心头一抖,手腕正要抽出耳畔却传来啪嗒一声响,随即腕上顿时一热,沈苏姀凝眉转过身去,嬴纵看着她的眸光仍是有异,此刻让她觉得意外的却是他唇角触目惊心的殷红之色,带着他体温的血滴落在她腕上,好似烈火一般灼烫,沈苏姀眼瞳微缩,心头突突直跳,目之所及只见他挺立着的身子缓缓朝榻边倒了下去!   沈苏姀下意识上前一扶,他便堪堪靠在了她身上——   双眸微闭似乎已没了声息,偏生握着她手腕的手好似铁箍似得半分不松,沈苏姀眉头紧蹙的看着嬴纵,他细密的睫毛在眼睑之下投下一圈阴影,从她的角度看下去半分情绪都辨不出,半晌不言不语,可突如其来的一句却能让她肝胆俱颤,沈苏姀不明白他这南境一趟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回来之后给她的感觉和往常那般不同,至于怎么个不同她却又说不出来!   沈苏姀细细思量着适才他道出口的那句话,心中一时未曾想的明白,推开他的身子靠在车壁上,挣扎片刻,他仍是半分不松手,沈苏姀无奈至极,看着他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只好生生忍了住,“只希望秦王莫要叫人失望——”   话音落定车厢之中便陷入了一片寂静,嬴纵面无血色的脸上一片沉暗,此刻不知在想什么,沈苏姀亦是思绪百转的坐在他身旁,手腕被他握的久了有种痒痒的疼,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缓缓地停了下来,嬴纵陡然睁眸,一瞬间绽出的锐光让沈苏姀几疑是幻觉,沈苏姀唇角一哂,由此更是断定了眼前这人的喜怒无常!   嬴纵拽着沈苏姀下的马车,刚走进府门便看到清远和明生站在那处,看到二人归来俱是眸光一亮,两人身上的天狼军服已经换下,一身整齐的锦袍洒脱又利落,两人不过一瞬便将目光落在了沈苏姀被嬴纵拉着的手上,眼底的兴味之色一浓,一抬头便对上沈苏姀泛着冷光的眼睛,两人面色一僵,顿时低了头不敢放肆。   “王爷,容飒哥哥那边还在审,马上便好!”   清远上前禀报一声,嬴纵点了点头,拉着沈苏姀朝天枢阁而去,一路走一路清远和明生带着笑意的目光就没离开嬴纵拉着沈苏姀的手,沈苏姀怒火越来越旺偏生后面跟着两小人还发作不得,看了看嬴纵唇角残存的血迹,没好气的转过头去,“没看到你们王爷受了伤吗?怎生还不去拿药来……”   清远和明生这才面色大变,齐齐应一声“是”转身便走,待二人的脚步声一远去沈苏姀便将嬴纵的手甩了开,嬴纵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却没有理沈苏姀,进了天枢阁直上二楼,沈苏姀看着嬴纵的背影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这地方她万分熟悉,上一次她在此处与他交了手,是因为他句句直指她的身份有异,看着坐在窗边之人,沈苏姀走入这处心头仍有些不安,她也不啰嗦,定了定神便问,“敢问王爷适才那话是何意,什么叫此番的通敌案与七年前的苏阀之乱如出一辙!”   嬴纵面色惨白,闻言眸光幽深的看了她一眼,见她离得他那样远他也不说什么,只是转了眸子看向别处,沉吟一瞬才道,“镇南军中有人与犬戎通敌之事你我早就知道一二,可是这件事没有证据根本算不得准,之后我带着天狼军向南去,最开始的仗打的并不顺,如果天狼军因为镇南军的奸细一败再败,最后这通敌叛国的名号只怕就不是冠在天狼军头上了。”   话音落定,嬴纵气息不稳的一喘,半晌无人接话,他不由得抬眸朝沈苏姀看去,却见沈苏姀正眸蕴千刃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沈苏姀仔细的看了嬴纵半晌才确定他适才所言并非只是一时口快说错了话,她的唇角冷冷的勾了起来,语声亦是森寒如剑,“王爷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如你若言,若是此番镇南军差点被陷害的遭遇与七年之前的苏阀之乱如出一辙,那么沈苏姀是不是可以认为王爷适才之言是在为苏阀脱罪呢?”   “难道当年的苏阀……也是被人陷害吗?”   沈苏姀的语声带着克制,眸光恍若寒刀悬在嬴纵身上,嬴纵眸光直直的与她对视,正在他准备开口说话之时楼下却传来了脚步声,清远和明生端着药上了楼,看着两人站了这么远且气氛不善眉头一皱,二人相视一眼将药拿到嬴纵的面前,并不敢多说什么。   嬴纵很快将那丸药服下,明生顿了顿又道,“我们就在楼下守着,王爷和沈姐姐有什么吩咐只管喊一声便是。”   未等二人应声两人便跑了下去,沈苏姀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嬴纵的身上,她眼底的怒火快要克制不住,拢在袖子里的双手更早就紧攥成拳,嬴纵深吸口气,与她对视的眸光转了过去,“我从未说过苏阀……通敌叛国。”   沈苏姀的面色陡然变了几变,“那么当年苏阀满们被诛是为了什么呢?”   她的语声略带着艰涩,一时让嬴纵眸生不忍,话音落定沈苏姀唇角微勾笑了笑,却满是讽刺与冷意,“我倒是听说,当年的王爷曾在苏阀受命离开九巍关之后向西南撤兵,若非王爷将九巍关的关口大开,焉耆人怎么会杀入关中,又怎会坐实了苏阀的通敌之名,边境三城的百姓,可有夜半变成孤魂野鬼来寻过王爷?”   嬴纵的眼底泛起深深的凝重,“你是否又记错了……”   沈苏姀唇角冷笑一滞,嬴纵已经缓缓地站起了身,他脚步沉重的朝沈苏姀走去,而后在她身前一尺之地站了住,“当年步天骑接到的圣旨乃是秘传,在步天骑接到密旨之时天狼军也接到了同样的密旨,不过是让天狼军奉旨撤军练兵,两军同时离关,根本就没有什么前后。”   沈苏姀一愣,这边厢嬴纵的手已经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他眼底满是疑窦的看着沈苏姀,“因二十六年年末到二十年年初的大战以步天骑大胜告终,是以天狼军因为无所作为被勒令撤军练兵,你能记错杀敌人数,却怎能连这件事也能记错,你忘记临行前……”   “记错便记错,可既然圣旨是秘传,王爷又怎会知晓?!”   “而天狼军的密旨到底存不存在有有谁能知道?”   沈苏姀眸色一片冰冷,“正因为是假传的密旨所以天狼军最终才无话可说,因为那圣旨根本不曾为外人知,二十万天狼军大军只知道听从威远侯的调遣,却不知他们走上的根本是一条死路,现在听起来,真觉得步天骑中人傻的可笑!”   嬴纵忽又朝沈苏姀走近了一步,他眸色复杂而深沉,看着沈苏姀薄唇轻启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可尚未开口便有脚步声传来,沈苏姀连退三步将手一并摆脱出来,这边厢容飒脚步极快的上了二楼,掀开入口处的帷幔走入这一处厅阁,眸色颇为沉暗的行了一礼道,“主子,这群杀手是江湖上颇为有名杀手组织七杀阁中的人,此番乃是有人花重金买那三人性命,小人带回来四个死了三个,只有一个人没抗住开口说了话,可那人只是个做下人的,并不知道主顾是谁,只说这一次价码非常之大且主顾的身份不简单。”   容飒好似未曾发现沈苏姀和嬴纵之间的异常,闻言颇有两分懊恼,“还有,昨夜送入中书的折子经了多人的手,目前也不知到底是谁得了消息,一时无法拿到证据。”   嬴纵的眉头微蹙,沉吟一瞬道,“放出消息,就说那统领还未死。”   容飒一听便明白这又是要引蛇出洞,应了一声便走了下去,室内又恢复了寂静,沈苏姀挑了挑眉,“看样子王爷此番好戏没取的什么明显成效,既然如此,那沈苏姀就告辞了!”   沈苏姀转身便走,嬴纵却再度开了口,“且慢。”   沈苏姀背对着嬴纵的脚步一顿,嬴纵复又眸光深沉的向前走了两步,硬挺的胸膛几乎贴上她的背脊,沈苏姀现如今的身量堪堪到了他胸口,她只觉一道轻缓的呼吸落在她发顶,随即便听到一声低幽而深重的语声,“既斫窦阀,下一个当是申屠。”   他话落之时呼吸一轻,见她不曾答话索性再上前一步一把攥住了她的腰。   倾身低头,恰将唇落在她耳畔,“我说的可对,苏……姀?”   ·   沈苏姀走出秦王府之时一颗心狂跳不已,一言不发的上了马车,只等那马车缓缓地离秦王府越来越远沈苏姀才堪堪呼出口气来,车轮滚动的吱呀声入耳,沈苏姀猛地攥紧了袖中粉拳,当真是可恶!他果然尚未死心,本以为南境一场征战能让他心中的疑窦淡去两分,却不想他大胜归来之后竟然更为变本加厉,他说他从未说过苏阀通敌叛国,可当年之事又岂能只凭他一言之词?!他与她相斗五年,岂不是日日盼着步天骑万劫不复!   深深呼出口气,沈苏姀一把将窗帘掀了开来,适才因为那变故而空荡荡的街市之上再次车水马龙起来,君临的百姓在这座充满了尊荣与权势的帝都世代生活,什么样的变故他们没有见过,这一场围杀实在是不算什么!看着那熙熙攘攘的人群沈苏姀心中烦闷更甚,索性催赵勤赶车赶得快点好早些回府,赵勤得令,一路疾驰,没多久便到了沈府之前!   沈苏姀垂着眸子下了马车,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她玉足刚刚落地,尚未站稳一道红云便朝她扑了过来,沈苏姀眉头一皱,抬手便挥了出去,只听“嗷”的一声嚎叫外加一阵诡异的尖利鸟叫,沈苏姀定神看过去便瞧着谢无咎已经四仰八叉的倒在了一旁!   “苏苏,你的功力又见长了啊!”   谢无咎并不生气,动作利落的站起身来将衣袍上的灰烬一拍,捋了捋他那乌压压的墨发,当下又凑了过来,一双灿若桃花的眸光微眯,在她面上左右打量一瞬,忽而深深地皱了眉,“苏苏,不对劲,你这是在生气啊,说,是谁惹了你生气!我定去教训与他!”   沈苏姀眉头微蹙的上下打量他两眼,双手抱怀略有无奈,“你怎会在此处?”   这话一问谢无咎面上立刻生出两分苦相,那只红毛蓝翅的鹦鹉在他头顶盘旋一阵复又悠悠落在了他肩头,一人一鸟没有分毫的违和之感,“苏苏,你还说呢,我在这里等了你两个时辰啊,你今日既然没有进宫那你去了何处?是不是瞒着我去见了别的男人,苏苏,枉我在外面辛苦赚钱,你怎能这样对我……”   沈苏姀转身就朝府门走,谢无咎面上哭相一收,赶忙跟了上来,“苏苏,你不知道这一次我有多惨了,算一算咱们有大半年没见了,你都不知道那个嬴纵……不,人家现在是秦王了,你都不知道那个秦王有多狠啊,本来只是将我贬为兵部的五品散官还算有点位份,可没想到年前我来见了你一面之后立刻就被兵部尚书降到了八品给侍郎,不仅如此,还让我随军去押送粮草,苏苏你不知道南境多苦啊,这一路过去有苦又累不说,差点连小命都丢在了战场上,这几个月和一群当兵的吃住一起,不仅没看到貌美女子,便是连一顿好饭一身好衣裳都没吃过穿过,苏苏,你说那秦王是不是个混蛋!”   沈苏姀走进沈府,谢无咎也跟着走了进来,沈苏姀扫了他一眼并未制止,谢无咎立刻眸光大亮的蹦跶了起来,一边走一边继续道,“苏苏,你怎么都不关心我一下,咱们这么久没见也不见你想我,你看看我是不是变瘦了?”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扫他一眼,一路朝伽南馆而去,“你押送粮草的地方距离战场还有十万八千里,这一路上你将整个兵部主官大点齐全,我看你不是去押送粮草,是去游山玩水还差不多,竟然还好意思和在前线的战士比吗?”   谢无咎一听这话便是悻悻一笑,这尚属他第一次进沈府,不由得左右四顾的打量这府中的景致,一边看一边赞叹道,“果然是大秦第一财阀,这府中亭台精致花草奇珍布局得当步步皆景,如此如梦似幻之地真是让人流连忘返不想走啊,不过呢,这再美的景致都没有苏苏美,连苏苏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这才小半年不见,苏苏真是越来越美了,大秦第一美人的名号非苏苏莫属了!哎苏苏,你走慢点啊——”   沈苏姀十分受不住身旁这人的聒噪,脚下步伐加快,没几步便走到了伽南馆之外,香书、香词看到沈苏姀本是眸色一亮,随即看到沈苏姀身后跟着的一人一鸟之时眼底露出两分惊骇之色,似乎不能置信沈苏姀竟然带了个男子回来,且还是个如此花枝招展的男子!   “侯爷,您回来了!”   香书上前招呼,沈苏姀点了点头径直进了院子,谢无咎一脸的自来熟进的院落,又开始了滔滔不绝的赞美,刚说了两句沈苏姀已经转过头问他,“你那个官位是什么来着?”   谢无咎面上兴致顿时淡去,苦着脸道,“是兵部八品给侍郎啊!”   沈苏姀点了点头,对着香书、香词道,“没错,这位是兵部八品给侍郎谢无咎。”   两人眼底光彩一闪而逝,一个小小的八品给侍郎怎么会跟在自家侯爷身后?两人眼底瞬间露出百般猜想,谢无咎看着两位俏生生的大丫头做了个揖,笑着道,“两位姐姐不必惊诧,在下对您家侯爷钦慕多时,已有许久未见,在下此番登门拜访只为一解相思之苦!”   香书和香词唇角一搐,转头看自家侯爷未曾变色她们二人只好忍着心中不虞去一旁沏茶来,谢无咎见此笑着落座在沈苏姀对面,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的看向了沈苏姀,左右大量一眼她这处暖阁摸着下巴点头,“苏苏真是上的朝堂宜室宜家,这小小的暖阁布置的雅致而矜贵,一看便知苏苏是个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   沈苏姀本在翻看着放在桌上的邸报,今日早晨出门的早尚未来得及看,此刻看了才知道原来那南境军中有奸细之事在今天早上的朝会之上已经被提了出来,可是前来劫囚的杀手太多,只一早上的时间必定准备不够,所以那幕后之人必定是在昨夜便开始部署的!   沈苏姀正在看那邸报,耳边却听到了谢无咎之语,不由得抬头看他一眼,“你若再不禀明来意只一个劲儿的聒噪,信不信本候现在就将你赶出去?”   谢无咎面色一变,笑意一收,只留下一双桃花眼之中的浓浓深情。   “苏苏,我此来只有一件事要求你,求你要了我吧!”   “咣当”一声,谢无咎话音一落门口处便响起了一道瓷碗坠地之声,沈苏姀和谢无咎齐齐转头看过去,只见到香书、香词连带着一身银色锦袍玉冠熠熠的沈君心都愣在了当地,香书手中的茶盏掉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沈苏姀皱了皱眉,还未发话沈君心就已经冲了过来,“你是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对我姐说这种不要脸的话!给小爷滚出去!”   沈君心一语落定,别说是谢无咎,就是沈苏姀都愣了住!   沈君心在这两年即便长高许多可到底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又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当他挺着胸脯气势汹汹的走到眸光意外的谢无咎跟前之时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做,是打他呢还是拉他出去呢?沈君心觉得君子动手不动口,所以他愣了住。   “噗嗤——”   沈苏姀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这边厢沈君心怨怪的瞪她一眼,似乎在说他是为了她出头可她这声笑未免太不讲义气,沈苏姀无奈笑着摇头,一把将沈君心拉到了自己身前,而后又抬头俾睨的看着谢无咎,“看到没有,再不好好说话有你好看!”   谢无咎眼底的意外这才消去,随即看着沈君心的眼神便带上了玩味,他直直盯着沈君心,唇边的话改了个方式,“苏苏,你就让我做你的属官吧,朝廷分派给你的人你一句话就可以踢出去,反正就是那么个名位,能是别人就不能是我吗?”   话音一落沈君心眼底的敌意才消了两分,站在门口的香书和香词也才赶忙收拾那一地狼藉,沈君心竖着耳朵坐在了沈苏姀身边,只见沈苏姀无奈的摇着头道,“我这里庙小,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若是可以,早在两年前我变允了。”   谢无咎满眸不解,眼底还略有委屈,“苏苏,你说我为了你八品的兵部给侍郎都能做,还有什么我不能做的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聒噪很麻烦所以你才不想收留我,你看我,自从公主去后在大秦我哪里还有什么靠山啊,要事继续在兵部,只怕每年不是去南边便是去北边,哪里有战火哪里就有我,你可忍心?”   沈苏姀唇角一动,尚未出声谢无咎又接了口,“你必定是不忍心的!因为你还等着我为你打听焉耆和大秦七年前那场乱子的消息呢,别的事情谁都可以做,唯有这件事只能我做!苏苏,所以你还犹豫什么呢,你需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你就要了我吧!你现如今乃是洛阳候,在太后面前优宠非常,要一个属官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不是吗?”   说着谢无咎面上便露出了可怜之色,沈苏姀尚且没什么反应,这边厢的沈君心已经摇头赞叹起来,“听起来是有点可怜,五姐,不然你就准了他吧!”   骤然之间谢无咎星亮的眸子便看向了沈君心,“小少爷果然慧眼识人!”   眸光一扫,忽的看到沈君心手上拿着的一样物件上。   谢无咎伸出手去,“小少爷,这个东西借我玩玩?”   沈君心看了看自己手中拿着的魔方想也没想的就交到了谢无咎的手上,沈苏姀饶有兴味的看着谢无咎不知他要耍什么花样,谢无咎打量了一眼那花色凌乱的魔方唇角微勾,随即,纤长的十指极快的转动起来,沈君心和沈苏姀眸色惊艳的看着谢无咎翻飞的手指,只待他顷刻间便将一个花色杂乱的魔方转出了六面六种颜色之时,沈君心顿时激动的拉住了他的手!   “你是怎么转的,快教教我!”   谢无咎笑意无害而满是亲和力,拍了拍沈君心的肩膀道,“小少爷,这个十分简单!”   话音落定谢无咎便满是得意的看向了沈苏姀,沈苏姀面上笑意愈盛,点了点头欲言又止,这边厢谢无咎眼底已经露出了期待的光芒,却听沈苏姀道,“做我的属官没可能,给你五万两银子,一个时辰之内教会他——”   谢无咎眼底的光陡然暗了下去,看着沈苏姀那张笑意纯良眼神笃定的脸咬了咬牙!   “成交!”   事实上根本没用到一个时辰沈君心就掌握了这个看似艰难万分实际却有法可依的玩法,姐弟二人将一脸郁闷的谢无咎送走,沈君心看着谢无咎的背影时忽然有些垂涎他肩头上的那只红鸟了,“五姐,我觉得这个人还不错。”   沈苏姀挑了挑眉,看了看他手中的魔方,“因为教了你这个?”   沈君心摇了摇头,一把拉住了沈苏姀的衣袖,“不是,因为你和他不可能!”   沈苏姀一愣,笑容万分愉悦。   ·   就在谢无咎走出洛阳侯府的时候报告他行踪的帖子已经送到了嬴纵身前的案几上,他徐徐掀开扫了一眼,随手扔到了墙角的火炉之中,轰的一声响,那帖子瞬间化作了灰烬,这不过才刚入秋,他竟然又生着了火,水榭之中暖烘烘的,窗棂半掩,从他的方向看出去能瞧见外头阴暗的天色,暮云堆叠坠在天边,压得人心头也沉沉的。   心口的伤阵阵作疼,喉头更不时涌起腥甜,嬴纵微狭着眸子将思绪拉到两年多之前,第一次相遇只是听到了她的声音,那一句“艳如妖厉似鬼”让初回君临百无聊奈的他心头微起了波澜,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这般形容与他,第二次,便是当街杀人之时赤焰的异状,从前他还以为赤焰这辈子竟能臣服于第三人,却不想赤焰比他想象之中忠贞的多!   然后,便是那数之不尽让他疑惑又欲罢不能的交锋……   现在想来,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嬴纵本是面容平静,可不知怎地他忽地皱了眉头,且那眉头越皱越深,想到今日她那面色从容与他争辩的样子,他的呼吸都有些停滞,陡然睁眸,墨蓝色的眼底仍有犹疑与惊痛交叠,分明是她,可从最初至今,却总觉得不该只是这样,她大抵不仅仅只是记错了步天骑杀敌的人数和两军离开九巍关的时间,她恐怕连他也……   嬴纵唇角无意识的漫上两分苦笑,一双暗光簇闪的眸子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水榭之外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他面上的表情才渐渐淡去,门帘一掀,一道沉肃的身影走了进来。   “王爷,您有何吩咐——”   嬴纵抬眸看向静站在跟前的沐沉,唇角微动,语声略有两分艰涩,“当年出事之前,你们可知道天狼军已经撤军练兵?”   沐沉默了默,摇头。   嬴纵眸光微暗,“是以在你们所有人心中,都以为是本王暗算与步天骑?”   沐沉又默了默,点头。   嬴纵缓缓地将眸子闭了上,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了那墨色的大氅,默然良久,他才又缓缓睁开了眸子,眼底有冷华一闪而逝,“沐沉,出事之时,你们少将军她……”   沐沉抬了头来,恰好看到嬴纵眼底一闪即逝的痛楚,他摇了摇头,语声仍是肃然。   “少将军未曾提起过王爷,她在属下诸人面前从不露丝毫破绽。”   嬴纵喉头腥甜一涌,费了力气才将那继续涌动的铁锈味压了下去,他轻咳两声,忽的一问,“如果……如果你们少将军未死,你觉得她是忘了本王好还是记得本王好。”   沐沉眉头紧蹙的抬了头,眼底本有星光绽出,可随即暗成夜空一片。   他抿了抿唇,语声坚定,“小人以为……忘了好!”   嬴纵只觉自己的声音气弱而嘶哑,却还是强自问了句,“为何?”   沐沉这次未曾抬眸,他保持那个恭敬的姿势道,“因为,爱深……恨切……”   嬴纵终究抑制不住的猛咳了起来,触目惊心的殷红星星点点溅落在黑色的大氅之上,红与黑交映,好似那岁新年之夜她身上的衮衣般端丽而妖娆,嬴纵伸手触上去,撕心裂肺的疼也及不上沐沉那利若寒刃的四个字,他心底深深地一叹,墨蓝如深海的眼底是一片谁也看不见的无奈痴绝!   ------题外话------   这章有哪没看懂一定要留言啊,有几处看似不对头但是是伏笔的地方……   这只是浅浅一伤,以后就没了的说! ☆、007 雍王之语,盛大相亲!   沈苏姀骑着绝影一路疾驰,宫门之处的禁卫军已能认得她,当下拦也不敢拦的放她驰马入了宫门,马速稍减,沈苏姀沐浴着晨时的秋阳,沿着悠长的宫道一路慢行,眼看到了十月初,整个宫闱都被深秋添上了两分萧瑟之感,沈苏姀的目光从连绵的飞檐斗拱一扫而过,一时连自己的目光都带上了两分凉薄,刚入了内仪门,却听得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洛阳候请留步——”   清润的男子声传来,沈苏姀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身着玄色官服的男子,看着男子官服之上的纹饰,沈苏姀心中隐隐明白了来人的身份,内仪门之内便是内宫,朝官无召是不得进入的,沈苏姀看那人跑的满头大汗,只好调转马头走了出来!   甫一走出内仪门那清瘦的小眼男子便跑了过来,微仰着头扫了沈苏姀一眼,唇角一勾掀袍便拜,“下官户部侍郎钱盛拜见洛阳候!”   沈苏姀挥了挥手,看着钱盛瘦弱的身形,再想到他的名字,不由摇了摇头想着可真是不搭,沈苏姀是知道眼前此人的,钱氏乃云南名门望族,同样是以商道起家,现如今在大秦恐怕仅次于沈家之下,这位钱盛年纪尚未至而立便官拜户部侍郎,主要是因为钱家人与经商一道十分在行,相比现任的户部尚书张自成来说,眼前这位在未来十年之中才是户部大有作为之人,心中一瞬之间百转千回,这边厢钱盛已经起身眸光微眯的看向了她。   本身就是小眼睛人,此番半眯着眸子顿时叫人以为他没睁眼睛似得,大抵是碍于男女之防,钱盛并不敢盯着沈苏姀看,稍一低眉朝沈苏姀拱手道,“下官见洛阳候一面实在是难得很,今日与侯爷偶遇于此下官一时激动这才有些失礼,还请侯爷担待。”   沈苏姀摇了摇头,笑意和煦,“这些都是小事,钱侍郎在此等着本候只怕不是说着些的。”   钱盛立刻又抬了头,“不知洛阳候知不知道西岐氏求银两赈灾之事?”   沈苏姀闻言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已经提起了小心,点了点头,“听说过一点,西岐封地淮安既然已经遭了匪乱,他们所求也只有二十万两,只要情况属实圣上应允,也没什么大碍,且不知钱侍郎今日提到此事是想说什么?”   钱盛的面色稍有些凝重,“如侯爷所言,若是情况属实便罢了,侯爷此前献出的三百两白银也有剩余,并非是无法应付,可奇怪就奇怪在在下根本不觉得此事属实,早前八殿下与西岐郡主前往淮安剿匪之时乃是在淮安以北,那匪患虽然的确算大,可是却绝没有大若天灾,西岐的请求乃是为当地百姓建房种田,可那只是在山中安营扎寨的土匪而已,哪里会像前些年的雪灾一样让老百姓落得如此下场,民间传言西岐在淮安之外大肆侵占百姓土地,下官敢说,西岐此番的请银不过是为了给当地的百姓一点甜头顺带中饱私囊罢了!”   沈苏姀面上的笑意一点点的淡了下去,“钱侍郎,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钱盛又是一个抱拳,“下官竟然敢拦下侯爷,自然之道自己说的是什么话。”   沈苏姀狭了狭眸子,“这些话为何不和你的顶头上司说却要和本候讲?”   钱盛垂了垂眸子,眼底闪过两分暗色,“不满侯爷说,尚书大人乃是淮安侯一脉,下官便是说了也无用,那请银的折子已经递了上去,这几日中书都在商讨,只怕就快有个定论了。”   沈苏姀看着钱盛,“既然你觉得和张尚书说都没用,又怎么觉得对本候说有用?”   钱盛抬眸扫了沈苏姀一眼,“常听坊间流传,说侯爷心善仁德,所以今日下官才敢一试。”   沈苏姀唇角扬起两分无奈笑意,“本候倒不知坊间还有此等流传……”   钱盛语声愈发恳切,“二十万两银子对于侯爷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是对于外头的百姓来说却能救下一场天灾,经了南境战乱,国库也日渐倾颓,下官觉得不该如此浪费国库银两,侯爷在太后和皇上面前都能说得上话,请一定要代为进言。”   沈苏姀垂眸,百无聊奈的摆弄了一番手上的马鞭,听见钱盛说完才摇了摇头。   “你可有证据?”   钱盛抬眸,眼底有两分懊恼,“下官人在君临,一时够不到淮安去,尚……尚未有证据!”   沈苏姀唇角微勾,“所以你以为只凭外面的流言蜚语就可以让皇上和中书的各位臣工相信本候之语?若本候今日听你之言在皇上和太后面前进言,本候便会如你这般被问的无话可说,钱侍郎,本候很欣赏你为国为民的忠心,可你要记住,西岐氏几百年屹立不倒的大权阀,他们要做的事情绝不会因为两句流言蜚语而改变。”   钱盛看着沈苏姀的眸光微暗,很明显的失望了,沈苏姀失笑的看他片刻,“钱侍郎,这一次只有你我两人只怕是改变不了此事的,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再做挣扎,不过二十万两银子,下月沈家多送十万两入宫便是,你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愣头青了,该明白自己正在做的是什么事,今日里幸好你说这话时只有本候一人听到,若是还被别个知晓,只怕你这户部侍郎的顶戴花翎也戴不了多久了……”   钱盛面上露出两分凝重的沉思,虽然没有对沈苏姀有什么怨怪之色,面上却还是有些颓然,沈苏姀笑意愈深,“这一次没有机会,不代表下一次没有,只是你知道了这一次失败在何处,下一次便会改掉这个毛病,钱侍郎,你不怕没有机会。”   钱盛被沈苏姀意味深长的话说得有些怔愣,眸光深重的看她两眼,沈苏姀笑意从容的调转了马头,“等你下一次不会被本候问的支支吾吾的时候就是本候帮你的时候。”   转过了身来沈苏姀面上的笑意才稍稍淡了两分,身后的钱盛在原地站了片刻,好似是想通了什么似得朝她一拜才转身走了开,沈苏姀一边速度极缓的朝内仪门而去一边在想钱盛的话,她总算明白忠亲王为何有意提醒她这件事,原来是因为西岐请银背后有这样的内因,只可惜,钱盛到底还是年轻了些,着眼只在眼前这一次的二十万两银子上。   沈苏姀缓缓地进了内仪门,正沉思的她眼角一扫竟然看到了一抹玉白的锦袍站在一旁,她神思一震,转头便看到一张和昭武帝极为相似的脸,还有一双墨蓝色的眸子,沈苏姀心头微紧,赶忙翻身下马,“拜见雍王——”   沈苏姀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嬴麒会在这里,此处距离适才她和钱盛说话的地方一点儿也不远,也不知适才那话他听到没有,心中正有些忐忑,嬴麒已笑着走到了绝影身旁,上下打量绝影一眼,口中满是赞叹,“真真是好马!”   沈苏姀直起身子来,微松了口气,笑道,“雍王谬赞了!”   嬴麒摇了摇头,周身都给人仙逸之感,“这话可不是客气,本王见过的好马不少,你这马儿几乎能和秦王的赤焰媲美了!”   沈苏姀唇角的笑意一滞,“是吗……”   嬴麒眸色明快的打量她两眼,一转眼看向了外头她和钱盛刚才说话的地方,摇了摇头,“年纪比你大许多,想法却没有你成熟,洛阳候真是叫人不敢小觑。”   沈苏姀心头一苦,到底是被他听见了,但见他面上没有半分责难之意沈苏姀又放下了心来,唇角微抿道,“钱大人一心为民,却又无计可施,这才找到了沈苏姀这里,只可惜沈苏姀也帮不了他,刚才那些话不过是走走过场安慰他一番。”   嬴麒闻言看着她的眸色愈发兴味了两分,看了看内宫的宫道一问,“要去寿康宫?”   沈苏姀点了点头,“是。”   嬴麒一笑,抬手一请,“那便劳你陪本王走一道。”   嬴纵周身都浮着两分出尘之感,虽则如此,或许是走的地方多见识广博外加本就心思剔透,因此与他相处并不叫人觉得难受,反而觉得十分随意而自然,沈苏姀见此便再未上马,只拉着缰绳走在了嬴麒一边,嬴麒转头打量她一眼,“本王尚未回君临之时便听过你的名字,你两番散财之举可真是叫人赞叹!”   沈苏姀闻言一笑,“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散出去了还会回来。”   嬴麒摇了摇头,“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你这么想。”   沈苏姀只笑不言,嬴麒复又看着她道,“是否觉得门阀太过猖狂了?”   沈苏姀不知嬴麒为何忽然又将话题扯了回来,眼底微光一闪,只挑眉看着嬴麒,“雍王觉得沈苏姀猖狂吗?”   嬴麒闻言顿时笑开,“本王说的自然不是你,只是那三百万两的银子甩出去,又岂是猖狂二字可言?本王说的是前面的窦阀……虽然本王在外多年,可君临城中的事情大都会知晓,窦阀那般行事实在是太过大逆不道了,除开窦阀,其他几阀在这几百年来娇生惯养下来的凌驾于普通贵族之上的猖狂可是半分不弱。”   沈苏姀不知嬴麒此话何意,“雍王是说西岐这回真的……”   “倒也不是说西岐……”   嬴麒转头看了沈苏姀一眼,笑意仍是悠然空寂好似世外客,可一双眸子之中却有星星点点的莫测微光闪现,“本王是说权阀这个群体,几百年前嬴氏一族立朝之始得他们助力才有了大秦帝国,他们功不可没,皇室能给与他们极大的容忍,可皇室念着的好被他们的子孙一代比一代更为猖狂的消磨,至如今还能剩下多少?何为帝王?天下独尊才是帝王,掌握皇权的人是绝不会喜欢有人来挑战他的……”   微微一顿,嬴麒毫无征兆的转过头来看着沈苏姀,“若是你自己养的狗不仅不听话,更甚者有朝一日咬了你你会怎么办?”   沈苏姀心头一动,嬴麒已经抢先回答,“本王会将那狗杀了!”   沈苏姀听了嬴麒一席话只觉心头恻恻的紧,他绝不会无缘无故来和她讲这样多,她们不过见过两面,且还都是在同一天,话只说过一句,且还是因为陆氏,沈苏姀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因为今天她和那钱盛说的话了,难不成他觉得她那些话有些出格了?   沈苏姀斟酌着点了点头,“所以王爷的意思是……”   嬴麒看着沈苏姀小心翼翼的模样忽然笑了开,“本王这几句话是不是将你吓着了?”   沈苏姀唇角带着苦笑,心说你倒是知道……   嬴麒一双眸子也微微眯了起来,“本王从去年年末开始便入了天狼军大营,听说你的名字也大都是在那大营之中,本王是在秦王出生那一年离开君临去封地的,算起来也是二十二年了,中间偶尔回来也未有长留过,对于沈阀,本王的印象还留在老侯爷那个时期,后来听说现在的沈阀无人,乃是靠一个小姑娘支持,心底未免有些叹然,如此倒也罢了,更重要的是本王发现了很特别的一点。”   沈苏姀闻言眉头一簇,看着嬴麒眼底的眸光一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嬴麒一边摇着头一边开了口,“本王虽然和秦王相处时间不多,却也知道他的性子,此番入天狼军大营,本王发现素来寡言的秦王竟然对你十分赞赏,从那时起本王就觉得你这个小丫头一定不会简单,今日这话你听进几分是几分。”   微微一顿,嬴麒又问,“听说你连行军作战上的事都十分擅长?”   沈苏姀心头一阵抽紧,在雍王洞明的目光之下她面上除了苦笑还是苦笑,心底却早就恨得牙痒痒,“沈苏姀不过只是对兵法之类的东西粗有涉猎,绝不敢称擅长——”   嬴麒笑意更甚,摇了摇头,“秦王从不会轻易夸人,本王还是信他的。”   听嬴麒言语之间对嬴纵颇为赞赏,沈苏姀不由得心头一动问道,“王爷对秦王如此欣赏,不知对其他诸位皇子怎么看呢?现今几位皇子各有各的好,太后有时候看着他们十分为难。”   沈苏姀说的含糊不清,嬴麒却瞬间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太后的为难是什么意思嬴麒当然明白,心中不由觉得眼前这小姑娘实在有趣,明明就是胆大包天的妄议储君之位,却又叫人没办法指责她,嬴麒摇了摇头,“太后不会为难,太后自己的答案。”   这个问题没有问出来,沈苏姀本身没报希望便也不会失望,嬴麒却转头看她,“你为何不问本王秦王为何对你赞赏有加呢?”   沈苏姀心头微震,看向嬴麒,“那是为什么呢?”   嬴麒无奈笑开,“想必你是知道的……”   沈苏姀被他两句话说的心中有些忐忑,一时不确定嬴纵到底和他说了什么,稍稍一默,沈苏姀只好转换了话题感叹,“真想不到王爷分明从不涉朝政,却能此番帮秦王一把。”   嬴麒一叹,“家国天下,匹夫有责,在秦王没走的时候我可是什么都没帮上,他素来百战不殆,本王不过是去过了一把军营的日子罢了,在最后那一个月才出了点力。”   沈苏姀听着这话有些奇怪,“什么叫最后一个月王爷才出了点力?”   嬴纵也不介意这话说在了沈苏姀面前,只点点头道,“奥,这件事出了军中几位将军之外外面的人都不知道,秦王眼看着犬戎大败在即便提前一月离开了天狼军大营。”   沈苏姀一怔,心头滑过两分异样,“王爷去了何处?”   嬴麒闻言摇了摇头,“据说是有很重要的事,秦王不是个会向别人解释自己去向的人。”   这一点沈苏姀当然明白,可不知怎地她总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想了半晌才抬起头看着嬴麒一问,“敢问王爷,此番秦王出征……可有受过什么重伤……”   嬴麒一听便兴味的笑了开,摇了摇头,“没有没有,那都是惑敌之术……”   本以为沈苏姀听了这话面上应该松口气,可没想到她的眉头忽然紧皱了起来,嬴麒看着这样的沈苏姀一时有些不解,有些疑惑地看着她道,“怎么?难道秦王受了伤?”   沈苏姀骤然回神,摇了摇头道,“不是,只是太后曾收到消息说秦王受了伤。”   嬴麒闻言眼底疑色一消,“都是骗人的,他独探敌营砍犬戎王脑袋的那一次都没事,别的时候怎么可能会受伤,秦王……经此一番本王才知,外面所传的秦王的名号竟然有些名不副实了……他做起事来的手段,可比外头传言的要厉害多了……”   沈苏姀附和的点头,“是啊,他是秦王……”   两人说这话便到了寿康宫之前,刚走到宫门之前便发现今日的寿康宫似乎有两分热闹,沈苏姀和雍王对视一眼,眼底都有几分不解,沈苏姀将绝影交到寿康宫侍卫手中,跟在雍王之后进了寿康宫的大殿,一进宫门便发现今日的寿康宫中多了许多陌生面孔,貌美如花盛装打扮的大家闺秀,锦袍洒然面若冠玉的世家公子,寿康宫的景致本就绝佳,如今有了这么些人站在其中,三两成群低声浅语,景美人美实在叫人看着舒心,可沈苏姀一眼看去有些犯傻,一时弄不明白今日的寿康宫再弄什么把戏。   走在前的雍王却只一眼便明白了今日这寿康宫中是在做什么,回头看了看今日的沈苏姀,虽然只是一身素雅白裙,墨发半挽,粉黛未施,周身上下更无一样饰物,雍王微叹,简单是简单了点,可她身上的凌然风华却是别个怎么都学不来的,与这些浓妆艳抹的妙龄女子相比,竟是堪堪将人甩出好几条街去,雍王笑意愈发仙逸飘渺,大踏步的朝正殿走去。   沈苏姀走在后面,步伐也没有那样快,两人进来本就引起了别个的主意,眼下自然更多人将目光落在了沈苏姀身上,男子们都还好说,可女孩子们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就十分怪异了,沈苏姀挑了挑眉,连回视过去的耐心都没有,然而在场之人自然是认得她的,眼看着有几个人跃跃欲试想上前与她打个招呼,却就被沈苏姀加快了的步伐完全忽视了!   甫一进殿,陆氏嗔怪的声音便传来,“丫头,哀家差点都要派人去接你了,哀家的帖子上分明说了让你早些来,却怎的到了现在才来……”   沈苏姀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她往常不也是这个时候来的?   然而陆氏的唠叨尚未完,看到她今日这素净模样她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丫头,哀家特意说了让你不要像平日里这般素淡,可你倒好,全没将哀家的话看进去!你……”   沈苏姀一边朝里走一边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没有什么不妥呀……   沈苏姀不明陆氏今日的异常是为何,然而看到今日殿中坐着的人时她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今日在座的可算是齐全了,左边一列坐着几位皇子,最上首的嬴珞一身白袍加身,笑意温煦并无不妥,在他身边的嬴纵王袍撩黑一身冷意,此刻正垂眸坐在那处,好似整个大殿的人和物都与他无关,沈苏姀看了看他略显惨白的面色眸色微暗,复又看向了一旁的嬴胥,嬴胥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适这样的场面却只能生生忍着,在他下手位的嬴策则是笑意朗然眸光四转,好似今日乃是一场十分有趣的闹剧……   眸光一转,在诸位皇子的对面,两位公主和西岐阑珊依次在座,便是连宁微倾都着了官袍坐在此处,沈苏姀眉头一挑,实在有些不明白今日这场面是要做什么,太后送去的帖子她并未细看,只记得是要她在今日进宫便可,她将此番当做是再平常不过的请安,哪知道一来就看到这么大的阵仗,瞧着陆氏那嗔怪的面色,沈苏姀赶忙走了过去赔礼,末了轻声的一问,“太后今日是要设宴还是要如何?怎么这么多人……”   陆氏一听此话更是哭笑不得,拍了拍她的手扫了这殿中诸人一眼,“你觉得哀家将君临之中的小辈们悉数召至此处是为了什么?”   沈苏姀即便再不明白此刻听陆氏的话也听出了两分音儿来,她眸光半眯的看着陆氏,“太后是想……”   陆氏点了点头,“哀家早就说过等小七回来之后要一个个的看着他们成婚!珞儿和华阳为长,此番是一定要上心的,小六、小七和策儿嘛,最后也都得定下来,还有华景,阑珊,微倾,这些都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当然,最要紧的是把你也给嫁出去!”   这话陆氏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可这殿中一片安静,又有谁没听到呢,陆氏说完也不管沈苏姀面上僵硬的笑意,只看向了一旁的雍王,“你既来了,便好好地给他们做个参谋!”   雍王面上笑意十足,“儿臣明白,母后放心吧。”   陆氏这才扶着沈苏姀的手缓缓地起了身,“好啦,都出去走走,今日都得听哀家安排!”   众人都站起身来,面色都是各异,沈苏姀扶着陆氏,最先走了出去,甫一出的大殿,站在外面亭台楼阁之间的公子小姐们都看了过来,陆氏扫视周围一圈,对着诸人点了点头,而后便对着身后众人道,“你们都别跟着哀家,随便找个地方去走动走动。”   陆氏的意思显而易见,沈苏姀庆幸自己没被赶走,这边厢陆氏却忽然转过头来对沈苏姀道,“把你留在哀家身边,他们看得到却挨不到边儿,让他们眼馋去吧!”   沈苏姀闻言额头顿时沁上了冷汗,却见陆氏一副十分郑重的模样一点不像开玩笑,沈苏姀顿觉头顶一片阴云,不由苦着脸道,“太后娘娘,您这次是来真的?”   陆氏扫她一眼,“难不成是哀家觉的好玩儿?”   沈苏姀听着面色更苦,感觉那一道道看过来的目光一时觉得难受不已,“太后,苏姀不着急嫁人,再说了,苏姀现在乃是沈家之主,苏姀若是嫁了人,沈家该怎么办?”   陆氏摇了摇头,“你即便嫁了人照样还是沈家之主,还是洛阳候!”   沈苏姀唇角一搐,“娘娘,苏姀觉得有些不舒服,不知能否……”   “——不能!”   陆氏斩钉截铁的断了沈苏姀的话,眼见得沈苏姀一副受刑的模样不由带上了玩味的笑意,“当然了,丫头,你若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只要你告诉哀家,哀家便不让你在今日为难,只要那人配得上你,哀家便为你们做主了,你觉得呢?”   沈苏姀闻言面色更苦了,“苏姀去哪里找喜欢的人啊?”   陆氏眉头微扬,“这不就是对了,哀家这不正在帮你找?”   沈苏姀实在是没办法和陆氏说下去了,只得一阵默然,却不想跟在一旁的雍王听到此处却有些忍不住朗笑起来,“母后,洛阳候是女儿家,你该问诸位王爷公子们!”   雍王特别加重了那“王爷”二字,陆氏眸光一亮,顿时满意的笑了起来,沈苏姀却是眸色微暗,咬了咬牙想着早知如此便不该这么早的入宫来,转眼看去,今日来的除了西岐阑珊和宁微倾两位郡主之外都是世家贵族的小姐,各个盛装打扮面若桃花,分明是到了秋天,却给人一种春意盎然的感觉,果真,两位王爷两位皇子的吸引力还真是不小!   不出片刻忠亲王便被几位勇敢的世家小姐搭上了话,嬴策那边更是一片火热,六皇子嬴胥似乎并不热衷,再看嬴纵,却早就不见了踪影,沈苏姀挑了挑眉,一时想着凭他现如今大秦第一亲王的头衔也必定不会少人想做他的王妃。   “怎么瞧着丫头的面色有些白呢?”   陆氏忽的道出一句话,沈苏姀摇了摇头,“这几日天凉,大抵是有些受凉,无碍。”   陆氏这才放下心呢,拍了拍她的手继续和雍王说话,“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在镇南军那边闹腾就算了,竟然还敢在君临闹出那样大的动静,听说大白日的当街使出杀手,还伤了不知多少百姓,这一次皇帝是必定要严查的,但凡有牵连的,一个都别想好!”   雍王安抚的道,“皇上素来最为厌恶这奸细之事,母后放心,此番秦王执掌刑部,他就不说了,他手底下能人异士亦是颇多,必定能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的!”   一听他们说起了最近的镇南军奸细一事,沈苏姀一时也凝了眸,陆氏听见雍王的话似有一愣,而后便道,“通敌之案牵连甚广,这一次小七万万不能掉以轻心,可别再像七年之前那般让那么多人白白一死……”   雍王一听此话便蹙了眉,“母后什么意思?”   陆氏默了默,也不忌讳沈苏姀在身边,只看向嬴麒问道,“你觉得威远侯是什么样的人?”   嬴麒沉默一瞬,“在儿臣走之前,只觉威远侯忠义,豪爽且不拘小节。”   陆氏点头,颇为叹然,“就像你说的,威远侯这么些年哀家没觉得他怎么变过,当年朝内朝外一片灭族之声,再加上那证据确凿,皇帝便下了那命令,哀家当年,当年也有些自己的考量,便眼睁睁的看着苏阀被灭了族,本以为经过那一次之后至少也该是个血的例子,却不想时隔七年大秦又再现通敌之案,哀家是相信小七的,当年查苏阀之案的乃是刑部,如果换成是小七或者是其他人,哀家想这那案子或许就没那么惨!”   陆氏说这话,忽然发现身边的沈苏姀好似陷入了什么回忆似得在发怔,扶着她的手亦是加重了力道,让她觉得有些疼,陆氏拍了拍沈苏姀的手,“丫头?在想什么呢?”   沈苏姀骤然回神,面色更白两分,摇头,“没事没事,听着太后说的苏阀一时想出了神。”   听沈苏姀如此直接坦然陆氏也不意外,雍王见此便知沈苏姀在陆氏面前一贯如此,见陆氏全然不避讳沈苏姀,雍王便也道,“母后,当年的事过去了七年,既然是证据确凿,那相比步天骑之中的确是出了岔子,步天骑那么多人确实惨烈,可事到如今已经无力回天,只能让此番秦王查证此事之时切莫重蹈覆辙!”   雍王多半是在安抚陆氏,沈苏姀听着此话却是眉头狠狠一皱,陆氏复又一叹,“当年步天骑之人一个都未活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哀家便是想帮他们又能如何呢?”   嬴麒闻言也有一阵默然,沈苏姀垂着眸子愈发安静。   三人走在一处廊上,廊外便是一处花团锦簇的花圃,刚站了没多久路嬷嬷便面色怪异的走了过来,陆氏见路嬷嬷过来眉头微抬,“发生了何事?那些小辈可都还顺利?”   路嬷嬷闻言顿时哭笑不得,“依奴婢看,娘娘的心思只怕要白费了……”   陆氏眸色一暗,眉头一竖,“怎么回事?!”   路嬷嬷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摇头道,“先说阑珊郡主,安郡王家的二公子本有意与郡主,结果郡主说她选夫君是一定要比武功的,然后郡主三下五除二便将二公子给打倒了,后来征西将军家的大公子见此站了出来,那位大公子本是耍的一手好刀法,结果阑珊郡主却说她找夫君一定要找个家财万惯的,征西将军一辈子清廉,哪里有万贯家财?结果只能脸红脖子粗的被郡主抢白走了……”   陆氏深吸口气,“别人呢?微倾呢?”   大秦民风开化,今日陆氏更是存了非要凑对成功的心,自然是比平日有恒心的多,路嬷嬷听陆氏问起宁微倾不由得面色更苦,“微倾郡主那边也差不多,肃郡王家的世子刚和郡主说了几句话,郡主就提醒世子说肃郡王家已经有许多折子压在了御史台,让世子小心些,那工部尚书家的公子上去搭话也一样,微倾郡主直接说工部尚书去年一年贪了多少银子,您说,郡主都这样说了世家公子们谁还敢上前搭话啊……”   路嬷嬷说的一脸苦相,沈苏姀却听得唇角挂上了笑意,想到宁微倾,她眼底的笑意又淡了两分,这边厢路嬷嬷又补充道,“只有华阳公主还算乖巧,华景公主一直跟在忠亲王身边,似乎也是不愿参与的样子。”   陆氏总算得了点安慰,“还是华阳听话。”   话音刚落眼前便晃出一道人影,却是嬴策,只见他笑意满面的走到陆氏身边来,老远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脂粉香味,陆氏见嬴策心情颇好立刻生出两分希望来,“阿策,今日哀家可是将整个君临的大家闺秀齐齐请来了,可有相处融洽的?”   嬴策面上笑意顿时扩大,“有!”   陆氏顿时上前一步,“是哪家的小姐?”   嬴纵唇角微扬,“每家的小姐孙儿都相处的很好,皇祖母,不若孙儿都一并娶了好让三哥六哥和七哥一块儿解脱……”   “混小子!”陆氏听着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便朝嬴策打了过去,一边狠声道,“你们这些小子都给哀家等着,后面还有好戏呢!不给哀家乖乖纳妃,哀家一个都不饶!”   嬴策见陆氏说的大喘气又赶忙上前认错,沈苏姀在旁听着陆氏之语略有些无奈,不知怎地,她总觉得今日这场面盛大的相亲不会就这么简单的结束了,且不知陆氏所说的好戏该是什么,沈苏姀这般想着,嬴策已怀抱大张的逗乐陆氏,沈苏姀识趣的让开了些,可就在她朝后一退之时忽觉得小腹一阵坠疼,她眉头一皱,那坠疼却一晃便消失了。   沈苏姀正皱眉,却不想忽然被嬴策一把拉了住,“苏姀咱们快走,皇祖母发威了!”   嬴策力气极大,沈苏姀踉跄一下被他拖着跑了,身后传来陆氏的笑骂,沈苏姀一时也觉得离开陆氏让她喘口气尚算不错,嬴策拉着她沿着那廊道往寿康宫更深处跑,一边跑一边还苦叫道,“皇祖母看样子是非得让我们纳妃了,这可怎么是好,天啊,想想都可怕……”   沈苏姀无奈一笑,却不知怎地小跑在前的嬴策忽然的停下了脚步,沈苏姀为喘着气差点没撞到他的身上,此处正是一处转角,嬴策给人的感觉好似是看到了什么,沈苏姀本想探身而出,却不想嬴策陡然回神将她朝来路推,“走走,这边没啥好景致。”   沈苏姀眉头一挑下意识觉得不对,挥开嬴策的手便朝着那转角处走去,刚走过那处拐角,沈苏姀的步子便顿了住,看着眼前这幅场景,她心头狠狠地一揪…… ☆、008 菊花阴谋,秦王负伤!   秋阳当空,花圃锦簇,宁天流眉头微蹙的走入这一方亭台之时只看到嬴纵威慑而孤凉的背影,左右看了看,这一出临着花园的凉亭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在今日的寿康宫实在是难得至极,宁天流唇角一勾笑着上前,“你倒是会找地方躲着。”   宁天流本以为嬴纵只是为了寻个清静才在此处站着,可没想到等他走到嬴纵身边之时却发现嬴纵面色略白的脸上正浮着一抹凝重的深思,他眉头一扬,略有些意外,“发生了什么事?上次布的局虽然没有得到十分有力的线索,可也算是小有所获,莫不是这两日又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变故不成?”   宁天流话音刚落,嬴纵面上的沉暗之色缓缓消去两分。   他墨蓝色的眸子却依旧是莫测之光,摇了摇头,“没什么变故。”   宁天流闻言便挑了眉,眼前这人面上露出的神色分明就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在他的印象之中还没什么事能叫他感到为难的,可又没发生什么变故,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抿了抿唇,宁天流疑惑的一问,“瞧着这模样也不像没发生什么事的。”   嬴纵默然一阵,并未接宁天流的话,只是凝眸看着远处天光澄澈的云色。   宁天流是知道他这般性子的,料想着他此番必定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可一时之间又想不明白,微微一顿,忽然想起什么似得道,“忠亲王眼下在朝中威望还是很高的,你刚被晋封,选这个时候并不明智,你可知在你走的这一年多,西岐……和淑妃娘娘走的很近。”   宁天流的话带着两分深意,嬴纵是什么人,自然一听便懂,他面上并无分毫波动,远眺的目光仍是没有收回,却终于接了话,“便是本王等得住,有的人也等不住了……”   嬴纵语声深长,宁天流听得有些疑惑,想到嬴珞最近耍的小手段和那位辅国将军便也了然了,所谓先下手为强,他们当然不能让自己被动,嬴纵说完这话又噤了声,宁天流看着这般的他缓缓眯起了眸子,“你可知你上一次这般模样是在何时?”   嬴纵闻言眉头微动,却不知他何意,宁天流抿了抿唇,“在七年之前。”   定定的五个字落地,嬴纵的唇角深深地抿在了一起,宁天流眸光一暗,“七年之前你从西境归来述职,本该得赏,可彼时皇上却未曾有任何封赏,我还记得,那时候去你府中见你你也是这般模样,你虽然素来寡言,可却绝不会轻易泄露自己的情绪,这么多年,便是在你当年疾病快死之时也不曾见你给人哀沉之感,可那一次却是让我意外了一番,七年之前我以为你是因为失去了一个好的对手而失落,可是现在呢?你在为何伤心?”   宁天流到底是懂他的,那“伤心”二字刺得人耳膜生疼,若是别个听到这话定然是要发笑,绝世无双冷酷狂傲的大秦第一亲王还会为了谁伤心吗?可宁天流看着嬴纵这周身的气韵,却不得不下这样一个结论。   嬴纵听见宁天流这话皱了皱眉,似乎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竟然已在不经意间暴露了这样多的情绪,他眸色微暗,面上冷色一现,立刻将那哀沉之感掩了下去,感觉宁天流仍在看着他,嬴纵默然良久,唇角忽的露出两分苦笑来,“本王大抵……要重新开始一段十分艰难的路,且还不知能不能成功……”   让嬴纵开口实在是艰难,奈何这句话落地宁天流面上的疑色却更重了两分,他眉头紧皱的看着嬴纵,“什么意思……”   嬴纵眸光一暗,语声低幽,“求而不得,却非她不可。”   宁天流云里雾里,“然后呢?”   嬴纵唇角苦笑更甚,“然后,甘之如饴,为她所用罢……”   宁天流的眸色顿时暗了下来,眸光略带两分冷色看着眼前这人,眉头一时皱紧,俊若冠玉的面上再无洒然之意,反而寸寸皆是沉重,“为谁所用?秦王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宁天流只有在公开场合或者极为郑重进言之时才会对嬴纵王爷相称,再加上此刻他那重若千钧的目光,嬴纵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转过头眸光深重的看宁天流一眼,“放心,恰因如此,本王才不会忘记吾之所图。”   几句话让宁天流云里雾里绕不清楚不说更是叫他心中惴惴,看着眼前的嬴纵,宁天流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他这最后一句“恰因如此”让他到了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嬴纵但凡做下决定便不会轻易更改,宁天流看着他深沉的眸色到底只是深深一叹,“有你这句话便好。”   微微一顿,宁天流转眸扫了一眼寿康宫前殿的方向,眉头又深深地皱了起来,“且不说别的,就只说今日太后娘娘的打算,你又准备怎么办?”   嬴纵面色趋冷,语声却是带着两分兴味,“皇祖母为小辈操心,我们自得配合,只是今夜刑部要审那通敌案的主犯,本王只怕是没有机会与你们一起共襄盛举了——”   宁天流额间一团黑气乍现,“好好好,既然你要落跑,那我现在便回骁骑营!”   宁天流说完便走,嬴纵眉头微抬,见他那好似被洪水猛兽追赶的模样也未曾拦他。   天高云淡,秋风乍起,近处的花木被拂的簌簌作响,嬴纵想到自他回来之后她几次三番对他的敬而远之,一时那展开的眉头复又皱了起来,眼底暗光簇闪,她或是不解或是冷然或是愤怒的眼神在他心头交替闪现,想到她如今无需他援手的位份,想到她机谋断算受尽诸方宠爱,嬴纵落在围栏之上的手攥紧,良久他才沉沉一叹,是他,是他太着急了……   沉暗的眸子忽的一狭,嬴纵唇角复又深深一抿!哪怕再不是两年前的沈家五姑娘又如何呢,哪怕她得了别人的瞩目对她有求必应呢,无论如何,即便求而不得他势在必得!   嬴纵心中正天人交战,耳边却传来一声异响——   “谁!”   嬴纵陡然一声冷喝,在他左侧方向花园小径之上的异响声瞬时更大了些,豁然转身,却见在那翠绿的花丛之中忽然走出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来,嬴纵眸光半狭,眸色顿时犹如冷箭一般落了过去,那女子走出时面上还是带着娇羞笑意的,可甫一触到嬴纵的眼神那笑意立刻僵了住,头一低,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周身娇羞女儿态全无,剩下的只有让她浑身发颤的畏惧,“民、民女、沈、沈鸢芙给秦王请安……”   嬴纵转身而走的脚步在听到那“沈”字之时顿了住,他复又转过身来,森森的目光在沈鸢芙身上悬了片刻,而后迈步而出,朝沈鸢芙面前走去,“你姓沈——”   沈鸢芙仍沉浸在嬴纵适才那一眼的森冷之中,闻言不由将头低的更低了些。   “是,姓沈。”   嬴纵眸光半眯,“洛阳候是你的……”   沈鸢芙吞了口口水,“五姐,洛阳候是民女的五姐。”   嬴纵半狭的眸子之中闪出两分微光,“起来罢。”   沈鸢芙一愣,明显的感觉到嬴纵周身的迫人之势减了半分,她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发现嬴纵的眼神虽然辨不出情绪,可却是没有适才那般骇人了,沈鸢芙深吸口气站起身来,略带两分好奇之色的眸光偷偷地往嬴纵身上瞟,嬴纵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待发现她目光闪烁之时面上的散去的冷色又盛两分,沈鸢芙一抖赶忙站好,心底却已经嬴纵刀削斧刻的脸记了住,心中正有些紧张之时,便听到嬴纵又出了声。   “你与洛阳候平日里走的可近?”   沈鸢芙微垂着眸,强自将心中的畏怕压下去,放缓了语声道,“民女与五姐甚是亲近。”   嬴纵抿成刀锋的唇角稍稍一松,顿了顿才道,“洛阳候平日在府中做什么?”   沈鸢芙觉得有些奇怪,为何嬴纵抓着“洛阳候”三字不放,可她又觉得嬴纵对她说话的语气已经没那么生硬,来不及多想便慎重答道,“五姐平日里在府中最爱临帖看书,还爱制香,民女时常做些拿手的点心送与五姐,五姐十分喜欢与我们姐妹相处,有时还会与我们谈论诗词歌赋,五姐虽然开蒙受教的晚,却不比我们姐妹差。”   嬴纵眉头一皱,“洛阳候喜欢诗词歌赋?”   沈鸢芙并不知眼前此人与沈苏姀的关系,一时也想不透嬴纵的疑窦来自哪里,她想了想,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没错,沈家的女儿从来都要擅长这些,像民女更是从三岁便开蒙受教,至今仍一日不敢懈怠,听闻贵妃娘娘当年也极善……”   嬴纵的眸光渐冷,沈鸢芙大抵是感受到了嬴纵身上渐浓的慑人之感,那语声不知不觉就断了下来,她心头忐忑,额生冷汗,没错,她的确没有和沈苏姀谈论过诗词歌赋,可是眼前的秦王又是怎么知道她们有还是没有呢,她到底是哪里说错了?   沈苏姀走过那转角之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嬴纵仍是那撩黑绣金的王袍加身,在他身前,正站着个粉衣明眼花容月貌的沈鸢芙,沈鸢芙面上的女儿态尚未消散,嬴纵低垂着眸子看着她,面上的表情一时难辨,此处唯有他们二人,依嬴纵的性子,竟然能和一个并不相熟的女子站在那般近,那模样更像已说了许久的话!   嬴策站在沈苏姀身后有些懊恼的摸了摸后脑勺,一边拉着沈苏姀的袖子道,“苏姀啊,咱们……”   话还未说完沈苏姀便朝前走了过去,嬴策眉头一挑,那边厢嬴纵已经听见了动静遥遥看了过来,见是沈苏姀和嬴策相携而来,他眼底冰色微微一消,再也未看身边之人一眼,沈苏姀心头那一瞬间涌起的怪异感觉让她觉得有些不妥,深吸了两口气才平复了心境,扫了一眼沈鸢芙才看向嬴纵,那双素来沉暗的眸子竟然透着两分微光!   沈苏姀眉头一皱,那压下去的郁气又起来了!   同一时刻,沈鸢芙也转头看向了沈苏姀,看到沈苏姀出现她面上现出两分意外和慌乱,随之又看到了跟在沈苏姀之后的嬴策,她蓦地垂眸,福身一礼,“给八殿下请安。”   行完礼沈鸢芙复又抬眸看向走近的沈苏姀,有些弱弱的叫了一声,“五、五姐。”   嬴策听到这一声眼底立刻有两分讶然一闪而逝,看了嬴纵一眼眼底生出两分疑窦,嬴纵并没有对他解释的打算,只将目光落在沈苏姀的身上,沈苏姀走到沈鸢芙身边,面色平静,开口的语声却带着两分疏离,“你怎会在此处?”   沈鸢芙闻言垂了眸,面色一红,“是,是姑姑接我们进宫的。”   原来是沈鸢芙和沈菀萝并不在太后的邀请之列,却是丽嫔将二人接进宫来,闻言嬴纵和嬴策眼底都有暗色一闪而逝,这边厢沈苏姀点了点头,看了看眼下这块僻静之地道,“既然进了宫便先留下,晚些时候我叫人送你们回府,这寿康宫颇大,今日人又多,且莫往人少的地方去,太后她老人家最是喜欢守规矩的女儿家,若是坏了太后规矩,她必是不喜的。”   沈鸢芙被这话说的面色更红,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握,面上却仍是乖觉的点了点头,嬴策饶有兴味的看着沈苏姀说道自己的妹妹,这边厢嬴纵也将深沉却略带薄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沈苏姀见沈鸢芙点头才收回了目光,抬头看一眼嬴纵,却发现他看着她。   此番嬴纵的目光并没有前次那般有着要看透她的冷沉,沈苏姀心中微安,唇角微抿道,“秦王与舍妹可说完了?”   她那语气仍是生硬的紧,嬴纵眼底暗色淡去两分,漠然道,“刚说到你喜欢诗词歌赋。”   沈苏姀眉头一簇,转头看了沈鸢芙一眼有两分明白,那一日嬴纵说的话她尚未忘记,当下也不准备和嬴纵多说,她喜欢诗词歌赋?真真是可笑,沈苏姀冷冷勾唇,“想不到王爷对这些也有兴趣,八殿下也善此道,王爷和八殿下说吧,沈苏姀就先带着令妹告退了。”   沈苏姀说完便走,沈鸢芙看了嬴纵一眼垂眸更了上去,嬴纵和嬴策俱是看着沈苏姀的背影消失在不远处的回廊上,嬴策无奈的摇了摇头,“啧啧,总觉得苏姀有点怪啊……”   嬴纵看着沈苏姀离开的方向良久,听闻此话眼底绽出两分微光。   沈苏姀二人一走这地方便只剩下他们二人了,嬴策看着嬴纵道,“七哥,你可知道今天晚上是一定要为三哥选一位侧妃出来的?”   嬴纵眉头微蹙,嬴策又道,“我连祖母的打算都打听清楚了,祖母生怕三哥不配合,就打算在待会儿的赏花会上让今日来的小姐们各自折一朵品类不同的菊花送给皇祖母,今天完了若是三哥还没有决定自己的侧妃是哪一位,那便要那位折了‘瑶台玉凤’的官家小姐为忠亲王侧妃,今日来的女儿家无论家世还是品德都是君临风评甚好的,一个侧妃之位也不会委屈了三哥,至于七哥你嘛,皇祖母那边是怎么想的还没听说。”   嬴纵眉头一挑,忽然有些担心为他定下的侧妃可能是折了那“点绛唇”或者是“白玉珠帘”之类的,心头有两分无奈,他忽的生出一种想将这满院子菊花毁了的冲动……   ·   沈苏姀带着沈鸢芙朝前殿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扫了沈鸢芙一眼,沈鸢芙被她那目光看的浑身一抖,竟然不逊于嬴纵的那一眼,“适才跑去那里做什么?”   沈鸢芙缩了缩脖子,不过一瞬又抬起了头,“随意走走。”   沈苏姀点了点头,“那又如何会遇上秦王?”   沈鸢芙看着自己的脚尖,语声柔婉道,“秦王在那亭子里,妹妹一时不觉便遇上了。”   沈苏姀面色趋冷,语声却分毫未变,“都说了什么?”   沈鸢芙抬眸扫了一眼沈苏姀的背影,她现如今的身量远没有沈苏姀高,一时间便带着些仰望,适才与秦王说话之时秦王句句不离洛阳候三字,此刻的沈苏姀好似也有些奇怪,沈鸢芙想了想,语声带上了两分笑意,“秦王没有外面传言的那么可怕呢,对人说话也十分和善,他问了妹妹的名讳,然后问妹妹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后来便说到了诗词歌赋上,妹妹想着沈府的女儿家都崇尚风雅之道,便说姐姐也喜欢诗词歌赋。”   沈苏姀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哦?秦王怎么说?”   沈鸢芙听着沈苏姀似乎信了她的话,眸光不由得一亮,“秦王说善诗词歌赋极好,还说以后有机会的话要看看妹妹的表演……”   沈苏姀微皱的眉头缓缓地舒展开来,唇角更是生出两分有意无意的冷笑,她点了点头,“秦王说要看你的表演?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你好好准备着吧,希望那一日早点来。”   沈苏姀这话语气虽然寻常,却总让沈鸢芙觉得有些奇怪,而后沈苏姀便不再问,沈鸢芙也不想自讨没趣,两人一路静默,知道沈菀萝也在寿康宫中,沈苏姀便带着沈鸢芙一路朝前殿附近的花园之中找去,可走来走去也没瞧见,恰在此时却看见几个宫女眸色凝重的朝前殿左后方而去,沈苏姀心中一时有些不安,当下便跟了上去。   刚走到那花圃尽头沈苏姀便在十多步之外的亭子里看到了沈菀萝的身影,和她站在一起的却尽是男子,在那几人之中,沈苏姀看到了一抹十分熟稔的身影,她眉头一簇,当先走了过去,尚未走近便看到一个身着紫袍长得五大三粗的少年表情嚣张的说着什么!   “本小爷从不知道辅国将军除了管君临城中的事以外还能管宫中之事!”   “本小爷不过是想和沈姑娘说几句话而已,不劳辅国将军在此相扰!”   “沈姑娘,你自己说句话,本小爷适才可有轻薄与你?!”   最后一句话话音一落,跟在那紫袍少年之后的几人都发出一声嗤笑,让最为崇尚南国礼仪之风的沈家女儿自己说自己被别人轻薄,和自己毁自己名节有什么分别,寿康宫的宫女们在旁小声劝告着,然而这几位的位份都不低,怎会听一个小宫女的话,再看一旁,一身蓝衫的申屠孤站在面色煞白垂着头默然不语的沈菀萝之前,正眸光若渊的看着那紫衫少年!   那少年看着申屠孤好似眸光不善不由眉头一挑,“啧,这么看着小爷做什么?小爷可有对辅国将军无礼?辅国将军放心,小爷是不会对一个被人赶出家门的人无礼的!”   哄笑声再度响起,申屠孤古井无波的面容之上俨然已有发怒的趋势,那紫衫少年却不懂得收敛,“啧啧,莫不是想出手打我?你可得记得,本小爷的父亲曾是辅国将军的顶头上司,你可不要忘了是谁一手把你提拔起来的!怎么?忍不下?那你打我试试!”   “啪——”   那一声脆响落定之时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却只看到那紫衫少年白净的脸上多了一道鲜红的血痕,那少年被那一下打的懵了头,却听见一道脚步声入了这处短亭,“震动将军不是本候的上司,所以本候应该能打的阁下!”   所有人都看向了一身白裙朝亭中走来的沈苏姀,沈苏姀手上正拉着一根藤条,乃是顺手从旁边的花架上抽下来的,青绿色的藤条在她削葱般的十指之间曼妙缠绕,分明十分清新好看,可此刻落在众人眼中,却好似青蛇一般诡异骇人!   紫衫少年愤怒的转过了头来,当他看到只是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女子之时那眼底的怒火更是腾起万丈高,“你是哪家不知好歹的小贱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本小爷——”   紫衫少年说这话便朝沈苏姀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沈苏姀眉头一挑,手中藤条啪的一声抽在了少年的肩上,少年一声嚎叫,那藤条好似灵蛇一般将他的颈子缠了住,沈苏姀半狭了眸子扬手一挥,那身高体壮的少年竟然堪堪被沈苏姀一根藤条飞撞在了亭中朱漆柱上!   大力的一撞,伴随着少年的一声惨叫,紧接着便是少年跌落在地的闷响,沈苏姀手一扬,那细弱的藤条被她注入了内力竟然未断,沈苏姀将那藤条慢慢收回手中,朝前走几步,冷眸半狭居高临下的看住了躺在地上呻吟的少年,“镇东将军东海大胜本是有功,现如今却差点让你给毁了!敢在寿康宫放肆,敢不遵朝廷命官,敢欺辱本候的妹妹,本候且问你,镇东将军便是如此教你的目无太后母后大秦律法的?”   沈苏姀话音落定,躺在地上的人连呻吟都小了两分,那人陡然回过味儿来,他刚从东海回来,起初那一声“本候”并未叫他反应过来,此刻才算知道了原来那位沈家的女侯爷便是眼前这位,可传言那人温良淑德极得太后喜爱,却为何会是这般厉害的角色!   少年心中腹诽,沈苏姀已经抬眸冷冷的扫了诸人一圈,沈鸢芙早被沈苏姀吓得白了脸,这边厢沈菀萝煞白的小脸微抬,眸光微亮的盯着沈苏姀,申屠孤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目光却也不曾离开过沈苏姀,至于那一圈紫衣少年的狐朋狗友,则早就被沈苏姀此番行径吓得肝胆俱颤,沈苏姀见状将那藤条扔在一旁,“你们可以滚了。”   其余的几个少年闻言立刻将地上的人扶了起来,连拖带拽的退出了亭子,沈苏姀见此才拍了拍手转身看向沈菀萝,沈菀萝被她的眸光一看急忙低下了头,一副她闯了大祸的样子,沈苏姀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转眸看向了辅国将军申屠孤。   “今日多谢将军相护舍妹。”   申屠孤沉寂的眸光浮起一层微微的波浪,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申屠孤又回到了沈苏姀熟悉的样子,穿着银甲之时他身上的威慑之气要重些,可眼前的蓝衫公子却是能和两年以前的申屠孤重叠,见他不说话沈苏姀便看向了沈鸢芙和沈菀萝,“好了,前面的赏花会只怕要开始了,你们去前面。”   沈鸢芙唇角撤出一抹笑意,一把拉了沈菀萝的手,沈菀萝抬眼看了看沈苏姀,福了福才走了,沈苏姀看着沈菀萝的背影有些无奈,转头便对上申屠孤有些深沉的眸子。   沈苏姀眉头一挑,“怎么?”   申屠孤眉头微蹙,眼底微波荡起,“侯爷变了样子。”   沈苏姀无奈一笑,“希望今日之后我在君临还是那个贤良淑德的沈苏姀。”   申屠孤一怔,唇角勾起了两分单薄笑意。   两人正站着,这边厢已有宫女朝亭中走了过来,今日出动的宫女颇多,来的人虽然穿着寿康宫的宫服,沈苏姀却是不认识,那宫女十分恭敬的朝沈苏走过来行了个礼,“侯爷,太后请您去前面赏花呢,所有的公子小姐都在前面,就独独差您一人了!”   沈苏姀一听眉头便是一簇,“我有些不舒服,就不去了……”   申屠孤看她两眼,那宫女也明白她是在推脱,却是有些为难的道,“太后说了让每位来的小姐都要折一朵菊花送给太后,便是您也不能例外,侯爷若是实在不想去也无碍,只是要折一株菊花交给路嬷嬷才算是交了差。”   沈苏姀不知道陆氏在耍什么花招,不过折一朵花的功夫她还是有的,她当即便点了点头,这凉亭外面便是花圃,她随手折一朵不就成了?   沈苏姀眼看着近处的白牡丹便要伸手,那宫女却有些抱歉的道,“侯爷,今日的花不能折重复了,您这白牡丹已经有人送了,您赶快换一个吧!”   沈苏姀挑眉,看了看这四周的花卉,“哪个没被折过本候也不知啊。”   沈苏姀复又看向那宫女,“你从前面来的便给本候指一种未被折过的便可——”   那宫女笑着应是,左右看了看,忽的指向五十步之外的一团白菊,“侯爷,那个瑶台玉凤是没有人折过的,您得快点,否则稍后又得麻烦了……”   沈苏姀闻言点了点头,“好,就是它了。”   沈苏姀话音落下那宫女便十分主动的去帮沈苏姀选了一朵十分漂亮的折了下来,而后又跑回来递给沈苏姀道,“侯爷,一定要您亲自去交给路嬷嬷才算数,否则是不算的!”   沈苏姀无奈的叹口气,便回头朝申屠孤道,“将军请自便,沈苏姀先走一步。”   见申屠孤点了点头沈苏姀便转身而走,路嬷嬷此刻应当在负责正殿之中晚宴的安排,沈苏姀便也没朝着赏花会的花圃而去,径直走了最近的路朝正殿而去了,她一人也不着急,一路上打发着时间走了三刻钟才走到了正殿附近,刚走上一道回廊便看到两个女子坐在一起说着什么,那二人衣饰一个华贵一个质朴,应当是一主一仆。   沈苏姀未觉有他,从她们身边走过欲进前面的正殿。   “这等话也是你乱说的?秦王怎会受伤!”   “小姐,奴婢不骗您,刚才奴婢分明看到王爷一个人进了西边的偏殿!他手上带血!”   “你看清楚了?”   “恩,奴婢确定,王爷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好似要掩人耳目似得!”   沈苏姀听到那“秦王”二字脚步便停了下来,那主仆是压低了声音说的,若非是她现如今有内力在身也听不清明,走过那主仆几步,沈苏姀忍了又忍还是折返了回来,这正殿之前人来人往,沈苏姀站在那主仆二人面前之时立刻将二人吓了一跳!   那小姐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量与沈苏姀一般无二,瓜子脸柳叶眉,明眸皓齿静柔温婉,虽然不叫人惊艳,却是十分耐看的模样,一瞧便给人温善之感,此刻看到沈苏姀忽然出现她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眉目之间更有些戒备,可她却是认得沈苏姀的,堪堪朝着沈苏姀行了一礼,在她身边的小丫头看到她则有些紧张,默默的退了一步也朝她行礼。   沈苏姀不知眼前二人身份,总之是哪家的官家小姐便是了,沈苏姀眉头微蹙,面上放上一副严肃的样子,“你们适才说的本候都听到了,秦王现在何处?”   或许是她严肃的样子让她们有些怕,一听她问那小姐立刻看了看她的丫头,那丫头指了指西殿的方向,“就在那边……奴婢……奴婢没有乱说……奴婢是真的看见的!”   看着小丫头紧张的模样沈苏姀自然相信了她未曾说谎,她点了点头,语气沉肃,“秦王此事太后是知晓得,只是此事事关体大所以不欲让外人知道,你们明白了?”   两人闻言齐齐点头,沈苏姀颔首转身朝西殿的方向走去,走出两步低头一看却看到了自己手中的大白花,她眉头一簇又回转身来,“帮本候交给路嬷嬷,说是本候的她自会知道。”   那小姐点点头接过那瑶台玉凤,沈苏姀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   申屠孤看着沈苏姀的背影消失在亭台之间才往那赏花会的地方而去,顺着悠长的回廊一路走,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那寿康宫中最大的花园之处,花园之中男男女女许多人,有的在折花,有的在画花,有的在为折下来的花赋诗,才子佳人们十八般武艺使了个便,此时已经过了午时,花圃之中更有诸多茶酒点心摆放,诸人花间饮酒品茗好不自在!   申屠孤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刚站了没一会儿便打算离开,可尚未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二公子。”   申屠孤脚下步伐一顿,转身朝来人行礼,“给忠亲王请安。”   嬴珞笑着抬手将申屠孤扶了起来,摇头道,“我们之间不需讲这些虚礼!”   申屠孤直起身子,嬴珞看了看眼下这片区域,抬步朝一处人少些的地方走了两步,申屠孤跟在他身后,两人站在一处看着这场面,嬴珞眼底含着兴味扫了他一眼,“今日来的都是君临城之中风评甚好的大家闺秀,二公子若是有喜欢的本王可以为二公子保媒。”   申屠孤眉头微蹙,“多谢忠亲王为微臣操心,只是微臣暂时还不作此想。”   嬴珞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二公子今年的年纪足以到了娶亲的年纪了,现如今你也有了自己的一番功业,哪还有什么顾虑,如果二公子是在担心侯爷那边,有本王和母妃在,你且放心便是,错过了今日,往后你一直在军营之中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申屠孤垂着的眸子闪过两分冷色,语声仍是波澜不惊,“今日乃是太后娘娘为了忠亲王设下的这一场赏花会,微臣只等忠亲王的好消息,至于微臣自己,还是再等等吧。”   见申屠孤执意如此嬴珞也不再说,两人所站之处并不显眼,又说了几句话忽然见一个宫女跑了过来,申屠孤一眼看去眉头便是狠狠地一皱,只因那宫女半个时辰之前刚刚出现在他和沈苏姀的面前,那宫女看到申屠孤也是一愣,本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却不想嬴珞挥了挥手道,“不必避讳二公子,只需告诉本王事情成了没有。”   那宫女闻言才松口气,点了点头,“王爷放心,侯爷已经将瑶台玉凤送到正殿去了。”   嬴珞满意的笑开,“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那宫女点点头,面色如常的转身和别的宫女一起布置茶点,一点儿异色都没露出来,申屠孤看着那宫女在人群之间来回穿梭的身影唇角一沉,眼底更是闪出了深深的疑窦,默了默他还是开了口,“敢问王爷,那瑶台玉凤是……”   嬴珞闻言唇角一扬,“晚上你就知道了。”   申屠孤面色微暗,看了看已经西陲下去的太阳心头生出两分不祥的预感,那预感随着天色的沉暗越来越重,偏生嬴珞一直拉着他向他介绍这些君临城中的青年才俊们,从前世人从来不知道申屠氏二公子申屠孤,可今日在忠亲王的介绍之下只用了短短的时间整个君临城的权贵子弟都知道了辅国将军申屠孤,申屠孤面上的笑意显得有些漫不经意,他忽略忠亲王向别人介绍时将自己放在忠亲王这一脉的不适感,眸光四处在这花圃之间搜寻,可随着时间的流失,他一直未曾看到沈苏姀的出现——   此时已是深秋,天黑的比往常早许多,当暮色薄薄罩下,申屠孤终于被忠亲王放了开,他脚步不停的朝着正殿奔去,可在正殿之中却仍是未曾发现沈苏姀的身影,眼见得夜宴将开,申屠孤心头的不安愈发沉重,这偌大的寿康宫他并不熟稔,一时根本不知该到何处去寻。   同一时间,正在西殿的沈苏姀正处于愤怒暴走的边缘…… ☆、009 忠王侧妃,月事初来!   “那个洛阳候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妈的,竟然敢对本小爷动手!”   寿康宫西面的一处僻静回廊之下,适才被沈苏姀打的鼻青脸肿的紫衫少年正趴在围栏之上咒骂,站在他身边的几人闻言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两分意外之色闪现,虽则如此,他们想到适才沈苏姀出手的狠辣劲儿心头还是禁不住的一抖!   “大哥,要小弟说咱们就不要和一个女人计较了!”   “没错啊,这位洛阳候现如今乃是沈阀家主,在太后和皇帝面前都有两分脸面,在君临城中的名声也十分不错,她两次为了大秦献出巨款,便是朝堂之上的那些朝官对她都不敢放肆,她和宫中娘娘们和几位王爷殿下的关系都十分好,可不是咱们能轻易动得了的!”   “是啊大哥,你初来乍到不知道这些便罢了,往后见到洛阳候的时候躲着走两步便是了,惹不起咱们便不惹,镇东将军虽然有大功在身,可他远在东海,一时也帮不上咱们,咱们还是识趣一点,若是闹到了太后那里咱们可就不好看了。”   “没错,要说这个洛阳候到底有多深咱们谁也不知道,往日里都说她的性子十分恭顺温良,在沈府早前还是受欺负的份,可她凭着太后宠爱可她那不知深浅的财富,这不过才两年就坐上了洛阳候的位子,还有她身上的功夫,咱们都是练家子,今日在她面前却还不是不敢出手不是,除此之外君临城中还有人说她和几个大家族都交好,比如漠北的世子曾经就送了她一匹绝世好马,她还和琅琊城的郡主交好,总之,沈阀看着无人,洛阳候看着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可她背后绝对不止这么简单,咱们不可妄动!”   几个人连番劝告,紫衫少年越听面色越沉,待最后一人说完他忽然转过了身来,眸光含怒唇角紧抿,“你们几个是什么意思!今日看着小爷被那女人打不帮忙也就算了,现在那女人都不在咱们面前你们还这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小爷从小到大可有被别人如此欺负过?这口气小爷是一定咽不下的!你们就说帮不帮忙吧!”   几人听着此话唇角微搐,那紫衫少年见此顿时眯了眼,其他几人面面相觑片刻只小声一问,“大哥准备怎么做——”   紫衫少年冷哼一声,“你们不是说她名声好吗,那好,要坏一个人的名声还不容易吗?!”   另外几人听得面色一白,紫衫少见继续道,“先坏了她的名声,太后不是要让她嫁人吗,怀了她的名声看她怎么嫁人,然后咱们在宫外找个机会,今日之仇势必要报!”   “大哥,你再过一阵子就要走了,要是东窗事发你在东海是没事,可是我们几个可都在君临啊,太后要是想拿人那是一伸手就能办的事情,大哥,您就咽下这口气吧……”   紫衫少年眉头一竖,“你们他妈什么意思!和小爷称兄道弟半天这点小事都不帮忙?”   对面几人被他言辞犀利的一问顿时愣了住,紫衫少年见此眼底怒火更旺,冷哼一声转身便走,“好好好,本小爷便当做没认识过你们,小爷才不需要你们这些忘恩负义之人帮忙!”   身后几人看着紫衫少年转身便走面色颇有些诡异,想到一旦自己跟上去必定要被逼着对付洛阳候,剩余几人到底只是犹豫一番之后就偃旗息鼓的转身朝另一边去了,紫衫少年满面气愤的往人更少处走,面上的红痕还在作疼,要背处的骨头更是要裂了似得,紫衫少年握了握拳头,狠声道,“不办了你个小贱人本小爷便不姓何!”   话语落定,紫衫少年忽然顿住了脚步,这条空空荡荡的回廊之上本是无人的,可他甫一抬头却在他身前十步之地看到一个身着黑衫的少年,少年双手抱怀靠在围栏柱子之上,分明是寻常模样,可紫衫少年却生出一种这人就是在等他的感觉!   前方的黑衣少年容色清俊,一张脸棱角分明,却好似罩着一层冰凌似得满是冷酷之色,那周身散发出来的迫人煞气更是让紫衫少年心头一颤一时生出了退意,霍然转身,紫衫少年想要朝回走,可他步子还未迈出整个人便动弹不得,背后陡然欺近一道劲风,他尚未反应过来一道掌风便拍在了他肩头,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紫衫少年闷哼一声面色惨白若雪!   “你……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咬牙忍住肩膀处传来的巨疼,紫衫少年的语声带着颤抖,这地方空无一人,身后之人的武功告绝,若是他被人害死在此处只怕连尸首别人都发现不了,越是这样想紫衫少年越是不安,想回转头去看看,可不知怎么的像被点了穴道一般的定住动不了!   “收回你刚才的话。”   “洛阳候不是你能动的人。”   “我们主子有令,你最好能在明日一早便离开君临滚回你父亲身边。”   “否则,后日你只怕再没机会去见你父亲了。”   冷酷的没有丝毫情绪的四句话好似腊九寒天的风在紫衫少年心中掀起滔天波浪,他额角汗意如雨而下,怎么也没想到还是为了那洛阳候之事,想起适才几位同伴的劝告紫衫少年一时有些后悔,如果,如果刚才他听了他们的话该多好!   “听明白了?”   冰冷的疑问传来,紫衫少年心头一凛,凭他的性子便是一把大刀架在自己脑袋上他大抵都会顶几句嘴,可感受到自己身后那道森寒的气息,少年吞了吞口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使足了力气才微微的点了点头,身后之人似乎满意,那凝在他周身的劲风罡气也缓缓地撤了去,紫衫少年内单早已湿透,听见有脚步声远去,他忽然鼓足勇气转身看向了那正欲离去的少年,“敢问阁下,你家主子是谁!”   黑衣少年的脚步不停,“镇东将军教子无方,我们主子的信已经送去东海了,去问你父亲吧——”   紫衫少年眸子陡然大睁,一张惨白的脸看了看这宫闱眼底满是惊怕之色,能为了洛阳候用这样的方式出头的必定不是皇上或者太后,可除了这二人,连他父亲都能教训的人该是谁?紫衫少年脑海之中忽然蹦出了一个名号,高壮的身子一抖,他甚至来不及等到这赏花宴结束,霍然转身便朝寿康宫宫门的方向疾奔而去……   ·   沈苏姀走在人越来越少的廊道之上心中微微有些不安,已经过去了几日,无论如何他的伤应当好了几分,可适才那小丫鬟却说看到他手上有血,哪里来的血?沈苏姀眉头皱起,想着今日里寿康宫的人多眼杂眼底缓缓地生起了冷雾。   此刻已经过了午时,一抬眸便能看到正在西移的太阳,沈苏姀算了算时间,从适才那丫鬟发现嬴纵受伤到现在至少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是被人暗算还是遇到了刺客还是旧伤复发?沈苏姀心中一时拿不定注意,脚下的步伐却是越发快了!   走至西殿,除却寿康宫中寻常巡逻的侍卫之外,那殿门之外再没有守卫,沈苏姀本来有些犹豫,却在看到那半掩的院门之时打消了疑虑,看了看空荡荡的院落门口,沈苏姀愣了愣才往门中走去,走入院中,反手将院门关了上,看着这静悄悄的庭院沈苏姀心中略微提起了警惕之心,院子因为日久无人住而生出了两分萧瑟之感,冷风一起惹得沈苏姀身上一凉,随之那小腹之下的坠痛又忽的一闪而逝,沈苏姀皱了皱眉,一时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眼见得那殿门半开,她干脆加快了脚步朝殿门走去。   因院子里的阴森沈苏姀并不敢掉以轻心,然而就在她小心翼翼的推开殿门之时却遥遥看到一抹身影正静立在正殿左厢的窗边,隔着一道垂下来的珠帘,沈苏姀将那笔挺的背影看的分明,在那临窗的矮榻之上热茶点心齐全,他哪里是受伤,分明是为了避人在此暂作歇息而已,沈苏姀眉头一挑,心头忽然生出两分怪异之感,正在她轻手轻脚的准备退出门外之时,那站在窗边的撩黑身影忽然转过了身来……   “既然来了,为何要走?”   骤然落定的低寒语声让沈苏姀一顿,那正在往外退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眉头微蹙,她眉眼之间染上两分懊恼,索性砰的将那殿门一把推开,抬步走了进去……   嬴纵眼底带着微光一闪,眉头微蹙看着沈苏姀,“侯爷不会是为了本王来的罢?”   沈苏姀上下看了他两眼,冷哼一声,“王爷难道不知此处以前是我的住处吗?”   嬴纵微微颔首,“原来侯爷是故地重游。”   嬴纵说着话便轻咳了两声,煞白的面上更是半分血色都见不到,沈苏姀见他如此一时弄不明白他到底是受没受伤,一时只将眉头皱了起来,嬴纵看她两眼,“既然与本王遇上,也实在是有些巧,侯爷请坐吧,今日的寿康宫安静的地方不多。”   嬴纵抬手一请,面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手一抬从旁边拿出一个青瓷茶杯出来,抬手为沈苏姀注满了一杯茶水,沈苏姀看着嬴纵的模样心头生出两分疑惑,嬴纵却全然不理她那诡异的目光,转过身便站在了窗边,一时背对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沈苏姀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注意力好似不在她身上,既然如此她何必纠结别个,倒显得她不大气,沈苏姀自然也没有和他坐在一起喝茶的打算,一转身准备告辞,可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她的眸光陡然间瞟到了案几之上放着的书册,本以为只是一本极为普通的被他拿来消遣的闲书,可此番一瞧才算是被她看出门道来!   竟然是申屠孤给她的名册!   沈苏姀欲转身而去的步子收了回来,抬眸问嬴纵,“秦王拿着这本册子是何意?”   嬴纵转身看一眼沈苏姀,“侯爷问这个做什么?”   沈苏姀眉头一挑,心头因他这话立时生出两分怒意来,“这是当初我拿给侯爷的东西,难不成还问不得不成?”   嬴纵闻言便从窗边走了过来,落座在榻摇了摇头,“便是本王说了,侯爷只怕也不信。”   你倒是知道!   沈苏姀心中腹诽一句,他这般心性若鬼之人所说之话所为之行哪一样不是带着三分图谋七分算计的,她若是轻信了才是奇怪,心中虽然如此想,沈苏姀却还是抿了抿唇道,“总之,王爷肯定不会是想用这本册子来查明白北宫骸骨案为大殿下翻案便是了。”   嬴纵看也不看沈苏姀,一边拂着茶汤上的浮沫道,“本王正有此意!”   六个字轻飘飘的落下来,好似只是在说今日的天气晴好一样,沈苏姀睁大了眸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嬴纵,拢在袖子里的拳头早就下意识的握紧了,她堪堪上前两步,眉头紧锁,“王爷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为大殿下翻案?”   嬴纵轻抿一口茶盏之中的茶汤,抬头看她一眼,“正是!”   沈苏姀听他肯定了这个答案一时有些云里雾里,想了半天她仍有些不可置信,摇了摇头,“秦王可莫要说笑,还记得两年之前王爷说过,为大殿下翻案便是和整个朝堂作对,王爷要为此付出代价,可是却不能得到什么,怎么,今日王爷改主意了?”   嬴纵并不看她,“没错,本王改主意了。”   沈苏姀狭了狭眸子,心头一时五味陈杂,“理由呢?”   嬴纵将手中的茶盏缓缓一放,抬眸凉凉一扫,“本王想做什么还需要理由吗?”   嬴纵的话语虽然轻松,可沈苏姀听着却没有半分轻松之意,她看着嬴纵的容色,心中开始猜度嬴纵的用心,不出片刻便明白了他的打算,此番镇南军通敌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还不得知,恐怕不能完成他心中所图呢,既然如此,便用这本册子将陈年旧事牵扯出来,一来二去总能将他想打击的对手一个二个全部掀翻!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他要想的东西,不择手段也会得到,如今改了心念倒也不算什么,沈苏姀眸光微转,既然他有意查旧事,那么她何乐而不为呢,沈苏姀心头想通,心情竟然好了两分,走至那榻边落座,看着嬴纵的眸色带着两分克制的疑惑,“王爷准备怎么做?”   嬴纵看着她几番变化的面色摇了摇头,“侯爷欲意何为?”   沈苏姀瞟了一眼那本泛黄的册子唇角微勾,“王爷可别忘了这册子乃是我给王爷的,既然如此,我好奇好奇不行吗,当年的事盘根错节,沈苏姀好奇王爷如何查清那案子呢?”   沈苏姀面上虽然带着笑意,可是嬴纵看的分明,那笑意根本就未达她眼底,嬴纵墨色淡淡的看向别处,“这件事说来话长且牵扯多番机密,侯爷知道的太多只怕不好,除非,除非侯爷愿意用自己的力量相助与本王……”   沈苏姀唇角微抿,果然,他没忘记威胁她,若是别的事沈苏姀大抵不会那么轻易就范,可是眼前这件事沈苏姀却十分愿意效劳,她似沉眸想了想,“王爷要我怎么帮?”   话音落定嬴纵的眸光便带着两分兴味的看了过来,沈苏姀忽然醒悟按照自己往常的脾气不该答应的这样快才对,本以为嬴纵会怀疑他,可他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不再多说,只是道,“镇南军之案才开了个头,这件事先不着急,等待机会徐缓图之……”   沈苏姀听着也觉得有理,当下又想问那镇南军通敌之案怎么样了,可想来想去还是将自己心中的急切压了下来,眼前之人若看到她这般急不可耐的模样心中不知要生出怎样的揣测,沈苏姀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她准备先走,“既然如此那沈苏姀就先……”   “咳咳咳——”   还未说完嬴纵便咳嗽起来,沈苏姀见状便将眉头一挑,却见嬴纵咳了两声便停了下来,只是整个人看着实在是有两分虚弱的紧,沈苏姀心头微揪,心想着他可不能在现在出事,嬴纵见她眸光切切的看着她,唇角竟是微扬,“侯爷要出去?”   沈苏姀点了点头,嬴纵又看向她,“太后要为侯爷寻亲,侯爷可有意中人?”   沈苏姀眉头一簇转过眸子,“此事不劳侯爷操心。”   嬴纵点了点头,朝窗外看了一眼,“外面赏花会只怕要开始了,侯爷去的完了那些好的只怕要被华阳和华景抢走……这是宫中最好的雀舌,侯爷喝了本王陪你一起出去吧。”   沈苏姀听着他那话眸光微暗,她的意思莫不是她急着出去是为了和两位公主争抢吗?心中如此想,沈苏姀不由端起那茶盏冷声一笑道,“王爷也当早些出去看看您的秦王妃。”   一句话落定沈苏姀便抬起那茶盏浅喝了两口,将那茶盏一放,沈苏姀却见嬴纵并没有起身的打算反倒正眸光深幽的看着她,沈苏姀扬了扬眉不知他何意,嬴纵见此只放轻了声音道,“本王的王妃可不在她们之中……”   沈苏姀唇角微抿,正要问一句“那在何处”,可刚动了动唇便觉得有些不对劲,那雀舌茶味颇淡,温热的茶汤入口生香,却是极品不错,可是极品的雀舌会让人头脑发晕吗?沈苏姀在心中摇了摇头,而后满是愤怒的看向了对面之人!   “秦王怎可如此——”   黑暗再次来袭,沈苏姀绝没想到嬴纵对她下药下上了瘾,更不懂今日他到底意欲何为,沈苏姀浑身瘫软的倒向了身后之榻,倒至一半一只手便将她接了住,恍恍惚惚之间沈苏姀只听到一声意味深长的叹然,那温柔的语气让沈苏姀怀疑这殿中还有第三人!   “被人算计也不自知,怎会再让你出去……”   ·   天色黑沉,今日宴请的宾客陆陆续续的都入了座,满殿的灯火通明之中不仅申屠孤面色黑沉,便是陆氏都有两分着急,叫来路嬷嬷有些担心的问道,“怀珍,苏姀怎么还没回来?”   路嬷嬷听着也是眉头紧皱,犹豫一瞬道,“娘娘,不仅侯爷未归,便是秦王也没了人影。”   陆氏本来着急的面色因为这句话有片刻的一顿,而后那双略显浑浊的眸子里竟然绽出了一点幽光,唇角微勾,面上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罢罢罢,既然是二人一同不见那哀家便饶了他们,真真是把哀家这赏花会当做儿戏了,一个两个的只怕都是怕哀家随便给他们指了亲事,也不想想哀家岂会乱来,可怜哀家为他们担心,看他们明日还敢入哀家宫门!”   路嬷嬷也从陆氏这话中回过味儿来,眼底也是一亮,陆氏面上一松,“好了,开宴吧。”   寿康宫这赏花宴并没有皇帝和其他后妃的参与,在座的除了两位公主和皇子王爷之外便都是君临城中的权阀世族家的公子小姐,因是这一天相处下来陆氏一直对她们十分亲厚,是以在陆氏面前大家也都颇为放松,宴会一开始便有人上前献艺,寿康宫之中所需之物一应俱全,因此这一场宴会虽然没有宫中的乐师舞姬前来助兴,却也是热闹非常!   嬴策和嬴珞几人早就发现了沈苏姀和嬴策的缺席,见陆氏面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两人才没有多想,可是无论如何,这两人一起消失总归不是个让人舒服的事情,不仅他们两个,便是宁微倾,西岐阑珊和在场一些有些眼力的都在心底生出了各种猜测!   大家眼底眸色各异,嬴珞面上却有种松口气之感,他坐的位置和陆氏距离最近,一转头便对上了陆氏兴味的眸子,嬴珞面上生出两分笑意,陆氏已经和颜悦色的问起他来,“珞儿,今日各家姑娘你都见过了,可有喜欢的?哀家都和你父皇说好了,今日必定要为你定下一位侧妃的,你现如今的排行乃是最长,你若在前头不娶,你的弟弟妹妹可如何是好?”   嬴珞被陆氏这几句话说的一笑,却是低头道,“孙儿觉得今日的各家姑娘都很好,说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单凭皇祖母做主,皇祖母怎么安排孙儿便怎么做就是了。”   陆氏闻言眉头微蹙,她当然还是希望嬴珞能选一个自己喜欢的,眼见得他如此说,那她也只好用自己的法子了,她微微点头,“珞儿,既然如此,那哀家便为你做主了。”   嬴珞点点头,“但凭祖母吩咐,为了不委屈皇祖母看中的姑娘,以正妃之位相待也可。”   陆氏闻言眼底闪过两分欣慰,转头吩咐了路嬷嬷几句便看向了今日坐在这殿中的诸位,唇角微扬道,“哀家今日请大家入宫来主要乃是为了了哀家这么多年来的一桩心思,相比你们也明白,哀家的年纪大了,最想不过看到小辈们和和乐乐的娶妻生子,若是有可能,哀家再抱抱重孙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忠亲王是哀家现如今的长孙,在朝内朝外没有人不称赞他的品性的,今日,哀家便要为哀家的长孙择一位王妃来。”   话音一落在场的各家姑娘俱是眸光晶亮的看向了陆氏,陆氏笑眯眯的环视了殿中一圈,“哀家已经写好了指婚的懿旨,今日先为忠亲王定下的乃是侧妃,将来若是忠亲王有意,将侧妃变成正妃也可,人是哀家看重的,忠亲王自己也十分喜欢,皇帝也贤妃对哀家和忠亲王看重的人也必定不会有异议,希望哀家成就的这段姻缘最终莫要让哀家失望才是。”   话音落定,满场的小姐们眼底都有两分期待之色闪烁,申屠孤面上一片沉暗之色,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亦是生出了两分欲出未出的风起云涌来,眸光一抬,在陆氏身后路嬷嬷已经捧着一卷墨色的懿旨走了过来,她打开给陆氏看了一眼,见陆氏点了点头路嬷嬷才将懿旨交到了一旁的全寿手中,瞬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懿旨之上,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墨色懿旨被缓缓地打了开……   ·   夜幕缓缓罩下,寿康宫并无人住的西殿里正亮着一盏昏黄的灯火,在那鸦青色帷帐垂挂的床榻之上,沈苏姀正双眸紧闭的安然睡着,一张精致灵动的美丽面庞再没了白日里的俾睨傲然,紧闭着的眸子也没了寻常时而闪现的冷酷锋芒,此刻的沈苏姀睡颜静好,恰似无害婴孩,樱粉色的唇角微阖,卷曲的长睫在她眼睑之下投下一束阴影,好开的眉头平展着,让人看着舒心至极,嬴纵站在这床边,一看便是一下午。   克制了一天的目光在此刻才变得深邃而悠远,好似真能透过她看到什么一般,无数的片段在脑海之中铺叠,他必须得不断的提醒自己才能在她面前装作寻常模样,只要一个不小心,回忆的荒原之上就能冒出疯长的蔓草,他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来!   嬴纵居高临下的看着沈苏姀的睡颜,却好似还不够似得又超前走了一小步,这一小步已经到了极致,他继续往下探了探身子,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出,情不自禁的想去触一触这张脸,这张脸和记忆之中的那张脸并不像,却在此刻相互重叠,他脑海之中有一道声音在叫嚣,那两张脸在他眼前相互交错,终究融为了一体。   嬴纵触手落在沈苏姀面颊之上,带着刀茧的指腹甫一触到她细嫩的肌肤便生出之中无法言说的愉悦之感,他一点点的描摹她的眉骨,顺着她的侧脸滑下,久久流连,好似如此便能触到她身体之内的灵魂一般,可惜,她的灵魂已和他成为陌生,和他有关的一切都像她现在这般沉沉睡熟,即便她醒来,她的记忆大抵也不会醒来。   嬴纵略显沉暗的眸子微光簇闪,忽然想起了沐沉所说的话,她记错了许多东西,他本以为是在她……在她成为沈苏姀之时造成的差错,可他绝没想到竟然在她还是苏彧之时那差错便已经出现了,她是知道天狼军的撤军的,临行前的那一夜,他对她全无保留!若她知道,沐沉他们便不会不知,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   本是相互咬合的严丝密缝的齿轮,却在无形之中被一只大手拨乱,然后,再也合不到一起去,是上苍之手?还是人为的幕后黑手呢……嬴纵极近极近的看着沈苏姀,近的让他心底生出两分蠢蠢欲动的旖念,可就在他挣扎犹豫之时,那扇子般的长睫忽的一抖!   嬴纵眉头微蹙,极其不情愿的直起身子将手撤了回来!   沈苏姀有意识的时候只觉得脸上似有什么东西在轻抚她,那粗粝的感觉带着两分熟悉,惊得她心头一跳,见那昏沉的感觉使力的赶出脑海,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自己熟悉的床帏,她下意识先动了动身子,除开小腹之处有早前的轻微坠疼之外别的竟然没什么异样的感觉,更有甚者,全身上下都被温暖包围,身体中的内力似乎都充沛了起来!   沈苏姀眉头一皱,提了提内息,果然那运转的速度比之以往不知道快了多少,她心头略有些诧异,她早前分明又是中了他的毒,此番醒来身体之中的感觉怎会是这般?   含着两分疑窦,沈苏姀借着室中的灯火堪堪转了眸子。   嬴纵仍然坐在临窗的榻上,在他手上握着的仍然是那雀舌茶,那双墨蓝色的鬼眸正幽幽盯着她,见她醒来,他遥遥朝她举杯,“比本王料想之中要醒的早……”   沈苏姀双眸微狭,忽的掀开自己身上盖着的薄毯坐起了身,身上的白裙此刻略有凌乱,沈苏姀复又将薄毯拉过来盖在了自己身上,她眼底绽出两分怒意,看着嬴纵那张惨白却又带着两分若有若无笑意的脸处于暴走的边缘!   沈苏姀怒气汹涌的样子当真是逗乐了嬴纵,他好整以暇的看她半晌,“怎么了?”   沈苏姀几乎要被他这话刺激的岔了气,他怎么好意思问怎么了!连番对她下药也就罢了,今日,在寿康宫中竟然也敢对她下药!他的胆大包天她不是第一次见,可他到底有什么所图?沈苏姀咬了咬牙,“秦王难道不知,下药这等手段是那些三教九流之人才会的吗?”   嬴纵眉间闪过两分意外,“奥?果真有此事?”   沈苏姀深吸口气,拢在薄毯之下的手紧握成拳,“我告诉过王爷,今日的沈苏姀已不再是两年前的沈苏姀了,沈苏姀虽然变了,王爷的行事荒唐却没变……”   沈苏姀眼底是一副想冲过来与他打一架的凌厉狠劲儿,这样的眼神嬴纵再熟悉不过,在虎贲营中,在初到西境之时,他实在太熟悉她这幅神采,嬴纵面上的表情仍是一副云淡风轻,似乎全然不会被她那挑衅的样子激起心中斗志,他默然一瞬,忽然转过头轻咳起来,霸道威慑的大秦第一亲王咳嗽起来也能给人两分脆弱之感,那嘶哑却能揪心的声音,那惨白的侧脸,一切的一切都让气势汹汹的沈苏姀在顷刻间偃旗息鼓……   嬴纵再转过头来的时候便看到沈苏姀疑窦却又纠结的眼神,沈苏姀看着他的面色,一时不知道是他本来的面色便是如此还是因为他受了伤才这样,心中更是怀疑他这模样是装出来的,可随即她又想,他便是在谁面前装也不会在她面前装,他不会在她面前服输!   嬴纵看着她复杂的表情却是笑了,唇角微勾的看了窗外一眼,有些遗憾的转过头看着她道,“实在是太可惜了,侯爷,外面的夜宴已经开始了。”   沈苏姀面上的疑窦顿时散去,掀开薄毯就要下地,可与此同时殿门被吱呀一声推了开,沈苏姀闻声赶忙又坐回去,一边将自己的衣裙整理一番,来人并未进来,只是停在了门口,沈苏姀侧耳静听,只闻容冽语声平平的道,“主子,夜宴已经开始了。”   沈苏姀闻言狠狠地瞪了嬴纵一眼,嬴纵面色不变,“都在说什么?”   外头容冽闻声又道,“太后在为忠亲王指婚,要为忠亲王定下一位侧妃……”   沈苏姀闻言便睁大了眸子,她有些意外陆氏这一次是来真的,在她的印象中嬴珞应该不会主动赢取今日进宫来的那些官家小姐才对,想想又觉得并非如此,今日来的虽然不是大秦的王侯贵族,各家却也都有各家的优势,一个侧妃之位足以。   嬴纵看着沈苏姀眸光簇闪的样子微微蹙了眉,“侯爷错过这么重要的场合是觉得可惜?”   沈苏姀闻言冷冷看嬴纵一眼,并不接话,只等容冽回禀完了事情之后就离开这里,嬴纵见她那模样唇角的笑意趋冷,转而又问,“侯爷可知今日太后要用何种法子为忠亲王选妃?”   沈苏姀不知道,她也不感兴趣!   见沈苏姀仍是不答,嬴纵眼底生出冷冷的兴味,目光落在她身上,话却是对着容冽说的,“容冽,告诉洛阳候,今日太后准备如何为忠亲王选妃……”   沈苏姀本不感兴趣,听嬴纵这般一说忽然也有些兴趣,不由也专注了两分,只听到容冽仍是语声平平道,“太后今日令诸位小姐折花相送,若谁折了瑶台玉凤谁便是忠亲王的侧妃!”   沈苏姀一愣,耳边轰然一声炸响,前一刻还浑身带刺的她此刻顿时僵在了窗边,黑漆漆的眸子暗光簇闪,某一刻骤然转向了看不见的容冽的方向,“夜宴进行到何时了?”   容冽虽然看不见沈苏姀,却也知道她在问他,当下恭敬道,“太后的指婚懿旨已下。”   沈苏姀深吸口气,背脊上溢出薄薄一层细汗,她狭眸蹙眉的看着自己身上盖着的暖黄色的薄毯,已经清明的脑海迅速的转动起来,这边厢嬴纵挥了挥手,容冽立刻退了出去,他眸色略深的站起身来朝榻上的沈苏姀走去——   高大而挺俊的身影如同一道山峰朝沈苏姀压了下来,沈苏姀兀自想着破局之法根本没有时间理他,嬴纵十分仔细的看了看她的表情,眼底露出满意的笑意,一边点头一边道,“看来你不是那么想成为忠亲王的王妃,也对,一个侧妃之位怎能配你!”   话音落定,沈苏姀骤然抬眸,“你早就知道!”   看清她眼底的冷色,嬴纵面上的薄笑加深,他点点头,“本王早就知道。”   沈苏姀双眸微狭,眼底点点杀气崭露,她冷哼一声,忽的掀开薄毯下地,穿上鞋子便要朝外走去,嬴纵看着行动这样迅速的她笑意揶揄,“这么着急是要赶着去谢恩还是……”   “还是”之后的话嬴纵没有说出来,那满意的笑意更是陡然僵在了唇角,他的眸光陡然从床榻之上移开,而后一把将已走出几步的沈苏姀拉了回来,那劲儿大的让沈苏姀瞬间因力回转了身子,手腕一疼,沈苏姀眼底杀气越浓,冷笑一声,“秦王莫不是希望沈阀全力助忠亲王?那好,沈阀不会让王爷失望的……”   狠劲儿十足的一句话落定,嬴纵却没说话,他正将打量的目光落在她下身,在她身前没看到什么,索性一把掐着她的腰将她转了个身,沈苏姀满是不解,抬手便欲将腰间的手挥落,可那手还未落下已被嬴纵一把抓了住,嬴纵不知在她身后看到了什么,此刻的眸色又是复杂又是意外间或还有两分……愉悦?   沈苏姀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眸光下意识的一转却陡然扫到了鹅黄色床榻上的一抹异物……眉头一簇,疑惑不解的眸色渐渐被恍然与惊骇替代,一抬头,嬴纵果真眸光了然的看着她,沈苏姀僵愣住,然后,脸上轰的一声烧了着!   ------题外话------   哦啦啦啦~来啦来啦~大姨妈来啦~! ☆、010 月事愁思,侧妃落定!   浸染着秋夜凉意的室内忽然浮起了两分焦灼的烫意,沈苏姀小腹的坠疼渐渐明晰起来,那一抹被她忽视的湿热也清晰的被她感知,她只觉双颊之上好似着了火,烧的她神思混沌四肢僵硬不得动弹,嬴纵的眼神了然而深邃,沈苏姀动了动唇,“那个……”   “第一次?”   嬴纵面上并无一点尴尬之色,却反而让沈苏姀尴尬非常,嬴纵看她这模样眼底微光一闪,攥着她的手改为将她拉住且抬步就朝外走,沈苏姀眉头一簇脚下不愿动,“做什么?”   嬴纵扫了她的裙裾一眼,“你打算留在这里?”   沈苏姀面上更红,连雪白的颈子一时都染上了一层霞色,她脑海之中飞快转动,可一时想不出个好法子来,前世的她常年战场杀伐,身子损耗过重,至她十五岁身死之时身上也未见红,这一世这初潮似乎比别个来的还是晚了些,她早知这身子底子太差未曾放在心中,却如何也想不到会在此时如此叫她措手不及,这初潮一来似乎就意味着女孩子长大成人,她前世心中没有这般意识,可到底知道这等女儿家的私密事不当为外人知,可却是被他……   沈苏姀抬睫看着嬴纵的眸色,心中从未有过的懊恼快要将她溺毙,回头看了一眼被她弄脏的床榻,那面上的烫意似是更浓了两分,尚在纠结之中,被紧攥着的手忽的被放了开,一道劲风在身边一晃而过,沈苏姀眼睁睁的看着嬴纵将那沾着一抹血色的薄单一把撤了下来,随手一卷拿在手中,他这才转身一把拉了她往外走!   嬴纵一个大男人手中拿着样闺房之物本来就已经违和至极,那薄单之上却还有沈苏姀的……嘶,沈苏姀深吸口气,低着头被他一路攥着腕子带出了这方西殿,脸上是火飘火燎的灼烫,她空出来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裙摆,一路走几乎快将自己的牙咬了下来!   嬴纵并未带着沈苏姀走正门,反是步伐一转欲朝寿康宫的西门而去,沈苏姀脚下一顿,嬴纵眉头微蹙转过头来看她,昏黄的灯光之下他面上一派平静坦荡之色,好似眼下之事与他而言再寻常不过,他不知沈苏姀又在迟疑什么,眼底浮着两分疑窦。   “绝影在正门。”   沈苏姀说话的声音生硬非常,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眸光倔强,执拗,且放大了那俾睨傲然,饶是如此,那红透了的脸上仍有她不自知的绯色嫣然,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更是因为面上的热意变得水光盈盈,她的背脊僵直胸膛高挺,浑然没有半分气弱之象,似乎如此便能掩下那叫她抓狂的羞恼,她不避不让的盯着他,嬴纵看着她这模样强忍住未曾勾唇,眸光扫过她青白的唇瓣和额间的薄汗之时眸色顿时一暗,只语声淡淡的道,“去栖霞宫为何要有绝影?母妃那里什么都有,自然能帮你!”   他说话的语气虽然未曾有多大变化,可却比平日里多了两分温煦,沈苏姀听见此话先是微怔,她如何也没想到他竟要带她去栖霞宫,心头先是被一道莫名的情绪一刺,而后沈苏姀想到待会子西岐茹可能会出现的表情那火顿时从脸上烧到了她身上去,陡然转眸看向别处,沈苏姀咬咬牙语气冷酷而不容置疑,“不去栖霞宫!”   嬴纵看着她这丝毫不服软又自有一股子别扭劲儿的模样下意识勾了勾唇,这边厢沈苏姀却只想快点脱离身边这妖孽!她手腕一动,“王爷只怕还有要事,既然如此那就此……”   话尚未说完身后便欺近一道宽厚的胸膛,腰间被一只手臂一揽,沈苏姀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离了地,沈苏姀倒吸一口凉气,低头一看寿康宫重重宫阁已经在她脚下缩小,耳边风声忽忽作响,嬴纵竟然就这么飞檐走壁的带着她一路朝寿康宫正门而去,沈苏姀忍着那小腹处的疼定了定神,继而深深疑惑,“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嬴纵默然不语,几个飞跃便已带着她到了寿康宫正门之处,夜色已晚,绝影马儿正被一个侍卫静静看着,平静的夜里忽然夜狂风大作,吹得那侍卫一时睁不开眼睛,嬴纵揽着沈苏姀从半空翩翩而下,他抬手将她抱起,两人堪堪落在了马背之上,沈苏姀侧坐在他身前,尚未反应过来他便已执缰挥鞭,绝影竟然万分配合与他,嘶鸣一声冲了出去!   疾风骤停,那侍卫一睁开眸子便看到一人驾着绝影绝尘而去,面上骇然骤现,正打算去叫人来将那盗马之人追回之时那侍卫又看清了那正迎风鼓起的撩黑墨袍,侍卫微张的唇一僵,心有余悸的将脱口而出的惊呼咽了下去!   夜色深沉,整个宫闱各处亮着的昏光只能看到一个墨袍翩飞的人御马疾驰而出,那马背之上的人整个宫闱之中没人不认识,那马速极快如闪电,众人刚才看到那人墨袍之下似乎掩着什么一人一马的人影便从眼前消失了,众人回过神来,面面相觑一眼心中都有些疑窦,刚才疾驰而出的秦王怀中是否抱着个女子?   这样想的人很多,可没人看清那女子是谁,诸人一来怕自己看错,二来也不敢私下议论秦王的风流韵事,随即便只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似得闭嘴不言。   待马儿从宫门之中疾驰而出时沈苏姀才被嬴纵放了开,他身上浓烈的男人气息将她整个人笼了住,眼下这姿势她更是只能靠在他怀中,沈苏姀看出他是打算将她送回沈府,可她实在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脑海之中思绪正兀自烦乱,小腹之下随即涌起的绞疼却让谈没有继续想下去的精神了,这疼来的凶猛而霸道,与她从前受伤的疼全然不同,一时更想不出法子来环节,她浑身上下的肌肤分明都腾起了火苗,可肌肤之下的骨肉却又阵阵的透着冷,她从未有过这般的体验,一时只想着运起内力来温暖自己。   可她的内息尚未提起,一支大手已经贴在了她后腰之上,沈苏姀本就僵直的背脊立刻再度挺直,正不知他要做什么之时后腰之上忽有一股子热力隔着衣裳缓缓地沁入,小腹之内的绞疼与僵冷被那热意一点点的驱散,那股子热力极其听话在她腰腹之地盘旋一阵,继而缓缓地蔓延至了四肢百骸,沈苏姀下意识呼出口气,抵在后腰的大手已经收回,嬴纵一言不发的将她往自己怀里靠了靠,马鞭声再度响了起来!   那疼痛缓解,沈苏姀却陷入了迷茫之中……   从他回来至今种种,与她所想皆是不同,此番他又帮她一道,莫非他忘记了被她算计之事?沈苏姀的思绪一时复杂难当,抬睫一看,只瞧见他刀削斧刻的面上仍是那般漠然模样,街市之上斑斓的灯火齐齐落在他的脸上,却如何也落不尽他深邃的眸子里,沈苏姀转过头来,挺了挺背脊,语声仍然冷声冷气,“秦王今日所为是否要让沈苏姀以沈阀之力相谢?”   嬴纵落在前方道上的目光堪堪落在了她发顶上,笑意莫测的勾唇,不曾接话!   沈苏姀若是听他应了声心底大抵还能平静些,奈何他一言不发才叫沈苏姀心头没有底,嬴纵复又将目光看向道前,一把将她揽进怀中少手些颠簸,随即马速愈发快了些!   ·   夜色渐深,沈府的门童听到叫门声前去开门之时并未看到哪里有什么人,却只看到一匹摆着尾巴撒着蹄子的白马立在府前,那马儿他是见过的,乃是自家侯爷的马,可为何只有马儿没有人呢!门童心头百般不解,却只好将那马儿引进府中来,绝影不许人靠近,却堪堪进了府中一路朝伽南馆奔去,门童看着绝影背影一呆,随即仍半掩着府门等自家侯爷出现。   当香书从自己的耳房出来之时骤然发现正厅之中的灯不知被谁给点燃了,她眉头一挑推门进屋,打眼一看却并未看到人,正在她以为是哪个小丫头忘记熄灯准备进门将那灯盏吹熄之时,刚进了屋子的她却陡然扫到了站在窗边的一道墨色身影!   香书陡然顿下了脚步,当即厉喝一声,“你是谁,怎会在……”   香书一边往外退一边大喊,正当她退到门口的时候站在窗边的人却忽然的转了身,香书骤然一愣,看着嬴纵的脸一时愣了住,嬴纵回来她当然知道,但是她从未见过他摘下面具的样子,此刻若非嬴纵的那一双眸子她也认不出他,香书心头鼓震,被嬴纵冷冷的眸光一扫,那话顿时断在了口中,而后堪堪一福,“给,给王爷,请,请安……”   嬴纵不置可否的看她片刻,而后又转过了身,那挺立的背影带着生人勿近的煞气,香书愣在当地,忽然听见了内室传来的响动,恰在此时内室之中骤然响起一道故作镇静的命令之声,“香书,进来——”   香书眸光一亮,陡然起身朝内室而去,甫一进内室的门边看到沈苏姀面色娇红却又有些病弱的脸,她心中咯噔一下,已然明白自家小姐是被嬴纵送回来的,赶忙上前几步稍稍压低了声音问道,“侯爷,您怎么是和王爷一起回来的,您可是哪里不妥?”   香书说着便上下打量了沈苏姀一阵,沈苏姀此刻身上的衣裙还未来及的换,好似是在找什么东西没找到,听她这般问眉头一皱,有些艰难的小声道,“去给我找样东西来……”   “侯爷要找什么?”   香书挑眉一问,沈苏姀便万分懊恼的侧了侧身子,香书的眸光在她身上一扫,骤然顿在了一点上,和沈苏姀的懊恼全然不同,香书顿时眸光大亮起来,“侯爷,你终于来月事了!”   香书这一声惊呼包含着万分喜悦响彻了整个屋子,沈苏姀听见这话顿时狭了眸子,面上分明又添了一层红,却分毫发作不得!香书自己也意识到外面还站着一人,再一想,既然是被秦王送回来的,秦王又怎会不知呢?   香书眼底露出两分兴味来,随即应对从容的朝她一福,“侯爷放心,要用的东西香书早就为您备下了,您先去沐浴,稍后香书便来服侍您,热水早就为您准备好啦——”   说着话香书便喜滋滋朝一旁的大衣柜走去,沈苏姀看着香书那表情皱了皱眉,一时不明白如此窘迫的事有甚好高兴的,虽然隔着幕墙与帷帐,可沈苏姀知道外面的嬴纵还没走,她挑了挑眉,心头的纠结又涌了上来,当下也懒得做理,转身便朝浴房而去!   沈苏姀一边走一边将眉头皱的越紧,动作粗暴的将衣裙解去,入了水的那一刻才舒服的低叹一声,不多时香书便抱着一应衣裙事物走了进来,沈苏姀没有让人服侍沐浴的习惯,香书便只在一旁站着,看着沈苏姀水雾之中若隐若现的雪白背脊,香书语声带着雀跃的道,“侯爷,您自小身子弱,入了十四岁奴婢便盼着这一天呢,早前奴婢还以为是侯爷的身子出了什么岔子,此番可算是安心了,女儿家来了月事便可算长大成人也能安稳嫁人了,若是世子和夫人知道,也必定会为您开心的!”   听香书之语沈苏姀微微一愣,前世她没机会体会这些,这一世才算是头一遭,为人父母自然会为自家女儿觉得开心,可惜,她早已没这个机会了,水中的热意一点点的褪去,沈苏姀没了继续泡下去的兴致,摇了摇头,“洗好了,穿衣吧。”   由着香书服侍着沈苏姀才穿好衣裳走了出来,香书见她面上仍有不适便压低了声音道,“侯爷,都是这样的,奴婢已经吩咐厨房为您熬红糖水来,喝了就会舒服些,你先躺着去。”   沈苏姀由香书扶着上了床,不多时外头便想起一阵脚步声,香书转身走了出去,两个小丫头正端着红糖水站在门口,香书堪堪走过去接过那红糖水,依旧站在窗前的嬴纵缓缓转过了身来,香书心中分明想着要保持镇定,可到底是经不住他那强烈的威慑之感。   香书顿下步子朝嬴纵微微一福,“启禀王爷,侯爷已经沐浴完了。”   本以为嬴纵应当没什么表情才对,谁知他竟然对着香书点了点头,香书心头顿时一个激动,想着他大抵要说点什么,可随即他却也什么都没说,她见他再无吩咐便起身朝内室走去,一眼看过去,沈苏姀正看着她,香书将她糖水端到她身边,沈苏姀二话不说的接过仰头喝进又将碗递了过来,香书接过来,有些迟疑的道,“侯爷,王爷还未走呢。”   沈苏姀眉头一皱,紧抿的唇角好似遇到了什么想不通的难题一般,香书见自家侯爷纠结着便也不说话的站在了一旁,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床上的沈苏姀忽然深吸口气掀开被子起身下了地,香书见自家侯爷风风火火的走出了内室心中一喜,可随即她只看到沈苏姀的背影猛地在内室的入口顿了住,香书眉头一挑走过去从沈苏姀身后探身而出一看,外室之中竟然空空荡荡的没了人,香书心头一叹转眸看过去,沈苏姀面上怒意将露未露实在是狰狞!   香书轻咳一声,“侯爷,您半晌没有理王爷,王爷当然要走了……”   沈苏姀闻言眉头一簇,随即深吸口气,用她那惯常的从容道,“走了才好。”   话音落定沈苏姀便转身朝内室而去,香书一路跟上去,“侯爷,您怎么会和王爷一起回来的呢?说起来这么晚了王爷还能送您回来真是不错啊,您今日没有防备,只怕先前是吃了苦头的,多亏有王爷才没出岔子吧?”   香书几句话几乎让沈苏姀面上的平静绷不住,她躺上床去,“去叫香词来。”   香书知道沈苏姀是不想再听这些,不由一边往外走一边叹道,“可怜王爷来了一口水也没喝的上……”   沈苏姀绷着身子望着帐顶,只等香书的脚步声走出了内室她的唇角才狠狠地一抿,心头一片烦乱不说,晚间那一幕总在她脑海之中不停地闪现,沈苏姀低吟一声,满是懊恼的转身朝里用被子将整个人捂了住,只听似是气愤似是羞恼的低咒声不断从那被子里传说,若教香书看到她这模样定的惊得掉了牙,这可还是那个循规蹈矩仪态万千的沈苏姀吗?!   香词走进内室的时候沈苏姀面上已恢复了常色,香词显见的是知道刚才嬴纵来过了的,她甫一进门便道,“主子,绝影已经送入马厩了。”   沈苏姀点点头,眼底又一闪而过一丝凶神恶煞之气,真是岂有此理,今日绝影由他驾着竟然这般听话,再看香书适才那模样,分明是那般冷酷霸道的一个人,别的人害怕都来不及,怎么她身边的这些却都偏颇与他!   香词见沈苏姀情绪反常不敢多说话,沈苏姀定了定神才道,“有一件事只怕不好。”   香词闻言心头一跳,眉头一挑看过去,只看到沈苏姀眸光深邃的道,“今日太后只怕会将我指婚给忠亲王,指婚的懿旨已下,没有一个好理由,定然是推拒不了的!”   香词的面色陡变,这个消息显然像一个晴天霹雳惊得她口不能言,愣了半天香词才反应过来,“主子,这样大的事,且还是下了懿旨的,咱们只怕不好办,您打算如何做?若是去求太后,只怕会叫太后为难,即便太后改了旨意,恐怕也会影响您在太后面前的地位。”   沈苏姀因为小腹下传来的抽疼闭了闭眸子,再睁眼之时眼底已经是一片冷冽寒芒,她抿了抿唇角森森道,“懿旨可下,可是沈家难道还要有第二个姑娘嫁给罪臣吗?我是沈家之主,是洛阳候,可不是赏赐一个郡主之位就能打发的了得!”   香词闻言只觉得室内的温度都降低了几分,她眸光幽幽的看着沈苏姀,“主子决定了?”   沈苏姀长舒一口气,伸了伸手臂,而后缓缓地滑进了被子里,语气慵懒又带着两分疲惫,“这件事今日里来的太过突然,也算是我掉以轻心遭了别个的算计,本来就是计划之中的事,此番不过是提前了一点而已,一道懿旨没什么可怕,咱们至少还有小半年的时间可以布置,明日你回苏氏一趟,找几个身手趁手的人来吧。”   香词不知道沈苏姀要做什么,只恭敬的应了一声。   沈苏姀呼出口气,“退下吧,熄灯。”   香词再应一声,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沈苏姀只觉得屋中光线一暗,那紧闭着的眸子却又忽的睁了开,即便感受到嬴珞有意无意的拉拢,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嬴珞会用这种方式来算计与她,果然是因为嬴纵得胜有些坐不住了?还是……那镇南军通敌案与他有关?   既是他先做了这般出格之事,那边也怪不得她了!   沈苏姀心中之想落定,小腹之下的绞疼又再次袭来,她咬紧牙关,难耐的转了个身子蜷缩在了一起,一时竟有些留恋今日在马背之上的那抹暖意,这半睡半醒的想法甫一出来沈苏姀便愣了住,她狠狠一咬牙暗啐自己太没出息!   她不知道这一次回来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总之她愈发看不懂他,可她不喜欢欠他太多,适才本想出去与他谈谈条件,可没想到他竟然走了,好,走得好!   明日之后别再想让她承认今夜之事!   沈苏姀心中这般想着,被子之下整个人已经缩成了一团,不停地告诫自己快点将今日之事忘记,可那画面却怎么都挥之不去,一时间脑海之中天人交战,睡着之时已不知到了几更。   夜尽天明,沈苏姀是被外头沈君心逗弄绝影的玩闹声吵醒的,甫一睁眼便看到外头已经天光大亮,她已经许久不曾起的这样晚了,一时又在心中将嬴纵的名字咬牙切齿的念了一遍,香书在内室之中守着,见她醒来赶忙上前来服侍,“见侯爷睡得香便没有叫醒侯爷,侯爷是该多睡睡,这两日身子不舒服便先不要进宫去了吧!”   沈苏姀听着这话无奈的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只怕不是不能的。”   既然那懿旨已下,她必定是要立刻被召进宫的,哪能任由她不进便不进,香书闻言一时有些不懂,只服侍着她梳洗更衣,眼见得她整个人梳妆打扮好了才忽的想起来什么似得道,“侯爷,香词一早就在外头等着,不知是不是生意上出了什么事。”   在沈苏姀身边,她的近身之事都是香书负责,反而是与外头有什么联系的事则都是教在香词手上的,俩人各管各的,平日里谁也不干涉谁,沈苏姀听见香书一眼便想到昨天晚上她给香词的任务,想必是已经做好了,沈苏姀一点不着急,因身子困懒难受便叫端了早餐在内室榻上用,甫一用完早餐沈君心便跑了进来。   “五姐,绝影怎么半点长进没有,这都快两年了,还是不知道亲近我!”   沈苏姀听着这抱怨无奈一笑,“那你多亲近亲近它不就成了?”   沈君心一听便抚了抚自己胸口,“我可不敢走得太近,别忘记它之前差点要我的小命!”   沈苏姀听着这话摇了摇头淡笑不语,这边厢等在外面的香词已经走进了门来,她面上的表情犹疑不定实在是有些诡异,沈苏姀眉头紧皱的看了她一眼,“发生了何事?”   香词微微沉吟一瞬,语声平缓的开了口,“主子,忠亲王侧妃确实已定。”   沈苏姀听见这话并不意外,可香词随即补了一句,“却并非是您!”   前一句话沈苏姀还面色如常,可是这后面一句话确实让她整个人瞬时提起了注意力,直了直背脊,她眸光几转看着香词,“怎么回事……”   香词唇角微勾道,“懿旨是昨天晚上下的外面的人都不知道,直到今天早上才将此事传开了,昨夜之后奴婢特别在此事之上留了心,所以今天一早那消息传开奴婢便知道了,忠亲王侧妃已定,却只是君临城中一家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姐,与咱们无关!”   沈苏姀的眸光紧紧地眯起了来,心头一松是不假,可她一时想不明白昨天晚上被嬴纵和容冽说的煞有其事的事怎么忽然就变了天,分明是她折下的瑶台玉凤啊,虽然最后她交到了另一人手中代她转交,可她看着那姑娘的样子也不像一个敢算计她的人!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沈苏姀在香词和沈君心二人的瞩目之下缓缓地将身子靠在了身后的靠枕之上,面上凝重的深思一时之间叫谁都不敢说话,良久沈苏姀才看向了香词,“那位官宦小姐是哪家的?”   香词闻言道,“是君临城中一户傅姓人家的小姐,她的兄长在镇南军中立了功,现如今已经是镇南军之中的骠骑将军了……”   沈苏姀点了点头,“傅”这个姓氏在君临之中自然不属于贵族一列,由此可见此番指婚并非是那女孩家做的手脚,那么到底是谁呢?亦或者,是太后自己不想让她嫁给嬴珞?   沈苏姀心头漫上一股子迷雾,忽然又道,“备车,午时我要进宫一趟”   话音刚落走到门口的香书便扫过来一道不赞同的目光,奈何沈苏姀面色凝重她也没话好说,这边厢沈君心听着适才香词和沈苏姀的对话眉头微皱,“五姐,怎么回事?难不成原来的忠亲王妃是你?现在是被人替换了?可我怎么瞧着你的心情还不错呢?”   沈苏姀闻言扫了沈君心一眼,“你希望我成为忠亲王妃?”   沈君心嘿嘿一笑摇了摇头,“不不不,王妃不好,五姐你该做皇后!”   不仅是沈苏姀,便是香书香词闻言都露出了两分笑意,沈苏姀失笑的看着沈君心,“我便是想做皇后,可也得知道谁才是下任皇帝吧?难不成你去给我抢个皇后之位吗?”   沈君心唇角一扬,眸光得意又充满了傲然的道,“也不是不可能!”   香词和香书面上笑意更甚,沈苏姀摇头一笑却忽然想到了沈鸢芙和沈菀萝两人,她默然片刻,忽的道,“去将府中先生请过来,鸢芙和菀萝的课业只怕得好好教教!”   话音一落香书和香词面上都是一愣,两人分明的感受到了沈苏姀这话语之中的一股子冷意,香书应声点头转身走了出去,这边厢沈君心却因为沈苏姀没有相信他的话撇着嘴。   午时之后,沈苏姀乘着马车朝宫中而去,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宫,照例在内仪门之前下了马车,甫一进了内宫沈苏姀便能从来往宫人的口中听到关于忠亲王侧妃的事情,宫人们似乎都有些压抑这一次那位侧妃早前从未在众人眼中出现过,言语之间却对那位侧妃的哥哥赞赏有加,沈苏姀想到那镇南军中的骠骑将军一时有些好奇,她对于镇南军中的将领并不熟稔,想来想去也没想到是何人,一路朝着寿康宫而去,沈苏姀刚一走到寿康宫门前便看到了嬴华景面色不善从宫中走出的身影,她眉头一挑,嬴华景只对她点了点头便走了开去!   沈苏姀有些疑惑的进了寿康宫,下人们看到是她来了赶忙去通传,沈苏姀面上带着两分薄笑,甫一进门便迎上了陆氏嗔怪的目光,“好你个沈丫头,今日还敢登哀家的门,哀家倒不知你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昨日那么重要的场合消失!”   沈苏姀面色苦笑的做了个礼,眼见得这殿中并无别人便倾身在陆氏耳边说了句话。   陆氏本来还有两分怨怼的面上因为她那一句耳语登时生出两分星亮的光芒,随即满是惊喜的转身看向了她,上下打量一眼沈苏姀,摇头叹道,“哀家的丫头真是长大了!”   话音一落,那嗔怪的样子随之一变,“既然身上不舒服,今日怎么还进宫呢?便该好好地待在府中才对,哎,这事也没什么好羞恼,你昨日若是告诉哀家哀家还能叫人服侍你,自己巴巴的跑回府中做什么……”   沈苏姀垂眸一瞬,“只因想着自己昨日跑掉实在是不该,这才进宫来给太后赔罪。”   陆氏闻言立刻笑开,赶忙吩咐路嬷嬷去给她准备温补参汤来,沈苏姀面上也带着浅笑,“除了给太后赔罪,自然还要因为另一件喜事,苏姀等不及进宫来恭喜太后娘娘得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孙媳妇啦,想必忠亲王自然也是高兴的很!”   此话一出陆氏面上并无任何异色,闻言淡淡笑开,眉眼之间有两分欣慰和满足,“昨日你不在,想必是今日才得到消息的吧,说实话哀家这心中本来还有些惴惴不安,这么多姑娘都是家世和风评都不错的,哀家未曾深交,也不知哪个好哪个不好,便想了一个折花的法子来,本想着若是被选中的人不得哀家心意便不作数,反正也没有别个知道,可谁想到那姑娘的家世虽然不是一等一的好,可那人却叫人瞧着舒心,一个侧妃之位是稳稳的了!”   微微一顿,陆氏眼底欣慰更甚,“珞儿也没有特别喜欢或者不喜欢的,反正哀家和皇帝看上的他都没意见,至于那位侧妃,今日里她要来给哀家请安,只怕是快来了,到时候你看了就知道,虽然长得不及你,可性子却和你有两分想象,都是温婉柔静的,哀家瞧着那说话谈吐也是个有学问教养的,心思也不差,虽然不是正妃,可到底要从里头帮衬着珞儿才好。”   沈苏姀一边听着陆氏之语一边点着头,心中却自有思量,看来这件事和陆氏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可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呢,难道是在她之前已经有人抢先了?不对,沈苏姀仍能记得那宫女特地为她指瑶台玉凤时的模样,如今看来定然是专门为她而来的,既然如此,便不会失败,除非是出了连忠亲王都没有料到的岔子……   “既然如此便是再好不过的了,不知婚期定在了何时?”   沈苏姀笑意盈盈的一问,陆氏道,“定在年后,钦天监算了几个日子,等皇帝做主呢。”   沈苏姀点点头,忽的想起适才嬴华景模样,不由又是一问,“适才进来之时看到华景公主似有些不妥,不知公主是怎么了?”   陆氏闻言苦笑一瞬,“她啊,不愿意出嫁!”   沈苏姀眉头一挑,“到底是女孩子,昨日哀家特意为她和华阳看了几个世家公子,而后将名册送过去让她们两人自己瞧瞧,华阳素来是听话的,唯有华景连看都不愿意看,她的年纪可是在你之上呢,哎,真是让哀家头疼。”   沈苏姀闻言一笑,“许是公主有自己喜欢之人呢,公主平日里接触的男子不算多,却都是年少英杰,或许公主看重的那人不在太后送过去的名册之中呢?”   陆氏闻言眸光一亮,点点头,“好,那哀家倒要问问清楚!”   沈苏姀点头笑笑,那笑意尚未至眼底,在她眼角之处忽然映入一抹撩黑墨袍,沈苏姀心头一跳,这边厢陆氏已经浮起了初见沈苏姀时的嗔怪表情,“小七,昨日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凭白费了哀家的心思,今日来可是跟哀家负荆请罪的?”   沈苏姀心头“突突”直跳,生怕嬴纵一不小心说出昨晚上是和她在一起的,眼睫一抬,却见嬴纵正凝眸瞧着她,她眸光半狭,狠狠一眼瞪了回去,嬴纵唇角微勾,袍子一掀洒然落座,语气略带着两分抱歉,“祖母莫怪,实在是那镇南军的通敌之案有了新的进展,昨天孙儿来不及与您说便先一步去了刑部,祖母万莫气坏了身子!”   听他语气温煦的一言陆氏哪里还能生气,又听说是因为镇南军中的案子更是起不起来,赶忙便问一句,“怎么?那真拿军通敌之案有什么新的进展了?”   不仅是陆氏,便是沈苏姀都眸光深深的看向了嬴纵,嬴纵扫了沈苏姀的目光一眼,正欲说话之时路嬷嬷忽然站在了殿门口,只见她笑容熠熠道,“娘娘,傅姑娘来了!”   一句“傅姑娘来了”落定,沈苏姀立刻明白了来人是谁,陆氏闻言也暂顾不得听嬴纵说话,赶忙一挥手,“快请——”   路嬷嬷转身而去,陆氏又看向沈苏姀和嬴纵,“你们且看看这位侧妃哀家选的好不好!”   嬴纵面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甚至不打算去看那即将入殿的人,沈苏姀看了看他那安稳若定的模样心中略有些不安浮出,眸光一转便在殿门口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一身黛色宫裙的未来忠王侧妃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量与沈苏姀一般无二,瓜子脸柳叶眉,明眸皓齿静柔温婉,虽不叫人惊艳,却是十分耐看,一瞧便给人温善之感!   傅家姑娘提着裙裾跨进殿门,一副楚楚动人的端丽模样,身段袅娜步伐款款上前福身行礼,一颦一笑没有半分不妥,便是抬眸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她也是容色如常娉婷多姿,沈苏姀坐在陆氏身边狭眸冷笑,锋芒隐现的眸子看向了自始至终连眼都未抬的嬴纵!   这位忠王侧妃,当真是选的太好了!   ------题外话------   那个啥,微博不常上哈,有的私信一时没看到就没回复~!以后会常常去看看的,大家有微博的求关注一下昂~新浪微博搜索【步月浅妆】便可找到哈~!   ps,有些人整天想到春药君是什么意思,就不能纯洁点咩~ ☆、011 血祭测算,形神俱灭!   “傅凝拜见太后娘娘,给秦王殿下请安,给洛阳候请安。”   一身黛色宫装的傅凝款款下拜,姿态婀娜面色从容,那身静柔温婉的气质顿时显露无疑,垂眸福身,盈盈美目一抬便对上了高位之上沈苏姀的目光,她眼底并无分毫波澜,头一低将目光收了回去,这边厢陆氏已经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快起来,赐坐。”   沈苏姀唇角的冷笑愈甚,看着眼前这个礼节规矩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分毫差错的女子眼底浮起两分兴味,难怪陆氏言辞之间尽是欣慰之意,的确,这样一个人做忠亲王的侧妃的确是足够了,陆氏一转眸便看到沈苏姀正在打量傅凝的目光,她唇角微勾道,“你尚未见过吧,傅姑娘是一年之前才进京的,她的兄长早前在南境立了大功。”   沈苏姀笑意从容,漆黑的眼底却有两分幽芒劲射而出,难怪是在南境立了大功,她早该想到,有他在南境把持,没有他的允许谁能立下官升三级的大功呢?可怜嬴珞自以为自己算计与她,却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如今这位侧妃不知他心中是否十分满意呢?   沈苏姀眸光微狭,“太后娘娘果然是好眼光,不过这位傅姑娘,倒不是第一次见。”   沈苏姀语声平缓,好似只是在说一件十分普通之事,话音刚落,傅凝已经抬了眸,眸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坐在一旁的嬴纵,转而对上了沈苏姀的眸子,她的背脊微微一挺直,到底还未修炼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境地,陆氏好奇的看着沈苏姀,“怎么?你们从前见过?”   便至此刻嬴纵也未抬睫,沈苏姀笑盈盈的道,“正是昨日见过的,傅姑娘的气质与别个都不同,放在人群之中叫人一眼看去便能留下两分印象,昨日听说太后欲要我们每个人都折花相赠,苏姀正是在折花之时碰上了傅姑娘,傅姑娘一眼便相中了瑶台玉凤,如今看来,傅姑娘不仅面若天仙,折花的眼光更是一等一的好。”   傅凝挺直的背脊稍稍一松,“傅凝不敢当,都是因为太后娘娘眷顾。”   沈苏姀面上不动声色,陆氏笑着道,“看起来你们还是蛮有缘分,丫头,你既然也去折了花怎不见你送给哀家?”   沈苏姀眸光深长的看傅凝一眼,眉头一皱略有两分懊恼,“本要折一朵二乔,却不想早前已有人送过,苏姀便只好放弃了。”   陆氏笑着拍拍沈苏姀的手,“既然昨日未曾折成,今日重新为哀家折来放在殿中,和傅姑娘一起去。”   陆氏眸光深长的看了沈苏姀两眼,沈苏姀唇角微扬站起身来,“再好不过。”   这边厢傅凝也起了身,朝陆氏和嬴纵一福才跟着沈苏姀出去了,看着两人相随朝花圃走去,陆氏随即将眸光看向了嬴纵,略显浑浊之色的眸子里绽出两分微光,语声略带深意的道,“小七,洛阳侯府和那镇南军通敌之案有什么关系吗?”   嬴纵初听此话眉心微蹙,抬头的眸色略含不解,“自然没有,祖母的意思是……”   陆氏眸光半眯,“你说你在刑部审案,可若洛阳侯府与那镇南军通敌之案没有关系,何以你审着审着却审去了洛阳侯府呢?”   ·   十月初的天气已经带上了两分冷意,沈苏姀步伐悠然的走在姹紫嫣红的花圃之间,跟在她身后的傅凝亦是面色从容,沈苏姀回头看了傅凝一眼,抬手挥退了所有跟着的宫人,偌大的花圃顿时只剩下她们二人,她目光落在那斗大的花骨朵上,唇角笑意略带着两分微凉,“傅姑娘的演技真是高明,傅姑娘是女子,为了秦王赔上自己一生的幸福将来可会后悔?”   沈苏姀语声凉凉,傅凝面上却未有分毫色变,“傅凝和侯爷,侯爷会怎么选?”   沈苏姀正在折花的手一停,眉头微挑,“那还是你罢。”   傅凝沉静的面上因沈苏姀这反应带出两分淡笑,“每个人生来都不可能只为了自己而活,若是只想着为自己而活,傅凝今日仍然是云州傅式的罪臣之女,因这罪臣家眷之名,傅凝哪里会有一生幸福可言?能报王爷之恩,能助哥哥一臂之力,与傅凝而言已是最好不过。”   沈苏姀再没心思赏花,眸光深刻的看傅凝一眼,转身朝前面的凉亭而去,虽然是深沉而压抑的话,却叫傅凝说的万分寻常,傅凝是个性情通透的女子,沈苏姀不知道她到底有哪样的身世,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她不该对她做任何评判,因她自己也是一样的。   “一个侧妃之位并不好坐,这条路很难。”   沈苏姀略带叹然,傅凝一笑,“虽然有些仓促,可早晚都是一样的。”   沈苏姀进的亭中忽的站定,转身蹙眉,“仓促?难道不是秦王早就计划好了吗?”   傅凝看着沈苏姀的表情眉头微蹙,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似得在眼底闪过一片暗光,她眸色深刻的看了看沈苏姀的表情,有些无奈的道,“傅凝在君临的时间短,便是能派上用场也是在往后,昨日,其实算得上是个意外。”   微微一顿,傅凝语气微深,“侯爷难道不知,秦王是为侯爷才会在昨日就让傅凝出现吗?”   沈苏姀眉头紧皱的转身看向傅凝,眉头一挑,“你说什么?”   沈苏姀目光略寒,傅凝笑意微收眸色郑重的道,“因秦王不想侯爷嫁给忠亲王。”   沈苏姀眼底异光一闪而逝,而后便转过身去看向了亭外,“秦王自然不想让本候嫁给忠亲王,洛阳侯府手中虽然没有军权,可大秦十之有七的国库存余都靠沈家支应,若是忠亲王的忠勇军有了沈家支应,天狼军便要难了!”   傅凝看着沈苏姀的背影一愣,没想到她当先会如此做想,眼底浮起两分波澜,傅凝犹豫一番到底未曾什么话都说出口,沈苏姀未曾听见她答话,忽又转身而过,“昨日你为何要让本候瞧见你的脸,现如今本候知道了你是秦王的人,你就不怕因为本候节外生枝?”   傅凝唇角微扬,“本是有许多法子截断侯爷手中之花再将侯爷引至西殿,奈何王爷说过不必瞒着侯爷,这才有昨日那一幕。”   沈苏姀心头一滞,复又皱紧眉头转过了身去。   是他自负至极还是他料定她不会对付他!若她告知太后昨日那瑶台玉凤的真相若他告诉忠亲王他的侧妃其实只是别人的一颗棋子,且不知眼下这局面会有怎样的变化?   傅凝看着默然的沈苏姀唇角微抿,“王爷说侯爷必定不会偏颇忠亲王而算计与他。”   这话悠悠落定,沈苏姀听在耳边心中骤然一惊,抿了抿唇,语声冷冷道,“秦王自有秦王的主张,你对本候说这些做什么,傅姑娘既然敢成为秦王的棋子,便该知道什么样的话对着什么样的人说,本候可不是和秦王一边的。”   沈苏姀切切几句话落定心中的郁气才消了些,她眉头紧蹙的背对着傅凝,一双眸子半狭的落在那花圃之间,姹紫嫣红的迤逦花色有些刺眼,她却紧紧盯着那紧蹙花团不放,一想到嬴纵心中便涌起两分莫名的情绪,时而焦灼时而不安时而窝心,不知过了多久沈苏姀才慢慢平复了心绪,心中一静,陡然觉得不对——   “不和本王一边,那和谁一边?”   尚未来得及转身便有一道气息靠近了她身后,那若有若无的灼热气息更是点点倾洒在她耳侧,低寒的话语声森森,像极了两年以前他次次面对她的威慑而危险的气势,沈苏姀深吸口气,豁然转身朝后退一步,沈苏姀看着眼前站着的人眸光渐冷。   见她这样看着他,嬴纵复又上前一步,虽然离的她极近,却再不近身,“本以为侯爷会想知道镇南军通敌一案的进展。”   嬴纵说完这话便断了篇,一副打定主意沈苏姀会问她的样子,沈苏姀转过头去,语气深长,“王爷喜欢说便说,王爷不喜欢说,沈苏姀也没有办法。”   见她这幅说不说都可以的模样嬴纵挑了挑眉,末了还是他上前一步站在了她身侧,语声幽幽道,“放眼整个君临,眼下最想除掉天狼军与本王的还能有谁呢?”   沈苏姀眉头微蹙,转眸看向嬴纵,嬴纵目视前方,语声略带两分欷歔的,“幸好你没有做忠亲王侧妃……”   未见沈苏姀应声,嬴纵挑眉看向她,“不信?”   沈苏姀闻言摇了摇头,眼底的光莫测,“怎么会……”   “相反,如此最好!”   ·   “九皇叔,如此说来缙云山那里一年四季都是温暖如春了?”   嬴策双眸发亮的看着雍王嬴麒一问,嬴麒笑着点点头,“不错,不仅整个缙云山温暖如春,便是缙州一年四季都没有冬夏之分,住在那里的人没有穿狐裘大氅的,也不分秋装还是夏裳,他们每年穿的衣服都和我们的春装相差无几,除此之外,君临城中冬日里最为难得时鲜蔬果在缙州都是十分常见的,只不过那里的人普遍面色较黑。”   嬴麒一边说嬴策一边点头,“九皇叔是修道之人,那缙云山上到底有没有道士神仙?”   听嬴策如此一问嬴麒不由得摇头失笑,“你莫不是还要问我能不能修炼成仙?缙云山上有道士是不假,可是有没有神仙我就不知道了,从古至今许多帝王贵族隐士都抱着要修炼成仙或者长生不老的念头去修道,可是到最后你看有几个修炼成功的?”   嬴策的性子最是洒脱,因此听嬴麒讲起外头的奇闻异事也格外的专注,听见嬴麒此话他不由得挑了挑眉,颇有两分不解的道,“皇叔这样说的意思是不是说这些都是不可能的,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明知道修炼成仙和长生不老都是不可能的,那皇叔你们为何要前赴后继的打起这些旗号去做这些事情呢?”   嬴麒听着嬴策之语面上笑意一时深长,“即便知道不可能,可这样想着的时候心中还算是有个美好的念想,这世上有些人是因为愚昧,有些人是因为对事实绝望所以寄托于这些虚幻的想法,还有另一些人一辈子只能做一些在别人看来十分幼稚可笑的事情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故,但看你怎么看了。”   嬴麒的话似乎有些深奥,嬴策想了想,忽而抬眸看向了嬴麒,“那九皇叔是为了什么呢?”   嬴麒闻言朗声一笑,“我啊,我当然是借着求仙问道之名遍访名山大川了!”   嬴策眼底的疑窦在听闻此话之时顿时散去,他点点头,“不错!我将来也想像九皇叔这般走遍大秦,不仅是大秦,北魏南煜西楚东海,我哪里都要去看看,九皇叔,你这辈子去过的最危险最难走的地方是在何处?”   听着嬴策此话嬴麒眼底生出欣慰的笑意,随即认真的想了想才回答嬴策的问题,“最危险最难走的地方,莫过于死亡沙漠了……”   “死亡沙漠?”   嬴策眉头一皱,他的性子素来洒脱不羁,从小没有将目光放在那九五之尊的位子上,便将心思放在了别处,文武之道,兵法谋略,琴棋书画,四海奇闻,从古至今从天文到地理没有一样他不感兴趣的,可正是因为喜欢的东西太多,他眼下没有一样精通的,这死亡沙漠他自然是有印象的,可他的了解也不过寥寥几字罢了。   嬴麒见他的眸色唇角微勾,“那死亡沙漠在北疆,不属于大秦,也不属于西楚和北魏,那是一块荒无人烟的沙漠,处于三国之间的架空地带,因为那地方不能住人,所以目前为止谁也没有去打它的注意,至于为什么叫死亡沙漠,那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能活着从那里走出来,听说现在走到那沙漠边缘便能看到沙漠之中堆叠如山的森森白骨!”   嬴策闻言眼底一亮,“既然是死亡沙漠,为何从前还有那么多人去了那里?”   嬴麒又是一笑,“在大秦东征以前,整个大秦以北都是被苍狼王璴氏一族统治的,关于那死亡沙漠有个传说,说是在很久以前那璴氏的先祖为了建立璴氏帝国世代积累下了许多奇珍财富,多的要修一座城池来安放,从前的死亡沙漠并不是沙漠,那里便是那装满了金银财宝的城池之处,后来璴氏果然建国成功,便是大夏,不仅如此,那惊天的财富只用了一小半,璴氏先祖为了让国家世代延续下去,便下令以重兵将那城池守卫了起来,璴氏先祖积累下的财富都是从各处百姓手中掠夺来的,虽然天意让他们建了大夏朝,可他们此前掠夺百姓和征战的暴行已经惹怒了上天,上天要惩罚他们,也是为了让大夏之中不为了那财富发生内乱,便用一场沙暴将那座城池掩埋了住,堪堪将那地方变成了沙漠!”   嬴麒通身雅韵,讲起这样的小故事之时却又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嬴策听得十分专注,嬴麒稍稍一顿便又道,“虽然成了沙漠,可世上有多少人都在惦记那一处的财富,所以从璴氏先祖开始,每一年都有许多人进入那沙漠之中寻宝藏,进去的人多,出来的人却没有,久而久之便有了死亡沙漠的称号……”   嬴麒眸光微亮,“九皇叔去那里也是为了寻宝吗?”   嬴麒一笑摇了摇头,“那一次我是为了去昆仑山,本想从西边直接走沙漠之中穿过去,可没想到那沙漠当真危险至极,若非我命大,今日便不能为你讲这些了,经过了好一番周折之后才原路返回,最终饶了一大圈到了昆仑山。”   嬴策点了点头,“那九皇叔所见的昆仑山如何?”   嬴麒眸光微狭,略有些遗憾,“昆仑山乃是在大秦极北之地,山势雄伟,可奈何地形复杂气候多变,那山上现如今有高人修炼,一般人没有看家的本领根本难以进山,那一次只有我一个人去了昆仑,最终也没能进山一探!”   看着嬴麒略微遗憾的样子嬴策摇头一笑,“九皇叔正当壮年,将来必定还会有机会的!”   嬴麒笑着点头,这边厢嬴策却忽然看向了殿门的方向,嬴麒见此也转头看过去,却不知何时开始沈苏姀和嬴纵已经站在了殿门之处,嬴麒唇角微勾,“何时回来的,快进来!”   嬴纵面上没什么表情,沈苏姀笑道,“听雍王殿下讲故事一时听得入了迷!”   嬴策闻言一笑让沈苏姀坐在他身边的位子上,复又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嬴纵道,“七哥,听说你们刚才见过那位忠亲王侧妃了?”   沈苏姀点了点头,嬴策眉头一挑,“你们觉得如何?”   沈苏姀有些不解,“怎么了?我刚才与那位傅姑娘说了几句话,还不错。”   嬴策闻言便冷哼一声,“啧啧,你们不知道,昨天晚上三哥听到那懿旨之时的表情多失望,我看他那模样恨不能想抗旨,可抗旨的事情可不是他能做出来的,我该说,三哥心中有个做王妃的人选,昨天他可能以为是他想的那人,结果却不是他才那么失望!”   话音落下,沈苏姀面色略有两分诡异,嬴纵坐在他们两人的对面,听到这里一双墨蓝色的眸子缓缓地狭在了一起,目光悠悠从沈苏姀身上扫过,却好似腊九寒天的风从沈苏姀身上刮过似得让她瑟瑟一抖,沈苏姀眉头微蹙的看他一眼,这边厢嬴策的话还未结束。   “要说三哥这人也真是厉害了,从小到大只要是祖母和父皇的意思他从来也没忤逆过,这一次肯定也不会怎么样,那位傅姑娘看着是个不错的姑娘吧,可惜了,三哥娶了她恐怕只能做个摆设,且不知三哥想娶的到底是谁呢……”   沈苏姀听着这话唇角微搐,那边厢面色和煦的雍王嬴麒已经有些不同意的摇了摇头,“八殿下不该这般议论忠亲王,他可是你的哥哥。”   嬴策本来因为嬴麒给他讲的所见所闻并没有把他当做外人,可听到他这教训的话嬴策心中不由得有些不妥,他也学着雍王的模样摇了摇头,“九皇叔说错了,我只有一个哥哥,忠亲王这个哥哥我可要不起!”   那所谓的一个“哥哥”自然便是嬴纵了,沈苏姀听着这话略有两分感叹的看向嬴纵,却见嬴纵眉头微蹙的看着嬴策道,“阿策,九皇叔是长辈……”   嬴策听到嬴纵之语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面上有一瞬的懊恼之色闪过,那道歉的话却轻易说不出口,却见雍王面上仍是那仙逸出尘的模样,摇了摇头笑道,“无碍无碍,八殿下心直口快性子直爽,我正喜欢这般性格!”   嬴麒都这么说了嬴策自诩心胸广博自然也不好多矫情,当即笑道,“还是九皇叔有眼光!”   听他瞬间又开始笑闹起来嬴纵的眉头才展开两分,沈苏姀看着嬴纵这模样一时觉得他这人虽然在外面冷酷霸道不讲道理,时而还暴虐残忍弑杀成性,可对长辈却实在是尊敬,无论是陆氏还是西岐茹,亦或是昭武帝还是眼前的雍王,他从不怠慢。   沈苏姀正这么一想,下意识的脱口一问,“贵妃娘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话音一落,本来还笑闹有加的整个殿中陡然一静,沈苏姀只道自己问的这一声有些突兀不由蹙了蹙眉,嬴纵眸光幽深的看她一眼,并未立刻接话,那边厢嬴策面上的笑意淡去,看着嬴纵悠长一叹,“贵妃娘娘的身子一直不见好,这是这两年七哥去打仗,娘娘日夜挂念着伤了心,七哥回来这几日也不见好,只盼往后能好起来吧。”   嬴策语声沉沉,那边厢雍王面上的笑意也被一片沉凝替代,他微微垂着眸子,一时叫人辨不清情绪,只是那周身气韵一时变得有两分冷清,沈苏姀扫了雍王一眼,一时觉得有些不对劲,嬴策似乎也察觉出气氛低沉,忽又提高了语气道,“没事没事,眼看着到了冬天,等今年冬天一过到了春天娘娘的病自然会好转的,人的五脏六腑和天时变幻也有关系,等到了春天万物生长的时候自然会越来越好……”   他这么一说沈苏姀立刻捧场的点了点头,嬴策看着沈苏姀片刻忽的一扬眉,“苏姀,咱们去打猎吧!城外的皇家围场前几日才往内府送了折子,说是今年已经准备妥当,只可惜,城外的围场太小,皇家已经许多年不去了,不过不去正好,地方小咱们人也不用太多,几个人十个人是再好不过了!就明天吧!七哥,九皇叔,再叫几人,苏姀你去不去?”   沈苏姀闻言眸光微垂,卷长的睫毛将眸子遮住,一时看不清其中情绪,想了想,沈苏姀正待点头,可在她对面的嬴纵却忽然出了声,“明日不行。”   嬴策眉头一挑看向嬴纵,“七哥有事?”   嬴纵眸光深沉的从沈苏姀身上一扫而过,微微颔首,“有事。”   嬴纵的眸光并不复杂,沈苏姀微微一怔,随即整个人再度被一股子灼烫的热气笼罩了起来,这边厢嬴策似乎发现了她的不妥,眸光疑惑的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才重新看向嬴纵,“七哥,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嬴纵抬指敲了敲椅臂,“五日之后吧。”   想到还有五日嬴策当然有些微的失望,不过想到嬴纵这几日事情颇多便也没其他的办法,眸色微亮的点了点头,“好,那就说定,五日之后去城外的皇家围场打猎!”   嬴策兀自沉浸在即将打猎的喜悦之中,沈苏姀心中却又泛起了迷雾,嬴纵帮她是帮她,可他做到这样的地步似乎已经超过了她的预料,沈苏姀心头一阵忐忑不安,这边厢在内室午睡的陆氏已经起了来,嬴策和嬴纵有事朝陆氏说了一声便辞别离开,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沈苏姀和雍王,刚做了一会儿沈苏姀便开始坐立难安……   陆氏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她身上,与从前看她的温煦目光不同,此番她看着她的时候总是带着深思,沈苏姀被那目光看的后背凉意簇生,没过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出了寿康宫,雍王嬴麒在一旁将陆氏的目光看在了眼里,不由得摇头失笑,“母后,您那样的目光谁也受不住!”   陆氏闻言一阵苦笑,“哀家还不是为了这些小的!眼下珞儿的婚事已定,接下来便是小六和小七了,小六的话哀家为他指婚便是,小七却不同,不选个他心中喜欢的,只怕他自己能想出一百个法子来不婚,从前他心中藏着人,哀家还以为他这辈子都解不开心结,现如今倒是好了,可沈丫头这边却让哀家为难……”   嬴麒想到沈苏姀听说嬴纵在南境军中之事的表情,眸光一转,“母后莫急,依儿臣看这事还需要他们自己磨合,洛阳候对秦王,只怕也不是一点心思也没有的……”   就在寿康宫之中正在猜度沈苏姀对嬴纵的“心思”之时沈苏姀坐着马车走出宫门,此刻的沈苏姀没有时间想自己对嬴纵心思,只是在心中猜测嬴纵对她的心思,他适才两番言语有意无意的都是为了她的小日子避让时间,可他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沈苏姀在心里问自己,一边问一边给自己否定的答案,他根本是没必要这么做!   沈苏姀心头一片烦闷,忽的出声道,“去学堂!”   一声令下,外面的赵勤驾着马车朝苏氏学堂疾驰而去,大抵是感受到了沈苏姀的燥郁,赵勤丝毫不敢马虎,不出两刻钟马车便在苏氏学堂门前停了下来,赵勤在外等着,沈苏姀独自上前叫门,依旧是陈叔开了门,沈苏姀二话不说直直朝着竹园而去。   竹园之中依旧是苍翠葱茏的景象,在这深秋实在是难得至极,沈苏姀走进院中,只见厅门大开一副迎客模样,尚未走到门前便听到门内传来一道声音,孟南柯语声带笑的道,“知道你要来,正在等着你呢——”   孟南柯面上的笑意在看到沈苏姀沉凝的面容之时一滞,他挑了挑眉,尚未说话便见沈苏姀一脸沉郁坐在了宝椅之上,身子朝后一靠,黑漆漆的眸子微闭,孟南柯若有所思片刻,“忠亲王的那位侧王妃一点都不简单,今日你必定是见过了,她的哥哥乃是现在的镇南军骠骑将军傅青,这位傅青出神云州傅氏,他的父亲本是一方郡守,不知因为何事被判充军之刑,最后在充军途中死了,他哥哥十四岁从军,从罪臣之子一路升上来,两年之前曾经入过君临一次,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不知所踪,再后来便是在镇南军中出现,他在南境立的功表面上是镇南将军所报,可实际上每一场战役都和秦王有关,所以你应当明白……”   孟南柯为她道明了内情,可这些对于沈苏姀来说已经不重要,现在的结果一目了然,她的燥郁并不是来自此处,孟南柯见沈苏姀没什么反应便明白此事她大抵已经知晓,不由又道,“你上次让去查西岐的事情,我们的人发现西岐在淮安以北大肆圈占土地不说,更是大量收购铜铁之物,除此之外,淮安以北剿匪之后的深山也被西岐圈占了起来……”   沈苏姀紧闭的眸子睁了开来,“事有反常必为妖!且探探那山里在做什么!”   孟南柯颔首,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带两分不解,“你今日心浮气躁的厉害,到底出了何事?”   沈苏姀闻言又将眸子闭了上,深深呼出口气道,“眼下最为要紧的乃是镇南军通敌一案,或许能借此机会牵出苏阀当年的案子,嬴纵大抵要将镇南军通敌案的矛头指向申屠或者忠亲王,刚好和我们的计划不谋而合。”   话音落定孟南柯的眉头便是一簇,沈苏姀闭着眸子,却好似有感应似得忽然睁了开来,牢牢盯着他道,“此事我已决定。”   孟南柯唇角露出两分苦笑,一边点头一边道,“我早猜到你会这样。”   沈苏姀不与他理论,复又闭了眸,本想将自己的苦恼一一道出,可孟南柯对嬴纵的排斥她是知道的,她心中意念一动,又生生的压了下去,却无论如何想不清自嬴纵归来之后他的诡异行径,在她算计了他之后,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才能如此待她?   沈苏姀越想越是懊恼,想到他那伤眉头不由一皱,一边揉了揉额头道,“取心头之血是有多伤人?”   孟南柯听到那“心头之血”四字眸光登时一眯,“伤人元气!”   沈苏姀揉着额头的手一顿,“可会影响人之寿命?”   孟南柯心头“咯噔”一声,“小苏!你要行那‘血祭’之法算秦王此生富贵吗?!”   沈苏姀听到他这话心头一震,覆在额头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她睁开眼睛,背脊僵硬的坐起了身子,眉头紧蹙眸色万分沉暗的看着孟南柯一问,“血祭?用心头之血做引算人生死卜人富贵测人一生运程凶吉的血祭?”   沈苏姀眸光定定的看着孟南柯,时光好似在此刻被拉长,世间万物都变得静谧无声,不知过了多久,光影变幻微尘飘散之中,她只看到孟南柯眸色深重的对着她点了点头。   沈苏姀一愣,脑海之中轰然一声燃起滔天大火,烧的她整个人形神俱灭…… ☆、012 回忆入梦,打猎反悔   湛蓝的天色高远而澄澈,在沈苏姀的印象之中,她已经有许多年未曾见过君临城有这样一碧如洗的天,微风徐来,带着沁人心脾的青草香味,沈苏姀漫无目的的走在君临城的大街之上,街市之间的繁华景象与现如今的君临并无多大差别,可那一间间店铺一栋栋楼阁却又和沈苏姀此前上街所见不同,沈苏姀皱了皱眉,耳边一阵清脆马蹄声落地。   眼前陡然迎来一行赤甲军队,那熟悉万分的颜色瞬间变灼烫了沈苏姀的眼球,她皱着眉头看着那一行马队在街市之间飞快的驰过,待回过神来,只看到那高高飘扬着的“苏”字旗,赤甲士兵已经走远,可沈苏姀仍能隐约的从他们身后的铠甲之上看到“三足乌”的纹饰,那是古老的在秦王东征之时便陪伴帝王左右的苏阀图腾!   金色的图腾在赤甲之上光彩耀目,好似大秦第一权阀苏氏头顶上的光环,沈苏姀心中明白,苏阀早就灭族,步天骑早就全军被屠,大秦所有军队也再没有一支赤甲军,沈苏姀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既然如此,拿着街市上的步天骑队伍从何而来?   沈苏姀满怀疑问的看着街市之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想从这些人的面上看出些答案来,目之所及,每个人面上都没有异色,好似步天骑的军队出现在大街之上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一般,沈苏姀满是疑惑,继而,她发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无论她看着谁,竟然没有一个人回视与她!她分明站在街中间,可在她身旁来往而过的人谁也没有注意过她,沈苏姀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心头顿时惊了住……   她仍是穿着她习惯的白裙,可此刻,她的身体竟然是飘忽透明的,沈苏姀心头一阵鼓震,忽然明白这是在梦里,明知道这是个梦,她却不愿意醒,她心底甚至有些兴奋,她隐隐的猜到,自己大抵是在梦中回到了许多年前的君临城,那个时候苏阀仍是大秦第一权阀!   一路朝城西而去,心中的意念刚动沈苏姀便飞升了起来,极近透明的身影晃晃悠悠上了半空中,整个君临成都被她踩在了脚下,可她还来不及看清君临城的面貌便又再次落了地,一抬头,“威远侯府”四个鎏金大字正威严而尊荣的挂在高阔的门楣之上!   沈苏姀心头一烫,一抬脚便进了苏府之中,触目便是她熟悉至极的布置,隔了这样久,她心中对这些旧事早已模糊,可如今当这景象再现,她陡然发现这每一幕在她脑海之中都万分明晰,院落布局方正大气,屋舍楼阁巍峨精致,沈苏姀以前从没有估算过这一座宅院值多少钱,可若是放在今日,却足以抵得上宫中一殿!   可便是如此恢弘而贵胄的宅邸,终究被付之一炬!   沈苏姀每每想到母亲那般温婉端庄的女人竟为了苏阀自焚之时心头必免不得一阵狠痛,虽是在梦中,可沈苏姀仍然觉得好似有千百把刀子在生生割磨自己的心脏一般,平日里尚不觉得,如今再至旧地,看着这一模一样的府院,心中之痛能与何人言?   奢华的府院之中衣着不俗的下人们来往如织,看得出每个人面上都洋溢着欢喜,那一张张的脸对于沈苏姀来说分明已经模糊,可沈苏姀仍是能一口叫出许多人的名字,她不忍再看,只想一步踏进母亲的院子——   “侯爷和夫人小姐都出去了,且不知要何时才能回来?”   “今日乃是少将军虎贲营年终考,必定是要看完了才回来的,晚宴至少在酉时了。”   忽有两道人声入耳,沈苏姀一颗急惶的心猛地一滞,脑海之中纷乱的片段竞相涌入,沈苏姀眼底露出两分恍然,随即眼底满都是不能置信,她的梦竟然做的这样巧,偏生就遇上了入虎贲营第三年的年终考!沈苏姀心中五味陈杂的环视这宅邸一周,本还想四处看看,可眼前的画面忽然的一转,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骤然变成了一处人头攒动的练兵场!   山呼海浪一般的喝彩声震人耳膜,在那宽阔的场子里正有人御马弯弓表演马术,沈苏姀皱着眉头有两分恍惚,顾不得去看那马场之上的人是谁,只眸光焦急的在人群之中来回搜寻,忽然,她的眸光猛然一定,在距离她五十步之外的高台之上,几张熟悉的面容让她的心一下子抽紧,高大伟岸的男人着一身靛青色锦衣长袍,他的面色略黑,乃是常年上战场所致,眸色威严,剑眉霸气,威远侯苏仪和此前苏氏每一代的掌权者一样,不仅得军心,更得民心,在他身边,美丽端庄的苏卓氏正静然而坐,虽然是闺中妇人,可那通身的端丽气派分毫不必身旁权势在手的男人逊色,两人坐在一起,乃是满朝上下人人称道的贤伉俪!   两人的身后,正有四张面容略有想象却又全然不同的美丽面庞,大小姐苏缨气质端丽持重,几乎是苏卓氏的翻版,二小姐苏芷静然温雅,一副楚楚动人模样,三小姐苏莜眸光半狭,眸光落在场中隐含点点深思,大有儒家谋士之姿,四小姐苏瑾一双眸子里或是惊奇或是不可置信或是赞赏有加的看着场中表演,一张面容之上的表情时刻都在变换,正如她古灵精怪的活泼性子一般叫人一看便生出喜欢……   现如今的苏彧已经进入虎贲营三年,苏阀的荣耀正值中天,大抵没有人想到四年之后的苏阀会落得那般惨烈的下场,沈苏姀想到这四位姐姐最后的结果心头猛地一疼,再不敢看,猛地转过了头去,宽阔的场中正有着白色劲装的小少年策马疾驰飙蹄扬沙,一柄红缨枪在他手中翻转出百般花样,在人们目不暇接之时忽然一个脱手直直射向了百步之外的木桩之上!   山呼海啸的浪潮改过了枪杆入木的脆响,可随即,在人们还来不及惊呼之时那粗壮的木桩便从中间裂了开来,红缨枪堪堪穿木而过,竟是个百步穿杨!   “不愧是苏家的小世子!”   “才十一岁而已,这样的功力便是个成年男子也不一定能做得到!”   “那这一次的第一必定是他了吧!”   “这为小世子厉害是厉害,可若是说第一,只怕不一定!”   “咦,若苏彧不能得第一,该当是谁得第一?”   “你是今年新来的吧,除了苏彧,可还有一人极其厉害——”   “快看,他出来了!”   沈苏姀的目光比所有人都先看向了忽然驰马入场的墨袍少年,鬼面清冽,獠牙森森,因他的出现让场中震耳的人潮声都被压低了两分,他似乎生来便带着超乎寻常的气场,总能在一开始便能引人注目,与他竞争的对手,总要努力的更多才不会在他面前落了下风!   策马张弓,尥蹄疾驰,墨色的骏马驰若幻影,人群之中的喝彩渐渐停下,人们只听到一道又一道的利箭出弦之声响起,没有人数的清他连发了多少箭,却只看到百步之外的箭靶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至最后,竟将所有的箭靶尽数撂倒!   如此快的马速,如此快准狠的箭术,满场的寂静在片刻之后陡然爆出惊天的叫好声,早前的白袍少年骑着白马伫立在场边,此刻那墨色少年表演完毕也堪堪立在“他”一旁,欢呼声震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一黑一白两道人影之上!   两人虽然站得近,却谁都没有多看谁一眼,一个冷酷漠然,一个意气飞扬,谁都不愿轻易认输,亦是谁都不想放低姿态,人群之中渐渐响起热烈而激烈的议论声……   “七皇子的箭术从来都是第一,听说其他的也不弱,这两人每年都争抢,连着两年虎贲营都有两个第一,这在以前可从来都没有过,且不知这一次是不是还是分不出胜负呢!”   “我看恐怕不会怎么变得,听说明年之后苏世子和七皇子都要上战场了!这虎贲营当中的比试算什么啊!真正的较量在战场上,最近几年,大秦的战场上要热闹起来喽!”   “两人都这么年轻,且不知要争到何时才定输赢!”   “这两人是天生的冤家,恐怕没个头……”   略带两分深长的声音响起,周围人一时也陷入了沉思,沈苏姀站在人群之中看着那场中一黑一白的两人一时有些恍惚,虽然还未到揭晓答案的时候,可是她知道,这最后一次在虎贲营之中的比试仍然是以打平为结局,因为如此,时隔半年之后两人才有了上战场的机会!   新一轮的比试又将开始,人群之中的叫好声越来越大,沈苏姀看着遥遥看着那一身冷意立在场边的墨袍少年一时凝了眸,他们之间的争斗……没个头……   沈苏姀兀自做想,却不知怎地那立在场边一直静默冷然的墨袍少年竟然忽然转头朝她看了过来,人头攒动之间,他的眸光和他的箭法一样凌厉很绝,而那双墨蓝色仿若幽湖一般眼瞳,哪里像个十一岁的孩子,分明就是相隔十年之后心性若鬼的他!   沈苏姀瑟瑟一颤,醒了过来——   睁眼便是自己闺房之中花纹繁复的帐顶,她怔怔的看着那帐顶,适才那好似真实的梦境仍然在脑海之中浮现,赤甲三足乌,父亲母亲和姐姐们的面容,还有那虎贲营试炼场上的比试,回忆入梦,一旦醒来,现实才是铭心刻骨的残忍!   窗外已经天光大亮,沈苏姀等着身上的冷汗干了才缓缓起身,梦境最后的那一双眸子在她脑海之中萦绕不去,那般幽光森然,好似要吃了她一般,沈苏姀当然明白,当年对于身为皇子的嬴纵来说,一直与他不相上下的苏彧代表着什么。   香书一边服侍着沈苏姀洗漱一边有些疑惑,“侯爷身上的月事好的差不多了,这几日您一直未进宫,这可一点不像侯爷的作风,侯爷是否在宫中遇上了什么事?”   听见香书的疑惑沈苏姀并不答,摇了摇头出去用了早餐,简单的吃了几口便没了胃口,沈苏姀转身入了暖阁,随即便吩咐香书将赵勤唤来,一般情况之下沈苏姀不会找赵勤吩咐事情,香书和香词都有些讶异,待赵勤出现,沈苏姀漠然吩咐道,“去城门口等着,等遇上八殿下的时候告诉他,我今日身子不适那打猎我便不去了……”   赵勤一愣,香书有些愕然,“侯爷,您可是身子还有什么不妥?要叫大夫过来吗?”   沈苏姀摇了摇头,香书便道,“那为何答应了八殿下却要反悔呢?”   赵勤应了一声“是”已经转身出门,香书看着沈苏姀实在是不解,这边厢香词却是一脸平静,沈苏姀并未回答香书的话,只看着她道,“午时之后准备车架,我要进宫。”   香书云里雾里,默然一瞬仍是点了点头去吩咐车马房,这边厢香词眸光沉凝的安抚沈苏姀一句,“主子放心,我们只管等好消息就是了……”   沈苏姀颔首,眼底的幽芒森森的迫人……   ------题外话------   今天卡文卡大发了,自从动了大纲之后就陷入了无限的改大纲之中,我知道你们想着打猎的时候要发生点啥,但是……为了加快两人相爱的速度俺果断改了这一节,>_<,   回忆什么的是为了下文啊…… ☆、013 苏阀余孽,与她摊牌?   秋阳略带两分薄暖,古朴的安定门城楼沐浴在金色的日光之中愈发巍峨磅礴,巳时过半,等在安定门之前的赵勤终于看到了策马而来的一行人,赵勤的地位只是个沈家家仆,此刻牵着一匹马站在街旁并不引人瞩目,然而还未等他走上前去,一道略带着寒意的目光已经罩在了他的身上,赵勤心头一颤,抬眼一望便看到一双墨蓝色的寒眸。   “给秦王殿下请安,给八殿下请安!”   嬴纵、嬴策之后还跟着宁天流等人,嬴纵一看只有赵勤一人在此便皱了皱眉,这边厢嬴策却四处望了望,“怎么只有你一个,你家主子呢?”   赵勤低着头语声恭敬,“侯爷特地命小人前来说一声,侯爷身子不适,今日的打猎便不能陪殿下一同去了。”   嬴策眼底闪出两分意外,“身子不适?怎么个不适?前几日看她还好着呢!”   嬴策这般一问,赵勤也露出两分迟疑,嬴纵眼底露出两分暗色,不由得催马向前,“既然身子不适便好生歇着,阿策,我们走。”   嬴策见嬴纵这般说了便也不再多问,只看着赵勤嘱咐道,“让你们侯爷好生养着,今日回来小爷的猎物分她一半!”   赵勤闻言立时行礼谢恩,抬眼一看,嬴纵打马在前,其后一行人都跟在他身后出了城,几位主子并没有带多少侍卫,一溜烟儿便没了踪影,赵勤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意,翻身上马朝沈府疾驰而去,回府的赵勤直接回了伽南馆,此刻的沈苏姀正面色如常的和沈君心对弈,见他回来眉心微挑,“见到八殿下了?”   赵勤恭敬应声,“见到了,照着侯爷的意思说了。”   沈苏姀点点头抬手落下一子,“他们一行多少人?”   赵勤想了想,“几位主子大都未曾带侍卫,拢共只有十多人吧。”   沈苏姀唇角微抿,“好了,下去吧,午时之后进宫。”   赵勤点了点头应声而退,沈君心已经眯着眸子看向了沈苏姀,“五姐,好好地你为何不和八殿下他们去打猎?你若是去的话就可以把我带上,若是把我带上我也不用在这里和你下棋了,我若是不和你在这里下棋也不会一直输这么无聊了!”   沈君心摇晃着脑袋说完,沈苏姀抬睫冷扫他一眼,“从明日开始你就不会无聊了。”   沈君心闻言眸光一亮,“五姐要带我去何处?”   沈苏姀不置可否,“明日里你会有新的先生过来……”   沈君心闻言立时面色一苦,“什么先生,我要学什么?”   沈苏姀落下最后一子,沈君心不出意外又输了,她扫了扫沈君心的小身板,“你也是时候该学学功夫了,先学一阵子便可入虎贲营。”   沈君心面色更苦,一把扯住沈苏姀的袖子不放,“我为何要学功夫,又为何要进虎贲营?”   此时屋子里没有其他人,沈苏姀将自己的衣袖从沈君心手中撤出,眸光郑重的看着他,“因为你是沈家唯一的儿子,将来你是要接掌沈家家主之位的,你只会几句酸腐文章便能掌家了?沈家可没有第二个三百万两了,你身上没有两分军功,你自己没两分本事,将来凭什么在君临城立足,不仅功夫要学,往后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沈苏姀话音一落沈君心的眼底便透出了两分深思,随即唇角一瘪,“五姐你是什么意思,现在你是洛阳候,为何要我接掌什么家主之位,你喜欢你就一直做洛阳候,我才不稀罕呢。”   沈苏姀看着沈君心摇了摇头,语声悠长,“我不会一辈子做洛阳候。”   沈君心眉头一抬,并没有立刻顶嘴,可看着沈苏姀的眸光却带着两分深思和琢磨,沈苏姀看了看他的眸色捏了捏他的脸,“好了,这股琢磨我的劲儿从明儿开始用在学东西上,这几年老太君宠着你将你宠成个纨绔子弟,现如今有我在,你别想着偷懒。”   沈君心眼底的墨绿色一浓,任由沈苏姀捏脸,不叫不嚷,只那目光深重的很,看了沈苏姀良久,他才忽的出声道,“早晚我会知道你怎么想的。”   沈苏姀唇角弯了弯,“你知道也没用。”   沈君心动了动唇欲言又止的样子,沈苏姀未再理他……   ·   嬴策一行人策马而出便上了官道,那皇家围场在君临东南十里之处,策马而行小半个时辰便能到,诸人皆是锦衣华服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模样引来诸多路人侧目,嬴策催马上前与嬴纵并驰,有些疑惑的道,“七哥,你说苏姀是怎么了?”   嬴纵眉头微皱,“身子不适。”   嬴策有些疑惑的挑眉,“这几日都不曾见她进宫,莫不是生了什么大病?”   嬴纵唇角微抿,抬眼看了看遥遥在望的围场眸色稍暗,“不知道。”   嬴策越想心中越是疑惑不解,这边厢嬴纵已经打马朝围场大门疾驰而去,嬴策看着嬴纵的模样摸了摸鼻子,心想着怎么连问个病都问不得了么?   围场门口早已经有所属官员侍卫等着,看到嬴纵等人出现立刻跪地接驾,嬴纵一行并非第一次来此,也无需领路便朝围场深处疾驰而去,深秋微凉,整片围场却仍然是一片青翠浓绿,嬴策和宁天流诸人一时都来了兴致,俱是挥鞭跃马,没多时便入了山林!   这一片围场依山而建,面积虽然不大却是距离君临最近的一片围猎之地,因知道今日里有诸位主子来,林中更是放了不少的牲禽以供主子们玩乐,嬴策等人都入了山林,却只有嬴纵一人缓缓地落在了最后,做为一个猎人而言,他并不喜欢不会反抗的猎物!   缓缓的催马在后,嬴纵不知怎地并没有挽弓的兴致,相比之下这一片澈空碧野更能叫人心境开阔些,西境的九巍山山势雄奇而巍峨,南境的平川大开大合邝美疏阔,北边的昆仑更是蕴万物灵秀汇天地苍茫,放眼整个大秦,似乎只有君临城这片金银软玉铺就的销金窟是大秦最为狭隘压抑之地,嬴纵双眸微狭,看着山势连绵却并不开阔的景致忽的想到了他天枢阁之中的那方大陆疆域图,他忽然有些明白,上位者正是因为在君临城眼界受阻望不到别的地方,才会在心中生出无边的想要开疆扩土的欲望……   嬴纵在暖阳之下漫行,看了看赤焰脖颈上挂着的鼓鼓的箭囊一时有些索然,天知道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闲适的性子来这种地方消遣了,只可惜这兴致来得快,去的也悄无声息。   她并非喜欢临时反悔的人,难道是她身上仍有不便?   嬴纵从未想过自己这样的人某一日会在这天蓝碧草之间去想女儿家的小日子应该有多长,这对于从前的他来说实在是可笑又可叹,可此刻却又真真实实的发生了,嬴纵的思索并没有得到一个答案,因为他忽然发现这座山林似乎有些太安静了……   眉头微蹙,嬴纵的眸光从葱茏的山林之上一扫而过,忽然挥鞭扯缰朝山林之中驰去,嬴纵本以为自己发现的已经算是及时,可他刚走到山林之外鼻端便漫上了一股子血腥之气,本该牲禽漫布的山林此刻安静的只剩风声,连适才兴致颇高入了山林的嬴策、宁天流等人都没了动静,森然的杀气危险蔓延,嬴纵眸光微暗,毫无迟疑的打马而入。   ·   午时刚过沈苏姀便乘着马车入了宫,在内仪门之前下车,沈苏姀整了整身上的白色披风朝内宫而去,甫一如内宫便是一处占地极大的花园,若一道屏障一般将内宫外朝隔了开,秋日万物凋敝,这花圃却被有心的花匠们打理的井然有序姹紫嫣红,虽则如此,沈苏姀也并没有心情去欣赏此处景致,她寻了一条最近的回廊朝寿康宫而去,那回廊一边临着花园,一边是镂空的花墙,沈苏姀心无旁骛,可刚走出几步便听到一声脆响!   这响声似鞭笞,沈苏姀眉头一皱,瞬时便想到了宫中以大欺小的恶事,那鞭笞的声音从一墙之隔的另一边传来,沈苏姀抿了抿唇,并不打算去管这等小事……   “只是一个辅国将军而已你的尾巴就要翘上天了!”   “哪怕你是镇国将军又怎么样!你别忘记自己姓申屠!”   熟悉又陌生的一道声音带着勃然怒意落定,沈苏姀本不打算停下的脚步一顿,到底没再往前走,那怒斥之声来自花墙另一侧的庭院,沈苏姀往前走几步,透过那镂空的缝隙看进去,果不其然看到两道身影伫立,灰色锦衣着身的申屠致身形微微发福,此刻起伏的胸膛代表着他的怒气有多大,细长的双眸微眯,眸色冷厉的落在站在他对面的男人身上,他手中堪堪握着一支马鞭,恨不能下一刻再抽到申屠孤身上去!   申屠孤身上着一件银色锦袍,腰间带着佩剑,背脊挺直,眸光微垂,棱角分明的侧脸冷寂而冷峻,他肩头的锦袍上沾着一道灰尘印记,只怕是被刚才那一鞭子抽打的,沈苏姀能感受到他的克制与忍耐,可饶是如此,沈苏姀没在他身上看到半点怒意!   愤怒的申屠致看到申屠孤这般默然却不言语的模样面色更为冷酷,握着鞭子的手骤然扬起,眼看着就要再次落在申屠孤身上,却见垂在身侧的左手陡然抬起,瞬间便将那长鞭抓了住,申屠致扯了扯长鞭,却被身形挺俊的男人抓的分毫未松!   申屠致眼底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申屠孤,“好你个大胆的逆子!果真是翅膀便硬了!你以为抹去申屠这个姓氏,皇上还会封你辅国将军之位?”   申屠致略带狼狈的与申屠孤相持不下,申屠孤静静抬眸,看了看因为生气而面容涨红的申屠致缓缓地松了手,申屠致因为他的松手脚步踉跄的朝后退了两步,他看着锦衣华服周身贵气站在眼前的申屠孤眼前浮出两分厉色,下一刻手腕一折,长鞭忽然便带着内力朝申屠孤灵蛇一般的激射而去,申屠孤眸色微暗,抬手一挡!沈苏姀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银色袍袖赫然被长鞭打出一条口子,银袍上一抹猩红一现,足见申屠致用了多少力道!   申屠孤看了看自己臂上的血色,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面容尚算得上平静!   沈苏姀忽然就想起了那个潜入申屠府的晚上,实沉沉的镇纸凌厉的咋着这人的肩头,他的面色也正是像现在这般,平静,忍耐,却唯独不见怒意,沈苏姀心中暗自叹口气,退开两步忽然朝远处走过的一队宫女招了招手。   沈苏姀站在那花墙十多步之外并不说话,那边一行宫女不知沈苏姀要干什么,一个小宫女当先朝沈苏姀跑过来,态度恭敬的朝她行的一礼,“拜见侯爷,侯爷可有什么吩咐?”   小宫女语声清脆,沈苏姀听着唇角微勾,指了指不远处花圃,“你看那边的花开的可好?”   小宫女转头一看远处花圃之中各色菊花开的正好,她点了点头,“好看!”   沈苏姀唇角微勾,“很好,每样挑最好看的一朵折了送去寿康宫……”   小宫女一听是送到寿康宫的立刻应声,朝远处的姐妹们挥了挥手,随即四五人的小队伍全部都去花圃之中折花去了,沈苏姀站在回廊之下看着四五个青色的身影在花圃之中来回走动,不多时,一道银色的身影站在了她的身旁。   申屠孤唇角勾起两分苦笑,“侯爷每次都能对申屠孤施以缓手。”   沈苏姀眉头一挑,“辅国将军在说什么?”   申屠孤摇了摇头,也随她把目光落在了花圃之中,沈苏姀默然片刻,回头看了看那花墙之后的院落,申屠致必定已经走了,回转头时便扫到了申屠孤手臂上的伤痕,锦袍已破,那血痕隐约可见,沈苏姀眉头一皱,“将军现如今已经身居高位,为何还要忍耐金陵候?”   申屠孤自会来之后便未曾回过申屠府,足见他本身便不愿与申屠府有过多的牵扯,可刚才看他对申屠致的态度却又没有她想象之中的刚烈,沈苏姀不由得有些不解,申屠孤闻言面上生出两分虚无笑意,话语声更是飘渺低幽,“如他所言,我的姓氏是申屠,虽然有些不像,却也不得不承认金陵候的确是我的父亲,做儿子的总不能对自己的父亲举刀。”   沈苏姀听着此话心头不知怎地就是一软,想说点什么,却一时找不到话可说,想了想,脑海之中忽的想起一件极其久远的事来,她转过身看着他,眸色带着审视与凝重,“敢问将军,两年之前将军为何要将那本名册送与本候之手?将军应当知道,那本名册对申屠也有影响,将军就不怕申屠卷入当年的旧事?”   申屠孤微愣,似乎是在想一个合理的缘故,可是想了半晌最终也只是默然,好似连他自己也不知他为何要这样做一般,沈苏姀抿了抿唇,一时有些不解,申屠孤面色平静的看她一眼,却忽然道,“忠亲王欲迎侯爷为妃,侯爷若是不愿,心中应当有所防备。”   沈苏姀一怔,看着申屠孤愈发不解了!   那“瑶台玉凤”之事她虽然已经知道,可此番申屠孤的提醒仍让她有些讶异,按道理来说他是忠亲王身边的人,将这话告诉与她岂不就是背叛了忠亲王?   大抵是沈苏姀眼底的疑窦之色太重,申屠孤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他转过头去看了看另一边已经陆续折好了花的宫女,而后才看她一眼道,“侯爷应当是要去寿康宫的,申屠孤还有军务在身,眼下便要出宫了,告辞。”   话音落定申屠孤转身便走,沈苏姀看着那道银色的背影越走越远,不多时便消失在了内仪门之外,沈苏姀愣了愣,心中忽然有些恍然,他这样做是不是想报答她对他施以缓手呢?   沈苏姀看了看那花墙,心中一时有些无奈,为何每次他的难堪都被她撞上?   心中稍稍一定,沈苏姀带着捧着花的宫女们朝寿康宫而去,本以为今日的寿康宫中应当是一片静然才对,却不想老远的的便听到殿中一片热闹之声,沈苏姀眉头微挑走过去,甫一进门便看到嬴珞和傅凝的身影,除此之外雍亲王和嬴湛也在,沈苏姀面色如常的与几人点点头,那边厢陆氏已经有些意外,“怎么进宫来了?不是要和阿策他们去打猎?”   沈苏姀笑笑,面色略白,瞧着有两分惫懒,“早起来身子便有些无力,若是跟着去了反而要扫了八殿下他们的兴致,干脆就不去了,想着几日未曾出府,便进宫来给太后请安。”   见她面色不佳的样子陆氏也想起来她前两日才来了月事,便也点了点头拉着她在身边落座,“不去也好,让他们几个去闹腾去!他们本也要小九去的,小九却不愿意陪他们一起疯,索性也留在了宫中,你没来的这几日凝儿时常进宫坐坐,她画的一幅好画。”   沈苏姀听着这一声“凝儿”唇角微勾,看了看傅凝,今日里着一身樱草色宫裙的她怎么看怎么一副楚楚动人惹人怜爱的模样,沈苏姀随即便笑看了忠亲王嬴珞一眼,“忠亲王真是好福气,侧王妃花容月貌性子温婉,还有一手好画艺,当真与王爷相配!”   嬴珞看着沈苏姀的目光仍是带着从容的温透,好似此前那件“瑶台玉凤”的算计从未发生一般,沈苏姀此刻方才明白了嬴策为何对嬴珞如此排斥,嬴纵自八岁开始便戴上了一张鬼面,而嬴珞,或许天生便有一张无形的面具,在他这张笑脸上,任何的风吹草动你都感受不到,想到镇南军通敌之案或许便是他为主使,沈苏姀不由得眸光微狭。   嬴珞听着沈苏姀之语笑看了傅凝一眼,若是一个不小心,只怕很容易在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看出脉脉情意来,他淡笑着未语,仿佛千言万语皆在那一眼之中已经道尽,这边厢傅凝唇角勾出一丝浅笑,低着头露出两分女儿态。   沈苏姀笑意不变的转过头去,这宫里人人都是最好的戏子,她也一样。   看到小辈们相亲相爱最开心的当然还是陆氏,陆氏眸光深长的看了沈苏姀一眼,“眼看着又到了年底,今年南境之战刚胜,终于能安稳的过个好年了,今年也别弄些别国的使臣来访了,就咱们自己过个安心的年,珞儿的婚事定了,其他人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沈苏姀只当未曾看见陆氏那深长的目光,这边厢嬴湛已经眸光兴味的笑起来,“照皇祖母这么说来,年一过孙儿不是要添好几位嫂嫂?啧啧,看来今年和明年喜事多多啊!”   嬴湛虽然调皮,更因为丽嫔的缘故来寿康宫的次数不多,可并没有妨碍陆氏对他的喜欢,大抵是因为在这宫中十分不容易的缘故,陆氏对于嬴策和嬴湛这种不那么听话却性子直爽的孩子有两分不同寻常的青睐,听嬴湛一语陆氏即可笑起来,“没错,你六哥、七哥、八哥,都要为你找个皇嫂的,到时候少不了你的赏银拿!”   嬴湛一双眸子明光大亮,可随即眉头一皱心有余悸的道,“六哥和七哥倒还罢了,想到八哥也要大婚孙儿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陆氏闻言便笑了,“最该娶亲的便是你八哥,他那样的性子再不找个人给他收一收,将来可没人能管得住他!见天的朝外跑,也该安定安定了……”   陆氏语带嗔怪,这边厢雍王摇头一笑,“母后,八殿下年纪也不大,便随他去吧。”   陆氏闻言立刻不认同的笑骂,“看看,都是你们这些人惯坏了他,淑妃也是个心软的,阿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才养成了今日的性子,他年纪不大,却也不小,看看小七,年纪相差无几已经上过多少回战场立过多少功了,也不说让他做什么大事,却该为自己合计合计!”   嬴麒闻言再不敢替嬴策多说,只得摇着头失笑不已。   陆氏这边说的十分郑重,嬴湛却泼了冷水,“祖母,若是八哥不愿娶怎么办?”   陆氏眉头一竖,“哼,不愿娶?那哀家就打断他的腿!”   故作的怒意让嬴湛眼底生出两分看好戏的意思,雍王无奈的看了看嬴湛,这边厢嬴珞和傅凝也是一阵失笑,屋中正有一阵短暂的默然,殿门之外却陡然传来一阵极快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又急又重,堪堪落在屋内每一个人的心头,随着脚步声的靠近,殿门口一抹冷冽甲色一闪而逝,寿康宫侍卫长钱程进了殿门,他面色沉暗,额上沁有冷汗,陆氏一看便知道不对劲,不由得肃声一问,“出了何事?”   钱程锵然跪地,有些担忧的看了陆氏一眼道,“启禀太后,八殿下在围场打猎,遇刺了!”   “——什么!”   “咣当!”   陆氏的惊呼和一声茶盏坠地声同时响起,陆氏惊站而起,却因为起的太急眼前一黑又倒了回去,沈苏姀在陆氏身边,见此赶忙一把将她扶着,路嬷嬷等人吓得面色大白,赶忙吩咐去拿药来,沈苏姀眸光一扫,雍王身前的地上正有茶渍和破碎的瓷片,而他整个人面色肃容眉头紧蹙,一双眸子堪堪钉在钱程身上,起惊怕之色一点不亚于陆氏。   沈苏姀挑了挑眉觉得有些奇怪,可想到这几日来雍王和八殿下的关系日渐亲厚倒也没有那么诧异了,这边厢陆氏靠在沈苏姀身上不停的大喘气,她说要打断嬴策腿的话只是说说而已,怎么这片刻之间就成了真?   陆氏费力直起身子问道,“怎么就遇刺了?策儿现在人呢!其他人呢?”   一连串的问话出口,钱程又道,“八殿下已经被送入宫中,现如今正在淑妃的如影宫,伤势并不致命,现在太医正在救治,皇上已经赶过去了,其他人除了秦王受了轻伤之外都没有出事,太后您现在是……”   “摆驾如影宫!”   陆氏借着沈苏姀的力站起来,没有丝毫迟疑的朝殿门的方向走去,其他人见此都想跟上去,陆氏却又忽然顿了脚步,“好了,现在事情没弄清楚,除了雍王之外你们都先在此等着。”   话音落定嬴珞和嬴湛都顿住了脚步,沈苏姀和雍王一人扶着陆氏一边出了殿门,一路承辇朝如影宫而去,陆氏呼吸略重面色煞白,一句话也没有说,整个车辇之中沉闷无比,沈苏姀看了看陆氏,又看了看一边眸色一样深沉的雍王垂了眸子。   沈苏姀从未来过如影宫,却没想到第一次来便是因为嬴策遇刺,甫一下辇便看到如意宫之前伫立着的明黄色仪仗,看到太后来了整个如意宫的下人立刻出门迎接,陆氏脚步极快的朝主殿而去,谁也没空搭理,刚到了主殿门口便看到了全福,全福自然是跟着昭武帝一起来的,看到太后来了赶忙行礼之后将三人一起迎进了殿中!   甫一进殿,便听到一道带着哭腔的女声。   “为什么偏偏就只有策儿受了这样重的伤!为什么他们就偏偏要了策儿的命!”   “皇上一定要为策儿做主啊!”   这一声自然是淑妃的声音,沈苏姀听着这话眉头一皱,在全福的带领之下一路扶着陆氏进了左厢,左厢极大,此刻满满当当的全是人,包括西岐阑珊和淮安侯西岐驰都在此处,看到太后来了众人都齐齐行礼让开一条路去,一眼望去,嬴策着一身银色的锦衣正躺在靠窗的榻上,连龙袍都未来得及还的昭武帝正一手揽着淑妃低声安抚着,两个身着紫衣的太医正在为嬴策诊治,在榻边,两盆触目惊心的血水顿时让陆氏的脚下踉跄了几分,而在另一边,宁天流和嬴策都面色凝重的伫立一旁,两人身上还算整齐,面色却俱是沉重,此刻正将担忧的眸光落在面色惨白的嬴策身上。   “策儿——”   陆氏一声轻唤,昭武帝和淑妃都迎了过来,昭武帝见陆氏面色有异便安慰道,“母后放心,并没有大碍,只是这一路上失血过多策儿尚未醒来。”   有了昭武帝和淑妃,沈苏姀和雍王便退在了一边,隔着十步之遥,沈苏姀只看到嬴策肩头正有一道触目尽心的伤口,似乎是被什么暗器所伤,两个太医手中都拿着几位精巧细致的小刀,正在为嬴策取暗器,嬴策双眸紧闭呼吸微弱,看着叫人心头一揪!   “到底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刺客!”   “哀家早前还提醒了要多带侍卫,他偏偏不听哀家的话!”   听陆氏如此一言,淑妃唇角几动就要争辩,可看着昭武帝在此却是生生忍了,一边又开始看着嬴策血色狰狞的伤口垂泪,昭武帝一边安抚陆氏一边安抚淑妃,微狭的眸色带着两分凌厉深沉,可面上尚且算得上平静,“好了好了,这伤不重,就是流血流的多点罢了,往后好生养着就是,他们此去人少,为了早点送阿策回来尚没有时间去查那刺客,朕已经派卫城过去了,马上就能送消息回来,有朕在,阿策不会白白受伤。”   沈苏姀垂眸站在一旁,却陡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存在感强烈,沈苏姀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她仍旧静静地站着,并没有抬眸的打算,而在他身旁,雍王周身气韵已经恢复了惯常的雅然,只是那眸色仍然是一片深沉!   听昭武帝一语,陆氏和淑妃都稍稍心安了些,一室人默然无声的看着那太医替嬴策收拾伤口,一炷香的时辰之后嬴策肩头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完毕,两个太医齐齐转过身来,“启禀太后,启禀皇上,八殿下的伤口已经处理完毕,伤口不大,却有些深,需得好生将养,幸而那暗器上没有毒,不然八殿下此番就有些危险了。”   话音落定陆氏微松口气,淑妃又开始落起眼泪来,昭武帝点了点头太医们便退了下去,沈苏姀眼睁睁的看着两盆骇人的血水从自己前面一闪而过被端了出去,一时间眼底的暗色更深了两分,太医刚走出左厢外面便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全福站在左厢入口处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卫城派回来送消息的人到了。”   话音一落诸人都看向了入口处,昭武帝寒声道,“传!”   一个身着禁卫军服的年轻男子脚步沉重的走了进来,跪地行礼之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物,“启禀皇上,卫将军还在探查围场,将军心知皇上心急,只让小人带回来一样东西,将军说皇上看到此物便能知道刺客的身份!”   那禁卫军战士掏出来的东西乃是一块布,似乎是从刺客身上搜出来的,此刻整齐的叠在一起,谁也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昭武帝眸光微狭的看了看那块布,这边厢全福已经上前接过,而后走到昭武帝身前将那块布徐徐一抖展了开!   几乎是立刻,室中安静的连嬴策微弱的呼吸声都清晰入耳……   那是一块类似于旌旗样式的绸缎,玄色为底,其上栩栩如生绣着一只身披太阳光芒的金色大鸟,好似凤凰却比凤凰更为威势霸道,在场诸人皆不是简单角色,只需一眼诸人便能认出这不寻常的纹饰是何物,因为在秦王东征建立大秦帝国的两百多年当中,没有人能忘记这一面一直相伴与帝王左右一直招展在大秦边境战场上的旗帜,这只金光盛放的上古神鸟并非俗物,它乃是曾经的大秦第一权阀苏阀的图腾——三足乌!   所有人的面色从疑惑到意外再到惊诧,最后甚至还有两分骇然一闪而逝,一片默然之中,金陵候西岐驰上前一步站了出来,“皇上,此番刺杀八殿下必定是有预谋而行之,这面旗帜乃是七年前的罪族苏阀之图腾,微臣怀疑此番乃是苏阀余孽欲图不轨,苏阀势力极大,敢刺杀皇子或许还敢做出别的什么,还请皇上速速定夺以免发生更大的乱子!”   苏阀余孽,简单的四个字足以概括这一场胆大包天的刺杀缘由为何,室内气氛凝重,好似诸人面对的不只是几个余孽而是一场战争一般,一片默然之中,昭武帝一挥手让全福将那旗帜收了起来,他转身拍了拍淑妃的肩头,而后又安抚了陆氏几句,这才转身看了金陵候和嬴纵、宁天流几人一眼,“摆驾崇政殿——”   话音落下昭武帝便带着众人走了出去,西岐驰和嬴纵、宁天流几人对着太后行了个礼便跟在昭武帝身后走了出去,沈苏姀一只垂着眸,饶是如此她也能感受到嬴纵刀锋一般的眸光正悬在她头顶,待外头的脚步声远去,沈苏姀才堪堪抬了眸。   室内的拥挤顿时显得有些空荡,淑妃扫了诸人一圈,忽然将目光落在了一直未曾出声的雍王身上,她哀戚的面色微变,而后掉着眼泪站在了陆氏身边,两人都瞧着嬴策,一副要等嬴策苏醒的样子,陆氏叹然片刻,转头看了看雍王和沈苏姀,“哀家要留在这里坐一会子,还不知道策儿何时能醒,你们先去吧。”   沈苏姀看了嬴策一眼,点了点头行礼退下,雍王的目光几番流连在嬴策身上,末了与沈苏姀一前一后退了出去,两人一道走出,却都是默然不语,沈苏姀转头看了雍王一眼,“雍王殿下怎么看今日之事?当真是苏阀余孽?”   嬴麒默了一默,“当今天下,已没有人敢用那面旗帜了。”   此话便算是认同今日之事乃是苏阀余孽所为,沈苏姀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两人刚走出几步身后忽的传来一道脚步声,二人齐齐停下步子转头看去,却见是淑妃身边的大宫女秀荷,秀荷朝二人一福,而后看着嬴麒道,“雍王殿下,太后娘娘让您回去一趟。”   嬴麒眸色微狭,听到秀荷的话竟然有些犹豫,沈苏姀十分明晰的看到他拢在袖子里的拳头微微一紧,末了他终究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这边厢又转头对沈苏姀语声温雅的道,“侯爷先走一步,本王回去看看。”   沈苏姀颔首,嬴麒便转身朝主殿走去,不知怎地沈苏姀觉得刚才的嬴麒怪怪的,可哪里怪又说不上来,她一时没有想出个结果,转身朝宫门走去,慢行出了内仪门,一路上都能听见下人们对于嬴策遇刺之事的议论,不多时那“苏阀余孽”四字更是从宫女口中蹦出,宫中人多眼杂,从来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面色沉凝的上了马车,沈苏姀仰身靠在车壁之上,甫一闭眸便能想到嬴纵适才那低寒而森然的眼神,沈苏姀极轻极缓的呼出口气,心头一时五味陈杂,她本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嬴纵那心头之血不是为她而取,可今日倒是确定了,他知道了,他知道她就是苏彧!   沈苏姀感觉自己身上的暖意正一点点的被剥离,那从脚底漫上了寒意让她心头的疑问越来越大,他明知道她是苏彧,却为何不曾与她挑明,不仅如此,他似乎不曾对她下过杀手,他知道窦阀之事乃是她的手笔,那么他就应该明白她抱着什么样的打算!   他明知她乃是为了复仇而来,就不怕吗……   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宫门,甫一走出天圣门闹市之上便传来一阵阵的嘈杂之声,沈苏姀听着那车水马龙的热闹心神不宁,不由得将脑海之中的诸般思绪暂时放下只做闭目养神,因是到了闹市所以马车的速度放缓了不少,不知过了多久,几乎快要睡着的沈苏姀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清脆而迅疾的马蹄声,沈苏姀心头一跳,被那熟悉的感觉惊醒,尚未反应过来已经有一骑快马骤然疾驰到了马车之前,只听一道马嘶响起,缓行的车架猛地一停!   沈苏姀一个趔趄差点在马车之中摔倒,一手撑着车壁的她猛地将眸光一凝。   即便隔着一道车帘,她也能感受到马车之外那双鬼眸的森寒!   沈苏姀唇角微勾,这就要摊牌了?    ☆、014 大打出手,一吻倾心(高潮)   来往如织的闹市街头,沈苏姀就这么被嬴纵拦住了去路。   “下来——”   撩黑的墨袍闪动着暗夜般的冷华,嬴纵高坐在赤焰马背上,刀削斧刻的面容之上沁着一抹将发未发的怒意,那低寒之音从唇齿之间迸出,更好似挟着深冬凛冽的风一般让驾车的赵勤瑟瑟然一抖,回头看了看悄无声息的车厢,赵勤一时不知道自家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打算,隔着一道车帘,沈苏姀唇角的淡笑尚未散去,她淡淡的挑眉,并未应声。   嬴纵眼底的墨蓝之色愈发深谙,幽幽冷芒随着马车之内的默然无声愈发浓黑,赵勤感受着嬴纵身上的森冷之势心头一阵畏怕,正在赵勤以为自家侯爷会一直和嬴纵这般相持不下的时候,面色黑沉的嬴纵忽然动了——   折腕出剑,剑光簇闪!   剑鸣骤响,剑气四溢!   玄墨的裂天不过是虚空几划,在路人的眼中,一架精致华贵的马车竟然就这般四分五裂开来,车壁华盖天女散花般的飞散开去,好似神秘的棉纱被揭走,在周围路人的惊呼声中,独独看到马车之中正坐着一个白裳白裙面色冰冷的貌美女子!   众人眼底一抹惊艳闪过,然而尚未看清那女子的脸,适才挥剑毁车的罪魁祸首已经策马疾驰一个回旋倾身便将容色含怒的白衣女子捞上了马背,墨袍迎风而鼓,堪堪将那女子整个一裹,两人一马,幻影如风般顺着圣德大道疾驰而去,当赵勤和一众路人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之中醒过神时已经望不到嬴纵和沈苏姀的身影,赵勤额上汗意如雨,深吸口气回头看了看自家惨不忍睹的马车,僵冷的身子仍是忍不住的瑟瑟一抖!   策马疾驰,嬴纵手中玄色的长鞭毫不留情的落在赤焰的马背上,街边幻影急速后退,不出片刻便到了安定门城下,戍城军们正在检查进出的百姓,长长的拒马拦在城门口,士兵们只听一阵蹄声震地而来,一抬头便瞧见了嬴纵的来势汹汹,一众士兵面面相觑之下挡都不敢挡,正怔愣之时,嬴纵长鞭席卷,拒马横飞,他竟堪堪从城门口闯了出去!   沈苏姀被嬴纵一只手攥着腰狠狠地压在身前,腰骨生疼,马儿的颠簸等叫她快跌下马背去,眼见得嬴纵这幅不顾一切怒意勃然的模样,沈苏姀唇角的冷笑愈深两分。   赤焰脚力不凡,从安定门下纵驰而出,嬴纵带着沈苏姀一路朝西边去,沈苏姀眉头一动,顿时便明白了他要带她去何处,沈苏姀抿着唇角不语,一点也不反抗的靠在嬴纵怀中,一副奉陪到底的样子,嬴纵垂眸扫一眼沈苏姀的发顶,墨蓝色的异色瞳孔微微一缩!   老远便看到玄醺相间的天狼旗迎风招展,从南境大胜归来的天狼军战士们军纪仍然素整,然而那眉宇之间笼着的意气却更为飞扬了,嬴纵的马刚到了大营门口便有将士们齐齐出来相迎,嬴纵却谁也不敢,马速分毫不减的带着沈苏姀入了营,沈苏姀半狭着眸子,眸光在人群之中瞟到几张熟悉的面孔,显然天狼军战士们对于嬴纵带着她入营已经不意外,可到底是隔了两年,沈苏姀从个稚嫩羸弱的小姑娘变成今日亭亭玉立的洛阳候,容貌变化尚在其次,那周身的难以掩映的锋芒已与以往大有不同,天狼军战士们目光好奇又惊艳的看着沈苏姀,可尚未看个明晰,嬴纵森森的目光已经扫了下来,如果一道秋风扫落叶般,立刻让所有人都不自禁的后退低头再不敢多看一眼!   一路不曾减速,直到到了中军大帐之前嬴纵才猛地收缰驻马,营中的朱瑞几人立刻迎了上来,谁料嬴纵根本不看他们一眼,只将手中马鞭朝他们一扔,一手将马背上的沈苏姀捞入怀中大踏步的进了大帐中去,朱瑞几人一愣,想上前两步探个究竟……   “都退下!”   刚迈出去的步子一顿,朱瑞瞬间便明白了嬴纵的意思,挥了挥手吩咐外头的巡逻军守在中军大帐外围,想到适才嬴纵的面色和抱着沈苏姀略有些粗暴的动作他背脊之上泛起了一股子凉意,也不知那位怎么惹到了自家王爷,自家王爷今日只怕要发一场大火,哎,可怜的洛阳侯,心中如此作想,可他脑海之中骤然又浮出沈苏姀那张从容而冷傲的脸,朱瑞摇了摇头,心头漫上一股子不祥的预感,不知怎地,他总觉得这大帐里头的战争谁胜谁负尚不一定!   “砰”的一声闷响!   嬴纵将沈苏姀像个货物似得扔到了主位宽大的敞椅上,那椅子乃是乌木所致,虽然铺着厚厚的墨色大裘,可沈苏姀的肩骨仍是被硌的一疼,沈苏姀眉头微蹙的揉了揉肩膀,一转头嬴纵已经撑着椅臂身影如山的压了下来!   “好大的胆子!”   沈苏姀整个人都落在了敞椅上,背靠椅背,双腿曲起横与身前,嬴纵里的她极近,他身上带着一股子清冽冷香的气息顿时将她整个人笼了住,他浑身冷意,一双眸子森森迫人,半挽的墨发从肩头垂下,因他前倾这身子,因此那缕缕发丝颤颤悠悠的落在沈苏姀颊侧,这样的嬴纵比带了鬼面更加可怕,可沈苏姀却看着他这模样微微笑了。   沈苏姀缓缓地将自己靠进了椅背之中,他那发丝好似冰凌一般的带着冷意,只刺得她脸颊一阵阵作疼,她往后一靠,抬手将他那缕墨发缠在了自己指尖,唇角笑意若有若无,那墨发与白皙指尖相互缠绕,黑白分明,却说不出的挑衅而撩人,这世上,从未有人敢如此碰他的头发,更不敢有人在他面前将他的头发把玩的不亦乐乎!   嬴纵眼底的浓浓冷意在不断加深,沈苏姀感受够了他发尾上的森凉才挑了挑眉,“王爷将本候带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可本候有些不懂王爷这话从何说起?”   嬴纵看着这样的沈苏姀眼底生出两分疑惑,她此刻这般深沉却又无畏的眼神,她那曼妙纤柔正绕弄他发丝的指尖,她这般装傻却又格外深长的语气,最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她眉眼之间那贪狠桀骜且分毫不加掩饰的俾睨锋芒,她从前在他面前放肆多回,他亦知道她不怕他,可哪一次都没有今天这般,坦荡利落,随心所欲不加半分遮掩!   这般的她,根本就是活脱脱的换了一张脸的苏彧!   嬴纵的眸狠狠狭在了一起,“不懂?那就让本王告诉你……”   将发丝从她指尖抽出,嬴纵快很准一把攥住了沈苏姀下颔,微微一抬,她恰微扬着头看进他那深幽的墨蓝色双瞳,嬴纵这般近的看着她的眸子,眼底深若渊海的微光轻轻一漾,他抿了抿唇角,语气复又变得低寒渗人,“好好的,怎么会忽然有人敢暗杀皇子了?更可笑的是这群杀手根本不欲取皇子性命,一群杀手而已,身上偏偏带着一面旗帜,放眼君临,还有谁既想将苏阀余孽之事闹大却不愿意伤了阿策的性命,沈苏姀,你是不是已经忘记本王清楚你的一切底细?你可知刺杀皇子乃是诛九族的大罪!”   即便语气恶劣,可嬴纵依旧不曾点破与她,她的身份他只字不提,却来告知她她犯了诛九族的大罪!沈苏姀面上笑意未变,一双眸子大睁似乎有些意外,唇角微勾无辜道,“原来王爷说的是这个意思,所以王爷以为这场刺杀是沈苏姀主使?王爷怎知那群杀手不欲取八殿下的性命?是那群杀手说的?看八殿下伤的那样重,沈苏姀以为那群杀手必定穷凶极恶才是,原来……竟也是手下留了情的?”   看她语气从容字句犀利,被他轻攥着下巴也不反抗,嬴纵墨蓝色的瞳孔一缩,唇角抿成了一柄刀锋,“你问本王怎么知道这场刺杀的主使是谁,那让本王告诉你,只因今日若非本王,那些为你卖命的人将全死在那皇家猎场之中,死了或许还算好,若是被抓住,求死不能不说,更会将你一口咬出去,沈苏姀,你还有何话好说……”   沈苏姀眼底暗光一闪而逝,随即浮起一抹十足的兴味,她勾了勾唇,眼底浮着两分不可置信,“所以,王爷的意思是,王爷您放走了刺杀八殿下的刺客?看八殿下伤的那样重,若八殿下知道此事恐怕不会怎么高兴。”   “嘶——”   话音落定嬴纵的手便是猛地一使力,沈苏姀眉头一簇倒抽一口冷气。   嬴纵看着她受疼的样子唇角轻扬,“等大祸临头,且看你还能不能嘴硬!”   沈苏姀无力的看着嬴纵,微微一叹,“既然王爷说是我指使的,那边算是我指使的吧,王爷此刻应当去刑部,哦不,直接去皇上那里告发,让皇上将那诛九族之罪降与沈苏姀之身。”微微一顿,沈苏姀又遗憾道,“不过王爷不要忘了,我现在不怕那诛九族之罪!”   因她早就没有九族可诛了……   嬴纵听到她这话眸色一凝,沈苏姀趁势将他落在自己下巴的手放了下来,她饶有兴味的看着嬴纵略有怔忪的面容,忽然看了看着大帐道,“王爷将我带至此处想必是想与我讲条件,且不知王爷此番又要什么?沈家的财势还是琅琊城的支持还是什么?”   嬴纵回过神来,眉眼之间一片深凝,他仍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面上没有一丝松然,沈苏姀见他的眸色一片深沉不由得摇了摇头,“王爷想说什么便说,这可不像王爷的性格。”   嬴纵眸光深刻,“以这样的方式挑起苏阀旧事,你想做什么?”   沈苏姀微微挺了挺身子,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她好整以暇的样子让嬴纵再次皱了皱眉,微微沉吟一瞬,沈苏姀眸光流转的道,“若是没记错,王爷曾说过苏阀未曾通敌叛国。”   嬴纵的唇角瞬时沉了下来,眼底幽芒森森,如狼一般看定她,压低了的声音亦含着万重寒意,“本王是说过,所以你想挑起苏阀旧事博得皇上和朝臣的注意,不仅如此,你是不是还想着朝内朝外是不是有人能查明苏阀之乱的真相为苏阀平反?”   见沈苏姀眼底泛出一点薄光,嬴纵唇角冷扬,“做梦!”   沈苏姀眼底的微光一点点散去,黑漆漆的墨瞳好似无星无月的夜空般沉寂,她默了默,开口之时的语气平常,却带着恻恻的冷意,“若没记错,王爷说过要查那册子上的事!”   嬴纵眼底满是深重,眼底冷酷凌冽散去,剩下一片墨蓝色的空寂,好似狂浪海啸的深海忽然之间恢复了平静,一时让沈苏姀有些微的不适应,嬴纵看了她良久,久到沈苏姀以为嬴纵又再次反悔,却不想他忽然又开了口,“本王是说过,可以查那册子上的事,但是为大殿下平反和为苏阀伸冤叫屈,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你以为闹出这么一场苏阀余孽的戏码就能引得满朝注意纠察旧事吗?时隔七年,没有人能查清旧事缘故,沈苏姀,莫做蠢事!”   沈苏姀的面色彻底的冷了下来,她缓缓地坐直了身子,一双手撑在嬴纵胸前将他一点点推开,嬴纵随了她的意站直了身子,双手抱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没有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可看着沈苏姀冷寒的眸色,他知道他的话她根本不会听进去!   果然,沈苏姀眸色无波的开了口,“如果我说‘不’呢。”   请轻飘飘的几个字落定,嬴纵的眉头复又凝在了一起,看着沈苏姀漠然的面容却没有立刻接话,沈苏姀见嬴纵不言语,索性也从那敞椅上下地站起了身,她的身量堪堪到他胸前,微扬了扬下巴,沈苏姀语声寂寂的道,“王爷今日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嬴纵仍是未语,沈苏姀微微颔首,“王爷可打算去告发沈苏姀?”   嬴纵眉头紧皱,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沈苏姀眉头一挑,“很好,王爷既然无话可说那沈苏姀只好先告辞了。”   嬴纵挡在她身前,沈苏姀话音一落便绕过他朝外走去,刚走出一步,嬴纵一把将她的手腕攥了住,沈苏姀眸光半狭,“王爷若是改主意了,大可去告发今日之事乃是本候主谋,且看看王爷能不能让皇上和太后相信……”   沈苏姀挣了挣,嬴纵的掌心冰冷,好似铁箍一般将她的手腕牢牢的箍了住。   “你到底打算如何?”   嬴纵终于开口,素来威严低寒的话语声竟然带着隐隐的无奈,沈苏姀听见他这话心头一窒,愣了愣才皱眉道,“说来也奇怪,沈苏姀自认为和王爷交情一般,却不知王爷此番明明觉得沈苏姀犯了滔天大罪却要替沈苏姀遮掩,这样吧,沈苏姀不喜欠王爷人情,改日沈苏姀自会为王爷送上一份大礼以谢王爷,如此,便和王爷两清了。”   沈苏姀再度挣了挣,嬴纵仍是不放,心头怒意顿起,正欲折腕相击之时寂静的大帐之中嬴纵忽然又开了口,语声寂寂,沉重万分,“不欠本王,可是想将来杀本王之时能更果决?”   沈苏姀双眸一狭,两人之间的咫尺之距骤然腾起一片血雨腥风!   杀念来的极快而迅捷,这年头被压在心中十多年,蠢蠢欲动不知多少次,在这寂静一片的大帐之中,嬴纵这似是而非的话好似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沈苏姀的克制,冷眸半眯,几乎是立刻她的手已朝他腰间的裂天探去——   剑鸣声清冽而起,嬴纵见沈苏姀拔剑而去眸光顿冷,沈苏姀到底先他一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剑在她手中朝自己刺来,他不疾不徐放开攥着她的手,面上却没有分毫的慌乱,裂天认生,却在她手中使得行云流水,剑芒刺得人睁不开眼,嬴纵陡然急退,广袖一挥,旁里兵器架上的长枪短刃立刻朝他飞了过来,凌空抓住一把短刀,嬴纵面对着沈苏姀凌厉的攻势急退的步伐一顿,刹那间便缠斗了上去!   劲风乍起,罡气冲天,金属碰撞声伴随着各种异响十分诡异的响了起来,守在中军大帐之外的将士们距离那大帐足足有二十步之远,当那迫人的煞气透过那大帐的木墙朝他们激射而来时,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士们要提起内力才能站得稳脚跟,凭空而生的凌冽劲风让这个大营的军帐都危危飘摇,距离中军大帐稍近些的马厩之中骏马嘶鸣尥蹄摆尾,好似无形之中有什么可怕的猛兽怪物降临一般,整个大营的将士渐渐地都能感受到那金戈相击产生的巨大波澜,无论在大营的哪个角落,几乎每个人都停下了手中之事,所有人都望向中军大帐的方向,即便什么都看不见,却好似只有这样才能时刻关注到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这绝不是平日里战士们练武之时的过招而已,那巨大的杀意,磅礴的内力,无一不表明天狼军大营之中正有两个高手交战,嬴纵的到来无人不知,这其中一人必定是他不错,可另一人是谁呢?能和他们的主子匹敌,能逼他们的主子出手!   当然不会有人忘记那位白衣白裳容颜绝艳的洛阳候,可想到那纤绕的身段和沈苏姀豆蔻的年龄,几乎每个人都在心中微微生出了两分怀疑!   “将军,咱们……咱们就这么看着吗?”   “将军,咱们王爷和洛阳候怎么回事,这,这也不像是相好的样子啊……”   “将军咱们不去劝劝吗,不会出什么事吧?”   朱瑞听着左右几位副将之语眉头紧皱,想上前一步吧,刚迈出一步那巨大的动荡的气流便叫他心中惴惴,眼看着还有这么远才能进大帐,朱瑞十分哀戚的摇了摇头,“这个架可不好劝,一不小心咱们不死也是半残,咱们还是求老天保佑吧!”   左边一人立刻点头,“没错,保佑洛阳候别被咱们王爷一不小心伤了!”   朱瑞闻言唇角一搐,“本将军的说的是求老天保佑咱们王爷!”   左右几人闻言面色一黑,左边那人继续道,“将军你的意思是咱们王爷会输给洛阳候?!”   这话语之中满是不可置信,朱瑞英武的面容之上浮起两分愁绪,望着那木墙帷帐咔嚓作响几乎随时都能炸开的中军大帐摇了摇头,“你们懂什么,有时候输啊,它也是赢……”   左右几人听着此话有些不解,只得将疑惑又担忧的目光继续落在了那中军大帐之上。   此刻的中军大帐之中正是一片刀光剑影,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在这一处面积不算小的大帐之中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前一刻还布置的整齐矜贵的中军大帐此刻已经是一片狼藉,翻到在地的主案,被长剑劈开的长凳,被短刀砍到的兵器架,还有那破碎的战报,被剑气扫倒的笔架,被刀风袭击的屏风,这屋子里的家具摆件并不多,眼下更是找不到一件好的,然而相比于最开始一交手时的杀气四溢,此刻二人之间的迫人敌意只增不减!   这绝对是一场酝酿已久的战斗,她使出的尽是夺命杀招,他用在手上的亦不是花拳绣腿,然而对于他们来说再厉害的杀招到了对方的手上却总能被轻易化解,没有人知道在过去的日日夜夜之中他们琢磨了对方多少次,那些夜不能寐的焦灼,那些辗转反侧的不安,那些比别人更努力百倍的不甘,那些从不低头的不服,几千个日日夜夜的积累,终于在此刻爆发!   杀意四起,却不再是为了杀而杀!   沈苏姀心中陡然乍起的煞气在刀与剑的碰撞之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放,这般酣畅淋漓的交手甚至比以往任何一场战斗都能让她心血沸腾,嬴纵手上的短刀只是寻常,可那大开大合的刀法仍然使得臻至化境,刀光如织网将她包围,险象环生危机四伏,可他越强她越不甘示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一把裂天能在她手中这般得心应手,无锋重剑自有能吞天裂地的逼人剑气,纵使她现如今的身子只有十四岁,可嬴纵在她这里仍然得不到好果子!   心中自有狠绝畅快,可随之而来的却有另一种莫名的情绪缓缓从她心底浮出,想到他认出她的身份叫她不安叫她惶惑,想到他当年是苏阀步天骑覆灭的帮凶,她分明恨不能杀了他,可当偶尔的机会来临之时她却没有自己想象之中的利落果决,她不知这情绪叫什么,可随着嬴纵露出的破绽越来越多,沈苏姀只觉得自己手中的剑招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沈苏姀心头热血沸腾,嬴纵与她相比有过之无不及,只因在他心中有了比她更多的日月,凌厉的剑风,与裂天契合的狠招,她依旧如他记忆之中贪狠而傲然,大秦帝国贵胄英杰的女子他所见甚多,却从未有人如她这般叫他不敢掉以轻心,正是这日日夜夜的不敢“轻心”,让她在他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重到他无法承受,甘愿为她倾心!   可这一切,她如今都不知……   白袂飘飞,墨袍当风,沈苏姀胸口略微起伏,可那一招一式仍是没有半点懒怠,嬴纵看着沈苏姀周身剑气回荡墨发飘舞的模样微微的怔了怔神,眸光微狭,嬴纵心底一叹,终究在这一场谁也不愿退让的看似没有尽头的厮杀之中缓缓的放慢了速度——   刀光剑影一片,嬴纵折弯回身朝沈苏姀横砍而去,沈苏姀凌空跃起,手执裂天眼角半冷斜刺相挡,“叮”的一声脆响,只见嬴纵手中短刀应声而断,而沈苏姀手中的裂天仍然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朝嬴纵肩头狠狠刺去,嬴纵手中短刀脱手,缓缓狭眸,眼睁睁看着他最为心爱的裂天带着嗜血的暗芒朝他自己刺来,嬴纵本已准备好了接受那刺骨之疼,然而电光火石之间,沈苏姀却在看到嬴纵毫无反抗之时陡然收手……   剑气凌人,势若千钧!   沈苏姀收剑退手,却恰因如此使得那剑力反噬,只听得一声闷哼,沈苏姀凌空跃起的身影诡异的一震,随即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堪堪旋落,在沈苏姀收回剑势之时嬴纵便反应了过来,他以为她手中之剑会毫不留情的刺过来,却没想到她竟然……   宽肩长臂的墨色身影御风而动,长臂一揽便将面色惨白的沈苏姀收回了怀中,又是一跃便将她放在了那唯一完好的敞椅之上,如瀑的墨发铺陈与狐裘之上,一片暗夜般的漆黑之中唯有她因运极了内力而略带娇红的脸,沈苏姀双眸紧闭的握紧了拳头,手中裂天早已无力滑落在地,好不容易压下了心头不停涌起的腥甜,沈苏姀一边回想适才发生的变故一边睁开了眸子,随即便对上嬴纵泛着点点微光的墨蓝色眼瞳!   将手落在她腕上,内力源源不断的送入她脉络之中,嬴纵居高临下的看着沈苏姀略带薄汗的脸一时勾了勾唇,“沈苏姀,你看你对本王竟然下不了手……”   嬴纵说话时语声略带暗哑,不知是因为适才一番打斗耗费了太多体力还是如何,沈苏姀看他一眼复又将眸子闭了上,她不知他适才到底用的什么心思,可她却知道适才在最后一招之时她自己根本什么都来不及想,什么都不想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竟然就那么下意识的收了剑,那一剑她用了足足九成的功力!   沈苏姀深吸口气,“天狼军十万将士,杀了他们的主子,我如何走得出去?”   嬴纵默然的看着她眉头微蹙的面庞,墨蓝色的眼底微光一盛,那勾起的唇角亦是久久未曾落下,他看着她运气疗伤,手下的内力亦是不计自己内伤的送给她,短暂的静默,有血雨腥风精疲力竭之后的平静,谁也没有去提那场打斗到底蕴藏着多少杀机与迟疑,就像他迟迟不愿点透她的身份,而她,亦没有提那血祭一样。   紧闭着眸子的沈苏姀却在心中天人交战,别人说起来并算不得什么,可当她自己如此清晰明白的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这样的震撼是别人说什么也给与不了的,她知道他的目光尚落在她身上,她亦知他的内力正往她体内涌入,他熟知她的内功门道,那内力严丝密缝的与她本来的功力融合,不出片刻心头被那剑气震出来的疼就平复了许多!   沈苏姀深吸口气睁眸,一手撑榻便要起身,手尚未使上劲儿嬴纵已经一把将她的肩头按了住,沈苏姀动弹不得,眸光半狭的看着嬴纵,“王爷还要如何?那刺杀一事王爷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我之间各凭本事罢了,王爷还想怎样?”   嬴纵看着沈苏姀深邃的眸子,唇角微抿,语气深重,“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苏阀之事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这一次的遇刺之案,你碰都不要碰!”   沈苏姀眸光半狭,唇角冷勾,“做梦!”   她学他,语气神态与他刚才一模一样,那样的表情凌厉又果决,只看到嬴纵又将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沈苏姀抬眼看着他,“不管王爷到底怎么想的,这件事本候管定了,倘若王爷不愿让本候如此还硬要插手干涉,那本候必有大礼送给王爷,王爷,莫要做蠢事!”   她依旧学他刚才的话,语气轻悠,却不容置疑又意味深长,自有震人心魂的危险在其中,沈苏姀说完此话便是一阵轻咳,稍稍平复之后便抬头看向此刻的嬴纵,他坐在这宽大敞椅的边侧,眸光深邃的落在她身上似乎在沉思着什么,沈苏姀呼出口气,“王爷不必再想,本候要做的事情从不轻易改变,今日至此结束,时辰不早,该走了!”   说着沈苏姀又要再起,却不想嬴纵又一把将她定了住,沈苏姀一挑眉,嬴纵仍是郑重的看着她,“本王说过,为大殿下平反和为苏阀平反是两件全然不同的事,本王已经答应纠察大殿下的旧案,而你要为苏阀平反,你确定不会收手吗?”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缓缓转过头去,“休想……”   轻轻悠悠的二字落在这满地狼藉的大帐之中,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矜贵疏阔的大帐被刀剑祸害,连那墙壁帐顶都大大小小裂口无数,此刻从那裂口之中正投下一道又一道狭长的光,嬴纵的脸隐在阴影之中一时辨不出情绪,唯有那双眸子幽幽的闪着动人的光,他默然片刻,“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沈苏姀一怔,眉头挑起转过了头来,“王爷问这个做什么?”   嬴纵定定看着她,“告诉本王便是。”   沈苏姀唇角微扬,“我说的话王爷都相信吗?”   她面上并无异色,一双眸子也是带着两分星亮,嬴纵看着她,“信。”   简单利落的一个字是他的风格,沈苏姀听到这话稍稍一愣,而后缓缓的闭上了眸子,嬴纵不知她要做什么,随即便听到她悠悠到处一句残忍的话,她说,“王爷相信我,可我却不敢相信王爷,就好像我不明白王爷为何要问我的打算一样。”   沈苏姀闭着眸子,嬴纵一时全然看不出她此刻的情绪,他眼底明灭不定的光簇闪,良久才问,“不明白本王为何要问你的打算?”   沈苏姀仍是闭着眸子点了点头,“王爷的心性岂是沈苏姀这般的常人能懂。”   嬴纵定定看住他,“还不明白本王为何要替你遮掩?”   沈苏姀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不愿睁眼,“王爷所图沈苏姀怎么知道。”   “是不是还不明白本王明知道窦阀之事与你有关却不作声?”   “或者你还不明白本王为何不让你嫁给忠亲王。”   “当然,你最不明白的是你分明算计了本王本王却没有对你怎么样!”   沈苏姀听着嬴纵这语声淡淡的话唇角微勾,“看来王爷都很清楚……”   话音落下,沈苏姀忽然觉得眼前有一抹阴影正在靠近,她陡然睁眸,目之所及只看到嬴纵的鬼眸正停在她面上一寸之地,他灼热的呼吸落在她鼻端,沈苏姀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立刻惊骇的睁大了眸子,尚未反应过来嬴纵便压了下来!   “那本王就让你明白……”   恍若呢喃一般的话落定,沈苏姀唇上瞬时便贴上了一片带着冰凉冷意的柔软,沈苏姀陡然便睁大了眸子,待那柔软在她唇瓣上研磨,被嬴纵此举惊呆的沈苏姀骤然回过神来,几乎是立刻,抬肘,折腕,勾拳,所有她能想到的近身搏斗招式倾巢出动,然而嬴纵好似早已料到,不过一招便将她制了住!   那温软的触感让嬴纵忍不住一声低叹,见她如此不乖,他不轻不重的在她唇角咬了一口,这边厢沈苏姀只觉唇上一疼,欲行不轨的腿尚未抬起嬴纵已经欺身而上将她牢牢压在了身下,身上重重一沉,沈苏姀陡然醒悟!他不是开玩笑!他是来真的!   “嬴……嬴纵!”   “……嘶……唔……”   唇齿相合温柔允哝,陌生的酥麻直冲天灵,好似水滴落在火炭之上,沈苏姀两世为人积累下来的所有关于嬴纵的意识都在此刻轰然一声变成了消失的水汽,脸上骤然漫上灼烫,耳边轰然作响,感觉到牙齿被他顶了开,沈苏姀顿觉一把滔天大火烧的她的肌骨泛痒!   疯了疯了!他疯了!   沈苏姀强自做着无用的挣扎,心头泛起的不知是羞是惊还是怒的情绪让她整个人如同一张弓般的紧绷了住,她的世界被打乱,所有的认知被推翻,适才的那一场厮杀没有将她打败,却被他用这样的方式压在了身下,她刚才根本不必留情!她早该一剑杀了他!   妖孽!脸厚心黑手狠的妖孽!沈苏姀心头低咒,脑海之中画面陡转,两年多以前的那个春梦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骤然涌入,脑海之中电闪雷鸣,沈苏姀心头一震,只觉喉头一甜,眼前立刻被一片朦胧所替……   美好的纠缠忽而停下,沈苏姀迷迷糊糊之间还不忘大口大口的喘气,嬴纵看着身下之人因内伤而煞白的面色唇角泛起两分苦笑,触了触她微红的唇瓣,嬴纵虽是万分不舍却仍身手利落的抱起她转身而出,略带暗哑的语声仍不忘森森道出两字,“补上!”   虽只有两字已经半昏迷的沈苏姀仍是听懂了,嬴纵一路急走出了大帐,怀中的沈苏姀轻悠却带着咬牙切齿之味的开了口,“做……梦……”   ------题外话------   那啥,这这这初吻略显潦草,咱们来日方长啊~!票子什么的你们都忘了投咩!   在不知道纵子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苏苏的心理防御还没完全提起来,但是现在她知道了,那么就是苏彧和嬴纵的相对,前世养成的惯性让她不会这么快就相信纵子,从什么时候才能开始真正相信呢,吻戏是开端,大家莫急莫急……后面很快啦…… ☆、015 色诱罪证,春梦再至!   星夜无光,触目漆黑。   弥漫着龙涎香的寝殿里安静的连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沈苏姀缓缓地睁开眸子,胸口的抽疼已经平复,浑身上下都被充沛的暖意包裹,内息平和,内伤似也愈合了大半,沈苏姀黑漆漆的瞳孔微微一狭,如果她腰间没有放着一只大手的话,沈苏姀的心情大抵能更好些。   此刻的她正睡在一个宽厚而硬挺的怀抱之中,她背对着身后之人,略有些僵直的背脊紧紧靠在他胸前,胸背相贴,沈苏姀甚至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有力的心跳声,她的睡姿是如同虾子般的蜷缩,他揽紧了她,将她牢牢嵌在了他怀里,颈下枕着一支硬实有力的手臂,他的呼吸落在她发顶,每一寸肌肤都被他的味道浸染,沈苏姀咬了咬牙,一动不敢动。   粉唇上仍有灼烫,檀口依有他的气息,沈苏姀颊上缓缓浮起两分热意,好似他的唇舌一点点磨挲而过,平缓的呼吸忽有停滞,沈苏姀一颗心由静然无声一点点的狂跳起来,她当然没有忘记他说过的话,他说他要让她明白……   两世为人,然而前世的她与情爱并无半点接触,今生的她更没有闲心来风花雪月,即便如此,她也能明白他那样生人勿近的人绝不会随便对哪个女人那般亲密,沈苏姀悄无声息的抿了抿唇角,那被他唇舌滚烫过的每一处都变得敏感而灼热,如同烈火席卷,一路烫到了她心里,猛地闭了闭眸子,沈苏姀唇角微微勾起,忽而觉得万分荒诞!   某一刻,幽寂的静谧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道衣衫窸窣之声!   落在沈苏姀腰间的大手毫无征兆的动了,顺着她温软的腰线一路摸索着往上,轻而缓的朝那衣襟之处探去,骨节分明的五指将那襟口一挑,手顿时滑了进去,隔着她里衣一层薄薄的轻纱,一点点的磨挲欲往更上面的地方去,可尚未触及,怀中安睡的人已一把将他的大手按了住,嬴纵的手被她轻而易举的桎梏,本以为大抵也就是这样,可他尚未反应过来怀中之人已经翻身而起堪堪将他的手肘折压向他头顶!   轻微的咔嚓声作响,那时嬴纵手肘关节处发生错位的摩擦声,嬴纵知觉身上一沉,他微挑了眉头,面不改色的伸手将床边的灯罩打了开,叮的一声,大殿之中露出一抹昏黄色的微光来,他毫不反抗的任她压住他的手无法动弹,抬眼一看,墨蓝色的瞳底骤然一缩!   沈苏姀正以一个倾身力压的姿势骑在他腰间,一手压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中正握着一把剑,仍是他的裂天,无锋重剑在幽暗的光芒之中闪动着寒芒,此刻被她拿在手中,只需稍稍一用力,就能在顷刻间要了他的命!   嬴纵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寝榻,有些讶异她能这么快就将那剑抄在了手里!   沈苏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见他竟然也不反抗,便也缓缓地直起身子将他的手臂放了开。   沈苏姀今日里本挽了个简单利索的坠马髻,可此刻的头发却早被他解了开来,她身上的白裙他未曾动过,此刻那如瀑的墨发尽数随着她的动作垂在肩头流泻至胸前,从他的方向看过去,那发丝儿从她胸口齐齐落下,因那处的高耸让那发丝儿空荡荡的打着颤儿,悠悠轻晃的模样一时让他看得狠狠眯了眸,墨发,白裙,正衬出她面色绯红的脸。   是因他为她疗了伤功力恢复,还是因为他适才吻了她?   嬴纵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眼睫微抬定定看着她。   沈苏姀没时间看嬴纵此刻的表情,她双腿微曲骑跨在他腰上,此番正将眸光落在裂天之上,白日里与裂天完美无间的配合仍然让她心旌微震,裂天是一把上古名剑,排名更在她的长生剑之前,反是名剑皆有灵气,好剑不遇二主,她本以为驾驭裂天应当极难,却不想将使起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虽无长生剑来的顺手,可裂天的威烈仍是被她发挥了六七分!   “王爷将裂天放在本候手边,就不怕本候取剑杀了王爷?”   甫一开口便带着淡淡血腥味,她居高临下看着他,他外袍已除,此刻只着了见墨色的中衣,襟口微敞,露出那淡麦色的硬实肩颈,面上仍有病态的奇白,与他铺散在枕上的墨发一对比,黑白分明,愈发让他的面色生生的渗人!   嬴纵并不避讳沈苏姀的目光,好整以暇的道,“你舍不得杀本王。”   不容置疑的一句话落定,那被她挡在思绪之外的香艳一幕立刻涌入了脑海之中,她眯了眸子看着嬴纵,嬴纵也正看着她,他那眸光好似能穿心,沈苏姀不由得冷声一笑,长剑回转,剑风一扬便朝他面门刺去,那剑势恻然如风,嬴纵陡然转头,裂天生生擦着他的耳边落下,“咔嚓”一声,极品的暖玉枕被沈苏姀堪堪砍做了一堆齑粉!   眉头一挑,沈苏姀好整以暇看着嬴纵,唇角欲动,可尚未出声身下的人已经动作,骤然欺身而起,五指成爪落在她腕上,扬手一拧便将她手中长剑卸去,这边厢将她纤腰一楼,内力一出便抱着她朝床榻里侧滚去,沈苏姀顷刻之间叫嬴纵制了住,等内息平复,沈苏姀已被他堪堪压在了身下,他抵在她两腿之间,沈苏姀眉头紧皱的僵住了身子!   “咣当”一声将裂天扔至一旁,嬴纵将她的腕子钉在她身侧,眸光微亮的看住了她。   “你是舍不得杀本王。”   沈苏姀眸光半狭,看着他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深思,嬴纵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勾了勾唇,微倾了身子,一把将她颊侧的发丝拂开,冰冷的指尖擦过沈苏姀的脸,叫她的眼睫止不住的颤了颤,抿了抿唇,沈苏姀凝眉开了口,“王爷真是让沈苏姀意外。”   嬴纵眼底薄光一闪,唇角笑意微苦,“你是该意外。”   沈苏姀唇角冷冷勾起,“王爷为了自己所图,竟然已经到了愿意以身色诱的地步?”   ——色诱?   嬴纵唇角的苦笑一滞,看着她的眸光带起了两分冷芒,沈苏姀动了动身子,眼下这姿势对她而言可一点都不舒服,刚一动,嬴纵的身子已沉沉压了下来,他一手撑在她身边,一手拂上她的唇,唇角的冷笑学着她的角度勾起,“色诱你么?”   沈苏姀眸光一深,“王爷最好换个人,因为本候对王爷并不感兴趣。”   带着刀茧的指腹擦过沈苏姀的唇瓣,沈苏姀止不住的一颤,嬴纵看着她这模样眼底薄光一闪而出,“是么,感不感兴趣,你说了可不算!”   话音未落嬴纵便以将身子彻底的压了下来,沈苏姀仍是凝眸望着他,一副不避不让的模样,嬴纵眼底亮光一闪,可就在他即将触到她唇瓣的时候,颈上忽然被一抹带着杀意的冰冷抵了住,沈苏姀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本手说或许不算,不过它说……便一定算数!”   嬴纵当然知道抵着自己的是什么,千算万算只卸下了裂天却忘记了她身上还有一半寒铁打造从不离身的匕首,白刃森森的匕首就抵在他颈侧的大动脉处,稍稍一个错手便能让他血溅当场,见嬴纵沉身不起,沈苏姀手上的匕首稍稍往前移了半寸,便是这小小的半寸,空气之中忽的漫起了诱惑又撩人的血腥味。   眼底寒光一闪,沈苏姀的语声低幽而危险,“虽然十万大军的天狼军大营本候走不出去,可王爷的王府只怕拦不住我……”   她的唇在他咫尺之地开合,嬴纵看着这样的她眉头几皱,随即竟然忽的一笑,他缓缓地直起身子来,看着沈苏姀随着他的动作也坐了起来,且那匕首半分不理他,嬴纵有些无奈的将手放在一旁去,语声深长的为她让开了路,“早知如此,便不该带你回来。”   沈苏姀唇角微勾站起身来,见他离了她老远方才将匕首收回袖子里,转身下地,随意将头发一拢便往外走去,“那王爷可要记得,下一次莫要再干这等蠢事!”   话音落定沈苏姀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内室的门关着,沈苏姀走至门口也未听到身后人声,她心头一跳下意识的回头一看,恰在她转身之时眼前骤然闪过一道暗影!握着匕首的手腕被人一把狠狠攥住,嬴纵的大手掐住她腰身,稍稍使力便将她拖着离了地,双脚踏空,他硬实的胸膛狠命的将她抵在身后的门板上,沈苏姀怒意一盛,可那低咒之语尚未开口他已低头将她的唇瓣一口噙了住!   狂风暴雨一般的肆虐,冷唇嘶磨贝齿轻咬,一路攻城略地汲走了沈苏姀口中所有的甘甜,沈苏姀空着的手起初还能打在他肩头,然而他肩头硬实如铁,她的力道与他而言好似蝼蚁撼车般无用,至呼吸被他尽数夺去,她便只能如同浮木般的攥住他的衣袖好让自己别狼别的滑落在地,狂风暴雨般的吻让沈苏姀白日里晕晕乎乎的神识全部苏醒,他的气息瞬间变攻占了她最所有的思绪,沈苏姀心头一道怒吼在叫嚣,内息乱窜劲力涌起,就在她准备运起内力推开他之时唇上忽然重重的一疼!   他竟咬了她!   铁锈味在唇齿间蔓延,沈苏姀的内力一滞,再睁眸发力之时他却又忽的将她松了开,前后变故发生在一瞬,那天崩地裂的吻仍是发生在一瞬,沈苏姀唇瓣生疼舌根发麻,脑海之中甚至记不清这一瞬之间的细节,脚刚一落地,他已朝后一步退了开!   沈苏姀骤然抬眸,满眸含怒的盯着他,她以为自己此刻的面容定然狰狞至极,却不知此刻的她面颊酡红双眸水莹,那喘着气发怒的模样更叫他心头痒不可耐,可他知道此番已至她的极限,若是把她逼急了,她只怕真的会拿那匕首刺在他身上!   “嬴——纵!”   语声嘶哑却咬牙切齿,那不很此刻能一刀将他了断在此!   抬手在唇上一抹,殷红的血珠儿盈盈落在指尖!   沈苏姀复又抬眸,眼底的怒意有增无减!   嬴纵站在她三步之外,这安全的距离让沈苏姀生生扔下了举刀便刺的冲动,嬴纵唇角也沾着两分殷红,那殷红落在他面上,堪堪生出一种触目惊心的美,他皱了皱眉,面色冷酷而俾睨,“不是说本王色诱与你?如此,方能留个你告发本王的凭证!”   沈苏姀只觉得一口气一岔,瞬时让她胸肺生疼,嬴纵看着她那怒不可遏的模样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她披散着的头发更有些不认同,大手一挥从门口的衣架之上拽下他的斗篷,他缓缓走近,手法利落的披在了他的肩上,沈苏姀下意识的握紧了匕首,谁知嬴纵一点不退,反而语声平静道,“让容冽送你回府。”   话音一落,他一把将那墨色的风帽戴在了她脑袋上,那披风本就是他的,此刻往她身上一罩立刻便将她整个人都裹了个严实,此刻那风帽一戴,仍是谁也瞧不见她的脸,嬴纵颇为满意的看着她这般装束,将她往自己身前拉了一步,替她将身后的门打了开来!   门一开,他识趣的将她放开,再退两步,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出门!   沈苏姀紧紧眯着的眸子冷厉的落在他身上,嬴纵眸光半狭,“莫非你还想继续?”   沈苏姀眼底碎光簇闪,豁然转身朝门外走去,嬴纵一路看着她从内室走至外室门口,见她即将出门,嬴纵站在内室入口忽然语声凉凉的一语,“莫叫别个看到你这模样,否则倒要叫别个以为今日是你色诱了本王……”   沈苏姀脚下一顿,外室之内劲风陡然一烈,只听外室的门“啪”一声震天巨响被打了开,嬴纵站在那处看着沈苏姀的背影消失,又看了看那扇快被她摔坏的殿门,面上的漠然一散,墨蓝色的墨瞳忽有微光一亮,他抬手触了触自己的脖颈,一星殷红妖娆又妩媚的落在他指尖,嬴纵微微一叹略勾了勾唇,那一抹带着她气息的殷红被他舌尖一滑舐了去!   再走出主殿的时候嬴纵面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冽,然而对于等在那里的人来说,嬴纵今日这模样仍然算是个奇迹了,来人见他走出来便从远处的廊檐之下走了过来,身形笔挺的站在了他身后,先是看了一眼沈苏姀离去的方向,来人这才将目光落在嬴纵的身上。   “看来主子是真的看中了洛阳候。”   嬴纵闻言并不接话,身后之人复又将目光落在了嬴纵的侧脸上。   “主子终于摘下了鬼面,恐怕要让更多人不安。”   嬴纵闻言冷冷的狭了眸,“那鬼面早就该摘下了——”   身后之人听他语气不善略有默然,而后才道,“主子如何打算?”   嬴纵抬头看了一眼无星无月的夜空,语声深长的一叹,“恐怕得改改计划!”   身后之人欲言又止,可瞧着嬴纵唇角那略微上扬的趋势,他到底是忍住未曾言语。   ·   沈苏姀回到伽南馆的模样实在是让香书和香词等人吓了一跳,身上穿着件奇怪的披风不说,更不许他们跟进屋子里伺候,看着被狠力关上的门,香书香词等人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赵勤站在一旁眸光簇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香书一看就知道有蹊跷,不由得沉了语气问他,“赵勤——”   赵勤被香书这一声吓了一跳,香书见他那面色更知道今日必定有问题,当下继续道,“今日你一个人先回来了,却没说清楚侯爷去了何处,你若再不说实话我就……”   “侯爷被秦王殿下带走了。”   香书是伽南馆的大丫头,地位自然不同寻常,他稍稍压低了声音,只让香书和香词听了见,他动了动唇,到底没说秦王殿下带走自家侯爷的时候可是一身怒气的,那被毁于一旦的马车当然也被他绕了开去,本以为香书香词虽然没看到秦王那隐怒未发的模样至少也是觉得不妥的,可谁知一抬头就对上了香书满是兴味的目光,赵勤一愣,有些不懂了!   “好了好了,没什么大事儿,大家都下去吧!”   香书一声吩咐,因为沈苏姀行至有异的小丫头们都散了开去,赵勤也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伽南馆,虽然走了出去,可心中对嬴纵仍是有些心有余悸,心中一时想着,自家侯爷不会被侯爷一怒之下怎么着了吧……   被嬴纵怎么着了的人正在内室之中暗自生怒,站在铜镜之前,沈苏姀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容便深深的将眉头皱在了一起,她人都回来了,面上却仍然留着一抹诡异的酡红,她几时有过这般模样?!沈苏姀深吸口气,在看到自己唇上那一道猩红的口子之时更是狠狠地咬了咬牙,转眸看着挂在一旁的嬴纵的披风,沈苏姀深吸口气朝书房走去!   不消片刻,她手握长生剑快步走了回来,点着两盏暗灯的屋子里骤然一阵剑光大作,只是一瞬,嬴纵那鎏金绣银的披风就这么的被沈苏姀的剪花刺成了满地的碎布,沈苏姀略喘着气,本以为这般就能解气,可她站在原地看着那满地的狼藉却是愣了住!   不知过了多久,沈苏姀才深深地一叹!   她这是在做什么?!   无奈的将长生剑放在一边,沈苏姀坐在临窗的榻上开始思考这荒唐的一天!   嬴纵将她掠走,只是为了告诉她她此行十分危险,却似乎没有揭穿她的打算,他明明就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她此番是为了做什么,可他竟然只是将她叫去身边教训一顿而已,他明知道他自己此前做下的那些事多么的诡异,亦知道她的迷惑,可他最后给她的答案竟然只是……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吻?   沈苏姀下意识的摸上了自己的唇,甫一触到那细小的伤口,她便皱了皱眉,那伤口并不大,却奇怪的泛着酥痒的疼,那些被她混混沌沌接受的细节忽然清晰起来,唇与舌的挑逗与撩拨,他浓烈而灼热的气息,骤然间,好似整间屋子都充满了他的味道,沈苏姀脸颊上轰然燃起了滔天大火,一想到明日人人都能看到她唇上这道伤口,沈苏姀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要被烧焦了,沈苏姀猛地一握拳!   那厮是故意的!   沈苏姀到底没有失去理智,他当然没有忘记嬴纵其实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那他怎么还会……而他的变化也恰好是在他从南境回来之后,如果他感兴趣的是“沈苏姀”,又怎么会在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还这般对她!   可如果他感兴趣的真的就是苏彧呢?   这念头一出,沈苏姀落在自己唇上的手就顿了住……   苏彧,他对苏彧感兴趣?   那么便是说……他对一个男人感兴趣?!   好似迷雾散开,沈苏姀心头忽然便是一阵豁然开朗,难怪这么多年来嬴纵身边从来没有女人,难怪他对宁微倾不感兴趣,难怪他说他心中曾念着一人,原来,原来他竟……   可怎么可能呢?   他和前世的苏彧,分明就是很不得对方即刻死掉的对手啊!   沈苏姀懊恼的扶了额,怎么都想不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正懊恼之间,外室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香书进得门来,当先便看到了一地的碎步狼藉,她眉头一挑,一抬眼便看到沈苏姀身边的长剑,这都不是最叫她惊讶的,当她看到沈苏姀面上的懊恼霞色和那殷红唇瓣上的痕迹之时,即便是香书未经人事可她也骤然之间明白了过来!   “侯爷,您这是……”   “恩?”   话说到一半,沈苏姀的眸光已经冷冷的狭了起来,香书话头一段,转而看着那地上的披风摇了摇头,“侯爷,您要生气便去打秦王啊,这披风又没惹到您,这一看就是上等货啊!”   香书说这话,背后凉风嗖嗖的吹,她咽了一口口水,算是看明白了自己侯爷现在浑身逆鳞的状态,低眉顺眼的抬手一请,“侯爷,浴汤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您请吧。”   沈苏姀的眸光这才从她身上收了回来,见沈苏姀起身朝浴房走去,香书这才长长的叹了口气,一边可惜着上好的天水碧一边将那满地的碎步细致的打扫了个干净!   ·   梦中又是那片千山素雪!   寒风凛冽刺骨,她身着七星龙渊甲带着白色的披风一路疾驰,九巍山上的地形并不简单,然而绝影对于眼前走的这条路却似乎极为熟稔,刺骨的风声呼啸而过,她却将那披风一把扯了开来,凉意从颈子上涌入,顿时让她舒服的低叹一声!   沈苏姀明知这是个梦,却怎么都醒不过来,白日里的羞恼与惊疑都被她带入了梦中,感受着那刺人的冷意,沈苏姀心头竟也生出两分透体而出的舒畅,绝影马儿顺着山势而上,没多久便到了一处山梁,沈苏姀并不知道它带她来这里做什么,因着山势的升高她可以看到整个九巍山的磅礴雪景,这条山脊极高,她站的位置除了能看到步天骑的大营之外还能看到山脊另一侧的天狼军大营,连绵起伏的营帐似一个又一个灰色的小点儿密密麻麻的落在两侧的山谷之中,在这山脊延伸的正南方,便是那焉耆人的阵营所在地!   即便隔了这样久,与沈苏姀而言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这般熟悉,绝影脚下不停,眼看着便要到了山脊最高处,绝影终于在一处山梁平坦之地停了下来,沈苏姀深吸口气,那透体而来的寒意如同救命良药一般让她几条不已的心缓缓静了下来!   暮色正缓缓落下,沈苏姀索性跳下马去走到了山脊悬崖边,巍峨的山势被素雪覆盖,天地都是整齐一色的白,这样的雪景只有在九巍山才看得到,沈苏姀心头生出两分久违了的高阔之意,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细小的积雪碎裂声!   尚未转过身,一双大手已经攀上了她的腰,沈苏姀心头陡震,尚未反应过来耳边便触上了两分湿热,身后的胸膛她片刻之前才靠过,那双硬实的铁臂也好似未曾变过,沈苏姀一颗心快从嗓子眼里飞出来,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自己梦境之中再次出现嬴纵的事实!   沈苏姀心头满是惊骇与羞怒,然而这对她来说才刚刚是个开始!   他拥着她,尚未说出一句话便吻了过来,沈苏姀眉头一竖便欲怒喝,然而此刻的她却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心中正在惊怒,可接下来的一幕更是叫她神魂俱灭!   她心头分明想要挣扎出来,可“苏彧”竟然转过了身去!   思想与身体好似在剥离,沈苏姀眼睁睁的让自己投入了那个宽厚的怀抱,她分明有自己的感知,却无法决定自己的行为,嬴纵的双臂一收便将她拖了起来,一个转身几步连走,她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经将她抵在了雪壁之上!   沈苏姀心头狂跳不止,奈何“苏彧”竟然主动攀住了他的脖子,他压住“苏彧”忘我的亲吻,可怕的是“苏彧”竟然在回应……   脑海之中轰然一声炸响,沈苏姀感受着嬴纵的双臂嬴纵的怀抱,那带着两分狂乱与温柔的吻更叫她神思湮灭,不知从何时开始,“苏彧”的念想竟也占据了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她只觉她自己的双臂也将来人揽了住,那张刀削斧刻的脸在她眼里满满的放大,那双墨蓝色的眸子陡然噙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深邃与温柔,沈苏姀心头一晃,下意识探手朝他衣襟之中去,身子分明滚烫,可却还是想偎进他怀中去……   沈苏姀只觉得自己疯了,若非那胸前忽然袭来的冰冷,她想她可能永远要沉沦在那个满是寒冷与火烫的梦里!陡然睁开眼的沈苏姀怔然在喘着气,两手无意识的攥紧了身下的薄单,身上的被子不知怎地滑落在了腰间,胸前可不就是一片寒凉?   虽然冷,可沈苏姀浑身上下都在出汗,那梦中的触觉好似都变作了现实,唇上的腰上的火辣辣的感觉她甚至分不清是在他身边留下的还是在梦里留下的,心中的急跳尚未平复,沈苏姀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帐顶不得不在心中哀嚎一个事实!   她又做了一次和他在一起的春梦!   再也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沈苏姀抓狂,这么多年来修炼而来的处变不惊尽数这个春梦面前化作了一场空,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让她五迷三道成这般模样……   万事不畏的心底忽然萌生出一种隐隐的畏惧,连她自己也不知到底在畏惧什么,可就是觉得空茫不安,好似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沈苏姀深吸口气,一转头便看见外面已经有微光乍现的天,她不是会认输的人,可这一次她竟有些怕!   香书甫一进门便看到自家侯爷两眼大睁目光虚无的躺在那里,香书心头一惊顿时有些怕了,待疾奔至窗边,又陡然看到沈苏姀攥着薄单青筋暴露的手,香书心头微微一松,随即心中立刻涌起更大的不安,“侯爷,您这是又做噩梦了?”   沈苏姀因香书的话回了神,手上的劲道也缓缓地卸了下来,她并不回话,只是抿着唇复又闭了眸子,香书一看便知不好,“侯爷,您可有哪里不舒服的?到底是做了什么梦,您不要吓香书,不然香书现在就去请大夫来?”   香书即刻就要走,却被沈苏姀一把拉了住,沈苏姀睁开眸子满是疲累的看她一眼,摇摇头,“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梦到了个吃人的恶鬼,差点将你家侯爷吃掉了!”   香书闻言顿时呼出口气,拍拍胸口扶着沈苏姀起了身,“侯爷年纪大了胆子倒是小,从前为世子和夫人守夜过忌辰的时候您可是连下人都不要呢,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鬼啊,连香书都知道的道理侯爷还不知道吗?侯爷莫怕。”   沈苏姀一边洗漱一边点头,“你说得对,这世上没有鬼,鬼远没有人可怕!”   香书在为她收拾床铺,听着这话觉得有些奇怪,可一时又想不出,闻言只笑着转移话题,“侯爷,今日您可要进宫?听说八殿下遇刺了,您应该要进宫去看看他的吧?侯爷别怪香书多嘴,幸好您那天没去,不然出事的可就是您了,真是吓死了!”   沈苏姀闻言眉头一挑,“这事情已经传开了?”   香书点点头,“是啊,昨天禁卫军风风火火的出了城,随后整个君临城都知道了。”   沈苏姀为微沉吟一瞬,“那可有传此番的刺客是什么人……”   香书闻言眉头微皱,摇了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不过有人说是犬戎人。”   沈苏姀点了点头,“去叫香词来。”   香书应声而去,没多久香词就进了暖阁,香书识趣的带着其他小丫头退了出去,屋子里瞬时只剩下的沈苏姀和香词两人,沈苏姀眉头微皱,“不是说了只做个意思便好,八殿下的伤的是怎么来的?只差一点便能要了他的命!”   香词闻言眉头微蹙,“主子,咱们的人本是奉命行事,可没想到八殿下紧追不舍,我们的人没办法这才下手重了些,还有……还有一事不知道主子知不知道……”   看香词犹豫的面色沈苏姀便猜到了她要说的是什么,不由得眉头一挑,“说来听听。”   香词面上略有些迟疑,“我们的人这一次损了一半,剩余的一半本也回不来,却是被……被秦王殿下放走的。”   香词话音一落沈苏姀便沉沉的闭了眼,面上闪过一阵诡异的神色,沈苏姀这才点了点头,“现在满城上下都知道了八殿下遇刺,却不知道刺客是谁,让人把消息散出去吧,这几日注意朝上的动静,万万莫要放过任何一家权阀的动静。”   香词点了点头,沈苏姀挥手让她退了出去。   香词甫一出门沈苏姀便是沉沉的一叹,他没有骗她,她的人的确被他放走了!   狠狠地一抿唇,沈苏姀感受到那刺疼之时才想起来自己唇上有伤,顿时,那昨夜春梦之中的情景又在她脑海之中浮现了出来,沈苏姀猛地一握拳,这边厢去而复返的香词又回来了,她手中正拿着一张帖子,“主子,这是太后娘娘派人送来的。”   沈苏姀看到那帖子心头一沉,接在手中打开一看面色顿时黑了下来,竟然是陆氏让她进宫之时带着她新制的“天竺香”,那香可静心养神,只怕是为嬴策养伤要的,按道理来说沈苏姀本应该进宫去看看嬴策,可想到她唇上的伤,她却怎么也不想进宫去!   奈何老天不帮她,竟送来这么一个烫手的帖子!   即便心中万般不愿,沈苏姀依然在午时之前乘着马车入了宫,临行之前她三次向香书确定自己唇上的伤口有没有被那唇脂盖住,得了三次确定她才出了府门,她今日坐的马车乃是崭新的,沈苏姀看到这马车顿时便又想到了嬴纵,眼前一晃那素雪皑皑的场景栩栩如生的落在了她眼前,沈苏姀只觉自己定是走火入魔了,打定了主意将这香送进寿康宫便回府!   心中如此作想沈苏姀的心境才稍稍平复了两分,一路驱车入宫,至内仪门前下车,沈苏姀径直朝寿康宫而去,本以为今日之事应当顺利万分,可刚走到寿康宫之前便遇上了从宫中出来的路嬷嬷,她带着四五宫女手中提着几个食盒,看到她顿时眸色一亮!   “给侯爷请安!太后娘娘在八殿下那里,请随奴婢们一起去如影宫吧。”   沈苏姀深吸口气,心头涌起一股子不安,眉头一挑有些迟疑的问道,“秦王殿下……”   路嬷嬷眼底滑过两分深长的笑意,解释道,“秦王殿下在崇政殿呢,待会子才过来。”   沈苏姀呼出口气,点了点头,“那好,过去看看八殿下。”   路嬷嬷并未看出沈苏姀的异常来,一行人齐齐朝如影宫而去,一边走沈苏姀还不忘问路嬷嬷,“敢问嬷嬷,八殿下遇刺之事可否查处了眉目?”   路嬷嬷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几个宫女,摇摇头压低了声音道,“和苏阀有关的都是禁忌,这件事皇上大抵是要暗地里好好清查一番的。”   沈苏姀唇角微扬,面上的笑意顿时更为和煦了……   一行人刚走至如影宫之前便看到来来往往的许多宫人,沈苏姀一眼看去,有司礼监的,钦天监的,礼乐司的,甚至连司膳房和司针纺的都有,沈苏姀疑惑的和路嬷嬷走上如意宫之前的台阶,这边厢路嬷嬷笑着解释道,“都是为了八殿下养伤。”   一句话沈苏姀便明白了,必定是淑妃和太后为了让嬴策开心尽量满足了他的各个要求便是了,刚走上最后一道台阶迎面便遇上三四个宫人抬着一扇巨大的屏风走了出来,沈苏姀见状不由得和路嬷嬷几人分开让在了两边,可靠近她这边抬着屏风的那人堪堪被屏风挡了住,竟一时未曾看到她,沈苏姀本就站在台阶边沿,被那人一撞便猜了个空!   “侯爷当心!”   路嬷嬷一声急唤,沈苏姀神思恍惚之间没有防备,眼看着便要从台阶之上栽倒,电光火石间,一只大手骤然揽住了她的腰,沈苏姀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的呼出口气,可那口气尚未呼出来她便愣了住,转头抬睫,赫然一双墨蓝色的鬼眸!   “吓死奴婢了,幸而有王爷在!”   路嬷嬷这边厢面色微白的走了过来,看着沈苏姀呆呆的望着嬴纵,一时笑意深长的补了句道,“王爷来的可真是及时,刚才侯爷一见到奴婢就问王爷您在何处呢!”   沈苏姀心间一声哀嚎,这边厢那双墨蓝眸子已看着她绽出两分笑意,薄唇轻动,道出一句让意味深长的话,“原来侯爷如此念着本王,侯爷忘了昨夜我们才见过吗……”   沈苏姀肝胆俱颤,在路嬷嬷兴味的眼神之中彻底石化!   ------题外话------   噢漏,我又痿了!这春梦什么的很难写啊啊啊! ☆、016 色诱失败,吃醋征兆?   陆氏看到沈苏姀的第一眼就觉得今日的她有些不对,别的不说,沈苏姀着妆乃是破天荒头一遭,那妆虽是不浓,却仍是让她素来不施粉黛的容色瞬间染上了两分绝艳之色,沈苏姀素来是从容温婉的性子,虽然对着她十分温良,可陆氏仍能看出她对着别人时略微清冷,她今日里着了一身萱草色的百褶裙,衣袂飘逸,容色迤逦,身段亭亭,整个人看起来比往日要鲜亮温暖的多,实在是让陆氏小小的惊艳了两分!   一转眼,跟在沈苏姀身后的还有另一人,嬴纵仍然是墨袍加深面色冷凝,可陆氏是为数不多的与嬴纵关系亲近的人,一瞧他那模样陆氏便看出他今日里心情极好,陆氏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看着朝都有些反常的两人一时有些不懂了。   如影宫主殿的左厢太小,嬴策醒来之后便搬去了偏殿,此刻这偏殿之中只有陆氏和嬴策两人,沈苏姀进的殿门朝陆氏行了一礼,而后便吩咐人将那天竺香点了起来,刚一回转身子就对上了陆氏欣慰的眸色,沈苏姀挑了挑眉,陆氏已将她拉到了身边。   “丫头今日倒是改了性子,怎的想起着妆了?”   沈苏姀看着陆氏疑惑的目光一怔,她当然不会说是因为只涂唇脂会显得突兀才强忍着在面上涂了一层又一层,沈苏姀唇角泛上两分苦笑,“昨夜未曾睡好,实在是怕吓到了娘娘。”   陆氏是老谋深算之人,怎会信她这话,沈苏姀正有些发愁,这边厢躺在榻上的嬴策替她解了围,“苏姀啊,信好你没有跟着我们一起去,那些杀手一个个身手都不简单,若是一个不小心伤了你皇祖母定要伤心死了!还说要分你一半猎物,只可惜还没怎么开始那些杀手就出现了,此事必定是早有预谋,若让本殿将那些此刻抓住,定要将他们一个个千刀万剐了!”   沈苏姀从容不迫的听着嬴策之语,闻言眼底浮起两分动容,“八殿下还是安心养伤吧,刺客之事自有人去管,您以为您受伤太后娘娘就不伤心了,娘娘现在连寿康宫都不回了,打猎的事往后多得是机会,您的伤眼下最是要紧。”   嬴策之语果然惹得陆氏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沈苏姀安抚的话语刚一落定,一转头便对上了嬴纵深邃而漆黑的眸子,沈苏姀心头七上八下,面上忽冷忽热,一时连思绪都被扰乱了两分,心中本想找个由头回府,奈何陆氏拉着她的手半分不松!   “且别说哀家为你担心,你母妃如今也是哭红了眼,你九王叔昨个也是守了你半夜,你父皇政务繁忙还过来看了你几次,策儿,你看看你惹了多少人为你担忧,眼看着就要娶妻了,怎么还是如此毛里毛躁的?”   陆氏话音一落,嬴策立刻扶着肩头哀呼起来,“皇祖母,你千万别说娶妻之事,否则孙儿这伤怕是永不能好了,您还是为三哥和六哥操心吧,等他们成了亲便是七哥,孙儿还得排在后头呢,想孙儿尚未建功立业,哪有脸面娶妻?”   嬴策哀怨的一席话惹得陆氏哭笑不得,抬手指着嬴策满是无奈,“看看看看,这满口可有一句话是好的,哀家可不管你有没有建功立业,哀家说让你娶你便得娶了,听话些哀家尚能让你娶个合心意的,不听话哀家绑也要将你绑了!”   沈苏姀唇角一搐,嬴策已经呜呼一声躺在床上装起死来……   看嬴策那模样陆氏只得无奈摇头,复又转头看向嬴纵,“小七,今日崇政殿上是怎么说的策儿遇刺之事?”   嬴纵落在椅背上的手轻敲,眸光捕捉痕迹的扫了沈苏姀一眼,却见沈苏姀低眉顺眼坐在陆氏身旁,将那温顺的模样做了个十足,眼底暗光一闪,嬴纵不置可否的道,“父皇自然是要彻查此案的,只是并不打算公开,只怕要让天策府的人动手。”   话音一落,满室一静。   天策府乃是历代大秦帝王手中掌握着的一支绝密暗卫,世上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人数,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身在何处,传说他们中的人都是世代相传,皆来自于一直古秦人时期一支专门效忠秦王的部落,寻常时候只是用于暗地里监察百官,除此以外,皇帝处理一些隐秘任务之时也会动用天策府,传说天策府中人各个都是身手高绝的奇人异事,他们之中有堪比刑部的探查追踪高手,皇帝想要弄明白的事,交给他们便一定不会出错,更传言这支暗卫各个心性残忍狠辣,大秦历史之上不知有多少官员都悄无声息的葬送在了他们的手上,此番动用天策府足见皇帝对此案的重视,当然,也代表着皇帝想要悄无声息干净果断的解决这个悬案,更说明了皇帝不准备对那苏阀余孽一点活命的机会!   陆氏眉头几皱,蹙眉看向嬴纵,“当真是苏阀余孽?”   嬴纵并未立刻接话,只将两分深重的目光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见嬴纵略有默然,装死的嬴策忽然开了口,“必定是苏阀余孽不错,当日在狩猎场上,那些杀手口口声声要喊冤复仇,他们各个身手不凡,一看便是训练有素,此番打猎知道的人并不多,可是他们能提前做好准备最后还能逃走定然是做了长期谋划的,再说,这么多年大秦可没人敢打着苏阀的旗号行事,当年苏阀之乱死伤惨重,本以为罪臣已经诛尽,却不想还是有漏网之鱼。”   嬴策的话带着两分冷意落在殿中,嬴纵的眉头皱的愈发深沉,抬睫一看,沈苏姀周身的容色并无分毫变化,嬴纵落在椅臂之上的手微微一攥,眼底忽然就闪出两分深沉的柔意,陆氏闻言面色微微一沉,“那些刺客,是来喊冤的?”   嬴策冷哼一声,“一个个口口声声是来喊冤的,如此胆大包天的行径本就当诛,孙儿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冤,这一次是对孙儿下手,下一次还不知是对谁呢,当年苏阀的势力盘根错节,到底是父皇心软没有清洗干净,希望天策府的人莫要叫人失望。”   微微一顿,嬴策又半狭了眸子道,“这些刺客既然是训练有素,他们背后必定有个主使,这主使或许就是当年逃掉的苏家的某一个人,这么几年悄无声息的,这一次不闹出点大的动静必定不会罢休,啧啧,这几日的君临城必定要热闹起来了!”   “天策府的人一旦出手,就不会有回转的余地。”   陆氏漠漠一叹,转头却见沈苏姀面色有些白,虽然有一层薄妆遮掩,可仍是被陆氏看了出来,她不由得有些紧张,抬手覆上了沈苏姀的额,“丫头这是怎么了?刚才才说了昨日睡得不好,莫不是着了凉?你年年在秋冬之时便要生病。”   沈苏姀压下喉头淡淡的铁锈味,摇了摇头,“无碍,稍后回府让府中大夫看看便可。”   陆氏闻言点了点头,只觉得沈苏姀双手冰凉,再看了看她的精神也似有低迷,陆氏不由得看向嬴纵道,“小七,不若你送沈丫头回府去,哀家瞧着她有些不好,本以为她这两年应有长进,可眼下瞧着这身子仍是得进补,这几日身子不好就别进宫了,好好歇着。”   嬴策闻言也将眉头一皱,“苏姀你且回府吧,不必进宫来看我,这连续的几日你都不太妥当,还是回去养着好。”   沈苏姀唇角撤出两分淡笑,“既然如此那沈苏姀便先回府。”   微微一顿,她又看向嬴纵,“就不劳秦王相送了,沈苏姀自己回府便可。”   说这话沈苏姀便站起了身来,嬴纵听见此话眉头微蹙,堪堪甩袖而起,“本王正要出宫,恰好顺路,侯爷不必觉得不妥。”   沈苏姀蹙眉,这边厢陆氏已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好了,随小七一起走,莫叫哀家担心。”   沈苏姀正抿着唇角,嬴纵已转身走了出去,她握了握拳,抬步跟了上,一边站着的路嬷嬷看着这情景摇头笑了起来,站在陆氏身后压低了声音道,“太后娘娘,侯爷这是有些害羞呢,适才侯爷一进宫就问秦王今日在何处,刚才走到如影宫门口之时秦王还说昨个夜里两人刚刚见过面,奴婢瞧着娘娘的一桩心事应当能了了!”   陆氏闻言眸光陡然一亮,“当真?!”   路嬷嬷见此笑意愈盛,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头。   沈苏姀走出殿门之时恰将陆氏与路嬷嬷的话听了一小半,她深深拧着眉头,想到适才嬴策一番冷酷至极的话和嬴纵那轻描淡写的“天策府”之言,沈苏姀心头好似堵了一块冷铁似得难受,她其实早就预料到了如今的场景,可当真到了这一刻,心头勃然而起的怒意仍然难以平复,踏出宫门,沈苏姀顿时看到站在那墨色车辇旁的挺俊身影。   刀削斧刻的俊脸与她相隔数十步,他眉心半皱眸光深沉,此刻定定看住她不知在想什么,那陡峭而削瘦的面容与那旖旎梦境的脸重叠,沈苏姀心头忽然涌起一股难平的愤懑,这愤怒来的霸道而狂躁,叫她一时心意难平,她脸上再未浮出热意,反倒是心窝一窒,实沉沉的被那冷硬的铁块堵了住,沈苏姀心知自己的情绪不该因他如此反复,可她怎么都无法出离!   可这愤怒,却总比别的情绪来的安全些!   沈苏姀兀自走下台阶,面色从容站在嬴纵之前,嬴纵看着她这模样眼瞳微缩,适才进这宫门之时她眼底尚有恍然失措的波澜,可从这宫门出来之时她已再次恢复成这般软硬不进的模样,嬴纵并不言语,转身将车辇的帘络掀了起来。   沈苏姀默然不语上了车辇,面色安然的坐在了左侧的软榻上,嬴纵在她身后上车,从她身前一步而过落座主位,容冽看着自家主子为沈苏姀掀起车帘的模样一双眸子微光簇闪,待两人都坐好,他才挥鞭催动了王辇。   沈苏姀默然垂着眸,此刻的她面色虽然平静,心中的恨怒却似滔天巨浪拍打,磨练了七年的心房早就坚韧不可摧,浪涛袭来,那一阵阵的疼皆化作了她身上抵挡一切的遁甲,明知嬴纵深邃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沈苏姀的面色愈发柔婉和煦。   马车徐徐而动,宽阔而平坦的宫道之上只有萧瑟的风声,华阙金檐陡生寒,玉瓦铜瓯徒添霜,沈苏姀忽然紧了紧裙裾,昭武三十四年的凛冬,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而至了。   沈苏姀落在襟前的手尚未落下,一直坐在诸位蔚然不动的嬴纵忽然探身而来,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揽过扣在了怀中,沈苏姀眉心陡然一皱,他一手落在她腰间一手按着她的后颈,堪堪将她娇小的身子放在了他怀中——   心头坚壁陡然一震,沈苏姀又是惊怒又是愕然的握紧了拳头,他这是做什么!甫一挣扎,身上的手便收紧了力道,沈苏姀闭了闭眸子,生生将那些历历在目的画面赶出脑海,抬手便欲将袖子里的匕首拔出,尚未动作,嬴纵已语声低寒的开了口。   “莫要小看天策府,今日一早已有帖子送至御前。”   沈苏姀的手腕一软,嬴纵落在她腰间的手在她手背一按,那尚未完全出窍的匕首已无声无息的回了刀鞘之中,沈苏姀的手自那匕首之上滑脱,堪堪落在了他腰侧,粉拳微攥,嬴纵低寒而轻缓的声音不过片刻又再次响了起来,“天策府已准备往宿州方向查去,折子最晚今日天黑之前便要送到父皇手中,那些已死之人的身家后事你需得速速做个了断。”   沈苏姀所派之人大都来自宿州,她倒没想到天策府的的动作这样快,竟然全凭身骨体貌就能朝那边查去,今早之前已经递上了折子却在天黑之前才送到皇帝手中,他在皇帝身边必定是有人的,如此阻碍天听之事一旦暴露便是大罪,沈苏姀心头微震,全然没想到他能为她做至如此地步,本是寒光熠熠的眸子微微一狭,沈苏姀缓缓将眸子紧紧闭了上!   “此事早有所料,我不怕天策府。”   “你若是欲由此再劝,却是不必——”   语声沉暗,沈苏姀低低道出一句,嬴纵垂眸看了看她的发顶,墨蓝色的眼底沉暗深邃一时辨不出情绪,却只将落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一句话再未说,马车出宫,顺着街市朝着城东而去,沈苏姀被嬴纵揽在怀中,从最开始身体的紧绷,到最后因实在没了力气的瘫软,终于全然的被他纳了怀中,喉头的铁锈味反复,胸口的撕疼亦在加剧,沈苏姀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等那马车缓缓停下之时才忍不住的轻咳了两声!   嬴纵在她咫尺之地,那呵气如兰的气息之中堪堪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他不再多说,只将她打横抱起下了王辇一路朝王府中走去,沈苏姀当然知道他们走的是来秦王府的路,今日,她不准备再做无为的挣扎,却并非是因为准备屈服与他。   战场之上,她不服他,君临城中,她亦不怕他!   那让她焦灼不安隐隐生畏的情绪是什么,连她自己也想弄个明白!   甫一进的府门便迎上了清远和明生二人,见沈苏姀面色煞白的被嬴纵一路抱进来两人瞬间变愣在了当地,相视一眼本欲上前相问,可瞧着嬴纵的神色两人又有片刻的犹豫,末了只得跟在嬴纵身后一路朝主殿而去,嬴纵将沈苏姀抱进主殿,却不进内室,脚下步伐一转堪堪入了浴房,清远和明生站在门口看了两眼,一时有些面色不自在的乖乖站定了脚步。   浴房之中水汽蒸腾,且因未点灯光线颇为幽暗,嬴纵一路将沈苏姀抱至池边将她放与地上,眸光在她周身上下扫了两眼,转身朝一旁的高柜走去,不知拿了什么,他走至她身前二话不说便捏着她的下巴叫她张了嘴,也不知给她喂了什么,沈苏姀只觉一道沁人冷香在唇齿之间悠然一化,随即那血腥味便被压了下来。   嬴纵看她两眼,“自己脱。”   沈苏姀微垂的眼睫微颤,嬴纵已转身走了出去!   那冷香转瞬即逝,沈苏姀只觉脑海之中略有一阵晕眩,随即身上的力道便有些软,她一时明白嬴纵一直给她下的药便是此物,趁着最后的劲儿沈苏姀将衣裙解了开,整个身子才刚没入了温润的浴汤之中,她整个人便只能浑身无力的靠在了池边。   意识模糊且昏沉,耳边偶然传来一声响,期间唇瓣好似又被人掰开,她不知他喂了她什么,可想着连番几次下药她也没有任何损耗她便也放心将他所喂之物尽数吞了,他似乎几位满意他的配合,略有些轻柔的触了触她的脸!   沈苏姀被温暖包裹,那带着刀茧的粗粝掌纹在她心头刮起一阵战栗,她还未来得及想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意识便已经彻底了的消散在了黑暗之中。   “已经有人站出来了?”   “呵,他的动作倒也算快。”   “不必打草惊蛇,告诉展狄,刑部那边先缓一缓,将人看好就是。”   “申屠先放一放,忠勇军却不能姑息,这件事交给傅青。”   分明有两人的声音嘈杂入耳,却偏偏只有嬴纵的声音叫她听了个清清楚楚,沈苏姀使足了劲力将眼前迷云惨雾赶出脑海,甫一睁眼便看到他寝殿穹顶上五彩斑斓的壁画,定了定神,再去听是外室已经没了声音,身上锦被暖意盎然,贴身穿着的中衣丝滑温润,她低头一看,墨色的中衣衣襟微敞,正露出一片白皙的锁骨纤颈,微微一动,身上竟只有这一件中单,她怔然一愣,刚抬手将领子拉了拉,外头已经响起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将墨色的锦被拉至下巴处,一转头嬴纵已经入了内室。   嬴纵二话不说至她身边,被子一撩将她的手腕拽了出来,稍稍一握,随即点了点头又将锦被拉起将她盖了住,墨蓝色的眸子并无多余情绪,居高临下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淡然道,“你的身子太差,内伤极难痊愈,三天之内莫动内力,届时自会痊愈。”   沈苏姀长睫卷曲,似美人折扇,此刻双目仍带着两分刚刚昏沉的迷蒙,看着他时带着她不自知的楚楚之意,她盯着他看,眸光带着深思与凝重,嬴纵便也看着她,看着看着,那无波无澜的眼底便绽出了两分星亮的火光,沈苏姀看的明晰,她身上浮起两分不自在,眸光一转看向了别处,嬴纵回过神来,语声漠然道,“有话且等睡醒了再说。”   嬴纵转身欲走,衣摆却被拽了住,一转头便看到她从那墨色衣袖之中滑出的半截莲藕似得手臂,她五指紧握攥住他的衣袖不放,嬴纵挑眉看定了她,沈苏姀并未看他,默然片刻忽然起身跪在了床边,她攥着他衣摆的手一松,下一刻便落在了他腰间!   墨色的外袍内着绣着金色龙纹的亲王常服,腰间绲带紫绶金鐍,镶以金色暖玉,沈苏姀十指轻挑,那紫绶玉环立刻被她解了开,绲带一落,被沈苏姀堪堪扔在了一旁,她将身子直起,复又去解他的衣襟,刚触到襟口,削葱般的十指便被嬴纵一把攥了住!   一抬头,恰对上嬴纵含怒的眸,“谁教你如此?!”   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暗芒,抿唇不语,嬴纵瞧着她这般模样另一只手一抬瞬时落在了她唇上,重重的一按,昨日被他咬了的伤口顿时狠疼,见她眉头骤然一簇,嬴纵的手才松了,将她落在她襟口的手一甩,堪堪将她撂倒在了榻上!   他眼底怒意盎然,丝毫没有怜惜之意,冷笑一声,“昨日才说了本王色诱,今日倒是你沈苏姀用了这等手段,不过可惜,本王不吃这一套!”   沈苏姀眉头微蹙的坐了起来,仍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那模样堪堪是在怀疑他那话的真实与否,嬴纵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看着她油盐不进的模样骤然上前一步,陡然倾身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使力一抬,眸光冷厉,语声低寒又迫人,“沈苏姀,再敢自甘轻贱,本王便让你后悔今日上了本王的榻!”   沈苏姀的下巴被他捏的迫人,那话一字一句的听的人背脊生寒,沈苏姀眉头紧蹙,眼底漆黑一片仍然辨不出情绪,嬴纵眸光几狭,刀削斧刻的面上戾气乍现,狠狠的盯了她半晌也不见她回应,终是认命般的将手一松,攥着她的肩头将她一把放倒,将那锦被一掀将她整个一盖,嬴纵眉头狠皱的大踏步走了出去!   脚步声走远,外室的们啪的一声巨响,属于他的声响终于消失了,虽则如此,可屋子里适才一闪而逝的欲念好似尚未散去,天与地皆是他的味道,不知过了多久沈苏姀才抬手将面上的锦被拉了下来,墨色的锦被滑下,堪堪露出一张略带着疑惑又有些叹然的脸,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间或还有两分微微的懊恼与自哂,唇角微微勾起两分苦笑,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低头看了看自己微敞的襟口,沈苏姀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若说今日是她色诱,那她这色诱已然是失败了。   长长叹出口气,沈苏姀拉起锦被将自己盖个严实,身子蜷缩翻身朝里侧睡了去。   ·   再醒来之时天色已然黑透,寝殿之中只有一盏昏暗的灯火亮着,此刻的沈苏姀已然清明,体力恢复周身更是内息充沛,本想运力一试,可想到嬴纵的告诫她到底是忍了下来,撑着床榻起身,刚至一半,沈苏姀的身形忽的顿了住,她当然没忘记她色诱失败的事实,此刻的心境与两个时辰之前似有不同,这殿中唯她一人,脸上忽而浮起两分热意。   沈苏姀怔了怔,唇角诡异的一搐坐起了身子。   床边已放有崭新的叠放整齐的衣物,雪白的衣裙与她的身量大小相宜,她将自己身上的墨色中单褪下,手脚利落的将那衣裙换了上,内室外室一片安静,沈苏姀不知嬴纵去了何处,墨发披散,她只稍稍拢起,眸光一扫在那床头枕边抄起一只墨色的发簪将头发一挽便走了出去,外室空荡荡的,沈苏姀看了看外头已经黑透的天色走出了殿门!   甫一走出去,站在不远处等着的清远便跑了过来,清远面上笑意明朗的上下看她两眼,心有余悸的道,“沈姐姐你没事啦?刚才看着王爷抱你进府可吓死我们了!”   沈苏姀唇角一勾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   清远点了点头,看沈苏姀眸光四处看便将眉头一挑,“沈姐姐可是在找王爷?”   沈苏姀尚未说话,清远已经抬手一指,“在天枢阁。”   沈苏姀想了想还未决定要不要前去,清远已经当先一步走在前带路,“沈姐姐跟我来。”   沈苏姀并非是不认识路,看着清远那兴高采烈的样子沈苏姀到底没扫了他的兴,犹豫一瞬抬步走了上去,沈苏姀看着清远长高的个头心中不由得有些欣慰,“这几日在府中都做了什么?王爷可会让你去执行别的任务?”   清远对于沈苏姀向来是有问必答,闻言便道,“这些日子都在府中修习兵法,王爷让沐先生教我和明生呢,沐先生与兵法修习一道十分厉害,我和明生都受教不少呢。”   沈苏姀听得眸光微暗,看着清远挺秀的身段压下了心头的沉郁之气,放轻了语声道,“清远往后想做将军吗?”   清远兴奋的点点头,可大抵是反应过来自己的情绪太过高涨,刚点完头便回头心虚的看了沈苏姀一眼,轻咳两声解释道,“沈姐姐莫要笑清远,清远虽然没有什么家世,可王爷说过现在军中的许多寒门子弟都能靠自己立功来升官,将来成为大将军也不是不可能的,清远会好生学着,将来绝不丢沈姐姐的脸!”   沈苏姀听见这话哪里还会觉得丢脸,她眼底闪出两分微光,“你可知上战场会死人的。”   清远闻言竟然只是一笑,“沈姐姐放心,这一次和王爷一起去南境清远见过的死人可不少,跟沈姐姐说实话,刚上战场的时候清远还不敢杀人,后来有次遇到了犬戎兵,清远实在被逼的不行,这才杀了第一人,到后来才不怕了,在南境的那几个月,清远杀了好几十个犬戎人,这才明白了为何边境回来的战士身上都带着血腥味!”   清远说的兴奋,可回头看到沈苏姀有些白的脸立刻觉得不妥,他家沈姐姐乃是大家闺秀,这些血腥之事只怕让她有些害怕,清远眸光一转立刻转了话头,“沈姐姐放心,王爷说过人若是养成了弑杀的性子最是可怕,清远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却不会杀错一人的!”   沈苏姀听着他这话哪里会苛责与他,不由满是欣慰与鼓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上过战场的男人不算是男子汉,姐姐相信你一定能成为未来大秦的大将军!”   清远得到鼓励眸色一亮,“对,就像苏彧那样!”   沈苏姀闻言眉头一皱,“苏彧?”   清远见沈苏姀如此面上立刻生出两分悻悻,有些气弱的道,“王爷在南境与我们讲过从前步天骑的故事,还讲过好些大秦历史上有名的将军和战役,清远知道那苏阀少将军苏彧极为能征善战几乎都可以和王爷匹敌了,所以清远便想以后做一个和苏彧一样的将军,这话清远只在沈姐姐面前说,因那苏阀乃是罪……”   “苏彧比你家王爷厉害多了!”   清远尚未说完话沈苏姀便将她的话打断了,清远本以为那苏阀是禁忌自己提起来只怕不好,却不想末了得了沈苏姀这般一句,他一愣,沈苏姀已经不置可否的越过他走向了天枢阁,此刻的天枢阁之中亮着昏黄的灯火,沈苏姀进门径直上了二楼,本以为嬴纵在此,却不想二楼的厅堂之中空荡荡没有一人,虽则如此,书案上有摊开的书册,砚台上还有沾了浓墨的狼毫,看着那书案上还未临完的贴,沈苏姀便知人刚走没多久。   眉头微挑,沈苏姀走至那书案之后,顺着嬴纵没有写完的贴继续写了下去,几笔簪花小楷跃然纸上,虽然十分清秀雅致,可与嬴纵早前的狂草相比顿时显得弱势许多,沈苏姀眉头一皱,复又将手中粗豪往砚中一落,而后雨急风骤的在那铺叠好的宣纸之上笔走龙蛇起来!   这么些年临帖,沈苏姀极少写前世的草书,此番心中存了与嬴纵比较之意,那一笔一划更为铁画银钩水墨霸气,没多久一张帖子便被她写完,直起身子看着自己笔下疾风劲草般的字,沈苏姀一时生出两分叹然,她不知多久未曾写出这样大开大合锋芒毕露的字了!   果然还是得遇着他吗?!   心中正兀自做想,楼下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沈苏姀眉头一皱,顿时有些惶然的将笔一放,她也不知她的紧张从何而来,想了想走至那书案之前站定堪堪将自己的字挡在了身后,目光落在楼梯入口处,本以为来的应当是嬴纵,却不想上来的竟然是手上拿着一样书册的沐沉,沈苏姀微光闪动的眸子瞬时一狭,堪堪将两分冷芒落在了沐沉身上。   沐沉也在看到沈苏姀的时候微微一愣,眸光一扫,在看到沈苏姀发髻之间插着的发簪之时他顿时皱了眉,而后眸光一垂,“侯爷。”   沈苏姀饶有兴致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转,她是这世上最为了解他的人,看着他那蹙眉的样子沈苏姀便明白了此刻的他大抵有什么地方对她不满,沈苏姀挑了挑眉,唇角的笑意略有两分冷凝,“沐先生来寻王爷?”   沐沉点了点头,“既然王爷不在此,那沐沉就先告退了。”   见沐沉转身便走,沈苏姀蓦地皱眉,“沐先生要给王爷看什么?”   沐沉的步子顿在原地,看了看自己手中之物摇了摇头,“没什么。”   沈苏姀眼底一冷,“若是给王爷的便将其放在此处便可。”   沐沉继续摇了摇头,“还是等王爷来了再说吧,侯爷请自便。”   沐沉说完便欲退走,沈苏姀心头压下的沉郁之气立刻冒了起来,她倒是没想到沐沉竟然对嬴纵如此维护,她眸光半狭的看着沐沉,“沐先生可是不相信本候?”   沈苏姀的不善沐沉瞧得明白,他顿了顿,因恭敬而微微弯着的背脊挺直,而后眸光与沈苏姀平视了起来,“并非不相信侯爷,只是因为此事对王爷至关重要,并且,此事与侯爷无关,小人自然也无需告知侯爷——”   虽然换了主子,可是这略带两分倨傲的性子却没有变。   沈苏姀唇角一扬,“若本候就是好奇呢?”   沐沉面上一片沉肃,语声也冷硬起来,“侯爷尚且不是这王府的女主人,小人也没有义务照顾侯爷的好奇,侯爷如果实在想知道,大可去问王爷。”   沈苏姀眸色顿暗,沐沉见她这模样又补了一句,“只怕,侯爷并不愿说。”   沈苏姀心头的怒意迅速膨胀,沐沉此刻的眼神深谙而略带着讽刺,分明是在看一个借着他家王爷上位还恃宠而骄不知自己身份登堂入室的女子的表情,沈苏姀唇角深深的一抿,直觉告诉她沐沉这般轻易不显露的排斥之意必定是有原因的。   “你如何肯定你家王爷不愿告知本候呢?”   沈苏姀冷凝的面庞看的沐沉眼底一阵暗光簇闪,眼前女子果然如他前一次所见,眉梢眼角偶尔露出的锋芒都像极了从前的少将军,可像又能怎样?再如何有强大的背景也只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沐沉心中极不舒服,那一日知道嬴纵对这位洛阳候有意便也罢了,在他看来不过是因为与自家少将军有些相像才让嬴纵动了心,可没想到今日她便以这般模样出现,嬴纵的东西素来不喜别个动,那枚他常用的发簪如今却在她的发髻上,足见嬴纵对其纵宠!   眼前之人身上的倨傲让他觉得熟悉,这锋芒若放在自家少将军身上便会叫他臣服,可落在眼前之人的身上却怎么都让他看不过眼,想到自家少将军如今已是白骨一具,而嬴纵竟然与眼前此人风花雪月,沐沉心中一时涌起克制不住的怒意来!   沐沉眸光一冷,语声郑重道,“因为王爷心中另有其人,却绝非侯爷。”   嬴纵甫一上楼便听到了沐沉压抑的话语,他眉头一皱,刚走进两步便看到沈苏姀面色沉凝眉头微挑,唇角更带着似笑非笑的莫测之意,她眸光半狭语声深长的看着他一问,“且不知王爷心中的‘其人’到底是谁呢……”   ------题外话------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某王的真心!不过你们以为这么就好了么~不给票子你们家作者分分钟整拆伙哟!   纠结归纠结,权衡还是得权衡,咱们还是理智点,都要坚持到心无旁骛相爱的那一天哟~话说大家都要支持正版呀,现在全文订阅已经在【秀才】粉丝值以上了,咱们一起争取做中国好秀才成不~后台的数据惨淡,文文要没推荐了呀你们家作者好心塞呀~拜谢全文订阅的姑娘,步步无以为报,只能让他两早点甜蜜起来了。   话说自己吃自己醋这回事真的好么o(╯□╰)o ☆、017 陪王共枕,君临杀机!   “且不知王爷心中的‘其人’到底是谁呢……”   沈苏姀看着走上楼的嬴纵挑眉一问,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两分莫测之意,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更有两分簇闪的冷芒,深长的话语带着两分怀疑,嬴纵唇角漫上两分苦笑,一言不发的掀帘而入,眸光微冷的落在了沐沉的身上。   沐沉对上嬴纵的眸子,暗色盎然的眸子有片刻的冷凝,随后到底不敢在嬴纵面前放肆,复又低下了头去,嬴纵看了看他手中之物,唇角微抿,语声低寒,“退下吧。”   沐沉顿了顿,颔首退出两步下了楼。   嬴纵看着沐沉的背影步步走出,眼底的冷芒一散,随即带起了两分无奈的兴味,转过身来,沈苏姀白衣明媚的站在书案之前,一双眸子看着嬴纵略带两分深思,嬴纵上下打量她两眼,忽而将目光落在了她的发髻上,墨色的发簪隐在发髻之间并不分明,因是他用的,那形状更是古朴而简单,此刻牢牢嵌在她乌黑的发丝之间,一时也将他的心缠了住。   嬴纵就那般好整以暇的站在帷帐入口处看着沈苏姀,目光一时悠远而深长,好似透过她想起了什么悠远的事情,沈苏姀眉头又是一皱,“王爷这位门客对王爷回护至极。”   嬴纵因她此言回过神来,不过片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唇角扬起两分淡笑,眉目一舒,笑意愈发愉悦,抬步朝她走过来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剥茧粗粝的指尖无意识的在她腕间细嫩之处磨挲一下,准确的落在她跳动的脉搏上,沈苏姀因他那小小的动作手臂陡然绷紧,却见他笑意愉悦的看着她道,“你不喜沐沉?”   沈苏姀的眸子瞬间眯了起来,看他一瞬,点头,“不喜。”   嬴纵眼底的笑意愈深了,指尖落在她腕上不愿放,“本王花了许多力气才让沐沉若如今这般俯首,沐沉虽是本王的门客,至今却不愿认本王为主,在他心中,主子只有一人。”   沈苏姀被他那话说的心头一跳,他眸光透亮,墨蓝色的光晕似晨光微曦的天穹,沈苏姀转过头去,唇角紧抿成一条锋利的薄线,“王爷御下的手段素来高绝,这位沐先生现如今全心为王爷打算,俨然已是王爷臂膀,实在是让人羡慕的很。”   嬴纵挑眉,“羡慕?你若羡慕,本王大可让他留在你身边。”   沈苏姀抬睫看他一眼,冷笑一声,“留在我身边?王爷难道没看出沐先生对我心存敌意吗?沐先生心知王爷心中有人,现如今只怕在为王爷心中的那位姑娘抱不平,我岂敢让沐先生为我驱使,何况沐先生乃是王爷门客,沈苏姀怎敢嚣想王爷之物?”   沈苏姀说着便将手腕从他手中滑脱出来,嬴纵也不阻她,收手抱怀眸色深长,“对你不敬是沐沉之错,至于本王心中之人,你若是吃味儿……本王可与你解释?”   沈苏姀一愣,皱眉冷笑,“王爷不如先告诉沈苏姀‘吃味’二字为何物?”   嬴纵看着她这模样眸色微深,点点头并不纠缠这个话题,眸光一转落在她发髻之上,“说是不敢觊觎本王之物,却敢私用本王之物,沈苏姀,你说话从来口不对心。”   瞧见嬴纵的目光,沈苏姀骤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她今日本是用了簪的,醒来之时却未找见,总不能就那般出门是以才随手抓了他的簪子,嘶,实在是大意,沈苏姀心中暗自腹诽,抬手便将发髻间的簪子抽了出来,抬手在他面前,“还你。”   嬴纵看着她这模样眼底生出两分明亮笑意,如瀑的墨发因她这动作如墨色绸缎一般流泻而下,瞬时落了她满肩,那张尚未恢复红润的小脸让那墨发一遮顿时变得楚楚可怜,连那逼人的冷厉之气都淡去不少,嬴纵看的眸光微狭,将那墨色的发簪接过放在她身后案几之上,点了点头,“也好,本王爱看你散发。”   嬴纵说这话时语气随意,好似这于他而言不过寻常,沈苏姀闻言却立时将眉头皱了起来,下意识抬手将颊侧的墨发拢至耳后,眸光一转看向了别处,面上热意氤氲,她只得想着非礼勿听,再想到适才沐沉之言,更告诫自己他这花言巧语当不得真!   她这一转头立时将身后挡着的书案露出来少许,嬴纵一眼便看到了那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字,他眸光微亮的上前两步,而后又走到了那书案之后去,沈苏姀见他如此豁然转身,眼见得是如何也瞒不住的,索性便由他去看,反正,他早知她的身份。   两边皆是铁画银钩的疏狂泼墨,唯中间几字是绢花小楷,嬴纵的眸光在那帖子上扫过,而后抬眼看了看沈苏姀,眸光之中含着两分意味不明的深邃,她分明知道他认得她的字,却依旧毫无顾忌的写在他面前,她难道忘记掩藏自己的身份?   良久嬴纵才点了点头,“绢花小楷虽则迤逦清隽,却还是草书更适合你些。”   他眼底有不加掩饰的赞赏之意,可那两边的草书相较之下仍是他的更好些,笔力雄浑刚劲有力,虽则如此却含而不露张弛有度,实有大家之风,相比之下她写的那几笔则更存了比较之心,锋芒实在太盛了些,嬴纵的眸光久久落在那字帖之上不移,眉目几舒几皱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一抬,骨节分明的十指竟徐徐描画开来!   此刻这厅堂之中一片幽寂,窗外是无星无月的漆黑苍穹,藏蓝色的天幕之下王府之中的灯都亮了起来,云烟湖被映照的一片五彩斑斓,秋风徐来,湖光忽而一皱,斑斓的灯火被那微波荡碎,骤然变作了一池的星子,转眸看向室内,嬴纵墨袍威慑依旧,此刻却正垂首看着那一纸浓墨,专注的模样让他周身凌人之意稍淡,刀削斧刻的侧脸动人心魄,叫人忍不住想把目光多留在他身上片刻,忽的回神,沈苏姀眼瞳猛地一缩,再看了看自己散发玉立的模样,拢在袖子里的手狠掐了一把掌心……   她和他不该如此风花雪月!   霍然转身,沈苏姀朝窗边走去,那骤然而生的凌人之势太急,惊得低头看字的嬴纵抬起了头来,只见沈苏姀在窗棂之处站定,借着那带着凉意的微风浅呼出口气,而后语声冷冷的开了口,“王爷助我为苏阀平反,我助王爷夺位,你我权衡利弊,各取所需!”   冰冷而坚决的一句话落地,嬴纵墨蓝眼底的氤氲薄光顿时一碎,他落在那疏狂大字上的手缓缓地攥紧,目光暗芒簇闪的看着她的背影,不过片刻,攥紧的拳头又展了开来,眼底的沉暗消失,他唇角微沉的朝她走了过来,堪堪站在她身边,唇角微扬。   “怎就觉得我会与你联手呢?”   嬴纵淡而深沉的话语一出,沈苏姀当即眸光半狭的看向了他,樱唇微动肃声道,“同厄相助,同好相留,同情相成,同欲相趋,同利相死,放眼大秦,王爷可能找得到与沈苏姀目标一致的第二人?王爷尽知我的底细,我亦明王爷图谋,王爷的阻碍亦是我的阻碍。”   沈苏姀眸色漆黑,看不出她眼底半点情绪,墨发如瀑落在她颊侧,那张巴掌大的小脸面色坚定而倨傲,嬴纵看她片刻眉头一挑,“分明不信本王,却又如何改了性子?”   沈苏姀被他这话问的一怔,而后转将眸光落在了云烟湖的方向,抿了抿唇,语声趋冷,“王爷或许骗我千言城府万钧,可王爷想要那九五之尊之位却是真的,沈苏姀现如今相信的是王爷的野心,而非王爷此人——”   沈苏姀话语直接而刺人,她能感受到落在自己面上的目光正在一点点的变冷,本以为嬴纵闻言应会有所不虞,却不想他竟然看着她忽的笑了,那笑意低沉而充满磁性,恰好和这秋夜的凉风融在一起,“你总不会叫本王失望,你既然想如此,那本王便……应了你!”   嬴纵分明答应了她所求,可沈苏姀的面上却并没有分毫喜意,她甚至将眉头微微一簇,唇角亦是紧紧抿了起来,嬴纵笑意不改的看着她,“既有今日之言,往后可莫悔。”   沈苏姀因他之语眼睫微颤,却听嬴纵又补道,“亦不可对本王倒戈。”   冷眸半狭,眼前骤起一片血海黄沙,沈苏姀尚自怔愣,他的大手已落上了她的肩,语声低幽而郑重,“镇南军通敌之案已有眉目,本当由忠亲王属意,此番却有人出来为他待罪,本王不欲将他逼急了,只打算先缴了忠勇军的军权以图后续,苏阀之事既然已出便静观其变,此事非同小可,莫论父皇,便是申屠与西岐都绝不愿苏阀之事有什么变故。”   窗口凉风习习,嬴纵一边说着话一边替她整了整衣襟,沈苏姀深吸口气转过身去,语声漠漠道,“王爷不必万事告知与我,王爷自有自己的主张,若要沈苏姀出力再说便是。”   “你素来不信本王,本王便告知与你你也不会尽信,这些事,你听听便是。”   嬴纵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微微一顿,眼底不怒不讶,因这才是真正的她,她口中虽说与自己联手,可实则却并不想与他牵扯过深,亦因不信他,因此才不愿知他更多,见沈苏姀面色沉凝,嬴纵再次开了口,“苏阀之事,大可由皇祖母出面。”   沈苏姀一愣,看着嬴纵的眸色有两分讶然,眸光几变,终是冷冷的道,“连太后娘娘都可算计,王爷心性果然非常人。”   嬴纵闻言唇角一扬,“与本王相比,你沈苏姀半分不差,这两年你在皇祖母身边苦心经营,难道不是想着有朝一日能让皇祖母站在你这边?当年沈家二爷贪腐案一事,沈家二小姐三小姐之事,还有那窦家的小公子,你哪一件都足以让本王刮目!”   满意的看着沈苏姀眸色几变,嬴纵又狭了眸,“恰是如此心性,才配与本王联手!”   听着嬴纵之语沈苏姀心头微松,这世上若论权衡利弊谁能比得过眼前此人,他能如此做想倒是叫她安心几分,沈苏姀眉头微皱转过身来,眸色平静的看着他微白的脸,“沈家之财尽可由王爷调遣,天狼军既然从南境归来,只怕要再添军备……”   沈苏姀的意思分明,嬴纵当然听懂了,他看着沈苏姀郑重的样子唇角一勾,禁不住抬手替她拢了拢发,沈苏姀本以为他必定会应下她的情,却不想嬴纵竟然摇了摇头,他眸光深邃的看着她道,“不必了,你已帮了本王一个大忙了。”   沈苏姀微怔,皱着眉头有些不解,正要再问之时嬴纵的眉头却陡然一皱,面色寻常的他忽然轻声咳嗽起来,沈苏姀眼睁睁的看着他那薄唇上不正常的青紫之色有些诧异,见他退后两步似乎有些疲累的坐在了临窗榻上,沈苏姀犹豫几番才上前去,“可是王爷心口的旧伤又犯了?已经有些日子了,按说应当愈合大半了。”   嬴纵听她之语紧皱的眉头一舒,却也没说他这模样到底如何了,沈苏姀见他陡然之间精神大为不振,心中一时有些担忧,刚上前一步准备探探他的脉搏却被他一把拉了住,尚未反应过来,他已拉着她朝榻上倒去,沈苏姀毫无防备被他拉着随他倒下,刚准备撑起身子却被他一个翻身箍在了怀里,沈苏姀眉头一簇他的声音已有气无力的落在了她耳后,“昨日自你走后便去了刑部,已是连着几日未眠了,眼下实在抵不住了,陪本王睡……”   陡然四字让沈苏姀心头一跳,嬴纵感受到她瞬间的紧绷唇角微扬。   “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话音落定便再没了声响,沈苏姀娇小的身子绷着一条直线平躺在那里,嬴纵侧身揽住她,下巴堪堪落在她头顶,几乎立刻便陷入了沉睡似得没了声音,更有甚者,似乎连那呼吸都弱了不知多少,沈苏姀本落在他手臂上的手微微一滞,眼底光彩明灭,保持这个姿势良久沈苏姀的手才落了下来,嬴纵周身冰冷,虽是睡着了落在她腰上的手却半分未松,沈苏姀抿了抿唇,紧绷的身子极缓极缓的放松了下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王府之中亮着的灯火缓缓地变暗了两分,沈苏姀迷迷糊糊之间只觉一道灼热的气息落在了自己颈侧,尚未反应过来,腰间忽然被勒的一疼,仿佛一道电光在脑海之中炸响,沈苏姀猛然想起了自己所处何处,如何也没想到连她自己也昏昏沉沉的睡着了,眉头一挑,沈苏姀骤然抓起自己腰间的大手猛地一折,手肘猛地朝后一捣便坐了起来,下榻站好,转过身来时嬴纵已经屈肘撑起上身,正眸光兴味的看着她!   他墨发只是半束,此刻几缕晃晃荡荡的落在他肩头,随他的动作悠悠打着旋儿,他上下看了沈苏姀两眼,忽然眸光半狭略有叹然的道,“本只是随意说说,没想到侯爷真的留了下来,如此乖觉实在是让本王感动——”   沈苏姀眼底恼色一闪而逝,却是容色漠漠的冷笑一声,“王爷那副睡相好似时刻都会死掉,本候大发慈悲留了片刻,只是怕王爷死了都没人知道……”   话音落定她便要往外走,嬴纵听见她那话一怔,随即唇角浮起两分意味不明的苦笑,而后起身下榻朝书案边走去,抄起书案上的墨簪身形一闪便拦住了沈苏姀的去路,沈苏姀步子一顿抬睫看他,嬴纵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其实本王王府足够大,侯爷便是留——”   “做梦!”   嬴纵话尚未说完便得沈苏姀冷冷一啐,看着她眼底隐隐有怒的模样嬴纵唇角微扬,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忽然抬手落在了她的头发上,“便是要回沈府,也不当以这般模样回去。”   嬴纵站在沈苏姀身前,她的身量只到他胸口,他双手一抬十分轻易的便落在了她脑后,肩上的发丝被他尽数拢起,也不知他要做什么,他这般一来好似将她整个人揽在了怀里一般,沈苏姀只觉满世界都是他的气息,所有头发被他收起,间或被他扯得有些生疼,沈苏姀咬了咬牙忍了,而后便有一物擦着她的发根斜插了进去。   嬴纵顿了顿便退了开来好整以暇看着她,沈苏姀眉头紧蹙的抬手朝自己后脑上一触,竟然是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发髻!   沈苏姀满眸讶异的看着嬴纵,嬴纵却面色如常的让开了路,“侯爷好走。”   眼底的压抑被她强压了下去,沈苏姀抬步便朝楼梯口而去,背后的嬴纵一直将目光落在她背脊上,看得她心头一颗心狂跳不止,一路脚步极快的下楼,刚走出天枢阁的门边看到等在一旁的沐沉,沐沉也看到了她,依是眸色平平的一弯身。   沈苏姀眸光微暗,一言未发的转身朝府门的方向而去。   沐沉眸光深沉的站在原地看着沈苏姀一路走远,正准备转身进门却听见身后一道脚步声,一转身,嬴纵已经从二楼走了下来,他直直走出门,目光落在了沈苏姀背影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瞬,嬴纵转过头眸光微冷的看向了沐沉,“对洛阳候不满?”   沐沉垂着眸,语气不疾不徐,“小人不敢。”   嬴纵的目光在他身上逗留片刻,语声忽然变得玩味,“你与你们少将军一样,次次都说不敢,却根本是胆大包天!”   沐沉闻言语声也冷了两分,“王爷记得少将军便好,小人以为王爷已将少将军忘了。”   嬴纵双眸微狭,并不就着这个话题多说,又看了沈苏姀离开的方向一眼,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飘忽,“你们少将军若是还活着,若是不知当年之事,她心中可会恨本王?”   沐沉听着嬴纵忽然沉下来的声音一愣,默了默才道,“只怕恨不能杀了王爷!”   嬴纵唇角微抿,语声愈发沉缓,“可她若是对本王下不去手呢?”   沐沉垂眸,良久才轻声道出一句,“如果那般,少将军必定还是爱着王爷的——”   嬴纵听着这话良久都未接言,陡峭削瘦的面上没有表情变化,可拢在袖子里的拳头却是紧紧攥在了一起,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点了点头抬步朝主殿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深长道,“往后对洛阳候如同待本王一般,否则你定要后悔。”   话音落定,沐沉微微一愣,眼底闪过两分讶异之色却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册子,又看了看嬴纵沉缓的脚步,犹豫了一瞬到底未曾跟上去,回廊上灯火已暗,嬴纵的身影变得有些消瘦单薄,地上的身影,被拉得老长……   ·   连着两次沈苏姀都是在晚上回来,前一日回来的时候戴着别个的披风,这一日回来的时候索性连衣裳都换了,因为如此,香书看着沈苏姀的眼神除了那么一点点的兴奋之外,更多的变成了担忧,可瞧着沈苏姀此刻喂马的表情,香书又有些吃不准了。   沈苏姀对早前的赤焰便十分上心,此番对绝影更是从不马虎,按她的身份,整个沈府的人都想来为她喂马,可她谁也不要,看着今日回来便站在绝影旁边又是刷马又是换马粮忙不个不停的沈苏姀,香书忍不住上前了两步,“侯爷,您这是怎么了?”   沈苏姀此刻的面色并算不上好,唇角紧抿眉头微皱一副遇上了什么难事的样子,听到香书这问话她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似乎不知道她为何这样问,“什么怎么了?我有问题吗?”   香书一愣,“侯爷您现在的表情一点都不好,一回来就来喂马刷马,您这马粮已经换了三次了,绝影都不吃了,这马背您也刷了两次了,侯爷,你走神走的太厉害了!”   沈苏姀闻言眉头又是一皱,扫了马厩一眼,又拍了拍绝影便转身走了出去,香书跟在她身后,语声有些担忧,“小姐,您这几日日日都和秦王在一起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苏姀脚步微滞,而后径直进了内室,香书一边服侍着沈苏姀洗漱一边小心翼翼的道,“小姐,秦王有没有……有没有对您做什么不好的事……”   话音尚未落定,沈苏姀便皱眉冷眸朝她看了过来,香书被那眸光看的一口气没缓过来,当即不敢再说,沈苏姀一言不发的洗漱完毕,这才躺到了床上,待香书退下整个屋子安静下来,沈苏姀才缓缓地呼出口气,平静的面容之上忽的闪出两分懊恼之色,她怔然片刻,忽然狠狠一拳砸在了床边,她不过是权衡利弊各取所需而已!   滑进被子里,沈苏姀却一时不敢入睡,生怕再做了那荒诞的梦!   一双眸子大睁的看着黑漆漆的帐顶,不由得又想到了嬴纵今日之行,他虽然对她动手动脚,可却又不是那般意思,他虽然口中说的漂亮,可到底对她做的太多,意念一动,沈苏姀已经伸手将枕边的那枚发簪握在了手中,她更没想到他竟会替她绾发!   在秦王府时再如何不同的情绪也总是压着的,现在再想到他今日所为顿觉压抑又震撼,心头一时之间更满是五味陈杂,再想到她自己,沈苏姀面上一直忽冷忽热,心头那隐隐有些畏怕的感觉又来了,一次心软并不代表什么,可若是她次次都是如此,岂不就是……   沈苏姀狠狠一闭眸,使足了力气也没将这些情绪赶出脑海去,夜晚的时光总是难熬,沈苏姀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然而等她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天光大亮,索性她这几日都不准备进宫,洗漱完毕用完早膳便进了书房。   刚开始临帖香书就到了,沈苏姀挥退左右,听香词之语——   “皇上对这件案子十分伤心,今日一早已经有人去往宿州了,幸好咱们早前就有准备,否则这一次必定要载个大跟头,坊间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可是一来苏阀之事隔了这么久已经被人们淡忘,二来,苏阀乃是禁忌老百姓们也明白,第三,君临城中布满了暗探,我们的人不敢太过张扬免得惹祸上身,先前散出去的消息本来已经被传了开,可是后来却又不声不响的没了,小人想着必定是有人在遏制流言蜚语的发生,生生要将苏阀之事掩下去!”   香词有条有理的说完,沈苏姀的面上已经凝了一层冰,眸光微狭,她一边垂眸临帖一边缓缓的道,“不想让消息散开,便是不想让当初苏阀的事情再度被扯出来,看来君临城中有人已经开始心虚了,消息既然没有散开,看来是咱们的力度还不够。”   沈苏姀话头一顿,手中之笔也是一停,她站起身来看了看自己愈显娟秀的小字唇角一抿,蘸了蘸墨又曲臂倾身写起来,“既然他们不想把事情闹大,那咱们偏偏不能叫他们如愿,一个皇子遇刺尚且不够,咱们的动作恐怕要更大些才是!”   “主子打算怎么做?”   香词凝眉一问,沈苏姀手中的绢花小楷忽然变得有些锋芒乍现起来,她抿了抿唇角,“血腥味儿还不够,要大到他们挡也挡不住才好。”   香词眼底幽芒一闪而逝,“主子的意思是……”   香词本打算听沈苏姀吩咐,却不想沈苏姀笔下不停,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道,“这件事我亲自去,这几日君临城中必定戒严,我们的人都先不要动。”   香词眉头一挑,“主子怎可亲身涉嫌?”   沈苏姀依旧笔走龙蛇,摇了摇头,“只有我去才有十成十的把握。”   香词唇角几动,可瞧见沈苏姀不容置疑的样子到底是什么都没说的应声退了出去!   此后的两天沈苏姀都起的很晚,这一日沈苏姀尚在梦中外室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素来的警觉让沈苏姀立刻醒了过来,一转头,内室入口处沈君心正穿着一身玉白的短打手中执剑走了进来,看到沈苏姀睡眼惺忪还未醒来,上前一步就来掀她的被子!   “五姐你还不起,外面都出大事啦!”   沈君心一边说一边伸手就落在了她的被子上,可刚一碰到被角便觉得一股子巨大的力道从那被角之上传来,顿时让沈君心止不住的倒退了几步,看了看自己发麻的手臂,沈君心苦着脸道,“五姐,真的不骗你,外头死人了,你还不起来啊!”   沈苏姀却没有理他的打算,“出去等着!”   眼看着沈苏姀一个翻身朝里睡去,沈君心唇角几动终是认命的走了出去,没办法,谁叫他打不过沈苏姀呢,沈小少爷百无聊奈的在外室暖阁之中等了一个多时辰才把沈苏姀等了出来,这几日沈苏姀身子一直不适,每日都躺在床上养病,虽然外头的太阳已经爬上了天空正中,可沈君心也没觉得多意外,上前几步将沈苏姀拉至贵妃榻上坐着,沈君心看了看她白的像鬼一样的面色和精神不振的样子摇了摇头,上前在她额头一触却疑惑的挑了眉,“也没发烧啊,五姐,你到底是生的什么病?”   沈苏姀一把将沈君心的手挥掉,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身后的迎枕之上,微微闭上眸子一副又快要睡着的样子,“这个你就不必管了,刚才大呼小叫的说外头出事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叫你如此惊讶,连剑都不练了,我看你是想偷懒!”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话说完沈君心立刻摆手摇头,眼底更是闪着两分骇人的光,“五姐,这两日你没有进宫,你要是进了宫的话可能你昨日就知道了,其实前天晚上就出事了,只不过咱们外面的小老百姓不知道而已,你知道吗?君临城之中出了个无名氏!一个两夜之间杀了七位朝廷命馆的无名氏!”   沈苏姀眉心微蹙,一双眸子仍是闭着的,“怎么说?”   沈君心见沈苏姀一副一点也不吃惊的样子顿时着急了,这件事这么大,现在已经轰动了整个君临城,他本想着由他说出来自家五姐一定会大吃一惊,可没想到她的反应竟然如此平淡,沈君心深吸口气,“事情是这样的,前天晚上有三位朝廷命官死在了自己家中,这三人现在都在兵部任职,齐齐在家中死了,听说死相十分可怖,除此之外,这些人尸体旁边都被留了一份信,留这份信的便是这个无名氏!”   微微一顿,沈苏姀还是没什么反应,沈君心见此不由讲的更为卖力了些,“一次性死了三位朝廷命官已经够可怕了吧?可是那位无名氏显然不满足于此,昨天一早卫尉营就派人去了那三位朝廷命官的家中,后来将那官员遇刺的消息封锁了,然后昨日里全城都在戒严,虽然全城都戒严,可是一点都没有影响到那位无名氏的活动,今日一早,又有四位朝廷命官死了,两个是申屠家的家臣,还有两个是刑部的,你猜猜这一次为什么卫尉营的人没有将消息封锁住?因为啊,这四个人都被那个无名氏掉在了安定门的城楼上,五姐你想想,今日一早所有的百姓起来的时候发现城门之上掉了四个死人该是多么恐怖,一早上不到这件事便传遍了,和前天晚上一样,昨个晚上死的那四个人身上也都有一份信!”   沈君心讲的直喘气,沈苏姀却快要睡着了似得,沈君心眉头几皱,不由得扯了扯沈苏姀的袖子,“五姐五姐,你就不想知道那信里面写的都是什么吗?”   沈苏姀被沈君心摇醒了过来,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睛问他,“写的什么?”   沈君心被沈苏姀这样子气的是恨铁不成钢,可他已经开了头,怎么着都得说完,当即一边摇着沈苏姀一边压低了声音神秘的道,“原来啊,这些死的人都和七年以前的苏阀之乱有关,信上面将这七个人在七年之前分别作了什么陷害苏阀的事情都写的一清二楚,五姐,那个无名氏是为了给七年前的苏阀和步天骑报仇的!五姐!苏阀和步天骑是被人陷害的!”   沈苏姀被沈君心摇的头晕眼花,不由得睁开了眸子,眉头微蹙的道,“你怎么知道那信上写的是什么?又怎么知道苏阀和步天骑是被人冤枉的?”   沈君心见沈苏姀终于感兴趣了不由得眸光大亮,唇角一勾道,“今天一早老百姓发现那尸体的时候就发现了那信,现在早就传开了,至于为什么苏阀和步天骑嘛,老百姓们私下瞧瞧议论的,说是当年威远侯一家在君临颇有善名呢!”   见沈君心这模样沈苏姀摇头一笑,却并没有接话,沈君心一双眸子明光大亮的看着沈苏姀,“五姐,这还不够,听外头的人说在四日之前八殿下的遇刺也是这无名氏干的,只是朝廷不知为何将这原因封锁了,那位无名氏在信上直接说自己是来给苏阀众人报仇的,要为苏阀伸冤,还说若是苏阀众人不得昭雪平反,就一个个杀光当年陷害苏阀的朝廷命官,五姐,你说这个无名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苏姀轻咳两声,似乎有些不适,眉头微蹙的揉了揉额角,听沈君心一问便笑问道,“你觉得无名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沈君心眸光微眯,想了想才笑意凛然眸光悠长的道,“我猜无名氏一定是一个武功高绝的世外侠客,劫富济贫以武济世心怀天下有情有义,可能和当年的威远侯有什么关系,时隔七年之后回来为苏阀众人报仇!因为没有势力所以选择了这种方式向朝廷示威施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觉得这位无名氏十分聪明!苏阀之乱乃是一件大案,动辄牵连甚广,如果一个无名小卒前去击鼓鸣冤,只怕冤还未喊出口人就已经死了!”   沈苏姀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沈君心眉头紧皱的看着沈苏姀,“有什么好笑,那无名氏能躲过全城戒严杀了四人还将四人都挂在了城楼上,难道就不是一个武功高绝的人吗?苏阀之事已经隔了七年,他还能回来为苏阀报仇,难道没有侠义之心吗?”   沈苏姀一边笑一边点头,“不错不错,你猜的都对!”   沈君心看着沈苏姀那模样心中滑过两分异样,沈苏姀缓缓收了笑意,“所以你知道无名氏最厉害的是什么了?”   沈君心一挑眉,“就是他的武功啊!”   沈苏姀点点头,“没错,所以你还不去练剑?!”   沈君心怎么也没想到沈苏姀在这里等着他,面色不由得一苦,可瞧着沈苏姀那副随时都能朝他出手的架势他只得认命的走出去了,一边走一边幽怨的道,“没什么事可别往外跑,兴许无名氏一个不小心杀错了人呢。”   沈苏姀听得这话心头一暖,见沈君心走了出去才微微笑起来。   沈君心刚走出去,香词便走了进来,看着沈苏姀煞白的面色略有两分担心,眼见得室中无人,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道,“主子,您看着不太好,还是找个大夫瞧瞧为好!”   沈苏姀摇了摇头,“我明白,待明日再说。”   香词有些担心,“主子今夜还要出去?”   沈苏姀眸光半狭透出两分冷意,“你莫小看了他们的冷漠,我可不喜欢返工。”   香词眼底满满都是担忧,末了只得沉声一叹。   沈苏姀以生病为由将午睡一直睡到了暮色时分,晚间在书房临帖一阵又歇了下去,外面因为那无名氏已经炸开了锅,沈府却因为主子抱病在身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月影西陲,夜色已深,一片漆黑的伽南馆中忽然急射而出一道暗影。   那暗影掠湖而过,直直从湖对面的沈府后门跃了出去。   夜凉如水,整座君临城已经酣然入眠。   那无边无尽的黑暗之中,处处皆是杀机……   ------题外话------   电脑黑屏两次,陪伴了俺思念的小伙伴终究要说再见了么,>_<, ☆、018 留宿王府,往事疑窦!   泼墨般的苍穹之中明亮的星子散落棋布,弯月如钩,月辉轻悠,堪堪为夜色中的君临城披上了一件温柔衣裳,某一刻,阴云西移清辉尽收,一片巨大的阴影顿时让君临城缓缓陷入了静谧的黑暗里,位于城南锦绣大街的一处官宅中,正有一道黑影与亭台楼阁间飞跃。   安静无声的宅邸好似已经安然入睡,然而对于沈苏姀来说依旧能清晰的辨别出这宅子之中四处隐藏着的诡异气息,黑色面巾之下的唇角冷冷勾起,沈苏姀眸光愈冷的朝主院方向一路疾行而去,若非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得太多又怎能料到她要来取他性命呢?   身影快若闪电,一片寂静的庭院之间只听到几道风声闪过,隐与暗处的护院们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却只有黑沉沉的夜色让人心头满是不安,住院的厅堂之中正亮着微弱的昏黄光芒,窗前堪堪映着一道身影,沈苏姀伏与房顶将屋子里的情形看了看,正有一着了褐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手执书册的看书,虽然是看书,可瞧着那微微发抖的手却能叫人看出他的不安来,沈苏姀双眸微狭,随意撩起房顶上的落叶朝屋中激射而去!   “啊——”   一声凄惨的男子嚎叫声骤然炸响在这一片安然庭院之中,屋子里亮着的灯火亦是同时熄灭,几乎是立刻,藏在暗处的护院们一个个的都冲了出来!   “抓刺客!大家小心,别放跑了!”   “前后左右都围起来!”   “弓箭手!快去外头报告卫尉营的大人!”   几乎是片刻,主院正房之外的院子里便围满了人,身着暗色短打的护卫们各个手中都拿着一支火把,火光瞬时将这个小小的庭院照的一片明亮,四面火光相围,那黑漆漆的屋子便成了这近百人唯一的目标,手执长剑的护卫们各个目光囧囧的盯着那屋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将那刺客放跑了,虽然面有警戒之色,却无一人惊慌动容,好似他们已经忘记了那屋子里头还有自家的主子在一般,恰在此时,一群手执火把的护卫之中骤然走出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来,男子身上锦袍华贵,一看便知乃是主子身份。   护卫们见男子走了出来眼底都是一亮,那领头的护卫见此赶忙上得前来,双手一抱拳道,“大人,那刺客已经被我们关在了这屋子里,四面都围着人,必定是跑不掉的!”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狭了狭细长的眸子,冷笑一声,“带几个人进去看看。”   那领头的护卫闻言立刻点头朝正厅的方向走去,跟在他左右的几个护卫也都拔出长剑朝那主厅走了过去,刚走出两步,那领头护卫的后颈之上忽然一凉,他有些诧异的望了望天,虽然没了月亮,可星子都还在,怎生下雨了?   领头护卫迟疑的摸了摸自己后颈,那一点冰凉触手的感觉有些怪异,他一边走一边将手放在眼前看了看,这一看,一双眸子陡然不可置信的大睁了开,此刻在那指尖上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欲滴,那赫然嫣红之色,分明就是人血!   领头的护卫陡然醒悟,豁然转身,只看到刚刚才对他下了命令的自家主子整个身子正僵硬不堪的站在那里,唇角的鲜血奔流不止,一双手无意识的要去摸自己的脖颈,而此刻,一只冷光簇闪的长箭正堪堪穿透了他的颈子钉在那处,那长箭与所有护卫手中拿的一模一样,看着那寒光森森的箭头正对着自己,那领头护卫双腿一软顿时沁出一身冷汗来!   “大人!”   一声厉喝,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适才那一箭来的悄无声息,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那黑漆漆的厅阁之上,并没有注意站在最后的男人,此刻转头看过去,这些年纪都不算小的男人们一个个都被吓得面色惨白,却见那被成为“大人”的男人尚未来得及摸到自己的脖颈,僵硬的身子终究支持不住,缓缓的朝旁边倒了下去!   沉重的一声闷响,伴着巨大的血腥味来袭,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一双眸子骇人大睁,倒地之后身子几颤便没了声息,那双眸子仍是大睁着,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变成了一具活生生的尸体,所有的护院都愣在了当地,那领头的护卫愣了片刻,忽然看到了男人颈子上的长箭之上挂着一份信,护卫深吸口气走过去将那信自男人后颈处拿下来,打开一看眸色立时几变,一院子下人正吓得噤若寒蝉,从府门方向却传来一阵又急又快的脚步声!   一个护卫面色喜庆的跑过来,“大人!卫尉营的将军来——”   最后一个“了”字并没能说得出口,因为那护卫已经看到了躺在地上全无声息的自家大人,那护卫面色一白,双腿一软堪堪跪倒在地,下一刻,在他身后骤然两处一抹银色的铠甲来,申屠孤眸色深重的走过来,本欲说什么,却在看到地上躺着的尸体之时眉眼之间露出两分诧异,看了看这满院子的护卫,他的眉头一时皱的更紧了!   “刺客在何处?”   那领头侍卫闻言立刻跪在了地上,下意识的指了指身后的黑漆漆住屋,刚一抬手却觉得不对,赶忙摆手道,“本,本来是在主屋的,可是这箭却是从后面射过来的,小,小人眼下也不知道那刺客去了何处!”   话音刚落,一个护卫已经跑了过来对着那领头的护卫道,“教头,里头只有老张头一个人,只是昏了并没有死,那个刺客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申屠孤听着这话眸光微暗,看了看那教头手中的信手一伸,那教头顿时反应过来,赶忙将信递了上去,申屠孤眸光在那信上一扫而过,眉头紧紧一皱,漠然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语声波澜不惊的道,“卫尉营的人会留下几个,先安排后事吧。”   这府中之人当然不敢多言,赶忙点了点头。   申屠孤转身看了看漆黑的夜色,眸光微寒的带着一众人马极快的追了出去,府门之外齐齐有数百卫尉营的战士等着,申屠孤眸光森寒的看了看一片安静的锦绣街,两边一指,“这两个方向,每一条巷子都不能放过,刺客武功高强,莫要单独行动!”   话音落下,数百人顿时散了开,几人一组的小队极快的没入了夜色之中,申屠孤翻身上马,在这府门之前左右看了看,转身朝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看着申屠孤的身影不断远去,沈苏姀伏在屋顶一处飞檐之上轻呼出口气,按了按胸口愈发强烈的抽疼,喉头一阵阵涌上来的腥甜似有些将忍不住,沈苏姀默然片刻,深吸两口气起身准备朝下一处而去,这官宅之中此刻正是一片混乱,外府门之外的卫尉营战士已经散了个干净,沈苏姀与飞檐之上跃身而起,刚刚越过两处屋梁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因她极快的发现那适才已经散去的杀气又极快的朝她的方向在汇聚!   沈苏姀眉头一皱,想不到申屠孤竟然也用了她适才用过的法子,眸光一冷便欲折身而退,可刚一转身腰上便缠上了一只大手,那大手硬实而霸道,一瞬间便将她锁进一个怀抱中去,沈苏姀提起来的内息陡然一滞,欲挣扎的腰身也软了下来!   来人的动作极为利落而迅捷,揽着她急掠而起毫不费劲,他并没有退走,反而是朝着人群最密集的方向纵身疾行,沈苏姀静默无声的伏在那宽厚而硬挺的胸膛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脚下巷子里那些银甲战士不断的朝那府门处奔去,不出片刻,沈苏姀已经被他带着离开了申屠孤设下的包围圈,眼看着危机解除,沈苏姀不由得稍稍一挣,本想让他将她放开自己走,可没想到那铁箍似得手臂竟然一点都不松手!   眉头一皱,沈苏姀一把将面上的墨色丝巾拉了下来。   三千墨发只如同男子那般的挽做一个马尾,黑巾一落瞬时露出一张精致小脸,星光黯淡,却仍能看出她面色略白,沈苏姀抬眸看了一眼来人,唇角微抿,“王爷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嬴纵抿唇不语,今日的他依旧是那墨袍加身的寻常模样,墨蓝色的双眸微狭着不看她,一张刀削斧刻的面容之上好似带着一张冰凌面具一般,如此模样倒也寻常,可落在她腰间大手上的力道却不容忽视,那力道极重,好似要生生将她勒断似得!   沈苏姀心头一动,莫不是在生气?   可若是生气,却又该是为了什么呢?   沈苏姀一时没想通,看着眼下这要去的方向略挑了挑眉,“王爷应当明白八殿下遇刺之事已经被朝廷无声无息抹平了,我若不如此,朝廷如何能重视?我所杀之人都是该杀之人,亦非王爷一派,莫不是何处阻了王爷之道?”   沈苏姀疑问的话语落定,嬴纵周身的气势瞬时又冷了两分——   沈苏姀深吸口气压下心头涌起的铁锈味,见他如此生人勿近的模样一时再懒得解释。   抬眸远眺,便见秦王府已经遥遥在望,沈苏姀抿了抿唇微微一叹,这才隔了两日,她又进了这王府,正怔忪之间,腰上的手已经一收,嬴纵一个急掠便从秦王府门楣之上飞身而入,也不走正道,竟是一路踏花踩叶到了正殿之前。   远远地看到等在正殿之前的人,沈苏姀将眉头一皱。   这么晚了,容冽等在这里也就算了,竟然连沐沉都站在殿门口。   两人显然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出现,在看到她今日里这身装扮,眼底的不解之色更浓了,可还是和前几日一样,沐沉看着她的眼底显见的落着两分凝色,沈苏姀一时又想到沐沉口中之语,也不知是那话影响的还是怎地,总之瞬间胸口的抽疼愈发厉害了。   听着沈苏姀浅浅吸了口气的声响,嬴纵垂眸扫了一眼她的发顶,一把将她大横抱起落了地,沈苏姀十分明显的看到沐沉的眼光陡然一冷,她唇角微抿,索性转头埋进了嬴纵胸前,嬴纵察觉出她的小动作又看了她一眼,这边厢容冽已经上前一步。   “主子,王府之外又有了两处暗哨。”   嬴纵闻言面上并未起波澜,一边目不斜视的朝殿中走去一边道,“来多少杀多少!”   容冽和沐沉站在殿门口,只看到嬴纵抱着沈苏姀从外室堪堪转弯朝内室走去,容冽的表情尚且没什么变化,沐沉却是深吸了两口气才将胸口的沉郁之气压了下去。   内室之中还是前两日的样子,嬴纵将沈苏姀抱着放在榻上,而后便双手抱怀居高临下的看住了她,沈苏姀刚一触到那床榻便坐了起来,一抬头看到嬴纵的眼神不由得瑟瑟然一抖,那双墨蓝色的眸子此刻好似看到了猎物的狼一本恻恻凶狠。   “本王说过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   沈苏姀闻言一愣,眸光几转皱眉道,“王爷只说此事需要从长计议,我亦认同不能着急,可我此番不过是因为八殿下遇刺之事被他们压了下去才出此下策,君临城的这些权贵们,若没有一点血腥味让他们害怕,他们怎么可能会就范呢?”   沈苏姀说的郑重,嬴纵的眸光却越听越冷,沈苏姀皱眉看着他,一时弄不懂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嬴纵看着她那满满都是疑惑不解的目光心中生出两分无力之感,某一刻,那森森的眸色开始变换,那本来散发着迫人寒光的眸色最终又变作了一片夜间穹色,明澈而旷远,他无奈的看了她两眼,抬手将她唇角溢出的一丝猩红抹去,眉头一时又狠皱起来!   嬴纵转身而走,不知去拿什么,沈苏姀抬手摸了摸自己唇角,这才被那一丝微红惊了惊,看着嬴纵去翻找那些瓶瓶罐罐,她心中一时有些明白,想到适才进殿之时沐沉的眼神,沈苏姀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沐沉说王爷心中另有其人,却不知王爷心中所挂是谁家姑娘?”   嬴纵手中拿了两个玉瓶微微一愣,而后才面色冷凝的朝她走了过来,走至沈苏姀跟前仔细的看了看她的面色,一边从那玉瓶之中拿出药丸一边眉头微蹙的反问,“你猜呢?”   沈苏姀唇角微抿,“沈苏姀怎会知晓?”   嬴纵将药丸递给她,看着她将那药丸尽数吞下才语声平平的开了口。   “这世上能让沐沉回护的人能有几个呢?”   沈苏姀心头一震,抬起头的时候嬴纵又已经转身走了回去,她看不清嬴纵的眸色,心中想着想着却有些明白,沐沉在从前大抵只会回护她一人,可现在只怕已经大为不同了,之后他遇到过什么人她并不知晓,沈苏姀心知沐沉是不会随意说谎的人,更何况又事关与他,犹豫一瞬还是道,“那位姑娘现在何处?”   嬴纵将那玉瓶放回原处,而后又朝她走过来,听她这般一问嬴纵唇角的颜色略有些诡异,他站在她身前一把抄起她的手腕,悠悠的望她一眼,“问这个做什么?”   沈苏姀转眼看向别处,“我不喜欢麻烦。”   嬴纵在她腕间问脉片刻,而后忽然松了手,沈苏姀一直未等到嬴纵的回答,却没想到那手刚松开便落在了她的下巴上,她被嬴纵强力转过了头来,嬴纵倾着身子,眸光半狭的与她平视,“没有任何麻烦,你尽可登堂入室。”   沈苏姀面上轰的一声浮起两分热意,她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问了他这么些问题,一把拍下他的手深吸口气才平复了心境,转眸看着嬴纵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位姑娘现今在何处?以王爷的性子,若是喜欢,抢也会抢过来的!”   嬴纵看着她的眸色忽然就暗了两分,他点点头,“还是你明白本王!”   沈苏姀听他如此一眼只觉得心中“咯噔”一下,好似他已经亲口默认了那人的存在一般,正有两分怔然之间,却见眼前这张脸猛地凑近,她尚未反应过来唇上便是轻轻的一疼,沈苏姀双眸大睁,整个人被嬴纵朝后一推便堪堪倒了下去!   嬴纵附身而上,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捧着她的后颈极缓极深的吻住了沈苏姀,与前两次的吻都不同,这一次的嬴纵并不粗暴亦不心急,却将她唇齿之间的每一寸肌骨都允哝得生疼,沈苏姀内伤又犯身上还有挥散不去的血腥味儿,此刻被他压在身下一时难以反抗,他的吻来的又深又重,好似要将她溺死在他的唇舌缠绵之下似得,沈苏姀呼吸不畅,只觉得整个人都开始发烫,那酥麻的感觉直冲天灵,让她四肢百骸都软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嬴纵才气息微重的停了下来,手肘撑起看着她,眼底的微光说不出的温柔又深重,沈苏姀被他亲的晕晕乎乎,抬手便欲打,却被嬴纵一把挡了住,他复又将她尽数压住,一手磨挲着她略有红肿的唇一边嘶声道,“你说的没错,本王会抢,今夜本王便将你抢了,留在府中,明日你要的消息自会送来。”   沈苏姀登时眸子大睁的醒过神来,嬴纵看着她这般警觉的模样唇角微扬。   “到了此刻,你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沈苏姀一怔,顿觉这昏沉的感觉并不仅仅是被他亲出来的,她眉头怒竖的瞪着嬴纵,忽然觉得嬴纵的脸开始变得模糊,沈苏姀浅呼出口气,只咬牙切齿的道,“你别想阻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不会停手……”   嬴纵唇角勾起两分苦笑,抚了抚她的脸,“随了你。”   听得这三字沈苏姀才安心的昏睡过去,嬴纵眸光深重的看了她半晌才一把扯了她的发带起身为她宽衣,待将那身夜行衣退了下来为她盖好锦被才捻灭了两盏灯走了出去。   门外的容冽仍是等在那里,“主子,世子早就来了,已经等了您许久。”   嬴纵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殿内的微光,“好生守着!”   容冽颔首,一抬头嬴纵已经朝临湖的水榭而去。   宁天流深夜来访自然不是小事,站在窗前良久才等来了嬴纵,嬴纵一身墨袍的进得门来,面上的温透之色尚未完全褪去,宁天流见他这模样讶异的眉头一挑,“刚才来的时候你竟然不在府中,这么晚了去做什么?”   嬴纵扫了他一眼落座在旁,“这么晚过来是为了何事?”   宁天流唇角微搐,“为了何事,那无名氏的事难道不算大事?今天晚上又出事了!”   嬴纵闻言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想说什么?”   宁天流从窗边走至他身旁落座,眉头微皱的道,“想不到隔了这么久还有人要为苏阀报仇,连着几天死了这么多人,眼瞅着当年的事确实有些问题,我只担心天狼军会不会被牵连进去,再有,西岐也是躲不开的,你得个法子才好。”   夜色已深,秋夜的凉意愈发重,嬴纵闻言面上又覆了层冷凝,唇角微抿道,“不必有什么法子,苏阀之事若能查清倒也不是对我们没好处,怕只怕你家老爷子不这么想,若是国公爷随了父皇之意要抹平此事,一时倒有些难办。”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宁天流不由得有两分郁气,看了他两眼摇头,“你若是娶了阿倾老爷子必定二话不说便听你之言,老爷子那样的人,比你我不知精明多少倍,到底他心中向着谁的谁也看不清,你就小心点吧。”   听宁天流重提此话嬴纵不由的挑了挑眉,眸色恻恻的看他两眼道,“洛阳候此刻正睡在本王的榻上,所以本王劝你往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宁天流正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听到嬴纵这话立刻“噗嗤”一声喷了出来,将那茶盏往案上“噔”的一放,宁天流不可置信的看着嬴纵道,“你你你,你刚才是去找洛阳候的?现在,她,她睡在你的榻上?这么说,这么说你们已经……已经……”   素来风流倜傥的宁天流什么时候如此失态过,嬴纵看着宁天流这模样摇了摇头,不准备与他纠缠在他和沈苏姀已经到了哪一步这个问题上,只肃声道,“今夜君临又有三人没了性命,明日朝廷上必定会有个决断,我要你当庭复议展狄之意。”   宁天流眉头一挑,“展狄?”   展狄乃是现如今的刑部副使,寒门出身让他比别人的优势更少,可饶是如此,他今年坐上刑部二把手的位子之时也才二十有七,可以想见,未来的十几二十年之中这位在朝中素来清廉刚正的年轻人必定会大有作为,宁天流没有想到,嬴纵竟然这么快便将这个年轻人纳入了麾下,不,一定不是在最近,看着嬴纵波澜不惊的样子,宁天流忽然想这位展狄一定是在尚未入刑部之前便已经是他的人了,否则这一次为何偏偏皇帝就看中了展狄?   心中掀起滔天波浪,宁天流看着嬴纵这样不由得有些心虚。   “你要我复议展狄,可我尚不知展狄要提出何议!”   嬴纵眸光从容的看他一眼,“重查苏阀之乱——”   “什么?!”   显然今日的宁天流必定要在嬴纵一句又一句的惊天之语中频频失态,他看着嬴纵眉头紧皱,“当真是重查?你可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此案牵连甚广,谁敢查?你吗?!”   嬴纵不置可否,“你复议便是,其他事本王自有安排!”   宁天流深吸两口气,从前他以为他足够了解眼前此人,可他现在忽然之间觉得他一点都不知道嬴纵的深浅了,这种感觉不是那么好,可又随之让他不得不生出两分敬服来,宁家人关于君臣之道最有研究,否则也不会做为跟随秦王最古老的家族至今仍屹立不倒,从小的耳濡目染让他们兄妹在这方面都深有心得,宁天流想了一瞬,点了点头。   见宁天流没话说嬴纵便站起了身,“天色已晚,早些回府吧。”   宁天流见他一副急着要走的样子眉头一挑,“洛阳候当真在你这里?”   嬴纵眉心微蹙,“你想见见她?”   宁天流眸色一亮笑意顿时丰神俊朗起来,“如此甚好,与洛阳候已是多日未见了。”   嬴纵眸色一凉甩袖而出,“可她已累的睡着了,你可以滚了——”   宁天流唇角一搐,累……累的睡着了?   ·   沈苏姀浑似又做了个迷迷糊糊的梦,梦中有一道温热而硬实的臂膀将她揽了住,好闻的龙涎香味夹杂着一股子冷香围绕着她,听到他在她耳边不知软语了几句什么,她竟然转身钻入了他怀中去,揽着她的人起初稍有一愣,随即便更紧的将她圈了起来。   因为前世从军,沈苏姀至今生仍是保持了睡觉也是半警醒的状态,因此她睡觉一向睡得浅,可这一夜她却睡得十分深沉,等再醒来之时窗外已经天光大亮,而这偌大的床榻之上唯她一人,沈苏姀看了看自己身侧,薄单平整玉枕无状,一时看不出到底有没有人在这里睡过,沈苏姀怔怔的醒了一会儿神,分不清自己心底到底是什么情绪。   屋子里一应物事已经准备周全,沈苏姀起身换好衣裳洗漱完毕,走出门之时便看到明生和清远等在外头,甫一触到两个小家伙的眼神沈苏姀的面上便浮起两分热意,她轻咳两声,眸光变得端庄而肃穆,走至两人身边道,“你们王爷昨个歇在何处的?”   沈苏姀这话含着两分解释的意思,谁知一问出口两人竟然眸色都十分诡异的看着她并不答话,沈苏姀心底漫上一层不好的预感,下一瞬清远已用一副“你不要装我们都知道了”的眼神看着她道,“沈姐姐,王爷早间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啊。”   沈苏姀耳边一阵轰鸣,只将眉头淡淡一挑,“是吗?”   清远眼底露出两分兴味,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明生拉了一把,明生面色寻常的看着沈苏姀道,“沈姐姐,王爷说带回会送您想要的消息回来,让您在府中用早膳。”   沈苏姀眉头微挑,清远立刻补充一句,“王爷上朝去了!”   沈苏姀心头稍稍一松,与清远和明生去他们二人常去的水榭用完早膳等送消息的人回来,因等着那人久久未归,清远和明生便欲练剑给沈苏姀看,对此沈苏姀自然不会拒绝,三人便至水榭旁的花园,清远和明生的剑法大半由嬴纵调教,才不到两年时间,两人手上的一招一式已经颇具模样,而清远二人是见过沈苏姀的武功的,不由得缠着沈苏姀拆解一招半式讲给他们听,三人在花园之中消磨了大半个时辰之后,沐沉才拿着一本邸报走了过来。   沐沉显然是知道沈苏姀昨夜留宿王府的,因此此刻的面色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那浑身上下的漠然之意却是连清远和明生都看了出来,两人停了剑,随着沈苏姀一起进了凉亭,沐沉递上那邸报,沈苏姀一眼扫去眼底稍稍一亮!   又将那邸报上的内容逐字逐行看了一遍,沈苏姀这才抬头看沐沉,“没有别的消息吗?”   沐沉迟迟未走,当然还是有话要代为转达的,沈苏姀话音刚落沐沉就开了口,那模样也还算是恭敬,“王爷说让侯爷放心,宫中一切如您所愿。”   沈苏姀点了点头,看着那本册子陷入了沉思,沐沉见此便欲转身而走,尚未走出两步沈苏姀忽然将他叫了住,“沐先生可知道今日这邸报之中说的是什么?”   沐沉顿住脚步,回过身来摇了摇头,“没有王爷之令小人不敢看王爷的东西。”   沈苏姀唇角微抿,默然一瞬才道,“近日君临城出了一个无名氏连着三日杀了许多大秦朝官,每杀一人便留一封信,信上指明那朝官乃是七年之前陷害苏阀步天骑通敌的帮凶,那无名氏且要为苏阀和步天骑喊冤欲令朝廷为苏阀和步天骑平反,今日的邸报上便是说,朝廷已经有人提出了重查苏阀之乱,虽然一切还在商定,不过重查苏阀之乱的可能性很大。”   沈苏姀一边说一边将目光落在沐沉的身上,却瞧见沐沉陡然垂下了眸子,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沈苏姀却能从他陡然紧绷的身体状态看出他的激动,心头浮出两分安慰,沈苏姀看着沐沉的眸色也稍稍温煦了两分。   沈苏姀转眸看向清远手中的剑,百无聊奈的打量那剑身上的暗纹,一边语声平平道,“沐先生乃是王爷的门客,本候倒想问问沐先生关于此事的看法。”   见沈苏姀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沐沉这才微微的抬了眼睫,稍稍一顿道,“当年的步天骑威名大振,为了大秦护卫边境几十年,军民无一不爱戴这支军队,最后事发虽然朝廷说的是证据确凿,可是在下想着那样一支奋勇杀敌的军队不应做下通敌这等事,今日那无名氏既然为苏阀喊冤,若能重查清楚自然是极好的,若是步天骑无罪便该平反,若是真的有罪,那也步天骑的遭遇也不算什么了。”   沈苏姀垂眸,纤细的指尖从那利刃之上一滑而过,看的清远和明生都察觉出她的异样来,微微一默,沈苏姀接着问道,“先生以为步天骑无罪?”   沐沉不知沈苏姀问这话是何意,默了默点头,“在下以为步天骑无罪。”   沈苏姀将清远的长剑入鞘,这才转过头来看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沐沉眼底的沉凝之色尚未褪去,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浮着两分哀恸,见沈苏姀看他,他又不着痕迹的垂了眸,沈苏姀狭了狭眸子,“先生说当年是在西境遇上王爷的?”   听见沈苏姀重提旧事,沐沉的心顿时提了起来,“是。”   沈苏姀眸光微转,“那个时候似乎恰好就是苏阀之乱爆发之时。”   沐沉微微颔首,“侯爷说的不错。”   只这一句,再没有多的,沈苏姀眉头一皱,“刚才问先生,先生说希望这苏阀之乱能重新查一遍,可是先生现如今乃是王爷的门客,难道就没有为王爷想过吗?”   沐沉微怔,抬头看了沈苏姀一眼,沈苏姀见他这表情当即缓缓解释道,“当年之事若要真的查起来,怕只怕牵连到王爷身上,毕竟当年只有步天骑和王爷的天狼军在西境戍边不是吗?按道理说起来,王爷当年也是从中获利了的。”   沐沉的眉头愈发皱紧,看着沈苏姀的眸色也带上了两分疑窦,沈苏姀并不畏怕,见他不答话也不恼,只继续分析道,“想当年步天骑和天狼军都在西境,两支军队不相上下,若是步天骑没有出事,你说可还有今日的天狼军?”   沈苏姀分明好像是向着嬴纵考虑,可那话出来却又有两分故意将他的思绪诱导到“天狼军可能是帮凶”这个点上去,沐沉闻言眸光半狭,眼底的颜色亦深了两分,“若是步天骑尚在,今日大秦必定有两支强军!那焉耆人更早就臣服于大秦之下!”   这话到底还是向着嬴纵说的,沈苏姀唇角微抿,“那可不一定,听说当年步天骑和天狼军相争不下,若是步天骑尚在,只怕早就和天狼军内乱的不可开交,焉耆趁虚而入也不一定。”   沐沉听着此话眼底闪过两分氤氲的怒意,“侯爷这是什么话?不论是王爷还是从前步天骑的少将军,两人都不是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家国之人,若是步天骑没有出事,天狼军早就和步天骑双剑合璧镇守大秦江山了!当年出事之时侯爷的年纪尚小,不知道当年之事却却莫要乱说话!若是被王爷知晓,必定不喜侯爷如此言语!”   沈苏姀听着此话心头稍稍一暖,可看着沐沉将发未发的怒意心底却又陡然生出两分疑窦,沐沉的性子素来沉稳若定,能让他如此生气定然内有隐情,且他的话不仅向着步天骑,更没有对天狼军有任何不虞,稍稍一默,她索性语声冷冷道,“沐先生乃是王爷的门客自然是向着王爷说话的,本候却在外面听说当年乃是王爷当先撤兵才让焉耆人入关屠城,且不知王爷的用心为何?”   沈苏姀眼底满是怀疑与讽刺,沐沉又怒又疑的看着沈苏姀,深吸口气忽的脱口而出道,“当年王爷和步天骑一样接到了假的圣旨,若非如此王爷怎会让步天骑那般惨烈的毁于一旦!若王爷有心害步天骑,又何必去救……”   剩下的话沐沉陡然反应过来急急收了住,然而沈苏姀已经眸光半狭的看向了他!   她黑曜石一般的眼瞳暗芒簇闪,开口的语气万分凝重而深长,“又何必去救什么……”   ------题外话------   其实沐小四就是做助攻的嘛~!   话说你们家作者一不小心可能会把黑暗权谋文写成甜蜜小宠文了,如果受不住纵子的温柔攻势姑娘们一定要说哟~!\(^o^)/~ ☆、019 旧事引乱,王辇怒吻!   沈苏姀乘着沈府的马车从内仪门而下,一路朝寿康宫而去,今日的她着一身湖蓝色的百叶缠枝立领宫装,身上系着一件雪白的狐裘披风,墨发半挽不施粉黛,在这秋末初冬的萧瑟之中自是一道夺人眼球的风景,虽然只是十月下旬,可是天气已经慢慢的冷了下来,看了看天边连绵堆叠的阴云,沈苏姀眉头的凝重之意再重了两分。   连着许多日沈苏姀都未曾入宫,自从君临城之中连着三日死了十位朝廷命官,而卫尉营对此一点办法也没有之后,整个朝堂都开始发生动荡,因那无名氏乃是为了苏阀之乱而来,因此但凡和七年之前的苏阀案子有关的官员都人心慌慌不敢随便出门,许多官员更是告病在家,有些年老的甚至干脆就递了辞官的折子准备告老还乡,一时之间整个大秦王朝都呈现出一副衰败景象,直到两日之前的朝会之上刑部诸位官员联名请求皇帝重查苏阀之案!   刑部经过了窦阀之案之后很大一部分窦阀的旧势力被清洗,昭武帝在政道之上从来就是狠角色,这一次新任命的官员大都是寒门出身的清流一派,因此对于君临城如此大的动静,权阀们或许还在观望之中,可这些刚刚上任的刑部官员却是做好了准备大干一场,无名氏残害朝廷命馆当然有罪,可是那连着的十封信上面写着的内容却不可小觑,因此刑部诸位青年才俊一同上书,在追查这位无名氏下落的同时重审苏阀之案!   这等请求一出当然是遭到了申屠和西岐两家权阀的反对,可是苏阀当年有丰功伟绩不假,为大秦卖命尽忠职守却也是一众臣子亲眼所见,当年苏阀出事之后属于苏阀自己的势力多数被清洗,留下的要么是其他几家权阀一派,要么就是素来中庸的清流一派,而此番这提议一出,当先是做为皇帝极其信任的宁家世子宁天流表了态,声称无名氏此举已经威胁到了朝廷的安定,而那人实在是武功高强,一时半会儿只怕追不到下落,既然如此,不如就重审苏阀之案,能不能查清七年之前的案子是个问题,首先朝廷应当表明自己的态度,安抚群臣其次,安抚君临城中愈来愈压制不住的百姓之论才最为重要!   宁天流此言自当有理,见宁家都表了态,其余清流股肱连带着武将们都复议了宁天流之意,虽然权阀位高言重,可一个宁家再加上其他的群臣,竟然说动了昭武帝,然而昭武帝虽然答应了要重审苏阀之案,可此案到底由谁主使却是尚未定下来!   一来此案牵连太广,二来此案事隔太久,苏阀之案有所牵连的现如今都已经是位高权重的权阀或者权臣,若是一个没身份的主审自然压不住也插不进手,可眼下这些身份贵胄些的又自有自己的立场,谁也不会让对方的人掌了权,一来二去,这主审之人迟迟定不下来。   沈苏姀一边走一边想着此事,她倒是没有想到宁天流竟然会在朝堂之上复议重审苏阀之案,宁家的行事作风素来中庸,想来想去也只有嬴纵能驱使宁天流了,沈苏姀深吸口气,夹杂这两分凉意的空气让她深思愈发清明,可正是如此,那日里沐沉尚未说完的话再次清晰的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在前世,她从未见过沐沉那般义正言辞的喜怒于色!   “当年王爷和步天骑一样接到了假的圣旨!”   “若非如此王爷怎会让步天骑那般惨烈的毁于一旦!”   “若王爷有心害步天骑,又何必去救……”   三句话,句句都让她听着心惊,嬴纵对她说过他曾在七年之前和她一样接到了密旨,如今从沐沉口中得到证实,难道是嬴纵用什么法子偏了沐沉?沐沉竟然还说嬴纵根本不会让步天骑毁于一旦,那般笃定的模样,好似嬴纵会回护步天骑一样,嬴纵去救……   沈苏姀眉头微蹙,嬴纵到底救了谁呢?   沈苏姀心中正兀自思量,刚走上一道回廊便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嬴珞,玉冠白衣,嬴珞无论在何时都能给人一副玉树临风的温润模样,沈苏姀心中稍稍一停,眸光一转看向了跟在嬴珞身后的人,沈苏姀的步子忽然就顿了下来,跟在嬴珞之后的是沐小六,看到沐小六沈苏姀心头忽然滑过一道怪异之感,当年除了早一步出发去送信的沐小六之外其余人皆死,连她这个换了普通士兵战服的人都没能逃过一劫,沐沉离开他们之时可穿的是她的战袍!   窦阀和申屠氏连一个小小的士兵都不放过,又怎会放过苏阀“少将军”呢?   脑海之中忽然一阵电闪雷鸣,沈苏姀怎么都想不通更不愿意去相信心中的那个可能!   若真如沐沉所言当年天狼军也撤兵朝西南而去,那他们走的便是两个方向,相隔千里,他是怎么知道步天骑出事而后在短短的几日之内找到沐沉并且将他完好无损的救了呢?   沈苏姀心中尚未想明白,嬴珞带着沐小六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   “忠王殿下。”   沈苏姀唇角极快的勾出两分浅笑,嬴珞见着她面上也露出两分笑意,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温润的眼睛里带着两分淡淡的关怀之意,“听说这几日身子欠佳?一直未曾见你入宫,回回到了寿康宫都没有往常热闹。”   沈苏姀一笑,“染了风寒,养了两日便好了,多谢忠亲王关心。”   嬴珞摇了摇头,“你我之间无需谢。”   这话带着两分亲近之意,若望往常沈苏姀大抵不觉得什么,可自从出了前次的算计,她对于嬴珞早已没了以前的好感,再加上镇南军通敌一事,沈苏姀心中更是有了两分戒备,她面上的笑意不变,只略扬了扬眉道,“听说朝中那无名氏的事情定下来了?”   嬴珞闻言唇角便漫上两分苦笑,“这一次朝中震荡不小,一边也是为了稳定民心,查一查也好,这个无名氏或许大有来头也不一定,朝廷不会姑息此人的。”   沈苏姀眼底微光一闪,“忠亲王以为苏阀之案是不是受人诬陷呢?”   嬴珞闻言眸色微深的看了沈苏姀一眼,唇角微勾,“当年的事我未曾经历,也不甚清楚,苏阀当年是有很好的名声的,如此也让人诧异,不管他们到底有没有受人诬陷,本王却希望此番能查出他们确实受人诬陷的,如此也算祭奠那二十万忠魂了。”   沈苏姀看着嬴珞波澜不惊的说出这番话心头不知怎地却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她点了点头,看了看他们似乎是要出内仪门往崇政殿去,不由让开了路,“王爷还有要务在身,沈苏姀便不耽误王爷的行程了。”   嬴珞一笑,“你也快去寿康宫吧,皇祖母等你呢。”   沈苏姀点点头一福,嬴珞便带着沐萧从她身前走了过去,看着嬴珞两人的背影走远,沈苏姀面上的笑意才缓缓地淡了下去,双眸半狭,转身朝寿康宫而去!   今日不来寿康宫,寿康宫却也没有嬴珞说的那般冷清,沈苏姀走进宫中之时嬴湛和嬴策都在,便是连嬴华阳和嬴华景都在,陪坐一旁的当然还有雍王,甫一看到沈苏姀嬴策眸光都是一亮,仔细看了看她笑容有些揶揄,“苏姀,本殿下的伤都养的差不多了你却才进宫来,到底是女儿家啊,出宫的这几日在沈府之中养伤都养的好吗?”   听嬴策将那“沈府”二字咬的极重,沈苏姀心头一跳顿时有些明白她的揶揄在何处,这几日在秦王府呆的时间较长,却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沈苏姀并不理会他,只十分乖觉的对着陆氏行了个礼,陆氏笑着将沈苏姀拉至身边,看着嬴策那模样愈发无奈了,又转头看向沈苏姀,“你别听他说的,他就是在淑妃那里呆不住,一定要出来走动,奈何太医要他卧床小半月,没有法子,只好容他来哀家这里坐一坐,这么大的人了,还没有你懂事!”   陆氏拍了拍沈苏姀的手十分无奈的样子,这边厢嬴策唇角一搐不由得苦了脸,他的面色算不得好,左手虚虚的垂着,似乎是怕碰着了左肩上的伤,沈苏姀听这话笑意也一时渐浓,摇摇头道,“殿下可莫要逞强,那个无名氏能取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对殿下下的手也不会轻,殿下以养伤为要,否则将来要留下祸根——”   一句话便将话头引到了无名氏的身上,室内本来和顺的气氛稍稍一滞,沈苏姀自知失言,有些懊恼的看了众人一眼,这边厢嬴策眸光微狭,语声也冷了起来,“哼,一个无名氏就将整个朝堂弄得不安宁,照我说啊根本就不必重查那苏阀之案!那无名氏胆大包天,杀了这么多朝廷命官最后朝廷却还要屈从与他,想想真真是可笑!”   沈苏姀听见此话唇角的笑意愈发和煦,这边厢陆氏却已皱眉看着嬴策道,“要不然能有什么法子,既然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出来喊冤,可想而知苏阀之案确有疑窦,既然如此查一查也算是在情理之中,虽说是要重审,却也没有说要放过那无名氏,如此嚣张狂妄手段狠辣,在大秦建国以来尚未出现过,若是就这么放过,大秦国威何在!”   嬴策听陆氏一语面上的冷凝之气才送了些,唇角一撇,“这不是觉得十分憋屈嘛!听说整个卫尉营都出动了,那么多人竟然能让一个无名无姓的刺客杀了这么多朝官,要说我这个卫尉营也真是无用,如果是七哥的金吾营尚在,一定早就将那无名氏抓到了!”   沈苏姀听着嬴策之语眸光微闪,话音刚落却见殿门口闪进一道黑影来,沈苏姀心头一跳,一抬睫便看到嬴纵挺俊的身影正迈步而来,甫一进门便将目光落在了沈苏姀身上,沈苏姀垂着眸并未与他对视,嬴纵行礼落座,面上的淡漠模样与往日无二!   嬴策一看到嬴纵的出现便继续了适才的话头,“七哥,这一次卫尉营出了这样大的岔子,父皇可有怪罪之意?要我说如果让你的金吾营出马,那无名氏分分钟就能被抓住!”   嬴纵并不知适才众人再说此事,听到嬴策的话他眉头微蹙,摇了摇头语声深长的道,“此番这位无名氏武功高绝,普通的士兵极难抓住她,且那人来无影去无踪早前又没有一点征兆,即便是我的金吾营还在,只怕也是抓不到的。”   沈苏姀听着嬴纵之话微微抬了睫,眸光刚一落在嬴纵的身上他便看向了她,两人四目相对,好似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即开,嬴纵眼底带着两分深意,同样的,沈苏姀眼底亦是疑窦与怀疑重重,嬴纵瞧见沈苏姀的眸色,眉头一时微微皱了起来。   嬴策撇撇嘴,“我不信,总之申屠家的那小子这一次算是失职!”   自从窦阀倒下之后申屠与西岐两相斗争愈发厉害,嬴策或许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有打算借题发挥的模样,他眸光切切的看着嬴纵,嬴纵却看了扫了沈苏姀一眼,微微沉吟一瞬,“现如今君临正是多事之秋,不宜在这个时候换防,父皇也没有这个意思。”   嬴策闻言眼底便闪出两分失望,陆氏闻言看向嬴纵,“小七,现在可定了主审之人为谁?”   嬴纵摇了摇头,“尚未。”   陆氏听着此话微微一叹,面色一时有些沉凝,这边厢一直坐在未曾说话的嬴华景却忽然开口道,“这个主审之人很难定吗?三哥可以审,七哥也可以,实在不行八哥也能审,还不行就教给刑部的哪个人就成了,这几日日日听皇祖母再问这个,莫不是很难决定?”   她这般一问,室中一时更为沉默了些,陆氏摇摇头看了她一眼,“你一个小姑娘不必管这些,且快学你姐姐选一个驸马给哀家哀家就高兴了……”   话音落定,沈苏姀眉头微抬的看了嬴华阳一眼,早前让选驸马,嬴华景打死不从,却没想到嬴华阳的动作是如此之快,可瞧着此刻嬴华阳那模样,没有一点儿女儿家的娇羞之态不说,浑然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好似此事与她无关一样。   听到陆氏又提起了此事,嬴华景唇角微抿再不说话,陆氏瞧着一叹,复又去看嬴纵,“小七,阿茹的身子可好些了?听玉蝉前日里说有几分好转,若是稍微好些了便出来转转,眼看着入了冬天气越来越冷,总不能在栖霞宫待一个冬,总憋着人也会不好。”   嬴纵闻言眉头便又是微蹙,眼底露出两分沉色,点了点头,“孙儿知道。”   见他这幅表情众人也知贵妃身子好转的程度并不大,面色不由得都有些沉暗,这边厢陆氏摇了摇头,“阿茹的病当是心病,小七你多陪陪她,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等到了明年春天慢慢的定能好起来!”   再如何的安慰总是显得苍白,嬴纵点了点头,一双眸子微垂一时叫人看不出情绪。   微微一默,嬴纵复又提起了适才的话,“皇祖母,此番既然已经要准备重查苏阀之案,您的意思是让谁主审好些?”   陆氏眸色一凝,左右看了看,竟苦笑起来,“哀家一时也拿不准。”   这位无名氏的血腥手段如同一层阴云一般的拢在了君临城的上空,连带着大秦帝宫也一片沉闷,陆氏又坐了一会儿,与几人说了说接下来虽然不远却也不近的新年,这大抵算得上是目前唯一一个确定是喜事的事,又过了没多久便挥退了众人,一众人等便各自退去做自己的事情,沈苏姀本以为她要午睡,却不想陆氏却带着她朝一侧花园之中走去。   “娘娘因为那苏阀之案在犯愁?”   沈苏姀轻声一问,陆氏立刻深沉的一叹,“这件事积压在哀家心头已久,这一回那个无名氏闹了这一出也算是给了哀家一个机会,这十条人命闹得君临城满城风雨,可是哀家心中却一点都不意外,好像这件事是哀家早就预料到的一样。”   沈苏姀闻言双睫微颤,陆氏又道,“当年的事来的太急太快,哀家根本来不及分辨那些证据的真假,只想着一样,那苏阀的势力太大了,一旦他们是真的通敌造反,如果君临的动作不快一点,只怕就要给苏阀起势的机会!所以当年几乎是快刀斩乱麻造了那惨事!如今想起来,当年那些证据也来的太容易,朝堂上的几家人也‘齐心协力’!”   “原来太后娘娘这么多年来心中都对苏阀都有愧疚。”   沈苏姀语声轻缓和煦,听的人心中一静,陆氏闻言点了点头,呼出口气,“虽然不知道苏阀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皇后和大殿下这么多年却一直压在哀家的心头,大殿下是皇上的嫡长子,是哀家一手抱大的,他的性子哀家是明白的,当年皇后禁足大殿下收押,本是想留点回旋的余地,却不想两人竟然都双双赴死。”   沈苏姀眸光微眯,“太后莫要自责,太后想让她们活,可或许有人和太后想的不同。”   陆氏听着沈苏姀之语眉头微蹙,眸色一时幽深,“是啊,有人和哀家想的不同!”   沈苏姀闻言眉头微挑,“所以太后是想让此案水落石出?”   陆氏点点头,“只是一时拿不准该找谁出来主审此案!”   怕沈苏姀不明白,陆氏又道,“这件案子不简单,只怕要触到朝中很多人的逆鳞,若不是个有权又受器重又有魄力的,根本咬不动,华景说的不错,珞儿和小七都可以,说起来哀家更属意与小七,可是他的身份立场不同,哀家怕他一个不慎让人拿住话柄,除此之外,这个案子一旦查出点什么不妥来,这主审人只怕就会成为朝中各党各派的眼中钉肉中刺,看贵妃病的那般重,哀家再不愿让他出一点岔子!”   沈苏姀闻言眯了眯眸子,“要找一个有权又受其中又有魄力,立场和身份也没有遭人诟病的地方,还要有能力自保,放眼朝中果然是不容易的!”   陆氏点了点头,“没错啊,所以哀家才愁,若是随意选了个人,要么就是将此案随便抹平,要么就是下场惨淡,这都没有意义。”   沈苏姀唇角微抿,“太后娘娘当真想查出当年真相?”   陆氏听她的话语声分外郑重的样子有些意外,转头眉头微挑的看她,“丫头,你有主意?”   沈苏姀看着太后,稍稍一默之后道,“太后看苏姀能不能做着主审之人?”   ·   沈苏姀走出寿康宫的时候并没有直接出宫,而是转到去了栖霞宫,宫门口的小太监看到她便转身进殿通报,不多时玉蝉便出来相迎,看到沈苏姀十分高兴,上下打量沈苏姀几眼笑着道,“几日不见侯爷更明艳照人了,您现在的年纪,真真一日比一日更叫人看着好看。”   沈苏姀见玉蝉还能说笑便知西岐茹的病应当尚未坏到她适才想的那般程度去,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主殿,玉蝉又一路带着沈苏姀去了书房,甫一进的书房沈苏姀便瞧见窗棂边上嬴纵的身影,他背倚着窗棂,正将目光落在站在书案旁侧作画的西岐茹身上,听见脚步声转头一看,见是她来了眼底立刻有微光一闪而逝,沈苏姀却并没有多看他,不过对视一瞬便转头看向了西岐茹,这边厢西岐茹也看到了沈苏姀,唇角微扬放下了画笔。   “苏姀来了你们怎么也不通报!”   见西岐茹放下画笔朝她走来,沈苏姀站在那处盈盈一福,“给贵妃娘娘请安,听说娘娘的身子尚未好,苏姀特来拜见娘娘。”   西岐茹面上的笑意顿时一盛,回头看了嬴纵一眼拉着她朝一边的贵妃榻上走去,下人们上茶上水的忙碌起来,西岐茹则拉着她的手道,“听说你前几日生病了?若是身子还没好便不要四处走动,这天气愈发冷了,你需得当心些。”   沈苏姀闻言唇角微勾,“病早已好了,多谢娘娘关怀。”   西岐茹点点头,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带着两分异样的愉悦,沈苏姀一时不知为何,然看着她虽然还算有精神面色却仍有些苍白的模样到底还是有两分担心,西岐茹好似能看透她似得,拍了拍她的手道,“我的身子无碍,阿纵这几日日日进宫陪我,现如今我将手中事物交了出去,每日里写写画画十分闲适,你若是有空大可来宫中小坐,你能来我很高兴。”   沈苏姀点了点头,“只怕叨扰了娘娘。”   西岐茹摆摆手,“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   说着西岐茹又将她一把拉了起来,“来,看看我的画。”   沈苏姀随着西岐茹的手起身随她朝书案一边走去,却见那画案之上铺着的宣纸之上画的竟然是嬴纵靠在窗前的模样,西岐茹的画工极其精湛,又因为画的是她最亲近熟悉的人,她更明白怎样画出他的神韵,在西岐茹的画上,素来冷峻霸道生人勿近的嬴纵眉目舒展眸光深邃,闲适倚窗的模样虽然依旧威慑迫人,可那周身气势却温润了不知多少。   沈苏姀看了看那画,又看了看依旧站在窗边一句话未说连步子也没移动半分的嬴纵,点了点头,“娘娘画工炉火纯青,王爷气度活灵活现跃与纸上!”   西岐茹看着沈苏姀摇了摇头,“并非是我画工好,乃是阿纵在我心中,随便一画也是他。”   沈苏姀听得心头微动,西岐茹笑盈盈的看她一瞬,“不若你也画一画阿纵?”   沈苏姀素来觉得西岐茹雍容华贵端丽持重,却也不乏真诚亲近之感,可这般的好印象在西岐茹这笑容面前却十足的破灭了,那一双星眸之中闪动的碎光,那略带着狡黠的灵透,无一不让眼前这张苍白又生出些许皱纹的面容更为鲜活,可沈苏姀却不敢接那画笔,她摇了摇头,“沈苏姀画工粗陋,只怕拙技败了王爷颜色!”   西岐茹闻言便饶有兴味的看了嬴纵一眼,却见窗边的嬴纵微微蹙了蹙眉,看着沈苏姀的眼神却依旧带着两分深重,西岐茹见沈苏姀不接招,索性拉着她将自己最近画的画看了个遍,从那画中沈苏姀便知西岐茹的心态极好,秋日的景色大都凋败,可在她的画中却依旧都是鲜艳而明亮,日出的朝阳,灿烂的秋菊,早开的腊梅,苍翠的幽兰……   除开这些,便都是嬴纵,舞剑的嬴纵看书的嬴纵临帖的嬴纵,当那一张张画从沈苏姀眼前滑过,沈苏姀除了大加赞赏之外心头不知怎地就有些发酸,西岐茹似乎发现了她的异样,竟然悠然一笑道,“你既然画工粗陋,下一次来的时候我便教你作画!”   沈苏姀心头微震,本以为西岐茹只是玩笑,可头一抬却瞧见她万分认真的目光,沈苏姀一时别无他法,只好点了点头,虽然只是看画,可却也花了不少时间,又坐了一会子沈苏姀便欲告辞,西岐茹不欲强留与她,点点头,“也好,让阿纵送你。”   若是往常沈苏姀定会推拒,可今日她不过稍稍一愣便点头应了下来。   西岐茹笑看着嬴纵与沈苏姀一前一后走了出去,这才掩着唇轻咳了两声。   两人一路走出栖霞宫,嬴纵的王辇已经停在了外头,沈苏姀面色沉静的上了王辇,待嬴纵坐在辇中,她便将疑问的眸光落在了嬴纵身上,嬴纵见她如此挑了挑眉,眸光一转道,“你若疑母妃今日之行,乃是昨日天流来看母妃一时将你留在王府之事说漏了嘴。”   沈苏姀想的自然不是此事,可是经他如此一说,她的眸色还是微微一变,当即转过头去看向一旁,嬴纵见此不由的微微蹙了眉,今日的她有些奇怪,似乎对他有什么事想不透,嬴纵唇角微抿,“苏阀之事必有纠缠,你只需静观其变便可。”   嬴纵如此一言,沈苏姀才定了定神转过了头来,“我欲做那主审之人!”   此话一出,嬴纵的眸色顿时一变,看了她片刻,确定她不是在玩笑他忽的寒了眸子,“你难道不懂这件事为何至今没有定论?这其中的凶险可需我一件件讲给你听?”   沈苏姀唇角微抿,眸光再不看他,只冷冷道,“我难道还怕凶险吗?”   见她如此嬴纵便知她是已经决定了,嬴纵眸光森森看着她,“换别人的结果亦是同样。”   沈苏姀看他一眼,又看向一边,语声定定,“我不信别人。”   嬴纵见此眸光几动,看了她良久才眸带怒意的点了点头,沈苏姀本以为他是表示赞同,却不知他竟然下一刻便冷冷道出七个字,“有本王在,你休想!”   话音落定,沈苏姀那满是疑窦的目光又落了过来,嬴纵一定不会明白此刻他的心情沈苏姀在多日之前也曾经历过,看着沈苏姀那般深沉的目光,嬴纵只觉得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这种失去事情掌控权的感觉让他难受,而当这件事关乎与她的时候,那就不仅仅是难受那么简单了,见她只看着他不语,他忽然一把将她拉至了自己身边!   一手掐腰一手攥住她的下颔,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几乎坐在自己怀里的她,一双眸子冷飕飕的冒着冷风,“你到底在固执什么?党派之争,权阀之争,还有……”   嬴纵不知想到了什么话语忽的一断,却仍是定定看着她,“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   沈苏姀也不反抗,只眼睫微抬看着他,“这件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王爷大可放心,如果出事也连累不到王爷身上!”   见她这般说话,嬴纵的眸光陡然一暗,森森看着她,“你还是不信本王?”   沈苏姀看着那双墨蓝色的深邃眸子怔了怔,片刻之后仍是堪堪挣脱他的手转头看向别处去,唇角一抿,“我只信我自己!”   掐在她腰上的手瞬时用了里,沈苏姀咬了咬牙一声响也未发出,良久才听到他极缓极缓的轻呼出口气,似乎是在平复自己的怒意一般,他也不再让她看向自己,只微微倾身靠近与她,“本王只怕你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灼热的气息落在她耳侧,沈苏姀半个身子紧绷,语声漠漠道,“沈苏姀只是告诉王爷一声而已,亦无需王爷帮忙,只要王爷莫要横加阻拦便是……”   嬴纵看着她的侧脸眯了眯眸子,“莫要横加阻拦?若是本王偏偏就是要拦呢?”   沈苏姀唇角微勾,复又转过了眸子,不闪不避回看着他,“那先前沈苏姀的话就当没有说过,看来王爷和沈苏姀的阻碍是不同的,你我之间,亦没有联手的必要!”   “沈——苏——姀!”   咬牙切齿的三字落定,嬴纵看着眼前这张脸一时怒火腾起,“你以为本王是为了你沈家的财势才与你联手?没有你沈家之力,本王难道图谋不成?”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看着嬴纵,他们相距不过咫尺,她更是倚在他身上,可她出口的话语仍是没有分毫留情,“王爷没有沈家当然可以继续图谋,只不过那样的话,王爷您的阻碍就会比现在大的很多……很多……”   她竟也敢威胁与他!   嬴纵眸光愈寒,“所以你时刻都准备成为别人的助力?”   沈苏姀抿了抿唇,她在心中呼喊自己的理智,听她如此问她不由得一默,“目前为止还没有这个打算,放眼望去,大秦之中唯有王爷是我的最佳选择——”   嬴纵因她之语眸光一亮,沈苏姀接着道,“可如果王爷欲要阻我,那也不是不能换人。”   他不自觉就捏了她的下巴,微微一抬,她整张脸都露在他眼前,嬴纵眸蕴万仞,似要将她凌迟一般,“你怎么就敢威胁本王?你别忘了你的底细都在本王手上!”   沈苏姀被他强迫着与他对视,看他良久,沈苏姀忽然垂了眼睫!   今日的沈苏姀实在是太过古怪,连与他顶嘴的力气都没了?   嬴纵看着沈苏姀良久,源于前世对她的了解,他忽然电光火石之间就明白过来她这无声的抵抗意味着什么,她心中必定明白,即便他抓着她的底细也绝不会露出去,所以她如此大胆如此不将他的话放在心里!嬴纵唇角爬上两分苦笑,“沈苏姀,你现在连威胁本王都是如此的理直气壮?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本王不会拿你怎么样?”   沈苏姀眼睫微颤,不曾说话。   嬴纵唇边的苦笑更甚,没错,她果真是吃定他了!   这才是她,审时度势权衡利弊精于算计!   嬴纵眯了眯眸子,忽的欺近她的脸,“那你有没有想过,本王不拿你怎么样是因为什么?”   沈苏姀听见这话顿时背脊绷紧,抬起眼睫看他之时眼底果然有两分迷茫与疑惑一闪而逝,嬴纵看着她这模样简直恨不能将她了断在此,沈苏姀唇角紧抿,定定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自己回答自己的问题,嬴纵只觉的自己内伤几乎又要犯了,看着因面上的迷茫之色越显纯良与无辜的沈苏姀,嬴纵墨蓝色眼瞳一缩,狠狠低下了头去!   沈苏姀眼底的迷蒙之色陡然一震,“唔唔”两声便被嬴纵抵在了车壁之上,这次的吻带着一股子狠劲儿,将她所有的呼吸都夺走还不算,不多时她便觉得唇齿之间弥散出一股子血腥之味儿,沈苏姀无力挣扎,身子的瘫软比她预想之中更快,呼吸急促眼前犯晕浑身发烫,这还不算,就在这晕晕乎乎之中她竟也被他缠着动了动,就好似,就好似应和一般!   察觉出这些微的不同,嬴纵的吻越是深,沈苏姀却陡然反应过来立时将眸子紧紧的闭了上,她强迫自己绷紧了身子不要受他的撩拨,虽则如此,却还是有意无意的发出让人脸红的嘤咛,待他呼吸粗重的从她唇上退开,沈苏姀的面上已经红成了一片,却固执的闭着眸子不愿叫人看到她媚眼如丝的模样,嬴纵抚了抚她莹润的唇角,意犹未尽的将她揽入了怀中!   沈苏姀被他揽在胸前,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依旧执拗的说着断断续续的话!   “不可……不可阻拦……”   这语声暗哑的不像话,好似猫儿一般的轻吟,嬴纵听得一时情动,看着她紧紧攥在身侧的双手,却不可再近一步,他紧了紧手臂,语声好似被火烫过,“随了你。”   沈苏姀僵直的背脊因他这话一软,那微闭的眸子陡然睁开,里头果然水汽氤氲一片妩媚,车辇仍在徐徐行进,沈苏姀在那轻微的摇晃之中尽数被他嵌在了怀抱之中,她眸光悠长的落在王辇中的虚无处,眼底暗芒簇闪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良久,沈苏姀才轻而缓的问出一句,“七年之前步天骑出事之时,你在何处?”   ------题外话------   不要急哦,苏苏会主动滴哦~反正两人不是那种一动点心就没了原本性格的人,纵子已是深爱,苏苏才慢慢动心哩!   多谢送票票送花送钻的姑娘们!今天下午开始腰疼的坐不住,总算码出了一万字,错字什么的等下改%>_<% ☆、020 误会解除,惹火烧身!   “七年前步天骑出事之时,你在何处?”   轻而缓的一句话落定,嬴纵揽着沈苏姀的手骤然一僵,沈苏姀自然发现了嬴纵的不妥,她从他怀中退出半分,抬睫朝他一望,那黑漆漆的眼瞳之中尚有两分水色未曾褪去,樱粉的唇色此刻有些微微的泛红,一眼望定,眼底疑窦深重,嬴纵忽然就明白过来今日她的反常从何而来,墨蓝的眼底闪过两分暗芒,嬴纵抬手落在了她颊上。   她的面上还有氤氲的烫意,他稍稍磨挲一瞬眸光微暗,“问这个做什么?”   他并不答,却反问她。   沈苏姀眸光半眯,“沐沉是如何到你身边的?”   沈苏姀问的直接,嬴纵看着她的眸色愈发深沉,微微沉吟一瞬,“你听沐沉说了什么?”   沈苏姀唇角微微一抿,“沐沉对你死心塌地,怎会对我说什么!”   嬴纵仔细的看了看她面上的容色,落在她颊上的手带着两分留恋似得久久不愿落下,“这个答案……对你很重要吗?”   沈苏姀被他低沉的语声问的心头微滞,她愣了愣,一把将他的手从自己颊上拉下来,眸光深沉而笃定,“当年是你救了沐沉。”   嬴纵眼底闪出一点星芒,见他并未反驳,沈苏姀又退开半分,挺直了背脊看着他。   “为什么?”   当年的他不该去就沐沉,别说是沐沉,便是步天骑的任何一人他都不该去救,更何况,更何况那个时候沐沉穿着的是她的战袍,他没可能救沐沉,可又有什么可能去救她呢?   “巧合。”   嬴纵静静的看她半晌,最终落下了这两字,沈苏姀听着那“巧合”二字心头一跳,而嬴纵看着她面上表情的变换一双眸子里的颜色却愈发沉暗,但凡有一点记忆,此刻又怎么会露出如此惊疑不定的表情,她心头定然怀着千般怀疑万般猜度,可依她的性子,必定是不会就此算作了断的,果然,稍稍一默沈苏姀又开了口。   “怎是巧合?”   沈苏姀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话音甫一问出口一颗心就提了起来,嬴纵的眸光深重而悠远,好似能摄心似得看的沈苏姀只觉得时光似乎在此刻停了住,某一刻,嬴纵声音极轻极轻的开了口,“因我欲救的本不是沐沉。”   耳边轰然一声炸响,沈苏姀黑漆漆的眸子陡然睁大,看着嬴纵樱唇微动却是说不出话来,嬴纵眼底的暗芒一点点的淡去,深邃幽寂带着忍而不发的哀伤,他欺身而近,将她缓缓抵在车壁之上,“我欲救的,是沐沉的主子,我不愿叫她死。”   他离得她极近,恰似适才吻她那般,可此刻他眼底并无爱欲,深若渊海的眸子里仿佛深深沉着不可拔出又刻骨铭心的哀恸,定定看住她,似要将她刻进眼底再不放开,沈苏姀脑海之中一片空白,他那一字字的话语落在她心头,她便是不愿意信,却也不能不信了!   “为何不愿叫她死……”   他怎会不愿叫她死,他应当恨她憎她,怎会不愿叫她死!   沈苏姀看着嬴纵那双眸子脑海之中思绪一片烦乱,那些诡异的梦境骤然蹦出,一时叫她心中生出几分惶然不安来,有什么地方不对了,到底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想到自己那半年时间之中恍惚的记忆,沈苏姀心头呼吸一窒,她到底忘了什么?   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拳头陡然攥紧,双眸微狭极力的去想到底有什么被她弄忘记的,可刚动了这个念头,太阳穴周围便是一阵阵的跳疼,咬了咬牙,沈苏姀仍不愿放弃,可脑海之中的空白并没有因为她的坚持而消散,等着她的只有脑袋被千虫万蚁钻蚀的痛,眼前晕光一闪,连嬴纵的脸也在渐渐变得虚无!   不知不觉便有冷汗顺额而下,嬴纵见她的异样眉头顿时紧皱在了一起,落手在她腕上,她的脉搏分明又是正常,赢走捧住她的脸语声陡寒,“怎么回事?!”   沈苏姀深吸口气,咬牙看定他,“你还未答我!”   嬴纵使劲的抿了抿唇似在犹豫,沈苏姀背脊挺直的靠在车壁之上,不过一瞬面色已是惨白若鬼,再一低头,她的手正紧攥着他的前襟,看着那泛白的指节,嬴纵骤然明白正有什么折磨着她,亦顾不得她要的答案,转头便喊向外面,“回宫!去太医院!”   他们的王辇早就已经出了宫,嬴纵看出她的异常,可他并不善于医术,当下便想着先回宫为她就医,然而话音刚落沈苏姀的手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嬴纵转过身来,沈苏姀面上好似被水洗过,眉头紧皱唇角紧抿,极费力的摇头,“不去!”   嬴纵眼底骤然做怒,一手揽住她的腰并不言语,沈苏姀感觉到外面的容冽正在掉头眉心凝的更紧了些,被那疼痛折磨的僵直的身子缓缓一抬,下一刻堪堪落在他怀里,嬴纵微微一愣,沈苏姀已有进气无出气的道,“太医院……无人……无人能治我……不去!”   “那你告诉我,谁能治你!”   嬴纵的语声是沈苏姀从未听过的急骤,沈苏姀听着他的话缓缓抬眸,她的视线已不那么清楚,却仍是想看看嬴纵此刻怒容到底是何种颜色,她唇角极其费力的撤出两分苦笑,“无人……无人能治……但凡想起前事总是……总是如此……”   “唔!”   低低一声闷响,倚在他身前的沈苏姀骤然攀住了他的肩头,嬴纵心头正有一震,下一刻肩上便传来一阵巨疼,沈苏姀一口咬在了他肩上,隔着那层墨色的王袍堪堪咬出两分血腥味来,她没有哪一次是想此刻这般紧紧攀住他好似救命稻草一般的不愿放,那疼不逊于刀剑之伤,可嬴纵此刻心底却好似能开出花来,他那好似覆着一张冰凌面具的面容上缓缓色变,只有沈苏姀急促喘息的车厢之中好似又响起了冰凌碎裂的“喀嚓”声,终于,嬴纵眉目一柔,双臂一紧将她圈在了自己身上!   沈苏姀这一咬好似使出了全身的劲力,恰因如此那脑袋之中的疼骤然一盛,嬴纵直觉怀中之人陡然一震微颤,继而肩上的疼一松,她僵直的身子亦缓缓的瘫软了下来,她的身量娇小,嬴纵的手微微一松她便缓缓滑至了他胸前,那张小脸无意识微微仰着,双眸紧闭,紧皱的眉头仍旧没有完全松开,好似昏睡之中亦受着疼,嬴纵看着沈苏姀惨白的面色眸光几变,终是低低一叹将她紧紧收入了怀中,转头朝外,“回王府!”   王辇一路疾驰朝秦王府而去,王辇之外的容冽自然能将车中之话听见,便也知道沈苏姀定然是出了什么岔子,嬴纵一声令下,王辇的速度立刻快乐起来,两柱香的时间之后,王辇堪堪停在了王府之前,嬴纵将沈苏姀抱下王辇,一路朝府中而去!   容冽跟在嬴纵身后入了府,刚走出几步嬴纵便转头看了他一眼,“叫他过来!”   这个“他”是谁嬴纵并没有明说,可是下一刻容冽已经点头应声转身而去,嬴纵脚下步子不停,没多时便入了主殿,主殿之前清远和明生正站在那里,看到嬴纵面色冷凝的抱着沈苏姀而归一时都愣了住,且看着嬴纵此番的面色,似乎他们的沈姐姐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这边厢沐沉没多时也知道了沈苏姀再度入府之事,且听说沈苏姀重病在身不说,嬴纵更是挥退了所有人,沐沉心中有些讶异,想了想还是朝着主殿而去!   沈苏姀迷迷糊糊之中只感觉到有人在为她问脉,那问脉的手干燥而温暖,且没有厚厚的刀茧,必定不是嬴纵的,沈苏姀的思绪仍是混沌的,一时没想到为她问脉的人是谁便有一道似乎有些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听主子描述,侯爷这病倒像是蛊或者毒,可问脉却又没有半点不妥,看侯爷的面色,如此大的反应至少在脉搏之上有所表征才是,小人一时看不出远古所在,实在是奇怪的很!”   微微一顿,嬴纵的声音响了起来,“连你也看不出?”   那人略有两分苦笑,“主子不让王爷动针动刀也不准侯爷宽衣,小人确实瞧不出。”   室中微微一默,嬴纵又道,“一定就是毒是蛊?她……她如果曾经受过伤会不会有影响?还有……她似是想不清一些前事……”   嬴纵极少有这般说话犹豫的时刻,不由得让来人有两分意外,稍稍一默,来人这才略带推测的道,“主子所言确有可能,若是受伤太重伤了心脉或者脑袋也确有可能让人记不清楚事情,便是偶尔头疼也是有可能的,可是奇怪就奇怪在,侯爷的身上除了痊愈了大半的内伤之外并无别的不妥,若说其他的不妥,就只有体寒了。”   听到那“伤及心脉”几字嬴纵眸光骤然一暗,默然片刻才沉沉道,“你退下吧。”   来人点了点头,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径直走了出去。   沈苏姀强撑着才保持了一点点的清明,随着室内骤然出现的安静,她仅有的一点意识极快的被冲垮,刚刚觉得他的气息正在靠过来,她的意识便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嬴纵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面色苍白的沈苏姀,耳边响起的是她强自克制的话语,但凡想起前事总是如此……她这样的经历本就已经是天下奇闻,若非得了师父之言他只怕仍不能尽信此事,怎生就偏偏忘了呢,还有这头疼之症,莫非是留下了什么隐患?   她总说他心性若鬼洞明四海,可这世上仍旧有他也想不通的事情,这事情,偏偏还大都与她有关,嬴纵唇角的苦笑加深,看了她良久忽而一叹,罢罢罢,他已不敢再贪心了。   师父之言……   嬴纵面上的苦涩忽的笑意一窒。   想到那回荡在昆仑山间的寥寥数语,他一时连苦笑都没有了。   ·   沈苏姀醒来之时殿中已经亮起了昏黄的灯火,腰间坚实的手臂和背后温暖而硬挺的胸膛提醒着她此刻她仍是睡在他的怀里的,微微一动,身后之人并没有什么反应,沈苏姀定了定神一边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手臂拿下去一边转过了身来。   嬴纵睡着了,墨蓝色的双眸紧闭,眉目舒展,可饶是如此,她也没从他身上看出半点无害来,凭借着她对他的了解,或许这个时候才最是危险,这个念头刚刚一出,被她拿下去的大手骤然再次落在了她腰身,他将她往怀中一扣,他的眉眼顿时出现在她支持之地。   缓缓的睁眸,墨蓝色的光华好似无星无月的夜空将她吸了进去,嬴纵唇角微微勾起,眉目之间少见的带了两分慵懒,大手在她腰间磨挲几下,“还疼吗?”   他那手在她腰间细软之处作怪,虽然隔着一层衣裳,可沈苏姀几乎是立刻就将身子绷紧了起来,嬴纵双眸半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这样的距离立刻让沈苏姀觉出两分不自在来,虽则如此,她可不会娇羞羸弱的倚进他怀中去。   “你还未答我!”   脑袋里的疼消了下去,即便浑身仍是脱力,可沈苏姀还是能记得在那马车之中发生的事情,嬴纵听她如此执拗的一问唇角的苦笑不由得又是一深,他将她搂的更紧了些,几乎是面贴面的打量她的眸色,她黑漆漆的眼底此刻能映出他的脸,这感觉让他觉得万分舒坦,默然一瞬,他忽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头一低又埋在了她的脖颈之中!   沈苏姀低呼一声,身子彻底的僵成了木头!   嬴纵深吸一口气她发间的馨香之气,语声沉沉带着两分暗哑的鼻音道,“因我不愿叫我此生最好的对手死去,若是那样,往后的日子便太过无趣,你也看到了,现在的大秦无人能与我匹敌,若是……若是步天骑尚在,我尚能找点乐子!”   他越说越有轻描淡写之意,沈苏姀却听得怔了住。   恨不能他死,可若他真的死了,那几千个日日夜夜的琢磨,那辗转反侧的不甘便都成了一场空谈,所谓高处不胜寒,与他而言,称霸天下固然好,可却也太过寂寥,他足够强大,亦足够自负,因此才会去救一个与他相争不下的对手!   除此之外,或许也有两分同为戍边军人的恻隐之心吧?   亦或者,有没有一点点的惺惺……相惜呢?   若换成是她,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想象之中本该利落的回答却有些迟疑了,沈苏姀一愣,一时想着若是从前的苏彧该会如何抉择,她可会千里奔袭去救他?沈苏姀心中虽然有些明白嬴纵说的意思,亦觉得这个答案也还算合理,可却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可即便脑海之中还有诸多的疑问与预测无解,可此刻的她竟然是实实在在的松了口气,好似久久堵在心口的大石被拿走,好似头顶的阴云被拨开,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形容心头的敞亮与轻松,他当年当真是接了密旨的,他当年还是想着救她的,他当年……并非是苏阀通敌案的幕后黑手!   感觉到腰间的手臂在不断的收紧,沈苏姀那松快的心境又变得有些紧张,因她想不透为何他分明知道了她的身份便是从前的“苏彧”却还如此待她,要知道前世她可是男子之身,而今她虽然是女子之身,可他顺她随她助她亲近她,心头就没有觉得违和?亦或者,他早就知道了她的女儿身?!想到此沈苏姀的眸子不自觉的陡然大睁,要知道前世便是步天骑与她最亲厚的七战将都不知道她的女儿身,那他是如何知晓的?   那惶然不安的感觉又来了,沈苏姀经不住又要去想她到底错过了什么,可刚一想脑仁儿便开始一阵阵的发疼,察觉到她微微的一颤,嬴纵骤然发现了她在做什么,一转头便将她唇瓣衔了住,轻轻的一咬顿时让沈苏姀吃疼回神,他压在她身上,眸光深谙!   沈苏姀面上顿时燃起一阵热意,脑海之中电光火石之间又生出一个疑问,他既然说前世只是因为不愿失去个对手才去救她,可眼下这又是怎么回事,为何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之后反而变本加厉待她好呢,两年之前,他即便时而相助与她却也是带着自己算计的!   那奇怪的感觉又来了,沈苏姀的意识止不住的让那些梦境尽数涌入,跟着那些梦境去想从前之事,然而不过刚动了念头,脑海之中的抽疼没有意外的在此出现了,嬴纵落在她腰间的手一紧,一偏头将唇落在了她颈侧,沈苏姀只觉一道酥麻的刺疼在颈侧落定,立刻叫她浑身一颤回了神,嬴纵眸光深沉的抬头看向她,忽的轻声一问,“从何时开始疼的?”   沈苏姀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眸光几变转过了头去,“很久。”   这个很久与她而言至多不过七年,嬴纵如何能不明白,他看着她侧过脸去的模样只觉心头好似含了一块冷铁似得难受,深吸口气,依是缓缓捧过她的脸,极轻极缓的低下了头。   轻柔的好似羽毛一般的吻痒痒的划在沈苏姀的心头,她被他尽数罩住,身不得动,心却狂跳的厉害,唇与舌被他纠缠,湿湿痒痒的让她热的难耐,沈苏姀抵在嬴纵胸前的双手从推拒变成了无力,而后一点点将他的衣襟紧攥了住,他身上的墨色中单被她揪的微敞,领口一滑,恰好露出他肩头被她咬出来的伤痕。   红色的小巧牙印,暧昧撩人的紧,沈苏姀看到了,呼吸骤然便是一促,恰在此时他缠着她一路开始攻城略地,沈苏姀双眸一闭,似拒似迎的唇舌轻动,嬴纵因她这微小的举动眸光一亮,低哼一声一把便将她整个揉入了怀里!   灼热的大手在她腰背游移揉搓,恨不能将她一口吞下去,沈苏姀这才明白是自己惹了祸,当发现他的异样之时,沈苏姀脑海之中轰然一声炸响一道电光,就在她僵愣不敢动的时候,嬴纵陡然骤然低咒一身从她唇上退了开来,一翻身扯过一旁的锦被将她整个人一盖,而后隔着被子将她抱在了怀中!   急促的喘息声响彻整个寝殿,沈苏姀被包裹着,却也不敢睁开眸子,嬴纵双眸暗哑的盯着眼前这张小脸,亦是克制而痛苦的将眸子闭了上,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缓缓地平复下来,一片幽寂的室中当先响起的却是沈苏姀的声音,她没有看嬴纵,只是眼底水色朦朦的望着那彩画斑斓的大殿穹顶,声音亦是暗哑而深长——   “我……可有忘记什么重要的事情?”   微闭着眸子的嬴纵陡然将眼睛睁了开,眼底克制的欲念一闪而逝,看着眼前这张布满了红晕的绝艳小脸,他微微的勾了勾唇,语声仍是嘶哑,却平静又笃定的让人听着安心,“没有,你没有忘记什么重要的事……”   ------题外话------   腰疼的不行了,今天就不万更了~!   话说苏苏有小小回应了哦~! ☆、021 吻痕撩人,廊道温情!   虽然只是秋末初冬,可是秦王府邻云烟湖的水榭之中已经点燃了炭火,轻微的“噼啪”声作响,暖意融融的厅堂之中只有两人,沐沉背脊笔挺,眸光微垂,一副恭敬却又自带风骨的模样站在那里,在临窗的榻上,嬴纵半倚斜靠,正将森森的目光落在沐沉身上,因此,这一室的暖意对于沐沉而言可算作无。   “沐沉,你对苏阀之案怎么看?”   低寒莫测的话语落定,沐沉微微一愣,他本以为今日里嬴纵是要来问责他昨日对洛阳候的不敬的,却不想竟然是为了苏阀之事,一想到苏阀之案沐沉心头便是狠狠的一揪,随即眼底瞬时露出两分星芒来,抬睫看了看嬴纵的面色,沐沉抿了抿唇道,“难。”   嬴纵唇角勾起两分兴味的笑意,“本王欲让洛阳候主审此案。”   话语一出,沐沉陡然抬起了眸子来,略带凝重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嬴纵,那眼底的星亮的微光更是一点点的暗了下去,深吸口气,沐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王爷必然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洛阳候年纪尚轻,凭借着太后的宠爱便能与朝中权贵相对吗?”   嬴纵听着沐沉之语不置可否,却又道,“可是洛阳候想查这个案子!”   沐沉深吸口气,眸光立时更暗了两分,语气更是带着两分隐隐的迫人锋芒,“洛阳候想查王爷就欲让她查,王爷未免对洛阳候宠眷过甚!”   听着此话嬴纵立时笑了起来,“你说的不错,本王确实对洛阳候宠眷过甚。”   墨蓝色的双眸微狭,沐沉只看到嬴纵面上的笑意却辨不清他的眸色,眼底冷芒一闪而逝,他眼底更有两分哀恸氤氲,“只因为与主子有两分相像?王爷什么时候也如此感情用事了?即便再像主子,却也不是主子!王爷当看看清楚!”   嬴纵仍是笑意凛然的看着他,“若本王就打算如此感情用事呢?”   沐沉唇角微抿,看着嬴纵片刻陡然道,“那沐沉便杀了洛阳候!”   嬴纵面上的笑意陡然一收,半狭的眸光露出两分冷意,唇角的弧度也含了两分煞气,看了他良久才似叹似赞的开了口,“你家少将军若知道你尚有这份心,她心中必定也会安慰两分。”微微一顿,嬴纵的眸光又带上了莫测之意,“沐沉,从前你是你家少将军身边的第一谋将,本王这么多年将你放在王府之中,是否已将你身上的洞察力消磨了去?”   这话语带着两分意味深长,听得沐沉心头滑过两分异样,这话语并没有责怪指责之意,可是沐沉背脊上却泛出两分冷汗,难道他不知不觉犯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错误?   这等疑窦尚未解开,这边厢的嬴纵已经继续道,“你曾说过,因洛阳候尚且不是王府的女主人你才不必对她那般恭敬,那么从今往后,便将她当做王府的女主人看待吧,你适才的话本王不想听到第二遍,亦不准你动这个念头,否则,你当明白后果。”   话音落定,沐沉背后的冷汗更甚,心头的怪异之感亦是越来越强,稍稍抬眼,嬴纵的眸光凌厉而威慑,生生叫人不敢生出一点反驳之心,沐沉看了嬴纵一瞬,复又低下了头去。   “小人知道了。”   嬴纵见此才将那悬于沐沉头顶的冷冽目光撤了去,挥了挥手让沐沉退下,又看着沐沉的背影消失在珠帘之外才缓缓闭着眸子躺在了榻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嬴纵微蹙的眉目舒展开来,在那“噼啪”炸响的温暖之中,没多时他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同一时刻,沈苏姀正在伽南馆之中对镜发愁。   她今日里穿着的雪色百褶裙的领子已经不算低了,可饶是如此却依旧挡不住颈子上的红痕,沈苏姀皱着眉头看着镜子里暧昧撩人的印记,一时只觉的整个身子都有些发烫,纤细的十指轻轻触上去,那黑漆漆的眸子里竟点点蕴出两分水汽,沈苏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贝齿轻咬,骤然转过了身去,虽是这般,那指尖仍留在颈上略有青肿的那一点,脑海之中是他温柔又克制的缠绵,一时让她心头似软似酸似荡开一汪浅泓。   “五姐!”   陡然传来的脚步声与呼喝声立时惊得沈苏姀回了神,落在颈子上的手陡然一放,将那领子的扣子尽数扣起,这还不算,落在身后的垂发也尽数拨至身前来,极快极利落的做完这一切,总算是让沈苏姀才浅呼出口气,一转身,铜镜之中映入她此刻的容色来,双眸含嗔双颊绯色,这,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端庄从容喜怒不形于色的沈苏姀!   沈君心踏入内室之时便觉出两分不对劲来,沈苏姀背对着他坐在妆台之前似有些怔愣,沈君心手上拿着一柄青光凛冽的长剑,挑了挑眉朝沈苏姀走了过来,“五姐,今日先生又教了两招新的,五姐你陪我练剑吧!”   话音落定沈苏姀仍是没什么反应,沈君心眸光一狭,眼底墨绿色之色一浓,忽然便执剑而起朝沈苏姀的肩头刺去,剑风凛然而至,心头正有纠结的沈苏姀眸光一挑,抬手拿起妆台上的玉梳朝后一挡,只听“叮”的一声,剑刺玉上,玉未碎,剑却是一震,沈君心只觉手一麻,尚未反应过来那玉梳忽的一转,竟就用梳齿将他的剑尖卡了主,沈苏姀手腕一折,分明被折的只是那剑尖,可沈君心却觉一道巨大的力道落在了他的手腕上,一阵麻疼,咣当一声他手上的剑便落在了地上,沈君心捂着手臂连退两步,沈苏姀这才将玉梳一放,好整以暇的转了过来,面上仍是那副常色,微狭的眸子带出两分冷光。   “这就是先生教你的新招式?”   话语漠漠,沈君心面上立刻微微一红,看着沈苏姀的眸色却两眼放光,抬手将地上的剑捡起来,语声疑惑道,“五姐,你身上的功夫是从何处学来的,怎生我一次都偷袭不成呢?”   沈苏姀听着这话不由一笑,起身朝外室暖阁而去,一边走一边道,“你无需管我的功夫从何处学来,你只需知道你尚且还不是我的对手便是,再如此不自量力,自有你的苦头吃!”   沈君心挑了挑眉,忽然上前一步拉住了沈苏姀的衣袖,“五姐,不如你教我啊!”   沈苏姀转眼看了他一眼,一把捏了他的脸,“等你何时不在我十招之内吃败我便教你!”   沈君心一听这话便苦了脸,奈何沈苏姀说一不二,他便是再不愿意也得朝着在她手中坚持十招而努力了,沈苏姀至暖阁,随意从一边的书册之中挑了一本出来,刚一打开沈君心便凑到了她的面前,“五姐,你昨晚上去了何处?”   沈苏姀并无两样的翻着书页,随口道,“宫里。”   “骗人!”沈君心眸光半眯,“昨天是赵勤自己回来的,他说你分明是去了秦王府!”   沈苏姀的手这才一顿,眼睫一抬看向沈君心,“所以呢!”   沈君心听沈苏姀这般一问不由得更为生气了,站在她面前双手抱怀看着她,“五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身份不同于常人了,你去秦王府做什么?若是被别个知道你竟然在秦王府留宿,你知不知道别人要怎么说你!你说,是不是秦王逼你的!”   沈苏姀见他这模样饶有兴味的撑腮看住了他,唇角微扬,“别人会怎么说?”   沈君心被她这淡然的模样堵得口中之语一滞,“别人,别人会说你德行不端……”   沈苏姀点点头,复又低头看书,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沈君心一看便开始来气了,“五姐,你不觉得你和秦王走的太近了吗?你倒是说啊,是不是他逼你的!”   沈苏姀愕然挑眉,看着沈君心的眸子摇头,“不是。”   沈君心站在原地看着沈苏姀片刻,“五姐,你是准备做秦王妃吗?”   沈苏姀握着那书册的手一紧,眉目间的愕然愈浓,“为何如此问?   沈君心撇撇嘴,”总觉得那个秦王对你图谋不轨!“   沈苏姀顿时笑开来,压下心头的异样摇了摇头,”不是你想的……“   ”侯爷!“   沈苏姀的话尚未说完香书便走了进来,沈苏姀眉头一挑,”何事?“   香书眼底带着两分笑意,”侯爷,有客来访。“   沈苏姀心头一跳,看了沈君心一眼又看向香书,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攥,”哪位?“   香书笑盈盈的看着沈苏姀,”侯爷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沈苏姀心跳的立刻更厉害了些,放下书册便朝外面走,那脚步略带着两分急促,刚走至院门口她脚下步子陡然一滞,看着站在院门外侧身而站风帽遮面的身影,沈苏姀心头的紧跳缓缓一平,拢在袖子里的手微松,唇角牵出两分笑意迎了上去。   听到脚步声,站在外头的人也转过了身来,微微抬头,露出风帽之下精致而儒雅的面容,笑意温柔衣带当风,上下打量一瞬沈苏姀的身影,满眸的宠溺几乎就要溢出来,沈苏慕朝沈苏姀走近几步,语声恰似春风徐徐,”姀儿——“   看他的装束沈苏姀便明白他不欲叫人知道身份,当即抬手一请,”快请。“   沈苏慕点点头随着沈苏姀朝伽南馆之内走了进来,甫一进的正厅,待香书等人上了茶沈苏姀便挥退了众人,沈君心看着忽然出现的这个带着风帽不欲见人的男人觉得有些不妥,可看着沈苏姀那般随意的模样只好拿着剑去了校场。   ”大哥怎么这个时候回了君临?“   沈苏姀一边为沈苏慕倒茶一边问,沈苏慕闻言一笑,将头上的风帽拿下,一双眸子温透的落在沈苏姀身上,”去年南境战事打的正酣,年末之时便只送了年礼回来,到了今日南境战事大胜,皇上似有大庆之意,因此凤王便着我和郡主再度进君临一趟。“   ”郡主一同来的?“   沈苏慕笑着点头,”正是,凤王年纪渐大,琅琊城的事物多数交给郡主,此番亦是让我陪郡主前来,依旧是在君临留一个月时间,而后赶在年前回去。“   沈苏姀点点头,”也好,既是如此,你我兄妹也有时间重聚。“   沈苏慕仔细的打量了沈苏姀几眼,忽然颇为感叹的道,”时间过得真快,姀儿,过了年你就十五岁了,该当及笄了。“   大秦女子十五岁及笄,及笄之后便可嫁为人妇,沈苏姀看着沈苏慕的眸光便知他在想什么,唇角不由得溢出两分苦笑,不知想到了什么,沈苏姀忽然问起,”大哥,早前南境大战之时凤王多番相助与秦王,且不知此番回来君临凤王可有什么想法?“   沈苏慕的眸光便郑重起来,”姀儿,你参与了夺嫡之争?“   沈苏慕带着怜惜的眸光骤然一变,那样风清儒雅的人目光竟然也忽然变得威严而郑重,浑似一个耄耋长者一般,沈苏姀被他那目光看的心头微紧,摇了摇头,”非也,并非是参与夺嫡之争,大哥应当明白沈家现如今的位置,即便我不想参与这些事,也总有那么些人非要拖着你下水,是以我想知道凤王的态度。“   沈苏慕听得松了口气,随即看着沈苏姀的眸光又带了疼惜,似乎觉得她承受太多似得,微微沉吟一瞬,沈苏慕的语气有些深沉,”凤王十分欣赏秦王。“   沈苏姀闻言心头微松,可随即沈苏慕却又道,”可是琅琊城素来只听帝王之言,殷氏这一脉现如今只有蓁蓁一人,凤王绝不会为了谁冒险,一招不慎便要为琅琊招致祸事。“   沈苏姀眸光半狭,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沈苏慕看着沈苏姀,半晌忽而挑眉,”姀儿,你已经有所决定?支持秦王?“   沈苏姀被沈苏慕洞悉的眸光看的心头一跳,四目相对,沈苏姀点了点头,”没错,我欲支持秦王……“   大抵是没想到沈苏姀能如此坦诚承认,沈苏慕听见这话不由得微微一怔。   过了良久,他才微微的点了点头。   沈苏姀送走沈苏慕走回伽南馆的时候便看到从校场回来的沈君心,虽然她从九华山回来才只有一月,可是眼前的少年不知不觉之间又再拔高了一个个头,此刻身着玉白劲装,墨发尽数挽起,一双深瞳眸光熠熠,手执长剑身姿笔挺,竟也有了两分英武之态,沈苏姀走过去看了看他满脸的汗意,”练完了便去洗洗,站在这里做什么?“   沈君心面上却没有往常见到她的笑意盎然,遥遥看了看沈苏慕离开的方向唇角微沉道,”那人是谁……“   沈苏姀一笑进的门去,”你不必管。“   沈君心唇角一撇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唇角微抿,”真不知道你整天在做什么,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是别人不晓得的?“   沈苏姀笑意愈浓,”你竟然还有心情琢磨这些,看来得让先生明日再给你加练两个时辰!“   沈君心闻言脚步一顿面色一苦,看着沈苏姀的背影示威一般的举了举自己手中的剑,”沈苏姀你给我等着!总有一日我会什么都知道!“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朝他挥了挥手,兀自进了厅门……   ·   眼看着便到了十月末,整个君临城的气氛亦有了些不同,这个时候素来是各地封王来君临朝岁之时,今年虽然没有别国使臣的到来,可是南境大胜已足够整个大秦的百姓欢呼雀跃早早的为新年做准备了,然而便是在这个时候,继那位为苏阀喊冤而斩杀十位朝廷命官的无名氏血案之后,又一道大案的曝光震惊了整个朝野!   戍卫南境的镇南军竟在两年之前与犬戎通敌……   恰是因为镇南军的通敌才造成了战事起初大秦的连败,亦是天狼军远赴南境之后死伤惨重的主要原因,自天狼军归来之后已有一月,这一月之间朝堂之上除了昭武帝和几位高位臣子之外甚少人清楚这案子到底进展到了哪一步,对于百姓们而言更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然而便是在十月二十八这日的早朝之上,新上任的刑部副使摆出了十条罪状且直指忠亲王嬴珞,声称其麾下忠勇军左都尉将军于俊呈乃是与敌通敌案主使,这位左都尉将军本来和通敌之案没有分毫关系,却因为几日之前的君临闹事劫囚案暴露了自己。   刑部顺着存活下来的杀手线索查下去,最终揪出了这个四品武将,刑部并没有以通敌的罪名指控忠亲王,而是以御下不严失察渎职的罪名弹劾了忠亲王,刑部如此行事可谓中规中矩,那弹劾的折子对于忠亲王并无别的说辞,可满朝上下对于一个四品武将操纵这样大的通敌之案自然不会轻易相信,由此,暗地里各式各样的猜测纷纷对准了忠亲王,虽然没有被指控通敌大罪,可这位一代贤王的名声却是彻底的没了。   朝内朝外关于镇南军通敌之案的猜测众说纷纭,昭武帝看到那折子却当即判了那位四品武将的斩邢,继而以御下不严的渎职之罪撤了嬴珞手上的忠勇军军权,十万大军收于天子手中,忠亲王嬴珞罚俸半年,闭门思过一月以示惩处。   忠亲王之事刑部可谓办的是干净利落脆,然而以一个四品武将的死做为一场通敌之案的结尾似乎并不能叫人信服,然而那于俊呈已经被判了斩立决,刑部也再难找到更多的线索,因此这案子便也暂时搁浅了下来,两个相隔七年关联皇亲权阀的通敌大案,一个来去无踪的绝世杀手,十位死相可怖的朝廷命官,昭武三十四年的年末对于刑部来说注定不会轻闲。   沈苏姀的马车缓缓驶进宫门之时只看到帝宫上空盘旋着的诡异黑鸦,尖利嘶鸣声越过飞檐斗拱落在她的耳畔,一时让她想到了两年之前的那个新年,凛冬悄无声息在逼近,在这触目可及的金檐玉瓦之下是挡也挡不住的森森寒意,叫人不安的当然不仅仅是冬日的到来,这看似喜庆看似平静的帝宫之中,似有蛰伏已久的魑魅欲要再次挣扎而出!   沈苏姀到了寿康宫的时候陆氏的面色并不怎么好看,满殿的空寂之中唯有嬴华景一人在她身边侍候着,她正在焦急的对着陆氏说着什么,沈苏姀走至殿门口她也未曾发觉,因此沈苏姀便将她那恳切的话语听了见——   ”皇祖母,这样对三哥不公平啊!“   ”皇祖母,您去求求父皇,那忠勇军是三哥拿命换回来的!“   ”凭什么底下的人犯了事要三哥负责呢,您没听说吗,那个于俊呈其实是窦阀一脉的人,后来在窦阀倒台的时候倒戈才被保了下来,那个人是想害七哥为了窦阀报仇!“   ”皇祖母,您就帮帮三哥罢……“   ”皇祖母,你就——“   因是发现了沈苏姀的身影,嬴华景的话音陡然断在了口边,沈苏姀面上仍是一副常色,盈盈朝着陆氏一福行了礼,陆氏看到沈苏姀的那一刻陡然松了口气,似乎是她的到来为她解了围一般,一边招手让沈苏姀到自己近前,一边看着嬴华景道,”好了,哀家知道了,待会子还有夜宴,华景你先回去准备准备,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嬴华景看到陆氏的模样便知道今夜必定无果,福了一福才转身告退了,沈苏姀看着嬴华景的背影双眸微狭,这边厢陆氏已经抓着她的手长长的一叹,”哎,华景的母妃位份不高,小时候多受了贤妃的照顾,华景记着情便念着她三哥,这回是来求情的。“   沈苏姀闻言唇角一勾,”华景公主敬爱兄长是好事呢。“   听沈苏姀一语陆氏立刻眯了眯眸子,冷笑一声,”华景到底是女孩儿家,还知道这敬爱兄长的,珞儿现如今乃是皇帝长子,他怎么就不知道兄弟之义呢?!别说此事是不是他授意,那个左将军在他眼底下做事,一个四品官员能悄无声息的和镇南军中的人串通一气吗?珞儿至少也是知道实情的,可他坐视不管,根本是心怀不轨!“   陆氏说的急喘起来,沈苏姀赶忙轻抚她的背脊,语声和煦从容,好似能安抚人心,”太后娘娘莫要生气,或许也不是您想的这样,就像华景公主所言,或许忠亲王真的是被冤枉的也不一定呢,再说,皇上已经对忠亲王做了惩处,您就原谅他吧。“   沈苏姀越是这样说陆氏越是觉得生气,转眼看她一眼不由满是感叹的拍了拍她的手,”你啊你,哪里有你想的这么简单,现在是什么时候,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哀家还不明白吗,哀家早就知道不立太子是不行的,眼下这就已经闹将起来了!“   沈苏姀闻言不再轻易接话,只将陆氏扶至内室,”娘娘消消气,今夜还有夜宴呢。“   陆氏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人越老是越不喜看到这些小辈之间弄这些弯弯绕绕,哎,这一次漠北和琅琊城的都来了,独独那焉耆世子未曾出现,要哀家看,这个焉耆只怕心存二意也不一定,你看看,这朝内朝外没有一点省心的。“   对于这等敏感之事沈苏姀从来闭口不言,和两年前一样,琅琊城和漠北都派了人来,这一次的漠北依旧只派了随臣,那位在这两年依旧我行我素未将朝廷放在眼里的世子璴意依旧未曾露面,沈苏姀想到那个璴意,眸光一时略有些沉暗。   陆氏深吸口气才平复了心虚,转眸看了沈苏姀两眼,忽然开口道,”丫头,你上次给哀家提起的事情,哀家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太妥当,哀家不愿让小七涉险,自然也不愿意你去涉险,丫头,哀家知道你的心意,可哀家宁愿看你好生待在哀家身边。“   陆氏的语气十分郑重,沈苏姀心头骤然抽紧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本以为那主审之事凭陆氏便可如她所愿,却不想陆氏竟然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沈苏姀唇角牵起两分苦笑,点了点头语声略有艰涩,”娘娘的担心苏姀亦明白。“   话一出口,陆氏满是欣慰的拍了拍沈苏姀的手,沈苏姀面上挂着从容温婉的笑意,心中多少有些遗憾,可随即她的思绪便开始转动起来。   此刻时辰已经不早,沈苏姀守着陆氏按品大妆之后便乘着玉辇朝锦绣殿的方向去,天色尚未黑,可锦绣殿之中已经是灯火通明,斑斓的光晕将整个殿阁映照的好似琼楼玉宇,生生将这宫阁之间的寒意逼退了不少,慢行两柱香的时辰便到了锦绣殿前,殿内已经有臣工入座,远远地便有宫乐之声传来,待玉辇停稳,沈苏姀将陆氏扶了下来。   一路上得台阶,刚走至殿前沈苏姀眼角便有感应似得扫到一抹静立在二十步之外的天青色绸衫,下意识的抬睫,竟然对上一双熟悉的润透眸子,沈苏姀心头滑过两分异样,眸光几转对着陆氏道,”娘娘先进去,苏姀好似将一样东西落在玉辇上了。“   陆氏不觉有他,点了点头当先进了锦绣殿。   沈苏姀看着陆氏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后,又看了看这门口来来往往的宫人,眸光一抬,站在锦绣殿外回廊拐角的人依旧在看着她,沈苏姀微微沉吟一瞬,抬步朝着那人走去,她刚一抬步站在回廊拐角的人便转过了拐角去,沈苏姀眉头微挑,仍是走了过去。   那条回廊可以通向远处的摘星楼,中间又有许多岔道回廊通向别处,越是往前走人烟越是稀少,来来往往的人虽然多却都各有忙碌,一时间并无人注意到这边,沈苏姀心中怀着两分疑窦,待转过那尽头的拐角看到静立檐下的身影之时才微松口气,相隔两年,眼前这人身上的淡漠与睿智并无分毫改变,甚至更为持重莫测了些!   ”拜见侯爷,小人代家主恭贺侯爷稳坐沈家家主之位。“   陆衎身后是一丛仍然翠绿欲滴的幽竹,他仍是如两年之前那般没有着十分正式的官袍,天青色的绸衫随意却又风雅,与那幽竹相映一点也没有违和感,沈苏姀看着陆衎这模样唇角微抿,眼底略有疑窦,”陆侍郎这是在等本候?“   陆衎眼底生出两分温透笑意,”临来之前家主曾想着寻一件礼物为侯爷做为受封的贺礼,奈何久久寻不到一件配得上侯爷之物,因此家主交代,此番来到君临一定要为侯爷做一件事情,但凡侯爷有所吩咐,在下一定不遗余力相助侯爷!“   璴意竟然会有这样的吩咐?!   沈苏姀眉头微挑,陆衎看她的眸色不由得笑起来,”确实是世子亲口吩咐。“   沈苏姀心头本是微微一动,可瞧着陆衎温透面上好似狐狸般的笑意却是怎么都说不出话来,她轻轻的摇了摇头,”世子真是费心了,沈苏姀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世子和陆侍郎帮忙的,另外那黄金之事已经过去,请世子再勿挂在心头。“   陆衎看定沈苏姀片刻,唇角微勾,”侯爷当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在下帮忙?“   沈苏姀被他那洞明的目光看的心头一跳,好似他已经知道了什么似得,沈苏姀从容的回看陆衎片刻,仍是笃定的摇了摇头,”本候确实没有什么需要帮忙,陆侍郎不必费心。“   陆衎点点头一笑,又朝她抬手抱拳,”侯爷无事让在下帮忙只能说明侯爷现如今事事如意,这真是再好不过了,既然如此那在下便不打扰侯爷了,若是侯爷想通了,有任何吩咐尽可来让人来吩咐在下一声便可。“   沈苏姀微微颔首,陆衎便从这岔道口走了出去,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那拐角处,沈苏姀的眉心骤然紧皱了起来,这个璴意到底是何方圣神,为何一而再的对她伸出橄榄枝?漠北的人数不少,却因为气候不佳导致百姓们的生活窘迫,莫非是看重了她沈家的财产?   想到这个可能沈苏姀心中有两分明白,可一想到传言之中那位璴意乃是个狠角色,而现如今的沈苏姀是没有别的静立来应付一个难缠之人的,因此,敬而远之是对的!   沈苏姀心中想法落定,眼看着时间不早便也准备走出这处岔道,可她不过刚走出一步腰上便缠上了一只大手,那手臂硬实而有力,揽着她的腰连连将她拖抱着退到了回廊花墙之后,沈苏姀整个后背都贴在了他的身前,背脊一紧绷,他已经俯身而下。   ”竟敢背着我与别个独处,嗯?“   灼热的气息落在她耳侧,直直让她的肩颈一阵瑟缩,他怎会在此他是何时来的沈苏姀皆不知,不由在心中暗道他内力之深,可不管他何时来的她都没什么好虚心的,因她根本就没有对那陆衎说什么,沈苏姀挣了挣,嬴纵手臂便一松,沈苏姀心中微松一口气,心中想着嬴纵到底知道这地方来往人多不敢胡来……   可事实证明沈苏姀低估了嬴纵的无赖与嚣张!   她不过刚刚从他身前退开转身,他那松至一般的手臂复又受了紧,顿时,她整个人俱是面对面的被他扣进了怀里,他低着眸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点儿也没有担心别个看到的样子,嬴纵不怕,沈苏姀却觉得不妥,她左右看了看,答话的语声亦急。   ”是那璴意,说欲要恭贺我受封洛阳候!“   嬴纵闻言眼底立刻绽出两分暗芒来,唇角微抿,微狭的眸子略有两分危险,语声亦是阴测测的,”哦?如此千里之遥的还想着恭贺你,可见你没有在本王面前白白回护与他,怎么?这一次是准备用什么大礼恭贺与你呢?“   隔着那岔道镂空的花墙沈苏姀甚至能看到外面来往的宫人,奈何这人双臂硬实如铁根本不放她,沈苏姀心头狂跳,眉头微蹙双手抵在他胸前,咬咬牙道,”没有贺礼!是准备送来着可是我没要!我没要行了么,放开!“   嬴纵闻言眼底立刻生出满意的笑意,唇角微勾,”那你为什么不要?“   沈苏姀眉头越皱越紧,眸光亦变得恨恨的,”我不想要!“   嬴纵唇角扬起,”唔,那你为什么不想要?“   沈苏姀看着他这模样恨不能一拳挥到他脸上去,”不想要就是不想要,哪有为什么!“   看着她就要恼羞成怒,嬴纵却不放过她,”我尚记得你早前分明在我面前说这个璴意大勇无畏,我还以为你对他多少有些赞赏,对了,你赞过他用兵如神连我也不一定能比得过!你倒是说说,那个璴意到底送了什么礼你不想要?莫不是,世子妃之位……“   嬴纵一边说一边已将双眸眯了起来,听嬴纵越说越离谱,沈苏姀落在他胸前的手亦是用上了力道,一边推他一边咬牙切齿道,”没错!璴世子就是用兵如……“   剩下的话沈苏姀没有说完,倒不是因为嬴纵对她做了什么,而是恰在此时花墙之外的廊道之中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轻轻重重不一似乎是有两三宫女同行,沈苏姀陡然闭口想从他怀中挣出,奈何嬴纵不仅不放,反倒是将她翻身一转压在了墙壁之上,他二人所站之地左右两侧紧紧相隔五步便是那镂空之处,感觉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沈苏姀不仅不敢出声,便是连动都不敢再动一下,嬴纵看着她这模样唇角微勾,眼底闪过两分暗华,忽然就朝她越靠越近的低下了头,沈苏姀看着自己视野之中不断放大的刀削斧刻的脸,感受到那落在她鼻尖越来越灼热的气息面上顿时浮起一层潮红,伸手一推,小手却陡然被他一把抓了住!   沈苏姀当然知道到他欲做坏事,奈何外面人越靠越近且走的极其缓慢,沈苏姀一时根本挣扎不得,眼见得他就要吻过来,沈苏姀猛地攥紧双拳闭上了眸子,外面的脚步声已经走到了他们靠着的那处墙外,久久闭着眸子的沈苏姀却没有等到那预料之中的吻,陡然睁眼,却立刻落入一双笑意凛然的眸子里,沈苏姀一怔,明眸皓齿的面上立刻娇红满布,深吸口气,沈苏姀满眼的羞怒无处宣泄,终于攥紧了拳头朝他挥了过去!   挥出的拳头毫无意外的被嬴纵一把抓了住,外头的脚步声尚未远去,嬴纵眸光澄澈而愉悦的看她片刻,只见其眼底的暗芒越来越盛,某一刻,他忽的就低下了头来,沈苏姀只觉唇上一热,下一刻唇齿便被撬了开,落在他胸前的手猛地攥紧,沈苏姀心头低咒一声,耳边的脚步声欲走未走竟然堪堪站在了墙外不远处,嬴纵眼底笑意愈深,那吻亦是缠绵,沈苏姀心头哀呼,终是老老实实的软了身子…… ☆、022 璴意之礼?再度吃醋!   宫乐齐鸣,鼓瑟吹笙,夜幕初起,锦绣殿之中的灯火愈发璀璨。   今夜并非正旦大宴,可这殿中的排场却一点都不小,不仅皇帝与太后亲临,便是各位后宫的娘娘们也悉数在座,除开琅琊与漠北的王族随臣,诸位皇子及满朝权贵臣工悉数入宫行宴,唯一有些不甚圆满的是忠亲王与贤妃的缺席,沈苏姀独身一人坐在沈阀席位之上,眸光微狭的扫过这满场的衣香鬓影,最后悠悠对上一双墨蓝色的鬼眸,沈苏姀双眸半眯,在嬴纵略带两分莫测的目光之中从容的转过了头去!   大抵是因为嬴珞的缺席,所以申屠致今日面上的神色并不好看,听闻世子申屠卓近来病情加重,因此申屠氏的席位之上便只有他一人,而在他身后数十步之外的臣工席位之上,身为二品武将的卫尉营统领大秦辅国将军的申屠孤正锦衣华服落座其上,那位置虽然比不得前面的权阀位置好,可一个耄耋暮年一个清俊英杰,脱离了申屠氏的申屠孤,并没有过的十分潦倒,反而,申屠孤在这群臣济济的大殿之中绝对算得上是耀眼的存在!   诸位之上,太后盛装端宁,而在她身边长案之上携手而坐的皇帝与贵妃则更是尊贵雍容伉俪情深,因患病在身多日不曾出来走动的西岐茹今日薄施了粉黛,一身玫红的立领宫装将她整个人衬的身段婀娜容色绝艳,可饶是如此,仍是掩不住她眉宇之间浅浅浮着的病弱之姿,却也是因为如此,如今的西岐茹少了两分持重多了两分妩媚,昭武帝特准她坐在自己身侧,时不时的轻言低语更显贵妃之荣宠,据说贵妃养病期间皇帝在栖霞宫过夜的次数并不多,且日前贵妃又将掌宫之权交予了淑妃,因此朝野上下都猜测经过这一段贵妃在皇帝面前的宠眷大抵要清冷两分,可今日一看,却似乎更甚从前了!   陆氏看着盛装出席的西岐茹笑意颇盛,一双眸子微微眯起,看了看底下静坐不语的嬴纵道,“阿茹就该着这样鲜亮一点的颜色,这一场病叫你折损了不少元气,如今小七平安归来,你的病眼看着也有了些微的气色,往后多出来走动走动,心情好了病也好的快些。”   西岐茹面上笑意端丽,点了点头,“臣妾谨遵母后教诲。”   西岐影位份仅次于西岐茹,自然坐在距离主案最近之地,闻言眼唇一笑,一双眸子波光流转,“姐姐自小穿这些鲜亮的颜色都好看,这些日子都在病中,倒也许久未曾见姐姐这般装扮,而今秦王归来,雍王也回来了,皇室这一大家子和乐融融,姐姐的病必能好的更快些。”   西岐影语声清脆,一双眸子大大睁着给人感觉十分纯然,陆氏闻言点头笑笑,昭武帝转头看了西岐茹一眼,眼底亦生出两分赞赏似得微光,一边拉起西岐茹的手握了握,转头看向底下的雍王,“朕忽然想起雍王的箫声不错,今夜乘兴为大家吹奏一曲?”   昭武帝忽然看向雍王嬴麒,所有人便也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雍王坐在左下手位上垂眸品茗,一身素衫清雅仙逸浑似世外客,闻昭武帝之言将目光抬了起来,微微一扫诸位上三人,唇角一勾沁出两分苦笑,“不瞒皇上,这么多年臣弟潜心修道,一时倒是将这些乐子荒废了,皇上让臣弟奏萧有些难,改日皇上若是有心问道臣弟倒是能与皇上说道说道。”   昭武帝闻言眉头微挑,陆氏不由得摇头苦叹,“怎生连萧都荒废了,哀家亦是记得你那萧乃是君临一绝,罢罢罢,哀家自知说不动你,只想着你至今都未娶亲如何也放心不下。”   听陆氏一语昭武帝也蹙了眉,看向雍王摇头道,“嬴氏一脉已是日渐凋零,雍王怎可终生不娶,既然回了君临,不如就由母后为你寻一门亲事,朕不曾听说修道之人不得娶亲的,你先成了亲再去缙云山也不迟,阿茹,你看如何?”   微微一顿,昭武帝忽然看向了身旁的西岐茹,西岐茹一直笑意舒宁的听着几人之语,听见昭武帝此番望过来,她便也看向了雍王,唇角微扬道,“皇上说的有理,太后为雍王亲事挂怀于心多年,雍王莫叫太后心中不安才好。”   西岐茹答得平常随意,落在她身上的两道目光不由的微闪,这边厢雍王唇角的苦笑愈发明晰,抬眸看向西岐茹望过来的那双盈盈美目摇头道,“娘娘有所不知,本王修道多年已至小成之境,若在此时娶亲,心中难免有所挂碍耽误修行,此番去缙云山,本王亦求问无了道长,道长已为本王测算一卦,卦象上说本王此生命富身贵,却独独不得良缘可结,本王这些年早已看淡此事,亦无成亲打算,皇上和母后便允了嬴麒吧。”   听得此话不仅陆氏眼底一暗,便是近前上的诸位皇家亲眷都生出两分感叹来,西岐茹从容的笑意似有一滞,随后只是牵了牵唇角便垂眸无话,昭武帝摇了摇头,“命富身贵,却独独不得良缘可结,也罢,你既做好了打算朕也不会逼你。”   嬴麒闻言便微微松了口气,对着昭武帝一举杯,“多谢皇上。”   众人见此便知谁也劝说不得,这边厢陆氏不停地摇头感叹,一转眼却看到嬴策两眼放光的看着嬴麒,陆氏一时抿了抿唇,“阿策,你可莫要学你九皇叔!”   嬴策心中所想被拆穿,面上立刻有些悻悻,尚未言语淑妃已眉头紧蹙的看向了嬴策,嬴策赶忙挥了挥手,看了看转过头来的昭武帝弱了声音,“不不不,我不学九皇叔,可我也得找个心爱之人才娶,父皇祖母和母妃不得逼策儿!”   嬴策惯会耍宝,因此也没有人诧异他这般言语,昭武帝眸光微眯的看了嬴策一瞬,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这边厢西岐影看着嬴策这般亦有些无奈和担心,陆氏更是生出两分苦笑,却唯有嬴麒带着两分赞赏的看着嬴策,一时倒给了嬴策两分鼓励似得。   殿中臣工只看得见殿前诸位主子的面色却听不见那话语,加之能坐在殿前的各个都不是喜怒于色的,因此他们自是不知这皇室间的暗涌,琅琊城坐席上唯有殷蓁蓁一人,和两年前所见一样,她周身仍然穿着那裹身黑纱,她的目光甫一开始便几番打量了沈苏姀,沈苏姀想到沈苏慕,便也朝她点了点头,而另一边的漠北坐席上,陆衎静然不动的模样看着却有几分老谋深算之感,想到适才陆衎之语,沈苏姀心头不知怎地有些不安。   今夜本是以为这两人接风为名设宴,因此重头戏还是在他们身上,琅琊城素来对大秦忠心耿耿,何况这位凤王郡主又是身残有疾,因此虽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虽多,却无一人敢有不敬之语,相比之下,陆衎的处境就大大地不妙了,说到底他只是个臣子而已。   当先朝他发难的乃是为了转移注意力的嬴策,嬴策慢悠悠的拿起一个酒盏,缓缓地在手间一晃,明澈的酒液映出他丰神俊朗的面容和内含锋芒的眸色,过了两年,嬴策那洒然不羁的性子依旧未变,可是那双眸子里的内容却似乎有些不同了……   “本以为今年能得见漠北世子真容,却想不到还是让本殿失望了,传闻苍狼王病重在身,想起来已经许多年未曾见到璴氏族人来君临朝岁了,莫非璴世子现如今仍是忙的抽不开身?据闻这两年璴世子正在专注练兵,且不知北魏世子是欲做什么……”   嬴策的语气隐藏机锋,璴意分明已经获封“郡王”之衔,可他一口一个世子且言语之间并无一点尊敬之意,陆衎闻言也不恼,好似全然不在乎那人人都羡慕的郡王之衔一般,仍是带着那好似狐狸般的笑意颔首道,“王爷现如今病重,世子一方面是要留在床前尽孝,另一方面也是如殿下所言要练兵。”   “世子自两年前得知犬戎入侵大秦便开始重新操练苍圣军,世子曾言,大秦决不能只有一支强军,君临以南有秦王殿下的天狼军戍卫,那么君临以北便是苍圣军的天下,苍圣军早前与北魏连年征战早已损失惨重,世子此番乃是趁着北魏与大秦修好的间隙将苍圣军拆分重组,这两年已经小有成就,再过两年,大秦四海边疆必定无人敢犯!”   微微一顿,陆衎面上的笑意愈发深长,“哪怕有一日大秦南境失守,苍圣军也能由北至南护持大秦之国土不失分毫……”   话音落定,殿中的热闹氛围幽幽一寂。   嬴策双眸狠狭,握着杯盏的手青筋毕露,冷冷勾唇道,“璴意好大的口气!南边有天狼军,北边便是他苍圣军的天下了!苍圣军寥寥战绩怎能与天狼军相比?!南边失守?怎么,璴意以为天狼军打不赢的仗他的苍圣军便可以?璴意此番言语视镇北军与无物?”   听着嬴策略带怒意的话,陆衎却扫了一旁不动声色的嬴纵一眼,他适才的话语隐含不敬之意,可此刻嬴纵仍是波澜不惊高深莫测,一时让陆衎的眼瞳缩了缩,不过一瞬,他再次转头看向嬴策,摇了摇头笑道,“不敢欺瞒殿下,微臣就直言不讳了,镇北军虽有‘镇北’之名,可世子却不敢相信,比如两年前与犬戎之战便是最好的例子,世子常言,东南西北四大驻军常年外驻,军中督查形同虚设,朝廷千里之外监管不得,其军容军纪军力早就大打折扣,更有甚者,连通敌之事都做得出,因此,世子并不敢相信镇北军的军力,至少在过去与北魏的交战之中,镇北军没有为苍圣军拖后腿的次数实在是少之又少!”   嬴策本来要给璴意安上一个目无朝廷狂悖无状的名头,奈何陆衎不疾不徐的大胆言论竟然一时叫他说不出话来,只因为他所言的确属实,四大驻军虽然是朝廷直属,奈何正是因为常年外驻的缘故让朝廷的监管治理渐弱,由此便生出了诸多问题!   陆衎之语不仅是在质疑四大驻军,更是生生的打了朝廷的脸面,众所周知,在面对北魏的常年挑衅之中,镇北军充其量只是一只后勤军队,若非璴氏一族率领着苍圣军戍守北疆,整个大秦不知道有多少次腹背受敌!   大家都明白苍圣军的重要性,奈何因为漠北太过猖狂隐有反心大家都心照不宣而已,如今却被陆衎如此赤裸的当着皇帝和诸位主子臣工之面洒然道出诸多内情,如此直接不留情面不是打朝廷的脸是做什么?   见嬴策怒目不语,陆衎面上的笑意更深一分,“世子一心忠于皇上忠于大秦,恰因如此才奋发图强极力练兵,只想以璴氏之力为大秦戍守边疆——”   微微一顿,陆衎面上笑意忽而一收叹了口气,“此番世子本有意前来君临朝岁,奈何走之前便听说了镇南军通敌一案,世子心生凉意,最终未曾启程,微臣带着车队走至一半之时又听说了君临‘无名氏’之事,一时更觉此番世子没来或许是对的,不瞒诸位,在下这几日住在宫中仍是惶然,生怕那无名氏杀进了宫中来!”   话音一落,嬴策忍怒冷言,“还以为陆侍郎心性坚韧,却不想竟也会怕一个无名无姓的宵小之辈!当我皇城禁军都是吃素的吗?!”   陆衎摇了摇头,眸色略带着郑重,“八殿下错了,这位无名氏可不该当是宵小之辈,能在君临城严密看守之中杀掉十位朝廷命官,且分毫痕迹未曾留下,如此狠角色怎能算是普通宵小?倒也不是在下心性不够坚韧,实在是这等事情苍穹绝不会发生,听说那死去的十位朝廷命官各个死相可怖,何况微臣进入君临的时候听说这几日不到天黑便要宵禁,老百姓之间亦是流言蜚语将那无名氏传的神乎其神,微臣一时已经不敢相信皇城戍卫军了。”   这个陆衎当真是大胆至极!一字一句无不满怀质疑,可偏生他话语之间满是坦荡,容色之中亦是没有半分畏怕,一来二去反倒给人以真诚之感,做为君临城中的权贵们,怎能对一个说了几句不中听实话人大动肝火,何况,这人还代表着苍穹城,而苍穹城之中现如今堪堪能与天狼军匹敌的苍圣军,所为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佛面,也不能不看苍圣军之面。   即便陆衎言语之间再如何的难听刺人,可首位的昭武帝嬴渊面上却一直挂着两分笑意,因为对他而言,养着一只狂吠惹人厌恶的狗也比养着一只闷不吭声却能在你意料不到之时致命的狗来得好,虽然众人都明白苍圣军是这个小小侍郎大放厥词的靠山,可那心里的火却是无论如何叫人憋屈至极,偏生还无法反驳!   越来越多的凌厉目光落在了陆衎的身上,可他的话还未有说完,摇了摇头,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失望,“听闻朝中已经决定重审苏阀之案,可若是审案之事进行的不顺,只怕那无名氏还要出来作乱,偏生皇城禁军又找不到那人,真是让人不安啊!”   陆衎言语的声音不大,好似只是在和嬴策聊天似得带着随意,可随着满殿的安静,几乎每个人都能听到他的话了,听到此处,昭武帝面上和煦的笑意愈深,眸光微狭的看向陆衎,“陆卿果然深的璴世子之真传,适才几语不知要教朕的多少臣工面红了,听着陆卿之言,似乎对朕的禁军十分失望,那朕便要问问陆卿,若是璴世子遇到今日之事会怎样做呢?”   陆衎一听昭武帝亲自开口了,当下不敢再轻慢,赶忙恭敬的转过身来朝着昭武帝抱拳躬身道,“回皇上,那位无名氏似乎厉害至极,微臣亦不敢断言世子会如何做才能有效。”   稍稍一停,陆衎想了想又道,“不过我家世子行事坦荡,只怕会先查查苏阀之案。”   听陆衎想来想去才这样说,殿中不由生出低低的嗤笑与议论,陆衎发现了殿中人的反应,眉头微蹙的扫了殿中一圈又看向昭武帝道,“听闻朝中正准备重查苏阀之案,相比皇上心中已有想法,微臣实在不敢在诸位同僚面前谬论此事,相比那无名氏只是想为那苏阀喊冤,看到皇上如此尽心尽力大抵也不会再惹杀戮,微臣虽然在世子左右,却不敢说深得世子真传,不敢相瞒皇上,微臣确实怕死,只等主审之人落定了随了无名氏之愿心中便稍安一分。”   陆衎对嬴策尚能自如,对昭武帝却礼数分毫不差,如此行径自然让人看着舒服了两分,昭武帝闻言一笑,“这主审之人朝中遍议不下,陆卿可有人选为朕举荐一二?”   陆衎闻言面上一慌,“微臣不敢。”   这表情刺激了嬴策,却见他冷眸半眯,“陆侍郎哪有不敢之说?适才的‘直言不讳’的劲儿哪里去了?君问臣子不可不答,陆侍郎适才满口的忠义仁孝又去了何处?”   陆衎看了嬴策一眼,眉头几皱似有纠结,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似得,他想了想便又抬起了头来,一边在殿中扫视一边道,“微臣对苏阀之案并不了解,对朝中诸位同僚所知亦是甚少,只怕举荐错了惹得笑话……”   陆衎说着话,一边又看了嬴策一眼,他略有窘迫的面容微变,忽然将眸光钉在了一人身上,他蓦地直起背脊,面色又恢复了适才的从容模样,“皇上和八殿下若实在要让微臣举荐,那微臣便为皇上举荐一人,微臣觉得洛阳候做这主审之人十分合适!”   就在陆衎看向沈苏姀的时候沈苏姀便察觉出不对来,当他这话落定,沈苏姀骤然抬了眸,她看过去,陆衎那双笑意浅淡的眸子里什么表情也无,只看了她一眼便又转向昭武帝,仍是抱拳在前恭敬而慎重,满殿的各异目光瞬时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连主位之上的主子们都或是意外或是担心的看住了沈苏姀,昭武帝扫了面露茫然的沈苏姀一眼,看着陆衎温笑道,“陆卿何以举荐沈卿呢?沈卿并未在刑部当值,如此只怕不妥。”   话音一落,陆衎面上笑意不变,可一双眸子却是急速的转动起来,任谁也能看到他是在为自己的举荐想个合适的理由,这边厢嬴策已经盯紧了他,似乎他一旦说错话他便要开始发难似得,不出片刻陆衎便坐正了身子从容的答起昭武帝的话来,“启禀皇上,微臣起初想到洛阳候只是因为微臣在诸多朝臣之中只识的洛阳候一人。”   话音一落,殿中一阵哄笑唏嘘之声,陆衎这一回谁也没看,仍是目光郑重的看着昭武帝道,“可随后,微臣觉得洛阳候确实十分合适,微臣虽然不了解苏阀之案,可也知道当年的案子牵连甚广,且俱是达官显贵,若是再以他们其中任何一个有关联之人主审势必有人不服,想来这也是多日未曾定下人选的缘故。”   陆衎之语不疾不徐,一开口就直指重点,慢慢的大家都开始认真听起来,“洛阳候虽然未曾主管刑部,却已经是公侯之身,尊贵自不必言说,大秦女官先例已开,她现如今以一个事外之身前去主审,也必定不会偏颇与谁,再来,洛阳候两次散财挽救漠北和大秦于危难,如此仁善之名早就传遍了整个大秦,让这般得民心之人主审此案想必也能安抚百姓,那无名氏见此必定也能静观其变,当也能暂时免去些许血腥。”   听他之语殿中的唏嘘声已经消失,诸人的眼底精光簇闪,似乎已经开始认真考虑起陆衎的这个举荐,陆衎说着说着却又是一顿,然后有些犹豫的道,“不过若是让洛阳候主审也有一个弱点,洛阳候年纪尚轻,亦没有查案的经验,微臣并不知她能不能胜任!”   年纪尚轻又没查过案,这个弱点几乎可以致命,陆衎这最后一语落定,殿中又想起嗡嗡的议论声,然而让陆衎想不到的是他的话音刚落已经有人接了他的话头,转眼一看,竟然还是一位位份极高的门阀中人接的话!   申屠致早前阴郁的面色此刻已经换上了兴味,一边点头一边道,“皇上,微臣觉得陆侍郎所言颇有两分道理,苏阀之案七年之前早已定论,现如今即便重查也不过是将当年的证据重审一遍罢了,洛阳候虽无查案经验,可刑部多的是人帮她,现如今最要紧的是安抚民心莫要让无名氏的名头越叫越响,洛阳候在外素有仁善忠义之名,必定能为外头的百姓信服,而后一边审案一边再命人追踪那无名氏踪迹,如此必定能破局。”   昭武帝眼底露出两分兴味,听了申屠致之语点了点头,而后又看向了在座的西岐驰。   “淮安侯怎么想?”   昭武帝的话音仍是温透,叫人听不出他自己的想法,西岐驰肃容的面色几变,转头看了一眼申屠致,默然一瞬才点了点头,“微臣以为金陵候所言有理!”   昭武帝继续颔首,转而看向了宁国公宁隐,宁隐拱手一拜,“微臣听皇上吩咐。”   昭武帝无奈的看了宁国公两眼,一双眸子微微的狭了起来,扫了一眼蹙眉垂眸的嬴纵,又看了看惊疑不定的嬴策,昭武帝最终看向了沈苏姀,沈苏姀此刻正皱眉看着适才几个发言完毕的公侯,时不时又去看看陆衎,然而这几人都是戴面具的高手,各个好整以暇的样子让她一时有些迷茫,这迷茫落在昭武帝眼中,让他眼底的笑意愈深,“难怪几日都定不下这主审之人,原来大家都没有找对人选,洛阳候,你可愿为特使主审苏阀之案?”   沈苏姀双眸大睁的看着昭武帝,似乎意外他真的会考虑她,沈苏姀眉头几皱的看了看陆氏,陆氏眸色一时深重,可眼底也生出两分动摇来,沈苏姀深吸口气,微微垂了眸子道,“沈苏姀并无把握,只怕有负皇上重望!”   这话没有回绝到底,昭武帝笑了笑,“朕有一个刑部帮你,你不必担心。”   沈苏姀深吸口气,又看了陆氏一眼,此刻的陆氏已经对着她点了点头,沈苏姀眸光半狭,忽的起身走至案旁对着高位之上的昭武帝跪倒在地,“沈苏姀愿意一试。”   昭武帝笑起来,而殿中的诸人俱是松了口气,昭武帝点了点头,眸光莫测的扫过殿中坐着的几位权阀家主,扬了扬手,“既然如此,朕便令洛阳候位苏阀通敌案重审的主官,刑部副使展狄为副,洛阳候有任何要求皆可满足,圣旨明日颁下,洛阳候做好准备明日午时至御书房来吧,沈卿此刻先起身入宴!”   沈苏姀得令起身落座,昭武帝笑着看向陆衎,“幸而有陆卿提醒,否则朝上不知还要争多少日,现如今大家都安心了……”   这一句“大家都安心了”好似带着两分深长之意,陆衎摇头笑笑,略有两分惶然,“微臣不敢,微臣何其荣幸受皇上和诸位同僚信任,想必洛阳候一定能查清苏阀之乱!”   荣幸?信任?   听得陆衎之语,不知多少人眼底露出了兴味的光芒,陆衎浑似不觉,在昭武帝不置可否的笑容之中抬起了手中酒盏,澄澈的酒液仰头喝尽,好似他刚才真的做了一件大好事一般,众人看看陆衎,再看看皱眉怔愣、好似尚未缓过神的沈苏姀一时眸色各异,他们到底未曾想过,苏阀之乱这么大的一件案子,在经历了各党各派多日的争执之后,竟然最终落在了这样一个年近十五并无分毫查案惊艳的女子身上。   更有甚者,这位洛阳候除了有万贯家财之外甚至连朝会都没有参加过,这样一个人如何吃得住刑部的青年才俊又如何啃得下浸淫官场数十年的权贵们,众人似乎已经能看到这个关乎二十万忠魂十条朝官性命的案子最终的结果如何,轻描淡写不了了之呢还是旧案重审而后原封不动的照搬卷宗呢……   有人在为旧事叹息,有人在为今日的荣华富贵窃喜,更有人怀着看好戏的心情悠然自得,沈苏姀眼底仍旧满是迷茫,好似笼着一层浓雾似得,她眉头微蹙的缓缓抬眸,将这殿中每一张脸都看了个清楚,隔着那迷惘的屏障,没有人能看得清那浓雾之后的森森冷芒!   笙箫琴瑟声又起,整个宴会在经历了这样一个小插曲之后似乎更为热闹轻松了些,整个大殿之中,只有好似在为那苏阀之案忧心的沈苏姀和从头到尾都一脸冷意的嬴纵与整个气氛有些不符合,沈苏姀的目光不着痕迹的落在嬴纵身上,他好似有感应一般的抬眸,墨蓝色的眼底是沈苏姀所料的深不可测,沈苏姀心中一叹,又看向陆衎!   今日这看似无意的局面似乎都是在陆衎一言一语之中促成的,那么,这与陆衎而言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若是无意便罢了,若是有意,他怎么知道她心中所想,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那个远在漠北的璴意之意呢?   璴意,璴意……   沈苏姀不必遮掩身上的情绪,因为此刻的她正该如此才显得正常,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宴会终于快要至尾声,昭武帝自始至终让西岐茹陪在身边,最后亦是带着西岐茹先行一步,沈苏姀默了默才走到陆氏身旁,陆氏眼底略含深意的拍了拍她的手臂,是安抚亦是鼓励,沈苏姀刚点了点头嬴策便走了过来。   眉头微蹙,嬴策眼底有些担忧,“苏姀,你怎生将那案子接下了!”   沈苏姀唇角浮起两分苦笑,“一时未相出理由拒绝……”   嬴策看着沈苏姀欲言又止,“哎,你不懂,总之不是那么简单的!”   沈苏姀看了看嬴策,又看向陆氏,陆氏眉头急促挥了挥嬴策,“好了好了,有哀家在谁还能动沈丫头,既然已经定下了,便也只能如此,你可也要帮着沈丫头些!”   嬴策面色已经不甚轻松,深深一叹跟在沈苏姀和陆氏的背后走出了殿门,殿门之外西岐影正站在自己的玉辇一旁等着嬴策,另一边嬴纵也在等自己的王辇赶过来,除此之外雍王也没有离开,他站在自己的辇车之前,正看向黑夜之中的某个方向,嬴纵看到陆氏出来便又上前几步与陆氏告辞,陆氏看了看这浓黑的天色道,“天色太晚,小七你送沈丫头回府。”   沈苏姀眸光怪异的看了陆氏两眼,陆氏一笑又拍了拍她的手。   看着陆氏由路嬷嬷陪着上了辇车,又看着雍王和西岐影也都上了自己的车辇,沈苏姀的眉头一时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嬴纵的墨色车辇不多时也出现在殿前,嬴纵刚走出一步,陆衎却从一旁走了过来,对着嬴纵躬身一礼,又笑意满面的看向了沈苏姀。   很明显,他是冲着沈苏姀来的。   陆衎笑意在沈苏姀眼里仍旧像狐狸,他有些犹豫的道,“今日之行实在冒失,不知洛阳候可会怪罪与在下?那苏阀之案在下了解不多,可当年亦是知道那步天骑之名的,在下实在怀有两分为步天骑正名之心,因信不过别人才在皇上面前做了个举荐,只望不要给侯爷造成困扰,若是那般,家主定然要杀了在下!”   听陆衎这般说沈苏姀心头稍稍一松,可听到那“杀了”之语不免又觉得夸张,只好笑着摇摇头道,“陆侍郎信任本候当是本候的荣幸,此事算不得什么,即便神社主使,做事的也是刑部,没有什么困扰,至于正名……现在尚不能定论。”   他们周身来往宫人颇多,沈苏姀的话滴水不漏不由得让站在她身后的嬴纵眸光微深,陆衎笑意凛然又道,“如此小人就放心了,侯爷要出宫,小人便先告退了!”   陆衎说完转身便走,竟然全然无视了嬴纵!   嬴纵并不做怒,当先朝王辇之中走去,沈苏姀看了看他那煞气逼人的背影抿了抿唇跟了上去,刚走出几步便看到西岐影和嬴策的车辇朝如影宫反方向而去,沈苏姀心头一时有些疑惑,这边厢恰有一个为西岐影送了披风的宫女转身回锦绣殿,沈苏姀便将她一把拉了住,看向那车辇消失的方向问道,“淑妃娘娘要去何处?”   那宫女行完了礼恭敬道,“淑妃娘娘乃是要回宫。”   沈苏姀眉头一挑,“为何走那个方向?”   那宫女面色略有两分诡异,“摘星楼那边死过人,淑妃娘娘不让走那边。”   沈苏姀眸光陡然一眯,脑海之中骤然浮起的一张脸让她的眼睫忍不住抖了几下,那宫女没听到她的回话便站在原地等着,良久沈苏姀才回过神来,对她点了点头朝嬴纵的王辇走了过去,刚踏上车辕她的脚步却是一顿,再度蹙眉看向西岐影车辇消失的方向眼底疑窦陡现,这宫中处处都死过人,连太后都不忌讳,西岐影为何如此坚持?   犹自怔愣,半掀起的车帘之下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沈苏姀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人一把捞了进去,此处人来人往,沈苏姀当即被惊得回了神,索性车帘一闪而落将整个车厢遮了个掩饰,然而她的心尚未落下便被他一把箍进了怀中压在了身下!   他沉沉压在她身上,灼热的气息就落在她鼻尖,王辇徐徐前行,轻微的摇晃能让窗帘处是不是透进一丝微光,沈苏姀看着他深重的眸色眸光几转,挣了挣才犹犹豫豫的问道,“那陆衎口出狂言,王爷怎的一点都不生气……”   “你见过谁用嘴巴打天下?”   他的回答语气平平,可勒在她腰间的手臂却是用上了实沉沉的力道,似要将她嵌进身子里去似得,沈苏姀深吸口气,手腕暗暗注了内力,然而这内息刚刚提起便被嬴纵发现,他一把按在她手腕上,鼻尖抵在她的鼻尖上,“可算是随了你的愿!”   沈苏姀便知道他要问责这个,可她也不知为何陆衎会有今日之行,殿门前的几句话更好似今日只是个巧合,沈苏姀不知如何接话,抿了抿唇转过了头去,嬴纵索性就将唇落在了她的脸上,一点点的吻过,语声暧昧低沉,“璴意,嗯?”   沈苏姀不自在的动了动,脸颊酥麻的道,“今日只是个巧合!我与璴意并不相熟。”   嬴纵鼻尖发出一声冷哼,唇上仍是未停,待在她颊边徘徊够了才堪堪抬起头来,一把扳正她的脸,眸光深深的看着她道,“今夜随本王去王府,本王便相信这是个巧合!”   沈苏姀想好的话卡在了唇边,一口气几乎没提上来!   下一刻,运气,屈肘,折腕——   在外驾车的容冽只听得车辇之内砰砰几声闷响,而后便传来沈苏姀意味深长的话语。   “你今夜随本候去沈府,沈府便相信你今夜未曾生气。”   容冽闻言嘴角一搐,车厢之中稍有一阵静默,而后便想起嬴纵低寒而迫人的语声!   “既然如此……也好……”   ------题外话------   投票投票投票哟~另外开群的话是在一百万字的时候开群,到时候会发公告的哈!   还有一点,不知道有些姑娘在哪里看文的,本文每日一更,除非提前发请假公告或者题外话说明,所以绝不会不明不白断更,姑娘们还是好好支持正版吧,只有盗版网站才会断更…… ☆、023 沈苏姀,你动心了!   夜色缓缓落下,整个君临城都侵在了一片纸醉金迷的阑珊灯火之中。   画舫酒肆的繁华热闹不算,暮色时分城中各个显赫官宅的大门之中俱是有华贵车马徐徐走出,齐朝着天圣门的方向而去,众所周知,今夜乃是昭武帝为了漠北来使与琅琊凤王郡主接风的日子,所以城中的官宦贵族都可以进宫飨宴,宫中的灯火璀璨,足足照亮了帝宫之上的夜空,苍穹如昼,即便站在圣德大道上都能感受到宫中的热闹!   与帝宫的热闹和满城的灯火相比,城西的忠亲王府则要显得冷清的多,忠亲王嬴珞被革了十万忠勇军大权,又被罚俸禁足,自然和今夜宫中的夜宴毫无关系,巍峨的门楣之前只有两盏风灯落下一地昏黄微光,朱漆镶金的大门紧闭,萧瑟而冷寂。   一阵车轮滚动声传来,王府门前寂静的大街上忽然出现了一辆并不奢贵的马车来,马车缓缓的在府门之前停下,鸦青色的帘络一掀,马车之内忽然走出个一身紫衫的小丫头来,那小丫头手中提着一样物件,下了马车堪堪朝着忠亲王府的府门走去。   锵锵两声响,小丫头将府门叫了开,守门的是个一身灰袍的中年男子,看到这么晚了一个小丫头站在门前不由得有两分诧异,正有些不解,忽然看到了停在府门台阶之下的马车,中年男子挑了挑眉头,这边厢那紫衫侍女已经淡笑着开口道,“这位先生,这里面的东西是傅府送给王爷的,请先生代为交给王爷。”   中年男子略有疑惑的面上骤然间恍然大悟,看了看那紫衫侍女手中之物,又看了看外头停着的马车,中年男子略一犹豫立刻将紫衫侍女手中的东西接了过来,紫衫侍女盈盈朝着那中年男子一福,“多谢先生了……”   话音落定,侍女转身便走,中年男子直到看到侍女上了马车,马车又徐徐走动起来他才回过神来,再度低头看了看手中之物,当下关上府门便朝主院而去。   马车前行的速度并不快,紫衫侍女看了看坐在车中表情清婉的自家小姐有些疑惑的挑了眉头,“小姐为何不再等等呢,若是王爷知道小姐来看他,必定会请小姐入府的。”   光线幽暗的马车之中傅凝摇了摇头,“既是尚未出阁之身,怎可深夜入王府?”   紫衫侍女闻言点了点头,再未多说,默然一会儿,侍女好似想起了什么似得道,“小姐,大少爷这一次在镇南军中又升了一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呢?眼看着就要过年了。”   傅凝闻言眉心微蹙,悠悠一叹语声沉重,“今年,怕是不能回来了……”   紫衫侍女闻言眸色也是一暗,“小姐明年开春之后就要出嫁了,小姐出嫁的时候大少爷总该要回来的罢?大少爷是小姐唯一的亲人,他哪样都会回来的!”   傅凝唇角勾起两分苦笑,摇了摇头再未说话。   一片寂静的忠亲王府之中,唯有主殿亮着昏黄的灯火,嬴珞身披一件素衣白袍,正静静坐在临窗的榻上与自己对弈,左手执白,右手执黑,眉头紧蹙眸光专注,似乎什么也不能将他的思绪分去,“吧嗒”一声轻响,嬴珞右手落下一枚黑子,白子瞬时被吃死一大片,看着这局面,嬴珞却并没有半分着急,他每一步都能将自己逼得无处可走,可次次也都能被他找到生机甚至反败为胜,骨节分明的指尖堪堪捏着一枚白子,正欲落下,主殿之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有些疾快,嬴珞一听便觉出不对,眉头微挑,他仍是缓缓落下了白子,黑白之间的局势骤然发生变化,却是和局——   “主子。”   管家刘进的声音传来,嬴珞面色不变,连开口的语气都没有什么起伏的应了声,“何事?”   外头之人有瞬间的迟疑,嬴珞这才稍稍转身,“进来说话。”   甫一进门嬴珞便看到刘进手中正拿着一只长条的扁木盒,那木盒上纹着古朴的纹样,给人以贵胄庄重之感,刘进走至嬴珞身前,将那木盒的盖子打开,里头却只是静静躺着一样用白色锦帕包起来的物件,似乎是一本书册,嬴珞挑了挑眉,“这是何物?”   刘进闻言眉头微蹙,举着双手将手中之物送了上来,嬴珞眸光微狭的将盒中之物取了出来,鼻端忽然浮起两分幽香,那玉白的锦帕之上绣着一株栩栩如生的幽兰,一看便知出自女子之手,嬴珞稍稍一愣,将那锦帕打开,里头赫然是一本站着两分尘嚣味道的名册!   嬴珞眉心更为紧蹙,将那名册缓缓地打了开,一目十行的看过去,嬴珞的眉头皱了又展,眼底亦是暗光明灭,良久,他才转眸看向刘进,“哪里来的?”   刘进抬睫看他一眼,语声低沉,“傅姑娘送来的。”   嬴珞握着名册的手顿时一紧,眉头更是紧紧地皱在了一起,看了看手中的名册,又看了看那一方玉白的锦帕,果然在那锦帕的一角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凝”字,字如其人,嬴珞唇角微抿,脑海之中忽然浮出一张静琬的脸来,“人在何处?”   管家刘进见他那表情便知道这小小的一本名册必定不同寻常,却是眸色微暗的道,“傅姑娘乘着马车来的,让一个小丫头送了这东西之后什么话也没说便走了,现在早已走远了。”   嬴珞眸光又是几变,刘进见此不由得犹豫问道,“傅姑娘送了何物?”   嬴珞将那锦帕和名册一同放下,素来温透的面容之上现出两分深沉的凝重,默然良久才开口回了刘进之语,“是早前被拦下来的镇南军死亡战士的名册。”   刘进眉头一挑有些弄不懂,小小一本名册怎生叫自家主子如此色变?   嬴珞稍稍一顿,又语声深长的开了口,“我们的人,都在这名册之中……”   刘进闻言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眸光大睁眉头紧蹙,眸光稍稍一定言语之间立刻现出两分狠色,咬了咬牙,颇有些不忿的道,“既然我们的人都已经身死,可见这一次秦王分明是在故弄玄虚,却没想到被他空手套白狼套了住!”   嬴珞摇了摇头,“倒也不是空手套白狼,他们几个手脚不干净,是肯定会留下线索的,嬴纵此人素来最会顺藤摸瓜,这一次是咱们先乱了阵脚才中了他的圈套,他手中必定有几个小喽啰,可是都成不了大事,此番罚俸禁足夺军权对本王来说已经是最坏的结果。”   嬴珞说这话又看了那名册一眼,眸光一时有些深谙,见嬴珞如此,刘进也微微皱了眉,“真是没想到这位傅姑娘竟然能解王爷心头之忧,若没有这本名册,咱们只怕心中还会不安,今后做起事情来绑手绑脚不说,秦王若再设下圈套,咱们还是会被套住,傅姑娘的哥哥现如今在镇南军中,相比是从她哥哥那里得来的。”   嬴珞唇角微抿,“那个傅青?他的战功可是在嬴纵手中立下的。”   刘进眸光微眯,“这怎能一样,他若帮着秦王,将来至多一个将军之位,若是帮着主子您,将来傅氏除了一个将军还能有个贵妃,傅氏一族早年间为人所害,只剩这兄妹二人于世,听说那位傅将军自小对这个妹妹言听计从。”   听得此话,嬴珞眼底的深沉之色消了两分,将那名册安放与身前案上,修长的十指将那玉白的锦帕缓缓磨挲一阵,虽然在陆氏诸人面前他对这位傅姑娘表现出了十足的好感,可一走出宫廷,这位傅姑娘的消息他不曾关注半分,却没想到却是她当先送上门来。   默然一阵,嬴珞又看向刘进,“这几日外面如何?”   刘进眉头微蹙,稍稍犹豫一瞬才道,“今晚的夜宴之上,主审苏阀之案的主官定下了。”   磨挲着锦帕的手指微微一顿,嬴珞看向了刘进,“是谁?”   刘进亦是抬睫,深沉的目光看向嬴珞,语声定定的落下三字,“洛阳候!”   听得此三字,嬴珞的面色一时有些喜怒难辨,刘进见此便轻声道,“夜宴之上那漠北使者大放厥词,称君临城防不如苍穹,还说若是此番审案无果,那位无名氏只怕不肯罢休,皇上便就此问那陆衎可有主官举荐的人选,那陆衎因为此前洛阳候赠送银两之事只认得洛阳候一人,便朝皇帝举荐了洛阳候,随后申屠和西岐都同意了此事,皇上便当殿让洛阳候成了那案子的主审之人,如此也好,当年的事和申屠脱不开关系,这位洛阳候年轻没有资历,对查案一道必定也没有头绪,最后恐怕只能草草收场。”   刘进这番分析落定,嬴珞却摇了摇头,眸光幽深,唇角紧抿,“让人送信给老侯爷,让他莫要因为洛阳候主审而放松警惕,他们这些权阀门主常年身在高位时而连父皇都不放在眼中,素来自大惯了的,他们以为洛阳候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十五岁小姑娘?本王敢肯定,如果他们在洛阳候手中掉以轻心,那他们的下场必定不会比窦阀好看多少……”   刘进闻言皱了皱眉,“主子是否还念着要纳洛阳候为妃?”   嬴珞转眸扫了刘进一眼,温透的眸子里含着两分冷芒,生生让刘进瑟瑟然一抖,嬴珞抿了抿唇,“将本王此话原原本本的说给老侯爷听,若是申屠一族最后落得要让本王出手的下场,可别怪本王不讲情面,再有,辅国将军那里也该让老侯爷低头了!申屠默既然注定活不长,老侯爷又何必自绝申屠家的前途,辅国将军年轻有为将来必定是大秦新一代战将,老侯爷应当好生珍惜才是……”   刘进听着此话已经能想象申屠致听到这话之后的表情,眉头几皱终是咬牙点了头。   嬴珞眯了眯眸子,忽然道,“这几日秦王和洛阳候可走得近?”   刘进额间掉下一滴冷汗,他犹豫一瞬,抬起手来擦了擦额头道,“宫里传出来的信说,太后娘娘有意撮合秦王与洛阳候,秦王对洛阳候似有不同,几日之前洛阳候入过秦王府……”   嬴珞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算作知道。   ·   沈苏姀甫一回到沈府便看到杨嬷嬷在府门口等着她,沈苏姀眉头一挑,这边厢杨嬷嬷已经上前两步前来见礼,沈苏姀当即便知府中定是又要事发生,一边朝伽南馆走一边转头打量了杨嬷嬷一瞬,“发生了什么事?”   杨嬷嬷面色有些迟疑,犹豫一瞬道,“侯爷,二夫人的疯病忽然好了。”   沈苏姀脚步不停,眉头微微一簇,“怎么说?”   杨嬷嬷看了看沈苏姀的面色,见她面上并没有自己预料的怒色才轻声开了口,“二夫人的疯病忽然在今日就好了,不打了不闹了,言语之间对侯爷也十分恭敬,今日午间还去拜见了老太君,和老太君说了几句话也没见到有什么不妥。”   沈苏姀不置可否,“那很好,让下人好生伺候。”   闻言杨嬷嬷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沈苏姀便知道事情肯定不知如此简单,果然,杨嬷嬷接着道,“二夫人想去永济寺小住一阵,她心中只怕仍是有结不敢亲来求侯爷,这才让奴婢代为传个话,不知道侯爷您……”   沈苏姀眸光几转,“准了,嬷嬷去安排吧。”   杨嬷嬷闻言面上才露出松然的神色,点了点头便告退了,沈苏姀一路回了伽南馆,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中,这位二夫人不管心中做的如何打算与她而言都没什么关系,能出府自然是更好,沈苏姀未做他想进了院子,香词、香书等人立刻出来迎接,沈苏姀挥了挥手,当先朝后院走去,众人见此便退了下去,皆知道她是要去给绝影添夜草的。   后院的马厩之中唯有绝影,刚走进马厩沈苏姀便听到绝影的一声嘶鸣,眉头一皱,沈苏姀几乎立刻将手落在了袖子里的匕首上,随即短促的疾喝一声,“谁!”   话音落定,堪堪从角落山石之后走出一道身影,沈苏姀定睛一看,落在匕首之上的手缓缓地松了下来,上前几步走至绝影身前,看着那挺俊的身影沈苏姀心中略有两分不安。   “这么晚了来沈府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黑暗之中的身影挺秀而硬朗,来人上前两步,赫然露出一张带着疤痕的脸,一开口,亦是粗噶难听的语声,“主子,今日傅凝给忠亲王送去了一本镇南军死亡战士的名册,那名册之上有此前忠亲王放在镇南军之中的人,眼下忠亲王知道了秦王此前乃是在故弄玄虚。”   沈苏姀看着沐萧的眸子皱了皱眉,傅凝怎么会……   想到适才送她回府之人,沈苏姀面上闪过两分不自在来,轻咳一声道,“这件事不足挂齿,这一次秦王本就未曾打算对忠亲王致命打击,稍后秦王只怕还有动作,你且安心伏与忠亲王身边便是了,当心些莫要暴露自己!”   沐萧闻言点了点头,而后眼底闪出两分微光,“另外,忠亲王已经知道秦王与您走的比较近,心中只怕也是有所计较的,他亦知道主子您成为了苏阀之案的主审,还特意叫人去告诫老侯爷莫要掉以轻心,此前忠亲王对主子颇有拉拢之意,往后不知他会如何。”   沈苏姀闻言唇角微抿,看着沐萧眸光略有些怀疑,“今夜来就是为了说此事?”   沐萧眸光一闪,默了默才道,“小人今夜大胆前来是想问问主子,留在秦王身边的人是不是大哥……”   沈苏姀眸光微暗,看了沐萧片刻,“如果真的是沐沉,你打算如何?”   沐萧听着这话心中便已经明白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沐沉了,他眼底闪过两分似喜似伤的情绪,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默然一瞬,他忽然抬头看着沈苏姀道,“步天骑之仇不共戴天,即便是大哥亦不能让沐萧改变初衷,大哥留在秦王身边必定是有什么缘故,主子不方便暴露身份,那边让沐萧去,沐萧相信大哥绝不会背叛步天骑!”   寂静的庭院之间是沐萧咬牙切齿强自克制的话语声,沈苏姀闻言眸光微深,看了沐萧一瞬忽然道,“沐萧,假如秦王并非是当年步天骑大案的幕后黑手呢?”   沐萧闻言一愣,断然否定,“绝无可能!当年之事主子和我们所有人都知道的,若非是秦王带着天狼军离开九巍山为焉耆大军让开了道,又怎么会有那屠城之事,没有此事也不会做事我们的通敌之罪最后百口莫辩含冤而死!”   微弱的昏光之下沈苏姀的眸光并不像是在开玩笑,沐萧见此心头生出两分意气,“主子怎可如此,从前在九巍山之时主子便曾对秦王心软,今次怎么又开始相信秦王了?当年步天骑大胜,天狼军中还因此哗变过!”   沈苏姀眉头微蹙,“什么叫次次对秦王心软?”   沐萧抿了抿唇转过头去不看沈苏姀,低低的语声压抑又懊恼,“主子只怕是忘记了,在赵武二十六年年末的那场大战之后,主子多番提出与天狼军一起作战,若非是我们几个反对强烈,最后的那一场大胜也不会是我们步天骑的功劳!”   “我提出与天狼军一起作战?”   见沈苏姀语气疑问,沐萧便想起了她因为那次受伤而记忆模糊之事,顿了一顿,语气放软了些,“不是主子的错,是那秦王当先派人与主子商议,从前两军作战都是单独行动,可是那个时候秦王说为了彻底的打败焉耆欲与步天骑合军,笑话!步天骑怎么能和天狼军合军?!我们都知道他不过是想借力争功罢了!”   沈苏姀被沐萧几句话说的心头一阵紧跳,这些事情在她的脑海之中从来未曾出现过,按照她的记忆,前世与嬴纵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又怎么会同意他那合军之策?!而他,又怎么会主动提出合军之策,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的一攥,思绪刚刚转动,脑仁儿被撕裂的疼又再度涌现了出来,咬了咬牙,沈苏姀看向沐萧,“现如今我已确定在秦王身边的确实是你大哥不错,你现在身份多有不变,我只能告诉你的是,我欲匡扶秦王上位,在我没有别的命令之前,你不可对秦王做不利之事,还有你大哥,他并未背叛步天骑!”   沐萧闻言眸色巨变,“主子!”   沈苏姀忍着脑仁儿的疼眸光一狭,眼底暗光明灭立刻让沐萧心头抽紧,她深吸口气定了定神,语声郑重而低寒的道,“期间许多旁枝末节我亦没有全部了解,等我全都知道了自然会告知与你,今日我的命令已经在此,你若是不遵,便是未将我看做你的主子!”   沐萧眸光复杂的看着沈苏姀,良久才紧了紧拳头,底下眸子去,语声一时也有两份哀伤,“小人怎敢忤逆主子,小人只怕那秦王发现了主子身份欲要加害主子,主子从前与如今都不易,小人便是万死也定然遵从主子的吩咐!”   沈苏姀被他这模样搅得心头一乱,又安抚了两句才让沐萧从无忧山的方向离开了,看着沐萧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沈苏姀深吸口气摇了摇头,使劲克制着自己不去想旧事,趁着夜间的凉风站了一会儿,又为绝影添了夜草才走了出去!   夜半时分,那漫天黄沙的梦境再度卷入脑海!   尸骸遍野的山谷触目都是猩红的血色,折断的刀剑,被血水糊住的枪戟,被战火焚烧的正剩下一般的褴褛战旗,那一张张绝望的脸,那一双双满含愤怒未曾闭上的眼,有多少人死去,沈苏姀便有多少个理由坚持下去!   睡梦之中她自己仍然只是一抹透明的魂魄,硝烟滚滚,黄沙蔽日,沈苏姀恍惚之间好似看到了一个个魂魄从哪些残肢尸骸之中脱离而去,与她一样皆是透明的形状,那些魂魄之中大多数都是她熟悉并且能叫出名字的,沈苏姀心头一动,看着那些栩栩如生的魂魄只想跟上去,奈何眼看着透明的魂魄随风而起越飘越远,可她自己却只能停在原地动弹不得,沈苏姀心中焦急万分,哪怕只是魂魄呢,哪怕再多说一句话多看她一眼也好呢!   沈苏姀只觉得自己已经急出了一身冷汗来,可身上好似被压着一座山似得分毫动弹不得,某一刻,她陡然睁了眸子,黑漆漆的墨瞳之中尽是虚无与沉寂,过了良久那眼瞳之中才恢复了一点生气,沈苏姀渐渐回神,浑身上下皆是冰冷,抹了一把额头堪堪似洗过脸一般,沈苏姀深吸口气,将眸子缓缓闭上又睁开,转头看去,晨光微曦,全新的一天已经来了!   用过早膳沈苏姀便着了雪色的常服往宫中去,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行至内仪门之前,此番她并没有朝内宫而去,反倒是转道朝着崇政殿的方向而去,崇政殿似乎尚未散朝,沈苏姀一路到了御书房之前,守在那处的小黄门是认得沈苏姀的,赶忙恭敬将她引进了御书房之外的等候之所,此刻的御书房之中正有殿中省的太监在收拾封存日久的折子,看着忙碌的宫人们进进出出,沈苏姀不知不觉便将思绪落在了昨夜沐萧所言之上。   她只以为她忘记的大抵只是战场常事,可如今看来,却似乎不尽于此!   脑仁儿又有些发疼,沈苏姀及时的止住了思绪,可饶是如此眼前还是有一道白光一闪而过,她微微一个踉跄,差点就没有站稳,经过她身旁的一个小太监见状当即用手上的拂尘将她一扶,见她站稳了才关切的一问,“侯爷可有不适?”   沈苏姀定了定神摇头,“无碍,受了点凉。”   那小太监正抱着一大摞被封好的折子与草拟过的圣旨,因是撤出一只手来扶了沈苏姀一把,那一摞册子便有些摇摇欲坠,听沈苏姀如此之言,他便转头看了一眼崇政殿前殿的方向,而后解释道,“侯爷再等片刻,朝会应是快要完了。”   沈苏姀点了点头,那小太监恭敬的点点头便欲从沈苏姀面前走过,然而他刚走出一步那放在最顶上的折子“啪嗒”一声落了下来,沈苏姀见之便走出一步俯身将那折子捡了起来,本是贴上了封条的折子因为摔得太狠封条已经断裂开来,沈苏姀未曾发觉,捡的时候只拿了一半,如此一来她抬手之时那折子便在她面前打了开,沈苏姀自然知道这些折子不得为外人所知,一眼扫过,她当即将那折子重新合了上!   虽然只有一瞬,可沈苏姀仍是将那折子上的内容看了个大概,她略弯着的身子微微一滞,而后才直起身子将折子放在了小太监怀中,那小太监见那折子摔坏并未露出别的表情,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只对着沈苏姀感激的弯了弯身便走了。   沈苏姀看着那小太监的背影走远,一颗心却在狂跳,那本折子并非是门下省递上来的奏事折,而是一封草拟的却未曾颁布的圣旨,那折子上的时日标注的是两年之前,沈苏姀清晰的记得,那时正是嬴纵设下对付五殿下的圈套被关在天牢的时候!   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紧的握在一起,忽然响起了他在那密室之中所说的话,澹台珑彼时还是他的棋子,为了助他阴谋成立在宫中大肆散播谣言好让五殿下就范,彼时嬴纵曾说,那谣言并非全都是谣言……沈苏姀彼时不解,直至刚才才明白了嬴纵之意!   前两日忠亲王才被革了十万忠勇军大权,可大抵没有人知道,昭武帝在两年之前嬴纵和嬴琛斗法之时便存了褫夺嬴纵兵权的打算,并且,连圣旨都草拟出来了,若非最后场面急转直下,只怕如今的嬴纵已经不当是嬴纵了!   可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那个时候仅仅只有朝臣弹劾天狼军杀死刑部大员的一面之词,连一点确凿的证据都没有,是什么让昭武帝因为那一面之词就准备褫夺了这个刚大胜归来的最让他骄傲的儿子的兵权呢?而嬴纵,分明是知道这一点的……   脑海之中骤然间犹如一盘乱棋排布,沈苏姀怎么都有些想不通,正在她兀自发愣之时,一个小黄门走至她面前道,“侯爷,皇上下朝了,召您去御书房觐见呢。”   沈苏姀骤然回神,点了点头跟在了小黄门身后。   沈苏姀并非第一次来这里,可今日一走进此处却愈发觉出两分刺人的森寒之意,御书房之内并非只有昭武帝一人,昭武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高坐主位,在御案之前的厅堂中,宁国公,金陵候,淮安侯站在左侧,嬴纵,嬴策,一身白衣玉冠的宁天流和银甲在身的申屠孤站在右侧,在几人目光各异的注视之下,沈苏姀走至厅堂中间朝昭武帝行了个大礼。   “宣旨。”   沈苏姀跪地垂眸,一副十分恭敬的模样,全福尖利的声音在她耳边徘徊,可她却根本未听清他的话语为何,脑海之中是那折子上的寥寥数语,而此刻昭武帝落在她头顶的温透目光不知怎地将她生出两分恶寒之意,室内几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除开昭武帝的,还有一道莫测的目光无需抬眼去看她便知道是谁,那目光虽则莫测,却带着两分专注与怜惜,沈苏姀感受的道,心头更因那目光生出两分不安。   待回过神来,便只听到“钦此”二字,沈苏姀定了定神,“微臣领旨。”   全福走上前来将圣旨交予她手,昭武帝已经笑着道,“整个刑部任你差遣,此事朕在今日早朝已经交代下去,必定无人敢为难与你,沈卿,这件案子非同小可,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都看在眼中,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话虽然郑重,可那语气却甚是轻松,沈苏姀闻言立刻将眸子垂的更低,“微臣必定尽力而为,不负皇上重望!”   昭武帝淡笑出声,“甚好,去给太后请了安便去刑部看看,展狄自会听你吩咐。”   沈苏姀应是起身,行了个退礼走出了御书房的大门。   手中的圣旨明黄之色耀目,沈苏姀徐徐将那圣旨打开,上面的字样与适才所见一模一样,沈苏姀定了定神,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关上了门的御书房,转身朝内仪门的方向走去。   嬴纵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身边跟着嬴策和宁天流,两人一左一右走在他身后,面色都有些沉重复杂,宁天流上前两步看了嬴纵一眼,“你当真放心洛阳候主审?”   嬴纵闻言不置可否,“那你想让谁审?”   宁天流撇了撇嘴,冷冷一哼,“好得很,往后可别让我帮什么忙!”   嬴纵眼底闪过两分微光,“自有的是人帮忙。”   宁天流摇了摇头不做理,转身一看嬴策的眉目之间也满是凝重,宁天流不由得一笑,“八殿下不必担心,王爷都是一身轻松模样,更轮不上咱们为洛阳候担忧了!”   嬴策扯出两分笑意,语声懊恼,“也不知苏姀是来真的还是走走过场……”   宁天流闻言眉头一挑,这边厢嬴纵亦是略暗了眸色。   三人在内仪门之前分道扬镳,宁天流要回骁骑营,嬴策要去如影宫,而嬴纵则欲先至寿康宫,从内仪门至寿康宫的路略长,嬴纵走了他素日都会走的一条廊道,那路上并无精致的风景,却是能最快到寿康宫,当然,更让嬴纵喜欢的是这条路的安静。   刚走出几步,这条素日里极少有别个走动的回廊上竟然站着一人。   嬴纵脚步微顿,眸光四下一扫,朝站着的那人极快的走了过去,沈苏姀本欲开口说话,却不想尚未出声便被嬴纵一把拉住了腕子,他大步流星的将她拉至一处僻静拐角,一转身便将她抵在了墙上,低头,正对上沈苏姀犹疑不定的目光。   强自压下心头意动,嬴纵微狭了眸替她拢了拢肩头的乱发,“等我?”   沈苏姀抬睫看着眼前此人,一双眸子略含着两分疑窦,她本以为她对眼前之人的心性早已吃透,可她却仍是摸不准他的行止,她本以为她对他这么多年来大大小小的经历都了解了个大概,可如今看来,她对他实在是所知甚少!   见她不语且眸色有异,嬴纵便觉出两分不对来,看了她手中紧握着的圣旨一眼带着两分玩味的道,“分明是遂了你的愿,你却怎地是这幅表情?”   沈苏姀仍是看着他不语,嬴纵叹口气,眼底的玩味随之散去,触了触她的脸颊,嬴纵语带安抚之意,“你且放心,本王自会安排人助你,你虽成了此案的主审,本王却绝不会要你担那最大的风险,这其中的危险,你自是知道的。”   沈苏姀听着他这话眼瞳微缩,抿了抿唇仍是不知怎么开口,嬴纵眉头微蹙,轻轻攥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顿时她整张小脸都露在了他面前,精致的面容虽则未施粉黛,在他眼中却比三月的桃花更为娇艳动魄撩人心弦,他喉头一滚,眸色已有些发暗。   “你若再不言语出了何事,我便要忍不住了……”   这语声暗哑,听得沈苏姀心头微颤,看着眼前这张越来越放大的俊脸,沈苏姀并未有一点避退,她抬手抵在他胸前,眸色颇有些郑重,“我适才在御书房之外看到了一本折子。”   见她终于说话嬴纵才停了低头的趋势,却仍是不愿直起身子,就那般将呼吸落在她鼻尖上,当然,他亦贪她言语之间唇间溢出的沁香,听说她看到了一本折子,嬴纵便知那折子必定让她遇上了为难之事,他不置可否的看着她,“那折子上说了什么?”   他这话含着一副不管是什么叫她为难的事他都能为他摆平的意味,沈苏姀抵在他胸前的手微微攥紧,一双眸子亦是微微眯在了一起,深吸口气,她的话语愈发沉重。   “那折子是两年之前尚未被颁出的圣旨草稿!”   “五殿下出事之前,你被关在天牢的时候。”   “皇上……欲褫夺你天狼军兵权!”   沈苏姀极其克制冷静的道出这话,眼睫却在微颤,却见嬴纵不置可否的表情亦是渐渐地变得凝重,他眸光深海似得盯住她,就在沈苏姀以为他是在为这折子上所言色变之时,他攥着她下巴的手却忽然用上力道,猛地欺近,墨蓝色的鬼眸几乎挨着她微颤不停的眼睫,他的目光能穿心摄魂,沈苏姀一时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他语声低哑的道出句话。   “沈苏姀,你动心了。”   ------题外话------   投票投票哈,不要浪费哟~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这个情节,就是在第一卷中,澹台珑散播谣言说皇上已经准备处置纵子,然后让五殿下放松了戒备才被纵子的圈套吃死!然后在密室之中时苏苏想通了整件事,就说澹台珑是纵子的人,散播谣言只是为了让五殿下入圈套,然后纵子说其实也不全都是谣言,大概是这样,不记得的回去看看哈! ☆、024 心动隐忧,故人归来!   嬴纵陡然欺近,薄唇微动,墨蓝色的眼底是摄魂夺魄的光。   “沈苏姀,你动心了。”   低哑的七个字嬴纵说出口时费了两分力气,沈苏姀陡然睁眸,脑海之中一阵电闪雷鸣,背脊一僵,赶忙敛眸,她欲躲,嬴纵却不让,攥着她下巴的手微微一抬,不依不饶要看尽她眸子里,那悬在她眼前的唇微动,瞬时便将她的唇瓣衔了住!   酥痒的刺疼让沈苏姀浑身一颤,抵在他胸前的手尚未来得及用力便被他一把拉了下去,他紧紧抵住她,眸光半狭,眼底的黑光骤然一暗,隐隐透出两分猩红,沈苏姀看得分明,不知他眼底的欲往为何来的如此之快!   唇齿轻咬,他对她熟悉至极,只需轻轻一撩便将她贝齿撬了开,她挣扎加剧,嬴纵的吻却愈发深切,将她的两支手腕往她身后一背,一只手握住,另一手往下一滑,沈苏姀只觉脊椎一麻,眼前绽出两分晕光来,她不知他此番意动从何而来,只觉他忽然难以自控……   沈苏姀面上鲜红欲滴,一双眸子渐渐浮起两分氤氲水汽,然而看到眼下所处之地,那眼底又是羞怒交加,嬴纵眼底欲色迷蒙,却仍是直直的盯着她的眼,似想将她的迷离模样尽数收于眼中一般,某一刻,他唇上忽然狠狠一疼!   淡淡的铁锈味在唇齿间晕散开来,嬴纵的动作微微一顿,留恋的在她唇上描摹一阵,终于缓缓地退了开,她面颊娇红,撩的他心神欲动,她这一口咬的真重,连她自己的唇瓣上也挂了他的血色,嬴纵深吸口气,缓缓地放开了她的手腕!   嬴纵的手一松沈苏姀便朝他招呼过来,嬴纵也不退让,便见沈苏姀的粉拳重重落在嬴纵左肩之上,只听的一声闷哼,嬴纵将她即将挥出的另一只手一握,而后竟低叹一声将她揽入了怀中,沈苏姀被他撩拨起来的旖念尚未消去,却又见他不躲不闪的挨了她这一拳,他也不做怒,却就这般抱住了她……   沈苏姀的手无措的垂在身侧,心头一时五味陈杂,再想到他适才那句惊心动魄的话更觉心头巨浪翻涌,面上灼灼发烫,脑海之中亦是燃起了大火,那仅有的清明思绪被这把火一引,轰然成了灰烬,他仍将她扣在怀里,似乎意犹未尽恨不能将她嵌进自己身子里。   “你不必担心,天狼军功高,父皇心有戒备也属正常。”   他的语声暗哑,好似一根丝弦儿在沈苏姀心头一滑而过,沈苏姀眉头微蹙,她担心他了?唇角紧抿,她最怕他还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听到他说起了正事心头才是一松,然而这口气尚未落下,他灼热的气息已经落在了她耳侧,湿热的唇在她耳垂上轻擦,一边感受着她的轻颤一边低低一笑,“今日,便不去刑部了罢……”   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让沈苏姀立刻回过了神来,垂在身侧的手骤然使上两分力,一把将他推开两分,嬴纵撑手在她身侧,居高临下的狭着眸子打量她此刻似羞似怒却又凝重万分的神色,看了她良久他才眸色一暗,直起身子将她的肩上的乱发一整。   “刑部鱼龙混杂耳目众多,唯展狄可信。”   低低的一句话落定,沈苏姀立刻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嬴纵,嬴纵身负秦王之衔,亦是那刑部的主官,然而他在刑部并无实权,沈苏姀可以看出昭武帝对展狄等清流才俊的信任,却不想这展狄竟然是他的人?展狄都是他的人,那么他的势力到底有多大?!   难怪他说会找人帮她,原来是这位刑部一把手!   看着沈苏姀复杂的眸色嬴纵面上笑意愈发莫测了两分,好似能看透她心中所想似得,带着刀茧的指尖滑过她微红的唇角,语声沉沉却能安抚人心,“展狄可助你。”   见他如此,沈苏姀心头复杂的情绪又涌了出来!   他当真要如此不遗余力的助她?他亦是当真对她……   沈苏姀思绪繁杂,嬴纵瞧着她如此又低了头,“可要我陪你去刑部?”   沈苏姀呼吸一窒,豁然转头,“不必!”   见她如此果决利落的拒绝,嬴纵眼底似有遗憾的摇了摇头,他眸光之中颇有两分不甘的扫了她周身两眼,忽的转身让开一条路,“不陪你去刑部,去寿康宫倒是可以同路。”   身前终于少了他的阻挡,沈苏姀却并没有觉得豁然开朗,反倒是心头那叫她畏怕的感觉越来越浓,一颗心好似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一般,心中低咒一声,早知如此,她何必在此处等他!沈苏姀腹诽着,脚步抬起朝拐角外的回廊走去!   她走在前,嬴纵跟在她身后,那目光深重的落在她身上,只让她一颗心愈发跳个不停,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手紧攥,脚下的步子愈发疾快了些——   寿康宫之中陆氏正等着沈苏姀,沈苏姀甫一进殿她便看到了她手中的紧握着的圣旨,眸光微亮,手一挥着她免礼,恰在此时嬴纵跟在沈苏姀身后进了殿门,陆氏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进殿不由得眸光微亮,随后又拉住了沈苏姀的手道,“哎,也不知是天意还是如何,哀家本不愿让你淌着一道浑水,没想到最后还是未能避免。”   沈苏姀唇角微扬,面上仍旧是那副从容模样,“太后娘娘放心,沈苏姀自会小心,再说,此事能否查出异常来还不一定呢……”   陆氏闻言点了点头,眸光朝嬴纵身上一扫而过道,“小七,现如今你是主管刑部的,虽说不是非要让你做什么,可是苏姀现如今担了这名头,你可得护着她些!”   嬴纵转头看了沈苏姀一眼,只见沈苏姀面上仍是惯常的那副神色,紧抿的唇角微蹙的眉头,只好似适才在他怀中嘤咛的人不是她一般,狭了狭眸,嬴纵淡声道,“孙儿明白。”   陆氏见此笑着点了点头,“如此便好,有小七在哀家也能放心些。”   话音落定,陆氏眉目之间却又浮起两分沉重,“不过苏阀之案时隔七年,重新查起来必定不会简单,丫头,你只需尽力而为便可,遇事找小七,再不行还有哀家在,那么大的一个案子,你慢慢来,能做多少是多少,至于那个无名氏,让卫尉营的继续查便可!”   沈苏姀闻言点了点头,而后看着陆氏道,“此番来是为告诉太后娘娘一声,待会子苏姀还要去刑部一趟,就不在寿康宫多陪娘娘了。”   陆氏握着她的手点了点头,“去吧……”   沈苏姀起身告退,陆氏又看向嬴纵,“小七,今日乃是丫头第一次入刑部,你跟着她去?”   嬴纵唇角微抿,站起了身来。   陆氏见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殿门眼底露出满意的笑意,那边厢路嬷嬷进的殿门来面上带着两分苦笑,“娘娘,华景公主跑出宫去忠亲王府了,咱们送去的名册她看都未看一眼……”   陆氏闻言皱了皱眉,摇头一叹,“此事只怕要交给珞儿说道说道!”   ·   刚走出寿康宫沈苏姀便转向了出宫的宫道,嬴纵眸光深沉的跟在沈苏姀身后,一言不发的随着她走上了一处廊道,刚走出几步,沈苏姀的脚步骤然一顿,“王爷不必相陪,贵妃娘娘定是等着王爷的,王爷自去忙吧。”   嬴纵的脚步却是未停,堪堪走至她身后,一把掐住她的腰将她转过了身来,沈苏姀四下一看退开一步,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嬴纵唇角微抿,打量她一瞬又上前两步站在了她身前,沈苏姀不愿再退,堪堪挺直了背脊看着他,嬴纵抬手撩起她肩头一缕墨发,眼底幽光簇闪,“我陪你一起去不好吗?”   沈苏姀深吸口气,眸光微抬看向他,“我本是事外之人,若是王爷今日特意陪我一同去,只怕会让人以为我是王爷这边的,恐会激起那些耳目的防备针对之心……”   撩着她墨发的手微微一顿,嬴纵眼底眸色微暗,“算的真清楚。”   沈苏姀唇角微勾,缓缓将他指尖那缕墨发抽了出来,而后抬睫看他道,“今日沈苏姀已遂愿,多谢王爷不曾阻拦,这案子王爷心中只怕已经有几分明白,只望最终的结局能让沈苏姀和王爷都心想事成,如此才算圆满。”   听到她这话,嬴纵的眸色当即暗了两分,抿了抿唇不发一言。   看着他这般模样,沈苏姀便也垂了眸,正准备转身告退,沈苏姀左侧的回廊上却传来一阵脚步声,沈苏姀和嬴纵同时转头看过去,这么一看两人同时眯了眯眸子,竟然瞧见陆衎正带着个小侍卫从那回廊之上走过来,看到他们二人站在一处,他的眸色也有些微的意外!   嬴纵的眸光立时更暗了两分,转头看向沈苏姀,默了一瞬才抬手替她拢了拢那微敞的衣领,他这动作突兀而亲密,让沈苏姀立时便僵愣在了当地,嬴纵复又垂下手去,“也好,那我便不陪了,万事小心些罢——”   嬴纵说完此话便转身朝栖霞宫的方向走去,见他终究离开,沈苏姀心头却没有预想之中的松然,那种空落的感觉沈苏姀形容不真切,却只觉得好似有什么东西哽在心头沉甸甸的冷冰冰的,沈苏姀看着嬴纵宽厚挺俊的背影越走越远,拢在袖子里的粉拳也紧攥了起来。   “秦王待侯爷似乎不同寻常。”   身边传来的话语声让沈苏姀陡然回过神来,一转头便看到陆衎着一身素色的袍子站在她几步之外,见她转身便拱手行了一礼,然后也随她看了一眼嬴纵走远的方向,“常闻秦王性子冷厉生人勿近,可瞧着也不是那般。”   陆衎之语听起来随意而自然,可沈苏姀看着他面上湖里般的笑意却不敢轻视了去,看了看他身后的廊道,竟似乎是从内仪门的方向过来的,陆衎见她看向他身后的来处,便笑着解释道,“今日乃是献年礼之日,适才去了御书房。”   说这话陆衎又看向了沈苏姀手中的圣旨,眸光微微一亮,“希望侯爷马到功成。”   沈苏姀抿了抿唇,眼底的沉色仍是未消,陆衎好似看明白了她心中沉着的心事,忽而上前一步站在了她的身旁,一转身便能看到这连绵起伏的内宫宫阙,陆衎眸光半狭,语气一时有些叹然,“侯爷年近十五,明年及笄之后太后娘娘必定要为侯爷选亲了吧。”   听得此话,沈苏姀眉头骤然抽紧,眸光微狭的转头看向陆衎,心中暗道此人实在是大胆至极,沈苏姀心中冷斥,转头一看,陆衎的眸子里竟是真挚而坦诚好似老友般的温透眸光,她心底的怒气将发未发,便因此而忍了住。   陆衎好似也看出了她的恼怒,唇角微弯继续道,“秦王乃是人中龙凤,侯爷年纪虽小却也不同于一般女子,两个同样不同寻常的人多少会有些惺惺相惜的心情,可是在这帝宫之中,人人都有自己的图谋算计,秦王是一定有的,而侯爷……必定亦有自己的打算,这样的两个人之间或可动心,可更多的却当是权衡利弊,若说是真心,让叫人贻笑大方了。”   微微一顿,陆衎看着沈苏姀温笑道,“小人说的可对?”   沈苏姀狠狠地一狭眸,唇角勾出两分冷笑,“陆侍郎此话从何说起?”   陆衎闻言便转头看了一眼嬴纵离开的方向,嬴纵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只剩初冬时分萧瑟素冷的景致,陆衎的眸色有些意味深长,复又转头看向沈苏姀道,“侯爷难道不觉得秦王弑杀嗜血霸道无情吗?这样野心覆天的人可算是侯爷的良人?”   沈苏姀的眸子顿时迷得更紧,眼底射出两分冷冷机锋,“陆侍郎一言一行皆代表着璴世子,本候劝陆侍郎在这宫中的言行还是谨慎些来得好,秦王乃是大秦肱骨之将,为大秦南征西战立下汗马功劳,看陆侍郎的模样当是未上过战场吧,哪一个从战场活着回来的男儿身上没有几条人命没有几分血腥味儿?岂不知璴世子难不成是在脂粉堆温柔乡中长大的?!”   沈苏姀在人前从来给人以温善之感,如此冷厉迫人的模样别说陆衎未曾见过,便是陆氏嬴策等人都从未瞧过,陆衎见沈苏姀这模样微微一愣,随即眸光之中透出两分了然,“看来侯爷并不像别的人那般想秦王……”   沈苏姀看着陆衎,不知他到底想说什么,却见陆衎笑意从容看着她道,“在下的确没有上过战场,其实说起来家主与秦王的性子也有两分相像,临行之前家主对侯爷心念甚深,只是碍于大秦局势一时难赴君临城,如若不然,家主见到侯爷如此倾国倾城之风姿必定要拜倒在侯爷裙下,不知什么时候家主才能与侯爷有相见之缘呢?”   陆衎的话意味深长,沈苏姀听在耳边立时眉头一簇,与陆衎对视一眼,语声愈冷,“不知陆侍郎口中所言的大秦局势为何,璴世子若能改改他的脾性只怕皇上会更喜欢他些!”   陆衎闻言笑意愈浓,他本身的年纪就是能做沈苏姀长辈的人,可是位份不高便对沈苏姀一直恭敬有加,可此刻他那笑意倒有些像在看个小孩子似得,“侯爷只怕还不明白大秦与漠北的关系,璴氏一族缘何能世代镇守漠北?还不是因为漠北永无宁日罢了!”   沈苏姀墨瞳一缩,全然没想到陆衎对她说话之时竟然如此的直接,看到她的表情陆衎笑的眯了眸子,想了想又道,“再过几日陆衎便要返回漠北,不知侯爷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家主?哪怕侯爷的只字片语对家主来说也意义非凡!”   沈苏姀闻言眉头又是一皱,这个陆衎一言一语好似那个璴意已经和她很熟悉了一般,可是按照外面的传言,璴意必定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又怎么会因为她那十万两黄金而对她如此感兴趣……必定是有所图的!   沈苏姀心中如此想,便摇了摇头,“本候没有话带给世子。”   陆衎闻言眼底明显的露出两分失望之色,而后又摇了摇头,语声深长的道,“没有也无碍,或许,侯爷很快便能和家主见面了……”   沈苏姀心头一跳,陆衎又看了看她手上的圣旨后退一步朝她抱拳,“侯爷既然还有要事在身,那在下便不打扰侯爷了,告辞。”   陆衎话音落定便转身走了,沈苏姀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陷入了沉思。   什么叫她很快就能和那璴意见面了?!   怀着两分疑窦,沈苏姀在内仪门之外乘着马车一路出了天圣门,六部的衙门设在紧邻着帝宫的千步廊上,大抵慢行了两柱香的时间马车便堪堪的停了下来,沈苏姀甫一下车便在那巍峨高阔的衙门之前看到一个身着刑部副使官府的年轻男子站在那处。   因是官署,衙门门口站着多个身着银甲的卫尉营侍卫,整条千步廊上更是巡逻兵来回,沈苏姀这边刚从马车之上落地,那站在抬睫之上的年轻男子已经朝她走了过来,男子身姿挺拔身形瘦削,长相虽有棱角,却只能算作寻常,可那一双清冽有神的眸子却深不可测叫人辨不出情绪,一时叫人不敢小视。   男子走上前来,拱手便拜,“下官拜见侯爷。”   沈苏姀唇角微扬,面上带出两分从容笑意,“展副使请起。”   展狄闻言直起身子来,眸光并不敢与沈苏姀直视,“下官不敢当,请侯爷直呼展狄之名。”   沈苏姀看着他如此恭敬的模样心头某一处微微一陷,笑意不变的道,“展副使不必过谦,苏阀之案还要靠你支应,你与本候不必如此客气。”   闻言展狄才眸色深刻的看了沈苏姀一眼,随即转身抬手,“侯爷请——”   沈苏姀颔首踏上了台阶,展狄跟在沈苏姀左后方道,“启禀侯爷,刑部大小官员共计一百二十八人,今日当值六十七人,下官已经将诸位同僚全部集齐在府衙后堂,请侯爷前去一见,今后诸位人等尽数听侯爷调遣。”   沈苏姀闻言唇角微勾,眸光略带赞赏的看了展狄一眼,却是摇了摇头朝刑部衙门左侧而去,“先不见他们了,卷宗可准备好了?”   展狄眉头微皱,却仍是点了点头,“准备好了。”   沈苏姀微微颔首,也不用展狄带路,自己便向着刑部存放卷宗的致知堂而去,跟在沈苏姀身后的展狄看着她这般模样不由得将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刑部的衙门占地面积颇大,弯弯绕绕的馆阁颇多,沈苏姀却好似已经来过了无数遍似得,沿着那回廊走了半柱香的时辰便到了,致知堂的厅门早被打开,此刻有两个刑部小吏守在外头。   展狄当先将那大门打开,沈苏姀从容抬步走了进去。   触目便是两张长案,上面满满当当的放满了尘封多年早已泛黄的各式各样的卷宗奏本,沈苏姀一眼扫过去,眸光微微一狭,展狄站在她身后解释道,“因是大案,所有的口供笔录还有当年的物证卷宗摘记都在此处,侯爷的意思是?”   沈苏姀唇角微扬,“待会子全都送去洛阳侯府。”   展狄眉头一挑,回头扫了一眼守在外头的小吏,稍稍压低了声音道,“启禀侯爷,这些卷宗时隔七年,当年经手此案的人也大都不在刑部,所有的人证大都被处以极刑,许多口供都无从查对,侯爷只需大概翻看一下便是,若是细细看来只怕会有些蹉跎时间……”   沈苏姀笑盈盈的转过身来,“展副使不必着急,查这个案子咱们最多的就是时间。”   展狄心中本有些不安,可瞧见沈苏姀笃定的眸色和那笑容不知怎地就再说不出规劝的话,不由得点了点头,“下官明白了。”   沈苏姀满意的笑笑,环视了这卷宗无数的屋子一眼笑意稍散,“展副使,这么多案子,有多少是含冤不白的呢……”   展狄闻言微愣,待想说什么的时候沈苏姀已经笑着看向他,“今日便是如此吧,待会子将那卷宗送去沈府之后你便自己忙你自己的就好,若是有什么不妥本候自会来刑部寻你。”   沈苏姀说完便走了出去,见她如此就了了今日刑部之行,展狄动了动唇角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一路将沈苏姀送出刑部大门,见她没有一点要去见那些刑部官员的样子,展狄便也未提,直看到沈苏姀乘着马车一路走远展狄才回过神来,默了默,转身进了衙门。   马车一路朝沈府的方向疾驰而去,沈苏姀坐在马车之中的面色与适才笑意莹然的模样天差地别,看着那满满两张长案的卷宗沈苏姀狠狠地咬了咬牙,的确,步天骑二十万人的性命再加上苏阀满门,不下一点功夫怎么行呢,这些人,果然是未曾叫她失望!   马车之中的沈苏姀一身杀气,连外头赶车的赵勤都下意识的加快了速度,没过多久马车堪堪停在了沈府门前,马车停了下来,车厢之中的沈苏姀却并不急着下车来,过了片刻她才掀帘,冷冽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进了府门直直朝伽南馆而去!   香书和香词都未想到今日里沈苏姀回来的这样早,更让她们意外的是沈苏姀手中竟然还拿着一道明晃晃的圣旨,两人俱是皱了皱眉,沈苏姀二话不说将圣旨扔给香书,一边又下命令道,“将书房收拾出来,待会子有人会送些东西过来!”   香书正被那圣旨刺得睁不开眼,听到这话眸光立时一亮,沈苏姀尚未走进正厅,正厅之中已经冲出一道身影,沈君心一眼也看到了那圣旨,眉头一挑一把抢了过去,大大咧咧的展开一看,面上却并没有香书预料之中的喜色,沈君心站在原地眉头几皱,又将那圣旨扔回香书怀中,而后朝门帘轻晃的正厅之中走了进去!   “五姐,你怎生接下了这样一个差事?前几天那无名氏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听说朝廷正在为让谁审案而犹豫不决,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可选?一定要让你一个小姑娘主审?苏阀的案子本就是禁忌,其中牵连至少也是和几家权阀有关,五姐你一旦查出一点什么便是别个的心头之刺,你若是不查出什么,顾忌那个无名氏就会找上你!无论那边都危险万分,如此不划算的买卖五姐你是怎么想的?”   沈君心一进门便是一通分析,沈苏姀眉目之间本凝着两分沉色,闻言不由略有些赞赏的看了看他,沈君心今年才十岁,倒是将这些看的明白,可再如何的危险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沈苏姀摇了摇头,有些疲惫的靠在了身后的迎枕之上。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朝廷本身就是拖延之计,重点还是早日抓住那个无名氏,至于案子能不能查出什么,恐怕是没人关心的。”   沈君心闻言又皱了眉,冷哼一声,“我早就知道他们是做做样子,当年苏阀一家灭族之后获利的可不在少数,谁愿意为苏阀翻案啊!我倒是希望那个无名氏闹得更大些,只要别杀到五姐你的头上就好了……”   沈苏姀禁不住捏了捏沈君心的脸,“小小年纪从哪知道的这么多!”   沈君心嫌弃的离她远了些,一副鄙视的目光看着她好似他适才所言仅仅是显而易见之事,两人才刚说了几句,外头便传来一阵众人言语的声响,沈苏姀立时起身走了出去,甫一出门,站在外头院子里的竟然是容飒……   容飒正指挥着十多个刑部小吏将一箱又一箱的卷宗搬进香书收拾好的书房,一转头看到沈苏姀的身影立刻朝她走了过来,恭敬的抱拳行礼,“侯爷,您要的东西给您送过来了。”   沈苏姀眉头微蹙,“怎会是你来?”   容飒一默,“王爷不放心侯爷,特让小人去刑部看了看,展副使走不开,便由小人亲自为侯爷送来。”   院子里并无旁人,容飒的语声也低,一时只有沈苏姀一人听了见,听到这话她眸光微闪,面上忍不住浮起两分热意,定了定神,沈苏姀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那边厢搬东西的已经搬完,容飒抬头看了沈苏姀一眼,“小人还要回王爷身边,告辞了。”   沈苏姀点了点头,看着容飒带着一众人等风风火火的走了出去!   容飒几人刚走,沈苏姀身后伸出一个脑袋来,“五姐,那人是谁啊……”   沈苏姀不知想什么正在出神,被沈君心一惊陡然回神,转身掀帘进屋,语声平平道,“是秦王身边的护卫。”   沈君心闻言立刻砸了咂嘴,“至于吗,送点东西也派他的护卫过来!”   沈君心咕哝着抱怨,一抬头却见沈苏姀眉头紧蹙的想着什么,他眸光半狭的看了沈苏姀良久,忽然凑到沈苏姀身边睁大了眸子看着她道,“五姐,秦王是否对你有意?”   沈苏姀立刻转眸看向他,黑漆漆的墨瞳紧缩,似羞似恼!   沈君心唇角微抿,忽然深吸口气有些生气的直起身子,“五姐,你是不是也喜欢秦王?!”   这话语声颇大,好似质问一般,沈苏姀听得唇角紧抿,眼底的墨色一浓立刻什么情绪都瞧之不见,沈君心见她这幅戒备防卫的表情好似明白了什么似得,唇角一瘪好似被气的不行,“五姐,难怪你待秦王总是不同,原来你……”   “我哪里对他不同?!”   沈苏姀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让人听起来能更平静些,可话音一落沈君心便睁大了眸子,“看看,这还不是‘不同’么,五姐你和秦王什么关系连称谓都省了,一口一个‘他’也就算了,上次,上次你还在秦王府过夜……”   沈苏姀眉头一簇,眼底迸出两分冷光,上下打量他两眼,“你可知你在和谁说话?!”   欲出口的话头一滞,沈君心撇了撇唇角眸光带怒,那模样怎么看怎么有两分委屈,与沈苏姀冷冽的目光对视片刻,仍是挺直了背脊看着沈苏姀义正言辞道,“那好,你说你没喜欢秦王,那你是不是不会做秦王的王妃?”   沈苏姀被他这模样弄得一头雾水,抿了抿唇,“我为何要回答你这么蠢的问题?”   沈君心面色彻底的一跨,看了沈苏姀半晌忽然一言未发的走了出去。   沈苏姀挑了挑眉,心头好不容易压下的异样又被沈君心挑了出来。   ·   第三日再进宫时沈苏姀的面色略有两分暗沉,十一月初的天气已经彻底的冷了起来,她的马车之中新添了暖炉,身上亦披着雪白的狐裘披风,饶是如此,在内仪门之前下了马车之时仍是止不住的瑟瑟一抖,还未站定,迎面走来几个人的身影!   沈苏姀只觉一道目光莫测悬在了自己头顶,她心头一跳,一抬头果然对上一双墨蓝色的眸子,沈苏姀今日挽了高高的流云髻,大抵是想平衡暗沉的面色,虽然面色不佳,可她一身雪色的披风站在那马车之前,仍是亭亭玉立叫人移不开眼去!   看到一行人走至她跟前,沈苏姀盈盈朝嬴纵和嬴策一福,她如今已经是侯位,自然只有别个向她见礼的,嬴策看到沈苏姀并没有立刻开口,反倒是将眸光落在了嬴纵身上,一旁还有宁天流,他亦是等着嬴纵开口,可嬴纵看着沈苏姀此刻冷凝的眸色却只是皱了皱眉。   沈苏姀直起身子看了几人一眼,只唇角微扬道,“沈苏姀要去给太后请安,先告辞了。”   话音一落,她便转身而走,嬴策和宁天流看着沈苏姀就这么走远,齐齐眸光诧异的看向了嬴纵,嬴纵亦是看着沈苏姀的背影,直到沈苏姀消失在内仪门之后他才眸光半狭的转过身朝宫门的方向而去,嬴策唇角微抿,“七哥,苏姀怎么一副不理你的样子?”   嬴纵眉头一皱,眼底幽光一闪,“她会理的。”   嬴策和宁天流相视一眼,俱是齐齐摇头再不言语。   沈苏姀一路微攥着拳头朝寿康宫走去,也不知怎地,这条她走惯了的路竟然要比平日里多花了不少的时辰,今日的寿康宫并不若往常那般安静,刚走到殿门口便看到了一抹明黄的仪仗伫立,昭武帝竟然来了?沈苏姀眉头微挑一路朝主殿而去,刚走到殿门口便发现这殿中竟然多坐着多个久日不见的身影——   昭武帝一身明黄色龙袍正坐在陆氏身边,西岐影和西岐茹都陪坐在旁,雍王嬴麒也在殿中,嬴华阳和嬴华景也笑盈盈的坐在下手位上,而满殿诸人却是西岐阑珊最先发现了沈苏姀的出现,她眸光微亮,当下不顾礼仪的起身朝沈苏姀走来,上下看了她两眼,而后妖娆一笑携了她的手朝陆氏身边而去,“我怎么瞧着洛阳候长得愈来愈美了呢,是不是那九华山养人的紧?可怜太后只带着洛阳候却不带阑珊!”   西岐阑珊之语刚落陆氏便苦笑起来,“你啊你,处处都能被你找到编排的理由!”   沈苏姀闻言亦是一笑,盈盈朝昭武帝和众位主子行了礼,适才不知在说什么,诸人面上都是笑意凛然的,西岐阑珊虽然在称赞沈苏姀的美貌,可陆氏却一眼便看出她的面色有些不妥,不由蹙眉道,“丫头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面色不好?”   沈苏姀落座在陆氏身旁的宝椅上,苦笑着垂眸道,“这几日都在看那苏阀之案的卷宗,睡得有些不好,真是失礼了。”   听到沈苏姀所言诸人眼底都露出两分恍然来,在座的长辈居多,一时间都用温透的目光看着她,昭武帝更是摇了摇头道,“沈卿小小年纪还是要注意些身子,不然母后便要心疼了,这几日母后身子又有不好,你还是多进宫陪陪母后为好。”   陆氏顿时点头,沈苏姀亦笑着颔首,“因苏姀除了看卷宗也暂且未想到别的什么,因此才这般,往后苏姀定会注意的,亦会日日都来向太后娘娘请安——”   此话一落,西岐阑珊立刻看向她,“且不知洛阳候看了这两日的卷宗,可有看出什么来?”   沈苏姀看着西岐阑珊笑意满满的眸子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苏姀对当年之事尚且不是很清楚,因此才看这卷宗,现在为止倒还未看出什么来,这案子虽然有无名氏喊冤,可是当年刑部诸位官员联手办案极是严谨,苏姀料想着应当不会有什么差错才是!”   话音刚落,西岐阑珊便勾了勾唇,“侯爷此话有理,只是这案子既然重审,自然不可掉以轻心,那位无名氏现在还没有下落,朝中自然以安抚人心为要,当年的案子督办之人颇多,多半很难有所更改才是,只愿天下百姓莫要为那无名氏左右!”   沈苏姀笑意更为和煦,点了点头,“郡主所言甚是,若非是那无名氏的手段血腥,苏阀之案也不会闹得如此大的动静,毕竟,一个无名无姓之人为苏阀喊冤却有些荒诞……”   沈苏姀话音轻轻悠悠落定,室中诸人面上都露出两分无奈而沉重的笑意来,便是在这短短的静默之中,殿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道清脆而极快的脚步声,众人下意识转头看过去,看着那一身紫衣狐裘大步流星而来的貌美女子一时都愣了住,沈苏姀只觉呼吸一窒,天地都为之一静,满殿静默之中,只听那女子肆意利落的话语声铿锵坠地——   “无名无姓之人为苏阀喊冤荒诞……”   “那便换有名有姓之人为苏阀喊冤如何?!”   ------题外话------   猜猜是谁~!投票哇投票!最后一天啦!   有些被卡,删掉了。 ☆、025 华庭归来,风波将起!   “无名无姓之人为苏阀喊冤荒诞……”   “那便换有名有姓之人为苏阀喊冤如何?!”   威慑而利落的话语声铿锵坠地,满殿众人看着那身披紫衣大貂走来的绝艳女子齐齐愣了住,时隔五年,当这位曾宠冠帝宫的二公主终于归来之时,当年那个意气娇俏的嬴华庭已然变作了执掌一方风云的嬴氏公主,沈苏姀浑身绷紧的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那眉宇间的锋芒,那双黑溜溜凤眼之中的风华,熟悉又陌生,似针一般扎的她心头狠疼!   “华——华庭——”   陆氏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一开口的声音便带着哽咽,她脚步无力的超前走出两步,两手前伸,恨不能将嬴华庭一把揽进怀中,昭武帝当即起身扶住了陆氏,凤眸半狭,眼底少见的露出两分动容,动了动唇,亦是只能轻唤一声,“华庭……”   嬴华庭唇角带着凛然笑意,凤眸微扬的扫过这满殿诸人,看向这些经年未见的面容她眼底亦生出微微波澜,却在看向沈苏姀之时眉头微蹙,见陆氏和昭武帝皆是一副意外模样,嬴华庭大步走至殿中,撩袍一跪,“嬴华庭不孝,向父皇和祖母请罪!”   “好孩子,快……快起来!”   陆氏几乎等不及的上前两步将嬴华庭扶了起来,双手微颤的握着嬴华庭的手,目光更是留恋的落在嬴华庭的面容之上,当年的豆蔻少女已经长成,如今这幅星眸朗目绝艳英气的面容大半遗传自昭武帝,陆氏眼角一湿,“华庭,你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啊,哀家盼了这么多年可算是把你盼回来了,这五年,都不知你一个人在鄞州怎么过的!”   陆氏语声喑哑,嬴华庭眸光一荡已有些感怀,紧紧的握了握陆氏的手,嬴华庭面上浮起两分洒然的笑意来,“祖母莫要伤怀,华庭在封地过的极好,这几年华庭未曾尽孝在祖母和父皇身边是华庭的不孝,祖母只管罚华庭吧。”   嬴华庭从前是陆氏最为宠爱的公主,虽然她离开了君临五年,可是这五年之中这份宠爱不仅没有淡反而更为深切浓厚了,听她这么一说,陆氏立刻摇了摇头,当先看了昭武帝一眼,“谁敢罚你!有哀家在,这个宫里谁也不敢动你半分!这一次回来,哀家不准你学你九皇叔那般住几日便要离开,华庭,就留在君临可好?”   瞧见陆氏这模样,殿中的几位长辈眼底都露出欣慰又无奈的笑意,昭武帝摇了摇头,“便是母后您不说话,整个宫里从来都只有她罚别个哪有别个罚她的,华庭,你祖母和和你母妃念你甚深,朕亦想要你留在君临,这一次回来可还要回鄞州去?”   昭武帝何时对小辈如此殷殷漫语过?普天之下便也只有她嬴华庭罢了,嬴华庭唇角微扬,双眸微垂似有些动容,默了一瞬才抬起头看着陆氏和昭武帝道,“这一次回来华庭便不走了,华庭定是要陪在祖母身边的!”   陆氏一听这话心头立刻一阵松快,宫人们早就送上了茶点,陆氏赶忙拉着嬴华庭走向主位让她随自己坐在主位之上,一双眸子立刻谁也看不进,“华庭,既然要回来便该派个人回来报个信,好让祖母派人去接你,鄞州至君临路远,你一个女孩子舟车劳顿又不安全,幸而你好好地回来了,不然又要让祖母为你担惊受怕一场!”   嬴华庭唇角微勾,一双凤眸眼尾微挑,英气的面容之上瞬时生出两分妩媚来,“正是害怕皇祖母担惊受怕才未叫人回来通禀,您看,华庭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陆氏紧握着嬴华庭的手不放,嬴华庭这才转过头去看了看西岐茹和西岐影,站起身来浅浅一福,“给二位娘娘请安。”   转过身来,又对着雍王行个礼,“给九皇叔请安。”   三位长辈俱是温笑着挥手,嬴华景便又转头看向了嬴华阳和嬴华景,嬴华阳一双眸子笑意满溢,“妹妹终于回来了,这么多年了,妹妹可还记得姐姐?”   嬴华庭一笑,“怎会忘记大姐!听闻大姐快要成亲,华庭定然不会错过大姐的喜酒!”   嬴华阳唇角微扬,这边厢嬴华景已经起身朝嬴华庭一福,只是那平日里骄纵的势头顿时弱了不知多少,连称呼的声音都小了些,“二姐……”   嬴华庭挥了挥手,“我走的时候华景还是个小丫头,如今也是亭亭玉立了!”   嬴华景被她这般大刺刺的一说倒是微红了脸,嬴华庭笑笑不以为意,对一边的西岐阑珊点了点头,而后转头看向了一直站在一旁未曾言语的沈苏姀,其余众人经过了适才一番亲人相见之后都已经安然落座,未有沈苏姀还站在那宝椅旁边,身姿笔挺,面容静琬,唯那一双眸子黑漆漆的辨不清眸色,陆氏见嬴华庭看向沈苏姀不由得一笑,朝沈苏姀招了招手道,“华庭,你还不认识吧,这是洛阳候,乃是沈家的五姑娘,这两年一直陪在哀家身边的。”   言语之间陆氏已经将沈苏姀的手拉了住,沈苏姀站在陆氏身前,抬睫看了嬴华庭一眼便垂了眸子,嬴华庭唇角的笑意忽然就变得有两分兴味起来,“洛阳候的大名华庭怎会没有听说过,纵观大秦上下几百年,也从未出过像洛阳候这样为大秦竭力效忠的,在鄞州之时华庭便想知道洛阳候是何种模样,如今,可算是随了华庭的愿。”   几句话一落,陆氏面上笑意愈深,可沈苏姀绷紧的身体却陡然之间更为僵冷了,别的人觉得无状,可她却能感受到嬴华庭身上隐而未发的敌意,这敌意来的莫名,沈苏姀并不知其意,可从一开始嬴华庭走进这殿门之时她便觉出不对来,嬴华庭什么时候都可以回来,却为何偏偏是在无名氏事件之后,却为何偏偏是在决定重审苏阀之案的时候,想到她甫一进门说的那句话,沈苏姀的心一阵不安的急跳!   微微抬睫,沈苏姀语声似惯常的轻柔,“太后娘娘念公主甚深,苏姀亦是听娘娘常常提起公主,今日一见,方知何为天姿国色。”   嬴华庭闻言顿时笑出声来,“若论国色,侯爷亦是半点不差!”   见这二人有相互恭维之意,陆氏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莫论什么国色不国色,往后华庭留在宫中,你们二人多的是时间相处,今日乃是华庭归来第一日,晚间便在哀家这寿康宫设宴,来人,去通知宫中诸位娘娘,再送消息去王爷皇子们的府上,再送帖子去申屠家,阑珊已在这里了,再去将天流和微倾一并叫来,就由着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和这些多年不见的小辈一起欢迎华庭回来……”   陆氏既然一声令下,路嬷嬷赶忙派人去通传,而后自己又去制备晚上的晚宴,见陆氏这般嬴华庭也是笑着应了,并无扫兴的意思,微微一顿,嬴华庭又看向陆氏道,“皇祖母,华庭回来当先来了寿康宫,还未去拜见母妃和哥哥,眼下可容华庭先走一步?”   陆氏闻言心底不由动容,赶忙点了点头,可想到嬴珞现如今的处境又蹙了蹙眉,昭武帝好似知道陆氏所想,笑着看向一边侍立着的全福道,“传朕的圣旨,宣忠亲王入宫,直至贤妃宫中,晚间一同饮宴。”   此令一下,陆氏立刻面色微松,拍了拍嬴华庭的手,“好孩子,快去看你母妃吧,她这几年比哀家过的辛苦,好生陪陪她,晚间一同来哀家这里饮宴。”   嬴华庭点了点头,起身朝昭武帝诸人行了个礼便转身走了出去,看着那洒然转身的笔挺背影陆氏眼底又是欣慰又是赞叹,即便嬴华庭的背影已经消失,可所有人的目光都各异落在殿门口的方向,一片静默之中,一直未曾言语的嬴华阳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开了口,“华庭适才进门之时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一语惊起一片暗涌,几乎是同时,大家都将眸光落在了昭武帝身上,昭武帝唇角微勾的笑笑,起身道,“母后,儿臣还有些政务要忙,晚间时候再来看您。”   陆氏点了点头,便见昭武帝转身走了出去。   主殿之中默然更甚,即便适才无人问起嬴华庭她那进门之语是何意,却绝不代表诸人将她进门时说的话忘记,事关苏阀,每个人都默契的选择了闭口不言,众人皆知,当年的嬴华庭曾经和如日中天的帝国新星苏彧缔结婚约,然而尚未到成亲的年纪苏家便出了乱子,嬴华庭别的时候不回来,偏生在苏阀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时出现,这其中当然不会那么简单!   没有人知道嬴华庭次次归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可大家不约而同的在眼底现出两分深重来,适才和乐融融的氛围骤然不见,陆氏一把拉了沈苏姀的手眉头微蹙道,“好了,都回去吧,哀家累了,晚间既有宴会,大家莫要来迟了。”   话音落定众人起身朝陆氏躬身行礼,而后便退了出去,主殿之内瞬时变得有些空荡,陆氏扶了沈苏姀的手起身朝内室走去,一边走一边有些凝重的叹了口气,沈苏姀眸光微狭,“太后可是在担心华庭公主此番归来是为了苏阀?”   陆氏又是一叹,“这么多年了,哀家以为华庭早就将此事放下。”   沈苏姀唇角紧紧的一抿,眸色一时漆黑一片,陆氏却还未说完,“当年她为何离开君临?多半还不是为了苏阀之事,而今必定是得了什么风声才这么快就回来的,华庭的性子骄傲又放肆,看似对谁也不上心,从前别人都以为是被哀家宠出来的,却不知她素来不对谁真心相待,可一旦对谁用了心,那便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从小到大便只有苏家的少将军被她看在了眼里,当年定下亲事本是天作之合的好事,却不想……”   沈苏姀扶着陆氏坐在床边,一边替她宽衣一边又听陆氏道,“即便再受宠,可苏阀的事情也不容她过多干预,此番还不知她会如何,若是一个不慎,朝中那些人可不管她是不是公主,到时候即便是皇帝许也是要对她生气的。”   陆氏躺了下去,沈苏姀深吸口气安抚道,“太后娘娘莫要担心,公主即便心中还念着苏阀的旧情,可是此番已定下苏阀之案由我主审,咱们尽量不要让公主沾手便是了。”   陆氏闻言握了握沈苏姀的手,这才满是无奈的闭上了眸子,“她回来哀家自是万分高兴,可哀家亦知道她是不喜欢君临的,这一次回来不是为了苏阀是为了什么呢,哀家这么多年多番派人去看她,却极少催她回来,便是因为怕她放不下,哀家还曾想,哪怕她愿意一辈子留在封地也没有什么不好,果真,今日一回来便叫人觉出不妥来!”   陆氏沉沉的说着话,语气渐弱。   沈苏姀听在耳边,唇角一抿,一双眸子渐渐地眯了起来。   眼看着陆氏睡着,沈苏姀便起身走了出去,与路嬷嬷打了个招呼便欲出宫,路嬷嬷有些不解,可瞧着她那难看的面色却不敢耽搁,赶忙着人将她一路送到了内仪门前才作罢,沈苏姀一路上一言未发,赵勤看着自家小姐的那面色便察觉出不妥来,赶忙掀帘而起让自家小姐上了马车,沈苏姀唇角紧抿的坐入车中,语声低寒,“去秦王府!”   在外驾车的赵勤一愣,赶忙挥鞭朝天生门疾驰而去!   同一时刻,秦王府临着云烟湖的水榭之中宁天流正眉头微蹙的看着在书案之上临帖的嬴纵,唇角微抿道,“这个时候华庭公主怎么会回来!”   嬴纵提笔临帖,闻言并不语。   宁天流眸光半狭,“这个时候回来未免有些诡异,当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华庭公主是和苏阀少将军有婚约在身的,苏阀出事之后华庭公主在君临留了一年多,那个时候就时不时的想为苏阀翻案,可惜她那时年纪尚小,几次在皇上面前进言不得果,最终一气之下远走封地,五年之中不管是贤妃还是太后还是皇上都没能把她喊回来,怎么偏偏这次‘无名氏’的事情刚出她就回来了,莫非……”   微微一顿,宁天流眸子大睁的看着嬴纵道,“莫非无名氏之事出自华庭公主之手?!”   嬴纵面无表情的陡峭俊脸上至此刻才生出两分微微的波澜,唇角微抿好似深思一瞬的道,“你这么说,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到嬴纵之语,宁天流的唇角立时扬了起来,一边点头一边分析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什么解释了,从鄞州到君临城这么远,如果等到消息传过去势必要小半月,除非是事情刚一发生她就知道了,这样才有足够的时间赶回来,如此的话便只能理解为‘无名氏’之事出自她之手了!真是没想到,为了苏阀她能如此犯险,即便是一国公主,若是被人抓到把柄恐怕也不会简单处理,当年的事情没做成,现在卷土重来,啧啧……”   嬴纵听着宁天流的感叹并未发表意见,狼毫在他手中笔走龙蛇,不多时宣纸上便有一片帖子被他临完,然而他好似意犹未尽一般的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就宁天流所知,只有在心中遇上什么难事的时候嬴纵才会如此。   眉头微蹙,宁天流的眸色颇有两分兴味,“你这是在临帖浇愁?洛阳候今早的面色可不算好看,虽然是和审案有关,可看你的眼神怎么都不像对你有意啊,啧啧,想不到你这一腔热血也有付诸东流的时候……”   稍稍一顿,宁天流的眉头又是一皱,“记得从前我曾问你为何不愿接受阿倾,彼时你说你心中挂念的有人,且那人还死了,怎么现在遇到洛阳候就不一样了?”   似乎觉得宁天流有些聒噪,嬴纵的眉头稍稍皱了一皱,见他如此,宁天流也只要无奈的摇头,抿了抿唇角道,“瞧洛阳候性子虽则温厚,可是做起事情来也十分果决不拖泥带水,只瞧着你为人生愁,却不见别人为你怎么样,我看你这条路难啊!”   宁天流感叹的话音刚刚一落,一道身影忽然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屋内,容冽面色冷峻,语声却透着两分不可名状的紧绷,“主子,侯爷来了……”   对宁天流几番话都无动于衷的嬴纵终于将手中之笔停了下来,这边厢宁天流看了看外头的青天白日有些意外的睁大了眸子,嬴纵扫了他一眼,“本王说过,她会理本王的。”   微微一顿看向容冽,“快请。”   容冽面上闪过两分诡异之色,“主子,不必请了。”   见容冽如此言语,宁天流疑问的挑了挑眉,嬴纵狭了狭眸子,顿时明白过来,唇角微勾,那表情竟然还是愉悦的,宁天流看了看嬴纵,又看了看有些异样的容冽,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阵极快而沉重的脚步声忽然传来!   这脚步声又重又急的落在人心头,不用看便知道来人定然挟着汹汹怒意,宁天流一时愣住,全然想不出沈苏姀也会有如此怒意勃然的一面,更想不明白沈苏姀是为什么而怒,转眼一看,嬴纵已经放下了手中之笔,那模样竟是好整以暇的等着沈苏姀。   宁天流心中闪过两分不安,直觉今日此处要发生什么,正犹豫不决,那紧闭着的水榭门忽然“砰”的一声被人从外踢了开,只听到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震天巨响,下一刻门帘之处便闪进来一道气势慑人的雪色身影——   “嬴纵,你做的好事!”   沈苏姀话音落定,一双眸子剑一般的落在嬴纵的身上,恰在此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瞟到了窗边僵坐的一道身影,眉头一皱转过头去,却见竟然是宁天流坐在那处,沈苏姀身上的气势骤然一滞,从未在别人面前表露情绪的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强自将怒色一收,在宁天流诡异的目光之中沈苏姀只觉得额间沁出两分冷汗,饶是如此,那面上的表情却还是顷刻间变作从容沉凝的模样,宁天流唇角微搐,搓了搓手站起身来,看了看笑意加深的嬴纵,又看了看一身不自在的沈苏姀,颇为了然的点了点头,“嗯,你们有事的话,你们先聊,我先走一步。”   宁天流说这话便往出走,走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将门重新关上,他刚一走出,沈苏姀又再次看向了嬴纵,这一次她眼底只有深沉不见怒色,直看的嬴纵眸光微暗,水榭之外宁天流的脚步声正在渐渐远去,嬴纵笑意收尽从书案之后走到了沈苏姀身边,居高临下的看她一会儿,忽然抬手触了触她紧抿着的唇角,“在我面前,不必再装。”   轻轻悠悠的九个字,陡然让沈苏姀心头一震,她眸色一变,看着他认真的眸色几乎能听到自己心中某一处倾塌的声音,耳边轰鸣阵阵,心头分明还有将发未发的怒意,可这九个字却像一道悠悠细雨一般沁入了她心头,那汹汹怒火,竟然就这么偃旗息鼓。   沈苏姀狠命一掐掌心,闭了闭眸子,再睁开之时眼底已有冷箭般的幽芒。   “为何让她回来?”   语声冷冽,又带着让人心疼的沉重。   嬴纵落在她颊上的手稍稍一重,看定她,“自是为你……”   ------题外话------   今天出门了一趟,累的不行就先不万更了,明儿继续万更起! ☆、026 男女情致,华庭深情!   “自是为你……”   轻缓的四个字悠悠落在沈苏姀心头,沈苏姀抬睫看着眼前这双渊海般的墨蓝色深瞳狠狠地掐了掐掌心,她眼底的深重嬴纵看的分明,下一刻,她的手已被他一把握了住。   嬴纵垂眸,一根根将她的手指掰开,语声依旧平静而悠然,好似他道出口的这些言语与他而言只是最为寻常的小事一般,“苏阀之案凶险万分,你虽然是主审,却没有人比华庭更合适做那担当之人,她是父皇和皇祖母最疼爱的公主,而你虽有皇祖母为你做主,可到底只是个外人,现如今无事之时尚且能宠你怜你,可一旦翻出什么波澜,定无人再为你做主,你当明白,庙堂权势之争没有谁会手软,更何况此事更关联许多人项上人头。”   沈苏姀听着此话眼瞳微缩,唇角几动似是想说什么,嬴纵复又看进她眼底,“我知你对华庭心中有愧,更不愿叫她卷入这是非之中,可即便没有我送去消息,她也必定不会对苏阀之案坐视不管,她是皇家公主,没有人可以伤她,你惯会权衡利弊,此刻不可心软!”   沈苏姀被他这话刺得心头一疼,顿时将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眸光微狭看着他,语声沉沉带着愠怒,“惯会权衡利弊对谁都不会心软的是王爷,我对谁都可以心狠,唯独对华庭做不到,她那样的性子是必定打算执掌此事的,是皇家公主又怎样,当年的大殿下能在天牢之中‘畏罪自杀’,今日的嬴华庭亦不是没有可能临难!”   话音落定沈苏姀一转身走至了半开的窗边,身姿笔挺眸光冷峻,迎着窗口吹进来的冷风定了定神,嬴纵站在她身后几步,眸光深重的看了她片刻走至她身后,“我若对谁都不会心软,此番你便不能站在我眼前,你不欲华庭插手,我却乐见其成,你若有法子,自将华庭再送回鄞州便是……苏阀的少将军,果然只念着自己的未婚妻!”   沈苏姀心头一窒,背脊陡然僵住。   心头怒意氤氲,却又另有两分别的情绪,他知道她的身份,她亦知道他知她的身份,可这么多次谁也不曾点破,他从不曾在她面前提起旧事,如今被他这般意味深长道出,沈苏姀只觉心中一阵不安,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与嬴纵联手的是沈苏姀,对他意念蠢动的亦是沈苏姀,可若换成苏彧,前世诸般记恨谋算,又与何处安放?   沈苏姀正兀自怔愣,身后之人的胸膛忽然靠了上来,硬实的铁臂自她腰间攀上,他的左手更是探至她左胸前心房之上,缓缓地磨挲打转,沈苏姀浑身一颤,一把将他的手按了住,嬴纵的掌心便罩在她心头,微微倾身,掌间使出两分力,“贪狠决绝如你,对别个素会心软,却唯独对我残忍,沈苏姀,你这心里……到底要我怎样?”   沈苏姀喉头一哽,一时说不出话来,眸光四转的看着外头阴云连绵的天色,一颗心忽然怦怦直跳让她有两分无措,他的掌心带着两分热力,缓缓的从她披风衣襟上透过,直烫的她心头亦是暖烘烘的,她不过是不想让嬴华庭插手苏阀之案,怎地就是对他残忍了?   又何必……又何必以这幅语气与她说话……   沈苏姀心头急跳,眸光几转,抿了抿唇忽然道,“王爷可知今夜寿康宫欲行宴——”   身后之人气息似有一滞,默了片刻才听到嬴纵窒闷的语声,“帖子先你一步送入府中。”   沈苏姀点点头,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愣了愣才语声微弱的道,“既然华庭已经回来,要再让她回去鄞州大抵不太可能,可以让她成为我的助力,却不能让她因为此事受到什么危险,这两日我将那卷宗粗粗翻了翻,许多事还需从长计议,窦准现如今还在天牢之内,先缓和一下大家的紧张,过些日子便能从大殿下和皇后着手查起。”   话音落定,身后之人却未接话,沈苏姀猛地发现他的手还落在她胸前,不由一把拉了下来,嬴纵就势将她搂在怀里,窗口处的冷风嗖嗖,唯有与她相贴之处是暖的,沈苏姀似乎受不了这般的静默,略不自在的挣了挣,嬴纵将她腰身一定,语声仍是窒闷的,“你对我……当真只有这些话好说?”   沈苏姀闻言一愣,一时更为不自在了,正犹豫不决之间,颈侧忽的一热,沈苏姀眸光陡睁,想到那一道多日才消的痕迹面上一热,谁知他却只是轻轻地一触,而后语声淡淡的感叹一句,“你到底懂不懂男女之间的情致?”   沈苏姀面上轰然一声,粉拳一攥,心说我与你有什么男女间的情致?   正在腹诽,他却已经一把将她转过了身来,她靠在齐腰的窗棂上,身子微微后仰,嬴纵双手撑在窗台之上将她圈在怀中,第一眼便看到了她微红的面色与眸光明灭的眸,他微微倾身靠近她,“凭你的性子,这几日必定颇多烦闷……”   沈苏姀眉头一簇面上热意更甚,那被人看穿的惶然让她无所适从!   嬴纵看着她这模样唇角微扬,眼底的浓色稍稍淡了些,“因你尚不明白你心中烦闷从何而来,你觉得失措而又不安,更害怕失了本心乱了你的复仇大计,因此你才对我没有好脸色,你不欲见我,心中却嗔念更深,今日你必定明白华庭归来出自我之手,你更知道我因何如此,却偏偏要来发一趟火,所为不过是想听我说那一番话……”   见沈苏姀面上的红霞与眼底的羞怒更甚,嬴纵眼中的兴味也加深两分,他又朝她靠的近了些,言语之间的气息堪堪洒在她唇边,“你既不懂,那我便来教你,从今往后,你在我面前当是什么样便该是什么样,不必伪装,无需强忍,人之旖念,压得越狠,那旖念便入心更深,有朝一日会叫你走火入魔欲罢不能,少将军既然不畏秦王,又怎能畏那些许小心思?”   瞧着他那眸色听着他暧昧不清的话,沈苏姀咬咬牙恨不能将眼前这张俊脸一把撕碎,心头羞怒乍起,沈苏姀豁然转过头去,“不知王爷在说什么鬼话!”   “对,就当如此!”   沈苏姀的一声厉喝唤来的是嬴纵淡而温柔的一句肯定,他抬手磨挲一瞬她的脸,却被她转头错开,嬴纵笑的凤眸半眯,“你既觉得生气便该发火,你既觉得羞恼便该转过脸去不看我,因为少将军如此娇羞之态……更为撩人……”   意味深长的话语落定,沈苏姀陡然转过头来再度看向了嬴纵,瞧见嬴纵笑意狡黠的模样,沈苏姀心中又气又怒又羞又恼,却根本想不出对付他的办法,深吸几口气,终于咬着牙说道,“王爷难道忘记我们之间只是联手而已?!王爷这些话还是对旁人说去罢!”   沈苏姀说话这话便要推开他走人,嬴纵却拦着她不让,双眸微狭仔细看了看她的面色,唇角微抿道,“你一点也不会说谎话,次次说谎之时面上云淡风轻,袖子里的拳头总是捏的紧紧地,别人或许要被你哄骗,我却能轻而易举识破……”   嬴纵说着话便将手伸进了她的广袖之中,果然,在那袖子里她的手早就攥在了一起,他眉头微挑用整个掌心将她的拳头包裹住,带着淡淡兴味的语声忽然变得更为肃然了些,“口不对心是你常用的伎俩,不过你既然说到你我联手一事,那我便还要教你!”   嬴纵掐住她的腰身,瞬时贴的她更紧两分,语声暗哑带着莫测的深长,“这天下至尊绝世的男人心骨皆是酥的,一见那能文善武做过将军的绝色女子便会生出不轨之心,你若待他稍稍好些,他便会以为你对他青睐有加,心中必定对你生出非分之想,你需做的,便是对他再好些,与他走的再近些,时而与他些甜头却绝不说爱他,待他生出了非你不可的旖念,你便是叫他做什么他都会应了你,如此,方才是你赢了……”   沈苏姀双眸喷火,一张小脸绯色嫣然竟是从未有过的绝艳之姿,嬴纵看的双眸微狭,沈苏姀却狠推他一把,“嬴纵!你以为我是爱听花言巧语不谙人事的小姑娘不成!”   她怎不知他说的那天下至尊绝世的男人和那能文善武做过将军的绝色女子是谁,沈苏姀活过两世也未听到有人对她说过如此撩拨的话,心头酥酥麻麻,脑海中却又自有清明暗自告诫自己,深吸口气,沈苏姀甫一抬睫便落尽他眸色深谙的眼底,嬴纵勾了勾唇,“你自然不是爱听花言巧语不谙人事的小姑娘……”   沈苏姀正觉他终于说了句人话,嬴纵却竟然接着道,“你比她们还不如!”   一口气岔在胸口,沈苏姀心中低咒,嬴纵继续道,“别人有百个法子让那些男人对她们死心塌地,你除了出口伤人动手打人可不会别的,我今日教你的,你可记住了?”   嬴纵眸光深邃的一问,沈苏姀此刻一片凌乱如何能回答他,能给他的只有狠狠地一瞪罢了,嬴纵见她没有半点长进不由得笑开来,忽而垂眸低下头,不容置疑的将她吻了住,因她被他撩拨了一番,因此今日的沈苏姀愈发甘美清甜,诸多情绪纠缠,连她那小小的挣扎都能挑起他无边的欲念,唇齿磋磨檀舌纠缠,不知过了多久沈苏姀才晕晕乎乎被他放了开!   双瞳剪水双颊艳若桃李,那气喘吁吁的模样更叫人心旌荡漾,嬴纵将她整个人搂在怀中,喉头微滚,双眸暗红的看她片刻,这才语声暗哑又深重的道,“还忘了说一句,适才那法子,对别人是无用的,因只有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亦只有我能给你——”   沈苏姀迷蒙的眸子里水波微漾,“嬴纵……”   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嬴纵眼底生出两分包容的笑意,“你不必说,我全知道。”   沈苏姀身子微漾,一般靠着身后的窗棂,一般被他拖抱在怀中,脑袋之中依旧是一片晕乎,可是嬴纵在做什么在说什么她却又那般清晰的明白并理解,他懂她,她亦是了解他的,沈苏姀闭了闭眸子,那一直拢在自己袖子里无措而紧攥的手缓缓伸出,忽然抓住了他腰间的王袍,这小小的举动与嬴纵而已已然足够,他落在她腰间的手收紧,沈苏姀却忽然看着他道,“你说我不懂,那你又是从何处懂的……”   嬴纵看着沈苏姀的眼神仍旧带着炽热,却在听到她这句话时微微一凝,他唇角撩起一丝苦笑,有些感叹的触了触发烫的面颊,眸光一时深重,“原先不懂,后来……自然就懂了。”   沈苏姀闻言眉头微蹙,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沐沉早前那顶撞之语,再想到此前他为她疗伤时所说的话,那个藏在他心中的姑娘,那个让沐沉百般回护的姑娘,沈苏姀心头滑过两分异样,看着他这双眸子却到底没有继续问出口,今日他所言纵然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却是意在撩拨,她能听完他所言已需极大勇气,此刻,再不敢主动多言一句。   嬴纵看着沈苏姀的面色,她或是恼怒或是意动或是如此刻这般将所思所想沉凝于心,与他而言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勾了勾唇角,无论如何眼底的笑意都是带着欣慰的,倔强如她,哪怕是一点点的松动对他来说都是巨大的胜利!   嬴纵的眸光深重而温柔,好似看她不够,沈苏姀垂着眸,面上的红晕久久退不下去,某一刻,她面颊之上忽然飘落一粒雪花,冰凉凉的落下,而后被她面上的温度融化,瞬时变作一星晶莹水粒儿,两人皆有一愣,而后齐齐转头看向了窗外……   早前灰沉沉的天空之中不知何时已经飘起了雪花,如絮的素雪纷纷而落,让整个云烟湖顿时景若其名,至此时沈苏姀才觉外头的风冷了些,她的背脊迎着窗外早有些冰凉,正做此想,嬴纵已将她转过了身去,她带着寒意的背脊贴在他胸口,他将那宽大的王袍一掀便将她整个人裹在了怀中,沈苏姀僵直的背脊在他胸前一点点的松快下来,她抬眼看向那雪幕纷飞的朦胧世界,昭武三十四年的初雪天,忽然一点儿也不冷。   ·   天气突变,却未曾影响寿康宫之中的热闹,天色尚未黑,整个寿康宫已经点起了明亮的灯火,沈苏姀再度进宫的时候寿康宫中已经到了不少人,西岐阑珊和宁微倾不知在说些什么,看到沈苏姀出现两人便起身朝她做了个礼,宁天流也早就进了宫,看到沈苏姀之时眼底的笑意便有两分狡黠,沈苏姀面不改色的朝内室而去,内室之中陆氏正在和嬴策、嬴湛说着话。   “苏姀,你见过二妹妹了?”   刚进门便听到嬴策语声含笑的一问,沈苏姀点了点头,“午时便见到了。”   嬴策眉头微挑,“如何?”   沈苏姀看了陆氏一眼,“什么如何?”   陆氏无奈摇头,嬴策便道,“从前的华庭可是凶悍的不行,且不知现如今可有改了性子?”   沈苏姀皱了皱眉,“华庭公主何时凶悍了?”   嬴策冷哼一声,“说起来她的年纪一点儿也不大,可那股子气势却一点儿不差,从前整个皇宫可没人能降得住她!现在又过了这么几年,我估计着肯定是变本加厉了!”   沈苏姀便也露出两分苦笑,“华庭公主性子直爽豪气,哪有八殿下说的这般。”   见沈苏姀竟然回护着嬴华庭,不说嬴策,便是陆氏都有两分意外,沈苏姀似乎也明白过来,笑意微滞,末了只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的走至了陆氏身边,陆氏对此当然乐见其成,嬴策却摇了摇头,“嬴氏公主可没一个像她那样的,都是皇祖母和父皇宠的!”   沈苏姀见此不好再说什么,可嬴策话音刚落内室入口处便传来一阵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轻嗤,“嬴氏公主没有一个像我这样的,难道嬴氏皇子还有像八哥这样的?八哥惯会说别人,且不先看看自己去!”   嬴策听着这话自然知道这是嬴华庭来了,转过身去,一身紫貂加身的嬴华庭双眸星亮唇角带笑的走了进来,沈苏姀看着这样的嬴华庭眸光稍有一凝,其实嬴策所言也没有错,嬴华庭还真是变本加厉了,从前的骄傲意气今日里更生出些俾睨之味,同那安静柔婉的嬴华阳和机敏清傲的嬴华景全然不同,大抵因为从这帝宫皇城之中走了出去,再加上鄞州在西边,民风更为粗豪,现如今的嬴华庭身上更有种上位掌权者的大气,虽然容颜绝美正是花样年华,却绝非寻常女儿家那般露出些许娇柔女儿态来。   嬴策见自己之话被嬴华庭听了个正着,面上也没有半分的赫然之态,反倒是唇角一勾上下打量嬴华庭一瞬,认真思索了一番道,“看来鄞州的风水十分不错,将来有机会让八哥去你那里小住一阵子!长得倒是好看了,可瞧着这脾性儿倒是没变!”   嬴策和嬴华庭的性子多有想象,从前两人的关系也十分融洽,今日虽然嬴策背后说了几句,可嬴华庭不生气,嬴策也不觉得不好意思,这样的兄妹关系在这宫中倒也是不容易!   嬴华庭听着此话还没什么反应,陆氏却当先眉头一皱,看着嬴策嗔怪道,“要住你自己去住,华庭可不回鄞州了!”   嬴华庭笑着走至陆氏身边挨着她坐下,闻言看着嬴策狡黠的笑起来,嬴策有些意外,随之便淡去,点了点头,“如此才是最好!”   “哥哥已经定下了亲事,八哥也快了,便是要走也得喝了八哥的喜酒再走!”   嬴华庭笑意凛然,顿时看到嬴策变了面色,陆氏摇了摇头,拍拍嬴华庭的手背,“你可别刺激策儿了,哀家真在为他的事情犯愁呢……”   嬴策扫了沈苏姀一眼,“孙儿上面还有七哥,皇祖母为七哥操心去!”   嬴策说完便出去找宁天流去了,陆氏看着他那模样苦笑不得,嬴湛今年已有十二岁,见嬴策走出去之前的眼神便知道了什么似得接话道,“皇祖母在七哥身上不用怎么操心的吧?”   这话意味深长,沈苏姀不由得看了嬴湛一眼,嬴湛被她那目光看的朝后微微一缩,大抵是想起了什么不太美好的记忆,这边厢陆氏也含笑扫了沈苏姀一眼,嬴华庭坐在她左手位,沈苏姀坐在她右边的宝椅上,嬴华庭忽然探出身子朝沈苏姀看了两眼,那目光意味深长,直看的沈苏姀心头微微一紧。   嬴湛的话才刚落,门口处走进来一道墨色的挺俊身影,沈苏姀一抬睫便看到嬴纵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心中生出两分微澜,沈苏姀面色如常的起身对着他福了福,嬴华庭在嬴纵进门的那一刻便站起了身,堪堪的做了个礼,“七哥。”   嬴纵上下看了嬴华庭两眼,点了点头,“回来了就好。”   嬴华庭笑着点了点头,嬴纵只和陆氏打了个招呼便转身走了出去,陆氏见大家都来的差不多了便要准备更衣,路嬷嬷在旁侍候着,陆氏便将沈苏姀和嬴华庭一起赶了出去不让她们侍候,嬴湛当先一溜烟儿不见了人影,沈苏姀便无声跟在嬴华庭身后往外走。   走至一半,嬴华庭忽然转了个向,“洛阳候请借一步说话。”   沈苏姀心中“咯噔”一声,顿了顿还是跟在了嬴华庭身后,此时天色已经黑下来,外面还簌簌的落着雪,嬴华庭从寝殿中走出,直直走上了一条无人的回廊,那回廊空荡荡的回荡着冷风,低低的呜咽声在夜间听的人心中发毛。   嬴华庭脚步一顿,洒然转身,一双凤眸半狭,不加掩饰的落在了沈苏姀身上。   嬴华庭的眼睛遗传自昭武帝,那微微眯起的模样像极了嬴纵,沈苏姀看着她这模样便知她有话要说,见她不急,她也好整以暇的任她打量,良久,嬴华庭浅浅的勾了唇,“洛阳候果然名不虚传,本宫回来之前料想过洛阳候该是何种模样,如今倒是和本宫想象之中颇有些不同,应当说……比本宫想象之中还厉害些。”   沈苏姀心头苦笑,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唇角微动,却说不出话来。   见她不语,嬴华庭便转身看向了回廊之外已经积起来的一层薄雪,唇角微抿,语声带着逼人寒意,“洛阳候以一介孤女之身,只用了半年时间就成为了沈阀的家主,还得了各宫娘娘和太后的宠爱,连父皇都对你青眼有加,各个皇子们亦对你另眼相待,最终还得了这洛阳候的爵位,洛阳候现在还不足十五岁吧,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成就,真是可怕啊……”   不说还好,可一旦让嬴华庭这么一说,连沈苏姀自己都觉得她似乎有些太厉害了,微微一顿,沈苏姀唇角微扬,语声平静道,“公主当真是谬赞了,沈苏姀能有今日,全靠太后娘娘的垂怜和皇上的恩赏,否则,沈苏姀无依无靠之人哪有今日之荣耀。”   嬴华庭便又转过身来看向沈苏姀这喜怒不辨的面色,稍稍扬唇道,“洛阳候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如果有,那就一定是装的,这世上亦没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事,别人看起来轻而易举就做成了某件事,可按地下的经营与谋算谁也瞧不见,就好比洛阳候你,在外有仁善之名,在内有贤良淑德之风评,听说还能文善武多才多艺,如此叫人挑不出错处来,足以说明洛阳候掩藏的多好。”   嬴华庭越说沈苏姀面上的笑意越淡,等她说完,沈苏姀微微颔首,“公主的性子果然直爽,沈苏姀一介孤女,想活得好些想来也无错,在这宫中更不敢行差踏错一步,且不知公主今日说这番话可是沈苏姀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   嬴华庭听着她带了两分坦诚的话摇了摇头,“你并没有什么做错的。”   沈苏姀眉头微挑,“那不知公主此话何意?”   嬴华庭看着沈苏姀半晌,忽的抿唇,那略带兴味的眸光也彻底的暗了下来,“你虽然没有做错的地方,却是管了不该管的事情,你在别的地方耍心机用手段那都和我没关系,唯独在这件事情上,本宫劝你知难而退莫要嚣想……”   落雪声簌簌,两人之间有片刻的相持不下,沈苏姀心头忽然涌起了奔流不息的热血,让她心头又是激动又是欣慰更多的却是对眼前人的愧疚与不安,稍稍一顿,沈苏姀才抬了眸,“公主所说的可是那苏阀之案重审之事?”   见她主动问起,嬴华庭眼底的冷芒稍稍一散,她点了点头,“不错。”   沈苏姀面上生出两分苦笑,“公主说沈苏姀管了不该管的事情,可是公主难道不知此事并非沈苏姀自己争取来的?若非漠北使者举荐若非皇上下旨,沈苏姀年纪轻资历浅又从未有过查案的经验,又哪里敢碰这样大的案子!”   听她这样说嬴华庭默然看了她片刻,眉头微皱忽然问道,“你与七哥是什么关系?”   沈苏姀心头微动,唇角一抿有些不解,“公主问这个做什么?秦王是秦王,我是我,难道我们一定要有什么关系吗?”   嬴华庭看沈苏姀的模样陷入了沉思,拧着的眉头表示出她正在怀疑什么,良久沈苏姀仍是半分情绪不露,嬴华庭便也不再看她,只点了点头道,“你说不是你想插手的,如此甚好,那么往后不管发生了什么洛阳候只需要听令行事便可。”   沈苏姀握在袖子里的拳头微微一紧,看着嬴华庭的眸色有些疑惑,“公主要做什么?”   嬴华庭摇了摇头,“这个就无需洛阳候管了。”   话音落定嬴华庭便朝前殿行宴的方向走去,沈苏姀看着嬴华庭笔挺的背影面上的从容之色缓缓地消失,继而变作满面的沉重之色,沈苏姀不知在想什么怔愣了住,嬴华庭的身影都消失了她还看着那个方向,某一刻,身后的回廊上响起一阵脚步声。   沈苏姀眉头一皱豁然转身,看到来人之时眼底生出两分意外。   申屠孤身上着银色铠甲,不知是刚来还是已经在那回廊拐角站了许久,他走到她跟前几步,又看了一眼嬴华庭离开的方向眸色微深,“华庭公主回来必定和苏阀之事有关,侯爷应当小心些,那苏阀之案颇为难办,若是公主出面侯爷不如顺势退下。”   沈苏姀眉头微皱,似有些不明白申屠孤这话从何说起,申屠孤看了看她的面色也不再多说,就那么站在她面前不走也不语,沈苏姀想了想今日的夜宴,一时有些明白为何他在此,“辅国将军已经回了申屠府?”   申屠孤眉头微蹙,“世子病重,我回去看过一次。”   沈苏姀闻言便有些明白,申屠府总不能后继无人的,她虽然多少知道些申屠府的不睦,却也不好多插嘴,当下也不再多问,回头看了看前殿道,“宴会只怕要开始了,先过去吧。”   沈苏姀转身而走,申屠孤便跟在了她身后。   沈苏姀心中全然想着嬴华庭之事,所以当她和申屠孤一前一后进门之时并未发觉有什么不妥,直到一道森森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才有些不解的回看了回去,坐在左下手席的嬴纵看着她这模样面色不只是怒还是冷,总之是没什么好颜色。   两人之间的交流片刻便散,此刻殿中灯火大亮,四角暖炉中的熊熊大火让整个室内充满了暖意,宫人们已经陆续的开始布菜上酒,眼看着夜宴已经开始了,坐在主位的陆氏温笑道,“好了,今日便不来那些虚礼了,叫你们一起聚在这里就是为了华庭今日归来,你们和华庭都是五年未见了,华庭这次回来便不走了,往后你们这些从前的玩伴要多走动走动。”   今日只有皇家和诸位权阀家的小辈,皇帝和太后坐在首位,各宫娘娘们陪坐在侧,皇子公主们紧接着坐在主位之下,因是为嬴华庭设宴,因此嬴华庭紧挨着陆氏坐在右下手第一席,在她身边是多日未见的被禁足的忠亲王嬴珞,即便是受了如此打击,可他周身温透和煦的大家之风仍是半点未变,其他人这么排下来,沈苏姀恰恰就坐在了申屠孤的对面,申屠孤的目光一抬便不经意似得落在了沈苏姀身上,由此,申屠孤便也将她和嬴纵的交流尽数看在了眼里,眉头微蹙,申屠孤周身迫人之势一淡,变得更为沉寂了些。   “五年不见,公主风范不减当年,西岐阑珊先干一杯。”   西岐阑珊和嬴华庭二人身上都有种寻常女子少有的洒脱劲儿,然而西岐阑珊的这五年都消磨在了西岐氏的族地和西岐的生意族事之上,如今再看,昔日两个气场相近的女子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或许是嬴华庭的归来勾起了她的豪爽性子,二话不说便仰头喝尽一杯,嬴华庭见此赞赏的看了她两眼,亦是一口干了!   陆氏见此不由苦笑,“慢着些,这酒性烈!”   长辈的劝哪里挡得住小辈心中之乐,西岐阑珊刚放下杯子,宁微倾又端了起来,宁微倾心有沟壑,可身上的那股兰心灵黠劲儿到底没有嬴华庭来的霸气,她自不会像西岐阑珊那般一口喝尽,只举着杯子盈盈笑道,“微倾要谢公主上书开了女官先河,若非如此微倾也没法子入朝为官,如今公主归来,微倾还有许多想法要像公主讨教!”   嬴华庭是喜欢宁微倾的,巧笑倩兮灵动温纯,面容貌美心有谋算,同样都是套近乎她却不曾流俗,第一句话便落在了嬴华庭的心坎上,这么多年的陌生感顿消,嬴华庭一笑,“这么多年不见,微倾所想必定要叫我大开眼界!”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干了半杯,倒是让陆氏放心了。   女孩子们从前本就亲近,因此才表现的热络,其他的人则未曾主动起身敬酒,在座之人都是相识的,大家一边漫饮着一边说说笑笑,诸位上嬴华庭则在像皇帝和太后以及诸位妃嫔讲述自己在封地的有趣事情,整个场面和乐融融好不温馨!   陆氏看着这场面自然满意,宴至一半,她想起什么似得像极少出席这种场合今日却华衣华裙出现的贤妃笑道,“从前是离得远你伸不到手,现如今华庭回来了,你也该考虑考虑华庭的婚事了!华阳已经有了眉目,下来边该是华庭华景,她们年纪都不小,咱们要上点心了。”   贤妃今日显然是高兴地,因为礼佛而慈目善眉的面容之上生出两分温柔笑意,看了嬴华庭一眼点了点头,“臣妾明白,请母后放心。”   这个话题本是极正常的,大秦的女孩子在十五岁及笄之后便到了正式的嫁人年纪,因为古秦人的民风粗豪,因此十五岁到二十岁之间都是女孩子出嫁的年龄,一旦过了二十岁便有些不妥了,嬴华阳今年已经是十九,而嬴华庭十八,嬴华景也已经十六了,皇家的公主虽然没有不妥这一说,可选驸马工程浩大,做祖母和做母妃的上心是应该的!   可谁也没想到,太后和贤妃说完此话,嬴华庭的面色就黑了下来!   手中的酒盅缓缓地一放,虽然轻巧,却还是发出“噔”的一声响,这前殿并不大,赴宴的人也不多,因此这一声响变得格外清晰,还在说话的贤妃和陆氏齐齐转过头来,便看到嬴华庭十分郑重黑沉的眼神,“皇祖母,母妃,华庭的婚事你们不必考虑了!”   嬴华庭面上带着明快而洒然的笑意,语气亦听不出分毫破绽,可是话音一落满殿众人都愣了住,人人都压在心头的旧事浮起,几乎是立刻,“苏彧”这个名字立刻落在了众人心间,陆氏看着嬴华庭从容的面容皱了皱眉,“华庭,你这是何意……”   嬴华庭的手还落在那杯盏之上,她纤细并布着一层剥茧的手指在那酒盅之上轻轻一划,垂眸浅笑,谁也不看的静静说出一句话来,“祖母忘了吗,华庭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啊!”   此话一落,似乎连殿中众人的呼吸都凭空消失了!   一片死寂之中,昭武帝笑意和煦的看向了嬴华庭,“华庭,你的婚约早就不作数了。”   昭武帝话音一落,贤妃亦是皱着眉头朝嬴华庭使眼色,众人眼中或是担忧或是兴味或是漠然的眼神都落在嬴华庭身上,可是她却仍是垂着眸子谁也未看,杯中酒业清冽,堪堪映出她那双含着暗芒的凤眸,诸人在等着她对昭武帝此话的回应,多了良久,她才抬睫扫了殿中人一圈,那眸光带着审视与玩味,似乎是想看清这殿中诸人面具背后的嘴脸似得!   扫视一圈,她将目光落在了昭武帝身上。   父女两甫一对视,静然无波的殿中好似涌动出两分波澜,嬴华庭并不畏怕昭武帝那双半眯着的凤眸,她稍稍定神,而后唇角微扬的脆声道,“当年的婚约乃是百官见证钦天监卜测是加盖了父皇您的玉玺的,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天定神授,如此誓言自然是不可轻易变更的,听闻君临城中出了个无名氏为苏阀喊冤,一个无名无姓之人为苏阀喊冤的确有些荒诞,不过也不怕,父皇,现如今华庭回来了……”   “这样的事——”   “当然是华庭这个苏阀少将军的未亡人做比较合适!”    ☆、027 华庭督案,腰眼之惑!   “父皇,现如今华庭回来了……”   “这样的事——”   “当然是华庭这个苏阀少将军的未亡人做比较合适!”   嬴华庭凤眸半狭,眸光清亮的看着在她十步之外的昭武帝,父女两的眸子那般相像,众人清楚的看见昭武帝的那双眸子从笑意和煦变成了一片静然无波,这皇宫之中人人都是掩藏情绪的高手,昭武帝更极少露出怒色,这一片微澜不惊的冷波,足以让在座诸人明白昭武帝对于嬴华庭此举的情绪,一时间,众人的心都高高的悬了起来。   沈苏姀几乎将手中酒盏捏碎,看着那笑意明快却格外执拗的面容,眼角忽然涌上一股热流,沈苏姀低下头去,灯火斑斓之中唯有那清冽的酒液能映出她眼角一闪而逝的晶莹,唇角紧抿,整个大殿上只怕无人能比她更为胆战心惊!   嬴纵静坐垂眸,至此刻才抬眼扫了嬴华庭一眼,眸光一转,看向坐在距离他有些远的沈苏姀身上,果不其然,那笔挺的身子略有些僵直,眸子垂着,肩头紧绷,别人或许看不出异常来,可唯有他知道,那是无人能解的哀恸,更是唯有他知的动容,因为连他也未曾料到,嬴华庭,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以那“未亡人”的身份为苏阀说话。   某一刻,嬴纵忽然觉得嬴华庭是幸运的。   如他这般,连做她“未亡人”的身份也是奢望……   适才和乐融融的气氛忽然就变成冰冻三尺,一片能压抑死人的默然之中,陆氏当先开了口,她的语声发颤,眸光亦满是心疼,“华庭,苏阀之事已经过去七年,你……”   话尚未说完,嬴华庭已经转了眸光,看着陆氏,她面上仍是带着明朗的笑意,那笑意轻松而洒脱,叫人看不出她心底的恨与怒,“皇祖母,七年一点也不长,七年的时间老百姓们并没有全然忘记苏阀,七年的时间,当年苏阀为大秦打下来的江山还在,面对这大秦版图之上的辽阔疆域,苏阀的三足乌大旗还没有倒下,皇祖母,华庭愿为苏阀少将军守节。”   听到这“守节”二字,别说是陆氏,便是连贤妃都忍不住了,素来细声细气说话的她一旦凌厉起来也颇有两分气势,看着嬴华庭语声斥责的道,“华庭,莫要胡言乱语!”   陆氏摇了摇头,眸光语法哀戚,“华庭,你这是何必,你若就此不嫁,莫说祖母,你如何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皇母妃,你今年可才十八岁……”   嬴华庭垂眸,唇角的笑意未散,此事本来只是朝堂之事,可华庭公主如此便又将其变作了皇族家事,对于皇族家事在座之人可没有一个敢随便插话的,见嬴华庭静默不语,一副铁了心不愿多说的模样,其余众人便将目光落在了昭武帝的面容之上!   昭武帝看着嬴华庭的目光带着两分深思,诸人都以为他必定要生怒,可他看了自家多年未归的二女儿良久,竟然忽的开口温声道,“华庭,你为苏彧守节是绝不可能的,你且说吧,你要如何才能像个嬴氏公主那般出嫁?”   昭武帝话语一摞,嬴华庭把玩着酒盏的纤纤细指微微一顿。   见昭武帝退步众人心中不由生出两分遐想,却见嬴华庭并未立刻答话,她似是想了想,然后才抬起头来看着昭武帝道,“父皇明鉴,华庭欲督查苏阀通敌案的重审,若此番重审苏阀之案有了结果,若能为苏阀平反洗冤,如果能这般,那华庭便收回刚才的话。”   满殿的众人看着,嬴华庭却如此威胁自己的父亲,而她似乎已经忘记,那不仅仅是她的父亲,更是大秦帝国高瞻远瞩的昭武皇帝,几乎每个人都未嬴华庭捏了一把冷汗,而这些殷切的目光之中,却有多少是盼着嬴华庭因为此事惹来祸患的呢?   沈苏姀并不知道有多少希望嬴华庭临难,就在她因为嬴华庭说出那样的话而屏住呼吸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昭武帝温和带笑的声音,那声音从容而豁达,一时让沈苏姀有些迷惑。   昭武帝说,“五年未归,华庭的性子还是如此直接坦荡,苏阀少将军大抵是修了几世的福分的才得了你的青睐,虽然与礼不合,可你既然坚持,朕便看在你如此有情有义的份上准了你,苏阀通敌之案的重审朕已交给了洛阳候,你既然想督查,便可直接问洛阳候便可,至于平反一说,自然得看查出来的结果如何。”   静默在持续,可此刻的沉默之中却隐隐浮动着几分犹疑不定的微澜,谁也没有想到昭武帝竟然能准了嬴华庭的要求,一旦嬴华庭参与进来,是不是意味着苏阀通敌案的重审没有此前想的那般草草了事呢,一时之间各位来自权阀门户的世子郡主皆露出了两分异样的神色,嬴华庭听着昭武帝此话心底自然是有些震撼的,因她不曾想到昭武帝答应的如此之快,忽的起身,嬴华庭如同一个威风凛凛却又带着对主君忠诚信仰的将军一般走到了昭武帝桌案之前,撩袍便跪,“华庭多谢父皇恩准,请父皇恕华庭不敬之罪!”   昭武帝面上的笑意愈发和煦,看着眼前弯身而跪的女儿摇了摇头,“华庭,你并未对朕不敬,你无畏而忠义,让朕觉得十分骄傲欣慰,朕只愿你永葆今日心性,起来吧。”   嬴华庭眼底现出两分动容,贤妃听着此话也湿了眼角,赶忙上前与嬴华庭一起行了个礼将她扶了起来,陆氏心中本是忐忑,看到嬴华庭这般更是哀叹,可没想到昭武帝此番竟然如此宽容,一时让她的心情也有如拨开云雾见青天一般明亮起来!   “好好好,既有华庭督查,苏阀的案子想来也会顺利许多!”   “待这件案子落幕,哀家必定要为华庭择一贤德驸马!”   嬴华庭落座在自己位子上,再听到这话时面色已经没有早前那般黑沉,这个让人惊心动魄的小插曲就此了结,在陆氏三言两语之中大家又和和乐乐的敬酒说话,遮天蔽日的阴云就此散去,没过多久这宴会便再次恢复了早前的热闹氛围。   然而再觥筹交错的热闹也掩不住诸位早已变了意味的深沉眸色!   沈苏姀垂眸良久,即便这个小插曲至此圆满落幕,可她却绝不会以为昭武帝对于嬴华庭此番近乎纵容的“准许”就代表着未来苏阀之案重审的顺利,甚至有可能,那些隐在暗中静观其变的人大抵在今夜或者明早便要使出新的招数,而嬴华庭,这个不顾己身的苏阀未亡人,她可知道自己在今后要面对的是什么?   再如何尊贵,她也离开了君临五年,宫中盛宠,可这盛宠却抵挡不住暗处藏着的风霜刀剑,她便是有劈山斩海的无畏忠勇又如何,这个吃人不骨头的地方,却不是靠意气便能达成所愿的,鼓足了勇气,沈苏姀才抬眸去看嬴华庭此刻笑意浅浅的面容,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深重,她刚看了一瞬嬴华庭便转过了头来,四目相对,沈苏姀眼底暗色一碎。   见她眸光有异,嬴华庭疑惑挑了挑眉头,沈苏姀不着痕迹的转过头去,缓缓地抿了一口杯中烈酒,醇厚的酒液自喉头滚下,一路火烧火燎的烧进了胃里,脑海之中忽然闪出无数个好似模糊却又能被她轻易记起的片段,当年少年少女鲜衣怒马,当年将军公主风云叱诧,而今,容颜变幻对面不识,“他”化骨为沙,她祭酒祀茶。   深吸口气,沈苏姀不知怎地心头一酸,索性将那酒盏之中的酒液仰头喝尽,胃里被那酒液刺激出一阵阵翻滚的抽疼,沈苏姀咬了咬牙,再斟满一杯抬手倒入口中,那般利落的姿态好似置身九巍山时才有的豪爽,那呛人之味,好似那梦中才有的关山醉那般烧的人心疼,烈酒烫出她一身冷汗,沈苏姀置酒盏与桌角,垂眸静等着主位之上的各位主子尽兴起身!   虽然有一段小小的紧张,可整个夜宴到底是在陆氏的笑颜感叹之中结束,嬴华庭送陆氏回了内室,昭武帝和贤妃亦是陪同在侧,各位娘娘当先各回各宫,其余诸人则后一步出宫,沈苏姀见众人齐齐朝外走,她便当先陪着路嬷嬷料理了夜宴琐事才转身走了出去,待她走出寿康宫的大门,雪已停了,郡主世子们也都已走远,冬夜凛冽的寒风之中唯她一人形单影只走在夜风呜咽的宫廊之上,这略带凄凉的感觉对她而言,却是刚好。   关山醉性烈辣人,曾经即便有沐沉次次为她作弊,她的酒量在战将之中仍然是不小的,而后七年不曾碰酒,这身子亦没有前世那般好的体质,因此那两大盏烈酒下去,此刻不仅胃里抽疼,连带着神思都有两分少见的混沌,沈苏姀唇角勾起两分苦笑,世人解说酒能解愁,可压在她心头的大石却如何没有轻半分?可见是哄人的!   沈苏姀的步伐虽然依旧沉稳,却不比平日那般持重。   她一手捂在腰腹之间,脚下的步伐迈的更快了些!   一路上都有明亮的宫灯映照,来回巡逻的禁卫军更是铠甲铿锵,沈苏姀尽力保持着从容的模样,待走到内仪门之前额角已经沁出了两分冷汗,沈苏姀直直朝着停在那边的沈府马车疾行而去,便也未曾发现等在宫廊黑暗之中的身影。   那双沉寂若秋泓的眸子一眼便看出了她的不妥,见沈苏姀走至马车边上扶着车辕轻喘,那抹泛着银光的身影正准备从黑暗之中走出,却见本该空无一人的马车之中骤然伸出了一只大手,硬实的臂弯好似带着劈天裂地的力量,只那么一勾便将她整个人捞了进去。   凌人的寒风呼啸而过,那黑暗之中骤然恢复成一片寂静!   安然无波的车厢之中“砰砰”几声闷响传出,沈苏姀眸光迷蒙的以一个面贴面的姿势被他揽了住,她的双腿被他分开,堪堪跨坐在他腿上,腰身被他扣住,整个人挨在他身上,全然失去了进攻的空间,他一手握住她的下巴,语声带着两分低寒,“且看清楚我是谁。”   沈苏姀因他的动作微微的抬了眸,卷长的睫毛微颤,顿时看到一张刀削斧刻的脸,她眯了眯眸子,眼底的戒备与怒意一点点散去,垂了眸子不再言语,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可嬴纵的指腹却能感觉到她紧咬着的牙关,马车之中的光线幽暗,他却仍能看到她略微发白的面色,眉头一簇,陡然发现了她微微弓着的身子。   想到她适才在席间饮下的两盏酒,嬴纵的眉头顿时皱起,抬手落在她腰腹之上轻揉,语声低低的开了口,“华庭只是督查,你有的是法子叫她沾不上手,你既然想护着她,那我自也会护着她,时隔如此久她都还那般念着你,教我也有些动容了。”   嬴纵徐徐低语,见她不说话不由又抬了抬她的下巴,“醉了?”   沈苏姀眸光迷蒙的看着他,紧咬的牙关仍是未放开,嬴纵眸色愈深,抬手落在她腮上轻揉,眸光沉凝看她良久,他怎能不明白她此刻心中的压抑?   微微一叹,嬴纵朝外低沉道,“回府。”   这一句“回府”落定,马车之外的赵勤一时不知道是回哪个府,想了良久还是赶着马车朝沈府而去,马车循循而动,嬴纵借着那被风撩起的车帘一角朝马车之后的阴影之中扫了一眼,微狭的凤眸之中闪出两分刺人的冷光来,一转眸看向沈苏姀,冷光俱散唇角微松。   她的沉默她的克制他皆明白,更明白这样的哀恸无人能解,他又看了她片刻,眸光陡然一深,只得将她的腰身一紧,让她整个人趴在了自己胸前,又将王袍一掀,将她牢牢地裹在了自己怀里,外面白日里留下的积雪尚未化完,车厢之中却是温暖如春!   酒意上涌,沈苏姀眸色愈发迷蒙,或许是这味道太过熟悉,或许是这温热太过暖人,不知不觉她紧咬着的牙关终于松了开,压在心头的大石亦是稍稍移开了些,终是能让她缓缓呼出几口气来,心头未松,脑袋还是晕着的,知道眼前之人是他,亦知道在他怀中,她却没力气从他怀中退出去,不仅如此,反倒是因为马车的颠簸越来越朝他怀中钻去!   沈苏姀一时之间简直怀疑自己回到了梦里,那个醉酒的梦,那个带着粗重喘息和炙热温度的梦,身上开始发烫,沈苏姀想也没想的便随了那梦中的情景一把将自己的领子扯了开,嬴纵觉出她的异样,低头看到她这般模样之时几乎立刻便暗了眸子,喉头一滚,见她还要扯去更多,他眸光几动一把将她的手抓了住,将裹着她的王袍敞开,再将她身上的披风褪下,沈苏姀终于才老实了两分,腰身一软靠在了他胸前!   马车颠簸,嬴纵被她撩拨起来的欲念在那有意无意的摩擦之中变得更为灼人。   时间好似被拉长,沈苏姀昏昏糊糊几乎已经睡着,嬴纵看着身前的小人儿心头满是苦笑,末了只得咬牙忍了,煎熬正在继续,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堪堪在沈府之前停了下来,嬴纵看了看她迷蒙的面色,犹豫一瞬忽然起身欲将她放下,可他不过刚刚一动,那一直攥着她衣襟的手忽然环过他的腰身一把将他搂了住!   硬挺的身形一顿,即便是在醉梦之中,沈苏姀的举动也足以打垮嬴纵本就不慎牢靠的君子之心,微微一默,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而后在赵勤目瞪口呆的表情之中一路飞檐走壁朝沈府之中疾掠而去,眼看着嬴纵和沈苏姀的身影齐齐消失在府院高墙之后,赵勤这才将自己掉在地上的下巴捡起,挥起马鞭从侧门进了王府。   将马车停在府中车房,赵勤回到伽南馆的时候却见主屋之内一片漆黑,香书和香词看到他出现立刻迎了上来,看了看他身后挑眉问道,“侯爷何在?”   赵勤唇角一抿,欲言又止。   香书一愣,“侯爷是留在了宫里还是去了秦王府?”   赵勤搓了搓有些冷的手,眸光几变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香书狭了狭眸子,立刻变得有些厉害起来,“问你话呢怎的不答,若是侯爷出了岔子看你怎么办是好!”   赵勤眸光犹疑不定的看着住屋,唇角几动道,“侯爷,大抵应当已经回来了!”   香书和香词皆是一愣,香书便道,“回来了怎地不曾见过侯爷的人?”   话音刚落,主屋之内却传出一阵轻微的异响,站在外头的三人齐齐一默,香词香书俱是转身看向了主屋,稍稍一愣香书便当先向厅门口走去,赵勤看她如此不由得上前一步,“侯爷并非一个人回来的,香书姐姐还是莫要贸然进屋……”   香书眉头一簇,而香词似乎已经明白了过来。   稍稍一抹,香书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已经恢复了平静的屋子,唇角紧抿的站在了片刻,终究是跺了跺脚不曾进屋去,又不放心的站在门外听了许久,只听到里头悄无声息之后才稍稍的放了心,香书本要站在门外守夜,奈何外面没多时又下起了雪,又冷又困之下终于没忍住被香词拖回了自己屋子里,一片静默的伽南馆中,唯剩下簌簌的落雪声。   夜色已深,沈苏姀似一个婴孩一般蜷缩在嬴纵怀中,嬴纵双眸微闭,耳边只有她平静的呼吸声和窗外的落雪声,即便是一片天寒地冻,可对于他来说,这床帏之中的点点温存并不亚于春阳拂面,只愿夜色静止,他不必排斥黎明的出现,亦不必管她何时醒来。   现实与期望总是相反,某一刻,怀中之人的呼吸忽然微微一变。   沈苏姀是被那异于常日里的温暖惊醒的,当那上头的酒意褪去,即便是在睡梦之中她也会尽量的用神识去感知周围的处境,好在危险来临的时候做出最快的反应,然后,她便发现了这床榻之间的异样,熟悉的触感让她不用去想就知道自己睡在何处,可是,那落在她腰间的手是怎么回事,而她的手,此刻又是落在何处?   黑漆漆的床榻上,沈苏姀缓缓地睁了眸子,他的气息她熟悉至极,不用看便知是他,可他为何谁在她的床上?她又怎的竟然搂着他的腰?!   残存的记忆在脑海之中浮现,待想起了时间的来龙去脉,沈苏姀缓缓地倒吸一口气凉气,落在他腰间的手小心翼翼的抽出,微醉之后的昏沉感仍然在脑海之中徘徊,将手从他腰间拿下他并没有什么反应,沈苏姀放下心来,缓缓的转了个身背对着他,然后又轻轻抓住他的手臂,只想将他的手也拿下来!   她这床榻可不比他的宽大,他身形伟岸高俊,两人躺着这床榻之间立时显得格外狭小,沈苏姀想从他怀中退出去另寻一处休息,可在她正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的时候,那看似已经睡着的人竟然忽的将手臂一收,牢牢的将她箍在了怀中!   “欲去何处?”   低寒的声音分明清醒的很!   他哪里睡着了?!   沈苏姀心头哀呼一声,尚未说话,他已经贴了上来,沈苏姀背脊一僵当即不敢再动,他有些满意的蹭了蹭她的后颈,语声带着两分玩味,“将我留下,自己却要跑?”   沈苏姀若是不记得倒也还好,至少那顶嘴能理直气壮,可偏偏她却将那马车之中的一幕幕记得清清楚楚,她是怎么倚在他怀中的,又是在最后怎么一把将他抱住的,这些画面来回闪现,沈苏姀羞恼难当,唇角几动低声道,“时辰不早,王爷不回王府吗?”   嬴纵唇角冷勾,“不敢辜负侯爷盛情,因此特地留下。”   沈苏姀攥了攥拳头,眸光几转,“此处床榻窄逼,沈苏姀另换一处……”   嬴纵落在她腰间的手轻轻一划从那襟口探了进去,隔着层薄纱磨挲一阵,“本王不嫌。”   沈苏姀被他磨得浑身发颤,猛地一把按住他的手,咬牙切齿道,“如此不成体统,若是府中人知晓我当该如此是好……”   嬴纵被她按住手便也不再动,语声寥寥,“又不是未曾睡过,侯爷还会怕这等事吗?”   沈苏姀面上一热,狠狠地闭了闭眸子,心知是今夜是拿他没办法了,不由将他的手往自己衣襟外头拽,嬴纵不乱动,却不愿将手拿出来,沈苏姀一边与他角力脑海之中忽然闪出他的一句话来,不由冷声道,“王爷莫要忘记说过的话,回护华庭。”   嬴纵抿了抿唇,语声窒闷而森然,“该记的你倒是一点没忘!”   听他如此言语,沈苏姀不知想起了什么也有些默然,那与他角力的手也缓缓一松,她不说话,他亦不再乱动,良久才听到沈苏姀沉暗的语声,“华庭本是公主之身,此生本就该生于优渥长与富贵,今日却要因为苏阀卷入这等是非之中,十八岁的‘未亡人’,若论这世间对我情深意重,又有谁能比得过华庭呢?”   眉头紧锁眼瞳皱缩,嬴纵的动作迅捷如电,被她松松按在她腰间的手轻而易举便一路向上转而覆在她腰眼之上,掌心一收,五指一紧,沈苏姀却情不自禁的低呼一出口,又酥又麻的晕光陡然在她眼前乍现,身子下意识一弓,羞恼与旖念并出,震颤的身子还在轻抖,身后之人却已经紧紧朝她靠了上来,冰冷的薄唇将她耳珠一衔,森森话语迫人的紧!   “若要论起这个,嬴华庭可排不到第一去!”   沈苏姀倒抽一口冷气,他手上使了力,酥痒之中带着刺疼,这感觉让她自己变得十分奇怪,她的脸上已经有滔天大火,身上更是生出一波又一波的莫名异样,偏生他的手仍是留在那处不放,但凡他轻轻一动,她便顿时难受的连脚趾都想卷曲起来!   “放……放手……”   她语声破碎断续,嬴纵却偏要让她长个教训似得轻轻一动,沈苏姀立时缩成一团,两手落在身前,隔着自己的衣袍狠狠将他的大手按了住,她自己以为是在替自己解围,对嬴纵来说这感觉却更为撩人,低下头去,冰冷的唇顿时印在了她后颈上。   沈苏姀真是有些怕这叫人难受的莫名之感,整个人卷缩的如同虾子一般,想避也避不开去,感觉到后颈上的吻加重,深吸口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嬴纵,你别……我的意思是……是……华庭与我……恰是……是妹妹一般的……唔……”   只觉后劲上一疼,沈苏姀一把捂住了唇才未喊出来,身上仍在发颤,沈苏姀一双眸子水光四转寻找着破局的办法,可奈何这一疼之后他却未再继续,沈苏姀深吸两口气,那涌动的难受之感这才稍稍平复了些,心头正是微松,他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你若再不松手,我可管不了许多了!”   森森逼人好似要将她吃了似得话语声落定,沈苏姀陡然反应过来他的大手还被她按着,只听沈苏姀发出一声懊恼的抽气声,迫不及待的便将手移了开,这边厢嬴纵掌心灼烫的揽紧她,又在她那处狠狠用了一份力才缓缓的退了出去,沈苏姀只听他鼻息之间发出两声粗重的喘息,而后他便将她的衣襟全然拉了好!   他重新将她揽在怀中,下身却离了她好远,沈苏姀面上是让她口干舌燥的热意,深吸两口气才将心头的意动压了下去,他不再说话,她亦不知说什么才好,他胸膛略有起伏,似是难忍的紧,他白日里才说过她不懂男女间的情致,如今看来她是真的不懂!   沈苏姀眉头微蹙的咬了咬唇,心头许多思绪缠绕,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些迷迷糊糊起来,睡意朦胧之中只觉他又贴了上来,全然将她揽入怀中,只在唇边滑出一声喟叹,沈苏姀无意识的舒了眉头,没多时便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极香,甚至连往常都会出现的梦境也全无踪影,更有甚者,连她素来的警醒之感都不知跑去了何处,正因为如此,当她被香书在外敲门的声音惊醒之时外头竟然早已经天光大亮,甫一睁眼便对上一双略含着兴味的墨蓝色深瞳,沈苏姀迷蒙的眸子陡然清明!面上微热,拉着衣襟从嬴纵怀中退出,靠着床帏抱膝而坐,嬴纵不知何时早已醒来,亦不知看了她多久,见她如此也不阻拦,只衣襟微敞的靠在床头,堪堪露出劲实的肩颈!   沈苏姀的眸光无意识扫过,眸色一深豁然转过了头去!   “侯爷,您……您醒了没?”   香书的话语里带着异样的焦急,沈苏姀不用想也知道她们必定全都知道了昨夜他留与她房中一事,不觉有他的随口回一句,“醒了,待会进来侍候……”   沈苏姀说完这句话便看向了嬴纵,本想说让他想个法子先走,可随之而来的一句话却立时让她的话生生断在了唇边,香书语声更为诡异了些,“侯爷,奴婢不是想进去侍候,是,是因为咱们府上来了贵客啊……”   沈苏姀心头“咯噔”一声涌出一股子不安,眉头一簇,“是谁?”   话音落定,沈苏姀没有等到香书的回答,接她话的乃是一道清亮而威慑的女声!   “是本宫!洛阳候睡至此时还未醒,可是不愿见本宫!”   这语声足以惊人,可随之而来的还有那紧闭着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的声音……   ------题外话------   那一路往上能是腰眼吗?腰眼真的是腰眼吗?你们家作者已被折磨致残! ☆、028 所谓偷情,算计与他!   “砰”的一声巨响,当嬴华庭眉头紧皱进的内室之时只看到沈苏姀正衣衫不整的站在那内室尽头的床前,在她身后,鹅黄色的床帏严严实实的垂着,嬴华庭隔着屋子中间的薄纱打量了沈苏姀两眼,她那身宫裙还是昨天的,不知是睡觉的时候没有脱还是因为她来得急她慌忙之下穿上的,再一看,她竟是光着脚站在那处,背脊挺直的模样,似乎不愿让她看到她晨起的床榻,嬴华庭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头,掀起薄纱走了进去!   沈苏姀的面色还算从容,紧绷着的肩膀被那披肩的墨发挡了住,一张小脸上尚有两分慵懒迷蒙,远远看过去实在有两分楚楚之意,她此刻正略带疑惑的看着来人,见嬴华庭走进,她脚下微动站在那床帏正中,从容将自己微敞的衣襟拉了拉。   嬴华庭见此眼底闪过两分好笑的意味,色泽纯正的紫色大裘穿在她身上愈发显得贵气逼人,眸光随意的打量了这屋子一眼,嬴华庭在她十步之外站定,眸光微暗,“外面都说洛阳候乃是君临城中大家闺秀们的榜样,难不成君临城的闺秀们都是睡至此刻才起?”   沈苏姀不知嬴华庭来意,闻言唇角扬起两分苦笑,轻轻一福身,“昨日受了点凉,今日才多睡了一会子,公主大驾光临寒舍,沈苏姀有失远迎,请公主殿下恕罪。”   嬴华庭浑不在意,见她一副真的是刚刚才起的样子心头那点愠怒也消了,摇了摇头道,“是本宫来的太急,与你无关,瞧你这模样应当没有大碍,既然如此,今日本宫便用你一日。”   沈苏姀眉头微挑,“公主有什么吩咐?”   嬴华庭眸光微微一狭,“本宫早间本是去了刑部,没想到那个新来的展狄说所有苏阀通敌案的卷宗都被你搬回了沈府,你昨日才说过你对此案并无兴趣只是奉命行事,可没想到你竟然这般用功,到让本宫有些怀疑你昨日对本宫所言了。”   沈苏姀眉头微蹙,见嬴华庭洒然而立似乎要与她说道一阵子的模样心中微紧,唇边苦笑更甚的道,“公主明鉴,正因为是奉命行事,因此苏姀才不敢大意,既然圣旨已下,若是苏姀什么也不做只怕要遭人诟病,那些卷宗苏姀搬回来不假,却也只是粗粗看过,对那苏阀的案子目前仍是没个头绪,公主可是想看那卷宗?”   嬴华庭点点头,“正是……”   沈苏姀心中微松,随即便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再简单不过,所有的卷宗都放在了苏姀书房,烦请公主在外稍等片刻,待沈苏姀稍作梳洗便带公主前去书房……”   沈苏姀说着便看了看自己此刻的模样,嬴华庭见她如此便也无话好说,点了点头本打算转身而走,可身子刚转至一半又是一顿,沈苏姀心头一跳,只听她再次问道,“刑部现如今乃是七哥主管,可我今日看刑部众人对此案竟然十分配合,且不知七哥对此案是何意?”   沈苏姀听着此话只觉得后脑勺一阵阵的发凉,笑意不由得更为温透,“秦王对此案并不甚关注,因是皇上下了圣旨,所以刑部诸人才不敢大意,刑部早前因为窦阀之事让许多人受了牵连,现在在任的大都是清流一派,因此对苏阀的案子还算公允上心。”   沈苏姀话语徐徐,平白有安定人心的感觉,可嬴华庭听到此话却皱了皱眉,“你说七哥对此案并不关注?”   嬴华庭的眉头微蹙,一双眸子陡然微狭含着两分冷意,“便是谁对此案不关注,七哥都不会不关注,苏阀的案子牵连甚大,他亦在其中之列,更何况日前八哥遇刺的时候他也在场,是你不知道他有没有关注此案,还是……你为了他在本宫面前混淆视听?!”   沈苏姀眉头一皱,当即顺着她的话改口,笑意越苦,“郡主不说苏姀倒是忘记了这一点,大抵是因为苏姀对秦王所知甚少,明面上秦王并未过多的过问此案。”   嬴华庭点了点头,看着沈苏姀的眸光又有些沉暗,在路上的时候沈苏姀在她心中乃是一个精于算计的权谋家,回来真真看到了这个人起初她对沈苏姀还有两分排斥,可前后见了几次面,沈苏姀即便仍是一副从容不迫的伪装模样,可她不知怎地竟然没有自己预料之中的讨厌这个小姑娘了,听沈苏姀如此说她也暂且信了两分,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既然你昨日亲口说过你与秦王没什么关系,那本宫暂且信你一回!动作利落些!”   嬴华庭说完便转身而走,那层薄纱在她身后垂下,沈苏姀好整以暇的看着嬴华庭的背影走出内室,又看到香书紧张兮兮的将她房门关了上,沈苏姀高高悬着的心这才一下落了下来,手心已经沁出两分冷汗,尚未呼出一口气,那紧闭着的帷帐之中立时伸出一只手来!   腰上一紧,天旋地转之间沈苏姀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在床榻之上屏息良久的人按在了身下,嬴纵刀削斧刻的俊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双墨蓝色的眸子森森的散发着渗人的寒意,沉重的身子压着她,一只手从她上衣之下探入,堪堪往她后腰滑去!   沈苏姀被他略带凉意的手掌触的瑟瑟一抖,一把将他的大手按住,眉头顿时蹙在了一起,嬴纵冷冷一笑,“你亲口说的你与我没什么关系?”   沈苏姀苦笑不断,“总不能说我们已然联手……”   嬴纵唇角微抿,看着她这模样恨恨的低下了头去,温热的唇瓣堪堪落在她唇角,轻轻一啄,她正推着他他已偏头往她脸颊耳侧滑去,沈苏姀深吸口气,那昨夜被他挑起的余韵又开始蠢蠢欲动,沈苏姀双手抵在他胸前,语声又急又恼,“华庭还在外头等着,你自己离开可好?若是再不出去,她那样的性子必定还能再闯进来,嬴……嬴纵……”   话音刚落,颈上已是狠狠地一疼!   沈苏姀双眸陡睁,她如何不知他对她做了什么,心底恼意更甚,却觉他濡湿的舌忽然卷上了她的耳坠,沈苏姀浑身一颤,咬紧牙关再不敢开口,生怕一不小心便发出什么声音来,他想折磨她泄恨,沈苏姀心底低咒,身上的人到底没有为难她!   却见他暗着眸色抬起头来,看了看她水光朦朦的模样狠狠地在她后腰之上按了两下,沈苏姀一阵抑制不住的轻颤,难受的双眸半眯,整张脸上都浮起了热意,他眼底又恨又怒,似想将她一把撕了似得,看了半晌,大抵是因为墨发铺陈小脸微红的她到底撩起了他少有的怜香惜玉之心,他终于意犹未尽的从她衣下将手撤了出来——   “沈苏姀,你生生让本王成了与你偷情之人!”   低寒的一句话落定,沈苏姀面上顿时更热两分,看了看那双狼一般的墨蓝色眸子,沈苏姀正欲说点什么,身上之人却已经满是无奈的起了身,掀起帷帐下床,竟然一句话不说就朝一旁的后窗而去,沈苏姀躺在床上,只听到两声轻响,顿时,整个屋子安静了下来。   经过一夜,自己这床榻之上也染了他的气息,沈苏姀有些发愣的揉了揉自己略烫的脸,忽然低叹一声,一转身将脸埋在了满是他味道的锦被之中,深吸口气,过了许久才起身来。   ·   等沈苏姀出来的时候嬴华庭正在暖阁的书案之前看她前几日临的帖子,一个个的绢花小楷温雅毓秀至极,便如她人的感觉一般,乍看如此,可若是细看两分,便能从那一撇一捺的细节处看到凌厉果决的刚劲之力,实乃闺中女子少有的。   能写出这样字的人,表面上温和秀雅,心中必定是少不了城府锋芒的,嬴华庭不由更为肯定了对沈苏姀的看法,一抬头,沈苏姀已经穿着一身高领广袖的素群走了过来,面上不施粉黛,墨发半挽随意坠在脑后,唯有一双眸子黑亮盈盈,此刻的她比在宫中所见一丝不苟端庄静琬的她少了两分持重多了两分闲适随意,到让嬴华庭看着舒服了不少。   “公主殿下久等了,请随我来。”   沈苏姀并不拖泥带水,一上来就欲带她往书房而去,嬴华庭满意的点头跟在她身后,出了正厅的暖阁,再走了一截回廊便到了书房,香书几人得了沈苏姀的吩咐已经将书房之中布置妥当,此刻茶点俱上,高柜上有熏香袅袅,墙角的壁炉更是燃起了炭火,温暖如春的书房之中满满的摆了许多卷宗,正是嬴华庭所要的,看了看竟然有这么多,嬴华庭一时有些皱眉。   沈苏姀一见她如此便知她在想什么,唇角微勾的道,“公主不必着急,这么多卷宗搬起来也有些麻烦,郡主如若不嫌弃寒舍简陋,大可留在沈府看这些卷宗,有什么吩咐,只管向下人们吩咐就是了……”   说这话沈苏姀便看到了香书、香词一眼,二人当即福身,嬴华庭到没有想到经过自己昨日的冷言冷语和今早的突然到访之后沈苏姀待她还能如此不避不怕尽心尽力,她抿了抿唇,也不拘泥,当下朝临窗的矮榻上走去,“既然如此,那也好,本宫先在此随意看看,洛阳候尚未用早膳,且自己忙自己的去吧。”   刚走至那榻前,嬴华庭的脚步却又顿了顿,看着那千夜银针茶和几样熟悉的小点心,她一时挑了挑眉头,这都是她喜欢的,事隔七年,除了她最亲近的身边人清楚她的喜好之外,便是太后可能都不太记得她到底喜欢什么了,嬴华庭愣了愣,转头看向沈苏姀。   沈苏姀一脸常色,见她转过身来便道,“既然如此苏姀就先告退了,香词会留下侍候公主,公主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吩咐她便是,稍后苏姀再来看公主。”   沈苏姀笑言落定,看了香词一眼转身便走了出去,嬴华庭本来有些疑惑的,可看到她这模样便也打消了问问的念头,而后也不管许多当下拿起那些陈年卷宗翻看起来。   因为夜间又落了雪的缘故,整个伽南馆都被批上了一层素白的衣裳,小人们只扫除了道上的积雪,其余的地方未曾动过,这自然是因为她们的主子喜欢雪日,沈苏姀看着这素净的雪色勾了勾唇,素来持重的她脚步都有些轻快。   香书当然发现了她沈苏姀异于常日里的好心情,眉头一挑有些奇怪的道,“侯爷怎生一大早就如此高兴,难不成……难不成秦王……”   话音未落沈苏姀便转头扫了她一眼,香书自知说多了,顿时便闭了口,想了想却又皱着眉头道,“侯爷,这位公主殿下听说当年很受宠爱啊,可是听说她昨天才回来的,怎么今日一早就来了咱们府中看那苏阀的卷宗?要香书说,这位公主可真是的,竟然那么横冲直撞的跑到人家的闺房里头去,亏得侯爷您还对她那么好!”   沈苏姀听得笑意更甚,“她的性子素来直来直去,并无恶意的。”   香书眼底浮起两分惊愕,“侯爷您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她不是昨天才回来吗?按理说你们才见过一面啊,瞧您说的好像您对这位二公主很了解一般,反正看她对您那不甚亲厚的样子奴婢就不喜欢她,哪有她那般来别个家中做客却一点儿不守礼的!”   沈苏姀无奈的摇头,看了一眼香书鼓成包子一样的脸略带着警告意味的道,“你这话可不要乱说,一来她是公主身份尊贵,她是君我们是臣,你见过君对臣守礼的吗?二来,当然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家侯爷我喜欢这位二公主的性子,她是我的座上客,你们小心伺候,若是一个不小心惹了她,我可不帮你们!”   香书又是憋屈又是意外的,憋屈的当然是她分明是为了沈苏姀着想可沈苏姀不领情,意外却是自从出了事沈苏姀小时候活泼的性子便变了个人似得,沉静虽然好,可性子也实在是寡淡,对别个更是甚少露出喜欢或者讨厌的情绪,而今,这位二公主可是头一遭让沈苏姀说出“喜欢”二字的,香书一边消化着沈苏姀的话一边点了点头,却转而一问道,“小姐说喜欢二公主的性子,那小姐对秦王是什么态度?”   话音落下,沈苏姀脚下步伐顿时一乱,想到早晨临走之前嬴纵那气哼哼的话她心中便生出一些类似愧疚的情绪,看了看那阴沉沉的天,又看了看那白皑皑的雪,再感受了一番那冷飕飕的寒风,她眸光几变,好心情一扫而光,最终蹙着眉头进了正厅暖阁。   用完早膳,沈苏姀便开始倚在榻上看书,香书收拾完内室出来看到沈苏姀的身影之时不由得有两分意外,“小姐您不是说喜欢二公主的性子吗?怎生不过去陪着二公主?”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翻着自己手中的书册,眸光微狭的道,“现在过去有什么意思。”   香书听着她的话有些不懂,只好噤声在一旁伺候,沈苏姀便真的看起书来,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眼看着一个时辰过去了,沈苏姀这才放下书册朝书房而去,走到书房门口之时香词还守在那里,两人对视一眼,香词的眸色有些奇怪。   沈苏姀唇角一勾,似乎已经知道了里头发生了什么,走进门去,果不其然看到嬴华庭身前的榻几上满满都是铺开的卷宗,场面虽大,可有些可惜的是那看着卷宗的人竟然已经睡着了,沈苏姀看了看放在高柜上的香炉,而后小心翼翼的走至嬴华庭身边,接过身后香书手中的毯子轻轻地盖在她身上,而后又让人添了些火,随即便坐在了书桌之前将她此前尚未看完的卷宗继续拿了起来——   ·   沈苏姀的眸光落在那字字血泪的卷宗之上,过了不知多久才听到轻微的一声呻吟,趴在桌案之上的嬴华庭缓缓地坐起身来,皱着眉头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臂,一转头,却见沈苏姀正坐在书案之前笑盈盈的看着她,嬴华庭一愣,随即面上生出两分不自在来!   “本宫睡着了你怎的不叫本宫!”   嬴华庭语声恼怒,沈苏姀闻言温声道,“看公主睡得沉便不敢打扰公主!”   嬴华庭眼底闪出两分暗色,看了看那山一般的卷宗却并无退却的打算,二话不说又看起来,沈苏姀见此眉头微蹙,微微一默道,“公主若是累了便先回宫去吧。”   嬴华庭看也不看沈苏姀,摇了摇头,“不必。”   沈苏姀见此眸色微凝,到底也未继续说话,见她不再劝,嬴华庭便转身好整以暇的看了沈苏姀两眼,“洛阳候怎么看这苏阀通敌之案?”   沈苏姀微怔,眸光微垂一瞬道,“苏姀对当年之事尚不了解,目前还看不出什么来。”   嬴华庭扫了一眼这屋子里的卷宗,唇角微微一扬道,“听闻早前还有一桩北宫骸骨案?”   沈苏姀抬起头来看了她两眼,点点头,“不错,那桩案子的死者乃是大殿下当年的护卫,大殿下被定罪之时有人指证他的护卫失踪乃是向苏阀报信去了,却不知那个侍卫根本未走出宫去,不仅如此,他还永远的留在宫内变作了一具枯骨!”   嬴华庭点点头,随即眸光半狭,“那件案子至今没有着落,是七哥在负责吧?”   沈苏姀心头微动,却只得点头,“是。”   嬴华庭的眸光顿时有些冷,沈苏姀瞬时便明白她是误会了,当即道,“那件案子两年之前本来已经有些眉目,可是随即出了五殿下和窦阀的事情,如此一来便耽误了,后来又是焉耆公主之死,然后南境又起一场大战,如此才将那案子拖了下来。”   嬴华庭抿了抿唇,看向沈苏姀,“你在为七哥说话?”   沈苏姀眼底并无惶然之色,摇了摇头,“苏姀只是在说事实。”   嬴华庭看着她这模样挑了挑眉,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沈苏姀眉头微蹙生出两分疑惑,“公主似乎对秦王有些意见?”   嬴华庭摇了摇头,一边看着那卷宗一边道,“七哥多年来为大秦征战,虽然有些弑杀无情的名声,可在前征战沙场在后还要防着朝上的斗争,没几分狠辣手段怎么行,他赫赫功绩自是让人心中敬佩的,不过对于苏阀的案子,他极有可能成为本宫最大的阻碍也不一定。”   沈苏姀颔首,语气稍微迟疑了些,“目前为止倒不见秦王对这案子做出什么不利之举。”   嬴华庭眸光一时深长,“依七哥的手段,便是有什么不利之举岂会让你我知道?”   沈苏姀抿了抿唇,再未说话,嬴华庭的目光从这些卷宗之上一掠而过,语声略有些沉凝,看了她一眼道,“只看这些卷宗是无用的,你虽然不知当年之事,本宫却是知道,那些人绝对不会在这卷宗之中留下什么把柄,若是要查,肯定不能只看这些废纸。”   沈苏姀垂眸,眼底眸色微深,嬴华庭反应过来似得看她两眼,“你且放心,现如今全君临城的人都知道本宫回来是做什么的,本宫是不会连累你的,你且做做你的样子向父皇交差,本宫自有法子将此事弄个明白。”   沈苏姀眼底暗光一碎,看着嬴华庭有些情急,“公主欲如何?”   嬴华庭眼底闪出两分冷光,“欲如何,自然是血债血偿,窦阀虽然满门皆贬,却还有一人尚在天牢不是么,窦准那样的人便是任何时候都不会坐牢等死的,本宫便给他个机会……”   话音落定,嬴华庭有些懊恼她又对这人说了这么多,不知怎么,她那语气一出便让她没有防备,转头看去,却见沈苏姀正眸色深沉的望着她,她挑了挑眉头,眸子微眯,“此事本宫只告诉你一人,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当知道你一个洛阳候本宫还是有法子对付的!”   沈苏姀看着眼前这张面容,威胁的话她也不觉得刺耳,嬴华庭所想亦是她所想,既然她生出了这等想法,再加上她尊贵的身份,接触到窦准实在是简单的很,沈苏姀深吸口气,忽然觉得嬴纵高看了她,他说她有法子不叫她沾手,可现如今她却觉得一筹莫展。   微微一顿,沈苏姀忽然道,“公主当真确定苏阀乃是被冤枉的?”   嬴华庭见她眸色沉凝,倒不知道她是在想这个问题,当下眸色冷冷的道,“世人对苏阀之事传言百般,本宫便以苏阀少将军的未亡人身份告诉你,当年之事实属朝堂阴谋,苏阀为大秦卖命百多年,又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焉耆拉拢从而犯下这通敌大罪!你若是不信也无碍,只要莫要妨碍本宫便可,等本宫将此事大白于天下,大秦这些文武百官们,必定不止你一个人为自己从前所思所想觉得羞愧。”   嬴华庭说起此事便生出两分意气,大抵是沈苏姀的表情实在凝重,因此她语气之中也未留情面,却不想沈苏姀听到这话不仅没有生气,更让她匪夷所思的是她竟然抬眸对她开了口。   沈苏姀说,“公主既然如此说,那苏姀必定是信公主的,因为同样的话苏姀在别处也听到过,且那人位高权重还并非是普通人,当年苏阀出事之时亦是家父家母出事前夕,当步天骑通敌的消息传来时家父亦断言步天骑绝不可能做出这等事,家父本准备回君临之后上表天听,却不想走到半路便遭了难,或许是天意,步天骑的案子最终落在了苏姀的手上,苏姀虽然没什么权势,却愿意助公主一二,若公主不弃,沈苏姀任公主差遣。”   嬴华庭眸光紧眯的看着眼前的沈苏姀,一时意外惊疑尽数涌入眼底,默然一瞬,她果断的摇了摇头,“此事非同小可,可不比洛阳候在宫中使的那些小手段,更何况,这等重要的事,本宫还不敢交给洛阳候,你比忘了,我们才认识一天而已。”   沈苏姀闻言眸光愈深,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握,沈苏姀深吸口气道,“公主对沈苏姀不放心,那公主可知早前对沈苏姀说同样一番话的人是谁……”   嬴华庭眸光半狭,再度摇了摇头,“本宫没兴趣知道。”   沈苏姀唇角微抿,看着她这执拗的性子心底暗暗叫苦,眸光微转,沈苏姀忽然眸光微亮的道,“如果……沈苏姀可以帮公主将那最大的阻碍变成最大的助力呢……”   “这般,公主可会相信沈苏姀了?”   嬴华庭原本无动于衷的眸色陡然一暗,看了沈苏姀良久才不可置信的道,“你是说……”   沈苏姀唇角微扬的点了点头,“不错,正是秦王。”   两人目光相对,眼底皆有暗涌浮出,室内忽然安静的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而在沈府东边的秦王府之中,嬴纵正在在临湖水榭之中沉睡未醒,此刻的他尚不知,那个叫他捧在手心放在心尖上的人,一不小心又将他算计了一把……   ------题外话------   这两天轻度抑郁啊,等你们家作者满血复活啊,在两万更的路上,步步貌似已经彻底跑偏了……艾希,那个正版读者群还是在一百万字的时候开哈……很快啦~!   话说这个算计什么的,纵子真真是被苏苏拿捏住了~不知他明儿是什么表情! ☆、029 她的谢意,旖念纵生!   临湖的水榭里,嬴纵正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清远和明生练剑,两个孩子两年之间进步神速,而今那飘逸洒然的身姿与凌厉果决的剑锋已经比同龄学武的孩子厉害了不知多少,当然,这都源于他的一手调教,又看了两眼,一道悄无声息的身影静静落在了他身后。   容飒面色略有些诡异,轻声开口道,“主子,华庭公主进宫请旨。”   嬴纵眼瞳微深,眸光亦从清远二人的身上移了开,“所谓何事?”   容飒默了默,语声愈发沉暗,“公主欲接过王爷手中‘北宫骸骨案’的纠察之权!”   话音一落,嬴纵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可容飒的话却尚未说完,他看了看嬴纵挺俊的背脊语气有些低幽,“还有,侯爷和公主一起去的……”   唇角微抿,嬴纵的眸色一时深幽。   见嬴纵不曾接话,容飒想了想又道,“公主连着三日入沈府,想必是为了苏阀的案子,这一次要从王爷手中拿走那‘北宫骸骨案’纠察之权,莫非是公主并不放心王爷?还是因为公主早已经打起了窦准的主意?”   嬴纵眼底闪过两分兴味,“既是不放心,也是打起了窦准的主意。”   容飒眉心微蹙,“这才三日,公主未免太急了些,而且没有和主子打一声招呼就去请旨,如此和夺权有何差别,主子打算如何?”   嬴纵双手抱怀,眼底闪过两分冷芒,“没有打招呼,因她知道本王会准。”   容飒将眉头微微一挑,“主子的意思是……”   嬴纵冷哼一声,“华庭连着三日都去了沈府,足见她对洛阳候颇有两分信任,她们相识不过才三日,这份信任从何处得来,可不就是念着本王手中之权呢?若是华庭自己她大抵要顾忌本王几分,可有洛阳候在身边就不一定了,真真是……”   这似怒似无奈的话语听得容飒瑟瑟然一抖,曾几何时,他怎么会想到这样的语气会出现在自家主子的口中,眉头微挑的看了看嬴纵的背影,容飒唇角几动终是咽下了唇边之语。   嬴纵默然片刻,而后才恢复了寻常的冷凝霸道,“这件案子搁置了两年,并不算打紧,大殿下和皇后之案也可与苏阀之案算作一起,父皇只怕是不会反对,本王手中既有那本名册,华庭定会亲自来取,等着罢。”   不知怎地,说道那最后三字的时候容飒听出了两分咬牙切齿的感觉,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不多时身影便消失在了房中,待四周彻底的安静下来,嬴纵好看的凤眸才紧紧地狭在了一起,“沈苏姀,可别让我逮到你!”   同一时间,沈苏姀和嬴华庭正一同走出御书房,嬴华庭眉心微蹙,转头扫一眼面容沉静的沈苏姀之后眼底还是有些怀疑,“北宫骸骨案如果在七哥手上,那他能做的事情便有许多,可若是落在本宫手中,说不定被算计的还会是七哥,你确定七哥会同意?”   沈苏姀面容平静,听到这话之时却狭了狭眸子,看着嬴华庭颇有两分不放心似得,“如公主所言,公主可会真的对付秦王?”   嬴华庭看了看他,“若七哥不阻我,我便不会。”   沈苏姀听得心头微松,点了点头,“秦王会不会同意,公主试试就知道了!”   两人一路向着出宫的方向慢行而去,内仪门之外有嬴华庭的车架,两人一同上了马车,嬴华庭一声令下即刻朝秦王府的方向去,嬴华庭的眸光带着两分疑问的落在沈苏姀身上,想了想才道,“按照七哥的性子,是绝不会朝别个吐露半分心声的人,洛阳候如何就能凭着一句话确定他在苏阀一案上确实没有私心呢?毕竟,即便这案子与他没有牵连,他也可以当做自己剪除对手的筹码,如今本宫横插一脚,且不知七哥心中作何想?”   听嬴华庭之语沈苏姀心中不知怎地就有些心虚,听到嬴华庭的话却当即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眸光微深,沈苏姀看着嬴华庭道,“敢问公主,若是当年之事与申屠有关,公主之心可还会如今日这般坚决?”   话音落定,嬴华庭眉头微微一簇,不是没有为难的,可却也只有一瞬,她随即蹙眉看向沈苏姀道,“洛阳候这是在怀疑本宫?既然本宫要查处此事,定然不会只是走个过场,不论是谁,但凡当年确实曾加害于苏阀,本宫都不会饶他!”   话音一落,嬴华庭眉心皱的愈发紧了,“你还未答本宫!”   沈苏姀看着嬴华庭略带恼怒的眸色唇角弯了弯,“公主不必着急,只看秦王今日是否将那本名册给你便可证明秦王所想,当年之事到底秦王有没有牵涉其中还不能确定,秦王和步天骑同样都是征战沙场的军人,沈苏姀料想着,他心中多少也会有两分恻隐之心。”   嬴华庭看着沈苏姀的眼神愈发奇怪,继而带出两分幽芒,“为何本宫总觉得你在为七哥说话?从那日里说什么让最大的阻碍变成本宫的助力开始,即便今日七哥将那名册给了我,可是保不准来日他会以别的法子破坏重审,这助力二字从何说起?”   沈苏姀想了想,看着嬴华庭的目光十分坚定,“敢问公主,公主是否要不惜代价为苏阀平反伸冤?如果为苏阀伸冤影响到了申屠,或者影响到了忠亲王,公主会如何选择?”   眸光微眯,嬴华庭眼底有冷芒迸射,“你在怀疑本宫的决心?本宫从族地归来,若非你当先得了圣旨主掌此事,现在你可连在本宫面前插嘴的资格都没有,再来,重审苏阀的案子,难道还会牵扯道忠亲王?当年的事哥哥绝不可能沾手,现如今哥哥被禁足,此事亦和他无关,何来的影响一说?至于申屠那边,本宫自会秉公处理!”   沈苏姀看着嬴华庭的表情也多少知道了几分她的想法,毕竟和嬴珞乃是亲兄妹,面对嬴纵,她的选择不需要犹豫,沈苏姀笑了笑,未再接着这个话题说,反倒是正了面色道,“沈苏姀不敢怀疑公主的用心,相反正是被公主有情有义之品德所折服才愿相助与公主,如公主所言,秦王不会平白成为公主的助力,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施秦王些好处?”   嬴华庭眯了眯眸子,“什么好处?”   沈苏姀悠悠道,“沈阀虽没有别的,却还算有些钱财。”   嬴华庭听闻此话便皱了眉,“你的意思是以沈家之力支持七哥?然后让他助我们查案?”   嬴华庭的语气带着两分惊疑,她自己心中必定是不愿让嬴纵成为此番查案的阻碍或是对手的,嬴纵的手段她多少知道些,如果嬴纵要阻她,那与她而言便是致命,然而她的身份不可能直接站到嬴纵阵营之中,不能与嬴纵联手更不能有交易,况且就算她摒弃一切别的想法,只怕嬴纵那样的心性也不会真的信她,眼看着局面正相持不下,这里却有个沈家的洛阳候冒出来要以自己的财力为中介来帮助她,既是帮她,也是帮嬴纵。   嬴华庭当然明白沈家若是支持秦王府整个朝局大抵要发生变化,想到底下人报上来的关于“储位之争”的风言风语,嬴华庭的眸色更为暗沉了……   沈苏姀看着她沉凝的眸色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担忧,若沈家支持秦王,期间意味自然深长,虽然现如今的夺嫡之势尚未在朝堂之上明晰,可该来的总要来,不知多少人都在暗中酝酿,如果嬴华庭想到这一点,而后决绝制止她支持嬴纵便是大大的不妥。   沈苏姀想明白一切,可她仍然将这个暗地里早就实施的想法说给了嬴华庭听。   这与她而言是一场豪赌,因为如果嬴华庭不愿,那么她便要与嬴纵泾渭分明,若有一朝一日他们将这个想法“早已付诸于行动”的事实被她知晓,只怕她在她面前好不容易才有的一点儿信任也会消失殆尽,若说这一世她最不想与谁争锋相对,那边是眼前此人了。   “本宫问你,若是本宫不许你支持秦王,那你可会支持忠亲王?”   一片压抑的沉默之中,嬴华庭忽然开了口,听到她这般问话沈苏姀眼底微光一闪,稍稍一默,她看着嬴华庭的眼睛缓缓的摇了摇头。   嬴华庭眉头紧蹙,再看了她一瞬点了点头,“既然即便你不支持七哥也不会去支持忠亲王,那此番便随你所言,至于将来,朝堂之上的事情也绝非你一家可以定胜负的!”   沈苏姀心头压着的大石缓缓地送了开,看着眼前这张飒然坦荡的脸,沈苏姀只觉心头一暖,即便在鄞州过了五年,可眼前这人的性子又何曾有半点变过,她必定是不愿将朝堂之上的暗地争端纳入眼中的,却因为身份的原因不得不做多考虑,可她也并不狭隘的纠结于沈家到底支持谁,成王败寇,各凭本事,她更不会逼迫她违心的支持忠亲王,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能为了苏阀威胁帝王摒弃安稳优渥的日子踏入这龌龊权场,怎能叫她不护不怜?   大抵是沈苏姀看着嬴华庭的眸光太过深重,嬴华庭动了动唇角又道,“不论你沈家支持朝中哪派,本宫初心只为顺利查清苏阀之案,你若有不便亦不必非要说服七哥,还有,本宫今日虽信了你,却绝不代表稍后苏阀通敌案重审之时你便可以随便插手干涉,一旦让本宫发现你此番相助本宫实则别有用心,那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沈苏姀唇角笑意愈深,点了点头,“公主大可放心,沈苏姀并无他图。”   参与这苏阀之案有百害而无一利,恰因如此嬴华庭才暂且信了沈苏姀,看着她这般温笑着的模样嬴华庭一时也说不出更多的狠话来,唇角几动转过了脸去,沈苏姀看着她这模样便有些懂了,不由垂眸不再看她,饶是如此,沈苏姀唇上的笑意却是一点都未变过。   马车徐徐而行,冬日天寒,她心底却是暖的。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上旬,君临城街市之上一片热闹景象,马车之中沈苏姀和嬴华庭并未多言,不多时马车便堪堪停在了秦王府府门之前,嬴华庭掀帘下车,看到坐在原处的沈苏姀眉头一挑,“怎么,洛阳候不进府?”   沈苏姀唇角笑意略僵,“苏姀在外面等着公主便是。”   嬴华庭眉头微蹙,“所以你并不打算在今日对七哥说你的打算?”   沈苏姀点点头,“今日公主先从秦王那里取来名册便可,别的改日再说。”   嬴华庭看着沈苏姀的眸光又带起两分异样,恰在此时,那紧闭着的府门忽然开了,守门的子衿有模有样的朝嬴华庭行的一礼,语声恭敬的道,“王爷早知公主要来,此刻已在水榭等候,王爷请公主和洛阳候一同入府。”   嬴华庭看了看子衿,而后转头看向了车厢之中笑意有些发僵的沈苏姀,沈苏姀抿了抿唇,眉头微蹙的站起了身来,两人一同下的马车,沈苏姀看着那高阔巍峨的门庭只觉心中惴惴,幸而子衿并没有对着她露出什么亲厚的神色来。   甫一走进王府嬴华庭就皱了皱眉,“七哥的王府也太冷清了些。”   沈苏姀唇角几动,只垂了眸子不语。   子衿在前带路,一路将两人带至临湖的那一处水榭,这一片地方沈苏姀熟悉至极,可此刻也只得装作全然陌生的样子安静的跟在嬴华庭身后,走了几步,眼看着就要进门了嬴华庭回头看了她一眼,语声微温的道,“你不用怕,万事有本宫在。”   沈苏姀唇角苦笑愈深,本想就站在门外,刚生了这年头里头已经响起了嬴纵的声音。   “华庭和洛阳候真是稀客——”   嬴华庭闻言已经抬步走了进去,沈苏姀深吸口气,只好硬着头皮进了门。   一身墨袍冷然挺俊的嬴纵正坐在书案之后,看到嬴华庭和沈苏姀一前一后进来唇角微微一抿,嬴华庭朝嬴纵行了个礼,沈苏姀便也安安静静的福了一福,容冽在旁面色沉静的上茶,沈苏姀和嬴华庭便坐在了书桌对面靠墙的宝椅上。   嬴纵的眼神含着冷冷兴味,在嬴华庭身上一扫看向了沈苏姀,见沈苏姀垂眸无状的样子唇角一抿,而后对着嬴华庭道,“华庭今日来府上所为何事?”   嬴纵既然知道她们要来又怎的不知她们是为了什么,嬴华庭面上笑意明快,一颗心却已经提了起来,而后语声慎重的道,“七哥想必明白华庭欲查苏阀之案,此前在宫中发现的那件‘骸骨案’目前还在七哥手中掌着,华庭想将这案子接过来,还请七哥准许。”   嬴纵骨节分明的大手下意识的敲着书桌的案边,“噔噔”的轻响声回荡在室内,颇有两分紧张意味,他眉头微蹙,语声略有些深长,“其实不一定非要你亲自来查,你想查什么,想怎么查,七哥都可以帮你……”   听这话嬴华庭便多少明白了嬴纵的意思,她抿了抿唇,“今日华庭已去求了父皇,父皇说这件案子确应慎重,因此将这案子并与苏阀案中,由华庭欲洛阳候二人一同督审,七哥军务繁忙,华庭不敢劳烦七哥却又心急,这案子不如交给华庭来办?”   这语气透着商量,嬴纵的目光看向沈苏姀,“洛阳候亦要一同督审?”   这话一出,沈苏姀便不能再度装傻,当下微微抬了睫,看了嬴纵一眼点头,“没错。”   嬴纵唇角微扬,“看来洛阳候早知本王会准了华庭之请?”   嬴华庭看着嬴纵和沈苏姀的表情,一时有些微的迷惑,嬴纵那话语莫测不变喜怒,她更吃不准嬴纵是否会答应,却见沈苏姀抿着唇看嬴纵一眼,还未说什么嬴纵的笑意已经扩大,点了点头,“既然父皇有意交给你们督办,那本王便也不好强留,容冽……”   容冽守在门口,得了命令便掏出一本册子至嬴华庭眼前,嬴华庭眼底一亮,将那册子接了过来,见嬴纵如此简单便把册子给了她,她便有些相信了沈苏姀之话,看着嬴纵的目光不由稍稍亲厚了些,“华庭心挂这案子今日实在有些急了,多谢七哥!”   嬴纵摇摇头,稍稍温和的目光看着嬴华庭道,“你可知这册子从何处而来?”   话音一落,沈苏姀和嬴华庭都看向了嬴纵,可不同的是一个眸光惊骇一个眼神好奇,嬴纵看了看沈苏姀,唇角微勾,“是一位对本王十分重要的人送给本王的。”   嬴华庭闻言心头微动,看着嬴纵的眼神便带上了两分感激,“七哥放心,虽然现如今移交在了华庭手中,可华庭必定尽心尽力不敢轻慢,绝不辜负送七哥名册的那位朋友。”   嬴纵唇角轻扬,看着沈苏姀语声深长,“如此甚好。”   嬴华庭没想到如此顺利便得了嬴纵的配合,本还想问问他对苏阀的案子有什么看法,却又觉得已经拿到了册子,比她设想的好了不知多少,由此她便也没将那话问出口,想到待会子还要去刑部,便也不打算多耽误,便告辞道,“今日来正是为了得七哥首肯,待会子还要去刑部,华庭便不多留了,改日必定以大礼相谢七哥!”   话音落定,沈苏姀紧抿着的唇角也是一松,嬴纵看着她那副准备要走的样子眸光微狭,忽而扬声道,“容冽,让清远和明生来送公主和侯爷出去……”   沈苏姀心中当即“咯噔”一声,眼睫一抬,顿时对上嬴纵暗芒簇闪的冷眸,沈苏姀心跳陡然加快,她怎不明白嬴纵是什么意思,容冽和子衿或许能将她当做陌生人,可是待会子的清远和明生就不一定了,准确的说一定不会!   那一声“沈姐姐”一出,还不能说明她和他之间关系颇深?   嬴华庭起身朝外走,却见沈苏姀坐着未动,她挑了挑眉,“侯爷不走?”   沈苏姀看着嬴纵那幽幽的眸子深吸口气,转而看着嬴华庭淡笑道,“公主既然要去刑部那便先走一步罢,沈苏姀有些话欲同王爷讲。”   一看沈苏姀的眼神嬴华庭便明白了沈苏姀要说什么,若是嬴纵不给这册子她可能还有些不放心,可是既然连册子都如此利落的给了,嬴华庭一时间也没什么担心的,在这,对于沈家要怎么支持嬴纵的事情她也不关心,想了想嬴华庭便点了点头,“好,既是如此那本宫便先走一步,侯爷……侯爷量力而行不必强求。”   说完此话嬴华庭便走了出去,听着那脚步声越走越远,沈苏姀一转头便对上嬴纵森森的鬼眸,她坐在他对面,两人之间仅有十多步的距离,嬴纵看着她的眼神幽深莫测,沈苏姀心头不由得更为不安了些,这不安让她心头直跳,好似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亏心事一般。   “过来。”   看了她良久嬴纵才漠漠开了口。   平平静静的语声,却好似压着沉沉怒意。   沈苏姀看着他这模样犹豫一瞬,忽然起身朝他那书案之前走了过去,隔着一个书案,她的眸色清亮而坦荡,似乎哪怕他今日要狠狠骂她一番她也受了,嬴纵面上没有分毫表情,扬了扬下巴语声低寒,“站近些。”   沈苏姀看了看他御案之后的敞椅,眸色微深的走到了那敞椅旁边去。   她微微垂着眸,便也不曾看到他眼底闪过的微光,她走至他适才示意的那处,尚未站稳,他放在椅臂上的手已干净利落的将她一把揽了过去,沈苏姀一声低呼,反应过来时她已侧坐在了他的腿上,下意识要站起身,腰身却被他堪堪定了住!   看着眼前这双深海般的眸子,沈苏姀再未挣扎,唇角微沉的默然片刻,语声略低的解释,“华庭的性子你也知道,回来第二日便去了沈府,心中亦想好了如何着手,她走了五年,如今孤身一人查案实在危险,我若加以阻止,要让她敌视不说还会让她变本加厉,由此便只好先得了她的信任再说,她与我想的一样,皆是要从窦准那处入手,因此才……”   嬴纵听到她的解释亦是不为所动,“除了此事,还许了什么愿?”   嬴华庭走时那话说的自有内涵,嬴纵一听便知道她算计他的必然不止这一点,果不其然,沈苏姀垂在身前的粉拳微攥,语声犹豫的道,“我告诉华庭我欲以沈家之力支持你,条件是你不可阻碍她督审此案且还要施以……助力……”   沈苏姀语声渐小,嬴纵的眸子瞬时眯了起来,难怪嬴华庭走的时候说什么不必强求,原来她还有这么一道等着他呢,他今日是必定要“应下”她的,如此方能得到嬴华庭的信任,可一旦如此往后嬴华庭查案所需便真真成了他的事情,他们联手之事本就是个隐秘,他起初倒是想昭告天下,可她却谁都要防着,如今偏又告诉了嬴华庭,她可真下得去手!   “如你所言,往后我对华庭当有求必应了?”   见他眸色深沉,沈苏姀赶忙摇头,“不会,华庭不是那样的人,她只是对你不放心不愿你干涉,即便有什么事,她必定也不会开口!她亦不屑于用此事来对付你我!”   嬴纵看着她这表情,落在她腰间的手缓缓收的紧了些,沈苏姀浅吸口气,“华庭为查苏阀之案甚至愿与申屠反目,她起初并不喜欢我,我不喜如此,我不想叫她一个人去查这案子,我想得她信任护她一道,这本身便不是她的事,她此番归来不易,你……你可明白?”   嬴纵波澜不惊的眸色终于有了两分微澜,他落在她腰间的手缓缓滑上她的面颊,带着薄茧的指腹带轻轻磨挲,那手势温存充满怜惜,看着她情急解释却又怕他不懂的模样他唇边滑出一声轻叹,“你认得她,她却不认得你,她不喜你在宫中步步为营,你却要为她将每一步都想好生怕她出了岔子,你想与她像从前那般,明知不可能却想至少能与她走的近些,你可忍受她对你冷眼相待,心中却不会有半点怨怪,你可以为了再次得到她的信任做许多从前不会做的事,沈苏姀,你说的这些……我怎能不懂?”   她之于嬴华庭,他之于她,相比之下他还更难些!   沈苏姀被他这话语惹得心头一跳,他那目光深重,好似这所有一切他都深有体会,陌生与熟悉,靠近与远离,单方面的付出与追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现的回应,沈苏姀下意识攥住他胸前衣襟,唇角几动却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嬴纵看着她微闪的目光便知她定然想到了什么,他不再继续说下去,只弯了弯唇角道,“早料到你为了她算计与我,你想要的这些我皆随了你,可一旦如此,往后不知要陪你在华庭面前演多少戏,我欲护你,如今还要加个她,你……又打算如何谢我?”   “谢……谢你?”   沈苏姀的语声有些弱,看着他微光熠熠的眸子心头骤热,这感觉实在有些难以言表,前世的她想要的都是自己争自己夺,如今,便是这双深眸这张俊脸,薄唇一动,她心头所想所念他皆是随了她,沈苏姀一颗心砰砰直跳,不知怎地就红了脸。   嬴纵落在她颊上的手缓缓移至她唇角,目光亦是扫了扫那樱红的唇瓣,眸光微抬,看进她意念懵懂的墨瞳之中,“没想过谢我?”   他眼底闪着细碎的光,好似藏蓝色的苍穹洒满了星子似得,沈苏姀只觉落在她唇边的指腹点起了一路野火,撩的她浑身上下都有些难受,唇瓣微干,她下意识抿了抿,这小动作看的嬴纵眼眸一暗,他胸膛起伏略大,恨不能将她翻身压下!   正生出此旖念,却见沈苏姀有些犹豫的低下了头,嬴纵呼吸一促,却是等不得她那般小心翼翼靠上来,大手往她后颈一移,下一瞬已贴上了她的唇,酝酿已久的蠢动如火山爆发一般喷薄而出,他将她抱在怀中,往前一靠将她压在了书案之上,一手揽着她的背一手托着她后脑,沈苏姀在他膝头悬悬欲坠,不多时她便攀住了他的肩头。   喘息阵阵,唇齿缠绵,嬴纵情动欲亦动,那紧贴的契合好似要将她揉进身子里一般。   过了许久,沈苏姀才喘着粗气伏在了他胸前,两手攥着他身前衣襟,在他怀中显得愈发娇小的身子震颤不止,唇瓣微红,晶莹灼亮,嬴纵揽紧了她,大手仍游移在她腰背之上,双眸暗红喉头急滚,强忍着才将那火焚般的欲望压了下去。   旖旎余韵之中,他忽然听到沈苏姀嘶哑的一声轻问——   “嬴纵,我……我当真不曾忘记什么事?”   ------题外话------   所谓桃花什么的o(╯□╰)o其实这个文我只想写他和她啊!璴意你们期待下吧!   没有投票的姑娘步步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们在为步步攒票子? ☆、030 龙阳之癖,沐沉惹祸!   “嬴纵,我……我当真不曾忘记什么事?”   听见沈苏姀这一声问,嬴纵暗红的眸子微微一狭,他稍作平复,垂眸看向她绯红的小脸,水光迷蒙的墨瞳好似一汪明镜,搅得他心头一阵紧动,嬴纵默了默,“为何如此问?”   沈苏姀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几闪,面上红晕一深,似有些不敢看他的眸子一般低下了头去,微微沉吟一瞬道,“因我做了些奇怪的……梦。”   嬴纵眸光半狭的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沈苏姀深吸口气定了定神,想说却又说不清楚,那些梦境飘渺,一时连她也辨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而那叫她脸红的春梦她更是说不出口的,想了许久,沈苏姀才略有些犹疑的看着他左肩之处,“你身上的伤……”   那千山暮雪的景致顿时浮现在她脑海之中,沈苏姀眼底带着深深疑问,看着嬴纵的眸子之中却有满是迷蒙与紧张,嬴纵看着她这般模样眸色微缩,唇角微弯的覆上她的面颊,缓缓磨挲一阵轻声道,“这事没什么重要,你不用想……”   沈苏姀闻言眉头微蹙,脑海之中的抽疼再度袭来,瞧着她面色有些异样,嬴纵哪能不懂她发生了什么,当下捏住她下巴让她抬睫看入了自己眼底,带着命令似得道,“你有时间想这些,莫不如想想如何查案,华庭既然已经拿到了那本名册,必定迫不及待要着手去查了,窦准在天牢之中关了两年,如今可正等着别人去找他,那个老狐狸可不是华庭一言两语就能糊弄住的,当心找线索不成反被窦准利用!”   沈苏姀猛地从那梦境之中抽出神思,听着他这话眸色也郑重起来,转头一看,外头的天色已经不算早,她推了推他落在她腰间的手,“你说的我都明白,窦准不好对付,却也暂时没有别的法子,我会当心……”   微微一顿,沈苏姀复又看像嬴纵,“你此番将那名册献出,只怕在对这案子的态度上必定会引来诸多猜疑,与你……可有妨碍?”   听着她这话,嬴纵凤眸浅眯,“在与华庭出谋划策之时怎的没想到我?”   这事沈苏姀理亏,闻言面颊一烫硬着脖颈转过头去不看他,只故作寻常道,“你自有你的手段,连华庭最为忌惮的都是你,我料想着,你定是有法子的……”   嬴纵闻言一笑,抬手将她的脸转过来,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点头,“便是没有法子也要为你想出法子来,你尽管去做,无论……成不与成,皆有我在。”   他那眸色深重,看的沈苏姀心旌摇曳,她低下头去,“必定要成的!”   稍稍一停,又推了推他的手臂,“时辰不早,你倒是放手……”   见她略带纠结的眸色,嬴纵的唇角高高扬了起来,在她腰间软肉上捏了捏,这才意犹未尽的将她放了开,沈苏姀从他腿上站起身来,一边理自己的衣裙一边接受他的打量,似有些受不得她他辣辣的目光,沈苏姀看了他一眼抿着唇角转身走了出去。   虽是没有告别的话,可她那最后的一眼却已让嬴纵心头熨帖了不知多少,一路看着沈苏姀走出门去,他想了想却还是站起身走至了窗边,遥遥的看到沈苏姀的身影越行越远,没多时清远的明生的身影忽然闪了出来,三人一行,转过一道拐弯之处彻底的不见了踪影。   虽然没了人影,可嬴纵的眸光仍是留在那个方向,深长的眸色悠远而虚无,好似透过那个方向想到了很久远的事情,唇角的笑意微浮,虽有两分苦涩,却到底是带着满满的慰藉,嬴纵唇角微抿,鼻息之间皆是她的味道。   忽然,容飒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嬴纵身后。   嬴纵并未回头,只语声淡淡的道,“何事?”   本以为容飒有事要禀报,却不想容飒稍稍默然一瞬竟然道,“主子当真万事随洛阳候?”   如此一问,嬴纵唇角的笑意一点点的淡了下去。   容飒跟在嬴纵身边多年,当然明白嬴纵此刻的气息变化说明了什么,他却是不畏,顿了顿继续道,“此番这北宫骸骨案分明是主子极好的机会!主子如此相助洛阳候到底为何?为了沈家之力,主子做的让步是否太多了——”   嬴纵唇角微抿,一双眸子也悠然变冷。   容飒见嬴纵仍是无动于衷,索性道,“主子难道忘记了在昆仑山时……”   陡然挥手,隔着十步之遥,嬴纵广袖之间挥出的劲风好似一道闷棍般落在了容飒肩头,一声闷哼,容飒面色惨白的连退三步,喉头一道暗涌浮起,唇边顿时溢出一丝嫣红,容飒挺直的背脊略弯,呼吸也愈发粗重,看着嬴纵那挺俊而冷酷的背影锵然跪地。   嬴纵垂手而立,广袖王袍顷刻间静然无波,好似适才那一道劲风并非出自他之手一般,眸光趋冷,唇角微沉,墨蓝色的凤眸之中闪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戾气,“这些话,本王不想听到第二次,容飒,你跟在本王身边多年,当明白本王的性子。”   容飒垂着眸再不敢言语,嬴纵看了看外头阴沉的天色,墨蓝色深瞳陡然生出冰凌一片。   出王府的路上,清远和明生正有些兴奋的与沈苏姀说话,清远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眸子看着沈苏姀,语声之中带着兴奋,“沈姐姐,你这几日都没来王府呢,我和明生整日里除了练剑便无别的事可做,实在是无聊的紧,不过呢,沐先生终于教我们天地三才阵了。”   明生安静的都在一旁,摇了摇头“王爷说过那阵法根本没什么用。”   清远闻言回瞪了明生一眼,“那可是从前步天骑常用的阵法!”   明生皱了皱眉,“被王爷破了……”   清远“嘶”的抽一口凉气,还未说话这边厢沈苏姀已经冷哼了一声,“你们王爷的确破过步天骑的天地三才阵不假,可是步天骑也曾破过你们王爷的十面埋伏阵,若是非要说哪个厉害些,那步天骑和天狼军在布阵作战上都不弱,可说不相上下。”   听沈苏姀一眼清远和明生顿时愣了住,要知道步天骑破过天狼军十面埋伏阵这样的大事可是他们从未听说过的,两人眼底放光的看着沈苏姀,清远更是急急道,“沈姐姐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既然说步天骑和天狼军在布阵作战上不相上下,那这两支军队在别的方面呢?从前他们似乎一直势均力敌未曾分出胜负啊!”   沈苏姀闻言唇角微抿,眉头也皱了皱,“步天骑和天狼军……天狼军的骑兵极其厉害,步天骑则是步骑并重,如果说实在要分出个胜负的话,自然是步天骑厉害些。”   清远眸光微亮,明生则皱了皱眉,见两人的眼神,沈苏姀面上也生出两分玩味来,笑着摇头道,“战场上的事情难说,你们不如用这个问题问你们王爷,看看他是怎么答得……”   两人闻言俱是点了点头,清远却又追着问道,“沈姐姐,你是才说步天骑也破过天狼军的十面埋伏阵?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是谁破的阵?步天骑和天狼军打过吗?”   清远问题太多,听得沈苏姀一阵头疼,她一时有些后悔说了这事,看着清远的眼神却又不好不答,只好摇了摇头,“没有,步天骑和天狼军并没有打过,只是,只是步天骑的少将军以破阵为乐罢了,这事应当是在八年之前罢……”   当年他和她争锋相对,一旦知道对方又得了什么新的作战法宝,那不仅要将对方的阵法破了,还要想出一个比对方更好的来,彼时争得你死我活,而今却……沈苏姀有些叹然的摇了摇头,一时仍觉得有些如梦似幻的,心中正在沉思,一抬头却看到前面廊道上站着的青衫身影,沈苏姀心头“咯噔”一声,尚未来得及反应对面的沐沉已经开了口。   “敢问侯爷怎么知道此事的?”   沐沉着一身青衫,素净的颜色在这冬日里显得有两分灰暗,此刻一双眸子沉沉的看着她,晕着两分寒意,沈苏姀现如今对沐沉的看法已有不同,虽然对当年之事还有些不甚清楚,却至少知道嬴纵并非苏阀大案的幕后黑手,那么沐沉也不算什么背叛了,无论现如今他活在谁的门下,能活着,本就是一件不能再好的事,她唇角露出两分淡笑,“是王爷告诉本候的。”   沈苏姀这般一说本来只是想为适才她那话找个理由,却不想此话落在沐沉耳中便有些炫耀的意味,从前和步天骑有关的旧事都是嬴纵的禁忌,却不想如今却也能讲给另一个女人听,当年破阵的乃是自家少将军,却不知如今嬴纵讲起来是何种心态?!   沐沉越想越气,气嬴纵更气眼前这人,眼瞳微缩,眼底绽出两分冷光的道,“原来王爷与侯爷已经这般亲厚了,苏阀的少将军当年以破阵为乐,这是王爷告诉少将军的?”   沈苏姀看着沐沉的模样便有些明白他的情绪有些不对,想到沐沉为何如此的可能她心头突突一跳,默然一瞬之后才点了点头,看着沐沉的眼神比往常温透许多,“当年的事本候并不知晓,王爷说起才知道了些,怎么,沐先生有什么指教呢?”   沐沉唇角微勾,摇了摇头,“沐沉不敢有什么指教。”   沈苏姀闻言眉头微蹙,却见沐沉稍稍一顿之后便道,“只不过觉得侯爷可怜。”   此话一落,不仅是沈苏姀自己生出两分疑惑的恼意,便是清远和明生都不干了,清远看着沐沉,像个小英雄似得站在了沈苏姀之前,眉头紧皱,“沐先生,沈姐姐是王爷的客人,你怎可如此对沈姐姐说话?清远敬沐先生学识,还请沐先生自重些!”   沐沉扫了清远和明生一眼,并不将此二人放在眼底。   沈苏姀见此一笑,笑意略苦,摇了摇头道,“先生想说什么?不妨说的明白些。”   沐沉见沈苏姀今日的态度有些转变不由得有些意外,可想到自家少将军,他仍是忍不下心头的沉郁之气,看了看沈苏姀语声沉沉的道,“侯爷难道不知自己只是个替代品吗?”   “沐先生——”   明生冷冷出口一喝,沈苏姀抬手止住了这两个小少年的护持。   上前一步,沈苏姀看着沐沉不似玩笑的模样皱了皱眉眉头,“替代品?谁的替代品?”   沐沉挺直了背脊,他大抵能想到他今日所言会有什么后果,可想到自家少将军他一时间也没什么好怕的,深吸口气,沐沉看了看清远和明生,沈苏姀明白他的意思,当下扫了二人一眼道,“清远、明生,你们去前面等我!”   两人面上闪过两分担忧,可看到沈苏姀郑重的眸色又不得不从,见清远和明生走远,沐沉这才看着沈苏姀眸色凉凉的开了口,“当年苏阀的少将军,可不仅仅只是为了破阵为乐而已,王爷为天狼军设下全新的兵阵,如此军机不可随意透露旁人,不过王爷却愿与少将军同看,少将军连破三次那十面埋伏阵,由此才有了后来的天狼军战无不胜的千机阵!”   沈苏姀听着此话,面色缓缓变作煞白。   在她的记忆之中她的确破过那十面埋伏阵,至于是怎么破阵的却是全然想不清楚了,可听着此刻沐沉的话语,却是他让她破的?且她还是为了助他一臂之力?!她大概记得那个时候正是昭武二十六年的下旬,那个时候的他们不应该正是水火不容的时候吗……   沈苏姀呼吸一簇,脑袋好似被生生掰开一道裂缝似得疼起来,深吸口气,只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沐沉道,“沐先生的意思……难道本候是苏阀少将军的替代品?”   稍稍一顿,沈苏姀语声有些艰涩,“沐先生莫要忘记,苏阀少将军乃是男子!”   握了握拳头,沈苏姀索性道,“沐先生莫不是说王爷有……有那龙阳之好!”   虽然这话问出口,可沈苏姀心中却满满都是否定,他待她的亲密举动她尽数看在眼里,若是他真有那嗜好,又怎会在她面前情动?!想来想去沈苏姀也只想到一个可能,由此面色更白,脑仁儿里的抽疼亦是更为蚀心,狠狠地掐了掐掌心她才定下神来。   沐沉看到她面上颜色几变,只以为她是因为他的话而伤心失望震惊,这可正是他想要的结果,抿了抿唇,沐沉摇了摇头道,“王爷并无龙阳之好,王爷只是心念苏阀少将军,若非侯爷如今主审苏阀之案,侯爷以为王爷会哪般对待侯爷?!”   沐沉此话有二,第一当然是为了他心中之愤懑,第二却是为了将这主审之权夺回至嬴纵手中,无论是为了嬴纵自己,还是为了苏阀案子的审理,他自然更相信嬴纵些,看着沈苏姀眼底意外惊愕等等复杂的情绪,沐沉眉眼之间仍是一片冷凝。   虽然沐沉并没有说明,可是一个没有龙阳之好的男人为何会心念另一个“男人”?这个答案几乎呼之欲出,沈苏姀却一时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沐沉说过的那“破阵”之事,为何这样大的事情她竟没有一点儿印象!   沈苏姀浑身都在颤抖,指甲深深扣进掌心才让自己保持了两分清明,又看了看眼前这张面容,她唇角经还能扯出两分笑意,“本候知道了,多谢沐先生,先告辞了……”   话语一落,沐沉当先眸色一变,今日之言语大不敬是肯定的,可她竟然对他说了“谢”字,沐沉眉头几皱,这边厢沈苏姀已经脚步虚浮的绕过他朝府门的方向走去,他犹豫几瞬,终究是未曾回头多看一眼,深吸口气,沐沉做好了准备承受嬴纵的怒火!   清远和明生站在远处看着沈苏姀和沐沉说话,也不知沐沉说了什么他们只看到沈苏姀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幸好说的不对,看到沈苏姀朝他们走来两人俱是松了口气,然而就在他们准备上前几步去迎她的时候,脚步略有些异样的沈苏姀却忽然面色一变!   清远、明生一愣,眼睁睁的看着沈苏姀身子软倒……   “沈姐姐!”   ------题外话------   啊咧,明儿再不万更你们家作者就去死!立题外话为证!   最后我只想说一句,可怜的沐沉……不知会不会被纵子弄死咧…… ☆、031 我早就将少将军搁在心里了!(精)   阴云如同草灰般堆积在天边,沉重,压抑,好似随时都能卷下一场暴风雪。   冷风呼啸,将窗棂吹得吱呀作响,炉火轰轰,整个秦王府主殿之中却感受不到半分暖意,嬴纵面沉若冰的坐在主位之上,深邃而森冷的目光定定落在殿中站着的人身上,沐沉背脊挺直,眸光微垂,一张素来沉肃的面容之上分毫表情也无,无畏无怒,哀默心死。   清远和明生眼底带怒,可看着嬴纵的表情却又不敢逾越,殿门之外,容飒仍旧面色惨白的站在那处,整个秦王府,都好似因为嬴纵将发未发的怒意静止在了此刻,不知过了多久,清远终于忍不住的动了动唇,“沐先生说沈姐姐是替代品。”   话音落定,嬴纵的眉头轻轻一簇,眼底的暗芒愈发锋利了些。   沐沉垂眸良久,只觉得那悬在他头顶的目光好似把凌迟的利剑一般,他是何等人,自能看明白嬴纵眼底沉沉压着的愤怒,而这所有的愤怒,皆是因为那正沉睡在内室的女子,某一刻,沐沉忽然抬起了头来,“王爷欲如何处置沐沉沐沉皆无怨言,沐沉只是不明,王爷将旧事讲给侯爷听之时心中可会念起少将军?”   嬴纵唇角微抿,语声低寒渗人,“什么旧事?”   沐沉闻言眉头微蹙垂眸,并不欲答嬴纵此话,清远看了看沐沉上前一步,语声微沉的道,“王爷,沈姐姐知道当年步天骑破天狼军十面埋伏阵的事,沐先生问沈姐姐是如何知道的,沈姐姐便说是王爷告知的,然后沐先生便对沈姐姐不敬!”   此话一出,嬴纵看着沐沉沉肃的面容眯了眯眸子,良久,他才语声平平的开了口。   “本王并未与她讲过此事。”   室内三人陡然看向嬴纵,沐沉惊疑不定的眸光更是满含着不信,若嬴纵不曾与沈苏姀讲过此事,莫不是别的人讲的?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沈苏姀从何处得知?!   看着沐沉的表情,嬴纵周身那迫人的煞气微微一消,他看了看他两眼,森森的目光氤氲着的怒火仍是要将他磋成齑粉似得,默了默,“沐沉,本王曾警告过你莫要对她不敬,可你好似将本王的话全当做了耳旁风,若非是她心中不愿伤你,你还能好好站在本王眼前?既然如此,你便滚回你的湖心小筑去,本王不愿见你!”   沐沉眼底的眸色更为复杂了,嬴纵让他搬回那湖心小筑算不得什么要命的惩罚,可他那句“她心中不愿伤你”是何意?沈苏姀从前的敌视他还历历在目,这几日虽有好转,可沈苏姀既然想入主秦王府,对他这个门客和颜悦色些也有好处,沐沉心中本做此想,可再如何和颜悦色与她不愿伤他还是不同的,沐沉看着嬴纵的眸色,站在原地未动!   嬴纵见他这模样冷冷的勾了勾唇,“只愿你将来莫要后悔!”   沐沉心头陡震,唇角几动正想问什么,内室之中忽然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声响,殿中几人耳力都超于常人,自然将那声响听得清清楚楚,嬴纵面色一变当即起身朝内室而去,看着他那急迫的背影,清远和明生想要跟上去,可没有嬴纵的准许到底是不敢,默了默缓缓地退至殿门口站着,沐沉身形僵直的站了良久,末了也走了出去,走至门口恰好看到容色有异的容飒,此刻的容飒亦是眉头紧皱,似乎也因为适才自家主子的几句话觉得疑惑!   嬴纵疾步走进内室,刚走至内室入口便看到那床榻之上的沈苏姀正整个人难受的卷缩一起,墨发铺陈与床枕之上,纤纤细指正重重的按着脑袋,整个身子背对着他,隔得这样远也能看到她轻颤的背脊,嬴纵眼瞳一黑,赶忙奔至床边,大手一揽将她抱进了怀中!   沈苏姀甫一转身嬴纵便看到她冷汗淋漓的小脸,细嫩五指深深卡在发根之中,看着她那骨戒泛白的手指,嬴纵自是明白了她此刻的疼,心中怒火一起,他骤然有些后悔没将那沐沉大卸八块,只将她的手从她头顶拉下,而后将那扣进了自己怀中!   沈苏姀浑身发颤,紧绷的身子足以叫人想象得到她此刻的煎熬,掌心不知何时被她自己掐出了血痕,她却没有发出分毫的声响,嬴纵看的眼中一痛,骤然捧住她的小脸,大手在她下巴上使了两分力,这才让她将紧咬的牙关松开了半分!   “唔……”   闷声的低哼溢出口来,那脑仁儿间的抽疼甫一爆发便止不下来,檀口微张,沈苏姀听到自己这闷哼之声眉头顿时一簇,却是没有更多的力气再咬牙坚持,轻微的喘息伴着不由自主露出的哼声落定,沈苏姀如溺水的亡魂一般埋头进他怀里,大手攥住他的衣襟,墨发披散的脑袋紧紧抵在他心口,他砰然若鼓的心跳一声一声落在她耳侧,好似只强有力的大手将她脑海之中的抽疼按压了几分,被疼痛剥夺的清明涌现出一星,沈苏姀大汗淋漓的抬眸,恰落尽他深不可测却又心疼满溢的眸子里!   深吸口气,沈苏姀语声颤抖的发问,“到底,到底我都……忘了什么……”   嬴纵凤眼微狭欺近与她,“忘了便忘了,我说不重要,你却还要想,可是不信我?!”   沈苏姀看着他,使足力气摇了摇头。   嬴纵眼底微光一现,她却又嘶声道,“可我仍想知道……”   刚刚乍起的微光又暗下去,他深吸口气眼底带出些狠色,“你若再想,我便杀了沐沉!”   沈苏姀一愣,唇角竟扯出两分笑意,又摇了摇头,“你不、不会。”   嬴纵眉头一皱,眼底生生现出两分无奈,现如今,连他的威胁也不管用了,他看她良久,抬手覆在她颊边将那冷汗拭去,眸色郑重又哀恸,“沈苏姀,你既有那么两分信我,便莫要去想那些旧事,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我只怕……只怕你又要死掉……!”   沈苏姀听着此话心头好似被一支大手揪了一把,胸口一堵,一时更拿那殷殷目光看着她,嬴纵眸光几动,饶是万军阵前也不曾见过他这般艰难的眸色,他不再看她,只忽的将她腰身一揽,沈苏姀的下颔搁在了他的肩窝,他一偏头便将她耳珠衔了住!   沈苏姀瑟瑟一颤,随即只听到他低幽又深重的话……   “你定要知道,那我便告诉你一句。”   “我……早就知道了执掌万军的苏阀少将军有什么秘密……”   “我亦早就将她搁在心里了……”   灼热的气息从而耳廓而入,瞬时让她半个身子都麻了,那抽疼被这酥麻之感淡去两分,沈苏姀整个人却怔了住,眸光蒙蒙的望着虚处,她下意识攥紧了他肩头的衣裳,语声飘渺的一问,“那……那我呢……”   话一出口,耳珠上轻轻地一疼,感觉胸前的衣带被他一把扯开,沈苏姀背脊一僵瞬时倒抽一口凉气,他的吻却未停下来,顺着她耳侧而下,一转头将她的唇瓣允了住,几经辗转缠绵,她已无力阻挡,只得任他所谓,那酥麻的感觉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堪堪将她的思绪一点点的揉碎,沈苏姀不知不觉被他压在了身下,襟口微凉,他的唇瞬时滑下,也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沈苏姀腰身一弓,只觉自己好似已被他放进大火炉之中炙烤,那火舌吞吐,生生让她那点清明在瞬时间灰飞烟灭,低哼再度溢出,却不再是早前那般生硬的忍耐!   沈苏姀仰躺在那墨色的床榻之上,墨发在脑后如绸缎散开,身上雪色的狐裘不知飞去了何处,襟口生出些微的凉意,随着他予她的烫意一道,让她水深火热却又欲罢不能,某一刻,她忽然睁开了水光迷蒙的眸子,他未答她,她却有些明白。   一念至此,那被他揉碎了思绪又猛地聚拢,他说他早将她搁在心里,那她呢,多半也是的吧,否则她怎会帮他强化阵法?!这个念头震撼的沈苏姀肝胆俱颤,不为别的,只为那在她看来不可思议的心动如今竟然好似被大雨涤荡过的尘埃一般痕迹全无,从前纵然知道自己有些记忆模糊不清,可也从未生过此刻这感觉,好似她的人生堪堪缺了一块!   缺的那一块,却又偏偏是他!   握着身下锦被的手骤然一紧,沈苏姀眼前黑光一闪几乎要被那陡然绽出的尖锐疼痛折磨的再度晕过去,可即便疼得她想就此死去,那无端缺失的部分却仍是带着致命的诱惑让她不断地想要深想下去,多想一刻,多想一分,哪怕多想那么一瞬间,或许那些真实存在过的场景又会尽数出现在她的记忆中,那疼在加剧,沈苏姀正要紧牙关生生受住,胸前猛然传来的刺疼却叫她不得不将那追溯旧事的思绪抽离开来!   牙关一麻,不自禁溢出一声低吟,沈苏姀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身上竟只留了一剑薄薄的里衣,身上野火焚心,她背脊一紧,那攥着锦被的手陡然生出咔嚓的轻响,他在做什么,怎的这让她难受的滋味儿竟一点不亚于她身上的疼……   正兀自轻喘,他陡然欺身而上,一双墨蓝色的眸子深深看住她!   “可还要我做更多?”   暗哑的语声如爪子在她心头轻挠,沈苏姀微仰着头看着悬在自己上方的俊脸,面颊绯红绝艳,微张的樱唇呵出馨香的热息,那雪色的里衣此刻凌乱的敞了开来,生生被她身上的冷汗浸湿,她看着他灼热的眸色,那想不想要的话无路如何都是说不出口的……   便在她怔愣的这片刻,他忽然一把攥住了她的腕子,蓬勃内力源源不断的注入,不多时她瘫软无力的身子已重新焕发出两分生机,他埋头而下,暗哑的语声堪堪擦过她的耳廓直入心头,“天玄宗的内功都忘记了?你若偏要折磨与我,我可忍不得了!”   沈苏姀眸色一深,腕间涌上的内力却仍是未断,看着他强自克制的眸子,她猛地闭上了眸子,天玄宗的内功心法她自然不会忘记,只是未想到这一层罢了,沈苏姀内力一盛,心间默念心法口诀,虽然此番比平日里会聚心神难上许多,可过了两柱香的时辰之后,她紧绷着的身子已经缓缓地放松下来,那一直皱着的眉头也微微舒展。   嬴纵看着这般的她眼底暗色微微一松,扫了一眼她那敞开的衣襟,不发一言的将她的里衣整理好,又拉起锦被盖在她身上,这才微微一叹躺在了她身边,转身将她轻楼在怀中,那被怒气与疼惜折磨半晌的心终有放松的一瞬……   嬴纵静静地看着这张缓缓恢复容色的脸,紧抿着的唇角微松,凑上前去吻了吻,这才安然的揽住她腰身闭上了眸子,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人忽的一动,嬴纵陡然睁眸,瞬时便落进一双恢复平静与清明的眸子,他弯了弯唇,转身看了看窗棂的方向,“下雪了。”   沈苏姀正与他面贴着面,闻言抬了抬眸子越过他看向窗边,果然,那几乎透明的琉璃轩窗之外竟然不知何时已经簌簌的落下了柳絮般的大雪片儿,屋子里暖意融融,可瞧见那雪,再加上她身上的冷汗,忽的便觉得有些冷,未做多想,她下意识朝他怀中靠了靠。   嬴纵眼底又怜又喜,看着她满是疲累的眉头正欲说话,外面却骤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沈苏姀也听到了那声音,不由抬头疑惑的看向嬴纵,那脚步声在内室入口之处停了下来,而后两人便听到容冽平静的声音,“主子,郡主来了……”   话音落定,沈苏姀眉头一挑,嬴纵低低应了一声,外面的容冽便又走了出去,嬴纵安抚的看了她一眼便欲起身,沈苏姀却一把拉住她,“哪个郡主?”   因是受了适才那番折磨,此刻沈苏姀的声音仍是哑的,看着她那纤细的五指捏着他的衣袖不放,嬴纵眼底惯常的冰色一消,唇角微扬道,“是殷家郡主。”   竟然是殷蓁蓁!   沈苏姀一听此话实在有些意外,可随即一想她陡然又明白过来,前次他去南境打仗的时候殷蓁蓁如她所愿的相助与他,想必两人已有几分交情,沈苏姀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此时时辰已经不算早,还下着大雪,殷蓁蓁来做什么……   见沈苏姀眼底浮起两分疑惑,嬴纵唇角的弧度愈发深了些,倾身靠近替她整了整略散的墨发,语声带笑的道,“殷家郡主素有神医之名,我欲让她来为你瞧瞧——”   沈苏姀闻言顿时明白,眼底的疑惑便也消了去,想了想又道,“我的身子应当没什么大碍,虽不解这头疼到底是为何,可是让郡主来替我看病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   嬴纵摇了摇头,“怎会是小题大做,我不想看你次次受疼!”   见他那眸色深重的模样沈苏姀也不想拂了他的意,可拉着他的手却未放,她随即眉头又是一挑,“你与殷家郡主是什么关系?让她知道我这般留在你这里就不会出事吗?”   嬴纵眸色一深,沈苏姀只觉眼前一花,尚未反应过来他便低头压了上来,他的唇覆上,带着两分凉意的将她的唇瓣撬了开,一阵狂风过境般的嘶磨,沈苏姀还未回过神他又退了开,看着她晶莹粉嫩的唇色,他凤眸半狭的笑了起来,“爱看你吃醋的样子!”   沈苏姀一愣,拉着他的手顿时放了开,转身平躺,复又将锦被拉起来把自己严严实实盖了住,语声略有僵硬的道,“是我忘记凤王曾相助与王爷,凤王素来中庸与朝政无争,郡主也不会与王爷作对,就算知道倒也不算什么。”   她话音未落,他起至一般的身子已靠了过来,大手伸进她锦被之下,一路摸到她里衣之下去,意味深长的揉捏一通,语声之中笑意更深,“便是不承认我亦知你!”   沈苏姀眼睫微颤气息不匀的忍了他那小动作,还未回嘴他已利落退开转身走了出去,听着那脚步声渐远,沈苏姀转头只看到他在内室门口一闪而逝的背影,墨色的帘络晃荡不止,沈苏姀心头不由涌起一阵意动,下一刻那被压下去的抽疼又浮了起来,她深吸口气,再不敢多想多看,立刻闭着眸子默念起了天玄宗的内功心法。   当嬴纵看到和殷蓁蓁一起来的还有沈苏慕之时一双眸子微微的一暗,殷蓁蓁周身仍是裹着黑纱,此刻那身上还披着一件鸦青色的狐裘披风,她安然坐在轮椅之上,沈苏慕一身雪白袍子眉目清雅的站在她身后,外头下着鹅毛大雪,这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如约而至,嬴纵当即又往前迎了两步,“郡主冒雪前来,本王十分感谢。”   殷蓁蓁一双眸子之中并没有什么情绪,上下打量了嬴纵一瞬,终是有些疑惑,“看王爷的样子,今日的病人只怕并非是王爷。”   嬴纵听着殷蓁蓁之语勾了勾唇,扫了没什么表情的沈苏慕一眼点了点头,“确实不是本王,只因寻常大夫实在无法应付,否则本王也不会麻烦郡主,请郡主随本王来——”   话音落定嬴纵便在前领路,殷蓁蓁眸色一时微深,回头看了沈苏慕一眼,两人眼底都有些不解,是谁能让秦王亲自开口请她前来呢?怀着诸多疑问,沈苏慕推着殷蓁蓁的轮椅朝主殿的方向一路行去,至主殿之前,沈苏慕将殷蓁蓁抱了起来,跟在她们之后的侍女将轮椅放进门内,沈苏慕又将殷蓁蓁放在了轮椅上,嬴纵看着他们如此眉头微挑,而后一路朝内室而去,沈苏慕推着轮椅,越是往那内室入口走越是觉得有些不安,待走至内室入口看到躺在床榻上好似已经睡着的人,他的步子猛地停了下来!   嬴纵并未管身后人的异状,只走榻边触了触沈苏姀的面颊,沈苏姀今日已是疲累至极,正昏昏欲睡的她被他一处陡然转醒,极其自然的抬睫看她两眼,语声仍是微哑,“郡主来了?”   嬴纵点点头,稍稍让开了点,而后转身看向了自己身后。   沈苏姀随着他的目光朝入口处看去,这么一看,她也有些怔愣……   沈苏慕即便想到沈苏姀和嬴纵关系不寻常,却也没有想到已经不寻常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看着沈苏姀和嬴纵之间十分寻常自然的模样,看着嬴纵握着的沈苏姀的手,又看了看沈苏姀挂在一旁的衣裙和那铺陈在枕上的墨发,沈苏慕看着嬴纵的眸光顿时带上了敌意!   看清沈苏姀的面容,殷蓁蓁也是皱眉,回头一看,身后之人果然怒意满溢!   沈苏姀唇角几动,反手抓住嬴纵的腕子便狠掐了一把,嬴纵吃疼,不着痕迹的反手将她再次握住,面上的容色平静无波没有分毫变化,沈苏姀唇角微抿,看着沈苏慕那又怒又惊又带着两分痛惜的目光竟然也生生浮出两分自己做了错事的惶然感,“大,大哥……”   听见她的语气竟有两分势弱,嬴纵顿时蹙眉,将她小手收于掌心微微紧了紧,然后才看向殷蓁蓁,“洛阳候便是病人,请郡主为她看看——”   听他用了“请”字,沈苏姀眉头一挑,这边厢殷蓁蓁还未说什么,沈苏慕已经推着殷蓁蓁的轮椅走了过来,至榻边打量了一番沈苏姀的面色,见她面色果然有些不妥便也来不及纠结她和嬴纵的关系,放下轮椅靠近榻边语声怜惜道,“姀儿,你哪里不舒服?”   ——姀儿?   嬴纵眉头一挑,周身气势顿时有些冷,顿时低头去看沈苏姀的目光,却见沈苏姀看着沈苏慕的目光倒还算坦然,闻言先是浮起两分苦笑,抿了抿唇角道,“就是有些事情记得不甚清楚,每次想去想清楚的时候便会头疼欲裂,非要运起内力才能制住。”   她那面色之上覆着两分灰败之色,沈苏慕看的心疼不已,本想上前去触了触沈苏姀的额头,却见嬴纵坐在榻边握着她的手不放,沈苏慕抬起头看向嬴纵,四目相对之间,这屋子里的温度似乎都升高了两分,一片静默之中,殷蓁蓁自己动了动轮椅靠近一步。   “王爷将侯爷的手交给我吧。”   话音落定,嬴纵这才看向殷蓁蓁,将沈苏姀的手放在床边,起身站在了一旁,沈苏慕见此便将殷蓁蓁推得更近了些,殷蓁蓁面无表情的将指尖落在沈苏姀的腕上,她那手上也带着黑纱,十指落在沈苏姀腕间的触感十分奇特,沈苏姀皱了皱眉,抬头看了一眼嬴纵郑重的眸色心头一时又浮起两分意动,刹那间,眉头狠蹙!   绕是谁都能看出她的异状,嬴纵立刻上前一步,将沈苏姀放在内侧的手抽出,指节一搭又将内力源源不断送入,沈苏姀深吸口气,念了两句内功心法才平静下来,嬴纵见她又睁开了眸子这才松了口气,看着殷蓁蓁道,“就是如此,念起旧事便会生出头疼的病来,平日里却并无任何不妥,她并非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只是一些。”   嬴纵语气寻常,可让沈苏慕和殷蓁蓁听着,那份了如指掌的感觉却好似他和沈苏姀已经生活许久,沈苏慕眸色几变,看着沈苏姀难受的样子忍了又忍,殷蓁蓁将指尖从沈苏姀手腕上取下,沉思一瞬,平静的眼底缓缓浮起凝重,“除了适才侯爷因为疼痛而生出的内力冲撞之外,侯爷的身子并无半分不妥,实在是……有些奇怪!”   一听此话嬴纵的眸色便暗了下来,这样的话他并非听到第一次!   嬴纵当即将眸色一沉,“郡主也无法可解?”   适才还让人觉得并非那么生人勿近的嬴纵立刻又恢复了本来面目,这句话带着迫人的沉厉,连沈苏姀都听得皱了皱眉,殷蓁蓁看了嬴纵一眼,却也不生气,眼底仍是浮着两分平静,“记不起旧事的缘故有许多,单单记不起一段事情亦有可能,头疼的缘故也有许多,比如伤了脑袋伤了心脉等等,只问脉是得不出的……”   “我不曾伤过脑袋,至于心脉……”   沈苏姀话音微顿,仿佛一瞬间又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嬴纵闻言眸色微缩,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一时看向殷蓁蓁道,“不知郡主要用什么法子来确定她身子何处不适?”   殷蓁蓁看了沈苏姀片刻,又看向嬴纵,“要行针。”   听到只是行针,嬴纵眼瞳一松,点了点头,“现在可能行针?”   殷蓁蓁没说话,只将她那轮椅上的某一处机关按了一下,只见那轮椅椅臂之上骤然出现一个短板,她抬手将那短板一滑,里头竟然是个暗阁,暗阁里头放着诸多物件,殷蓁蓁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套针具,“现在可以,只是……”   此话一出,嬴纵眉头又一皱,“只是什么?”   殷蓁蓁看了看沈苏姀并不算好的面色,“只是会很疼,只怕得有人帮忙看着洛阳候。”   嬴纵看了沈苏姀一眼,见她眼底一片寻常才对着殷蓁蓁点头,“有本王在。”   殷蓁蓁眼风扫了沈苏慕一眼,平静垂眸,“要请侯爷宽衣。”   宽衣的意思是……沈苏姀缓缓垂眸,眼睫微颤。   “有本王在。”   “不行!”   嬴纵话音刚落,沈苏慕已经轻喝出声,嬴纵看向沈苏慕,眸光微沉,“还请慕公子出去候着,她今日已是累极,我们还是不要耽误时间!”   沈苏慕哪里舍得耽误沈苏姀的时间,可是看到嬴纵这模样他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自家妹妹在他面前宽衣解带,深吸口气,沈苏慕微寒了声音道,“王爷府上就每个侍女吗?”   嬴纵看着他摇了摇头,“没有。”   沈苏慕和殷蓁蓁都是一愣,沈苏慕又定了定神,“正好,郡主的侍女就在外面!”   嬴纵又看着沈苏慕抿了抿唇,“她不喜别个碰她。”   沈苏慕一口气一岔,殷蓁蓁挑了挑眉,而这边厢沈苏姀慢了半分才反应过来,轰然一声,她面上瞬间燃起一场焚天大火,深吸口气定了定神,缓缓地将嬴纵的手挣脱,看着殷蓁蓁十分郑重的道,“郡主放心,我忍得住。”   殷蓁蓁看着沈苏姀并未点头,眸色掠起微澜似有些怀疑。   这边厢嬴纵已经表示反对,“你今日已经累极,若是忍不住该如何是好?”   沈苏慕也不再多说,只看着沈苏姀也是不放心。   沈苏姀唇角浮起两分苦笑,定定看住嬴纵,“你当知道,这点疼与我不算什么。”   嬴纵看着她那眸色,哪里不知便是要了她的命她也定是会忍住的,眸色狠狠的一暗,他又上前抚了抚她额间沁了汗意的乱发便转身走了出去,先前万般不舍,如今却也是洒然利落,只是那步伐比平日里略急,好似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又返身似得!   嬴纵一走,内室便只剩下三人,沈苏慕又是疑惑又是怜惜的看着沈苏姀,沈苏姀便笑着看着沈苏慕道,“大哥,今日这事稍后再与你说,今日实在没有力气了,请大哥恕罪……”   沈苏姀对沈苏慕是不想有半分欺骗的,这个哥哥为了她这个假妹妹亦是能做的都做了,若非是他,前次的琅琊城也不会听她的话去相助与嬴纵,且沈苏慕一心为了沈苏姀好,她心底多少有两分冥冥的亲厚之意,微微一顿,沈苏姀又道,“秦王乃是为了我好。”   这最后一句交代意味着什么沈苏慕岂有不知的,他眸色一暗,随即又平复了心境,看了殷蓁蓁一眼对着沈苏姀道,“大哥明白,郡主的医术极佳,你且放心,大哥就在外面,你莫要强忍,实在不行便让郡主的侍女进来。”   沈苏姀点了点头,沈苏慕这才走了出去。   看着沈苏慕走出,沈苏姀才撑起了身子半坐起来,殷蓁蓁看着她道,“请侯爷宽衣趴着。”   沈苏姀依话照做,殷蓁蓁一边抽出针囊之中的银针一边道,“若是实在忍不住侯爷可说,我自会停下来。”   沈苏姀点了点头,“郡主自行针便是。”   殷蓁蓁无声点了点头,沈苏姀瘦削的背脊之上是一片如雪似得细嫩肌肤,殷蓁蓁的眸光循着那穴位一路走上去,而后抬手落针,直将一枚不算细的银针直直插入了沈苏姀脊骨缝隙之内,银针没入肌肤,殷蓁蓁极缓的转动,肩颈骤然紧绷,沈苏姀却竟然一声都未吭,殷蓁蓁眸光微亮,徐徐将第二枚银针抽了出来……   外室之中,沈苏慕走出来之时只看到嬴纵侧影笔挺的站在大开着的窗棂之前,窗外雪絮纷飞,窗口冷风大做,嬴纵广袖墨袍随风而舞,刀削斧刻的侧脸浑似雕塑,沈苏慕走至嬴纵身边,看着他紧绷的下颔和微蹙的眉头方才明白他这样的人竟也有紧张的时候。   上次从这里走出去的时候沈苏慕便该明白自家妹妹与眼前这人的不同寻常,他不是没有为沈苏姀的亲事考虑过,可再怎么考虑却也未想到眼前此人身上,想到沈苏姀说的要支持他上位,沈苏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沈家支持秦王,不知秦王许了什么好处与沈家?”   嬴纵本来没有心思与他争锋相对,奈何沈苏慕的语气实在让他觉得不舒服,堪堪转头,眸光冷箭一般的看向眼前此人,“慕公子以什么身份来问本王此话?”   沈苏慕气息一滞,冷笑,“自然以姀儿哥哥的身份。”   听到那般亲昵的称呼,嬴纵的眉头复又狠狠地皱在了一起,唇角冷勾,“本王什么好处都没有许给沈家,即便如此,她仍然愿助本王,慕公子可明白了?”   沈苏慕深吸口气,眸光半眯,“秦王以为姀儿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吗?”   嬴纵唇角微扬,眸光一时变得温透,看着沈苏慕颔首道,“慕公子说得极对,她一点都不好糊弄,慕公子应该想想,她如此不好糊弄,今日却为何在本王怀中?”   听嬴纵说的如此露骨,沈苏慕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攥,恨不能一拳打在嬴纵身上,嬴纵瞧着眼前这与沈苏姀长得有两分想象的面容摇了摇头,“她敬重慕公子,慕公子便也该尊重与她,若慕公子自不量力的想去说教与她,到会叫本王觉得不堪,毕竟,这么多年慕公子一心在琅琊城,沈家没有世子大少爷,唯独只有一个五姑娘。”   沈苏慕被嬴纵几句话说的变了面色,漆黑的眼底又怒又痛,想到沈苏姀那句交代到底是忍下了心中之气,仔细的看了看嬴纵的面容,这才凝眉道,“秦王对姀儿是真心?”   嬴纵闻言才将那迫人的目光移了开,此刻雪势加大,天色亦渐渐地沉暗下来,夜色,雪幕,窗外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而虚无,可嬴纵眼底,却是一片沉冷清明,薄唇紧抿,他的语气和外面的寒意无二,“本王与她的事,只怕还轮不到慕公子过问。”   沈苏慕又一句话被堵在唇边,看着他陡峭的侧脸一时也沉默下来,是他太着急了,今日这场面全然在意料之外,因此才乱了阵脚,眼前这人的高神心思便是说了他也不会尽信,可看着他对姀儿的样子却又不像是作假,关键是姀儿,她远非他想的那般羸弱,而她竟能向着他,适才两人的交流他亦看在眼里,竟是两情相悦的?!   沈苏慕心中天人交战,嬴纵站在窗边却愈发烦躁,内室之中悄无声息,那殷蓁蓁既然说了会很疼便绝非只是客气,她却连一声哼都没有,她那样的人啊,无论多疼都会忍住!   嬴纵眉头一沉,忽然转身朝内室而去——   沈苏慕看着他的背影当即皱眉跟上,可尚未走出两步便有道无形的高墙挡住了他的去路,狠狠地攥了攥拳,沈苏慕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嬴纵进了内室!   走入内室之时殷蓁蓁正收针,嬴纵眸光一扫便瞧见沈苏姀光着的背脊,他墨瞳微缩,脚步极快的走至榻边,只瞧见沈苏姀的眸子虚虚闭着,好似已经昏睡,那光洁的背脊之上一个个的红点乃是适才落针之处,整个背脊上一滴滴的汗珠儿顺着那起伏的腰线滚落,只怕适才是经了大疼的,嬴纵心疼的皱了皱眉,待殷蓁蓁取完了针,拉起被子将沈苏姀严实盖了住。   “郡主可有瞧出不妥?”   他语声急切,殷蓁蓁一边将那针囊放进轮椅之中一边缓缓地摇了摇头,嬴纵心中“咯噔”一下,眸光陡然一沉,殷蓁蓁面无表情的扫了嬴纵一眼,“侯爷的身子并无内伤,心脉与脑袋亦都不曾受损,只是体质较差罢了,一些小毛病也都不足以让侯爷出现如此症状。”   越说嬴纵眸光越是沉暗,殷蓁蓁凉凉看了他一眼,语气仍是不疾不徐,“不过,侯爷体内有几道经脉似有异样,侯爷忘记一些事情极有可能与这几道经脉有关。”   终于听到一点不同,嬴纵眼底幽芒一闪,“有何异样?!”   看着嬴纵锃亮的眸子殷蓁蓁眼底闪过两分凝重,“这几条经脉好似是死的。”   嬴纵眉头一皱,“死的?莫不是受过伤从而伤及了经脉?”   殷蓁蓁摇了摇头,“这个死并非是指损伤,而是指经脉本是好的,却是无法像正常人那般运转,现在亦看不出从何时开始瘫痪的,有可能是侯爷的身子还有什么不妥我尚未发现,毕竟今日乃是第一次检查侯爷的身子,除此之外,还有可能是……”   略一犹豫,殷蓁蓁又道,“还有可能是巫咒之术。”   嬴纵的眸子陡然紧眯了起来,这“巫咒之术”刚出,便是连殷蓁蓁自己的眼底都泛起两分波澜,巫咒之术,若真的是巫咒之术,那足以证明沈苏姀这般模样必定是人为!殷蓁蓁或许还不明白沈苏姀忘记的是什么,可是嬴纵却是深深的知道,多年来从未有过的震骇之感细细漫上他心头,无形之中好似一只大手攥住了他的心脏一般叫他呼吸一窒。   “此事尚不确定,过两日再为侯爷检查一番方才能确定。”   殷蓁蓁话语落定,嬴纵一时沉暗无比的眸子已经恢复了素日里的冷冽,他定定看了看殷蓁蓁,忽然出声道,“本王有一事相求,还请郡主应允——”   有事相求?!   便是波澜不惊如殷蓁蓁,此番听到他这话时也生出两分不寒而栗之感,仔细的看了看嬴纵的眸色,又看了看榻上无知无觉的沈苏姀,殷蓁蓁看着嬴纵道,“王爷先说说看。”   嬴纵眉头微蹙,倾身抚了抚沈苏姀眉间的汗意,“此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殷蓁蓁有些不解的看了嬴纵两眼,垂眸片刻,忽然自己转动着轮椅朝内室出口而去,“侯爷的病暂时没有法子,只得让侯爷自行运功暂作压制,过几日侯爷可再为侯爷安排一次,到时候蓁蓁应该能为侯爷确定这病症所在,天色已晚,蓁蓁告辞。”   嬴纵看着沈苏姀微蹙的眉头眼底一片深沉,她好似趴的有些累了,感觉到嬴纵的手落在额头上便转过脸朝他掌心靠了靠,嬴纵眼底沉色一消,忽而漫上不可抑制的温柔,唇边滑出一声喟叹,他骤然倾身将她抱入了怀里。   她上衣早就半褪与腰间,此刻被他抱在怀中整个上身便是光着的,突然离了锦被,沈苏姀冷的皱了皱眉,嬴纵拉开王袍将她裹入怀中,骤然起身抱着她朝浴房走去,迷迷糊糊之间沈苏姀浅浅的睁开了眸子,“行针行完了?”   嬴纵听着她软糯暗哑之声点了点头,在她额间吻了下,“可疼?”   沈苏姀摇了摇头,全然不知自己上衣早已坠地,却似猫儿一般的往他怀中一钻,语声渐弱的道,“与那次的疼相比可算不得什么……现下……这是……要做什么……”   沈苏姀全然不觉嬴纵的脚步似有一滞,只听嬴纵默了默才轻声道,“郡主吩咐要让你药浴,万事有我在,你且睡罢……”   只听到郡主吩咐,沈苏姀却好似未想那药浴为何,迷迷糊糊点了点头便睡了过去。   嬴纵看着她静然无声的睡颜眸光一狭,她以为他不知她那疼是什么,可他怎能不知,当年苏阀出事,许多将士以战胜苏阀少将军为荣,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如今这样好的性子,那些因为战胜苏阀少将军而升官发财的将士们不到一月时间便彻底的消失于世。   嬴纵忽的不敢再看她此刻睡颜,眸光一抬,眼底绽出几分幽芒。   万箭穿心,到底该是怎样的疼呢……   ------题外话------   怎么办怎么办这几日都沉醉与纵子的温柔乡里不能自拔了!还有好多阴谋诡计还要不要写了啊啊啊啊!嬴纵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话说姑娘们的长评一个个的都啥时候兑现?!   今日写这章时忍不住为纵子掉了两颗金豆豆,>_<,现在就这样,将来可怎么好,你们家作者真是大大地亲妈啊! ☆、032 阿姀阿姀,申屠之心!   彻夜大雪,当沈苏姀睁开眼睛的时候触目便是刺眼的白光,稍稍适应一瞬,揽在腰间的手忽然动了动,沈苏姀身子一僵,电光火石之间反应过来眼下睡在何处,丝滑的锦被盖在身上,她贴身穿着件墨色的中单,本是冬日,这殿中却是一片暖意融融,沈苏姀缓缓放松身子,尚未有所动作腰间的大手已将她勾至了身边,她平躺着未动,他挺俊的身子却缓缓地靠了过来,眸子也不睁,堪堪埋头进她的颈窝!   灼热的气息落在她颈侧,他稍稍一动便连唇都擦着颈间滑过,沈苏姀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却是换来身边人不满的收紧了臂弯,沈苏姀当下不敢动,可落在腰间的手已缓缓上移……浅吸一口气,沈苏姀一把将他大手按了住,往下一拉,堪堪转过身背对着嬴纵。   嬴纵唇角微弯,整个身子紧紧地靠了上去!   察觉到他的异样,沈苏姀扭动的身子陡然紧绷了住!   “让你招我……”   嬴纵的语声带着晨起时的暗哑,沈苏姀听得耳廓一热,下一刻他已经唇落在她后颈之上,沈苏姀被他作弄的瑟瑟一抖,一时亦哑了语声道,“难道九章亲王便可不用上朝吗?”   嬴纵听见她的声音落在她腰间的手顿时收了紧,沈苏姀咬了咬牙,整个背脊僵直的卷缩成个了虾子,他轻轻抵上去,呼吸骤然一重,缓缓睁开眸子,“你难道不知这是谁的错吗?”   沈苏姀骤然闭了眸子,察觉到他的异样顿时连耳根而红透了,现在她无病无痛,思绪全然清明,他如此……怎叫她不难为情,嬴纵看着她那绯红的后颈眸光微暗,凑上去亲了亲,语声苦涩又带着狠意,“你大可日日折磨与我,总有一日要你还回来!”   沈苏姀咬唇,实在不知她何处招惹他又是何处折磨与他,要知道她醒来这会儿可是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干,她怎么知道他为何就忽然……心中正有此想,沈苏姀陡然觉出自己的手被他一把捏了住,心头一跳,他已拉着她的手往下探去。   “嬴……赢纵……”   这声轻唤带着两分惊怕不定,听起来略有些可怜,嬴纵听在耳里,拉着她的手便是一顿,沈苏姀紧闭着眸子,虽未挣扎,那肩颈却是紧绷了起来,好似嬴纵是要让她凛然赴死一般,嬴纵见她这模样稍有犹豫,拉着她的手一把将她搂了住,语声喟叹,狠意愈深,“今日折磨与我,将来你可莫要后悔!”   觉出他的退步,沈苏姀微微松口气,却不知怎地一颗心陡然砰砰跳起来,他靠在她身上,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不知过了多久才将她小手拉出去狠咬了一口将她放了,锦被一掀,嬴纵动作利落的下了地,沈苏姀背对着外头默然片刻,只听到浴房之中传来阵阵水声才无声无息的勾了勾唇转过了身子,琉璃轩窗之外是一大片莹白无暇的雪景,沈苏姀将锦被拉至自己下巴之下,看着那雪景一时生出两分懒意来。   微微闭眸,却又是昨日那种种惊心动魄之景象……   他说他心中早就有她了,他早就知道她的秘密,她是女子,战场之上朝堂之上虎贲营之中与他交锋多年的人竟然是个女子,他定是又气又恨的,最后却竟然将“他”搁在了心里,沈苏姀下意识攥紧了身下被单,脑海之中骤然生出几个雪色苍茫的梦境来,是梦还是真?   那隐隐欲动的抽疼再度席卷,沈苏姀却没有立刻念起天玄宗的内功心法。   从两年前与他再见至今,许多微不可查的细节一闪而出,他天狼军大营里的中军帅帐中有她的短弓,那短弓是她在天玄宗某一本兵书古籍之上看来的,普天之下只有她会做,最终却出现在了他手中,他数次护持天狼军之声名,苏阀出事,他带着天狼军独守西境五年,若焉耆一直不败,他又要守多少年头?还有他那被长生剑刺出来的旧伤和心头之血……   沈苏姀放纵自己在回忆之间沉沦,某一刻,身上的锦被陡然被人掀了开,骤然而生的凉意让沈苏姀顿时惊醒,尚未反应过来他已一把将她抱起,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大手在她脸颊上重捏一下,墨蓝色的眸子狠狠盯着她,语声森森迫人,“我不过走开片刻你便开始胡思乱想,沈苏姀,你欲让我将你绑在身边不成?!”   沈苏姀迷迷蒙蒙睁眼,自己擦了擦额角的汗意,见他那般郑重的目光她心头一时生出两分暖意,上下扫了他两眼,里衣是已换过了,肩上的墨发有几缕沾上了水渍此刻湿漉漉的搭在他肩侧,沈苏姀触手上去,竟然是冰冷的刺骨,她脸颊一红,忽然抬手落在他心口,纠结的疤痕隔着一道中衣清晰分明的紧,一时叫她掌心都有些刺疼。   沈苏姀眼睫微抬,贝齿轻咬看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虽是一句话未说,可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却是万般言语诉尽,他深知与她,见她如此不由将她揽至怀中倒了下去,拉起锦被,他将她面对面的圈在肩头,大手安安分分落在她腰间,呼吸亦和缓而温煦,前世她掩下红装着戎装,他起初知晓她秘密之时不是不惊不怒的,甚至觉得与一个女子齐名于他而言实不光彩,可到后来,他又觉得庆幸而怜惜,因世上女子再无人如她这般卓尔不群,他忽然就明白从小到大那些形形色色在他身边出现的女子为何没有一个叫他放在心里的,他的女人便该是她这般,这世上亦只有她叫他辗转难眠费尽心思琢磨记恨,便是争的再惨烈恨得再煎熬,可她那一剑刺过来,他却也只有生生受了的份!   沈苏姀的手还落在他心头,他知她想到了他那心头之血和从前的剑伤,她心中虽疑惑且动容,却必定是说不出关怀之语的,从前她是苏阀少将军,所学所思只是为了怎么打仗怎么御下,即便是在天狼军中,她亦要时刻掩饰自己的身份,那些被她放在心中的弟兄,又有哪一个能真正理解明白她?并非是他歧视女子,可他实在明白那烽烟战场之上一个女子要建功立业有多难,她付出多少才能与他齐名?   而今,她背负血海深仇孤身奋战,虽然比从前多了人心谋算,虽然比从前多了一层温柔静琬的表象,可她那份坚韧桀骜又何曾变过半分?那些算计人的手段又怎能教会她如何去喜欢别个?何况世上除了他,也没有让她生出旖念的人不是!   所以她从来就是个不懂男女情趣之人,她亦学不会别的闺中女子那般巧笑倩兮温柔讨好,从前便是他费了心思,而今不过又是回到了最初,索性他本就所求不多,她没给他他并不觉得失望,她时而放开主动些,他便像占了她天大的便宜!   嬴纵心中越想越觉的怀中之人实在磨人,可偏偏还有个他心甘情愿被她折磨,唇边滑出一声轻叹,沈苏姀见他久久无话末了却这般一叹不由得有些紧张,抿了抿唇,有些小心的道,“莫不是……莫不是这伤有什么不妥?”   嬴纵一把握住她无骨般的小手,带着剥茧的指腹缓缓磨挲她掌心,沈苏姀顿觉整个手臂都有些痒,微微一缩,他已拉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腰身上,沈苏姀眸光微垂,便也将他腰身拦了住,“没什么不妥,已是全好了。”   沈苏姀微松口气,忽的想到昨夜行针,“昨日郡主可有说什么?”   沈苏姀枕在他肩头,并看不到他的眸色,只觉他稍有一默,而后才道,“现在还不甚清楚,再过两日再让郡主为你看看,到时候才有定论。”   沈苏姀闻言便也点了点头,忽然又蹙眉道,“昨日大哥可有说什么?”   话音一落,下巴便被勾起,嬴纵低头看着她的眸子,眸色深深,“他不是你大哥。”   沈苏姀闻言便知他在想什么,唇角微抿眼底生出两星笑意,将他落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拉下来握与掌心,语声无奈的道,“我既然是沈苏姀,他便应是我大哥,你且放心,我心中甚是分明,只因他全心相待与我,我便不想亏欠与他。”   听她如此说,嬴纵生生将心底沉郁之气忍了,他眯了眯眸子,语气沉沉,“你这位大哥似乎不想沈家和秦王府扯上关系,更不愿她的妹妹折与本王之手,你不想亏欠与他,可他偏生与本王作对,若他还欲规劝与你,你待如何?”   沈苏姀听着他这般语气一时笑的眯了眸子,一张小脸顿时生出几分极其罕见的明朗灿然来,嬴纵看的眸色一深,沈苏姀却也半眯着眸子睨着他道,“王爷想我如何?”   她笑音轻颤,猫儿一般从他心头滑过,嬴纵早前被压下去的欲念又起,大手自她腰间滑下,揉捏一把猛地将她扣入怀中,欺身而近,眸光在她唇边盘旋,“叫他滚回琅琊城永远别出现在本王眼前,若敢在你面前多说一句,本王绝不饶他!”   沈苏姀被他作弄的一阵低喘,他却还不满意,在她唇边轻啄一口,头一低便至她锁骨之处,似舔似咬的流连,沈苏姀咬紧牙关才未发出羞人的声音来,他的语声沉暗,微微一顿又咬牙切齿的道出一句话来,“还有,叫他莫要姀儿姀儿的叫你!”   沈苏姀闻言又好气又好笑,他磨人的功夫愈强,堪堪将她折磨的腰身一紧,嬴纵听见她压抑的一声低吟,这才意犹未尽的抬起了头来,她眼底的水光清晰可见,樱唇微张喘着气,他甚是满意的勾唇,低头在她唇角缓缓地磨挲,沈苏姀不知是该躲开还是该迎上去,只得虚虚闭着眸子眼睫微颤的道,“琅琊……琅琊城自是要回去的,哪里用得着我说,便是在我这里说了什么,我心中亦是有数的,那……那名字是别人从小叫惯了的,莫说是你,便是我自己都觉得难受的紧,可我若提出来让别个换个名字叫,岂不是暴露……暴露了身份……”   说了一大堆,却仍是不打算对那沈苏慕做什么,嬴纵眉头微蹙,在她唇角留恋的吻忽然就加深了几分,撬开她微阖的唇齿,探舌而入,寻着她的香舌便是一顿嘬弄吸允,沈苏姀眼前晕光微绽,素来不懂回应的她不知怎地今日里却被他点化了,他刚翻身压上她半分她便已颤颤巍巍不甚熟练的伸了伸香舌回应起来——   嬴纵如此哪里还忍得住,大手一探便从她里衣之下摸了进去,一声浅吟,沈苏姀抑制不住的轻颤,他越吻越深,就在沈苏姀觉得腰眼发麻浑身发热有些难耐不住之时嬴纵却又猛地停了下来,他堪堪抬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身下这张迷乱绝艳的小脸,那樱粉的唇瓣微红,他甫一退开便有一道晶莹自他和她唇角扯开,嬴纵呼吸一重,低头将那抹晶莹轻轻啄了去,深吸口气,满是苦意的埋头在她肩窝,粗重的喘息落于殿内,紧紧想贴的火热身躯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沈苏姀攥着身下锦被的手早已酸麻,至此刻仍是紧紧闭着眸子不敢睁开!   压在她身上的人却已转头探至她耳边,哑声轻唤,“阿姀……”   沈苏姀心头一颤,默然片刻,攥着锦被的手忽然一松,而后缓缓地抬起将他劲瘦的腰身浅浅揽了住,嬴纵唇角微弯,将她深深一揽,眼睫稍抬,暖意莹润的玉色横枕之上,是她和他铺陈而缠绕的如瀑墨发……   ·   “吱呀”一声,紧闭的殿门被沈苏姀一把推了开,入目便是皑皑堆积的白雪,秦王府的景致素来便不差,亭台楼阁精奇错落,此番被这素雪一盖,顿时又是另一番景象,远处云烟湖上亦是结了厚厚的冰,此刻白茫茫的一整片叫人想踏上去走一圈,沈苏姀站在殿门之外,白裳白裙,墨发半挽,一张小脸不施粉黛却也透着两分醉人红晕,她搓了搓手,唇边呼出的白色雾气袅袅而起,眉头微蹙,这天气果真是一夜变得冷极了!   正暖着手,身后一道墨色的身影跟了出来,肩上被一道披风一裹,嬴纵眉心微蹙的将她转了个身,“还当你不觉得冷!”   沈苏姀适才可算是逃出来的,哪里还顾得上披风,听他这话她唇角一弯,脸上虽是微红,可一双眸子却强自镇定的抬头看他,“不知今日华庭有没有去沈府,我得快些回去才好,华庭的性子急得很,昨日既然接了骸骨案,今日只怕要去天牢见窦准,我不放心。”   沈苏姀说着这话,语速略急,嬴纵替她整理披风的手却是不疾不徐,听见她句句不离嬴华庭,那眉头又是微微一皱,沈苏姀见他这不言不语的样子挑了挑眉,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往常,她说一不二大可转身便走,他若拦,她便与他过几招便是了,可如今,他也不拦她了,可就这般没什么表情的模样就叫她挪不动脚步,她心底想着自己此刻这般模样,时酸时甜又叹息自己没出息又觉得拿他没有办法,只觉得奇怪懊恼的很——   嬴纵看着她时皱时舒的眉头,又见那双墨瞳之内微光闪现似有些犹疑纠结,他眼底闪出两分笑意,一边触着她的发丝一边在她唇上按了按,那唇上略有些红肿,经他一按沈苏姀刺疼的眉头微蹙缩了缩脖子,嬴纵便睨着她道,“晚上出宫之后让容冽去接你?”   沈苏姀面上微红更深,有些经不住他那目光,自己墨瞳半眯转过头去,语声略直的道,“哪能日日在此,沈府又非无人,再者说我在此实在招人耳目,你也……多有不便……”   所谓的多有不便是何意嬴纵一听即懂,眯了眯眸子看着她,唇角笑意愈深,“随了你。”   沈苏姀心头一跳,这简简单单的三字不知怎地落在他口中便分外叫她痴迷,次次由他说出都要惹得她心神摇曳,沈苏姀浅吸口气定了定神,眼睫微抬看着他道,“苏阀的案子没个头绪,那此番镇南军通敌莫不是就要如此算了?”   她这般问,嬴纵眼底的笑意不由更深,“你想如何?”   沈苏姀被他那洞明的笑眼看的转过了头去,抿了抿唇道,“忠亲王只是失了军权和被禁足,往后如何尚不能知,如果此番苏阀之案顺利的话便可先从申屠下手,可若不顺,忠亲王将来起复定然是一定的,我不知你作何打算——”   嬴纵看着她这有些不自在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只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语声感叹道,“你可算是为我想了一次,实在是难得的很,不过你不必想我如何,只管去查苏阀的案子便可,至于镇南军通敌案,先不着急。”   沈苏姀闻言便有些怔愣,抬头看了看他,眸光半眯,“展狄既然都是你的人,想必朝中你的人马必定不在少数,嬴纵,你到底藏着多少势力未曾露出来?”   见她这般嬴纵不由得捏了捏她的软腰,“怎生次次与我说话都是这般表情,刚刚才夸了你却又回去了,我确有些准备,你想知道什么大可直接问我,我必答你。”   沈苏姀腰间一麻,看他这模样堪堪转过了头去,“我不问,随你多厉害。”   嬴纵见她如此顿时眯了眸子,又将她的脸转过来,仔细看了看她的表情眼底露出两分明白,“我并非是要瞒着你,我亦需要沈家之力需要你助我,何况你当明白,即便我再如何厉害,也总有离不开的人,我知你想帮我,可眼下那苏阀的案子更重要些。”   嬴纵越说越是靠近,沈苏姀被他一言道破面上愈烫,当初她是与他联手的,虽然如今也明白他那般待她乃是因为他心中有她,可她仍不想只顾着自己,他和她之间的亲密来的如此之快,让她心安理得的得他相助她仍是有些做不到,她更不愿他因她受到什么阻碍,她要做的事情艰难他要图谋的亦不简单,可要她真真对他说出这些话她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见她微垂着眸子不语,嬴纵微微一叹,因是她要走了便只是低头在她唇边轻啄几下,可如此心中似更是舍不得她走了,嬴纵抵在她额上,语气无奈又宠溺,“真真是一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将你教会,学别的倒是聪明,可在我面前却笨的很!”   沈苏姀闻言面上顿时生出两分热意,他这似怒非怒似怨非怨的语气果真最会惹她心软,一时间也不愿与他别扭了,抬睫看了他一眼,缓缓往他怀中靠了靠,嬴纵见她如此唇角便是一弯,目光一抬,恰看到容冽从远处走来的身影。   容冽看到主殿门前依偎在一起的身影脚下步子便是猛地一顿,随即赶忙低头垂眸站在了原处,嬴纵并未说什么,却是沈苏姀面色微红的从嬴纵怀中退了出来,定了定神站好,一转头看向容冽之时容色已经恢复的大概正常,嬴纵见此才看向容冽,“何事?”   容冽垂眸走近几步,“窦准在昨个夜里出事了!”   嬴纵眉头微蹙,沈苏姀的呼吸已是一簇,嬴纵继续问,“出了何事?”   容冽语声冷冷,“据说是遇刺,身上中了一剑,不过幸好被禁卫军发现及时,并未死。”   听到说“并未死”沈苏姀才松一口气,当下便有些等不得的朝外走,嬴纵一把将她拉住,又对着容冽挥了挥手,这才看向沈苏姀,沈苏姀已经眸光趋冷的道,“看样子是有人已经等不住了,昨日华庭才将骸骨案的案子接过去,昨天晚上他们就动了手!”   看她周身气势一变,嬴纵握着她掌心的手紧了两分,眸光微深的利落道,“今日先不要去天牢见窦准,刚刚遇刺,他心中必定惶然不安,且先让他在天牢那种地方惶然几日,等他耐不住性子的时候再去见他,这两日,我会让人好好看着他。”   沈苏姀急跳不安的心就在他循循漫语之中镇静下来,看着他深邃的眸子沈苏姀唇角勾起两分苦笑,低头垂眸有些懊恼,“你若不说,我必定要直接去天牢,我太心急了。”   嬴纵唇角微弯,“无妨,有我提醒你。”   沈苏姀闻言墨色眼瞳微动,看着她的盈盈美目似会说话一般,嬴纵笑意愈深,转头看了看那天色,“你若再不走,我可就舍不得放你走了……”   沈苏姀眸光一定,此刻才反应过来怎地在这殿门之前与他消磨这样多时间,他那目光赤裸,看的沈苏姀心头一乱,当即从他身边退开,唇角几动转身便走,那脚步有些快,嬴纵生怕她一不小心滑倒在雪地上,雪色的狐裘随她的走动迎风鼓起,那娇小的身段几乎与那雪地融为一色,不知过了多久,嬴纵才意犹未尽的收回了目光。   不多时,容飒的身影静静落在了嬴纵身后——   嬴纵头也未回的颔首,“做得很好。”   ·   虽然在王府之中消磨许久,可因沈苏姀素来醒的早,因此回到沈府的时辰也算不得晚,她刚到伽南馆的院子门口便看到一脸郁闷的沈君心,这般大雪的天气,沈君心竟然只着了一件单袍持剑站在那处,看到她的出现唇角一撇,眸光亦是沉沉的,沈苏姀眉头微挑,走至他身边去,“便是要练剑也该多穿些,你内力太薄,暂且还抵不住这寒意。”   沈君心冷哼一声撇过头去,“谁要你管!你自去别处,不回来才好!”   沈苏姀眉头微蹙,双眼紧眯,出手迅捷的捏住了沈君心脸颊上的软肉,沈君心今年只有十岁,虽然身量拔得挺快,可那玉雪可爱的脸上却仍有些婴儿肥,在沈苏姀快准狠的招式之下,他全然没有一点儿招架之力,一声惨叫落定,沈苏姀揪着他的脸朝伽南馆中走去!   “沈苏姀,你给我放手!分明是你不对,你还如此对我!”   “粗鲁的女人,只有秦王才喜欢你这样的!”   轻喝的话语落定,幸而她这院子里下人不多,此刻庭院之中只有未曾被破坏的素雪,沈苏姀冷眼微狭,抬手便朝他腿上肩上招呼过去,“我看你是越来越大胆了!”   沈苏姀对沈君心出手虽然不会挑显眼重要的地方去,可那每一下都是实打实的,沈君心一看不好,下意识的抬手便去挡,沈苏姀并未用上多少功力,沈君心这么一挡竟然堪堪与她势均力敌,沈苏姀顿时挑眉,试探性的再出几招,却见沈君心不仅应对得当,那身法与内力竟然都比半月之前提升了许多!   这边姐弟两人在雪地之中过招,香书一走出厅门见这架势便是一声惊呼,沈苏姀也不愿与他多战,堪堪在沈君心肩头留下了两道红印才收手,沈君心一脸苦相的揉着肩头,看着沈苏姀的眸色又是委屈又是愤怒,恨不能与她拔剑再战!   沈苏姀抱怀站在他身前几步之外,眸光紧眯,“你这功力怎的涨的如此之快,可是用了什么旁门左道的法子?学武之人心正为首,基础更最为重要,你一个不慎你这身子便是废了,郑师傅是怎么教你的?香书,去把郑师傅请过来,果真是胆子大的没边儿了!”   见她这般惊声厉色的模样沈君心眼底的委屈倒也散了几分,唇角微勾站在原地,眉眼之间更有两分得意,见他这模样沈苏姀眉心微蹙,香书却并未去请那郑师傅前来,而是笑道,“侯爷,您这可是冤枉少爷了,少爷刚开始学武的时候郑师傅就发现少爷学的极快,前几日郑师傅便将内功尽数教予少爷,少爷悟了两日便悟出来了,由此才进步神速,您这几日实在太忙,自然不知这些缘故,郑师傅说少爷乃是武学奇才,可没用旁门左道的法子!”   沈苏姀为沈君心请来的师傅乃是沧州古武学派最负盛名的郑云仓,重金自是不必说,若非沈家与郑家有几分渊源而她又得了洛阳候的爵位,只怕这位郑师傅还不愿来,沈君心刚开始学武,沈苏姀还是非常相信这位郑师傅的,听见香书的话她不由得有些怔愣。   她当年亦曾得过师父此言,可天赋再佳的人要想得到高绝的修为亦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才可,而今她这个便宜弟弟竟然得了郑云仓如此赞赏?沈苏姀打量沈君心一阵,发现他那倨傲得意的表情乃是发自肺腑的,摇了摇头,她面上仍是未有多余的表情,“既是武学奇才将来便不怕被人打死了!”   话语落定,沈苏姀转身朝住屋走,沈君心闻言立刻咬牙切齿起来,“沈苏姀,你个没人性的,你到底是不是我姐姐!啊啊?!”   沈苏姀脚步一顿,心头不知怎的被这话触动,回头看着沈君心凉声道,“不是。”   沈君心本是随意一说,见沈苏姀如此郑重的眸色顿时也愣了住,那怒气也再不敢发,沈苏姀当然不算他的姐姐,且不说沈苏姀与他名义上的血缘只在已经死去的沈老侯爷,在这个沈府之中,除了詹氏之外又有谁算作他的亲人呢?   沈君心见沈苏姀郑重的模样眼底墨绿之色一浓,当即上前几步至沈苏姀身边,他的身量如今还是没有她高,却已相差不远,沈君心苦着脸,眸带委屈,抬手便将沈苏姀的手落在了自己脸上,瘪着嘴道,“你揪吧,你愿揪多久就揪多久,你往后愿去哪里就去哪里,你是我姐姐,你就是我姐姐,谁也不准抢!”   沈苏姀本就不是个热络的人,若非沈君心此前与她交集颇多她对他也生不出如今的看顾之心,可她适才那话却是未曾说错,她有她的图谋,他们没有血缘,她能帮他多少便帮他多少,要让她将他当做自己的责任她真真做不到,她从不过分夸赞宠溺与他,亦从不说些许诺的话,不过是为了让他莫要太过依赖于她,免得将来他一人无法应付罢了,可看着他如今这举动,她心中一时又有些动容,唇角微抿,牵出两分笑意来。   “往后可还敢不分长幼不分尊卑的胡来?”   她睨着眸子一问,好似还有余怒,沈君心浅吸口气,语声弱了下去,“不敢。”   沈苏姀心头一时更软两分,微微一叹,“既然有这份天赋,往后我再给你寻更好的师父,只是莫要贪快伤了身子,更莫因此骄傲生了好斗比狠之心,你是沈阀唯一的少爷,你将来要建功立业要为大秦开创太平盛世,要知道只有伶人才需要别人的喝彩和掌声!”   沈苏姀语重心长,语气虽然平常,那话却已是最好的褒奖,沈君心听得入耳,抬眼看了看沈苏姀,发现她眸光已变的温透,沈君心松出口气,立刻将沈苏姀的手臂抱住靠了过来,一副委屈不行的模样,“姐姐你刚才就该这么说,姐姐你刚才好吓人,姐姐……”   沈苏姀见他这模样顿时哭笑不得,被他抱住的手臂微僵,语声又冷了两分,“你这般模样真像别家受了委屈的小姑娘——”   话音一落,沈君心立刻挺直身子站了好,被沈苏姀一句话说得略有不自在,冷哼一声撂下句“我去练剑晚些再过来”便走了出去,沈苏姀拍了拍被他弄皱的狐裘,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香书在她身后一笑,“少爷肯定是在吃侯爷的醋,少爷在府中只和侯爷好,见侯爷心思放在了别处便觉得失落,这很正常啊,奴婢瞧着侯爷对少爷是真心的好呢!少爷从小被老太君宠坏了,可没见他对谁低过头,而今只乖乖听侯爷一人的话,侯爷真是厉害!话说侯爷昨夜又生生不见了踪影,奴婢不用想便知侯爷去了何处,往常奴婢还担惊受怕的,现在不知怎地都习以为常了,也不知秦王用了什么法子将侯爷弄得五迷三道……”   香书越说语声越小,沈苏姀听着这话挑了挑眉,一边转身往正厅走一边却在想,为何她对付沈君心如此得心应手,在那人面前却怎生那般笨拙?左思右想不得其解,面上却不由自主的生出两分热意,看了看外头与秦王府一般无二的雪景,再想到嬴纵那句句切语,她心头一时意动连书也没看下去,干脆撂下书册去书房临帖……   可她还没写到几个字,书房的门被人一把推了开来,“砰”的一声轻响,沈苏姀笔尖一滴浓墨坠与纸上,她抬头一看,却竟然是嬴华庭,嬴华庭身上披着件银色的狐裘,看她一眼便急急道,“快随本宫进宫去,窦准遇刺,还不知生死,咱们趁机提审!”   嬴华庭急急说完,沈苏姀却未动,她正挑了挑眉不知沈苏姀是何意,沈苏姀却又放下笔看着嬴华庭道,“敢问公主,窦准遇刺的消息您何时得知的?”   嬴华庭眉头微蹙,“本宫刚刚得知便来找你了!”   话语一落嬴华庭似乎觉得适才这话暴露了自己的心思,眸光一转又补了一句,“誰让这案子你是主审之人,本宫可不是有意将你撇下的,不过你若是不愿去那本宫倒乐的正好!”   见她这模样沈苏姀唇角微弯,心中更惊讶嬴纵得消息的速度之快,她眸光平静的看着嬴华庭,从书案之后走出来,为嬴华庭倒上了一杯热茶,“不知公主能否讲讲窦准遇刺之事?”   嬴华庭确也有些冷,接过那杯茶喝了口才舒了口气,而后语速极快的道,“听说今日黎明之前发生的事,那时候宫中禁卫军正在换岗,正是防卫最薄弱的时候,几个刺客现在都不知道,足以见得是有预谋的,极其利落的闯进天牢杀死了几个狱卒,又刺了窦准两剑,因为惊动了禁卫军,便没来得及检查窦准到底有没有死便撤走了,禁卫军一群酒囊饭袋,一个刺客都未抓住,据说窦准还留了一口气,现在被太医院的人救着的,按本宫所想,杀窦准之人必定是想杀人灭口,可恶!本宫昨日才接过‘骸骨案’,今日他们便忍不住了!”   嬴华庭所言比容冽所言稍微细致些,她眉头几皱,不知怎地心头滑过两分异样,看着嬴华庭着急的样子却一时没来得及多想,只平静的摇了摇头道,“现在并非最佳时机,若是能让窦准在天牢之中提心吊胆两日再去提审,或许效果能更好些!”   嬴华庭看着沈苏姀笃定从容的眸色微怔,细细一想果然觉得有道理,再看眼前这个小姑娘,分明比她小,可她说话的模样却能让她生出两分信任之感,真真是奇怪的紧!   适才疾行一路,嬴华庭也有些累了,想到不该立刻去提审窦准便点点头准备再次小坐,她连着来了几日,对此处早已万分熟稔,便自顾自到临窗的榻上坐定,而后想起来什么似得皱眉问道,“昨日与七哥谈的怎么样?”   沈苏姀上前去,又将她的茶盏添满,微微点头道,“秦王愿意考虑。”   她容色寻常,话语也是寻常,而嬴纵那般的人无论何事都会坐好这完全的打算,因此这“愿意考虑”的答案自然在情理之中,嬴华庭不觉有他,点点头道,“七哥这样说此事必定是有可能应下的,想不到侯爷如此厉害,连七哥也能说动!”   沈苏姀定了定神,笑着摇头道,“同利相趋,秦王是个明白人!”   嬴华庭点点头,“如此便好,七哥的性子素来生人勿近,洛阳候能不畏怕与七哥,还能为了苏阀之案与七哥斡旋,本宫实在感谢的很,洛阳候从前只怕与七哥连话都极少说吧?”   沈苏姀眉头微蹙,笑意微苦,“公主说的不错。”   沈苏姀一边与嬴华庭说话一边添茶奉香,嬴华庭闻言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目光又亲厚了两分,室内稍稍一静,她正喝茶的手却是一顿,眉眼之间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得生出两分恼意,一边朝门口看去一边道,“真真是太急了,竟然忘记还有个人在外头站着!”   沈苏姀唇角微弯不觉有他,只以为是她的侍女被遗忘在了门外冷天里。   正如此做想,却听嬴华庭高声一喝道,“辅国将军请进来坐吧,外头实在冷的很!”   沈苏姀唇角的笑意一滞,一转头便看到门口一闪而出的银色铠甲,这边厢嬴华庭已经开始解释,“昨日去了刑部,因是刑部没有几个得力的武将本宫便将辅国将军叫到身边来了,卫尉营负责君临防卫,若是咱们要拿人要追凶也方便些!”   嬴华庭说的兴高,沈苏姀却正眸光幽深的看着申屠孤的面容,申屠孤那双沉寂的眸子也正落在沈苏姀身上,四目相对,两人眼底各有机锋闪现,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拳头微微紧握,不用想也知道适才她和嬴华庭的话全被站在外头的他听见了!   申屠孤是知道她和嬴纵关系不寻常的!   嬴华庭见这两人之间气氛不对,不由有些疑惑的挑了挑眉,而后眸色深凝的看向申屠孤道,“二公子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这一声二公子顿时表示出嬴华庭与申屠孤并非是简单的君臣关系,而她此番不问沈苏姀却问申屠孤有何不妥,更摆明了她更相信申屠孤一些,沈苏姀眸光定定的看着申屠孤,唇角紧抿,心头一时紧跳,此刻的申屠孤,只需一句话便可揭穿她!   短暂的静默之后申屠孤抬步进了屋子,垂眸摇头,语声寻常,“没什么不妥。”   ------题外话------   大家不要伤心啦,虽然苏苏前世坎坷,可是今生遇上步步这个亲妈,一个纵子不算,还有妹控姐控还有申屠忠犬还有璴世子好多只哎~所以不会叫苏苏再受伤害啦~   众:请问秦王,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纵子:冷眸,不语……   步亲妈:其实就是老想占阿姀便宜啦o(╯□╰)o   话说开群还是有必要的,你们家作者的不良倾向越来越重了!指不定啥时候就…… ☆、033 吃醋之吻,无意偷听!   淡香氤氲的书房之中,沈苏姀紧抿的唇角迟迟未曾松开,她与嬴华庭在临窗的矮榻之上相对而坐,在她们的对面,身着银甲的申屠孤正面色沉静的坐在靠墙的宝椅之上,满室的静默之中只有嬴华庭不觉有他的语声,“其实刑部的人也不是不能用,只不过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七哥,何况刑部耳目众多,因此往后辅国将军便会辅助本宫查案。”   沈苏姀面上看不到任何异色,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嬴华庭颔首,又看向沈苏姀问道,“侯爷是怎么说动七哥的?七哥要什么?”   话题又撤回了嬴纵身上,一旁有申屠孤坐着,沈苏姀唇角微动一时有些难以开口,微微沉吟一瞬,她才语气轻轻的道,“秦王暂且还未提要求,苏姀一时也不知他要什么。”   嬴华庭蹙了蹙眉,“别的不说,沈家财力摆在这里的,天狼军无忧了。”   沈苏姀并未接话,只是垂眸品茗,嬴华庭看了看沈苏姀,颇有两分可惜,“七哥将北宫骸骨案交予我们是第一步,接下来只要他莫要阻碍我们便可,可若他实在狮子大开口,你大可不必答应他,不必为了查这个案子赔上整个沈家。”   沈苏姀握着茶盏的手指微紧,青瓷如黛,衬得她指节浑似削葱,她抿了抿唇,“虽然秦王未提要求,可苏姀看着,秦王似乎对沈家财力并无染指之意,天狼军南境苦战两年,现如今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他若是连沈家财力都不要,多半是要助公主一臂之力,毕竟连苏姀都能因为公主动容,又何况是秦王呢?”   说到南境之战,嬴华庭对嬴纵便生不出负面情绪,抿了抿唇角,微微一叹,“你有所不知,从前天狼军和步天骑争斗的厉害,七哥那般霸道的性子,大抵不愿让人与他平齐,本宫想着他心底必定有结,何况当年的事情天狼军也有嫌疑,因此才不敢轻信与他。”   沈苏姀抿了抿唇,脑海之中骤然浮现出他昨夜在自己耳边落下的话语,如嬴华庭所言,世人皆知她二人相争相斗水火不容,甚至连她自己也那样以为,漭漭大世,本就只有她和他知道他们原本是何种情感,可偏生她却将前事尽数忘却,原本应当被两人留存的记忆独独留他一人刻在心中,他的心境该是哪般?   隐而不发,孤立无援,若不自救,便是绝望。   显然,他一点儿也没有自救的打算……   沈苏姀的心骤然狠狠疼了一下,她握着茶盏的指节略有些泛白,看着嬴华庭道,“当年的事无人知晓,只可惜步天骑之人并无一人活下来的,若有,当年的事情也能被证实一二,到底谁是主谋谁是帮凶,公主自也能寻个方向了。”   说到此嬴华庭的面色便有些沉暗,外面冷风呼啸,不多时又落下了雪,苏阀的卷宗嬴华庭花了两日时间已经看了个七七八八,此番也无需再看了,想到全军覆灭的步天骑,嬴华庭也没了多留的兴致,没坐多久便欲告辞,却又想起来什么似得道,“皇祖母病了,口中念着洛阳候的名字,今日虽然不必提审窦准,洛阳候却还是进宫看看的好!”   沈苏姀眉头一簇,当即颔首,“好,公主先走一步,苏姀马上进宫。”   嬴华庭点了点头当先起身走了出去,申屠孤看了沈苏姀一眼,亦跟在了嬴华庭身后,看着两人相继离去,沈苏姀想到申屠孤那眸色只微微的呼出口气,稍稍定了定神,换了衣裳便出府准备进宫,可当她走出洛阳侯府的大门,却在府门之前看到银甲着身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申屠孤,眉心微蹙,沈苏姀的眸光稍稍一沉。   红棕色的宝驹骨骼高俊健壮,此刻撒着蹄子鼻尖喷着粗气,申屠孤一身银甲英姿勃发,在纷纷絮雪之中眸色定定的看着沈苏姀,沈苏姀脚下步子稍稍一顿,而后便又面色从容的走至门前石阶,语气和缓道,“辅国将军没有和公主先走一步?”   申屠孤看着她,带着两分审视和打量,稍稍一默才道,“公主让在下送侯爷入宫。”   眉头稍稍一挑,沈苏姀不置可否的上了府门之前的云顶马车,赵勤驾车徐徐而动,车轮滚动声响起,沈苏姀的马车在前,申屠孤催马在后,一车一马前后缀着朝宫门而去,马车的速度并不快,待至天圣门遥遥在望时申屠孤肩头铠甲之上已经落了一层薄雪。   “停车——”   某一刻,沈苏姀忽然叫停了马车,赵勤一个驻马,马车便定了住,沈苏姀掀起车窗帘络朝外看了一眼,申屠孤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催马上前几步,沈苏姀扫了一眼他肩头的雪色,眉心微蹙道,“辅国将军不必再送了,有话但说无妨。”   沈苏姀掀开车帘一角,看着申屠孤的眸光带着深沉机锋,申屠孤坐在马背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马车中的面容抿了抿唇,却是不曾开口,沈苏姀略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眸光定定的看着申屠孤道,“将军既然无话好说,那么本候便先入宫去了。”   眼见得沈苏姀要放下帘络,申屠孤终于开了口,却道,“侯爷为何哄骗公主?”   沈苏姀的手仍是停在原处,眸光不闪不避看着申屠孤,“自是为了秦王。”   申屠孤眼瞳微缩,全然不曾想到沈苏姀能够如此直接而坦荡道出此话,他握着缰绳的手忽然紧紧的攥了住,深吸口气,眸光一时深重无比,“侯爷要为了秦王阻止公主查案?”   沈苏姀眉头微蹙,摇头,“不是阻止,而是相助。”   见申屠孤面露疑窦之色,沈苏姀索性眸光一转看向远处巍峨的天圣门城楼语声沉肃道,“今日多谢将军未曾在公主面前多言,公主不信任秦王,沈苏姀便只好用这法子让公主放下戒心,秦王与当年之事并无关联,公主无需浪费心思在此处。”   申屠孤看着沈苏姀,呼吸都屏了住,“侯爷……因何相信秦王?”   沈苏姀复又转过头看申屠孤一眼,眸色笃定且坚韧,“将军只需知道本候信秦王就是了,将军今日之疑窦本候话止于此,往后,将军愿如何做皆可,只是公主既然相信将军,还请将军莫要为公主多添阻碍,多谢将军相送,本候告辞了。”   细指微松,申屠孤深重的眸色堪堪被那帘络遮挡在了马车之外,马车继续前行,申屠孤在那朔风漫雪之中堪堪伫立着,知道沈苏姀的马车消失在了天圣门之后他才缓缓地握住了腰间挂着的长剑,眼底几分暗光簇闪,末了又回归于一片沉寂。   又静立良久,直到肩头的薄雪透过铠甲渗进了战袍之中他才陡然回过神来,深吸口气,终是挥鞭策马朝千步廊上的卫尉营衙门疾驰而去,雪幕纷飞,君临城街市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就在他们说话之地的不远处,一道墨色的暗影一闪而逝。   ·   沈苏姀已有多日不曾进宫,今日里刚走入寿康宫宫门便听见远处传来的一阵兵戈相击之声,听见这声响沈苏姀心头微跳,当下快步朝主殿之前而去,刚转了拐角便看到了两道翩若惊鸿的身影,剑光流转,衣袂翩飞,伴着这簌簌大雪比剑,非意气飞扬之人不可为!   月白锦衣丰神俊朗,嬴策手执三尺长剑身法利落而空灵,俊朗的面容,傲然的神采,半眯的眸子之中透出的点点锋芒,此刻正在雪地之中移挪腾跃的他无意于是这皇宫之中最为豪气不羁的存在,虽然这般的嬴策已经足够惹人眼球,可与他那对手一比,到底还是稍稍逊色两分,雍亲王嬴麒身上只着了一件青灰色的道袍,虽无华饰,却分毫不减那仙逸飘渺之风,那般空山飞鹤碧海生波的清奇浩然,全然不是这巍峨宫阙所蕴,因是如此,沈苏姀只看了嬴策一眼便将目光落在了雍亲王嬴麒的身上!   叔侄二人执剑破雪,只见剑光伴着雪色升华,一个风流俊朗一个恍若仙人,那场面虽也有几分比斗的杀气,更多的却是相辅相成默契天成的表演,嬴麒功力并不弱,一招一式更有提携指点嬴策之意,嬴策全力相对,两人专心致志,自是便宜了围观诸人的眼睛!   空旷雪地的对面,主殿之前的飞檐之下,包括陆氏在内的数人皆身披鹤氅伫立在外,众人的目光皆落在比斗的两人身上,全然不曾发现沈苏姀的到来,只除了一人。   沈苏姀看了嬴麒一瞬,忽觉得有些不对,隔着茫茫雪暮望过去,嬴纵身披着墨色的狐裘正站在一群人最边侧,场中两人的剑法于嬴纵而言乃是中看不中用,因此他面上多是百无聊奈,沈苏姀甫一出现他便看了见,顺带便也看到了她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华彩!   沈苏姀看着嬴纵,隔着这样老远心头也是一跳,四目刚一相对,那边厢陆氏也发现了她的到来,不由朝她招手,“丫头,快过来哀家身边——”   沈苏姀赶忙回神,顺着那回廊朝陆氏身边走去,与陆氏站在一起的还有淑妃、三位公主和嬴湛,嬴华庭看到沈苏姀出现也稍稍勾了勾唇,沈苏姀乖觉的走至几人身前,一一行礼问安,陆氏笑着拉着沈苏姀的手至身边,“下这么大的雪跑进宫来做什么?”   沈苏姀唇角微勾,语声和润,“听二公主说太后娘娘身子有些不适,公主特意叮嘱苏姀进宫来探望娘娘,苏姀一听自然不敢耽误,便是下再大的雪也要进宫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   沈苏姀话语落定,陆氏眉梢眼角都生了笑意,她倒是不曾想到沈苏姀和嬴华庭能这般投契,沈苏姀话语虽说的自然,却无形之中透出嬴华庭对太后的上心,陆氏一时左手拉一个右手拉一个,略显苍白的面容也焕发了生机。   众人几句笑语之后便也看向了场中,却见嬴麒与嬴策的比斗也已到了最后,嬴麒长剑一挑,只听“叮”一声轻响,顿时便将嬴策的长剑击落在地,失了武器自然就是个输,嬴策连退几步,朗笑着举起了手,“嬴策认输,九皇叔赢了!”   虽是比斗了一场,可是嬴麒面上却无分毫气喘之象,笑着捡起地上的剑递给嬴策,一边拍了拍他的肩头语气温透道,“已是绝好了,当年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尚不到你这般!”   嬴策显然是极其喜欢眼前这位潇洒闲逸的皇叔的,十分亲厚的接过长剑一边拦住嬴麒肩膀道,“九皇叔莫要谦虚,听闻当年皇叔一身好武功震铄君临呢,反正皇叔要在君临待到过年之后再走,这几日里嬴策便要时时向皇叔讨教了!”   两人相携而归,虽然雪下的大,然两人内力都深厚,一时倒也不曾湿了衣裳,见二人言笑晏晏的同归,嬴华庭赞赏的点了点头,“八哥和皇叔的性子倒是合得来,皇叔的剑术也适合八哥,看来八哥以后终于有事可做了!”   本是一句笑语,却不知一旁站着的淑妃不知怎地蹙了眉头,嬴策脸上略有薄汗,她见此赶忙上前掏出袖中帕子准备替嬴策拭汗,一边又忧心忡忡的道,“这么大冷的天练出一身汗来,也不知会不会着凉,你受伤才刚好呢!”   和乐的气氛便是如此一滞,淑妃那话更像是怨怪一般,众人眼底暗色一闪,嬴麒面上却并无异样,见淑妃走上来,他当即从嬴策身边退开了些,而后朝陆氏走来,陆氏见此无奈摇了摇头,“淑妃最是疼惜策儿的,还拿他当小孩子呢,外头冷,咱们且进去!”   众人闻言便齐齐朝殿内走去,外面嬴策看着淑妃这模样摇了摇头,“母妃,儿臣知道轻重,好不容易求得九皇叔愿意和儿臣比剑,儿臣哪能错过呢,母妃莫气,当心着凉的是你可不是儿臣,咱们快快进去……”   嬴策虽然又拿出了哄人高兴的本事,可是这一次西岐影却并没有露出笑颜来,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被嬴策推着朝殿内而去,一时之间只好将正要出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唇角微勾扯出两分浅笑,与嬴策齐齐进了殿门。   “钦天监前两日才测算了一次,说是今年的雪亦有些不寻常,不知道外头又得有多少地方受难了,可千万别像两年前那般弄得大秦鸡犬不宁的,犬戎是压下去了,可是北魏那边却还是虎视眈眈的,一纸文书落在兵家手中可比不过那北魏的马刀来的利索!”   陆氏一边说一边有些忧心,提起北魏嬴华阳眉头一簇,“听说北魏请婚的册子又送过来了?这两年北魏皇帝的册子一直未曾断过,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和咱们联姻的,若是联姻不成,且不知会不会又在边境挑起战事,而今二妹妹回来了,只怕就更……”   听见嬴华阳忧心忡忡的语气,嬴华庭当真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大姐此言差矣,若是北魏真的打算与大秦挑起战事,那联姻也不是最好的法子,且不说我定然不会嫁去北魏,便是嫁了过去,将来开战我也只是作为人质绑住大秦的手脚罢了!鬼才相信北魏皇帝是看中了我,如此锲而不舍,依我看只怕是打着和大秦交好的幌子另有谋算!”   嬴华庭此言一出,便是沈苏姀心头都是轻微的一震,若是北魏真如她所言,那这个联姻就实在是北魏意义深远的动作了,这边厢嬴华阳被嬴华庭一堵不由得生出两分浅笑,她这个妹妹自小受宠,那心思更是从来与别个闺中女子不同,见多识广高瞻远瞩博闻强识不够形容,总而言之远远在她之上就是了……   嬴策闻言当先点了点头,“华庭说的不错,北魏居心不良,咱们万万不能准了他们的联姻之请,就算他们真的想要挑起战事又如何,大秦多得是强兵良将!”   嬴华景一双大眼一转,“漠北有苍圣军!”   嬴策最是反感漠北,听到这话便是皱了皱眉,摇了摇头,“哼,漠北不安分,哪里信得,前几日来的那个特使就不说了,这两年大秦南边征战,漠北那璴意知道大秦朝廷无暇他顾,一连两年都以各种缘由不曾上交岁贡,连本该上交的赋税都被他克扣了!如此大肆积累钱财是为了什么?依我看他那藏着的爪子是迟早要露出来的!”   不知怎地又说到了璴意,沈苏姀眉头刚皱了皱便对上了嬴纵的眸子,那双墨蓝色的凤眸微狭,看着她带着两分胁迫之意,沈苏姀哪能不明白他所想,唇角扬起两分好笑的意味,定了定神,索性转过头听嬴华庭讲话——   “漠北的态度的确值得推敲,不过他那个位置实在是难对付,且不说漠北本身有苍圣军,除了七哥的天狼军能对付以外别的只怕还吃不下,再者,若有朝一日朝廷欲出兵漠北,那璴意只怕要一个倒戈直接去北魏或者西楚,璴意不就是明白苍穹城的优势才敢嚣张一日胜一日,当年的老苍狼王选在那个看似危险的边境之地建城……实在是高瞻远瞩!”   坐地拥兵,南可守,北可退,东西亦无阻隔!   权力场上,但凡是真刀真枪建功立业的,又有几个人是简单的呢!   嬴华庭话语落定,嬴华景和嬴华阳立刻投去了赞赏的目光,陆氏也频频点头,“华庭自小对兵戈感兴趣,几番言语果是不同的。”   嬴华庭一笑,“都是当年少将军教的——”   此话一出,殿中稍稍一默,嬴策看着嬴华庭的目光欲言又止,末了到底什么都没说,陆氏微微一叹,拍了拍嬴华庭的手,“华庭,此事尽力而为便可,哀家信你。”   嬴华庭当然明白整个君临城对于她领头为苏阀平反之事的态度,若要放在明面上说,只怕是没人能同意,便是哥哥和母妃不也几番劝阻吗,正因如此,若有谁能站在她这边,哪怕未能实际出力都是万分宝贵的,嬴华庭想到此便又看了沈苏姀一眼,眸色微深。   陆氏的身子尚有不适,便让众人在外殿自便,自己则准备去休息,沈苏姀对陆氏的身子再熟悉不过,自当上前陪着,嬴华庭见此也跟了进去,外殿顿时便安静下来,嬴策见此便笑着与嬴麒聊天,“九皇叔,今日您那剑法……”   ·   内室之中,嬴华庭和沈苏姀侍候着陆氏歇下,看了看嬴华庭对陆氏关怀的眸子,沈苏姀便笑道,“公主必定要去贤妃娘娘那里的,且自去吧,这里有苏姀守着便是。”   嬴华庭看着沈苏姀片刻,指了指外面,沈苏姀会意,随她走出寝殿两步,刚站在回廊之下,嬴华庭便看着沈苏姀道,“今日为何要为本宫说话?”   沈苏姀眉头一挑,“苏姀何处为公主说话了?”   嬴华庭蹙眉,“侯爷可不是会装傻之人,进宫请安便是进宫请安,何故带上本宫?”   沈苏姀恍然,苦笑着摇了摇头,“苏姀所言皆是事实,若非公主告知,我怎知太后有恙?”   她答得顺畅至极,嬴华庭一时无话好说,稍稍一默,她又看着沈苏姀问道,“侯爷与辅国将军是何关系?”   沈苏姀此番才是真的疑惑,“公主何以有此一问?”   嬴华庭唇角微弯,“辅国将军不善言辞,更极少夸人,今日却告诉本宫要相信侯爷。”   回廊之上冷风阵阵,沈苏姀看了看那还在落雪的天幕一时有些不解,申屠孤分明满是疑窦,怎的还说出这样的话,心中一定,沈苏姀摇了摇头道,“与辅国将军的交情不甚深,大抵……大抵是因为苏姀曾向他谏言去东海从军……”   嬴华庭眼底露出两分恍然,笑意一时明朗,“如此本宫倒是明白了,二公子自小便不受家族重视,听闻这些年来世子病重之后老侯爷对他更是变本加厉,却没想到这么几年不见,本宫再回来之时他已经是辅国将军之身,正也是他这独自从军的勇气让本宫十分感佩,却想不到二公子这从军之行竟然是侯爷促成,也难怪二公子待侯爷不同。”   沈苏姀笑意微滞,“公主言重,苏姀当日只是顺口一言,辅国将军有今日皆因他的努力。”   嬴华庭点了点头,“你随意一句话就能给人指明方向,怎地还不算对辅国将军影响甚大吗?若是当日无你一句话,今日的申屠孤也不再是卫尉营的申屠孤了,你不必自谦,本宫虽然与你相识时日不多,却已了解你几分,有辅国将军此话,本宫自是信你的!”   沈苏姀额角溢出两分薄汗,一时弄不明白那申屠孤到底是什么打算,见她这表情嬴华庭微微一笑,看了看内殿道,“本宫还要去母妃那里,这里便交给你了!”   沈苏姀赶忙点头,嬴华庭也不再多说利落的转身而去,沈苏姀站在原地怔怔看着嬴华庭的背影走远,不管怎么说,嬴华庭今日的态度已有很大的转变,这对她而言当然是极好的!深吸口气,沈苏姀定了定神转身朝内室而去,可身子刚刚一动,一只大手已经十分熟练的揽上了她的腰间,没容她反应过来,来人已揽着她顺着那廊道朝一旁僻静之地行去!   空荡的屋舍门被嬴纵一把推了开,沈苏姀被他半拖半抱的送进门内,反手将那门扉“砰”的一声合上,沈苏姀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经将她抵在了纹饰凹凸的门板上,沈苏姀低呼一声,呼吸略促的看着身前眸色深沉的人,“怎……怎么了?”   嬴纵大手环住她的腰身,眉头微蹙,“还敢问我怎么了?”   沈苏姀被他胸膛压着,一时呼吸都有些滞缓,更怕这门外经过什么人,眉头微凝不由将语声都压低了两分,“是因为那璴意?”   嬴纵眉头微皱,显然璴意尚且不够他如此,“不如你告诉告诉我,那位辅国将军为何在华庭面前替你说了好话?原来他去东海从军是受你指点,再加上那本来路不明的册子,你且告诉告诉我,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的?”   沈苏姀心头稍紧,这才明白是适才华庭的话叫他给听见了,不由将唇角微抿,眸光澄澈道,“从军此事乃是我无意之中随意一说罢了,至于那册子,相比也是要谢我当日里的那番话,除了这册子和从军之事,我还无意之中救过他两次,别的便没了!”   ——别的便没了?!   嬴纵呼吸陡然一重,看着眼前这张小脸恨不能将她一把揉碎了事,眸光微微一寒,又低声看着她道,“今日还让别个送至宫门之前,如此又是为何?”   沈苏姀眉头微蹙,有些无奈道,“你在监视我?”   嬴纵眯着眸子欺近与她,“没错,就当叫人看着你!否则我怎知这些?”   沈苏姀一想便也明白过来他多半是担心她,唇角不由一弯,“今早华庭带着辅国将军去了沈府,后来是华庭让辅国将军留下送我,而后半路说了几句话而已,随后我便进宫来了。”   沈苏姀答得平常,那语气好似只是在说天气一般的松快,也并未因为他这样疑问便生出不虞来,反是眸子里星星点点的微光闪现,好似他如今这模样十分有趣,嬴纵却不被她迷惑,眯了眯眸子,“说了几句话而已?你与申屠孤有何话好说?!”   沈苏姀闻言哭笑不得,看着他幽深的眸子实在不知怎么办才好,他这模样她从前不曾见过,便也未在她琢磨的范围之内,如今她心境更为不同,一时之间便实在有些寻不到章法,他说她不懂男女情致,且不知如此又算怎么个男女情致?   见她眸光几闪却不答话,嬴纵眸色更深,大手一滑落在她软臀上,稍稍使力一抬便将她堪堪往自己身上挂,头一低便欲落在她锁骨之上,沈苏姀低呼一声,双手攥着他的肩头心中紧跳不已,电光火石间不知怎地就想到了今早沈君心应付她的法子,眸光一转偏过头去,唇角微撇一副有些委屈的模样,“意思莫不是往后全天下的男人都不可与我说话了?”   嬴纵眸光微暗,狭眸看她此刻的表情,一张脂粉未施的小脸之上略浮着两分委屈意味,黑漆漆的墨瞳之中本就水光盈盈,此刻与她那撇着唇角呼应,倒像是他欺负了她一般,嬴纵心头一软,看了她两眼骤然低头将她唇瓣允了住,沈苏姀一惊,双眸堪堪眯成一条缝,他着急的探进来,而后便一点点的缠着她研磨着她,沈苏姀早前被他点化,此番稍稍回应便能撩拨的他有些克制不住,嬴纵落在她臀上的手微一使力,堪堪将她提抱了起来!   沈苏姀可未曾发现自己眼下这姿势多么撩人,因他抵着她,脚下一虚她便下意识的分开了双脚,他趁势贴近,她立时被分的更开,因是寻不到着力之点,无意识的将他长腿勾了住,他将她越抱越紧,不多时她便快攀上了他的腰,他那吻越来越深,待沈苏姀发现他有些异样之时连她自己都有些克制不住的难受,急急分开,俱是眸光深谙的相对微喘!   即便是想要的更多,可他定是不愿随便就伤了她的,嬴纵暗红着眸子看她一瞬,待喘息平复些才将她缓缓放下,沈苏姀心头狂跳不已,待双脚落地才稍稍松口气,嬴纵二话不说只将她揽入怀中,哑着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如此下去可不是每次都能忍住。”   耳边一阵轰鸣,沈苏姀轻颤着狭了狭眸子,落在他腰侧的手猛地狠掐一把,咬牙切齿道,“往后在宫中不得靠近三尺之内,否则,咱们便再打一场!”   他腰侧肌理硬实如铁,沈苏姀掐也未能掐动,那恨意森森的却惹得他低声一笑,轻声道,“唔,不可靠近三尺之内,那你如今还偎在我怀中做什么……”   沈苏姀怒目而视,立时想要将他一把推开,可那手尚未使出力气耳边却传来一阵脚步声,沈苏姀呼吸一窒,立刻紧张的看向他,嬴纵见她如此却笑意愈深,对着她摇了摇头将她愈发揽得紧了些,沈苏姀这才看着一处殿阁,一看之下方才明白他那摇头的表情。   眼下这处竟然是寿康宫的一处书库。   看着那远处书架上触目可及的灰层,当下便明白这里已经许久无用了!   那脚步声并非是一人,沈苏姀心中微微放松,便平复了呼吸等着那脚步声经过,嬴纵抚着她略有晶莹的唇角,看着她的面容移不开目光去,那目光火辣辣的迫人,沈苏姀当即转过头去,嬴纵见她这模样却起了兴致,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缓缓低了头。   “母妃你怎地如此不喜九皇叔!”   朗然带疑的一句话落定,嬴纵往下低的头瞬时顿在了沈苏姀唇边,沈苏姀微闭的眸子亦是陡然睁了开来,两人四目相对,眼底都有两分意外,因这声音二人都熟识,乃是嬴策!   在那书库房门之外的拐角僻静之地,嬴策此刻正蹙着眉头将西岐影的手臂一把拉了住,西岐影一双眸子蓄着一层薄薄水汽,转头看着自家儿子略有几分委屈,见四下无人,索性便道,“我怎生是讨厌雍王,我做这一切都还不是为了你好!”   嬴策苦笑,有些不解的蹙了蹙眉头,“怎么叫为了我好?我不过是和九皇叔比了比剑啊,他知道的东西很多,我与他相谈甚欢也算是开开眼界,何况九皇叔对我也很好。”   西岐影眼底闪过两分暗色,随即看着他语重心长道,“雍王知道的再多,也都是些无用的东西,他不过是一个闲散王爷而已,策儿,你将来可不是去缙云山修道的,母妃和外公还有你父皇都对你抱有重望,要母妃说多少次你才明白呢?”   嬴策眉头微蹙,垂眸不语。   西岐影深吸口气,将语气放的更为平和些,“策儿,你明白母妃的苦心吗?”   嬴策抬头看了西岐影一眼,抿了抿唇道,“儿臣只想做个闲散王爷。”   听闻此话西岐影顿时眸光一深,仔细的看了看嬴策的面色摇摇头一叹,“闲散王爷也要有几分建树才可,你难道真的没有半分建功立业的心吗?看看你七哥,都是西岐家的孩子,你们之间的差距未免太大,你以为你九皇叔真的像你看到的这般闲散不知事吗?他能有今日,是因为他万事看透,进退有度,那般练达并非是你能做到的,因此你要为自己谋求些倚仗来,哪怕不是为了你,便是为了母妃你也应当认真些不是吗?”   西岐影循循之语让嬴策听进了两分,看了看西岐影担心的眸子嬴策自己也有些愧疚,不由点了点头,“母妃,儿臣知道了。”   西岐影松口气的点了点头,谁料嬴策又道,“可是母妃你也说九皇叔人情练达万事洞明,既然如此我与他多学学不好吗?九皇叔待人亲厚,我若有问他必定会答的!”   西岐影握着嬴策的手陡然收紧,镶金嵌宝的指甲刺得嬴策吃疼,她眸色幽深的摇头,“便是再亲厚他也只是你的皇叔,策儿,你不明白,母妃让你不要与雍王走的太近是因为你父皇并非真的喜欢雍王,因为雍王当年……”   西岐影话语一滞,嬴策挑眉,“当年什么?”   西岐影深吸口气,左右看了看略压低了声音,“只因雍王当年属意与贵妃娘娘,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你父皇却是明白的,你父皇对贵妃娘娘宠爱甚多,心中自当介怀,你是嬴氏的天之骄子,怎可做违逆你父皇的事?”   嬴策倒抽一口冷气,本想说这些都是陈年旧事,却忽然想到雍亲王至今不愿娶亲,他当然理解这份“属意”的不妥,他更明白自己的父皇贵为九五之尊,虽然看着温和,实则他心间的韬略与锋芒一点都不弱,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忍受自己的女人被觊觎,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自己的兄弟,看着西岐影的目光,嬴策眼底露出两分挣扎,紧紧攥了攥拳头,终是敌不过西岐影切切的目光,抿着唇角微点了点头,“儿臣明白,儿臣注意便是了。”   西岐影点了点头,随即勾出两分浅笑,“策儿,莫要怪母妃,只因在母妃眼中你比谁都不差,母妃见你总是不愿争不愿抢总觉得是自己没有好的位份委屈了你,你性子良善是好,却要明白任何事都要为自己留个退路,人这一辈子太长,任何事都有可能。”   在天家皇族,这最后几句话自当是没错的,嬴策最受不得西岐影这般,当即安抚的扶着西岐影朝寿康宫的宫门走去,雪势渐大,母子二人相扶的身影在雪幕之中变得越老越模糊,在他们适才所站之处,只留下低低呜咽的风声,而在十多步之外紧闭着的房门背后,嬴纵墨蓝色的眼底早已生出铺天盖地的冰凌!   ------题外话------   中秋快乐啊姑娘们!祝大家貌美如花遍地有桃花~!   话说纵子真真是吃醋小能手哦~至于嬴策嘛~大家自行猜测吧! ☆、034 笙娘之死,他是谁?!   暧昧全消,呼吸不闻,寒冬的冷气浮散在这满是尘埃的闲弃书库之中,让人的心头略有些压抑的沉郁,沈苏姀看着嬴纵陡然变暗的眸子眉头一皱,下意识握住了他落在她腰间的手腕,温热的掌心带着层薄暖,终是让嬴纵周身森然而沉暗的气息稍稍一变,他垂眸回神,顿时对上她略有担忧的眸子。   适才之语沈苏姀听得清清楚楚,那话语之间暗藏着的机锋她心底亦是明白,雍王的回归本就带着些许不同的意味,一个闲散不娶的王爷,一个当朝颇得盛宠的贵妃,沈苏姀心头之弦微微绷紧,若有人以此造谣生事,且不知昭武帝会作何感想?!   “淑妃所言为真?”   沈苏姀骤然开口,语气郑重,嬴纵沉暗的眸子微眯,松开她的腰身反手将她的手握了住,将她往怀中一带便欲将这房门打开,似乎是不愿多说,嬴纵刚刚触到门板沈苏姀的手便已经按在了门板之上,嬴纵蹙眉看她,沈苏姀眯着眸子眉心亦是微皱。   每每动情之时她的应对总有几分失措,可若是论起正事来,她可没有半点掉以轻心,沈苏姀明白嬴纵做为儿子不愿谈事关母亲名誉的旧事,既是如此她便眸光微凝道,“不论当年之事为何,可既然淑妃今日有此言,便代表着此事乃是你的隐患,听适才淑妃对八殿下之语,西岐家的态度似乎有些暧昧不清,八殿下从无争位之心,亦一心站在你这边,可从刚才情形来看,他的心思也并非是坚定不移的,西岐家有两个娘娘两个皇子,淮安侯到底支持谁十分重要,如果西岐家不打算支持你,那么西岐即便是你的母族,将来也当是你的敌人!”   从前的嬴策从来就不在沈苏姀的顾虑范围之内,可适才淑妃那一番话听出她一身冷汗来,那言辞之间的恳切,那所谓的“重望”与“苦心”,除却母亲对于儿子的期望,还包藏着多少野心沈苏姀不得而知,可却实实在在的提醒了她!   西岐家两位娘娘皆在宫中,若是两位娘娘乃是亲姐妹便也罢了,至少在血缘上都是一样的,可现如今的淮安侯乃是淑妃的亲哥哥,而对贵妃娘娘,却只是同父异母而已,这样大的差别,淮安侯的选择必定是会摇摆的,若只论局势,嬴纵手握重兵且军功赫赫,应当是最好的人选,相比之下嬴策便要逊色许多,可若是皇帝那边对嬴策有不一样的期许便不一样了,大秦立储素来立贤不立长,这所谓的“贤”有时候只是皇帝的一句话而已。   沈苏姀虽然已经与嬴纵站在同一阵线,可除了知道他手握重兵之外,西岐家和皇帝对他的态度她可是全然不知的,今日这事一出,她自当要为他紧张两分。   沈苏姀一串话落定,嬴纵看着沈苏姀陈墨一般的眸子抿了抿唇角,抬手抚了抚她耳边的乱发,语声已经恢复了对着她才会出现的温淡,“你不必担心,西岐从不在我的着眼范围之内,支持或是不支持,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至于阿策,我亦明白。”   听见此话沈苏姀便知道西岐这边必定是不算好了,他话语虽然说得寻常,可她岂能不知生于天家皇族权阀门户的人暗地里会有怎样的阴诡龌龊,想到昭武帝曾经动过夺他军权的心,沈苏姀心跳一时更快,他这样的人,即便再难再苦也是不愿对人轻易言说的。   又因是她,他便更不会多言——   见她眉头微蹙眸光紧盯着他半分不放,嬴纵唇角勾起两分苦笑,抚了抚她的面颊,亦是看着她低声道,“你若能时时如此紧张与我便好了,你且放心,你说的这些我尚且都应付的来,若没有半分把握,我怎会将你放在离我这般近的位置?”   这话深重而恳切,沈苏姀听的心头微紧,本就漆黑的眼瞳立刻深若夜空,一时不由得去想若是真的没有把握他是否会将她放在陌生人的位置,见他笃定的眸色一时也不好再问,虽则如此,心中却又止不住的去想,他的势力有多大她并不清楚,可朝中各个门阀林立却又是真的,要职皆有权阀把控他很难插手,便有个展狄也是因为窦阀倒下之后才起来的,他最为重要的天狼军却在摆在明处,这一切的一切看上去总让她有些不放心。   他虽然话语肯定,可沈苏姀的眸色却仍是未曾松快,嬴纵摇了摇头,复又倾身将她抵了住,不知不觉间她的身量好似长高了一些,他抵在她额上,呼吸洒在她鼻尖,语气深长又满是感叹,“你要的我都会给你,我是一定要将你好好留在身边的!”   沈苏姀听着此话心头稍稍一软,唇角几动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嬴纵笑意稍稍一深,一把将她扣进了怀中,他硬实的胸膛和手臂好似一个铁箍一把将她紧紧地圈了住,沈苏姀埋头在他胸口,犹豫一瞬亦将他腰身一揽,相比往常她那些稍显生涩的小动作,今日的她几乎没有迟疑,手臂上亦用了力,嬴纵唇角的笑意却因她这般稍稍一顿,墨蓝色的眼瞳之中幽芒簇闪,深吸口气将她愈发深的抱了住,那模样,竟生怕她会溜走一般。   从书库中出来之后嬴纵便出了寿康宫,沈苏姀独自朝正殿走去,可尚未走近正殿便听见嬴华景冰冷带讽的语声,她说,“傅姑娘在皇祖母面前也是有两分脸面的,却怎的不曾为三哥说上一句话?当初指婚之时三哥尚未出事,如今出了事,傅姑娘莫不是心生轻慢?”   听着这话沈苏姀眉头微挑,当即放满了脚步,只听傅凝语声之中未有分毫变化的浅声道,“傅凝绝不敢生出轻慢之心,傅凝只是怕言辞不当一时惹了太后不虞,倒是会为王爷添了乱子,王爷的性子绝非常人,此一劫与他而言定然算不得什么,傅凝亦是信王爷的。”   听闻此话嬴华景撇撇嘴并未多说,眼角一道雪色裙裾闪过,却见沈苏姀走了进来,嬴华景面上异色一闪而逝,当即起身扯出两分浅笑道,“本宫还有事,苏姀你陪陪傅姑娘吧。”   沈苏姀点点头一笑,嬴华景便不理傅凝的走了出去,殿中一时只有沈苏姀和傅凝两人,看着傅凝那副静琬清雅的模样,沈苏姀眼底露出两分赞赏来,走至傅凝对面落座,沈苏姀不经意的道,“最近忠亲王可还好?”   傅凝唇角微勾,面上容色依旧分毫未变,“王爷的性子本就淡然,又因有华庭公主归来,因此王爷倒不曾消沉半分,只是闭门谢客,与朝中诸人断了往来,乃是真心悔过的——”   沈苏姀微微颔首,“听闻新年之后傅姑娘便要入嫁忠亲王府,可做好了准备?”   傅凝垂眸一瞬,模样似有女儿态,可那话语却是坚定,“当然。”   沈苏姀点了点头,忽的道,“傅姑娘既然能在太后面前说上话,倒是也能帮忠亲王几句。”   傅凝闻言便知沈苏姀必定是听到自己适才和嬴华景的对话了,见她如此说却有些疑惑的挑了挑眉头,却见沈苏姀唇角微扬起身朝内室走去,一边走一边语声淡淡道,“太后娘娘胸怀宽广,便是傅姑娘一时情急说错了什么话娘娘也是能谅解的。”   内室之中陆氏已经起来,正在佛龛之前念着经,沈苏姀进去瞧了瞧,一时不敢打扰,见陆氏那般专注的模样却有些意外,这边厢路嬷嬷见此赶忙走至沈苏姀身边去,两人走到门口,路嬷嬷小声的道,“今日午睡之时娘娘又做了噩梦,说是梦到了死去的苏皇后和大殿下,这不,一起来就有些心神不宁,与傅姑娘说了两句话便来念经了。”   沈苏姀眼底微光一闪,唇角微抿道,“苏阀的案子刚开始查起,太后娘娘心中必定有许多忧心,如此方才做了噩梦了,只等这件案子查清便可解了娘娘心中之结。”   路嬷嬷闻言也点点头,有些感叹的道,“太后的身子愈发不好了,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却不知有多难熬呢,往常有笙娘在,可自从笙娘去后,这么些太医院的名医一个个的都制不住娘娘身上的寒症,便是凤王郡主都为娘娘开过药,却都成效不大,可怜笙娘那时候死的不明不白,这又何尝不是娘娘心中的一道结呢……”   提起笙娘,沈苏姀紧抿着的唇角愈发沉了下去,她当然不会忘记那个新年雪夜,笙娘坠楼而死时“砰”的那声闷响,还有那双尚未闭着的眸子,还有那与素雪交映的红白之色,沈苏姀眉头微蹙的深吸口气,相比两年之前,现如今她终能平静的与别人谈起此事,“眼看着又要过年了,太后娘娘必定忧思甚多,嬷嬷要辛苦些照顾娘娘了。”   路嬷嬷闻言顿时一笑,摇头道,“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沈苏姀眼看着天色不早,且陆氏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又留了一会儿便和路嬷嬷告辞准备出宫去,外头雪仍是未停,路嬷嬷便点了初晴和微雨送沈苏姀出宫,初晴和微雨与沈苏姀相熟,两人俱是撑着伞陪着沈苏姀朝内仪门走去,可刚走出寿康宫,沈苏姀的脚步忽然一顿,初晴和微雨只以为她忘记了东西,却不想沈苏姀默默道,“本候想去个地方。”   初晴和微雨恍然,都是笑道,“侯爷要去何处,奴婢们陪着侯爷便是了……”   沈苏姀点了点头,随即脚下方向一转朝锦绣殿的方向走去!   初晴和微雨本以为沈苏姀大抵是要去别个娘娘那里请安,可她们无论如何不曾想到沈苏姀竟然到了眼前这处废弃已久甚至早已成为宫中下人间禁忌的地方——摘星楼。   守着楼门的小太监面色有异的将楼门“吱呀”一声打了开,诚惶诚恐的道,“侯爷,这地方这两年早已经废弃了,里头灰尘大的很,侯爷进去的时候应当小心些——”   小太监说完便站在了门口,并没有跟着走进去的打算,沈苏姀点了点头便朝里头走去,初晴和微雨忽视一眼,面色微苦的跟了进去,小楼之内的家具早就陈旧且布满了灰尘和蛛网,木地板上亦是一层层的灰尘,据说从前这里是宫中的一处观星之地,乃是为某一位大秦帝王所建,自那位帝王之后便鲜少有哪位皇帝喜欢观星了,因此这摘星楼便也闲置了下来,真正的废弃,却是在两年之前,沈苏姀大眼一扫,顺着那有些腐朽的楼梯朝楼上走去。   初晴犹豫几瞬有些恻恻的道,“侯爷怎么忽然想起来这里了,您难道不知……”   沈苏姀唇角微抿,语声温透,“正是因为知道这里是当年笙娘坠楼之处我猜来这里看看的,太后娘娘这几日因为笙娘之事做了噩梦,一时让我想起了这一件尚未解决的悬案。”   初晴闻言便不好再说,硬着头皮紧跟在了沈苏姀的身后,微雨闻言却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侯爷必定是在为笙娘可惜,不过侯爷必定是知道的,宫中每年因各种缘故死去的人有很多,这地方当年太后特准刑部的人来过,可是却不曾发现任何异样,都说是笙娘因为患了不治之症想不开才自杀的,难不成还有别的缘故?”   沈苏姀唇角一沉,笙娘怎会为了那根本不存在的病自杀?!   两年之前,太后因此事特地找来刑部之人查探,结果却任何蛛丝马迹都未被发现,后来摘星楼便被查封,沈苏姀彼时因为此事小病一场,之后更没有勇气走入此处,时隔,两年,她终于能来看看,小楼一共三层,沈苏姀顺着那陈旧的楼梯一路往上而去,一楼是空旷的只有几把椅子的,二楼却是摆着满满的书架,书架之上大都是与紫微斗数有关的古册,一个书架挨着一个书架,堪堪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三楼之上则是放着一些观星所用之物,星宫图浑天仪等等,这些物品都已陈旧不堪,满满的灰尘落在其上,几乎辨不出上面的星宫图形来。   沈苏姀大眼一扫,将那面对这锦绣殿方向的窗户骤然推了开,因是为了观星,所以这三层小楼比别的三层小楼要高出许多,冷风从那窗棂之处灌入,卷着雪沫子打在沈苏姀的脸颊上,可沈苏姀却一点都不怕,站在窗口朝下一望,漆黑的眼瞳紧紧地缩在了一起!   “侯爷当心些啊!”   微雨和初晴心中有些微的发毛,因她们知道沈苏姀所站的那处便是当年笙娘跳下去的地方,两人攥紧了袖子里的拳头,站在沈苏姀身后不知如何是好,沈苏姀站在窗口片刻,而后便转身来看着三楼之上的布局,笙娘所占的这处乃是刚刚距离楼梯口较近的一处,往里走才是那浑天仪等物品摆放之地,这期间,又有一道博古架做了个屏障将楼梯口和这小厅隔断,生生做出个完整厅堂的样子,笙娘彼时为何会站在此处呢?   沈苏姀眉头几皱,当时笙娘专门找她似乎有什么急事要说,是她让笙娘在锦绣殿之外等着她,可她绝没想到她进去前后不到一炷香时间她便不见了,彼时这小楼已经废弃,她是为何来到此处呢?她那样的性子那样的身份,轻易不会与谁结交,且彼时她应当是一心想着出宫的,便绝对不会和谁相约在此,那时她站在锦绣殿之前,人来人往的情况之下亦不可能有人将她绑至此处,所以,必定是她自己有什么不得不失约与她的理由才来这里的!   她到底为何会独自来此处呢?   这念头刚一出,沈苏姀便摇头否定,绝不可能是独自,这楼中必定是有第二人或者是第三人的,笙娘不可能自杀,更不可能不小心从窗口跌下去,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从窗口将她推了下去,推她的人是谁沈苏姀并不知道,可笙娘最开始是站在锦绣殿之前的,隔了那么长一个回廊,且是晚上,笙娘怎会发现这楼中有人的?   沈苏姀扫视这屋子的墨瞳微微一缩,唯一的可能便是,笙娘必定是被什么引诱而来,她在锦绣殿之前发现了一些异样,而后尾随着别个来到这摘星楼,在这三楼之上,或许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或许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妇人,自是要被杀人灭口的!沈苏姀看着这布局,几乎就能想到笙娘站在楼梯口偷听而后被发现,逃而不得,最后被掀出窗子坠楼的情景,到底是什么隐秘,让笙娘甘愿失约也要来,而后失了性命呢?   “侯爷,您怎么了?”   初晴语声弱弱的一问,沉思之中的沈苏姀陡然回了神,看着两人的表情,沈苏姀深吸口气定了定神,又看了看这屋子,又站在窗口往下看了一眼,既然连刑部都不曾发现什么,那她必定亦是看不出什么的,深吸口气,沈苏姀转身朝楼下走去,这宫闱之中的隐秘甚多,而且当年那新年夜宴之时在锦绣殿中的主子宫人亦有很多,随便哪个人很可能都藏着不为人知的东西,或许和苏阀有关,或许和宫中哪位主子有关,而后笙娘便跟了上去!   沈苏姀心中暗自推理一番,想到那夜之中满殿的人一时理不清头绪,走出摘星楼时初晴和微雨同时松了口气,沈苏姀回转身子看了看这小楼,本就森森的眸子已经沁上了两分森然寒意,稍稍一顿,看了看已经沉下来的昏沉暮色,沈苏姀一路朝内仪门的方向走去,刚走出几步,却在摘星楼前的宫道上看到一辆停在那处的墨色王辇。   沈苏姀眉头一挑,容冽肩头覆着层薄雪,分明是在等她,沈苏姀扫了那车厢一眼,骤然轻咳两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语声清冷道,“你们不必送了,本候刚好有事找秦王相商,便先承秦王的王辇出宫,回去复命吧。”   初晴和微雨相视一眼,行了个礼朝寿康宫走去。   见两人走出几步,沈苏姀微微一叹朝那王辇走去,容冽恭敬的掀开帘子,沈苏姀刚倾身钻进车里便被嬴纵一把揽入了怀中,从那车帘的方向仰头看出去,竟是恰好看到她适才站着的那处窗棂,嬴纵将她带着寒意的披风卸下,用自己的墨袍将她抱住,复又将她冰冷的小手拢在掌中暖了暖,这才语声低低的问,“怎地去了那处?”   她的面色不佳他当然看得出来,因而这一问的语声亦是分外温透,沈苏姀在他怀中稍有怔愣,似是要淡去身上的冷意,亦像是在沉淀某些情绪,过了片刻才在往他怀中靠了靠,微闭上眸子,语声微暗道,“两年前,笙娘从这里坠楼而亡——”   嬴纵回来已近两月,当然是知道这一茬的,期间细节却未来得及过问,见她这般模样,他哪能不明白,一时将手臂收紧,默了默才轻声一问,“可瞧出了什么线索?”   沈苏姀深吸口气,摇了摇头,“什么痕迹都没有,当年笙娘坠楼之时已经死了,太后娘娘着刑部查探也未有个结果,便也只能无疾而终,当年笙娘是在锦绣殿前等我的,后来我为太后寻了珠串出来她便不见了踪影,之后……之后遇着你,不过说了几句话,再寻到太后之时笙娘便出事了,我怀疑,笙娘大抵是在锦绣殿前看到了什么不妥的而后跟着别个去了摘星楼,后来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被人杀人灭口!”   语声平静的说完此话,沈苏姀全然埋头在了嬴纵胸前,嬴纵眉头微蹙,无声无息的沉默之中是她哀恸的情绪在滋长,这份伤逝至亲之人的哀恸无法宣泄亦无法劝慰,嬴纵唇角紧抿,骤然将她整个人抱在了自己腿上,沈苏姀紧闭着眸子,落在他遥测的双手紧攥成拳,如同个受了委屈却不愿说的孩子一般伏在他胸前,嬴纵大手在她背脊游移轻抚,无声无息的安抚之中沈苏姀紧绷的背脊终于放松了下来——   两人未曾变换姿势,谁也都不曾再说话,马车出了宫一路朝着沈府的方向驶去,凛冬的夜晚来的极早,走出天圣门的时候君临城已经灯火斑斓,帘络时而透进些微光,她与他相偎的模样被那微光罩上一层温暖的光晕,一时让嬴纵的微蹙的眉头也舒展了开。   外面是车水马龙的热闹,车厢之内却是寂静的暖意,眼看着就要到沈府了,嬴纵忽而揽紧了她的腰,凑唇至她耳边,“你若请本王进去坐坐,那必是极好的。”   沈苏姀耳畔微痒,堪堪缩了缩脖子,“你若随我去,只怕府中便要惊得鸡飞狗跳了!”   嬴纵本就只是说说,抬起她下巴看了看,见她眸色已经恢复如常才放下心来,抄起她的披风当先掀帘而出,而后转身将沈苏姀接了下来,雪势变小,他仍是将披风一展披在了她肩头,抬手系好,这才略有不舍的一叹,“去罢——”   沈苏姀抿了抿唇角,被他这模样瞧得也有些心软,奈何昨日才在他府中过了夜,总不能日日如此,沈苏姀轻咳一声,道了一句“且回吧”便转身欲朝府门之前走去,容冽特意将马车停在街边并不显眼之地,沈苏姀转过去的身子刚向前走了两步便骤然停了下来,嬴纵看着她这模样眉头一挑,上前两步站在她身后,随着她略带沉暗的眸光看去。   门庭巍峨的沈府门前正停着一辆青布小马车,分明是寻常的马车,可那马车之前却站着个并不寻常的青衫身影,嬴纵凤眸半狭,看着那正朝他们望过来的身影语声微寒,“他是谁?”   ------题外话------   今天舟车劳顿累得不行,明儿继续万更。 ☆、035 当年吃醋,深情入梦!   “他是谁?”   嬴纵低寒的语声幽幽落在耳边,沈苏姀呼吸微滞,一双眸子缓缓地狭了起来。   他们的王辇停在街边不显眼的阴影之中,两人所站之地亦是离了沈府府门很远,隔的这样远,嬴纵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虽则如此,却是能看明白来人正在看着他们,身姿笔挺,青衫落拓,看起来并无不妥,可就是这份寻常让嬴纵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连他也看不出破绽的人,世上少有,而这个人,摆明了是为着她来的。   眉眼一低,嬴纵看向沈苏姀的发顶,从他的角度看下去,她的眉头亦是皱着的,微抿的唇角表明那人的出现亦不在她意料之中,微微沉吟一瞬,沈苏姀转头看向了他,“他是天玄宗中人,此番找我或有重要之事,你不必担心。”   天玄宗……那个百年前大陆之上最为高深莫测的帝师宗门,嬴纵看着沈苏姀被那雪色狐裘围着的精致小脸一时有些明白,她乃是这一代天玄宗宗主之徒,此事从前的苏家虽然不曾声张,却早就是人尽皆知,她身上所学,大半来自那处神秘之所在。   嬴纵又扫了一眼那门前的身影,天玄宗从来深不可测,在大陆之上更高不可攀,百年来虽然已经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可天玄宗中让各路帝王将相垂涎的各项技法却依然为世人传颂,这期间,能测算人生死命数的占星卜测之术自然颇多,见沈苏姀看到那人的模样,他们必定是早就有所联系,当年她以七岁之身成为沈家孤女,以一己之力返回君临,岭南苏氏,沈家大房,这两大财门都是经她之手才出世,这其中,必定是有天玄宗人的相助的,嬴纵眉头微蹙,微微颔首将她坠在身后的风帽替她戴了上。   一张小脸被那风貌遮住了一半,嬴纵又替她整了整披风的领子,或许是身后有人看着,她此刻眉眼稍低略有些不自在,嬴纵眸色微深,却仍是弯了弯唇,“去罢——”   沈苏姀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转身朝府门之前走去,嬴纵站在原地,簌簌的雪粒儿之中看着她雪白的身影一点点的走远,而远处那人堪堪扫了他一眼,而后将带着两分温透之感的眸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嬴纵站在原地的脚步一时有些挪不动。   沈苏姀知道嬴纵尚未离开,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青衫身影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孟南柯周身仍是那股子空山雨后的清雅之意,然而沈苏姀知道,他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沈府门前,来到君临城近四年,他从不会随便走出学堂中的小院。   “他仍在看着你——”   甫一走近,孟南柯已笑意浅浅的如此说道。   沈苏姀抬了抬眼睫看着他,点头,“我知道。”   孟南柯朝沈苏姀身后扫了一眼,看了看自己的马车,又看了看沈府的府门,似乎是想寻个说话的地方,沈苏姀沉吟一瞬,当先掀起帘子进了他那青布小马车,见她如此,孟南柯笑着摇了摇头,又朝远处阴影之中看了看,嬴纵竟仍是没有离开的打算。   孟南柯随着沈苏姀掀帘上车,还未坐定便听到沈苏姀略带疑窦的声音,“所为何事?”   孟南柯并不着急,却将一双眸子落在沈苏姀颈子之前,那一处的披风带结乃是还站在远处的人所打,并不比宫娥系的漂亮,却极为简单结实,那车厢并不算大,沈府门前的灯火透过窗帘落了进来,恰好能让他们看清彼此的面容。   孟南柯唇角微抿,“小苏,你对嬴纵……动心了?”   沈苏姀摘下了风帽,整张小脸露出,因此那一双半眯着的眸子便生生透出两分迫人的暗芒,她看了他半晌,微微点头,眸光一转,从那窗帘的一角看出去,远处站在雪中的人浑似未动,她的唇角不由得微抿,复又微挑的看向他,示意远处的人和马车。   “便如你适才所见。”   她的坦荡让孟南柯唇角的笑意稍稍一滞,末了摇了摇头,却并未说沈苏姀预料之中的反对之语,“这一天我早已料到,你对他多少是不同的,可小苏,你忘了他许是当年之事的幕后推手了嘛?他那样的人,对于几般相助便是真心待你了?”   沈苏姀面上并无多余的表情,摇了摇头,“当年之事与他无关。”   孟南柯略有些讶异,“你如何能肯定?”   沈苏姀心头稍有些窒闷,为何今日连番有人问她这话?!   “因我已查明了当年西境发生之事,他与此事无关。”   沈苏姀语声平淡,却笃定,孟南柯见她如此便点了点头,可看着她的眸色却仍有疑惑,因他的第二个问题她还未答,沈苏姀唇角微抿,又掀帘看了看,那人竟然还是未动,虽说雪势已经减小,可到底经不住他这般,何况他身上旧伤隐毒皆有!   呼出口气,沈苏姀放下帘子靠在车壁之上,看着孟南柯的眸色依旧是万分认真,却并未回答孟南柯的话,只盯着他道,“这几年你一直在帮我调理身子,可有发现我身子有何异常?”   孟南柯眉头微蹙,“怎么?莫不是噩梦之症又犯了?”   沈苏姀闻言摇了摇头,“我素来记不清一些旧事,往常觉得没什么,可现在却发现那些事对我十分重要,若只是单纯的想不起便罢了,现如今却是稍稍一想便头疼欲裂,我想着,这应当并非是普通的因受伤意识混乱而生出的失忆。”   孟南柯眼底生出两分暗色,“既是如此严重,却为何不曾来寻我?你的经历惊世骇俗,身子体质更是与常人不同,若说异常之处自然是极多的,却不知你问的是哪一点,师父让我在你身边,便是要照看你的身子别出了差错。”   微微一顿,他又从袖子里那处那玉色的药品,“这是遏制你那噩梦之症的药,若是再犯,便服下两粒便可,或许你那毛病恰是因此而来。”   沈苏姀接过手中,却又一叹,“与平时也无大碍,只是忘记了许多事情。”   孟南柯唇角微抿,“那些事情很是重要?”   沈苏姀看着他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定定看着他,“今日所来便是为了问我此事?”   孟南柯见她下意识不停的朝窗外看,便也随她看了外头一眼,远处那幽暗中挺立的身影挺俊而伟岸,隔得这样远他也能感受到那深重的目光,孟南柯稍稍沉吟一瞬,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样东西,“你此前让底下人查的关于西岐的事情已然查清,你且看看,四日之前便送至我手,却因你未曾去学堂便搁置至今,若不为你送来,只怕怀了你的事。”   沈苏姀眉头微蹙,他既然专门为了此事而来,相比查出来的结果实在出人意料,借着两分幽光将那薄薄的信笺打开,眸光一扫沈苏姀的唇角就冷冷的勾了起来,眸光一转又隔着窗帘朝外扫了扫,“莫要打草惊蛇,此事我自有后图!”   看着她眉眼之间生出的两分冷凝之意,孟南柯眸色微深,“小苏,你可知你此番便没有退路,心动则乱,嬴纵野心覆天,他今日可以助你,可若有朝一日你的谋算与他的大业冲突,你猜他会怎么选?七年过去,我以为你已经足够了解人心算计!”   手中的信笺被握紧,沈苏姀闻言下意识又朝车窗之外看了一眼,稍稍一默,她眼底现出两分猝然冷意,“他自助我,我亦助他,我自然知道你说的道理,可你亦将我当成了寻常闺中女子,你当明白这泼天大仇对我意味着什么,普天之下,无人能高过我的复仇大计……”   沈苏姀语声紧绷,眸光冷凝,从容的面色堪堪覆上两分冰凌,握着信笺的手更因用力太大那信笺已然碎成了一把纸絮,孟南柯看着这般的她微微颔首,一双清冽的眸子微垂,语声深长道,“我自知你不会叫我失望,可人心,实在是难测的东西……”   沈苏姀看了看孟南柯,心头沉郁之感一时加重,然而从她面对自己心思的那一刻起她已料想到了今日,这世上万事万物都没有平白得来的,她既得了他予她的暖,自也要受得住此刻的难,稍稍一默,沈苏姀深吸口气忽的抬头,“你曾说他周身隐患颇多,我只问你,那一颗在他身旁的暗星,是否是八殿下嬴策!”   孟南柯素知沈苏姀与嬴策交好,听闻此话不由得有些意外,微微沉吟一瞬,他才眸光深凝的点了点头,“确有可能,只不过进来天色不好,已有多日未曾观星,尚不能确定。”   沈苏姀眸光微眯,“下次得了准信便告知与我。”   孟南柯看着她的面色有些疑窦,“怎么,八殿下欲图大位?”   沈苏姀唇角微抿,眸光一时深长,“暂且……还没有……”   看着她冷凝的眸色孟南柯眸光稍稍一沉,默了默才一叹,“小苏,你当真为了秦王算计至此?若那嬴策当真是秦王的阻碍,依嬴策对你的看重,你对他可下得去手?”   沈苏姀微怔,稍稍一默将眸光半垂,樱唇微动,语声有两分嬴纵惯有的低寒味儿,“你当知道这是一条血路,我若对别个心软,谁又能对我手下留情,我既选了便不会后悔,为他,亦为我自己,若没有这点儿心性儿,五年之前我便不会踏进这君临城来!我这手上已沾了许多人的血,可这还不够,苏阀的案子已经开始重审,我手上的血,只会越来越多!”   孟南柯一时默然,“小苏,你果然变了。”   沈苏姀唇角冷扬,袖袍一拂倾身往马车之外走去,帘络被她掀起,马车之外的冷风夹杂着雪粒,伴着她冷冰冰的话语一起落了进来,“你刚才的话说错了,所谓退路,其实从七年之前成为沈苏姀的时候我已没有退路可走——”   帘络落下,堪堪将孟南柯的眸光挡在了车厢之内,沈苏姀在那马车之前站定,眸光深深落在远处的马车之上,却也是在她走出马车的那刻,那久久未动的王辇终于缓缓前行,夜间的寒风呼啸而起,墨色的王辇不过一瞬便没入了浓浓的夜色之中,沈苏姀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转身朝府门处走去,身后帘络掀起又落下,没多时那青布小马车也缓缓的消失与街市之间。   冬夜凛寒,香书侍候完毕已然退下,内室之中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宫灯,沈苏姀独自坐在床上,手中正在把玩的是适才孟南柯给她的那药瓶,玉色的药瓶剔透晶莹,这里头的丸药乃是孟南柯为她精心炼制,因是怕苦,那药丸特意加了橘皮甘草,与她而言并不算难以下咽。   可今夜,沈苏姀并没有服这药丸的打算!   把玩了一会儿药瓶,沈苏姀反手将那药瓶往枕下一塞,身子往下一滑躺了下去,床帏被放下,昏黄的灯光顿时被挡在了外头,沈苏姀闭上眼睛,没多时便沉沉睡了过去,意识刚刚沉静下来,那预料之中的梦境如约而至。   千山暮雪,茫茫无边的群山,她身着银甲手执长生剑,御着绝影纵驰在皑皑山林之间,山势并不算陡,对于绝影来说一点儿都不为难,她速度极快,无端带起一阵劲风来,积雪簌簌而落,挡在她身前枯枝树丫皆被她长剑生风的砍了去,一路豪气万分的朝山林深处疾奔而去,那模样,怎么看怎么有些怒意——   沈苏姀有自己的神识,却无论如何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和意识,她不知自己为何在此疾奔,亦不知她这心底蠢蠢欲动的怒意从何处而来,心中正兀自疑惑,身后忽然响起一道蹄声,那蹄声入耳,她策马更快,可随着山势变得越来越陡,她渐渐被身后人追了上来。   心头意气顿起,然她正欲跳转马头,绝影蹄下却有猛然一滑,她心中大惊,赶忙收缰驻马,绝影在嘶鸣声中扬蹄而起,总算是有惊无险,可虽然如此,却叫身后人追了上来,通体黝黑的高头大马没有意外的停在了她的面前,嬴纵抬手掀了面上鬼面,那鬼面之下的面容仍是那般冷寒而棱角分明,眉目之间却到底含着两分年少意气,远远比不得今日之深沉莫测,她转过头去不看她,他忽的抬手将她的缰绳握了住,稍稍一拉绝影便朝他靠拢,大手一揽,虽则结实,却远没有今日这般硬实有力,可饶是如此,他仍是一把将她揽了过去!   低呼一声,她眉头紧蹙的坐在了他身前,少年的臂弯紧实而有力,她一点都挣脱不得,坐下赤焰哧哧的喷着粗气,绝影的缰绳被他握在手中,两匹马儿悠悠闲闲的在这处摆着尾巴撒着蹄子,全然没感受到两位主子之间的不妥来。   “简郡王此番乃是为了押送粮草来的,我不知他家郡主亦来了,她家郡主精贵,一来便闹着要住最好的大帐,我不过准她在我帐中稍稍歇了歇脚罢了,眼下已是安排至别处,是容冽不会说话,怎生叫你生了如此大的气?”   少年语声沉沉,年纪轻轻已含着上位掌权者的威慑之气,可落在她耳边却又是温淡带笑的,她耳边一阵酥麻之感闪过,叫她半个身子都止不住的轻颤,唇角紧抿,梗了半晌才堪堪道出一言来,“别当我不知简郡王之心!”   身后之人胸膛略有起伏,落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身子亦向前靠了些,那削瘦的下颔堪堪落在她肩窝之上,稍稍一动便“噌”的她痒麻一片,“你便只看到了简郡王之心,却不曾看到别的人之心?知你不喜,我已打算带兵出关巡视,在那郡主回君临之前不回来便是了。”   她背脊一僵,在他这话语之中顿时有些不忍,抿了抿唇,摇了摇头,“不能去。”   身后之人又低笑一声,揽在她腰间的手愈发收的紧了些,“不愿别个见我,却又不叫我带兵出关,难不成,少将军欲让本殿去步天骑中军大帐小住几日?”   她心头一酥,暗啐他那张冰山一般的冷脸之下竟有这么一颗会花言巧语的心,唇角几动,却终究懊恼道,“你身上之伤尚未好,出关若是遇险又当如何,那简郡王家的小郡主最为娇生惯养的,你在她面前斩下两头虎豹来便能吓住她!待她怕了你,必定恨不能早些回君临去!可你若是以礼相待,那小姑娘不知要生出什么妄想的心来!”   听着她这愤愤之语和那脱口而出的绝妙之法,嬴纵薄唇高高扬了起来,寻常在他面前言语之时颇有些不自在,可到了这关键时候,这份心性儿可与她战场上的狠劲儿一模一样,嬴纵眉梢眼角都是愉悦之意,眸光一低便看到她披风围着的雪白脖颈,那粒儿盈盈耳珠,更是叫他不自觉的喉头一滚,笑语暗哑,他沉了声音道,“你心中早想好了法子,却偏生要闷着不说,也难为你念我身上有伤,我生怕你一句话便将我逐出九巍关去了!”   她被他一言挑破面上一热,心跳砰砰声入耳,叫她一时有些慌乱,赶忙低下头去,适才语声之中的冷冽之势顿时低了不少,“谁教你将那菩提玉露丸尽数给了我,本就只有两粒,又是太后给你救命用的,也不知她知道你尽数给了我会不会心疼。”   话音落下,他的手便落在了她胸口受伤的地方,轻轻一揉,顿时让她身子陡然绷紧了住,嬴纵语声淡淡,深沉之意不见,听的人心头满是松快,“太后怎会心疼,她老人家亦是疼你的,她孙儿将那那宝贝给了自己心头之人,可半点错也没有,你这一剑刺得虽狠,却堪堪避了我心脉,老实说,心理其实早就下不去手了吧……”   她面上更烫,心头一时鼓震,又是酸又是甜,却是咬紧牙关绝不会承认,身后之人见她如此微微一叹,“连少将军的长生剑我都受了,却偏偏为了个郡主与我置气,咳咳,不过,本殿却实在喜欢少将军吃味儿……”   这撩人的话听得她心头一阵意动,身后的胸膛硬实,虽不比成年男子来的宽阔,可相对于一样纤细的她来说却已实在将她全然罩住,他胸膛的热意尽数流出,贴着她的背心传到了她心头,她面上好似着了火,心中有些羞恼,却是耿直了脖颈强自克制着,听见他那声轻咳她却又有些不忍,抿了抿唇,一时压不住脱口道出真心话,“没了简郡王家的郡主,却也还有别家的郡主公主小姐,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你是天家七殿下,我是苏阀少将军,离了这九巍山,我们便是朝堂上的死对头,届时我必不会置气,待你将来大婚,苏阀定有大礼为你送去,至于我,解了华庭的婚约,便在这西境安……嘶……”   一个“家”字尚未道出,耳珠上陡然传来一阵刺疼,那疼她还未反映过来,忽有卷起一道湿热,她心头一震,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立时连脊骨都生出一阵麻意,脖颈下意识的后仰,落在身前的双手更陡然抓住了马鬃,密密麻麻的好似虫子一般的东西在她全身蔓延过来,稍稍一挣,他按在她胸前的手已经上移而来,一把攥住了她的下颔。   一手揽着她的腰,一身将她的脸扳转过来,那灼热的唇一滑,顿时将她唇瓣衔了住,贝齿轻咬唇舌相缠,带着惩罚的意味,她还未反应过来眼前已经被他搅出两道白光,上一次的时候他还没有这般熟练火热,今次,已经让她无法招架了……   她心头惴惴,那吻却越走越深,两人坐与马背之上,她半转着身子承着他这忽如其来的怜惜一时连腰都要拗断,他却的呼吸却愈发的重,她是苏阀少将军,年纪轻轻统领万军,没有沉着的气魄与威慑的气场自当镇不住这个位置,而他身负这皇子之名则更是,除却行军打仗,两人几乎都不得不时刻故作深沉与持重,且不论两人本心都是如何,长此以往,两人的心思手段都不再是寻常十五岁的少年少女可比。   可在这情窦初开之时的朦胧欲望,却都是一样的,她是女儿身自不必说,他身边除开两个侍卫之外好似未见得有什么侍婢,宫中大抵是有的,可他能被安排那侍寝宫女的时候却刚好来了西境,与此一道必定是初涉,年少阳刚的少年欲望来的快极,感觉到自己战袍之下攥紧了一只手,她就快拗断的腰忽的狠狠一麻,不自禁的发出一声低呼,嬴纵深切的吻这才一顿,看了看她紧闭着眸子眼睫轻颤的模样,嬴纵当机立断的退了开来。   她眼眸微睁,待看清他墨蓝色眼底的灼热之色,立刻便咬着唇角转过了头去,粗重的呼吸落在这寂寂的山林之间,他的手已经从她战袍之中撤出,此刻正紧紧落在她腰际,她耳边是他克制的喘气声,伴着灼热的气息洒在她耳畔,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得一边平复自己的心境一边等他稍稍平静些,两人无言片刻,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靠在她肩窝之中。   “真不愧是少将军,早就将这事想的如此圆满,却怎地不问一声本殿满不满意?”   那语声带着两分微凉之意,她听的心头微颤,却一时再难说出什么,嬴纵见她如此眼底闪过两分沉暗之色,稍稍一默才温了语声道,“西境是必定会胜的,焉耆定会被你我打败,到时候西境无需你我来守,你仍是做你的苏阀少将军振兴门楣,可是有朝一日,我是定能让你站在我身边的,这一日或许还有些时日才到,可往后,我身边绝无旁的女人!”   他沉沉之语说的极缓,好似是想让她将每一字每一语都听得清清楚楚而后记在心间,她不知他说的有朝一日是在何时,可听着这话心头就是觉得万分舒坦,从她成为苏阀小少爷的那一刻起,她便未曾妄想过能有今日,可或许是上天怜她这十五年来太过辛苦,竟许她这样一个男人,是劫难还是福祉她此刻尚不知,只觉得十五年来一直咬牙坚持的心终于也生出了两分贪念,甚至,希望这西境的战事莫要结束的那样早……   身子一颤陡然睁眸,沈苏姀望着黑漆漆的帐顶脑仁儿之中生出百蚁啃噬的疼来,紧咬的牙关忍不住的低吟一声,她平躺着的身子陡然转向卷缩在了一起,纤细的小手紧紧攥住身下锦被,那脑海之中的浮出的画面久久挥之不去!   并非她挥不去,是她下意识的已不想挥去,那灼热的温度慌乱的心跳羞恼的意气,还有他有力的臂弯温暖的怀抱,还有那一句一句敲得她心头又酸又软的话,哪怕是要被劈裂脑袋的疼她似乎都不愿再将那张口就来的内功心法默念出来!   就此沉沦吧,就此再去那千山暮雪的山林中去,原来他府中连个丫头也无是这般来的,原来边境苦战五年直捣焉耆国都也有她一份缘故,沈苏姀剧烈的喘息着,与梦中充满旖旎的喘息不同,此刻这急促的呼吸只为了获得更多的空气有更多的力气去抵御那钻心蚀骨的疼,往常梦醒时分,她又惊又怕又疑恨不能将那梦境永远忘却,可今次,自确定自己记忆缺失,她忽然分外痴迷这梦境,从今往后,是否只有在这梦中才能知道过去都发生了什么?   沈苏姀只觉得脑袋快要裂开,身体亦不是自己的,可顺着那梦境她却不由自主的想要继续想下去,然而清醒便是清醒,便是她忍耐多久,醒来之后的自己却仍是想不起和那梦境有关的任何一点记忆,脑海之中一片空白,耳边轰鸣作响,豆大的汗珠自她额间滚下,不多时整个里衣便已经湿透,沈苏姀无声无息的在床侧忍耐克制压抑,咬着的牙关已经发麻,唇齿之间更生出两分腥甜来,可是想不起来便是想不起来!   喉头一甜,沈苏姀艰难咽下,许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某一刻,眼前一道晕光一闪,沈苏姀混沌的神识甚至来不及反应便昏睡了过去。   凌乱的床榻之上,她纤细的身子好似溺过水一般瘫软在床侧,室内渐渐有寒意漫上,一片悄无声息的黑暗之中,唯有窗外簌簌的落雪声清晰可闻,昏睡之中的沈苏姀眉头微蹙指尖微颤,似乎还在在无边无尽的疼痛之中搜寻,搜寻那不知为何消失无踪的与他有关的旧事……   ------题外话------   电脑又黑屏,>_<,原谅我没万更……   看到当年的事,纵子越来越叫人心疼了!步步是亲妈! ☆、036 詹氏治病,苏姀失踪!(一更)   窗外是厚厚积起来的皑皑白雪,伽南馆的院子被那大雪覆着,一时看不出这院子本来的形貌,而那晶莹素白的颜色,恰若沈苏姀此刻的面色。   香书皱着眉头,看着躺在床上微闭着眸子的沈苏姀眼底露出深深的担忧来,将手中的帕子落在沈苏姀额头,终是忍不住语声嗔怪道,“侯爷素来不喜我们守在屋里,这下可好了,大夫说侯爷是邪寒入体,与从前那些头疼脑热的伤寒可一点儿都不同,真是想不明白侯爷您这么大一个人晚上是怎么睡的觉,从今天晚上开始,奴婢是一定要为您守夜的!”   香书从一大早发现沈苏姀半昏半醒在床上开始,一直到现在,那低低的怨怪便未停下来过,沈苏姀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口干舌燥眼冒金星,喉咙巨疼耳边轰鸣,只能感受到香书身上的怨气,却是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便是听得清,眼下她这神识混沌浑身无力的模样也给不出什么反应,香书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眼角泛出泪花,真真是心疼她的紧!   沈苏姀的意识朦朦胧胧的,心中却想着幸而要吊着那窦准几日,如若不然,她这番病来的可就太不是时候了,她一时想不起昨夜到底怎么回事,只依稀记得又是个千山暮雪的梦境,梦里的人,是十五岁的他和她,心念刚至此,那脑仁里的抽疼便又慢了上来,沈苏姀难受的卷缩了身子,当即再不敢多想半分——   “侯爷现在知道这难受了吧?大夫说了,侯爷这此少说得躺个七八天的,您今儿最是受罪的一日,您也只得忍着,谁叫那寒意不是好驱的呢?”口中说着这话,可香书看着沈苏姀此刻那面色煞白眼窝微陷的模样却又鼻子一酸,“侯爷小时候最爱得病,从前到了冬日也是小病常伴,可也没有哪一次如此番来势汹汹的,早间看到小姐那浑身冰冷叫也叫不醒的样子可真是吓坏了奴婢,您眼下可什么都别想,你一病,且不知奴婢们多为您担惊受怕!”   香书叙叙念叨着,内室入口的帐帘一掀便闪金一道玉色白袍的身影来,沈君心眸光沉沉的扑至沈苏姀床边,看着沈苏姀此番这半死不活的模样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怎地病成了这般模样,昨个夜里回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大夫怎么说的?”   虽然是下了一夜的大雪外头冷的厉害,可是沈君心还是按照往日的惯例一早开始练剑,谁知刚练了一会儿便听说伽南馆唤了大夫进去,沈君心一听便知道不好,撂下剑就朝这边来,果不其然,沈苏姀从前纵然有个病痛也必定强撑着装作一副轻松寻常的样子,可眼下这般虚闭着眸子有出气无进气的模样他可从未见过!   看着沈君心那般紧张的模样香书也心底也生出两分欣慰来,语声沉沉的答道,“大夫来看了,说是侯爷此番乃是邪寒入体,并非是简单伤寒,病症一时有些复杂,只怕要调理上好些日子,只是要难为着侯爷很是受些折磨了!”   沈君心闻言便是将眉头一皱,拉着沈苏姀的手不愿放,沈苏姀的手冰凉,掌心却有冷汗,只叫他眉头又紧,“什么叫受些折磨?姐姐这模样已是没个人形了,那大夫是哪里来的?”   香书闻言眉头微蹙,弱声道,“府医都未用,已是请的君临最好的大夫了!”   沈君心闻言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左右看了一眼,“药呢?”   话音刚落外头便响起脚步声,香书赶忙走出去迎,“药来了——”   香书端着药进来,本是要自己亲手给沈苏姀喂,却不想被沈君心一把接了过去,沈君心自是从来不曾做过这种事的,看着沈君心那眉头紧蹙小心翼翼的模样,香书不由得也生出两分感叹来,自家侯爷对这个弟弟到底是没有白疼一场。   沈苏姀被沈君心和香书时候着喝了药,除了那苦味让沈苏姀皱紧了眉头之外那病情并无分毫扭转,从早晨至暮色西沉,沈君心半步也未曾离开沈苏姀榻边,睡梦之中的沈苏姀面上冷汗流个不停,眉头紧蹙唇瓣青紫,怎么看怎么骇人,叫她之时她能虚虚应一声,可不过也只是那轻轻的一声哼罢了,多数时候是连处于半昏睡的!   沈君心见她这模样急红了眼,可对于沈苏姀自己来说却宁愿自己昏睡过去,至少昏睡过去不必忍受那身上的难受,而更重要的是,但凡她稍稍睡过去便会有零星的梦境闪入脑海中,那些梦境零碎,有些是她从前就梦到过的,有些是她觉得陌生又熟悉的,战鼓铮铮,煞气震天,那是她步天骑的弟兄,温言软语,和乐美满,那是她仙去的父母姐妹,纷乱的画面应接不暇的出现在沈苏姀脑海之中,她心头好似被一只大手狠狠揪住,却只能咬紧牙关生生忍住,画面一转,触目皆是雪色,沈苏姀神思一震,他要来了……   絮雪纷纷,九巍山的冷风好似刀子一般割人面颊,皑皑雪地之间她着一身银甲洒然而立,雪白的披风迎风飞舞,长生剑周身银色剑气流转,足见已被她的主人运气至极致,剑气逼人,堪堪指向不远处站着的墨色身影,嬴纵手中同样握着一把剑,裂天无锋,看似没有杀伤力,可她却分毫不敢小觑,此处乃是一处平川峡谷,一白一黑的两道身影相隔十多步远堪堪站着,似乎已经对峙了许久,某一刻,两道身影如幻影一般急动,不约而同的朝对方激射而去!   金戈相击之声又急又快,两人周身生出暴风一般的内力,狂风怒卷,地上的雪沫乍然飞起,似雪白的纱帐般围绕二人周身,便是在这道屏障之中,黑白的身影如鬼魅一般飞舞腾跃,招招夺命,步步狠绝,谁也不甘示弱,谁也不会手下留情!   剑气横撞,震得脚下的雪地都在微颤,西境的雪越下越大,可是那缠斗在一起的身影却没有分毫停下来的意思,那密集雪幕似乎被一只大手一把撕了开,黑白两道身影袂不沾雪衣带当风,如惊鸿翩舞如怒龙出海,剑意与煞气冲撞,将这方雪野生生变作修罗炼狱,某一刻,雪幕之中忽然悄无声息的涌起了杀意,那杀意隐藏的并不高明,酣战的两人不约而同皱了皱眉,两分警惕两分烦躁,好似受到了不善的打扰一般。   四周的杀意越来越明晰,两人之间的剑招亦是越来越快,这些不知名的杀意如同伺机而动的秃鹫一般隐在他们四周,只等两人你死我活之后好就尸食腐,你来我往的剑招快若闪电,谁都知道这场战斗应当早些结束,罡风大做天昏地暗,某一刻,忽见那白色身影周身银色剑芒陡然大盛,雪野之间本就幽寂的穹色忽的一暗,便是在这天地失色的刹那,那银色的身影如冷箭簇射而出,堪堪卷着冰凌雪粒朝那墨色身影直袭而去!   长生剑剑气大盛,雪片儿纷飞的天幕之中忽有电闪雷鸣,银色的闪电与那剑气相合,恍若上古之时劈天裂地的神斧一般朝那墨袍当风的人劈下,嬴纵手握裂天轻轻一转,那“噼啪”作响的闷雷闪电好似被一道强力击中,顷刻间便化为齑粉消失,虽则如此,那道银光耀目的“神斧”却分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嬴纵不避不退,陡然折腕,墨色的裂天依旧无声无息,可嬴纵的指节却已泛白,在他脚下,那早已结了厚厚冰凌的雪地,不知何时起已经有一指宽的裂缝开合,伴随着诡异而悚然的咔嚓声朝着她来的方向一路蔓延过去!   裂天之地她从未见过,见他不过轻轻一动已有如此动静,她心中更不敢怠慢分毫,内息一盛,几乎用了十成十的功力将长生剑狠狠劈向了他头顶,她紧紧眯着眸子,死死的盯着那道蔚然未动的身影,亦做好了准备时刻抵挡他的回击,可她的剑越来越近越来越快,他却仍是未有动静,她以为他必有大招等着她,然而就在那剑气已触到他前襟之时他仍是分毫未动,她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下一刻已嗅到了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   睡梦之中的沈苏姀好似在受什么折磨,沈君心看的心急不已,却一时没有法子,外头的天色一点点的暗下来,她连着喝了三次药,却仍是没有一点儿好转的迹象,沈君心一颗心砰砰乱跳十分不安,正准备再为她换一条帕子,可刚刚一转身便听到了一声低喃,沈君心回过头来,果不其然看到沈苏姀轻动着的唇角,她在说什么沈君心并听不清,只好倾身压低了声音,便是这一倾身,堪堪听到了沈苏姀唇齿之间蹦出的那两个字。   沈君心的面色忽然僵了住,微微一愣,转头看向眼前这张小脸,面色煞白,冷汗淋漓,沈君心不知她梦中有什么,可她却唤了那个人的名字,又愣了愣,沈君心眸色深沉的直起了身子,香书站在一旁,看着沈君心这模样不由得一问,“少爷,侯爷可说了什么?”   沈君心眸色微暗,摇了摇头,“未听清。”   香书鼻头又是一酸,“怎的不见一点好,莫不是非要进宫求太后请御医才好?!”   沈君心眼底露出两分幽芒,话音落定便转身朝外走去,香书一看不由有些诧异,想问一句什么可话还未出口沈君心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内室入口之处,香书一时有些不懂,赶忙走至床边为沈苏姀拭汗擦身,本以为沈君心大抵不会回来了,可没多久他竟然再次出现了,不仅他出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人,看到来人,香书一时愣了住。   香书自随着沈苏姀回到沈府,前后拢共见到眼前此人不过两三次,更是那一次都不曾细看的,可现如今这是什么情况,沈君心为何要将此人带过来!   “姨娘,你快给姐姐看看!”   沈君心带来的是詹氏,一身素袍加身的詹氏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且受二夫人常年苛待,可现如今她的面容仍是二十来岁的端丽模样,算不得惊艳,却十分耐看,更叫人心惊的是她那一双眸子,和沈苏姀含着清冽锋芒的墨瞳不一样,詹氏的眸子是古井无波的深沉,深不可测,却又好似藏着什么伺机而动的东西,与她对视几眼,即便这屋子里暖意融融香书还是在背脊生出了一层寒意,看着沈君心急切的模样,詹氏平静的看向了躺在床上的沈苏姀。   香书深知沈君心必定是一心为了沈苏姀好的,因此便站在旁边看着并未制止,詹氏寻常时候从不走出自己的小院,也不知是该说她本分还是清傲,这么多年哪怕是二老爷身子好着的时候也不见她在二老爷面前献殷勤,可饶是如此,她亦从不去向老太君和二夫人请安,一年到头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不招惹谁,亦不结交与谁,便是如此,这府中除了当年将她带进府的二老爷沈平之外只怕无人知道这个女人的来历和深浅!   可今日沈君心在明知沈苏姀病情没有好转的情况之下竟然去请了她来,难道她竟然会医?香书心中生出两分疑问,便看到詹氏面无表情的倾身握了握沈苏姀的手腕,詹氏长着一双非常好看的手,纤长而雪白,指尖几乎透明,足见这些年即便二夫人多有为难她也并未让自己吃什么苦头,她在沈苏姀腕子上一触便放了开,而后直起身子眸光无波的四下寻觅。   “拿纸笔来!”   詹氏虽未语,可沈君心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一声令下,香书闻言赶忙去找来纸笔铺在一边的小案上,詹氏无声无息的走过去纸笔而书,没多时便写满了一张信笺,放下笔,詹氏又看了一眼沈苏姀,一直古井无波的面容不知怎地眉头一皱,然后一句话也没说的走了出去,香书看着这位姨娘挑了挑眉头,待将那信笺拿在手中,却看到乃是一副方子!   “快拿去让抓药,然后熬给姐姐喝!”   沈君心语声沉切,香书却愣了愣,可不是谁的药都可以喝的啊!   沈君心看出了她的犹豫,眸光半狭,“你不信本少爷?!”   香书闻言仍是有些犹豫,一转头便对上沈君心沉暗的眸子,沈君心的眸子有些不同于别个,寻常笑闹之时并看不出来,可每每他郑重其词或是发怒生气时,那眸子深处总有一点墨绿之色隐隐一现,好似一星鬼火,又像某种动物的眼睛,小小年纪的沈君心沉下脸时那不怒自威的模样与沈苏姀十分相像,香书被他看得有些畏怕,又犹豫一瞬赶忙点了点头去府中药房了,沈君心见香书出去才恢复平日里的寻常神色,转头走至床边,看着床榻之上仍是皱着眉头十分难受的沈苏姀微微叹了口气!   香书的速度极快,没多时便端来了一碗黑沉沉的汤药,虽则如此,可是看着那碗药的目光仍是充满了疑窦,沈君心见此眉头一簇,“你怕我害姐姐不成,既然如此那我也喝一口便是了,若是真的有什么毒,那我也逃不了!”   话音一落,沈君心果然低头喝了一口那药汁,一张小脸被苦的皱成了一团,而后便去喂沈苏姀,香书见此哪里还敢不信,赶忙上前去帮忙,待两人将一碗汤药都给沈苏姀喂下,沈君心才唇角微扬的道,“明日一早,必定是会转醒的!”   听着沈君心这么说,香书心底却有些怀疑,眼看着子时已到,沈君心却是不愿走,香书本有心劝,谁料沈君心说一不二,自己去柜子里抱出一床暖被来,而后堪堪铺在了靠窗的榻上,“今晚我为姐姐守夜,你们都下去吧!”   香书见他这模样哭笑不得,只好也随了他!   待一切安置妥当,香书也不敢这这位小祖宗生了病,又在这内室之中加了炭火才退了下去,此刻已经到二更天,沈君心百无聊奈的守夜,连自己什么时候睡去的都不知道,睡梦之中的沈君心梦到自家姐姐醒了,顿时满心满怀的都是开心,他为沈苏姀守夜不为别的,只为了能让沈苏姀醒来的时候第一个见到他,想到此沈君心心中便是一阵开心,或许是因为这情绪太过强烈,生生将他从梦中催醒了过来——   睁眼之时外面的天色仍是一片藏蓝之色,显见的时辰尚早,角落里的宫灯已经快要熄灭,沈君心下意识的扫向沈苏姀躺着的方向,却见那床帏不知何时撤了下来,这感觉有些不好,他只想睁眼便看到沈苏姀有没有好好睡着,思及此沈君心从窗边榻上下来朝那床帏走去。   内室的门紧闭着,窗棂一切都如他睡前那般,屋子里的炭火仍然十足,暖意融融的叫人十分安心,沈君心心中一边想着自家姐姐醒来之后的场景一边眸光带着温透淡笑的将那床帏掀了开,床帏刚刚掀开一般,沈君心的手猛地一顿,眼底的笑意僵住,一股子渗人的凉意更是从他脚底漫了上来,怔愣一瞬,沈君心眼底陡然蹦出强烈的惊怒之意!   只因此刻那床榻之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病的人事不省的沈苏姀?!   ------题外话------   昨天这边电闪雷鸣大暴雨,最终导致这边一大片停电,传说电力局在抢修,不过到今天家里还是没电,俺的不断更记录就这么滴被打破了,>_<,好心塞!   新章是上完课之后来咖啡馆写的,你们能想象到我现在一边听着漫摇滚一边听着小苹果写《佞妃》么!眼下是一更,二更多少字不确定,在晚上12点之前发出来! ☆、037 梦中表白,璴意聘礼?!(二更)   迷迷糊糊之中,沈苏姀只觉呼吸有些不畅,刚想张嘴呼吸更多的空气,可下一刻唇齿之间便有一物探了进来,湿热的触感和那酥麻搅动让沈苏姀混沌的意识陡然一清,微微睁眸,眼前竟有一双墨蓝色的眸子正看着她,沈苏姀一愣,陡然间明白自己又做梦了!   唇上轻轻一疼,好似在罚她不够专心,沈苏姀心头一跳,忽然觉得这梦境实在是太过真实,眼风一扫,不是步天骑的中军大帐,不是九巍山的哪一处,竟然是在他殿中,沈苏姀有些疑惑,每每做梦梦见他时都是在九巍山上,怎地这次来了他殿中?!   眼前这张脸刀削斧刻俊朗的紧,亦非十五岁的冷峻少年了!   他灼热的气息正落在她鼻息之间,唇瓣亦温柔的允着她,沈苏姀面上陡然一烫,顿时颤颤巍巍的闭了眸子,他的大手揽在她腰间,紧紧地将她扣在他怀里,那硬实的胸膛轻轻压着她,叫她气息愈发混乱了,他的吻并不急躁,亦没有揪着她不放,似是忍了许久,尝了她两口便生生止了住,他甫一退开沈苏姀便只顾得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一双眸子水光盈盈,一张小脸略白,因此这时颊上的微红便显得分外娇艳夺目,唇瓣之上是适才那吻留下的晶莹,看的嬴纵眸色一深,落在她腰间的手上移,在她唇角抚了抚,转而去磨挲她微烫的面颊,沈苏姀好容易喘过气来,看着眼前的面容惑然的紧。   见她略带疑惑的看着他,嬴纵不由一笑,“怎么?”   沈苏姀身上的无力感消去不少,喉咙的疼也轻了大半,此刻唯有脑袋里还是昏沉沉的,又经了他适才那一番撩拨,沈苏姀当真以为眼下是在梦里,因为这般想,因此她一张口便是一句叫他怔住的话,“怎地这一回梦的是在此处?”   嬴纵落在她颊边的手微顿,看了看她略有些迷蒙的眸子,随即便问,“上一回是在哪处?”   沈苏姀不觉有他,“以前都是在九巍山呢……”   嬴纵眸色顿时一深,稍稍一顿,“梦到了什么?”   即便是在梦中,沈苏姀面对他这问题也有些面色发热,见她眸光微闪,嬴纵试探性的问道,“可是梦到了我?那你说说……我们在九巍山做什么?”   他那样的心性可没人能轻易骗的了他,沈苏姀心想反正是在梦里,便抿了抿唇角道,“好多呢,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梦到你掉下冰崖了,梦到你在我面前揭下面具了,还梦到你帮我搓身子救我,那时候你才十五岁呢,唔,我也是,还梦到你在雪地里……雪地里吻了我……还有简家郡主……我不高兴她离你太近,嗯,就是昨个晚上,刚才,我好像还梦到我们打了一架,最后你没出剑,你说我肩上的伤是我做的,应当就是我梦中的场景吧,哎,我都不知我们为何打架,其实我想问你,你那时候怎么不出剑呢?”   沈苏姀语声沙哑软糯,带着鼻音,因为神识还有些混沌,说话的语速就比平日里慢,好似怕说的快了就说不清一般,更因以为在梦里,许多不敢说的话也说了,正因如此,她这寥寥数语竟是带上了极不寻常的女儿态,柔柔无力,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嬴纵越听一双眸子越暗,至最后,已恨不能将她揉进身子里,大抵明白了沈苏姀此刻的心态,他一时又是好笑又是怜惜,陡然贴近些,在她唇边轻啄,语声暗哑道,“若不叫你刺我一剑,我哪能叫你对我心软?你若不对我心软我哪有机会?”   沈苏姀皱眉,“心软?你那时便知我的身份了么?”   嬴纵凤眸半狭,在她唇上轻咬一下,“你猜。”   沈苏姀老老实实的看着他,似是没什么力气的摇了摇头,“你愿说便说,我不猜。”   嬴纵眼底生出两分笑意,又盯着她看了两眼,忽然道,“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若答了我,我便告诉你,如何?”   沈苏姀即便再神识不清,对他下意识也是了解甚深的,听到这问问题不由得就有些迟疑,嬴纵又笑,语声温透道,“反正是在梦里,你便是说了,我也不会知道的。”   此话正戳沈苏姀心中所想,而她又真的想知道他到底何时知道她身份的,由此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便点了头,嬴纵便看着她,先亲了一口才低低的问道,“眼下,你可是真心喜欢我?”   沈苏姀听着这话一愣,面上一热,唇角却扯出两分笑意,他这人竟也会问这话?!   果然,果然是在梦里呵……   她愣了愣,笑意渐深,“是你自己说的我对你动心,怎的又来问我?”   嬴纵眼底那笑意已散,眸色微深,只微抿着唇角道,“从来都是我说,却未曾听你说过。”   沈苏姀眉头微蹙,总觉得今日这梦有些长,他和她的话亦有些多,尚未反应过来,他的大手已从她里衣之下探了进去,沈苏姀呼吸一促,有些着急的道,“真的真的。”   嬴纵的手便是一顿,眼底暗色一消,唇角微弯,“从何时开始的?”   沈苏姀全然忘记了“那只问一个问题”的话,只觉心头一阵紧跳,末了到底是有些迷茫的不知从何作答,嬴纵见她如此便是一叹,亦不想将她逼出这“梦境”,便有些语声低沉的道,“我尚未想过你待我全心全意,但有那么三四分真心我已知足了,幸而我从南境活着回来,也幸而你亦回来了,阿姀,往后再莫离了我……”   他这语气叫人听着无端心疼,沈苏姀想起南境那回心头也是一梗,咬了咬唇看他两眼,“那番,那番本是有更厉害的法子,是我,是我一时心软,我料想着南境的战事你必定能赢的,你若不去,定有许多人要遭殃,你果真不叫人失望。”   嬴纵哪知道这件事中间还有这么一茬,闻言眉头便是微蹙,深深看她两眼,那眼底顿时生出星子般细碎的光来,他忽的抓起她的手来,将她指尖搁在唇边轻轻的吻着,沈苏姀痒的手臂微缩,嬴纵将她一把揽在怀中,分外满足的叹了一声。   “阿姀,往后莫要再离我而去。”   他语声沉沉的在她耳边轻唤,沈苏姀被这话听得心头微颤,到底是点了点头,锦被之下是他温暖的怀抱,沈苏姀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又欲睡去,嬴纵眸光深重的看着怀中小人儿的睡颜,过了许久才缓缓地阖上了眸子。   对于沈苏姀来说,有梦做的夜晚才算是正常的夜晚,可是,当她在天光大亮之时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嬴纵的床榻之上时,深切记得昨晚上那梦境的她有些坐不住了,脸上当先一热,随即便撑榻坐了起来,身上仍是她在沈府穿着的中衣,足见他必定是半夜将她掳过来的,将她掳过来也就算了,竟然还在她半昏半醒之时那般讹诈与她?!   沈苏姀看了看身旁空着的床榻,狠狠地攥了攥拳头!   眸光一扫,屋子里连件衣服都没放,沈苏姀眉头紧皱,只觉身上的无力感已经消了许多,正准备想法子下地,内室入口处却有脚步声传来,沈苏姀心中哀呼一声,只觉得自己真真是傻的可以!身子往后一倒,当即装作还在睡着!   那脚步声沉稳有力,一听便知道是他的,沈苏姀只听到那脚步声越走越近,没多时一道黑影堪堪将她罩了住,沈苏姀平心静气睡在那处,嬴纵好似未曾发现她在装睡,似是看了看她便准备出去,他脚下刚一动,沈苏姀立刻送出口气,然而那口气还未松完,他又再度走了回来,二话不说掀了她的被子,她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沈苏姀紧紧闭着眸子心中惴惴,实在是不知道他要将她带去何处,然而这疑问刚出,沈苏姀已经听到一阵水流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陡然洞明,他这是要带她去沐浴……   沈苏姀拢在身侧的拳头微紧,心底暗暗叫苦!   嬴纵似乎还是未曾发现她的不妥,只将她抱至那浴房的坐榻之上放下,而后大手一撩便将她襟前的带子解了开,沈苏姀心头一跳,他已经开始解她下一处带子,沈苏姀心跳如鼓,正在想到底要不要制止他,他的手却停了下来,沈苏姀正有些不知他要做什么,忽觉自己绫裤的系扣被他扯了住,是可忍孰不可忍!陡然睁眸,沈苏姀想也没想一拳挥了过去!   拳头预料之中的被嬴纵一把攥了住,沈苏姀坐身而起,堪堪对上他笑意深深的眸子,他极少有如此笑意明快之时,沈苏姀一眼看去不由得就是一愣,下一刻他已倾身过来,“啧啧,果然还是睡梦之中乖巧些,你信不信,眼下这也是梦——”   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个沈苏姀实在是火大,面上热意腾升,一双眸子又羞又恼,一拳被他握住,另一拳又挥了过去,嬴纵堪堪一躲,就这他攥住的身子将她向前一拽,沈苏姀坐在那榻上,被他一拉身子立即没了支持力向前倾倒,低呼声刚落定人已被他接在了怀里,嬴纵低头看她那恼怒的模样唇角高高扬起,眼底却又是满意的温情,低低一叹道,“当我是诓你?你不知对我来说,与你一起时日日若梦吗?”   微微一顿,他又补了一句,“美梦。”   沈苏姀被他这话一堵,顿时连挥拳的力气都没了,唇角一撇只觉他太会花言巧语,嬴纵扫了她两眼,唇角微勾的将她大横抱起朝那泉池走去,一边淡淡道,“这话只对你一人说。”   沈苏姀气息一滞,从她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他削瘦而硬朗的下颔,眉头微皱,沈苏姀不禁想难道他师父教了他读心之术么?脑袋之中灵光一转,蓦地想起昨夜那“梦中”她已朝他袒露事情,她前前后后做的那些梦她都说了,他怎地提也不提一句?   思及此,沈苏姀便梗着脖子道,“昨夜我说我早前做的那些梦,可是真的?”   听见她这语气嬴纵好笑的看了她一眼,面上笑意虽然深,可那双眸子里却满是深重之色,摇了摇头,他道,“你觉得是真便是真,或许是你早倾心与我,因而才做了那么些梦?”   沈苏姀咬了咬牙,他这人寻常时候生人勿近一副冷艳高贵模样,可与她说话时却怎么如此没个正形,嬴纵扫了她两眼,眸色微微一深,她前襟的扣子已经被他解开,此刻微敞着,中衣里头峰峦微颤,随着他的步伐一点点的叫他热了呼吸。   这浴房之中温热的水汽弥漫,沈苏姀对此浑然不觉,她垂眸想了想,忽然便明白她的那些梦境大抵都是真的,那梦中的人虽然是苏彧,可她入梦之中的神识皆在,想起苏彧那似羞似恼虽然心动却又放不下脸面的模样,可不就是和她此刻一模一样?!   沈苏姀不由得就仔细的看了看他的面容,从前不曾仔细想过这个问题,而今看看他从十五岁至今,两番待她的模样好似根本未曾变过,又想起两年前,沈苏姀心头不由得一叹,攥紧了他胸前衣襟语声直直道,“若是,若是我永远想不起旧事呢?”   嬴纵唇角微抿,看也未看她,“本就叫你不必想。”   沈苏姀眸光一深,默了默又道,“若是,若是有朝一日,我……又忘记了什么呢?”   嬴纵脚下步伐一顿,这才眸色深重的看向她,“你忘记多少次,我便追你多少次。”   沈苏姀心头某处微微一陷,握着他衣襟的手缓缓收紧,嬴纵再不多言,只抱着她至泉池一旁,泉池之内乃是一池乌沉沉的药汤,嬴纵低头看了她两眼,顺着那泉池的台阶将她抱了下去,他身上只穿着件纯黑的便袍,将她抱下去,他便也被打湿了,沈苏姀唇角微动本想叫他不必管她,可一想却又是生生止住了刚要出口的话。   嬴纵揽着她倚靠着车壁坐下,那乌黑的药汤顿时没到了两人胸前,她倒没想到他竟会陪着她一同药浴,他穿着一身墨色便袍不怕,可她身上的中衣却是雪色的,被那药汤一沁,沉身在药汤之中还好,一旦露出身子来,顿时要什么都被看光,且那药汤温热,不知怎地一泡还催的她血液与内息流动极快,不多时她身子便热了起来,下意识的,她便想离得她远些。   身子刚刚一动,被他一把揽了回来。   再一动,又被揽了回来。   “你若再动,信不信我——”   那“我”字后面的话嬴纵尚未说出沈苏姀便老老实实的待在他怀中不动了,他满意的唇角一弯,如同抱着个宠物似得将她揽在了怀里,沈苏姀有些不自在,更下意识护着胸前,嬴纵扫了她一眼,“侯爷上次昏睡时,是本王亲自帮侯爷更衣入浴的。”   沈苏姀背脊一僵,脸上腾地燃起热意来!   还未还嘴,浴室之外忽有重重脚步声传来,那么大的动静,一听便是故意为之,下一刻,容飒的声音带着两分懊恼的传了进来,“主子,有客来访。”   嬴纵眉头一挑,“何人?”   容飒深吸口气,“乃是洛阳侯府的小少爷!”   沈君心?!   沈苏姀闻言立刻便要起身,却不想被嬴纵一把按了住,她眉头微蹙的回过头去瞪着他,嬴纵的眸色便也微微一沉,头也不回的道,“去告诉沈家小少爷,就说本王和侯爷还有些事要商量,叫他要么等着要么打道回府!”   “嬴纵——”   沈苏姀轻喝一声,容飒的脚步已经远去了。   嬴纵眸光深深看着她,“他不是你弟弟。”   沈苏姀唇角微抿,转过头去,“我知道不是,可你怎的与一个十岁的孩子计较?”   嬴纵一把将她的脸转过来,义正言辞道,“他如今十岁,再过十年便是二十岁,早晚要计较,不若早些叫你知道厉害。”   沈苏姀唇角一搐,心说他的逻辑怎是这般,抿唇一语,“十年之后会怎样谁知道?”   嬴纵顿时眯了眸子,“十年之后你与我会怎样,你不知道?”   阴测测的话语顿时让这池水都变凉了,沈苏姀无奈看他一瞬,“我说的是沈君心。”   嬴纵将她腰身紧扣住,“既然连以后会怎样都不知,今日就更应该让他等着了。”   听他这话,沈苏姀便知道他是在给自己下套,奈何这人素来霸道惯了,再说沈君心必定也没有什么大事,皱了皱眉,沈苏姀老实窝在了他怀里,嬴纵再次露出满意的笑容,然而那笑容还未落定,门外容飒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不出片刻,便听到容飒语声极其诡异的声音,“主子,沈家小少爷说,漠北的璴世子给侯爷……给侯爷的聘礼到了沈府,所以他才来请侯爷回去……”   聘……聘礼?!   ------题外话------   啦啦啦啦,二更送到!璴意放大招啦啦啦!   那啥,明儿开群,中午发开群公告~妹子们入群哟~ ☆、038 聘礼风波,内忧外患!   聘……聘礼?!   别说嬴纵陡然眯起了眸子,便是沈苏姀自己都倒吸一口冷气,容飒的话语回荡在浴房之中,好似一记惊雷让沈苏姀神思俱震,容飒还在等着嬴纵的答复,泉池之中的嬴纵却正墨蓝色眼瞳莫测的看着沈苏姀,揽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周身气息都深沉了不少。   沈苏姀有些眉头微蹙,被他看的背脊发凉,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嬴纵抿了抿唇角,揽在她腰间的大手在她脊背之上轻轻犹疑,沈苏姀只觉他掌心热力源源不断的从她背心涌入,一时丹田之下沉着的寒意顿时一散,他每每最喜计较,她一时拿不准他此刻到底多生气,便由他动作并不言语。   看了沈苏姀良久,嬴纵才语声低低一叹,“这个璴意,对你还真是锲而不舍!”   这语声算不上沉怒,沈苏姀不由得有些意外,心想难道他是忍着的不成,微微沉吟一瞬,想到那璴意前两番有意无意的相助,她便冷了眸子“哼”一声道,“此前那陆衎在君临之时曾经含沙射影的说过我很快就能和璴意见面,我当时还觉的奇怪,没想到眼下却送来了聘礼!也不知那璴意到底做的什么打算!”   听到陆衎的名字,嬴纵眉头微挑,一手为她运功一手挑起她肩头一缕湿哒哒的墨发绕在指端,唇角微抿道,“陆衎都说了什么?”   沈苏姀心中是又惊又气的,这所谓的聘礼代表了什么意思沈苏姀当然明显的紧,沈家一直以来都是被排除在政治权力中心之外的,和宁家虽然掌握兵权却仍然中庸不同,沈家可谓实打实的不碰大权才只以财力效忠皇家,而现如今,沈家若是和漠北扯上什么关系不知要被昭武帝和别家权阀如何忌惮,如此一来岂不是犯了她的大忌?!   心中压着些微的怒意,听见嬴纵这般一问沈苏姀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稍稍回想了下便道,“那一日陆衎撞见了我们,他似乎对你颇有意见,还说你与我恐有不合适,然后便问我可有话带给那璴意,之后便说我与璴意相见之人可能不远了。”   嬴纵半眯着的眼底清晰的闪过两分杀意,沈苏姀见他这般唇角也是一抿,这件事真是与她一点儿缘故都没有,她和璴意的关系仅仅在于那十万两黄金而已,可那十万两黄金她给谁都是给,她怎么知道会惹下这么一尊大佛,那个璴意远在漠北,而那陆衎眼下只怕刚回到漠北没有几日,怎生这样快就送来了聘礼呢?想起陆衎的话,沈苏姀只觉得那璴意定然是早有谋划,璴意这两年一直在积累钱财,那反心几乎就昭然若揭了,眼下却敢算计到她身上来!可真真几乎要坏了她的大事,沈苏姀眉头一簇便欲起身出浴。   身子一动,嬴纵却将她腰身定了住,她背靠着他的胸膛坐在他怀中,沈苏姀眉头微蹙的转头看向嬴纵,嬴纵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问道,“打算如何?”   沈苏姀深吸口气,“先回府看看再定。”   嬴纵便微下了眸子看着她,“当真不想嫁给璴意么?”   这话一出,沈苏姀立时呼吸一促,嬴纵的面容被水汽氤氲过,刀削斧刻的面颊变得湿润而温透,薄唇亦有两分红润,可即便如此,分毫未减他这话的伤人程度,他便是生气,也不当如此问她,沈苏姀牙关轻咬,黑漆漆的眸子生出两分恼怒,豁然转头不去看他!   看她这模样,嬴纵忽然扣紧她腰身将她按向了自己,倾身将下颔落在她肩窝,微微一噌才语声温软的问她,“不想嫁给璴意,那你想嫁给谁——”   沈苏姀眉头一皱,顿时有些明白他这是在问什么,咬了咬唇,她说不出。   嬴纵低低一叹,大手伸至她身前将她紧攥的手一把握了住,将她的拳头一点点的掰开,他轻轻地磨挲着她的掌心一边缓声道,“阿姀,过了年你便及笄了,到时候便是你自己不急,也有其他人为你着急,阿姀,我想你自己愿意,而非我使些手段逼你。”   沉沉的话语落下,沈苏姀的呼吸稍稍一紧,一双眸子却垂的更低,黑漆漆的墨瞳之间暗光簇闪,唇角几动,可喉头却好似被一块寒铁哽住,无论如何说不出话来,嬴纵等了她一会儿,见她背脊僵硬的样子微微一叹,不由倾身去吻她的后颈,一边轻啄一边语声含糊的道,“父皇不会让你嫁到漠北的,只怕要拖一阵子,有我在,谁也娶不走你!”   他那吻轻轻飘飘的好似羽毛一般,沈苏姀紧绷的背脊终究在他的亲吻之中软了下来,她靠在他怀中,过了良久才语声低低道,“嬴纵,现如今我心中没法想别的,我……”   “好了,我知道。”   嬴纵打断沈苏姀的话将她转过身来对着自己,眸光扫过她胸前忽的倾身将她唇瓣吻了住,沈苏姀呼吸一窒,终是无力的任他作为,那吻细柔而轻缓,沈苏姀不多时一张脸已经灿红如霞,与她嘶磨缠绵良久嬴纵才放开她,两人呼吸都略喘,嬴纵看着她无奈的叹了口气,眸光深谙唇角一弯,“反正你早晚都是我的人!”   沈苏姀被他那目光看的心头狂跳,下一刻嬴纵已经抱着她起身准备出这药池,这浴房之中暖意融融,沈苏姀因为泡的太久却有些体虚力乏,嬴纵将沈苏姀抱至一边将她放下地毯之上,而后便走去一旁拿了块锦帕,而后至她身侧,手一抬便将她腰间的带子挑了开,胸前一敞,沈苏姀陡然大惊,手正要捂,嬴纵却已一把将她肩头按了住。   “莫动。”   这一按,也不知他使了什么功夫,她竟一时动不了,而后便见她本就娇红的面颊上陡然生出红艳欲滴的娇艳之色来,猛地闭上眸子,嬴纵已堪堪将她衣带尽数挑了开,中衣一滑里头便只剩下件小衣,嬴纵似乎早已得心应手,修长的十指轻轻一勾便将那最后的裹身之物也剥落在地,沈苏姀闭着眸子并看不到嬴纵是何种神色,可不必想也知道她眼下是何种模样!   沈苏姀紧咬着牙关才没有让自己低呼出口,心中正一片狂风怒号,下一刻他已经将她绫裤上的系扣打了开,只听刷的一声轻响,伴随着双腿上猛然浮起的微凉,沈苏姀心底低嚎一声,如此羞人如此私密,便是连她自己沐浴之时也不敢多有瞩目,而今却……沈苏姀指节攥的咔咔作响,只觉得这一辈子的脸面都在此刻丢了个干净!   如同沈苏姀以为这就是极致那她就大错特错了,嬴纵今日显然是要折磨她的,衣服剥落尚且不算,当他手中的锦帕一寸一寸的擦过她的颈项胸乳腰腹臀股再至腿间之时,沈苏姀几乎生出了想杀人的冲动,然而他只是擦干水渍便一点儿不停留的往下去,直到擦到了脚踝他才停下手中动作,听着他脚步声走开,沈苏姀脑海之中一阵电闪雷鸣,紧闭着的眸子却无论如何不敢睁开看眼下这景象。   那走开的脚步声不多时再次走了回来,沈苏姀眉头紧蹙咬着牙关浑身轻颤,正以为他要做什么的时候身上却罩上一物,应当是件内单,他抬起她的手一边为她穿衣一边在唇间溢出两声淡笑,“怎地一副我欺负了你的模样?”   话音一落,沈苏姀陡然睁开了眸子,恨恨的看着眼前这人,分明羞极,偏生要做出这般恨人的样子,却不知如此更为撩人,嬴纵眼瞳微缩,一边为她系襟前的扣带一边有意无意的触过她胸前,沈苏姀一阵止不住的颤,眼底的狠意之上堪堪浮起两分水光,待襟前的衣扣系好,他才抬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揉,沈苏姀身上桎梏的劲力顿时散去,刚刚解脱束缚身子便是一软,适才被他一路碰出来的酥麻之感此刻方才爆发出来,竟让她呼吸一促,嬴纵凤眸半眯一把扶住她手臂,语声含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幅樱唇紧咬的懊恼模样。   “你若觉得不妥,大不了我再让你帮我更衣便是了!”   他眸光深谙,语气却含笑无害,沈苏姀深吸口气一把将他大手甩开,绕过他便要往外走,心中怒意泼天,想了半天只能堪堪道出两字,“无耻!”   这咬牙切齿的两字怎么听怎么有两分恼羞成怒的娇羞之态,嬴纵看着她那急匆匆的模样唇角微扬的摇了摇头,转手开始解自己的湿衣裳,沈苏姀一个劲的朝外走,眼看着就要走到内室门口了身后却还未有动静,想也未想的回过头去,也不知看到了什么,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陡然大睁,那张多少恢复了几分容色的小脸瞬时变红,脖颈一梗,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的急速转过头来,背脊僵直呼吸一促,素来淡定从容的沈苏姀竟然连步子也不会迈了!   就在她身后二十步之外,嬴纵正唇角微抿的站在衣架之前抄起一件他的中单,宽肩长臂,窄腰劲腿,骨骼挺俊,肌理硬实,往日里被那奢贵王袍罩着的身体,此刻竟然全然裸露在外,沈苏姀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视力竟然如此之好,此处水雾轻渺,她竟然……竟然连他小腹之上块状铁肌都看的分明,沙场漭漭,血火峥嵘,她从来便知道他有极为坚韧精壮的身骨,可却从未想到那赤金战甲之下的身体竟是这般这般硬挺而……诱人……   “侯爷若是想看,大可光明正大的看,本王不会介意。”   轻描淡写的话语落定,沈苏姀心中的几番心思顿时烟消云散,面颊上的热意陡盛,沈苏姀几乎连再停片刻的勇气都无,只再留下一句“无耻”便大步走了出去,嬴纵唇角弯弯的将那中单展披与身,只将腰间的细带缓缓一结便朝外室而去。   ·   秦王府主殿之外的廊道上,一身月白锦袍肩上披着件铜色披风的沈君心正表情凝重的站在容冽面前,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半狭的看着眼前这个武功高绝面上却无丝毫表情的侍卫,握在手中的长剑轻微的一动,沈君心眼底的墨绿之色一浓,到底还是忍了!   “姐姐何时出来?!”   少年的身量不高,气势却不弱,眉梢眼角稚嫩之色尚浓,可此刻那微抬着下巴的模样却实在有几分慑人模样,对于沈府之中的下人他这模样或许能有几分威慑之力,可对于常年跟在嬴纵面前的容飒和容冽,他到底还是嫩的多。   容冽挡着他的去路,唇角微动,“主子和侯爷有事相商,请沈少爷等着。”   沈君心冷哼一声,眉头紧紧簇起,“什么有事相商,让本少爷等了这么久到底是商量什么事情?!姐姐若是知道我来是必定会出来的,说,是不是你家王爷不让姐姐出来?!还有,你家主子是强盗吗!半夜入府掳人,如此行径堪为九章亲王?!”   沈君心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每句话都咬牙切齿,那眼底的墨绿之色更是从未有过的深重,容冽看着他这表情波澜不惊,倒是多看了他那双眸子一眼,抿了抿唇,“主子和侯爷自然是有大事相商,主子并非强盗,主子乃是为了关心侯爷。”   沈君心双眸狭的更紧,那模样颇有两分沈苏姀的模样,深吸口气,沈君心转身看向那殿门半掩之处,眸光簇闪,那深不可测的眼底墨绿之光似鬼火一般星星点点的慑人心魄,“要商量什么大事非要和姐姐商量,你主子难道不知道那漠北世子的聘礼已经送到了沈府吗?!”   “主子当然知道,不过主子和侯爷眼下实在走不开。”   此番答话的并非是容冽,却是从殿中走出来的容飒,他的面色也有两分诡异,看了看沈君心不做多说,沈君心心底怒意更盛,“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走不开!本少爷只见本少的姐姐,你们主子走不开便算了,快些叫本少姐姐出来!”   容飒唇角微抿,有些意味深长的道,“沈少爷担待一下吧,主子和侯爷素来都是一起的,而且眼下他们……他们正在……”   沈君心眉头一挑,容飒轻飘飘的道出最后二字,“沐浴。”   沐……沐浴?!   沈君心微微一愣,面上的沉厉之气陡然一滞,眼底暗芒几闪,面上忽然生出两分又恨又怒的微红,握着长剑的手几番紧攥,一双眸子终于缓缓地垂了下去,容飒盯着沈君心看了一会儿,与容冽相视一眼,都将眉头微微一簇。   廊道之上寒风萧萧,偏生沈君心却不愿去别处待着,自从听到那“沐浴”二字沈君心便再不闹腾,只静静地站在那处等着,半柱香的时间之后,殿内终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吱呀”一声响,沈苏姀着一身白衣白裙从殿门之中走了出来,见此容冽和容飒便恭敬的让了开。   墨发半挽,白裳矜贵,身上带着两分淡淡药香,容颜微白却自有两分娇艳之色,一双眸子亦是水光熠熠,再看到她微肿的唇角,心思老成如沈君心怎能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他心中的嬴纵可并非是个能收礼的君子,因此心中想的总归是深了一层,看着这般的沈苏姀沈君心眉头狠蹙,沈苏姀却不觉有他的上前两步至他身前,扫了一眼他身后空空荡荡的所在,开口便挑眉一问,“你一个人过来的?”   沈君心点了点头,还未说什么沈苏姀已经狭了眸子,“我是不是说过不准你一人出门?”   难为沈苏姀还记着此事,早前沈君心连着两次遇险,而今过了两年相安无事他便将这茬忘记了,沈苏姀眸色严厉,看的沈君心心头一时五味陈杂,默了默刚欲说话,那殿门之中闪出一道墨色的身影,嬴纵着一身云纹漫布的王袍,刚一走出殿门之前的药香便浓了两分。   他手中正拿着件白色的披风,看也未看沈君心的走至沈苏姀身边,将那披风披在她肩头,而后不容置疑道,“让容飒送你们回府,既然送来了聘礼,只怕你还得要进一趟宫。”   沈苏姀任嬴纵将披风为她系好,点点头,看他一言也不说什么便转身朝府门的方向走去,这边厢沈君心眸色深沉的看了看嬴纵,而后才脚步极快的跟了上去,嬴纵站在原地看着沈苏姀的身影越走越远,眸光这才堪堪落在了正拽着她胳膊的沈君心身上。   默然之中容冽上前一步,“主子,这位沈少爷好似有些不妥。”   嬴纵眉头微蹙,容冽又道,“他那双眸子,主子和属下曾经见过……”   嬴纵本来以为容冽要说的是沈君心对沈苏姀太过亲近有些不妥,可听到这话他不由得也去回想沈君心那双眸子,第一次近距离见沈君心的时候是在前次他们姐弟两遇刺之时,那时候沈君心只有八岁,且哭成个泪人,可远没有今日这半年少意气隐含锋芒,今日的他倒有些不像十岁少年该有的样子,至于那双眸子……   嬴纵回想两次见到他的情形,第一次并未发现什么,可是这一次,虽则适才他并未将注意力放在沈君心身上,可是一双眼底深处有异色的眸子自然还是给他留下了印象的,凝眸深思一瞬,嬴纵眼底眸色陡然一暗,随即狠狠地皱了眉!   ·   沈君心拽着沈苏姀的胳膊,语气恶狠狠的,“秦王是不是强盗变得,竟然半夜就将你掳走了!我半夜醒来看不到你,真是吓死我了!不用想敢干这种事的也只有他一个,真真是魂淡,我现在打不过他,等我将来打得过了定要将他揍个半死!”   好似发泄一般的一通恶语,沈苏姀听得唇角微扬,“这话你适才怎么不说?”   沈君心唇角一撇,“那我不是为了给你留几分面子!”   沈苏姀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别说是给我留面子,我看你是永远也别想打过他了!”   沈君心眸色一暗,狠狠的将她胳膊拽住,“等着瞧!”   沈苏姀只觉胳膊被他拽的生疼,不由蹙眉摇了摇,眸光冰冰的一扫,沈君心再不敢放肆,当即自己站好走在了她身旁,想了想刚才容飒说的话,沈君心的心情一时有些低沉,语声弱弱到,“阿姐,你是不是真的打算做秦王妃了?”   沈苏姀好笑的看他一眼,沈君心本以为她会做出什么回答,谁知他还没反应过来沈苏姀已经一把将他脸揪了住,一阵狠痛骤然爆出,沈君心抑制不住的“嗷嚎”了一声,沈苏姀唇角勾着冷笑将他放开,冷哼一声道,“小小年纪管这么多做什么!好好练你的剑!”   沈君心满是委屈的看着沈苏姀,一边揉着面颊一边撇了嘴,仍是不死心道,“哼,想做秦王妃也不成了,那个漠北世子的聘礼都送过来了!听说漠北的璴意超级厉害!我看你还是乖乖去漠北做世子妃去吧!”   眼下才说到正事,沈苏姀眉头微蹙,忽的道,“聘礼有多少?”   沈君心不可置信的看她一眼,“不是吧,你真的要嫁?!”   沈苏姀深吸口气作势又要上手,沈君心赶忙连退三步,沈苏姀收回手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语声冷冷道,“聘礼太少便是辱了本候,是要寻那漠北罪状的,聘礼太多便是有违礼制,也是不能轻饶那漠北世子的,嫁去漠北?!要嫁你嫁!”   沈君心听得唇角一搐,上前几步凑上去试探的道,“可是那个漠北世子真的很厉害哎,我今日一早专门问了香词那漠北世子的事,好像他也很能打仗啊,还有,朝廷貌似忌惮此人,你说朝廷会不会因为忌惮此人就让你嫁过去呢?!”   沈苏姀看了沈君心一眼,沈君心“呵呵”一笑,“我明白我明白,朝廷不会叫你嫁的,因为害怕沈家的财力被漠北抢去然后朝廷就越来越不好控制,呵呵,我知道。”   沈苏姀眸光半狭,“沈君心,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心中既然知道朝廷不会让她嫁去漠北却还如此着急的赶过来,分明是想急急将她闹回去!沈君心被她看破也不赫然,反倒是挺起了胸膛走到她身边摇头道,“阿姐,你可别被秦王骗了,你看看他刚才那平静的样子,一点儿也不担心漠北再出什么大招将你抢去!要说这聘礼送一回也挺不容易的,那璴意百年未曾主动与朝廷有什么联系了吧?所以我猜这聘礼只是个开始呢,往后怎样还不知怎么说,且看朝廷和漠北斗智斗勇吧!”   要说沈君心这脑子只有十岁沈苏姀是万万不相信的,看着他那小人得志的样子沈苏姀的眉头也是一皱,她的担心与沈君心差不多,那璴意也是个做事不失手的,这回这聘礼来的突兀而莫名,实在是打的人措手不及,既是如此,便必定有后图,可嬴纵看着却不以为然的样子,是当真不将璴意放在眼里,还是有什么打算未曾告诉她?   沈苏姀唇角微抿,对于这莫名失落感只得在心中自嘲,眸光一转却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眉头微蹙的看着沈君心道,“昨夜若是未曾记错似乎是詹姨娘为我看过病?半夜醒来之后身子已是好了许多,从前怎么不知詹姨娘会医呢?按她这般程度,当初二夫人和老太君的病症想必她也是能看的吧?还有二老爷,若是她施以缓手,势必能被老太君看重……”   若是那般,她又何至于差点被二夫人一万毒药赐死?!   沈苏姀本以为自己的推理绝对合理,却不想话音刚落便得来沈君心双眸微狭的一笑,那笑意带着不屑,而后看向她道,“若非是因为阿姐你,姨娘才不会替别个看病呢!”   对这位詹氏沈苏姀一点都不清楚,闻言便知她定然是有些来历的,沈苏姀从来就不是个好奇的人,特别是对于和自己没什么关联的人她就更懒得去深究了,当即便未在说话。   两人一同出了秦王府,王府之外容飒正驾着马车等着,沈君心来时是骑马来的,此刻也不愿坐秦王府的马车,当即还是骑马返回,沈苏姀不置可否,上了马车便开始闭目养神,一边将上次陆衎的话仔细的又过了一遍,可惜的是仍旧未得什么线索!   因知道沈苏姀着急,容飒一路走的速度极快,因是昨日才下了大雪,君临城街市之上开着的铺子并不多,来往的车马行人就更是少之又少,从秦王府出发,至沈府府门之前时只用了两刻钟的时间,马车一停沈苏姀便掀帘下了马车,对着容飒点了点头便朝府门而去,却不料一转身便在沈府门前看到一道银甲刺目的身影!   沈苏姀不知申屠孤为何在此,而他此刻看着她和身后马车的目光却是万分深重,因是送她,因此这马车虽则华贵却不惹眼,更无秦王府标识,可驾车的容飒申屠孤却是认识的,当即便也明白了,再加上沈君心骑的马乃是沈府自己的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沈苏姀深吸口气朝府门之前走去,沈君心也跳下马来跟在了她身后,至府门之前,申屠孤的目光在她身上几扫,而后看向了府门之内,“公主在里面,侯爷去见公主吧。”   沈苏姀眉头一挑,嬴华庭来了?   思及此她便也等不得,当即朝门内而去,沈君心跟在沈苏姀身后,申屠孤最后一个走了进来,刚走到前院之前便看到一气儿摆在前院大厅之中的红彤彤聘礼,看着那聘礼的礼制,沈苏姀先前想的法子却是一点儿没用上,那数量规格,竟是叫她无话可说!   嬴华庭也站在厅里,看到她回来便上前走了几步,语声带着两分烦闷的道,“一大早便听说你出了门,幸而说你回来的还算快,你看看,这些是漠北那璴意送来的,听说送来聘礼的特使已经准备进宫去请婚了,这个璴意,还真是大胆的很!”   沈苏姀扫过那红彤彤的聘礼面上也满是苦笑,“苏姀也实在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她这么一说嬴华庭面上也生出两分郁气,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沈君心和站在厅门口的申屠孤,她一把将沈苏姀朝里头拉着走了几步,眉头紧皱的道,“真是没想到这璴意的聘礼会送来的这般巧,漠北虽然让朝廷不放心,可是面子上朝廷只怕不会立刻驳了这请婚之意,定是要拖几日的,你放心,本宫在父皇和太后面前定会为你说话!”   沈苏姀一听心头顿时一暖,看着嬴华庭的目光更是一柔,嬴华庭见她这般却有些抱歉,“都是本宫不好,若本宫早点为你谋划早点告诉太后和父皇,你如今可不用受为难,现如今除了几位公主之外,天下女子可没有比你更金贵的了,本宫早料到有人打你的主意!”   听嬴华庭竟然将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沈苏姀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赶忙安慰道,“公主万万莫要如此说,此事都是漠北那璴意的图谋,与您没有关系的……”   “有件事我还没有机会与你说!”   嬴华庭断了沈苏姀的话,而后眸色郑重而含着两分感激的道,“自洛阳候帮本宫开始本宫便大为感动,特别是几日之前你为了本宫查案竟与七哥斡旋,本宫大抵知道几分皇祖母的心思,她是因为宠爱七哥才想将你与他凑在一起,可本宫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赔了钱财还把自己赔了,因此两日之前我已告诉母妃让母妃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两日之前……   沈苏姀闻言苦笑更甚,顿时明白正是在自己进宫看望太后的那日,那一日嬴华庭对她态度大为转变,想不到那么快便能替她考虑到婚事这一点,沈苏姀笑意发苦,心中更是暗叫糟糕,这实在有些弄巧成拙的意味了!   沈苏姀轻咳两声摇头道,“公主莫要多虑,眼下苏姀还未有嫁为人妇的想法,公主万万不必替苏姀考虑,且专心查苏阀的案子便可,况且那合适的成婚之人也不是好找的,贤妃娘娘专心学佛,怎敢以此俗事打扰娘娘?”   嬴华庭闻言顿时摇头,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不必与本宫客气,就是因为本宫没来得及去找父皇和太后,否则你今日便是有夫之妇也不必理会这聘礼了,母妃对于小辈的婚事还是乐意的,我不必她操心,让她操心操心别人也是好的,况且为你找个适合的成婚之人并不难啊,喏,那里不就站着一个?”   嬴华庭的眸光落在厅门之处,沈苏姀闻言一怔,背脊陡然变凉!   嬴华庭见她这模样摇头一笑,倾身靠近她两分轻声道,“你放心,我是为你打探好了的,二公子从小到大身边从未有过别的女人,心里也没有,且他对你是不同的,他心有志向,身后又有申屠,还有母妃和我和哥哥,现如今已是大秦二品大员,亦有军功在身,以他的年纪已经很不得了了,你们一个青年才俊一个窈窕淑女,甚是相配!”   沈苏姀看着嬴华庭亲厚又带着狡黠的笑容心中已经苦的说不出话了,何为内忧外患她现如今是明白了,按理说她现在待她如此她应该高兴才是,可为何偏偏事关她的婚事,定了定神沈苏姀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公主,沈苏姀真的没有嫁人之心,既然决定帮公主查案,那必定是要先紧着案子的,何况眼下这漠北之事又闹了出来,沈苏姀尚且不想太过引人注目,只请公主在皇上面前帮忙说话,却不敢让公主再帮沈苏姀挑别的夫婿。”   这话也算是合情合理,嬴华庭满是感叹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本宫不仅帮你说话,必定也不会亏待你,本宫暂且为你把辅国将军扣下,等此番漠北风波过了再说!”   沈苏姀苦笑愈深,可听着这话却没法不点头!   站在一旁的沈君心并不知沈苏姀和嬴华庭在说什么,却见嬴华庭的眼神不时落在申屠孤身上便也开始大量申屠孤,这人他是见过的,不仅见过还救过他呢,当下沈君心对申屠孤的好感便多了两分,而另一边,申屠孤当然能感受到嬴华庭的目光,可他一时也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他便只能看着二人,沈苏姀转过身时便对上申屠孤的眸子,眉头微微一皱眸色一时有些复杂,申屠孤见她如此也是挑了挑眉,一时间这厅中的氛围万分诡异!   气氛正有些凝滞,前院忽然行来一个身着禁卫军军服的男子,沈苏姀一看便知应当是嬴华庭现如今的侍卫,果然见那男子朝着嬴华庭而在,在十步之外拱手一礼道,“启禀公主,漠北的请婚特使已经被皇上留在了宫中——”   在场几人都是眉头一簇,嬴华庭不由道,“理由呢?”   那侍卫面上闪过两分诡异之色,而后道,“皇上说钦天监前几日测算过,今年年末紫微星主凶象,不仅会有雪灾祸害百姓,对民间喜事亦有冲撞,因此暂且不论这等喜事。”   大秦的王公贵族成婚都要向皇室报备的,而今这漠北世子不打招呼便送来聘礼足有些先斩后奏的逼婚之意,实在也只有他这样目无朝廷嚣张跋扈的人才能做得出来,也不知皇帝此话是真是假,可室中几人听着此话心底都松了口气……   “如此短时间内此事倒不会有太大的威胁,只盼那璴意安分些才好。”沈苏姀的语气稍有松快,微微一顿,看了看嬴华庭松口气的模样唇角微弯,又将眸色一凝道,“晾了窦准三日,公主殿下,咱们是不是该去见见他了?”   嬴华庭早有此意,见此番竟是她当先提出来,不由更信了她那相助之语,当即点头应下。   沈苏姀乘着洛阳侯府的马车跟在嬴华庭的马车之后一起朝宫门方向走,申屠孤则一直跟在两人最后,进了宫门,一路人车马不停的朝天牢的方向行去。   嬴华庭是早就拿到了通行令牌的,那守着天牢的小吏看到嬴华庭便知道她是来干什么,当即打开牢门带着他们往最里头的牢房一路行去,一边走还一边解释道,“几日之前天牢出了那乱子,几个弟兄死了,之后何统领特意交代了要好生守着,这几日小人们没有一点儿大意的,窦准眼下还不方便走动,却是保住命了,公主您这边请——”   这小吏一边走一边低语,语声虽然还算沉稳,却有两分压抑的兴奋,从前的他若敢直呼窦准之名只怕是会连小命都没有,而今,却能好似叫路边的乞丐一般叫这个名字,都说王权富贵,可若能一直掌权为贵便好,如果有朝一日一不小心从那高位上跌了下来,从前得过多少,眼下便得失去多少,更有可能,这失去还会加倍。   天牢沈苏姀并非第一次来,前一次来还是陪着陆氏来看嬴纵,嬴纵乃是天之骄子,因此所住之处到底还能入得眼,相比之下,窦准住了两年的牢房就实在有些叫人不忍下足了,“吱呀”一声,熏人的恶臭当先传来,牢门被小吏全然打开,里头黑漆漆一片,一时叫人辨不清这牢房中的摆设,待外头三人适应了片刻才抬步走了进去。   那是一个一丈见方的黑牢,唯有两扇气窗落下昏黄的光,一张草甸,一张却腿矮木桌,外加角落里的一只恭桶便是此处全部的“家具”,大抵是开牢门的动静惊醒了牢内之人,沈苏姀三人只看到黑漆漆的角落里忽然直起了半个身影,他们一时之间看不清窦准的脸,窦准却能看清尚且站在光亮之中的他们,一片静默之中,竟是窦准先开了口。   “我等了你两年,你终于来了——”   沉稳若定的话语和眼下的环境有些不相符合,嬴华庭闻言当即冷哼一声上前两步,嬴华庭以为那话是对她说的,便连申屠孤都以为是,可只有沈苏姀自己知道,那个靠在墙角早已沦为阶下囚的昔日窦国公,此刻正用他那深不可测却又阴冷似毒舌般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她!   分明尚未走入黑暗,可沈苏姀脚下已生出了些微寒意来!   稍有一默,下一瞬沈苏姀唇角微勾,面不改色的随着嬴华庭往里走了两步,她和嬴纵一样,从不喜欢乖乖等死的猎物,特别是要被她利用的猎物,呵,越凶越好!   ------题外话------   姑娘们~《佞妃》开正版读者群喽~!   群名【步天宫_㊣】群号【132913930】,大家加群号入群,验证信息为潇湘书院会员名+你在本书的会员等级!→_→例如:飞翔的候鸟(解元),入群之后请姑娘们第一时间出来冒泡验证,由管理员验证【全订阅截图】,请非全订和盗版读者勿扰!欢迎各位爱生活爱阿步爱佞妃的美丽姑娘入群哟~步步等着你们哟~! ☆、039 天牢机锋,暴露沐沉!   一件单薄的灰白难辨的囚服加身,曾经穿戴过世间最上品绫罗绸缎的窦准却并没有这件衣服而生出卑微之感,不仅如此,那挺直的背脊,深不可测的眸色,还有那一张虽然布满皱纹却仍是沉稳持重的面容,如今的窦准,除却那满头的白发之外,与两年前的权阀之首窦国公几乎没有差别,可也正是他这满头的白发无法掩饰的暴露了这个从前一手遮天的权臣在这两年之中心中有过多少跌宕,嬴华庭站在了距离窦准十步之处,窦准的眸光却还落在沈苏姀的身上,嬴华庭冷哼一声便欲言语,沈苏姀却抢先一步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来。   那是一方白色的丝绢,折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沈苏姀掌中,她将那丝绢拿着朝窦准走去,无畏与他毒蛇一般的目光将那丝绢安安稳稳的放在了他身前的桌案之上,一抬头,恰好对上窦准的眸子,唇角微勾,语声悠悠道,“时隔两年未见,窦老依旧如此老当益壮。”   微微一顿,沈苏姀扫了一眼他胸口隐见血色的伤处,“听闻窦老前几日曾遇刺,今日本候与公主特来看望,见窦老安然无恙我们便放心了,这是送与窦老的见面礼,窦老可先看看。”   窦准的眼底的闪出两分暗芒,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又有两分疑窦之色乍现,大抵是沈苏姀身上不卑不亢的模样叫他有些心惊,默了一默,窦准到底还是将那丝绢拿了起来,他的手腕和脚腕上都带着钉在墙上的铁链,稍稍一动便牢内便响起铁链触地的“哗哗”响声,那响声与牢内的阴寒相融合,一时有些渗人,窦准的面上并无多余的神色,可再如何沉重的模样,在看到那丝绢上写着的东西时也是一愣。   沈苏姀垂眸一笑,语气不疾不徐,“窦烟和窦宣现如今都在西南狲州,那地方多烟瘴兽毒,虽然他们二人受了不少难,可是现如今仍是活的好好的,窦老大可安心。”   嬴华庭本以为沈苏姀这样的小姑娘进这种地方必定会十分畏怕,再加上所见之人虽然是阶下囚可是当年的淫威仍是有余的,可没想到沈苏姀一上来便先来了一份“见面礼”,看着她那沉稳模样,嬴华庭眼底早已生出两分亮光来,不只是她,守着牢门口的申屠孤同样也露出了惊讶却又激赏的神色,再看到窦准面上的表情从最开始的阴沉漠然至此刻一晃而过的恍惚之感,他们对于沈苏姀所为更为肯定几分,一来二去,竟也无人打扰她和窦准交涉。   沈苏姀话音落定,窦准将那丝绢一点点的收进了怀中,那丝绢之上乃是一封信,字体乃是窦烟的,信中所言乃是在向一个曾经与窦阀有几分交情的商贾求助,曾经清傲如凰从不向人低头的窦烟言语之间竟然带着恳求,低三下四的模样让窦准坚不可摧的盔甲簌簌一震,他此生妾室颇多,可一儿一女却都是正室所出,儿子已死,眼下这女儿便是她唯一的血脉,那位如今七岁不到的小孙儿,更是他窦阀一脉的唯一传承。   窦准抬头,看着眼前墨瞳漆黑笑意淡然的女子一时微微怔了住。   阴沉的眸子里透出两分深思,窦准用他这一生积淀下来的功力也未能看明白眼前此人的来路,这个小姑娘于他而言印象并不深,后宫的恩宠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即便当年这小姑娘在太后面前多么吃得开,最多是有两分姑娘家的手段罢了,可是当他得知这位小姑娘一掷万金得了洛阳候的爵位,当窦烟费尽手段才送来了窦阀出事之时窦宣口中所吟“反诗”的来处,他心中才第一次的将这位小姑娘放在眼前可以一扫看到的位置。   可正是因为从前的不挂心,因此即便琢磨了两年,他也未曾琢磨出什么来,他心中一直在等着两人,本以为先来的应当是另一人,却不想竟然是她先出现了。   一瞬间心思百转,唇角微抿,窦准终于开口说了今日的第二句话。   “且不知洛阳候和二公主想要问什么呢?”   沈苏姀满意的笑了笑,回头看向嬴华庭,嬴华庭眸光微暗的上前两步,“窦准,北宫骸骨案两年之前已经确定与你窦阀有关,你们窦阀与瀛琛联合起来意欲谋反,你现如今之所以未死便是因为那北宫骸骨案尚未审理清楚,窦准,当年刑部诸臣受你教唆,联合起来陷害苏皇后和大殿下与苏阀串通通敌,今日本宫却要问你,当年诸事都是如何行事,你们既然敢陷害苏皇后和大殿下,那苏阀的通敌之案是否也是你们一手促成!”   嬴华庭深深几语却带着沉沉的愤怒,沈苏姀和申屠孤听得眉头微蹙,窦准眼底却已经生出两分淡淡笑意,微微颔首看着嬴华庭,“公主所言甚是,既然我今日未死乃是因为那案子尚未查清,岂不是说今日我一旦尽数道出明日便是我之死期?至于苏阀的案子……呵……或许窦阀真的会陷害大殿下,或许也只是因为苏阀的事情出的巧合,而窦阀不过是想顺手拉上大殿下罢了,那陷害苏阀之语,从何说起?”   嬴华庭气息一滞,当即就欲上前朝窦准身上招呼过去,沈苏姀微微一叹一把拉住嬴华庭,看着窦准的目光稍稍一寒,嬴华庭自小到大一帆风顺,她的性子亦是直爽豪气从不愿对谁使心机,苏阀之乱乃是她遇到的唯一的困难,即便在自己的封地也学了不少御下治内的学问,可在封地人人都以她为尊,便是碰上个难缠的也都是些小角色,她心中到底也只有坦荡荡的家国天下,若说玩弄阴诡手段,她又哪里做得来呢?   嬴华庭被沈苏姀一把拉住,当即也明白了自己只怀着这一腔热情和自己的身份还是不能成事的,她的世界黑白分明,即便是沈苏姀适才那略带威胁的小手段她都难想到,又何况面对窦准这样的老狐狸呢,心中又气又怒,看着窦准那面不改色的样子心底更生出两分挫败之感,她生来便喜欢直来直去爱憎分明,而今碰上这么个浸淫权场几十年的窦准靠她这般性格还真难啃的很,深吸口气,沈苏姀在她手腕之处暗捏了一把……   嬴华庭转过头来看着沈苏姀,便见她笑意从容而安抚的道,“公主,此处空气污浊不堪,不如公主出去透透气?苏姀倒是知道几件窦烟和窦宣的事情,倒是能和窦老讲一讲,今日既然是为了探望窦老的伤势,咱们往后来日方长。”   那眼神温透,透着一股子安定人心的力量,嬴华庭有些暴躁的心立刻平复下来,沈苏姀眼底亦无半分嘲讽之意,那般笃定,好似她已经想好了法子对付这个老狐狸,嬴华庭深吸口气,眸光冷冽的扫了窦准一眼,“本宫在外面等你。”   待嬴华庭走出去,沈苏姀才看了看申屠孤,他似有会意,眉头微蹙一瞬,转身亦是站远了些,窦准这才眸色深重的看向了沈苏姀,略有些阴寒的牢室之中一时安静非常,沈苏姀抿了抿唇,上下打量窦准一瞬忽然开口道,“窦老胸口的伤可有恶化?那牢头虽然说窦老的身子仍是不宜走动,不过本候瞧着窦老的身子还算硬朗,若知道窦老复原的如此之快,且不知那些刺客一招未死,会不会来第二次呢?”   微微一顿,沈苏姀有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窦家的仇人实在不少,其实窦老应当觉得庆幸自己被关在天牢之中,想一想窦烟和窦宣,或许哪一日本候便会为窦老带来他们惨死街头的消息也不一定,窦烟还罢了,窦宣今年还不到七岁,本候尚且记得两年之前他在本候面前背诗的样子,四岁多的小孩子,口齿已经极为伶俐。”   听到沈苏姀如此坦荡的承认了当年窦宣背“反诗”之事是她所为,窦准看着她的眸色终于再不敢有半点的怠慢,唇角微抿,眉头紧蹙,漠然的面容终于浮起了凝重之色,“嬴纵是为了扳倒五殿下,可是你沈苏姀陷害窦阀是为了什么?”   窦准当然没忘记两年之前沈苏姀只有十二岁!   沈苏姀闻言笑意愈深,摇了摇头道,“其实窦老适才不该和公主那般说话,你至今尚未死的原因当然是因为那案子还未查清,可窦老更应当明白,对于一个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的人,他的死期可能还等不到明日,更别说……活着从天牢之中走出去。”   窦准沉暗的眸子陡然紧缩,不可置信的看着沈苏姀,“你说什么?”   沈苏姀面上的笑意一点点的淡去,眉眼之间亦生出两分迫人的锋芒,眸光微冷,语声亦听的人心头发紧,“怪只怪窦老从前权利太大,你在天牢之中的两年只怕外头很多人都睡不安稳,眼看着你的牢门要被打开了,只怕许多忍了两年的人都已是忍不住,窦阀倒台,外头的人一哄而上将窦阀践踏的连块墙皮都不剩下,丢了权利富贵便也罢了,若是还被人连命也夺去那变成了个天大的笑话,本侯若是你,必定是不甘心的!”   沈苏姀话语落下,窦准的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坐直,看着沈苏姀寒光森森的眸子唇角几动却一时说不出话来,沈苏姀森森的面容有变作从容模样,看了看这囚室一圈道,“你先不必回答本候,毕竟是事隔多年,你也需要想一想理一理,等下一次再见的时候,本候相信你一定会给本候一个满意的答案……”   稍稍一停,沈苏姀又道,“这囚室大抵不利于侯爷想事情,稍后本候自会让公主为侯爷换一间囚室,这两日你想必也发现天牢守卫森严了许多,你暂且安心住着,在下一次咱们见面之前,这里的守卫不会变,今日,本候就先告辞了。”   沈苏姀转身朝外走,窦准的眸光便满是深沉的落在她背脊之上,眼看着她就要走出牢房了,窦准忽然站起身来开口喝问起来,“你到底是谁!你绝不是那沈家孤女!”   窦准甫一起身便带着身上的铁链也跟着哗哗作响,伴着他那声喝问,实在有几分迫人之感,沈苏姀走在门口脚步微顿,语声仍是从容带笑,“沈苏姀的确不是沈家孤女,你当称我一声洛阳候才对,不过本候至多是个闲散公侯,说至此你便更应明白,满朝上下也只有像本候这般的闲散之人才有时间和心力来与你说这些话,除却本候,可寻不出第二人了。”   话音落定沈苏姀便走了出去,刚走出几步远便听到一阵铁链“哗啦”伴随着沉重的“闷响”声落定,倒像是窦准跌坐在地似得,沈苏姀唇角扬了扬,朝前面廊道之中的嬴华庭和申屠孤走去,嬴华庭见她出来便是迎了上来,“如何?”   沈苏姀朝嬴华庭点点头,“劳烦公主吩咐一下,为窦准换一间条件好些的牢房。”   嬴华庭眉头一挑,也不先问一句便转身朝前走几步吩咐了那看守天牢的小吏,小吏闻言似有一愣,然而公主之令他不敢不从,当下便去办事去了,沈苏姀三人便一同朝外走去,出了天牢便要上马车,沈苏姀却对着嬴华庭道,“公主借一步说话?”   嬴华庭正有此意,点了点头也不乘车了,只和沈苏姀并肩走在这处沾着不详之气的宫道上,两辆车辇跟在后面,申屠孤亦是牵了马坠在两人身后不远处,雪虽然停了,可此刻这宫道之上的积雪却还未来得及扫去,素雪之上是一道道车轮撵出来的污水印子,灰色的天边仍有阴云堆积,不知何时又要落下一场雪来,沈苏姀和嬴华庭各自披着披风大氅走在这漫长又冷清的雪道上,每走一步脚下便发出“咯吱”的轻响声。   “你到底和窦准说了什么?窦准怎么回应的?”   嬴华庭有些着急的问出一句,沈苏姀稍稍一默,而后却是道,“公主往后将与窦准交涉之事全权交给沈苏姀可好?”   话音一落,嬴华庭眉头一皱,本欲轻叱一句,可末了到底忍了,皱眉一问,“为何?”   沈苏姀脚下的步子放慢,转头看了嬴华庭两眼,“只因为公主并非窦准的对手。”   嬴华庭闻言眉头一皱,当即生出两分恼意来,沈苏姀却并没有停下去的打算,干脆停下了脚步看着嬴华庭道,“公主心性纯良,本就不该卷入这场是非的,公主若是拿面对普通人的心态面对窦准,必定是不能成事的,窦准无畏与公主的身份,他甚至不怕死,想要轻松的从他口中套出什么话来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更要用些狠辣手段,要做些有违礼法之事,这些,公主根本都做不到,既然如此,便让沈苏姀代劳。”   嬴华庭听着此话却是眉头紧蹙不会被沈苏姀轻易说服,唇角微沉道,“什么叫狠辣手段,什么又叫有违礼法之事,还有,本公主是这世上最应当为苏阀雪冤之人,而你不过是相助本宫之人,凭什么本宫做不得的事情你就可以做得?!”   沈苏姀早就知道嬴华庭不会轻易被说服,微微沉吟一瞬才道,“狠辣的手段,比如我欲拿窦烟和窦宣的性命威胁窦准,有需要的时候我或许派人杀了他们其中一人,再比如,窦准此番遇刺乃是我的主使,为的便是让他心有所畏好屈从与我们,至于什么是有违礼法之事,比如我会答应窦准,如果他配合我们,我会让他最后活着走出天牢!”   “不可能!窦准犯下的罪行泼天,怎会叫他活着走出天牢!”   嬴华庭气急了的一声冷喝,沈苏姀便有些哭笑的扬了扬唇,“公主的反应如此之大,那必定是不愿将这些看入眼中的,可是除了这般,便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让窦准就范了,公主当真是想为苏阀翻案还是只是说说而已?”   嬴华庭口中之语顿时被沈苏姀堵了住,看着沈苏姀静然而幽深的眸子,眼底顿时露出两分疑惑,“你这样的心性对那些手段章法竟然比本宫还熟练厉害些,沈苏姀,你如此厉害不将心思用在争权夺利上,为何偏生要帮本宫查苏阀的案子?!”   沈苏姀唇角苦笑更甚,低了眸子道,“沈苏姀要争的权利已经争来了,如公主所言,天下女子除开皇家公主便只有沈苏姀最为矜贵了,所谓月满则亏,沈苏姀知道这个道理,眼下便不敢再谋求更多的东西了,至于为何帮公主,除开被公主感动之外,最重要的当然是公主可以是除开太后之外沈苏姀在未来最大的靠山,太后百年之后,沈苏姀唯有公主可以依靠了,这重审苏阀之案虽然凶险,可对沈苏姀来说也不算太难,沈苏姀自小便是孤女,人心手段学到的自然比公主多,公主若信我,便请允下。”   虽然说得真切,可嬴华庭看着沈苏姀的眼神仍有两分将信将疑,做她的靠山算不得什么,可嬴华庭还是怕什么沈苏姀居心不良,沈苏姀见她如此纠结微微一叹,忽然正眼看着她淡淡一笑,稍稍默了默,语声温透道,“华庭,你便应了我吧……”   华庭,你便应了我吧……   眉头紧蹙的嬴华庭好似被这句话击中,竟然猛地怔愣在了当地,没有人知道从前的苏彧每每遇到她“顽劣不堪”不服管教之时都会以如此温透的语气与她说这句话,世上少有人能将她这略显男儿气的名字叫出那般百折千回的温暖味道来,那样的笑容,那样的语气,苏彧的话每每都比皇帝和贤妃的话还要管用,在这素雪宫墙之间,她竟然又听到了这句话,这样的语气,嬴华庭已经有七年不曾听见过了,她眸光一深,怔怔的看着沈苏姀,良久才眉头一皱狭眸看向她,轻叱一声,“好大的胆子,谁准你喊本宫的名字!”   沈苏姀并不言语,仍是淡笑看着她,好似她叫她的关系已经十分亲厚,好似她叫她的名字乃是天经地义,嬴华庭本就是不拘小节之人,亦不会真的为了她喊了她的名字便降罪,是她那语气实在是太像了,一时让她生出陌生而熟悉的亲厚之意来,一时却又有些排斥,只因为眼前之人可不是苏彧,她不容专属与苏彧的语气被别个占用!   心中百般思绪一掠而过,可从来谨慎受礼的沈苏姀此番竟然不曾立刻请罪,一转头,她那温透的笑意更是晃得她眼前一花,嬴华庭略有些别扭的抿了抿唇,只觉心头某一处被挑破,她抑制了七年的无法排解的对着苏彧才有的亲厚之感忽然找到了宣泄之口,一时竟然对沈苏姀生不出气来,默然一瞬,嬴华庭咬牙转过头去,“本宫应你便是!”   这懊恼又无奈的话语出口,沈苏姀淡然的笑意立刻一盛,这才朝着嬴华庭盈盈一福,“多谢公主,沈苏姀必定不负公主所望,一定不遗余力助公主为苏阀雪冤!”   听着这话嬴华庭心中才舒坦些,转头看着眼前这个十四岁身量没有她高的小姑娘一时又有些皱了眉,她这人从不轻易对谁如此没有原则的,从前除却贤妃和忠亲王之外也只有苏彧了,而今却怎地被她三两句就说动了?   眉头微蹙,嬴华庭语气略冷,“本宫虽准了你,可是你还是事事都要向本宫禀报,若让本宫发现什么不妥,自然不会叫你为所欲为!”   沈苏姀闻言连忙笑着应下,却又见嬴华庭眸光有些深沉的看着她道,“你小小年纪,怎地学了这样一幅狠毒心肠?你刚才说的那些狠辣手段,除非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否则本宫绝不会看着你滥杀无辜,还有那窦准,绝不可能活着逃出去,若是如此,大秦律法何在?!朝堂之上若都是你这般行事,大秦又可还有明日?”   她的语气冷冰冰的,暗含着警告,沈苏姀唇角的笑意一点点的淡下来,最终看着沈苏姀道郑重都爱,“公主只怕还不知,您所摒弃并厌恶的这些手段,大都是那些手握大权的门阀大族用过的,否则,又哪会有苏阀血案出来呢?步天骑二十万人血流成河,现如今不过夺他们几条性命又有什么不可?所谓无辜,这些门阀大族的无辜可是真的无辜?便是真的出淤泥而不染,只要对苏阀案子有帮助的,便是赔几个沈苏姀亦不会在乎,公主应当比任何人都明白,二十万步天骑各个都是无辜,当年,可没有人怜惜他们。”   沈苏姀一字一句的说完,嬴华庭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沈苏姀从她眼底看出两分不可置信,且还有种对于她下意识的排斥之意,沈苏姀心头微酸,低下眸子淡笑起来,“沈苏姀一家人皆惨死在沈苏姀的面前,因此沈苏姀心中深知这等仇恨该有多么的噬心刻骨,一个人的心是会变的,从前再如何的单纯良善不知厉害经过这些事情之后也会变冷变硬变得可怕,如公主所言,到必要之时,公主不会做不忍心做的,苏姀都能手到擒来,因此公主不必觉得不妥,如公主初见沈苏姀所言,沈苏姀……本就是心性狠辣满腹阴诡之人!”   嬴华庭未曾亲身经历过当年的惨事,即便心中有怒有恨却远没有沈苏姀自己来的刻骨铭心恨怒滔天,她下意识的厌恶这些阴谋算计,更不喜与这样的人做朋友,可听了沈苏姀这几句话她又有些明白,沈家的惨事她是知道的很清楚的,当年沈家世子一家人全都死在了只有七岁的沈苏姀面前,这样的恨怒之意,当然不是寻常人所能明白的!   听到她那最后一句话,嬴华庭心中忽而生出些不忍,说到底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能为了她对苏阀的情义而挺身相助的人又怎么会坏到哪里去呢,她一时有些抱歉,赶忙上前拍了拍沈苏姀的肩头,“苏……苏姀……你且忘记本宫……忘记我从前说过的那些话吧,你这些行事之法我虽然不甚同意,可你的心性我却是相信的,如今查案对付窦准乃是非常时期,只要你平日里莫以此法胡作非为便可,我不是你说的那般意思……”   叫嬴华庭低头也不甚容易,且她此番连那自称都省了,还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沈苏姀心头的沉郁之感顿时微微一消,可抬头看着正瞧着她的那双乌溜溜的凤眸心头却又稍稍一酸,她这样的脾性却非要卷进这案子中来,眼下才刚刚开始,往后,还有许多龌龊的事情需要她来面对,这又是何其残忍——   沈苏姀到底是强扯了扯唇角,索性这件请求已经得了她的准许,往后能为她挡多少便是多少,两人相视一眼,面上俱是一片明朗之色,眼看着这么久了还没走出几步,而后面的申屠孤已经站着等她们了,两人不由得迈开步子继续朝前走。   刚走出两步嬴华庭却又顿下了步子,眉头一挑,“你刚才说那窦准遇刺是你的主意?”   沈苏姀见她问起此事眼底微光一闪,点了点头,“正是,要让他知道他的性命随时可以被夺走,如此他才会想要找个庇护,他虽不怕死,却是不愿被那些踩踏窦阀的人以各式各样耻辱的方式悄无声息的被杀死,因他是窦准。”   这其中道理嬴华庭当然明白,可她疑惑的却并非是这一点,唇角微抿眸光严肃的道,“我要问的是,你从哪里来的势力能够一路无阻的杀进天牢最后连个线索都未留下?!”   天牢本就守卫森严,窦准那般遇刺显见的早有预谋,不仅如此,只怕连有内鬼都是有可能的,若是内鬼嬴华庭只用怀疑别的权阀贵族便可,可如今听到沈苏姀这般说她却有些惊骇,若沈苏姀有如此能力,那用可怕来形容已经不足够了!   沈苏姀好似早就知道她要如此一问,此刻面上也未有慌乱之色,只淡笑着看着她答道,“公主误会了,沈苏姀并没有这样厉害的手段,帮助沈苏姀达成这个计划的另有人在。”   “是谁?”   嬴华庭本是下意识的一问,可刚一问出口她便愣了住,因她心底已经极快的浮出了一个答案来,沈苏姀笑意愈深,对着她十分中肯的点了点头,“没错,正是秦王。”   嬴华庭眉头微蹙,“也的确只有七哥才有这样的手段了!”   感叹一句不算,嬴华庭随即又下意识的看向她道,“可是七哥为何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相助与你呢?若是一旦出了什么岔子……是不是他向你要了什么好处?”   嬴华庭当然未曾忘记沈苏姀早前沈苏姀提过的要支持嬴纵好让秦王帮助她们的话,可这两日几人未曾对此事多说,她还以为沈苏姀并未和嬴纵有过多的联系,却不想嬴纵竟然帮了她这样大一个忙,按她的预计,嬴纵不该如此快就直接帮她们!   嬴华庭的目光满是疑惑,看的沈苏姀心跳加快,想到那人,她深吸两口气,使足了力气才保持了寻常的语气说话,“公主多虑了,如沈苏姀前次所言,秦王说自己会考虑,却未曾提过什么条件,这一次沈苏姀提起此事之时也没有向沈苏姀提出什么要求。”   见嬴华庭将信将疑,沈苏姀不由补一句,“我还以为秦王大抵未曾放在心上,却不想刚过了一日窦准便遇刺了,若是别人派杀手来,窦准多半是活不了的,此番堪堪留下他一条命,不正是帮了咱们一把吗?秦王似乎真的打算无所求的相助与公主呢。”   微微一叹,嬴华庭一时也有些感叹,“如果是这样那便是再好不过了,七哥自小性子冷淡,与我不甚亲厚,可饶是如此我心中还是敬服与他的,当年的事且不说,这么多年来他为了大秦东征西战,大好的年华都耗在了战场上,在这一点上,他和苏阀少将军比起来是半分都不差的,此番他若助我一臂之力,相比这案子也能查的轻松些。”   沈苏姀听着此话眼底露出两分欣慰之光,好似不经意的轻声道,“公主所言极是呢,苏姀前次访秦王府之时便听到秦王手下一个门客在讲当年秦王征战西境的事,言语多番提到了苏阀少将军,很是称赞的样子,苏姀只想着秦王或许对那苏阀少将军也有几分欣赏之意呢?”   连嬴纵身边人都对苏彧称赞有加?嬴华庭眼底亮光一闪,“七哥怎么想的我不敢说,不过他这个门客倒还算有几分眼光!”   沈苏姀唇角一弯,点头,“没错,那门客也是来自西境的,跟了秦王多年,十分善于布阵作战,很得秦王的器重,好像叫……叫沐沉还是什么……”   嬴华庭下意识的点着头,刚点了一下却猛地一顿,继而眸光陡然一狭看向沈苏姀,“你说那个门客叫什么?”   那语声沉凝无比,好似此人关系重大且是她认识的,沈苏姀眼底露出两分不解来,又想了想才郑重的点了点头,“叫沐沉,苏姀确定,那人极少出府,是巧合才叫苏姀撞见,看秦王当日的模样,很是护持这位门客,亦不愿让苏姀与那人多谈……”   沈苏姀话尚未说完嬴华庭已经拉着她便走,直奔自己的公主玉辇,自己跳上马车,又一把将她拉上马车,帘子一落便高喝道,“快,去秦王府!” ☆、040 求见沐沉,激情撞破?!   华贵的公主玉辇一路疾驰朝秦王府的方向而去,马车之中的嬴华庭眉头紧皱目光沉凝,唇角紧抿的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良久才抬头看向沈苏姀,“你在七哥府上看到的那个沐沉长的哪般模样?年岁几何?是如何跟在七哥身边的?”   沈苏姀面上带着淡淡的疑色,却未曾细问,想了想才郑重的回道,“年岁看起来尚且不到而立,身形挺拔,那模样还算俊朗……只是有些冷漠沉肃,言语之间却十分利落精炼,至于是如何跟在秦王身边的我倒不十分清楚,只听闻已经跟在秦王身边七年。”   沈苏姀话音落定,嬴华庭眼底立刻闪出两分亮色来,当年步天骑之中最为有名的自然是那苏阀少将军苏彧,底下虽然也有些小有名气的战将,可苏彧无论是出身背景还是自身能力以及立下的军功都远远地高过其他人,底下人的光芒自然而然被掩下了些,若是说起底下战将诸如“罗刹将军”这等名号来大家可能还稍稍有所耳闻,可是能清楚这些人的真名年纪样貌性格的人却实在是寥寥无几,凭嬴华庭和苏彧的关系,对于步天骑的了解自然甚深,因此这“沐沉”的名字一出她便彻彻底底的被惊到了!   沐沉在苏彧手下七战将之中排行第四,长于摆兵布阵与机谋算计,当年的步天骑还是全军覆没的,当着消息传来的时候她也是不信的,可是当年的她费了两年功夫去西境搜寻,最终还是以失望而收场,这七年之中,她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与步天骑相关之人了,可全然没想到,就在被她以为主导苏阀之乱的嬴纵身边竟然有一个步天骑战将!沐沉的位份并不算低,按照当年步天骑和天狼军水火不容的局面,嬴纵即便不凭着抓到沐沉来立功,至少也会将他杀了,可他不但没有交出沐沉领功,竟然还将他留在身边,一直留了七年?!   七年的时间并不短,嬴纵这样的身份身边必定是耳目无数,可没有人发现军功赫赫的秦王身边藏着一个当年步天骑的“重犯”,除了嬴纵尽力护持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可能吗?   嬴华庭的眉头越皱越紧,如果秦王府中的真是沐沉,那么事情便一定是她推想的这般,可七哥为什么要救下沐沉甚至还留在他身边而后保护了沐沉七年呢?若有朝一日一旦此事被人发觉,凭着忌惮他的人无数,他身上一个包庇串通之罪只怕是少不了的!   沈苏姀眉头微蹙的看着嬴华庭的面色,她当然明白嬴华庭此刻疑窦丛生的心境,因为就在两年之前初初发现沐沉之时她的心境亦是如此,她默然低下头去,只装作不曾发现嬴华庭的异样,马车的速度极快,没过多久便停在了秦王府之前。   马车刚一停稳嬴华庭便跳了下去,沈苏姀紧随其后,待府门一开,嬴华庭二话不说就往王府深处走,守门的子衿看这幅情形眉头一皱,正有些犹豫要不要叫人,却见沈苏姀朝他摇了摇头,子衿微微颔首,未再多理会。   临湖水榭之中暖意融融,嬴纵坐在书案之后,正在听容飒关于沈苏姀和嬴华庭进天牢的汇报,容飒语声略带着叹息的道,“侯爷是早有准备的,一上去便给了一封窦烟在狲州写出去的信,窦准本是一副不愿配合的样子,可看到那封信倒是稍有些松动,不过后来二公主一上去就问窦准当年那骸骨案是怎么回事,还说若非是骸骨案没查清楚窦准必定活不到今日,窦准听闻此话哪里还能配合,两句话便将二公主抢白的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侯爷让二公主先出去,她自己留下来贺窦准说了几句,说的是什么咱们的人没敢听,前后半柱香的时间不到,最后只看到侯爷让公主给窦准换了一间好一点的牢房,而后便与公主离开了天牢。”   容飒话音落定,嬴纵一边翻着手中的书册一边点了点头,墨蓝色的眼瞳之中生出两分莫测的沉思,一时未曾答话,容飒见此便有些疑惑的道,“主子一心让侯爷查苏阀的案子,眼下看着公主也信任了侯爷几分,属下确有些不解主子这般做是为何?侯爷毕竟年轻没什么经验,主子为何不自己布局呢?”   容飒轻轻的话语声落定,嬴纵抬起头来看了他两眼,本是要说什么的,可话还未说出口容冽忽然从外头走了进来,看了容飒一眼眉眉头微蹙,“主子,侯爷来了。”   嬴纵闻言眸光微亮,早上她才从这里离开,这会子应该是刚从宫中出来,嬴纵闻言便站起身子欲出去相迎,可容冽随后又补了一句,“还有华庭公主也来了……”   嬴纵的脚步就那么顿了住,眉心微蹙,眼底的微光当即一暗,能和华庭一起来,当然不会因为念着他才来的,上一次和华庭来的时候是为了让他助华庭一臂之力,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呢?她们可刚刚才从天牢出来啊,嬴纵唇角略有无奈的勾起,而后又坐回了书案之后,眸光落在容飒身上,容飒却也是一脸茫然,不知怎地两人就忽然来了王府。   见容飒那表情嬴纵的眉心又是一簇,三人心中各自都在猜测此番两人一起来的意图,水榭之外却已经响起了脚步声,嬴纵看了容冽和容飒一眼,二人当即退了下去。   “七哥,华庭不请自来,还望七哥莫要怪罪。”   伴着一句意气飞扬之语,水榭暖阁的入口处立刻闪进一抹紫色的身影,嬴华庭披着件紫色的貂裘大氅,甫一进门便对着嬴纵行了一礼,嬴纵将手中书册放下,看着嬴华庭那深重而犹疑的目光和她今日里似乎分外受礼的模样一时有些不解。   眸光一闪,落在了跟在她身后进来的白衣身影上,沈苏姀身上那件雪色狐裘乃是几个时辰之前他亲手为她所系,甫一看过去嬴纵的眸色便是稍稍一柔,沈苏姀走进来稍稍一福,安安静静的站在了嬴华庭身后,只在唇角浮着两分淡淡笑意,那双黑漆漆的眸子亦是带着星星点点的从容之意,叫嬴纵略有疑惑的心稍稍一安,他够了勾唇角,又看向嬴华庭。   “我这府中素来冷清,华庭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罪。”   嬴纵语气平平,面色虽然不那么冷冽,却也不十分热络,嬴华庭唇角几动,眉头微蹙的回身看了沈苏姀一眼,好似是在犹豫什么,嬴华庭的性子豪爽直接,极少见她如此纠结,嬴纵刚刚放下的心便又提了起来,见嬴华庭这模样他便也知道她今日里过来王府定然是因为沈苏姀,嬴纵扫了沈苏姀一眼,这人恃宠而骄,对他可是什么都敢做的……   嬴华庭当然想一开口就问沐沉是否在嬴纵府中,可沐沉眼下还不能曝光,如果真的在他府中便好,若是不在他府中却被她这么大咧咧的一问,会不会让嬴纵以为她有什么不轨之心呢,按照沈苏姀说的,嬴纵有可能会助他们一臂之力的,若是惹得他不快自是不好的。   嬴纵见嬴华庭这般不由得扬了扬唇,只是那眼底却无笑意的道,“华庭今日登府必定是有事,所为何事不妨说来,若七哥能助你一臂之力必定是会帮你……”   说完这话嬴纵便无奈的看了沈苏姀一眼,却不想沈苏姀竟对着他稍稍扬了扬唇,嬴纵觉得有些诡异,却见嬴华庭好似下定了决心似得看着他道,“七哥,今日来你府上华庭的确有一事相求,七哥也知道华庭此番归来乃是为了纠察苏阀之案为苏阀雪冤的,偏生当年之事我一点都不清楚,华庭料想着,若是有个步天骑中人告诉华庭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大抵能对华庭查案又颇多助益,不知道华庭这个帮七哥能不能帮?”   话音一落,嬴纵唇角的笑意便淡了去,眼底眸色微深的打量嬴华庭片刻,又看了看沈苏姀,这才唇角微抿的看着嬴华庭道,“步天骑当年全军覆没,要想找个步天骑中人可谓是难上加难,更何况,眼下若是谁哪里有步天骑中人,只怕会有藏匿重犯之罪。”   嬴华庭听着这话眼底顿时生出两分微光来,情急的上前一步,“七哥素来手腕高绝,再如何难的事情对你来说也易如反掌,华庭次来并非是想让那人成为苏阀之案的证供之人,不过、不过是想看看还有没有步天骑之人存活于世,以及问问当年西境到底发生了何事。”   见她这般模样,嬴纵便又看了沈苏姀一眼,沈苏姀对着他点了点头,顿时惹得嬴纵眉头一皱,嬴纵仰身靠在身后的椅背之中,墨蓝色的深邃眼瞳缓缓生出两分迫人之势,“华庭,七哥并不怀疑你对苏阀之心,可你要知道,这君临城中有无数的人想看到苏阀的案子草草收场,并非每一个人都如你这般希望苏阀之案昭雪。”   嬴华庭听着这话心中已经有八九分确定了沐沉在嬴纵府中,只眸光切切看着嬴纵道,“七哥还不相信华庭吗,华庭此番便是为了苏阀之案归来,若真有步天骑中人存活于世,华庭也只有尽力相护,绝不会给人机会威胁到那人和七哥。”   室内便显出了两分默然,嬴纵眸色深沉,嬴华庭则满是期待与恳求的看着嬴纵,沈苏姀眸光淡淡,看着嬴纵的目光却带着两分无奈,良久,嬴纵开了口,“华庭,七哥府中并步天骑中人,只有一位对当年之事有些了解的门客,你只能去见他。”   嬴华庭顿时眸光大亮,“七哥……”   见她那惊喜不能言的样子,嬴纵眼底沉色才消了半分,转头看向门外,唤了一声“容飒”的名字,而后看着嬴华庭道,“让容飒带你去见那门客。”   微微一顿,又看向沈苏姀,“至于洛阳候,便在此处等着吧。”   嬴华庭以为嬴纵乃是防着沈苏姀,她想了想也觉得还是先不要让沈苏姀知道此事为好,便也点了点头,又看向沈苏姀道,“你在此处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沈苏姀面上并无异色,似乎对她这异常和刚才他们兄妹二人的对话一点儿也不好奇,应了一声“是”,嬴华庭便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待外头的脚步声走远,沈苏姀转头便对上了嬴纵好整以暇的眸子,沈苏姀唇角微扬走至他书案之前,“刺杀窦准的人是王爷吧?”   嬴纵看着她不说话,沈苏姀想起那一日他的表现便叹然的摇了摇头头,“真是演的好戏!”   嬴纵眉头微挑,语声淡淡深长,“若论演戏,只怕谁也比不上侯爷。”   沈苏姀知道他是在说今日之事,她便直直站在书案之前撇了撇嘴,“华庭不会说出去的。”   嬴华庭一心为了苏阀,自是不会轻易将“沐沉”还活着这事说出去的,看着她那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嬴纵眉心微蹙的看了她片刻,而后朝她伸手,“到我身边来——”   沈苏姀抿了抿唇,依旧是走到了书案之后,待至他身侧,毫无意外的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嬴纵揽着她的腰,大手落在她下巴上,将她的脸转过来面对着他,看了片刻才轻声一问,“你出了天牢之后到底和华庭说了什么?”   沈苏姀看着他那深重的眸色抿了抿唇,“你不生气吗?”   沈苏姀纵然一直从容应对,可心底到底有些惴惴的,听她如此一问,嬴纵的唇角微微一勾,“我若是生气,你待如何?”   沈苏姀眸光一转,唇角微抿却不说话,嬴纵眼底浮起两分淡笑,“你必定是告诉华庭你早前在我府中遇到了个不寻常的门客,三言两语引得华庭来我府中寻人,说来我也不是不气的,你待华庭如此信任,我只怕她有朝一日有负于你,她与我立场不同,亦对我满是疑心,我知道,你此番,终于偏心了我一回……”   沈苏姀闻言便睁大了眸子直直看着他,嬴纵眼底生出两分好笑的意味,唇角微勾,倾身抵住了她的额头,“往日总觉你对我无情,这回的心偏的可真大,若是华庭往后站在我这边,岂不知嬴珞那里还有几分胜算,让我想想,该如何奖励与你……”   嬴纵越靠越近,沈苏姀呼吸顿时有些发促,有些着急的开口道,“华庭必定不愿对付忠亲王倒戈与你的,可她若对你心生感激,往后你必定少两分阻力,她若不提防疑心与你,我与你也大可不必泾渭分明,我不愿与她争锋相对,便只好出此下策。”   嬴纵面上的笑意加深,且有扩大之势,一边摇头一边感叹道,“虽然我从未将嬴珞看在眼里,此番叫我开心的却是你这番心意,既是如此,那我便更该好好奖励与你。”   话音刚落,沈苏姀忽地被他一把抱了起来,她眉头一簇不知其意,却见他分开的双腿让她跨坐在了他腿上,这姿势可并不怎么纯洁,沈苏姀顿时面色一红,腰身一动欲要起来,却被嬴纵一把按了住,她身子朝后仰,他恰好将她抵在了书案之上。   沈苏姀咬咬牙,“大白天要做什么!”   嬴纵唇角稍稍一勾,眸光深重的看着她,却并不再继续倾身,沈苏姀眉头微蹙,正有些不解,他落在她腰侧的手忽然往下一滑直接落在了她膝头,顺着膝头往下,堪堪握住了她的脚踝,沈苏姀更为不懂,嬴纵的大手却缓缓的从她裙裾之下伸了进去……   “嬴纵……唔……”   尚未说出第三个字便被他吻了住,一手落在她后劲,腰身被他抵着,他那大手一时没了掣肘,竟然一路往上摸去,沈苏姀面色大红,且还要回望身后那门扉半掩之处,他予她的酥痒之感还在其次,这生怕被待会子要回来的嬴华庭撞见的心却是狂跳的不行,这感觉叫人不安却又极其容易挑起人的紧张兴奋,没一会儿沈苏姀便软倒在了嬴纵怀里。   趁着她喘气的间隙嬴纵转头衔住了她的耳珠,一边唸弄一边哑声道,“早上才走,这会子便来招我,真想……真想就这么狠狠地疼你……”   沈苏姀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那话听得她脸红心跳不敢接口,正有些不知应对,她满面娇红却陡然一盛,一把按向他臂膀急声喝道,“嬴纵……你的……手……要去哪里?!”   沈苏姀腰身一缩,堪堪将他手臂定定按了住,气息一促,咬紧了下唇才没溢出一声低呼来,瞧着她这般模样嬴纵眸色一红,刚低了头印在她唇上外面却传来一阵悠然惬意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极轻快,一听便知是内家高手,此番两人正缠绵于此,一时未曾注意,待注意到之时来人堪堪就要进这水榭之门了,容冽本该在门外,却不知为何消失了,无人阻拦之下,来人毫无阻挡便踏进了门内……   沈苏姀气息陡然一滞,她和他此刻这姿势,这面色,这呼吸,只要是个人哪怕只瞧见一眼也能明白发生了什么,眼看着清白就要在今日毁于一旦,正万分情急之下嬴纵眉宇之间早已生出了勃然怒意,眸光一狭,抄起书案一边还装着浓墨的砚台便朝门口来人砸了过去,凌厉劲风带着杀气,伴随着嬴纵低沉的一喝,“滚出去!”   白袍一角在门口一闪而逝,伴随着“噔”的一声巨响那砚台堪堪砸在了房门之上,浓墨倾洒砚台坠地,好一副兵荒马乱的场面,站在门口的宁天流眉头一皱,不知嬴纵今日里发着什么疯,与此同时,跟在他身后的宁微倾、嬴策几人也都紧紧的皱了眉。   ------题外话------   明儿一定会满血复活的,>_<, ☆、041 爱你吃醋,立后事宜!   哪怕嬴纵此人冷情霸道至极,可这些与他相熟的都不曾见过这般发怒的他,宁天流眉头紧皱的愣了愣,眸光深凝的朝那悄无声息的水榭之中一扫,虽是隔着门厅和一段廊道,可他还是十分清晰的感觉到屋子里头眼下是有两人,扫了一眼那厅门之上被那砚台砸出来的缺口,他唇角微抿眼底闪过两分深思——   下一刻,容冽的身影忽然从水榭的另一边闪了出来,适才正是因为知道自家主子要和洛阳候独处他才远远避开,却不想刚走开一会儿府中便来了这么一群大人物,眸光扫向那片狼藉,饶是从不喜怒于色的他此刻也不由得唇角一搐。   看到容冽出现,嬴策当先皱眉一问,“容冽,七哥怎么回事?怎生今日发这样大的火?”   嬴策站的靠后些,倒也没想过那屋子里还有第二人,容冽唇角几抿站在门口,一时有些犹豫该怎么答话,纠结之间他脑海之中一道亮光一闪,忽然福至心灵道,“请殿下和世子、郡主暂且移步璇玑阁吧,主子眼下正在见客。”   听到这“见客”二字大人们或许还能深想几分,可此番跟着一道来的还有十殿下嬴湛,他闻言当即便道,“七哥在见什么人?比见我们还要紧吗?”   容冽好似早就知道嬴湛会问似得,眸光一垂道,“是洛阳候。”   话音一落,在场众人皆是眸色各异,嬴策唇角几动,不多时眼底便闪出两分微光簇闪的兴味,宁天流一副意料之中的无奈模样,宁微倾则垂着眸子一时看不出喜怒来,几人之间只有嬴湛不知死活,眸光微深,“沈苏姀?见沈苏姀就见沈苏姀,怎地还不能见我们了?不对,沈苏姀为何在七哥此处?他们在说什么事?”   容冽仍是面无表情的恭敬答道,“小人不知。”   这四字立刻惹得嬴湛翻个白眼,他的母族便是沈阀,因此和沈苏姀的关系还算近,虽然两人曾有些不愉快的往事,可他却好似未曾放在心上,对沈苏姀该是什么态度便是什么态度,听说是沈苏姀他也不甚在意,当即上前两步就欲踏进厅门,刚走至门口,却被容冽伸手拦了住,眉头一簇,顽劣不堪的十殿下也有威慑迫人之时。   容冽并不畏嬴湛,只垂眸道,“殿下也看见了,主子与侯爷在里头,连容冽都不准相扰,何况是殿下您,请殿下赎罪,且先去璇玑阁等着吧。”   嬴湛眉头紧皱,唇瓣微动,“七——”   他本是想大喊一声,可尚未开口肩上便按上一只手,一抬头,当即看到嬴策眸色兴味的笑脸,“好了十弟,这一次是砚台,你若是再进去还不知是刀还是剑呢,依我看七哥和苏姀大抵正在做十分重要的事,咱们且等等,否则七哥定要将你扔进云烟湖去!”   嬴湛眸光微眯,小小年纪好似也从嬴策的话中品出了什么,眉头一挑哼道,“云烟湖眼下可结着冰呢,我可不怕。”   话虽然这样说,可步子却是转了个方向,宁天流又扫了一眼屋内,摇头笑着转身而去,眸光一扫看到自家妹妹,那笑意却又生出两分苦味,他微微一叹上前拍了拍宁微倾的肩头,宁微倾这才抬头看了看他,素来灵动狡黠的眸子此刻浮着两分浅灰雾霭。   “嬴……纵……!”   一行人等刚走远,被嬴纵按着腰身的沈苏姀才咬牙切齿的道出一句,一把将嬴纵的大手从裙下拉出来,撑着身后桌案便从嬴纵身上跃了下来,眸色恼怒呼吸略促的瞪着他,显然是羞恼至极,嬴纵看她这幅模样却弯了弯唇,“生气做什么,该生气的可不是你。”   嬴纵的语声仍是带着两分低哑,似在强忍,沈苏姀深吸口气懒得与他计较,朝外扫了一眼颇为懊恼,“眼下好了,他们一个个必定都知道了!”   嬴纵眉头微蹙靠进身后椅背中去,“知道了不好吗?”   沈苏姀唇角微抿,适才外头的话他们都听到了,想到今日来的几人,她眸光忽而微深,“适才来的有宁家郡主,这么多年,王爷不可能不知道宁家郡主的心思……”   好似察觉到了自己的语气有些沉暗,沈苏姀深吸口气转身朝窗棂边走去,一边走一边理了理自己的衣裙,心头莫名涌起的酸涩一时难以抵挡,叫她这么多年炉火纯青的伪装之术都有些破功了,窗棂半掩,沈苏姀索性将那轩窗一把推了开,寒风卷入,将她肩头的墨发吹得有些凌乱,她眯了眯眸子,将自己身上的热度和心底涩意一点点压了下去。   不过片刻身后便伸出一只手来,将那窗棂微阖,只留下半扇透进几丝凉意,嬴纵笑意淡淡的将她揽进怀中,下颔在她头顶微蹭,“你是知道的,我喜欢看你吃醋。”   沈苏姀听着这话眉头一簇,拉开他的手转过身来,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的眸子正声道,“宁家是你最大的助力,宁天流是你最好的朋友,眼下或许还看不出什么,可等到了立储之事挑明的时候宁家的帮助便不可或缺,到时候,联姻便是最好的法子!”   沈苏姀身子后仰,离了他两分距离,身后冷风洒在她肩头,一时让她的语声都变得有些冷冷的,嬴纵的眸子一时深重,沈苏姀深吸口气,唇角紧抿,“宁家郡主一片痴心,花容月貌心思玲珑,内可红袖添香外则智谋无双,论情论理,宁天流和宁国公都乐见其成。”   眸光微垂,她的语声更为沉冷了些,“嬴纵,你当明白我的性子,我不愿你为难,却绝不会见别的女人在你身边,真到了那一日,便是你我分道扬镳之时!”   “那一日是哪一日?”   语声无奈,嬴纵抬着她的下颔将她的脸微微扬了起来,墨蓝色的眼瞳之中喜怒莫测,如渊海般深邃,“你这话,真是叫人又爱又恨,你自己想的这般长远,可我何时告诉你宁家是我最大的助力?君临城中风云莫测,权阀绝不可能只将赌注下在于某一个皇子,天流或许还好说,可是宁国公却绝非等闲,我从未将希望寄托在宁家身上,更无需寄托在宁家身上,至于那联姻之话,更是你自己臆想,分道扬镳,呵,你且试试!”   沈苏姀闻言眉头顿时紧皱,除却十万天狼军,他最大的助力确实是宁家不是么,可他却又如此说,沈苏姀心中浮起疑窦,一时有些想不明白。   嬴纵见她那疑惑的眸色唇角一弯,却又生出两分戏谑,“不愿别的女人在我身边……这话倒是说得好,却未见你落至实处,落跑的心思倒是多的很,沈苏姀,女儿家若是不想让自己的夫君看别的女人,便得学着主动些,得将自己的夫君捏在手心里唯你是从才行,却不见你这般光说不做的,罢罢罢,反正你什么都要我来教……”   夫……夫君?   见他那满面无奈戏谑的模样沈苏姀面上一热,唇角微抿转过头去,“少来花言巧语,你或许不将宁家放在眼里,可难道要生生将宁家推到别人面前去么,凭你的心思,又怎么会给其他人机会,所谓权衡利弊,说到底这个问题根本无解!”   嬴纵闻言戏虐之色淡淡褪下,继而生出两分无奈来,又将她的头转过来,眸光半眯的看她半晌才语气低沉的道,“我适才那话虽说的是权阀不会真的下赌注与于某个皇子,可是放眼天下朝中,可还有第二人比我更合适坐上那个位子?并非是我要倚靠他们,而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他们需要依附与我,他们除了我之外没有别的选择,所以宁家郡主是不是要联姻以及和谁联姻都不重要了,当然,你若是喜欢,我们可以让她嫁的远些让你眼不见为快!”   沈苏姀眉头微皱,看着嬴纵这面容一时微皱了皱眉,嬴纵心知她心中所想,唇角一弯,“我说的话你总不放在心上,我能将你放在离我这样近的位置,便是有十成十的把握,我虽没有那般遮天蔽日的本事,却不会叫你为了这些琐事费神,你若有这般空闲心思,何不想想苏阀之案何时堪破,你知道的,我已快要忍不得了……”   沈苏姀心中纵然还有迷雾,可听到他这话也是心头一软,他这般俾睨天下的气势,已是由不得她不信他,他行事虽然素来狂妄,却也都是因为他手中有那狂妄的实力,纵然不能遮天蔽日,可他暗地里的准备必定是极好,由此才有今日这一番言论。   眉头微微一簇,适才那酸涩之感打消,沈苏姀却又有些同情宁微倾,到底也非普通女子,却痴心错付了,这般念想一出连沈苏姀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过善变,而这因为“同情”生出的类似优越感的东西更有些叫她面颊发热,她的心性怎地变成了这般?   莫不是所有像她这般的女子都是如此?   心中略有不明,可沈苏姀仍是抿了抿唇道,“也不是非要远嫁……”   嬴纵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却是无奈道,“宁家郡主自小心思灵透,她这样的人亦最会权衡利弊,你虽然也知戒备,可有时候却又易起心软之意,往后你莫要与她走的太近,若论玩弄人心,你可比不得她们这些从小就耳濡目染天赋上佳的门阀小姐。”   听他这么说,沈苏姀心中哪里还能有半分不满,一时看着他的目光都不同了,唇角几动,却难言语,嬴纵凤眸微狭,一把将她揽进了怀中,语声无奈又宠溺,“听你说句情话真是难。”   沈苏姀埋头在他胸前,不知怎地面上有些发热,唇角几动却无论如何说不出,一时连她自己也有些懊恼,幸而他也不是受不得她这般,想到如此心中也有些暖意,手一动便也将他腰身揽了住,才刚刚这么一搂,头顶便传来一声满意的感叹,好似盼这一刻已盼了许久,沈苏姀抿了抿唇,一时整颗心都柔成了一汪春水……   “听闻从前沈家老太君属意沈君心承爵,你得了侯位,沈君心无半分怨言?”   一片静默之中嬴纵忽然提起了沈君心的名字,沈苏姀略有些不解,可不过一瞬又想了个明白,手臂微紧更深的埋进他怀中,语声一时软了许多,“他不甚在乎,对我亦十分尽心尽力,本就年纪小,我待他稍稍亲厚些而已,你莫要为难他。”   若非她主动投怀送抱嬴纵听闻此话必定是要皱眉头的,他此刻只是眸色有些深幽而已,沈苏姀未听到他答话便又补了几句,“别看他只有十岁,可心思已经有几分少年老成,人事通透亦聪明灵慧,他对我是真好还是假好我分得清,你亦不可疑他。”   嬴纵抿了抿唇角,眸色深沉的点了点头,“他待你好便可。”   两人之间正一片默默温馨,外面回廊之上又响起一道脚步声,嬴华庭面色复杂的大步流星而来,踏进水榭之门时只看到沈苏姀坐在临窗榻边,嬴纵坐在书案之后,一切平静如斯没有一点儿异常,嬴华庭看着嬴纵的眸色有些不同寻常,她并未提起去见那门客之事,只皱着眉头道,“七哥,听说八哥和十弟都来了?既然如此,那我和侯爷先走一步为好。”   嬴华庭先走一步是再好不过了,可一想到沈苏姀也要和她一起走嬴纵的眸色不由得一深,沈苏姀看了嬴纵一眼,起身朝他一福,唇角微弯道,“王爷还要待客,苏姀和公主在此多有不便,我们便先告辞,改日再登门致谢。”   嬴纵凤眸半狭的听她说完此话,扫了她两眼看向嬴华庭,“华庭可见到了人?”   嬴华庭眸色微深的点了点头,“见到了,七哥……”   她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嬴纵挥了挥手,“既然见到了便先走罢,有话改日再说,洛阳候的身份方便些,你若有话可让洛阳候代为转达与七哥,叫容飒送你们出去。”   这话意味深长,在加上嬴纵那分外赤裸的眸子,顿时让沈苏姀面上生出两分烫意,她目光微恼,顿时得来嬴纵眼底一闪而逝的笑意,听闻此话两人当真是没理由再留下了,又齐齐朝嬴纵行了一礼才转身走了,嬴纵坐在书案之后看着两人走出门消失不见,又默然良久才起身走出水榭朝璇玑阁的方向缓缓行去!   尚未走出府门沈苏姀便试探性的问了嬴华庭一句,“敢问公主,为何要见那沐沉?”   嬴华庭稍稍一默,“此人大抵知道当年苏阀之事。”   沈苏姀好似未曾多想,又问,“公主既然见到了沐沉,不知道当年之事可问清了?那对于苏阀的案子可得了什么有用的信息?”   嬴华庭眉心微蹙,摇了摇头,“到底当年人在西境,君临有人故意切断了步天骑的对内的消息传递,对于西境至君临这一路上的变故他并不知晓,不过,倒是有一样……”   沈苏姀唇角微抿,“哪一样?”   嬴华庭深吸口气,眸光微抬看向阴云密布的天边,“七哥……与当年之事无关。”   沈苏姀眸光微垂,“当年之事错综复杂,公主可确定?”   嬴华庭点了点头,脚下的步子加快了些,“很确定。”   这语气含着些微的恼意,一边走一边又道,“想不到从前倒是错怪七哥了,难怪他不与你提任何条件,真是难为他这么多年将他留在府中,从今往后不必担心七哥从中阻拦,反倒得了一项助力,可是这实在太奇怪了,沐沉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七哥为何会如此行事,难道发生了什么时候是我不知道的……”   这话像是和沈苏姀说,又像是和她自己说,嬴华庭大步走在前,沈苏姀依旧从容的走在后面并未接话,虽然好像又会有风雪落下,可她此刻心头却是一片轻松暖然。   璇玑阁中,诸人眉头紧皱的等待着主人的到来。   嬴湛左看右看,干脆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去,看了一眼眼底又生出两分失望,哀叹一声坐回原地,眸光终于有了两分深思的道,“明知我们都来了七哥却还不过来,这个沈苏姀还真是厉害的很,七哥都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了,难道不知今日咱们是有要事才过来的吗。”   话音落定,嬴策眼底生出两分笑意,“什么要事在七哥心中只怕也是比不上苏姀的。”   嬴湛想到从前早前自己的顽劣闹剧唇角微搐,算起来两个人好似早就说不清楚了,那时候他为了看看嬴纵那鬼面之下到底长着什么样的一张脸才使了些诡计,却不想今日里却不必使诡计那鬼面也被摘下来了,当日城墙上的一箭差点要了嬴纵的命,可那凶手却至今未被找出,倒是和那无名氏一样叫卫尉营的人苦恼的很!   嬴湛不说话,其他几人便只有嬴策饶有兴味的感叹了一句,“看刚才七哥那生气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打扰了他的什么好事呢……”   此话一落,嬴湛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微红,嬴策促狭的看他一眼,正要笑说几句,璇玑阁门口终于有一道墨袍一闪而逝,嬴纵进门的表情算不上好看,由此让嬴策更为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嬴纵扫了室内几人一圈,堪堪至诸位落座,见今日里破天荒的连嬴湛都出现了,他不由唇角微抿沉声道,“今日一起来府中所谓何事?”   他这般一问,诸人即便对适才他和沈苏姀的事情还有些微的揣测却也只得先放下了,几人的眸光都是微亮,最终还是嬴策当先朗笑道,“七哥,今日早朝有件大事你还不知道,我们一起来是为了恭喜你的啊!”   嬴纵眉头一皱看他,“喜从何来?”   嬴策和其余几人对视一眼,唇角一扬,“今日早朝你未去,想必这个时辰府中的邸报也还未曾送来,眼下全君临城的人都传遍了,独独你还不知呢!”   微微一顿,嬴策话语一时兴奋非常,“七哥,今日早朝有人提议立贵妃娘娘为后了!”   嬴纵本就不算好看的面色闻言立时一暗,宁天流见此便眸光半眯的接了口,“后宫后位空缺多年,贵妃娘娘德高望重,今日有朝臣提起立刻得了大多数人的复议,皇上已经在朝上点了头,只差与礼部商量个时辰来定下这立后大殿的具体事宜了……”   相比嬴策的朗然,宁天流的话语则要稍微意味深长些,嬴纵墨蓝色的眸子不知何时已经垂下,那周身缓缓沉下来的气势更叫人辨不出喜怒来,后位空缺七年不曾有人敢提起这个话题,而如今却意欲扶贵妃入主,和沈苏姀想的一样,在嬴纵的心中,那栖凤宫也是不祥的。   冥冥之中好似有一只大手欲搅乱这本就暗涌不断的君临城。   让嬴纵觉得不安的是,他一时找不准那只手的主人在何处,欲何为……   ------题外话------   o(╯□╰)o这几天精神身体状态都差,今儿又感冒了,万更是一定会回来的,求别打容我缓缓。 ☆、042 天牢交代,夜半探府!   “提出此议的乃是御史中丞莫文昭,此人素来是清流保守一派,此番不知为何忽然提出了立后之事,朝堂众人都有些意外,不过看着皇上的态度,大家不复议却是不行了。”   坐在窗前榻边的宁天流语声平平,话语之间却又带着两分低低的疑惑,嬴纵王袍加身,身披墨色大氅站在窗前,眸光正落在外头湖边正在忙碌着的嬴策和嬴湛,这二人看惯了宫中的景致,眼下竟有些羡慕他这里的雪景,竟生出了围炉赏雪的雅兴,二人眼下正拉着宁微倾一道,由容冽、容飒打下手在湖边亭子里布置起来。   嬴纵沉暗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眼睫一抬看向天边的沉暗云堆,宁天流见嬴纵不接话,便起身走过来站在了他身边,一开口的语气也有些沉肃,“这事看着是件喜事,却也要看怎么想,你本已是九章亲王之身,手握重兵军功赫赫,西岐亦有做大的势头,如果此时贵妃娘娘再被立后,这情景和当年苏阀又有什么区别,或者……难道皇上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微微一顿,宁天流眸色稍稍凝重了些,“皇上的心思素来无人猜度的出,今日早朝他更是当朝就应下了此事,当然,凭贵妃娘娘的资历这后位也是非她莫属,可我这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朝中多番提起立储之事,从不见皇上回应,而今就这般定下了?”   宁天流话语落定,嬴纵的眉头微微一簇,将落在天边的目光收回,他转身朝书案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道,“立储之事绝没有今日这般简单,父皇许我以高位,并不代表就是要立储,不过……会给其他人这样的错觉罢了。”   对于昭武帝宁天流有些话并不好说出口,比如嬴纵这么多年来征战沙场,其性子冷淡,除了贵妃和太后之外,后宫诸位长辈从不见对谁亲厚,便是面对皇上也是如此,虽则知道天家皇族多半感情淡薄亦深知嬴纵为人心性,可立储之事旁人说得再多,最终还是昭武帝说话的,为了这个也该稍稍表表孝心,比如学学忠亲王那般……   宁天流心思何其洞明,可这样的话他对着嬴纵却总是说不出口,嬴纵其人,喜欢的便掠夺,不喜欢的便毁去,剩下的皆入不了他的眼,虽则狂妄霸道冷峻无情至极,却至真至性!他是绝对做不出卑躬屈膝阿谀奉承之事的,他待天下人皆冷,这冷是真,若他有朝一日忽然对谁亲近上心些,那这心意必定也是真,心念至此,宁天流又想到了沈苏姀。   宁天流这边厢兀自做想,嬴纵已经取出一张信笺纸笔走龙蛇起来,宁天流看见那墨色的印着狼纹的纸张便知他眼下是有密令要写,当即便也留在了窗前,稍稍一默又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此番立后,你欲顺了皇上的意思?”   不出片刻嬴纵已经那密令写好,动作利落的折好装入特制的信封,一边漫不经心道,“若父皇当着满殿的朝臣点了头,这个意可不好逆,其实立后也好,母妃当得起国母之名,不论这背后是谁在推波助澜,本王亦想看看这朝内朝外之人对此事的动作。”   将信封压与掌心之下,嬴纵看着宁天流唇角微抿,“只怕许多人要坐不住了。”   宁天流眉头微蹙,“既是如此那也好,只是往后你得小心些,说起来皇上久久未有立储之意,岂不知此位若是长久空悬与朝内朝外皆是不甚安稳,且不知他到底在等什么时机?”   嬴纵将身子靠进椅背中去,缓缓地闭上了眸子,“等温猫长成恶虎。”   淡淡的七个字说的宁天流心头一跳,看着嬴纵那闭目养神的样子却已是弄不清他这话到底是何意,温猫……恶虎……大秦朝立朝两百多年,眼下仍是大陆之上第一大国,且版图更是一朝比一朝更大,在这样一个君主专政的体制之中,一个贤明且手腕强劲的君主几乎决定了这个国家的命运,而纵观大秦历史,几乎大秦每一任帝王的登基之路都由血腥与尸骨所铸,各个都是天之骄子,却只有能厮杀至最后的那个人才有资格成为大秦帝国的皇帝!   宁天流心念斗转,终究未曾过问太多,对着嬴纵,他即便偶尔放肆却也明白应当有的分寸,微微一顿,他忽的想起一事,似乎觉得眼下这气氛有些不好,随即便带着兴味的走至榻边落座,看了一眼外头叽叽喳喳闹腾着的嬴策和嬴湛道,“今日一早漠北璴意的聘礼便送去了沈府,皇上虽然已钦天监之名挡了下来,可是那璴意可不是省油的灯,往后有什么还不得知,除开这璴意,近来我倒是听到些风声,华庭公主因为那苏阀之案的关系和洛阳候走的甚近,听说公主欲为辅国将军和洛阳候保媒,如此你倒是该谢谢那璴意,若非他忽然来了这么一手,只怕公主会直接跑到皇上和太后跟前去求指婚,啧,凭皇上和太后对公主的宠爱,只怕你还未说话美人就飞走了……”   此话一出,预料之中看到嬴纵眉头一皱,宁天流双眸微狭,“你若真愿娶,便去求亲好了,所谓先下手为强,眼下皇上怎么想不知道,可是太后的心还是在你这边的,你眼下不着急,往后可只有硬抢的份了。”   嬴纵的眉头皱的更紧,睁开眸子看了看自己膝头,半个时辰之前,她还坐在自己腿上,鼻息微动,这方寸之间似乎还留着她的味道,嬴纵唇角浮起两分苦笑,“倒不是我不愿意娶,是她眼下没心思嫁,我便也只有一边挡着别个的不轨之心一边等着她了!”   宁天流看见嬴纵这模样顿时有些愕然的挑了挑眉,想了想便生出好笑的意味来,摇了摇头感叹道,“倒是头一回看到你这般无奈,如十殿下所言,你当真是被迷得五迷三道了,也不知洛阳候怎么想的,你现如今的身份位份难道还让她有什么顾虑么?”   嬴纵唇角的笑意淡了两分,默了默才摇了摇头,“有时候,身份或许正是阻碍。”   见宁天流的眸色有些深长,嬴纵便又到,“她的年纪尚小,我亦能等得起——”   宁天流摇摇头,“我瞧着你怕是等不起了,六殿下的婚事已定,听说他已经自请了封地,只待成婚之后便去往封地,六殿下之后便是你,你便是不急,也有大把人为你着急。”   这话一落,宁天流下意识扫了一眼自家妹妹,鹅黄色的披风着身,亭亭玉立的身影在那素雪之间怎么看怎么都不比别个女儿家差,可惜眼前这人却是一点儿不动心,心中稍稍一沉,再回头之时嬴纵已眸光微狭的看着他道,“说起来,你也该成婚了……”   宁天流唇角一搐,背后忽的生出嗖嗖凉意!   ·   嬴华庭出了七王府之后直直将沈苏姀送回了沈府,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似乎还处于震惊之中,见她那模样沈苏姀也不多言,堪堪在沈府门前下了马车与她分了开来,刚一进伽南馆,每日必达的邸报已经送到了她的手上,本是随意的一瞟,可看到那立后之事时却是将眸光顿了住,一边的香书看着她那模样稍稍一愣,不由一问,“侯爷怎么了?”   话音刚落沈君心便进了屋子,走到她身边一把将那邸报拿过来大眼一扫,眼底立刻有一道微光一闪而逝,大大咧咧坐在沈苏姀身边,越过她去勾桌案上的小吃食,一边语声深长的道,“这一下,有些人可就不止是做秦王妃了,只怕得是奔着太子妃去了!”   沈苏姀回过神来,扫了沈君心一眼,沈君心便扬唇一笑,“当然,前提是秦王能这一路能走的稳当些,若稍稍一个不慎,啧啧,恐怕是惨得很!”   沈苏姀扬手便落在了沈君心脸上,沈君心吃着东西嗷嚎一身,再不敢在她身边腻歪,满是哀怨的坐到桌案对面去了,见沈苏姀的面色不好看,沈君心也不再放肆,抿了抿唇问道,“你不打算进宫去探听探听消息?”   听他如此问,沈苏姀便转过头来看着眼前此人,虽然身量拔高的很快,可是眼前这个面上还有两分婴儿肥的孩子仅仅只有十岁而已,自小生活在沈府,在老太君的庇护之下从不曾经历什么风霜刀剑,这样的孩子难道不是应该保持天真单纯的心性吗?   便是她当年在十岁的时候也没有他这样的老成……   沈君心看着沈苏姀这眼神一时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当即便坐直了身子话语模糊的道,“你,你不去就算了,我只是说说而已,立后之后秦王便是嫡子,往后争储之时也多了一分筹码,其实也算是好事,你作甚要用这眼神看着我……你……”   “沈君心,詹姨娘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   沈苏姀莫测的看着沈君心还不算,忽然道出的这么一句话更是叫沈君心一口气一岔,本就被她看得不自在,她这话一出他来不及反应立刻眸光一晃,由此便也是彻底的暴露了他的心虚之处,沈苏姀唇角微勾,又道,“小小年纪却有如此心性,詹姨娘可真是厉害!”   沈君心心虚一瞬便又耿直了脖子,“什么厉害,是我自己聪明!”   沈苏姀唇角一扬,“你是聪明,可若无人教你你再聪明也没别的法子,你且放心,我只是感叹你年纪如此之小便有这般心思,早些懂事明理的确是好,可是慧极必伤的道理你更该明白,该你想的事情你去想,不该想的再去想可是要伤身伤命的。”   沈苏姀话语落定,沈君心看着沈苏姀的眸色却微微一怔,他放在案几边上的拳头紧紧一握,而后转过脸去,语声闷闷道,“伤身伤命便伤身伤命,反正也和你没什么关系!”   沈苏姀本是好意,却见他不知在闹什么别扭,她无奈的摇了摇头,懒得和他计较,一转眼香书正端着一碗药进得门来,一边往她跟前走一边还在抱怨,“侯爷身子有恙,便该注意些,今晨回来尚且连药都来不及喝便走了。”   一碗浓黑的汤药放在沈苏姀面前,她眼底刚刚消下去的深重之色又是一现,看向香书,“这是詹姨娘给开的药?”   香书点点头,“正是呢,侯爷昨儿一天半分好转没有,最后还是少爷去请了詹姨娘过来,可真是没想到詹姨娘如此厉害,眼下瞧着侯爷的面色好了不知多少呢!”   沈苏姀心说今早还泡了药浴,眼下当然是好了许多,心中虽然如此想,可沈苏姀又看了看沈君心,沈君心在别个面前总是表现的恰到好处,可在沈苏姀这里却能轻易便被看破,见他略有局促,沈苏姀的眉头便是一皱,挥了挥手,将香书遣了出去。   “你在紧张什么?”   沈苏姀当然没忘记早晨沈君心那不屑的语气,如果不是她,詹姨娘是不会出来为谁治病的,沈君心在她面前到底是真情流露的多,早间大抵是存着炫耀亲近之意脱口而出,此刻却有些怕沈苏姀深究的样子,眯了眯眸子,沈苏姀的语声一时深长,“詹姨娘的身份我不会追问,不过,最好不要给沈府惹什么麻烦……”   沈君心见她这般唇角几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到底是生生忍了,沈苏姀端着药碗仰头喝尽,而后便觉得有些困乏,昨日受了一天的折磨,早晨又是药浴,进宫出宫来回,眼下实在有些疲累,那立后之事她暂且够不着,也由不得她去管,当下便进内室欲小憩一会儿,沈君心皱着眉头看着沈苏姀的背影消失,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纠结至极。   ·   嬴纵最终并未和嬴策诸人围炉赏雪,留下布置妥当的一摊子,他当先朝宫中而去,今日帝宫中的氛围很有些微妙,皆因那早朝之上的立后之议,嬴纵并未先去寿康,而是直直进了栖霞宫,栖霞宫中各宫各殿送来的礼物摆满了正厅,本还有许多望风而来的妃嫔想要当面和贵妃表表心意,却因为贵妃实在还在病中因此婉拒了这一干人等的当面拜谒。   嬴纵到栖霞宫的时候,西岐茹正在书房之中作画。   栖霞宫书房之外的庭院已有多日不曾打扫,并非是下人偷懒,而是因为贵妃下了命令不让,连着几日的大雪将那院子齐齐覆了住,此刻看过去乃是一片粉雕玉砌模样,西岐茹恰好就在画那处雪景,嬴纵进的书房门时放轻了脚步,走进门口只看到西岐茹安闲雍贵的侧影,他未曾出神打扰,只站在门口看着西岐茹的侧影出神。   微蹙的眉头舒展,墨蓝色的眸子温润而通透,这世上,只有二人能享有嬴纵如此没有杀伤力的目光,西岐茹虽然年过四十,却仍是一副姣好身段,此刻那墨发尽数束在脑后,广袖亦是半挽,细笔着墨,过了良久才将这幅画完成,直起腰身来呼出口气,这才发现有一道目光正看着自己,转过头一看,眉眼一弯,“怎么也不出声。”   嬴纵便走了过来,先是看了一眼西岐茹的画,默不作声的点点头算作赞许,而后才亲自奉上笔洗让西岐茹执笔淡墨,西岐茹唇角带笑,一边洗着画笔一边笑道,“你必定是因为那立后之事急急进宫的,此事皇上已经点了头,早前也派了全福来知会过了,虽然算不得圣旨,可也算是口谕,若真要立后那便很是麻烦,钦天监那边还得算个吉日才可。”   洗完了笔,西岐茹又将画质展了展,而后看向嬴纵道,“你必定已有想法了,说说看。”   收拾好一切西岐茹便朝不远处的贵妃榻走去,嬴纵跟在她身后,看着西岐茹的背影默了默忽然温声问道,“母妃可想做皇后?”   西岐茹一笑,落座在榻一边洗盏更酌一边笑看他,“你可想做嫡子?”   嬴纵唇角微抿,眸色浮起两分无奈,西岐茹一边为嬴纵沏茶一边叹道,“算起来我进宫已有二十二载,二十二载换来一个栖凤宫……我倒觉得有些不值当,可眼下皇上心有此意,我便想出各种法子请辞似乎也有不妥,阿纵,母妃只愿你所愿得成,至于母妃哪样都无碍。”   这话存有安抚之意,嬴纵看着眼前那几乎透明的茶汤却蹙了眉,稍稍默然一瞬忽然看向了书架高阁之上放置着的“九霄环佩”琴,“若是去了栖凤宫,母妃可会继续抚琴?”   西岐茹有些不解,“阿纵,你知道我这二十二年极少动琴。”   嬴纵回过头来,看着西岐茹唇角微扬,“栖凤宫再好,母妃过的不开怀,不要也罢!”   西岐茹眉头微挑有些不明他做的什么打算,嬴纵便继续道,“此事交由儿子便可,母妃只管作画焚香,其余的皆不必管,只是母妃需得注意,儿子只怕有人会对母妃不利。”   西岐茹素来是相信嬴纵的,知道他有自己的打算,当下也不再多问,只点了点头,温润的目光一时变得有些黑沉清冷,“你莫把我当做不知事的闺中妇人,这么多年我所见所知不比你少,你亦不必为了我的事上心,她们再胆大,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我如何!”   嬴纵自然知道自家母妃是什么性子,微微一顿,西岐茹又道,“西岐最近的势头似乎很是厉害,阿纵,他们的立场既然徘徊不定,那与其让别人抓住同脚以此要挟与你,还不如你自己动手来的干净利落,你外祖母和外公故去多年,说起来西岐早已算不上你的母族了!”   嬴纵心中当然知道这一点,可让西岐茹说起来又是另一番味道,好似已将他最后的顾虑消去一般,见他了然的模样西岐茹忽然唇角微扬,话题转的极快的道,“六殿下已有婚约在身,你何时才将洛阳候娶回王府?洛阳候到底是姑娘家,你强强将她留在王府也不是常事,莫不是洛阳候眼下还未对你动心?啧,我料想着你也不是个会哄女孩子开心的。”   嬴纵正在喝茶,听到此顿时轻咳起来,他极少在别个面前失态,眼下这模样看的西岐茹眉梢眼角皆是笑意,“好好好,我不多说,你只需知道我亦是喜欢洛阳候的……”   嬴纵在栖霞宫留到了华灯初上才出来,外头不知何时纷纷的又落了雪,夜幕四垂,整座帝宫都显得沉肃而冰冷,嬴纵走出栖霞宫几步,忽而回头看了一眼栖霞宫的门楣,这座仅次于栖凤宫的贵妃寝宫当然是华丽又巍峨的,可是在嬴纵的眼中,只觉得这座宫殿好似黄金牢笼一般将西岐茹的一生都禁锢在了这里,所谓立后入主栖凤宫,不过是换了一个更美丽的笼子一般,稍稍一默,嬴纵趁着夜色几步走下台阶上了王辇。   “去天牢——”   帘子刚落便传出嬴纵低沉的话语,容冽二话不说上了王辇,马鞭一样王辇便前行起来,夜色好似泼墨一般浓黑,簌簌的雪声伴随着夜风呼啸声和车轮滚动声在寂静的宫道之上响起,从内宫走出,并不朝着天圣门而去,方向一转往西北面天牢走,寻常巡逻森严的禁卫军不知为何今日里竟然久久未出现,这隐与夜色之中的王辇,就这般毫无阻拦的停在了天牢之前,天牢入口,展狄身着墨色披风头戴风帽早就等在此处。   嬴纵走下王辇,挥挥手免了展狄之礼,大步朝天牢之内走去。   从前几日冰寒森冷的黑牢换至今日有床有桌有炭火的亮室,换了身囚服的窦准在看到嬴纵出现的那一刻并不觉得意外,墙角一盏昏黄的豆灯微亮,屋子正中一盆炭火劈啪作响,窦准正坐在小凳上,拿着一截黑炭在地上写写画画着什么,看到嬴纵出现唇角微勾的开口道,“秦王大驾光临,窦准有失远迎,我料想着,秦王差不多也就在今夜便会到了……”   身后有人为嬴纵搬来一把宝椅,嬴纵掀袍落座,看着窦准的眸光深沉莫测,在那看似寻常却实在迫人的目光直视之下,窦准终于扔下了手中的黑炭,将沾了黑灰的手拍了片,这才抬起头来认真打量眼前之人,这是窦准第一次这般近的打量嬴纵取下面具之后的脸,这张脸上一次出现的时候,还是嬴纵八岁大病之前——   唇角微抿,窦准语声之中带着两份笑意,“夜黑雪大,秦王冒雪前来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窦准洗耳恭听。”   面对嬴纵,窦准的态度可谓是好之又好。   嬴纵面无表情的看着窦准眼下苍老却依旧沉稳的模样,“洛阳候许了你什么条件?”   窦准闻言眼底微光一亮,好似有什么疑惑终于解开似得,“我料想着洛阳候与秦王有关,却没想到秦王竟然会信任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娃,秦王既然如此问,便是未从洛阳候那里问出什么来,不过我也可以告诉秦王,洛阳候说会让我走出天牢。”   两年之前窦阀一夜倒台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玄妙,本以为全都是嬴纵的招数,却想不到中间还来了个十二岁的沈苏姀,窦准早已想到沈苏姀乃是嬴纵之人,却一直不敢确定,而今听到他亲口一问,他才有些明白了,听嬴纵这话,那洛阳候却又不是他的棋子,否则他怎能不知道洛阳候对她许诺了什么,如此一想,窦准眼底的光便是一亮。   心知窦准是误会了两年前的事情,嬴纵却也不打算解释,看他片刻漠然道,“她许你多少,便是本王许你多少。”   听闻此话,在大秦朝堂上诡策人心了几十载的窦准怎能不明眼前此人对那洛阳候的与众不同?在他的印象之中,眼前此人杀伐果决却从来没听说他对别的女人动心过,想到那洛阳候,窦准一时有些疑惑,这些心思一闪而逝,窦准眸光郑重的看着嬴纵一瞬,他本来是绝对不会信他的,可眼下却是没有别的办法了,看了嬴纵良久,窦准忽然深吸口气唇角微扬的点了点头,“且不知秦王有何吩咐?”   嬴纵仍是那面无表情的模样,语声低寒道,“她问你多少,你便答多少。”   窦准心中所想又确定了半分,眼前此人和洛阳候果真不是主仆关系,既然不是主仆,那么便只可能是相互联手了,想到那位洛阳候,窦准心中沈苏姀的分量又重了几分,毕竟能和嬴纵联手的人这世上可一点儿都不多,然而依眼前之人的性格,联手便罢了,能如此深夜至此交代与他,更说明洛阳候在他心中是极其不同的,窦准眯了眯眸子,一时却实在好奇那洛阳候的身份到底为何,他来意分明,乃是为了助她查案,可是那洛阳候一个身家孤女,为何一定要和华庭公主淌这么一趟浑水查苏阀之案呢?   窦准一边点头应下嬴纵之语,一边在心中细细理清思绪,却不想嬴纵的话尚未说完,稍稍一默,他的眸光忽然变得幽深,语声亦是森寒迫人,“只有两样你无需告诉她。”   窦准的心虚一断,看着眼前此人沉冷的面容眉头微蹙,面上还算平常,可是窦准心中已经掀起了微微风浪,他几乎已经能预料到接下来所言才是他今日来的重头戏!   “第一,无需让她知道今夜本王来过此处。”   这第一说完窦准的心头便是一跳,一时又有些怀疑适才自己的推想到底正不正确,毕竟嬴纵这样的人实在是难得对别个女子真的动心动情,窦准在这昏黄微光中看着嬴纵,某一刻,他那双墨蓝色的幽幽深眸忽然一垂,长睫才他眼睑之下投下一片暗影,一时他再辩不清他的情绪,默然片刻,只听到嬴纵极其阴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待那森森一句话说完,即便是坐在火盆旁边,即便身上已经换了棉衣窦准也觉得有止不住的凉意从脚底漫了上来,与此同时,却是脑海之中关于沈苏姀身份的一些不可置信的猜想,嬴纵见窦准睁大眼睛满是惊疑不定的模样站起了身来,眸光扫过他胸口那处被棉服遮着却依旧作痛的伤口转身走了出去,牢门大开,寒风卷着嬴纵森寒的话语落了进来。   “本王能让他们剑偏三分,亦能让他们一剑封喉。”   “今日,本王便当你全都应下了。”   窦准生生的打了个寒战,低头看了看自己伤处,有些畏冷的拢了拢自己的衣领,若非没有退路,他绝不会与虎谋皮,可想到嬴纵那森森的话语,他眼底却又忽然闪出两分嘲讽的兴味,眼下,他终于不是全无筹码了……   嬴纵是绝不会主动给别人机会的人,可是这一次,他破了例,走出天牢之时他的面色算不上好看,展狄默然不语的跟在他身后,待快要走出天牢大门之时嬴纵才脚步一顿的停了下来,“往后你无需亲自来,本王亦不会再至,你且照看好洛阳候便是了。”   展狄无声无息在后面点了点头,嬴纵便大步流星的朝王辇走了过去,掀帘上车,王辇尚未催动他便落下一句“去沈府”,雪月落越大,容冽挥鞭而起,不多时王辇便离了天牢很远,展狄等人默然片刻,过了一会儿才各自隐入了夜色之中散去,不消片刻,巡逻的禁卫军们再度出现,天牢之中亦恢复了一片寻常的平静。   雪下得很大,宫道之上却积了厚厚一层雪,王辇本不该走快,可嬴纵连着两次下令快些,容冽便也只好加快了速度,幸而他的驾车之术上佳,一路上虽然颠簸了些却还算平稳,因是雪日,君临城之中的画舫酒馆早早就歇了夜,平日里灯火阑珊的街市今日里略有些黑沉,偶尔的微光从那车窗帘络缝隙之中洒入,也只看到嬴纵阴沉难辨的一张俊脸。   小半个时辰之后,王辇终于缓缓地停在了沈府之前的一处暗影里。   雪声簌簌,王辇车顶上早就覆了一层厚厚的雪,车辇之中的火炉早已熄灭,寒意从帘下钻入,整个车厢渐渐成一个冰室似得冻人,嬴纵靠在车壁之上,并不掀帘去看沈府高阔明亮的门楣,亦没有走出马车去见沈苏姀的打算,就那么坐在车厢之中不言不语,好似那一句“去沈府”只是为了在这阴暗角落之中小坐一会儿。   眼看着雪势半分不减,容冽自己倒还没什么,却实在担心车厢之中的嬴纵,默了一瞬终是开口一问,“主子,您不进去见侯爷吗?”   回答容冽的是长久的沉默,车中的嬴纵有十分明显的呼吸声,因此容冽也不担心嬴纵昏睡过去,只有些不明白今日的嬴纵似乎有些不对劲,想到适才嬴纵去见了窦准,容冽不由得眉头一挑,莫非是那个窦准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容冽没个头绪,独坐在车厢之中的嬴纵却保持着那个上马车的姿势久久未变,直到他半个身子有些发僵发麻他才稍微的动了动,姿势变了,可那紧蹙的眉头和紧抿着的唇角却不曾变,眸光微垂,刀削斧刻的脸被黑暗吞噬,周身的气势也不知为何消失无踪,若沈苏姀见到此刻的嬴纵,定然不会相信眼前这人是那生杀予夺的九章亲王!   某一刻,嬴纵终于掀开车帘朝沈府的大门看了一眼,无边无尽的雪幕之中,沈府大门口明灯大亮,府门紧闭,从那高墙之上却能看到府中依旧灿然的灯火,那伽南馆的位置他是知道的,那光亮依稀就是伽南馆的方向,嬴纵深吸口气,“唰”的一声放下了帘络!   “回王府。”   来了却又不去见,这样纠结犹豫的嬴纵还是容冽第一次见,虽则疑惑,可是嬴纵命令一出他已干净利落的调转车头准备朝秦王府的方向而去,王辇从阴暗之中驶出,速度亦缓缓地提了起来,车厢之中的嬴纵眸光微闭着养神,生生想将那不舍的念头按压下去,然而随着王辇越走越远,不知怎地他心头忽然生出些微的不安之感来,闭着的眸子陡然一睁,嬴纵豁然直起身子回了回头,呼吸一促,赫然开口,“停车!”   适才才说回去,可这没走出几步便又要停下,容冽心中暗暗叹息,直直将那王辇驻了马,王辇尚未停稳,嬴纵的身影却已经飞身而出,容冽只觉眼前一道黑影一闪而逝,他尚未反应过来嬴纵已经迎着寒风一路踏雪不留痕的朝沈府掠去,眼前一花,嬴纵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府中高墙之后,容冽不知自家主子为何变得如此之快,叹息着又将王辇停在了街角。   此刻的伽南馆之中正是一片灯火通明,这灯火通明之中是下人们极快而迅疾的脚步声,是各式各样面色焦急却惊慌失措的面容,当然,少不了香书和沈君心一声声切切的轻唤,这一切都因为沈君心的姐姐香书的主子沈苏姀眼下忽然生了疾病!   暖意融融的内室之中,香书正满含泪光的捧着瓶瓶罐罐站在落着床帏的床榻之前,“侯爷,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奴婢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您就让奴婢守着您,奴婢这儿有好些止疼的药,无论如何您先吃一颗,侯爷,奴婢求您……”   紧合的床帏之中,沈苏姀正满头大汗的卷缩在床榻之间,面色煞白贝齿紧咬,脑仁儿之间的抽疼几乎快要了她的命,她一时贪心入了梦而已,却不想惊动了沈君心和香书,耳边模模糊糊传来外头的动静,不必想也知道外头的人都以为她得了重病了!   “我,我无碍,你且守着别让旁人进来,我马上就好!”   说这话极其费力,听到这咬牙切齿好似已经快要忍耐不住的声音香书哪里还能相信她家侯爷得的只是小病,当下那哭腔更为重了些,“侯爷,您就先吃点药吧,那大夫过来还要许久,您在这么下去奴婢真怕你出个什么事儿,侯爷……”   沈苏姀哪里敢让香书看到自己眼下这幅模样,这半死不活的骇人样子,也只得叫那人看看罢了,深吸两口气,沈苏姀心中默念着断断续续的内功心法一边想要将那疼痛压下去,可不知是因为她刚得了一场病还是因为这疼间隔的时间太短,没了他此前的内力相助,她一时连内息都聚不起来,心头一酸一睹,且不知这脆弱之时思念来的如此疯狂霸道,可再如何想,眼下他又怎能出现在此地呢。   “嬴纵……”   正与那疼痛斗争的沈苏姀全然不知自己已念了他的名字,更未曾发现外头一直求着自己的香书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声音,连带着连那灯火都暗了两分,半梦半醒,半昏半睡,床帏半开,忽然有一双手伸了进来…… ☆、043 牵机咒术,阴谋阳谋?   源源不断的内力自手腕之间涌入,沈苏姀昏沉的神思终于现出两分清明,抬睫一看,眼前赫然是他刀削斧刻的俊脸,炸了眨眼,沈苏姀一时不确定眼下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唇角微动,却难说出句话来,嬴纵头一低便吻在了她的唇角上。   “莫说话。”   沈苏姀心头一震,虽然不明白他为何出现在此处,可是她总归知道眼下这并非是梦了,有他相助,她当下知道如何运起内力来压下那巨疼,嬴纵坐在床榻边上,将她半揽在怀里,看着她面色惨白大汗淋漓的样子眼底满是心疼,幸而他来了,若非如此怎知她在自己府中也受着这样的疼,且不知这已经是第几回了,想到早前的殷蓁蓁之语,他的眉头顿时紧皱。   沈苏姀惨白的面色才一点点的恢复,额上不断沁出的汗意也渐渐退了去,嬴纵一边为她拭汗一边等她运功完毕,两柱香的时辰之后,沈苏姀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眸子,她倚在他肩头,此刻有些费力的转过身来看他,唇角微抿,“你怎地会在此?”   嬴纵眼底的怜惜与心疼尚未散去,看着她片刻唇角一弯,“听你念我的名字,便来了。”   沈苏姀一愣,似乎也零星想起了自己无意识之时所思所念,面上顿时浮起两分微红,她垂了垂眸,深吸口气定了定神,嬴纵见她如此眼底笑意更暖,握住她手腕探了探她的内息,“怎生又疼的这般厉害?既知自己有这毛病,便该时时注意些。”   这语气带着淡淡无奈,沈苏姀闻言却转身埋头在他胸前闷声不语,嬴纵心头一软,哪能还能说她什么,默了默才抚着他的背脊道,“眼下可好些了?我若不来你今夜该如何是好啊。”   沈苏姀无声的点了点头,嬴纵心头稍稍一松,拉起被子将她只着了中衣的身子裹了住,知她需要点时间缓缓,便也语声温透的开了口,“想必你已知道朝中已经提了立后之事,今日我进宫去见了母妃,她提起了你,我心中一时念着你,便来瞧瞧,却不想一来就见你如此,你知我最见不得你这般难受,却是逼我往后夜夜守着你不成……”   温温话语落在耳边,沈苏姀满是疲累的心头暖绒一片,唇角微抿,语声低不可闻的道,“无需你夜夜守着我,不过……今夜……今夜暂允你留下……”   嬴纵闻言眼底微光一亮,此刻沈苏姀娇小的身子尽数埋进了他怀中,独独露出一截漂亮的颈子在他眼前,嬴纵唇角微弯,笑意略苦,摇了摇头将她搂的更紧些,“你倒终于好心了一回,岂不知叫我留下才是折磨……”   沈苏姀不说话,只瞬时抓紧他的衣襟,嬴纵何曾见她如此表露过情绪的,眸色一柔,唇角顿时微扬了起来,薄唇微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可话尚未说出口,他忽然皱眉看向了门口的方向,墨蓝色的眸子里闪出两分暗芒,扬起的唇角亦是紧紧地抿在了一起。   当沈君心急匆匆的带着詹氏出现在伽南馆院门口的时候发现适才整个院子里的下人不知为何都不见了踪影,眉头一挑,沈君心朝正厅走去,刚走到正厅门口便看到香书面色微白的站在门口的模样,在她身后,厅门紧闭。   “你不在屋子里守着阿姐站在这里做什么?”   沈君心一声喝问,当即便走至厅门之前欲绕过香书将她身后的门打开,可他正准备绕过香书之时香书也随他移了脚步,与此同时还将手排了开,眸色闪烁语气僵硬,“少爷,侯爷,侯爷她的病已经好了,眼下,眼下已经睡下了,侯爷特意让香书守着不要去打扰她。”   看到香书竟然敢拦住他的去路,沈君心眉头顿时一挑,看了看屋子里头眸色带着怒意,“香书你好大的胆子,阿姐那般模样怎么可能轻易好转,你不去屋子里守着眼下竟然还敢拦着本少爷去给阿姐看病,若是阿姐出了什么岔子,本少爷要你好看!”   沈君心还欲闯,奈何香书似乎是铁了心不让沈君心进屋子,“少爷就放心吧,侯爷真的已经没事了,天色已晚,少爷还是回您自己的院子吧,姨娘也是,这么冷的天请回去歇着吧。”   沈君心的眸子顿时眯了起来,朝那屋子里看了一眼觉得有些不对。   还未想出到底是什么情况,站在沈君心身后带着鸦青色披风的詹姨娘已经低低开了口,“屋子里有两人。”   詹氏的脸还是那面无表情的样子,一双黑洞一般的眸子朝屋子里淡淡扫了一眼,那语气好似所言对她而言并无关紧要,可也真是此话让沈君心的眸子顿时满是恼怒起来,扫了一眼这安安静静冷冷清清的院子,他心中顿时有些明白过来,怪倒是适才都在为沈苏姀这急病着急的下人们都不见了踪影,却定是被香书遣走了,而能让香书遣走众人又拦下他,还能在这个时候至沈府而不愿为人所知的除了那一位还有谁!   沈君心眸光一暗,“你给本少爷让开!”   眸色一深,那隐隐若现的墨绿之色顿时微亮,香书被沈君心这模样吓得心头一跳,不由压低了语气带着两分哭腔的道,“少爷您就别进去了吧,秦王殿下来了,有他在侯爷一定会没事的,您和詹姨娘就先回去,夜中哪怕侯爷出了什么岔子奴婢都回去告知您的。”   见香书这模样沈君心简直要气炸了,深吸口气才忍住没对着香书动粗,只看着她咬牙切齿道,“香书你到底是哪家的下人?!你家主子是秦王还是阿姐,你让一个外人去照顾阿姐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本少爷最后说一次,你给本少爷让开,这里是沈府,本少的姐姐自有本少去管,姨娘自然会为阿姐看好病的,无须别个操心!”   话语声声震耳,香书想到适才嬴纵出现之时那一副随时都能出手杀人的样子到底还是不敢违了嬴纵的命令,看着沈君心那模样缩了缩脖子道,“少爷的心香书知道,亦多谢姨娘冒雪前来,只是,只是眼下侯爷她真的已经没事了,秦王会治好侯爷的。”   沈君心看着香书这幅没骨气的样子几乎就要动手了,就在他咬牙忍着怒意准备再放两句狠话之时,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詹氏再度开了口,那面容依旧是枯井无波的模样,一双眸子黑洞洞的在这深夜之中更有些吓人,她的目光落在那门上,好似已经投过那门板和里头的墙壁重纱看到了沈苏姀此刻的模样,她摇了摇头,“大秦无人能破巫咒之术。”   那“巫咒之术”是什么意思香书并不知道,不过她明白过来詹姨娘这话大抵是在说嬴纵没办法治好自家侯爷,其实她也并不确定嬴纵到底能不能治好沈苏姀,只是适才嬴纵那好似知道自家侯爷到底得了什么病的模样镇住了她,唇角微动,就在香书正欲再劝阻眼前两人几句之时,身后的厅门忽然“吱呀”一声打了开来,香书只觉背后一道凉意乍现,一转头便看到一袭黑色大氅加身的嬴纵正站在门口,他棱角分明的面容上半分表情也未有,只眸光深沉的看着初次见面的詹姨娘,薄唇微动,语声低寒渗人,“你刚才说什么?”   嬴纵虽则没有半分表情,可他那周身生人勿近的气势却是万分慑人,香书见他出现赶忙满是敬畏的退至一边,连沈君心那怒意勃然的气势都顷刻一弱脚步微动稍稍退后了些,却偏偏只有这个素来偏安于沈府后院的小小姨娘站在原地一步也没动。   詹氏眸光微抬,扫了嬴纵一眼,黑洞洞的眸子里微光一现,却再没有别的表现,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嬴纵重复了一遍适才的话,“民妇刚才说,大秦无人能破巫咒之术——”   嬴纵墨蓝色的眸色终于有了两分变化,不仅如此,他站在门口看了詹氏片刻之后忽然侧开了身子,下巴微扬示意屋内,口中漠然道,“借一步说话。”   他这语气带着两分俾睨之味,更像是在对自己的下人下命令,詹氏眉心微蹙,默然一瞬却还是进了屋子,沈君心也不知那“巫咒之术”到底是什么,詹氏刚一走进屋子他便抬步准备跟上去,可刚往前走了两步便好似撞上了一堵无形之墙一般迈不开脚步,一抬头,嬴纵果然正眸色幽幽的看着他,沈君心一动不动的瞪着嬴纵,暗地里却在运起自己全部的内力,饶是如此,眼看着脸都憋红了那堵墙还是半分未动,反观嬴纵,那副悠然模样似乎他半分力气也没用,沈君心终于有些明白当日沈苏姀那句“你或许永远也打不过他”的话。   见沈君心眼底露出了急流勇退之色,嬴纵这才转身朝屋子里头走去,广袖一挥,那两扇房门“砰”的一声再次合了上,感受着那股子震人心魄的劲风,分明嬴纵一句话没说,可又怒又恼站在檐下的沈君心却好似经受了一场莫大的侮辱一般,偏生这场子一时半会儿他还找不回来,或者像沈苏姀说的,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战胜眼前这个男人!   深深地吸了一口寒气,沈君心猛地握紧了身侧之剑!   一门之后,嬴纵带着詹氏面无表情的走进了内室,沈苏姀闭眸浅寐,听到脚步声立刻睁开了眸子,待看到嬴纵带着詹氏走进来她不由得有些意外,扫了一眼詹氏才看向嬴纵道,“发生了什么事?怎生让姨娘过来了?”   詹氏并不说话,只垂着眸子遥遥站在距离沈苏姀十步之外,嬴纵走至床边,抬手拂了拂沈苏姀耳畔的发丝,唇角微弯道,“沈君心要她来给你看看,有我在,你放心睡。”   嬴纵的语声分外温透,一边说着一边将沈苏姀又按在了枕上,她此刻正是困极,听着嬴纵这话不知怎地困意一盛,只觉嬴纵的手在自己肩头一拂,下一刻眼前的昏光便变作了全然的黑暗,见沈苏姀昏睡过去,嬴纵才复又转过身子来。   温柔的眸光陡然变作黑沉,看着詹氏问道,“你怎知她是巫咒之术?”   詹姨娘眸光微抬,看了看嬴纵,又将目光落在了沈苏姀身上,“非病非毒非伤非蛊,自然只有巫咒之术才能让侯爷如此。”   嬴纵闻言眸光微狭,“你知道如何救她?”   詹姨娘眸光微垂,“不知如何救侯爷,只能知侯爷还有没有救。”   嬴纵唇角微抿,眸色一时更为逼人,“本王为何相信你。”   詹姨娘仍是垂着眸,似乎是不敢与嬴纵对视,可她说话的语气却仍是波澜不惊,称不上卑微,也绝不恭敬,“民妇无需王爷相信,只是为了君儿待侯爷一片苦心才走此一趟。”   嬴纵眼底暗芒簇闪,似乎是在犹豫,他是从不会轻易相信旁人的人,何况眼前这妇人是他第一次见,底细背景半分不知,连姓名都不清楚,嬴纵正准备让詹姨娘退下,可一转头又看到了睡梦之中仍然皱着眉头的沈苏姀,那惨白的面色有些晃眼,于是乎他那正欲说出口的话便就此生生止了住,触了触沈苏姀的额头,嬴纵豁然转身看向了詹氏。   “你要如何知道她这病还有没有救?”   詹氏垂着的眸子微抬,似乎有些诧异嬴纵的妥协,稍稍一默才道,“请王爷至外室回避。”   嬴纵凤眸顿时半眯,看了詹氏半晌,见她面无异色他才抬步朝外室走去,虽则走出了视线外围,他却并未走远,在他所站之地,屋子里任何轻微的动静他都听得清楚,刚刚站定,便听到詹氏走至床边的脚步声,嬴纵负手而立,眉头深深的凝成了川字。   那脚步声之后屋子里再无别的声音,嬴纵不知那詹氏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一颗心不由得焦灼不已,窗外是分毫不曾减小的雪势,寒风呜咽夜色如墨,他的心头也被那浓浓的黑暗笼罩了住,一时连呼吸都有两分窒闷,等待是最为磨人的,就在嬴纵忍无可忍准备走入内室之时,内室之中忽然传来了一声轻响,似有一物坠地。   眉头一簇,嬴纵大步流星进了内室,甫一走入便看到詹氏正在俯身捡一样物事,那物事好似一枚发簪,造型却又十分不同,嬴纵尚未看清便被詹氏收入了袖中,见他走进来,詹氏便朝一旁退开了几步,出去时还面色寻常的她此刻已然出了满头冷汗。   嬴纵眸光微深走至床边,赫然看见沈苏姀眉间似被什么刺破,一星儿嫣红刺目的血粒儿好似玛瑙一般坠在她额间,嬴纵眯了眯眸子,转头过来看向詹氏,“如何?”   一眼看去便能看出詹氏有些力疲,面对嬴纵的目光她更有些应付不来,从容而波澜不惊的容色终于也有了几分破绽,看到詹氏面上的凝重与惊疑,嬴纵心底泛出两分不祥的预感,下一瞬詹氏已经抬起头来看向嬴纵,摇了摇头,“侯爷此症,无救。”   ——无救?!   嬴纵的目光陡然变作了能刺人心魄的冷剑,詹氏眸光微缩,到底是垂眸继续将未说完的话说了出来,“侯爷所中的巫咒之术名为‘牵机’,无药可解,无术可解,至身死魂灭方休。”   嬴纵并不知什么“牵机”,他只知道自己不该如此轻信眼前此人,唇角紧抿,那森森的目光好似欲将詹氏撕碎一般,默然良久,他才豁然转身大手一挥,“滚出去!”   詹氏抬眼看了一眼嬴纵的背影,又看了看床榻之上躺着的沈苏姀,眼底的惊疑不定之色仍是未消,而后继续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朝外室走去,外室的门仍是紧闭着的,詹氏打开门走出去的时候沈君心和香书、香词都站在外头,沈君心第一个冲到詹氏的面前,以万分期待的目光看着詹氏,詹氏看着沈君心的面容眼底稍稍一柔,末了却摇了摇头。   看着詹氏摇头,沈君心的眸色陡然一暗,一边的香书香词都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却见沈君心失魂落魄的看向詹氏道,“辛苦姨娘了,姨娘先回去歇着吧,君儿先去看看阿姐。”   詹氏点了点头,不发一言的走出了伽南馆的院子。   沈君心的表情香书看在眼里,他这样的人少有这样低沉的时候,看的香书一颗心都凉了一大半,“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侯爷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了吗?”   沈君心满是深沉的眸色因她一言回过神来,微光一闪当即便朝屋内走去,香书香词见状都跟了上去,然而当三人急匆匆的跟进内室的时候只看到了空空如也的床榻,沈苏姀和嬴纵,齐齐不见了踪影,香书和香词面上都有些无奈,沈君心更是咬牙切齿的低咒了一声!   ·   沈苏姀迷迷糊糊醒来之时外头的天色仍是黑着的,可是叫她有些意外的是适才分明还是睡在自己床上的,可眼下竟然已经换了一处地方,看着这熟悉的寝殿,沈苏姀当即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掳走了一遭,睡眼惺忪的她不由得有些无奈。   锦被温暖融融,落在腰间的大手仍是将她搂的紧紧地,沈苏姀小心翼翼的转过身,却陡然对上一双墨蓝色的眸子,嬴纵面容沉肃双眸清明,正定定看着她,那模样可没有半分睡觉的样子,沈苏姀眉头一挑,“这么晚了,非要将我带回府中,却怎地不睡?”   嬴纵将腰间的手微微收了收,又在她额上亲了亲才闭上了双眸,语声低沉道,“你那里人太多,总有人要扰了我们,还是我这里安静些,刚才看你看的入了神,眼下睡吧。”   难为贵妃还说自家儿子不会哄女孩子开心,嬴纵大抵是将话语在别人那里省的过分,因此每每在沈苏姀面前总有百种花样能逗得她心花怒放,这随口一句“看你看的入了神”便让沈苏姀勾了勾唇,虽则对他这强行掠掳的行为很是无奈,却也无伤大雅,再说他在她府中正如她所言是不得清净的,感觉到嬴纵的呼吸已经绵长,沈苏姀不由朝他怀中靠了靠便重新睡了过去,这睡意来的极快,她便不知她刚一闭上眸子嬴纵的眼睛便又在她头顶睁了开。   无边无际的浓浓夜色之中,嬴纵第一次如此难眠。   夜尽天明,当雪势渐渐减小,当东方亮起了第一抹鱼肚白的时候秦王府的府门之外迎来了一行早客,殷蓁蓁仍然裹着一身黑纱,身上披着一件银狐斗篷,为她推着轮椅的仍然还是沈苏慕,因为知道今日来的要看的病人是谁,因此沈苏慕的脚步格外快了些。   一夜大雪,今日里的秦王府实在有一番好景致,可是殷蓁蓁和沈苏姀谁都没有心思多看一眼,一个挂念着自己妹妹,另一个则是因为心中藏着些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一路行至主殿之前,沈苏慕仍是将殷蓁蓁抱了起来,身后侍女将那轮椅抬至殿内沈苏慕复又将殷蓁蓁放在了轮椅之上,当两人走进内室之时,只看到嬴纵一身墨袍着身站在床边。   绣着金色暗纹的墨袍很是能衬出嬴纵周身的气度,此刻他背对着他们,二人便只能看到他一个背影,背影高大而硬朗,此刻却正低着头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人,那模样,好似已经看了许久许久,殷蓁蓁不由得回头和沈苏慕对视了一眼,两人稍稍一顿,复又朝床榻边行去,嬴纵听到响动回过神来,也不看沈苏慕,只看向殷蓁蓁道,“劳烦郡主。”   殷蓁蓁似有深意的与他对视一瞬,而后嬴纵才看向沈苏慕,抬手一请,“慕公子请。”   这般有礼的嬴纵沈苏慕倒还是第一次见,他本有心看看沈苏姀,可眼看着殷蓁蓁已经准备为沈苏姀进行这第二次的检查,便也只眸光深重的扫了两眼沈苏姀的睡颜才跟着嬴纵走了出去,甫一走出内室沈苏慕便顿住了步子,“姀儿到底得了什么病?!”   嬴纵脚步不停的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银装素裹的一片抿唇不语。   沈苏慕深吸一口气走至嬴纵身后,白裳墨发雅然万分的他也生出了两分戾气,“郡主医术高绝,极少有什么人能让她跑两次的,前一次乃是为了姀儿检查身体,这一次还是,足以说明姀儿的身体出了问题,王爷到底让郡主瞒着什么?”   嬴纵转过头看了一眼沈苏慕,他那面上的担心之色乃是真真切切的,稍稍一默他又转过了头去,摇了摇头道,“也并非是什么大事,说起来算不上是病,她就现在这般也没什么不好,此番本王也只是让郡主为她看看,治不治都没有关系。”   听嬴纵说的这般平常沈苏慕一时又有些怀疑自己的想法,稍稍一默又问,“既然不算是病,为何你此前那般紧张,还有姀儿的头疼为何会那般厉害?那不是病又是什么?”   嬴纵眉头微蹙,似乎不喜沈苏慕管的太多,冷冷看沈苏慕一眼,语声低寒道,“有本王在,你无需过问许多,若要过问,你何以不早三年便来过问呢?”   沈苏慕那欲出口的话当即被嬴纵堵了住,唇角微抿索性不再多说,转身走到那宝椅之上落座,静静的等内室殷蓁蓁的答案,两个大男人一个站一个坐,俱是沉默无言,分明在一个地方,却又好像不在一处,默然良久,沈苏慕才又问道,“漠北的璴世子送聘礼至沈府,今上虽然已经搁置下来,可难保往后那璴意不会再有别的动作,王爷口口声声对姀儿一片真心,却不知打算如何应付此事?那漠北的璴意可不是好相与的。”   嬴纵心中有所思,实在不欲与沈苏慕多言,抿了抿唇,“朝廷不会让璴意得逞。”   沈苏慕看着嬴纵冷冰冰的侧脸实在有些无语至极,一时也找不到更多的话,当即便打住了话头,殷蓁蓁这一次却是要比前一次所用的时间长上许多,然而让沈苏慕觉得奇怪的是上一次嬴纵未曾忍住半途走了进去,可这一次他似乎有极好的耐心,可也正是因为他这叫人以外的“耐心”,沈苏慕心中的不安愈来愈强烈了!   “王爷请进来吧。”   不知过了多久,里头才传来殷蓁蓁有些力疲的声音,站在窗边的嬴纵默了默才转身朝内室而去,眸光幽深的扫了一眼沈苏慕,沈苏慕眉头几皱,到底未曾跟进去。   内室之中殷蓁蓁正好整以暇的坐在轮椅上,面色略有两分疲累,嬴纵眸光扫去,只看到床榻之上的沈苏姀安然的睡颜,和嬴纵昨夜所见一样,沈苏姀眉间依旧有一星儿血粒,心头微震,嬴纵走过去坐在了床边,默然片刻才看向殷蓁蓁,“如何?”   殷蓁蓁的眸色一片幽深,似乎连她自己也沉浸在震惊和疑窦之中,稍稍一默才看向嬴纵,“敢问王爷,侯爷这状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嬴纵不知殷蓁蓁何意,可是想了想还是回到,“可能从七年前就开始了。”   殷蓁蓁眉头一挑,眼底的疑窦更深,嬴纵心中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回头看了一眼沈苏姀的睡颜,在锦被之下将她的手握了住,“郡主尽可言明,她这般到底是什么缘故?”   殷蓁蓁听得此话才抬头郑重的看了他两眼,稍稍一默语声沉肃的道,“侯爷这样的病症我这么多年来行医从未遇到过,上次走之前与王爷说极有可能是‘巫咒之术’,那时本来只是料想的最坏的打算,而今……却是被证实了。”   嬴纵凤眸半狭,殷蓁蓁便又道,“根据王爷早前告诉我的病症,再加上我两次为侯爷检查身子,若是我所料不错,侯爷会有这般病症的缘故应当有二。”   殷蓁蓁素来淡泊,可也会给人以悲天悯人之感,更不会叫人觉得压抑,而此番她这几番言语却带着满满的沉重,嬴纵听着她的话,几乎已经能想到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殷蓁蓁的目光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第一,侯爷未受伤也未中毒身子无二平日里更和常人一样,却偏偏忘记了一些事情,在我的印象之中,只有一种早已失传的古老药物能做到,那药名为‘忘机’,乃是几百年前某一位道家高人所制,后来药方遭窃,那‘忘机’除了那道家高人所制的之外世间便再也没有了,至现在早已失传,除却一些古籍之上由他的名字之外,普通的医家必定是连听都未听说过的。”   微微一顿,殷蓁蓁又道,“如王爷所讲,侯爷将很多事情都记得清楚,偏偏是特定的一些事情记不清,今日我为侯爷检查身子,倒有些怀疑侯爷是中了一样巫咒之术,有一种巫咒之术名为‘牵机’,轻则短时间内控制人的神识,重则可让一个人变为无魂傀儡,照侯爷这境况,必定是有高人将此二者融会贯通方能得了这样的效果!有人要抹去侯爷一段特定的记忆,侯爷现如今的头疼之状,正是触发‘牵机’带来的后果——”   嬴纵握着沈苏姀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使上了两分力道,转过头去,沈苏姀此刻睡颜安然,眉头舒展,好似全然没有什么病痛一般,看她这模样,想必没有人能想到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她才经历了一场要命疼痛,嬴纵唇角微抿,带着刀茧的指腹在她掌心磨挲一瞬,忽的开口道,“记不记得起事情没关系,可能想法子叫她不受这折磨?”   嬴纵语声沉沉,殷蓁蓁闻言却垂了眸子,摇头,“没有办法,这牵机咒术我了解并不多,只在那古书上看是无法可解的。”   说至此,嬴纵心中才全然将那唯一的希望掐灭,看着沈苏姀的睡颜,他墨蓝色的眼底忽然有狂风怒浪氤氲,殷蓁蓁说的不错,有人要抹去她的记忆,还偏偏是要抹去她心底和他有关的记忆,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不希望她念着他?不希望他们在一起?   嬴纵百思无解,忽然冷了声音道,“说说这牵机咒术。”   殷蓁蓁稍稍一默,似乎回想了一瞬才重新开口,“所有的巫咒之术在正统医家和易玄大家眼中都是歪门邪道,然而所有有大成的易玄大家都会了解一些,近年来不曾听说别的地方有这巫咒之术出现的,然而要说这世上有谁能行此巫咒之术的,只有两处。”   嬴纵闻言便将眸光转向了殷蓁蓁,殷蓁蓁看着嬴纵语声沉沉道,“第一处乃是西楚的大司命微生瑕,西楚的大司命掌管国内宗教祭祀,乃是等同皇帝的所在,这微生瑕极善阴阳之术,因此对这巫咒之术必有涉猎,对他们而言大抵更是手到擒来,第二处便是北魏国师东陵不寿,大秦有钦天监,北魏却只有东陵不寿一人,听闻北魏皇帝更奉其为帝师,传言之中此人高深莫测,紫微斗数且不必说,此人更是当世易玄术士第一人,我料想着,于这巫咒之术他必定也极为擅长的,普天之下为此二人能将这牵机咒与忘机同用,其余人哪怕有忘机也绝不会牵机咒,对咒术有些涉猎的也难有那忘机在手。”   殷蓁蓁话语落定,眼底的疑惑顿时更重了,她此番仅仅只是个推论,可她口中所言两人皆是两国举足轻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又怎么会在七年之前就给沈家的小小孤女下这等厉害的巫咒之术呢?殷蓁蓁心中疑惑万千,可嬴纵心底却渐渐有了些眉目,对沈家的小小孤女下咒确实叫人难解,可若对象是国之栋梁的大秦战将便不一样了,可是这些人又是如何知晓当年苏彧女儿身的,又是如何知道他和她之间的往事的?   嬴纵在心底摇了摇头,不论他们是如何知晓的,可既然这最大的疑点在此两处,那么他们的目的便只有一个……谋秦!是否有人早已算准了她要历经的劫难,是否有人已经算准了她会归来复仇,是否有人想让年纪轻轻的大秦第一门阀少将军和大秦第一鬼王反目,是否有人想借着能征善谋的少将军之手搅乱大秦的朝堂?   嬴纵心中一时之间百转千回,殷蓁蓁似乎怎么想都想不通,便只好道,“此番我也只是推断,这大陆之上或许还有什么高人是我不知晓的,侯爷七年之前家中刚刚出事且身在洛阳,按理说不该有人对她下如此毒手才是!”   经殷蓁蓁一言嬴纵稍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此事本王自有定论,还是和上次一般,请郡主莫要将此事告知别个。”   殷蓁蓁点了点头,转动轮椅朝外室走去,嬴纵破天荒的送了殷蓁蓁一回,至门口时殷蓁蓁才想起什么似得道,“蓁蓁再过几日便要回琅琊,王爷若有什么需要可派人送信至琅琊。”   嬴纵点了点头,沈苏慕在外早就等着满心焦急,见嬴纵一副送客的模样却又万分无奈,索性他走之前是要去见沈苏姀的,当下也不和嬴纵多说的带着殷蓁蓁走了出去,嬴纵站在殿门处,一路看着殷蓁蓁一行人走远才稍稍的出了会神,殿门口寒风大作,却吹不走他心底浮着的迷雾,西楚,北魏,她身上的咒术当真和他们有关?!   此刻已经天光大亮,嬴纵回到内室的时候身上带着几分寒意,将外袍褪去,刚掀开锦被躺下便将沈苏姀惊醒了过来,她微微睁开眸子,只看到嬴纵深谙的眸子,又查出他周身的冷意不由得有些疑惑,“半夜去了何处?这可是刚回来?”   嬴纵唇角一弯,“早起练了剑而已……”   沈苏姀微微点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一时也没了睡意,见她一副要起来的模样,嬴纵却是一放,一把将她拽进怀中紧紧扣住,语气带着两分疲惫的道,“昨夜为了你折腾许久,眼下劳烦你陪我再睡会儿。”   沈苏姀听说昨夜的折腾不由得又想起了詹氏,经过上一次她总觉得詹氏有些不妥,此刻当即开口一问,“昨夜让詹姨娘为我看身子,可有看出什么来?”   嬴纵摇了摇头,蹭了蹭她的肩窝闭上了眸子,“不曾看出什么来。”   沈苏姀眉心微蹙,点了点头,“不曾看出什么来便好,你有所不知,这个詹姨娘这么多年在沈府足不出户,可沈君心却由她之手教出了一副好样子,早前两日还为我看了那伤寒之症,经她之手我的身子大有好转,我一时觉得这个詹氏不简单……”   沈苏姀说话时带着晨起的鼻音,软软糯糯的没了平日里的威慑之气,此刻落在嬴纵心头叫他心满意足至极,虽则如此,可听到她这话他的眉头却是舒展不开的,闭着的眸子半睁,眼底堪堪闪出两分厉光来,抚了抚她的发顶悠悠道,“既然觉得她不简单,往后便得当心些,还有那个沈君心,你亦莫要走的太近了。”   沈苏姀闻言一笑,“怎地又计较他了?”   嬴纵听闻这话冷哼一声,揽在她腰间的大手从她里衣之下游鱼一般钻了进去,沈苏姀低呼一声,欲要逃,可还未转过身子便被嬴纵翻身压在了身下…… ☆、044 无上褒奖,血腥往事!   雪后初晴,皑皑素雪为秦王府罩上了一层素裹银装,沈苏姀推开殿门走出来的时候清远和明生正在不远处的雪地上练剑,剑光闪烁,两个少年衣带当风,在那素雪之间一青一蓝的两道身影翩若惊鸿,身法迅捷剑气凌厉,腾跃挪移之间很有些嬴纵的样子,眉眼一弯,沈苏姀一身白裙白裳朝二人走了过去。   看到沈苏姀过来,清远明生当即停下了手中之剑,齐齐朝沈苏姀跑了过来,两人额角汗意莹莹,朝那紧闭着的殿门望了一眼,清远脱口而出,“沈姐姐,王爷还未起吗?”   清远和明生好似已经习惯了沈苏姀在王府过夜,此话一出也不觉得有什么,却是让沈苏姀听得面上一热,她唇角笑意微僵的点了点头,话题一转道,“这一早都在练剑?”   清远摇了摇头,“练了没多久,早上和明生一道去检查了王府各处的机关。”   传言之中那昆仑山鬼谷先生的机关术乃是天下至绝,沈苏姀眉头微动,看着两人问道,“王爷教你们机关术了?”   清远和明生面上同时生出两分不好意思来,明生笑了笑道,“机关术极其深奥,我们学的极慢,不过王爷将王府中的机关戍卫交给了我和清远,我两平日里不敢大意半分。”   沈苏姀闻言心头一时有两分感慨,眼前两人命途本是坎坷至极,被她所救,除却供他们衣食认字之外便没旁的,反倒是阴差阳错到了他身边才学到了这么些真本事,当年她之所以选这两人去接近窦宣,正是因为眼前两人皆是值得信任且天资聪颖,她果然是没看错人的,眼下两人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就已有如此造诣,可真是托了他的福!   沈苏姀眸光半狭的扫了这府中庭院一眼,这王府虽则看着空空荡荡不像寻常王公贵族那般满是守卫,可密布在四处的机关阵法却绝对比有几分身手的护卫强大太多,心中略有赞叹,沈苏姀这才看向眼前二人,“既然王爷教你们,你们便用心学。”   清远和明生闻言好似得了重大鼓励一般的点了点头,沈苏姀扫了这王府一眼,好似想起来什么似得忽然问道,“怎么不见沐先生?”   听闻此话明生和清远面色都有些诡异,清远撇了撇唇角道,“上次沐先生害的沈姐姐身子不舒服,后来被王爷发配到湖心小筑去住着了,眼下还一个人在那小岛上呢,王爷没说让他什么时候出来,不过听说他在那里住习惯了的。”   沈苏姀唇角扬起一抹无奈的笑意,想起她起初入王府之时总感觉那地方有些奇怪不由得有些唏嘘,“眼下天寒地冻,想必住在那里也不甚好受,其实也无需如此……”   沈苏姀淡淡为沐沉说了一句话,话音一落耳边便听到“吱呀”的一声轻响,三人齐齐回头,果然看到嬴纵一身墨袍着身的走了出来,清远和明生恭敬的对着嬴纵行了一礼,嬴纵对着两人挥了挥手,清远和明生便识趣的退下了。   嬴纵眉目之间带着少见的慵懒,墨发披散在肩,寒风徐过,发丝儿瞬时晃荡在肩,一时之间那冷峻之色淡去不少,到没有那般的生人勿近了,虽说是要再睡一会儿,可至现在也不过一个多时辰,沈苏姀朝他迎过去几步,刚一走近手便被他握了住,他拉着她朝水榭暖阁的方向而去,沈苏姀便问,“怎地不多睡一会儿?”   嬴纵唇角微抿,头也不回的道,“你一起我便醒了。”   沈苏姀唇角一搐,略有些无奈,她实在有些忍不住那床第之间被他紧搂在怀的不自在,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小心翼翼了,谁知还是将他吵醒了……   嬴纵回头便看到沈苏姀有些懊恼的神色,唇角一弯,又回过头去,语声低寒道,“你可莫想为沐沉说话,这个冬天就让他待在那小筑里头,想不清楚便别出来。”   沈苏姀扬了扬唇,忽的想到个问题,他在前大步流星的拉着她走,沈苏姀此刻上前几步走在了他身侧,转过头看着他道,“当年你是如何救了沐沉的?”   嬴纵闻言唇角微抿,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眸色有些深沉,“我从未想过要救他。”   他想救的自然只是她……   沈苏姀明白他的意思,自也是想起了那些触目惊心的场面,稍稍一默又道,“你彼时调兵南下,怎地有时间折回去?”   当年的事诸多她都不清楚,便也是想听他说一说,嬴纵默了默,“发现不妥的时候已经晚了,局面太过混乱,消息必定送不到你手上,本想着我亲自去至少可以保住你,却不想连这个都未曾达成。”稍稍一停,嬴纵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幸好。”   幸好你回来了,幸好你未真的死去。   当年苏阀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发现不对的时候自然也是什么都来不及了,一切的消息来回都被人切断,步天骑好似困兽一般被一点点的消磨殆尽,他是如何冲破那层层包围找到了“少将军”,又是如何将沐沉救下留在身边七年的,沈苏姀微微一叹,却忽的想到了一个问题,“即使你救下了沐沉,可为何绝影马儿在那璴意手上!”   绝影马儿在璴意手上也就罢了,偏生还送到了她这里来,不由得不让沈苏姀对那璴意其人深想几分,问题一出,嬴纵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转过头看她一眼,语声低沉,“那璴意在你心中可还是与我不相上下大勇无畏的?”   当年战场之上那般混乱,他能救下假扮少将军的沐沉已经是难上加难,哪里有心思管绝影呢,沈苏姀心中猜了个大概,看到他那黑沉的眸色不由得唇角微弯,眸光一转道,“说起能征善战我未曾与北魏交手一时说不出什么,虽然不知苍圣军到底多厉害,可自然也不是庸兵便是了,可是论起心性,那璴意比起你来可真是不差什么,一样心黑手狠,狂妄至极!”   此刻恰好走到了水榭之前,听到沈苏姀这话嬴纵唇角一抿便将她带进了怀里,动作迅捷的将她拖抱在怀,大步跨进房内身形一转便将她抵在了门后,一手托在她臀上,一手落在她腰间,她被他抱得双脚离了地,下意识便将他脖颈攀了住,嬴纵低头欺近她,“尚未见过那璴意的面便将他与我相比,沈苏姀,你当真是恃宠而骄的狠了!”   灼热的呼吸落在她鼻尖,沈苏姀看着他这势头便知不好,身子弱弱后仰两分道,“我只是疑他可能知道些什么,是你自己非要问我,你们不能相比,他,他比不得你……”   眼下饶是说什么好听的都已经晚了,嬴纵恶狠狠地看着沈苏姀这唯唯诺诺的模样,唇角冷冷勾起,凤眸半眯道,“昨个晚上饶了你,眼下可是你自己招我的……”   “你别乱……唔……”   话尚未说完嬴纵的气息便铺天盖地落了下来,沈苏姀背抵在门上,双脚落不到实处,整个身子只能如同藤蔓似得缠在他身上,她此刻尚不知晨起的男人最不能撩拨,只觉他那吻越要越深,恨不能将她的气息全部榨干净似得,沈苏姀的身子渐渐软的使不上力,对他的索取更无从反抗,阵阵酥麻直充天灵,气息渐渐变若,正觉得要就此溺毙在他的唇舌之间时嬴纵终于放开了她,虽则离了她的唇,却竟然一路顺着她的耳侧往脖颈滑了下去,那湿热的触感焚心蚀骨,一路点起了撩人的火!   沈苏姀不自在的动了动,忽觉得有些不对劲,“你……你怎……”   埋在她胸前的嬴纵陡然抬起头来,眸光沉暗的看她一眼,欲说还休咬牙切齿的,沈苏姀正被他这眸光看的心有惴惴,嬴纵却一口咬在了她颈侧,沈苏姀无力的一哼,咬着牙关将脸埋在了他肩头!他,他这是在做什么?!   沈苏姀那本已平复些的气息再度粗重起来,猛地闭上眸子,沈苏姀攥紧嬴纵肩头的衣襟,似被那酥麻之感折磨的不能自己,忽然低哼了一声,嬴纵那动作微有一顿,忽然停下动作紧紧地箍住了她,两人呼吸交织的靠在门后,过了许久才听到嬴纵轻轻的低哼了一声!   “该死!”   粗重的哼声刚落,嬴纵便低咒了一声,沈苏姀身上缓缓回了些力气,不由满是懊恼的抬头看着她,却见嬴纵看她的目光亦是微恼,唇角微抿纠结半晌,终于将她缓缓放下,而后将她揽在怀中平复心中热意,“惯会磨人……”   嬴纵似嗔似怪的道出一句,沈苏姀大抵是被他今日所谓惊着了,缓了半天尚未回过神来,咬了咬牙狠声道,“分明是你心术不正心怀不轨!”   嬴纵冷笑一声,一边深呼吸一边道,“你倒是今日才知?”   沈苏姀被他这话一睹,一时连耳根都红透了,嬴纵有温香软玉在怀,适才又经了那么一番情动,此刻哪里还能忍得住,偏生眼前此人什么都不懂他又不愿在此时碰他,真真是心中一把大火越烧越旺,若是不将自己憋出内伤,便也得在她面前出丑,嬴纵唇角几抿,冰块一般的面上现出两分诡异之色,一把将她放开牵着她进了左厢暖阁,将她按在临窗榻上留下一句“我去去就来”便转身走了出去,那般雷厉风行的模样让沈苏姀云里雾里,又是茫然又是无措的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莫说嬴纵自己将忍不住,便是沈苏姀此刻都被他适才那般撩起一身的火,他今日乃是头一遭对她那般动作,真真是……想到他适才走出去的脚步那样快,曾在男子军营之中带了那么多年更曾撞见一些诡异场景的沈苏姀忽然福至心灵的想到了什么,沈苏姀越想耳根越是红,懊恼的哀呼一声恨不得马上就走人,这想法刚出,水榭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沈苏姀呼吸一定心头神思便提了起来,却听容飒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   “启禀侯爷,您和主子的早膳送来了。”   沈苏姀闻言赶忙深吸了几口气,要说她这么多年来的功夫也不是白白练就的,等片刻之后容飒进来时她的容色已经大抵恢复了寻常,容飒端着个托盘,里头放着些简单的早膳,沈苏姀看着那十分简单几乎与军中相差无几的膳食眉头微蹙,这边厢容飒已经道,“主子对这些从不甚在意,因此一向从简,侯爷若是用不惯……”   “不会,我用的惯。”   沈苏姀打断了容飒的话,容飒闻言眼底露出两分欣慰,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经了容飒这一番打断,沈苏姀心中那点不自在的小心思到底没有发展成心火燎原之势,片刻之后,嬴纵再返之时她已能梗着脖子招呼他用膳,嬴纵瞧着她那容色眼底又是有些无奈又是生出两分好笑的深长意味,末了到底不曾撩拨与她,两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便也无声无息的进了这第一回两人单独相处的早膳来,膳食虽则简单,却样样精致,且沈苏姀又哪里是容飒想象之中的那般权门贵女呢!   外面是一片冰天雪地,这水榭之中却是一片暖意融融,这眼下还是沈苏姀第一次留在王府用膳,两人虽然未语,可这般情景与二人而言却都是非同寻常的,两人俱是做主子的,此前除却各式各样的大宴之外,平日里的餐桌之上何曾见过第二人陪坐的?又有哪一顿饭用的有如此刻这般柔肠百转,时光似乎被拉长,平日里从不被放在心上甚至是可有可无的用膳也变得叫人回味叫人痴迷,虽是无言,却好似已胜却千言!   再如何叫人心动的时刻也总有结束的时候,用膳完毕,容飒又上了茶退下,沈苏姀这才面色从容的开口入了正题,“朝中怎会忽然提起立后之事?早前提起的立储之意皇上不做回应,而今这立后之议倒是被极快的应下了,如此一来岂不给人意在立你为储的意味?只怕朝上定是要生出动荡的,只不知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苏姀所想和宁天流前日里的想法一样,嬴纵坐在沈苏姀对面,闻言忽然抬眸郑重的看向了她,沈苏姀一时有些不解,尚未想清楚便听到嬴纵语声沉暗的问出一句,“阿姀,若在父皇心中其实并无立我为储之意呢?”   沈苏姀心中一震,看着嬴纵的眸色心底微微生出些不安来,若是分明没有立储之意,却为何要立贵妃为后,要知道,嫡子素来最为朝臣看重,特别还是军功赫赫手腕智谋一样不差的嫡子,眸光半眯,沈苏姀并未开口相问,只是语声沉沉的道出了自己心中所想,“若皇上并无立你为储之意,那他如今这般,便是在为难你了……”   一句话说至重点,看着沈苏姀忧心的神色嬴纵闻言唇角微扬,“可会害怕?”   沈苏姀心底的确在为他担忧,这担忧从发现昭武帝曾经真的打算卸了他的军权开始便像一颗种子一般埋在了她心头,眼下,却是速度极快的生根发芽欲长成大树了,沈苏姀摇了摇头,“立储乃是立国之本,皇上必定会明白,只有你最适合坐上那个位子。”   说这话时沈苏姀语声郑重,这饱含着巨大肯定的话语当即震得嬴纵心头一热,这话并非是情话,亦非是讨好,乃是来自于与他相争十多年懂他知他的对手,来自于这个能搅动朝堂风云能征战沙场戍边保国的“少将军”之口,相争对年,相知两月,这经年陡转之间的爱恨遗忘,到底换来她这一句认同,嬴纵看着沈苏姀那眸光郑重的样子,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回应她这无上的褒奖,却是沈苏姀继续开口道,“当然,我们也需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历朝历代夺嫡争储,某些时候皇上的心意并不是那么重要。”   沈苏姀话语深长,从容柔婉的字词之间却有血腥与野心纵驰。   但是何为最坏的打算?   即便是有那样的实力,可非到万不得已,逆天篡谋的法子沈苏姀还是不主张,即便她如何的狠辣无情阴诡谋算,可前世苏阀少将军那忠勇刚毅的性子还是存在在她的血液之中不曾消退,就好比她能算计窦阀倒台,却不打算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申屠,因为,还以同样的血流成河并不能叫同样赤子之心的二十万步天骑在天瞑目,真相需要告知百姓,罪恶需要人世审判,步天骑的污点需要清洗,三足乌战旗的英名更应被载入史册享千秋之盛名,无论是从前的苏彧还是步天骑二十万大好儿郎,没有人想披着通敌叛国的罪名被后世唾骂。   嬴纵微抿着的唇角不由弯了弯,“我们……”   沈苏姀心中乃是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谁知嬴纵眸光几变之后却温笑着道出这二字,起初她还未反应过来,可看到嬴纵眼底的兴味,她顿时明白他竟然抓住了她那两个字眼不放,她亦不知她这“我们”怎生就那般自然道出口来。   唇角微抿,沈苏姀有些恼怒,“不是我们,是王爷,是王爷一人!”   嬴纵闻言顿时笑开来,二人中间隔着一道案几,他却忽然将那案几往榻里侧一推,大手一捞堪堪将她拉至了身边,笑意甚深的望着她,“话已出口,却是躲不开了!”   沈苏姀一边摘着他攀上她腰间的大手一边低喝,“怎生如此没个正形,今日我还得入宫去天牢一趟,我应了窦准些要求,他多半是会答应助我一臂之力的,那申屠家眼下正因为申屠卓的病愁云惨淡,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候,窦准可不会放过申屠致自己一个人受罪。”   听她说到了窦准,嬴纵便也规矩下来,淡笑着点了点头,“窦准没有退路,是必定会就范的,饶是如此你却还要小心些,他是只老狐狸,说的话不可尽信。”   沈苏姀点了点头,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抬眼看她,“西岐这几日可有什么动静?”   嬴纵不知她为何忽然问起了此话,眼底有些疑惑,沈苏姀看着他道,“立贵妃娘娘为后虽然看着是好事,却有隐患,若是你不欲让贵妃娘娘为后,眼下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法子。”   嬴纵眼底微光一现,“说来听听。”   稍稍沉吟一瞬,沈苏姀语声寂寂道,“前些日子西岐因为匪乱之时朝朝中要了不少银子,我一时觉得有些不妥,便叫人去查了查,这一查可查出许多问题来,眼下只需将此事挑出,第一能搓西岐锐气,第二如此一来贵妃娘娘必定要被西岐牵连,这般也没法子立后了。”   嬴纵看着沈苏姀,唇角越扬越高,沈苏姀以为他要说什么,却不想末了只是一叹道,“真是越来越有贤内助模样了……”   沈苏姀闻言眉头便又是一簇有些无奈,正欲说道他一番,却不想嬴纵却对着她摇了摇头,沈苏姀眉头微挑,嬴纵已握了她的手道,“你说的我都知晓,这件事我会放在心上,至于立后一事,母妃并未说什么不妥,便也先静观其变。”   既然他心中已经有自己的打算,沈苏姀当然是信他的,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不早,当即便欲告辞,嬴纵便眸光郑重看着她道,“切记莫要忧思甚多,便是要想,也要等我在你身边。”   沈苏姀心头微动,点头应下,嬴纵便携了她的手送她出门,一路行至府门之处,沈苏姀正欲往外走,却不想被嬴纵一把拉了住,她略有些不解,他却半揽了她低声在她耳边道,“早间不曾忍住,那般……可伤到你了?”   他不说沈苏姀还能将早间那茬儿给忘了,眼下一提沈苏姀脸上轰然燃起一场火来,什么伤没伤的!沈苏姀心头狂跳,冷哼一声可没那个心性儿回答他这问题,他那目光灼人的紧,沈苏姀挣开他的手便转身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看着那急急掀帘上了马车的娇小身影,嬴纵眼底的笑意像足了一个占人便宜还卖乖的狐狸……   ·   沈苏姀回到沈府之时已经快至午时,沈君心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在伽南馆等她,见她回来也来不及耍什么小性子了,揪着她的袖子就要说点什么,沈苏姀看着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不解,奈何她着急着进宫,眼下可没那么多的时间与他耗着,见他迟迟道不出一语便收拾一番进了宫去,沈苏姀前脚刚走,香书便看着沈苏姀的背影蹙眉道,“昨夜侯爷还是那般模样,今日却又恢复了,看来秦王果然是会治好小姐的啊。”   一旁的沈君心闻言颇为无奈的瞪了香书一眼,香书有些不解的看着沈君心,沈君心终究没说出什么来,聋拉着脑袋走了出去,香书眨了眨眼,只道这少爷的脾性愈发古怪了。   沈苏姀并没时间去想沈君心的古怪出自何处,今日的她未曾驾车,而是骑着绝影入了宫,而后直接到了贤妃的云霓宫,刚和守着宫门的侍卫报了自己的名字嬴华庭便从宫里头走了出来,一身紫衣华服的她在这满宫的素雪陈冷之中好似一朵鲜艳的木槿花,看到沈苏姀御马而来当即自己也不乘辇了,叫侍卫前来一匹马就随沈苏姀朝天牢的方向一路行去!   “隔了这样两日,你对那窦准可有把握?”   两人在宫中驰马而行,嬴华庭抬高了声音一问,沈苏姀唇角微扬,点了点头。   嬴华庭看着沈苏姀的眸光便微微一亮,随后她亦是一句话再未多说,两人一路到了天牢之前,守着天牢的小吏见此赶忙迎了出来,嬴华庭和沈苏姀两人将马儿交给侍卫,齐齐朝天牢之内走了进去,嬴华庭大步走在前,扬声一问,“这几日窦准如何?”   那小吏闻言唇角微扬,“换了新牢房之后也还是老样子,前日受了伤的缘故这两日还是在养伤,除开公主您派来的太医之外一切如常。”   嬴华庭闻言便点了点头,“虽然太医是我派来的,可是所用之药你们还是要用些心思,若是窦准有朝一日死在了天牢之内,本公主一定叫你们这些玩忽职守的吃不了兜着走!”   话语落下那小吏顿时满头大汗,连连点头,“微臣省得,请公主放心!”   嬴华庭不再多言,两人一前一后的朝窦准新换的牢房而去,走至牢门之前,小吏打开牢门之后便退了出去,只留下沈苏姀和嬴华庭两人在门口,嬴华庭上一次是答应了沈苏姀要将与窦准交涉之事全权交给她的,当即看着她道,“你去吧,本宫就在外等你。”   沈苏姀唇角一弯,感激的对着嬴华庭倾身一福,“多谢公主,沈苏姀必定不叫公主失望。”   嬴华庭挥了挥手,沈苏姀便转身走了进去。   换了全新的牢房,全新的囚服,今日再见到窦准之时,他周身那股子气势好似更为沉稳了些,沈苏姀眸光半狭,因他这气势的变化心头生出两分不甚好的预感来,窦准手脚仍然带着铁链,此刻他正坐在矮凳之前写画这什么,抬头看到是沈苏姀出现唇角稍稍一扬,“老夫想着侯爷这两日也该出现了。”   沈苏姀听着他这语气眉头又是一皱,隐约觉得今日的窦准沉稳若定好似有所持仗了一般,她眸光半眯的站在窦准身前五步之处,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环视了这牢室一圈,语声幽幽问道,“窦老觉得这牢房如何?”   窦准抬起身子,将手中的半截黑炭扔在了地上,拍了拍手,一笑,“甚好。”   沈苏姀便转过头来看着窦准,“想必是不愿再回那黑牢里去了。”   窦准看着沈苏姀这不疾不徐的模样眼底眸色一深,面上的容色终于稍稍郑重了些,点点头,“侯爷今日所来必定来问老夫有没有想清楚的,侯爷也不必兜圈子了,老夫现如今没有退路,侯爷想问什么便问什么吧,老夫必定知无不答。”   窦准的配合在沈苏姀预料之中,可不知怎地,她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可一时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何处不对,微微一默,她决定当先听听窦准的说辞,“既然如此,我们便先从北宫骸骨案入手,当年刑部一众官员弹劾大殿下和苏阀串通通敌,那些证据你们都是如何捏造的?释云武功高强,你们又是如何在宫中杀了释云的?”   窦准看着沈苏姀平静的面容眯了眯眸子,身子朝后一扬靠在了牢房的墙壁之上,默了默才垂了眸子,似乎是在回想这件时隔七年之久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一般,牢房之中一片安静,沈苏姀静静地等着窦准的回答,窦准低着头,一时辨不清他面上眸色,就在沈苏姀以为他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窦准的略显苍老漠然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当年苏阀通敌乃是因为焉耆入关屠尽三城而戍边的步天骑未曾阻拦而开始的,彼时时间太短,若说是详尽的证据一时无法得来,这通敌之罪只用了五天便被落实在了步天骑的身上,相隔万里,苏皇后和大殿下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苏皇后跪请皇上给苏阀一个机会,更愿意以己身亲至步天骑军前探明事情,可是当天晚上便有人发现大殿下身边的第一侍卫不见了,更有人发现大殿下府中有焉耆人进出,苏阀势力之大,皇上不敢轻慢,若是给皇后时间苏阀一旦缓过劲儿来反噬,那大秦只怕就要面临大灾!”   窦准的语声平平,好似只是在叙述一桩旧时风月一般,微微一顿又道,“众人皆知皇上和太后彼时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思,由此这大殿下串通的证据便也好造的紧,释云的消失,焉耆人的进出,还有几封刚写好要被送出去却又被拦截下来的信件,如此几样足以在那个草木皆兵的时候至大殿下于死地,怪只怪苏阀功高压得其他几家心中怒怨滔天,那‘信件’出自窦阀之手,那‘焉耆人’则是申屠一手操办,至于释云,则是老夫找的族中高手在宫中秘办,北宫那块地方,杀死一个人便是闹出点动静来也没有大碍,如此一来,大殿下便被震怒之下的皇上软禁了起来,皇后之语皇上也再听不进去,同样禁足在了栖凤宫中。”   窦准一直低垂着眸子,至此刻方才抬头看了沈苏姀一眼,亭亭玉立的白裳女子此刻半眯着眸子,黑漆漆的眼底仿佛有暗芒闪动,更可以看出她白衣白裙之下绷紧了的身骨,好似在忍耐,亦好似在克制,窦准唇角竟微微一扬,语声带着引诱一般的道,“侯爷大抵应该还想知道大殿下之死和苏皇后之死吧,可需要老夫一并说来?”   沈苏姀心中的震动与悲愤无人可知,窦准云淡风气的三言两语,却是大殿下和苏皇后在这四面楚歌的君临城中为了自己的亲族做出的拼死的努力,这中间有多少血雨腥风,又有多少人情冷暖,一国皇后,一国嫡长皇子,尊荣无可方物,可是在门阀的血腥利爪之下,在皇权的临危之际,他们也变得渺小而无力,沈苏姀听着窦准之言,深吸一口气,唇角微动,几乎是夹杂着寒意蹦出一个字来,“说!”   窦准换了个姿势继续靠着墙,这一次他不曾低下头说,而是直直的看着眼前这个周身冷意迫人的十四岁姑娘,唇角微抿,语声冰冷而平静,“大殿下被暂时和苏阀通敌联系在了一起,皇上和太后到底不忍心立刻将其斩杀,又因为大殿下人在眼前便先将其禁足在了宫中,可在这时,却有人将皇上下达的关于围杀步天骑的命令送到了大殿下面前,大殿下年轻气盛,救母族心切,当即忍耐不住决定冒险突围,殊不知早有人将他一言一行看在了眼里,他刚带人冲出天圣门,宁家的军队便将他截了住。”   “由此皇上才定了他的罪,一纸令下将其押入了天牢候审,所谓的候审自然是等苏阀步天骑的乱子解决之后才审,可大殿下素来在朝中声望极高,且身份尊贵,那些证据一旦被人看出破绽便有可能给苏阀和大殿下机会,由此,便有人冒险进入天牢让大殿下畏罪自杀了,这个人不是老夫,不是申屠,而是这个时候想要帮一把手的西岐驰。”   微微一顿,窦准摇头一叹,“至于苏皇后,虽则多年经营,可是一旦其他几家联合起来,他一个女人没有兄长威远侯在君临又能翻出多大的浪花呢,皇上倒是不忍心将她定为串通之罪,可是皇后那般坚毅贞烈的性子,自己的兄长儿子和侄儿犯了此等大罪,她哪有脸面活在世上?世人都如此想,于是当时的德妃便帮了苏皇后一把,彼时前朝动荡,皇上无暇管束后宫,皇后大树一到底下猢狲自散,要了结她的性命也不是个难事。”   眼看着沈苏姀黑漆漆的眼底已经成一片冷意凌厉之势,窦准轻咳了两声道,“说起来权阀之前从来互相制衡,这么多年,却还是投一次看到如此一气呵成联手的场面,苏阀步天骑和皇后皇子再厉害,厉害不过权利与野心熏陶之下的人心……”   自顾自做了总结,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指甲深深卡进掌心,唇角几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窦准又咳了一阵,似乎是一气儿说了太多的话,看着沈苏姀的模样他仍是语气淡漠道,“侯爷的面色看着不太好,这北宫骸骨案无非就是大殿下和苏皇后的冤案,今日老夫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苏阀的乱子乃是一盘大棋,老夫此番说的已经够侯爷去纠察的了,待侯爷理清楚了,下一次老夫继续为侯爷答疑解惑,今日,便先至此处吧,这些事情都是绝密,而今从老夫口中得知,侯爷这等心性手腕必定是能寻到线索查下去的。”   窦准的话语好似唤回了沈苏姀的理智,眼底的凌厉之色一消,看着眼前这张苍老却沉着的面容,她骤然掩下了身上所有的情绪,只一瞬间,沉若古潭般不容人窥视,稍稍一默,沈苏姀勾了勾唇角,“窦老多说一分,命便薄了一分,窦老竟是不怕?”   一句话惹得窦准眸色微变,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不过一瞬他又恢复了常色,竟有些兴味的看着沈苏姀道,“老夫怕不怕不要紧,只是侯爷眼下的面色有些不好,想来是这牢中太冷的缘故,侯爷万望保重身体,更叫人心底发寒的还在后头呢。”   沈苏姀眸光陡然紧眯,静静地看了窦准片刻转身走了出去。   同一时刻的御书房之中,全福正细声细气的对着坐在御案之后闭目养神的昭武帝禀报,他眸光几闪的道,“皇上,洛阳候进了窦准的牢房,如您所料,他明白的很呢……”   昭武帝闻言微微颔首,连眸子也未睁。   ------题外话------   谨以此章送给群里爆照的萌妹子们,你们都是俺滴天使~   话说这文的三观还是蛮正的,希望大家明白阿姀所求~!原文有改动%>_<% ☆、045 剑指申屠,军权之异!   沈苏姀从窦准牢房之中走出来之时那双眸子仍是沉若古潭的,小脸微白,周身的气息寂寂,叫人一时看不出什么来,嬴华庭站在不远廊道之处,见此赶忙迎了上来,“如何?”   沈苏姀看着嬴华庭那锃亮的眸子唇角微动,眸光一转却看到走廊尽头站着的禁卫军,因是要严加看守窦准,因此这他这牢房周围有许多禁卫军巡视,站在走廊尽头的那人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那深古井无波探不出深浅的气息却叫沈苏姀留了心,寻常的禁卫军不该如此深不可测,眸光不着痕迹的一转,沈苏姀拉着嬴华庭朝天牢之外走。   嬴华庭见此眉头微蹙,沈苏姀已唇角紧抿道,“天牢可没有公主想的那般干净。”   嬴华庭若有所思片刻,待两人走出了天牢的大门才放缓了脚步,天牢之前的场院此刻被积雪覆盖着,偌大的场地不见一人,最是说话的好地方,看着嬴华庭期待的眼神,沈苏姀点了点头,“如果窦准适才所言皆是真的,那北宫骸骨案的来龙去脉我已大致了解了。”   嬴华庭眼底闪过不可置信的光,实在是不曾想到窦准那个老家伙能这般轻松的就交代了当年的罪状,她深吸口气,好似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当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且说说看,只要知道了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咱们便可轻松上手了!”   本以为沈苏姀应当和自己一样开心兴奋才是,可此刻的沈苏姀面上竟然没有半分松快,相反,那凝重的眼神让嬴华庭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果然,沈苏姀看她一瞬道,“公主可做好了准备听当年之事?如果此事涉及公主亲族,公主可会手下留情?”   心中一震,嬴华庭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了去。   见她的表情略有些凝重,沈苏姀心中轻微的咯噔了一声,嬴华庭对苏彧重感情是不错,可也正因为她这样的性子,要让她对自己的亲族下手,或许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微微一顿,沈苏姀苦笑的垂了眸子,“公主若是不能……”   “谁说本宫不能!”   嬴华庭眼底一抹深重一闪而逝,语气极快的打断了沈苏姀的话,沈苏姀豁然抬头,便对上嬴华庭亮晶晶的眸子,“苏阀之事,我确定当年母妃和哥哥绝无参与之意,他二人乃是本宫至亲,除了他们之外,本宫对谁都可不留一点余地,你所谓的亲族应当是申屠吧?当年申屠做下了什么好事你尽管道来便可,哼,你疑心谁都可以,好大的胆子竟敢疑心本宫!”   沈苏姀稍有一愣,唇角尚未散去的苦笑当即变作真挚的欣慰来,浅呼出口气,语声稍微轻快的道,“公主说的是,是沈苏姀错了,不该疑心公主。”   嬴华庭见她这般说不由冷哼了一声,随即唇角微抿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来。”   稍稍一默,沈苏姀这才狭了眸道,“当年事发之时,窦阀和申屠合力伪造证据陷害了大殿下,苏皇后则是被德妃杀死,而我们在北宫发现的骸骨正是释云不错,同样也是被窦准派人暗杀的,窦准眼下已经承认当年那污蔑大殿下的信笺皆是由窦阀伪造,而申屠则是污蔑大殿下身边有焉耆人走动,这才定了他通敌之罪,当年那所谓的‘焉耆人’已经被杀,申屠必定也未留下线索,百官不会只听窦准一人之言,因此我们还是得想个法子叫找到申屠陷害大殿下的证据才可,眼下我们先至刑部让展狄将当年的卷宗调出,若是可以最好可以上一份折子至御前,毕竟此番窦准的矛头直指申屠,皇上那边还要靠公主解释一二。”   沈苏姀一席话说完,故意将那“西岐”暂且隐了下来。   嬴华庭闻言眉头几皱,“想不到竟是如此,当年事发之时本宫还去求了母妃,母妃无能为力,本宫还傻乎乎的去找了老侯爷,想必那个时候老侯爷定然觉得本宫可笑至极,难怪当年定罪定的那么快,这几家权阀竟然没有一家干净的!”   听嬴华庭此话沈苏姀眸光微垂,当年并非只有嬴华庭一人帮苏阀奔走,可是除了嬴华庭之外,其余人早就在七年前的大清洗之中如同苏阀一般消失了。   嬴华庭深深一叹也不再多说,转身便朝侍卫牵着的马儿走去,沈苏姀见此当即跟上,两人翻身上马,嬴华庭跃马在前,沈苏姀紧跟其后,一路扬鞭疾驰,没多时便至天圣门之前,从天圣门而出,调转马头上了千步廊,没多时便到了刑部大门之前,站在刑部门口的侍卫一见公主和侯爷大驾,即可便进去通报,沈苏姀和嬴华庭刚走进门便看到迎出来的展狄。   “微臣拜见公主殿下,拜见侯爷!”   嬴华庭挥了挥手,“带我们去找大殿下当年串通通敌案的卷宗!”   展狄眼底微光一闪,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还是抬手一请,嬴华庭走在前,沈苏姀见展狄略有不明便上前一步解释道,“本候与公主从天牢而来,窦准已交代了当年大殿下串通通敌案的经过,殿下乃是受人诬陷,眼下我们要看看当年的卷宗好寻出证据。”   沈苏姀的眼神略有深意,展狄闻言当即便懂,立刻带着两人去了致知堂,叫来两个小吏帮忙,没多时便将当年大殿下嬴铮的卷宗找了出来,沈苏姀和嬴华庭大致的翻开看了几眼,沈苏姀尚且还算在意料之中,嬴华庭则在面上生出两分怒意来,“呵,这所谓的证据倒也简单,眼下连破绽也寻不出了——”   沈苏姀放下那卷宗,转身看向展狄,“请展副使以刑部之名将今日窦准所言大意写一份奏折。”见展狄点了点头,沈苏姀又转身看向嬴华庭,“请公主亲自送至皇上手中。”   嬴华庭亦是颔首,随即眉头微蹙道,“然后呢?我们得找到证据父皇才会相信。”   沈苏姀唇角微勾,“不必急着让皇上相信,等申屠知道窦准在天牢之中和盘托出,他们自己就会露出破绽,公主不要忘记那本名册上的人,眼下只是在查大殿下的案子,可那名册上的人必定有牵连,自从前任刑部副使在牢中被灭口,想必那些人眼下应当能明白怎么做才是最好,公主自请进宫,苏姀去找那册子上的人,等君临城中传出些风声来,他们才不敢闭口不放,我们的动作要快,否则申屠只怕要先下手为强……”   嬴华庭看着沈苏姀的模样心中有些明白,却又眉头一簇,“你既然要去找那册子上的人,正好我已叫人去找了辅国将军过来,你便让他随你一起去便可,你总不能一个人单枪匹马去寻人,还有,你可知应当去找谁?”   听说嬴华庭欲要用申屠孤,沈苏姀的眉头不由得一皱,要用申屠家的人去找申屠致陷害大殿下的证据?心中暗自摇头,沈苏姀索性跳过这个话题,对着嬴华庭她不曾心存戒心,当下对她那最后一问脱口而出道,“御史台监察御史杜方,刑部早前被闹了一场当年涉事之人要么是辞官告老要么便是死于非命,还不如从御史台下手,此人乃是当年苏阀步天骑通敌案和大殿下之案的主要复审检查之人,近年来朝中大案几乎没有,御史台少涉及刑狱,这个杜方眼下闲职在身俸禄照领,素日留恋花丛之地,眼下是最好拿捏的!”   沈苏姀话音落定便看到嬴华庭一副满是疑惑的样子看着她,沈苏姀心头一震,一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嬴华庭看她那茫然的样子唇角微抿,“你怎知那杜方是那名册上的人?当年苏阀之案刑部主审,御史台监察陪审,到底动用了哪些人刑部并未有明确记载,连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你在何处看过那册子?”   嬴华庭凤眸半眯的看着沈苏姀,沈苏姀心中咯噔一声,这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在嬴华庭的印象之中那册子是在嬴纵那里的,后来交给她,中间她沾都未沾手又怎么能看过那名册,总不能让嬴华庭知道那册子是她交给嬴纵的,沈苏姀心中生出两分不安,正有些头疼之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脚步声。   “是末将告知侯爷的!”   一声低沉之语伴随着那脚步声响起,沈苏姀听到那声音眉头顿时一皱,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一身银甲大步而来的申屠孤,嬴华庭也皱着眉头看向了申屠孤,眼底一丝兴味一闪而逝,“将军告诉侯爷的?敢问将军又是如何得知的?”   申屠孤面色沉寂,一时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闻言便接话道,“只因早前这本册子在金陵候的书房之中,末将曾经看过一次,便记下了几个名字,后来这本册子失窃末将便再未见过,却不知如何到了秦王那处。”   因为那名册只记下了一些能成为线索的人事,并不能成为当年苏阀遭人诬陷的证据,因此自始至终虽然握在沈苏姀和嬴纵手中却并未外露,外人自然不知那册子的来龙去脉,可申屠孤是不一样的,那册子是他给她的,他怎能不知是如何去秦王那里的?   申屠孤说这话时脸不红气不喘,看也不看沈苏姀一眼,实在是不能再真了,沈苏姀眉头微蹙转头看了申屠孤一眼,拢在袖子里的手不由得轻攥了起来,这可算又帮了她一次。   嬴华庭听申屠孤如此说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现如今已经知道申屠是当年案子的元凶之一,因此这册子在申屠那里便也不足为奇了,申屠孤所言全部成立,只是申屠孤将这么重要的足以威胁到申屠一族的事情告诉沈苏姀倒是叫她意外了一番,看了看沈苏姀略有些不寻常的面色,又看了看申屠孤,她面上生出两分笑意来,“好,本宫知道了,既然辅国将军已经过来,便由将军和侯爷一起去会会那位监察御史,眼下本宫先进宫见父皇。”   嬴华庭说完便不再啰嗦,看了看站在门口默然无声的展狄一眼上前去前堂写奏折了,展狄乃是新一代青年才俊,很得昭武帝信任,何况此案无论如何都要经刑部的程序才能得朝堂的承认,因此她们便也无需避讳这位刑部副使了。   沈苏姀看着展狄跟在嬴华庭之后的背影,一想到他是嬴纵的人便觉得心中怪怪的,转头看了申屠孤一眼,申屠孤竟然还是那一副默然的样子,好似刚才那谎话非他之口道出的,沈苏姀眉头一皱,唇角微抿,“将军为何帮本候?”   眼下这室中并无旁人,申屠孤闻言眉心微蹙并未言语,沈苏姀深吸口气,“所为无功不受禄,将军两次相助本候感激不尽,将军若是想因此来威胁本候保住申屠,那将军便打错了注意,稍后便有奏折送至皇上跟前,申屠此番是免不了一番动荡的。”   沈苏姀说完便往外走,申屠孤眉头皱的更紧,跟了上去。   一路上都有刑部官吏来回,沈苏姀便未曾多说,待走出了刑部大门牵了绝影才又转过身来,看了看身后默然无言的申屠孤挑了挑眉头,“将军既然不说所求,便请回卫尉营吧,此行无需将军相陪,让申屠一族自求多福。”   说完此话沈苏姀便欲翻身上马,见她动作利落至极,申屠孤终于唇角微抿道,“若我顾念申屠,当初又怎会将那册子给侯爷?”   沈苏姀的动作便是一顿,转过身来看着眼前之人道,“将军何意?”   申屠孤眼底一片漆黑,默了默才道,“申屠若真是有罪,此难便是避无可避。”   沈苏姀眉头几皱,素来的戒备之感让她到底还是不那么相信眼前此人,特别是眼前此人带着那申屠之姓,然而默了默沈苏姀又想到了他几次相帮,眸色微沉道,“将军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若是金陵候倒下,申屠府只怕再难立起来,将军已经做好了打算?”   申屠孤看着沈苏姀稍稍一默,微微颔首。   沈苏姀看着他这表情眉头微皱的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也好,辅国将军府与金陵侯府并无干系,届时只看今上如何做判,或许将来申屠的其他族人会求着将军重回申屠府,将军能大义灭亲,也叫人十分佩服。”   沈苏姀说完此话便翻身上了马背,似乎还是不愿意让他跟着一同去的样子,见沈苏姀要御马而走,申屠孤眉头一簇上前一步握住了沈苏姀的马缰,曾经单薄的少年已有坚实的臂膀,沈苏姀拉了拉,自己手中的缰绳纹丝不动,不由眉头一扬,“将军又是何意?”   申屠孤看着坐在马背的人眸色微沉,“在下是一定要跟着侯爷去见那监察御史的。”   沈苏姀微扬的眉头闻言顿时扬的更高了,随即眼底生出两分笑意,摇了摇头,“将军误会了,眼下本候并非是要去见那监察御史,本候欲回沈府,莫非将军也要跟着?”   沈苏姀这一笑与平日里从容静琬的模样有些不同,申屠孤看的眼瞳一缩,随即眉头紧皱,“可是适才侯爷与公主说眼下便要去找那监察御史,莫非侯爷不去见那人了?”   沈苏姀看着申屠孤这样子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将军若是担心本候一个弱女子会出什么意外那就大可不必了,本候不做没有把握的事,眼下还不到去见那人的时候,不,应该是那人根本不必本候亲自去见,那般与公主说乃是为了让公主安心而已,本候自有本候的行事方式,将军请放手吧,本候是真的要回沈府。”   申屠孤迟疑一瞬,看着她笃定的眸色到底是将她的缰绳放了开,沈苏姀对着申屠孤点了点头,马鞭一扬御马疾驰而去,申屠孤站在原处默了许久,紧皱的眉头半晌都未展开。   沈苏姀一路疾驰到了沈府门前,府门大开她并未停留,一气儿回了伽南馆,香书和香词看到她这个时候回来不由得都有些惊讶,沈苏姀将绝影送入马厩之后就进了书房,找了个由头遣走香书,而后便看着香词一人道,“那边如何了?”   香词近来极少在沈苏姀身边伺候,缘故便是沈苏姀交代的还有其他任务,听得此言香词面色一肃,“主子放心,那杜方被我们的人紧紧盯着,眼下每日都要去卿云阁,外面有暗卫盯着,楼里有诗诗姑娘,无论如何他都跑不了亦死不了。”   沈苏姀点了点头,“这两日注意些,料想着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香词点了点头,一双眸子看着很是叫人放心,沈苏姀今日来回一趟稍有些疲累,不由得朝后靠在了椅背之中,稍稍一默忽然看向香词浅声道,“香词,你为何从不问我为何要做这些事给毫无相干的苏阀报仇?”   香词闻言一愣,好似有些讶异沈苏姀会这般问她,稍稍一愣才垂了眸子道,“香词自己本就是苏阀之人,被主子所救才有今日,主子为苏阀报仇香词感激不尽,只求为主子尽心尽力做好每一件事,不敢多过问主子一句。”   沈苏姀看着香词眼底生出两分微光,末了将眸子一闭养起神来,书房之中顿时一静,过了许久沈苏姀才一叹,“当年你父母家人尽数死于苏阀之乱,你可恨苏阀连累了他们?”   香词眼底墨瞳微荡,摇了摇头,“侯爷待香词一家有恩,若非那般变故,香词一家都是苏阀之奴,为侯爷和少将军赴汤蹈火都是甘愿的,又怎敢生出半分异心?”   沈苏姀闭着的眸子眼睫微颤,当年因为苏阀之乱死的人实在太多,威远侯人脉极广,但凡与苏阀多有牵连的皆因为各种缘故被杀被贬,香词是她不死心在寻找四位姐姐下落之时在西南荒野上被流放的一行罪族之中捡回来的,八九岁的小丫头,父亲是步天骑中小小的野战营教头,母亲是威远侯府的绣娘,她自己则是跟着大小姐苏缨身边的一个三等小丫头,在尚不明白什么是通敌大罪的年纪便遭此大难,她的父亲死在步天骑军中,母亲陪着威远侯夫人自焚而亡,而她则一路颠沛流离护着自家小姐到了那西南荒原之上。   当年府中小丫头众多,她甚至对她没有印象,可就是这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在经历了人生从未有过的劫难之后,当她笑着问她长大想做什么的时候,这小丫头竟叫喊着要为侯爷和少将军报仇,那时的她也才七岁而已,她对她说“你好好跟着我我带你回君临”,她便就真的信了她,幸好,她用了这七年的时间,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嬴华庭带着刑部的折子进宫之时正遇到昭武帝在寿康宫小坐,她定了定神进的门去,只看到屋子里头除了陆氏和和昭武帝在座之外还有雍王、淑妃,嬴珞、嬴策、嬴湛,并着嬴华景和嬴华阳也未曾缺席,见她出现众人眼底都是一亮!   “给皇祖母请安,给父皇请安。”   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站起身来,陆氏当即朝她招手,又看了看她身后,“怎地你一人来了?听说今日你和沈丫头一起去了天牢,哀家还以为你们要一起过来呢。”   嬴华庭走至陆氏身边落座,笑着摇了摇头,“苏姀回府了,孙女眼下进宫来一是来给皇祖母请安,二来是有折子要递给父皇看呢,和那北宫骸骨案有关系!”   话音一落,不仅陆氏,便是昭武帝眼底都有微光一亮!   陆氏更是急急道,“怎么?这么快就有眉目了?”   嬴华庭摇摇头淡淡一笑,“哪里有那样快,只是那窦准说了些话,也算是为孙女指了个方向,孙女要先给父皇看看,否则心中可是没底。”   陆氏闻言也不失望,只拍了拍嬴华庭的手,“尽力而为无憾便可。”   嬴华庭点了点头,陆氏便又道,“还不把你的折子拿出来叫你父皇看看,待会子他只怕又要忙去了。”   嬴华庭本想着私下交给昭武帝好些,眼下陆氏这样说她便也从袖中拿出那奏折给昭武帝递了过来,昭武帝淡笑着接过来,笑意和煦的打了开来,他看的并不快,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底下人不知道那折子上写的是什么,一时都有些好奇。   嬴华庭见众人目光都落在那折子上,便找了个话题看向嬴珞,“哥哥,今日怎不见那位未来嫂嫂一道进宫来?”   嬴珞眼下是禁足完毕终于能出来走动了,便第一时间来给皇太后请安,虽则经历了此番被褫夺军权的动荡,可他周身的气息倒还是沉稳若定,一颦一笑仍是雅致的紧,听闻嬴华庭此言一笑,“这几日雪大,傅姑娘极少出门。”   听他这温透的话语,陆氏顿时扬了唇,这位傅姑娘很是得她心意,嬴珞虽则经历了这番劫难,那傅姑娘到不曾透出半分轻慢之意,反而时时为嬴珞说话,倒叫陆氏生出两分喜欢来,而嬴珞早前虽则做了些错事,经历了这一番之后他倒是愈发淡然了些,也叫陆氏没早前那般疑窦重重生着他的气,此刻便赞道,“傅姑娘是个好的,年后你们成了婚你可要知道珍惜。”   嬴珞闻言当即点头应是,而这兄妹两一番话之后那边厢昭武帝也是将那折子看完了,轻轻一合看向嬴华庭,眸光已有两分深沉,“华庭,窦准之言你们是如何得出的?”   嬴华庭听到这话便知道昭武帝是有几分相信的,想起沈苏姀便道,“是洛阳候,我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反正窦准都老老实实的说了,我倒是没有往常那般两眼一抹黑。”   昭武帝眸光微垂,似乎是在思索对于这折子该如何处理,一瞬之后他稍稍点了点头,“既然窦准已经如此招认,那你们只管顺着他的供词查下去便可,只要证据充分,朕必定是信你们的,想不到洛阳候一个小姑娘倒有两分手段。”   嬴华庭闻言心中一喜,事关申屠,好歹也是门阀其一,不论什么罪责加诸其身必定要引起朝堂一番动荡,如果昭武帝心存不动申屠之心,那她们就寸步难行了,她们此番自是存着试探的心思,所幸昭武帝不曾叫她们失望,嬴华庭对沈苏姀当然是不吝啬的,点了点头道,“洛阳候年纪虽小,却很有想法,叫儿臣都很是惊艳呢。”   听着这夸赞昭武帝含笑点了点头,其余众人不知那折子上写的是什么,可一想也知道窦准那样的身份,随便说点什么都足以震动朝野的,众人一时间不敢多问,只眸色各异的沉思了一瞬,嬴珞疑问的看向嬴华庭,嬴华庭唇角微扬,并未表露出什么。   陆氏又接着感叹道,“沈丫头不容易,不学着聪明些哪能在那深宅大院活下来,虽则聪明,有时候却易心软,你二人既是查案的,可莫要妇人之仁亦莫轻信别个,华庭,你二人身边无武将相助,莫不如将哀家这里的钱程给你们跑腿?”   钱程乃是寿康宫的侍卫队队长,负责寿康宫的戍卫,哪能外借,嬴华庭一听赶忙摇头,“不必不必,华庭和辅国将军是旧识,眼下已经让辅国将军助我们一臂之力了,卫尉营无需他时时刻刻守着,何况那无名氏的案子乃是他的事,与苏阀的案子也是相关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找到些无名氏的踪迹呢。”   陆氏倒不知这一茬,“就是申屠家的那个二公子?”   嬴华庭点了点头,“就是他呢,年纪轻轻战功却不轻,本宫信任他,洛阳候与他亦是旧识,如此倒也算方便,皇祖母您就将钱程留着戍卫您这里便是了!”   陆氏恍然的点了点头,这边厢嬴珞已经笑着应道,“倒不知辅国将军和洛阳候还是旧识。”   嬴华庭哪里知道这君临城中的人际关系,眼下人多,她也不好多说,便笑了笑便不再答话,稍稍的沉默之中昭武帝忽的笑问,“洛阳候眼下也算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吧?”   此话一出陆氏当先笑了,“正是呢,过了年就及笄了。”   昭武帝点点头,好似不甚在意,淑妃闻言便笑着接话道,“洛阳候聪明又漂亮,得皇上和太后娘娘喜欢的紧,不知道届时这么一朵高岭之花会被谁摘去!”   昭武帝笑意未变,陆氏眼底生出两分促狭,好似已经有了打算却不愿说,嬴华庭眼底微光一动似乎也有自己的想法,嬴珞淡笑不语,见大家这表情如此,嬴策当先郁闷道,“还说呢,那个璴意竟敢对苏姀动了心思,还敢送了聘礼来,却也不想想苏姀怎会嫁到漠北那个穷乡僻壤之地,果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说道漠北,大家面上的轻松喜意便稍稍的一变,陆氏也有些生气的冷哼一声,“这漠北,果真是愈发不安分了,主意打到了沈丫头那里去,胆大包天!”   在这件事上几乎所有人的立场都是一样的,嬴华庭亦是十分生气,冷哼一声道,“眼下过冬,大抵过不了几天漠北又要开始要银子了,仗着拥兵自重便什么事都敢做,那璴意不是到了成婚之龄,依我看父皇不若给他另行指婚呢!新娘子人选好生斟酌一番,或许还能对漠北加以掣肘,若是任期发展下去,或许什么时候就要挥兵南下了!”   昭武帝闻言摇头苦笑,嗔怪道,“国家大事,哪能如此儿戏?”   嬴华庭也知道自己说的过于简单,可这联姻也真是一种办法,正要再说两句,嬴策却冷哼了一声,“你不知早前可是为漠北指过婚事的,可是那新娘子还没出门就暴毙身亡了,你以为那璴意想不到这一层,说来奇怪,此番他倒是主动求起君临的新娘子了!”   嬴策说着这话眸光又是微微一眯,“说起来只怕还是惦记着苏姀的财势!那十万两黄金已是天价,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眼下父皇虽以钦天监的名义压了,还得想个法子彻底的绝了他那念想才行,我想想,不如就说他们八字相冲,而后直接给苏姀另指一门婚事?”   嬴策自顾自说的高兴,昭武帝含笑看了他一眼,“倒也不是不可。”   嬴策闻言顿时一乐,正想着怎么将嬴纵扯出来,谁知道对面嬴珞却道,“若是这般,不知会不会惹恼了那璴意,再干出点什么来到时叫老百姓受苦。”   贤王贤王,悲天悯人之人倒也不少,嬴策看着嬴珞那笑意完美的模样唇角微扬,“大秦朝廷难道要永远忌惮与漠北之势?若璴意真的如此胆大,朝廷又何惧与一战!”   嬴策的语气略有些冲,谁知道嬴珞却不气反笑的看着他道,“早前听说了八弟在淮安平匪乱的功绩,料想着八弟必定和七弟一般都是能征善战的,据闻忠勇军眼下还无归属,父皇,儿臣想着莫不如将忠勇军交给八弟历练一番?或许八弟亦能和七弟那般成为大秦砥柱呢?”   满室一静,这殿中谁都知道他和嬴策略有些不对付,自是谁都没有想到他会为嬴策请军,忠勇军十万,且不论战力如何,只要交给嬴策,那嬴策便也是大权在握了,若是再封个王,岂不是能和嬴纵相媲美了?嬴策听着这话眉头微蹙,这边厢的淑妃却是眸色一亮,一转头,万分期待而激动的看向了昭武帝……   这场面变得太快,嬴华庭看着嬴珞略有些不解,嬴湛年纪虽小,可也是一双眸子精光四射的看过来看过去,陆氏看着嬴策思索一阵,似乎觉得嬴珞说的也不错,便也看向了昭武帝,嬴华阳和嬴华景对这军政之事不甚敏感,一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好似不是十分感兴趣,满室之中,唯有雍王嬴麒将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皇帝,你觉得策儿如何?”   陆氏眼底带笑的看着昭武帝,唇角微扬的一问,这殿中诸人,也只有她能这么问出一句罢了,嬴珞只是个建议,到底是军国大事,谁敢置喙皇帝的决定呢?   嬴策见这场面眉心微蹙,“父皇,儿臣只怕不能……”   “朕都未说不能,你怎可自己说自己不能?”   嬴策那“胜任”二字尚未说出口便被昭武帝打断了,听着昭武帝此话满殿诸人都是微微一愣,这话岂不是含着两分有意准允的意思?   昭武帝笑意仍是那般和煦,一边点头一边道,“前次那平定匪乱的确做得不错,朕都不知你这性子是懒散的紧还是太过谦逊,你年纪不小,确实也要历练一番了,只是十万大军到底不是儿戏,待朕稍后与枢密院诸臣商议一番再做定论。”   话虽如此说,可你“确实也该历练一番了”足以表明了昭武帝对此事的态度,嬴华庭面上疑惑的表情褪下去,一时也没多想,只略有些遗憾的看了自家哥哥一眼,而嬴珞面上全无不平不甘之色,云淡风轻的好似他此刻推出去的只是一样无需放在心上的奇珍宝物,他这个做哥哥的乃是真心送给弟弟,一点都无需心疼似得。   淑妃和陆氏的眸光都是一样,皆是带着两分鼓励的,淑妃更是带着殷切,嬴策被这几道不同的目光看的有些无奈,唇角微扬的点了点头,“父皇说的是,儿臣谨记于心。”   昭武帝含笑点了点头,没过多时便因为还要处理政务带着一众仪仗现行离去了,昭武帝一走陆氏自然要问嬴华庭那折子上到底写着什么,嬴华庭对着陆氏不敢相瞒,便只动了动唇形,无声无息道出“申屠”二字,她这动作做得隐秘,奈何屋子里许多眼睛盯着她,看到她那二字便知道是申屠有难,嬴珞当先面色一暗,嬴策则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嬴华庭平静的面色,申屠可是她的母族,一转头看向嬴珞,嬴策的眼底不由闪出两分微光。   陆氏听闻此话面色稍稍一沉,诸人知道她是要细细问来,一时都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的一一提出告辞,嬴策落后了淑妃一段路朝外走,刚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竟是雍王,嬴策一笑停下了脚步,“九皇叔有何事?”   雍王嬴麒走至嬴策身前,看着嬴策的笑容眸光略有两分深重,然而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淑妃已经去而复返,目光沉沉看了嬴麒一眼,又看向嬴策道,“策儿,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早前淑妃是告诫过嬴策的,看着淑妃难看的面色嬴策一时无法,只朝嬴麒眨了眨眼示意有话以后再说便转身朝淑妃走去,嬴麒看着走远的嬴策唇角扬起两分苦笑,一身白衣衣带当风,仙逸俊朗的眉眼之间竟也染上了两分淡淡的忧色……   ------题外话------   你们家作者脑细泡死了一大片,你们还好么?%>_<% ☆、046 苏慕警言,私会发现!   仅一夜,君临城中便已经传出了些略显诡异的风声,无名氏怒杀十位朝廷命官的案子尚未有什么线索,倒是从族地归来的二公主嬴华庭雷厉风行手段高绝,被搁置了两年的北宫骸骨案在她手中不出十日便有了眉目,七年之前因为与苏阀串通通敌而“畏罪自杀”的大殿下嬴铮竟然是被人陷害的,敢陷害一国皇子实在是胆大包天,当诛!   不过……若这案子的元凶是如今四大权阀之一的申屠,且不知结果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伽南馆中,沈苏姀晨起刚走出内室便看到了站在外室之中拭剑的沈君心,她起的本就不算晚,这人却是一身白袍已然练剑回来了,沈苏姀眉头微挑,倒不知他竟这般用功,沈君心见她出来不由转过身来,眸色微沉的上下看了她两眼,倒不像往常那般笑闹,沈苏姀只觉得什么地方不对,沈君心却已拉着她一起用早膳。   看着沈君心默不作声的样子沈苏姀索性将疑惑问出口,“今日倒是安静的很?莫不是剑术上遇到了什么难处?”   沈君心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眸光一转却问她,“今日可是要进宫的吧?听说北宫骸骨案已经有眉目了?当年是申屠陷害的苏阀?申屠可是一座大山,你可当心些。”   两人随意吃完便移步到了暖阁中去,沈苏姀回看他一眼,“外头还有什么风声?”   沈君心唇角微抿和沈苏姀相对而坐,语声微沉道,“别的也没什么,就是大家并不看好此番申屠会因为七年之前的旧事而倒台,到底是百年的门阀大族,可不是说动就动的,还听说是窦阀倒台窦准不甘心,才在天牢之中乱咬了别人,其实是拿你和二公主当枪使呢,申屠宫中有贤妃和忠亲王,还有二公主的母族,想想都觉得不太会怎么样,何况眼下还没有证据。”   沈苏姀闻言淡笑着点了点头,“你自己怎么看?”   沈君心有些愕然沈苏姀会这般问他,想了想却还是道,“若是放在几十年前几大权阀都在的时候倒还好,可眼下窦阀刚被打散了,申屠一时也说不好,权阀虽然难啃,可是在大秦到底是皇权至上,从前权阀能与皇权抗衡是因为他们一边相互抗衡一边又自成一体,而今可不同了,何况,陷害皇子的罪可一点儿都不小。”   沈苏姀唇角微勾,“你倒是清楚的很!”   沈君心撇了撇唇角,“无论怎样,你们还是先找到证据才行!”   沈苏姀点了点头,“这个倒是一点都不用着急,今日该进宫向太后请安……”   沈苏姀一边说着话一边准备起身吩咐人准备车架,可话尚未说完香书便面带笑意的走了进来,盈盈一福道,“侯爷,有客来访。”   沈苏姀看了看外头还算早的天色,这个时候是谁会来?   心中做此想,一边的沈君心也皱了眉。   香书看着两人疑惑的模样身子一侧,抬手一请,“公子请进。”   见那一抹白色的披风满是悠然走进门内,沈苏姀眸光一定便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心中一定唇角微扬,沈苏姀看了一眼一旁的沈君心,沈君心当即知趣的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看了沈苏慕一眼,眼底微光一现,眉头微微一簇。   沈君心走出去,沈苏姀又挥退了香书等人,待所有人都消失干净她才向沈苏慕迎上来几步,“大哥怎的来了?”   沈苏慕将风帽摘下,温笑道,“后日便要离开君临了,走前来看看你。”   沈苏姀笑意明了的点了点头,抬手请沈苏慕落座,沈苏姀悠然入座,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却有两分沉重,沈苏姀想到适才沈君心也这样看她,不由的以为自己今日里的装扮有什么不妥,可上下看了两眼,今日的装扮与往日并无什么差别,却不知他二人这是何故?   “姀儿,你的身子可有什么不妥?”   沈苏慕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沈苏姀这才明白过来,前次在王府之时是沈苏慕和殷蓁蓁一起来的王府,自然以为她的身子有碍,而沈君心亦是见过她那夜头疼的模样,两人必定是有些担心她,沈苏姀这么一想心头便是一松,“大哥必定还记得那日郡主为我检查身子吧,大哥不必当心,我的身子一向很好,只是稍微偶尔有些小状况,算不得什么。”   沈苏慕今日来这里主要便是为了弄清楚沈苏姀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见她如此说眉头便是一簇,“姀儿,连你也要瞒着我吗?我从未见过郡主为谁检查身子都要检查两次的,你到底是生了什么不得了的病竟然连大哥也要瞒着了?”   沈苏姀面上笑意一滞,“郡主为我检查身子两次?”   沈苏姀此话一出沈苏慕眉头当即一皱,随之便反应过来,有些诧异的看着她道,“你竟然不知那第二次?正是在昨日清晨啊,我与郡主至秦王府之时你尚在熟睡,我以为秦王会将此事告知与你,怎么,他没对你说什么?”   沈苏慕越说眉头越是皱紧,便是连沈苏姀自己的面色都稍稍一凝,昨日清晨,她那时被他惊醒,当即便看出他是出去过的,他却只说了自己去练剑,竟是连郡主为她检查身子的事情提都未提一句,沈苏姀有些想不通,他为何要瞒她?   见沈苏姀的表情沈苏慕也知道了嬴纵必定是没对沈苏姀实情相告,一时之间他心中也有些没底,嬴纵对沈苏姀的紧张他能看出来几分,之所以瞒着沈苏姀,是因为她当真得了什么大病?心中做此一想,沈苏慕的心便是狠狠一沉。   沈苏姀看着沈苏慕面上的凝重之色却是安抚的一笑,“大哥不必担心,此事他的确尚未告知与我,想必是因为没什么大碍才如此,我的身子我自己最是清楚,近来君临城中诸事烦多,前些日子不甚染了风寒而已,大哥既然马上要回琅琊,便无需为我担忧。”   沈苏慕听着沈苏姀此话眉心微蹙,却是问她道,“姀儿,前次相见之时你只是说要支持秦王登位,可这连番两次都在秦王府中见你,秦王对你更是亲近至极,姀儿,秦王此人为了心中所图大可不择手段,你如何确定他待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你如此为他,可值得?”   沈苏姀听闻此言,在看到沈苏慕那目光面上几乎要生出两分热意,大秦女子虽则不拘小节,可却也没有哪家女子无名无分之时就入了别人的府上了别人的床,更何况沈家还是秉着南国礼教之风的,沈苏姀轻咳一声,“大哥请放心,此事我知道分寸,他虽则大权在握行事冷酷无情,却并非阴诡小人,我不会被他利用。”   见沈苏姀少见的露出两分犹豫赫然之色,沈苏慕眸色立刻再深两分,“姀儿,若你真心为他,凭沈家之位,凭你眼下的位份,更凭他眼下表现出来对你的上心模样,便该叫他为你许下栖凤宫皇后之位才是。”   沈苏姀握着茶盏的手闻言一阵轻抖,眉头一皱唇角露出两分苦笑来,“大哥,眼下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沈苏慕面色一肃,“姀儿,你听大哥一言,这些年大哥不在你身边,你今日所得皆是你自己得来,大哥心知不该置喙你的决定,所以大哥也不劝你远离秦王,只是你当明白,今日的秦王或许能心系在你一人身上,即便他不是利用你,可等来日登上大宝,大秦朝历朝历代,可没有哪一个皇帝不是六宫粉黛的,你眼下虽有高位,却无论如何敌不过帝王的宠爱,届时权门贵族的闺秀们,各地郡王皇亲的郡主县主们,甚至连别国的公主都会成为你的对手,今日不要他的承诺,来日入了那九重宫阙,你还相信天家皇族之人的真心吗?”   沈苏姀在沈苏慕的话中到底面色稍稍一暗,可那模样却又有些悠远,好似不仅仅是在想那皇后之位,沈苏慕稍稍顿了顿,放缓了语气道,“姀儿,红颜易老恩先断,最是无情帝王家,看看历朝历代的后宫女人,没有哪一个是盛宠不衰的,大哥本不想让你入那是非之地,可你心中即有所决定,大哥便也只能将该说的都说与你听,你若想抓住秦王的心,若想与他长相厮守,便得早早做好打算,所谓感情,是那深宫之中最易消逝的东西!”   沈苏姀的面色彻底的暗了下来,有些一直以来被她看轻甚至是忽视的东西缓缓地从心底浮了起来,沈苏慕所言,有哪一句是她不知道不明白的呢,可即便如此,她哪怕介意一个宁微倾,却也从未想到那九重帝阙之中的人心凉薄,虽然从不主动从不会表达,可在她心中,其实也是抱着那么一点要和他走下去,甚至要和他走到最后的想法的不是吗?   若不想着能走到最后,她又怎会如今日这般因他情动为他牵挂呢?   是他当真能让她相信,还是她沉沦其中自己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见沈苏姀眉宇之间露出两分沉思之色,沈苏慕眼底才稍稍松了口气,至少,沈苏姀还未到他心中料想的那个不顾一切的地步,微微一叹,沈苏慕又语声温透道,“大哥知你心中自有想法,因此大哥点到即止,无论如何,大哥总是会护着你的!”   沈苏姀心底诡异的情绪翻覆,闻言只好温温一笑,点头道,“大哥尽管放心,今日所言苏姀全都记下了,苏姀亦并非为情所困不知自保的人。”   沈苏慕点了点头,“大哥信你。”   沈苏姀垂眸品茗,面上一时失了原有的从容之色,沈苏慕见她这般哪能不懂她这是真的动了心,眼底又叹又怜却也明白不可多言,稍稍一顿忽的想起一件事,“姀儿,那璴意怎会忽然来了聘礼?那十万两黄金莫不是还不够?他又对沈家的财势有了兴趣?”   说起此事沈苏姀心中也总是有些不安,可她自己也实在弄不明白那璴意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摇了摇头苦笑着道,“大抵正是看中了沈家的财势吧,不过大哥放心,朝廷绝不让我嫁到漠北的,眼下拖一段时日也好,正好教我有些空闲做些别的事情。”   沈苏慕点了点头,“大哥亦不愿你嫁去漠北,那璴意听说也不是个简单角色,那般野心勃勃之人,或许比秦王还要危险,大哥心中所愿自然是希望你嫁到寻常贵族之家一辈子平安喜乐,可眼下却也盼随了自己真心能得尝所愿。”   沈苏姀有些感叹沈苏慕为她如此操心,沈苏慕见她如此却又忽然道,“昨日我倒是听到了一言,是说那七年之前的旧案有了眉目,矛头直指申屠?”   沈苏姀也不意外沈苏慕知道此事,当即点了点头,“大哥如何看此事?”   沈苏慕的眸色却有些深沉起来,一时看的沈苏姀心中不安,从前沈苏慕在君临便有才子之称,若说南征北战他或许不成,可论起朝政他必定是不在话下的,稍稍一默,他才看向沈苏姀道,“姀儿,古秦人东征立国已经有两百余年,建国之初以太祖皇帝为上,可从高祖皇帝开始权阀因有从龙定天下之功便已经能与皇权相匹敌,这世上可没有哪一个皇帝希望自己的权利有别人制衡,翻看史册,这么多年来皇权与权阀的争锋相对表面上看不出,可是暗地里却一处都不少,自几十年前的孟阀开始,至七年前的苏阀两年前的窦阀,只能说今上完美的继承了先帝的铁腕,可和先帝不同,今上的帝王之术要更为高深莫测的多!”   微微一顿,见沈苏姀的眸色开始变得郑重,他便又接着道,“今上当年的储位本就来的十分蹊跷,这也罢了,后来今上御驾亲征战南煜定楼兰几番功绩近百年来又有谁能比,看着今日朝堂上那个笑意温和的昭武帝,你可能想象得出他在战场之上生杀予夺的样子?”   沈苏姀没心一簇,沈苏慕便继续道,“姀儿,不要轻视今上,更不要小看皇族的冷酷残忍,当年今上在自己的封地忍气吞声十多年,可后来所有曾经位高于他和太后的皇子皇妃哪个不是下场惨淡,同样的,做为忍了权阀百多年的嬴氏子孙,面对这群骄奢淫逸自以为是错漏百出的权阀掌舵人们,或许他连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都不会留给他们!”   沈苏姀的心忽然一沉,本以为沈苏慕的告诫至此结束,可他却还没有说完,看着沈苏慕的眸色此刻才是真正的沉重且危险,“姀儿,贵妃要被立后,可这并不代表秦王的地位就安全了,秦王身在高位,贵妃又得后位,背后还有西岐,功高震主是第一,再来……”   说到此处沈苏慕微有一顿,而后语声稍稍压低了些道,“再来,秦王八岁之时钦天监曾上表过一道观天象之后的卜测,外人皆知那话是说秦王会被鬼煞缠身,除非带着鬼面才可阻挡,可当年我正跟着钦天监的监正修习紫微斗数,我至今仍清晰的记得彼时秦王的命星并无异常,所以我料定那次钦天监的卜测并非外人所知的那般,这么多年秦王征战在外,与今上的感情并不亲厚,是不是那道神秘卜测的影响我不确定,可我确定的是,当年在皇上迎贵妃娘娘入宫为妃之前雍王曾钟情于贵妃,雍王至今未娶,对当年之事有些了解的只怕都明白几分,这对秦王来说,只怕是十分不利的。”   沈苏慕今日一席话实在是让沈苏姀的心忽上忽下经历了一场极大的动荡,听他说道这里便才是彻底的结束了,看着沈苏姀沉重的面色沈苏慕眼底又透出两分不忍,“姀儿,这些你本不必知道,只是你既然心有所定,便不应什么都不懂,行差踏错一步,便是深渊。”   沈苏姀当然是感激沈苏慕的,一时面上扯出两分笑意,“大哥放心,我省得。”   沈苏慕知道几分她的心性,将心中要说的全部说出来心底也微微松了口气,兄妹二人又说了几句沈苏慕便因为要回别院准备离开君临的事宜而提出告辞,沈苏姀一路将他送至前院才返回,待沈苏慕一走沈苏姀的面容便彻底的沉了下来。   稍稍站了片刻,当即朝宫中而去……   前日里的大雪仍然未消,整座古朴巍峨的君临城仍然是一片银装素裹之效,马车之外寒风呼啸,马车之内沈苏姀却面色格外沉凝,今日沈苏慕所言甚多,可论起来无非是几点,第一问她的身子到底如何,第二告诫她要让嬴纵许她皇后之位,第三道在昭武帝心中或许不会对犯了事的权阀有再多的容忍,最后竟然提到了嬴纵八岁之时的往事。   眉头几皱,这第一点可忽略不计,可这剩下的三点却叫她心中一时有些沉沉,皇后之位?她心中似乎从未有过这个概念,可她一时忘记了,他要争的位子是那九五之尊之位,要与他走至最后,可不只有一个皇后之位等着她?沈苏姀并不疑眼下他的心思,可往后呢?   微微一叹,沈苏姀不曾想过自己也会有生出这些心思的时候,再想到昭武帝的帝王之术,一时又觉得他不会对权阀容忍或许会成为让她的雪冤之路稍稍容易些,心头稍稍一松,想到嬴纵八岁那年的经历一时又有些担忧。   如沈苏慕所言,嬴纵和皇帝的关系似乎真的不算好,皇帝那和煦的样子一时看不出什么,可他既然能生了夺嬴纵军权之心,又哪里对这个儿子多年来的战功与辛苦有半分的体谅和感激呢,沈苏姀心中有了两分眉目,而再看嬴纵,他似乎亦是从来不曾表露过对这位父皇的半点心思,是他性子本是如此,还是因为别的呢……   万千思绪前不断理还乱,沈苏姀忽然有些相见他一面,然而掀开车帘一看,竟然已经距离天圣门不远了,微微一叹,沈苏姀只好将那帘子垂下,只希望他在宫中,要不然只能出宫之后再去见他了,心中如此定下,沈苏姀深吸几口气又恢复了从容神色。   马车一路驶进宫门,至内仪门前下车,沈苏姀今日里仍是一身白裙白斗篷着身,面上脂粉不施,可那面容清绝墨发如瀑的模样仍是叫谁看见都不舍得移开眼去,一路朝寿康宫而去,刚走进宫门便看到了那庭院之中依稀又有两人再比剑!   那白衣身影仍是雍王嬴麒,可另一道紫衣身影却绝非嬴策了,虽则同样是一身飞扬意气,可那般威慑而妩媚的模样除了嬴华庭还有谁,今日两人像是临时起意,一旁并未有陆氏等人旁观,沈苏姀站在一旁看着嬴华庭的身法,嬴华庭本来专心与雍王对战,本来雍王就对她颇有相让之意,待她看到沈苏姀之时手中之剑更是一乱,由此,便也是败了!   “皇叔厉害,华庭敬服万分!”   嬴麒看了沈苏姀一眼,面上笑意一深,“知你等着洛阳候的,且去吧。”   沈苏姀遥遥对着嬴麒和嬴华庭行了一礼,嬴麒对着她摆了摆手便进了主殿,嬴华庭额上汗意盈盈,也不擦擦便看着她道,“如何了?昨日你未曾进宫来,我料想着不甚容易?”   沈苏姀看她这模样一笑,逃出帕子来下意识便朝她额头拭去,一边道,“此事公主不必着急,三日之内必定有回音的,咱们静观其变便可。”   此话一出嬴华庭心中稍稍一定,可眼下沈苏姀的动作却叫她有些赫然,沈苏姀的身量并没有她的高,可她却竟然在为她拭汗,她一把接过沈苏姀手中的帕子道了声谢,而后才低声道,“如此便好,宫里你可放心,只要咱们找到证据,父皇这里不会偏颇与申屠。”   本是一桩好事,可想到适才沈苏慕之言沈苏姀眼底眸色却是一深,稍稍点了点头,却见嬴华庭忽然看向了她身后,沈苏姀也转过身去,却见是一身水红色宫裙的淑妃带着几个宫女进了宫门,沈苏姀和嬴华庭往旁边稍稍退了退,对着淑妃行了一礼。   西岐影看到二人点了点头,又多看了沈苏姀一眼道,“几日不见洛阳候这模样出落的越来越水灵了,叫人看着就喜欢的紧……”   沈苏姀眉头微蹙,却还是福身道谢,“娘娘谬赞了。”   西岐影笑笑不再多说,水红色的背影曼妙的朝主殿而去了,沈苏姀直起身子,只看到西岐影身后的宫女们各个手中都拿着个食盒,似乎是西岐影为孝敬太后准备的,沈苏姀眉头稍稍一簇,西岐影虽然素来守礼懂事,却也极少看到这般殷勤的模样。   嬴华庭看到她疑惑的模样眉头一挑,微微一叹道,“你不知道,昨日哥哥向父皇举荐由八哥出任忠勇军的新任统帅,哥哥经历了前次的动荡似乎有些看淡了,没打算去争那忠勇军军权,倒是将八哥推了出去,八哥到没有表态,可我瞧着淑妃倒对此十分热心,这不,必定是想借着太后的口味八哥争取呢。”   嬴华庭淡淡一席话听得沈苏姀心头一跳,她便淡笑着问道,“哦?岂不知皇上何意?”   嬴华庭不甚在意的一笑,“父皇似乎有心历练八哥呢。”   沈苏姀点了点头,想到早前听到的西岐影和嬴策的对话一时沉了沉眸色。   两人要说的已经说完,沈苏姀当先还是要去向陆氏请安的,待进了正殿,却正正看到一袭墨色王袍加身的人正坐在左下手位上品茗,嬴华庭走在沈苏姀身侧,看到她看着嬴纵似有一愣,当下想到早前的事情也不奇怪,只低声在她耳边道,“七哥一早就到了的。”   沈苏姀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便见嬴纵朝她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似乎发现了沈苏姀今日里面上的沉色,嬴纵的眉头稍稍一皱,沈苏姀不敢露出破绽,看了他一眼便转过了眸子,却见屋子里除了雍王嬴麒和刚刚到来的淑妃之外竟然还站着一人,那人三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一身褐色长衫着身,此刻手中正拿着纸笔似乎在记着什么,那样貌虽则普通,可却让沈苏姀觉得有些面熟,再看他此刻站在嬴麒身侧便陡然明白过来,她的确是见过他的,他应当是嬴麒身边的近身之人,两年之前为嬴麒送年礼回来之时在栖霞宫之中曾有过一面之缘!   这想法一闪落定,沈苏姀不甚在意的朝陆氏走过去,陆氏本是在说什么,看到她和嬴华庭走进来当即停下了话头,唇角扬起道,“昨个没见到你,今日可是来了,华庭早间就念了你一道,瞧着你两站在一起,倒像一对姐妹花儿呢。”   嬴华庭和沈苏姀相视一笑,屋子里人看着她们或多或少都笑了笑,沈苏姀便在嬴纵幽深的眸色之中走到陆氏身边,行了一礼之后被她拉着坐在了身边,陆氏又看向嬴麒的方向笑道,“这又到了送年礼的时候,小九虽然在君临,可这年礼却是没少,他搜罗的这些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眼下听说哀家这里缺几味难找的药材,便说要让记下然后吩咐底下人去找呢。”   经陆氏一说沈苏姀便也反应了过来,她看向那褐袍男子,那男子对着她点了点头,显然也是记得她的,嬴麒接过那人手上的单子,眸光几扫的看了两眼点了点头,而后便道,“母后放心吧,这几样东西并非难找,半年之内必定有消息!”   陆氏笑着应了,这才看向淑妃送来的吃食,又一笑道,“难为今日淑妃辛苦一趟送了这样多吃食来,你们就都别走了,待会子就在哀家这里用膳,小七也留下吧。”   此话一出,嬴纵尚未说话,却是雍王起身摇了摇头,“母后好意嬴麒心领了,只是待会子嬴麒还要去见几个老朋友,眼下可是陪不了母后了,等晚间再回来向母后请安。”   陆氏闻言也不多留,“好好,知你此番回来必定许多人想要见你,那便早去早回。”   嬴麒闻言点了点头,又回身看向身后之人,将那单子交回他手中道,“你且等着路嬷嬷将太医院的单子拿回来之后一并收了再走,回殿中等着便可。”   那褐袍男子接过单子点了点头,“是,主子。”   话音落定,嬴麒对着陆氏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出去,那褐袍男子身为下人不好站在殿中,也行了一礼转身出去站在了殿外,淑妃看着嬴麒如此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适才来时面上还带着几分浅淡笑意,可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几个小辈在她不好说话,竟然一笑道,“听说外头院子里的腊梅花开得极好,母后可想去看看?”   陆氏眉头一挑,“已经开了?”   西岐影笑着点头,“正是呢,母后极少出去走动,只怕还不知,今日臣妾陪您出去走走?”   都这般说了谁还看不出她是有话要对陆氏说呢,陆氏稍稍沉吟一瞬也给了她这个面子,看着身边的嬴华庭和沈苏姀道,“那哀家便和淑妃出去赏赏花,你们两个小的去东殿看看书抄抄佛经,哀家最近新的了两本佛经最是矜贵,沈丫头必定喜欢,华庭也跟着一道吧,小七也莫要先走了,待会子陪着哀家用了午膳再走。”   这一话落定,三人从善如流的应下,淑妃便上前来扶着陆氏,两人身后又跟了几个宫女,齐齐从殿门走出朝后花园行去了,如此殿中便只剩了三人,待陆氏和淑妃的脚步刚一走远嬴华庭立刻便站起了身,眸色诡异的看着沈苏姀道,“苏姀你去东殿抄那佛经吧,我最怕便是皇祖母教我抄佛经了,等她回来必定又是一下午,我此番先走了,你可别先走啊。”   沈苏姀还未答话嬴华庭便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正殿,再如何成为封地之主再如何威慑迫人,可是这心底还是少时的性子,沈苏姀看着嬴华庭的背影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一转头便对上嬴纵带着两分笑意的眼神,薄唇微动道,“侯爷可要去东殿抄佛经?”   沈苏姀心知他之意,看了看守在正殿角落的小宫女们点了点头,“王爷要同去?”   听见她这回应嬴纵当即在眼底生出两分笑意,点点头,“甚好。”   由此二人便出了门,本有宫女要跟来,却被嬴纵挥了挥手遣退了,两人极有默契的走上了一条有些饶的小道,沈苏姀走在前,嬴纵跟在后面,步履频率一致,面色如常一路无话,沈苏姀正欲踏上去东殿的回廊,却不想身后之人忽然伸手将她腕子一把拽了住,而后脚步极快的拉着她走上了已个完全相反方向的幽静小道!   沈苏姀略有一愣,这人不去东殿却要去西殿!   这条小道位于两座宫阁之间,两边的绿丛偶尔有乱枝伸出,一看便知不是个经常有人走的地儿,若非他对这寿康宫熟悉至此,又哪里会知道这条道僻静无人,他拉着她走在前,步子收小了些,沈苏姀顺从的跟在他身后,没多时两人便至一处沈苏姀极为熟悉之地!   西殿,那一座她曾住过后来又被他迷晕过的院落!   那院子周围并无一人,院门金锭上甚至有微尘,一看便知已经许久无人进来过,推开门又掩上,一路拉着她进了正厅,刚走进门内他便转身将她一揽,一把将门关了上,“砰”的一声轻响,沈苏姀如同那日一般被他抵在了门后,见他一双眸子微光簇闪,沈苏姀呼吸一簇双手赶忙抵在了他胸口,“不准乱来!”   嬴纵唇角溢出一声低笑,一把抓起她的左手将指尖放在唇边轻咬,一边语声带笑道,“今日倒是肯随了我的意,说吧,有何事要说与我听?是那申屠的案子有什么不妥之处?”   满城皆知申屠成为了北宫骸骨案的疑凶,没道理他不知道,沈苏姀一点儿都不意外他这问题,她指尖被他唇舌轻描,一时叫她整条手臂都酥麻起来,想要从他掌心抽出来,奈何他却半分不松,沈苏姀无奈的唇角一抿,“为何不曾告诉我郡主为了检查了第二次身子?”   此话一出,嬴纵唇角的淡笑当即一顿,抓着她的手仍是不放,却是看着她一瞬才语声笃定的动了动唇,“沈苏慕去见你了?”   沈苏姀不回答他这话,只抿着唇有一问,“我这身子是否有什么问题?”   嬴纵唇角的笑意又浮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抚了抚她肩上的乱发,而后盯着她的眸子语声无奈道,“你觉得你这身子有什么问题吗?”   沈苏姀眸光微眯,语声亦郑重一瞬,“莫要与我兜圈子,到底是什么问题要你瞒我?”   嬴纵看着她这模样便也送了她的手,低低一叹将她揽在怀中,垂眸默然了一瞬才语声低低的开了口,“郡主说你这毛病怕是治不好了……”   微微一顿,嬴纵又抬头看她,“不过也不要紧,我自会继续为你找法子,你无需担心。”   沈苏姀听着那“治不好”的话稍稍有一怔,虽然心中大抵已经猜到了几分,可真的听到他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沉重,治不好就意味着她永远想不起前事,就意味着她的人生总是少了一块,更意味着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沉入那有他的梦境之中。   正蹙眉发怔的沈苏姀忽然被嬴纵攥住了下颔,微微一抬让她看向自己,嬴纵眼底带着两分心疼的道,“本不打算告知与你,既然你问,那我便不瞒你,虽则郡主没法子,可也不代表这大陆之上别的人也没法子,只是你眼下莫要去想那些旧事,免得受苦。”   沈苏姀看着他这模样心底也是一软,她想不起来,她受苦,只怕难受的更是他,沈苏姀深吸口气将他腰间墨袍抓了住,正欲开口问他她这毛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话还未出口那院子里忽然响起了“吱呀”一声,沈苏姀眉头一皱,嬴纵眼底也闪出两份冷色。   将沈苏姀揽在怀中退至一边窗棂之处,待嬴纵和沈苏姀从窗棂缝隙之中看到走进院子里的褐袍男子和水红色宫裙着身的女子之时,他和她几乎同时狠狠地皱了皱眉头,嬴纵一双眸子阴沉不定,而让沈苏姀震惊的却是那道水红色身影开口道出的话语……   走进院中的西岐影陡然转过身去,看着跟在她身后的褐袍男人道,“谁叫你大着胆子在这里等着见我,难道你忘记了上一次摘星楼的那个宫女是怎么死的了么!” ☆、047 六宫粉黛任你杀!   “谁叫你大着胆子在这里等着见我!”   “难道你忘记两年之前摘星楼的那个宫女是怎么死的了?!”   西岐影切切一言落定,跟在她身后的褐袍男子眉头微微一皱,好似也想起了两年之前的那个新年之夜似得,其人虽然是下人身份,可是言行举止之间却不给人卑微之感,稍稍一默,看着眼前眉目含怒的女子眸色微深,“娘娘,并非是岳翎大胆,实在是娘娘数次避而不见,岳翎无法,才如此铤而走险——”   褐袍男子话语一落,西岐影当即冷笑一声,“本宫难道不知道你此番要说什么吗?八殿下的事情怎轮得到你一个做下人的置喙,你主子若真有那份心思,何不自己来与本宫说,却偏偏支使你一个下人来做说客,眼看着就要腊月了,待过完新年叫你主子自去缙云山修道,君临城中的事情他管不着也不该管,宫中处处人多眼杂,往后莫要在本宫面前碍眼!”   褐袍男子闻言眉头皱的更紧,垂眸一瞬语声亦是低沉了些,“主子为何不亲自至娘娘跟前娘娘应当明白,眼下秦王殿下已有天狼军在手,若八殿下再接了忠勇军的军权,西岐一门只会拥兵过重,万望娘娘莫为西岐招来灾祸!”   此话一落,西岐影面上一阵青红交加,眼底的讽刺之意越发重,更有一道暗光一闪而逝,顿了顿字字珠玑道,“莫要找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本宫还不知他心中所想吗,为了贵妃,他当然希望秦王掌权,眼看着贵妃要成为大秦的皇后了,他应当放一百二十个心才是,他既要做他的闲散王爷,眼下却是管的太宽了!”   褐袍男子闻言眉头皱的愈发紧了两分,正欲开口再说什么,西岐影却已经一挥手阻了他的话头,“还是那句话,你主子有话让他自己来本宫面前说,当然,他应当明白本宫心意已定,他那些劝告的话说或者不说都是一样的,本宫再说一次,从今往后,你最好莫要出现在本宫眼前,你不为本宫着想,也当为你家主子想想,莫要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西岐影话语落定便要绕过岳翎走出院子,眼看着就要走至院门口,岳翎却又转过了身来,眸光深重的看着西岐影的背影道,“娘娘何苦一错再错,就让八殿下做个安乐王爷一辈子无忧无虑不好吗?主子年后便会离开君临,娘娘何必要主子亲口与您说?”   西岐影走至门边的脚步一顿,面上笑意越发冷了两分,却是并未接话,将那院门一推便走了出去,院子里的岳翎眉头皱的愈深,独自站了片刻才迈步走出,院门轻轻被合上,适才还被剑拔弩张的气氛充斥的院子里唯有一片素冷残雪!   同样一片安静的屋子里,沈苏姀眉宇之间正凝着一股子煞气,她仍然保持着站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的那个姿势,眸光微狭,语声沉冷至极,“两年之前摘星楼死的那个宫女,是笙娘。”   微微一默,她又默念一般的补了一句,“他们杀了笙娘。”   嬴纵下意识将她一把转过了身来,大手在她腰背轻抚,有安抚之意,“阿姀……”   沈苏姀微垂着的眸子骤然抬了起来,看着嬴纵眉头紧蹙墨瞳之中一片沉冷,一句一句话从口中不带分毫感情的迸了出来,“他们为何要杀了笙娘?他们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笙娘听到了不该听的所以才被杀,难怪,我让她在殿外等着,她却一个人跑去了摘星楼,真是叫人惊讶啊,雍王身边的人竟然私见淑妃娘娘,雍王好似无意让八殿下接忠勇军之权?他又为何要插手八殿下之事?听适才之语,似乎淑妃和雍王关系并非寻常?那他如此为西岐考虑……到底是因为淑妃还是因为贵妃娘娘……”   沈苏姀分明看着嬴纵,可那眸子却又像看在更远处的地方,话语不断,思绪亦在急速转动,然而这些长辈的旧事她又如何知道,绕来绕去,她心中只有一个结论,笙娘之死她弄明白了,是淑妃和刚才那雍王的手下叫岳翎的杀了她!   眼底厉光一闪,沈苏姀这才发现自己的脸已被他捧了住,她回过神来,下颔微抬看着眼前这张刀削斧刻的脸,那墨蓝色的眸子里此刻正透着两分担心,似乎怕她就此走火入魔似得,沈苏姀心中暗笑,笙娘死的时候她都未怎样,而今查明了笙娘的死因,正应该是她不在迷蒙的开心之时才对,有甚好担心,难怪淑妃次次要绕着摘星楼走——   “阿姀,那些都是陈年往事,眼下,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嬴纵轻声开口,并未回答她的问题,稍稍一默又道,“笙娘之死不宜在眼下清算,你素来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莫要因此乱了方寸,岳翎只是个下人,要对付他十分简单,至于淑妃,往后你亦有机会。”   嬴纵语声轻而缓,带着能安抚人心的力量,沈苏姀在他的话语之中压下了心头的怒意,稍稍一默,看着他的表情却有些迷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雍王和淑妃的关系不寻常?既然知道,又为何容忍别个以雍王猜度贵妃娘娘?”   嬴纵眸色微沉,抚了抚她的脸颊狭了眸,语声深长,“这皇宫之中比你想的还要不堪,如你所见,雍王与淑妃关系有异是真,可他当年衷情与母妃也是真,因是坦荡光明才无惧于人说,而有的则是秘辛龌龊,只有在黑暗无人的角落才能吐露一二。”   听嬴纵之语沈苏姀心底当即有了两分明白,按适才那二人所言,淑妃和雍王必定是有不可告人关系的,可是话语之间看雍王对西岐影的态度,却又不是十分热络,难道他不想让嬴策掌权以及为西岐考虑当真是因为贵妃?   沈苏姀看着嬴纵还是有些不解,可此事事关贵妃,她不欲再多问,至于雍王和淑妃,只要不影响她的大计,皇家的秘辛她有那个好奇心却探听,笙娘之死虽叫她怒恨,可如嬴纵所言,她绝不可为了今日之事乱了阵脚,心中做此想,沈苏姀深吸两口气,强自让自己心底平静些,饶是她再如何的理智,可脑海之中还是不由自主浮起笙娘的脸,这么一想心头便是一酸,她为笙娘在苏阀族地置办的宅地到底不曾派上用场。   嬴纵如何也不曾想到笙娘之死竟是因为这般,看着沈苏姀沉重的面色心头亦是生出满满怜惜,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嬴纵叹息着在她额上吻了吻,沈苏姀唇角微抿,一言不发的将嬴纵揽了住,默然一瞬忽的开口道,“宫中事事险恶,是否只有坐上那个位子才可随心?”   嬴纵眉头微蹙,不知沈苏姀因何有此一言,稍稍一默才开了口。   “确实有许多事,只有坐上那个位子才能做。”   沈苏姀稍稍一默,她眉头微微一簇,并没有问他要那个位子是要做什么,他臂弯硬实有力,揽着她的力度亦不轻,时时刻刻都是一副怕她跑掉的样子,沈苏姀即便心中万千思绪纷乱,耳边听着他的心跳声心中到底也松快两分,默然一瞬从他怀中退出来,忽的抬眸看向他问道,“你八岁那年,钦天监观天象的卜测之文里头到底说的是什么?”   嬴纵听着她这问题眸色一深,却只是问,“怎么想到了问这个?”   沈苏姀眸光微垂,“因今日大哥来府中告诫与我,说你八岁那年的命星并无二象,可是你八岁之时分明大病了一场,后来更因为那鬼煞之说令你带上鬼面,我想着,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其他的缘故?你那场大病,是否是有人欲加害与你?”   听沈苏姀如此一言,嬴纵满是沉色的眼底却竟然绽出了两分笑意来,唇角微勾看着她,“那钦天监之言倒未说我鬼煞缠身,却是说我乃是天煞孤星,命中自带煞气,或可乱朝纲覆天下,那鬼面非护是镇……”   沈苏姀听他这带着淡笑的话墨瞳微缩,一时有些不能相信。   嬴纵见她如此眼底笑意更深两分,扬唇道,“可是害怕了?”   沈苏姀眉头紧蹙的摇了摇头,“乱朝纲覆天下……且不知钦天监是从何处看来?此言一出岂非知你于死地,若此言为真,皇上怎会任你成如今这般位高权重之势?”   嬴纵双眸微狭,“因为那卜测之上还说……我虽乱虽覆,大秦龙脉却并不会断与我手,不仅如此,当年那术士还道我身上并无九五至尊天家紫气之象……”   嬴纵说这话之时眉心微蹙,眼底眸色却并非深沉,沈苏姀抿了抿唇角,一时有些明白过来,正是因为有那钦天监的一算他才受了皇帝的冷待,那鬼面亦是出自于此,只是怎地会算出他并无九五至尊天家紫气之象呢,沈苏姀并未修习过紫微斗数,一时不知道这话到底何意,想着定是那术士说他并无帝王之气,不由摇了摇头,“术士之言并不可尽信。”   见她如此嬴纵双眸微狭,笑了笑颔首。   沈苏姀如此方才明白他为何会说昭武帝不会立他为储,思及此心中稍稍一沉,却又忽而想起了两人最开始的那个话题,眸色一深道,“我身上这毛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嬴纵眼底笑意当即消去,稍稍一默低声道,“是一种名为‘忘机’的药和一种叫‘牵机’的巫咒之术,郡主所言唯有西楚的大司命和北魏的国师才会将此两样加诸于一人之身,此二人都是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若真是他们所为,那我们便需从长计议。”   沈苏姀眉头狠狠一皱,“忘机和牵机咒?”   嬴纵点了点头,又抚了抚她的衣襟,“你只要一想到前事便会出发牵机咒,因此才会头痛,往后你需得告诫自己莫要再去想前事,既然是咒术,便必有解法,花些功夫总能寻到除了这毛病的办法,为今只怕这下咒之人别有用心,或有后图。”   沈苏姀眉目之间一片惊疑不定,努力的搜寻那些蛛丝马迹,想了半晌却只觉脑仁儿一阵抽疼,呼吸一促不得不满是懊恼的停了那念想,她这模样早在嬴纵预料之中,不由将她腕子握了住,内力缓缓送入她脉络之中,嬴纵微抬了她下颔,“知你如此才要瞒你,你却偏偏非要问起来,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   沈苏姀额间渗出了两分薄汗,深吸口气看他两眼一时也有两分沮丧,却是蹙眉道,“便是知道如此也不许瞒我,这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   “我知你厉害,却不愿看你受苦。”   嬴纵叹息着道出一言,头一低便印在了她唇上,握着她腕子的手移至她腰间,落在她下颔的手移至她后颈,托着她靠后两步,堪堪将她抵在了窗棂边的墙上,意动来的急快,沈苏姀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有些瘫软,然他的吻不急不燥,绵长深切带着安抚之意,不多时,这冬日冷意渗人的屋子里便生起了灼人热意,半晌,嬴纵才呼吸粗重的退了开来,看着沈苏姀媚眼如丝的模样眸光一暗,满是无奈和叹息的在她耳边低语,“何时才能……嗯?”   才能……才能做什么……   沈苏姀耳畔一红,咬紧牙关靠进了他怀中去。   西岐影既能那般早的出现在那院子里,自然也是因为和太后早早就说完了话,因此当沈苏姀和嬴纵回到正殿的时候陆氏看着他二人的表情便很有些兴味,午膳是早就摆好的,沈苏姀扶了陆氏起身,陆氏便笑看着面色如常的嬴纵道,“今儿只有咱们三人,倒是正好。”   沈苏姀听着此话唇角微搐,嬴纵唇角却勾了勾,三人成席,沈苏姀和嬴纵都是不说话的,唯有陆氏缓声道,“小七,你父皇有意让策儿入忠勇军历练一番,你觉得呢?”   嬴纵此刻才抬起头来,点了点头,“再好不过。”   见他如此陆氏意料之中的一笑,却是摇了摇头未再说话。   沈苏姀一时不知陆氏到底做的什么打算,奈何陆氏并不继续说,她一时自也不好多问,陆氏午膳用的极少,沈苏姀和嬴纵本就是相陪的,见她用完了便也起身照看她午睡,陆氏见二人如此不由一笑,“哀家这里也无需侍候了,你们当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吧,小七你自有忙的,丫头,申屠那案子华庭已和哀家细细说过了,你且放手去做,哀家为你撑腰。”   嬴纵应了一声是,当即行礼退了出去。   沈苏姀一默,亦是点了点头也照样福身做礼出了内室……   沈苏姀落后几步走出正殿,便见嬴纵站在殿门之处等着她,眸光几扫看了看这四周站着的宫女侍卫,她眉头稍稍一皱随他一同朝寿康宫门处行去,一边走一边道,“八殿下若是真的接了那忠勇军军权,对你而言当真没关系吗?”   沈苏姀语声落定,嬴纵抿了抿唇却未接话,二人走出宫门,嬴纵的王辇便停在寿康宫之外,他走过去站在王辇之前,却并不上去,只转身来看着她,沈苏姀唇角微抿,被他那样子看的头皮发麻,到底还是走过去了,寿康宫门口的守卫们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虽则有些留意,却到底没有什么大的神色变化。   帘络一落,沈苏姀便抿唇道,“既是在宫中,咱们还是避讳些好。”   嬴纵闻言眸光微暗,漫不经心的答她适才的问题,“阿策便是接了十万忠勇军与我而言也算不得什么,他背后至多有个西岐和淑妃罢了,不堪一击。”   虽然不知他到底有多少势力,可他似乎对任何阻碍都不甚在乎,沈苏姀想了想才道,“眼下八殿下还是被动局面,若是往后有朝一日他亦对那位子动了心,你欲如何是好?”   嬴纵闻言眸色一暗,默了默才道,“他不是我的对手。”   沈苏姀都不知他是故意如此说让她放宽心呢还是真的不将别的任何人放在眼里,说到底他也不是真正狂傲自大的人,沈苏姀深吸口气放下此事不提,忽的正了眸色道,“昨日去天牢之时窦准将当年大殿下之死和苏皇后之死尽数交代,大殿下在天牢之中的畏罪自杀是西岐驰的手笔,若此事眼下被挑出,只怕贵妃娘娘立后之事会有影响。”   嬴纵眼底眸色一柔,“难为你念着母妃。”   沈苏姀唇角微抿,“西岐之事我暂且未提,等申屠定了案再说,大殿下既然是遭申屠和窦阀陷害,那么这‘畏罪自杀’一说便算不得数,加之这北宫骸骨案只是试水后面的苏阀通敌案才是重头戏,届时再审便是,只是若扯出西岐,怕到时候会有人拿你和天狼军做文章。”   嬴纵唇角微扬,“你尽管做便是,不必担心与我。”   沈苏姀眼下是真的有些恼了,满是无奈道,“怎生叫只管我去做,你如此全然不顾自己的相助与我,反倒是叫我心有不安。”   王辇徐徐而动,眼下已快出天圣门,车厢之中并没有暖炉,因此并不算暖和,嬴纵得面色微有些白,闻言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怀中来,墨袍一掀将她裹进怀中,狭着眸子看她两眼,语声低寒,“我帮你你心有不安,那该叫谁帮你你才心安?”   沈苏姀被他这话一睹便不知说什么才好,嬴纵唇角微扬像个鸟雀儿似得将她揽在怀中,语声绵长道,“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眼下你只管去做,不必挂念与我,若我连自己都保不住,又怎能在你面前夸下海口?”   沈苏姀抿了抿唇,只得将先前那话默默收回来,嬴纵规规矩矩的将她囫囵抱在怀中,没多时呼吸便和顺起来,沈苏姀缩着身子转过头去看他,只觉他面色实在有些不好,想到他曾经受伤还有那好似中毒的迹象一时心中一沉,当即一动未动的任他抱着。   车厢之中一时安静下来,今日王辇走的并不快,饶是如此,小半个时辰之后还是到了沈府门口,抱着自己的人未醒,沈苏姀眉头几皱看着这人,两人相贴极近,她极少这般近在咫尺的盯着他看,所以当某一刻嬴纵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到沈苏姀正眸光发怔的瞅着她,见他忽然睁眼她眉头一挑,略不自在的转过了头去,嬴纵笑着在她肩窝蹭了蹭,“今夜还是过王府罢,你不在,总是挂着你有没有出岔子,睡不好。”   本就是个冷酷至极的人,这语气一软之下不知怎地简简单单的话便钻进了沈苏姀心窝子,叫她忍不住就想应下,她眉头几皱还未应声,却有一道马蹄声朝着这边而来,这王辇眼下停在沈府门前大道的一边,那马蹄声目的明确是来寻他们,二人一时都皱了皱眉。   “主子,是申屠将军。”   容冽适时的一声解答了车内两人的疑惑,这话刚落下,前一刻还语声温软气息慵懒的嬴纵当即便靠在沈苏姀肩窝里半狭了眸子,一转头,沈苏姀亦是眉头微蹙,嬴纵唇角微沉,“听闻华庭叫上了申屠孤与你们一道办案?”   沈苏姀听出了那话语里的冷意来,唇角微抿道,“极少……极少一起……”   嬴纵唇角勾起两分冷笑,一把收紧了搂着她的手臂,并没有放她出去的打算,沈苏姀轻咳一声,拍了拍他的手臂轻声道,“必定是关于那案子的事……”   嬴纵睨了她一眼,仍是不放,沈苏姀正做挣扎,马蹄声已经到了王辇之外,驻马在几步之外,申屠孤看着那王辇抱了抱拳,“拜见秦王,敢问洛阳候可在王辇之内?”   嬴纵果真是不愿放她的,却又不答话,沈苏姀不得已,苦着脸出了声,“本候在。”   王辇之外的申屠孤听到这声音眉头微蹙,而后常声开口道,“事关昨日王爷所说的御史台监察御史杜方,还请侯爷借一步说话。”   沈苏姀一听这人名立刻眉头一挑,当下便挣扎起来,奈何他二人离得极近,她一时连手上的功夫都使不出来,转过头去瞪着嬴纵,嬴纵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那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似乎在想此时此刻要不要做点什么为好,沈苏姀一阵心惊肉跳,赶忙转过身去朝那王辇之外的人喊道,“不知那杜方出了何事?请将军但说无妨。”   王辇之外的申屠孤深深地皱了眉,“今日午时,那窦阀在卿云阁当着楼中几十位京中权贵将七年之前帮着申屠陷害大殿下之事尽数道出,眼下已造成动乱,那杜方道申屠欲取他性命,眼下躲在卿云阁之中不敢出来,说定要亲见侯爷之面投案自首。”   “卫尉营连一个杜方都带不走,竟然还要洛阳候一个女儿家亲至卿云阁那种烟花之地去见一个罪臣?辅国将军当真是御下有方。”   申屠孤话音刚落,沈苏姀还未来得及回话那貌似未曾听申屠孤说什么的嬴纵竟然冷冷开了口,其意在指责卫尉营办事不力,一上来便给了申屠孤一耳光,沈苏姀眉头一皱,万分无奈的回头看了一眼嬴纵,嬴纵狭眸看着沈苏姀,那话却是对着外头的申屠孤说的,“辅国将军还是将人带至刑部罢,洛阳候在刑部见杜方。”   沈苏姀眉头越皱越紧,嬴纵却又对着外头的容冽开了口,“去刑部!”   容冽应声调转了马头,缓缓催马朝千步廊的方向而去,申屠孤银甲着身高坐在那红棕色的大马之上,眼睁睁的看着嬴纵的王辇离自己越来越远,眼底闪过两分冷光,默了默到底是扬鞭策马朝卿云阁的方向赶去,想到那边的烂摊子,申屠孤眼底生生溢出两分杀气!   沈苏姀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嬴纵两句话便将申屠孤打发了,连个脸都不曾露一个,眼瞧着王辇已经走出一段,她当下一叹放弃挣扎瞪向了眼前这个一脸冷色的人,“王爷这是何意?”   嬴纵仍是眸光半狭,反问,“你当我是何意?”   沈苏姀皱了皱眉,转过头去唇角微沉,“王爷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嬴纵一把转过她的脸来,“你这可不是点灯。”   沈苏姀眉头皱的更紧,“你倒是在介意什么?”   嬴纵欺近些看着她,“我周遭的女子皆是为我所用之棋子,我可没有对谁上过心,更莫说对谁三番四次出手相助的,没有哪个男人会对一个没有关系的女子接二连三的出手相助格外上心,如果他这样做了,只能说明他对这个女子有所企图……”   说着嬴纵便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眼底眸色一深,“比如眼下这般。”   沈苏姀唇角一疼当即倒抽一口冷气,一手捂着唇满是无奈的看着眼前此人,真真是第一次见识了他耍无奈的功夫,连连哀叹道,“不是你想的那般,因我早前阴差阳错救过辅国将军两次,因此他存着感激之心欲要报答与我而已。”   嬴纵眸色越冷,“你救过申屠孤,申屠孤又帮了你,你便再救他,他必定再帮你,如此来来回回,呵,好的很!你当我是个摆设不成?!”   沈苏姀听得他这话哭笑不得,还未说话嬴纵已一把箍紧她腰身接着道,“感激之心?倒不曾听说权阀门内谁有这种稀奇的东西!”   沈苏姀看着他这模样直摇头,“我也只救过他两次……”   嬴纵闻言又是一阵冷笑,“你倒是想救多少次?你既愿救申屠孤,往后便离申屠孤远些!”   沈苏姀眼下实实在在是要笑了,“这话又怎么说?”   嬴纵似笑非笑一句,“因我不确定哪一日就会将那觊觎你的人杀了!”   虽然是要笑不笑的样子,可那眸子里的杀气却是实实在在的吓人,沈苏姀看的一怔,眼底的笑意一滞,继而变作两分无可奈何却又乐在其中的动容来,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的眉头一挑,“如此算来,那我将来要杀的人可太多了……”   嬴纵闻言眉头一簇,好似未曾听懂。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一派轻松道,“六宫粉黛还不够我杀吗?”   嬴纵一怔,这半晌都紧抿着的唇角终于扬了起来,沈苏姀本是以一副毫不在意的心态提起这个话题的,奈何看到嬴纵这表情她却当真生出两分在乎来,眉头一簇,眸光也深沉了些,嬴纵却翻身便将她压在了坐榻之上,居高临下看着她,“我何处来的六宫粉黛?”   沈苏姀唇角微抿,“帝宫的亭台楼阁最喜美人进驻,天下美人四海闺秀,皆是你的。”   嬴纵闻言笑意加深,情不自禁在她唇上流连一番,而后点着头衔住了她的耳珠,语声含糊道,“此议甚好,天下美人,四海闺秀,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沈苏姀被他逗得一身轻颤,听着这话却将唇角抿的更紧了些!   嬴纵却是顺着她耳侧而下,手指一挑便将她襟前一扣打了开,在她细白竞相精致锁骨上一路点火,一边还不忘语声暗哑的畅想未来的美好人生,“帝宫屋舍数之不尽,将她们一个个全都送进宫来封妃赏嫔,索性宫中的日子百无聊奈的紧……”   沈苏姀眉头皱的越是紧,忽的深吸口气抬手屈肘朝身上之人击去,奈何这人反应实在太快,她第二招尚未使出便被他攥腕扣腰制了住,对上她冷光簇闪的眸子,他悬在她咫尺之地愉悦笑开,“到时候,六宫粉黛任你杀……”   ------题外话------   姑娘们好好订阅好好看文哟~最近订阅好惨淡你们家作者好心塞→_→!   话说到月底了都该干啥了呀~ ☆、048 你哪样开心我便哪样罢!   刑部虽然在两月之前分在了秦王麾下主管,奈何这“主掌”之言只是个虚职,想九章亲王的身份何等尊贵,所谓虚职不过是让这个身份看起来更具分量些罢了,这小小一个刑部在秦王眼中只怕连个白菜叶儿都及不上,又何来分量一说,秦王身份尊贵且不必讲,传言其人虽有入朝议政之权,却是连国家大事都少有参言,素来传闻秦王性情何其狠辣何其冷酷,然而秦王南境一战救大秦与水火,赫赫战功实在有目共睹,早前那恶名已淡了两分,再加上这与朝政不顾不问的模样,不得不叫人猜测其人在那威慑霸道权势滔天的外表之下或有一颗淡泊名利宁静致远一心为民心念苍生的广博高远之心。   综上所述,当连早朝都不高兴去的秦王莅临刑部正堂,整个刑部百多位官员心肝儿在抖,再如何的淡泊名利心念苍生,却也都怕一不小心触了这位尊神的逆鳞。   嬴纵并非不曾来过刑部正堂,早前那镇南军通敌案子闹将起来的时候他也来过两次,可哪次不是主官相陪护卫亲随来去无踪,莫说在这堂中坐一坐,便是多扫一眼这朱门阔院的功夫都没有,今日却是奇得很,嬴纵光天化日入了刑部正堂是第一奇怪,这第二奇则是秦王不进来了,且还是同洛阳候一齐来的,或者说,是陪洛阳候一起来的。   除开天狼军众士兵和那些位高权重的达官贵人,旁个小官小吏可没多的机会见识这位九章亲王的英姿,却没想到这第一回见这位王爷身边就跟着洛阳候这般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子,传闻的秦王殿下不近女色呢,传闻的秦王殿下生人勿近呢?   一众官员百思不解,却见此刻秦王殿下面容沉静,倒是坐在他身边的洛阳候容色之中透着两分诡异,众人由此生出些猜测,心说早前别说是女子,便是别个男子也少见与秦王殿下随行的,俱外头的守卫爆料,适才二人竟是乘着王辇一同来的,洛阳候其人朝中官员多闻其良善淑德仗义施财之名,然而眼下这骸骨案和苏阀的案子交由她手也实属乌龙无奈之举,虽有华庭公主坐镇,可洛阳候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到底没叫人十分看好,可眼下,这位小姑娘竟能上得那君临城中女子都想上的秦王殿下的王辇……着实叫大家心中惊讶了一把!   沈苏姀何等心思,瞧见那各式各样的目光便知道这些一个个四平八稳站着的官员们心底必定早已生出了许多花花肠子,转头扫了身边坐着的这人一眼,面上一副从容不迫八风不动,心底却早就咬牙切齿了,本以为是他好心送她只刑部,却不想她前脚进了刑部正门他竟然堪堪跟了进来,施施然惊动了整个刑部,受了别个战战兢兢的大礼,诸人皆是一副躬身聆讯的模样,可他眼下二话不说喝着茶却是几个意思,他想必是低估了自己在外的名声,她日防夜防,却不知明日里这朝堂官场上会传出什么添油加醋的话来。   哎,沈苏姀地叹了一声,事已至此,已是没得法子了。   眉头一动,沈苏姀看向站在一旁候着的展狄,“展副使,秦王殿下今日专为镇南军通敌案而来,眼下那杜方乃是因着北宫骸骨案才要投案自首的,不若为秦王殿下另置一堂?”   嬴纵果真是一副闲适模样喝着茶的,闻言面上仍是分毫颜色也无,见展狄有些疑惑的目光探过来,嬴纵便望着手中清亮的茶汤唇角微扬道,“北宫骸骨案两年前乃是出自本王之手,本王尚且记得彼时是洛阳候发现的那骸骨,时隔两年,本王虽则交予华庭与洛阳候手中,心中却仍是挂念着的,镇南军通敌案如何能有这件案子重要?”   沈苏姀面色未变,心头却抽了抽,一众刑部官员听着嬴纵此话不由自主跟着点头,一副秦王实在是深明大义的模样,沈苏姀眉头微蹙,唇角扯出一丝浅笑,“秦王所言有理,诸位大人且自去忙自己的,本候此处无需诸位帮忙。”   到底是花容月貌的小姑娘,虽则位高却无半分架子,众人闻言心头一松,却都齐齐看向了嬴纵,这座尊神在此,他不发话,他们这些小喽啰如何敢就这么退出去,嬴纵仍是低头拂着茶汤上的浮沫,稍稍一默抬眼扫了一众齐齐望着他的人,眉头微蹙,“都还站在此处是何意?洛阳候的意思自当也是本王的意思……”   语声低寒,眸光似冷箭,诸人被他那目光一扫顿时浑身一抖,听着那话一时未反应过来,抬睫看去只见洛阳候面上的笑意更是温透柔婉了些,那笑容似春日暖阳将众人忐忑的心一时抚平两分,众人顿时恍然,齐齐行个退礼从正堂鱼贯退了出去,唯留下展狄和几个负责走此案审查程序的小吏在门外候着……   沈苏姀眉头紧蹙的转过头看嬴纵,嬴纵好整以暇的看过来,“怎么?”   那刀削斧刻的俊脸上午半分异样,寻常的模样丝毫不觉得他适才那话有什么不妥,沈苏姀咬了咬牙不曾应声,眸光一转却落向了正堂厅门的方向,厅门之处一身银甲的申屠孤正走进门来,当先看到沈苏姀他并没什么表情,一转眼看到沈苏姀身旁还坐着一人时便颇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沈苏姀自知他这讶异实属正常,当下站起身来朝门口迎了几步。   “将军可带回了那杜方?”   从正堂看出去,刑部大门之外依稀有一行人马还未进来,申屠孤点了点头走至沈苏姀身前,“杜方昨夜宿与卿玉阁之中,今晨回府半途之上便遇到了几个杀手,兵荒马乱之下杜方身上挂了些彩又逃回了卿玉阁之中,甫一进楼中便哭喊着是申屠欲要了他的命,彼时正值卿玉阁午时开楼迎客,恰逢今日花魁楼诗诗午间登场,因此君临城中许多权贵皆在楼中,由此那杜方一言一语都被众人听了个全,楼中闹得正酣,那失踪许多日的无名氏又跑了出来,留下一封叫他来投案自首的信便没了踪影,杜方刚受了惊吓,又自知不投案的下场,这才叫人找了卫尉营过去,却死活不肯出那卿玉阁,非要让侯爷或公主其一去才敢出门……”   申屠孤语气平静的讲了此事来龙去脉,这事儿本该适才就讲的,奈何嬴纵没给他机会,沈苏姀听他说完微微颔首,“杜方此人贪色性弱,怕死也是正常的。”   申屠孤侧开身子叫她看了看外头卫尉营士兵压着鼻青脸肿的一人走进来的场景,语声莫测的道了一句,“本是当他为朝官未曾粗待……”   沈苏姀大眼一瞟便也明白了适才是未曾粗待,而后必定也是粗待了的,看着压着的人正往里头走,沈苏姀当即看向站在门口的展狄道,“直接入牢过审吧,事关申屠,供词务必详尽些为好,另再备一份奏折准备稍晚些呈与圣上眼前。”   展狄在门口应声,少顷便退下布置,沈苏姀正欲开口道谢与申屠孤此番将人带回,心中思忖着身后还有个人坐着,眼下最好能先让申屠孤先行离去为好,心中如此想定,可怜她话未出口刑部大门之外已经大步流星的走进来了一个身影,嬴华庭紫衣华裘墨发高挽,看到沈苏姀和申屠孤站在正堂门口当即眸光一亮,手中马鞭头也不回的朝后一扔,几步便至他们二人跟前,“听说已经有人主动投案自首来指证申屠了?”   沈苏姀点了点头,“辅国将军适才已将人带回,眼下正准备入牢行审。”   嬴华庭当即眸光大亮,看了看沈苏姀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申屠孤,不住的点着头,“不错不错,本宫就知道把事情交予你二人定然是无错的,如此甚好,眼下咱们才走到第一步,往后还要靠你们二人,辅国将军,本宫眼下便将洛阳候交予你手,万不可叫她出半分——”   “噔”的一声轻响,嬴华庭那“差错”两字尚未说出身后便传来声瓷盏落桌的声儿,只是眼下这一声比寻常人落盏的声儿稍稍大了那么一点点罢了,沈苏姀眉头微蹙抿了抿唇,而嬴华庭已经循着声儿朝越过沈苏姀的肩头朝堂内看去!   这么一看嬴华庭眼底生出两分意外的同时却又带出两分笑意,绕过沈苏姀走进堂内笑道,“七哥怎生来了刑部?也对,刑部是你主管,七哥既然在此,必定也知道这北宫的案子有了眉目,这还多亏早前七哥相助……”   嬴纵面色莫测的听着嬴华庭的话,微微颔首。   这边厢沈苏姀已万分无奈的走了回来,看了看那桌子上茶盏与茶盖分离的模样抿了抿唇,嬴华庭并不觉有他,见沈苏姀走了进来可申屠孤还是站在门边,不由有些明白,她当即又道,“七哥,辅国将军想必你还不熟悉,此番我让辅国将军助我们查案,今次这投案之人便是在他和洛阳候齐齐出力之下才得来的,说起来他二人配合极为绝妙,眼见得此番进展颇大,想必七哥也是为我们高兴的吧?”   眼见得那墨蓝色的眸子已经覆上层层寒霜,沈苏姀深吸口气笑看着嬴华庭道,“那嫌犯已经入牢,公主可有兴趣入牢听审?”   嬴华庭没看到嬴纵面上有什么回应也不觉得意外,她七哥的性子她多少有两分了解,这入牢听审一事她当然是要做的,并且还不是听,乃是亲自审,唇角微扬,笑意一时绽出两分锋芒,“必定是要去的,既然是在刑部审人,你和辅国将军私下必定辛苦了几番,本宫亲自去得出一份供词来吧,若此番一切顺利,本宫必定在父皇面前为你二人请功!”   沈苏姀笑意已有些苦,申屠孤则还是站在原地,眸光轻不可感的落在沈苏姀肩头一瞬,而后又垂眸看向了一旁,嬴华庭说完便也不再耽搁,垂眸看向坐在那处的嬴纵道,“七哥,华庭先走一步,改日……改日登府拜访。”   嬴纵仍是不置可否的颔首,嬴华庭当即便走出了门去,叫来个小吏问了那嫌犯的牢房在何处便离开了此正堂之地,听着那脚步声一路走远,沈苏姀这才浅吸了一口气回转身子,本是要说适才那未说出口的感谢之语,却不想申屠孤抢先一步开了口。   申屠孤仍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在下料想着侯爷必定不止以此一人之供词成语天听,因此已着人将杜方在卿玉阁中提到的几个朝臣名录默了下来,侯爷可要眼下着刑部去拿人?若人人皆知杜方被捕,只怕许多人要生出别的心思。”   沈苏姀口中的“今日将军辛苦,将军卫尉营中事物繁多请将军自便”的话就这么的被生生的堵了住,舌头一时打了个结,愣了愣陡然道,“那杜方在卿玉阁便将当年其他几个同谋的姓名招认了?是胡言乱语还是为真?”   申屠孤点了点头,“侯爷一看名录便知。”   说着申屠孤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沈苏姀当即上前接过,眸光一扫眼底当即有微光一闪,张口便道,“御史台与刑部皆有人在,如此甚好,本候之意与这几人亦是差不离的,既然如此,当然是越快拿人越好,劳烦辅国将军再走一趟。”   申屠孤点头将那名录接回手中,忽的又问,“侯爷不同去吗?”   同……同去?!   沈苏姀背脊浮起两分凉意,心说若是一般情况之下她或许是要亲自走一遭的,可眼下这情况确实不容许的,她当然没忘记片刻之前堂中那人口中所言要杀人的话,沈苏姀对申屠孤那是真无恶意,自然也不希望因为申屠孤自己受了牵连,当下摇了摇头,“本候还是先留在刑部等那杜方的供词出来,辛苦将军。”   申屠孤本就是随意一问,得此话也没甚更多的表情,点了点头便转身而去,看着申屠孤大步走出刑部大门,沈苏姀这才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一转身,嬴纵已站在了她身后,对上她略显无奈的眸子,语声低寒道,“你当真怕我杀了她?”   沈苏姀唇角一撇,还未说话嬴纵又道,“看来你也明白他待你是不同的。”   心头一跳,沈苏姀看着嬴纵的模样简直无可奈何了,不知怎地他今日似乎分外介意,眉头微皱道,“怎生这样想,眼下这就是为了查这案子而已,你这疑心未免太重!”   嬴纵定定看她片刻,一把将她腕子拉了住,转身就往正门方向走,沈苏姀简直大惊失色,外头那院子里来往许多刑部官员,大门口还有守卫无数,适才本就叫诸人误会了一场,眼下却还想怎么闹将,他欲拉她出门,沈苏姀却提了内力拖住他不让。   “眼下是在外头,你且放手!”   压低的声音带着两分急迫,嬴纵见她眉头紧皱的样子默了默从善如流的放开了她,又盯着她一瞬,忽然道,“这案子我来帮你查。”   沈苏姀一愣,果断摇头,“不可。”   嬴纵眸光微狭,“别人可以,我却不可?”   沈苏姀简直被他磨得哭笑不得,左右看了看一把将他拉进了屋内,因是刑部正堂,一时不可关门,她稍稍离了他两分距离,语声压低眉头微蹙道,“何必为这些小事计较,你当知道早前你放手此案,眼下忽然横插出来必定要惹人诟病的,再来,稍后还要牵涉到西岐,与你多有不利,因此作壁上观乃是最好的……”   沈苏姀越说嬴纵的眸色越是深邃,他看她良久,忽的沉了语声启唇,“我知对你来说无人能比得上这案子来得重要……”   他这语气太过低沉,更盘桓着淡淡哀伤,她是最为了解他的,可此刻他眼底的深沉她却一时有些看不太懂,只是那目光仍是戳进了她心窝里去,他定定看着她,好似是想让她说一句他这话说的不对,沈苏姀深吸口气,唇角几动却如何道不出一言。   嬴纵并未等多久,忽的勾唇一笑,抬手在她颊侧抚了抚,“你哪样开心我便哪样罢。”   沈苏姀内心本是万分纠结,看着他这笑意这眸色,闻言却又立刻生出了负罪感,嬴纵垂眸一瞬,再抬头时面色已经恢复寻常,手从她面颊之上恋恋不舍的滑下来,又在她掌心捏了捏,眸光一时温透道,“并非不信你,只是你不懂男女之道,我只怕你无知无觉便要被别个骗走了,我既是应了你便不会阻你……”   微微一顿又是一笑,语声柔和却利落道,“眼下你且等着供词,我就不碍着你了。”   沈苏姀唇角一动想说也不是碍着她,可嬴纵话音落定便转身离去,他脚下步伐略快,泼墨一般的王袍迎风而鼓,牵着沈苏姀心头也微微一动,少见他如此,他稍一势弱便让她不安,她咬了咬牙关心底一时懊恼,适才,适才她那话说错了?她没答他的话叫他伤心了?   她是否是……自私了?   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嬴纵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刑部衙门的门口,沈苏姀心头一动,脚下步子一迈不知怎地就想跟出去看看,诚然,他若真的在此时做出点什么定是要横生枝节的,可她并非是全然无顾念与他,他这性子历来莫测,眼下这样子的他她不知如何形容,更不知如何应对,总觉得他好像要为了她乱来一气了,这可还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嬴纵了?!   沈苏姀脚步极快的走出衙门口,奈何没想到他的速度实在是快,待她走到那衙门口的时候他的王辇已经在残雪素裹的君临大道上变作了一个黑块儿,沈苏姀有些失落,心说这出来也算是白出来一趟了,他没看着,心许还想着她适才如何冷淡!   沈苏姀无力的看着那王辇越走越远,天边阴云层层堆叠,一时要压下来似得,沈苏姀深沉的叹了口气,也不知站了多久,大抵感觉身上有些凉了才准备转身进门…… ☆、049 王爷生气,申屠之变!   沈苏姀至关押着杜方的牢房之时,这位早被吓破了胆躲在青楼之地不敢出来的御史台监察御史已经没了个官样,大抵是亏心事做的太多心虚,无名氏简简单单一封信便能让他抛了这么多年的官位财权主动投狱,不仅如此,嬴华庭和展狄问一句这位监察御史便答一句,如此招认的速度大抵已经创下了刑部历史之最。   沈苏姀并未进的里头去,面色略有些不好的站在廊檐之下,稍一怔神的空当儿已有雪花儿落至她面颊之上,一抬头,适才压在天边黑沉沉的阴云又往下坠了几分,如絮的雪花儿打着转儿往下落,寒风陡盛,天地一片苍茫。   沈苏姀唇边滑出一声低叹,身后“吱呀”一声门响,嬴华庭眸色凌冽的走了出来。   转过身去,沈苏姀一眼看到嬴华庭手中的供词,不由勾唇,“公主的速度很快。”   嬴华庭摇摇头将供词递到她的手上,语声凉凉道,“本宫也不曾想到这个杜方这么容易就将一切交代了,也算他识趣儿,他眼下年纪不大,一门心思念着能走出这刑部大牢得个告老还乡的结局,呵,诬陷皇子还想活着走出这里,果是天真的紧!”   沈苏姀的目光落在那极为细致的供词之上,扫过几眼之后微微颔首又将这证词递还给了嬴华庭,随之语声沉肃道,“眼下只这个监察御史的供词还不足以,辅国将军眼下已经去拿其他几个涉及当年此案的官吏,我们在此等着便可,只待所有人的供词都出来在一起递至御前,届时也能叫皇上一声令下围住申屠。”   嬴华庭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供词忽的蹙眉道,“当年之事大殿下既然是被冤枉,那他便没有畏罪自杀一说,且不知此番又有什么内情,那窦准可有提及此事?再者,涉案的这些人不仅在大殿下这边使了绊子,相比在苏阀的案子里头是出了力的!”   沈苏姀听闻此话垂了垂眸子,“大殿下之死确有蹊跷,只是这个蹊跷却是难查,毕竟时隔七年,当年的那些人必定全无踪影,公主不必着急,申屠已是难啃,咱们一个个来,在这说这北宫案,既然牵连过多,等大殿下的案子理顺了,苏阀的乱子便十分好上手了!”   嬴华庭闻言眉头紧蹙一瞬,到底是点了点头,牢房之内展狄等人还在誊抄供词备份,嬴华庭转眼看了看这雪天,眸光一扫看到沈苏姀一人站在此处,不由得挑眉一问,“七哥今日怎地来了刑部?我怎地听说他虽然分管刑部却并非时时过问的。”   沈苏姀面上神色微变,唇角牵起两分苦笑道,“因是出宫之时与秦王殿下同路来刑部,便由他送了一遭,今日秦王殿下相比是为了那镇南军通敌案来的,那案子好似还未收尾。”   提到镇南军通敌案嬴华庭的眉头便是微蹙,因为忠亲王嬴珞正是因为那案子才被褫夺军权的,那通敌……竟然是他手底下的将军授意,沈苏姀话音落定便看到嬴华庭神色微变,沈苏姀不着痕迹的移开眸光,语声疑惑道,“听说是忠勇军之中的哪位将军,那时候秦王殿下正在南境苦战,可想而知彼时那场战打得多么艰难。”   嬴华庭闻言眉头一时皱的更紧了两分,默了默道,“七哥到底还是赢了,那战神之名果真是不虚,大秦这几年大大小小的战事都要靠他护持。”   沈苏姀听着嬴华庭的感叹眼底闪过两分欣慰,可想到适才那人临走时的模样又不由自主皱了眉,嬴华庭转过身来看她面色不对,不由得皱眉道,“怎地看起来面色似有不好?”   沈苏姀闻言立刻打起精神来,笑着摇了摇头,“无碍。”   嬴华庭放心的点了点头,默了默忽然道,“本宫想晚些时候去七哥府上一趟。”   当日在秦王府见沐沉之时恰好遇上嬴策一行人至秦王府,为了不引起误会,嬴华庭不曾停留便离开了,关于他到底怎么将沐沉救下来的细节她尚未问过,因此这一行她已想了许久,沈苏姀听着此话心中微动,笑着点头道,“也好,早前秦王殿下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公主是该与秦王殿下多多走动以示谢意。”   嬴华庭点了点头,又看着她道,“不如你陪本宫同去?”   沈苏姀看着她,唇角微扬,“好。”   申屠孤的速度果然比沈苏姀想象之中要快的多,两人在天牢之中等了半个时辰便已有陆陆续续的人被带了回来,此番被带回来的官吏品位皆不算十分高,加以沈苏姀和嬴华庭皆在此,便是有些油头要耍的也被震了住,展狄亲自提审新犯,沈苏姀和嬴华庭则是陪审,眼看着今日是审不完了,沈苏姀心中却念着嬴华庭要去秦王府之事。   想来想去沈苏姀还是开口提醒了嬴华庭一句,“公主今夜之事可还要去办?”   并未说什么事,嬴华庭却当即反应过来,主要的新犯已经审了大半,事情的来龙去脉皆已清除,只要叫剩下的人都如实道来便可,嬴华庭揉了揉困屯的额头,有些无奈笑道,“真是的,你不提醒本宫都要忘记了,咱们先走。”   申屠孤和展狄皆在近前,嬴华庭便看到展狄道,“辛苦展副使连夜将所有人的供词整理出来,明日下了早朝便呈至御前,供词明早本宫亲自来取。”   展狄闻言当即应是,嬴华庭便又看向申屠孤道,“申屠将军今日辛苦,剩下的事便全权交给展副使吧,眼下请将军回府歇息。”   说完嬴华庭便往外走,沈苏姀跟上,申屠孤坠在最后,三人一行走出刑部大门,申屠孤本以为沈苏姀和嬴华庭眼下是要进宫做什么,却见沈苏姀上了嬴华庭的玉辇之后却不是往宫门的方向去,他已翻身上马准备先回卫尉营,看着那玉辇已经催动便上前几步问了一句,“公主眼下是要去何处?”   坐在玉辇之内的嬴华庭将窗帘掀了开来,唇微扬道,“本宫要去秦王府,将军不必相陪。”   掀开的车帘之中正能看到坐在车中侧坐上的沈苏姀,申屠孤的目光扫过去,却见沈苏姀地垂着眸子面色有些不好,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申屠孤眸光微暗的点了点头,坐在马背之上双手一拱,“公主和侯爷好走,末将告辞。”   嬴华庭点点头将帘络放了下来,申屠孤的目光仍落在车窗之内,然而至车窗再度被遮严沈苏姀也未将头抬起来。   玉辇一路朝着秦王府而去,沈苏姀一路上一言未发,嬴华庭好似也正沉浸在什么解不开的疑惑之中不曾言语,幸而玉辇行的快,两柱香的功夫便到了秦王府之前,秦王府虽则门庭高阔,可是门前的灯光却并不灿然,昏灯如豆,一点都不像一个九章亲王府还有的模样。   雪势未停,寒风呼啸而过让走出玉辇的两人不由自主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沈苏姀和嬴华庭上前叫了门,子衿开门看到嬴华庭和沈苏姀这个时候来访实在是有些惊讶,沈苏姀唇角微扬看着他道,“公主今日有事寻王爷,快去通报一声吧。”   子衿愣愣点了点头,掩上府门一气儿跑了。   沈苏姀和嬴华庭跟在后头,王府之中亦没有别处府院之中的璀璨灯火,走廊之上只有一盏盏风灯亮着,夜风卷着雪沫儿挂过,那些风灯左摇右晃的在地上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偌大的王府,白日里或可能看到各处精致楼台金屋碧瓦只觉此地富贵得紧,可一到了晚上,当着漫漫黑暗之中唯有这凄清豆灯亮着时,沈苏姀竟忽然感受到一股子前所未有的窒闷之感,他是九章亲王,是天之骄子,这地方却只像个冰冷的牢笼一般叫人心底生寒。   “七哥这府中未免太过冷清。”   一片默然之中嬴华庭徐徐道出这一句,沈苏姀脚下步子略有两分凌乱,深吸口气与她一路走至了主殿之前,殿中倒是亮着明亮灯火,甫一进门便看到站在窗边茕然孑立的身影,墨色的外袍随意披在身上,墨发如缎尚未束起,这模样倒是已经歇下刚刚才起。   嬴纵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一张俊脸略带两分白意,眸光当先往嬴华庭左后方的沈苏姀身上一落,眸光微深,而后才看向嬴华庭,语声淡淡,微哑,“这么晚至府中有事?”   嬴华庭看着嬴纵这素日里的冷清样子抿了抿唇,“七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苏姀当即便明白嬴华庭这一上来便是要开门见山的发问了,那话题敏感的紧,她避着她无可厚非,嬴纵自进屋来看过她一眼之后面上便再无多的表情,听闻嬴华庭此话眉头微蹙,而后抬手一请,“这边至书房。”   他寻常看书总在水榭,时而在天枢阁,这主殿之中却也是有书房的,嬴华庭点了点头转过身来看她一眼,“你在这稍等片刻。”   沈苏姀颔首,眸光掠过嬴纵之时他已当先朝书房而去,沈苏姀抿了抿唇看着两人的身影顺着那回廊朝左边殿阁一路行去,末了微微一叹,总觉得这与她今日来府中想象之中的情形不同,可是她想象之中的又该是哪般……   嬴华庭即便不说她也知道她要问什么,大抵便是问沐沉怎会在他这里,当年天狼军和步天骑争得水深火热,他怎会救了沐沉,他会怎么答呢?必定不会道出事情,何况当年夕阳谷距离南边那么远,他自己亲身赶过去也是在叫人匪夷所思,一时想不出他会如何回答,这宽阔外殿之中只站了她一人实在有些冷清,且不知寻常他一人又是怎么个光景。   心中正做此想,容飒已送上茶来,“侯爷请用。”   沈苏姀看了看那茶盏,见容飒要退出殿门便当即将他叫了住,容飒眼底生出两分疑问,沈苏姀唇角微勾看着他道,“这府中没有女婢,那内务这些是谁管呢?”   比如那日的早膳,比如他房中的齐整,比如这外头各处扫洒庭除,此话一出容飒唇角有些诡异的抖了抖,那表情一时鲜活,委屈中含着些无奈,无奈中又有些叹息,叹息之中有有些甘之如饴的笑意,看着沈苏姀道,“王爷近身的都是小人和容冽在管,侯爷也看到了,府中是没有婢子的,从前在外征战,小人和容冽本就近身伺候王爷,王爷素来利落惯了,也没有别个富家子弟来的娇贵,倒也还好,不过到现在小人和容飒已是十八般武艺在手,如您所见,王爷这屋子里外各处都是小人和容飒照应,至于外头,府中暗卫多,宫中贵妃娘娘那处亦会派人进府规整一二,因此倒也还好,只是府中寻常时候总是人少,有些清冷罢了。”   此话戳到沈苏姀心中所想,眉头一簇问道,“就无人想着为王爷添置些……些人吗?”   话未出口她心中已打了个结,只怕自己一时问的太多,缺不料容飒听着她这话倒是笑了笑,倒是道,“从前王爷在外,也有皇上或者太后赏赐些婢女下来,可王爷一回来必定是要全都请走的,一来二去上面知道了王爷的脾气,便也无人再敢为王爷这里添置了。”   沈苏姀在容飒的笑意之中梗了梗脖子,心说皇上太后以及各宫娘娘到了时候都会往个皇子身边塞人,这素来是不成文的规矩,只怕唯有他敢这么大刺刺的将这些人都遣走了,默了默,沈苏姀又问,“今日王爷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容飒一怔,“侯爷说的这不对的地方指的是……”   沈苏姀默了默,考虑几番也不知怎么形容,难道要问你们王爷今日是否有吃醋的迹象?心底暗自摇了摇头,别说此话容飒听见会有哪样的表情,她要问出这话来着实不容易,沈苏姀眉头紧蹙,也不晓得他今日那般算不算吃醋,亦不知他一个人吃醋时会哪般,犹豫一瞬问道,“王爷他今日可有什么生气的模样?”   容飒眉头微蹙,“这倒是没有。”   沈苏姀心头顿时松了一口气,容飒这厢却又接着道,“只不过王爷今日下午回来之后趁着天上落雪练了一会儿剑……”   沈苏姀点点头,练剑没什么要紧的。   却见容飒说到这里的时候眸光陡然一缩,好似想到了什么可怕之事,费力的咽了一口口水,这才略显艰难的道,“然后练剑的时候一不小心将云烟湖畔的兰若亭并着湖边的一百零八步玉瓦长廊给劈了……对的……王爷没生气……”   沈苏姀点着点着头便给这话惊了住,默了默,“你们王爷寻常练剑也爱劈亭子玩吗?”   容飒闻言容色一正,“我们王爷素日很勤俭。”   沈苏姀唇角微搐觉得和容飒有些说不下去了,心中更是有些震惊,心说那兰若亭和那一百零八步的玉瓦长廊她是见过的,精致华贵也就罢了,那长廊上的玉瓦,那亭中的东海沉袂石桌凳皆是奇珍宝贝,别说费了能工巧匠的手法造出景致立在了湖边,便是那那玉那石头也是价值千金,眼下正是冬雪时节,想象一下那回廊映雪亭台围炉的场面便觉美轮美奂,可却怎地叫他给一剑劈了,难怪适才容飒眼底惊现两分畏色,那亭子也就罢了,那一百零八步长廊蜿蜒曲折沿湖而落,是怎地将它一剑劈了的,沈苏姀抿了抿唇,头皮一时发麻。   容飒见沈苏姀若有所思的样子便躬身退了出去,沈苏姀眉头微紧的站在原地,耳边至听得那窗棂之外忽忽作响的风声,风声在外头廊道之中盘旋,一时呜咽低幽好像低泣的声音一般,沈苏姀唇角紧抿的轻声一叹,眸光一转扫到这外室的各处摆件,他这府中虽无人,他这人看起来也不是个风花雪月的雅致人儿,可这屋子里头哪一件东西都不差,饶是再精美绝伦,可在沈苏姀看来都似少了两分人气儿,她咬了咬唇,莫不如今夜她……   脚步声忽的想起,沈苏姀冥想顿时被打断,抬头朝书房那处看去,却竟是嬴华庭一人走出来,沈苏姀朝她身后一望,果真没有嬴纵的人影儿,嬴华庭见她如此并无他想,面上有些深思之色,走过来也不停留,直直出声道,“咱们走吧。”   沈苏姀眉头一挑,这边厢嬴华庭已经走到了殿门口,见她未动便转过身来,“怎么?”   沈苏姀唇角紧抿,又朝那入口之处看了一眼转身跟在了嬴华庭身后,他竟就这样叫她走了?他竟连出来都懒得出来了?生平头一遭,沈苏姀心头闷闷的,奇怪的情绪蔓延开来,她抿了抿唇攥紧了袖子里的拳头,外头风雪渐大,嬴华庭走在前她走在后,俱是沉默着一言未发,容飒将两人送至府门之处,看到沈苏姀上了嬴华庭的玉辇才回转。   上了玉辇沈苏姀还有些恍恍惚惚的,这跟她白日里想的情景可太不一样了,她以为他至少是得留她的,抿了抿唇,沈苏姀抬眼看向嬴华庭问道,“公主和王爷都聊了些什么?”   沈苏姀极少问她些什么,眼下听到她开口嬴华庭一时也不想瞒着她,默了默道,“在说步天骑和……和少将军……”   沈苏姀心头一动,“王爷说苏少将军吗?说了什么?”   嬴华庭有些抱歉的看她一眼,抿了抿唇角道,“事关少将军声誉,本宫眼下不可对你明说,总之……总之如你所言,七哥他与我想象之中差别甚大,今日虽然没说多少,可是……可是却教我知道了很多从来不知道的……少将军她……”   嬴华庭言语十分模糊,沈苏姀看她这模样心中一时有些不安,这所为的从前不知道的该是什么……嬴华庭不会对她说明的,微微一叹沈苏姀又低下头去,眼下只能下一次去问他了,可瞧他今日那般,却不知这气什么时候可以消呢?   嬴华庭将沈苏姀送至沈府便回了宫,沈苏姀回府洗漱看书上床入睡一气呵成,可刚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便醒了,这一醒再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些睡意,可一沉睡便又梦来扰她,便是有梦做也成,奈何频频要从梦中惊醒,醒来又睡去,睡下又入梦,入梦又醒来,整整一晚上,等第二日一早香书奉命叫她起床之时她的深思仍是混沌的。   面色不佳脑袋晕乎脚步虚浮,今日的沈苏姀当真是难受的紧,然而再如何的不好受也需得进宫,只因为今日嬴华庭要将刑部彻夜总出来的供词呈到御前去,她无论如何也要进去听听消息的,洗漱更衣上妆,如此才看这能见人了些,用完早膳,沈苏姀乘车入了宫门。   此刻早朝已下,沈苏姀径直到了御书房之前,刚一至跟前便看到了紫衣华裘的嬴华庭眉目之间含着几许怒意站在那处,沈苏姀眉头一挑走至近前福身行礼,眸色一时凝重的压低了声音问道,“可是申屠之事遇上了什么阻碍?”   嬴华庭摇了摇头,“供词已经送到了父皇御案上,眼下还没有结果呢,不过本宫猜测父皇必定是站在我们一边的,眼下本宫生气是在生气那漠北!”   沈苏姀听到那漠北二字心头便要一跳,“漠北又闹出了何事?”   嬴华庭冷哼一声,看了看今日早晨渐小的雪势道,“今年这雪下的又有些狠,大秦四处都遭了些灾祸,虽则如此却比不上两年之前的那一次,可笑,漠北眼下却上报朝廷说自己受了重灾,救灾加上军需,开口便要五十万两银子,适才早朝满朝文武都要气炸了,父皇的面色也有些不好,你说本宫气是不气,这璴意当真是个贪得没了边儿的!”   沈苏姀闻言便皱了皱眉,五十万两,这也实在是狮子大开口了,朝廷怎会给这样多的银两与漠北那反心蠢动之地,那璴意却不知到底是怎么想的,前次来请婚,眼下又开口要银子,当真是在挑战昭武帝的底线么,抬头看一眼嬴华庭,“公主莫气,这等出格的要求皇上和百官都不会应下,漠北到底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暂时必不敢生出乱子,朝廷只需找个由头换个别的方式安抚一番便可,璴意其人,虽则危险狂枭,却不是个随意胡来的人。”   嬴华庭听着此话当然是明白的,点了点头面色松快了两分。   两人并站一处等里头昭武帝的消息,可等了没一会儿却走出一个小黄门,至二人面前行了礼尖细声音道,“皇上眼下正和几位大人议事,公主和侯爷等的消息一时半会儿只怕还出不来,皇上请两位先退下,待与几位大人商量之后对此事再做定夺!”   嬴华庭应了一声是,那小黄门又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沈苏姀便和嬴华庭缓缓走出几步,侧头看了嬴华庭一眼问道,“公主可知今日御书房里头都有谁?”   嬴华庭眸光半掀,“文臣只有宁国公和展狄并御史台中丞,另外则是枢密院的几位武将。”   沈苏姀闻言心头一松,这等个人员配置之下,给申屠的定然是公正的裁决,心头本是一松,可一抬头却瞧见一身青色官袍的宁微倾朝他们走了过来,看到她二人宁微倾也是一愣,当即走至二人眼前行礼问安,沈苏姀眼下乃是侯爷之位,自当比她高出些许,她行起礼来也是施施然并无任何不妥,一抬头看着她的目光却有些疏冷。   沈苏姀当然记得,她曾让她帮忙,她想要嬴纵的心!   嬴华庭看到宁微倾时面上带着薄笑,“本说有时间相聚,奈何这几日一直忙于案子,今日倒是第一次瞧见你穿这身官袍,好看。”   宁微倾摇头漫笑,“来日方长,公主总是顾着自己的事情好些的。”   沈苏姀听着两人的对话,目光落在了宁微倾手中拿着的折子上头,她的身份乃是殿前侍御史,位阶虽不高,实权却大,且是天子近前,因此更显尊贵,且宁国公素来得皇帝信任,她这个殿前侍御史自然也是得皇帝信任的,只是皇帝可知道眼前这女儿家的心思?按照早前皇帝待嬴纵的模样,会不会对眼前此人有所芥蒂呢?   见沈苏姀看着自己手中奏折宁微倾唇角微抿,“因是洛阳候下令带走了御史台几位大人,是以今日这些差事便落在了微倾的身上,洛阳候小小年纪手段这般雷厉风行,倒叫人意外。”   此案主审乃是沈苏姀,嬴华庭虽有参与却是督查之名,因此宁微倾这话说的自有理,沈苏姀听着她这话不动声色,只淡笑道,“那郡主当要提醒中丞大人上奏补充御史台官吏了,因为昨日还只是冰山一角,往后或许还有许多。”   宁微倾闻言眉头微蹙,这边厢嬴华庭却好似已经察觉出什么来,一笑道,“眼看你还有事要忙,快送到父皇跟前吧。”   宁微倾回过神来,点点头福了一福当先走了。   嬴华庭看了一眼宁微倾的背影,侧头看想沈苏姀,颇有两分意外,“你不喜欢她?”   沈苏姀眉头微蹙,心说自己难道表现的如此明显,看着嬴华庭看着自己的眼神点了点头,十分确定的道,“倒也不是说多讨厌,只是绝不会成为朋友。”   嬴华庭眼底便生出两分兴味的笑意,“奇怪得很,在本宫的印象当中你对谁好像都是和和气气的,刚才那话虽无状,可跟你这几日本宫已有些了解你,只听你那语气便知你心中有些不虞,说说,你为何不能和微倾成为朋友?”   沈苏姀眉头微蹙,难得一次的不回答嬴华庭转身走了,嬴华庭眉头一挑眼底兴味更浓,连走几步追上来,“难道你们早前结过梁子?”   沈苏姀心中不能确定这算不算梁子,嬴华庭见她不答又问,“莫非你们喜欢同一人?”   沈苏姀脚下步伐一乱几乎是一个踉跄,待站定转头看着嬴华庭的目光便带着神奇,嬴华庭一愣,看着她这模样大笑起来,“不会被本宫一眼即中吧,话说我早前可是听说宁家郡主乃是钟情于七哥的,怎么难不成你也钟情于七……不对……你怎么可能喜欢七哥……”   沈苏姀看着嬴华庭惊疑不定的样子镇定的皱了皱眉,好似有些惊讶她怎么会这样说话似得,随即又镇定的语声从容的问她,“宁家郡主倾心秦王,那秦王可会中意宁家郡主?”   嬴华庭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笑意立时散去,眉头紧皱的直起身子,眸光一时望向了远方的沉云,默了默,摇头,语声深沉且笃定,“不会。”   沈苏姀点了点头,转身朝寿康宫的方向行去……   此刻雪势已经没有昨夜来的大,且两人都是赶早来的因此此刻时辰也算尚早,沈苏姀被嬴华庭那么一问心底又挑起了几分关于嬴纵的思绪,而这边厢嬴华庭不知想到了什么也沉默了下来,两人并肩朝着寿康宫的方向而去,本以为应当会这般一路各自想各自的直到寿康宫,可没想到两人刚走到内仪门口就遇上了来势汹汹一路人。   当首的便是贤妃申屠婉和忠亲王嬴珞,沈苏姀第一个发现这变故,贤妃素来沉静的眸子此刻正蕴着两分怒意,沈苏姀一眼既明,转头看了看浑然未觉的嬴华庭,一把将她拉了住,嬴华庭疑惑的转头看了一眼沈苏姀,待她顺着沈苏姀凝重的目光看过去时,眉头狠皱了起来,“母妃,哥哥,你们怎么……”   嬴珞扶着申屠婉的手臂一路至沈苏姀和嬴华庭的眼前,申屠婉眼底满是怒意,嬴珞则眸色深沉,申屠孤看着嬴华庭满是无奈痛惜,看向沈苏姀时则怒意勃发,一开口便对着嬴华庭道,“华庭,你早间去御书房做了什么?”   嬴华庭至此刻也明白了贤妃和忠亲王的意思,她默了默,“将刑部指证申屠陷害大殿下的供词交到了父皇的眼前,此刻,想必父皇已经将那供词看完了,晚些时候便有裁定结果。”   申屠婉和嬴珞闻言面色都是一肃,申屠婉深吸口气看着嬴华庭,“华庭,你是不是忘记了申屠乃是你的母族,是不是忘记了老侯爷小时候是怎么疼你的,你为了那些死人,要让老侯爷不得善终不成?你怎可听信外头那些人胡言乱语将自家的亲族置于死地?!”   嬴华庭看着申屠婉的样子眼底闪过两分负疚,却仍是未曾动摇,“母妃,当年之事你必定比华庭更为清楚,哥哥你也是,而今华庭并非是听信谗言,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华庭怎么会好端端的将矛头指向自己家人,既然做下了,便该承担,这个道理母妃不明白吗?”   申屠婉看着嬴华庭这模样一怔,随即眼底又是怒又是痛,却不知该将眼前这个女儿如何是好,她的面色有些难堪,呼吸更是急喘,似乎是受不了这样大的打击,一转眸,一双毒箭一般的眸子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还未说什么,嬴华庭已经挡在了沈苏姀身前。   “母妃,洛阳候年纪尚小,此番一切都是华庭主持,母妃莫要迁怒旁人,母妃一心向佛,便该知道因果轮回的报应,而今,申屠只是为了自己从前做下的错事赎罪而已。”   沈苏姀本就没有嬴华庭的身量高,此刻一挡便将她全然挡了住,申屠孤听着这话,再看向嬴华庭丝毫无动于衷的眸子,深吸几口气终于红了眼眶,“华庭,你如此为了那个苏彧,那个苏家,你当真值得吗?都怪我,当年若非是我缔结婚约又怎会……”   申屠婉语声满是伤心,可到底她这么多年来吃斋念佛心性已是有几分通悟,伤怀家族即将面对的震荡,更心痛这个女儿竟能为了那一直婚约如此做为,一句话尚未说完便是身形一软,幸而由嬴华庭和嬴珞一把扶了住。   嬴华庭看申屠婉这般眼底也是生出不忍内疚之色,申屠婉满是苦笑的摇了摇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儿女,又眸色冰冷的看了看沈苏姀,终于是握着嬴华庭和嬴珞的手臂准备返身而回,嬴华庭有些歉疚的看了沈苏姀一眼随着申屠婉往回走,没走出几步悠长的宫廊之上已传来申屠婉悠长的语声,“若此罪真定与申屠,母妃乃是申屠之女,又有什么颜面留在宫中,必定是要自请出家入黄寺为申屠赎罪的。”   淡淡语声落定,沈苏姀只看到嬴华庭背影一颤,随即低低一声哽咽的轻唤,“母妃……”   接下来他们说了什么沈苏姀并未听得清楚,却只看到嬴华庭不住的对申屠婉说着什么,而申屠婉一直垂着颈子不曾回应,某一刻嬴珞回头看了他一眼,沈苏姀并未从他深沉的眸色之中看出诸如愤怒伤感的情绪,那双眸子深邃且平静,带着一股子隐忍,好似藏着什么,沈苏姀站在原地只觉得有些冷,默了默转身朝宫门处走去!   沈苏姀直直回了沈府,从早间至暮色初起,临帖一临便是整整一日,待夜色沉沉落下她才稍稍停了一停,看了看自己这日写下来的一摞狂草,动了动有些僵疼的脖颈,眸光一转看向了角落火炉之内轰轰燃烧着的炭火,心怀仇恨便如与火为伴,只有最为冷硬的心才经受得住这场地狱业火的炙烤,她欲审判罪恶,可她自己也是罪恶,她心知自己死后是要下地狱的,谁都不该近她身,近则乱,近则伤。   窗外的雪势已经不小,至二更过半,沈苏姀终于等来了她要等的消息。   昭武帝的圣旨亥时从御书房捧出,亥时一刻至禁军统领何冲之手,亥时二刻何冲带领五千禁军自天圣门出,亥时三刻至申屠金陵侯府,五千禁卫军精兵将金陵侯府团团相围,预料之中的抵抗半分未至,亥时过半,一身墨衣加身的金陵候申屠致走出申屠府跪地接旨。   那道以“陷害大殿下嬴铮与苏阀串通通敌”为名的降罪圣旨在金陵侯府门前高声诵读,铮然之声犹若洪钟兵鼓,带着昭武帝朱笔玉玺的天家威慑,带着七年之前大殿下嬴铮的一世贤明,一点点的将那高阔巍峨的金陵侯府缓缓摧倒,申屠致未有半分反抗的接了圣旨,只是接下来,他奉上了自己的金印宝册衣冠衮衣,请已待罪之身留府三日。   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何冲凝眸朝金陵侯府之中望去,那触目的素白与雪色无二,可是此刻借着那府中的幽幽灯辉,隔着苍茫的雪幕,何冲终于看清那府院里头的素色并非是今日新落的厚雪,而是一幅又一副一层又一层森冷而悲戚的招展灵幡,那位传说活不过十岁的金陵候世子,终于在这申屠一族即将倾塌的夜晚断了最后一口气息。   申屠致求请留府三日主持葬仪的折子趁夜送入宫中——   仁德圣贤的昭武帝大笔一挥:准。   ------题外话------   姑娘们别忘记投票,别浪费哟~! ☆、050 是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自太祖皇帝东征立国至今,权阀对于大秦的百姓们是仅次于皇权的存在,虽则没有天家来的尊贵,可到底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某些时候,当几大权阀稍稍走近些更会给百姓大秦乃是皇族与权阀共治的错觉,纵观这两百多年来的大秦历史,权阀从来没有哪个时候比眼下更显落魄惨淡,从前堪与皇族并肩的权阀好似陷入了一种魔咒之中,从几十年前的孟阀,七年之前的苏阀,两年前的窦阀,今天,终于轮到了申屠氏。   当百姓们从君临城东金玉坊大道之前走过,曾经门庭高阔的金陵侯府眼下已经被一片素缟之色覆盖,金字匾额早已经被人拆下,那门楣之上光秃秃一片,唯有两边的白灯笼成为门口唯一的点缀,早前着银甲的申屠氏私兵眼下已经全都换成了着墨甲的禁卫军,申屠府不时有哀乐奏响,与禁卫军们面上沉肃的表情相互映衬,直教人觉得压抑又凄凉。   曾经的金陵候一族眼下已经只剩下三日的苟延残喘,而君临城中各个高门贵府之中的门客却在猜测,这一次是申屠,那么下一次又会是谁呢?素来安然平静朝堂之上似乎也有难以按捺的风云涌动,而更叫人们觉得胆战心惊的则是昭武帝此番对申屠雷厉风行的手段,要知道,申屠氏此番的罪名可是陷害大殿下与苏阀串通通敌,没有人想到昭武帝能对大殿下的旧案如此郑重以待,而几乎有些头脑的人都明白,这一场由苏阀做为引子的狂风暴雨,眼下只是刚刚开了个头而已,君临城的好戏,还在后头……   一夜之间,申屠待罪,朝野巨震,当沈苏姀乘着马车入宫的时候甚至发现宫中各处的气氛都有些不对,自内仪门之前下了马车,沈苏姀一路朝着寿康宫而去,刚行至宫门口,陡然遇上一身深紫色宫裙从里头走出来的西岐影,西岐影最近来寿康宫来的时分频繁,沈苏姀见怪不怪的福身行礼,西岐影的目光本是不曾落在她身上,走过她身旁几步又走了回来,沈苏姀只看到一双浅紫色的锦缎绣鞋停在自己眼前,不由抬起了头。   西岐影唇角浮着两分笑意,“洛阳候不必多礼,适才还在说呢,昨个晚上皇上一道谕令下去申屠便算是成了罪族,真是想不到洛阳候小小年纪由此手段,说起当年那件案子本宫也是亲身经历的,倒不曾想到竟然是窦阀和申屠起了这样的歹心。”   沈苏姀眸光微垂,“娘娘谬赞了,多亏刑部诸位相帮。”   西岐影含笑点了点头,又看了沈苏姀两眼,转身走了。   脚步声远去,沈苏姀抬起头来看了看西岐影的背影,双眸微狭,眼底一时闪出两分冷意,一转身却看到雍王嬴麒正站在殿前的檐下,往日里的嬴麒送给沈苏姀仙逸出尘之感,可经历了上次在西殿的一幕沈苏姀如今看向嬴麒之时总觉得有些奇怪,默了默,还是上前几步福了个身,转头看向淑妃的背影皱眉道,“淑妃娘娘似乎有些奇怪。”   嬴麒闻言眸光微变,深邃的看了沈苏姀一眼从容一笑,“真是叫人小瞧了你。”   沈苏姀也知他要说的是申屠之事,不由淡笑着摇了摇头,谁知嬴麒的眸色却是忽然变的郑重起来,看着她道,“当初没有人能想到你和二公主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弄出什么乱子来,可眼下申屠被你们扳倒了,只怕从今往后再无人敢小瞧你们,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沈苏姀眉头微蹙,嬴麒略有一叹,“小心些。”   经嬴麒这般一提醒沈苏姀心底也生出些微的不安来,前一刻还觉得雍王有些不妥,眼下听到他这话却又那感觉一时又淡了不少,嬴麒说完两句就当先进了殿,沈苏姀默了默,也跟着走了进去,却见殿内嬴华庭正在和陆氏说着什么,二人的面色皆有些不好看。   嬴华庭当先看到沈苏姀来了,眸光黯淡的与她点了点头,精神似乎不算很好,沈苏姀想到昨日见到的贤妃那般模样,一时心中颇有两分不安。   这边才刚行了礼,陆氏已经招沈苏姀至身边来,一边却又劝嬴华庭,“好了,入皇寺住一阵子也没有什么不好,贤妃在宫中也是素日里少有与人往来的,哀家早前还去九华山了,那还不是一样的,佛寺之中更适宜人清修,若非是身子不好,哀家倒也想出宫去转转,申屠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眼下贤妃能这样深明大义也是好的,她的性子,出宫可是比留在宫中好得多,别的娘娘们想出宫还不成呢。”   听着陆氏之语,沈苏姀一颗心缓缓地沉了下去,贤妃性子看着娴静柔弱,却不想竟然真的自请出宫入佛寺修行了,浅吸口气,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怜悯之色复又退了去。   嬴华庭垂着的眸子一直不曾抬起,听见陆氏之语怔了怔,恹恹的模样看的沈苏姀一阵心疼,这边厢雍王见此也是无奈摇了摇头,“公主不必着恼,好比本王在缙云山修道一样,贤妃娘娘出宫,其实对她更好些。”   两位长辈开解,嬴华庭一抬头又对上沈苏姀关切的眸子,她可素来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当下便深吸口气点了点头,“也罢也罢,母妃本就无所求,出了宫也是好的,若非她的身份限制,我倒想送她去我族地,学着九皇叔的样子多走走看看去。”   见她又打起了精神陆氏面色一松,摇了摇头有些叹息的道,“入了宫的女人哪有那些自由的,皇寺那边也是一处清修的好去处,你不是说往后不走了?离得近些你也好照顾。”   嬴华庭便又点了点头,眼底浮着两分愧疚和怜惜,到底是被她强强压了下去,陆氏拍着她的手转身来看沈苏姀,唇角勾出两分笑意,“你们两个做的极好,今日早朝之上皇上言辞之间亦是对你们颇为赞赏,申屠府中正行丧事,你们这几日和刑部的多走动着,注意莫让皇上这道圣旨没了效用……”   陆氏的提醒沈苏姀自然听得出,申屠致本该早就入狱,世子之死却来得十分凑巧,这三日也算是昭武帝的一个恩典,可是到底有三日,什么变故都能出,她和嬴华庭自然是不敢大意的,沈苏姀急忙点了头,“太后放心,三日之后刑部所有的人证物证必定全部准备妥当,必定让申屠的罪名顺利定下,不给皇上和太后添麻烦。”   陆氏点点头,几人正说着话门口方向却传来一阵脚步声,沈苏姀转眸看去,当先走入殿中的乃是嬴策,嬴策面上仍是那明朗笑意,眸光扫过沈苏姀和嬴华庭之时不知怎地稍有一默,而后便朝陆氏走来,沈苏姀本是看着嬴策扬了扬唇,眸光一晃却瞧见跟在嬴纵之后进的殿门的嬴纵,她笑意一滞,眸色一时有些探究的幽深。   二人对着陆氏行了礼,陆氏抬手一挥,一边看着宫婢为二人送上茶水一边淡笑道,“倒是好几日不曾见你们二人同来,眼下是下了朝了?”   嬴纵并未立刻答话,倒是嬴策一笑道,“正是,七哥上朝的时候少,皇祖母也知道孙儿也是个不管事的,只是前日父皇说了那历练之事,别的不说先让孙儿日日去听朝会,今日正好提了天狼军驻地一事,由此才和七哥遇上了。”   天狼军驻地?!   在场几人都将眉头微挑,陆氏也有些疑惑,“天狼军眼下不正是在君临城外,可是打算调天狼军去别处驻扎了?”   问至此嬴策便不再多言,转而看向了嬴纵,嬴纵今日的面色不甚好看,不只是病了还是怎地略有些惨白,便抬眸看向陆氏道,“早前天狼军素来在西境驻守,随后回君临之后便一直驻扎在君临城外,自古以来没有这样的规矩,枢密院上书的意思是将天狼军南调至钦州,一来可震西南的犬戎和南煜,二来退也可守君临。”   钦州……沈苏姀闻言眉心微微一簇,他眼下唯一的依仗便是天狼军,可那钦州距离君临城足有七日距离,枢密院的理由也确算是理由,自古以来的确没有除开御林军和皇城戍卫军之外的军队驻扎在距离君临两日脚程范围来,可虽则如此,若有朝一日他在君临遇到了麻烦,天狼军鞭长莫及只怕失了先机,这么一想沈苏姀又摇了摇头,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日便是起兵谋反,无论如何,他应当暂时不至于到那一步。   陆氏听得嬴纵之言也有些担心,“天狼军若是全都被遣走,那你身边岂不是无人?”   嬴纵面色淡淡,“父皇准我留下三千私兵仍在君临城外的大营,算作秦王府私兵之用。”   陆氏放心颔首,“那便好。”   陆氏虽然觉得好,沈苏姀却立时想到了最坏的可能,三千兵马做为私兵倒也不算什么,可三千兵马必定对付不了城中的戍卫军和御林军,可却能成为别人诬陷他的借口,沈苏姀这么想着便有些担心,可随即又反应过来,她怎么老是做最坏的打算?!   抛开这些杞人忧天的心思,沈苏姀看着嬴纵那面沉眸冷的样子心头却又是沉沉的,今日至此刻,他竟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再想到昨夜他那面色沉沉的模样,沈苏姀唇角微抿的垂了眸子,嬴策看了看沈苏姀和嬴华庭,忽的唇角微扬道,“说起来也有多日不见你们两个了,昨日父皇下了圣旨,今日早朝之上一片弹劾之声,这一次申屠想必罪名不会轻的,话说那个申屠孤倒是聪明,此番主动为你们出力,眼下申屠家出事,倒是和他半分关系也无,话说回来,这等大义灭亲的行径只怕还要得父皇奖赏朝臣称赞!”   沈苏姀是告诉过嬴华庭西岐乃是真正杀死大殿下的那一方,因而听到此话嬴华庭便眉心微蹙的看了嬴纵一眼,嬴纵一直和嬴珞不对付,早前申屠和西岐又争了一争,眼下申屠负罪,便仅剩下了三家权阀屹立,无疑西岐乃是眼下风头正盛的,因而嬴纵说这话时看着嬴华庭的眼神多少带着同情,不仅是嬴华庭,便是沈苏姀闻言都蹙了蹙眉。   嬴华庭唇角微勾,“八哥似乎对辅国将军的意见颇大,辅国将军虽然姓申屠,可早已另外立府,而且此番辅国将军不过是应了华庭之请尽了他的本分而已,如此为大秦效力倒也是错了?此番父皇若是要判个三族九族的,辅国将军照样会承了罪责。”   见嬴华庭语气略有不善,嬴策不由无奈一笑,他性子素来直,申屠孤不仅姓申屠,还和忠亲王交好,他当然不喜他,看向沈苏姀道,“苏姀,那个申屠孤眼下连那个无名氏都不曾抓到,却道是热心肠帮你们查案子,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   此话一出,沈苏姀唇角笑意略苦,思忖一瞬道,“这案子倒也和无名氏沾点关系。”   话虽模棱两可,可也算是为申屠孤说了句话,想那申屠孤本来就无错,沈苏姀总不能顺着嬴策的个人好恶对申屠孤指责一二,因而这话自然是她该说的,沈苏姀有些担心的看向嬴纵,却见嬴纵四平八稳坐在那处,微垂的眸子看不出情绪,面容却是半分未变。   沈苏姀心头微松,可一时间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失落。   嬴华庭见嬴策这般蹙了蹙眉,对他的性子有两分了解也不打算和他多说,转首看向沈苏姀道,“洛阳候既然向皇祖母请了安,不如我们往刑部走一趟吧,还有许多供词证据要整理妥当,将此事尽快敲定,后面要做的事还有许多。”   沈苏姀沉思之中陡然回过神来,还未应声嬴华庭已起身行礼告退,适才还是一副忧心模样,眼下已经意气风发起来,沈苏姀只得也站起身行了个礼,转身之时嬴纵依旧是一副静坐的模样,眼见得她要走,竟是眼睫都未抬一下。   沈苏姀心中微紧,到底还是跟着嬴华庭转身走了出去。   嬴纵默然无声的坐在那处,只等沈苏姀踏出殿门身影都要消失了才眉头微蹙的抬了头,她的步伐比平日里快的跟在嬴华庭的身后,雪色的斗篷迎风翩飞,好似御风而舞的蝶,他远远看着她飞走,不曾去抓,她本就是为了苏阀而归,从来就不是为了他啊。   嬴华庭和沈苏姀一走屋子里便只剩下了陆氏和嬴策说话,雍王淡笑着听着,时不时能插上一二句,陆氏笑问嬴策,“这几日跟着你父皇上朝,可有听出什么门道来?”   嬴策苦笑,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忒无聊……”   闻言雍王顿时笑开,陆氏则满面无奈,嬴策轻咳一声又道,“不过也能听得明白,只那些文官一说起来便没个边儿,还是枢密院的武将利索些,连着几日的倒也不说什么门道,总之也不甚讨厌,有些事细细琢磨起来倒也十分有意思。”   陆氏一笑,“哦,你喜欢枢密院的武将?你倒是说说那些事情有意思?”   嬴策眸光一转,当即生出两分促狭,“比如朝中旧臣和新党,比如权阀和贵族,比如枢密院和六部,又比如那些人会看父皇眼色那些人又是真心为大秦考量,早朝上下统共就那么几十个人,细细分辨起来倒是一出大戏……”   嬴策和陆氏笑谈着这几日来朝上的小动静,各党各派的暗流也被他看在眼中,嬴策一边说着一边感叹昭武帝的厉害,能将这满殿小心思颇多的臣子握在掌心实在是一门学问,他们说的热闹,嬴纵却并未插话,稍作了一会儿便道要去栖霞宫当先告辞了。   走出寿康宫的时候外头正是寒风呼啸,风中夹杂着雪粒儿,冷的渗人,嬴纵掀帘上了王辇,容冽当即朝栖霞宫而去,嬴纵独自坐在王辇之中,脑海之中浮现的却是沈苏姀今日的模样来,湖蓝色的宫裙极衬她雪瓷般的肤色,面上薄施粉黛,整个人娉婷清绝叫人移不开眼,嬴纵越想眉头越是皱,待王辇停在栖霞宫门前时才将容色恢复成了寻常。   自宫门而入,一路都是寂静无声的,玉蝉见嬴纵来当即便要去通报,却被嬴纵挥了挥手给制止了,玉蝉对着嬴纵指了指书房,含着笑意退了下去,玉蝉笑意明朗,嬴纵一时并不知何意,只想着母妃今日里的心情大抵不错,走进正殿,右转经一段回廊至书房,还未走进便听到了一墙之隔的书房之内传来西岐茹温柔带笑的语声。   “这安魂香在香里头算不得高品,我是个不会制香的,也只能就着这简单方子着手。”   “如你说的,这里头的安息香也可替换成苏合香?倒是更淡更养神?”   嬴纵听闻此话立刻眉头微蹙,因是借着养病的名头,西岐茹素来不会和宫中的其他妃嫔走动,便是实在挡不住的,也只在前殿见一见罢了,今日到是谁得了她心意入了书房,听着西岐茹的声音,倒是极为悠然透着愉悦的,嬴纵心中怀着疑问放轻了步子朝书房入口处走去,只入口处一停,待她看到站在西岐茹身边的人儿之时眸光不由得一深。   “正是呢,苏合香亦有开窍安神之功,倘若娘娘觉得安息香配入方子闻着不好,将这两样换一换也可,安魂香虽则简单,可制香的流程一样不少,娘娘若是制好了此香,旁的也十分容易上手的,新香制出必要窖藏让香味融合通透,时间的话最好在……”   沈苏姀身上的斗篷已经脱了下来,此刻正和西岐茹坐在临窗的榻上说话,她是背对着嬴纵方向的,本是专心的与西岐茹讲香,却忽然看见西岐茹朝她身后看去,沈苏姀话语一断,不由得也转过了身去,当即便见嬴纵一身墨袍站在门口定定看着她。   西岐茹看着嬴纵唇角微扬,“从寿康过来的?苏姀与我讲香,你且听听?”   西岐茹随意的一言,嬴纵目光从沈苏姀身上移开,走到了与他们相对的宝椅上落座,沈苏姀本欲起来行个礼,西岐茹又一笑一把将她拉了住,看着沈苏姀道,“你继续。”   沈苏姀本是要出宫去刑部的,彼时走出寿康却不知怎地脑袋一热想来栖霞宫看看,与嬴华庭说了一声要去贵妃这里取一样东西便与她分道扬镳了,为何来此?当然是因为知道他今日亦会来,她可不是想尽了法子非要见他,只是……只是……   嬴纵没来之前沈苏姀有条有理讲的好好地,可他一来沈苏姀这心思当即混沌且无法专注了,适才她转过身时嬴纵眸色一片深谙,想到他适才那模样,沈苏姀料定他必定是尚未消气的,抿了抿唇,在西岐茹兴味的注视之下沈苏姀缓缓开了口,“窖藏的时间长短只看香品性味,窖藏需得在略寒至深之地,让香品自行融透,万……万不可心急……”   沈苏姀话语之间再没有适才那般滔滔不绝了,嬴纵坐在她们的对面,此刻正将目光深深落在她肩上,沈苏姀心中不知怎地浮起两分紧张,再对上西岐茹的笑意,哪里该有适才品香论道的悠闲心境,西岐茹是什么人,几眼便看出嬴纵今日似有不对,再看沈苏姀今日来了栖霞宫再不像往常那般说几句便走,她思忖着必定是有什么问题了。   西岐茹唇角微扬的扫了一眼嬴纵,笑着直起了身子,眸光一讶忽的想起什么似得道,“忽然想起还有件事未曾吩咐,阿纵你陪着沈姑娘,我出去一会子。”   西岐茹说完便走,沈苏姀面上顿时微红,若真是有事吩咐,唤一声玉蝉的名字便是,无论如何不该让主子出去,谁还看不出这是让他们说说话呢,沈苏姀等西岐茹走出去才抬起头来定了定神,看向嬴纵,嬴纵也正看着她,那眸光莫测幽深,沈苏姀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正犹疑不决,嬴纵却突然起身朝她走了过来,沈苏姀下意识的身子后仰,好像他要对她做什么一般,嬴纵至她身前停下,眉头一挑,“既是怕我便不该自己送上门来。”   沈苏姀眉头一簇,挺了挺胸脯,“谁怕你!”   嬴纵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忽然一把攥住她的腕子将她拉了起来欲走出书房去,沈苏姀不知嬴纵要将她带向何处,可他走的快她也只能跟上,从正殿而去,眼看着前路的方向是向着他从前所住偏殿而去的,沈苏姀抿了抿唇,手腕动了动他却立时攥的更紧。   从她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他半面脸,那侧脸的棱角虽然硬朗却又分外流畅柔润,墨发以一素钗挽着,行止之间只看到他肩头的发丝擦着他脸际打着旋儿,沈苏姀默默的咽了一口口水,试探的问,“眼下……还在生气呢?”   嬴纵脚步不停,却不答话,沈苏姀深吸口气,“你……你要哪样才不气呢?”   沈苏姀看到嬴纵面容稍稍有所变化,好似是皱了眉,她心中“咯噔”一瞬,要说对别人她素来是有分有寸,一般情况下连让她道歉的机会她都不会给,偏生遇着这人,她却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想她都来了栖霞宫了,如他所言她此番可是自动送上门,可他倒好,刺她一句就再不说话了,难怪那么多人都怕他,要对付他也实在是难上加难。   “你看我都来了栖霞宫了,要不然你就不气了?”   沈苏姀试探着一问,却看到嬴纵好似又皱了皱眉,沈苏姀心中当即又是一沉,罢罢罢,她自己送上门来他也是不会给她半分好脸色了,难道她昨天真的说了什么大逆不道叫他不能原谅的话?沈苏姀思来想去,摇了摇头,并没有!   眼看着前面就要到他的寝殿,沈苏姀一颗心稍稍的悬高了那么两分,不由得苦笑道,“咳,你若实在还气,那就先气着吧,华庭尚在刑部等我,我说了至多半个时辰便去寻她,若是误了时辰便不成了,莫不如你先气着,等……”   剩下的话沈苏姀没来的急说完,嬴纵一把推开殿门,沈苏姀几乎是被他带着内力的手臂一把拖了进去,她脚下一空,“砰”的一声撞进他怀里,一手拦腰将她抱着,大踏步朝屋子内室走去,沈苏姀一颗心砰砰直跳,心想这下完了,她可真算是自己送上门的,思及此沈苏姀便是一挣,“嬴纵,你先放我下来,我们有话好好说不成吗?”   嬴纵揽着她的手越紧,垂眸扫了她一眼,面上表情分毫未变,眼看着已经入了内室,眼看着那墨色帷帐的床榻已经近在咫尺,沈苏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他从来霸道,可那霸道里头却又是处处照顾着她的,今日她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妥,这人似乎是生了大气,他早前忍了那么多次,今日将她带来这里莫不是要将她给……   “嬴纵,如此不妥!”   话刚落定,嬴纵已将她放在了床边,沈苏姀刚坐在床边便要起身跑,嬴纵却一把将她肩头按了住,居高临下看着她道,“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   ------题外话------   \(^o^)/~雁过拔毛~人过留评~嗷呜~! ☆、051 主动勾引,剖白心迹!   湖蓝的宫装孤零零的躺在地上,似是惹了主人不虞要被就此丢弃,宫裙之旁还落着一件藕荷色内衫,内衫不远处又是一条绣着百草缠枝的裹腰丝绦,那丝绦也不知何处有错,上好的丝料眼下已有两分褶皱,浑似被人大力蹂躏了一般,丝绦旁侧则是歪落的一双云纹绣鞋,绣鞋之前紧挨着床榻的地方则落着一件墨色银纹的长袍,相比于那凌乱落地的女子衣衫,这件王袍虽则也落在地上,却落得十分有从容意味,王袍之上又是绲带锦衣,旁里是端端正正摆放着的金色龙纹墨靴,玄色的男子衣服即便落在地上也散发着强烈的阳刚气息,与一边幽香旖旎的女子衣裳相互映衬,不由得叫人看的脸红心跳浮想联翩。   墨色的床帏静静垂着,与床外的好似发生过什么激烈场面的氛围一时有些不相符合,床帏之内,墨色的锦被之下,迷迷糊糊的沈苏姀此刻正呼吸急促的轻喘,不知不觉睡过去的她本是睡意正好,却忽然觉的下颔上一凉,一道力道迫使着她微张了唇,还未反应过来,便探进了她的檀口之中,深切的纠缠,要命的吸允,睡梦之中的沈苏姀还未醒神浑身上下便已经被人点燃了火,带着粗粝剥茧的大手探进她里衣之下轻轻磨挲,一路往上落在了她腰眼之上,沈苏姀喉间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呻吟,一睁眼,悬在她眼前的墨蓝色眸子好似一头蓄势待发找准了猎物的狼,沉暗,却又欲往勃发!   黑漆漆的眸子里现出两分妩媚水光,看的嬴纵心底一烫,一时愈发卖力,单手一撑,索性覆在了她身上,纵然情动,他那双眸子却仍是定定看住她,好似要将她每一分颤抖都看在眼底,沈苏姀不自觉绷紧了身子,粉拳攥紧身下薄单,看着身上人舒展的眉头和那锃亮逼人的眸子心底一时有些无奈,某一刻,忽的松了手,轻而无措的攀住了他精瘦的窄腰!   嬴纵的呼吸立刻一促,一时未掌握住力道,咬的她眉眼半眯的哼了一声,沉暗的眸子终是露出两分浅淡笑意,狂风暴雨立时放缓,一点点的在她口中的香软檀壁之上研磨舔舐,沈苏姀被他这般先兵后礼一顿撩拨,终是低哼着闭上了眸子。   她就知道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适才火急火燎剥了她的衣裳,她本是心中惴惴至极,谁料他剥了她的衣裳只是叫她陪他睡一觉,沈苏姀满是无奈却又无从反抗,看着他那略显惨白的脸顿时不忍,心说,睡就睡吧,想她前夜昨夜还不是难眠,本是打着陪他一会儿的计划,待他睡着之后便偷溜,然而还未等他睡沉,她倒是忍不住也随他睡了过去,一睡便至刚才,早前不言不语暗生闷气的人终于忍不住狼性大发了……   急促的喘息交织,静静垂着的床帏也终于恢复了生机徐徐轻晃,过了良久,床帏一静,想起了沈苏姀无奈的叹气声,“眼下又要编谎哄华庭了……”   虽不知现下是什么时辰,可是距离和嬴华庭说过的那半个时辰必定相去甚远,嬴华庭也不知会不会进宫来寻她,若是直直找到了栖霞宫那可怎么办,她即便是和贵妃娘娘请安说话,也不见说这样久的,这么一想,沈苏姀转头看向埋在自己肩头的男人眼底又生出了两分无奈,嬴纵闭着眼将下颔落在她肩窝上,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侧,带着她湿润的唇角轻轻摩擦着她颈间的细嫩,好似看出了她心底所想,他轻轻地哼了一声。   沈苏姀眼底水色一消,他虽则这么的亲近了她,可眼下一言不发的模样到底不是寻常的他,沈苏姀抿了抿唇,语声低软,“睡也睡了亲也亲了,王爷还未消气那可真是没法子了。”   这话若是往常沈苏姀必定说不出,可此时此刻鬼使神差便脱口而出了,一出口便是一愣,虽则她并非秉持了沈家那南国礼教的大家闺秀,可眼下这般到底还是叫她脸红羞恼,今日这一行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她巴巴跑着来讨好他似得,抿了抿唇角,抬手便要将他推开,手刚落在他肩头便被他一把握了住,他不起身,只转头衔着她耳珠轻咬。   “我何时说我生气了?”   沈苏姀闻言心底暗哼,所谓得了便宜还卖乖便是如此吧,眉头一簇稍稍正了语声道,“劈了亭子不理人,难道还不是生气?”   嬴纵咬着她耳珠的动作一顿,撑起身子抬起头来看定她,眸光沉暗浑似夜间无星无月的天穹,唇角微抿道,“你不喜欢吗?”   沈苏姀微怔,“什么?”   嬴纵凤眸半狭,语气一时变得温软而低沉,比平日里那冷酷霸道的模样不知多含了多少温情,一边亲着她的唇角一边哑声道,“你不喜旁人知道你我的关系,既是你不喜欢的,我便能做的滴水不漏,这样,你不喜欢吗?”   听着此话,沈苏姀彻底的呆了,她的确不想让外人看出他们的关系,可这并不代表他连一个眼神也不能给她,但凡是私下,如此刻这般,他的温情他的亲近,她哪样不是照单全收的,她不仅照单全收她还主动回应,他是否矫枉过正了些?   见沈苏姀怔愣的有些厉害,嬴纵索性抵着她的额语声低低道,“我知你心中苏阀的案子比我重要千百倍,既是如此,往后我便再不纠缠与你,不管是正堂上还是在私下,你是洛阳候,我是秦王,我们泾渭分明,绝不……绝不叫人抓到任何把柄。”   沈苏姀心头猛地酸了,抬头看嬴纵,嬴纵却缓缓闭了眸,眉头微蹙的揽住她的肩头,语声万分幽沉的在她耳边道,“我说过,你要的我都给你,你喜欢哪般便是哪般,今次之后,我便再不碰你再不见你,有事叫展狄寻我便是,你……你愿与别人哪样亦都随你……”   越说语声越是沉暗,嬴纵猛地收紧了怀抱,似是万般不舍,可到头来只哑声说到,“虽是难忍,可比这还难忍的七年我也过来了,能看着你,总是比想着你忆着你更好的……眼下……我已不敢要求再多了……”   沈苏姀胸腔之中一阵酸涩难忍,七年,从苏阀出事到现在已经有七年,这七年她心中皆是如何复仇杀敌,而他心中装着的则是被她全然忘记的那段时光,因她忘记了才不能感同身受,因她忘记了才不知他多怕她离他而去,因她忘记,是以便将他放在了一个与他对她的付出相比全然不对等的位置,他这样霸道的人,竟要为她退至这个地步。   沈苏姀的心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一把拧了住,只叫她难受的不知何处宣泄此种心绪,不由得将揽在他腰间的手缓缓收紧,唇角几动却不知如何开口,说往后不必再遮掩吗,他是秦王,她是洛阳候,两人关系挑明,要惹来多少不善的目光,说往后还若从前那般私下见面吗,可她亦明白那不是他想要的,从前她不觉得,眼下想来她果真是自私的紧,他是全然被她拖着了,她心中满是涩然,竟想不出个两全的法子。   嬴纵并未等着她接话,然而这样的沉默似乎让人觉得有些心伤,他在她颈侧默然一瞬,好似发现压着她已有些久了,这才低低喟叹一声从她身上滑下,侧睡着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紧蹙的眉头似有两分疲累,紧闭着的眸子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亦不知他在想什么,这一场好似能引发天雷地火的缠绵终究冷沉在了他平缓绵长极近无声的呼吸之中。   时光一点点被拉长,静谧的连一根针落地的帷帐之中叫人脸红心跳的旖旎早已淡去,某一刻,被他揽在怀中的人终于动了一动,沈苏姀与撑身而起,嬴纵下意识欲收紧手臂,可刚不过收了一分便顿了住,他手臂收回,身子由侧躺变做平躺为她让了路。   她要走了,如他适才所言,他没理由再留她。   然而预料之中的锦被掀起并没有来,她的确是撑身而起,可身子却仍是留在锦被之下的嬴纵心中正自犹疑,眼前却已罩上一大片阴影,还未想通她的打算,唇上竟已贴上一片温软,陡然睁眸,嬴纵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张红晕浅浮的小脸。   沈苏姀是闭着眸子的,眉头微蹙显示出她的不确定,卷曲的睫毛轻颤更袒露她此刻的紧张,小小的身子第一次主动的覆在了他身上,从唇瓣贴上他的那一刻她便紧张的小手都在颤抖,因是第一次主动吻他,贴上他的唇之后便有些不知所措,眉头皱的更紧,似乎在回忆他吻她的法子,小手一动,竟堪堪捏在了他下巴上,微微使力,虽则力道软的根本不可能撼动他,可嬴纵还是配合的松了唇齿,她眉头一松,小心翼翼的靠了上去。   犹疑的滑扫,生涩的舔弄,她自己已被撩拨的气息不匀,身下的人却好似没有反应,沈苏姀眉头皱的更紧了些,整个人都往他身上攀去,紧张的攥住他前襟的小手犹犹豫豫的滑进他半敞的里衣中去,漫无目的的游移,掌心微颤却灼烫,待她手滑至他胸前一处,身下人硬实的肌理终于猛地绷了紧,沈苏姀眉头微松,总算得了他一点回应。   依旧是青涩的毫无章法,半晌都不见他的回应,沈苏姀有些懊恼的睁开眸子,立刻对上他一直不曾闭着的墨蓝色深瞳,见他眸色深幽面容沉静竟是一副不为她动的模样她眼底闪过两分恼怒,微微一愣便欲退走,身子微动,腰身当下被扣了住,他引诱似得动了动,沈苏姀面上霞色顿飞,他这是在教她……   此番本就是她鼓足勇气,凭着不愿在他面前示弱的心思她也不愿半途而废,他极有耐心,她极有天分,不过片刻她便已能主导,不知过了多久,嬴纵终于忍不住的闷哼了一声,沈苏姀眼波轻扬面若桃花,娇软的身子全然贴在他身上,因这情动轻轻的颤抖摩擦,这感觉如此美好,嬴纵一双眸子陡暗,某一刻,忽然拉着她落在他胸前的手缓缓往下移去!   ……   “你主动勾引,哪里能忍。”   沈苏姀闻言懊恼的低吟了一声,娇软的身子几乎就快要缩进被子里去,嬴纵眼角露出几分笑意,眸子里头又是欣慰又是无奈,一把将她从锦被之中提了出来,本是埋着脸的,眼下可算是掩不住了,嬴纵看着眼前这张绯红似血的脸笑意一时更深,忽的狭眸沉声道,“往后还有更叫你羞的,不过,等你习惯了就好——”   沈苏姀彼时乃是因为心中情绪一时如涨潮般将她抑制不住,才一时冲动的坐了那主动之事,谁会想到他竟然……唇角一抿,心中虽则羞恼万分,可看着他眉梢眼角的笑意她心底到底有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之感,她咬了咬唇,不愿在被他这灼热又满足的眼神看着,终是翻了个身避了他的目光,待翻过身来,面上的神色一时更为缤纷。   又羞又恼又怜又怒,他的那些话还在她耳际徘徊,她心底有些隐隐的愉悦又有些酸涩的疼痛,皆是在这片刻之间涌动叫她一时有些失神,正兀自平复心境,身后之人亦缓缓贴了上来,落手在她腰际,不带分毫欲念的将脸贴在了她后颈上——   “不喜我霸着你,却又时时勾着我,真是磨人的很。”   语声叹然,虽则无奈却又有甘之如饴的满足,仿佛被这般悬着吊着也是极为乐在其中的事,沈苏姀心头酸涩又涌了上来,抿了抿唇缓缓按住了他落在她腰上的手,轻轻一握,有些深重的语声亦响了起来,“嬴纵,你素来知我贪狠,我从前贪功贪名,后来贪仇敌之人的性命,对与你我心境实在复杂,没有人可以阻碍我的复仇之路,亦不会有人成为我心上挂碍叫我犹豫不前,可眼下,我大抵又性贪了……”   嬴纵听着沈苏姀此言眸光一震,幽深的瞳孔之中几乎立刻就迸出一道亮光来。   “可是再如何性贪,我这性命来之不易,忍辱谋划七年,有些事情绝不可让步,为步天骑昭雪,之于你就好比要夺那九五之位一般,对眼下的我而言,确然没有比为步天骑昭雪之事更为重要,我心念与你,自当不愿骗你哄你,也不愿你欺我瞒我,你我素来都是理智冷静深谙世事之人,于你而言这世上可有比你夺位之事更为重要的?”   沈苏姀字字句句皆是深重,她前世意气飞扬,今生伪装成性,如此郑重的语气便是在他面前也少见,这身份明晰的一月多来,她更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剖白心意,可嬴纵墨蓝色深瞳之中却因她这掏心之语缓缓地一点点变暗,默然良久,嬴纵一边收紧落在她腰间的手臂一边唇角紧抿的缓缓道出两字,“没有。”   稍稍一默,嬴纵又补了一句,“没有比夺位更重要的。”   这世上对她而言没有比她为苏阀步天骑昭雪之事更为重要的,同样,对嬴纵来说也没有比他夺位之事更为重要的,沈苏姀听到嬴纵这话并无意外之色,却仍是怔愣一瞬才点了点头,唇线僵冷的勾起,语声从容道出几字,“那……很好。”   话语落定沈苏姀便闭上了眸子,身后之人也默然了下来,床帏之中仍有异样的旖旎之味浮动,可与此人的二人而言却都算不得什么了,大抵是觉得有些冷,沈苏姀下意识朝身后之人怀中靠了靠,嬴纵缓缓收了收臂弯,墨蓝的眼底一时深若渊海。   走出偏殿之时时辰已经不早,天色虽然还未黑,可是天边阴云压顶,生生叫暮色早早的落了下来,从偏殿至主殿一路上都未见宫人的影子,眼看着到了宫门口却瞧见玉蝉拿着她的斗篷笑盈盈等在那里,沈苏姀衣裳齐整的走在前,嬴纵王袍加身的走在后,看到玉蝉手上的披风,沈苏姀面色顿时有些微红,这是在栖霞宫,做为长辈的西岐茹自是什么都知道的,看到玉蝉那意味深长的笑意,沈苏姀轻咳一声,面上的淡笑一时有些苦!   “今日先回府,明日再来给母妃请安。”   嬴纵对玉蝉道一句,抬手将沈苏姀的斗篷接过来披在了她肩头,玉蝉看了看二人,笑意更深的一福,目送着二人出了宫门才转身回去了,暮色掩映,雪粒儿翩飞,整座帝宫都沉浸在深冬一片阴郁的素冷之中,沈苏姀上了嬴纵的王辇,嬴纵紧随其后,甫一上车便将她揽在了怀中,沈苏姀抬眼看他,幽暗的光线之中嬴纵正微闭着眸子,刚硬俊逸的面容只剩下各轮廓,车辇走动起来,她心底的赫然已经过去,微叹一声靠在了他肩头。   “申屠定罪之旨已下,便不会再有大的更改,申屠从前暗掌吏部,科举被废之后寒门士子不得出仕多与申屠有关,此番朝中清流与两年前被晋升的寒门学子都不会放过申屠,你无需再担心过多。”静默之中嬴纵的语声沉稳有力,无端给人安定人心之感,微微一顿,嬴纵揽在她腰侧的手紧了紧,“父皇有意调遣天狼军至钦州,后日我欲带兵往钦州去,年前才会归来,我将容飒留给你,但有要事,即刻叫他送信与我!”   沈苏姀本是安稳倚在他身前,闻言却立刻坐起了身子,嬴纵睁开眸子看定她,大抵是看出了她眼底的担忧之色,稍稍一默他开口道,“刑部诸事我会交代展狄,眼下虽有圣旨,可申屠定罪只怕还有些时日,关乎西岐,暗杀大殿下的证据难找,你亦无需心急。”   沈苏姀心中一堵,她心底想说的根本与苏阀之案无关可他却当先思及此事,稍稍一抹沈苏姀垂了眸子,语声有些沉暗,“你无需操心君临之事,我自会应付,你……”   沈苏姀“你”了半天仍是“你”不出一句话来,嬴纵默然一瞬,却见沈苏姀复又倚在了他怀中,揽着他的腰身暗声道,“我性贪,你莫大意……”   嬴纵低沉缓长的呼吸声顿时一滞,低低一叹将她揽了揽。   王辇一路至沈府之前,嬴纵再未若往日那般道出叫她随他回王府之语,一言一行皆是守礼,沈苏姀倚在他身边不知在想什么,待王辇停驻之时才回过神来,嬴纵随她走下王辇,沈苏姀披着白色的斗篷站在他身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说什么时却被嬴纵淡淡笑语打断,“去吧,趁着今夜,想好明日哄骗华庭的借口……”   他这话让她心头沉重稍稍一淡,想到白日之事沈苏姀面上又是一热,抬头看了一眼他墨蓝的眸子,好似和往常并无二样,她点了点头,心想着反正有两日才走,她必定是还能再见他的,回头看了看沈府之前通明的灯火,沈苏姀点了点头朝府门而去。   雪势渐小,沈苏姀神思错杂的走至沈府门前,回头一看,嬴纵仍是一身墨袍站在王辇一侧,她又深深看了他一眼,终是推门而入进了沈府院子,嬴纵见她进了府,眼瞳稍稍一缩,可仍是站在那里不知想着什么,一旁的容冽见此眉头一皱,小声道,“早前得了暗报之时钦州之事便已定下,主子怎地改了主意?”   嬴纵站在那处,稍稍一默一言不发的转身上了王辇。   寒风呼啸,容冽看着那垂落的帘络微微一叹,坐上车辕催动王辇,王辇渐行渐远,雪夜的苍穹黑若泼墨,静谧的叫人料想不到几日之后君临城中将发生的变故!   ------题外话------   这是福利的前奏这是宠,这是纵子情深似海的一句“没有”。   投票子的姑娘不要停,为纵子为苏苏~!本章番外放在群里——! ☆、052 失火自焚,送葬之鬼!(二更)   沈苏姀回到伽南馆的时候面上的热意仍是未被外头刺人的寒风吹散,香书和香词看她此刻才回来也并不觉得意外,可今日的沈苏姀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两分不对,那雪瓷一般的肌肤之上浮着两分可疑的红晕,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更浮着两分微漾的水光,被她那眼神一扫,饶是香书、香词都觉得有些惊艳,香书疑惑的走上前去行礼问安,刚接过沈苏姀身上的斗篷便听她唇角微抿道,“今日我自己沐浴,你们在外头守着无须侍候。”   香书欲出口的话便止了住,跟在她身后站在了浴房入口处等着,这边厢沈苏姀已经径直走入了浴房,浴房之中香书早已将一切制备妥当,水汽袅袅的汤池边上,沈苏姀唇角轻抿的将自己的衣衫解了开,宫裙外衫除去,只剩下一身雪白的内衬,上身的里衣衣襟半敞,饶是她自己都能看出那胸前颈侧青红交加的暧昧痕迹,再一低头,腿间衬裤之上的湿迹早已干涸,却在那雪色的丝缎之上留下了暧昧的痕迹,她和他的……   沈苏姀面上陡然一热,索性连这身内衬也不脱了,徐徐朝那池水之中走去,温热的水汽浮在半空,沈苏姀身上强忍着酸软,没入这温热汤池之时终是忍不住低低的喘了一声,静谧的室内唯有低不可闻的水声叮咚,她这声喘息虽低,却竟然引得她脑海之中陡然跃出了白日里那副场面,面上的微红一盛,陡然变作灿然的桃花之色,水汽熏得她一双眸子也噙满了波光,此刻这幅面容若教嬴纵看在眼里,必定要若白日那般将忍不住。   沈苏姀轻撩着水波往自己身上浇,可心中念头一出,那轻扬而起的手却猛地顿了住,眸光扫向自己纤细的五指,沈苏姀喉间忍不住发出一声懊恼的叹息,她怎么就帮他……   眼下唯她一人,心底的情绪终于不必再遮掩,他强烈的喘息和低沉的话语言犹在耳,一时搅得她心中亦是满满的不甚平静,沈苏姀不自觉磨了磨双腿,心中正生出些意动,却又想起他欲要前往钦州之事,水漾的眸子稍稍一暗,心亦是跟着一沉,钦州……低叹一声,她确说了苏阀之事乃是眼前最为重要的,可是在她心里,他远比他想象之中的还要重要吧。   香书有些担心,从前沈苏姀虽然也不爱她们近身服侍,可是至少在浴房之内站着总是行的,眼下却是连守着都不许了,心中生出两分疑窦,香书更怕沈苏姀有什么不妥,一个犹豫之间便要进的浴房之中去瞧瞧,刚走至门口,却见沈苏姀一身雪白里衣走了出来,半干的墨发垂在肩头,衬得她一张小脸分外精致清绝,早前的异色似乎淡了些,可香书还是下意识觉得今日的沈苏姀与往日的有些不一样,本想上前服侍,沈苏姀已挥了挥手,“不必在眼前伺候了,今日有些累,我先歇着,你们亦歇着去。”   说完此话沈苏姀便朝床榻走去,香书心中的感觉更为确定了些,看了看手中拿着的欲为她擦头发的帕子有些无奈,“侯爷再急,也得先擦干净头发啊,当心夜里又着了凉……”   沈苏姀闻言脚步一顿,转身一把将她手中的锦帕接过,再度挥了挥手。   香书无奈的皱了皱眉头,分外疑窦的朝沈苏姀身上看去,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地,颈丛沈苏姀墨发的间隙之间看到了她颈子上的一抹异样,香书眸光一暗,“侯爷,您颈子上那一点红是怎地了?可是受伤了?要奴婢拿些药膏吗?”   沈苏姀脚下步子一顿,唇角微抿语声艰难,“大抵是被虫子咬了,不碍事。”   香书心中一松点了点头,看沈苏姀实在无心叫她们服侍便转身退了出去,待从内室走出,香书才猛地想起,虫子是什么虫子,冬天还有什么能咬人的虫子吗?本是有些担心,可想到沈苏姀似乎并无痛苦难受之色香书这才放心的走了出去。   没了别个服侍,沈苏姀自己将头发擦了擦躺在了床上,没多时香词便从外头闪身而入,暖黄色的床帏半垂,香词隐隐能从床帏之内看到沈苏姀半倚在床头的影子,稍稍一默,香词语声平静道,“主子,这两日申屠府中并无任何动静,申屠默的丧事由府中管家督办,只是那申屠致痛失爱子眼下已生了病,这几日极少出来,丧礼吉时定在明日申时过半,待明日丧礼既定,后日一早禁卫军便会将申屠致押送入天牢。”   床帏之内的沈苏姀在香词平静的话语之中回过神来,稍稍一默点头道,“盯紧些,万万莫叫申屠致跑了亦莫叫他死了,他若是死了,稍后审苏阀之案时便是死无对证。”   香词在外点了点头,“申屠致这几日都在府中主院闭门不出,我们的人一点不敢大意,除了我们的人,禁卫军亦是团团守卫在申屠府门之外,申屠府中大部分没有涉及旧案的佣人都已经遣散,只留下些办丧事的,府中进出都由禁卫军严密查验。”   沈苏姀微微颔首,“等申屠致入了天牢大家便可放松些,这几日辛苦了。”   香词在外应了一声沈苏姀便挥退了她,抬手一挥,床前的灯火亦是被一道劲风吹熄,沈苏姀滑进锦被之中,没多时便入了梦,一夜浅眠,至第二日醒来之时天色还未大亮,沈苏姀思及今日还要去刑部,一时再没了睡意,起身洗漱用了早膳,待天色大亮之时已经收拾妥当,当即便让赵勤驱着马车朝刑部行去,进刑部大门没多时,嬴华庭一身紫貂大裘大步流星进了门来,看到沈苏姀这样早便等在此处不由得眉头一簇。   沈苏姀见她这表情心中一沉,唇角微抿着迎上去行了一礼,还未说话便听见嬴华庭不太同意的道,“既然身子不爽怎么还这么早就来了刑部?所有人都已经审讯完毕,虽则有些繁杂,可有本宫看着也不会出岔子,你既然身子不适便该回去歇着,本宫本打算下午再去你府中看你,却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   嬴华庭一席话带着两分担心,沈苏姀却有些怔愣,眸光微垂一瞬顺着嬴华庭的话说了下去,“每到冬日身子便有不适,诸事繁杂,沈苏姀能为公主减轻一分便是一分吧。”   嬴华庭闻言眼底闪出两分动容来,唇角微扬带着沈苏姀往里走,一边又道,“你昨儿去贵妃娘娘那处拿东西,我本是在刑部等你的,却是碰上七哥派他手下来刑部送折子,随口听他说你在贵妃娘娘哪里有些不适差点昏了,本宫便叫他叫你先回去休息昨日和今日都不必来刑部,莫不是他没说清楚?你若实在难受可莫要瞒着。”   沈苏姀心头微动,他竟是早就为她安排好了……   唇角微扬,沈苏姀眼底露出两分动容来,笑道,“当时是有些晕,后来得了公主的信便先回府去歇着了,如今过了一晚身子已是大好,公主不必担心,若是不能沈苏姀绝不强撑。”   嬴华庭闻言点头,拍了拍她的肩头当先往刑部后堂行去……   如嬴华庭所言,所有的供词都已经准备妥当,然而此番涉案人员实在是多,沈苏姀和嬴华庭不得不保证呈在一众朝官和昭武帝面前的证词必定是万无一失的,因此事情虽则不多,却重在细致严谨,从早间一直到下午,沈苏姀和嬴华庭二人都不曾离开刑部衙门,眼看着到了申时,嬴华庭却忽然将她从致知堂中叫了出来。   虽然只是申时,可因为雪粒儿翩飞阴云坠天,灰白色的天空变得格外阴沉,沈苏姀抬眼看了看这天色,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簇,看着嬴华庭问道,“公主何事?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嬴华庭唇角微抿,“眼下快到申屠世子行葬礼之时了。”   沈苏姀心头微动,看着嬴华庭的微皱的眉头有些明白,那位世子申屠默虽然自小病重不良于行,可既然是申屠家的人,必定与她是有几分交情的,而今是她亲手将申屠揭露,刚好又碰上了申屠默之死,沈苏姀几乎可以想到嬴华庭眼下愧疚又矛盾的心绪,微微思忖一瞬问道,“不如沈苏姀陪着公主去送送申屠世子?”   沈苏姀知道,申屠默的葬礼在申时过半开始,届时申屠府中诸人将从申屠府出发,将申屠默的棺椁送往城外申屠家祖辈坟陵之中下葬,虽然做为罪族的申屠已经没了请宾客吊唁的资格,可是嬴华庭心中有愧,哪怕站在道旁看看也是她一份心意。   沈苏姀果然是了解嬴华庭的,此话一落嬴华庭眸色便是一亮,稍稍沉吟一瞬,当即转身入了内堂,与展狄交代几句,转身便带着她往外走,“我们就在道旁看看便可,申屠府被封,只有哥哥破例入府吊唁了世子,到底……本宫身上也留着申屠家的血。”   嬴华庭今日是骑着马来的,大抵是想低调些,两人出去时便都乘了沈苏姀的马车,赵勤驾着马车往圣德大道之上行去,因为下雪的缘故,街道之上的行人并不多,可饶是如此,因为百姓们都知道申屠家的丧事,此刻街市之上还是聚集着一些百姓想要看看这属于申屠家的最后一场声势浩大之事,虽然,这事并非是一件喜事。   马车在圣德大道中断的一个拐角停下,这处正周围三三两两的站着些百姓,沈苏姀和嬴华庭默然坐在马车之中,外头的议论声低低的落在了他们耳边。   “啧啧,申屠这一次是大伤元气了,也活该申屠竟然敢陷害大殿下!”   “这么多年大殿下的名字连皇家宗谱都不能上,却原来是被陷害的,到底是一国皇子,那申屠着实是胆大包天,这一回大罗神仙都救不得他们了!”   “这世子一死,申屠家便是无后了,申屠大抵要和窦阀一样彻底倒台了!”   “也不是这么说,你不知现如今的卫尉营头领大秦二品辅国将军便是申屠家的二公子吗?只是听说这位二公子素来不得老侯爷重视,之后自己得了军功才有今日的位置,而这一次皇帝并未迁怒与这位辅国将军,申屠家倒也不算无后了……”   “申屠家的二公子?倒是极少听说,快看,来了……”   沈苏姀和嬴华庭同时掀开了车窗窗帘,只见在那空无一物只剩皑皑素雪的街市拐角之地忽然出现了一行招展的灵幡,足足有百人的队伍各个身着缟素,额上亦是系着白色的布条,在那百人队伍的中间,墨色的棺椁被前后左右二十多人抬着,在死一般的沉寂之中缓慢的行走在这阴沉灰暗的天色之下,没有哀乐,不见哭声,却正是如此安静的悲切更叫人生出剖心般的难受,百多送葬人之中并没有申屠致的身影,这些从前隶属于申屠的家臣下人们面色惨白而哀戚,不知是在为他们的世子感叹,还是在为申屠这座即将坍塌的大厦悲伤,或者,是为未来自己浮萍般不知生死的命运而绝望——   那缟素的衣衫几乎就要和周遭的雪景融为一体,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日,死亡带来的沉重,氏族覆灭的绝望,都好似一把无形的大手一般捏紧了众人的心脏,那笼罩其上的哀绝之味,便是连这些旁观人都能感觉的道,早先对申屠多有斥责的路人到底是静默了下来,百多人的队伍默默的从这些围观之人眼前走过。   那一双双低垂而虚无的眸子,那一张张麻木而冰冷的面容,只好似一行没有魂魄的傀儡一般越走越远,尖利的啸叫响起,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在那阴霾重重的天幕之上正有几只黑色的寒鸦来回盘旋,沉重而压抑的死亡气息从天际直达人世,马车之中的嬴华庭眉头紧蹙的注视着那送葬的队伍朝安定门而去,紧抿的唇角未发一言。   沈苏姀的目光从那送葬队伍之上移开,本是不经意的一扫,却陡然看到在街对面的人群之中竟然赫然有一人一马立在街角,往日里身着银甲的将军今日里亦换上了缟素麻衣,因是站在檐下并不惹人眼球,可是隔得这样远,沈苏姀仍是从申屠孤沉寂的面容之上看到了一抹不在她预料之中的哀默,眉头一皱正欲移开目光,申屠孤却好似有所觉得朝她看了过来,冰冷的空气之中隔空一望,沈苏姀果然从那双秋泓深潭般的眸子里看到两分悲伤。   沈苏姀心念一动便能明白申屠孤大抵是和嬴华庭一般来送葬的,可他做为申屠致的第二个儿子,做为申屠默的弟弟,竟然也只能如此旁观相送,一时间不由得让沈苏姀心底生出两分叹然,一转眼,那送葬的队伍已经变作了一片灰色的暗影,旁里围观着的百姓三三两两散去,言语之间欷歔多过了斥责,而街对面的人,也不知何时打马站在了沈苏姀的马车旁。   “请将军节哀。”   沈苏姀在马车之内,看着申屠孤沉沉道出一语,嬴华庭闻言也看到了申屠孤的身影,她大抵懂得申屠孤此刻的心境,对着他点了点头并不多言,申屠孤看了两人一眼,极缓极轻的叹出一口气,“多谢公主和侯爷相送,世子若是底下有知必定……”   申屠孤寂然的话语并没能说完,眉头一簇,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一个方向,申屠致的葬礼在申时过半开始,眼下不过酉时差半刻,天色阴沉幽暗好似夜幕已经提前降临,便是在这浑似夜空的苍穹之下,君临城东北方向正有一股子颜色黑沉于别处的浓烟滚滚的冒了起来,沈苏姀和嬴华庭随着申屠孤的目光望过去,二人心中皆是“咯噔”一声!   那里乃是申屠府的位置!   几乎是立刻申屠孤已经挥起马鞭催马而行,然而刚走出几步,一行卫尉营的士兵已经身穿银色的披风朝申屠孤行了过来,那浓烟看样子已经冒了一会儿,火势亦是不小,只是因为众人都将目光落在适才的送葬队伍之上才未发现,然而此番那些卫尉营士兵一路疾驰而来,显见的已经知道了申屠府发生了何事,沈苏姀一声令下让赵勤赶着马车朝申屠孤靠近几步,甫一跟上去便听到驻马在申屠孤身前的领头士兵语声恭敬又急喘的开了口……   “将军,是申屠府走水了!”   申屠孤看向申屠府方向的眸光已经变得深沉万分,闻言眉头狠蹙,一边打马朝申屠府的方向驰去一边又问,“世子的棺椁刚出来不到半个时辰怎会走水?府中剩下的人呢,禁卫军不是围着的?府中何处走了水?”   虽然强自克制,可那平静的语声之下却还是有两分焦急难以掩盖,那领头的士兵随着申屠孤的速度更上来几步,语声微颤的道出三字,“是主院!”   主院是申屠致连日来待着的地方,那样的地方绝不可能无端起火……   申屠孤如此莫不是要趁着申屠默的棺椁送出之时……引火自焚?   申屠孤闻言似有一愣,眼底暗色一闪而逝,而后当即挥起马鞭欲加速朝申屠府的方向而去,“啪”的一声脆响落定,申屠孤还未行出几步,身后却忽然响起了一道清绝笃定的语声!   “申屠致不可能自焚!”   猛地扯缰驻马,申屠孤转身便看到距离他十多步之外的马车之中沈苏姀正眸光沉凝的看着他,见他回身看过来,她又皱眉重复了适才那句话,“申屠致……绝不可能引火自焚!”   大抵是沈苏姀说这话时眼中的机锋与往日素来不同,申屠孤在她的眸光冷沉的注视之中竟然一时怔愣了下来,看了他一瞬,沈苏姀豁然转头看向了安定门的方向,唇角冷冷勾起,她掀帘望向了车辕之上不知所措的赵勤,“追上那送葬队伍!”   ……   ------题外话------   姑娘们~这个二更才是今天的!话说新番外已经入群,要看的姑娘进群哟!   进群方式如下:   群名【步天宫_㊣】,群号【132913930】,大家加群号入群,验证信息为潇湘书院会员名+你在本书的会员等级!→_→例如:飞翔的候鸟(解元),入群之后请姑娘们第一时间出来冒泡验证,由管理员验证【全订阅截图】,请非全订和盗版读者勿扰!   欢迎各位爱生活爱阿步爱佞妃的美丽姑娘入群哟~步步等着你们哟~! ☆、053 藏棺出逃,申屠负伤!   天色阴沉的可怕,呼啸而过的寒风卷着安定门城墙上的雪沫儿,蛮狠的撕扯着玄醺之色相间的“秦”字旗,旌旗烈烈,戍城的卫兵们各个面色庄严的站在城头,某一刻,忽然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随着这声惊呼,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了那圣德大道上缓缓行来的送葬队伍之上,缟素麻衣,黑沉棺椁,招展的灵幡飘扬,大大的“申屠”二字不禁叫士兵们缩了眼瞳,隔的这样远,那压抑的死气已经顺着寒风扑面而至。   谁都知道,今日是申屠世子的葬仪吉日。   城楼上的士兵们面面相觑,城楼之下负责戍卫城门的忠勇军副将罗晋也眯了眯眸子,申屠全府被围之事已经举国皆知,所有不曾涉案之人皆被遣散,进出申屠府的每人每物都要排查,按道理说现在申屠府中的下人都不当随意离开君临城,然而此番乃是为了前世子申屠默送葬,他们当然没有理由拦下,稍稍一默,那送葬队伍已经缓缓地行至了城楼之前。   罗晋稍稍一默,这送葬队伍虽然无哀乐无哭丧,可是队伍也着实庞大,在申屠领罪之时,这大抵是申屠致能为这个一生病苦的儿子唯一能做的事了,罗晋眉头微蹙,在忠亲王嬴珞被褫夺军权之前,他乃是嬴珞手下之将,说到底和申屠也还算有渊源。   思及此罗晋抬手一挥让士兵们将安定门正门打了开,走在最前的乃是申屠府的管家孙喆,见罗晋如此不由得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罗晋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孙喆便面色沉肃的带着身后那浩大的队伍缓缓走向了安定门正门。   因是到了城门之前,除了零星进出城门的百姓之外,别的围观路人都已经散了去,罗晋与城门口的数百卫兵目送着孙喆诸人朝正门走去,眼看着孙喆就要走到城门口了,在他们身后安静的圣德大道之上忽然传来一阵突兀的声音,车轮滚动声,马蹄嘶鸣声,清脆又迅疾的落在了众人眼前,罗晋和一班士兵眉头微蹙的看过去,尚未看清来人到底是谁,便见领头而来的马车之上凌空跃出一道紫色的身影,那紫色的身影极为纤绕而曼妙,身法亦极其利落轻灵,空中连续两个翻飞,不过一瞬,已如蝶一般站在了城门之处。   那还差十多步便走出城门的孙喆在看到眼前身影的时候脚步猛地顿了住,沉暗的面色更为难看,一双眸子更是闪过两分暗芒,然而不过一瞬他便垂眸挑眉,似乎十分意外眼前之人的出现,却见眉目锐利的嬴华庭眸光半狭,朝身前这送葬队伍之上一扫而过,而后遥遥将目光落在了罗晋的身上,“罗副将,关城门。”   罗晋显然不认识忽然出现的这道明丽身影,然而嬴华庭既然能在一众士兵面前挡住这申屠家送葬队伍的去路,且能一口叫出他的姓氏,自当不会叫他小瞧,罗晋稍稍一默,想了想未想出个大概,便唇角微抿问道,“姑娘是……”   话音刚落,后面那慢一步的马车已经行至嬴华庭身旁,罗晋眸光一扫看向那马车,只见那帘络轻轻一掀,当即从中走出个雪色斗篷着身的娇小女子,那女子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身量虽然没有那紫衣身影来的高挑,通身上下的气势却并不弱,再看那眉眼面容,虽则还稍有稚嫩,却隐隐能看出比那紫衣女子更为明艳倾绝的姿容,罗晋稍稍一愣的功夫那雪色斗篷着身的女子已经走下了马车,站在那紫衣身影之前从容开了口。   “这位是归君临不久的华庭公主。”   女子一语落定,满场的将士都是一惊,二公主归来他们当然是知道的,却不明白为何今日里公主会出现在城门之下挡住了这申屠氏送葬的队伍,一愣神的功夫,罗晋竟然忘了行礼,却是转眸看向沈苏姀黑漆漆的眸子,开口一句,“不知这位姑娘是……”   沈苏姀的目光本落在重重送葬人包围之下的黑色棺椁之上,闻言不由回看了罗晋一眼,樱唇微动,“本候是沈苏姀。”   简简单单六个字,罗晋的眼瞳瞬时紧缩了起来,比起这位走了五年已经叫这些战士没什么印象的二公主,这位沈姓的洛阳候自然要更为叫众人熟悉些,她不仅两番一掷千金解大秦与危难,眼下更是皇帝和太后身边的第一大红人,不仅如此,她更是大秦开国以来第一位权阀女侯,罗晋唇角微抿,大手一挥令士兵关上城门,这才屈膝跪地行大礼。   “末将拜见二公主,拜见侯爷。”   随着罗晋跪下的还有安定门之前的一众士兵,身后大开的城门吱呀一声又合了上,嬴华庭的点了点头挥手让大家起身,目光却仍是落在这一行送葬队伍之中,送葬的诸人认得沈苏姀二人的也不多,看到两个姑娘出现众人本还未放在心上,可听到沈苏姀道明身份之语后,随着孙喆下跪行礼的动作,跟在他身后的众人也不得不跪地行了礼,大秦丧葬素有起棺之后至墓地之间不能落地的规矩,因而所有人都跪地行礼,唯独只剩下了那抬着棺木的二十人还抬着棺材站在那处,嬴华庭二人明显是来拦路的,是以诸人看着他们的眼神虽然强自恭敬,可眼底那疑窦且不满的神色仍是止不住流露出来。   明知那棺椁之中睡着的乃是已死的申屠默,可嬴华庭还是抬步朝那棺椁走了过去,脚边是一个个跪地垂眸身着缟素麻衣的申屠府下人,嬴华庭一边走一边将目光落在他们的身上,最后直直走到了那棺椁之前,二话不说,抬手便朝那棺材之上拍了拍。   “砰砰”的两声闷响,嬴华庭冷冷的开了口,“没想到本宫刚回君临申屠家便出了此等事,想世子自小便和本宫交好,临死之际本宫竟然没有机会亲自送他一程。”   嬴华庭说着此话一把将腰间的一块翠汪汪的暖玉摘了下来,拿在手中看了看,语气沉肃道,“这块玉是本宫为世子准备的礼物,今日,本宫想亲自戴在世子的身上。”   话音一落,所有的申屠府下人都诧异的抬了眉头,虽然极少有人认识嬴华庭的面容,可他们俱是知道嬴华庭和沈苏姀乃是此番申屠氏临难领罪的主审之人,若是没有她们,或许申屠不会在此刻面临覆灭之灾,心中本就有愤怒,此刻听到嬴华庭此话更为心惊,所谓的亲手戴在世子身上,不就是说要与此刻开棺?!   跪在最前的孙喆闻言陡然站起了身来,转身看着站在那棺椁旁侧的紫色身影,唇角紧抿的寒声开了口,“公主殿下一片心意若是我们世子地下有知必定感恩戴德,公主有心送玉,不如将玉交给小人,眼看着吉时快到,世子的下葬之期已经是耽误不得了!”   孙喆语声切切,可是嬴华庭却并不认同,摇了摇头,“交给你怎么能一样,本宫从小知道世子身子不好,这暖玉乃是为了世子特地寻来的,本宫不过只是想将这玉石戴在世子身上,哪里会耽误什么下葬的吉时呢,罗副将,劳烦你寻几个人来帮忙……”   此话一落,强自开棺的意思便已经十分分明,孙喆眸光一暗,眼看着一旁的罗晋已经有些迟疑的招呼人手,孙喆再度皱着眉头恳切的开了口,“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既然为了世子着想,眼下已经封棺,若是再度开棺便是大大的不吉,请公主殿下为了世子手下留情。”   罗晋虽然察觉出今日的沈苏姀和嬴华庭此行有异,然而嬴华庭一声令下,他这个臣子当然是要听得,因此一挥手便有数十个战士走了过来,嬴华庭眸光深重的绕着那棺椁走了一圈,脚步缓慢的听着孙喆之语,唇角微勾,“本宫知道世子的性子,这些吉时不吉时的对他而言可一点都不重要,你且放心,这暖玉乃是五华山无相大师开过光的,论起护魂案魄,比你那些劳什子吉时可要管用多了,罗副将,麻烦你……”   嬴华庭根本不容孙喆诸人反抗,她本就和申屠有亲,更何况她乃是一国公主,申屠此时只是个候审的罪族,难道她一句话还不能开个棺验个尸吗,当然了,也并非是验尸,想她一国公主眼下还能对罪族之子如此上心,可真真是申屠的恩典才是。   可申屠家的下人似乎不想要这个恩典。   就在罗晋带着人朝那棺椁走过去的时候,一直跪在地上的百多人都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站在马车一旁的沈苏姀敏感的察觉到一股子渐渐弥漫起来的杀意,眼看着罗晋带着人走到了申屠氏的下人中间去,而嬴华庭仍然站在那棺椁旁侧,沈苏姀的心忽然提了起来,眼角似乎有一道银光一闪,沈苏姀想也没想的跃身而起,纤细娇小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的朝嬴华庭的位置急射而去,“华庭当心!”   拔地而起的瞬间一声厉喝已经道出口来,电光火石之间,只看到原本跪在地上的百多人同时跃身而起,巨大的内息浮动在这城楼之前的方圆场地之中,伴随着孙喆的一声“闯出去”,身着麻衣缟素的申屠府下人眨眼之间便从那厚厚的麻衣之下抽出了寒光森森的软剑来,站在城头的战士们被这片刻之间的变故惊呆,只听到兵戈相击的声音才反应了过来!   嬴华庭站在整个送葬队伍的正中间,顷刻之间只看到森寒的剑光猛然在她身后绽出,沈苏姀的身形快若闪电,那一声“小心”刚刚落定沈苏姀的身影已经落在了嬴华庭之后,以拳变掌朝那剑柄袭去,只听叮的一声剑光堪堪从嬴华庭肩头错了过去,嬴华庭也被这变故惊得心中一跳,只见那抬着棺木的二十人各个手持利剑,脚步整齐的欲往城门的方向移动,与此同时,其他的申屠府下人也都朝他们围了过来,罗晋本已经带人走到人群之中,见此也只好带着身后之人深入几步护住嬴华庭,十多人背靠背围在一起,然而百多人的队伍自是比他们要厉害许多,不出片刻这个小队伍便危机重重!   嬴华庭夺过一把软剑一边抵挡别个的剑招,一边眸光凌厉的看向了城门之前正欲申屠诸人交上手的戍城战士们,唇角紧抿,语声威慑又冰冷,“申屠狼子野心,意图加害本宫,本宫命你们守好城门不准放他们一人走出君临!”   若说一开始沈苏姀只是怀疑,而嬴华庭只是试探,那么至此刻开始,一切都显而易见,这行送葬队伍有鬼,不仅有鬼,看着这百多人身上厉害的兵器和那高绝的身手,这一次的送葬还藏着大鬼,若只是寻常的一百府院护卫当然算不得什么,可是这一百人却绝对不是寻常的护院,那凌厉又刁钻的招式,绝非普通士兵可比,分明就是申屠家的杀手!   虽然城门处有百多士兵守着,可是如今遭遇的乃是申屠早有准备的一场硬闯,这些身手普通的战士们很快便露出疲态。   沈苏姀和嬴华庭手中都没有武器,皆是从对方手中夺过来的,嬴华庭的身手本就高绝,罗晋亦是一把好手,可让两人都意外的是,在这几十人的围攻之下,竟然是沈苏姀的剑招最为凌厉狠绝,那通身上下流转着的内力更是叫她们难以望其项背,嬴华庭和罗晋都万分讶异的看着沈苏姀,却见沈苏姀轻身一跃直直到了那黑沉沉的棺椁之前,掷地有声的撂下一句话!   “其他人可以走,棺材留下!”   嬴华庭被罗晋等人团团护着,对付周身围攻之人本就万分吃力,却见沈苏姀竟然一跃跳出了罗晋等人的护持圈子,转而自己一人去面对那押着棺椁的申屠府下人,显然,整个队伍之中最厉害的便是那抬着棺椁的二十人,一手抬棺一手执剑,脚下步伐统一,出招亦是相互配合十分诡异,倒像是种了某种江湖邪术或是专门受过训练!   这二十人乃是铁了心的要突破重围将这棺椁带出君临城的,其他围上来的战士都不足为虑,却见沈苏姀一人赶了上来,当即便齐齐出招朝沈苏姀攻去,嬴华庭见状眸色一暗便要去救沈苏姀,却不想罗晋等人齐齐将她拦了住,“公主不要去,危险!”   嬴华庭见来路被人挡住不由的大怒,“好大的胆子,没看到洛阳候也有危险吗!”   罗晋等人当然看的明白,此刻却是顾不得那么许多,扫了一眼沈苏姀那边的战况眉头一皱道,“请公主保重,您便是去了只怕也帮不得洛阳候!”   嬴华庭气息一滞,眼看着沈苏姀已经飞身立在了那黑色的棺椁之上,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只听得一声闷响,那本来被二十多人抬在肩头的棺椁竟然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此番虽然拖住了那二十多人的步伐,却是引来周遭所有人的围攻!   嬴华庭眉头一皱心中便是一阵狠跳,却见沈苏姀独自应付二十多人竟然并没有她想象之中狼狈危险,那样狠辣刁钻的身手先是让嬴华庭一阵惊讶,紧接着,他竟然从沈苏姀的身法之中看出了几分熟悉之感,前世她的武功多半是由苏彧陪练,自是对苏彧的武功招式十分熟悉,看着沈苏姀的一招一式,嬴华庭不由自主的竟然渐渐地停下了手中之剑,罗晋看着嬴华庭如此眉头狠皱,一剑挑过刺向嬴华庭的剑光看着她满是无奈道,“公主小心些!”   嬴华庭回过神来,当即又提剑而上,只是从此刻开始那目光便未曾离开过沈苏姀,戍城的战士大都负伤,渐渐地只有沈苏姀和嬴华庭并着罗晋几人还能与那些以命相拼也要护送着棺材出城的申屠杀手们血战,眼看着情况越来越危急,在圣德大道之上却忽然出现了一阵震天裂地的马蹄声,蹄声如山湖海浪一般来袭,惊得所有人都回过头看了过去!   一身缟素的申屠孤打头,在他身后是数百卫尉营战士,而跟在那卫尉营战士身后的则是墨甲着身的禁卫军,宽敞的圣德大道之上,这行人马如同山洪一般奔涌而来,一眼望去竟有些看不到尽头似得,嬴华庭和罗晋骤然转身,看到申屠孤带着人来时两人都是面色一松,然而一回头,却见沈苏姀手中的剑花已经将那棺盖一剑挑了开,与此同时,周遭几十道剑光都向着她而去,剑光生出的狂风卷起她的衣袂与墨发,然而沈苏姀却好似不曾注意似得只将注意力放在那棺椁之内,咔嚓一声巨响,原本已经封棺的棺盖竟然一个翻飞凭空被那剑气掀了开,沈苏姀本是脚尖点地立在棺椁一角,此刻却不知怎地猛地向后飞身退了开去!   因为申屠孤带着大批人马到来,申屠府的杀手们开始露出颓败之势,恰因如此,沈苏姀此刻的旋身急退才来的分外突兀,那模样,竟好似那棺椁之中藏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墨色的棺盖翻飞而起,阻挡了所有人的视线,不过一瞬,那棺盖竟然叮的一声从中裂了开来,好似被一把裂天之斧生生劈开似得,比这棺盖裂开更叫人骇然的却是那从裂开的棺盖之后陡然激射向沈苏姀的灰色身影,那影子本藏于棺椁之中,却在沈苏姀出剑掀起棺盖的同时一跃而出,借着那棺盖的遮掩全力一击朝着沈苏姀而去!   “沈苏姀!”   灰色身影的速度与杀气重于在场任何一人,内力卷起雪沫儿叫人一时看不明晰他的面目,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只听到嬴华庭一声嘶声疾喝,所有人几乎都稍稍一愣朝沈苏姀的方向看了过去,那灰色影子手中握着一把寒光森森的长剑,就在那长剑以目不暇接的速度即将刺破沈苏姀胸口之时,一道灰白的缟素身影却闪电般的扑到了沈苏姀身前,“嗤”的一声轻响,利剑入肉之声落在了诸人的耳边,嬴华庭心跳陡然一滞,那灰色的身影却猛地定了住!   卫尉营和禁卫军的到来极快的平定了这一场战乱,至此刻,唯一让嬴华庭心惊肉跳的便是沈苏姀这处,灰衣人内力狂飙卷起的雪幕一点点的变淡,当周遭诸人看明白那灰色人影因何顿住了身影之时都下意识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灰衣人苍老而阴沉的面容之上正氤氲着勃然怒意,那张脸在场之人无一不识,从前的金陵候申屠致,现如今竟然成为一个藏于棺椁之中意在逃走的罪犯,而那锋利长剑,此刻正深深的没入一身缟素的申屠孤胸前,而本该被刺中的沈苏姀,此时此刻不知怎地竟然诡异的站在申屠致的身边,她手中的软剑,正以一个万分危险的角度落在申屠致的脖颈之上,稍稍一动便能要了申屠致的性命……   申屠致被制,这一场乱战再无继续的理由,何冲带领着禁卫军迅速的将还留着活口的刺客一个个缉拿了住,再看向这边的场面之时,饶是身经百战见惯了宫闱朝堂纷争的何冲都皱了皱眉,嬴华庭眉头紧蹙的上前两步,口中一动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谁都知道申屠致是要借着这丧事出逃,可谁也没想到最终会是眼下的局面!   申屠致满面愤恨的看着申屠孤,那目光满是怨毒,好似眼前之人乃是他的世仇而不是他的儿子,再看申屠孤,那一剑刺得极深,奔涌的鲜血顺着剑身流了出来,一滴滴的坠落不多时两人脚下的残雪之上便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申屠孤垂着眸子,那一剑挨得心甘情愿甘之如饴,他是为了救沈苏姀,可更像是为了偿还一个儿子欠下父亲的生养之债!   一片静默之中,沈苏姀眸色冷冽至极的扫过申屠孤怨毒的眼神,唇角微抿,手腕半折,顷刻之间申屠致的颈子上便是一片鲜血横流,申屠致的眉头狠皱一瞬,转过头的瞬间,震怒万分的他却被沈苏姀墨瞳深处的冰冷与威慑震了住。   沈苏姀唇角微抿,唇角讥讽的勾了起来,“天网恢恢,侯爷要逃去何处?”   申屠致身子一震,看着沈苏姀的眸子顿时半眯了起来,他看着沈苏姀,手中之剑却猛地一转,沈苏姀只听一声申屠孤闷哼,煞白的面上顿时溢出豆大的汗珠来,申屠致眼底的怒气一点点的散去,继而变作深不可测的孤绝,末了,看也未看申屠孤一眼的放开了手中长剑,一转头,朝那落在雪地之中的棺椁走去,那棺材之中此番正静静躺着他的嫡子,浑身冰冷,面色煞白,玄色的丧服华丽而矜贵至极,他容貌精致而舒朗,静静地睡在那里,好似还未离魂,好似只是入了一场寻常的梦魇,诡异惊悚,却又叫人觉得悲伤哀戚!   何冲带着人将申屠致围了起来,这边厢低垂着眸子的申屠孤却猛地咳出一口鲜血,静静伫立的素白身影猛地朝旁里倒了下去,沈苏姀站在距离他最近,下意识便上前去将申屠孤掺了住,她的身量并不高,适才经过一场血战身子更有两分疲累,此番一扶却未曾立时扶住,稍稍一滑申屠孤的身子便朝她倾倒堪堪压在了她肩头,他胸前还插着长剑,巨大的血腥味刺得沈苏姀喉头一阵难受,当下再不敢将他推开,只抓着申屠孤的臂膀将他定了住。   这边厢嬴华庭与何冲交代两句极快的迎了上来,看了一眼申屠孤的伤势眉头一皱,当机立断道,“回宫太远,沈府离得近先回沈府,我已派人回宫请御医,在沈府见面便是。”   沈苏姀当然是明白的,当下和嬴华庭一道扶着申屠孤朝自己的马车走去,赵勤一直驾着马车等在街角,见此赶忙上前帮忙将申屠孤扶上了马车,待嬴华庭和沈苏姀紧跟着上车,他当即催动马儿朝沈府的方向疾驰而去,车厢之中满是刺鼻的血腥味,申屠孤紧闭着眸子已经陷入了沉睡,看着直直插在申屠孤胸前的长剑,沈苏姀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正沉思之间,却见嬴华庭忽然掀起车帘朝外看了看,她大抵是要看何冲如何收拾这烂摊子的,却不知怎地意外的“咦”了一声,随即语声疑窦道,“怎么好像看到了七哥?”   ……   ------题外话------   说一下哈,进群的姑娘一定要第一时间出来冒泡哟,若是因为不方便的缘故没有出来冒泡被管理留言请出去的,大家只要重新进群就好啦,请大家体谅一下哈。群号:【132913930】,步步在群里等你们哟。 ☆、054 嬴纵远别,璴意出招!   寒风料峭,雪色皑皑,天寰宫的内书房之中,昭武帝嬴渊正眸色淡淡的批着折子,某一刻,一阵轻快却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全福自书房门口而入,径直走到了昭武帝的御案之前,语声平静的垂眸道,“启禀皇上,如皇上所料,申屠致欲借着此番的丧事出逃,却在安定门之处被华庭公主和洛阳候拦了下来,辅国将军带着禁卫军随后而至,眼下已经将申屠致擒住送往天牢,辅国将军为了救洛阳候被申屠致刺中受了重伤,公主从宫中请了御医,眼下正在沈府救治辅国将军,皇上您的意思是?”   迟疑的一问,昭武帝落在折子上的朱笔却不曾停下,眉心微蹙扬唇淡笑道,“倒没有想到是洛阳候和华庭将申屠致拦下来的,既然拦了申屠致便是大功一件,先将申屠致关起来吧,至于他们三个,自然是都赏……”   全福微微颔首,稍稍一默又道,“皇上欲要如何赏?”   昭武帝唇角扬的更高了些,“华庭想让她母妃往后随她去封地小住,朕此番便允了她,至于洛阳候和辅国将军,他们二人朕一时倒也有不知赏什么才好了,不过这一次辅国将军既然是为了救洛阳候而伤,倒也能看出辅国将军对洛阳候的几分情义……”   全福眼底微光一闪,“皇上的意思是……”   全福这般一问,昭武帝尚未来得及回答,倒是一直站在窗边的白袍身影当先挑了挑眉头急声开了口,“父皇,那辅国将军此番能大义灭亲倒是叫人意外,不如将申屠一族本来的族地赏他一些?听说他自小便不得申屠致之心,此番倒也算是弥补了他。”   此话虽然说的是赏赐申屠致,却全然未曾顺着昭武帝之意,昭武帝的话已经说到了“辅国将军对洛阳候的情义”上,连全福都明白了几分,偏生这人却生生的将这话头扯到了申屠氏的族地上去,全福听得唇角微搐,昭武帝却并非生气,手中朱笔停下,淡笑着抬起头来看向站在窗边的嬴策,语声深长道,“阿策,你这般紧张作甚?莫不是你对洛阳候有意?”   站在窗边的嬴策闻言眉头微蹙,却有些不敢直视昭武帝的眸子,抿了抿唇才喏喏道,“启禀父皇,儿臣不是紧张,儿臣亦不是对洛阳候有意,儿臣只是觉得……”   嬴策这话有些不好说,他当然听出了昭武帝话中之意,然而他是清楚嬴纵待沈苏姀之心的,下意识的便要出口相帮,可他不知嬴纵的打算,亦不敢在昭武帝面前将此事戳破,可看着昭武帝那笑容,他却总觉得昭武帝好似知道什么似得,当下也不敢胡编乱造,一向擅长耍宝口若悬河的他便这么卡住了。   昭武帝面上笑意不变,眸光却幽深了两分,“你既然对洛阳候无意,那洛阳候的去处你便不该操心,辅国将军年纪轻轻便有军功在身,其人性情忠耿,往后必定对大秦有利,你皇祖母一直挂心洛阳候的婚事,朕瞧着辅国将军的性子是能待洛阳候极好的,郎才女貌,且辅国将军亦有此意,如此看来也不算委屈了洛阳候。”   昭武帝将话头挑明,嬴策心中咯噔一声眸色便是一苦,却见昭武帝仍是那般笑着看他道,“你母妃想要你接掌忠勇军,此番你若能促成此事,朕便随了你母妃之意。”   “父皇,儿臣并非想……”   嬴策心中一阵狠跳,听着这话当即便想拒绝,可话至一半昭武帝唇角的笑意已经淡了去,他上下打量了一阵嬴策,眼底的眸色微微一深,语气深长道,“回去想想再告诉朕你的打算。”   嬴策看着昭武帝这般样子哪里还敢直接拒绝,默然良久终于是微微点了点头,昭武帝一笑,看了看外头早已经沉下来的暮色看了看书房门口,“时辰不早,回宫去吧。”   嬴策眉头紧蹙的点了点头,行了一礼走出了内书房的门。   看着嬴策离开,昭武帝又低头执笔看起了折子,平静的面容之上分毫看不出他心底到底作何打算,外头天色已经不早,可昭武帝手边的折子还有很高一摞,全福看着昭武帝早已有些佝偻的背脊眸光微缩,他的这个主子,是从来不曾辜负这个皇位的。   暮色渐沉,整个沈府的灯火早早便亮了起来,整个沈府大抵许久都没有这般华灯异彩的时候,然而在这样的气氛之中,却没有人高兴的起来,下人们都知道,府中来了两位贵客,一位公主,一位将军,那位将军为了救自家侯爷眼下正命悬一线!   枫园距离伽南馆并不算远,乃是一处常年无人居住的客院,此番为了申屠孤,杨嬷嬷极快的派人收拾出来,从下午至此刻,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之中,宫中有头有脸的御医一个接一个的入枫园,沈府的下人们多年不曾见过这般阵仗,在看到那一盆盆端出来的血水之时更是胆战心惊,沈苏姀和嬴华庭站在枫园正厅眼下,和所有下人一般悬着一颗心。   “申屠致果然心狠,此番必定是记恨二公子带人来阻了他的去路。”   嬴华庭语声冷冷的道出一句,站在她身旁的沈苏姀也跟着皱着眉头,嬴华庭见她不接话便抿了抿唇,拍了拍她的肩头道,“你莫要担心,这些御医都是最好的,二公子此番虽然凶险,却一定是要保住性命的,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他们一个个的便是吃不了兜着走!”   微微一顿,嬴华庭又皱眉道,“下午的时候那般凶险,你怎地一个人不顾安危的去阻拦?若非是二公子带着禁卫军后面跟上来,若非是二公子替你挨了一剑,眼下受伤的就是你,你这身子哪里能经得起申屠致的那一剑!”   沈苏姀眸光半垂,语声微冷,“因我绝不会放申屠致离开君临。”   嬴华庭想到她今日里拼命的模样有两分微叹,好似想起了什么,她眉头微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看到沈苏姀平静的面容她到底是忍了住,默了默又道,“看来早前我的想法不错,苏姀,二公子今日奋不顾身救你,往后他必定能好好待你。”   沈苏姀听着此话唇角一抿,看着嬴华庭的眸光不由得带上了两分苦意,“公主,我……”   话尚未说完已有一个侍卫大步而来,那人一身墨甲,显然是禁卫军,眼下当是向嬴华庭报告下午那动乱消息的,走至二人跟前,抱拳行礼之后才道,“公主,侯爷,皇上有令,申屠致眼下已经被押送至天牢看管,下午作乱之人死伤大半,剩余的活口也都被暂时看押在了刑部,申屠默的尸首由戍城军送到了城外掩埋,申屠府的其余下人也都被看押了起来。”   嬴华庭闻言点了点头,“很好,去告诉何统领,申屠府中其余的下人只怕多半与案子无关,严令排查一番能遣散便遣散了吧,莫要伤及无辜,至于刑部和天牢,本宫稍后自当会和洛阳候一起去的,告诉展狄,叫他好生看管便是。”   那侍卫点了点头欲走,嬴华庭却又道出一声将他叫了住,眉头微蹙道,“今日下午在城门之处的是否是秦王殿下?可知秦王殿下是要做什么?”   适才的话都没能提起沈苏姀半分兴趣,可听嬴华庭如此一问倒是叫她猛地抬起了头,那侍卫看到沈苏姀的异样一时不知为什么,却还是恭敬道,“这几日秦王要带兵至钦州,下午的时候大抵是准备出城去天狼军军营,因此才碰着了。”   侍卫话语落定嬴华庭便挥了挥手让那侍卫退了出去,沈苏姀这边厢默然一瞬,脑海之中又浮起了下午那惊鸿一瞥,只是那个时候申屠孤身受重伤,她根本不能与他多说一句,眼下想起来,凭他那敏感的性子且不知他是否有误会呢,稍稍思忖一番,沈苏姀不由得又看向嬴华庭问道,“公主还是不相信秦王?’”   嬴华庭唇角微抿的摇了摇头,“现在我是相信七哥的。”   沈苏姀闻言心头一松,嬴华庭又继续一叹,“只是还是有些不明白。”   此话一出,沈苏姀不由得又想起了早前他和嬴华庭的一番谈话,唇角微抿,沈苏姀试探着问道,“公主何事想不明白?”   嬴华庭默了默,竟不再像前次那般闭口不言,而是含糊的回了一句道,“七哥原也是对人动过心的,难怪,这么多年来他身边一直没有女人,连宁微倾他也看不进眼……”   嬴华庭的语声深长,沈苏姀心头咯噔一声,怔了住。   两人不约而同静默了下来,天色黑沉,寒风呼啸,细细的雪粒儿纷纷,眼看着这大雪要停了,却无论如何又停不下来,某一刻,正厅之内忽然走出个身着太医院青色官府的太医来,对着嬴华庭一拜语声满是兴奋道,“启禀公主,辅国将军的性命保住了!”   沈苏姀和嬴华庭齐齐转过身来,眼底都有亮光一闪而逝,嬴华庭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入正厅,沈苏姀亦跟了上去,从正厅左转至左厢,这卧房布置虽则有些简单,可因为沈家乃是财阀大家,这屋子也绝对算得上清贵雅致了,此刻这屋子里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皆是下人和太医院诸人,见沈苏姀和嬴华庭进来当即跪地行礼,嬴华庭和沈苏姀走至窗边,只看到申屠孤墨发倾洒双眸紧闭,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容之上还浮着一层灰沉沉的死气,他赤裸着上身躺在床榻之上,身上白色的布带缠裹,伤口已是处理好了。   见沈苏姀和嬴华庭面上都有一抹松快,适才出去的那太医便又到,“公主,侯爷,辅国将军虽则保住了性命,可因为此番伤势实在是过重,眼下万不可搬动将军的身子,至少也要等半月之后才能下床,府中将会留下两名药童专门照顾将军的饮食和伤口,只有如此将军此番方能痊愈,否则,即便好了也会留下隐患,将军将来只怕再也上不得战场!”   听着此话沈苏姀和嬴华庭当然不敢轻慢,嬴华庭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那辅国将军便先在沈府养伤,等身子好些之后再回将军府,沈府之中应该不缺下人照顾,本宫也可随时都过来探望,苏姀你觉得如此可好?”   别说申屠孤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即便只是个寻常受伤,既然太医都说了不能动难道她还能赶人吗,她倒是不怕外头会传出什么话来,只是怕某个霸道又喜欢胡思乱想的人……   稍稍一默,沈苏姀仍是笑着点了点头,“自当以将军养伤为要。”   嬴华庭眼底露出满意笑意,转头看了看申屠孤的面容蹙眉问道,“将军何时才会醒?”   那太医闻言眉头微蹙,“将军的伤伤及了心脉,依微臣看只怕最快也要到明日午时之后。”   一听还有这么久才回醒来,沈苏姀和嬴华庭都蹙了蹙眉,然而救下了申屠孤的性命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两人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嬴华庭更是大手一挥将今日来的太医夸赞了两句,又叫人记下打赏,然后才将太医们遣走了,夜色已深,申屠孤既然短时间内部会醒来嬴华庭也没必要继续留下,便看着沈苏姀道,“我趁现在去刑部瞧一瞧,辅国将军暂且交给你,等明日将军醒了之后本宫再来瞧他。”   沈苏姀当然知道这个时候嬴华庭去刑部走一趟乃是万分应该,按她的性子眼下或许最想自己能亲自去,可她不知为何只是顺从的点了点头便不再说什么,转身将嬴华庭送到了院门口才作罢,稍稍一默,她回身将杨嬷嬷几人叫到了身边,着她亲自照看还不算,四个小斯并着四个婢女都十分仔细的交代了一番,申屠孤的面色虽然还是有些可怖,可至少能看出那呼吸绵长安稳,沈苏姀看着申屠孤这模样眉头微皱,想到今日申屠致那怨毒的眼神和这人替她挡剑的样子不由叹了一声,又查看了这院子各处是否有不妥才离开了枫园。   杨嬷嬷等人只以为她累了一日乃是要回伽南馆的,却不想沈苏姀走出院门之后便与等在外头的香书道了一句要出府,香书无奈的看了看这天色,再看向沈苏姀时她竟然已经走远了,香书不知沈苏姀要去何处,她只知道沈苏姀的决定她改变不了,唉声叹气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子,终是无可奈何的转身回了伽南馆。   沈苏姀此番不仅是要出府,且还是谁也不愿叫跟着的,走至府门口,本该在伽南馆的赵勤此刻却竟然牵着绝影在府门之处等着她,绝影不愿叫人靠近,赵勤悬着一颗心伺候着绝影等在那处,看到沈苏姀出来立刻松了一口气,看到沈苏姀翻身上马就走,却又有些担心,“这么晚了,侯爷一个人出去是要去何处?”   沈苏姀握着缰绳挥了挥马鞭,“一个地方。”   赵勤眼看着沈苏姀好似离弦之箭一般的疾驰而去,听到她这话却又有些无奈,一个地方,能被称为一个地方的实在是太多了……   沈苏姀一路上御马疾驰,夜晚的君临城大街上比白日里更为寂寥些,除开一些开着的酒铺茶楼之外,大街之上处处都是黑暗,寒风从领口灌入,沈苏姀下意识的紧了紧斗篷,在两刻钟之后,沈苏姀驻马在了她口中的“一个地方”。   秦王府门前依旧亮着两盏昏黄的孤灯,沈苏姀翻身下马,当即牵着绝影上前去叫门,她是从不会无事主动来秦王府的,一来是嬴纵明日里便要去钦州,第二则是今日下午那一场乱子只怕叫他瞧见了,他那性子,必定是会多想的。   沈苏姀心中暗自转动着思绪,府门“吱呀”一声打了开,守门的子衿看到沈苏姀一身雪白披风牵马站在外头不由得一愣,沈苏姀却当即便要踏进府门,一把将绝影的缰绳扔到他手中一边道,“看着绝影,它脾气不好当心莫要受伤。”   沈苏姀自顾自往王府里头走,身后子衿不确定的声音传来,“侯爷是来找王爷的?”   沈苏姀脚步一顿,觉得有些不对,转过头看他,眼神在说不找他我来这里做什么,子衿看懂了她的眼神,随即面上却露出两分苦色,“侯爷来找王爷,可是侯爷不知王爷眼下已经出城到了天狼军大营吗?王爷明日里要带兵去钦州,眼下已经出城了呢!”   沈苏姀总算明白了子衿适才那番诧异出自何处,微微一愣,听着这话却一时不曾反应过来,他下午是出城了不假,可是难道他不回来了了?不回来……见她了?默了默,沈苏姀再度看向子衿的眸色之时便戴上了两分强自镇定,因她心中不知怎地竟有满满的失落溢出来,这感觉并不怎么好,叫她心头沉郁的很,“王爷今日不归王府吗?”   子衿点了点头,“王爷明日一大早便从城外大营走,因此不回来。”   沈苏姀听着这话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跟着破灭,转头一看,果然,今夜的秦王府比往日里更为暗淡冷清几分,沈苏姀默了默,这才从子衿手中接过缰绳,默默转身走出了府门去,绝影好似察觉出了主人情绪的低落,一边哼哧着粗气一边也朝那王府回看了两眼,沈苏姀走出秦王府翻身上马,看了看子衿那略带两分怜意的眼神心中沉郁顿时加重了两分!   猛地挥鞭,“啪”的甩出一声脆响,绝影按着来时之路狂奔起来!   就这么走了!   竟然就这么走了!   难为她还记得再来见他一面!   沈苏姀心中不知是沉郁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还是不舍多一些,万分情绪奔涌至心头,一时叫她有些失神,转身回望安定门的方向,因为今日下午出了乱子,这个时候早已封锁城门了,她是定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城门的,这想法一出,沈苏姀心中立时一惊,好得很,别个都懒得与她作别,她还在这个时候想法子混出安定门去不成?!   不能如此没出息!   沈苏姀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她胸腔之中生生憋出两分刺疼,这般才算是叫她清醒了两分,手中长鞭落得越快,沈苏姀又是一路疾驰,不多时便到了沈府门前,眼看着府门在眼前,沈苏姀一转身眸光漆黑的落在了西南方向,那是天狼军大营的位置,既然是明日一早便要开拔出走,此刻的他必定事务繁多,或许,是真的太忙了呢?   香书自从知道沈苏姀大晚上的要出府去,便没想着她还会回来,可是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自家侯爷竟然堪堪回府了,这不得不叫香书觉得万分奇怪,然而奇怪的还不至于如此,自家侯爷那模样竟然有些……香书费尽心思想了一番,终于想到了一个适合形容沈苏姀眼下这模样的词——失魂落魄,没错,就是失魂落魄!   可自家侯爷因何而失魂落魄呢?   这个问题香书想了一晚上也不得解,沈苏姀回府之后便去沐浴,沐浴之后便上床去躺着了,虽然这样子的沈苏姀万分诡异,可香书等人却也只能奉命行事,幸好,第二日早晨香书进屋之时自家侯爷并不曾消失,只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家侯爷那面色不甚好看。   沈苏姀当然是不会承认自己为了某个不辞而别的人儿伤神难眠的,用过早膳,她当然没忘记自己府中还有一位救命恩人,她本打算去枫园看看申屠孤,刚走出伽南馆的院门便碰上了沈君心,沈君心这一阵子看她的眼神总有些不对,沈苏姀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由着他跟着她一起去枫园,沈君心当然是知道申屠孤的,一边往枫园走一边开了口。   “听说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   “啧啧,上次救了我,这次救了你,看来这位将军果然与我们有缘!”   “不过你竟然会将他留在府中养病倒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你想,你一个女侯爷,年纪刚好这般大,却留了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在府中。”   “啧啧,你别告诉我你移情别恋抛弃了秦王……”   在沈君心的喋喋不休和沈苏姀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之中,姐弟二人一同走进了枫园,杨嬷嬷得闻赶忙迎了出来,冬日早晨的枫园一片安静,看来这些下人都是听着沈苏姀的话好生照看着屋中病人的,杨嬷嬷对着二人见了礼,十分识趣的主动汇报道,“回禀侯爷,申屠将军至今尚未醒呢,都是按照您的吩咐照顾,太医院留下的两个药童才为将军换了药,一应有奴婢亲自看着,请侯爷一定放心。”   或许是杨嬷嬷的语气太过谨慎小心,倒好像这个差事她完成不好便要被沈苏姀怎么样似得,沈苏姀看着这般的杨嬷嬷皱了皱眉,手一挥将她去忙,自己带着沈君心进了正厅,沈君心一脸的兴味笑意,跟在沈苏姀身后道,“看吧,连杨嬷嬷都看出来你不对劲了,只怕现在府中之人都以为你对这个申屠将军有意呢,也对,人家将军为了救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又将人留在府中养伤,这怎么看怎么是郎有情妾有意的好……啊!”   话未说完,沈君心便觉脸上骤然一疼,两人眼下刚走到左厢门口,沈苏姀可不愿沈君心这闭不上的嘴扰了别个清静,转过身来看着沈君心道,“你要是再敢胡诌,信不信我让郑师傅把你带到沧州去学武功?!学不好就别回来见我!”   沈君心一听面上立刻生出两分畏色,因为他的天赋异禀,沈苏姀已经打算给他重新再找师父,而那位郑师傅就提过可以带他回师门找门内最好的师父教他,这本是极好的事,可一来沈君心自己死活不愿意去,沈苏姀也有些不放心沈君心的性子,心中想着她不是个非要对他照看负责的人,可心底还是下意识为他安排的更为妥当,因此,这个提议便没有变成现实,却是被沈苏姀拿来吓唬他罢了!   沈苏姀手下使了力,揪了一下便将沈君心放了开,本以为他会老实些,却不想沈君心竟然连退几步眸光深长的道,“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铁定还想着秦王的,昨天晚上出府做什么去了?肯定是私会秦王了,听说秦王今儿要带天狼军去什么……什么州,也不知道秦王晓不晓得你留了申屠孤在咱们府里……”   沈苏姀双眸半眯的看着沈君心那不断开合的嘴,正想再上前去好好教训沈君心一番,却听得左厢之内传出一声轻响,沈苏姀上前的步子一顿,狠狠瞪了沈君心一眼赶忙转身进了左厢,沈君心撇了撇嘴也跟了上去,待二人进门,便看到申屠孤正眸光有些深沉的看向他们,眸光一扫,床榻边上的地毯上正落着一只茶盏,便是刚才那声声响,大抵是他适才正在喝水,却不知为何手一滑那茶盏堪堪滚落在了床榻之下。   四目相对,沈苏姀只在申屠孤深潭一般的漆黑之色,病气之中透着两分萧瑟,有些不像寻常时候一身银甲的他,稍稍一默沈苏姀已看向一边的沈君心,“去倒茶来。”   沈君心也愣了住,闻言才回过神来,面上虽是一副你凭什么使唤我的模样,却到底还是摸了摸鼻子走了出去,沈苏姀这才上前两步,解释道,“将军眼下是在沈府,昨日情况紧急,将军受伤太重,便先来了沈府为将军治伤,因为将军身受重伤暂时不宜走动,因此最后也只好留在了沈府,将军眼下不必着急回将军府,太医说过,至少半月之后将军才可下地。”   微微一顿,见申屠孤仍是望着她不语,沈苏姀便又加上一句,“昨日,多谢将军相救。”   申屠孤这才动了动眉头,此刻他正稍稍抬起身子靠在枕上,闻言转过了眉头不看她,默了默道,“昨日若是公主,我也会救得,只因他是我父亲,我也只得用这笨法子,侯爷不必为此感到抱歉,只是这几日要留在沈府养伤,实在是……咳……叨扰了。”   听他提到了申屠致,沈苏姀也是一默,昨日她刚说出申屠孤不会自焚的说辞之时申屠孤并未立时决定怎么做,末了还是决定先回府看看,他到底还是顾念着父子之情,也到底没有叫她和嬴华庭失望,昨日若非是他,只怕她们受伤是小事,那申屠致必定也早就逃了出去,而他这个做儿子的,将父亲生生送进了天牢不说,最后得到的却是父亲致命的一剑,沈苏姀心中微叹,沉默一瞬终是开口道,“他已被送进天牢,候审。”   沈苏姀一言落下,申屠孤面上并未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仍是那般沉寂而默然,沈苏姀便站在距离那床榻十步开外,一时也不知再说什么才好,只唇角微抿道,“将军伤重,这几日不必去想别的,只管以养伤为要,太医说将军的身子若有差池,只怕往后不能再上战场。”   沈苏姀以实情相告,果然看到申屠孤眉头皱了皱,她心中微松,下一刻沈君心已经带着两个侍女走了进来,两个侍女手上端着茶水和汤药,乃是进来伺候的,可打底是因为沈苏姀在此,那侍女二人并不敢近身,一举一动显得呆板又小心,还时不时的观察着沈苏姀的表情,沈苏姀开始只是眉头几皱,可渐渐地看到沈君心面上笑意越来越浓之时终于觉出两分不对来,眉头一皱轻咳了一声道,“府中的下人本候都已交代清楚,将军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便是,这是沈君心,将军曾经救过的,他这两年一直念着将军的救命之恩,将军有任何吩咐尽管支使他便是,公主眼下还在刑部等着本候,本候就先走一步了,待晚些时候同公主一起来看将军,将军好生歇着吧。”   沈君心眉头紧蹙的听着沈苏姀之语,转头看去却见申屠孤正转眸看着沈苏姀,那双眸子不辨情绪,闻言只微微颔首算是回应,沈苏姀大抵急着走,又回头看了自己一眼便是警告便出了门,沈君心从半开着的窗棂缝隙里看着沈苏姀的身影消失在院门之处,一转过头来申屠孤的眼神竟然还未从沈苏姀消失的地方收回来。   大抵是察觉出沈君心在看着自己,申屠孤收回目光的时候便看向了沈君心,却见沈君心虽然略带稚嫩却隐隐有了两分英武之气的玉雪面容之上忽然绽出五分笑意,看着他语声骄傲又意味深长的道,“申屠将军,本少阿姐是不是长得十分漂亮啊!”   申屠孤闻言一口气一岔,重伤的他差点咳出一口血来!   沈苏姀至刑部的时候嬴华庭果然已经在刑部了,虽则有两人早前做下的功夫,可现如今申屠致已经被押送如天牢,要让百官信服要让皇帝为其定罪,自然还需要她们时时刻刻盯着才好,见沈苏姀出现,嬴华庭张口便问,“辅国将军如何了?”   沈苏姀闻言一笑,“我走之前已经醒了……”   嬴华庭眸光一亮,点了点头,“那便好,此番申屠致闹得如此之大,也幸好是父皇才未曾怪罪,不仅如此,只怕还要赏赐与辅国将军,知道他在你府中养伤,父皇便说等辅国将军的伤好些了之后再说这赏赐之事,这几日父皇会等刑部和御史台一同将此案监理清楚,之后才能为申屠定罪,等申屠这边定下来,咱们便能考虑考虑西岐了……”   嬴华庭语声徐徐,沈苏姀听着此话不知怎地心中滑过两分异样的不安,可那感觉一闪而逝并不足以说明什么,沈苏姀当然知道申屠致虽然被押入了天牢,却不一定代表他的罪名就一定会被定下,申屠不像窦阀,当初那和五殿下谋逆的大罪可算是彻底的触了皇族的逆鳞,昭武帝当然要快刀斩乱麻,可眼下这申屠涉及到的只是七年前的旧案,每个细节当然是不能出差错的,而更重要的是,只有完全确定了大殿下的案子,之后关于步天骑的重审才会更容易上手些,因此沈苏姀和嬴华庭都不敢马虎——   两人至刑部待至下午,眼看着天色不早沈苏姀和嬴华庭才一起出了刑部齐齐向沈府而去,嬴华庭早前就欣赏申屠孤,经过这一次之后更为信任他,必定是要去看看他的伤势,嬴华庭乘了玉辇,沈苏姀坐着马车,因此两人出门之后都各自上了自己的车辇,嬴华庭在前,沈苏姀在后,两辆马车一起朝沈府而去,刚走出几步沈苏姀就觉得有些不对,冥冥之中好似总有一双眸子在注视着她,心中有些不安,沈苏姀不由将车帘掀开朝外看了两眼,这一看,沈苏姀不得不在经过一道转角之时让马车停了下来。   嬴华庭走在前当先转了过去,见身后沈苏姀未曾跟上只以为是她的马车走的慢,嬴华庭不觉有他,只叫自己的车夫走慢些,却不知此刻沈苏姀的马车一侧正站着墨衣着身利落精干的容飒,他十分恭敬的立在马车旁侧,正将一个短笛递给沈苏姀。   “侯爷,小人奉主子之命留在君临受您调遣,小人寻常会隐在暗处,这个短笛是信号,您若是要见小人之时只需吹响这个短笛便可,这笛声表面普通,只有小人能听出不同,任何时候您都能吹着它召唤小人。”   容飒语声恭敬,沈苏姀心底被压下去的愠怒却又有乍起之势,她并没有立刻去接,可看到容飒恭敬的目光和那一直伸着的手却到底不忍心,默了默将那短笛拿在了手中,容飒收回手去,抬眼看了看沈苏姀,却见她眸光半狭的看着城外的方向。   默了一默,容飒本以为沈苏姀会有什么问题或者交代,可却不想她只是一叹道,“眼下我这里没什么要你做的,这短笛我大抵也不会用,你既然留在君临,只管为他注意注意君临城里的动静吧,他此去一月,只怕会出岔子。”   容飒眼底生出两分讶异,又有些欣慰,却是垂眸唇角微动道,“主子最怕出岔子的是侯爷,请侯爷一定小心,申屠虽然入了天牢,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侯爷的安全至关重要,除开这些,主子最为担心的是侯爷的婚事,早前那漠北……”   沈苏姀听着这些话心中当然是有两分感动的,可这话难道不是由他自己来说吗,思及此她也不愿再听,只摇了摇头道,“你说的这些都无需担心,我自会注意,你也不必时时跟着我,有事我自会去找你……不过,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事,即便有事,他离得这样远,也无需叫他操心于我,你且自己走吧,公主在前等着,我先回府去了。”   沈苏姀说完便落下了帘络,赵勤催马而走,容飒站在原地看着沈苏姀的马车越走越远不由得有些无奈,眸色一深,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沈苏姀在沈府大门之前才赶上嬴华庭的马车,嬴华庭并未发觉什么,两人下了马车一同朝府中而去,嬴华庭本就是来看申屠孤的,两人便齐齐进了枫园,此刻的枫园十分安静,走到正房门口却能听到沈君心的声音,那还显稚嫩的声音此刻正含着两分兴奋。   “照你说来那东岛国的国土只是弹丸之地,为何我们大秦偏要忍受他们在东海放肆呢,这一次既然是你打赢了海战,何不趁胜追击干脆将那弹丸之地灭了?大秦泱泱大国,难道还能忌惮那样一个小国不成?话说回来,在海上打仗是不是十分刺激!”   嬴华庭走在前,沈苏姀走在后,听着沈君心这话沈苏姀额上冷汗直冒,却见嬴华庭面上笑意一深进的门去,语声无奈道,“东海浩瀚,大秦的水军却弱,申屠将军乃是水军将领的佼佼者,他能驾着战船去东海之上与东岛人正面交战,可其他人却不能,在海上贸然出击的结果便是尸沉大海葬身鱼腹永不见天日,你说刺激不刺激?”   沈君心本坐在临窗的榻上,听闻这话当即从榻上跳了下来,看到嬴华庭他虽然表现的恭敬有礼倒也不会紧张狼狈,堪堪行礼之后便十分懂事的站在了一旁,那模样倒十分有几分大家子弟风范,沈苏姀无奈一笑,看了他两眼叫他退了出去。   嬴华庭笑道,“这位小少爷小小年纪看着倒是十分机敏。”   沈苏姀唇角微勾,心说比这机敏的还有很多呢,面上只道,“公主谬赞。”   嬴华庭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看向靠在床边的申屠孤,申屠孤身上穿着件靛蓝色的中衣,从那微微敞开的襟口看进去能看到缠在他肩上的白色棉纱,嬴华庭一进门时便已经免了他的礼,此刻便颇为感叹道,“将军此番伤重实在是十分危险,差点可就救不过来了,不过幸好那些庸医此刻起了点作用,因是不能乱动身子,将军往后便先在沈府之中养伤,洛阳候自会照顾将军,说起来将军此番为了救洛阳候如此奋不顾身,实在叫本宫感叹。”   沈苏姀正从侍女手中接过茶壶要为嬴华庭倒茶,闻言那手便是一滑差点将茶壶掉在地上,嬴华庭扫了她一眼,见她那眸光低垂的样子只觉得她是有些害羞,当下笑意便有些兴味,“本宫听说你那将军府因是新的也是空得很,不如此番就在沈府将伤养好了再搬出去?”   沈苏姀手又是一颤,堪堪撒了些茶水在案几上,她是背对着申屠孤的,只觉得申屠孤的目光好似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正有些无奈之时,却听到申屠孤语声平静的道,“眼下已是与礼不合,等能下地走动了自然是要回将军府的。”   沈苏姀闻言立时松了口气,将茶水递到嬴华庭手边,见嬴华庭也有些赞同的点了点头,“也对,到底是与礼不合,不过能让洛阳候照顾小半月也十分不错了。”   沈苏姀眉头微蹙,躺在榻上的申屠孤此番却再未接话。   嬴华庭本就是来看看申屠孤身子如何,见他比之昨日已经好了不知多少,当下也稍稍放心了些,天色已是不早,因此她并未坐很长时间便起身要走,沈苏姀当即送她出门,待走至门口嬴华庭才语重心长看着她道,“苏姀,你可莫要害羞,这几日多来这里走动着。”   沈苏姀苦笑加剧,“公主放心,必不会叫辅国将军出岔子。”   嬴华庭知道沈苏姀是个心思剔透的,见她这般说话也不着急,只当她是听懂了自己的话却有些不好意思便作罢,沈苏姀无奈的送走了嬴华庭,本还要回枫园的脚步却是顿了顿,只叫出杨嬷嬷交代了一番便回了伽南馆,一回伽南馆便被香书跟了住。   “侯爷,您知道府中人都是怎么说的吗?”   香书问的高深莫测,沈苏姀却懒得理她,香书面色一苦又道,“府中人说您对这位辅国将军有意呢,传什么的都有,说起来这一次辅国将军乃是为了侯爷您受伤的,侯爷,您说辅国将军是否是对您有意啊?说起来还有秦王呢,您这几日和秦王……”   沈苏姀皱眉,看向香书,“别人这样说也就罢了,你也跟着说?此番辅国将军在沈府养伤只是是从紧急,从明日开始,再有胡乱嚼舌的直接赶出府去吧。”   香书闻言背脊一凉,吐了吐舌头再不敢多嘴一句。   沈苏姀表面上虽然不甚在意,可自这天开始,她便再未独自踏进枫园一步,任何交代亦都是让香书跑腿,而因为朝堂之上申屠旧势力的作用开始显现,她和嬴华庭的心也不得不紧紧地提了起来,连着五日,日日从早到晚都待在刑部,期间除了和嬴华庭一起进过枫园两次之外,其余时候皆是让沈君心做为主人去关怀一番病客,一来二去,府中下人也好似看出了些什么,底下的议论纷纷俱是变成了观望之色,香书亦不敢多言半句。   因是朝堂之上对于申屠之事久久未有定论,沈苏姀一心便全在此上,虽则至夜深人静还是会想嬴纵眼下已经至何处,可到底也没时间没精力去怪他的不辞而别,而容飒不知是不是听了她的话自行离去不曾跟着,还是说他隐在暗处的功夫十分之高她不曾发觉,总之连着六日除开进宫向太后请安一次之外,其余时间沈苏姀都在刑部和沈府之间徘徊,而容飒给她的短笛她亦没有机会用上,虽则朝堂之上暗涌不断,可她身边暂时还是风平浪静。   变故发生在第七日的午时,这一日沈苏姀照例早起去往刑部,可是至午间时分嬴华庭也未出现,她只以为是宫中有什么事情耽误,便也未曾在意,只在午间时分记起前日的一卷卷宗被她遗忘在了沈府,由此便坐着马车回府去取,可她的马车刚停下,前脚还未踏进府门,杨嬷嬷便面色煞白的从府门之中冲了出来,见到沈苏姀便是一通请罪,“侯爷您终于回来了,奴婢有罪,奴婢没有照顾好辅国将军,请侯爷责罚!”   沈苏姀眉头一簇,“辅国将军怎么了?”   沈苏姀一边说一边往府中走,却不想杨嬷嬷一把将她拉了住,还未说话沈君心迎面走了出来,见着她便语声利落的道,“申屠孤没在府里,他进宫去了!”   沈苏姀心头一震,狭眸看向杨嬷嬷,“你们说了什么让辅国将军进宫去?”   杨嬷嬷在沈苏姀的目光注视之下早就被吓得肝胆俱震,欲言又止却又不知如何说,却是沈君心有些抱歉的看着沈苏姀道,“都是我不好,早上沈鸢芙和沈菀萝被丽嫔接进宫去了,半个时辰之前才回来,她们说是要看看辅国将军我便准了,结果进门之后沈鸢芙便说今日早朝之上皇帝已准备判申屠家诛九族之罪,当时申屠孤没说什么,可没过多久便不见人了,我料想着他眼下只怕已经进宫了……”   沈苏姀眉头微蹙,早前因为太后赏菊那次她已经对这两人禁足,这么长时间倒是忘了这一茬,没想到丽嫔倒还是没放弃这两个侄女,眸光半眯,沈苏姀返身又出了府门,一边道,“我进宫看看,看着六小姐和七小姐,等我回来再说!”   身后杨嬷嬷低低应了一声,沈君心则是看着沈苏姀的马车消失在了门口才摇摇头转身走了,沈苏姀的马车疾驰在圣德大道之上,她有些担心申屠孤的伤当然是一回事,可更觉得有些不妥的却是这“诛九族”一说,无论如何,申屠致眼下还不是死的时候。   马车一路疾驰,两柱香之后便到了天圣门门口,顺利进宫到了内仪门之前,沈苏姀眼看着这个时辰必定已经下了朝,当下便朝御书房而去,一路疾行,刚走到御书房不远处便看到了站在书房之外的众多身影,这其中不乏各部要员和诸位皇子,自然是嬴策、嬴珞和宁天流和宁微倾几人最叫她熟悉些,然而所有人都守在门外却不知是为何!   这几人也都看到了她的出现,叫沈苏姀更为意外的却是这三人眼底那沉重又莫测的光,这几人何曾这样看过她,沈苏姀心头一阵紧跳,心说莫不是那“诛九族之刑”已经确定,或者是说申屠此番的罪责又有了别的变故?!   沈苏姀疾步走至几人身前,强自克制的对着几人行了一礼,而后才皱眉扫了一眼几人沉重的面色,压低了声音问道,“怎生如此看着我,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华庭和皇上争得厉害!”   “申屠孤在为申屠一族求情!”   “皇上有意为侯爷指婚。”   “璴意又要打你的注意!”   全然不同的话从四个人口中迸出,直接让沈苏姀愣了愣,四个人的话她都听清了,可这话意思都不相同,一时叫她脑海之中有些想不清楚,而这四人也都是一愣,全然没想到每个人都在答话,而每个人答话的内容都不同,沈苏姀扫了一眼四人的面色,定了定神当先转眸看向了嬴珞,“敢问王爷,华庭在和皇上争什么?”   嬴珞适才所言正是在说嬴华庭和皇帝在争,沈苏姀看了看眼下这境况心中其实已经有些明白,却还是听着嬴珞道,“今日早朝之上在议论申屠此番的罪责该如何论判,结果有人提出了诛九族之刑,华庭为此在向父皇求情,里头争得有些凶,我们都被赶出来了。”   沈苏姀点点头,又看向宁天流,“世子适才之语……”   宁天流看着沈苏姀的眸光有些若有所思,抿了抿唇道,“适才公主尚在书房之内,却不想辅国将军忽然出现了,恰是知道了那九族之刑,皇上在和众人商议之时特地免了辅国将军之刑,不过辅国将军还是觉得这九族之刑太重,此番以请罪的法子向皇上求情呢。”   沈苏姀心中没有想错,嬴华庭和申屠孤本质上的想法应当是一样的,默了默,沈苏姀这才看向了眸色莫测一身官袍加身的宁微倾,她如果没有听错宁微倾刚才说到了“指婚”,唇角微抿,沈苏姀狭眸道,“郡主适才所言指婚的意思是?”   此问一出,眼前几人面上都有些异色,宁微倾眸色莫测的看着沈苏姀,眼底微光轻闪,辨不出喜怒,默了默才缓而重的道,“皇上得知辅国将军为了救侯爷身受重伤,亦认为侯爷对辅国将军有意,打算合二位之好,以赐婚来做为对辅国将军和侯爷您的赏赐。”   沈苏姀的心缓缓地沉了下去,饶是如此,面上却是分毫情绪未露,她若有所思的看了宁微倾一眼,恰是这一份若有所思,好似一记无声的耳光一般让宁微倾面上生出两分青白之色,唇角微勾,沈苏姀一时从容摇头笑开,“这可是天大的误会。”   这话除开嬴珞之外另外三人皆是心知肚明,其他几人都避过了这个话题,却是宁微倾将其迫不及待的道出口来,沈苏姀虽则不懂男女情致,却能看出宁微倾那些微不可查的小小心思,因此那通透的目光当即让宁微倾好似被人拆穿一般的难受。   气氛一时有些沉凝,另一边的嬴策似乎十分烦闷,眼底一片深沉的看着沈苏姀,冷哼一声也不需要沈苏姀问便道,“苏姀你无需担心,这赐婚旨意是父皇早上刚想好的,可是就在早朝的时候,朝廷却收到了漠北璴意送来的文书,早前漠北要的银子朝廷未给,向你的请婚也被父皇以天象不佳的理由拖了住,那璴意此番在文书之中说,漠北冬日受灾,眼下竟然又生出了乱民暴动,说此番不仅要银子,还要朝廷派一个漠北百姓信得过的人去漠北赈灾安民……”   沈苏姀的注意力早就从宁微倾身上转了过来,听着嬴策此话,一抬头便看到嬴珞和宁天流的目光带着两分深沉的同情和怜惜,沈苏姀心底当即生出不祥的预感来,却见嬴策微微一顿,语气不忍的继续道,“苏姀,璴意在文书之中指明,这个去漠北赈灾安民之人必须——也只能是你!”   ------题外话------   雪耻雪耻!你们家作者要雪耻!最后一天投票子,大家不要浪费啊!   或许明天或者后天璴意就出来了呢,你们猜纵子这回会咋办~! ☆、055 将行漠北,嬴纵身世?   “苏姀,璴意在文书之中指明,这个去漠北赈灾安民之人必须也只能是你!”   嬴策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落定,沈苏姀眉头微蹙一时怔了住,难怪,难怪陆衎说她和璴意见面的时候不远了,只怕这一系列的事情都不是巧合,眼睫微抬,这周遭除开宁微倾之外其余每个人都略带同情和不忍的看着她,沈苏姀脑海之中急速转动起来,嬴华庭和申屠孤的求情眼下还不知结果,可申屠孤是一定不能现在死的,另一边,皇上为何会生出赐婚与她和申屠孤的打算呢,是华庭还是宁微倾还是谁?又或者,是昭武帝有别的打算?   沈苏姀心念转动,眼下的场面已经足够凌乱了,可那璴意竟然也生出了想要插手的打算,求婚不成便要银子,要银子不成干脆银子和人一起要,又是乱民暴动,沈苏姀丝毫不怀疑璴意那般狠辣残暴的性子会真的让一群“乱民”一路暴动南下,上一次漠北的暴动是她献出了十万两黄金才平了的,那么这一次璴意会要多少银子呢?要银子也就算了,璴意为何一定点名要她去赈灾安民呢?漠北苍穹城的百姓素来以璴氏为尊,还需要朝廷的安抚?   可如果不是这样,那璴意此番做为有什么解释呢?   沈苏姀当然不会觉得璴意是对她这个人感兴趣,唯一能解释的似乎是他看中了沈家的财力,可难道她亲自去一趟漠北他就能让她心甘情愿献上沈家的财力为他所用?!这个璴意,嚣张狂妄自大的想法倒是快赶上某人了,不过某人嚣张有自己嚣张的实力,这个璴意却又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漠北,到底又有什么在等着她?   沈苏姀眉头几皱,微垂的眸子却叫人看不出此刻她的情绪,沈苏姀默然一瞬又抬头看向嬴策,唇角微抿道,“眼下这么多乱子,皇上怎么想?”   此话一出,嬴策的面色有些发苦,“你也知道,漠北是朝廷最大的隐患,眼下什么大事都比不上漠北那边的威胁,可是此番父皇并未打算让你去漠北,这个漠北明显的是心怀鬼胎,父皇大抵要派别的人去,至于银子,漠北这一次只要了十万两白银,父皇应当是给得起的,眼下书房之内华庭和申屠孤还在和父皇说话,到底父皇怎么想的我也不确定。”   微微一顿,嬴策面色露出些许的不忍,看了看周围将沈苏姀拉到旁边几步,压低了声音道,“也实在是太不凑巧了,七哥眼下只怕刚到钦州,结果君临就出了这样的事,我总觉得那个璴意在君临城肯定埋伏着许多眼线,因此才趁着七哥走了便闹出这些乱子来,你也别太担心,漠北这一行危险至极,无论如何我也会求父皇不要你去的,至于……至于指婚之事……你看要不要向父皇表明你和七……”   “不要。”   沈苏姀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嬴策之语,嬴策疑惑万分的看着沈苏姀,眼底暗光簇闪不知是意外还是愠怒,深吸口气压低了语声道,“为何不要,苏姀,我不是骗你的,这一次你若是不表明心意,只怕父皇真的会为你赐婚,那申屠孤且不说他对你有没有企图,单说他那个性子,也不是个能违抗皇命的,难道你要亲自抗旨不成?”   沈苏姀垂了眸子,她当然是不能抗旨的,可是眼下表明心意又有什么用,嬴纵本身有重兵在手,如果再加上她这个财阀之主,只怕要让许多人都生出忌惮来,不管对他还是对她都不好,而且他眼下不在君临,沈苏姀想到昭武帝对嬴纵的态度和他八岁之时的钦天监卜测,她深刻的怀疑昭武帝根本就不会成全与他们,因此,这个表明心意定然是不可行的!   可是如嬴策所言,若是没个合适的理由,难道要她亲自抗旨不成?她在众人眼底一直是贤良淑德的沈家五姑娘,眼下若是敢抗旨不遵且不知要多少人大跌眼镜,找太后?如果昭武帝心意已决,太后所言又能有几分把握,末了到底还是要暴露她和嬴纵!   想来想去,她竟然只有一条路好走?   嬴策看着沈苏姀黑沉沉的面色心中就生出了两分不详的预感,只见沈苏姀沉默良久,某一刻她忽的抬了头,黑漆漆的眼底闪动着两分微光,看着嬴策道,“里头说了多久?”   嬴策扫了一眼紧闭的书房殿门,“小半个时辰。”   沈苏姀点了点头,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没底,只因为嬴华庭心中怎么想的沈苏姀太清楚,她只怕她在申屠孤赐婚这事情上推波助澜让她也没法子反抗,沈苏姀半眯了眸子,忽然谁也不看的深吸口气走向了书房门口,对着站在那处的小黄门说了一句什么,而后便看到那小黄门转身进了书房,大抵是要向昭武帝传什么话去了。   沈苏姀站在门外等着,外头几十双眼睛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今日的几桩事都是和她有关的,申屠之案乃是她查出来的,赐婚也是要为她赐的,那漠北的璴意也是冲着她来的,御书房之外的诸位大臣大抵不曾想到,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竟不知何时开始已经能搅动朝堂风云变幻,而此番漠北之事如此棘手,这些老臣们心中怕让沈苏姀这个小姑娘出头丢了颜面,亦不知这局面如何破解,更怕去漠北的苦差事落在了自己头上。   嬴策和宁天流等人的目光亦是深深看着她的背脊,都不明白她如此是打算做什么,嬴策眸光几变的看着沈苏姀,就在他打算上前一步问问沈苏姀到底要做什么之时,却见那御书房的门从里头被打了开,还是先前那小黄门对沈苏姀恭敬道,“侯爷,皇上召您觐见。”   话音一落,外头诸人的眸色都变了变,沈苏姀面上的表情仍是那般从容不迫,眼看着她就要走进御书房,宁天流却忽然唇角微抿的快速上前几步站在了她身边,他或许是外头唯一一个看出沈苏姀作何打算的,眸光深重的看着沈苏姀,语声低沉,“侯爷可想好了?”   沈苏姀对着宁天流弯了弯唇,点头。   宁天流深吸口气,他的性子素来飒然惯了,对于任何事虽然力求完美却从不强求,对于无关之人更不会多过问一句,可是对于沈苏姀,他虽然已经得到了答案,却还是颇为不死心的又问道,“漠北不是那么简单的,君临城多少人想伸手过去都不成,侯爷三思。”   沈苏姀唇角愈发扬起,眼底露出两分暖意的道,“多谢世子提醒,我已想好了。”   宁天流看着沈苏姀这笑意这语气一时有些无奈,深吸口气仍是不死心的压低了声音道,“若是他在,必定不愿你去漠北涉险,璴意狼子野心,满朝文武何需你一个小姑娘去面对。”   宁天流倒是少见的直言不讳,言语之间少了敬称倒也显得与她亲厚几分。   沈苏姀摇摇头一笑,“正是为了他,才要去。”   话音落定沈苏姀不愿再与他多说,宁天流也知道再多的话也改变不了她,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沈苏姀提着裙裾进了御书房的门,里头的小黄门对着站在殿门之外的宁天流点了点头,按照规矩将那殿门合了上,不过一瞬,沈苏姀娇小的身影被彻底的挡在了门内。   宁天流怔站在门前,俊逸不凡的面容之上暗色一闪而逝。   巨大的御书房之内一片暖意融融,然而对于沈苏姀来说却是半分暖意都感受不到,眸光微抬,果然看到堂中此刻正有两人,一身紫衣华裘的嬴华庭正身形笔直的站着,而一旁,一身靛青色锦袍加身的申屠孤正跪在那里,此刻微垂着眸子,模样十分恭敬,可从沈苏姀的方向看过去,却能清楚的看到他身体的微颤和惨白面容上的冷汗,眉头微蹙,沈苏姀快步走至嬴华庭一侧,盈盈的跪地行礼,“微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嬴华庭和申屠孤听到脚步声的那一刻已经齐齐转过了头来,待看到是她之时眼底都有两分异色一闪而逝,沈苏姀面上却是一片平静,上首的昭武帝淡笑着看着沈苏姀温顺恭敬的模样,微微颔首,“沈卿不必多礼,起来吧。”   沈苏姀闻言却并未起身,只唇角微抿的稍稍抬了眉眼,大抵是因为嬴纵的关系,此刻扫过昭武帝面上的笑意之时她心底莫名的一寒,这个创造了大秦许多新历史的皇帝似乎永远都是这副笑意和煦的模样,如果沈苏慕所言,她在此之前实在很难想象昭武帝在战场之上生杀予夺的模样,顿了顿,沈苏姀朗声道,“启禀皇上,微臣欲往漠北安民,请皇上恩准。”   此话一落,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想到她开口便是请命之言!   坐在御案之后的昭武帝笑意微滞,看着沈苏姀的眸色略有两分深幽,他尚未开口,嬴华庭站在沈苏姀身边已经有些忍不住,居高临下看着她微垂的眉眼道,“漠北此事父皇尚未有定论,侯爷怎能自己请命,那璴意狼子野心,侯爷一个小姑娘还是莫要淌这个浑水!”   沈苏姀何尝不知道嬴华庭这是在为她说话呢,心底一暖,沈苏姀并未转头看嬴华庭,仍是抬头直直看向了昭武帝,唇角微抿道,“启禀皇上,微臣自知微臣年纪尚轻不足以代表朝廷行安民之事,只是既然那璴意上表点名让微臣去漠北,若是微臣不去倒是显得微臣和朝廷畏怕漠北,更甚却是怕璴意此人胆大包天放纵乱民暴行,到时候受苦的便是百姓。”   沈苏姀的语气十分从容平静,这边厢嬴华庭见沈苏姀竟然不领自己的情不由得深吸口气生出了些许的怒意来,一旁的申屠孤终是在此刻抬起头来,转头看向沈苏姀,目光一时幽深无比,躺下三人各执一意似乎不甚统一,倒是让上首的昭武帝生出两分笑意来,直直看着沈苏姀问道,“人人都说那璴意残暴无道,沈卿此去不害怕吗?”   沈苏姀唇角微抿,眼底微光一闪,“除了传言那璴意残暴无道之外,更传言其人自大猖狂,既然是这般的人,大抵不会对微臣一个弱女子如何,何况微臣听说的这些都只是传言,璴意此人既然为大秦之祸患,朝廷便应该了解清楚璴意到底是怎样的人,这么多年来璴氏从不让朝廷命官轻易入苍穹,皇上何不趁着这一次去探探苍穹城的虚实呢?”   听着沈苏姀有条有理的话,一边的嬴华庭早就气的双眸半眯狠狠地盯着她,沈苏姀面对她的目光却八风不动,只十分恭谨的看着昭武帝,而另一边,申屠孤听到沈苏姀之语再看到她这般的表情眼底的暗色越发深了些,面上的惨白更甚,额头的汗珠大滴大滴的坠地。   “沈卿所言倒是有几分道理,朕亦是打算派人借着此番的机会去探一探苍穹城在玩什么把戏,看到这个璴意对沈卿几番瞩目,朕亦是有些不解,不过,沈卿一个女儿家,和华庭的关系又是如此亲密,太后亦把你当做心头肉,朕实在是不忍。”   听着昭武帝此话,沈苏姀心中稍稍抽紧,连忙低头沉声道,“启禀皇上,微臣亦不知璴意作何打算,微臣身无长物,只有沈家的财力或可入那璴意之眼,恰因如此微臣才是此去最合适的人选,璴意既然贪沈家之财便绝不敢轻易苛待微臣,微臣大可与之周旋,为了太后娘娘和公主对微臣的情谊,微臣也定要走此一趟为朝廷略尽绵薄之力。”   此话一落,昭武帝看着沈苏姀的目光竟然有些感叹,似乎经验与她的胆识与勇气,又好似从她身上看出了些别的什么,那目光一时莫测,沈苏姀亦不敢大胆不敬,只在心中猜测昭武帝的打算,默然良久,昭武帝才沉声道,“既是如此,朕便依了沈卿之言。”   “父皇……”   嬴华庭抑不住的低唤一声,沈苏姀却唇角微扬的伏地做礼,“多谢皇上信任,微臣定不负皇上所望,此番既然是赈灾安民,那十万两银子便由沈家出纳,为了避免璴意又生出什么别的心思,微臣打算两日之后启程前往漠北,请皇上恩准。”   昭武帝闻言眼底露出满意的笑意,点了点头,“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确实该早些出行,沈卿一个姑娘家身先士卒实在是让朕感慨,此番,朕便派禁卫军统领何冲与你同行,这一路上的安全,皆由何冲负责,你且安心。”   何冲不仅是禁卫军统领,更是昭武帝的心腹,寻常时候乃是负责皇帝安危的,沈苏姀的命当然还是有那么些重要的,可是对昭武帝更重要的来说,此番去漠北,一定要用他最为心腹之人才可放心,这个何冲,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沈苏姀心思转动之间已有些明白,当即俯首谢恩,末了却又在眉目之间露出些许的迟疑之色,昭武帝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不由笑道,“沈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尽管说来。”   沈苏姀深吸口气,抬眼看了昭武帝一眼道,“启禀皇上,微臣心中确有一事不甚放心,申屠栽赃陷害大殿下的罪名虽然已经基本定下,可微臣以为眼下不宜行诛九族之刑,一来诛九族之刑可能会枉杀无辜,二来大殿下之案还有诸多疑点不曾开解,申屠致是此案最为关键的罪人亦是最为重要的证人,因此微臣斗胆,请皇上将申屠致羁押候审。”   嬴华庭和申屠孤听到此话都是一阵沉默,他二人适才都是因为此事和昭武帝论断求情,可一来朝堂之上的清流寒门士子都对申屠家积怨已深,二来虽然有申屠家的旧势力为申屠开罪,可是君临城中的其他贵族却十分乐意看到申屠这等权门倒台,因为只有如此,才意味着他们有机会成为新的权阀,朝堂之上一片刀光剑影,除开宁阀西岐和沈家三家权阀未曾表态之外,其他的清流贵族都上书以重刑惩戒申屠,最终以申屠旧势力的惨败告终,因此才有了今日早朝之上来势汹汹的诛九族之说,满朝上下都希望申屠一家如同窦阀那般死的死散的散好趁势夺权上位,自然叫昭武帝难以应付……   一片沉默之中昭武帝的眉头微蹙,似乎在考虑沈苏姀的话,半晌,他狭眸看住了沈苏姀道,“和申屠一家的定罪之论相比,自然是漠北之事更为棘手,既然做为主审的沈卿都不在君临,那此番当然不必急着定案,就依沈卿所言,将申屠致羁押候审。”   沈苏姀心头一松,抬头看了一眼昭武帝的面色伏地行礼,昭武帝既然说了此话,那嬴华庭和申屠孤也都齐齐松了一口气,话既然说到这里,沈苏姀便准备行礼告退,可她尚未开口,跪在一边的申屠孤忽然暗哑着声音开了口,“皇上,微臣请命随洛阳候至漠北,请皇上恩准。”   此话一出,沈苏姀的背脊僵了半分,一抬头,昭武帝眼底的笑意一时竟然有些兴味,左右扫了扫他们二人笑意一时更为深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竟然微微颔首,沈苏姀下意识的觉得昭武帝很可能会答应申屠孤之请,赶在昭武帝还未开口之前,沈苏姀蓦地启唇道,“启禀皇上,辅国将军重伤未愈,实在不适于远行……”   微微一顿,沈苏姀又语声郑重道,“此外,辅国将军身领卫尉营护卫君临之责,不应随微臣远行漠北,何况辅国将军这等身份,若是随微臣北行只怕要惹来诸多流言蜚语……”   何冲乃是皇帝身边近臣,自然代表的是皇帝,而申屠孤则不然,在其位谋其政,他不做自己分内之事却做她一个女侯爷的随扈,自然要惹出流言蜚语的,这话虽然听起来光面堂皇,却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她沈苏姀,并不想和辅国将军扯上什么关系。   申屠孤转眸扫了沈苏姀一眼,本就微颤着的身子似有一震,而后便又默默的低下了头去,昭武帝听到此话却好似没有想到那么多,眼底的兴味竟然还是不曾消失,只点着头道,“沈卿所言不错,辅国将军虽然心念沈卿,可眼下身受重伤不应远行,辅国将军还是先在君临养伤为好,待伤养好沈卿正好归来,届时,沈卿肩上有安漠北军民的功劳,辅国将军大义灭亲忠于大秦,朕必定会以重赏相待二位。”   话音一落,沈苏姀的心便缓缓地沉了下去,一旁的申屠孤亦是沉默不语,嬴华庭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沈苏姀又看了看申屠孤,一时也抿紧了唇,漠北之事已定,申屠致也不会死,沈苏姀当下行礼做退,嬴华庭和申屠孤亦是一道,昭武帝淡笑着看着三人退出御书房,窗外是寒风刺骨,他和煦的目光却温透若三月春阳。   沈苏姀甫一踏出御书房的门嬴策等人便围了过来,沈苏姀见诸人那切切的神色唇角微扬,看了看几个相熟的一眼道,“两日之后,我启程去漠北,何冲随行。”   她这声音不大,却瞬间安了许多人的心,嬴华庭将诸人的面色看在眼里,一把扯住她的腕子将她拉着向前走了几步,待走出百官等候的门庭站在回廊之下,嬴华庭这才怒目相视的转过头来看向眼前的沈苏姀,眉头狠蹙道,“你当真是不知道璴意的厉害!”   身后有极为沉重的脚步声跟来,沈苏姀看着嬴华庭也未去管,只唇角微扬的看着她这幅暴怒的样子,摇了摇头,“再厉害的人也总有自己的弱点,我是洛阳候,璴意再大胆总也不能堪堪要了我的性命不是,便是有这个想法,他也不一定有这个能力。”   嬴华庭心中本是狂怒,也说不上来生气什么,从早前对沈苏姀的不甚上心甚至是排斥到之后对她的信任,她似乎将这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看的太重,此番璴意显然是别有用心,可她竟然就这么主动接下了这个差事,虽则沉郁愠怒,可听到沈苏姀如此一言她心中又是稍稍一静,看着这张还有些稚气的面容和她娇小的身量,嬴华庭脑海之中蓦地想起了她在安定门之前与申屠杀手大战的场景,那样的身手那样的风姿,如她自己所言,璴意若真是想对她做点什么也要有这个实力才好,何况眼下这局面,她除了生气之外也改变不了什么。   想到那日她那身手步法,嬴华庭唇角几动,欲言又止,沈苏姀以为她还是担心与她,不由得又笑道,“公主真的不必担心,无论如何,自保我是一定可以的,我一走,君临之中就剩下了公主一人,虽则西岐那边不用着急,可这一月君临必定不会平静,公主万万不要大意。”   嬴华庭犹豫的眸色一消,当即黑沉沉看着她道,“这一点你放心,你走了自有我看着。”   沈苏姀笑着颔首,嬴华庭看着沈苏姀这巍然不动的样子只觉得沈苏姀此人实在神奇,刚才那些权臣武将一个个的都不愿出这个头去漠北,她一个小姑娘却有这份胆量,不仅如此,眼下这模样竟没有一丝担心,她往常在她眼中或许只是有几分周旋于宫闱深宅的心计,可这回,这等气度却哪里是普通女子可比的?!   嬴华庭心底满是叹然,目光一瞟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申屠孤,想到适才沈苏姀拒绝申屠孤随行之语,嬴华庭忽的凝眸看着沈苏姀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从来都不中意辅国将军的?”   沈苏姀闻言笑意略苦,却是点了点头,煎熬了这许久,她终于有机会挑明了说,“我自知公主是在为我考虑,不过辅国将军与我的交情还不至那个地步,因是信任公主沈苏姀才敢明言,因此沈苏姀还要拜托公主,若皇上真有赐婚之意,还望公主周旋一二。”   嬴华庭眉头紧皱,看着沈苏姀那眸色到底只是一叹,眼底生出两分遗憾的点点头,“罢罢罢,我只是觉得你们很……哎,你放心,父皇那里我自会替你注意着!”   虽然沈苏姀并不觉得昭武帝打定主意要做的事会因为嬴华景几语而改变,不过她心底还是存了小小的希望,两人在此言谈几句,转身便看到申屠孤一身蓝衫站在远处廊下看着她们,煞白的面色刺目,沈苏姀眉心微蹙转头看向嬴华庭,“殿下,辅国将军身上的伤……”   嬴华庭闻言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招来几个侍卫送申屠孤回府,申屠孤眸色深重的看了看沈苏姀,到底是一言未发的离开了,嬴华庭又让一个侍卫去太医院走了一趟,让此前为申屠孤诊治的御医直接去辅国将军府才作罢,刚吩咐完,身后嬴策和宁天流的脚步又追了过来,他二人面色皆是沉凝,嬴策语声迟疑道,“苏姀,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苏姀笑着摇了摇头,“没你们想的那样可怕,不过只是去走个过场而已,璴意连番的算计与我,我还想看看他到底打着什么主意,你们难道不想知道璴意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带我从漠北归来,一切谜底都会揭晓。”   此事既然已定,诸人即便担心与沈苏姀却也知道再也不得更改,沈苏姀见大家都这么瞧着她,一时分外无奈,眸光一转苦笑道,“你们可别如此看着我,我眼下准备往寿康宫走一趟,我猜太后肯定比你们还要担心,若是为了我好,便帮忙劝着些。”   沈苏姀所料不错,待她和嬴华庭一行到了寿康宫的时候太后果然长吁短叹见到她便将她一把拉住不愿松手,沈苏姀百般解释万般安抚,再加上嬴华庭诸人一顿好劝才算是将陆氏的心定了下来,陆氏不断的摇头感叹,对那璴意愈发咬牙切齿,“丫头,此番既然有何冲随行你也不必客气,那璴意但敢对你有半分不敬,只管叫禁卫军护着走人便是,两日,最多在那苍穹留两日便回来,你这路上至少要花上大半个月,来回一趟只怕连新年都是在路上过,可恨那璴意怎生偏生在这个时候闹腾,要哀家说小七的天狼军就不该去钦州!”   见陆氏情绪激动,周围众人都有些担心,沈苏姀握着陆氏的手安抚道,“此番皇上也是要借此机会探探苍穹的虚实,太后放心,苏姀不是莽撞乱来之人,自然会多留几分心思,苏姀亦没有打算在漠北多留,尽力早些回来给太后送上年礼,何统领太后您是清楚的,有他带着禁卫军随行,除非璴意打定主意造反,否则他不敢做什么出格之事。”   话虽这样说,可诸人面上的神色还是不曾轻松半分,谁都知道那璴意残忍成性胆大包天,前次那暴动不就是他的有意纵容?想到此前那陆衎的种种言辞,哪怕璴意真的一不留神杀了个朝廷命官,只怕也能找到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璴意抹平过去!   气氛总有些沉重,沈苏姀和诸人尽力安抚了陆氏半晌才告辞离去,既然要去漠北,沈苏姀当然要做准备,因此一众人十分善解人意的将她送了出去,沈苏姀走出寿康宫之时面上的笑意才淡下来,虽然此行实在是有些叫她措手不及,可幸而申屠罪名已定,她的处境虽然是被动,可她确也想知道那璴意到底是何方圣神,而绝影,又怎会出现在他手中?   坐上马车的那刻沈苏姀便开始蹙眉沉思,既然对那璴意一无所知,便干脆不必去猜度过多,他的目的,等到了漠北自然会知晓,漠北……这个地方对沈苏姀而言实在有些遥远,可沈苏姀大抵也能想到漠北应该有的景致,只是她不太确定此行到底是福还是祸。   乘着马车径直回沈府,眼下时辰已经不算早,甫一回府沈君心和杨嬷嬷便出现在她的面前,沈苏姀想起沈鸢芙和沈菀萝来,由着杨嬷嬷带路到了望舒阁,望舒阁本是沈菀萝的住处,眼下沈鸢芙和沈菀萝都在其中,沈苏姀踏进阁门的那一刻沈鸢芙正和身边婢女有说有笑的讲着什么,沈菀萝则拿着本书默默的靠在榻边。   听到响动,两人一同望了过来,见是沈苏姀,二人面色都是一变,齐齐过来行礼问安,而沈鸢芙大抵知道自己闯了祸,此刻更是面带心虚之色,沈苏姀看了两人一眼,唇角微勾道,“辅国将军眼下已经没事了,你们无需担心,眼看着还有一月就要过年,今日偶然听到太后提起新年之后要为君临城诸位适龄的皇子世子选妃,过了年,你们两个的年纪也不算小了。”   沈苏姀说的从容寻常,不由得叫人信服,沈鸢芙眸光骤然大亮,沈菀萝却只是微微蹙了眉,沈苏姀淡笑的看着她们,“好好地为太后准备一份年礼吧,太后信佛,你们最好亲手为太后绣一幅经文,眼下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们可以做好吗?”   要送给太后的经文绣品当然不可马虎,一个月的时间有些紧张,可大抵是因为选妃之事的刺激,向来不喜绣工的沈鸢芙竟然也咬了咬牙点头应了下来,见沈鸢芙点头,沈菀萝便也迟疑一瞬微微颔首,沈苏姀十分满意的看着两人,眉头微蹙又道,“太后在宫中并不喜欢丽嫔你们也当知道,因此在这个节骨眼上,最好不要和丽嫔来往过密。”   丽嫔在宫中不受宠沈鸢芙二人当然了解,相比之下沈苏姀在太后面前的地位则要高的多,二人闻言立刻点头,沈鸢芙更是信誓旦旦表态道,“侯爷放心,我们就说为太后准备年礼,过年之前绝不进宫去!”   沈苏姀眼底的满意更浓两分,点了点头二话不说转身出了门,沈鸢芙两人见此一愣,本来都以为沈苏姀会因为早上沈鸢芙的口无遮拦责罚与她们,却不想就这么就算了?   刚一走出望舒阁的院门沈苏姀便语声微寒的开了口,“后日我便要出门远行,府中一切事物交给杨嬷嬷,六小姐和七小姐最好不要出任何岔子。”   沈君心和杨嬷嬷跟在沈苏姀身后的,闻言当即一愣,杨嬷嬷回过神来连连应是,沈苏姀便朝伽南馆走去,一边又道,“香书会留在府中,其他的交代我让她转告与你。”   杨嬷嬷闻言便知自己该退下了,应了一声便行礼回身朝前院而去,沈君心跟在沈苏姀身后,眉头紧蹙的看着她的背影,上前两步至她身侧,眉头紧蹙道,“又要远行?这一次是要去哪里?去九华山?可是你回来也才两个多月啊,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哎!”   早前沈苏姀两次去九华山都用了近小半年时间,因此对于府中人来说都不算稀奇,沈君心的声音有些低,好像是有些不舍似得,沈苏姀笑着摇了摇头,回头看他一眼,“不是九华山,是另一个好玩的地方,我年前会回来,到时候再告诉你。”   沈君心唇角微抿,“不是九华山是什么地方?你要和谁一起去?”   沈苏姀眉头微蹙,眸光不善的看沈君心两眼,“你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   沈君心见她如此当即推开两步,冷哼两声眼底立刻露出恍然的神色,“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要去钦州,好啊沈苏姀,你是要去找秦王?这才走了几天你就忍不住了!沈苏姀,你还说你不想做秦王妃!我不准你去钦州!”   沈苏姀眸光半狭,“谁说我要去钦州?”   沈君心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哼哼一声,“好,你说你不是去钦州,那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沈苏姀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理他径直朝伽南馆去,“你要实在想出门,让郑师傅带你去沧州吧!听说那里风景秀美十分适合练武修行。”   沈君心闻言一愣,当即万分无语的闹骂起来,“沈苏姀你有没有人性,我不去沧州我不去沧州,你要是敢让人将我绑去沧州,我就把你那些秘密都告诉别——”   话未出口,一枚玉色的急光陡然袭来,沈君心只觉肩头一麻,顿时整个人便顿在了当地再也动不得,沈君心心中万分无语,却口不能言脚不能行,只着了身单袍的他就这么站在寒风料峭的雪地之中,眼睁睁的看着沈苏姀的背影消失在了伽南馆的门口。   最终沈君心还是被解了穴,大抵是站在雪地的感觉并不算好,想着沈苏姀说的年前要回来便也不再追问她到底去何处,至暮色落下,整个洛阳侯府都知道沈苏姀即将出门一阵,却都不知她要去哪里,宫中的旨意要等后日才发,这府中经了沈苏姀一番齐整也没了宫里的人,一来二去大家还就真的没打听出沈苏姀的目的地。   是夜,沈苏姀宣布此番要带在身边的是香词,香书为此唉声叹气许久,待沈苏姀说将掌家之权交到她手中之时才高兴起来,因为沈苏姀要走,香书费尽心思为沈苏姀打点包裹和一应要带在身边之物,书房之中,香词面色沉凝的看向沈苏姀,“主子,此番到底要去何处?”   沈苏姀今日的面色虽然从容,可通身上下的气息却稍有凝重,何况若是寻常的外出,沈苏姀是必定会留她在君临策应而后带着香书的,一切的一切足以表明,她此番远行并不寻常,果然,沈苏姀眉头微蹙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去漠北。”   饶是香书性子素来沉稳,此时此刻闻言也着实愣了一愣,沈苏姀一笑,不甚在意道,“听起来是有些吓人,不过你放心,皇上会派人随行,只要那璴意不是穷凶恶极打定主意造反,那此行不过是去漠北走个过场而已,你有武功在身,跟在我身边自有用处。”   香词的惊诧落定,便也明白了沈苏姀的意思,沈苏姀见她心中有数的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沈苏姀转头看了一眼那黑沉沉的夜空,忽然有些担心倘若他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如何,心中一动,忽的想到容飒放在她这里的短笛,稍稍一愣,沈苏姀将那短笛拿出,独自朝后院的马厩走去,遣走了所有人之后将那短笛吹了响。   寂静的雪夜之中那短笛的声音清亮却短促,倘若不注意只怕没人会想到那是笛声,沈苏姀看着那茫茫夜空并未抱很大的希望,可不过一瞬功夫容飒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高墙之上,沈苏姀微微蹙眉,不知是在感叹沈府的防范之弱还是在惊讶容飒竟然真的隐在她身边。   “侯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容飒从高墙之上一跃而下,恭敬的对着沈苏姀行了一礼,沈苏姀看着眼前一身墨衣的俊朗少年沉默一瞬,而后才开口问道,“你主子走了,君临城谁负责为他传递消息?”   容飒没想到沈苏姀有此一问,愣了愣道,“是小人。”   沈苏姀顿时眸光半眯,“那你必定知道后日我要去漠北了?”   容飒抬头扫了沈苏姀一眼,不过一瞬又低下头,“是。”   沈苏姀语声低沉,“那你可送出消息去了?”   容飒又抬头看了她一眼,点头,“是,已经送出去一个时辰有余。”   沈苏姀深吸口气,眉头微挑,“可还收的回来?”   容飒有些讶异,“侯爷的意思是……”   沈苏姀默了默转过了身去,走至马厩一旁为绝影添夜草,“此事无需他知晓。”   沉沉的话语落在夜色之中,容飒稍有一默,而后才道,“侯爷有所不知,主子走前便交代过,任何您的消息都要送至主子手中,此番这漠北之行更是不敢大意,小人不敢对主子有所隐瞒,否则依主子的性子定然是要杀人的!”   沈苏姀眉头微蹙,直起身来看向容飒,“若是你主子知道了,他会如何做?”   容飒眉心微蹙,眸光微转道,“主子必定会与侯爷同去漠北……”   沈苏姀唇角微抿,眸光笃定,好整以暇的问容飒,“你家主子此番乃是去钦州驻兵的,身为主帅他不仅不在军中还要跑去漠北?你难道不知道漠北素来以你家主子为假想敌,若是你家主子此番在漠北出了岔子,你觉得天狼军会如何?璴意会如何?”   容飒一愣,在沈苏姀深沉的目光之下沉默了下来,沈苏姀见他如此便又转身添夜草,语声郑重带着命令的意味,“把消息收回来,此事暂且瞒着他,你留在君临日日为他送消息,就说我眼下还在查案便可,华庭公主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侯爷……”   容飒的语声有些动容,又有些艰涩,沈苏姀闻言又硬了语气道,“怎么,难道你家主子不曾说你留在我身边便要事事听命与我吗?”   容飒又是一默,语声犹豫道,“说过。”   沈苏姀颔首,拍了拍手转过身来看着他,“那就行了,照我说的做,我保证他不敢拿你怎么样,我会在年前回来,你家主子不也是在年前回来?你不必担心,他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容飒眉头几皱,眼底更有深刻的挣扎,看了沈苏姀半晌终于点了点头,“那小人便先照侯爷的话做。”微微一顿,容飒却又不确定的道,“虽然小人听命与侯爷,可是小人也不知道主子在君临有没有其他的安排,总之在主子心中侯爷乃是重中之重,若是主子知道侯爷竟然有此行,无论如何都不会坐视不管的!”   沈苏姀眼底微光簇闪,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沉默了一瞬,寒风呼啸,良久她才回过神来,见容飒一副等着她答话的样子只对着容飒摇了摇头,“在大局面前,他从不是冲动乱来的人。”   容飒听着此话唇角微抿似有不赞同,可到底未曾多言,沈苏姀找容飒的目的已经达到,此刻也不愿再说什么,三两句之后便叫他自行离去,沈苏姀站在原地默了默,只待觉得身上有些冷之时才回房沐浴,甫一躺下,那张七八日不见的面容便入了梦来!   一夜深深浅浅的梦境,一夜辗转反侧难眠,第二日沈苏姀比平日里更早的起了身,用过早膳便带着香词出了沈府,白茫茫一片的街道上此刻看不到几个人影,赵勤驾着马车,趁着冬日清晨的刺骨冷气朝苏氏学堂一路疾行,小半个时辰之后堪堪驻马停在了那学堂门前。   自从九月从九华山归来至今不过两个多月,沈苏姀此乃第二次踏入这学堂大门,因着前次孟南柯看到了她和嬴纵那一幕,而她又对孟南柯坦白之后她心底便有些微的隐忧,按她所想,孟南柯必定对她有些失望的,眼看着便要去漠北,沈苏姀到底还是再次登了门。   庭院深深,皑皑的素雪将整片的竹林都掩了住,翠绿与素白相间,不由得叫人眼前一亮,沈苏姀踏进孟南柯的小院厅门之时只听到一声清朗温润的笑语,亲厚之意与往日无二,“我已为你算过,此行漠北并无大凶之象,你可放心走了。”   孟南柯一袭青衫站在窗边,正在制一种新香,沈苏姀心中的隐忧因他之语散去,挑了挑眉道,“你倒是知道的快,还有时间为我算了一卦,既然如此,那我倒是真的不必担心了。”   沈苏姀随意的坐在窗前榻上,孟南柯自顾自忙自己的,她便自己到了茶喝,孟南柯见空扫了她一眼,“虽然没有大凶之象,可是关于那璴意的卦象却有些奇怪,这个人高深莫测,教我看不出来路性情,你还是当心为上。”   孟南柯所言沈苏姀岂能不知,点了点头道,“我此番一走,君临城只怕不甚平静。”   孟南柯唇角微勾,将磨好的香粉小心翼翼的混在一起,一边道,“我自是明白,申屠眼下已经倒下,西岐只怕也有些明白今上的意思了,若是稍后将西岐扯出,只怕西岐也是一样的下场,所以这一次举朝上下都在打击申屠,却只有西岐没有什么动静,眼下你便是查也查不出他们什么,还不如走一段时日叫他们放松警惕之后再行谋划。”   沈苏姀心中其实也有此意,听他如此说不由又放下心来,孟南柯未听见她接话,看了看她的面色眸光微暗道,“这是在担心钦州?我这几日都在制香,可没那个时间帮你算钦州。”   沈苏姀被他看破,面上也无赫然,思忖一瞬老实交代道,“本来也没有什么,可是自从知道了一些往事心中就总是有些不安,他可以只手遮天也可以让所有人忌惮,可若是皇帝对他生了防范和戒备,一切就都不同了。”   孟南柯闻言摇头一笑,面上倒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只是略有嗟叹的道,“最是无情帝王家,你难道还想着他这样一个手握重兵的皇子能得昭武帝万分宠爱不成?让皇帝芥蒂和防范是肯定的,当初大殿下之死,谁就能说不是正合昭武帝心意呢?任何一个有威望有军权哪怕是有财势的能对皇位有威胁的人都是今上的敌人,这点你还不懂?”   沈苏姀摇了摇头,“我所说的戒备和防范并非仅仅是如此。”   大抵是沈苏姀的语气万分沉暗,是以让孟南柯又狐疑的抬头看了她一眼,沈苏姀便抿了抿唇道,“假若分明知道一个人对自己有很大的威胁,即便最终不能将自己置于死地,却还是没有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尽早除掉,不仅如此,自己还给了这个人大权在握不断做大的机会,你觉得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孟南柯闻言眉心微蹙,似乎也有些为难,一边将香粉倒入香筛之中一边凝着眸子似在沉思,沈苏姀坐在窗边喝着茶不语,过了良久才听到孟南柯有些无奈的开了口,“你说的这个缘故我一时想不出,不过你这么说我倒是想到一个古书上记载的故事,说秦之前的大夏朝曾出过一个昭文帝,这个昭文帝人如其号,只对做文章感兴趣,国政一道基本荒芜,登基之初,他启用了一个最为得力的手下为丞相,当时有身边谋士告诫他这个丞相手段太强不宜官位过高,否则便会功高盖主制衡皇权,可是当时这个昭文帝并没有听,仍旧启用了这个手下为相,后来如那些谋士所言,这个丞相手段强悍铁血,不出两年便将国中旧党清理干净,且将国政治理的文昌武盛,一来二去,国人只知丞相不知国君,你猜后来如何?”   孟南柯手中的活计一直不曾停下,听到这里沈苏姀眉头微蹙,“那丞相谋逆登位了?”   孟南柯淡笑着摇了摇头,眸光注视着香筛之中漏下的细细香粉,“没有,那个丞相有没有谋逆之心世人不知道,可是世人只知道他的几番铁血手段虽则除干净了旧党,却留下了凶残无道之名,朝野之中更是树敌无数,后来,这个丞相因为府中私藏了一件龙袍而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反倒是这个昭文帝,在剪除了这个狼子野心的丞相之后接手文昌武盛的大夏朝,顺着那丞相的章程治国,最终得了一个圣贤明君的称号名留青史。”   孟南柯的语声分明是徐徐若三月春风,可沈苏姀脚底却有一股子寒意漫了上来,眸光微缩,握着青瓷茶盏的手一时指节泛白,唇角紧抿,暗芒簇闪的眸子里不知在想什么,孟南柯不用看也知道她此刻的表情,随意一问道,“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往事如此担忧?”   沈苏姀默了默,眼底仍是一片漆黑,唇角微动,语声沉而缓的道,“嬴纵八岁那年钦天监曾有一道卜测之言,外人只知道那那卜测之语是说他周身有恶鬼煞气缠身需得以鬼面护身,可实际上,那卜测之言说他乃是天命孤星,身负煞气,可乱朝纲覆天下,虽然如此,却又说大秦龙脉却并不会断与他手,那术士还道他身上并无九五至尊天家紫气之象,我想不通,即便今上知道他将来没有九五之尊的机会,可这乱朝纲也并非小事,按道理说没有哪个当权者会忍下来,我早前想不明白,你适才一言我倒有些顿悟。”   沈苏姀说完,却发现孟南柯竟然不知何时停下了手中动作正眸光深不可测的看着她,沈苏姀眉头一挑有些疑惑,孟南柯已放下了手中香筛问道,“你适才说当年有人道秦王身上并无九五至尊天家紫气之象?”   沈苏姀点了点头,却又眸光半垂定定道,“我不信天命,亦不会改变心意。”   沈苏姀此话乃是说哪怕当年有人说嬴纵没机会成为九五之尊,她此番也还是会支持他,孟南柯听着此话眸色一暗,看了她一瞬却是摇了摇头,“小苏,你弄错了。”   沈苏姀一怔抬起头来,便见孟南柯眸色沉沉的看着她道,“那话并非是说秦王没有九五之尊的帝王之象,天家紫气,但凡是皇帝所生的天家皇子都会有……”   沈苏姀墨瞳骤然一缩,握着茶盏的手狠颤,堪堪洒了一桌案的茶水。   这边厢孟南柯语声沉暗道,“换言之,那话的意思是……秦王并非今上之子!”   ☆、056 璴意现身,惊鸿一瞥(国庆快乐!   回廊映雪,冬寒料峭,二月末的九重帝阙仍然被深重的寒意包裹,帝宫的玉瓦金檐之上亦有皑皑的残雪轻覆,刺骨的冷风徐来,风中却隐隐可嗅到轻悠花香,彼时八岁的苏彧刚随着威远侯苏仪从南境驻兵归来,在边境军中野惯了的“他”尚不懂帝宫之中的规矩,嗅到那熟悉的花香,“他”一溜烟儿便摆脱了身后宫人的跟随,半眯着眸子朝那花香源头寻去。   八岁的小苏彧生的一张冰雪可爱的小脸儿,内里穿着件白色锦袍,腰间绲带亦是白玉生辉,外头披着件银狐斗篷,因是怕冷,将那风帽也戴了上,一张眉眼稚嫩却精致的小脸儿被那银狐绒毛一圈,着实像个冰雕玉琢从雪中幻化而来的小仙童!   虽则是大大咧咧没规矩的乱走,可因着这身打扮实在算是矜贵,又因这小娃娃实在生的可爱至极,因此一路上即便是遇到了宫人和禁卫军也都被当做哪家的小世子小郡王的给放了过去,彼时的小苏彧心中当然是记着自家父亲的切切交代,诸如不可乱看不可乱走不可乱说话之类,一路走过来,小苏彧将父亲的交代一一否定了过去,在父亲口中那浑似个吃人之地的宫闱眼下在“他”眼中可实在是和蔼可亲的紧!   快行一刻钟,小苏彧凭借着自己灵敏的鼻子,终于寻到了那花香幽来之处!   素雪皑皑,冷香徐来,佳木成林,漫漫无尽,镂空的花墙相围,竟然在这到处都是大房子的宫闱之间留下了这么一处略显突兀的所在,小苏彧并非对每一样冷香都敏感,全然是因为这花香与“他”而言实在是熟悉的紧,辛夷花,原本生在南国之地,整个君临城,据“他”所知只有自家府中有,可不知何时起,这宫中竟也堪堪生出了这样大的一片!   小苏彧四处看了看,竟然发现这样大一片地方竟是无人看守!   唇角微扬,小苏彧心底叹一声妙哉迈着小短腿朝那林中而去——   二月末的辛夷花还没到盛开之时,然而既然已经能闻到那幽幽花香,唯一只能说明这片林子里有些花骨朵忍不出当先开了,小苏彧眸子半眯,微仰了脖子朝那佳木深处而去,笔直而繁密的花林看得出乃有人精心打理,脚下是层层素雪,抬头又是浓绿障目,白色的小花苞隐在那浓绿之下叫人难以察觉,到底是那一枝迫不及待吐香了呢?   要说小苏彧从记事开始多半都在边境长大,虽然有个小秘密不足为外人道,可性子也并非那般寻常女儿家见花便痴,着实是因为“他”有个爱极了辛夷花的皇后姑姑在栖凤宫等着她,想“他”多日未归,若是能将这冬末新开的辛夷花为她那皇后姑姑送去,指不定她那皇后姑姑就能把那匹传说之中由乌孙国进贡的极品汗血马绝影赏给“他”呢,想到那匹只闻其名不见其影的宝贝马儿,小苏彧一双眸子更如同鹰隼似得在那林间搜寻了起来!   屏住呼吸仰着脖子,小苏彧小小的身子极其缓慢的在那佳木之间走动,因是身量还未长足,这小小的身子再加上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远看起来实在有两分好笑,当然小苏彧自己并不觉得,就在“他”脖子酸疼的想要放弃的时候,“他”眸光猛地一定,唇角不自觉溢出一声惊呼,看着花林最深处的那株参天花树顿时两眼放出明亮的光来!   那光一闪即逝,只因为小苏彧先看到了那花树之上开着的白色大花,然后才看到了那花树高不可及的枝干,难怪这么早就开了花,原来是这林中的树王,小苏彧看了看“他”自己的小短腿和小手小脚,又看了看那足足有三四丈高的花树,眉头一簇,唇角一沉,一张好看的小脸立刻皱在了一起,心底暗咒一声,唇角滑出一声无奈轻叹,后退两步,眼看着是要原路返回,可忽然,“他”那小小身影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那花树飞奔了过去!   凭着那股子冲劲和丹田之内一层稀薄的内力,那娇小的身影竟然有如神助的顺着那笔直光溜的树干窜了上去,眼看着就要够到高高的花枝,可那劲头和那内息到底不足以支撑那高度,半途一顿,素来风流倜傥的苏阀小少爷顿时如同个八爪鱼一般的抱住了那树干,那树干笔直光溜至极,乃是被花匠惊心侍弄的,苏阀小少爷在心中将那花匠在心中暗暗诅咒了千百遍,看着眼下自己这不上不下的狼狈模样顿时苦了脸,这可怎么是好啊!   眼下这境况虽则尴尬,可也不是没有办法,想她眼下已拜了个举世无双的厉害师父,那位厉害师父念她年纪尚小虽则不曾传授十分厉害的武功,却是教了她一套极其能生息养气的内功心法,“他”这身板实在是小,这么一直抱着这树干指不定什么时候支持不住就要摔下去,摔下去的疼还是次要的,若是摔伤摔残摔出个鼻青脸肿的样子才最要人命,可“他”若是能运起这内功心法养出两分内息,虽则不太可能再往上摘花,但是至少能有这个内力从此处翩翩然落下去,自也不算损了“他”苏阀小少爷一世英名。   心中如此想定,小苏彧已闭着眸子念起那心法来,说起这天玄宗修气筑基的心法十分简单,对于十岁以下的孩童来说乃是习武入门的当世至宝,当然,再简单的心法也有自己的修习规则,而苏彧此刻念着的心法唯一的要求便是一个“静”字,修习者定要心静凝神才能养气筑元,否则便是毫无用处,苏彧一边开始默念心法,一边心想眼下这真是天助“他”也,这地方安安静静的连个鬼影儿也没有,便是“他”想有个人来扰“他”一扰也是难啊!   苏彧心满意足的念起了心法,可大抵是“他”得意忘形的小心思被老天爷听见了,就在“他”心法念至一半之时,那花树之下忽然极缓极慢极其从容悠哉的走出个墨袍加身的小小身影,来人面上带着一层清冷,眉头亦是微蹙,此刻亦不知苏彧在念那不能被人打扰的心法,张口便是略带倨傲的一问,“喂,你要抱着这树到什么时候?”   来人略带稚嫩的语声傲然清冷,那好笑却带着疑惑的意味却是压制不住,是了,怎么会有人傻到抱着一棵树不上不下的半晌不松手呢,少年话音落定,笑意还留在唇角,本以为树上某人大抵会开口为他解答一番疑惑,可就在此时,那树上一直静然不动的某人却忽然的动了,不,不只是动,是松手,那个抱着树的某人就这么没有一丝预兆的松了手!   少年唇角的笑意来不及散去,当头一个白影已朝他落了下来!   少年本有机会躲开,可鬼使神差的,他竟然伸出手往前上了一步,于是乎,“砰”的一声巨响,本来只是打算在这花林之中修习武功的少年生生的受了无妄之灾!   小苏彧“哎哟”呻吟一声,脑袋发晕眼前一阵黑光闪动,与此同时心底勃然跃起的怒意挡也挡不住,眼看着心法已成,是谁!是谁让“他”功亏一篑以这么一个倒栽葱的模样摔了下来!粉拳紧握,心头意气横生,小苏彧心说不论是谁让他出了这样的丑都要先吃“他”一拳赎罪,怒气奔涌,小苏彧猛地撑地欲起身看看这个罪魁祸首是谁,可手一撑,却竟然不是想象之中的雪地,却竟然是一片丝滑的温软,像是触到了什么动物的毛皮,身子一动,竟然也不是趴在地上,硬邦邦的一片带着温度,小苏彧心头一动,常年在南境山林之中随军的“他”第一反应便是想莫不是压倒了什么凶兽!   倒吸一口凉气,小苏彧俨然忘记了刚才听到过一句人话,猛地屏住呼吸抬起头来,小苏彧眼底的震惊之色陡然一深,握着的粉拳一软心中更是漏跳一拍,心想自己果真没想错,若是个人,怎地会有这夜空般的墨蓝色的眸子?那双眸子冷冷的没有分毫温度,眼底更恼怒一闪而逝,便是这层恼怒,虽则薄,可加上他紧蹙的眉头却也生出了十足的威慑凶煞之气,一时让“他”觉得这凶兽是不是要吃了“他”,苏彧一怔心中哀嚎,完了!   预料之中的狰狞血口没有出现,那近在咫尺的墨蓝色双眸微微一怔,带出两分疑惑和一层薄不可见的笑意,看了“他”一瞬,忽的开口相问,“你是谁家姑娘?”   你是谁家姑娘……谁家姑娘……姑娘……   苏彧一怔,会说人话的凶兽……这意念一出,苏彧还未想到是哪里不对,心底一切的震惊畏怕和不知所措却都在这“姑娘”二字之前化为过眼云烟,猛地将内劲一提,小宇宙轰然一声被点燃,他爷爷的,“他”……不是姑娘!   身子一颤,沈苏姀猛地睁眸,醒了过来,精致的面容之上两分茫然一闪而逝,随即便将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素来会做梦,却从未做过小时候的梦,那些脑海之中早已失真的记忆却在此刻全然涌入了脑海之中,想着那片满是素雪与冷香的辛夷花林,沈苏姀一时微微的怔了住,那一句昭武二十年的“你是谁家姑娘”,她竟然都要快忘了。   身下是微微颠簸着的马车,身上是早已滑脱的薄毯,这还算华丽的马车车厢之中点着淡淡的熏香,角落里的小暖炉亦是有红艳艳的炭火劈啪作响,沈苏姀略有些迷蒙的眸光在看了看这马车之中的景致之时缓缓地变得清明,坐起身来,将那车窗推开半分,目之所及乃是一大片黑压压的原野,寒风呼啸,雪粒儿翻飞,远山的暗影飘渺若鬼魅,无星无月的夜空显得旷然而深远,实在是,像极了适才梦中的那双深眸——   她已离开君临北行往漠北,这已是第三日了。   夜色已深,香词一身青衣坐在马车车门处的角落里闭目养神,听到响动睁眸,当即上前将那薄毯往沈苏姀腿上搭了搭,而后语声平静的开口道,“主子,已经到冀州地界了。”   将窗户关上,沈苏姀微微颔首靠在了车壁之上,今夜所行的这段路上并没有容他们歇脚的驿站,甚至连人家都没有,何冲带着二百禁卫军随扈,自然是不怕风餐露宿的,沈苏姀自己当然也不怕,当下一行人决定先不歇脚,只等到了冀州城再说,眼下子时已过,既然到了冀州边界,想必午夜之前便能到冀州城,眼下是离开君临的第三日,可却只走到冀州,这么算下来,至少还有二十日才能到漠北,眉头微蹙,沈苏姀微微摇了摇头,实在是太慢了。   正这么想着,马车却忽然剧烈的一颠,沈苏姀唇角微抿,眉头狠狠地一皱,这边厢香词已开口解释道,“主子,眼下这段路都是山路,只怕是有些颠簸,过了前面的风雷谷便能上大道,上了大道只要一个时辰便能到冀州城,您忍着些。”   沈苏姀哪里会怕这些颠簸,她这番皱眉,乃是因为心头下意识浮起的不安之感,眸光微暗,沈苏姀再度推开车窗向外看了两眼,那风雷谷状若地势狭长的一线天,其名乃是因为风声从中穿行而过会生出声若风雷的响动而得名——   沈苏姀唇角微抿,随手将那车窗关了上。   两百人的随扈人数并不算少,本是三人并骑,可到了那风雷谷便只能两人并骑,队伍因此而变长,前后各有百人相护,而沈苏姀和香词的马车正慢行与整个队伍的最中间,马车之中炉火轰轰,此刻正燃着两盏微弱的风灯,远远看去,马车之中的两道纤细人影正倚在车壁之上养神假寐,寒风呼啸,雪粒儿虽然不大却依旧嗖嗖从人的颈子里灌入,一身墨色战甲的何冲走在整个队伍最前当先带着诸人入了山谷。   谷中的动静果然如其名,风声蛮横的在山壁之上呼啸撞击,堪堪生出风雷鼓动的动静来,何冲下意识的紧了紧手中之剑,打马的速度稍稍快了些,整个队伍的速度都有所加快,不多时何冲便已经快要走出这风雷谷的山口,何冲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回头一望那马车之中的微光仍然亮着,他浅呼出口气,又没什么表情的回转过了头。   破空而来的箭簇声就在此刻响起!   两百随扈之间只有三四十只火把,因是进了山谷,许多火把更是被那风势吹灭,当那带着火光的冷箭从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射向那亮着微光的马车之时,走在整个队伍最前面的何冲根本没有机会返身相救,何冲乃是昭武帝身边的心腹,更是当年在战场之上叱咤风云的战将,大眼一扫那火箭的去向便明白等在这里的埋伏是要取谁的性命!   “有埋伏,护住侯爷!”   厉喝一声,何冲猛地拍马而起,年过四十的他身法依旧分毫不慢,一路踩着禁卫军的肩膀朝那马车疾掠而去,一边剑光簇闪将那凌空而来的火箭齐齐挡在了身体之外,风雷谷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势,若非是提前布置,一般人根本难以埋伏在这山梁之上,身为禁卫军统领的何冲不过片刻便想出了许多个要取沈苏姀性命的可能,然而此番他的任务只是护住这个十四岁的小女娃而已,其他的于他而言没有去深想的必要!   身手极其利落的将那些火箭剑光横扫,然而来人是打定了注意只对付沈苏姀的,密密麻麻的火箭只零星的阻挡了其他的禁卫军返身相救,而其他的火箭则全都是朝着那马车而去,何冲的速度已经是快中之快,然而就在他赶到那马车之前时,自己的数十个离得马车最近的部下已经负伤,而其他的人根本无法上前,再看那马车,堪堪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火箭变成了刺猬,尚好的贡木刷了贡漆,经不住火势的熏烤,此刻已经噼啪燃了起来!   何冲的心稍稍一紧,即便将人救出,不死也必定要被烧伤,何冲与沈苏姀并未有什么接触,这几日他只是尽到做随扈的责任,而沈苏姀不知是不是害怕去到漠北,整日里避车不出也没与别人有什么交流,想到沈苏姀那张颇有几分颜色的面容,何冲深沉的眸子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仅仅是有些可惜的叹了叹,而后一个飞身便想抢身入马车救人!   “何统领且慢!”   何冲提起来的内力在一声轻喝之中陡然一滞,整个队伍因为那突如其来的埋伏而停下了脚步,那马车之前的禁卫军车夫已经受伤被扶去一边,马儿更是早已中箭跪地,恰在此时,在那轰轰燃烧着大火的马车之后,一人一马轻蹄而出,火光将方圆之地照亮,何冲目之所及,只看到白马之上戴着白色斗篷的女子明眸皓齿容色绝艳,那尚且还带着稚嫩的眉眼之间,此刻竟然含着两分轻薄却致命的煞气,在她身后,那青衣侍女也骑着一匹棕色大马跟了上来,何冲眉头一挑,眸子里第一次对这个被他保护了三日的洛阳候浮起了两分郑重。   沈苏姀眸光半狭的扫了一眼已经彻底被烧起来的马车,眸光陡然一抬看向那火箭来处,漆黑的山壁之上却已经恢复了平静,不仅沈苏姀皱了眉头,便是何冲都有些深沉的看向了那处,先前的攻势如此迅猛,既然有所准备,便不该如此极快的如潮水般退去,沈苏姀做出的假象只能引出他们出手,却不能将这些人骗到底,按照沈苏姀的预测,这些攻势不应当如此极快的停下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此处不甚安全,还是先出谷去,劳烦何统领派几个人上去看看。”   沈苏姀清冽的语声传来之时何冲的眉头仍是紧皱着的,沈苏姀的位份比他高,却没有他的资历和权势,再加上她年纪尚幼,即便她在宫中得了太后和皇帝的赏识,即便她查案子查出了几分眉目,可是在何冲这等武将出神得皇帝信任的忠心权臣眼中,到底不曾将沈苏姀看入眼中,可是此刻,这个差点就死掉的洛阳候,竟然比他先一步做出了反应,那副从容而笃定的模样,更隐含着成竹在胸运筹帷幄的风华,竟一时让何冲失了神。   “依洛阳候之令出谷!”   何冲一声令下,禁卫军们当即带着受了伤的几名战士有序的往风雷谷之外走,这么久,那山壁之上还是没有分毫动静,由此更叫人确定此番的不同寻常来,待所有人都走出山谷,何冲随意点了几个禁卫军战士从山侧而上去探一探山梁之上到底发生了何事,一转身,看着沈苏姀的眸色带着两分沉暗,“侯爷早就想到了这山谷之中有变故?”   何冲问此话之时扫了一眼他的几个伤病,既然早就想到便该提出来,沈苏姀自己躲过了,他的人却伤了,沈苏姀不过一眼便看明白了何冲的意思,她不置可否的蹙了蹙眉,“虽然想到,却不曾肯定,何统领必定也想到了这山谷的隐患,若非是本候自行打算,眼下只怕已变成了一具烧焦的尸体,何统领的这几个伤病眼下还未死呢。”   沈苏姀的语气并不尖刻犀利,仍是寻常时候的那般从容之气,可是话音落定却引来何冲眸色更深的一番凝视,沈苏姀不避不让,只将目光落在那山巅之上,不知怎地,她心中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那些刺客半途住了手?   何冲并不关心那处发生了什么,扫了一眼沈苏姀座下之马,“此马甚好。”   战场之上,马儿便是伙伴,何冲虽然阔别战场多年,心底对好马的情结仍在,沈苏姀闻言看了绝影一眼,唇角微勾,“此马乃是璴世子所赠!”   何冲眉头微蹙,似乎也想起了这马的来历,他又看了看沈苏姀,发现她说起璴意之时并无任何异色,这才转头看向了那山巅之上,一行人静默的在山谷之外等候,小半个时辰之后,派出去的几人面色诡异的回来了,几人站在沈苏姀和何冲的面前,面面相觑一瞬之后领头的那人当先站了出来,眸光仍是带着两分骇然道,“启禀统领,启禀侯爷,山上的刺客大抵有四十人左右,属下等人上去的时候,这四十多人……都死了。”   面带骇然的说完,这人又不自禁的吞了一口口水,心有余悸的补了四字。   “死状凄惨。”   沈苏姀和何冲的面色同时凝重下来,何冲默然一瞬眸光深沉的看向了沈苏姀,沈苏姀眼底暗光簇闪,回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本候不知是何人……”   何冲眉头一簇,看向那几个被派出去得士兵问道,“可有什么线索留下?”   听闻此言,还是当先回话那人摇了摇头,“不曾找到什么线索,此刻天黑也没法细看。”   何冲双眸微狭,似乎是想说什么,沈苏姀抿了抿唇当即道,“不必去看了,总之不是敌人便是了,这一次有这等变故,只怕稍后还有不少,依本候之意,往后也不必打尖住店了,全速往漠北去吧,十日之后,本候要至漠北见璴意!”   本来乘车歇脚要二十日,眼下沈苏姀竟然将时间缩短了一半,对于何冲来说,他当然希望早日到漠北,先前只是按照惯例迁就这位十四岁的女侯爷,却不想此番倒是她先提出了此事,何冲默然一瞬,看了看沈苏姀的小身板似乎在考量她到底能不能承受全速前进,见沈苏姀坦荡而无畏的回望着他,何冲便点了点头,“依侯爷之意。”   何冲话音落定便重新整理队伍,因为沈苏姀不乘马车因此整个队伍利落了许多,虽则沈苏姀说不必去查,可是何冲还是留了几人等着天亮之后再上山查探,沈苏姀见此也不置可否,没多时整个队伍便再次踏上了前路,蹄声震地,寒风料峭的夜色之中沈苏姀一边御马疾驰一边回头看了看,黑暗中的山谷色若泼墨,像极了那人衣袍的眼色。   虽则说往后要一路急性,可是适才离开马车之时沈苏姀什么都没有带出来,因此眼看着就要到冀州城,何冲还是打算最后一次入城住店让沈苏姀将该买办的东西置办齐全,沈苏姀当然不会拒绝何冲的好意,由两百战士在城外扎营,何冲则和沈苏姀与香词,又带着十多个侍卫装作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出来游玩进了冀州城!   入城住店,沈苏姀所需皆由禁卫军的小战士和香词出去置办,沈苏姀则是好生留在殿中养神,何冲的房间就在沈苏姀的隔壁,只等负责买办的人会来,又等沈苏姀二人歇下何冲这边才灭了灯火入睡,然而一片漆黑之中,躺在床榻之上的何冲并未闭上眸子,某一刻,忽然听到了隔壁房间内传来的一声轻响,那是窗棂被推开的响动,何冲躺在床上,几乎是立刻便坐起了身子,执剑而起走出门去,刚打开门便看到香词手中拿着个包袱走了出来,何冲眉头一挑上前几步,从半开的门扉之中看到了屋子里头背对着他站在床边的背影。   “侯爷有什么吩咐?”   香词闻言对着何冲行了一礼道,“这些随身之物都是侯爷不要的,侯爷要奴婢眼下将这包袱拿到楼下赏给其他人,何统领您看您需不需要什么?”   香词和那几个战士出去买的东西都是沈苏姀自己开出来的,大都是女孩子用的珠钗衣裳帕子香粉之类,彼时何冲还暗道自己有些高看了沈苏姀,却不想沈苏姀到底还是个与其他女子一样的爱美女子,既然是她说要买的,眼下却又为何不要?还要赏给他的兄弟们,想到这场景何冲便是嘴角一搐,更下意识的觉得沈苏姀此行有异!   何冲眉头微蹙,又往屋子里扫了一眼,只看到沈苏姀正不动声色的站在窗边,一时间那感觉更为浓烈了些,不由得唇角微抿道,“既然如此便交给本统领吧,明日一早本统领将这里头的东西交给低下的兄弟,眼下天色已晚,快伺候侯爷休息。”   香词眉目之间闪过两分犹豫,这一点变化被何冲看在眼里,当即不容置疑的看向了香词,香词见没法子,只好有些不情不愿的将包袱交了出去,何冲将那包袱拿在手中掂了掂,果然都是些香粉帕子之类,香词眉头微蹙的朝他一福回身进了屋子,见那屋门合上,何冲又站在外头听了一会儿才拿着那包袱进了屋子,他料定今夜沈苏姀必有异常,因此此刻也不打算睡,只将那香气四溢的包袱往床边的凳子上一扔,复又和衣躺了下来。   隔壁的房间之中动静全无,他这边一片安静之中只有那浓烈的粗糙香粉的味道,何冲心中暗叹两声,想他如今这个位份却还要经历这班变故,若非是为了今上,他哪里会和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使这些心计,心中略有感叹,那香粉幽浮的味道更让他十分懊恼,何冲换了个姿势躺着,一边分析着今晚帮忙的到底是谁一边入了梦乡。   一墙之隔的房间之中,一盏豆灯亮了起来,沈苏姀坐在床边静静地听了听,香词站在一旁轻声道,“主子放心,楼下的人在半路已经被我送了‘赏赐’,两间屋子里都有与奴婢一起出去的,眼下必定早都歇下了。”   沈苏姀点了点头,下颔微抬示意她站在门口处守着,香词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见此沈苏姀才将随身带着的短笛拿了出来,眸光落在打开的窗户处,就着那短笛轻声一吹,一声短促而清亮的笛音响起,几乎就要被外头的寒风掩盖,可是如她所料,半刻之后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从窗口跃了进来,容飒扫了一眼坐在床边衣饰齐整的沈苏姀,恭敬的垂下了脑袋,开口便是一问道,“侯爷可有受伤?”   沈苏姀眉头微蹙,“今夜是你?”   容飒仍是垂着眸,点了点头,“正是。”   沈苏姀抿了抿唇,“我记得我说过叫你留在君临,今夜这般变故也伤不了我,你何苦一路跟过来,你若是走了,他必定是会知晓我去漠北之事的!”   容飒默然一瞬,语声沉稳道,“侯爷既然不想让主子知道,那容飒便听侯爷的,只是容飒也要护持侯爷的安稳,若是侯爷出了什么岔子,小人也不算未尽护持之责,君临之中小人已经安排好,在侯爷倒漠北之前,主子不会收到别的消息,至于那之后主子会怎样小人实在是不知道,请侯爷放心,小人这一路不会叫何统领发觉。”   听容飒如此一语沈苏姀还有何话好说,适才那事她当先想到的便是嬴纵,此刻听到容飒此话才算微微的放下了心,可一时心底到底还是有两分失落的,这心情实在是矛盾,沈苏姀懊恼的抿了抿唇,看着容飒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跟着便跟着吧,从明日开始我会走得快些,你自己跟着可以,却当注意安全,君临城中你能拖多久便拖多久,我在漠北不会多留,届时等我踏上归程,你家主子也没来的必要了。”   容飒闻言便皱了眉,抬头看了沈苏姀一眼道,“敢问侯爷,那漠北野心勃勃,此番若是闹出什么不妥来,侯爷难道想让何冲护持吗?其实主子心中对那漠北也是……”   “能闹出什么不妥?我知你家主子欲拿下漠北,可是眼下还不是时候,那璴意即便再如何胆大包天,我手中亦有长生剑等着他,此番我不过是去探探虚实,你若是将你家主子扯进来闹出什么不妥来,你难道想看你家主子受难不成?!”   容飒唇角微动,到底是没说出什么来,沈苏姀浅吸口气,“何冲那人十分机敏,你这几日小心些,眼下快走吧,夜里找个地方养养神。”   容飒微叹一声,朝沈苏姀行了一礼转身跃出了窗子,沈苏姀坐在床边片刻,也微微一叹转身躺了下来,站在门边的香词走过来将她的床帏放下,轻声道,“一切如常,主子歇着吧。”   沈苏姀低低的应了一声,因这几日行路实在是累,没多时也入了梦乡。   翌日一早,当沈苏姀起床之时何冲已经整装待发的等着她来,看到沈苏姀下楼,他面上并无什么异样,只是站在他身后的几个战士纷纷上前来感谢她的赏赐,她那些香粉虽然粗糙不堪用,不过那些首饰却都是上品,也难怪这些禁卫军心生感激。   沈苏姀淡淡应了一声,在殿中用了早膳,而后便驾着绝影出城北上,幸而这几日老天长眼,虽然雪断断续续的下,却都十分之小,一行两百人一路往北去,也要利落许多,自从出了冀州城,沈苏姀便着实让何冲开了一回眼界,他们此行到漠北,一路上河川山地都要走,有些地段更是十分险要,可是沈苏姀这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竟然一路上从容悠哉没有分毫落后于这些禁卫军战士,便是她那个侍女都不曾有半分拖后腿!   一路行来,沈苏姀虽然少言寡语,可是渐渐地这两百向来眼高手低的禁卫军都对这位侯爷刮目相看,姿容家世财势且不必说,单说身为一个富贵逼人的女侯爷,虽则早前听说过沈苏姀以马术得了太后喜爱,可是表演性质的马术和长途跋涉还是不同,虽然能看出面上的疲累之色,可沈苏姀还是利落坚韧的叫他们这些老爷们都甘拜下风。   早前经历风雷谷一次,诸人都担心稍后还会遭遇别的刺杀,可是让所有人都意外的是从那次之后这一路上竟然一直相安无事,沈苏姀却没有在这般的相安无事之中放下心中的担忧,反是抓紧时间一路快行,风雪无阻昼夜不休的快行九日,待到第十日下午的时候一行人马已经能远远地看到那传说之中的苍穹城的影子!   沈苏姀早先在南境陪着苏仪驻兵,后来又在西境戍卫九巍关,西南两方都是毓秀山地居多,而此番行至漠北,方才叫她一路上见识到了何为广袤旷美,平川之地皆是一马至天涯的苍茫无尽头,凡有山峦亦都是高阔巍峨之雄奇,大秦与北魏接壤之地赫赫有名的昆仑山更是遥遥的好似漂浮在云雪之中,沈苏姀天性便喜欢这样的广阔之所,再想到嬴纵的师父便在那据说只有三日路程的昆仑山中隐居,沈苏姀一时间对这片广袤之所倒是生出几分亲近,然而想到那璴意,沈苏姀低头看了看绝影马儿,一时心中又浮起了凝重。   沈苏姀是行军之人,一路北上已经将这北面的地理放在了心中,想到漠北的苍圣军,她心中有些惴惴,北面都是大山大川,若是苍圣军一朝南下,便如同洪流入了河川,只怕饶是天狼军也很难拦下,越是往北走天气越是寒冷,前七八天还不算什么,可自从第九日开始雪势已经在渐渐的变大,原处苍穹城的影子灰尘而模糊,可隔得这样远沈苏姀好似也能感受到那城中的阴诡莫测之气,她身上仍是那雪白的狐裘披风,白马白衣的模样虽则清绝飒然,可这连日来的疾行实在叫她生出了两分风尘仆仆之感,可大抵是连日来的同行,这些禁卫军战士连带着何冲看她的眼神都亲厚坦诚了许多!   两百多人的队伍一路疾行,某一刻何冲忽然快马上前至沈苏姀身边,“前面还有小半个时辰便是苍穹城了,侯爷看是不是先派个人去通禀一声,到底是朝廷的名义。”   因是朝堂的名义,所以还是要做出朝廷的派头,沈苏姀何尝不知道何冲的意思,可与她而言却是懒得弄这些虚礼,唇角微抿正欲拒绝,却听到走在前的禁卫军齐齐发出一声低呼,沈苏姀眉头微蹙豁然抬头,看到前面百丈之外的场景之时也愣了愣。   漫天的絮雪之中,足足百多人的仪仗并着一辆玉白之色的车辇正等在前方!   按照原来的计划,他们要在至少十日之后才能到苍穹,而此番他们根本无人去通知她们改了计划,可在那仪仗和车辇显然是早就等在那里的,沈苏姀狭了狭眸子,一旁的何冲也愣了住,沈苏姀唇角微抿,眼下倒是用不着她的拒绝了!   大抵是因为看到了苍穹前来相迎的仪仗,何冲眼底的深沉稍稍淡了两分,一声令下,整个队伍迅速齐整,沈苏姀骑着马走在前,香词和何冲紧随在后,一行人眼底浮起两分凝重,俱是扬鞭而起快马朝前头的仪仗性趣,离得越近,沈苏姀越是能看清那仪仗队伍的面貌,一行人各个身着锦衣大裘,虽然不是君临城中的上品绸缎,可那油光水亮的毛皮却都是货真价实,因着这身打扮,这仪仗队伍看起来分外富贵逼人,再加上那青盖华章和那高高招展着的白色“苍”字旗,整个仪仗队伍实在算得上声势浩大,而那仪仗队伍尽数都是士兵组成,此时此刻,俱是将略带好奇又有些激动的目光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   沈苏姀自然无畏与这些目光,可是那眼底激动的神色却叫她有些不解,眸光一扫,待看到仪仗队伍最前面站着的素袍身影之时,沈苏姀的眸子顿时狭了起来。   ——竟然是陆衎。   百多丈的距离顷刻之间便疾驰而至,沈苏姀再距离陆衎二十步之地勒马慢行,随着她的动作,身后之人都减了速度,陆衎看着沈苏姀遥遥一笑,当先领着身后众人跪地行礼,沈苏姀眉头微蹙,下一瞬山湖海浪的拜礼声便响了起来!   “拜见洛阳候,侯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苏姀一怔,虽则是洛阳候,可这千岁之名却从未被人唤过,她想到了各种各样的璴意的伎俩,可是如此礼待却还是叫她有些吃惊,可她也知道先礼后兵的道理,一转头,何冲显然和她想的一样,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心中都有了个底。   沈苏姀并不想与何冲这等天子近臣结交,可眼下却是没有办法,面对苍穹城,何冲才是和她站在一起的,沈苏姀一路上都未曾生出畏怕之感,可是眼下走到了这苍穹城之外,她的心境却到底不曾像早前那般轻松,见诸人还跪在地上,沈苏姀唇角微抿的抬了抬手,“诸位请起吧,陆侍郎此番阵仗,实在是客气了。”   陆衎依旧是那一脸的狐狸般的笑容,上下打量了沈苏姀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兵马,唇角微勾,“侯爷一路北上实在是辛苦了,陆衎奉世子之命令前来相迎,亦奉世子之命特意为侯爷备了马车,请侯爷下马上车吧。”   沈苏姀眉头微蹙,陆衎一口一个世子之命实在是叫她反感的紧,默了默沈苏姀摇头,“马车就不必了,眼下先进城吧。”   陆衎闻言却不动,又笑着道,“此乃是世子的心意,世子言,苍穹城民风旷达,世子恋慕侯爷,不愿叫城中的勇士们看到侯爷姿容,因此一定请侯爷乘着马车入城,请侯爷体谅世子拳拳之心,莫要辜负世子!”   恋慕……拳拳之心……   沈苏姀唇角一搐,目光一抬,却见这仪仗队伍之中的每个人都拿十分狂热而兴奋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都是善意的,沈苏姀瞬间便明白了他们这眼神是为何,只因为她是被他们的世子请婚过得女子,所以他们这才如此兴奋?   相比于这些漠北人,随着沈苏姀而来的禁卫军们一个个的则都是立刻黑了脸,璴意的胆大包天他们当然知晓,却不想这个陆衎竟然大庭广众如此口无遮拦,一个个战士们目中带怒,而沈苏姀却在陆衎那八风不动的目光之中有些无奈,一众仪仗队伍中的人都盯着她,沈苏姀默了一瞬到底是翻身下了马来,一旁当即有人上前来牵马,绝影本是不愿叫人靠近,可是被那漠北的小侍卫牵着竟然也不挣扎,沈苏姀不由得看了那人一眼,这一眼看去却又觉得有两分眼熟,那小侍卫见沈苏姀看他也回依一笑,沈苏姀蓦地想到这个小侍卫便是她在君临帝宫之中第一次为陆衎带路之时,跟在陆衎身边那个言语无状的侍卫!   沈苏姀看着乖觉的璴意只觉得好似有无边的迷雾将她笼罩了下来,正在怔神,陆衎已经上前一步为她挑起了车帘,笑着温声道,“侯爷请……”   沈苏姀定了定神,回头看了何冲一眼准备踏上车辕,可脚步尚未动她便觉得有些不妥,前方苍茫的雪幕像面纱一样掩住了苍穹城的风貌,隔的这样远,苍穹城城楼巍峨挺拔,城楼之上一个个的士兵执坚批锐戍卫城池,银色的旗帜迎风招展,虽然没有特别的出奇之处,可苍穹城仍是比她想象之中的更为深不可测些。   而此刻,便是在那巍峨的城楼之上,沈苏姀十分明晰的看到一道身着白衣的伟岸身影静静伫立着,看不清面容看不清身形,却有一道莫测的目光带着压迫之力透过重重雪幕落在她身上,恰似一双冰冷的手轻触,刹那间便让沈苏姀的背脊上泛起一股凉意,一边的陆衎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唇角莫测的扬了起来,“家主看着侯爷呢,他已等了侯爷许久。”   絮雪骤急,沈苏姀周身都被那铺天盖地的寒意席卷。   默了默,她当先转过头动作利落的上了马车……   ------题外话------   璴意这不是出来了?嘻嘻……明儿深度接触……话说大家还想见八岁的小粽子不?   投票哟投票~大家有热情你们家作者才有激情啊~!国庆快乐啊姑娘们们! ☆、057 浴房相见,惊天之秘!(高潮)   絮雪翻飞,寒风呼啸,马车之外是冰冷刺骨的重寒,马车之内却是一片暖意融融淡香幽浮,银色狐裘铺在车板之上,熠熠生辉的暖色微光让沈苏姀不忍踩踏,车壁四周藕荷色的帐幔轻垂,那满布其上的花色暗纹竟是辛夷,车座之上却是一整张的墨色狐裘铺陈,看到那深重的颜色,沈苏姀没由来的便想到了眼下尚在钦州的那人。   看得出来这车厢是下人们花了心思布置的,然而最让沈苏姀觉得讶异的还不止如此,车座的小几之上此刻正静静放着一个用小火炉煨着的瓷盅,沈苏姀鼻息微动,眉头顿时挑起,上前落座,待将那瓷盅的盖子打开,里头乘着的竟然是一汪淡香四溢的暖身姜汤,心间某处一动,沈苏姀眼底暗色一浓,好看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了。   “姜汤是世子吩咐为侯爷准备的,请侯爷快用了好驱身上的寒气,漠北比之君临要冷上许多,侯爷一路北上都是御马而来,您自己不觉得,可您的身子是必定要受寒的。”   陆衎站在马车之外,语声徐徐似乎带着两分温淡的笑意,他的语声虽然不高,却是能叫外头的人都听见,沈苏姀看着那姜汤唇角微沉,樱唇轻启,语声淡漠,“世子费心了。”   似乎听出了她的不以为意,站在外头的陆衎低低笑了一声便吩咐仪仗队伍入城,不多时马车便缓缓催动起来,沈苏姀掀开那藕荷色的帐帘朝外看了一眼,这百多人的仪仗队伍步伐整齐前进有度,分明就是训练有素的战士,她眉头微蹙,看着那盅姜汤陷入了沉思。   鼻间是姜汤的淡香,只闻着身上的寒意都淡了两分,无论陆衎之语到底是真是假,今日里璴意的安排到底是出乎了她的意料,越是如此,沈苏姀的心中便越是忐忑不安,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楚这个璴意到底做着什么打算,莫不是他以为如此示好一番她便能将沈家的财力双手奉上了?传闻之中的漠北世子璴意,又怎会如此的天真呢?   眸光从那姜汤之上移开,沈苏姀倾身将那车帘掀开了半分,仪仗队伍在前,马车居中,身后是何冲一行人,长龙一般的队伍正向着那城门靠近,隔着漫天的絮雪,沈苏姀下意识的将目光移向那城楼之上,定睛一看,早先站在那处的白衣身影却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她眉头微蹙,眸光扫过那由巨大青石堆砌起来的巍峨城楼一颗心稍稍沉了沉。   这苍穹城,竟似乎比君临城都来得坚固牢靠,再看那城墙的高度和墙体的厚实程度,苍穹城俨然好似一个巨大的堡垒一般伫立在远处,沈苏姀几乎可以想象,哪怕有朝一日强敌来犯,凭着这一座城池漠北的百姓们也能坚守一个一年半载,再想到那赫赫有名的苍圣军,沈苏姀眼底瞳色微深,心底的不安立时又重了两分。   心中正兀自思量,马车车窗之外的光线却立时暗了两分,沈苏姀心思一定,当即便知眼下是要进苍穹城了,果不其然,随着马车的前行,渐渐地有汹涌的人声响了起来,眸光从那缝隙之中朝外一探,纷纷的暮雪之中苍穹城之中已经亮起了次第的灯火,苍穹城的建筑极少有全木结构,砖石砌成的房子坚固而高大,比君临城中的亭台楼阁更为古朴粗犷,恰因如此,反而倒更接近于古秦人贪狠悍勇的风范,虽然旷美,却依然有其矜贵而大气的韵味,沈苏姀的眸光从那房舍之上徐徐扫过,一转眼便看到街边站着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百姓们!   早就听说漠北民风粗豪蛮狠,眼下所见却又有些不同,这些当地的百姓长相和君临并无不同,且不论男女都穿着厚厚的动物毛皮,虽则如此身上亦不乏精美饰品,或是宝石玉环或是象牙骨坠,带着浓郁异域风情的同时却又不乏贵胄之气,而更让沈苏姀觉得诧异的是这些人看着自己马车的眼神,那些眼神之中并无对朝廷来人的排斥,亦无对面对高位者的卑微畏怕,却又带着两分热切和好奇,与适才沈苏姀所见到的仪仗队战士们的眼神并无二致。   沈苏姀心中微动觉得有些奇怪,待马车全然入了城门,光线陡然变作敞亮,与此同时,百姓们不加掩饰的议论声便也落在了她耳畔!   “这马车里头坐着的就是咱们世子看上的那个洛阳候?”   “正是呢,也不知长得什么模样!”   “不管什么模样,世子喜欢的人定是极好的!”   “世子这一次可是为了这个洛阳候赶回来的,你们说世子是不是要大婚了?”   “大婚?那倒是好,咱们苍穹城多少年没有喜事了!”   坐在马车之中的沈苏姀听着外头大同小异的议论眉头紧皱,一转眼看到那盅姜汤眸光更为沉暗,其实这一路走来她和何冲心中早就已经明白,虽然漠北的寒冷比君临更甚,可对于漠北的百姓来说这样的天气并比不上两年之前的那次雪灾,那璴意文书之中提到的“赈灾”一说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漠北到了冬日的确生活艰难,可看到这城中百姓身上的衣饰沈苏姀也明白这城中的百姓必定生活富足,既然如此,这璴意此番到底又是为何闹出这一遭?   心底略有沉重,可是听着这些百姓之间的言谈却似乎对那璴意十分推崇爱戴,而这所谓的赶回来又是从何处赶回来?沈苏姀心底疑窦丛生,马车还未走出多远,却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长剑出鞘之声,凛然杀气陡然爆出,一旁议论声不断的百姓们都立时安静了下来!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寒风呼啸之中只听到陆衎带着淡淡笑意的话语,“何统领请交出佩剑下马吧,并着您的两百战士一起,苍穹城之中不允许百姓私斗,所有人手中的武器都有禁令掣肘,何统领既然入了苍穹城,还是入乡随俗的好。”   听着陆衎此话,沈苏姀的唇角紧紧地抿了起来,掀起车帘朝外一看,身后的城门已闭,只看到城楼之上严阵以待的战士们在风雪之中坚守,巨大的银色“苍”字旗上隐隐有墨色苍狼底纹浮现,而在这城门之内,早就等候在此的墨甲战士正拔剑相向,何冲的两百人马被人数远多与他们的苍圣军围了起来,寒光森森的长剑相逼,他这两百人马顿时显得气弱,见沈苏姀掀帘回看,何冲的目光遥遥落了过来,沈苏姀微微沉吟一瞬,对着他点了点头。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万分奇怪,即便再有芥蒂的两人,一旦遇上共同的敌人便不得不组成联盟与之抗衡,何冲自己也知道这两百人马一旦入城便也无法与苍圣军匹敌,见沈苏姀点了点头,他一把扯下腰间佩剑朝底下拿剑对着他的苍圣军战士扔了过去!   随着他的动作,禁卫军一个个的摘了佩剑下的马来,马和剑都被苍圣军缴去,在君临城之中耀武扬威的禁卫军第一次遭受到了这般耻辱的待遇,他们个个眼底都有怒意,面上更是青白交加一片,却是有不少人将担忧的目光落在了沈苏姀的乘坐的马车之上,香词此刻仍是御马跟在她的马车之后,随着沈苏姀回看到这场景之时也蹙了蹙眉头。   何冲和两百禁卫军如同被俘获的俘虏一般狼狈又尴尬的站在雪地之中,漠北百姓各式各样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和看着沈苏姀不同,大抵因为他们是朝廷的兵马,大抵他们的世子不太喜欢朝廷的兵马,漠北百姓们看着何冲等人的眼神显然没有看着沈苏姀那般和善,陆衎看着这场面淡淡笑了笑,大手一挥对着那负责缴获马匹和武器的苍圣军小头领道,“带着何统领和禁卫军兄弟们去东营。”   “东营”二字一听便应当是个军中之所,将两百禁卫军扔到偌大的苍圣军军营中,显然,璴意并不打算给这两百禁卫军一丁点儿挣扎反抗的机会,而陆衎对沈苏姀的安排明显并非是在东营,此话一出,何冲原本面无表情的面容之上立刻现出了两分沉凝之色,遥遥看了沈苏姀一眼而后看向陆衎,“陆侍郎,本统领肩负护卫洛阳候安全之责,别人去东营可以,本统领却是要随洛阳候一起的。”   何冲的话掷地有声,在帝宫之中,他说话的分量甚至比那些皇子殿下还要重几分,然而此刻到了苍穹城,陆衎显然不打算认同他的话,陆衎唇角的笑意仍然十分和蔼,看也不看沈苏姀表情的对着何冲道,“何统领实在是多虑了,侯爷在苍穹城之外由您负责护卫,可是到了苍穹城,我们世子便绝不会让侯爷受半分危险,何统领可以安心去东营了,今夜世子特地为侯爷和何统领准备了接风之宴,晚些时候您自会见到侯爷。”   陆衎言笑晏晏的道出此话,何冲眼底终于生出两分怒色来,眼看着场面僵持不下,沈苏姀坐在马车之中微微一叹,语声清泠的开口吩咐道,“何统领,便依陆侍郎之言吧,璴世子贤德之名远播,应不当会为难本候一个弱女子。”   陆衎闻言回过头看了掀帘而起的沈苏姀一眼,唇角微扬,“侯爷所言甚是!”   何冲见此便也知道陆衎不会叫自己随行,看了看沈苏姀道,“侯爷保重。”   沈苏姀微微颔首,扫了一眼陆衎兴味的眼神放下了车窗帘络。   适才停下来的马车此刻再度前行起来,沈苏姀能听到身后的禁卫军从另一个方向走开了,虽则如此,这百多人的仪仗却仍是护送着她朝前走,果然啊,那璴意从来都不是良善之辈,这不过才刚刚进苍穹他的本性便显露无疑了,沈苏姀不知前面有什么在等着她,一时再无心情去看这漠北的民风,却仍是透过那车窗的缝隙将这行走的地形记了下来!   顺着宽敞的城中大道慢行两柱香的时间,马车忽然从大道转进了一处辅道,那辅道同样宽阔,两旁更有苍圣军战士护卫,沈苏姀一眼便知要去的是何处,马车徐徐往前,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堪堪在一处高门阔院之前停了下来。   “侯爷,王府已到,您请下车吧。”   马车之中的沈苏姀浅吸一口气,掀起车帘躬身走了出来,一抬头,“苍狼王府”四个苍劲有力的鎏金大字正悬在那门额之上,门前两边各有数个苍圣军战士守着,见她走出马车竟然对着她齐齐礼拜,“拜见侯爷,侯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苏姀眉头一皱,狭了狭眸子下得马车,车帘垂落,陆衎扫了一眼那分毫未动的姜汤无奈的摇了摇头,“侯爷竟然就这般浪费了家主的心意。”   沈苏姀看也不看陆衎超前走去,樱唇微动道,“苍狼王和世子在何处?”   陆衎跟在沈苏姀之后,香词并着两个侍卫又跟在他之后,陆衎听闻此话唇角微勾,“家主眼下还在北营未归,至于王爷……”   陆衎话尚未说完,陡然看到府门之处闪出一个头发已有些花白的老妇身影,那妇人身上穿这件墨色的貂裘短袄,里头的衣裳乃是靛青之色,一看制式应当是个下人,虽则不是主子,她却能直视沈苏姀的眼睛,看了看沈苏姀的面容,眼底立时闪出一束微光,开口便是有些激动的笑问,“是洛阳候吧?”   沈苏姀脚步微顿,跟在她身后的陆衎却笑着道,“芸娘,正是洛阳候。”   沈苏姀正觉有些奇怪,那被叫做芸娘的老妇却对着她陡然跪地行起了大礼,“芸娘给侯爷请安,老夫人等了侯爷多时,眼下世子还未归府,还请侯爷先去见见老夫人?”   这所为的老夫人是谁沈苏姀当然知道,现任苍狼王的王妃已经在许多年前病逝,而今被称为老夫人的乃是现任苍狼王的母亲,沈苏姀唇角微抿,觉得有些奇怪,她此番乃是代表朝廷来得,无路如何也当先见苍狼王和璴意才是,却为何……   心中正满是疑窦,陆衎却对着那妇人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便依芸娘之意,且去通禀老夫人一声,就说侯爷随后便道。”   芸娘兴高采烈的起身应是,又看了沈苏姀一眼才转身走开,沈苏姀眉头很皱的转过头来看向陆衎,“陆侍郎,按道理,本候应当先见见王爷宣读朝廷的文书才是。”   陆衎唇角微扬,竟然好似完全不曾领会沈苏姀话中之意的道,“家主多番在老夫人面前提过侯爷的名字,因此老夫人对侯爷的名字早有耳闻,眼下还是先请侯爷去见见老夫人吧,至于王爷,在老夫人那里也是能见到的。”   又是那个璴意……   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暗芒,看着陆衎眼底深长的笑意从容的转身朝府中去,陆衎见她如此便知道她这便是已经允了,当下唇角微勾的跟了上。   沈苏姀甫一踏入这王府之时便觉眼前一亮,整个苍穹城都是以砖石为舍,可是这苍狼王府却竟然是一派南国园林之风,府中下人不算多,来回巡逻的士兵却不少,大有帝宫禁卫军的风范,素雪皑皑覆在亭台楼阁之上,飞檐斗拱一眼望去有些看不到这王府的尽头,佳木浓翠,曲径通幽,这景致看得沈苏姀稍有一怔。   陆衎上前一步抬手一请,一边为她引导方向一边解释道,“苍狼王府数代扩建,早前也是外头的砖石屋舍,后来因为数位从南国来得王妃北嫁,历代苍狼王在扩建王府之时都学着南国的样子造景,因此才有了今日的王府。”   沈苏姀闻言便有些明白过来,外面关于漠北的传言在近十年来都是关于漠北璴氏的野心,可除开此道,历代璴氏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一任苍狼王都不得纳侧妃与妾室,听闻此规矩乃是百年前的某一位苍狼王所定,从那以后,璴氏每一位苍狼王果真都只有一位王妃,而由此衍生出的风花雪月的故事更是数不胜数,近年来,这些风花雪月都被漠北苍圣军的威名和璴意一次又一次的胆大包天给掩盖了。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顺着陆衎指引的方向朝前走,这王府的景致的确是毓秀万分,然而对于沈苏姀而言她此番可不是来看这些景致的,想到待会子即将见到现任苍狼王璴衡,沈苏姀心中到底还是先做了两分准备……   弯弯绕绕的走了一炷香的功夫,陆衎终于引着她停在了一处院落之前,先前那个叫做芸娘的妇人正站在门口等着,见到她出现那满布着皱纹的面上立时露出和善的笑容,上前一福抬手一请,“侯爷快请进,老夫人知道您来了眼下正高兴呢。”   沈苏姀心底滑过两分异样,转头看了陆衎一眼陆衎眼底竟然带着鼓励,沈苏姀眉头微蹙,硬着头皮走进了这名为“燕居”的院子,依旧是玉瓦白墙的南国之风,院子里静静站着两三下人,沈苏姀一行人走进来她们依旧是不动声色的模样,絮雪势头渐急,芸娘走至正厅之前为沈苏姀掀起了幕帘,沈苏姀回头看一眼陆衎,陆衎淡笑着点头将欲跟上去的香词拦了住。   沈苏姀安抚的看一眼香词,眉头微蹙矮身进的厅门,屋子里的光线并不算明亮,沈苏姀尚且还在适应,上首之上已经传来一道殷殷的轻唤,“是沈姑娘来了?”   这语声略显黯哑,沈苏姀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抬首看去,只见上首的榻上正倚着个身披藏蓝色薄毯的老者,年纪与沈王氏相差无几,面容之上亦是皱纹满布,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束在脑后,一道藏青色的抹额镶着颗蓝宝石堪堪落于额间,面上带着淡淡的温善笑容,沈苏姀大眼一扫觉得有些不对,在想到这位老夫人对她的称呼更觉得疑惑,却来不及多想的福身行礼,语声从容道,“给老夫人请安。”   “好好好,起来起来,快过来我身边……”   这语声叫人听着十分亲善,可是这份善意来得有些莫名,沈苏姀眉头微蹙直起身子上前几步,待走得近了才陡然明白适才心中的那一分异样来自何处,此时老夫人璴顾氏正倚在榻上,一手撑在榻边,另一手朝她的方向摸索,她的眸子分明是睁着的,可漆黑的眼底却是一片散光没有焦距,芸娘略带心疼的站在璴顾氏榻边,生怕她一不小心栽倒下来,又转头看了沈苏姀一眼,待看到沈苏姀眼底一闪而逝的意外之时安抚的笑了笑。   沈苏姀呼吸一簇当即上前将手落在了璴顾氏的手上,好容易拉到了沈苏姀,璴顾氏微微一叹笑了起来,将沈苏姀拉着坐在床边,抬手便慢慢的摸索到了她的脸上,这动作叫沈苏姀心底略有不自在,一边的芸娘便对她抱歉的笑了笑,沈苏姀勾了勾唇仍由璴顾氏摸她的脸,看着璴顾氏已经不能视物的眸子有些叹息的蹙了蹙眉头。   “这一路上冷的很吧,看看这手和脸冰的,璴意才从外头回来,本该要去接你的,眼下恐怕是去军营了,他啊,一年到头都在外头,每年也就回来个两三次,你莫要怪他,他实在是不容易的很,三个月前我才听他说了你,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面,沈姑娘从君临来,这一路上实在是辛苦了,我这眼睛虽则看不见,可握着沈姑娘这手便知你是个好性儿的,璴意看人眼毒,必定不会看错,来,我这里这件小玩意是早就为你备下的……”   璴顾氏说个不停,沈苏姀心底却有些不甚明白,却见璴顾氏一手拉着她一手在身后摸索,芸娘见此连忙递上来一样物件,沈苏姀尚未看清那物件便塞在了她的手上,低头一看,却是一串莹莹生辉的血色珠串,颗颗珠子个个大拇指般大小,红艳如血,灿灿生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沈苏姀心头微动,心说这是怎么回事,那璴意请婚多半是胡闹,外面的老百姓不知情胡乱猜测也就算了,怎地在这位老夫人面前却待她如此亲厚,她是否是误会了什么,“老夫人,这礼物太过贵重,实在是……”   “哎,好好拿着,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这是老王爷留下的。”   璴顾氏一把将那珠串塞在她掌心,一边回头面朝芸娘站的方向,“璴意可回来了?”   芸娘看着沈苏姀以眼神示意她手下那珠串,口中却回到,“还未回来呢王妃。”   沈苏姀无奈的看着手中的珠串,这边厢璴顾氏却是拍了拍她的手背,“璴意每次回来必至军中走一遭,待会子他回来是必定会去寻你的,这一路舟车劳顿你肯定早就疲了,眼下先去歇着,晚上还有什么接风宴,若是不养养神只怕你累得慌,去吧,让芸娘送你出去。”   璴顾氏说完便放开了沈苏姀的手,虽然这位璴顾氏十分亲和,可沈苏姀可不想就这么云里雾里的留在这里,她站起身一福,语声还有些僵硬的道,“沈苏姀先告退了。”   话音落定,低头看到手中拿着那珠串丢也不是拿着也不是,正无奈之时芸娘已经走至她身边打算送她出门,见此沈苏姀神思一清,陡然想起来陆衎说至此处还要见苍狼王璴衡,可这屋子里除了璴顾氏和芸娘之外又没有别的人!   沈苏姀想那苍狼王大抵在别处便也不再纠结,进来时她没机会打量着屋子,至此刻才有空当看看,她随意将目光朝屋子里一扫,这么一扫便无意看到了一帘之隔的右厢,那右厢之中此刻正点着香火,佛龛上供奉了一尊佛像,佛像一侧又是一排宝阁,宝阁之上放着两个牌位,或许是因为看到牌位就这么放在正厅一侧让她自己有些心惊,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便是这一看,沈苏姀这一路上都盘桓在心底的重重疑窦彻底在此刻爆发!   两个牌位之上的字她都能看个大概,却见那左边牌位之上赫然写着:璴氏第三十二代子孙璴衡之灵位!   沈苏姀豁然收回了目光,垂眸跟在芸娘身后朝门口走了过去,一股子寒意从背脊之上蔓延开来,沈苏姀本来因为璴顾氏的善意而稍稍平复的心陡然狂跳了起来,璴衡的灵位竟然在此,那么只能说明其人已死,可朝中却又分明只收到消息说这位苍狼王只是病重……   孰真孰假,这个璴意又到底想做什么!   门帘一掀,迎面而来的寒风呼啸而至,沈苏姀浅吸口气抬头,赫然对上陆衎笑意淡淡的眸子,陆衎眸光一瞟看到了她手中的珠串,笑意一深什么也没说的抬手一请,“侯爷这边走,家主尚未归来,下官先带您去您的院子休息。”   沈苏姀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珠串,深吸口气看了香词一眼,对着芸娘点了点头朝燕居院门口走去,雪势变大,沈苏姀抬头看了看阴测测的天色,一颗心缓缓的坠入了谷底,走出燕居的院门,陆衎忽然上前几步走到了沈苏姀左后方,语声淡淡道,“侯爷可是觉得老夫人待您太好了?那都是因为家主从未在老夫人面前提过旁的人,因此老夫人才认定了侯爷。”   沈苏姀唇角紧抿,此时此刻,陆衎的任何话都入不得他的耳,这个漠北,这个苍穹城,到底还掩着什么秘密等她去发现,而那个璴意又到底打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主意,那老夫人说璴意在三个月之前在她面前提起了她的名字,三个月之前……   陆衎见沈苏姀兀自沉思不声不响眸色不由得微暗,默了默才道,“侯爷心中必定有许多谜团,侯爷眼下亦不必深想,稍后等家主回来,他定能为您一一开解。”   沈苏姀眉头一簇,璴意为她一一开解?   呵,且不知还有什么更叫她震惊的事情等着她呢……   沈苏姀眼底微光簇闪,忽然开口相问,“璴世子似乎才从外头归来,敢问世子去了何处?”   陆衎倒没想到她忽然又开了口,默了默才道,“这些问题,稍后侯爷都可亲口问家主。”   沈苏姀转头看了陆衎一眼,却见陆衎面上惯常的如狐狸般的笑意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片郑重,沈苏姀抿了抿唇,再也不发一言的朝目的地而去,越走人越是稀少,便是连来回巡逻的苍圣军都不见了踪影,没多时,三人在一个没有匾额名字的院落之前停了下来,这院子并不算十分出奇,却是一片幽静,沈苏姀打眼一扫,心道如此倒也是好。   “这里是府中最为安静之地,寻常下人不可踏足。”   陆衎淡淡为沈苏姀解释一句,沈苏姀甚为满意的走了进去,陆衎见沈苏姀的神色这般,唇角几动到底将至唇边的话咽了下去,默了默又道,“一路风尘仆仆,侯爷实在是辛苦了,这里头下人一切都已准备妥当,眼下请侯爷先沐浴更衣,晚间还有为侯爷和何统领准备的接风之宴,届时家主必定已经归来。”   该来的总要来,沈苏姀点点头朝正厅走去,“多谢陆侍郎。”   陆衎站在原地看着沈苏姀和香词朝那正厅而去,唇角微勾道,“都是应该的,下官不打扰侯爷歇息,当下退下了,待会子自有人来请侯爷赴宴。”   陆衎话语落定便转身离去,沈苏姀和香词则齐齐进了厅门,踏入厅中的瞬间沈苏姀便狭了狭眸子,只因为这一间普通的客院竟是比她想象之中的奢贵太多,屋子里的镶玉嵌宝的装潢不必说,一件件的摆件更是个个奇珍,越往里走,大幅的帐幔垂地,顶梁上的彩画更是栩栩如生,一股子淡淡的龙涎香弥漫,明亮的灯火驱散了沈苏姀身上的寒意。   火炉噼啪作响,整个屋子虽则矜贵而妥帖,却到底少了两分烟火味儿,一看便知寻常是无人住的,沈苏姀带着香词走入内室,眸光几扫,在看到那一张挂着墨色床帏的大床之时眉头稍稍一簇,一抹熟悉的感觉浮上心头,她摇了摇头将心底泛出的那几分念想拂开,转身落座在了靠窗的榻上,将手中的珠串往榻几一放,蹙眉沉思起来。   “主子,这院子里四处都无人,一切如常。”   乘着沈苏姀的出神,香词十分利落的将整个院子查探了一番,听闻此言沈苏姀微微颔首,只是眉间隐着的两分凝重仍是挥之不去,这个苍穹城实在是太过诡异,而那个素未谋面的璴意更是让她不安,眸光微寒,沈苏姀忽然将目光落在了香词此刻正拿着的长生剑上。   这边厢香词已经开始收拾沈苏姀的包袱,一边语声平静道,“主子,一路疾行,趁着眼下无事不如您先沐浴更衣?浴房的水早已备好,您这几日实在辛苦。”   沈苏姀岂能不知这几日的辛苦,她心理上是不怕,可是她的这幅身板早已经不是从前苏彧的那副身板了,这连着十日的疾行,她的身子早已有些负荷不住,若非是强撑着想早点到漠北结束这次的任务,她哪里会如此的糟践自己,看了看外头隐隐沉下来的暮色,沈苏姀站起身来朝一旁的浴房之中走去,“在外守着——”   香词应一声“是”守在了浴房门口,沈苏姀面色从容的进的浴房,刚一离开香词的视线她的眉头便微微的皱了起来,脚步略有些虚浮,一边走一边难受的活动着肩颈,这几日何止是累,她这幅身子简直就要散架了,沈苏姀蹙眉入了浴房,眼睫一抬便将这浴房尽收眼底,五丈见方的巨大汤池,四角上双龙戏珠的喷水柱子,白玉为底,浴汤生香,这样的规制之地竟然只是个客院,那璴意还敢说漠北穷苦?!   心中略有两分沉郁,沈苏姀动作利落的解了衣裳卸了发钗,眼下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由她感怀,心中虽然疑惑,甚至觉得那璴意实在太过莫测而生出没有把握的不安,可饶是如此,她亦无惧那璴意,苍穹城并非无惧,若璴意真的如先前表现出的那般狂妄嚣张天地不怕,又何须对外瞒着那苍狼王璴衡的死讯呢,既有弱点,便不怕不可击破!   “嘶——”   沈苏姀的动作利落是利落,可她倒地忘记了自己身上这么多日磨出来的伤,别的地方不说,直说大腿内侧和臀股之间,她这身子即便只是为太后表演一场马术都是要淤青泛紫的,又何况是起了这十日的马,因而此时那腿间早已有多处被磨破,与那衬裤粘在一起,被她一扯当即生出难忍的疼,沈苏姀暗叹一口气,所幸连着衣裳一起入了浴池!   温热的池水漫至胸前,本该是极为舒服,可因为有伤口在身,直让沈苏姀疼的面色一白,然而这点小伤与她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她哼也未哼的将那衣服与伤口撕了开,眸光半狭,顾不得叫香词为她处理,只想将身上的寒意散一散养点精神出来,如此才能应付接下来出现的各种乱子,深吸两口气,沈苏姀靠在池边默默念起了天玄宗的内功心法。   连日来的赶路她的身体早已透支,一没入这池水便生出了昏然之感,又因念着心法,神识也比寻常迟钝了些,某一刻,当那略带两分沉重与极快的脚步声在外响起之时她只以为来得是香词,想到自己或许已误了时辰,沈苏姀猛地将那心法一断,不顾脑袋里的一阵眩晕撑着身后的池壁站起了身来,“可是有人来请了,我这就出……”   一个“来”字尚未道出,却因为迈出去的腿脚发软而堪堪一滑,眼看着就要栽倒在汤池边上,身后却有一道劲风猛然欺近,脑海中的昏然顷刻消散,沈苏姀趁势沉身回肘便欲避开,这院子乃是这王府最为安静之处,寻常下人不可踏足,这王府重重守卫森严万分,这个时候,这个地点,除了这个王府的主子谁敢如此堂而皇之的闯入此处浴房!   当真是那胆大包天嚣张至极!   沈苏姀的反应迅速,更在顷刻间提起了全身的内力,然而来人好似早就知道她会有哪般的反应,避开她的回击,也不知怎地便找准了她的腰,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从后至前,闪电般的一把将她的腰身扶了住,回肘被避,沈苏姀早已折腕拧身欲直击来人面门,然而……那双手臂的力道如此分明而熟悉……   呼吸一窒,沈苏姀心中陡然大震,抬起的臂肘顿在半空,尚未做出反应,那双硬实如铁的手臂已一把将她捞了出来,猛地将她往怀中一扣,双手如同致命的蛇一般将她紧紧箍在了怀中,下一刻,那带着凉意的唇瓣已噙住了她的耳珠。   沈苏姀周身一颤,身后那人在她颈侧深吸口属于她的气息,语声黯哑带笑。   “不是说有长生剑等着我?”   “幸好……幸好……”   ------题外话------   天下四海,纵子独尊!千秋万代!一统江山!哦也!以后终于不用诱导守口如瓶了!憋死你们家作者了!   那啥,我知道你们很多人想打我,如果是用钻石和票子打的话,打死我也认了!使劲打吧!   雁过拔毛,人过留评哟~! ☆、058 我瞒了你,你罚我罢!(微修)   语声虽哑,却仿若闷雷落在沈苏姀耳际,天地一静,沈苏姀只觉脑海之中轰然一声,肝胆俱散神飞魂灭,心跳陡然加快,沈苏姀猛地一握拳,为何是他,怎能是他!   他是璴意,他竟是天下皆知野心勃勃与秦王争锋的璴意!   西境抗焉耆,漠北御北魏,君临谋运筹,三个地方,两个身份,他如何平衡如何分身,朝中与苍穹,又是谁为他应策,与朝廷不睦多年的漠北,又是如何由着他一个嬴氏皇子掌权,而他,又是从何时开始布下了这一场惊天大局!   璴意在漠北的反心蠢动和那声名赫赫的苍圣军早就让昭武帝和朝廷心生敬畏,放眼大秦,偏偏只有他这位九章亲王和手下的十万天狼军能应对,如此一来昭武帝哪里敢轻易动他这个天狼军掌权人,不动声色的,便将自己在朝中摆在了有利之地!   又有谁能想到,让满朝上下忌惮的璴意,目无朝廷屡次逆犯天威的璴意,同样战功赫赫性情狠辣目中无人被拿来与他相较的璴意……从头至尾,都是他分饰二人演的一场好戏!   好一招瞒天过海!   好一个城府万钧胆略遮天的嬴纵!   难怪他万事不惧,难怪他在君临也不知低头二字如何写,天狼军重兵在手,漠北十万苍圣军亦听他号令,嬴琛和嬴珞有什么资格与他相争?!是他忍着性儿与他们周旋,却不知这大秦的帝位他什么时候想要便可什么时候拿走,呵,他竟有这样的好兴致!   脑海之中的思绪陡然加快,往昔的一幕一幕如同簇闪的剑光凌空射来,沈苏姀眉头一簇,蓦地想到当日送至她手中的绝影马,以璴意之名,行试探之事,随后的苏阀主审,请婚聘礼,赈灾之请,一件一件都是出自他的手笔,她早该想到,早该在绝影出现之时便想到!   嬴纵……即便他在她心中早已深不可测,可到底,她还是低估了他!   本已恢复两分暖意的身子陡然被无尽的寒意包裹,沈苏姀仍然顿在半空之中的手臂缓缓垂落,只着了濡湿内衬的身子略有些僵硬的在他怀中缓缓的转过了身来,一瞬之间已将诸多思绪理清,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亦被她强自按了下去,与嬴纵那含着淡淡笑意与爱怜的眼神不同,沈苏姀双眸微眯,看到眼前这个一身白衣鹤氅着身的他,她的眼底显然没有他希望的那般久别重逢的喜悦……嬴纵眸色一深,眼底的淡笑隐了去。   沈苏姀第一次看到嬴纵着白,墨色深不可测,贵胄威慑,与他时而露出的嗜血狠杀气息相辅相成,在她看来大抵是世上最适合他的颜色,而今,素来清贵仙逸的白落在他肩头,竟然也是毫无违和感,只是这样的嬴纵,却是沈苏姀从未见过。   本就略显苍白的面色在这鹤氅锦衣的映衬之下少了原本黑白分明的逼人厉煞,完美精致的五官似苍穹城中未被沾染的冻雪,越显清俊绝伦,墨发半束,悠悠几缕散与肩头,与他襟前繁复的银色云纹相衬,愈显卓尔不群风华天成,再加他周身氤氲着的王者之气,恍然若道家古册中与宇宙洪荒同生的九重天君,一片仙然尊贵之间却有那双眸,那双幽暗深邃的墨蓝色眼眸,依旧如往常那般深若渊海,依旧若往常那般带着泰山压顶般的迫人狠刹之气,这样的姿容配上这样的眼,如仙如魔,实在是一副能震人肝胆勾人心魂的绝代模样!   饶是再勾人,在沈苏姀这里,却只得了她眉头一簇!   嬴纵从她转身之时便查出了不妥,待她转身看向他,他的心早已沉了下去,此刻再看到她这冷淡的表情,他心底哪里还不明白呢,他从来是懂她的,如今这般,他也不是没有料想到,这也实在不能怪他,想他知道她的身份还不到三月,他步步为营精心算计,亦是将今日这一场算在其中的,若是有意相瞒,便是再过十年八载,他仍能哄的她半分不知!   可他不愿骗她,他恨不能将所有的自己都对她坦诚相见,虽然有心,可眼下看着她这表情,嬴纵知道,她心底除了惊必定也是有怒的,他将她诓了这么多次,将她诓来了漠北,还借着璴意的名头吃醋耍赖,她眼下心中必定早就炸了毛,炸而不发,事情有些大。   “咳咳咳——”   沈苏姀狭眸看着嬴纵,黑漆漆的眼底冷光簇闪,唇角微动,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可那话还未出口,站在她眼前一手半搂着她的人却竟然忽然轻声咳嗽起来,墨蓝色的双眸微狭,好看的眉头轻蹙,一副十分难忍模样,沈苏姀眉头顿时皱的更深,咳嗽的那人却竟然身子一倾将下颔落在了她肩窝之上,轻咳声断断续续听得她心惊!   饶是再心惊,在沈苏姀这里,却只得了她双拳一紧!   见沈苏姀无动于衷,嬴纵的咳嗽声轻轻停了,那模样好似未看到沈苏姀面上的冷色,唇角微抿哑声自语道,“竟是小看了那些人……”   这语声极低极低,可谁叫嬴纵此刻就伏在她耳畔呢,因是那话一字不差的尽数落在了沈苏姀耳中,她无动于衷的略带僵硬的身子终于动了动,嬴纵趁势将她揽在了怀中,鼻息之间两声轻喘,似乎是疼的厉害,沈苏姀深吸口气,终于抿着唇开了口,“什么人?”   嬴纵闻言唇角微扬,又将她往怀中扣了扣,默了默道出三字,“风雷谷……”   她彼时想着有可能是他,心底还自嘲自己想的太多,却不想竟然真的是他,难怪整个苍穹城的人都说他才回来,深吸口气,沈苏姀狭着眸子定了定神,“伤在何处?”   语声虽有缓和,却还是硬邦邦不甚亲近,嬴纵默了默,一把抓着她的手从自己衣襟伸进去,堪堪贴在了他落着巨大伤疤的胸口,唇角微动语声仍然有些微哑,“被他们的内力所伤,你走的太快,一路跟过来没时间疗伤,眼下……旧伤犯了。”   他堂堂秦王嬴纵,被几个只会射火箭的小喽啰的内力所伤?!   沈苏姀即便心中担心,可若是连他这话里的鬼怪都听不出,她就不是沈苏姀了!   猛地就要抽出手来,嬴纵却一把将她的手抓了住,顿了顿道,“在钦州……还遇刺了。”   沈苏姀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因他将她掌心一移,在他左肩之下某处,确实有一块仍是被布条覆着的,沈苏姀唇角轻抿,心底氤氲着的怒气被他这几番言语顿时磨去了不少,正有些怔愣之际,嬴纵却忽然放开了她,沈苏姀眉头一挑,嬴纵却已解了他身上鹤氅,顺手一展披在了她肩头,沈苏姀不解,下一刻他却已连着那鹤氅一道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早已泡够了,虽然这浴房之中暖意融融,此时身上也确实生了凉意,见他是要将她抱出去浴房,沈苏姀眸色微暗什么也没说,走出浴房之门,站在外头的香词已不知去处,沈苏姀抿了抿唇角,嬴纵直直抱着她走向那靠墙的墨色大床,床帏一掀,将她放在了床榻之上,转身也不知从何处就拿出了一套衣衫,放在她身边眸光深幽道,“我帮你?”   沈苏姀心底的怒意虽然被磨平了半分,可此刻闻言还是双眸微狭的瞪了回去,抬手抓过嬴纵手中的衣衫,手一挥将那床帏落了下来,嬴纵站在那床帏之外微叹,高深莫测的眸子里到底没忍住露了两分温柔笑意。   床帏之内是窸窣作响的衣物摩擦声,不多时适才沈苏姀身上的湿衣便丢了出来,因是贴身的内衬,当即看得嬴纵眸光微深,本以为这怒气被消磨的差不多,她必定要发几分火此事才算能过去,可那衣裳被扔了出来,床帏之内却没了声响,嬴纵眉头微挑,心说莫不是在自己生闷气?眼底眸色微暗,他等了等将那床帏挑了开,待嬴纵看清床帏之内沈苏姀的模样,他先是一愣,继而万分无奈的摇头笑了!   她……竟已自顾自睡着了!   默然一瞬,嬴纵眼底略有两分心疼,宽衣解带除去外袍,掀开墨色的锦被滑进了被窝之中,迷迷糊糊的沈苏姀当然知道是他,似乎因为心中还有气便故意朝里去了两分,嬴纵一笑,贴了上去,沈苏姀一言不发又朝里去了两分,嬴纵默然一瞬又贴了上去,如此反复两次,大抵是沈苏姀无处可去又实在没力气与他闹将,干脆便由着他当先睡了去!   嬴纵见她再也不动,当下便一把将她往怀中扣了扣,怀中人大抵没了清明的意识,服帖的在他怀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沉入了梦乡。   沈苏姀实在是累极,连着十日的疾行又如何能睡个好觉,身上累也就罢了,想着这个神鬼莫测的璴意,心上更是累的紧,让她提心吊胆了数十日的人竟然是他!竟然是他!这怎能叫她不惊不气!可这惊怒之时,那颗心却又顿时安稳了下来,他如此行事她虽窥探不得全貌,却总归是与她无弊,再气再怒,先容她休养生息再与他清算——   他磨了她这十多日,她磨他一时半刻当是应该!   沈苏姀沉沉睡去,却不知嬴纵搂她在怀看着她的眸色多么深重,看着她却又不够,俯身在她额间唇角亲了亲才暂且放过了他,她一路困顿,他亦是不曾少半分,一双眸子盯着她的睡颜,只等实在有些累极了才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容自己小憩片刻。   梦中竟还是那昭武二十年的辛夷花林!   她的神识入了那八岁的小苏彧之身,眼下她正趴在一人身上,眼前是一双她从未见过的墨蓝色深海般的眸子,此时这小少年面上还未有那狰狞骇人的鬼面,虽则面上已初现如今这般的俾睨矜贵之味,“你是谁家姑娘?”   他眉间一闪而逝的恼怒滑过,仔细的看了看她竟然发出如此一问,八岁的苏彧闻言一愣,心底当即有蹭蹭蹭的怒火燃烧,一双眸子狠狠一瞪,看着身前这人便是一声咬牙切齿的低哼,一字一字的问道,“你、说、谁、是、姑、娘……”   苏彧八岁之前一直跟着威远侯随军,性子说不上全然不羁却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豪爽模样,因是从记事起便极少进宫,更不熟悉这宫中的规矩,眼前这小少年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子尊贵之气,苏彧素来觉得苏家的地位已经极高,一时想不到比她更高的人该是哪般,当即便想当然的觉得眼前这少年必定和他一般,因此这一句话说得格外阴测吓人!心中更料定只此一言必定能将这小少年唬住,可她话音刚落,却见眼前这小少年竟然盯着她红润润的嘴唇和亮晶晶的眸子看,默了默,少年眉头微蹙,“你摔傻了吗?”   苏彧一怔,随即明白这少年是在嘲笑她!眸光半狭露出两分狠意,本以为这少年定然害怕,却不想这少年却仍是看着她,语气平常道,“你还未说你是谁家姑娘?为何跑来此处?还有……你要何时才从我身上起来?”   苏彧又是一怔,脑海之中忽然想起了父亲威远侯苏仪的教诲,从小到大,苏仪从不许他和别的男孩子那般在一起打闹玩耍,小苏彧眼下已经明白苏仪的用意,当即在眉宇之间闪过两分慌乱的撑手而起,想到这小少年竟然说她是姑娘她心底不由有些忐忑,左右看看,冷哼一声站在这小少年面前,“你给本少爷记住,本少爷不是姑娘!”   苏彧掷地有声的说完,转身便走,还未走出一步,手腕已被身后之人一把攥了住,眉头紧蹙的转过头去,身后之人正眸光深沉的看着她,唇角微抿道,“你还未告诉本殿……你是哪家的姑娘,又是怎地处乱跑至此地的?”   饶是苏彧不熟悉宫中礼仪,听到这本殿二字却也瞬间明白了眼前这人乃是嬴氏皇子,苏仪说过,嬴氏乃是皇族,他们苏家乃是臣子,绝不可冒犯顶撞,思及此苏彧的面色便是一变,然而苏仪还说过,她的女儿身是死也不能叫别人知道的事情!   可她眼下竟被一个皇子看出了她的女儿身!   看出还没什么,最怕是他纠缠不清闹得满城皆知,八岁的苏彧还没想到杀人灭口这等永绝后患之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想法子找到自己父亲再去找皇后姑姑,皇后姑姑乃是后宫之中最尊贵的女人,由她发话这个皇子必定不敢闹将,苏彧心思一定,抬手便欲挣脱,然而对面的小少年将她这番表情变换看在眼中,此刻见她要逃跑不由得认定她心中有鬼,当即便抓着她不放,他这般更惹得苏彧着急,心中想定了他是要喊人来捉她!   心思一定,苏彧想也没想的便出了手!   八岁的苏彧因为身子与别的男孩子不同,只会些在军中学来的拳脚功夫,内息薄的可怜,根本不是早早就开蒙武学的墨袍小少年的对手,三两招下去苏彧便被这小少年压着肩膀按在了地上,苏彧面红耳赤喘着气,一双眸子狠狠怒瞪着眼前这墨袍小少年,谁料这居高临下的小少年竟然皱眉道,“身子这样软,还说你不是姑娘?”   此话一出,苏彧虽然没想的很深远,面上却还是腾地一声冒出一场大火来,急喘两声,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不知是因为气还是因为羞恼,堪堪的浮出两分水汽来,本就是一张冰雕玉琢的脸,这眸子水光一现,不由得给人万分楚楚可怜之象,好似下一秒她便要哭出来似得,按着她的小少年见她如此,当即松了手上的劲头,眉头一簇,“只有姑娘才哭。”   话音一落,苏彧面上的气恼顿时更凶,小少年见她如此以为真是自己弄疼了她,眉头几皱的松了手,俯身而下准备将她扶起……   说是迟那是快!只见躺在地上的苏彧好似出笼的豹子一般迅疾而起,不出拳不出掌,而是一把勾住小少年的脖子张口便咬在了小少年的颈子上,只听得一声闷哼,那小少年未料到她如此尚未做出反击,电光火石之间,得手的苏彧这才堪堪一掌使出全力打在了少年的肩头,又是一声闷哼,这一咬一掌下去,少年堪堪倒退一步跌在了他身后的雪地上!   再看苏彧,“噌”的一声跳起来拔腿便跑!   跑出几步才回头看去,却见小少年捂着脖子坐在雪地上,眼下正眸光半狭的看着她,那眸光清冷,看得苏彧心中一寒,小短腿加速,恨不得一眨眼便跑出这花林,还未跑出多远,身后忽然出现了凌乱的脚步声,只听有人惊呼的道,“七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小苏彧一听心道一声糟糕,脚下恨不能生出风火轮来,本以为那些脚步声会追上来,却不想少顷只传来那少年淡漠而冰冷的语声,“无碍,本殿以为她是哪家的姑娘,她却说自己是少爷,本殿也有些不明白,还没问清楚她便跑了。”   苏彧心中暗叹,脚下生风,却听这冰冷声音刚落便有一道谄媚之声道出,“七殿下想知道那小娃娃是男是女这还不简单,末将将那小娃娃抓回来扒了衣服给七殿下瞧瞧便可!”   苏彧怒气横生,眼下却是连头也不敢再回!   她分明已经跑出很远,身后那道清冷的目光却仍是落在她身上,沈苏姀心中急跳,脚下却怎么都跑不快,想不到她堂堂威远侯府苏五少爷竟然也落得如今的下场,若是被抓回去,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奴才为了讨主子欢心真的拔了她的衣服,那她还不如死了的好!   心中忐忑不安,身后却久久没有动静,就在苏彧以为身后那七殿下良心发现要放过她的时候,一道低寒而带着狠劲儿的声音却陡然响了起来——   “去把苏家五小姐给本殿抓起来!”   ·   身子一颤,沈苏姀陡然醒了过来……   屋子里光线幽暗,沈苏姀眨了眨眼才看清眼下身在何处,脑袋之中的迷茫感一消,当即想起来眼下此刻自己可是在苍穹城中,掌心略有两分汗意,身上一阵阵的发热,稍稍一动,腰间便有一道力气将她猛地一勒,沈苏姀转过头去,当即看到一张俊朗的脸。   嬴纵眉间亦含着两分疲累,眼下闭着眸子似在浅睡,沈苏姀看着他这模样,当即怔了住,梦里是八岁的他,梦外是眼下的他,怪倒是她跑不动,他未免……抱的也太紧了些,还是苏彧的那十五年之中,掩饰那女儿家的身份是她毕生第一要务,大抵是有了阴影,即便知道这是梦却也惊出了她一身冷汗,他八岁的模样还颇为清晰的留在她印象之中,看着他这睡颜沈苏姀心中一时生出两分奇怪的感觉。   她本就是女儿身,幼时的模样更是生的好,不知道的人第一次见面自然而然都不把她当成少爷,那一日是她第一次见他,在她记忆之中当年的他并未要那些奴才来抓她,反是将她放了的,以他的性子倒算得上对她网开一面,后来和他一路争争斗斗下来,一来二去她竟然将这一幕忘得差不多了,想到梦里的小嬴纵,沈苏姀眼底一抹柔色一闪而过,见惯了他生人勿近的模样,小时候的他其实还挺和蔼可亲……   第二次再见的时候是在栖凤宫大殿还是虎贲营?   那时他是什么表情?   沈苏姀摇了摇头,一时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没过多久他便大病一场,后来便是鬼面不离身,再后来,便是七年的争锋,从君临到西境,也不知他何时真正的发现了她的女儿身的,至最后她竟与他争出了情来……   额角一阵抽疼,沈苏姀连忙将思绪止不敢再多想,看着眼前这张脸却是一叹,从君临离开之前孟南柯的话一直回绕在她脑海中,那话现在想起来仍叫她心惊肉跳,睡着之前她还记得自己在与他生气,可眼下这心底却好似是气不起来了,怎么办,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若是生气又该是怎么个生法?大闹一场她闹不来,要么大打出手?   不行,他身上有伤……   微微一叹,还是不理他算了!   本该是心中一叹,却不知怎地叹出了声,便是这一声,将在浅睡之中的嬴纵蓦地惊醒了过来,陡然睁眼,那墨蓝色的双眸之中还隐隐有两分惯常的冷意,却在对上她目光的那刻陡然一深,而后眸光一柔,抬手在她脸上抚了抚,“醒了?”   沈苏姀唇角微抿,还没忘记与他生一翻气,眉头微蹙的转过头去,翻个身背对着他,嬴纵见她如此唇角微抿,似乎是对自己有些懊恼,见她这般沉默不语更觉心疼,顿了顿还是俯身靠了上去,将下巴搁在她肩头语气朦朦道,“实在气的很,不如打我一拳罢。”   沈苏姀陡然睁眸,心说倒是在梦里打过了……   嬴纵见她不语,不由又靠的近了些,“咬一口也行。”   沈苏姀听得唇角一搐,难道他连她做了什么梦都知道?!   见她还是不语,嬴纵忽然一笑一把将她的身子一转,一抬手将她捞在了自己身上,沈苏姀天旋地转一瞬,再一定神时已趴在了嬴纵胸前,嬴纵眸光柔柔的看着她,落在她腰间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纱衣轻轻在她腰侧磨挲,“既然都舍不得,想必是不气了。”   话音一落,沈苏姀的眸子陡然眯了起来,嬴纵却好似已看明白了她,见她如此也不怕,却是淡笑着一把将她揽了住,将她脑袋搁在自己肩头,转头在她颈侧一阵磨挲,沈苏姀觉得这样太不对,怎能就这么让他躲了过去!   “这大半月日日都在想你。”   正挣扎,他却将此一言陡然落在了她耳边,沈苏姀腰身一定,便再也挣扎不开了,嬴纵甚是满意,呼吸一簇的在她脸颊上轻吻,语声嗡嗡道,“早该告诉你此事,便趁着今次带你来走一遭,却不知你如此心急,这一路上遭罪,我知你心中疑窦甚多,稍后我皆可慢慢说与你听,你我离开,君临之中我自有安排,你无需担心,申屠之事由华庭收尾最是好,你若留在城中反倒叫我不放心,你看你甫一出来便遇上了刺客。”   听着嬴纵徐徐之语,沈苏姀顿时狭了眸,怎么说都是他有理,偏偏她一无所知这一路上辗转难安,嬴纵虽然没有看到她表情却也好似知道她心中如何做想,唇角微抿道,“此番确是苦了你,我只怕在半路告知你此事你便要与我生气,到时候有何冲在你身侧,我近不的你的身,岂不是要你独自生气?我更怕你半路跑了,到时候我便只能眼睁睁看你回去被父皇指婚,啧,想来你心中是不甚在意的……”   指婚……对了,他当是知道的!   沈苏姀眉头微蹙,他必定早就知道天狼军驻军的消息,亦只怕得了些和申屠孤有关的风声,从那聘礼开始便埋下了种子,此番要走了便上了要银子的文书,等他人一走,昭武帝竟然真的动了指婚的心思,刚刚好,将那赈灾安民的折子一上,人在千里之外也能算计的她往漠北去,这一步步一环环都是被他算计好的,这世上还有比他心思更深的人吗?!   句句都有他自己的道理,沈苏姀深吸口气,更是懒得开口说一句话,嬴纵忽的将身子一转堪堪将她压在身下,顿时将她什么表情都看在了眼里,沈苏姀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他却抵着她的额头道,“我瞒了你……你罚我罢!”   沈苏姀唇角一撇,“不敢,王爷心术之深沈苏姀怎敢罚您?”   嬴纵唇角微扬,“还不是为了你。”   沈苏姀又是一哼,嬴纵却压低了语声道,“眼下我什么秘密都被你知道了,往后你要哪样便哪样,这样不好吗?你要问什么便问,眼下你不问,我怕你待会子没机会问。”   这局布的实在是太妙太大亦太险,他能将这事坦然告知与她,沈苏姀心底还有有些微妙的动容的,要说她什么都不想知道亦是假,沈苏姀看了外头的天色一眼,也不知眼下是什么时辰了,想到待会子还有那接风之宴便是一阵头疼,更是不知道他要如何应对,转眸看他一眼,将他逼近的呼吸推远些,这才眸色郑重的开口道,“真正的璴意呢?”   这世上必定是有真正的璴意的,到底王族之子,绝不可能凭空捏造这么个身份出来,嬴纵压在她身上,闻言眼底露出两分深幽之色,“死了。”   沈苏姀微微颔首,又问,“你为何能成为新的璴意?”   嬴纵眉头微蹙,好似在回忆,默了默才道,“外界传言璴氏中了诅咒,每个儿子都活不过成年,事实确也如此,苍穹城紧邻北魏,早些年不曾有苍圣军的时候苍穹城的百姓过得并不安稳,而真正的璴意恰在昭武二十六年与北魏的乱战之中因各种缘故战死,你当知道昆仑山亦在漠北,彼时我正去昆仑山,见天象有异便知漠北战事必有异端,你当听说过,璴意的祖母,也就是你今日里见过的老夫人与我的外祖母同出一族,母妃与这位老夫人有些交情,到了我这一辈虽然极少联系,可第一念着北魏的厉害第二念着这半点关系我也不可坐视不理,可我赶到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璴意身死,苍狼王受重伤,北魏势如破竹,眼看着就要攻破苍穹的战线,便是那一次,我扮作璴意打退了北魏。”   昭武二十六年,正是他们十四岁的时候,那时是他们在西境驻兵的第二年,她知道他每年都要去昆仑,只是不知是什么时候罢了,沈苏姀眸光半狭的看着他,“因你扮作璴意击退了北魏士气大振,而苍狼王受了重伤不能出来应付局面,因此你便将这身份一直扮了下去?直到后来苍狼王身死,这漠北便在你掌握之间……”   沈苏姀接着嬴纵之语说完,而后眸光一深问道,“那么,苍狼王是如何死的?”   嬴纵看着她的眼神便知她在想什么,他既然成了璴意,最好的法子当然除掉苍狼王而后永远的成为璴意然后掌控漠北,微微一叹,他眸光深重的看着沈苏姀,“苍狼王并非死于我之手,他死于漠北的‘诅咒’。”   话音一落,沈苏姀眉头便是一皱,竟然敢拿诅咒这样的鬼话骗她?!   嬴纵见她这表情便是一笑,而后眸色一深道,“这诅咒,来自朝廷……”   沈苏姀眸光微暗,嬴纵唇角微动,语声极轻极缓的道,“准确的说来自皇宫,大秦帝国之中一直流传着一种剧毒,名为‘浮生’,这种毒无色无状,能不着痕迹的杀人于无形,素来被当做处理某些朝臣和宫妃的手段,璴氏子孙,多数死于‘浮生’。”   沈苏姀听着这“浮生”二字眉头微蹙,看似闲淡的二字却是能夺命的毒药,她心中大致明白苍狼王之死,也明白了为何世代璴氏子孙都稀少的缘故,到了这一代朝廷想必是变本加厉了,所以璴氏和朝廷的关系自许多年前便不睦。   沈苏姀并未去深究这种毒药到底有何性状和表征,嬴纵微微一顿又道,“此前几年苍穹有苍狼王坐镇,对外道璴意拜了一位高人师父需得进山修行,除非要事不归,因而便算是圆了这一则谎,三年之前,苍狼王身故,那时候我还在西境,是老王妃发的消息叫我归来,是她将苍穹城交予我手,只有一样,苍穹不可造反。”   沈苏姀闻言心底便有些明白,老王妃眼下是要借嬴纵之手保住苍穹,若是得知璴氏子孙早已死绝,朝廷必定顷刻间便派兵镇压,届时不定便要一片生灵涂炭,而若是将苍穹交给嬴纵,苍穹可在一定程度之上助他登位,将来也可得个好结果,至于这不能造反,必定是怕嬴纵拉着苍穹整座城池的百姓强行夺位,成或败,苍穹必定都无好结果。   微微点头,沈苏姀看着嬴纵的眸光稍稍一柔,心中也明白即便掌握着漠北也没她先前想的那样简单,“朝中可还有别个知晓此事?”   嬴纵唇角微勾,“当然没有。”   眉头一挑,沈苏姀下意识问,“宁世子也不知?”   嬴纵点了点头,不由抬手落在了她的脸上,“此事只需苍穹之中有人应策,陆衎是唯一知晓事情来龙去脉的,老王妃也知道,只是她并不管事,至于君临中的他们,我并不全信任。”   想也知道这样大的惊天大局若是被走漏消息出去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可他却冒着风险将她带来漠北,想到那何冲诸人,沈苏姀一时有些不放心,嬴纵好似看出了她的担忧,摇头一笑道,“没有完全的把握,我不会胡来。”   沈苏姀见他如此不由得一叹,事事皆在他掌握之中,何须她劳神,这苍穹之中的事情她了解了个大概,想到他先前说的刺杀一事眉头又是一簇,“先前的刺杀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到此嬴纵的眸色便是一暗,微微一叹沉身覆在她肩上,摇了摇头道,“这些事情回君临再说,眼下到了苍穹,你什么事情都不必再想,这伤,没什么大碍。”   沈苏姀闻言深吸口气,“所以你刚才又是骗我。”   话音一落嬴纵便是一声低笑,一把攥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肩头,“若是你生气便有大碍,若是不气,那便没什么大碍。”   沈苏姀听着此话心头微软,默了一默见他有些累不由得道,“待会子的接风宴何冲要来,你要如何同去?何冲此人最为狡诈机敏,若是被他看出来可如何是好?不若你便不去了?”   沈苏姀如此问,嬴纵便也点了点头,刚点完头便不老实起来,他压在她身上,一转头便将她唇瓣噙了住,多日来的分离早教他心痒难耐,耐着性子与她安抚解释半晌眼下早就将忍不住,因而一上来那吻便有些狂风暴雨的味道,沈苏姀被他搅得心猿意马,稍稍一愣亦将手臂攀了上去,他却好似被她勾起了兴致,竟然越吻越深,沈苏姀气喘吁吁的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黑沉沉的一大片一时看不出时辰来,嬴纵离了她的唇沿着耳侧一路向下,沈苏姀面红耳赤的将他推开些,“不成不成,待会子陆衎要来请去赴宴,你不去尚可,我不去却要惹得那何冲怀疑,何冲此番来目的本就……本就不纯,要……要防着些!”   嬴纵听她之语眼底闪过两分好笑的意味,压着的欲念蠢蠢欲动,却是抬手抚了抚她晶莹的唇角意味不明的一问,“你可知你睡了多久?”   沈苏姀一怔,眼底迷茫之色一闪,抬头看到嬴纵眼神之时眸子陡然大睁,“什么意思?莫非我……”   嬴纵点点头,“眼下亦是三更天了。”   沈苏姀深吸口气,眼底满是懊恼,“你怎生不叫我!”   嬴纵有些无奈,“你在生气,我哪敢扰了你……”   沈苏姀听着他这鬼话万分无力,又恼又怒的便要将他推开去,嬴纵一笑重新压住她,在她唇角轻啄道,“骗你的,找了个由头将那接风宴改了期,好了,眼下是否可以继续了……”   沈苏姀呼吸一簇,看着他这攻势有些强不由得有些心虚,一边护住胸前的衣襟一边道,“不成不成,不能继续,我……我还有问题要问……我要问……呜呜……”   还未说要问什么唇便被堵了住,嬴纵含糊不清的道,“早就说你待会子没机会问,明日,明日再问……我已忍不得了……”   沈苏姀浑身发烫的哀呼一声,她怎知他适才说的没机会再问是这个意思! ☆、059 论擦药的情致!   床帏轻晃,喘息交织,春光一室荡漾。   “嘶……”   叫人脸红心跳的气喘吁吁中陡然响起一声倒抽冷气的突兀之声,这声音虽然略有黯哑,却并非是因嬴纵卖力点火而生出的欢愉吟哦,相反,这声音带着两分压抑,甫一出口便使得悬在沈苏姀身上的嬴纵顿住了身形,抬头,墨蓝色的双眸之中仍有欲念蠢动,此番却疑惑的瞧着沈苏姀霞色满布的脸,果然在她面上看到一闪而逝的痛苦神色。   眉头微蹙,嬴纵看了看眼下自己还算得上规整的动作,实在不知何处弄疼了她,他这么一停,沈苏姀当即将微敞的衣襟拉了起来,咬唇转头喘了两声,又是在忍耐又是在平复心中的意动,嬴纵双眸微眯,身子退开半分,眸光从她身上一点点扫过。   某一刻,目光忽然落在了她微颤的腿根处,他分明没动她,怎生……   眉头微蹙,眼底两分恍然一闪而逝,抬手便欲落在她雪色衬裤的系带之上,偏过头去的沈苏姀恰好将他这动作看在眼中,陡然蜷身缩腿将他的手躲了开去,咬着牙又是羞又是恼拉起锦被将自己身子盖住,语声闷闷的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嬴纵双眸顿时眯在了一起,“小伤也要治,给我瞧瞧……”   本就满是烫意的面颊之上温度直线攀升,沈苏姀蓦地将被子拉起整个人缩了进去,虾子一般的缩在锦被之下语声有些咬牙切齿,“休想!”   嬴纵撑手半倚在床内侧,看到她这模样不禁有些好笑,锦被丝滑,她整个人缩进去只露出个大概的形状,嬴纵笑了笑,与她同色的里衣眼下已是半敞,眼下正露出大片的硬实肩颈,墨发倾洒在肩头,黑白分明恰若水墨,平白又为他添了两分风流仙然,又因在她面前面上总是带着笑,眼底总是酝着柔,此刻这般看过去,哪里还是那个生杀予夺的鬼王嬴纵?   “若是伤的不好,只怕往后留下弊病,所以还是要看看的。”   嬴纵见她一副不愿出来的样子也不逼她,只隔着锦被在她身上轻抚,一手撑腮侧躺着,徐徐的话语正落在她头顶,被子里的沈苏姀闻言动了动,复又闷声道,“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待会子……我自己……”   嬴纵眸光半狭,“香词可会医术?”   沈苏姀默了默,老实的交代,“不会。”   嬴纵闻言眸子又狭的紧了两分,“不会医术有什么用?我虽然不善此道,想来比你的香词要知道的多些,你不叫我看,不如我叫人请府中的府医过来?”   被子里的沈苏姀气闷一瞬,连声道,“不用不用不用!”   沈苏姀自己什么情况她当然明白,前世身为女子征战沙场,类似的伤受了不少,这点小伤眼下对她而言却也算不得什么,她自己就可解决,她并非是不愿叫她看她伤处,若是别处便罢了,偏生眼下这受伤之处着实是羞人,那腿上的也就算了,那女儿家最为私密之地却是不能避免也要受伤的,沈苏姀深吸口气,她是绝不会叫他看的!   “女儿家那处最是娇弱,一个不慎往后便留下伤疤。”   “你既不愿叫我为你看……那我去寻来药膏你自己擦?”   见嬴纵放弃了挣扎,沈苏姀便也从被子之下探出了脑袋,红着脸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嬴纵唇角微勾,撑床起身,下地便朝一旁的柜阁走去,他虽然回来的时间不多,可瞧着对此十分熟悉,趁他翻翻找找这会儿,沈苏姀这才看这殿阁的布置,几乎与他王府之中的相差无几,再想到这院子里少见到下人,一时更懊恼自己早该便想到……   不多时嬴纵便拿了两个药瓶走了过来,放在她眼前的窗边,又扫了一眼她盖着锦被的身子,眼底浮着两分淡笑的道,“当真不用我帮忙?我瞧着你大抵不太方便。”   沈苏姀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个小脸,炸毛的狐狸一般狠狠瞪他一眼,“不用,我方便的很!”   嬴纵挑了挑眉点头,淡笑着拿过一旁的一盏幽灯落在枕边,又一抬手将床帏放了下来,屋子里的光线早就幽暗,落下帷帐之后床上更是视线不清,因此嬴纵才放进了一盏灯,可如此一来,那床帏之内光线明亮,沈苏姀的身影清晰的投在了帷帐之上,站在床帏之外的嬴纵眸光微狭,光看着那帷帐之上纤细的身影便知她在做什么。   沈苏姀倒不知她擦个药也能生出这般情致,那床帏厚重,堪堪将他挡在外头,她心中的不自在一消,当即撑床起身看看自己伤处,连着十日来的骑马,大腿内侧早就磨出了水泡,臀股之间亦是一片红肿,早前伤口被她生生撕开,此刻她虽看不到,可一感觉也知道必定万分糟糕,忍着些疼,沈苏姀缓缓半跪将自己的齐脚踝的衬裤退了下来。   退至膝头便罢,一低头看到腿间的惨样眉头立时一皱,可大抵因嬴纵再外头站着,面上更浮起两分微热,她心跳极快,一时有些紧张,一边拿起那药瓶一变没话找话的缓解这般的尴尬,“此番来漠北要留多久?那何冲你打算如何应对?”   沈苏姀的语声还算平稳,可站在床帏几步之外的嬴纵却眸色深谙,她此番半跪在床榻之上,双腿分开,半侧着身子,他凭着那影子也能看出她已半褪下了衬裤层层堆在膝下,上衣略有些长,几乎遮住了半个娇臀,饶是如此他也能看出那起伏的腰线和胸前的高耸,嬴纵喉头微紧,目不转睛的看着沈苏姀弯身取药的影子,轻声道,“等申屠之事暂定下来我们便回去,我虽然是假扮的璴意,可老王妃素来拿我当真的璴意待,许久未归,自当陪她几日,还有另一件事也要废些时日,总是不急的……”   呼吸一簇,话音亦是一顿,那床帏之上,沈苏姀已将那药瓶放下,垂了头盯着自己下身,末了,沾了药膏的手正缓缓落向自己腿间,嬴纵猛地眯了眸子,暗喘了一声才哑着声音道,“至于那何冲,漠北的璴世子岂会将一个禁卫军统领放在眼里,苍穹城中十万苍圣军,自然叫何冲无……无计可施……只是你我……做……做场戏看……”   嬴纵的语声忽然不稳的厉害,与此同时床帏之内传来轻轻地一道“嘶”声,从嬴纵这方看去,那床帏之上,沈苏姀半跪着的身子笔挺,却唯有脖颈低垂,眸光堪堪望着自己腿间的伤处,一只手撩起自己过长的里衣,另一只手正在自己那里来回摸索,许是因着疼,唇齿之间溢出轻微的喘息,娇躯更是跟着一阵轻颤……   嬴纵只觉小腹之下一道邪火腾升,分明知道她在做什么,脑子里却止不住的想象着她那般香艳刺激的模样,再想到她曾帮他做过那样亲密的事,不由得喉头一滚气息也热了起来,这念头有些龌龊,可越是龌龊心头的欲念越是抑制不住,他如何也没想到哪怕是这么看着她竟也如此叫他欲念蚀骨,深吸一口气,却见里头的人亦跟着深吸口气的抬起了头来,两人频率一致,里头的沈苏姀听见他这一声喘稍稍一愣,似乎是朝他的方向疑惑的看了两眼,待看到那床帏严丝合缝之后才继续去取药,一边颔首道,“也不知华庭能不能成。”   嬴纵眸子半眯紧紧的盯着她的剪影,闻言不置可否的抿了抿唇,“华庭性子虽则刚直,却没你想象的那般弱,你不在君临,那些事情她自己必然能想法子解决了,再不济……再不济……还有……皇祖母帮衬……”   语声已哑的不成样子,只因为那帷帐上的身影已有些艰难的拧仰着腰身,一手向后探着落向自己臀股之处,另一手撑在身后的靠枕之上,跪着的双腿分开,腰身微挺身子后仰着拱起,因是如此,玲珑的曲线越是明晰,随着她微颤的身子晃悠不停,而那里衣虽则已将她腿根处挡了住,却是将露未露隐隐绰绰……嬴纵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脚下似乎生出了一股子无法克制的冲动,几乎就想这般冲上去与她这模样契合一起!   尚未反应过来他已向前走了两步,抬手便要去掀那床帏,他的声响似乎惊动了里头的人,沈苏姀微挺起的腰身稍稍一颤,顿时不知所措的顿了住,嬴纵指尖已触到了那帷帐,却不知怎地陡然清醒过来堪堪顿了住,喉结出连番滚动,嘶声的收回手问道,“这药治这等皮外伤最是有效,你擦着可有感觉出什么不太好的?”   沈苏姀大抵感觉到了他的靠近,然他不曾掀开帷帐她也不怕,不觉有他的直起了身子,将那药瓶放在一边,又低头将那衬裤从膝头拉了起来,一边系着那腰间的丝带一边勾了勾唇,语声轻松的回道,“没有不太好,很是舒服……”   很是……舒服……   浅浅淡淡四个字听得嬴纵胸膛一阵起伏,正心猿意马不能自己,床帏却被一把掀了开,沈苏姀面上带着淡淡笑意,衣饰齐整的跪在床沿之上满意的看着他,似乎对他今日守礼守节的表现十分欣慰,嬴纵此刻紧紧眯着眸子,一时掩去了要吃人的凶光,只剩面色略有薄薄的意动微红,呼吸也有些急促,沈苏姀在他咫尺之地,只觉得有些不对,眉头微蹙的打量了他两眼,“怎地面色瞧着不对?声音也有些沙哑,莫不是着了凉?”   说着便来拉嬴纵的手,甫一触到他掌心便觉出嬴纵似有一颤,还未反应过来她人已被他卷着滚倒在了床上,沈苏姀哪里知道他这般是为了什么,眼前一花被他压在身下,还未反应过来指尖亦是一疼,沈苏姀微微一怔,待看到嬴纵竟然抓着她的手吻着咬着她的指尖之时,沈苏姀骤然睁大了眸子,“不不不不能,我刚才擦……擦了……”   话未说完,手指却已被嬴纵一口吞了下去,灼热的舌缠着她的指尖来回搓擦,沈苏姀低呼一声,他唇间却有轻微的水泽声轻响,喉头一滚,竟卷着她指尖的味道吞了下去,沈苏姀空着的手猛地一把盖住了自己的眼睛,万分懊恼的低吟一声,“我都说了不能……”   话未说完,他的唇已欺了上来,唇齿之间是属于他的强烈的男子气息,除此之外,还有些微的清凉药味,与那清凉药味混在一起的也不知算是什么味道,不太强烈,却立刻让沈苏姀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眸子,他自己吃也就算了,竟还要喂给她,他他他分明是故意的!   嬴纵风卷残云的亲的她上气不接下气,这才抬起头来看她一瞬,眸光半眯意味深长的道,“我知你是擦了药的,这药内外皆宜……内外皆宜……”   话未落,那吻铺天盖地又砸了下来!   昏昏迷迷的沈苏姀心底哀呼一声,尚未经过大阵仗的她真真被他这一亲给震了住,虽则吻得深切,可嬴纵念着她的疲累和那些隐秘的伤,原本就没打算闹她,亲了半刻便将她箍在了怀中平复心气,此番嬴纵所用的时间比往日里长了许多,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她牢牢框进怀中长长的呼出口气,欣慰,又满足。   ·   整夜无梦,翌日清晨沈苏姀醒来之时尚在奇怪,自他离开君临,她夜夜辗转反侧,梦中要么是夕阳谷要么是九巍山,几乎无一日好眠,然而到了他跟前倒是睡得前所未有的好,迷迷瞪瞪的看着帐顶墨色的暗纹,竟然让她生出一种留在秦王府的错觉,怔了一瞬,沈苏姀陡然转身,却见身边本该睡着人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影,触手一摸,倒是还有两分残留的暖意,他亦是刚刚至漠北,必定有事要忙的罢!   沈苏姀自行感觉了一番,觉得昨夜里的伤似乎好了不少,不由得心头微松,一时躺在床上不急着起来,早前为了应付璴意的所有预想都变成了空然,他必定会安排好一切,她亦不需要花心思想那许多,此处更是离了君临千里之遥,这一阵紧绷的神经好似也松了下来,沈苏姀淡淡呼出口气,又想到了昨晚上那个梦,心中想好,待会子定要问问!   不知不觉躺了一会子,大抵是因为这半月行路实在累极,她竟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唇上忽然沁上两分凉意,沈苏姀一惊,颤颤悠悠醒了过来,嬴纵穿戴齐整俯身在她眼前,唇正从她唇角抬起,对上她睡眼惺忪的眸子道,“便是要睡,也该起来吃点东西再睡,真怕你睡昏过去!”   说到吃,沈苏姀猛地想到了那一盅由着小火炉煨着的姜汤来……   心念一转,却又想到昨夜他那无耻行径……   沈苏姀面色微红的坐起身来,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已然大亮颇有些懊恼,左右看看,嬴纵已从一旁撩了一套新衣过来,沈苏姀将那套雪白衣裙接在手中,一抬头看到此刻的嬴纵稍有一愣,他依旧是一身白衣鹤氅,夜间看着本就清贵仙然,此刻白日看起来似乎更为浩然绝伦了些,也不知怎地看出了神,只待嬴纵眼底生出笑意她才低头着衣!   她素来利落,他今日在旁看着实在影响了她的速度,这身冬裙乃是立领,恰能遮住她颈子上的青紫,可那最后一颗系扣却怎么都扣不上,手臂脖颈微酸,正有些着恼,眼前忽然现出一张带着薄笑的面容,将她的手撤下,为她将那颗不听话的系扣扣了上。   沈苏姀梳洗绾发,也无需侍女便极快极利落的将自己收拾妥帖,一转身,嬴纵正站在她身后瞧着她,他那目光有些不寻常,沈苏姀顿时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周身是不是不妥,嬴纵却抿着唇点了点头,“甚美。”   沈苏姀眉头微蹙看了看他,心说原来他也知哄女孩子开心的手段?   嬴纵见她这面色便好似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得,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朝外室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这话可不对旁人说的。”   沈苏姀顿时心头微颤,有些试探的问,“为何你总知我在想什么?”   嬴纵回头看了她一眼,凤眸半狭眸光深长,却是未发一言,沈苏姀挑了挑眉,自顾自道,“我从前亦对你百般揣摩,可现如今却还是不知你心思,为何你对我却如此了解?”   在此之前,沈苏姀哪怕与他稍有情浓也是极少言语,更不曾主动提及旧事,她话语虽寻常,可嬴纵还是听得眸色微深,默了默笑道,“可能是……因我比你更懂人心。”   沈苏姀撇了撇嘴,这话倒也对,看他这一步步走来的算计,便是她也觉得胆寒。   二人走出外室,外室之中堪堪站着三人,香词不必说,容飒也站在外头,还有一人当然是陆衎了,看到容飒的那刻沈苏姀的眸光便微眯了起来,从最开始这个容飒就在骗她,骗了她一路,当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随从……   容飒感受到沈苏姀的眼神不善,面上却只浮起讨好的哭笑,沈苏姀眉头几皱,横了嬴纵一眼不曾说什么,外间的桌案上摆着准备好的早膳,嬴纵拉着沈苏姀落座,这边陆衎就看着沈苏姀道,“这些东西都是家主吩咐下的,侯爷看看可还习惯?”   既是嬴纵吩咐,定然没有差错,何况她根本不会介意早膳吃什么,可沈苏姀打眼一看便皱了眉,这早膳看着简单,可样样都是在御宴上才见得到的东西,眉头微蹙,这怎会是嬴纵的作风,这边厢嬴纵也蹙眉扫了一眼那桌上的吃食,看陆衎一眼,“自作主张!”   陆衎面上狐狸般的笑意终有一滞,讪讪的全然不像早前那个天塌下来也面不改色的陆衎,这模样只看得沈苏姀心中一阵舒坦!陆衎轻咳两声又看向嬴纵,“主子,晚间的接风宴还接不接了?那何冲昨晚上没有宴会可赴,在东营狠闹了一阵。”   话音落下,嬴纵先不着痕迹的看了沈苏姀一眼,淡淡道,“定在今晚罢。”   陆衎点头应下,这边厢一转眼却对上沈苏姀狐疑的眼光,陆衎一时没反应过来,嬴纵见沈苏姀盯着陆衎看却蹙了眉,面不改色下令,“都退下。”   三人应声而出,香词素来也是不形于色的,又素来知道嬴纵对沈苏姀的关照,见自家主子面不改色,她的表情倒也还算稳当,听到嬴纵的命令,也一道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二人,沈苏姀转头看他,“我见过陆衎,在秦王府。”   嬴纵一愣,沈苏姀便又补充道,“我第一次牵机咒发昏迷的时候……”   嬴纵唇角微扬,“幸而眼下才想起。”   沈苏姀也有些懊恼,那一回梦中听到了什么“主子不让主子不让小人动针动刀也不准侯爷宽衣,小人确实瞧不出”之话,当然还在诧异这声音为何从未在府中听过,适才听到陆衎那一声主子的时候,可不就是和那日的语气一模一样!   沈苏姀看了嬴纵一眼,心底又暗咒了一声。   嬴纵捕捉到她的小情绪,一边为她盛粥一边悠悠道,“你尽管光明正大的骂。”   沈苏姀心中正暗咒的话语声一断,接了他递过来的粥喝了一口,默了默忽然又看向嬴纵道,“除了漠北,你还有什么身份瞒着吗?漠北,琅琊,焉耆,这几处还有你的势力吗?”   嬴纵眉头一挑,看着她淡笑道,“我在你心中如此厉害莫测?”   沈苏姀本想应是,见他那模样生生忍了,唇角一撇哼道,“随便问问。”   嬴纵只觉得沈苏姀哪里发生了变化,可到底有什么变化却又说不上来,只觉得她好似话多了些,能说这些话至少代表着她对他的关注和探究多了些,这当然是极好的,他眸光微深,忽然有点庆幸这次的安排,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就连昭武帝的指婚和君临城里的暗流在他眼里一时也没都那么可恶了,唇角微扬,语声一时更软,“没有了,就这些,我有什么又怎会瞒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尽可问来……”   沈苏姀正在喝粥,听闻此话便抬起了头来,神色莫测的看他两眼眼底微光簇闪不知何意,嬴纵见她这般以为她真有要问的,不由定定看着她,沈苏姀看着他的面容怔然一瞬,对上他定定的眸子眼瞳微缩而后极快的垂眸,浅吸口气定了定神似乎在沉淀什么心绪,片刻之后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压低声音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从前的女儿身的?”   若是叫一个不相干的人听到此话大抵只会觉得奇怪,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有什么从前的女儿身?因此沈苏姀才放低了声音朝他这边倾近了些,嬴纵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和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光忽然变得悠远,好似在想什么久远之事,一瞬回神,看着她淡淡笑开。   “你猜呢?”   沈苏姀蹙了蹙眉,真的开始猜,“是在西境打焉耆的时候?”   嬴纵一默,摇了摇头。   沈苏姀眉头蹙的更紧,“难道比那要早吗?若是比那时候还早,你怎地不揭发我?”   沈苏姀这语气理所当然,好似嬴纵一定就该揭发她一样,刚说完当即惹来嬴纵的一记凉眼,沈苏姀轻咳一声,勾了唇又道,“唔,我的意思是,那便是在君临城的时候,莫非是那在虎贲营里头?我们早前考核比武的时候?”   嬴纵又是一默,看样子她还是猜错了,沈苏姀不由疑惑的看向了嬴纵,苦思冥想许久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嬴纵抿了抿唇角,无奈摇头,“用膳——”   沈苏姀没想出来,看样子嬴纵也不打算说,她一时猜不准,听说要出府去便觉得有些不寻常,不由问他,“既然你在去西境之前便知我是女儿身,却为何不……不……不揭发我?”   说了半天还是揭发,嬴纵看着她,语声淡淡,“因我不爱和女子计较。”   沈苏姀眸光一瞪,脱口而出道,“那你还与我争那样多年……”   嬴纵看看她,摇了摇头自顾自用早膳,沈苏姀蹙眉,觉得有些不对,适才嬴纵那眸光略带诡异,似乎是无奈又是在感叹,沈苏姀一时没明白,可心底好像又有些了悟,默了默,再不说话垂眸用膳,两人八风不动的吃完早膳,香词等人进来收拾。   陆衎依旧守在门外,进门之时便笑着朝嬴纵一拱手道,“主子,距离晚间还早,南营的弟兄们还在等您去检视布防,您可要去瞧瞧?”   沈苏姀不用想也知道他身上公务定然甚多,然而嬴纵闻言却看向她,“可想去瞧瞧?”   一边站着的陆衎唇角微搐,沈苏姀皱眉,“我眼下的身份……”   嬴纵唇角微扬,转身看向陆衎,“准备一套衣裳来。”   陆衎笑着应是,转身走出了门去,沈苏姀仍是有些惊疑不定,香词和容飒收拾东西完毕走了出去,沈苏姀便看着嬴纵道,“你平日里都以什么样子出去的?”   嬴纵唇角一勾,“昭武二十六年,璴意战死之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伤了脸。”   沈苏姀眉头微蹙,眼底一片了然闪过,和当初那鬼面一样,倒是没想到这位璴意也素来以面具示人的,沈苏姀眉头微蹙,福至心灵道,“既然是以面具示人,想必非重要场合苍穹必定有人顶替你的罢?否则这样多年,你必定分身乏术。”   嬴纵微微颔首,沈苏姀却陡然沉默下来,一般情况之下一张面具便可替代璴意,若是三月之前他的鬼面未在天圣门城楼上摘落,会不会有朝一日也被别个替代呢?想到孟南柯的话,再想到八年前的那场变故,沈苏姀的心一时有些沉。   正想着,这边厢陆衎已经返回,手中捧着一套天青色的绸衫,倒像是个富贵公子的装扮,嬴纵走过去接过那衣裳,拉着沈苏姀的手朝房中去了,青衫展开,丝缎上等形制妥帖,沈苏姀更胜在天生丽质,穿上这绸衫之时活脱脱一个清俊绝伦的小公子形象,和嬴纵站在一起一个卓尔不群尊贵无双,一个风华清雅如画中人,实在颇有两分相配!   “甚好。”   嬴纵叹一句,这边厢沈苏姀已将发髻拆去,学他的模样将墨发半挽,然则她的头发如瀑一般实在是长,因此这学他弄出的模样更显两分妩媚妖娆,一时让嬴纵看得眉头紧蹙,转头从一旁的柜子之中拿出一样物事,二话不说涂涂抹抹在沈苏姀脸上!   “嘶……是什么?”   沈苏姀被他一阵捯饬,某一刻嬴纵一把将她转过身面对着那铜镜,待沈苏姀看清镜中之人,啧,倒抽一口冷气再不敢多看,原本一个气质仙逸清雅的小公子此刻顶着一张蜡黄蜡黄的脸眉梢眼角都不是她的了,再加上她骨骼本就纤细身姿还未长足,怎么看怎么都是个纵欲过度被榨干了的小相公!   对于此种人沈苏姀前世免不得和一些官家子弟打交道,因此见过许多小倌兔爷,当下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转眼一看身边这人,啧,玉树临风风华绝代堪堪将她比的更不堪入目,沈苏姀眉头紧皱,“要不然你还是自己……”   “去”字没说完,嬴纵已拉着她往外走,沈苏姀咬牙切齿抬眼看着身边这人,那模样叫旁人看着便像是一个万分痴情的被榨干了小相公正深情款款的看着倾心恋慕的龙阳主人,走出门去,一点都不意外的看到陆衎想笑又忍住的诡异神色,转头一看,容飒面部抽搐比陆衎还诡异,再一看,幸好香词面色平静没什么刺激她的举动,这边厢陆衎已递上一张造型精致的银色面具,那面具只遮着嬴纵三分之二的脸,面具之下是他棱角分明的下颔和薄唇,面容更显神秘,风姿更显绝代,气势更显迫人……   沈苏姀唇角一抿,不高兴随他出去的心思更浓了!   “主子,马已经备好,在东门。”   沈苏姀没有反抗的机会,嬴纵仍是拉着她便走,陆衎随行在后,为了保险起见香词被留下,容飒隐在暗处跟着,嬴纵走得大步流星,沈苏姀脚步极快的跟在他身后,从她的方向看过去,这人当真向那天上掉下来的神仙似得,看得出神,嬴纵陡然转过头来,“你若再这般看下去,你我眼下便回院不出门了。”   身后陆衎意味不明一声笑,沈苏姀蜡黄的脸一热,抿着唇被他一路拖了出去!   门外有马,却只有两匹马,沈苏姀眉头一簇,心说陆衎莫不是不去了?这想法一出,一旁的陆衎翻身上马伸手极其利落,沈苏姀皱了皱眉,下一刻眼前伸出一只手,嬴纵看着她,不动声色眸色却深幽,“你跟在我身边,安全。”   话音落下,一手将她捞了上去。   陆衎又是意味不明的一笑,一张脸愈发像个狐狸,沈苏姀眼下换了装扮也差不多换了个脸,再加上嬴纵亦带着面具,这里又不是苍穹,她也不是非要和嬴纵避嫌,她身上还有伤,嬴纵便半拖着她的腰身几乎要将她挂在他身上,沈苏姀舒舒服服找个位置窝着,忽然回头看着笑容奸诈的陆衎道,“说起来,和陆侍郎最后一次见面时陆侍郎说过的话本候可是一句都没忘,比如说本候和秦王都是权衡利弊之人,不应当在一起之类的……”   语声漠然从容,陆衎面上的笑意却是猛地一滞,沈苏姀唇角微勾满意的转过头来,嬴纵眼风嗖嗖的扫了陆衎一眼,陆衎直直御马往一旁让了半分,陆衎大抵是苍穹中人,可既然能成为嬴纵再苍穹的应策之人,必定忠于他臣服与他!   沈苏姀见那狡诈笑意从陆衎面上消去,心情陡然变好。   昨日进城之时沈苏姀并没有机会细看,今次终于能好好瞅瞅,嬴纵一点都不怕招摇过市,出了府门打马便朝街市上行去,今日里的雪变小了,饶是如此也还是冷得很,嬴纵将沈苏姀紧紧包进鹤氅之中,街上的漠北百姓们却甚多,一路走来,众人看到嬴纵便是目光一亮,皆是不顾雪地泥水跪倒在地行起大礼来,嬴纵理也不理诸人,直直朝城南的方向而去!   从前的苏彧一生都在伪装,可苏彧却从没有这样的经历,沈苏姀亦无,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纵马,顶着一个陌生的样貌做些平日里不能做的行径,这感觉十分神奇,让沈苏姀不自觉放开绷紧的神经,嬴纵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同,幽深的眸子里也露出笑意。   一路往南行,整个苍穹城都绝非璴意次次上书时写到的贫苦和羸弱,大秦是嬴氏的大秦,想到嬴纵竟然如此抢自家的钱沈苏姀心中不由默叹,没多久他们一行便走出了繁华街道上了小道,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便看到远远地一大片简易军舍并着一个极大的校场伫立。   “苍”字旗招展翩飞,远远地已有士兵出来迎接,看样子早得了信报。   沈苏姀便问,“苍圣军平日里都驻扎在城内?”   嬴纵语声温软,“北营和南营在城内,东营和西营在城外。”   沈苏姀点点头,刚点头至一半便愣了住,而后哭笑不得的一叹,“你竟将何冲等人送到城外去了?出了城入了营,这一回何冲只怕要无功而返了!”   嬴纵意味不明的哼一声,“这个何冲和那些禁卫军对你倒还上心。”   沈苏姀听得一阵无奈,眼见得前面已经团团围了许多将士过来便咽下了口中之语,同一时间嬴纵亦缓缓的减了马速,待靠近那大营的栅门之时将那彻底的慢了下来,满地的将士当即跪地行礼,轰然若洪钟的声响顿时回荡在巨大的校场!   “末将拜见世子爷!”   沈苏姀看着这些军中儿郎狭了狭眸子,不动声色,这边厢头顶已传来嬴纵的朗然语声,“诸位请起,多日未归,今日来只是看看新的布防,各忙各的去吧。”   跪着的人当即站起身来,齐齐为嬴纵让开了一条道。   “璴意”正如嬴纵身上的衣服,到底要比秦王更为清贵些,这说话的语声都明朗许多,沈苏姀心中暗自腹诽,看着这群苍圣军将士对嬴纵的尊崇程度竟然与天狼军对他的模样分毫不差,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了两句他的御下之力,这群苍圣军将士也有不少将她看了两眼,可大抵畏与嬴纵之势并不敢多看,不知怎地,沈苏姀觉得这群将士的眼神交流在看到她的时候颇有些频繁,眉头微蹙,沈苏姀觉得有些不对。   不动声色的又看了看这整齐的营舍和刚毅沉肃的军容,就在沈苏姀正准备在心里夸一夸这苍圣军的军纪严明之时,沈苏姀忽然看到,在将士们让开的道路的尽头,竟然站着个人,那人一身杏黄色裙衫亭亭玉立,竟然还是一个女人!   沈苏姀心头微动,全然打消了赞赏苍圣军军纪的念头。   紧接着,沈苏姀发现这群将士们看到她的异常表现都是来自这个女人,因为就在她有些疑惑的时候,这个一身杏黄色裙衫亭亭玉立的女人堪堪朝嬴纵走了过来,直到走到嬴纵的马前才停步,这女人并未行礼,只仰头看着嬴纵道,“你回来了,却为何不去找我?”   沈苏姀眉头微皱,一双漆黑迫人的眸子半眯了起来……   ------题外话------   人过拔毛雁过留评!话说姑娘们都追文订阅吧,一起来做中国好秀才吧,你们家作者心塞的无法呼吸了! ☆、060 你若有鬼,为你敛尸!   “你回来了,却为何不去找我?”   黄衫女子十八九岁年纪,身量高挑,更生的一张颇为明艳的脸,通身上下的衣饰美则美矣,却不显娇弱,再看其人眸色,满满都是执拗的质问,却是不见哀怨,左手中还抓着一把三尺长剑,剑光氤氲,剑气四溢,加上她那双淡色半狭的眸子,咄咄逼人的紧。   话语虽有两分暧昧,可这模样却像是寻仇,然则那一双隐隐发亮的眸子直直盯着嬴纵,竟全然将她忽略,沈苏姀挑了挑眉,墨眸轻眯,唇角生出似笑非笑的冷意来。   嬴纵看着来人眉头微蹙,周身的气势微有两分变冷,却未立时应声,黄衫女子见此眉头皱的更紧,握着剑的手紧紧一攥,下巴微微一扬,挑衅似得不曾垂眸,一双眸子明光灿目的看着嬴纵,不畏不惧,似乎偏要等嬴纵说出句话来,场面有一瞬的僵持。   沈苏姀在嬴纵怀中挣了挣,忽的探身看向身后的陆衎,眼下陆衎面上的神色万分莫测诡谲,见沈苏姀从嬴纵怀中探身看来,唇角的笑意立时一苦,本以为沈苏姀必定要朝他发难,却不想她只是勾唇一笑,语声和缓道,“陆侍郎,劳烦你再牵匹马来。”   陆衎在沈苏姀从容的笑容之中打了个颤,唇角微搐的迟疑了一瞬,却见沈苏姀探出的身子被嬴纵一把捞了回去,嬴纵的目光从黄衫女子身上扫过,眉头略蹙的垂眸看了看怀中之人,将她腰身一握,语声低寒,“坐好。”   沈苏姀面色寻常的抿着唇角被嬴纵扣在了怀中,蜡黄蜡黄的面容之上一时辨不出喜怒来,那黄衫女子此刻才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的残存的鄙夷一闪而逝,隐隐透着两分不屑一顾的冷芒,好似真的将她当成了外头的小相公,沈苏姀不置可否的蹙了蹙眉,这边厢嬴纵却收紧了搂着他的手臂,他手劲儿着实是大,勒的她腰间一疼,沈苏姀嘶的咧了咧嘴,转头看着嬴纵墨蓝色无波无澜的眸子好意提醒,“这位姑娘问世子话呢,世子怎生不答?”   话音和煦,容色无状,嬴纵对上她辨不出情绪的眸子,再听着她这话,波澜不惊的眼底便现出两分暗光来,定定看了她一瞬,二话不说一把将她连人带脸的按进怀中,鹤氅一捂,眸光一转看向了一旁因他此行面色各异的苍圣军将士们,墨蓝色的眸子半狭,语声仍是那般明朗,甚至还带着两分戏谑之意道,“几月未归,南营的军纪何时改了我倒不知。”   话语远没有在君临时的低寒迫人,沈苏姀被他拧着身子按在怀里,脸颊贴在他胸前,头上身上罩着他的鹤氅,眼前乌漆麻黑半分看不到外头的状况,他话语一落,耳边却听到了“砰砰”几声闷响,倒像是外头站着的人齐齐跪了下去,被那黄衫女子挡住的马儿稍稍一动,蹄声响起,他竟就这么御马走了,一边走一边语声沉沉道,“自去领罚!”   一团将士们当即垂眸低头,再抬头之时便看到嬴纵便如此御马往前走了,众人齐齐看向一旁站着的黄衫女子,眼底有些无奈又有些同情,那黄衫女子的眉头皱的更紧,唇角紧抿,淡色眼瞳之中终于露出两分暗淡与失望,深吸口气正要再上前追去,跟在后面的陆衎却横马挡在了那黄衫女子身前,眸色郑重道,“于姑娘,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世子今日有要紧军务在身,请姑娘先出营吧,世子此番回来时间紧迫,只怕没时间与姑娘多言,姑娘所求,世子眼下仍是没法子应允,姑娘何必执着呢……”   这位于姑娘闻言面色又是一变,转头看去,嬴纵正有些费力的将鹤氅之下的小相公按在怀里,某一刻身形忽然一颤,鹤氅之下终于挣扎出个娇小身影来,随即便听到嬴纵一声无奈的低叹,带着某种外人不懂的意味深长道,“莫要乱咬……”   于姑娘握着剑的手狠狠一攥,又看了看挡在眼前的陆衎,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陆衎堪堪松了口气,又满是警告的瞪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一众士兵才催马朝嬴纵和沈苏姀赶了上去,此刻嬴纵和沈苏姀已经走至了这军舍之中最大最气派的一间之前,嬴纵驻马翻身跃下,又一把将沈苏姀从马背上捞下来揽在怀中走了进去!   沈苏姀十分顺从的任由嬴纵半抱着,看到二人消失在那大门之后,远处雪地里的将士们面面相觑一瞬,各人面上的颜色似乎都是在问,世子爷何时好上了这一口!   沈苏姀蜡黄的小脸上笑意淡淡,被嬴纵一路带着进了门双脚才落了地,眼下此处应当是南营的议事堂,巨大的厅堂之中堪舆沙盘地图皆有,诸位之上是宽敞的宝椅加长案,其下则是左右两排竖椅,沈苏姀见怪不怪走在嬴纵之前,当下走到那长案之前瞅了瞅,长案之上整齐摆放着两摞册子加各式地图不等,都是要呈给嬴纵看得。   沈苏姀暗自咂舌,眼底透着两分熟悉的亲切感,一回身不看嬴纵,却是看向了正跟进来的陆衎,唇角微扬的朝他身后看了看,疑惑道,“陆侍郎怎地不带那位姑娘进来?”   沈苏姀语声平静,好像真的在提醒他一般,陆衎闻言面色立刻一苦,额间刚刚干了的冷汗又流了下来,万分苦涩的看了嬴纵一眼轻咳一声道,“主子,小人并不知于姑娘会来这里,想必是从昨日开始就知道您必定会过来!”   嬴纵眼下已走至了长案之后,他面上倒没什么明显的神色,扫了沈苏姀一眼,抿了抿唇不甚在意的模样,他不在意,沈苏姀同样也不甚在意,站在桌案之前大刺刺将那军册翻了开,站在身后的陆衎见此眉头微蹙似乎要出言提醒那些军册别个看不得,却在看到嬴纵那略带柔色一点意见也没有的眼神之时及时的收了住,心有余悸的叹口气,幸好幸好。   陆衎看着沈苏姀那轻松愉快的模样眼底微光一闪,又扫了一眼坐在桌案之后八风不动的自家主子,眸光一闪看着沈苏姀笑道,“侯爷莫要多想,这位于姑娘只是当年老王爷麾下一个部将的女儿,那位将军早年前战死沙场,只留下这么个遗孤,和军中兄弟颇为熟稔,因此今日才入了大营,至于为何要找主子嘛,其实这位于姑娘这两年心心念念便是等主子回苍穹,但凡主子回来,她必定是要来见主子的,那个……”   “你可以滚了。”   陆衎的话没能说完,嬴纵的眼风一厉冷冷道出五个字,陆衎轻咳一声朝二人拱手道,“小人先行退下,外面的弟兄心中忐忑,小人先去和他们说道几句,告退,告退。”   陆衎风一般的消失在了门口,顺手替他们将门掩了上,沈苏姀面上的从容不变,微微点头算作知道仍是好整以暇的看着那军册,也不知那军册上写了什么,竟引得她看得十分专注,嬴纵亦正好整以暇的瞧着她,见她那模样不由得朝她伸手,沈苏姀四平八稳的走过去,嬴纵当即十分自然的将她拉到了怀中叫她坐在了他腿上,随意取过一本册子打开,那册子上乃是记着近来的军中机要,嬴纵看,沈苏姀便也随着他看,对这些军务沈苏姀熟悉至极,看了两眼便勾起了她对步天骑的记忆,目光一时落在军册之上难以移开。   时光好似被拉长,外头有寒风呼啸有絮雪纷纷,两人相拥而坐,一本册子都能被沈苏姀看出别样的风味儿来,某一刻,沈苏姀忽然发现身后之人不看军册却是看着自己。   沈苏姀眉头微挑转头看向嬴纵,“有事?”   嬴纵眸光微深的瞧着她,却发现沈苏姀仍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好似全然忘记了适才有个姑娘切切问了他些不清不楚的话,默然良久,嬴纵摇了摇头,“无事。”   沈苏姀点点头,又回过头去看那军册之上近几月以来苍圣军的布防变动,一时看得出神,待看完一页,却发现嬴纵的手压在纸边好似顿了住,竟是不曾翻页,沈苏姀眉头微蹙,疑惑的回过头去,却发现嬴纵仍是看着她。   沈苏姀眉头又是一挑,“当真没事?”   嬴纵墨蓝色的眸子里酝着两分深沉,这一次不再摇头,只沉沉看着她,“你就不问问,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吗?”   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疑惑,“刚才?哪个刚才?”   如此,嬴纵的眸子方是彻底的沉了,语声沉闷,“刚才有个姑娘,问我为何不去找她。”   沈苏姀恍然,点点头,“对的,是有这么个人。”   却也只是点了点头,而后沈苏姀又好整以暇瞧着嬴纵,蹙眉,带着嗔怪,“我想起来了,那个姑娘问你为何不去找她,你连话都不答就走了,你眼下是璴意,不是秦王,这样冷傲的性子应当改改,那姑娘不是亡故战将的遗孤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当和蔼些。”   说完此话,沈苏姀便又转过了头去,自顾自翻了翻那册子,或许是那城防布阵写的极为精妙绝伦,她看得津津有味,嬴纵眸光半眯的看着她侧脸,一把将她转了过来,“你让我对别个和蔼些,你就不怕别个对我有所企图?”   沈苏姀面色寻常,似乎并不以那黄衫女子为意,听见他这话却在眼底露出两分恍然,“这么说来,那姑娘竟然对你有所企图?”   这话语只是沈苏姀因嬴纵之语而得来的推测,因此语气一点都不惊讶,好似她十分能接受这个结果,大抵是嬴纵看她的目光太过幽深,沈苏姀便仔细的考虑了一下这个“有所企图”,为他理了理前襟,语重心长道,“这位于姑娘既然是战将遗孤,做璴意的世子妃倒也是极好的,你既然假扮璴意,那这件事也要假扮到底,所幸你眼下在朝中无事,每年多回来几次也不至于让姑娘独守空房,当然,由此正好也能解了早前璴意向洛阳候请婚而无果的局,将来更不怕朝廷再为璴意物色新的世子妃,一箭双雕,实乃上策。”   嬴纵眼底微光一点点散去,凤眸半狭幽幽的盯着她。   沈苏姀看着她这表情面上露出两分恍然,眉头一挑,蜡黄的小脸上一片真诚,“怎么你觉得我想的这法子不好吗?想那姑娘心心念念等着你回来,你伤了别个姑娘的心也是不该,眼下那姑娘只怕还在外等着,你做戏也当做全套,不如去瞧瞧?”   嬴纵眉头微皱,唇角轻抿,一副不怎么赞同的样子。   沈苏姀眸光一时深重,朝外看了一眼眼底露出恍然,“你嫌外面冷?好,那就不去了。”   话音一落,又转过头去看军册了,一边看一边拿过旁里搁着的朱笔,竟有模有样的做起了批注,一边写一边点着头,唇边念念有词,竟然默记着苍穹城的城防来,唇角微抿做着点评,“这布阵的法子倒是和你从前的策略有些不同,我看着这苍穹城城墙十分牢靠,即便有强敌也难以攻进来,可若是敌人真的有那个耐心围上苍圣军一年半载,苍圣军只能死守无法进攻倒也不是个办法,若是有厉害些的远距离武器便可解了这困局,天玄宗之中有一种神机箭,射程极远,乃是秘传的制造法门,不如我写下一份你交代下去制出来?”   沈苏姀说的十分认真,话题极有内容,语速徐徐,呵气如兰,在这腊九寒天的深冬之中好似阳春三月的清风一般和煦醉人,那神机箭乃是天玄宗不外传之秘方,眼下她竟一开口就要给他写一份,按道理来说嬴纵当眸光一亮应声下来!   可嬴纵只是深深瞧着她,不发一言。   沈苏姀瞧着他这模样,无奈的一叹摇了摇头,遗憾道,“你既不想要那就算了。”   话说完又转过了头去,将他有些碍事的手臂移到一边去,自顾自将那军册快速的浏览起来,一边看一边点头,眉头时而展开时而簇起,俨然已经沉浸其中忘记了身后还有他嬴纵的存在,某一刻,一只大手往那军册之上一盖,堪堪挡住了沈苏姀的视线。   沈苏姀的兴致被打断,颇有些疑惑的转过身来,“到底怎地了?”   嬴纵默默看着沈苏姀,猛地收紧手臂,看看将她放在了自己咫尺之地,眉头微蹙道,“那个于什么的我从未去见过,一点也不熟,她亦并非是想做璴意的世子妃,她所求的……是……好似是要从军,她应当是璴意小时玩伴,因此才在我面前放肆些,我次次来去匆匆小心谨慎,连她什么模样都没记住,也没有机会与她计较,倒是陆衎从前替我挡着她,有什么约定也都是他们之间定下的,今日她来我更是不知情,总之,一切都与我无关。”   沈苏姀便在咫尺之地看着他,听他说了这一长串,她眼底堪堪露出两分迷茫,随即又有些恍然,而后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又转过了头去,嬴纵的手因是揽着她此刻已经移开,沈苏姀便又翻开了那军册看起来,身后的嬴纵深吸口气胸膛一阵起伏拳头攥的“咔嚓”直响,沈苏姀便又平声安抚道,“再不想看眼下也做个样子为好,你眼下是璴意。”   竟是全然不曾将他适才那话听进去!   嬴纵看着她一片寻常的面色恨不能将她按在桌上蹂躏一番,这意念刚动,门口却又传来了陆衎的声音,“主子,底下几位小将军求见呢。”   沈苏姀手中的朱笔一顿,堪堪便起身欲从嬴纵身上退下来,嬴纵却一把按住她的腰身不叫她动,两人相持片刻,谁也不愿改变心意,门外还有陆衎等着回话,沈苏姀眉头微蹙,犹豫一瞬到底点了点头,“罢了,反正璴意行事无忌什么都敢做的。”   这话平平静静的,却听得嬴纵心头一跳,低头朝她看去,却见沈苏姀眼下已经又规规整整的坐在了他身前,随意的取过旁里的一份地图看起来,那地图之上红红蓝蓝的标记着许多符号,乃是苍穹城对阵北魏的布防,她眼下垂着眸子看那地图,身子堪堪离了他许远,嬴纵深吸口气,一把将她揽的近些一边看向了门口,“叫他们进来!”   陆衎在外应了一声,当先推门而入,待看清屋中情形之时当即一愣,跟在他身后的五六人不知怎地便停下脚步,抬头的瞬间当即便也愣了住,沈苏姀抬眼看了那愣住的一行人,只是看了一眼便又低下了头,安静又从容,丝毫不觉眼下她和嬴纵的模样太过出格。   陆衎反应过来,面色诡异的迈步进门,跟在他身后的几人当先朝嬴纵行礼,而后便逐个朝嬴纵回报起近日来的练兵布防安排,嬴纵眼下戴着银面,众人只能看到他一双半眯着的眸子和紧抿着的唇线,一个人说完,他只是点点头便作罢,两个人说完,他还是微微颔首,从头至尾,一句话也没有,渐渐地,最开始还踊跃发言的小将军们一个个的都噤了声,陆衎眸色疑窦的看着沈苏姀和嬴纵,沈苏姀好似没有半分变化,可嬴纵这顷刻间的不对劲却叫他一时有些不慎明白,眼见得几个小将军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陆衎当即使劲的咳嗽了几声。   嬴纵唇角微沉,扫了陆衎一眼才看向其他几人,又看了看沈苏姀做完批注的那本册子,抬手拿起册子便朝其中一人扔了过去,“换防,按这册子上的换!”   语声沉沉,命令的十分强硬,那人抬手接过册子,本是连连应声称“是”,可话到一半却是顿了住,只因为,那册子之上的笔迹乃是新的,却并非他认得的他家“世子爷”的笔迹,年轻的小将军一愣,抬眼扫了沈苏姀一眼,随即极快的垂眸低头,声声应“是”。   陆衎打眼一瞟便发现了诡异,眉头一簇看着沈苏姀的眼神也有两分诡异,稍稍一默记起了正事,复又拱手道,“主子,弟兄们在后面的校场准备了演练,您去看看吗?”   这是军营之中的风俗,沈苏姀动了动眉头,目光仍是落在那地图之上,身后嬴纵却是应了声,“你们先去,我随后便至。”   几个小将军眸色微亮,陆衎应了一声“是”带着几人出去了。   嬴纵眸色微沉一瞬,看着沈苏姀寻常的侧颜道,“我去去就来,后面太冷,你在此等我。”   沈苏姀十分善解人意的点了点头,嬴纵便扶着她的腰身站了起来,又看了她两眼才转身走出去,走至一半,鬼使神差的转过身子来,将身上的鹤氅一退上前几步罩在了她身上,沈苏姀有些不解的望了他一眼,嬴纵看着她那神色唇角紧抿的走了出去!   议事堂不远处正站着适才走出来的几人,见嬴纵出来齐齐朝他躬身低头,嬴纵眸光半狭的走至陆衎身前,语声沉沉道,“你们先去,陆衎留下。”   瑟瑟的寒风之中陆衎瑟瑟一抖,见几个将军领命离开,他当即十分知趣的垂眸苦声开了口,“主子明鉴,小人当真不知道那于姑娘今日怎会来了营中,她心心念念想着去从军,再加上早前从老王妃那里知道了您并非真的璴意一事,小人也拿她没有法子,前次您刚走她便闹到了王府,没得法子,小人只好说您再回来的时候会见她……”   嬴纵看着陆衎的眸光比这漫天的冰凌雪花儿还要冷,默了片刻才道,“当真是想从军?”   此话一出,陆衎疑惑的抬起了头来,“主子何意?”   嬴纵唇角微抿,转头看向那阴沉沉的天幕,“叫她去从军,往后莫在出现在本王眼前。”   陆衎一怔,有些疑惑又有些犹豫的道,“可是一来于姑娘是女子,二来若要不出现在主子眼下就得走远些,现在只有那沙漠边上正在征派新兵,那边的条件实在是……”   嬴纵眼底冷芒一现,“就去那里。”   陆衎彻底的呆了,默了默才道,“主子并非不知于姑娘晓得了您并非璴意一事,怎地这一次动了怒,她言辞虽有不敬,可是也知道利害关系不敢造次,依小人看这于姑娘也并非真的对您不敬,说到底她似乎也没犯舍呢么大罪过……”   陆衎怔怔看着嬴纵,嬴纵却头也不回的转身朝那议事堂走去,看到嬴纵去的方向,陆衎忽然有些了悟,心中暗叹那于姑娘实在是鲁莽撞到了不该撞的人面前,一边又想到适才沈苏姀八风不动的模样不由得堪堪抖了一抖,思绪一定,眼看着嬴纵即将进了议事堂的大门,陆衎随后当即反应过来,“主子您不是说要去后头看演练吗?大家等着呢……”   嬴纵语声沉沉,“天冷冬寒,都散了吧。”   絮雪渐大,陆衎闻言长长的叹出口气,先叫来几个小兵吩咐几句,而后才满面叹然的转身朝后头的练兵场走了过去。   门“吱呀”一声推开,沈苏姀抬头便看到去而复返的嬴纵,她眉头微蹙,看了看外头絮雪纷纷的天气,有些疑惑的道,“怎地回来了?”   嬴纵反手将门关上,带着些微的寒意走到了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站着看她一瞬,微微一叹将她一把捞到了怀中重新坐了下来,沈苏姀唇角轻抿,继续看那些枯燥无味的军册地图来,正看得兴起,后颈上竟触上两分湿热……他在舔吻她。   “演练这么快就完了?”   “既然来一趟还是去瞧瞧的好。”   “下一回再来还不知、不对,你可以经常回来。”   “说起来你这东南西北四营的安排还真是……嘶……你规矩些……”   沈苏姀弯身躲开他的唇,本欲逃开,还未起身便被他一把抓了回来,嬴纵一把将她转过身来,眸光幽深的看着她,沈苏姀抿了抿唇,蜡黄的面上看不出什么来,眼底却微微浮着两分来不及掩去的暗色,嬴纵一把将她揽进怀中,带着两分狠意的在她臀股上一捏,“太狠!”   两个字擦着唇齿蹦出来,墨蓝色的眸子里透着两分无奈宠溺和哭笑不得,沈苏姀眉头微蹙,唇角微抿的瞧着他,“怎么就太狠了?我刚才做了什么?”   瞧瞧这一双眸子,半分暗色都看不出,满是迷蒙和疑惑,便是个会读心术的都要被她骗过去,嬴纵唇角微扬带起两分若有似无的哭笑,语声闷闷的不像他,“莫想哄我,反正我已将人处置了,你若还拿着无所谓的样子对我,我定是要你后悔的!”   沈苏姀眉头微蹙,双眸微狭,有些无奈道,“谁哄你了?你将谁处置了?”   嬴纵一叹,真真拿她没有法子了,一手捧着她的脸道,“叫你承认吃个醋就这么难么,你若是吃个醋我心底也是会欢喜的,我平日里可是这么对你的?还说你琢磨不透我的心思,我待你好的时候你就不懂,眼下却是明白的很,你还不如杀了我!”   这语气无奈中又有两分纠结的狠辣,实在不像平日里的浩然清贵的“璴意”,若是叫外头的人瞧见只怕以为见了鬼,见他被她磨得没了脾气,沈苏姀不由得有些失笑,一边拿起一旁的鹤氅重新披在他肩头一边道,“真不知你在说什么,你难道不知我在君临素有贤良淑德之名吗,我哪里吃醋了,我是当真捉摸不定你的心思……”   沈苏姀朝他靠的近了些,两只手搭在他肩上,墨瞳半狭,呵气如兰,“比如说你眼下这么着急表明心迹……不会是……心中有鬼从而心虚吧?”   嬴纵呼吸一窒,当即以泰山压顶之势将她压在了身后案上,心说这人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早间才让他觉得她发生了些变化心中十分舒坦,眼下就敢如此拿乔折磨与他,深吸口气,嬴纵眸光又爱又恨的看着沈苏姀,恨不能叫她在此地就此了断!   沈苏姀见他这模样唇角微勾,一边抚着他起伏的胸膛一边摇头,语声温软又有些晨起之时的亲近味道,“我说着玩儿的,我是信你的,你若是真的有鬼,我才不会这般和善待你。”   嬴纵凤眸半狭,语声森森,“待我和善?!”   沈苏姀点头,圈着他的脖颈攀了上去,凑在他耳边语声从容又带着笑意,竟是娇声道,“若你真有鬼,我大抵会亲手为你敛尸……”   嬴纵闻言一怔,随即眼底亮光大绽,想也没想转头一口吻在了她唇上!   ------题外话------   这章还可以叫做:论炮灰女配的消失速度!或者叫被吃定的纵子!或者叫将宠爱进行到底!   阿菜说她没钱看文了,那我还是少更新点o(╯□╰)o ☆、061 夜宴惊心,关门挡人!   是夜,絮雪未停,苍狼王府中罕有的一片灯火阑珊。   王府正门之外,何冲面色冷凝的翻身下马,看了看这明灯灿目的巍峨府门眉头一簇,定了定神朝府门之内走去,在他身后跟着四个随行的副将,五人此刻俱是甲胄武器尽除,前后左右皆有苍圣军战士引导,从巍峨的府门而入,沿着造型精致景观奇绝的回廊,一行人直直朝那灯火最为耀眼之地走去!   一路上行走的速度并不算快,何冲鹰隼一般的眸子不着痕迹的在这府中来回扫视,只见王府之中各处都亮着明灯,似乎能将每个黑暗的角落都照亮,恰因如此,那来回巡逻的苍圣军便愈发显得森严,看了两眼何冲便收回了眸光,一行人默然无声的走了片刻,而后便停在了一处笙歌阵阵明灯璀璨的厅堂之外,眸光微狭的往堂中一看,侍卫林立,侍婢静站,布置的金碧辉煌的正堂之中金烛垂泪,酒香幽浮,让何冲堪堪看出了几分锦绣殿的影子。   “何统领,赴宴之地已到,请进吧。”   前面引路的侍卫如此一言,何冲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走上了台阶,虽然只是一间厅堂,面积却是极大,主位之上摆着长案宝椅,其上美酒佳肴已制备妥当,其下两大列坐席相对,左边一列之上有二十多席,眼下已经坐满了十多位身着苍圣军甲胄的将军,右边一列上却是只有六席,眼下皆是空着的,身后跟着的侍卫此时上前,“何统领请入座,宴会还未开始,请何统领和四位将军稍等片刻,我们世子爷稍后便至。”   那侍卫说完便要走,何冲一把将其拉了住,眉头微蹙道,“今夜只有世子爷?你们苍狼王在何处?”   那侍卫眉头皱了皱,“王爷重病在身,已多日不出了。”   话音落定,何冲便放了手,那侍卫点了点头转身出门,何冲一转头,室内十多道目光堪堪都落在他们的身上,漠北的民风相较于君临本就粗狂些,再加上漠北与朝廷不睦多年,可想而知那些落在何冲五人身上的目光该是如何的虎视眈眈,何冲年纪一大把自然是见过大阵仗的,可是跟着他一起来的那四个年轻小将却都不比他心理承受能力好!   五人站在右边那列席前,对面十步之外的坐席上十多位苍圣军将军一边看着他们一边低头议论着什么,征战沙场的军人煞气扑面而来,那十多道目光更是如狼似豹好似下一刻便要扑上来,何冲眉头微蹙不予理睬,身后却有个年轻些的小将上前小声提醒,“将军,侯爷眼下还未至,不然咱们先落座吧……”   何冲的目光恰是落在门口处,闻言点了点头朝那坐席走去,何冲眸光一扫,并未坐在最上首的席位,而是循着第二席位坐了下来,很显然是要将那席位留给沈苏姀的,见五人落座,对面十多人的目光稍稍散了些,可还是有诸如兴味敌视不屑讽刺之类的意味不断地扫过来,何冲面不改色,其他四人面上却已冒出了汗意——   这大厅四周都站着苍圣军侍卫,何冲回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五步之外墙根下的一行人,目光往他们身上的长剑之上一扫,而后不动声色的转过了头去,随着他的动作,身旁四人也转头看了过去,这一看心中的胆寒便更是凝重。   “统领,你说今日这接风宴是不是个鸿门宴?”   身旁一小将探身过来低声相问,何冲眸光半狭扫了他一眼,“害怕?”   那小将连忙摇头,“不不不,末将只是觉得那璴意实在是胆大包天的很,因此才害怕他使出什么阴招算计与我们,咱们还是小心些为上。”   这小将说完便坐直了身子,大抵是他的模样太过谨慎,竟然引来对面的一阵哄笑,这小将面色一阵轻一阵白,何冲扫了一眼面前案席之上摆着的美酒佳肴,眸光半眯,而后还是十分谨慎的扫了一眼身边几人,“莫随便乱动,见机行事。”   话音一落,这四人皆是点了点头。   这大厅之中虽然丝竹悦耳香氛幽浮,然而苍圣军诸位将军们身上的杀气实在太重,再加上这四周戒备森严,若真是发生个什么他们根本插翅难逃,是也别说四个小将,便是何冲也不敢掉以轻心,然而最叫几人担心的还不是这森严的防卫和苍圣军身上的敌意,五人频频看向门口,可他们都坐了一炷香的时辰却还未看到沈苏姀的出现,谁都知道,那个璴意早就对沈苏姀起了觊觎之心,若是那璴意色胆包天的用了下作的招数……   思及此,五个大男人的面色彻底的沉暗了下来!   “洛阳候到——”   心中正万分担忧,一道通禀声忽然响起,下一刻便见门口一道白裳一道青衣一闪而入,何冲无人并着对面席上的十多位苍圣军将军齐齐看过去,当即看到一身白衣白裙着白色斗篷的沈苏姀带着身后的香词盈盈入了厅,屋子里灯火本就已经光彩大盛,可看到沈苏姀的那一刻,满屋子的男人们竟然还是眯了眯眼,那一身并未镶金嵌玉十分清淡的打扮,那一张从容辨不出喜怒的精致面容,竟比这五彩斑斓的灯火还晃得人墨瞳微缩,一瞬的失神,何冲几人到底是熟悉沈苏姀的还好说,对面席案上的众人眼底不由得闪出了两分惊艳!   和看着何冲诸人的眸色不同,看到沈苏姀之时,他们眼底闪过两分关注与打量,倒不曾有什么不敬之处,虽则如此,可这些漠北的将军们却是不曾对沈苏姀起身行礼,漠北的百姓与将士素来都只忠于璴氏,如今看来倒是半分不差。   沈苏姀面上脂粉未施,一身打扮也是寻常,见此也不动怒,眸光一扫便朝何冲几人走了过去,目光半空相交,何冲五人当即激动的站了起来,何冲到底城府深些,面上半分颜色不露,只上下扫了沈苏姀几眼,对她点了点头便罢,这边厢的几个小将却都拱手行礼,有稍微热切些的更是上前低声问道,“侯爷这一日可还好?”   沈苏姀唇角微扬,点了点头。   因是对面有人看着,眼下也不便多说,沈苏姀唇角便噙着抹淡笑入了右边上首位,因何冲与她坐的最近,沈苏姀一边由着香词为她解下斗篷一边随意的低声问着何冲,“何统领在东营和大家可算一切顺利?”   何冲闻言点了点头,又问她,“侯爷如何?”   沈苏姀微微一叹,唇线轻抿,眸光轻垂着低声道,“听说璴意早前在外随师学艺,刚回来也不过两日,这两日都在忙着城中军务,这才误了昨夜的接风宴,眼下我亦是不曾见过,今日午间倒是去见了这王府中的老夫人,算是走了过场见了个礼,至于那苍狼王,只听说是卧病在床,至于在何处养病却是套问不出……”   沈苏姀唇角笑意略苦,摇了摇头叹道,“这苍狼王府,严密的超乎想象。”   沈苏姀所言显然是在何冲的预料之中,他点了点头,默然一瞬便道,“此行侯爷的任务只是代表朝廷安抚百姓,既然璴意防范如此之严,将那银子交给璴意之后我们便可早日回归君临,免得在这苍穹横生枝节,侯爷以为如何?”   沈苏姀当即点头,“再好不过。”   何冲点点头,默了一瞬忽然又交代一般的道,“璴意早前向侯爷请婚,我只怕他对侯爷有所企图,侯爷当小心应付,莫要掉以轻心。”   沈苏姀唇角微抿,转头看了何冲一眼,“若真有什么,还要劳烦同龄相护。”   按道理来说何冲虽然要履行自己的职责,却是不必过多理会沈苏姀的,可此刻听到沈苏姀这话,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沈苏姀在从君临至漠北途中的表现,亦或是见她一个小姑娘在这陌生之地心中起了怜意,何冲眼底竟然有两分郑重的点了点头,“何冲自会尽力而为。”   沈苏姀微微颔首,正要再说什么,厅门之处却传来踢踢踏踏一阵脚步声,众人齐齐侧目望过去,沈苏姀几人眉头微蹙,而对面苍圣军的诸位将军却好似已经知道了来的人是谁,当即便齐齐起身站了起来,下一刻,门外便响起了嘹亮的通禀声!   “世子爷到——”   沈苏姀眉头微蹙,何冲等人眸光一暗,对面的十多人则齐齐从案席之后走了出来,不过一瞬,门口之处一抹清贵浩然的雪色一闪而入,并着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眸子和一张寒光森森的银面,传闻之中目无朝廷野心勃勃的璴意终于出现在了何冲等人眼前!   “砰砰”的跪地声响起,屋子里的十多位将军并着守在屋子里的侍卫齐齐跪地行礼,洪钟般的拜礼之声当即响了起来,跟在璴意身后的是一身素袍笑意悠哉的陆衎和七八位苍圣军中的将军,看样子适才璴意适才仍是忙着什么要紧事物!   在震彻寰宇的礼拜声中,璴意披着那雪色的锦袍大氅目不斜视的直直走向了主位,跟在他的将军们停在了门口,唯有陆衎远离了几步随他走向了诸位,在左边那一席上,上首位的位子仍是空着的,陆衎笑意淡淡的走过去站定,转眼便看到璴意已撩起大氅带着一股子旋风落座在了主位的敞椅之上,宽肩长臂的挺拔身影虽则坐着也自有威慑之力,鹤氅一掀,身子往那敞椅椅背上轻轻一靠,深不见底的目光扫过底下的诸位将军们,转而落在了右边的席案之上,银面之下的薄唇微微一抿,殿中的暖意当即淡了两分!   见他如此,其他人亦都将目光落在了何冲几人身上,在这厅中,沈苏姀的身份自当不必行礼,可他们几个却定然是要朝璴意见礼的,二十多个将军的目光似剑,默了半刻,何冲当先站起了身来,其余四人紧随其后,朝上首位的璴意一拱手。   “拜见世子。”   虽然语声略有些冷硬,可到底不曾缺了礼数,璴意不置可否的转过头来,对着自己人点了点头,见他点头,陆衎便在一旁笑着道,“好了,都起来吧!”   所有的苍圣军将军齐齐起身入席落座,陆衎便笑看着沈苏姀和何冲等人,拱了拱手,“世子昨日才归,军中事物又颇为忙碌,因而对侯爷略有怠慢,还请侯爷谅解,何统领请坐。”   何冲眉头微蹙的坐回位子上,陆衎这才笑意愈深的转头看向诸位敞椅之上的璴意,语声恭敬问道,“世子,眼下可开宴?”   璴意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陆衎看向门口拍了拍手,而后才落座。   丝竹之声一变,随之而来的还有站在席案之后的粉衣侍女们,侍女们上前来开酒,只听数声轻响,随之便有浓郁的酒香在这厅中浮了起来,酒液入盏的潺潺之声响起,不多时各人案前的酒盏便被玉液琼浆斟满,苍圣军的诸位将军们当先齐齐举杯朝向诸位,掷地有声的站起身看着璴意道,“敬世子爷!”   璴意银面之上的唇角微勾,将案前的酒盏端在手中,眸光一转却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沈苏姀自璴意进门至现在只蹙了蹙眉头便八风不动的坐在那里,便是眼下璴意堪堪瞧着她她面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一时之间让这间屋子里除了璴意和陆衎之外的男人都不由咂舌!   苍圣军中的将军们早前只听过这位洛阳候的名头,却不曾见过其真人,今日一见第一当先在心中赞了一声这姿容气度,虽则如此,这些沙场征战的将军们也未有更多的感慨,可到了此时,自家主子那般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竟然连面色都不变两分,如此镇定自若,如此不畏强权,如此不将他们主子的威慑之力放在眼里,众人深吸口气,心道这个十四岁的小侯爷真是比他们都要厉害许多,难怪自家主子看上了她!   苍圣军的诸位将军满心感叹,何冲也在心中赞了一声沈苏姀眼下气定神闲的模样,甚至那有些沉重不安的心也在沈苏姀这模样之中渐渐地安稳了下来,其余四人和何冲想的差不多,早前小心谨慎的模样也变得有几分从容不迫。   高位之上的璴意将这一幕看在眼中,那微扬起的唇角笑意越深了两分,忽而端起手中酒盏朝向沈苏姀,一开口便是全然不同与秦王的清贵润朗的深长之声,“敬洛阳候……”   诸将眸光微闪,也方向一变朝向沈苏姀,“敬洛阳候!”   这么多人都向沈苏姀举杯,沈苏姀坐在原地不动声色的眉头终于皱了皱,而后将手落在那酒盏之上,正要抬起,身旁一人却已经举杯而起,何冲眉头紧蹙的看着主位的璴意,“世子有所不知,侯爷不会饮酒,请世子恩准由末将代劳!”   何冲早年间也是军中征战之人,说起话来亦颇有征伐之气,然而他此刻这行为多少有些逾越,璴意的表情还未变化,倒是先惹得对面的苍圣军将军们眸光一冷,何冲面色不变,却是一点都不怕,璴意便狭着眸子看了何冲一眼,诸人本以为他要发怒,却不想他只是微微垂手,而后将酒盏一放,笑道,“准了!”   既然是何冲代酒,璴意便也失了饮酒的兴致,而何冲更没想到他会准,眸光微变又看到了璴意唇角淡淡的笑意,心中略浮起两分不安,垂眸看到自己手中的酒液,他的动作稍稍顿了顿,便是这一顿,对面人群之中当即有人讽笑起来。   “何统领莫不是不会饮酒?”   “既然如此怎敢替侯爷……”   何冲眉头微蹙,仰头便将眼前的一杯烈酒灌入喉中,对面诸人略带戏谑的叫了几声好,又重新对着璴意将杯中酒一口饮了齐齐落座,璴意被何冲搅没了和沈苏姀喝酒的机会,可他一点也不曾动怒,将那酒盏放下之后便不再言语,只满是兴味的靠在椅背之中,屈肘落在椅臂之上,眸光,极其深幽的钉在了沈苏姀的身上!   墨发垂肩,白衣胜雪,银面清冽泛着寒光,本是极为神秘贵胄的仙然模样,却因为他深眸半狭透出分明的觊觎和占有掠夺之意而显得邪肆万分,明亮的灯光从他肩头罩下,他那长身倚坐的模样堪堪如同个月下欣赏猎物的妖王,猖狂而又霸道,便是殿中的男人们都被他引的瞩目,而这个引人眼球的人,眼底却好似看不进旁的,哪怕沈苏姀眉头都未动一下,他仍是看得专注,看得愉悦,看得津津有味!   陆衎轻咳两声,忽然看着沈苏姀道,“两年前侯爷一掷万金拯救漠北与危难的大义之行微臣仍是历历在目,别说是外头的百姓,便是苍圣军的弟兄们都对侯爷感恩戴德,世子爷待侯爷更是感激至深,此番至漠北,请侯爷万万莫要拘束,便只当是到了自家,若是侯爷不弃,请一定多留些时日,好让世子爷一尽地主之谊!”   陆衎一番话说的十分情真意切,而“璴意”向沈苏姀请婚之事在座诸人却都是知道的,陆衎说完,苍圣军将军们便都十分兴味的看向了沈苏姀,沈苏姀眼睫一抬看向陆衎,语声平平,“陆侍郎的好意沈苏姀心领了,只是此番本候乃是奉皇上之命前来赈灾,将银子送至漠北,本候自然是要早日回去复命的。”   低下的苍圣军将军们听到这话眼底亮色微暗,抬头看向主位上的璴意之时却发现自家世子爷仍是一副专注模样看着沈苏姀,将军们眉头一簇,额间欲有冷汗落下,看了看沈苏姀面上的淡色,再看了看自家世子爷的垂涎之色,这反差一时有些大,将军们一边着实佩服沈苏姀的定力,另一边却觉得自己似乎都随着自家世子爷气弱了两分。   陆衎虽然得了沈苏姀的拒绝之语笑意却不变,点了点头忽的想起什么似得道,“侯爷此话也有理,所幸侯爷再来苍穹之日亦不会远矣,只是不知钦天监说的天象有异何时才会变化,至多到了年后总该有好转的吧,到了那时……”   陆衎说起话来总有他自己的味道,略有些热闹的气氛之中仍是能引得除开璴意之外的所有人都去听他的话,众人眸色都是微微一变,俱是明白陆衎所言乃是那璴意朝沈苏姀请婚之事,苍圣军的将军们闻言眼底都是一亮,唇角的笑意亦是兴味,这边厢何冲却没有让陆衎把话说完,唇角微抿的看向主位,“听闻今日世子爷带了一位小公子去了苍圣军南营?”   何冲人在东营,却也能知道璴意的行踪,这倒是惹得璴意眉头微挑,不仅是他,便是陆衎等人都有些意外,本以为自家世子爷被人如此问话必定不虞,却不想世子爷璴意看着沈苏姀的眼神却一时更为深幽了些,看也不看何冲的点了点头,“是。”   何冲眉头微蹙,见璴意就这么的承认了自己伤风败俗的行径,一时心中暗骂两句面上的颜色更是沉暗了些,“既然如此,想必世子爷也无需侯爷再至苍穹!”   何冲心说,你既然好男风,何必揪着别个姑娘不放,可他全然误解了事情的真相,更全然低估了璴意的嚣张程度,却见璴意摇了摇头,语声深长道,“本世子可带今日那小公子去南营,也想让洛阳候再至苍穹,这并无冲突。”   何冲眸光一暗,看着璴意那模样深吸口气才压下了心中的怒火,眼下不是做着口舌之争的时候,转眼看向沈苏姀仍是那副四平八稳不动声色的模样,何冲心头也是微微一定,再不和璴意顶撞相争,陆衎看着何冲那模样唇角一勾,却是眉头一簇看向何冲和他身边的几个小将,“几位将军为何不用膳不吃酒?莫不是这酒菜不合口味?”   何冲几人的心思自然是不要轻易沾这里的东西,可是陆衎这般不说他们却不好不动,陆衎看到他们面上的犹疑之色唇角微抿,转眼便看向一旁的侍婢,“撤下去,为几位将军换上新的菜肴和酒品,漠北虽然贫苦,却万不可怠慢了诸位君临来的贵使。”   话音一落,侍立一旁的侍女们当即上前一步将几人桌案上的东西一一扯了下去,不出片刻,又有新的换了上来,陆衎等人仍是瞧着他们,这一下他们再不好不动,当下人人都端起了那酒盏,丝竹之声不断,坐在上首位的璴意不发话,底下人也自都随意几分,见何冲不得已又喝了一杯酒,对面的坐席之中忽有一人站起了身来!   “偿闻何统领乃是君临禁卫军中第一人,不知今日能否与在下切磋一番?”   低沉而意气的话语落定,不仅何冲抬头望过去,一直没什么动作的沈苏姀都抬头看了过去,却见对方席中正站起来一个骨骼十分壮实的银甲小将,看着年纪并不大,可那双眸子却十分迫人,直直盯着何冲,眼底带着两分俾睨之味,似乎全然不觉得自己会输!   何冲上下打量了那人两眼,转头看了看沈苏姀,沈苏姀眉头微蹙,也看了看那银甲小将,眼底闪过两分疑惑,而后看了看何冲道,“统领自己做主吧。”   今日要受的百般刁难何冲心底早做了准备,此刻不过是一番比斗也没什么要紧,见那银甲小将目光灼灼,而周围所有人都望着他,何冲当即站起身来迈步走了出去,那银甲小将见此冷哼一声,也跟着走了出去,顺手还从另一人身边抓过一把长剑朝何冲扔了过去!   何冲下意识接过那剑,却是看着那银甲小将道,“不用剑也可。”   那银甲小将眉头一挑,语声冷冷道,“那还有什么意思,请何统领先出招吧!”   “噌”的一声拔剑而出,银甲小将一身杀气的拿剑指向了何冲,何冲狭了狭眸子,亦拔出了手中之剑,眸光半眯一瞬,忽然出手朝那银甲小将杀了过去,斑斓灯火之中,忽然一阵剑光大作,叮的一声轻响,两人竟然剑气相当,那银甲小将竟是比何冲想象之中厉害!   厅中留下的空间足够两个人比剑,一片剑光簇闪剑气四溢之中,两人身影俱是快若闪电,金戈相击之声伴着丝竹乐声倒也别有一番味道,可是渐渐地诸人就看出不妥来,前十招之内那银甲小将还能剑招凌厉的与何冲对抗,从第十招之后,出剑的速度似乎便有些滞慢起来,何冲见此眸光一深,当即提起内力更快的攻了过去,他本不是爱与人斗狠之人,然而今日之处境,却不得不快刀斩乱麻的结束这场战局!   周围诸人都将目光落在两人的交战之中,却唯有沈苏姀眸光有些不解的看向了上首之人,嬴纵此刻真正一副“璴意”的模样,目光已从她身上移了几分,却是拿起了身前桌案上的那杯波光清冽的烈酒来,修长的十指把玩着那酒盏,轻轻一摇便有酒气从那杯间跃出,竟好似比别处的酒香更为浓郁些,沈苏姀皱了皱眉,嬴纵便朝她看了过来。   眸色虽然被他不知用什么法子隐去,可她仍能看出他眼瞳之中隐隐存着的墨蓝之色,好似无星无月一般的苍穹高阔而深远,见她疑惑,他便安抚的对她笑了笑,沈苏姀心中略有两分不安,见他如此便也放下了心,心思刚刚一定,当即发现了战局之中的不同寻常!   何冲面上不知何时起已生出了两分冷汗,然而他手中那剑的速度竟是越来越快,一招一式更是狠辣无情招招朝那银甲小将的命门要害攻去,好似全然是想夺了那银甲小将的性命一般,那银甲小将早先本就有些吃力,此刻在他的急攻之下更为错漏百出,没有法子便只有节节败退,那银甲小将背对着主位,何冲便直直将他朝诸位逼去,跟着何冲来的四个小将见此都眉头微蹙有些担忧,今日一旦何冲将苍圣军的人伤了,璴意那样的人怎会善罢甘休!   朝廷的人心中不安,低下围观的将军们眼底也都起了怒意,这个何冲仗着自己武功高强,竟然堪堪是要杀死自己的兄弟,眼看着那银甲小将不停地退后险象环生,已经有人按捺不动想要站出来帮忙,然而一看八风不动的陆衎,再看看诸位之上雪衣墨发垂眸把玩着酒盏的璴意,底下人忍了又忍到底是坐在了原地!   何冲直直将那银甲小将逼退到了主案之前,叮的一声响,银甲小将手中长剑被何冲一剑挑落,人更是被他逼得飞身避向了一旁去,见此情景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场比斗已经结束,然而叫人心惊胆战的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何冲刺向那银甲小将的最后一剑虽然被避开,可是他却没有半分收势的打算,反而是趁势,直直的飞身刺向了坐在主位之上眸光低垂看不出情绪的璴意,凌冽的剑光带着狂暴而躁动的杀意倾泻而出,何冲周身乍起的内力卷起狂风大作,直将四周站着的侍女逼得跌倒在地,帐幔狂飞,四周席位上的盘盏更被震得叮当作响,便是沈苏姀都即刻觉得有股子劲风将她吹得呼吸一窒胸口闷痛,眼底不可置信的厉光一闪而逝,四周惊叫声连连,沈苏姀粉拳一攥几乎就要起身,可就在她内息刚刚提起之时,却看到在这一片兵荒马乱的大厅之中,嬴纵那一身雪衣仍是仙逸出尘风华绝代,而他肩头垂着的如缎墨发,发梢都不曾动半分!   沈苏姀内息一滞,忽然便明白了……   她放下内力坐定的瞬间,何冲手中的长剑已经刺到了嬴纵的胸前,眼看着那长剑便要穿胸而过夺了“璴意”性命,可一直垂着眸的嬴纵却忽然动了,他的动作却不大,只是将把玩的杯盏轻轻移到了何冲的剑尖之前,而后,何冲那狂躁的带着狠刹之气的剑气便好似泥牛入海一般消散了去,与此同时,叮的一声轻响,何冲手中的剑尖对上嬴纵手中的酒盏,何冲使足了内力累的满头大汗都半分不能向前,嬴纵却稍稍抬眸,眼底一星幽暗厉光闪过,只将手中酒盏春风拂柳一般的超前一推,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精密一片的厅中,当即便响起了何冲的一声闷哼,脚步一软,连退三步,他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身后一拥而上的苍圣军将军们制了住,早已站起身的陆衎眼下才低喝一声,“竟敢行刺世子!何冲你好大的胆子!”   何冲被四五个将军按在了地上,二话不说便是一顿重揍,苍圣军中众将面露愤慨,看了看自家毫发无损的“世子爷”,而后将愤怒又蠢动的目光落在了沈苏姀几人的身上,沈苏姀转眸看了一眼主位之上四平八稳放下酒盏唇角微扬的男人,眼底深深闪过一抹恼怒!   “拖下去,斩了!”   变故眼下才平息,主位上的男人却不愿就此打住,这冷冰冰的一言落下,按着何冲的四五人当即便要将何冲扭送出门,一旁四个禁卫军的小将已经按捺不住站起了身来,然而今日里确是他们亲眼所见自家统领不知怎地发了狂做下这刺杀之事,一时之间更不敢在璴意面前放肆,当下便面色青白不定的杵在了原地。   这边厢沈苏姀浅吸口气,眉头蹙着抿了抿唇,“且慢。”   这话虽简介,语气却不似适才与陆衎说话那般从容淡漠,干净利落内蕴千刃,一时叫那扭送着何冲的四五人都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去,却见沈苏姀正看着主位上的人,这可是众将眼中沈苏姀今日头一遭看向他们的“世子爷”,因此,随着沈苏姀的目光,诸人都看向了主位上的男人,却见“璴意”唇角轻抿的看着沈苏姀,语声润朗,“侯爷有何吩咐?”   沈苏姀眸光半狭,听着嬴纵那深长话语眼底生生闪出两分愠怒,饶是如此却还是看了一眼面色已有些不正常的半昏半醒的何冲开了口,“请世子明察,何统领绝不敢触犯世子,想必是今日何统领饮了酒,又与适才那位将军比斗一时生出了几分斗狠意气,这才错手将剑锋挥向了世子,依本候之见,何统领无论如何都是皇上身边近臣,此事让世子受惊实乃何统领之过,可要怎么处理该不该斩是不是还要问一问君临城?”   沈苏姀此言当然偏颇与何冲,周围的将领们闻言看着沈苏姀的目光也冷了两分,再转头看向自家世子爷,本以为按照自家世子爷的性子即便不杀也绝不会真的去问君临城的皇帝如何裁决,可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自家世子爷再一次叫他们觉得大跌眼镜!   “璴意”听到沈苏姀这话微微一默,而后唇角微勾点了点头,“侯爷所言甚是。”   众人心底本还存着两分希望,心说自家世子爷可能是为了应付这位洛阳候,却没想到“璴意”一转身便朝陆衎吩咐道,“既然侯爷说今日这何统领乃是饮酒所致,那本世子便先将其关押候审,派个人快马入君临,问问皇上此事该如何处理,届时再行裁决当不当杀!”   陆衎十分配合的点点头,“属下明白。”   “璴意”很是满意这个局面,又扫了其他几个禁卫军小将一眼,语声微冷的道,“送几位小将军回东营,因为何统领今日之行,本世子不得不将你们两百弟兄查验一番,还望四位小将军配合一二,至于何统领,先关入北营地牢严加看守!”   那四人本以为自己要被一同关起来,而今听到竟然还能被送回去,心头当即便松了一口气,虽然觉得自己统领北关万分沉痛,可是比起自己去受苦丢性命那自然毫不犹豫的推出何冲了,嬴纵话语一落何冲便被带了走,这四位小将满是无奈的看着何冲消失,正松口气的同时,却听到主位之上的人再度开了口。   “何统领既然闹出了此事,想必侯爷也不当离开苍穹。”   “侯爷放心,本世子不会滥杀无辜,这几日安心留在府中等君临城的裁定罢。”   苍圣军众将看着自家世子爷如此不由纷纷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来,这边厢沈苏姀一边忍受着苍圣军将军们的凌厉眼神一边冷笑了一声,点头道,“世子英明!”   嬴纵看着沈苏姀这模样唇角微扬,狭了狭眸道,“来人,亦送洛阳候回去休息。”   话音落定,外头当即有侍婢进门,沈苏姀抿唇扫了诸位上的人一眼,又安抚的看了看那四个被吓坏的小将,带着香词随那侍婢走出了这一片狼藉的所在,那侍婢一路无话的将主仆二人领着朝那无名院落而去,走至院门口便停住不前,朝沈苏姀福了一福便返身而回!   饶是香词素来不行于色此刻也疑惑的叹了一句,“主子,那何冲怎生会……”   沈苏姀领着香词走入院中,一边走一边冷笑一声,“寻常的何冲是不会,可若是中了毒的何冲就会了,这世上有些毒药能引人狂躁暴动生出杀意,适才在那厅中,何冲先是喝了酒,又被引着与那小将比武,最后被引到了他的面前,如此不就成了!”   香词闻言一怔,“主子的意思是说……”   香词一边恍然大悟一边为沈苏姀开了门,沈苏姀进的厅中,想着今夜那一剑心头仍是有些惴惴,深吸口气忽然回头看着那门狠狠道,“将门关上,谁也别放进来!”   香词唇角一搐,眼看着沈苏姀大步流星进了内室不由挑挑眉抿唇一叹,一边将门从里头锁上一边低低一叹,“主子,奴婢哪里能挡住王爷啊……”   ------题外话------   谢谢投票送礼物滴姑娘! ☆、062 念她至深,她的主动!   嬴纵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厅门被锁了上,他站在门前默了一瞬,抬手在门扉之处轻轻一拍,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厅门便被他这么轻而易举的推了开,只听见“咣当”两声轻响,门闩断成两截坠落在地,嬴纵扫了一眼那门闩,眼底闪过两分淡淡无奈,眉头轻轻一扬带出两分氤氲的淡笑,大步流星的朝内室走去!   本以为沈苏姀必定早已躺下,可嬴纵的目光落在那床榻之上时却是不曾瞧见人,眉头微蹙,眸光一转,果不其然在临窗的书桌之前看到了她纤细的身影,手中拿着本古册的沈苏姀好似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当即抬起了头来,看他一眼,不动声色的又垂眸看起书来。   嬴纵狭了狭眸子,忽然觉得她这习惯不甚好。   沈苏姀早已沐浴完,墨发散散披肩,里头着单衣,外面却罩着为他制备下的一件雪色的鹤氅,屋子里头灯光略有些昏黄,淡淡洒在她肩头,整个人都罩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人影亦有些虚虚的如梦似幻,角落里的壁炉炭火噼啪,内室之中便是暖意融融,她将袖子挽起,堪堪露出两节莹白细嫩的藕臂,此刻颈子微垂,眸光专注的落在手中书册上,两缕墨发自她侧脸落下,顺着胸前微微的高耸径直垂至她腰际,时光一时好似静止,那一角的景致柔美温暖好似副画,嬴纵有些不忍打破,定定站在入口处远远的看了她一会儿,转身朝浴房而去。   他刚一转身沈苏姀便抬了眉,唇角微抿一瞬,又低头看手中书册。   细细密密的书册之上是他不知多少时日之前写下的批注,天狼军是他一手带出来,这一支苍圣军亦然,若论起策军用兵,普天之下只怕难有第二人比得上他,沈苏姀眉头一皱又想起了早前听他说过的那八岁之时的术士之言,乱朝纲,覆天下,若他真有心,这大秦乱或者不乱,又怎不是在他一念之间呢,可当真要走到那一步吗,还有那身无天家紫气的说法,昭武帝对他到底又是什么打算,难道真的如孟南柯所言,是要借他的手行平乱之事,加以利用之后再行剪除?可最要命的还是他的身份,或许哪一日便会成为要命的阻碍……   “想什么想的这样出神?”   沈苏姀不知不觉陷入了沉思,连嬴纵走至她身前也不曾发觉,一抬头便对上嬴纵沐浴之后的面容,眸色已经变作墨蓝,如缎的墨发亦沾着湿气垂在肩头,雪色的里衣衣襟半敞,硬实的肩颈上还有晶莹水珠滚落,沈苏姀愣了愣,尚未开口嬴纵已挨着她落座,大手一揽将她放在了自己腿上,眸光一扫看到那书册,低声一笑,“这是许多年前的书了。”   沈苏姀面上不知为何浮着两分沉色,嬴纵看得眉头微蹙,不由将她转了过来,墨蓝色的双眸幽幽瞧着她,“这是恼了?”   沈苏姀看着嬴纵,眉头一挑,嬴纵便瞧着她抿了抿唇,“何冲此来不定有什么目的,也只有这等法子将他关起来才叫人放心些。”稍稍一顿,又补一句,“不会杀他。”   沈苏姀看着他略有凝重的模样眉头微抬,末了竟是勾了勾唇转身又翻起了那书册,嬴纵正有些不解,沈苏姀已忽然语气随便的道,“此番这局虽然有些为难,却也不必非要来漠北,更何况还有何冲同来,你怎地要将漠北之秘袒露与我?”   这话沈苏姀昨夜便想问,却未曾问出口,眼下却不知怎地有了兴致,想这漠北之秘当是他最大最叫人难以想象的倚仗,他并非一定要告知与她,嬴纵看着她的侧脸手一抬,骨节分明的指尖缠了她的发丝,默了默道,“怕你心中念着了璴意。”   沈苏姀眉头微抬,至今想来,“璴意”连番相帮从来只惹得她怀疑,自是不曾想过别的,可若论起来,这一件件也都对她有利无弊,他往后少不得要借着璴意的手行事,这么一说倒也还算是个理由,只是璴意乃是他假扮的,一个名头也叫他生出醋意,实在让她有些失笑又有些感动,因她素来深知他的城府与诡策,更是因此才知道要将自己的底牌尽数露与人看该是多么不易,沈苏姀叹了叹,“你就不怕有朝一日我用此事要挟与你?”   沈苏姀看着案上的书册,便不曾看到嬴纵陡然微狭的眼眸,他默了默,“不会给你机会要挟我,你想要的……我必双手奉上。”   沈苏姀心中漏跳一拍,似有些招架不住他这看起来轻描淡写却着实叫她心动的话,这话直接分明,不需要她猜度,亦不容她猜度,他把这么大的把柄交给她,简直是连往后怀疑他要挟他算计他的机会一并夺走了,他给了她这样大的信任与坦诚,若她往后还忘恩负义的对他做些伤天害理其心不轨的事,那她还能算是人吗!   ——狠!太狠!   他深知她是什么样的人,因此才拿这法子来对付她,可怜她分明想的明白,却还是不自由自主心跳加速,不由自主的就也想对他更坦诚些更信任些,沈苏姀无奈的想,这一次又是他赢了他得逞了,压了压心头思绪,沈苏姀深吸口气定了定神,抿了抿唇忽然想起什么似得道,“你从前,可有相让与我?与一个女子齐名,你心中就没有半分不痛快?”   嬴纵把玩着她发丝的指节微松,转而落在了她腰间,下颔轻移面颊贴上她的侧脸,语声带笑道,“不曾让你,至于与你齐名,心中,甚是欢喜……”   沈苏姀狐疑的转头看着他,挑眉,“当真?”   嬴纵看着她黑漆漆的眸子,点头,“当真。”   沈苏姀抿着唇,仍是有些不信,转过头去默默道,“可我为何记着你从不给人好脸色……”   嬴纵一阵默然,沈苏姀又撇嘴道,“别个都说你对我恨之入骨。”   嬴纵继续沉默,沈苏姀又有些感叹的道,“难为你明明知道我是女子却不曾揭发与我,原道你对对手素来不择手段,此番倒还算有两分仁德之心。”   嬴纵蹙了蹙眉,沈苏姀却又摇了摇头,“你留了我的性命,老天却不曾善待与我,最后的下场倒是一样,却白白赔上了二十万步天骑的性命,实属不该。”   话语淡淡,可嬴纵却能感受到沈苏姀周身骤然透出来的冷意,眉头皱的更深,不由得将揽着她的手臂收了紧,语声沉沉道,“我可没有什么仁德之心。”   这话听得沈苏姀眉头微抬,身上的冷意半散,转头看向他,“那你是……”   嬴纵默默看她,越看眸色越是深沉莫测,沈苏姀眼底微光簇闪,闪了半天才露出恍然大悟之意,看着他讶异的道,“莫非,你是想以此要挟于我将步天骑收与麾下?”   嬴纵呼吸一窒,看着她这张眉头紧蹙的面容眉宇之间生出些忍无可忍之意,虽则忍无可忍,却是还要再忍,嬴纵面无表情的将她腰身一紧,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朝那床榻走去,沈苏姀瞧着他满是郁气的面容眸光微闪,语气满是叹然道,“可惜了可惜了,你这打算没落成,如若不然,眼下大秦可由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怎生不早些下手呢?”   见嬴纵仍是抿唇不接话,沈苏姀才蹙眉,“莫非我猜错了?”   见嬴纵面色略有些白,似有内伤复发之象,沈苏姀抿了抿唇角眼底露出些微光来,唇角微扬的抬手揪扯着他的衣襟,摇摇头叹道,“算了,反正我不懂这男女情致,猜不出猜不出。”   嬴纵垂眸看她一眼,二话不说走至床前,掀开被子将她塞了进去,大手一挥,角落里几盏明灯尽数灭去,他落下帷帐上的床去躺在她身旁,紧抿着的唇角一言未发。   沈苏姀躺在嬴纵身边片刻,墨色帷帐一落这床榻之间便只有几束昏光幽浮,她抿了抿唇撑身而起去看他,却见在这昏沉微光里嬴纵的面色竟是说不出的沉寂深凝,沈苏姀看得心头微沉,抬手落在他胸前,默了默低着声音道,“你当真不告诉我当年的事吗?”   沈苏姀当真是发现自己忘了,他什么时候发现她女儿身的她亦是半点不知,他自小心思便深沉,便是有个什么也断叫人瞧不出,她前世自小跟在军中,性子自是爽利粗心许多,哪里记得那些蛛丝马迹,更何况,在九巍山的那大半年时间又被她尽数忘了个干净,她是当真一点也想不起了,她想不起,他却也不说,往日里想起这些疑惑还能压住,可今日心中这念头却总是抓心挠肺的叫她难受,犹犹豫豫,非得她开口问!   见她趴在他胸前瞧着他,嬴纵转头看了她一瞬,一转身拉起被子将她箍在了怀里,沈苏姀的脸埋在他胸前,想要探出头去看他的表情他却又按着她不让,过了良久,才在头顶传来一声轻叹,嬴纵语声深重,“连我自己也想不起到底念了你多少年,又要从何说起?”   沈苏姀微微一怔,只觉嬴纵说着话时的语气她从未见过,她一时也找不出词来形容,却只觉得这简简单单的一言却是压得她心头某处一陷,喉头一阵发紧,适才那些带着些微戏谑的小心思一时间全灭,一时生出愧疚来。   犹犹豫豫的想,他说的这想不起,是不是说念她至深呢,可她那么多年也不曾发觉,还与他争斗的水深火热,好容易在九巍山有了些进展,却被一场人祸阻了,这么多年,他这心里……应当算是没变的吧,眼下好容易找到个还魂的她,可她却又全忘了,貌似这段感情里头最受伤的是他,可他却还得帮着她查案……   这么多年他南征北战,受受伤也就算了,更是得生生将这些压在心里不能说与人听,也难怪他如今这性情诡异生人勿近偶尔还弑杀残暴,沈苏姀越想越觉得嬴纵这些年实在是不容易,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不该像适才那般故意惹他,深吸口气,顺顺从从的将嬴纵腰身搂了住,犹豫好半晌,才樱唇微动道,“你放心,我必定会助你夺位,往后亦不会再算计与你。”   话音落定,沈苏姀自以为自己这话绝对算作赤裸裸的表白,自以为嬴纵闻言必定会心情大好,谁知话语一落,嬴纵的气息却似乎更为沉凝了,默了半晌嬴纵也不曾说话,就在沈苏姀以为自己再度说错了话的同时,嬴纵忽然动了……   他揽在她腰间的手顺着她的腰线往下一滑,竟然是一路往下堪堪往她腿间去,深吸口气,沈苏姀的身子陡然紧绷了起来,心说他怎地变得如此之快,莫非是她这表白叫他忍不住了?!   到底是该接受还是该拒绝呢……   接受……拒绝……接受……拒绝……   沈苏姀心中天人交战,电闪雷鸣的脑海之中一时晕晕乎乎的紧,适才的思绪再度浮出脑海,沈苏姀牙关一咬双眸一闭,心说他爱如何便如何把,沈苏姀心底生出了英勇就义的万丈豪情,可这万丈豪情还未落地,某人的手已收了回去。   沈苏姀双眸陡睁,那万丈豪情,散了……   嬴纵不动声色的仍是如适才那般搂着她,沈苏姀心底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失望,仔细的回想一番,适才她虽然紧张可也没表现出什么拒绝的情绪啊,他怎地就将手收了回去呢,想到他此前多番都忍着不曾动她,沈苏姀心底微微一软,念着他这些年实属不易,便欲再给他一次机会,可要她主动那是绝无可能的,脑海之中电光一闪,忽的想到了来漠北之前他教他做得那事,沈苏姀心念刚至脸上就生气了火烫之感,想来想去还是鼓足了勇气伸出了手去。   落在他腰间的手先是从他衣襟之中探入,便是触上他胸前的那一刻,她明显的感受到嬴纵的呼吸一促,沈苏姀心中恍然,心说他果真还是在忍耐,这心思一出,她便又自我鼓励一番将手顺着他硬实的肌理朝下更去了几分,从腰间而下,至他硬块分明的小腹,迟疑一瞬还要往他绫裤之中去,手却猛然被嬴纵的大手一把攥了住!   沈苏姀神思一震,面上更是一片火势滔天,抿了抿唇,头顶之上已经传来嬴纵低哑的语声,含着两分意味深长道,“做什么?”   沈苏姀暗叫糟糕,也不知嬴纵此话何意,只有些紧张的道,“你,你不必忍……”   话音一出,头顶之上呼吸又是一促,嬴纵默了默,“今日,我未忍。”   沈苏姀耳边轰然一声响,这意思,这意思不就是说他今日并无想对她如何之意?!   这想法一出沈苏姀当即恼羞成怒,“那你刚才为何摸……”   摸到我腿间去了……   剩下的话沈苏姀说不出口,可这意思也算明白,听她这语气实在是又羞又恼,嬴纵胸腔微动,默然一瞬之后竟然低笑了起来,沈苏姀被他笑的不知所措,羞恼一时更深,有些置气将手从他怀中挣脱,想要转身却被他一把按了住,他将她拉起来些,堪堪能与她平视,看着她眸光簇闪面色霞红的模样,嬴纵面色镇定的道,“我只是想看看你那伤可好了。”   默了默,又补了一句,“没想别的。”   她鼓起了勇气好容易主动一回,却是她,会、错、意、了!   沈苏姀面色绯红一大片,连颈子都一并红了去,被他那强忍笑意的眸子看着,恨不能找个地缝消失在他眼前,却见嬴纵看着她的眸色越来越深越来越像能吃人似得,沈苏姀更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未有此时这般丢人的,身子一拧便想避开他的目光去,可她不过刚刚一动,嬴纵带着笑意的面容便欺了上来,唇上微疼,他竟轻咬了她一口,稍一怔愣,唇齿被顶开,下一刻他便探了进来,一手揽腰一手按住她的后颈,一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那吻又急又深叫沈苏姀片刻便招架不住身子软若无骨,脑袋之中一片晕晕沉沉,沈苏姀心中却仍是在腹诽,她还以为自己会错了意,可眼下这般像是没忍的模样吗!   她一走神嬴纵便发觉,不由又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沈苏姀吃疼陡然回神,稍有犹豫便攀住了他的脖颈,嬴纵一时心境大好,又爱又怜的将她罩在身下狠狠疼爱了一番,只等得沈苏姀气喘吁吁快要背过气去嬴纵才将她放了开,一边看她仰着颈子喘息一边笑意微苦的擦着他耳际叹息道,“你不必再为我做什么,你眼下……已是极好……极好……”   沈苏姀眼前一片金光乱闪,一时也不深究他的话,见他话音落下便从她身上滑下去将她揽在了怀中一副镇定心绪就此安眠的模样,坚信他今夜必定又忍了一番的沈苏姀喘着问道,“你怎的不……那个……这……这就完了吗?”   嬴纵闻言喉间溢出一声低笑,不由得将她又揽的紧了两分,“没完。”   稍稍一顿,在她颊侧亲了亲,缓声道,“只是明日要赶路,等下次……”   ------题外话------   那啥……五千字也是字哇……! ☆、063 有个话题叫初夜!   上古神书上记载:海内昆仑之虚,在西北,帝之下都,方八百里,高万仞。上有木禾,长五寻,大五围,而有九井,以玉为槛,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百神之所在。   这被称为百神之所在的万山之宗仙都之祖昆仑山,实际上距离苍穹的路程只有三日。   沈苏姀早前并不知道嬴纵所谓的“赶路”是要带她去昆仑山,可当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彼时二人御马已经出了苍穹城北行了近百里,沈苏姀早先一心流连这漠北高山大川的美好风光,等发现嬴纵越走越远并没有带她返回苍穹的打算之时才晃过神来,灵光一闪,福至心灵的明白了今日要去的当是嬴纵师尊所在之地的昆仑山。   想到要去见嬴纵的师父,沈苏姀的心境有些复杂。   天色已然见晴,漠北的百里平川之上触目皆白,这等天地浩然苍茫的雪景沈苏姀前所未见,比九巍关外的景致更要旷美几分,一时引得她心境也开阔许多,稍稍一默,沈苏姀略带两分犹豫的问嬴纵,“昆仑山寻常人不得入,你此番带我回去,不会坏了昆仑山的规矩吧?”   嬴纵闻言稍稍一默,“不会——”   犹豫一瞬,沈苏姀又道,“虽说是不会坏了规矩,可是会不会打扰鬼谷先生清修呢?”   嬴纵垂眸看了她一眼,“不会。”   沈苏姀蹙了蹙眉,“虽说不会打扰了鬼谷先生清修,可是我们去的会不会有些突然呢?”   嬴纵抿了抿唇,“我早已送过信了。”   沈苏姀眼底微光一闪,似乎一时找不到什么理由,淡淡的“奥”了一声不再说话。   嬴纵眼底蕴出两分浅淡笑意,撩起鹤氅将她裹得紧了些,默了默,沈苏姀不由再问,“鬼谷先生是个哪样的人?”   此话一出,嬴纵的眉头稍稍蹙了蹙,默了半晌才道,“勉强算是个……好人。”   沈苏姀回过头瞧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心中一时生出两分不安来,嬴纵见她神色惴惴不由又笑了笑,“有我在,他不能将你怎样。”   沈苏姀越听越觉得不对,既然是师尊,为何又是“他”?   心中有些不解,沈苏姀便又问,“为何要带我去昆仑山?”   嬴纵抿了抿唇,“见了先生,你便不好跑掉了。”   沈苏姀眉头微挑,心说她也没打算跑,眼底微光一闪,却到底是瞒不过她的,“可是为了我身上的牵机咒和忘机?鬼谷先生能不能解呢?你原本是不是就做着这个打算?”   嬴纵略一沉默,“还不知能不能解,让先生瞧瞧总是好的……”   沈苏姀浅吸口气,往他怀中靠了靠,“若是能解,不知我还能不能想起前事,既然郡主都说了无解,想必也是希望渺茫,不过当然还是记起来好些,也免的总叫你一个人记着。”   嬴纵看着她的眸色微微一柔,沈苏姀一番感叹之后却是垂眸看了看两人座下的白马儿,摇了摇头道,“早知道咱们便该骑着绝影,依绝影的脚程,三日的路程只需一日半便能走到,眼下看着天色,咱们至少怕也要足足走两日,若早知是要去昆仑山,咱们便该分骑二马,那样也当跑得快些,却不知晚间咱们应当如何?”   “前面有村舍,可住店。”   嬴纵淡淡应一句,不知怎地话语之中略有两分沉色,沈苏姀一时不查,却是远目朝天边望去,昆仑山的影子清晰可见,一转眸朝昆仑山以西一看,却是能看到朦朦一片似山似城的所在,狭了狭眸子,沈苏姀语声一时有些凉,“北魏自去年之后可还算乖觉?”   嬴纵一边御马一边也随她看了过去,“不曾犯境。”   沈苏姀闻言便冷哼一声,“那北魏皇帝一心要让华庭去做太子妃,也不知是何打算!”   嬴纵闻言眉心微蹙,“定然是不成的。”   沈苏姀当即点头,“那是当然,那北魏太子怎能配得上华庭!”   嬴纵眉头一簇,不与她多言,加快马速朝前头的村落行去,因是冬日,天色黑的早,若是嬴纵一人便也罢了,但如今还有个沈苏姀,那无论如何也不当在晚上赶路,因此破天荒的嬴纵要到那印象之中的小小村落去住店,往前头快行半个时辰,便可见一处楼舍聚集的小小村落,村口一株碧绿柏树,顺着那不算宽敞的小道往里走,当即便走上了那处不算街市的街市,这街市虽然小,可里头来来往往人倒也不少,暮色渐落,一片昏灯亮起,在这方圆皆是雪川的地方,这一处村落倒也还算入得了眼。   嬴纵和沈苏姀打马入了街道,顺着那不消半刻钟便能走完的街道溜了一趟,只发现了三家不算客栈的客栈,挑了一家看起来稍微齐整点二层小楼走了进去,里头掌柜的乃是一位布衣素钗的中年妇人,见两位衣饰华丽相貌貌美的男女进得门来,当即热情的迎了上来。   “两位客官可是要住店吗?这里南来北往的人都爱住小妇人这里,两位的眼光甚好,两位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一定是从苍穹方向来的吧,小姐长得真是好看,公子也生的仪表堂堂,店中除了上房之外还有吃的,两位眼下是先吃点呢还是就进房中歇着呢?”   掌柜一气儿问了许多话,嬴纵冷冰冰的面容之上已有两分不动声色的凉意出现,然则这位大娘显然是热情习惯了,性子亦是粗豪多过细腻,倒也不曾看出嬴纵的不虞,反是笑盈盈的招呼过一个身着布衣皮袄的店中唯一的小厮将嬴纵和沈苏姀两人的马牵去马厩。   这殿中有个三丈见方的小厅,里头摆着四五套桌凳,想来是用于招待客人吃饭,沈苏姀和嬴纵进门的时候里头三桌上已经坐了人,看那衣饰都不尽相同,像秦人却又不全都是秦人的打扮,见沈苏姀和嬴纵出现,那几桌人颇有些关注的多打量了两人几眼。   沈苏姀和嬴纵的目光从这厅堂一滑而过,见没什么不妥才转过头来,嬴纵没有和这妇人说话的打算,沈苏姀便上前淡笑道,“掌柜的,我们兄妹二人途经此地,且不知此地可通往何处?店家的生意倒是极为不错!”   嬴纵站在沈苏姀身后蹙了蹙眉,沈苏姀不曾注意,那掌柜也不觉有他,听见沈苏姀问当即笑着答道,“此处可往北魏和西楚,西楚稍稍远些,北魏却近的很,早前有战乱这村来还没什么外人来往,眼下北魏与大秦休战,南来北往的商贾倒是不少,喏,那边那几位客官都是从北魏来的,西楚那边最近几日闹得十分凶,来的倒是少了些。”   沈苏姀含笑点头,也不再多问,“好,我们要住店也要吃的,直接送去房中便可。”   那掌柜闻言笑意更浓,点着头朝前走引路,“店里眼下刚好还有两间上房,小妇人店中吃食甚是简单,就捡好的往二位房中送了,两位这边请……”   “一间房。”   那掌柜的话语刚落,嬴纵便冷冷的开了口,沈苏姀眉头微蹙略有些着恼,掌柜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待明白之时不由看着沈苏姀和嬴纵有些狐疑的皱了眉,“二位既是兄妹……”   沈苏姀身量比同龄人高些却是还未长足,白色的斗篷着身,一张小脸被那狐裘一围更显貌美面上稚嫩之色却也更重,而再看嬴纵,今日的他并未带着银面,却是稍稍淡了眸色,虽着一身雪衣大裘瞧着十分浩然清贵,可那眉目之间的老成冷峻之气却是甚浓,这么一比,再看沈苏姀并非妇人的打扮,这老板娘当即深信了沈苏姀适才的“兄妹”之话!   可既然是兄妹,为何只要一间房?   沈苏姀眉头微蹙面上生出两分热意,出门在外,她口风一时不注意才道出了兄妹之语,若是就这般也就算了,偏生触到了某人逆鳞,看着掌柜的那兴味的眼神,沈苏姀心中一阵紧跳面色不由红了,正觉有些尴尬,站在一旁的嬴纵凉凉开了口,他说,“舍妹胆小,又是出门在外,夜里若非在本公子这个做兄长的怀里,只怕无论如何睡不好的。”   话音落定,嬴纵一把将沈苏姀揽进怀中,转头恻恻看她一眼,“你说是不是,妹妹?”   沈苏姀咧嘴呵呵一笑,对着那掌柜点头,“甚是甚是。”   那掌柜也并非个多疑的,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还是不由恍然,笑着道,“小姐生的娇贵可爱,看着也着实年幼,害怕这些的也实属正常,倒是小妇人多嘴了,这边请这边请——”   掌柜的笑着将两人引向二楼最左边的上房,顺着楼梯上去的时候嬴纵一直拉着沈苏姀的手,底下堂中的几桌人一直将目光随了他们一路,只等两人和那掌柜的说了几句话进了屋子才将那些目光挡在了门后,沈苏姀关上门,一转身便看到嬴纵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他眉头一挑,“我几时多了你这么个妹妹?”   沈苏姀干笑两声,“这不是为了怕别个怀疑……”   嬴纵冷笑一声拉她入怀,将她抵在门上道,“这么说你是嫌我老了?”   沈苏姀又干笑两声,摇头,“没有没有,只是怕别个误以为我们是出来私奔的苦命鸳鸯生出事端来,兄妹,兄妹之说最为保险……”   沈苏姀被他贴着,仰着头瞧着他,笑颜如花语声温软,看得嬴纵一时眯了眸子,听她这话他眼底也微微生出几分深长的淡笑,“怎么,难道我们不是私奔出来的苦命鸳鸯吗?你既说我们是兄妹,且喊一声哥哥来听听?”   沈苏姀心中一跳,瞧着他那意味深长的眸色和笑意那声哥哥实在是说不出口,不由讨好笑道,“你,你有许多妹妹,也不差我一个,我就不,不喊了吧……”   嬴纵缓缓欺近,“不喊?不喊也可以,待会子等那掌柜来送吃的你便告诉那掌柜,就说我们是夫妻,不是兄妹,你可愿意?”   沈苏姀“噌”一声红了脸,夫妻,他和她怎成夫妻了,且还要叫她说与人听,这等没脸没皮之事她死也做不出,见她一脸难为情,嬴纵便笑意微深,“怎么选,随你。”   身子越压越近,眼看着就要落在她颈子上,恰在此时外头却想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这脚步声一听便是个不会武功的,必定是那掌柜的无疑,眼见得人要来了,嬴纵却仍是将她压在门上不让,唇角微勾的低声道,“你不喜欢说,那我们便做,哪有兄妹二人抱在一起亲成一团的,掌柜的瞧见,必定会明白。”   沈苏姀心中一跳,不止会明白,只怕还要想到兄妹乱伦的念头上去,脚步声徐徐靠近,沈苏姀心知嬴纵是个什么都做得出的人,眼见得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是咬牙的踮起脚尖凑到了他耳边去,呵气如兰的低声轻唤,“哥哥——”   此一唤立时让沈苏姀面红耳赤,待从他耳边退开本以为他这兴致应当是了了,可他却贴的更近,语声微哑道,“带上名字叫来听听……”   沈苏姀“嘶”一声吸了口气,虽然她是不懂那些风月故事,可她素来最喜看书,坊间话本多少看过那么几回,传言民间那些两情相悦的小情人之间最爱些奇奇怪怪的称呼,最撩人莫过于小娘子们在自家情哥哥耳边一声娇柔带颤的“某哥哥”之称,啧啧,想想那猫一样的小声儿带着钩子一般的喊一声,男人听了只怕都要生出又爱又怜的意动罢!   便在她想这些的时候,嬴纵堪堪已偏首吻在了她颈侧,沈苏姀倒吸一口凉气浑身一颤,欲推已推不走他了,眼看着身后掌柜的已快走至门前,沈苏姀狠狠一咬牙,就着他这动作将唇靠在了他耳畔去,因是害怕叫人听见,好似悄悄话一般的喊了一声,“纵哥哥……”   一句话喊完,先不说嬴纵怎么样,沈苏姀当先被自己这一声轻唤麻的一阵肉紧,尚未反应过来,颈侧已是一阵又酥又麻又痒的刺疼,揽在她腰间的手一紧,她堪堪压上他硬实而起伏的胸膛,耳边是他压抑的一声微喘,感觉到有唇齿热舌在她颈侧一阵咬噬滑扫,沈苏姀狠狠的想这厮分明就是要在她身上留下点印记才作罢!   甫一将门推荐,掌柜的妇人当先便看到眼底仍有淡笑的嬴纵站在门口,掌柜手中托盘之上端着简单却还算入的去眼的饭菜,身后的小厮手中提着两大只水桶,掌柜的福了福身,“公子,您和小姐的饭菜来了,热水也预备好了,吃完饭洗个澡便能歇下了。”   话音一落,掌柜又将眉头微蹙,“只是这屋子简陋没有个遮拦,公子和小姐沐浴只怕不太妥当,不如小妇人再去……”   “不必,很妥当。”   掌柜的话未说完嬴纵便将其话语打断,适才那一闪而逝的笑意散去,一双眸子黑漆漆的有些吓人,掌柜的猜也猜得出富贵人家公子哥儿的性情,当下点头一笑将那饭菜端进屋,又指挥着那小厮将两大桶热水放下,转头看去,却见床帏落下,沈苏姀整个人都缩在了被子里头,掌柜眉头微蹙有些担忧,“公子,小姐这是……”   嬴纵唇角微抿,“赶路累了。”   掌柜的终于看出了嬴纵身上的不虞之气,当下点点头不敢再打扰的退出了门去,将门一关,嬴纵这才走至床前将沈苏姀一把从被子里头拔了出来,见她小脸红红不由得一笑,“先吃些东西,得快点,不然水要凉了。”   见他眼底的促狭淡去,沈苏姀这才正了正面色去用饭,饭菜虽然简单,两人却都不是拘泥的人,待吃完了饭,嬴纵便将早前提上来的热水倒入了房中木桶之内,这地方条件简陋,两人好歹都是从前在军中待过的,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沈苏姀瞧着那桶热水面色有些奇怪,嬴纵看了看仍是坐在饭桌之前的她,“怎地,要我抱你过来?”   沈苏姀眉头微蹙,轻咳一声,“我……我不想洗。”   嬴纵眉头一挑,二话不说就走了过来,沈苏姀瞧他那模样便觉不好,可这屋子本就不大,要逃也是逃不开的,还未反应过来,嬴纵已一把将她拦腰揽了起来,一手抱在怀中,一手将她腰间的系带一解,二话不说将她外袍扒了去,屋子里头生着炭火,却比不得王府中的暖和,嬴纵将她衣服褪了,想来想去将她往床上送去,沈苏姀眉头微挑,嬴纵将她放下,转身去拧了一块热帕子递给她,“你伤未好透,是不当沾水,且擦一擦,待明夜到了昆仑山便好。”   沈苏姀一抬头便瞧见嬴纵半挽着衣袖站在窗前手中正拿着一块热气腾腾的帕子,本是个仙风俊骨的人,可眼下这模样却实在是……沈苏姀接过那帕子,将床帏一挑,嘻窸窸窣窣的擦了擦身,又将那帕子递回去,嬴纵面上没什么表情走回桶边,沈苏姀本看着,却忽然发现嬴纵自行宽衣解带起来,呼吸一窒,连忙滑进被子里躺下不敢多看!   水声徐徐,沈苏姀听着那水声一时红了耳朵,蓦地便想起某次在秦王府瞧见的场景,也不知发了多久的怔,床帏蓦地被人一把掀开,嬴纵身上沾着层水汽上的床来,被角一掀滑了进来,手从她颈下穿过,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   刚沐浴完,他身上本就有的清冷淡香越浓,沈苏姀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唇角微抿道,“外头那群人各个身负武功,却是藏着掖着,是否有些不妥?”   嬴纵和沈苏姀甫一进店便注意到了堂中坐着的那群人有些不妥当,沈苏姀只随意问了问那掌柜,两人便不动声色的上来了,其实心中都有底,听她此问,嬴纵抿了抿唇语声低沉,“北魏虽然与大秦止战,却不代表着没了别的心思,这么多年来从北魏派来大秦的细作数不胜数,外头那群人只怕是要去苍穹的,眼下我们既然出来了,便不必再管。”   沈苏姀颔首,却又蹙眉问,“适才那掌柜说西楚闹得厉害,却是怎地?”   嬴纵抿了抿唇,“西楚的老皇帝病重,那大司命专权监国把持朝政,各地的几位藩王联合勤王,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距离此处最近的西楚商王座下也不甚太平,商王病重,膝下却无子,离得近的献、宁二王有意夺其封地取而代之,局面便更乱了。”   沈苏姀蹙了蹙眉,“商王?两年之前派来和使的那个?”   嬴纵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微蹙的“嗯”了一声,似乎是不欲再多说,揽在她腰间的手滑入了里衣之下,贴着她细嫩的腰线轻轻磨挲,沈苏姀轻轻一声嘤咛,嬴纵呼吸一促立时将她揽的更紧了些,默了默忽然语声微哑道,“月事何事来的?”   房间里只亮了一展幽灯,两人眼下又是这般拥着的,他忽然问起这事当即搅得沈苏姀一阵心跳加速,默了默才道,“一月之前……”   她是十二月初从君临出发,眼下已经入了十二月下旬,可她的月事乃是十一月下旬来的,嬴纵默了默,“至今一共几次?”   沈苏姀咬了咬唇,语声低弱,“两次。”   嬴纵的眉头便皱在了一起,若是没记错她是在十月初来的初潮,这么一算便有些不妥,微微一叹,“日子不准,你这身子需得调理一番。”   沈苏姀面上早就红彤彤一片,闻言只得低低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沈苏姀害羞,不说话,嬴纵见她如此默了默忽的道,“听闻月事不准的女子初夜会极疼。”   “轰”的一声响,沈苏姀呼吸一窒不知他怎地忽然说起了这个,眼下她已不只是脸上着了火,整个身子都好似着了火一般又热又僵,唇角几动,却是找不出任何一句话来回嘴,嬴纵察觉出她的异常,喉间溢出一声低笑,一边浮着她的背脊一边安抚道,“我只是这么说说,你这么紧张可是害怕?放心,到时候我会轻些。”   不说还好,一说沈苏姀更是浑身都绷紧了,埋头在他胸前,似个被煮熟的虾子一般梗着脖子不言不语,嬴纵眼底笑意更深,又爱又怜又带着些微的戏谑,瞅了她良久才微微一叹拍了拍她的背脊将她揽的更紧了些,低笑道,“莫怕,今夜我保证不乱来,睡了罢。”   话语里浓浓的戏谑之色满满,本以为沈苏姀要就此羞恼下去,却不想她埋在他胸前的脖颈忽的一动,黑漆漆的眸子发亮,抬起头认认真真看着他,“你当真还是雏儿?”   克制而又冷静的话语一落,嬴纵眼底的淡笑缓缓散了去,看着沈苏姀认真的模样嬴纵唇角几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眼底墨蓝之色一深,忽的生出两分恼色,沈苏姀此番可算是福至心灵的没有误会与他,看着他这表情淡淡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什么意思,翻了个身背对他的胸膛,蹭了蹭他的手臂语声沉稳道,“莫怕,我亦不会乱来的,睡了罢。”   嬴纵大好的心情一扫而空。   凤眸半狭盯着她的白皙的后颈,忍了又忍到底不曾一口咬上去……   翌日一早,沈苏姀和嬴纵早早起得床来,用完早膳结了房钱出的门去,店中小厮牵来喂饱的白马,掌柜的眉开眼笑的拿着嬴纵给的金叶子站在门口相送,沈苏姀和嬴纵刚刚翻身上马,却见昨夜在堂中所见的那行人也走了出来,见沈苏姀和嬴纵要走,那行人打量了两人几眼便自顾自骑着自己的马走了,看到去的方向正是苍穹,沈苏姀眉头微蹙有些担忧。   “可会出什么岔子?”   嬴纵也眸光半狭的盯着那边,摇了摇头,“不会。”   嬴纵既然能走出来,苍穹城必定做好了布置,眼看着今日的时间有些紧,两人也不耽误,当即便踏上了前往昆仑之路,昆仑山山势雄奇而巍峨,好似擎天之柱一般立在大秦与北魏的交界之地,在它的西面有让大秦西楚和北魏三国望而生畏的死亡沙漠,在它的北面则是北魏最大的内河赤水,东面紧邻东海之滨,南面则是一大片无人寒原,这一片寒原的边缘乃是大秦与北魏的边界线,两国虽然连年征战,却是无人敢踏足这寒原一步,世人更相传这昆仑山上住着九天之上的神仙,凡有冒犯神仙之人皆要被打下十八层地狱遍受地狱之刑!   传说当然只是传说,这昆仑山上有隐士高人那却是千真万确,这高人在这寒原之上布下了足以抵挡千军万马的奇门遁甲也是真,大陆之上的诸国几百年来征战不断,却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对于保持中立的各门各宗大国之间从不与之为敌,一来是因为这些高人重则窥测天机掣肘国运,轻则出将入相堪为帝师,得罪谁都是在给自己的敌人以机会,因此若说哪一方山水隐着某位高人,各国之间只会拜请出山绝不会动辄兵甲,不过一旦这些高人们明确了立场,自也是一方相护,八方来斫!   下午时分,嬴纵带着沈苏姀出了大秦的地界儿,踏上了一块儿哪国也无法冠名的荒原,素白之色从眼前铺到了天地尽头,一眼看去竟是看不到边,沈苏姀眉头微蹙,只担心这么远的距离只怕再走上个两日都走不到,却不想刚走了半个时辰不到眼前景致便是一换,冬日的皑皑雪原顷刻之间变作了火红的枫树林,秋意正浓,伴着夕阳西下,同是雪衣墨发的嬴纵和沈苏姀乘白马行与这漫漫无尽的枫林之间,微风徐来,撩动的枫叶哗哗作响,马儿脚下枯叶堆委,蹄声伴着咔嚓声轻响,沈苏姀一时看得眯了眸子。   “鬼谷先生的幻术竟能布出如此景致?”   沈苏姀怔怔一问,只觉整个身子都有两分昏然,察觉到这份异常灵台处却陡然清明,她转过头去看着嬴纵,却见他神情半分微变,一副不动声色模样,不由的挑眉问他,“你可知道我眼下看到的是什么景致?”   嬴纵垂眸瞧她一眼,“不是红色的枫树林便是绿色的翠竹林,或者是山水一色万鸟齐飞。”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定神,又问他,“那你看到的是什么?”   嬴纵唇角微抿,“石头,雪,和几棵枯树。”   沈苏姀挑了挑眉,一时觉得还是不懂这幻术来得好,可觉得脑袋晕乎着又有些不妥,正不安之时嬴纵却又开了口,“我们眼下走得此处灵气极其丰沛,因此你才觉得昏然,你运运内力试试,待运行一个小周天功力便要精纯许多。”   沈苏姀看了看此处景致,当即听话的运起内力来,内力刚刚提起便觉得嬴纵所言不错,当下也不睁眸,只窝在他怀中缓缓地精纯自己的内力,待如嬴纵所言的那般运行一个小周天之后才睁了眸子,这一睁眸,眼前的景致却又变了,近前是漫漫绿草原野远处是奇峰毓秀云雾浩淼,这片刻之间的转变来的太快,一时让沈苏姀有些目不暇接,正要问嬴纵还有多久才能到,嬴纵却忽然加快了马速,风势乍起,嬴纵将沈苏姀往自己怀中扣了扣,沈苏姀只觉得两边的景致急速倒退,某一刻,那原野陡然一消,两人竟堪堪停在了那雾气浩淼的山峰之前!   彼时看着好似远在天边,却也只是过了这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嬴纵猛的扯缰驻马,沈苏姀眉头微挑正想问是不是要到了,却见那云气缭绕的山间蓦地走出个青衫男子,男子身形修长挺俊,墨发披肩眉目若画,一双眸子清澈透明,给人以悠然明朗之感,男子站在一处山石之前,拱手朝嬴纵一拜,“奉师尊之命迎殿下归来。”   嬴纵看了看他,“青溪,师尊在何处?”   嬴纵语声虽然仍有冷意,却带着说不出的松快之感,叫沈苏姀听着只觉十分入耳好听,你名唤青溪的男子闻言眉头微蹙,道,“师尊仍在后山闭关未出。”   嬴纵的眉头立刻便皱了起来,狭眸,“我的信师尊可看了?”   青溪抿了抿唇角,摇头未语。   沈苏姀心底“咯噔”一声,嬴纵说他的信已经送了回来,便算是知会过这位鬼谷先生,可眼下那鬼谷先生还未接到信,岂不是不知她会来?沈苏姀心底有些不安,此番来的太急,会不会有些唐突,一转头,瞧见嬴纵眼底闪出两分恼色。   嬴纵见沈苏姀看她,当即安抚一笑,而后看向那名唤青溪的男子,“青溪,这是沈姑娘。”   青溪立于山石之旁,给人的感觉便如他的名字一般仿若涓涓细流清透闲适,在未得嬴纵之语前,他竟是一眼都未看沈苏姀,此刻才投来一束清泉触面般的清亮目光,略微低了低头唇角微扬,声音亦是清溪过石般的叮咚好听,“见过沈姑娘。”   沈苏姀在马上点了点头,“不敢。”   嬴纵看到青溪面上的笑意眉头微挑,又想到了鬼谷先生尚未出关,所幸一问道,“师尊闭关有多久了?”   青溪便又回过头看向嬴纵,“自殿下走后一直闭关未出。”   沈苏姀心底明白嬴纵上一次来昆仑山乃是为了那“血祭”之事,听到青溪之言便想到大抵是这位鬼谷先生耗费了许多功力才要此番闭关,心中正有些微的愧疚,却听到身后之下阴测测道出一句,“三个月足够了,稍后我便去寻他出关!”   沈苏姀闻言眉头一挑,嬴纵却已催动座下白马,马儿走出几步,待走到那山石之后时眼前的景致又是陡然一变,竟然已经走到了一处依山而建的幽谷大宅之前,原来那青溪所站之地便算是这大宅最下面的宅门之所在,沈苏姀心中暗道鬼谷先生的幻术之奇,这边厢嬴纵已经直接御马入门,而后拾级而上,走过百步阶梯便到了这宅门正院,嬴纵抱着沈苏姀翻身下马,转手便将缰绳扔给了跟上来的青溪,二话不说牵着沈苏姀便上了一处回廊。   眼下夜色已至,这一处宅院之间早就亮起了次第的灯火,嬴纵带着沈苏姀顺着那回廊朝宅院更深处走去,沈苏姀一边走一边打量这处院落,不由在心底暗自称奇,想了想才道,“既然鬼谷先生在闭关,不妨等等再说,你要即刻便去请他老人家出关吗?”   也不知沈苏姀何处说的不对,嬴纵眉头稍皱,却是摇了摇头,“三个月闭关足够。”   沈苏姀挑了挑眉,倒觉得嬴纵和这位鬼谷先生之间的相处模式似乎颇为有趣,正这般想,嬴纵已看着她道,“这处院落落于凌霄谷中,谷中雾气颇重,因而有利布置幻术,这院子里空也有他不小心布下的,你当心些莫要乱走。”   沈苏姀蹙了蹙眉,“不小心”布下的意思是……   沈苏姀闻言便细致的打量了这院落一番,却发现这处亭台精致景致奇佳不亚于外头任何一处,更甚者连草木池水都似乎要更有灵气些,又听说这院子里也有幻术,沈苏姀便开始仔细的分辨,到底是那池中红莲是幻术还是那梁上飞鸟是幻术,或者是那一丛又一丛的幽兰是幻术,看来看去沈苏姀也没能分得清,却觉得这里处处都是神奇!   也难怪世人将此处传的神乎其神以至于后来许多人都将这鬼谷先生等同于“百神所在”这类传说了,眼下沈苏姀亲见才觉这位鬼谷先生的厉害,两人自那廊道之上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嬴纵便在一处小院之前停了下来,那院落名为“君子”,推门而入,院子里灯火阑珊,早已被人收拾妥当,待看到院子里巍巍然的一片林木,沈苏姀呼吸忽有一滞。   这院子里,触目竟皆是辛夷……   嬴纵走在她前方,雪衣翩飞墨发悠悠,沈苏姀抬眸,深深望了他两眼,嬴纵带着她走入厅中,沈苏姀看着这屋子里的布置一点儿不觉陌生,和秦王府和苍穹苍狼王府都是同一个色调,早前走在那枫树林之时还是一片凛寒,可不知怎地走到现在忽然有些热起来,转眸一看,屋子里未有炭火,嬴纵一眼便知她在想什么,笑着将她肩上的斗篷取下,语声温软道,“昆仑山四季如春,这谷中便没有四时之变。”   取了她的斗篷,嬴纵又退下了自己的鹤氅,二人皆是雪衣雪裙,倒是相配的紧,嬴纵抬手触了触她的额,“可累?莫不如先去内室歇一歇?”   沈苏姀心知他是要急着去见鬼谷先生,当即将他手臂一推,“你快去见你师父吧,我不累。”微微一顿,沈苏姀又补一句,“我就在这等你回来。”   嬴纵闻言心头一阵意动,将她揽在怀中嘶磨了半晌才将她放开,语声徐徐道,“后山路险,你不便去,就在此等我回来。”   沈苏姀点点头,嬴纵当即转身而出。   沈苏姀跟着他走至门口,只见他雪色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逝才垂了垂眸子,默然一瞬,眸光一转落在了这院子里的辛夷树上,是巧合,还是他后来才种下的呢……   想到嬴纵适才所言的幻术,沈苏姀眉头一挑上前两步,抬手在近前的辛夷树上一折,只听“咔嚓”一声响,一节树枝堪堪断在了她手中,沈苏姀怔然片刻,唇角不由自主扬了起来,然而那笑意还未达眼底,身后院门之处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沈苏姀一转头便看到个一身青衣的男子站在那处,男子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生的一副极其温雅而貌美的面容,一双深幽无波的眸子,那披散在肩的墨发带着隐隐的墨蓝之色,让他整个人显得俊朗如玉却又带着两分说不明道不清的神秘,沈苏姀看着这人微有一愣,来人却已笑着上前两步。   “你就是那位沈姑娘?”   语声温润好听,因为陌生而来的排斥感也少了半分,沈苏姀看了看他身上和适才青溪一模一样的青衫挑了挑眉,末了点了点头,来人唇角轻扬,忽的狭眸带着促狭之意的看向她,“你是和这院子的主人一道来的,你是他的什么人?”   沈苏姀抿了抿唇角,一时不知该如何说,犹豫一瞬道,“这院子的主人去后山寻师尊了,您来此可是有事?他稍后便归,您可待会儿再来。”   话音一落,来人面上便生出两分深长的笑意,摇着头微微一叹,“可惜了,后山今日有一道天地三才阵等着他,他此去没有三日只怕是回不来的,咦小姑娘,你还未答我的话呢!”   沈苏姀唇角微扬,眉头一簇有些为难的道,“这个问题实在不好答……”   见来人眼底深长笑意更浓,沈苏姀忽然抬眸看向来人身后,笑意从容又带着两分恭敬的道,“先生还是亲自问您的徒弟吧……”   ------题外话------   师父一号出场。也是个美男的说,当然,本文不会出现师父和徒弟抢老婆的戏码滴! ☆、064 其心不轨,灵犀咒术!   “这是沈苏姀,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灯火阑珊的君子院正厅之中,嬴纵面容平静的对着上首的青衣男子道出此言,彼时沈苏姀正将青溪送来的昆仑山好茶送到唇边轻抿一口,听到这话虽不至于太失态,却还是没忍住的咳了几声,坐在上首位的鬼谷先生遥遥朝她看了一眼,再看向嬴纵的眼神之时不由得略带同情的淡笑道,“你一个天煞孤星没人疼没人爱的怎么会有妻子,罢罢罢,总之是未过门的,一日未过门,百日未过门,永生永世也不得过门,且不知别个姑娘愿不愿意。”   沈苏姀听着鬼谷先生这神叨叨的话放下了手中茶盏,十分明晰的感受到身边之人骤然变冷的气息,沈苏姀唇角微搐,抬眸看了一眼,只瞧见嬴纵凤眸半狭唇角紧抿,看着那鬼谷先生的眼神十分不善,若是别个,必定要被嬴纵这眼神与气势吓死,可鬼谷先生却好似已经习惯,貌美的面容之上更因此生出两分笑意,眸光一转看向沈苏姀,笑问,“沈姑娘,你一路行来,这路上的景致可还觉得入得去眼罢?”   沈苏姀不自觉直了直背脊,想到那几乎能以假乱真的幻术唇角微扬,“先生之术臻至化境,这一路上的景致甚美。”   话一出鬼谷先生面上便露出满意的笑意来,看着沈苏姀的眸色万分和蔼,却是摇了摇头,语声悠然道,“你并非我座下的弟子,虽则被他按上个未过门的名头,可你一日不给他个名分你就一日不必学他尊称与我,我待人素来亲切,沈姑娘你又生的貌美,比起我来也不差分毫,这谷中近十年未有外人来过,你若总唤我先生实在客套的紧,不如你就唤我的名字吧,唔,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叫青袂,青云的青,衣袂的袂。”   身边人周身气势越冷,沈苏姀额角堪堪溢出两分冷汗来,这位鬼谷先生看着年纪并不大,可这样的年纪便能成为嬴纵的师父又能布下这等幻术又如何能简单,其人言语之间虽然和沈苏姀想象不同,嬴纵对其人的态度好似也不十分尊崇,可对嬴纵这样的人而言能被他拜为师父的就必定是得了他的认可的,再看他这气度这样貌再听这名字,沈苏姀总觉得这位青袂必定藏着什么传奇故事,如论怎么说,沈苏姀一个晚辈也不能直呼其名,沈苏姀唇角微扬,“先生果然人去其名十分风雅高华,只是沈苏姀一个晚辈,到底不敢逾越。”   鬼谷先生青袂眼底闪过两分淡淡的失望,扫了嬴纵一眼又看向沈苏姀,眼底忽然绽出兴味的微光,“罢罢罢,说起来我三月之前才知道你的名姓,那时候这傻小子从忽然从南境日行百里急至昆仑,我还以为是有要紧军情要为师帮忙,却不想他竟叫为师算一个人的生死凶吉,呵,沈姑娘,说起来你这等命格我生平未见,且不知此番你打算在谷中留多少时日?”   沈苏姀不知怎地被青袂看得背脊一凉,听到青袂喊嬴纵“傻小子”更觉得身上一阵鸡皮疙瘩都要起来,这边厢还未说话嬴纵已在一旁冷冷开了口,“至多七日。”   微微一顿,又狭了眸子,“莫打她的注意。”   青袂闻言眼风凉凉扫了嬴纵一眼,似乎不是很赞同嬴纵之语,复又唇角微扬的看向沈苏姀,“沈姑娘,听闻你师从天玄宗主重华,且不知你善哪几样呢?”   沈苏姀轻咳一声,天玄宗乃是百年前的帝师之宗,宗门弟子出将入相不在少数,近百年来大陆之上不再若往常那般乱战频繁,因而天玄宗一门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甚少活动,虽则如此天玄宗却是余威犹在,天玄宗宗门事务皆是隐秘,即便大陆之上好奇的人很多却都不敢轻易打探,而被如此直接坦白相问的这位鬼谷先生乃是第一个,沈苏姀被一个传说之中的高人长辈这般相问当即有些紧张,默了默才谨慎的道,“不敢说擅长,只修习过兵道奇甲与武学之道,其余的稍有涉猎……”   青袂闻言眼底闪出两分微光,一时又来了兴致,这边厢唇角一动话还未出口,嬴纵却已冷声抢先道,“这两道上你与天玄宗主不相上下,因我从前便与她比过,你既看了信便知我们为何而来,别的心思莫要再想了,今日天色已晚,我们要歇下了。”   沈苏姀听着这送客之话唇角微搐,青袂眼底当即闪过两分扫兴来,再度凉凉的看了嬴纵两眼,又看了沈苏姀两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散去的微光又浮现了出来,唇角一弯看着沈苏姀道,“沈姑娘,这院子里只得一间卧房,且叫你青溪带你去早先为你备好的……”   “不必,她就歇在此处。”   青袂话还未说完嬴纵就将他话语打断了,青袂眉头微蹙看了嬴纵一眼,似乎是懒得与他计较,又看了看沈苏姀,见她一副平静的模样眼底闪过两分有些意外的诧异,好似已经对她这个人产生了某种怀疑,微微思忖一瞬,又仔细的看了看沈苏姀的面容,青袂忽然出声笑问道,“沈姑娘,你与这傻小子相好了多少时间?”   相好了多少时间……   沈苏姀额角汗意涔涔,只觉得这话无论如何不该是眼前这个作为师父之人应当问的,分明是一句十分羞人的话,可他问出来却好似只是在问今日的天气好不好,幸而沈苏姀这一世常常研习那伪装定神之术,因而此刻才能保持面上的平静未曾闹个大红脸。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沈苏姀梗着脖子不知如何作答,嬴纵已冷冷扫了青袂一眼,青袂看着嬴纵意味深长的嗤笑一声,施施然站起了身来,一边的青溪见此也跟在了青袂之后,二人相携而出,只听青袂一边走一边感叹道,“沈姑娘既还是完身,傻小子你果真只有一辈子未过门的份儿了!”   完……完身……   沈苏姀愣了一愣,先是觉得青袂那“未过门”的话倒像是在说嬴纵才是那“未过门”的一个,随即面上才“噌”一声起了大火,那二人离去,厅中便只剩下他们两个,沈苏姀看了看自己周身上下,一时不知道那青袂是怎么看出来的,那青袂言辞之间似乎并没有外间那许多规矩的掣肘,十分羞恼的话于他而言也不算什么,沈苏姀深吸口气,默了默定下神思来,转头一看,便看到嬴纵的面色此刻竟是分外凝重——   心中一动,沈苏姀心道他莫不是将刚才青袂那话听到了心里去?!   嬴纵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时墨蓝色的眼底浮着一层诱人的深幽,稍稍一默便起身拉着她往内室去,沈苏姀见他还算正常便微微松了口气,嬴纵走在前已缓声道,“师尊常年避世,并不守外间的规矩,因而言辞之间十分随性。”   听他这解释之语沈苏姀的心彻底的安了下来,微微颔首,“先生十分有趣。”   嬴纵脚步微顿的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那眸光万分深邃,隐含两分担忧,看得沈苏姀背脊上凉意阵阵,这两句话间二人已经进了内室,内室自然比不得秦王府那般大,却也十分规整宽敞,一应物事皆是被人刚刚收拾过的,看着十分舒心,嬴纵瞧了她面上淡淡的疲惫之色直直拉着她去了浴房,浴房也没有秦王府之中的大,确也是十分精致的一处所在,这屋子里没有她的衣裳,嬴纵随意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他的袍子来放在一边,“你先洗。”   话音落定,深深看了她两眼便转身走了出去,沈苏姀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当即解了衣裳入了汤池,想到他在外头等着,沈苏姀也没打算多泡,去了身上的尘埃和疲惫便套着他的袍子从池中起了来,他的袍子宽大可想而知,套在她身上一个不注意肩颈便要滑出,沈苏姀一手揪着领口一手走出去的时候只看到嬴纵也已换了一身中衣,见她出来便走过来将她拉至了临窗的榻前,此刻那榻上放着一碗浓汤,也不知是什么,嬴纵便道,“将它喝了,补气养元的,待会子睡一觉,明日起来身上必定不会酸疼。”   沈苏姀心中微暖,点头应好,这边厢嬴纵便也朝浴房而去。   沈苏姀默默将那浓汤喝了,一股子中药的甘甜之味她一时也不知那是什么,待喝完了这汤便坐在榻上打量这屋子,这一番至漠北倒也是值了,他这些生活过的地方都带她来瞧了,虽则每一处都差不多,可每一处也都有些不一样,他也还是他,可在她心中却又变得不同,这不同是哪般沈苏姀一时也说不出,却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要满溢出来。   “阿姀,你进来……”   正发着怔,忽然听到浴房之中嬴纵的轻唤,沈苏姀站起身便往浴房之中去,可走到浴房门口之时他的脚步却又猛地顿了住,唇角微抿一瞬略有紧张,默了默才垂着眸子走了进去,甫一进门便瞧见嬴纵正光着上身背对着她倚靠在那汤池边上。   沈苏姀松了口气,站在门口问他,“怎么了?”   “伤口裂了,那左边柜子第一阁有伤药,白色的那一瓶。”   听得此话沈苏姀哪里还敢耽误,当即便朝那高柜走去,按他所言的找到那瓶伤药,快步走向池边,她站在他身后,本是想探身看看他左肩上的伤口,可这一探身却不仅看到了伤口,这汤池并不深,他半倚着也不过是没到了胸前,池水清幽,他下身亦是光着的,因是随意坐着,因而那水下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沈苏姀“嘶”一声,探出的身子又极快的收了回来,撇过头去朝他伸手,“给,给你……”   嬴纵转头看了她一眼,俊脸之上覆着一层水汽,白日里略显惨白的面色也起了两分微红,见她肩颈一片雪白,面上却通红一片当即便明白了,他狭了狭眸子,接过她手中的伤药,便见她松了口气便起身要往外走,唇角微动,嬴纵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的背影,语声闷闷道,“你逃得这么快,这是要我自己包扎吗?”   沈苏姀往外走的步子便顿了住,想到他早前途中遇刺,这么几日也未曾说什么,眼下这伤口裂了,她怎能不照顾他呢,这么一想便面色通红的转过了身子,嬴纵唇角微扬,面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只那目光看了看远处的高柜,“那里头有棉布。”   沈苏姀一边在心中安慰自己定神一边朝那高柜走去,打开那柜阁,里头果然放着早已制备的棉纱药品,沈苏姀正在拿,身后忽然便响起了一阵水声,沈苏姀不以为意,可待她拿着那棉纱转过身来之时整个人却蓦地愣在了当地,“砰”一声轻响,连手中棉纱都落了地。   这浴房之内水汽并不重,因此当嬴纵裸着身子从那浴池之中走出之时他身上的一切都清晰可见的落在了她眼中,沈苏姀呆愣一瞬,不知怎地看着他那挂着晶莹水滴的修长硬实的长腿和那精瘦腰身时顿觉一阵口干舌燥,眸光往那最不该看得地方一扫,幸而她还存了两分清明,豁然转身,语声结巴道,“你,你怎地出来了……”   身后之人不答话,却朝她走来,沈苏姀听着那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来,粉拳在袖子里攥的紧紧地,咬了咬牙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来人走至她身后停下,强大的属于他的气息从身后将她整个包裹住,沈苏姀堪堪颤了颤,然而他却没碰她,似乎是弯身将地上的棉纱捡了起来,而后才直起身子,将那棉纱塞到她手里,一把将她转过了身来,对上她绯红一片的面容,嬴纵勾了勾唇,“我不出来,你怎么替我包扎伤口?”   沈苏姀当即将呼吸屏了住,一双眸子左摇右晃不知道放在哪里好,嬴纵却眸光一扫落在了她肩上,淡淡的抬手将那微敞的袍子往她颈子上拉了拉,语声莫测道,“你从前最善在军中疗伤,眼下不愿替我做了么?”   沈苏姀闻言神色强自一定,狠狠瞪他一眼眸光只敢落在他胸口,一把夺过他手中药瓶倒出药粉在他那微裂见血的伤口上,动作虽然迅速,却也十分稳妥小心,大抵是看到了血色,一时动作更慢了两分,即便沈苏姀再如何的镇定自若,可眼下这境况也实在叫她冷静不下来,他浑身上下都不穿衣裳,她给他疗伤之时还得微微垫了脚尖,如此就免不得要与他有些身体接触,而这接触一不小心就得接触到不该接触到的地方!   沈苏姀只觉两世为人没有比眼下更为叫她煎熬的,早前那被她压下去的口干舌燥又再度出现了,她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口水,她眼下正十分专注的为他疗伤,那克制又害羞又纠结的面色全然落在了嬴纵眼中,见她那咽口水的小动作出现,又见她一副悬悬踮脚生怕碰到他下身的模样,嬴纵不由狭了狭眸子,唇角微扬轻声道,“你摸都摸过了,还怕什么?”   沈苏姀手一抖,嬴纵当即蹙眉“嘶”的一声!   沈苏姀恼怒抬眸狠狠瞪他一眼,瞧着嬴纵那自作自受的样子却又解了两分气,将那棉布一展十分利落的在他肩头一缠,而后绕至他身后再缠两圈,十指快动打个结,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快步走了出去,嬴纵饶有兴味的盯着她那极快的脚步眼底幽光微闪,而后老老实实的走过去撩起件袍子罩在了自己身上,步伐悠悠的走了出去……   沈苏姀喝了那不知名的汤,只觉得脑袋有两分昏沉,可躺在床上的她想到适才嬴纵那模样便觉得羞怒交加,想来想去终于得出了个结论,他那模样,是否是在调戏她!   想到此沈苏姀心底一定,不由来了两分气,这边厢床帏之外响起了嬴纵的脚步声,沈苏姀抿了抿唇转身朝里睡去,嬴纵掀开床帏滑进被子里,刚躺下便觉得里头睡着的人又往里去了两分,嬴纵唇角一勾,不容置疑的一把将她捞进了怀里。   埋头在她颈侧深吸口气,嬴纵语声满足道,“好闻……”   沈苏姀挑了挑眉,还未来得及想什么,嬴纵已将手落在了她身前,揉了一揉语声微哑道,“好似……变大了些……”   沈苏姀身子一颤一把将他的手拉了下去,嬴纵唇角微勾道,“你可听过一个说法?”   沈苏姀懒得和他说话,更觉得他眼下这模样有些不同寻常,可是哪里不寻常又说不上来,只觉得他好似有什么不轨的图谋,沈苏姀还未想明白,身后嬴纵已经接话道,“据说坊间的女子在成婚之后都会变得大些,你可知为什么?”   沈苏姀眉头一簇,还未想明白身后之人已紧紧贴了上来,语声镇定,“便是要揉。”   脑海之中电光火石闪过,沈苏姀浑身上下都着了火,狠狠咬了咬牙抬手便在他手臂之上一掐,嬴纵浅吸一口凉气,沈苏姀已硬着声气道,“别以为到了你的地盘便敢图谋不轨!”   语势虽硬气,却有两分故作镇定的虚张声势,嬴纵闻言一笑,却忽然紧紧地将她揽在了怀里,身子微弓,每一处都贴在了她身上,沈苏姀背脊一僵,还未说什么狠话他已唇舌灼烫的卷住了她的耳珠,“昨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你我再做那云雨之事。”   昨晚,昨晚不就是说了个初夜……   他在舔吻她,沈苏姀樱唇轻咬,落在身侧的手早就紧紧地攥了起来,他说的如此露骨,她哪里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素来知道他是忍着的,也知道他作为一个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男人必定有些需求,咳,其实她眼下对他的亲密举动也并非是自持着性子不让他乱动,可是,可是想到昨晚上那话题,她心中一时还未做好准备,坊间女子素来看重贞洁,她虽然实在不懂那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事,可外头的女子皆是那般,她到底还是要矜持些!   沈苏姀虽然不懂初夜是怎地,却是知道早前他叫她为他做过的那事,迟疑一瞬,沈苏姀缓缓地朝后伸出手去,可还未伸到地方便被他一把抓了住,他唇上骤然将她放了开,只规规矩矩的将她揽在怀中深吸口气,语声带笑道,“说着玩的……”   沈苏姀眉头一簇,面上立刻又起一层热意,狠狠的将手从他掌心之中抽出,再也懒得与他说话,只借着那昏沉之意睡去,迷迷糊糊之间他又将她揽得紧了些,一室的安静之中,嬴纵的声音突兀的又响了起来,“阿姀,什么时候我们把该做的事情做了罢?”   沈苏姀意识不明的咕哝,“什么事情?”   嬴纵闻言默了默,微微一叹,“算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沈苏姀昏昏沉沉的也不知听懂了没听懂,闻言微微颔首便被他圈着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沈苏姀晨时醒来的时候嬴纵刚从外头回来,墨发雪衣的他俊朗清贵的紧,一时看得沈苏姀有些失神,嬴纵见她睡眼迷蒙的睁着眸子瞧着他,唇角微扬朝她走了过来,侧身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脸,“可睡好了?”   沈苏姀点了点头,带着一股子鼻音问道,“眼下时辰尚早,你去了何处?”   嬴纵唇角微扬,刚动了动唇还未说话便听到外头老远传来一道略带两分清朗雅意的悠哉之声,“这傻小子一大早就来闹他师父我起床了,害得为师连个囫囵觉也未睡好,果然是越来越有孽徒模样,也不知逐出师门还来不来得及!”   那声音一开始还离了很远,可等话音落下的时候俨然便要进门了,耳边听着来人的气息已经入了外室,沈苏姀下意识便缩回了被子里去,嬴纵眉头一簇,抄起床边放着的沈苏姀的长生剑就扔了出去,只听“砰”的一声响长生剑似乎被接了住,外头的人影一顿,随即便是一阵狐疑的悠然叹息,“咦,这把剑不错,和傻小子那裂天倒是相配,可惜可惜,为师不爱剑术,你便是送与为师为师也懒得要,沈姑娘,你眼下可起来了罢?”   青袂一转身便欲进内室,刚走了两步便瞧见嬴纵大刺刺站在门口,青袂隔着一道木墙朝里忘了几眼,一把将长生剑扔给嬴纵一边落座在了厅中的首位之上,一手顺了顺自己透着墨蓝色的长发一边看着嬴纵叹道,“真是没想到,为师有生之年还能见这牵机咒一回!你那信上只是说有极难治愈的病症,为师昨夜看了沈姑娘一夜也没看出她身上有什么不妥,为师还怀疑了自己半夜,你却一大早才说她身上中下的乃是巫咒之术!”   青袂一边略有抱怨,眼底却闪动着缤纷的光彩,嬴纵看了看他那模样唇角微抿,青袂这边厢却还继续自言自语的悠哉道,“沈姑娘这样的命格已经算是天下奇闻,眼下还中了这样的咒术,啧啧,难怪先前我的卜测是那般,不寻常不寻常啊!也不知此番为师若是解了沈姑娘身上的咒术对那天命有无影响,若有好的影响便也罢了,若是不好的,呵,傻小子你就不止是未过门那么简单了,当然,最多和为师一般孤独终老……”   嬴纵狭眸看着青袂,青袂却好似喜欢他这将怒未怒的表情,他面色越是难看他的笑意越是意味深长,两人正在外头相持不下,沈苏姀略有些不自在的出来了,看了嬴纵一眼朝青袂一福,“实在是失礼,让先生久等了。”   青袂见沈苏姀出来眸光一亮,还未起身嬴纵已经走过来一把拉了沈苏姀,扫了青袂一眼拉着沈苏姀走向一边的厢房,“先用早膳……”   青袂眉头一挑,淡淡笑了一声不与嬴纵计较,这边厢青溪已经拿着一只小小的紫檀木箱子走了进来,青袂见此便将目光落在了那箱子上,这边厢嬴纵已经带着沈苏姀到了厢房,这厢房和那正厅隔着两道幕墙一道回廊,暂且将青袂等人说话的语声挡了住。   厢房之中备着简单的粥品,沈苏姀适才将青袂的话听了个大概,甫一落座便问嬴纵,“可是要让先生为我治病了?”   嬴纵微微颔首陪她坐下,“还不知他能不能治。”   沈苏姀看嬴纵面色略有些凝重不由一笑,“不能治也没什么,总之我不会死。”   听到她说了个“死”字嬴纵眉头一皱,二话不说为她盛了粥递到她手边,沈苏姀虽然一副轻巧模样,可心中委实也有些在意,却是不想叫嬴纵担心,因而一边吃粥一边问道,“先生看着年纪颇轻,却怎地如此厉害?你会的都是他教的?”   嬴纵看她一眼,“师尊已年过不惑,只是修习了修颜之术才显得年轻些,你看他那为老不尊的样子岂是会亲自教我的,我会的多半是我自己学的,他只闲时指点一二罢了。”   为老不尊,沈苏姀闻言轻咳一声,可想了想倒觉得十分贴切,然这笑意还未达眼底便有一阵带着淡笑的温雅语声隔了老远响彻寰宇,“背后污蔑为师你倒是张口便来,只有蠢货才需要为师手把手地教,你比蠢货强那么一星半点,否则为师岂会收你为徒。”   青袂的话语总是带着两分淡淡笑意不疾不徐的,总给人一种仙然悠哉,修养极好的感觉,虽则如此却一点不影响他那话中的犀利之意,沈苏姀眉头一簇,忽然不再觉得嬴纵对他师父的态度不好了,凭他的性子,能忍受的了青袂这般言语,姑且应该受到表扬!   见嬴纵眉头紧蹙,沈苏姀安抚且鼓励的看了他两眼算作表扬!   两人安静的用完早膳,除却那隔空而来的一句话青袂也未做打扰,嬴纵不慎着急,沈苏姀却不好让青袂多等,当先拉着嬴纵吃完了早膳回了正厅,正厅之内青袂仍是那副青衫落拓笑意温雅的样子,看到沈苏姀出现眸光微亮站起身来,“沈姑娘,请先喝了这碗药。”   青袂身边的桌案上放着一小碗黑沉沉的汤药,老远便有一股子极苦的味道弥漫,沈苏姀回头看了嬴纵一眼,见他点了点头她才上前一步将那药仰头喝了,青袂点了点头,而后转了转头示意内室,“眼下先进去躺着吧——”   沈苏姀又点了点头,没走两步便又觉得一阵昏沉,嬴纵走在她身后,发现她的异样眉头一簇,上前几步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朝内室而去,一边的青袂眉头一挑,跟在他身后的青溪也是微愣,嬴纵将沈苏姀放在床上,沈苏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当下便知道自己一定要睡过去了,心头一时惴惴,不由将嬴纵的手一把抓了住,嬴纵看她两眼,抚了抚她的脸颊安抚的道,“我就在这里,你放心睡去。”   沈苏姀心中松口气,这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青袂走至床边落座,这边厢青溪便将适才那小箱子打了开,箱子里头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东西皆有,青袂一眼扫过,将一只寒冰玉盒打了开,盖子一开,里头陡然闪出一阵红光,却是一只血红色的玉牌,青袂小心翼翼的将那玉牌拿了出来,那玉牌之上印着繁复且古朴的纹饰,有些像咒符,青袂黑沉的眸色略有沉凝,看了看嬴纵握着的沈苏姀的手眉头微蹙,嬴纵会意,当即将沈苏姀的手亮了出来……   青袂抬手在沈苏姀掌心一划,当即便现出一道三寸长的血口,嬴纵眉头皱了皱,青袂便将那玉牌放在了沈苏姀掌心,那玉牌一时红光大亮,竟然好似有吸力一般的将沈苏姀掌心流出的血滴尽数吸进了玉牌之中,本就红艳如血的玉牌一时血光大盛,青袂凝着眸子念了一句什么,指尖一星白光在那玉牌之上一压,而后那玉牌竟然变作一汪流动的血液一般缓缓地从沈苏姀掌心的伤口融了进去,本是一室龙涎香的内室,竟不知不觉有浓重的血腥味弥漫!   看着那玉牌缓缓地消失,嬴纵微蹙的眉头便也随之展了开,青袂额间浮着两分涔涔汗意,抬眼看了看嬴纵的面色不由的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仍是不疾不徐道,“为师这一声傻小子倒也算叫的对,你明知沈姑娘身上的牵机咒不得解却还要诓她来此,当日留下你的心头之血本是为了以防万一,如今却被你用作了这一道,为师多年不动巫咒之术,却是接到你的信便开始制备这灵犀咒,眼下咒术已成,你便等着受罪罢!”   青袂句句话都叫人听着惊心,嬴纵却只看着沈苏姀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出神,青袂见之不由得一叹,终是有些郑重的交代与他,“这牵机咒不仅无解,还有许多其他的症状是为师也不知的,若是有朝一日沈姑娘命魂受损,你只怕也少不得受一回难,沈姑娘命格有异,将来只怕还有诸多变数,你的命格却极难改变,将来一旦发生什么变故,沈姑娘或许还能借尸还魂,而你,只怕也只剩下黄土白骨,可怜到时候沈姑娘换个模样之后连你是谁也记不得,当真可怜可笑,这灵犀咒既然已下,便不得解,将来你莫要后悔。”   嬴纵这才稍稍回神,看了青袂一眼垂了垂眸,“多谢师尊。”   青袂说了这么多也不见他眉头动一下,分明说的是他将来悲惨的下场,他倒是知道道一句谢,青袂瞧着他这模样也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顿了顿看着他语声和缓道,“便是有了这灵犀咒也不能改了你和他的命数,沈姑娘心中有结难解,你若当真痴心与她,何不干脆将她把旧事一并忘了,到时候你留她在身边,岂不是一切都好。”   嬴纵眉头微蹙,又将目光落在了沈苏姀的面容上,默了默摇头,“若是那样,我又与害她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现在已是极好……极好……”   青袂闻言长声一叹,“罢罢罢,为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告诉与你了,你自己选的想来将来你也不会后悔,且顾惜着你这条小命,若是当年为师算到你竟是这么个不知死活的痴情种子,为师收你之时必定要再想想,你这条性命将来若是交代在沈姑娘身上,为师哪还有心思去教第二人,我鬼谷派便要生生断送在你手中!”   青袂一边说着一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又看了看嬴纵凝眸不语的样子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往外走道,“今日是第一日,连着七日方才能成事,你且想个法子哄着沈姑娘,哎,难为为师一把年纪还要行此番坑蒙拐骗之事,真是老脸丢尽。”   青袂已经走出了内室,嬴纵所幸和衣躺在了沈苏姀的身边,青袂的语声稍稍一顿又传了来,道,“那牵机咒这几日为师会再想想法子,其实这世上哪有什么破不了的咒术呢……”   嬴纵触着沈苏姀面颊的手一顿,眼底星光一闪而逝,随即又回归一片沉凝幽深。   他看着沈苏姀睡熟的面容勾了勾唇,语声和缓又深重,“你说得对,解不了也没有大碍,从今往后,我与你一同受着。” ☆、065 一起来看好看的画册!   沈苏姀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子角落里亮着一盏昏灯,她身边并无人,定了定神,只觉得掌心略有些微的刺痛,借着那昏黄的微光一看,堪堪落着一条细长的血口,沈苏姀蓦地想到白日里喝了一碗药就睡了,想来是鬼谷先生为她诊治了!   思及此沈苏姀不由得心头一紧,且不知有没有治好呢?   试验自己身上的牵机咒有没有被解,眼下有一个十分简单的法子,沈苏姀闭了闭眸子,还略有些微昏沉的神思蓦地回到了九巍山那片雪谷之间,这心念刚一动,额头便是一阵跳疼,沈苏姀心中微微一沉,当即便明白自己身上这咒术尚未解,虽然有些微的失望,可沈苏姀本来心里就有所准备,眼下还算经得起这结果,因是和嬴纵在一起,她已告诫着自己多日不曾触发这牵机咒,可此时也不知怎地,大抵是刚刚睡醒灵台不甚清明,分明心底告诫着自己莫要去想那些旧事,可神思还是不由自主的沉了下去,不过一瞬,额间堪堪溢出一层薄汗来!   “唰”的一声帐帘被猛地掀起,沈苏姀只觉得床帏之中一道亮光一闪而入,尚未有所反应被子便被掀了开,一双大手将她腰身一捞,下一刻便落入一个怀抱之中,带着剥茧的掌心捧出她的脸,轻微的摇晃,带着命令性的道,“阿姀,快醒来!”   沈苏姀神思一震,陡然睁眸,当即对上嬴纵墨蓝色的眸子,不知怎地,嬴纵的面色似乎有两分惨白,看的她有些疑惑,然这疑惑一闪而逝,她适才触发牵机带来的钝痛尚未散去,见他满眸担忧的瞧着她,她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了心绪!   唇角微扬的定了定神,沈苏姀稍稍坐起了些,摇头看他,“没什么,刚想了想你就来了。”   嬴纵眸色稍松,摸了摸她的脸一时欲言又止,看着他的面色,再看着他那眼神,沈苏姀想当然的觉得嬴纵此番必定是因为自己的牵机咒没得治才如此,唇角又扬了扬,沈苏姀语声轻快的道,“你不必觉得说不出口,我已知道了,其实当日你告诉我郡主说此咒不得解的时候我心中便有了底,没关系,不能解便不能解,反正也没别的什么。”   嬴纵眸色一片深沉,瞧着沈苏姀面上的淡笑面色一时更为难看,沈苏姀见此不由朝他靠的近些,“只是我总想不起前事似乎对你有些不公平,不过这也实在没有法子,你就多担待些如何?这咒术也不知道有没有个时限,或许哪一日我又全都好了呢?”   她越是笑意明媚语声松快,嬴纵的面色便越是好看不起来,这些话本是他准备对她说的,却没想到被她抢先了一步,只叫他看得万分心疼,沈苏姀眨了眨眸子,见他仍是一脸沉暗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小手一抬落在他俊脸之上,学他对她那般磨挲了一瞬,果不其然见他瞬时眯了眸子,沈苏姀笑道,“你心中大抵十分不平,好吧,我也只能以后补偿与你。”   嬴纵因她之话狭了眸,面上却还是露不出轻松的神色来,沈苏姀看着有些无奈,思忖一瞬眼底忽有微光一现,她仔细瞧了瞧他近在咫尺的面容,情不自禁的抿了抿唇,“不然……不然我眼下补偿补偿你也是可以的……”   嬴纵眉头一挑,似有些不信这话从她口中说出,可这意外还未逝去,便见墨发披肩只着了里衣的她跪直了身子朝他靠了过来,她面颊微红眼底透着两分紧张,樱唇堪堪贴上了他的,嬴纵呼吸一促,她的双手已缠上了他的脖颈,她尚是生涩,贴上他之后便不知怎么办,眉头微蹙似在回想他从前的做法,嬴纵缓缓回搂住她的腰,给她时间让她回想。   某一刻,沈苏姀忽然动了动,樱唇半张,衔住了他上唇,触了触又分开,而后又衔了住,这一次似乎明白了几分,香舌随之颤颤巍巍的伸了出来,在他唇瓣之上摩擦舔舐,而后堪堪朝他齿间探去,她在他齿门上轻顶,嬴纵十分配合的松了牙关,沈苏姀面红如血,眉头微蹙紧闭着眸子,呼吸灼热而急促,身子亦跟着轻颤,舌尖探入便不知如何是好,稍稍在他口中点了点便欲退出来,看透了她这蜻蜓点水之意,就在她即将离开他之时,嬴纵舌尖一动,猛地将她缠了住,沈苏姀一声嘤咛,嬴纵早已将忍不住的一个翻身将她压了下去!   唇齿纠缠水渍轻响,良久嬴纵才将气喘吁吁媚眼如丝的沈苏姀放了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底忠于露出两分笑意,沈苏姀第一次如此主动,实在有些着恼,嬴纵却抚着她唇角的晶莹道,“还有些不甚熟练,下一回能做的更好罢?”   沈苏姀面红耳赤狠瞪她一眼,“没有下一回!”   嬴纵低笑一声趴在她肩头压着她不愿起身,语声黯哑道,“是谁那一夜问我有没有完,我以为你心中必定是想要的更多些,你若实在想,我可以勉为其难的……”   沈苏姀也想到了那夜里自己迷迷糊糊之间说过的话,听见他这话颈子都红了一大片,冷哼一声,“那时候昏昏沉沉的,说的话如何能当真!”   嬴纵狭眸,模样看起来有些受伤,“唔”了一声从她身上起来,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撩起一旁放着的外衫为她穿上,不可置否的看了看她掌心的伤口道,“虽然牵机咒不能解,师尊却要用秘法为你调理调理身子,这几日日日都要如此,七日之后你的身子便会更好些。”   适才还满口暧昧之语,这片刻却又正经起来,然而说到此处,嬴纵深沉的眸色却又意味深长起来,看她一眼笑道,“如此,初夜之时便不会疼了……”   沈苏姀这几瞬之间面色已经是一片绯红,眼下已经是红到不能再红,听他如此说便只眯着眸子瞪着他,嬴纵为她将前襟上的扣子系好,而后看着她下床至一旁将那满肩的墨发绾了起来,嬴纵双手负在身后看着她这模样唇角微勾,眸光火热而撩人,沈苏姀一眼看去便能想到眼下他脑海之中一定在想着什么龌龊画面,不由唇角微抿的冷冷道,“你想也别想!”   嬴纵唇角笑意扩大,挑眉,“你怎知我在想什么?”   沈苏姀转身看着他美好气到,“还不是那初夜……”   有些凛然的气势陡然一断,因为她正看到嬴纵眼下站在床边正望向内室入口的方向,沈苏姀随着嬴纵的目光看过去,在那入口处的珠帘之外,堪堪站着个青色的身影,因她早前背身的缘故不曾瞧见,而显然青溪的武功绝不低,她竟然连他的脚步声都未曾听见,看着这距离,沈苏姀暗自抚了抚额头,刚才她那话,必定是叫青溪听见了!   “殿下,晚饭送来了。”   青溪的话语声还算平静,可他那模样,就算是天塌下来他的语气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的吧,沈苏姀心头一阵叫苦,这边厢嬴纵笑意分明的看了她一眼,走至内室入口处将青溪手中的饭菜接了过来,而后问青溪,“师尊眼下在何处?”   青溪面色平静,“师尊午间入了凌霄阁,眼下还未出来。”   嬴纵眸色微深的点了点头,青溪当即转身走了出去,待嬴纵端着那晚饭入了内室,便瞧见沈苏姀哀怨又无奈的眼神,嬴纵笑意一深,“无碍,青溪口风甚紧,不会告诉别个。”   沈苏姀没好气的一叹,想想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实在也算不得什么,当即便也不曾多言,只陪着嬴纵用起晚饭来,这边厢青溪面色淡淡的走出君子院去,而后顺着院外的回廊弯弯绕绕的朝凌霄阁的方向去,凌霄阁乃是青袂的居所,一旦青袂寻到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便一定终日不走出那院门,青袂既然在早间说了要研究那牵机咒的话,必定是将此话放在心上的。   青溪走至凌霄阁正厅之前,轻声道,“师尊。”   话音落定,门内响起道清雅之声,“进来。”   青溪推门而入,抬眼便瞧见青袂一身青衫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桌案之前,那案前奇形怪状的摆着许多东西,青袂不知在做什么,手上时不时的闪出两分白光来,听见青溪走到了自己身后便淡淡一问,“那边如何?”   青溪恭声道,“沈姑娘气色并无异常。”   青袂松了口气的点点头,“眼下二人在做什么?”   青溪眉头微蹙,想了想道,“青溪进去的时候沈姑娘正在说……初夜。”   青袂眉头一挑,“咦,沈姑娘说的?”   青溪默了默摇头,“沈姑娘的语气并不好,依小人猜测,当是殿下……”   青袂唇角勾起两分深长的笑意,摇摇头一叹,“倒也是难为那个傻小子了,他这般身份这般出身,为了沈姑娘禁欲也实属难得,我瞧着那沈姑娘对他也算得上情真意切,这傻小子想的事情只怕也不远了,不过为师有些担心,他这等未经人事的雏儿会不会不知道这闺房之事为何物,啧,青溪,你去帮帮那傻小子。”   青溪站在青袂身后默然一瞬,“敢问师尊,当如何帮殿下?”   青袂眉头一簇也有些犯难,虽说在这谷中十分随性,可到底不至于随性到可以拿这事随意说的地步,青袂回头看了看青溪,微微一叹,青溪也是个雏儿,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再一想,眸光猛地一亮,悠悠笑道,“咦,我尚记得临渊阁中有些书,你去寻来,明日送给那傻小子瞧瞧,为师的弟子,哪一样都不可落于人后!”   青溪皱了皱眉,点头应了一声是。   这边厢沈苏姀和嬴纵用完了晚饭便坐在窗前下棋,在君临之时两人之间从未有过如此的好兴致,眼下自然是逍遥快活的紧,第一局战平,第二局开始沈苏姀便有些落了下风,倒不是因为她棋力比嬴纵差,实在是眼下她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窗外那些辛夷花上。   嬴纵坐在她对面,分明看出了她的不寻常也不开口解释,待第二局眼看着沈苏姀就要输了他才缓缓地勾了勾唇,“想知道什么?”   沈苏姀眉头微抬瞧他一眼,“你是几岁来的谷中?”   嬴纵唇角微抿,撩她一眼道,“七岁。”   沈苏姀又道,“这谷中只有先生和青溪二人?”   嬴纵闲闲的拨着棋子,点了点头,沈苏姀便又再问,“青溪是何身份?”   嬴纵便道,“青溪是在我之后被师父捡回谷中的,早年前北魏和大秦征战,昆仑山外的寒原之上常有流离失所的孩童,青溪被师父捡回来的时候已有十二岁,出身为何我亦不知,连姓名都不甚清楚,而后师尊为其取了名字,青溪便跟在师尊身边做他的侍童,我所学的他亦稍有涉猎,师尊虽然为老不尊,可是青溪的性子还是很单纯的。”   沈苏姀点了点头,嬴纵便一手撑腮身子前倾的看着她,“没有旁的要问了?”   见沈苏姀眸光几闪,嬴纵便又往前倾了倾,他身量本就高大修长,眼下堪堪要越过棋桌触到沈苏姀的面上,唇角微勾语声和煦道,“这院子里本种着兰花,后来是我拜托青溪将兰花换做了辛夷,青溪寻常喜欢看些鬼谷的奇书,对林园之类分外上手,你瞧他种的好罢?”   沈苏姀被他的气息逼着,语声微哑的点了点头,“甚好。”   嬴纵闻言眯了眯眸子,因是离得近,眸光不自觉扫到了她唇上,就在沈苏姀他必定会亲下来的时候嬴纵又退身坐好,笑望着她,“眼下可能专心下棋了?”   沈苏姀心中暗暗叫苦,他这般叫她心猿意马,哪里还能专心下什么棋,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结果连着三局都惨败而终,嬴纵眉头微蹙的瞧着她,这回实打实的凑近些摸了摸她的脸,“可是有何处不舒服的?别是白日里师尊用的法子不妥?”   沈苏姀狠狠定了定神,还算镇定自若的道,“没什么不妥,我本就下的不好。”   嬴纵凤眸半眯在她额上吻了吻,“那就好。”   一吻便退开,嬴纵收了手中棋子,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道,“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用那秘法为你调理身子,咱们早些歇下?”   沈苏姀不知怎地被他那目光看得周身有些热,点了点头却不动,嬴纵看她那略有诡异的模样微微一叹,“那我先去沐浴……”   幸而嬴纵先走一步,沈苏姀微微叹口气,下意识的松了松衣领,触了触面上的灼烫,心中暗自鄙视自己一番,一转头便看到外头的花林,因为谷中常年四时如春,此刻那花林分外葱浓郁郁,白色的花苞立于枝头,在这月色之下更显清幽美丽,微风徐来暗香浮动,若是再落一阵雪,简直就和她梦中的花林没两样——   沈苏姀叹了叹,心中有些明白了过来。   正兀自发怔,嬴纵已从浴房出来了,瞧她发愣的模样眉头一挑,走至她眼前唇角微扬,“当真没有什么不妥的?瞧你神情恍惚的,不如我带你去沐浴罢?”   沈苏姀闻言陡然回神,咧嘴一笑,“没有没有,我好得很,你去睡吧。”   沈苏姀说完这话便朝浴房走去,宽衣解带入了汤池,微微的松了口气,嬴纵这时不时的撩拨一句显然是高估了她的承受能力,更可恨的是他仍是那四平八稳的模样,却是叫她心旌摇曳十分不安,若说他有图谋吧,他也没做什么,啧,到底是她定力不够!   沈苏姀心中正在对自己进行深刻反省,耳边却忽然想起了脚步声,心头一紧,一回头果然看到嬴纵大刺刺走了进来,沈苏姀眉头一簇身子往下沉些,刚要斥一声便见嬴纵悠哉道出一句,“适才落了一件袍子,你继续……”   沈苏姀眸光一转,果不其然看到那地上正掉着一件袍子,嬴纵随意撩了她一眼便走了出去,施施然全然没有一点别的意思,沈苏姀蹙了蹙眉,他这一晚上接二连三的倒是没什么,可怜她这心里头总是觉得怪怪的,沈苏姀叹了叹,随意洗了洗便走了出来。   床榻之上嬴纵已躺了上去,见沈苏姀出来便朝她伸手,沈苏姀走至床边,接着他的手上了床,又爬至离间去,嬴纵挥手熄了几盏明灯,又将床帏放下,转身便将她搂在了怀里,沈苏姀早先心猿意马,眼下他一靠近便觉得有些难受,怎么个难受却又说不出,一时间不由得挣了挣,嬴纵闷着声音状似有些受伤,“不准我抱?我什么都没做。”   沈苏姀被他这一声闹出点愧疚来,当即便也不动的窝在了他怀中,嬴纵十分满意,在她颈侧蹭了蹭亲了亲,语声从容道,“睡了罢,明日一早还要为你调理身子。”   沈苏姀窝在他怀里只觉得浑身发热,可他抱得紧,她动也不敢动,可想而知这睡得该有多么煎熬,耳边嬴纵的呼吸已然绵长,她心底却有些空落落的,又想不通眼下这是怎地了,徘徊了良久才入了梦,一片黑暗之中,嬴纵的唇角悄无声息的勾了勾。   翌日一早沈苏姀便起了床,只因觉得这第一日实在有些失礼,嬴纵被她拖着也赶早起床做好了准备,可待两人用过早膳,直到午时青袂和青溪才姗姗来迟,这一日青溪不仅提了一直紫檀木小箱,更还抱了一大摞书来,沈苏姀扫了一眼那摞书,青溪已语声平平道,“沈姑娘昏睡之时殿下必定无事可做,这些书殿下可用来打发时间。”   嬴纵对那摞书并不感兴趣,只看着沈苏姀将那乌沉沉的汤药喝下,又看着她躺下由青袂施完了咒术才松口气,相比于昨日的汗意涔涔,今日的青袂则要轻松的多,施完了咒术也不着急走,只淡笑着缓声道,“今日里沈姑娘沉睡的时辰要比昨日短些,你看些书打发时间罢,那牵机咒眼下为师还未研究透彻,暂且给不了你结果。”   嬴纵面上并无异色的点点头,朝青袂一拜,“多谢师尊。”   青袂淡笑一声,宝相庄严的转身走了出去。   沈苏姀沉沉躺在榻上,顿时室内便安静的落针可闻,他站在床前盯着沈苏姀看了片刻,而后又陪着她躺了趟,沈苏姀睡得十分沉,嬴纵探了探她的内息,一切如常,他不由得放下心来,也不知今日里沈苏姀到底多久才醒来,他亦不敢离开这里,百无聊奈之下忽然看到了临窗榻上放着的书册,心中想着还是青溪知事明理,当即起身走到那床边随手拿了几本书回到了床边,身边睡着沈苏姀,嬴纵半倚在身后靠枕之上,将床边的书册拿了起来,那书册不知为何统一的都没有名字,嬴纵挑了挑眉料想着应当是兵道之术谋略之书,要么也该是经史集注,最差也该是坊间故事话本,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书里头竟然是……   嬴纵眉头一簇,眸光在那图文并茂的书页之上一扫当即便将那书册合了上,放下一本,再拿起一本,打开看一眼,再放下一本拿起新的一本打开,如此重复了七八本,竟然都在讲的同一件事,且本本的风格都不同,嬴纵想到青溪那八风不动的模样,当即反应过来这等事一定是自己那为老不尊的师父吩咐下的,微微一叹,嬴纵转头看了一眼睡颜静好的沈苏姀,略有两分沉郁的将那些花里胡哨的书册整齐起来放回了临窗的榻几上!   天色还未黑时沈苏姀便醒了,今日醒来之时身边尚且睡着一人,刚刚一动身边之人也跟着动了动,嬴纵语声微哑的摸了摸她的额头,“可觉得有什么不妥?”   沈苏姀摇头,“睡得很好,看样子先生的秘法很有用。”   嬴纵闻言默了默,身手利落的起了床,“你收拾一下,我去让青溪送晚饭来。”   沈苏姀应了一声,嬴纵便朝外头走了出去。   沈苏姀活动了一番筋骨,又提了提内息,好似是觉得内息丰沛筋骨坚韧了些,她本是和衣而睡,后来嬴纵为她褪了外袍,因此这起床便也起的十分之快,一切收拾妥当,沈苏姀下意识的走到临窗的那处去看院子里的辛夷花,看着看着眸光一转便落在了榻几上放着的一摞书上面,那一摞书十分奇怪,一色的没有名字,只有鸦青色的封皮,倒像是某种不外传的秘书,沈苏姀本想拿起来看看,可又怕是鬼谷派不外传的某些武功心法之类,犹豫半晌,沈苏姀当即也有些好奇鬼谷派的这些奇书都是何种模样!   反正她是从天玄宗一门,眼下只是看看又不是偷学,想来也没什么的吧,心中如此想,沈苏姀便轻咳一声将那最上面一摞的那本书拿了起来,刚拿在手中刚翻开了一半,身后一道劲风陡然欺近,沈苏姀还未反应过来手中之书便被人抽了出去!   沈苏姀看着自己空空然的手,眉头一簇,抬眼看向眼前站着的雪衣墨发的人抿了抿唇,有些无奈道,“我只是随便看看,没有别的打算……”   沈苏姀是在解释自己眼下这行为,嬴纵唇角勾起笑意有些无奈的看着她道,“我知道。”   见嬴纵面色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般难看,也没有怪自己的模样,沈苏姀不由得有些疑惑他适才那般的行为到底是为何,她当即抿唇一问,“是鬼谷派的什么奇门秘书吗?”   嬴纵笑意有些苦,摇了摇头,“不是。”   沈苏姀挑眉,“既然不是什么秘书为何我不能看,适才看了一眼,似乎是什么功法?只是那个武功招式我未曾看清,倒好像是个什么两人修习的,莫不是什么双人剑法?”   嬴纵看着沈苏姀的眼神一时有些诡异,沈苏姀瞧着他这模样着实奇怪的很,又上前了一步想看看到底那书中的武功招式是什么,然而嬴纵却将手往后一负,连着将书也藏在了身后,沈苏姀哼一声,“什么高深的武功值得你藏着?既然不是鬼谷派的心法秘书,你藏着做什么?难道只有你能看我不能看吗?”   嬴纵抿了抿唇,语声带着些微的告诫,“这门武功十分奇特,你早前必定没看过这样的书册,我是一定能看的,你也不是一定不能看,只不过你最好不要看。”   稍稍一顿,嬴纵又补一句,“我是为了你好。”   沈苏姀的好奇心便在他这一句两句三句话中彻底的被跳了起来,连带着那一点许久不见的好胜心都被挑了出来,她冷哼一声,“什么书你一定能看我最好不要看,你的意思是这门武功适合你练不适合我练了?那我偏要看看是什么武功如此高深!”   沈苏姀话音落定便上来夺书,嬴纵高大的身子便是最好的屏障,稍稍一转便叫她没有办法,只是他一边躲着沈苏姀一边那墨蓝色的眸子里忽然闪出了两分深邃的光,见她似乎真的十分想看看这书,嬴纵忽而淡笑的道,“这武功倒也不是适合我一个人练,其实最好是我们两人一起练,你当真要看这书?我只怕给你看了,你会着恼。”   一听说这武功适合两人一起练,沈苏姀当即便来了兴致,要知道两个人一起练的武功她还未接触过,更何况他说是适合和他一起练,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沈苏姀眉间绽出两分亮光,“既然是适合你我二人同修的武功我怎会着恼,倒是你不给我看莫不是有鬼?”   沈苏姀狭着眸子瞧着嬴纵,嬴纵当即在面上露出两分含冤莫白的表情,苦笑道,“我眼下可都是与你交代清楚了的,也说了这书你最好莫要看,可眼下是你自己非要看,我也奈何不得,既然你一定要看,那我定是要遵命的,只是有两样……”   沈苏姀眉头一挑,只觉得今日里他似乎分外啰嗦,当即便更以为这书中藏着什么了不得的双人同练的武功,当下便也点了头应声道,“你说哪两样吧,我都应了你。”   嬴纵面上的笑意顿时深长起来,看着沈苏姀道,“第一,你待会子不准着恼动手。”   沈苏姀点点头,“第二呢?”   嬴纵笑意更为和煦,“第二,你要与我同看,且要一次性看完这一本,不得半途跑开。”   听到这里,沈苏姀觉得有些不对劲,可眼下心心念念半天的书眼看着就要到手了,沈苏姀哪里能就此放弃,既然是一本两人同练的册子,一起看也没什么,至多是一种平淡无奇的武功吧,那看完便看完也没什么了不起,思及此,沈苏姀定定的点了点头,“都应了你。”   嬴纵唇角微扬,眸光一扫走到了书桌之后,落座在书桌之后的宝椅之上,一手拿着那本书,一手朝她伸手,笑意温存,“来我怀里——”   早前被他抱着看书看军务也不是没有过,沈苏姀不觉有他,当即便走到他怀中落了座,嬴纵满意的笑笑将她放在自己腿上,而后将那书册放在了桌案之上,微微一顿语声莫测道,“适才应了我的,可不能反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沈苏姀脆声回道,而后有些迫不及待的将那目光落在了那本书册之上,嬴纵唇角微扬,将按在封皮之上的手拿开,轻轻地翻开了第一页……   沈苏姀眉头微蹙,当先扫到那图画,第一反应是觉得这武功招式实在是有些奇怪,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好似藤蔓一般缠在男子的身上,双腿勾着男子腰间,身子后仰,男子正埋首趴在女子胸前,衣襟袒露裙衫撩起,连那私密部位也隐隐可见!   沈苏姀眉头一簇,一瞬间的迷蒙之后耳边骤然轰的一声响,一口气一提,不可置信的指着那书册道,“这这这是……”   “春宫册。”   比起沈苏姀的话不成句,嬴纵显然就要从容的多了,他淡定的翻开第一页,一手揽着沈苏姀的腰身一手落在那图画上,在她耳边笑语,“是不是觉得这个画面十分熟悉?”   沈苏姀神思一震,大抵是被惊得失了魂,竟然真的随他去看那两人交缠的图画,这一看,蓦地想起了在秦王府时的某一幕,正要暗自点头,这才陡然之间反应过来自己在和他做着什么荒唐事,深吸口气豁然转过脸去,看着嬴纵那模样气的胸膛起伏话都说不整,“你你你是故意的,就是为了骗我与你看这春宫册子,下流!”   沈苏姀怎能不知这春宫册的,从前女扮男装之时少不得结交一些官家子弟,这些官家子弟到了一定的年岁这些册子素来都是他们案上枕边之物,她也少不得撞见那么一两回,却是不曾有机会窥探其中奥秘罢了,因是一门心思想着这书里头必定是什么高深武功,这才迷瞪了一瞬,眼下瞧见那图画再听见他亲口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说完这话沈苏姀便要挣扎着起身,嬴纵却按着她的腰身摇了摇头,“怎说是我骗你,分明是你自己拿着要看,若非我阻止,眼下你或许已看了一半了,适才是怎么应我的?眼下这是要反悔?这春宫册宫里也有不少,女儿家成婚之前也是要算作陪嫁的,因而你早晚都是要看得,眼下趁着这机会看了也是一样,是谁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沈苏姀气息一滞,眼底露出两分恼怒之色,好好好,好得很!算计她算计到这上头了,他若是说明白这书册不是什么武功心法的册子只是一本春宫册,难道她还会嚷着要看吗,说来说去还就是为了诓她一起看,眼看却还拿她适才答应的话来要挟她!   深吸口气,沈苏姀眼底暗光簇闪,出乎嬴纵意料,她没有继续挣扎着要走,却是猛地转过了头来,目光轻飘飘的落在那图画之上,冷哼一声,“看就看,有什么了不起!”   嬴纵眉头一挑,沈苏姀已哼道,“只有一样,不准动手动脚!”   沈苏姀料想着这春宫册子为何成为少年男子们喜爱之物,必定是看了之后让男子们心生旖念,心生旖念却不能动,岂非是折磨他们的,想着让嬴纵自作自受沈苏姀便觉得解了气,且她想着她难道会因为这几幅图就在他面前失态么,答案当然是不会的!   即使如此,有什么好怕!   沈苏姀对自己成竹在胸,嬴纵听到她这话却低笑了一声,点头,“好。”   沈苏姀便也随着颔首,下巴微抬语声镇定,“翻页吧。”   嬴纵遵命的翻了一页,却见这新的一页之上依旧是一男一女,可这一男一女眼下这姿势却是实在豪放,那女子双腿分开仰躺在地,男子跪坐在其腿间不说,那男子竟然将女子的双腿齐齐架在了肩上,如此的……沈苏姀眉头一簇,一时想不到一个词来形容,只觉得不堪入目的紧,一转头,却见背后之人眼底带着薄笑看得津津有味!   沈苏姀心头一抖,当即轻咳一声,“翻页!”   嬴纵十分顺从的又翻了一页,这一页上的图确实比早前两幅更为奔放,早前两幅虽则不堪入目却好歹实在房中床榻之上,眼下这一幅画却是在野外,不仅如此,且还是在马背之上,男人与女子面对面坐着,女子双腿缠在男子腰间,那马儿竟然还是奔走之状,可想而知!   沈苏姀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双眸不由自主去看男子女子结合之处,然而这图画到底是图画,那有些地方却是瞧不清的,眼下的沈苏姀对自己的身体构造还不甚清楚,只觉得一时难以想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虽则不甚明白,可不知怎地,才看了三幅而已,她那口干舌燥的感觉又来了!眉头一簇,沈苏姀深吸口气定了定神。   “唔,这一幅画倒是有趣,你瞧着马儿像不像赤焰?”   沈苏姀这边厢兀自定神静心,身后的嬴纵却不疾不徐的来了如此一句,一口气一岔,沈苏姀面红耳赤的破了功,他既然这么问,那岂不是将这画中的黑马看做了赤焰将那男女看做了他和她,沈苏姀深吸口气,一把将那一页翻了过去!   沈苏姀本以为得到了解脱,可全然没想到接下来的这一幕竟然更为奔放而令人难以想象,茫茫绿野之上,一副秋千,男女面对面坐在秋千上,秋千荡起,女子仍是如藤蔓一般缠在男子的身上,沈苏姀“嘶”了一声,眉头高高挑起,嬴纵唇角微勾,却是摇了摇头,“这个不好,你手上没有力气,如何抓得住那秋千绳索?”   沈苏姀倒吸一口气凉气,心说他怎地全都比到了自己身上,虽则如此,听他之言她也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心头顿时燃起一把火来,一边再想到眼下这情景着实荒唐,顿时便心烦意乱至极,因是心烦意乱的,当那青衣身影走到内室入口的时候沈苏姀便也不曾发觉,嬴纵却是瞧见了,知道是来送晚饭的,便应声道,“进来吧。”   沈苏姀闻言神思一震,抬头看去,便瞧见青溪正端着个托盘眉头微蹙的看着她们二人,饶是他思想单纯不行于色,此刻也清晰可见的抖了抖。   ------题外话------   名字实在想不出了o(╯□╰)o稍后再改吧。 ☆、066 我们将该做的事情做了罢!   凌霄阁中,青袂正将手中的书册放下,看向从外头进来的青溪随意一问,“如何?”   青溪的面色略有两分复杂,默了默才点头,“甚好。”   青袂微微颔首,眸光一扫向青溪却发觉青溪的面色略有不对,不由眉头一挑,“瞧你这表情,倒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青溪眉头一簇,看着青袂犹豫一瞬道,“青溪适才至君子院的时候,发现沈姑娘和殿下在一起看书,青溪略有两分惊讶。”   青袂不觉有他的点了点头,刚点了一下便又豁然看向了青溪,眉头一挑问道,“他们一起看什么书?莫非是那……”   若是寻常的书青溪怎么会是这种表情,可想而知那书一定是不寻常的,不寻常的书今日里他倒是操心的为那傻小子送去了几本,如此一想青袂心底便有了两分明白,青溪这边厢已经点了点头,“师尊所想不错,正是那春宫册。”   青袂闻言眉头便微微蹙在了一起,一边摇头一边感叹,“这一点为师倒是不曾看出来,那傻小子倒也算了,没想到沈姑娘竟然是……为师避世多年,难道外头的风俗人情已经发生了些许变化而我却不知晓?啧啧,有趣有趣。”   青溪听着青袂的话抿唇不语,因他也不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青袂眯眼半刻,忽然与眼底生出两分了然的笑意,摇摇头一叹,“为师明白了,必定是那傻小子哄骗了沈姑娘才让沈姑娘与他一起看书,看样子这傻小子是故意的。”   稍稍一顿,青溪却看着青袂问道,“敢问师尊,青溪还要不要帮殿下呢?”   青袂闻言一笑,站起身来朝内室走去,“依为师看,应当是不必了。”   青溪看着青袂的身影消失,淡淡的松了口气。   这边厢沈苏姀正万分懊恼的与嬴纵用晚饭,那晚饭摆在临窗的榻几上,原本放在那临窗榻几之上的书册被移到了一旁,高高的一摞放在那里便是沈苏姀不想看也没得法子,嬴纵见她的目光阴测测的朝那春宫册子上看去,不由淡笑着解释道,“这些都是,且本本不同,你若是有兴趣,可自行研读,当然,与我一道研读效果更佳。”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这是何处得来的?”   嬴纵抬手的为她盛了一碗汤,眉头微挑,“你忘了吗,白日里青溪亲自送来的。”   沈苏姀梗在心头的恼怒闻言发不的,再想到青溪那八风不动的模样,深深的沉默了下来。   嬴纵勾了勾唇,“鬼谷派奇书无数,这几本书也算不得什么。”   沈苏姀眉头皱了皱,抬睫撩了嬴纵一眼,“莫非你往常经常看吗?”   嬴纵勾唇,深长一笑,“我哪里需要看这些东西……”   沈苏姀撇了撇嘴,蹙眉道,“青溪好端端的为何松这些东西给你?”   嬴纵笑意更深,“青溪无端自然不会送这些书来,自然是得了师父吩咐的。”   沈苏姀一口气一岔,差点将喝的汤喷了出来,轻咳几声看着嬴纵道,“为何是先生?”   嬴纵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目光略带哀伤,“师父虽然时而为老不尊,这一次却是实在为我操心,想来,是因你不曾与我一个名份。”   沈苏姀没忍住,又咳了两声,眉头几皱的看着嬴纵略有两分无奈。   嬴纵瞧她这模样淡笑,“无碍,我等的住。”   用完晚饭,早前尚未黑去的天色也沉了下来,沈苏姀看着自己掌心的细小血口问嬴纵,“这秘法是哪样的秘法?我身上除了牵机咒之外没别的病痛,从前不曾听说过有为女子调理身体的秘法是这般的,今日我隐隐有些感觉,好似有什么东西从掌心融进去了。”   嬴纵正将那一摞春宫册换个地方堆着,闻言唇角微抿,背对着她道,“既然是秘法,便只有师尊才知道,不如你去问问师尊?”   沈苏姀眉头微蹙,摇了摇头,“那还是算了,我也只是有些好奇。”   嬴纵将那一摞书册堆在不起眼的角落,这才转身走至她身前,看了看她的面色道,“看起来脸色好似要比前几日好了些,所以那秘法还是有用的。”   沈苏姀闻言触了触面颊,她倒是没发觉自己的面色看起来好些,可既然他这样说,那便是不会错的,沈苏姀点了点头,对那秘法当即再没什么疑问,夜色渐深,两人又在窗前对弈两局,这一次却是以沈苏姀全胜而收尾,沈苏姀一时不知嬴纵这是怎地了,抬头看去,便见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高深莫测,沈苏姀心头一跳,脑海之中骤然想起了下午与他看过的春宫册来,身上一阵不自在,沈苏姀轻咳一声推了棋盘朝浴房而去!   进了浴房才微微松了口气,想到他适才那幽深的目光,沈苏姀心跳陡然加了快,在那汤池之中待了好半晌才算是又恢复了镇定,待从浴房之中走出,嬴纵看她的眸光却又回归了正常,悠悠道一句,“先躺着吧,我洗洗便来……”   这话颇有些深意,沈苏姀点了点头上了床榻,这几日同塌而眠她已没有早前那般一点就着,因此心中还算从容,虽则白日里睡了半晌,可或许是那秘法的作用,独自躺了一会儿她便又有了些睡意,迷迷糊糊之间只觉身后一人滑进了被子,而后将她浅浅揽了住,心知是他,沈苏姀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见她半睡着,也不曾吵她,没多时沈苏姀便入了梦乡。   沈苏姀本以为自己必定会一觉至天亮,可今日却又有些不寻常,夜半时分,她陡然醒了过来,这一醒并非是无端醒来,却是被耳边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吵醒,听到那喘息之声她先是一怔,可下一刻便明白过来这喘息来自身后之人,眼下她朝里侧睡着,那人也并未挨着她,除却那喘息之外,沈苏姀更能察觉到这床榻的微微震动,深思一醒,沈苏姀陡然明白他在做什么,呼吸一屏,沈苏姀当即绷紧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虽则他并未挨着她,可那气息便在她身后,一片幽暗之中沈苏姀面红耳赤闭了眸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可这一想却又有些释然,他本就是个正常的男子,下午时候在她面前表现的不动声色,可心中必定难耐,一直忍到了夜深人静之时方才排解,且还半分未动她,沈苏姀心头当即一软,虽则如此,她却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醒过来。   心中犹豫着,身后那急促而克制压抑的喘息却未停,沈苏姀心绪本来还算寻常,可听着他那近在咫尺的喘息,不知不觉她浑身上下都开始痒起来,特别是双腿之间更是有些奇怪的难耐,沈苏姀咬紧了牙关,不自觉的磨着双腿,浑身仍是绷得紧紧地!   她强自装睡,忍得浑身火烧火燎,忍得额角起了汗意,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之人才传来一声闷闷的哼声,稍稍平复一刻,嬴纵掀帘而起朝浴房而去,待他的脚步声消失,沈苏姀才深深呼出口气,身上的难耐之感终于渐渐消退,可叫她慌乱又懊恼的却是腿间正渐渐溢出的湿热,心头一跳,沈苏姀懊恼的低咒了一声,也未容她多想,嬴纵的脚步声亦再度响起,他身上沾着微凉的水汽,滑进被子里将她半揽在怀,似乎未发现她已经醒来,只在她后颈亲了亲便揽着她睡去,沈苏姀一动不敢动的窝在他怀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生出睡意来。   转眼到了第三日,起床之时嬴纵仍是素日来的那副清贵浩然模样,对沈苏姀亦是面面俱到,沈苏姀瞧着他那一切如常的模样心中有些疼惜,可到底是不能轻易提起那个话题,两人便像平日里那般用了早饭等青袂过来,而这一日青袂和青溪亦来得极早,沈苏姀喝完了药,那施咒之术自然也是分外顺利。   青袂施完咒术便回了凌霄阁,嬴纵心知青袂是为了研究那牵机咒便不多过问,只等着沈苏姀醒来与她在房中下下棋看看书论论道,或是带着她在这宅子里走动看看,养养精神,如此这般闲适的过了两日,期间嬴纵仍是时不时调笑她一两句,夜间却从来规规矩矩不动她分毫,沈苏姀夜中偶尔会留着心,可总也是坚持不长,待她睡去便又是神识不通的什么都不知,也不晓得他到底有没有再那般……   转眼到了第六日,沈苏姀与嬴纵等到了下午也不见青袂和青溪过来,就在嬴纵准备去凌霄阁瞧瞧的时候青袂才拖着一脸的疲惫出现了,沈苏姀瞧着略有些疑惑,嬴纵也看出青袂的不妥,却是不曾多问,青袂二话不说的先为沈苏姀施咒,沈苏姀还未说个什么便昏睡了过去,至第六日,施咒的速度已是极快,那以嬴纵心头血为底由青袂内力炼化而成的咒牌也变得越来越小,待施完咒,青袂才叹了口气看向嬴纵,“你随为师来。”   嬴纵本打算在此守着沈苏姀醒来,可看到青袂如此当即便明白必定是青袂这几日来的研究有了结果,凤眸微狭,嬴纵交代般的看了青溪一眼随着青袂离开,这边厢当即便由青溪留在君子院暂且看着沈苏姀。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朝凌霄阁的方向走去,嬴纵眼底亮着两分微光,却是没有急着开口问,待进了凌霄阁,青袂走至诸位落座,看了一眼手边的茶盏,待欲饮之时才发现茶盏早已空了,嬴纵见状便上前为青袂添茶,青袂没好气的看一眼嬴纵,徐徐然将那茶盏端起,而后悠哉清雅的道一句,“今日倒知道勤快些。”   嬴纵不置可否的听着青袂之语,十分有耐心的看青袂动作优雅的饮茶喘气平息,一连串下来,青袂这才好整以暇的看着嬴纵,“牵机咒……并非无解。”   嬴纵呼吸一促,当即亮了亮眸子!   青袂看着嬴纵这般表情莫测的一笑,摇了摇头双眸半狭,“虽是能解,可是却极有可能要了沈姑娘的性命,你可还要为她解?”   嬴纵闻言皱了皱眉,青袂已继续道,“这世间的咒术自然都不是完美不得解的,包括你和沈姑娘的灵犀咒,虽说是不得解,可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其他的咒术诸如牵机咒也一样,只不过这些解法通常都是兵行险招,一不留神这中咒之人便要丢了性命。”   嬴纵半狭的眸子里一时沉暗非常,青袂已叹道,“这牵机咒不仅对沈姑娘自己十分危险,还得需要一个功力极为高深的辅助之人才可,凭你眼下的功力还差些。”   嬴纵眉头微蹙,脱口便问,“师尊也不成?”   青袂说那话之时的表情本来还算寻常,可听到嬴纵这话当即皱了眉,笑意淡去,一副有些受伤又有些愤然的表情看着嬴纵,深吸口气,即便仍是一副修养极好的模样,可那话却是从唇齿之间森森蹦出来的,青袂道,“呵,为师收你这个徒弟当真是三生有幸,竟然叫为师为了你一个碰都没碰过的小姑娘费尽全身修为不可么,当真是……孽徒!”   嬴纵感觉青袂气的有些重了,眉头微蹙放低了声音道,“徒儿不敢,既是如此,当然不敢劳师尊出手,即便师尊寻到了那牵机咒的解法,此番也暂且先放弃罢。”   青袂闻言面上的表情才温煦了两分,谁知嬴纵微微一顿又道,“自以她性命为先!”   青袂深吸一口气,看着嬴纵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失望和受伤来形容,沉沉一叹,青袂显然放弃了证明自己在嬴纵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这个打算,眼风凉凉的扫了他一瞬道,“此番为师不过是告诉你一声,沈姑娘自己自有自己的命数,这牵机咒在她身上也是留不长的,你有时间担心她,不若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还有君临的事情,你自己也可观天象瞧着,你和沈姑娘出来了,君临里头却不甚太平,还有你动的那些小心思,沈姑娘还不知道吧?”   嬴纵眉头一挑,“她无需知道。”   青袂闻言便扬了扬唇,摇头道,“罢罢罢,从前虽则窥探了命格知道了几分命数,却还是有些怀疑你这性子当真对别个姑娘情有独钟,而今倒是看出了几分,你且要知道,情之一字最是伤人,你如何为师不管,为师只需看戏便可。”   青衫落拓,墨蓝色的长发在肩头愔愔生辉,青袂面容松快的说着此话,嬴纵对他那话语之中的尖刻之味却并不以为意,稍稍一默反而是深重的看着他语声深重道,“师父,三月之前你告知与徒儿的话可还作准吗?”   青袂闻言唇角的笑意便深长起来,那模样倒好像是他口中的好戏已然登场似得,看了看嬴纵,眯着眸子道,“为师之语何时不算数过,那是天意,你想要逆天意而行只怕是不能的。”   嬴纵沉默,良久才问,“那时候还有多久?”   青袂笑意一时更为雅然,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嬴纵眉头紧皱,依旧看着青袂道,“等师父窥探得天机,请告诉徒儿一声,徒儿告退。”   话音一落嬴纵便转身走了出去,青袂看着嬴纵的背影略有两分咬牙切齿,“是谁说为师不曾窥探到天机,为师便是窥探到,也绝不告诉给你,好一个孽徒!”   背后传来青袂气急败坏的声音,嬴纵走出门却看到青溪走了过来,他眉头一挑,便见青溪淡笑道,“殿下,沈姑娘今日只用了一刻钟便醒了,眼下正在君子院等您。”   嬴纵眼下便明白为何青袂要带他来凌霄阁说话,点了点头,嬴纵快步朝君子院去,一路疾行,刚走到院门口便看到沈苏姀墨发白裙站在那辛夷花下,枝头的辛夷花开得正好,她正仰头去摘花,辛夷的纯白之色分外幽然美丽,却远不及她。   沈苏姀看准了枝头将开欲开的那一只花苞,可那位置略高,她一时够不到,正觉得脖子仰的有些酸,身后却蓦然伸出一只手来将那花苞拉了下来,沈苏姀眉头一挑,转身便看到嬴纵淡淡扬着的唇,沈苏姀唇角一弯,“先生叫你做什么去了?”   见她只看着他没了摘花的打算,嬴纵便将那花枝一放,理了理她的衣襟道,“我让师尊为你我测了测姻缘,没想到你今日醒的这样快——”   沈苏姀哪里想到嬴纵张口就来的竟然是谎话,闻此言她面上微红,垂了垂眸似有些不好意思,可眼角一扫却看到嬴纵眼底的促狭,沈苏姀最受不得便是让他看笑话,心里头对着他才有的那股子劲头儿上来,脖子一梗施施然望着他道,“那师尊算出什么来了?”   嬴纵瞧定她,忽然一把拉着她的手带着她朝院子外头走,语声和煦道,“今日带你去这宅子外头走走,咱们的时间不多,不然到可以多走些地方。”   沈苏姀闻言眼底生出几分兴致来,也不计较他没回答她的问题,此刻正值夕阳西下,一抬头便能瞧见峰峦叠嶂的葱浓之上正浮着漫天的灿烂红霞,这景致看得沈苏姀心底一时畅远,不由转头看着嬴纵道,“先生的幻术竟然比我想象之中还要更为厉害些!”   嬴纵闻言唇角一勾,拉了她的手往外走,“这可不是幻术。”   沈苏姀挑眉,这几日她时常在白日里走出君子院,因而也将这院落重新看了个清楚,院子比她第一日来时在夜中看到的还要精致奇绝些,水榭楼台,奇花异草无数,堪称十步一景五步一台,着实堪比宫廷手笔,沈苏姀初看之时有些咂舌,今日里嬴纵虽说是出这宅子看看,却是一个劲儿的带着她往院子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从前谷中也并非只有师尊与青溪二人,只是从师尊这一代开始不愿再收门人,因此谷中才显清寂,你所看到的这些楼台景致,皆是老早便有了的——”   嬴纵一边走一边说,沈苏姀点点头,却见他竟是带着她走至了一闪月形石门之前,那月门并无明锁,上面印着凌霄花的纹样,嬴纵走至一边不知在何处一动,那月门堪堪便打了开来,月门之外乃是一条顺着山势而上的小径,沈苏姀眸光微亮,随着嬴纵走了上去。   刚走出去月门便在两人身后合了上,沈苏姀回头,却只瞧见一丛芦竹,早已看不到那月门,心知这也是幻术,沈苏姀不由在心中再度肯定了鬼谷先生一番,而后随着嬴纵顺着那小径往山上去,山势并不算陡,沈苏姀走起来也不费力,刚走了半柱香时间,一股子浓郁的花香味忽然传了来,沈苏姀眸光微亮,脚步极快的超前小跑了几步,刚走上一个小小的山丘,当即发出一声低呼声,嬴纵在她身后淡淡笑着跟上来与她站在了一起。   桃林,一片正盛开着如火桃花的桃林,灿烂灼灼的桃花开得正好,漫漫无尽头的沿着山势而上,与那灿然的晚霞相接,好似桃红的云海直直翻滚到了九天之上,微风拂来,花海涌动,暗香幽浮,桃花瓣簌簌而落,下起了缤纷的漫天花雨,沈苏姀眯了眸子,带着两分惊叹的道,“谷中竟有这样好的桃花林!”   嬴纵牵着沈苏姀的手走到那桃林之中,墨发雪衣的他与那嫣然灼目的桃花亮相映衬,眉目之间愈显清贵浩然,花瓣擦过他的前襟与肩头徐徐而坠,看着这满地的花瓣,沈苏姀有些不忍踩上去,嬴纵笑意温存看她一眼,“谷中有趣的地方颇多,因是四时如春,所以这桃花常年不谢,这座矮峰便是桃源峰。”   沈苏姀深吸口气,心中实在有些惊叹这昆仑山间的神奇。   这边厢嬴纵笑道,“可想去峰顶瞧瞧?”   沈苏姀仰头一看,虽然是一座矮峰,可到底有些高度,若是这般走上去,时辰必定会晚,可光是想一想便能知道那峰顶的景致必定更好,正有些犹豫,嬴纵忽然一把楼主了她的腰身,低头笑看她一眼,“抱紧些。”   沈苏姀眉头微蹙,刚下意识的将他腰身揽住整个人便已经腾空而起,耳边风声陡然大作,嬴纵竟然就如此揽着他御风跃了起来,两人先是跃上头顶的桃花枝,继而踩着那连绵不断的桃树树冠一路朝那山顶的方向急掠而去,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海之中,只瞧见同是雪衣墨发的两人相拥一起,恰似九天之上腾云而来的仙君一般踏风而行,衣袂当风,墨发狂舞,巨大的内力卷起桃红的花瓣环绕周身,一时整片桃花林都有了生气,而那围绕在他们周身的花瓣更像是忽然有了灵性,伴着两人从山脚一路到了山顶之上!   脚下是灿然如火的花海,头顶是红艳艳的云霞,沈苏姀耳边长风作响,她却没心思去看这周遭绝伦的景致,因在她眼里,最好的景致,并非是在那桃花林中……   “看你的眼神,眼下我这模样必定很是入得去眼。”   沈苏姀“嘶”的浅吸口气,忿然转过了头去,这边厢嬴纵内力又是一提,没几个起落便堪堪上了峰顶,漫山遍野皆是桃林,山顶之上却还有一奇石伫立,嬴纵揽着沈苏姀落脚在那奇石一旁,刚站定便有些着急的回身朝山下忘了过去,这一望,眼底便被那十里桃林的嫣然灿辉占了个满,嬴纵唇角微勾的走至她身旁,亦随她一同望下去。   “这谷中日子虽则清淡,却胜在自在和顺,外头多少人想进山修行,可却不得机会。”   嬴纵话语淡淡,说至此沈苏姀便也随之点了点头,“没错,谷中的日子自在逍遥,比外头整日里需要勾心斗角的算计不知好了多少,也难怪世人将此地传的神乎其神,如今看来,这昆仑山倒也不是徒有虚名,此处的日子真是悠哉似神仙。”   沈苏姀大为赞叹这凌霄谷,可此话说完她却是顿了顿便又开了口,却是感叹道,“可若是个不曾了却外头俗事的人来了此处终究也是静不下来修行的吧。”   嬴纵在旁默默听着,至此点点头一笑,看着她,“你这几日心底挂着什么俗事?”   沈苏姀闻言眉头微蹙,心说难道自己表现的那般明显吗,对上嬴纵的眸子,却到底瞒不住他,默了默才一叹,“出来的日子有些久了,无论是在苍穹还是在这里,都和在君临不同,肆意逍遥,让我都快生出些懈怠了,有时想到君临眼下的境况,到底有些不安。”   嬴纵默了默,垂眸,“是我将你诓出来的。”   这语气低低的,好似是在自我怪罪,沈苏姀闻言心头一跳,赶忙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你是为了我好,亦知大局不会有什么变故,只是偶尔还是会担心些罢了,这一次出来我十分开心,若是再给我次机会,我还是会随你来的。”   沈苏姀的语气十分恳切,嬴纵反手将她的掌心握住,另一手捧了她的脸,看着她的眸色亦是一片深邃,他本就生的一张俊脸,再加这一双墨蓝色的深眸,在他身后,还有千万株桃树盛放,沈苏姀一时心跳加速有些紧张,见他越凑越近忽的开口一问,“那个,刚才我问你的你还未答呢,师尊是怎么说你我姻缘的?”   嬴纵倾身的势头当即便顿了住,近在咫尺的盯着她的眸子竟一时未曾道出口。   沈苏姀见他这样子心中咯噔一声,心想莫不是说了什么不好的卜测?心中刚这样想,却见眼前这张略显沉凝的俊脸有了些微的变化,在这十里桃林的灼灼风华之中,嬴纵眉头展开,唇角微扬朝她轻笑,“天作之合,师尊说你我是天作之合!”   温软的语声如同三月的春风在她心头拂过,沈苏姀眼底因为忐忑而生的暗色一消,唇角亦随着他一道勾了起来,下一刻,他的唇便覆上了她的,深切而婉转的一通深吻,沈苏姀脚尖微踮的圈住了他的脖颈,嬴纵一时情动,揽着她的腰身将她半托了起来,唇齿纠缠,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气息不稳的分了开来,沈苏姀浑身虚软,被他扣着趴在了肩头。   微风徐徐的桃花林里,除了那花瓣落地的簌簌声,便只有他们两人的喘息声弥散,一片暗香袭人微风迎面之间,挂在嬴纵肩头的沈苏姀忽然动了动,她偏过头来,凑在嬴纵耳边,低低的唤了一声,“嬴纵——”   嬴纵轻抚着她的背脊不知在想什么,闻言回神,“嗯?”   沈苏姀不知说什么有些犹豫,听他应声竟然深吸了口气,正在嬴纵等的有些疑惑之时,沈苏姀忽然一把将他肩头紧紧揽了住,大义凛然道,“我们将该做的事情做了罢。”   ------题外话------   今儿更八千,明儿多更。 ☆、067 真有那日,我愿死在你身下!   “苏姀的身子已大有好转,连日来先生十分费心,实在打扰先生清修了。”   “此番一别,将来若有机会必定再登门拜访。”   晨雾弥漫的凌霄谷口,沈苏姀身披雪色的斗篷站在嬴纵身边,青袂和青溪俱是青衫风雅的站在他们对面,听到沈苏姀此话,青袂唇角微勾,不动声色的徐徐点头,扫了嬴纵一眼淡笑道,“沈姑娘放心,你我必定还有机会再见的。”   沈苏姀微微颔首便不再说,转头看去,嬴纵面色平静的瞧了青袂、青溪一眼便转过身去牵了马,翻身而上,又朝她伸出手来,沈苏姀递过手去,被嬴纵一把拉了上去,紧了紧缰绳,嬴纵这才转头看了青袂、青溪一眼,出声道,“师父,告辞了。”   青袂笑意和煦万分,点点头。   青溪唇角一弯,亦对着嬴纵恭敬的颔首。   嬴纵回身调转马头,鞭声响起,白衣白马好似一道白色的疾风一般疾驰而出,没多时便没入了前方浓浓的晨雾之中,青袂看着他们二人离去的方向双眸半狭,青溪随他看过去,默了默才问,“师尊,您为何不将一切都告诉殿下呢?”   青袂闻言挑了挑眉,眼底略有些叹然,“你当天命是那么好改的吗?他们两人虽然不甚平顺,可也不是没有生机的,若是都告诉了那傻小子,他闹出个什么来天命亦跟着改变,到时候只怕连那点生机都没了,何况,眼下他二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执念。”   青溪眉头微蹙,“师尊的意思是……”   青袂一叹,“这傻小子到底是皇家血脉,君临城的那一摊子也够他头疼的了,前面都还好,眼下他们此番回去才是最乱的,想要那九五之位,又想抱得美人归,难!”   青溪并未全然听懂,然他知道天机不可泄露的道理,当即便闭口不再问,目光在沈苏姀和嬴纵消失的地方停留一瞬,默了默又问,“师尊,青溪当何时出谷?”   青袂最后看了那浓浓白雾一眼,衣袂翩飞的回转了身子朝谷中走去,手中一道白光一闪,晨雾当即一浓,随即,这谷口之地便再也瞧不出半分原来的模样,一片空茫之中只听青袂悠哉道,“眼下还不是时候,君临城还不够乱——”   沈苏姀和嬴纵策马而出,顺着来路朝昆仑山外走,一路奇景变换无数,竟是与前次入山之时瞧见的不同,越是往外走天气越是冷,嬴纵鹤氅一展,将她抱在了怀中,沈苏姀在他怀中找个位置靠着,一路上只百无聊奈的瞧那些景致,恹恹的不言语。   她鼓足勇气才将那句话说出来,可这人昨夜却半分动静也无。   微微一叹,沈苏姀心中略有两分滞闷。   嬴纵自然是瞧出了沈苏姀的不对劲,深深看了她两眼道,“今夜我们还是在那小村子里住店,明日下午便能至苍穹,恰能赶上新年之夜,走前我已交代下去,届时要陪老王妃一起用膳,若是时间尚早,还能带你出去走走。”   沈苏姀听着这话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见她默默的不语,嬴纵不由得将她揽的更紧了些,低头凑在她耳边道,“莫不是舍不得凌霄谷?你若喜欢,往后每年你都随我一同来。”   沈苏姀抿了抿唇,幸好这一回他未曾看破她的心思。   见沈苏姀仍是没什么精神头说话,嬴纵也不多言,只用鹤氅将她牢牢的箍在怀中,这边厢稍稍的加快了些马速,回去的时候没有来时那般悠哉,况且这一路上的景致沈苏姀也都看过,由此两人便也是专心致志的赶路,待暮色落下之时,两人便到了那小村子。   因为明日便是新年,因而这小小的村落在这夜色之中也处处都是张灯结彩,颇有两分喜庆味道,早前嬴纵和沈苏姀住过的那家小店门口刮起了大红的灯笼,因是新年快到了,来回此处的路人并不多,沈苏姀和嬴纵驻马停下的时候那店门已经关了上,嬴纵上前去叫门,前来开门正是早前那掌柜的,或许是南来北往的过客之中极少有嬴纵正等容貌气势的,因此只需一眼这掌柜的便将嬴纵认了出来,眸光一亮,“怎生是公子……”   话语一顿,又往嬴纵身后一瞧,当即看到了沈苏姀,眸光更亮,“小姐!”   微微一愣掌柜的便让开了路,略有两分感叹的道,“公子和小姐来的也真是巧,这几日快过新年来往的商人都少得很,小妇人眼下正在规整东西明儿一早关店回山里老家过年了,明日便是新年,公子和小姐怎生今日才往苍穹赶?如此一来便也至少是明儿晚上才能到苍穹了吧?公子和小姐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生养的,这大冷天的在外头跑实在是不易。”   嬴纵不置可否的听着掌柜的絮叨,一把拉了沈苏姀进门,沈苏姀唇边扯出两分笑意来,“因为一点小事耽误不得,我兄妹二人便只好这几日出门了,只要明儿赶回家中家里的长辈也不会怪罪,劳烦掌柜的还是给我们一间上房,再拿些吃的送些热水。”   掌柜点头应是,一边喊了一声一旁的小厮,一边带着他们往楼上走,“公子和小姐随小妇人来,便还是住您二位上回住的那一间吧,您二位走了之后这间房还未住过别个,里头的东西也都是下午才收拾规整过的,小妇人这就下去为公子和小姐做饭去。”   沈苏姀对着那掌柜点了点头掌柜便转身下了楼,沈苏姀将门关上搓了搓手,“真是冷。”   这屋子简陋又没有炭火,自然是冷的很,嬴纵一把将沈苏姀拉进怀里来,将她双手拢在自己掌心揉了揉,“冬日里赶路是有些为难,此番是从紧急,下一次必定不叫你受苦。”   沈苏姀由着他为自己暖手,却是挑了挑眉,“我岂是经不住这些的人?”   嬴纵唇角微扬,一把将她身子一转拉进了自己怀中来,拦着她的腰身靠在她肩头低笑道,“那是自然,少将军怎会畏这等天气,从前在九巍关之时可比如今要艰难的多。”   听他提起九巍关,沈苏姀眼底也亮了亮微光,嬴纵感受到她的不寻常,瞧着她的眸色便是微微一柔,“从前虽则辛苦,可战场上到底是有战场上的好,阿姀,你心底定还是念着那漭漭疆场的罢,将来若有机会,我必定再带你去瞧瞧。”   嬴纵此话本是好意,可不是为何沈苏姀听到他这话却是微微一默,而后才语声沉沉道,“不仅念着,且还常常梦着,只是那梦,有些血腥罢了。”   嬴纵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沈苏姀顿了顿又道,“我曾经暗暗发过誓,这一生再不会踏足疆场再不会着战甲征伐,除非,除非步天骑和苏阀能含冤昭雪,否则……我哪里有面目去战场上见从前那些步天骑的兄弟,也没脸去见父亲!”   沈苏姀语声沉沉,听得嬴纵也随之默然,不由将她揽的更紧了些,而沈苏姀这连日来心境都还算好,可此时那心间压着的情绪好似被打开,心底一时颇有些沉重,默了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在他怀中转过身子将他搂了住,脑袋埋在他胸前,身子有些紧绷,抿了抿唇才语声低低道,“你素来是明白我的,无论如何为步天骑和苏阀翻案我都不会放弃,嬴纵,我并非是不看重你,只是我根本无法选择……”   听他之语,嬴纵哪里还不明白她的意思,唇角扬了扬,一边轻抚着她的背脊一边语声温软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一定能翻案的,一定。”   嬴纵温温一叹,不由低头在她面颊上亲了亲,沈苏姀静静伏在他胸前,适才乍起的沉重亦一点点的散去,屋内正一片温馨,外头忽然响起了来人的脚步声,那掌柜的声音伴随着极快的脚步声一同传来,“公子小姐,眼下也没有好吃食,二位且将……”   一个“就”字尚未出口,因为手上端着汤汤水水已有些支持不住的掌柜的侧身将门撞了开,一转头,便见沈苏姀正离开嬴纵身前,两人一副刚刚抱过的模样,掌柜的愣了愣,看着嬴纵和沈苏姀的目光便有些疑惑起来,嬴纵面无表情的并无被撞破之后的尴尬,沈苏姀站起身时心中却有些心虚,看着那小妇人的目光笑道,“屋子里太冷,在兄长怀中暖了暖。”   嬴纵堪堪扫了沈苏姀一眼,那掌柜的当即恍然,这才赶忙上前将手中的大托盘放下,看着嬴纵万分感叹的道,“难为公子对自家妹妹如此之好,小妇人看着公子这模样便知公子是个外冷心热的,将自家妹妹疼做心头宝的将来一定也会疼自己的夫人,且不知公子有没有娶亲啊?公子生的一表人才,夫人必定也是貌美如花吧。”   那妇人放下托盘之后并不急着走,这一番话下来嬴纵当即皱了皱眉,沈苏姀见此赶忙上前一步笑道,“多谢掌柜的关心,兄长还未娶妻呢。”   掌柜的笑着点点头,似乎觉得嬴纵周身的气息有些不对,当即不敢再多看,却是笑着看向沈苏姀,十分热情的问道,“小姐也生的如此好看,看年纪只怕也快到议亲的年纪了吧?这议亲可是一件大事,小姐心中可有心仪的人了?”   沈苏姀呵呵一笑,下意识道,“没……”   话音还未落定一道冷剑般的目光已扫了过来,沈苏姀面色一变当即改了口,“有,有的。”   那掌柜双眸当即一亮,有些八卦的道,“且不知小姐心仪的公子是何种模样?”   沈苏姀轻咳一声,略有些招架不住,朝嬴纵看去,却见嬴纵正兴味的看着她,沈苏姀眉头一簇,一转头又对上那掌柜的热切而期待的眼神,唇角一时生出两分不自在的苦笑,再度轻咳一声道,“十分俊朗,嗯,十分温柔,嗯,待我十分好……”   左侧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愈发热切,沈苏姀不自觉红了脸,那掌柜的一看便知她是不好意思,当下便笑着道,“小姐生的这般美将来必定是个姻缘美满有福气的!”   沈苏姀淡笑的应了,幸好此时那小厮送水的上来了,那掌柜的和小厮将水放下,这才有些识趣的退了出去,沈苏姀上前将门一关,这才转身松了口气,一口气还未松完,便听嬴纵笑着看她道,“除了俊朗温柔待你十分好之外就没旁的了吗?”   沈苏姀唇角一抿眉头淡挑,似笑非笑朝他走过去,“你还想要什么旁的?”   思忖一瞬坐在他对面,“恰如人面兽心道貌岸然这些可算?”   嬴纵眼底笑意加深,“倒是能算,总之你也是喜欢的……”   沈苏姀“啧”一声,将掌柜的送来的饭菜摆开,自顾自吃起来懒得与他斗嘴。   用完晚饭两人便准备就寝,自然也就遇到了上一次那个洗澡的问题,沈苏姀照旧只擦了擦便作罢,独独嬴纵一个人在外头隔着一道帷帐淅淅沥沥的洗了洗,沈苏姀睡在床上听着那水声,眉头展开又皱起,皱起又展开,没过多时嬴纵掀帘上床的时候沈苏姀便转身朝里睡着,嬴纵不觉有他滑进被子里将她揽在怀中,规规矩矩的半分动静也无。   沈苏姀默了默,只觉得计较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于跌面儿,虽则如此想到底还是又再等了等,然而嬴纵始终没什么动静,沈苏姀抿了抿唇,当下一叹沉沉的睡了过去。   又是那个梦,漫天黄沙的梦!   刺鼻的血腥味弥漫,箭雨如簧刀枪横刺,漫漫无尽的山谷之中一片血流成河,矮丘之上的三足乌旗帜已经一片褴褛没了形状,湿哒哒的血滴顺着那旗帜一滴滴的落下,尸体遍野,残肢满地,一眼望去,每一个人的死状都是那么不同却又都是同样的愤怒不甘与绝望,睡梦之中的沈苏姀身形一震,落在里侧的手下意识便抓向了自己身侧,然而身侧除却温软的锦被并无它物,巨大的危机感乍起,沈苏姀陡然睁眸,劲头大的竟然瞬间挣脱嬴纵紧压着她的怀抱挺身坐了起来,剧烈的喘息,紧绷的背脊,警觉却又迷茫的神思!   沈苏姀好似个没有灵魂的娃娃一般呆坐在那里,低头一看,手中并无长生剑,她握了握拳头,尚未有所反应身后之人已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嬴纵揽着她的臀将她整个人提起放在了自己身上,好似抱一个孩童一般的抱着她,一边安抚的抚着她的背脊一边在她耳边断断续续的低语,“阿姀,是梦,是梦,都过去了……”   “有我在……”   “好了好了,没事了……”   “只是个梦……”   沈苏姀紧绷的背脊终于软了下来,迷蒙的灵台泛上一股子清明,当即醒过了神来,浅吸口气,浑身无力的伏在了他的胸前,默了默平复下来,语声喑哑带笑道,“吓着你了吧,其实做这样的梦我都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自己就能缓过来,不过近来已有好些日子都不曾做过了,许是早前提了提旧事这才又做了梦,嗯……至于为何这些日子许久不曾做过,也不知为何,但凡与你睡在一起我都不怎么会做噩梦。”   沈苏姀趴在嬴纵身前有气无力的说着话,默了默忽然低低道,“从前醒来都是我一人,眼下醒来有你,这感觉倒也还不差的……”   嬴纵胸膛微有起伏,默了默才道,“不算吓着我,因你这一回不曾咬牙切齿的喊我的名字,你既如此说,那么往后,我便勉为其难的让你与我同塌而眠罢。”   沈苏姀低低笑了一声,却忽然挑眉看他,“我何时咬牙切齿喊了你的名字?”   幽暗一片的光线之中独独能看到他的眸子,里头微光簇闪,瞧着她半晌才道,“那一次,你第一次被母妃安排在我寝殿的时候,你喊了我的名字,后来本想揭穿你,可那时候不确定你因何如此,只试探了一句便将你放过了,那个时候,你必定是恨我的罢。”   沈苏姀脑海之中电光火石一阵乱闪,当即便想起了彼时叫她惊心动魄的一幕,他后来并未拆穿她还叫她以为他是骗她的,她便也就那般信了,眼下想来,他那之后对她的诸般种种,只怕多半是因为这梦中的一声喊,便是她若是被谁梦中咬牙切齿的喊一回,心里必定也要疑惑万重,定要弄个水落石出才罢休的!   他说的不错,那个时候她心理还当他是当年苏阀之乱的幕后黑手,对他的情绪虽然有些复杂,可这其中当然是有仇敌之恨的,沈苏姀勾了勾唇,黑暗中淡笑着瞧着他,“那时候我以为你是当年苏阀案子的幕后黑手,心底对你当然充满了敌意,也难为你这样的性子那个时候没有将我直接严刑逼供一番,我这人最是爱恨分明,恨的那一段早已过去了……”   她笑着解释两句,嬴纵便低头靠近了些,“恨得那一段过去了,眼下是什么呢?”   沈苏姀呼吸一簇,呵呵笑一声,仰着身子朝后仰些,“你,你猜猜看……”   她往后仰着身子,嬴纵的目标却不是在她唇上,头一低,唇堪堪压在了她颈子上,轻轻地舔吻着,语声模糊而低哑道,“猜……猜不到……”   “我先前将你诓了出来……”   “你眼下,只怕还是……还是恨我的……”   沈苏姀周身一紧,她眼下坐在他身上,身子越是后仰越是叫他得逞,他一手托着她的腰不叫她倒下去,另一手已从她里衣之下滑了进去,沈苏姀呼吸一促,喘了一声双手搂住了他的脖颈,闻言哼一声道,“你知道你诓了我便好,若是往后再敢……”   嬴纵的唇流连在她颈侧细嫩之地,闻言含糊不清的问一句,“如何?”   沈苏姀深吸口气才能说出整话来,“再敢以这般惊天大谎瞒我,必须,就必须……”   说着说着便喘起来,嬴纵唇齿轻合,只听沈苏姀一声低吟,好半晌才森森道,“一死。”   微微一顿,又重复,“必须一死。”   嬴纵稍有一顿,似乎觉得沈苏姀这话太过狠心,当即更为卖力的逗弄与她,在她里衣之下的手在她后腰椎骨上一按,沈苏姀当即狠颤了一番,知道他这是在报复与她,当即咬牙切齿继续道,“你放心,我自会下手果断些免去你些痛苦……”   嬴纵一口咬在了她肩上,沈苏姀一喘,“然后亲手为你收尸。”   嬴纵在她衣下的手往上移去,满掌一攥。   沈苏姀身子猛地一弓,语声又哑又怒道,“最后毁尸灭迹——”   豹子出笼般的一个翻身,天旋地转只见沈苏姀便被嬴纵压在了身下,惩罚性质的在她身上一阵怒吻,而后猛地噙住了她喘息不停的樱唇,狂风怒卷般的吸允作弄,和风细雨般的撩拨挑逗,就在沈苏姀以为嬴纵此番是想将那该做的事情做了的时候,他却忽然停了下来,大手从她衣下抽出,只将她压在身下平复呼吸,一瞬之后,从她身上滑下,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不再动她,只哑声道,“真有这日,我只愿死在你身下。”   沈苏姀正微闭着眸子出于半虚空状态,听闻此言猛地睁开了眸子,她本就是这么一说,他却那这话撩拨与她,又是羞又是怒的看着他,咬了咬牙,“我随意说说而已,你……下流!”   嬴纵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好整以暇在她背脊上轻抚着,半晌才将她微微松开了些,下颔抵在她头顶沉声道,“时辰不早,明早要赶路,先睡了吧。”   经此一番折腾沈苏姀因那噩梦而生的周身凉意便也随之散了去,眼下已是半夜,她自也起了睡意,听嬴纵一言便低低的“嗯”一声,在他怀中寻个舒服的位置,睡去。   翌日一早,沈苏姀醒来的时候嬴纵早已起身,早饭都送入了房中,沈苏姀更衣洗漱又和嬴纵一道用完早饭便辞别了准备回家过年的掌柜,两人共骑朝苍穹城的方向而去,这两日雪势已经停了,虽则如此天空之上还是一片阴云压顶,不知什么时候暴风雪就要落下,趁着天气大好,两人御马的速度也快了不知多少,他们座下的马儿虽然不是赤炎和绝影,脚力却也十分不错,至申时过半,两人已能遥遥看得到苍穹城的暗影,又往前快行一刻钟,当即便看到了陆衎和容飒的身影,必定是早就得了消息才在此等着的!   “拜见主子,拜见侯爷!”   离得老远两人便已经跪地行礼,嬴纵驻马在那马车之前,朝二人挥了挥手,看了看距离已不再那么远的苍穹城,为了防止意外当先翻身下马将沈苏姀送入了马车之中,他自己将缰绳交到陆衎手中,也掀帘而入进了车厢。   “一边走一边说。”   一声令下,陆衎和容飒一个骑马一个驾车,一行四人便超苍穹城慢行而去,走出几步,陆衎的声音当先响了起来,“主子,去朝中的人回来了,朝廷再加了二十万两的白银作为赈灾之用,只要求主子放侯爷和何统领回君临。”   车厢之中一片温暖如春,嬴纵正将沈苏姀揽在怀中将她的风帽摘下,闻言面上并无丝毫动静,倒是沈苏姀看着他暗暗叹了一声,他对朝廷次次都能下狠手,思及此沈苏姀不得不再赞一声他这局棋的精妙,除非亲眼所见,不然这世上谁能想到璴意是他假扮的,不,只怕有些人即便亲眼见到也不会相信,嬴纵见她目光簇闪,眼底却生出了两分淡笑,抚了抚她一片冰冷的脸颊为她驱寒,两人正在车中眉目传情,外头陆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此外,朝廷还派了个特使接侯爷和何统领回君临。”   嬴纵专心的揉着沈苏姀的脸,闻言并不作声。   陆衎默了默道,语声略有几分诡异,“是个叫谢无咎的。”   凤眸陡狭,嬴纵手上的动作随之也缓了下来,一双眸子幽幽看着同样意外且神色有些复杂的沈苏姀,眼底的淡笑一点点褪去,直至微凉,沈苏姀怔愣一瞬便反映了过来,拉下他的手握在掌中,转头掀起了车帘朝外看向陆衎,“敢问陆侍郎,朝廷怎么会派这个叫谢无咎来,我没记错他的官品实在是低,他来此了几日?眼下在何处?”   陆衎面上仍是带着淡笑,那笑意却有些勉强,却是从那被她掀开的缝隙之中朝她身后看去,面上的犹豫似乎是在思量要不要就此说实话,那车帘挡住,他一时也看不道嬴纵的表情,然而沈苏姀切切望着他,他不答也不好,便轻咳一声有些慎重的回话。   “回侯爷,当日何统领被关,本是要派人进君临的,只是若是如此一来一去便要大半月,实在是耽误时间,后来只好将此事写成文书让信鹰送去了君临,只是没想到这位谢无咎特使还是来的很快,他是昨日到的,眼下人在东营和那些禁卫军待在一处,至于朝廷为何叫他来,听说……听说是这位谢特使上书陈情,说他十分中意与侯爷,愿意为了侯爷涉险,朝中人知道何统领被主子关押本就心神惶惶,太后疼爱侯爷,二公主也担心侯爷,因此朝廷此番才算反应的快,银子也给的十分宽裕,至于那特使之人选,朝官们人人都知漠北恶名,何统领都被关了,此番更没人敢上表来漠北,这位谢特使一上书,当然就得准了。”   陆衎徐徐道出这么一长串话,额角冷汗都流了下来,沈苏姀听完这话确实一副皱眉沉思的模样,陆衎心中惴惴,又实在不知道嬴纵怎么想的,当即又问了一句,“眼下那位特使一个时辰写一封文书让送到王府,眼下已有一大摞堆着了,璴世子的性子不见他当然也是正常的,只是不知道主子眼下怎么安排?”   沈苏姀一边沉思着一边已将那帘络放了下来,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于凝重,嬴纵看她的目光愈发深沉,唇角微抿,修养很好的温声问她,“你觉得怎么好?”   沈苏姀皱眉,下意识道,“他怎地会如此……”   嬴纵并不了解早前谢无咎在关于苏阀通敌案上对沈苏姀的些许提点以及两人之间的相交细节,在他心中,即便那个花里胡哨的骚包男人对眼前这小人儿觊觎许久,可眼前的人也不当如此对那人上心,可看她眼下这模样,竟似乎十分纠结意外又有些无奈,呵!   沈苏姀当然是震惊的,在她的印象里,依旧许久没见过那个花里胡哨的人出现在她眼前,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时候到了漠北,满朝人都不敢来,他却敢,且必定是星夜兼程,否则也不会昨天就到,沈苏姀心底略有些复杂,感动说不上,怀疑有很多,可又实在不能将这个谢无咎当做全然陌生的人处置了,这般想着,便不曾发现嬴纵那些微的表情变化,待一抬头看到他那眸子,沈苏姀心底“咯噔”一下,完了……   “我觉得怎么都好,看你怎么谋划罢。”   沈苏姀希望这话还来得及,可显然,她低估了嬴纵在她某些方面的专制霸道,并且高估了他的忍耐力,嬴纵看她一瞬,漫不经心的将她重新搂在怀中,心想着外头陆衎还在等吩咐,他抿了抿唇,漫不经心道,“既然是朝中特使,当然要好生相待,美酒和女人,拿最好的送给这位特使,务必看他享用之后再来复命。”   车厢一震,似乎是容飒手上一个不稳,跟在马车之外的陆衎也愣了愣,而后似乎是打了个寒颤的应道,“小人明白了,必定让特使好生享用。”   “嗯。”   车厢之内嬴纵淡淡的回了一声,被他揽在胸前的沈苏姀听到他这吩咐却十分疑惑的抬起了头来,看了他一瞬触手往他额上去摸了摸,嬴纵眉头一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沈苏姀有些疑惑的瞧着他,“你是怎么想的,要用美人计吗?”   嬴纵淡笑,“你猜猜。”   沈苏姀抿了抿唇,看了他一瞬摇头,“猜不出,或许……你忽然大发慈悲了?”   嬴纵笑意加深,捏了捏她的脸又将她揽了住,“我很少大发慈悲,希望谢特使惜福。”   沈苏姀闻言松口气,还以为嬴纵生气起来指不定会将那谢无咎关进地牢或者痛揍一顿,反正从他对付何冲的手段来看,这些与他而言都和人面兽心道貌岸然这些挂不上钩,可未曾想他此番倒是以礼相待了,美酒和女人是个男人都拒绝不了的吧,沈苏姀想到此下意识蹙了蹙眉,某一刻,沈苏姀脑海之中忽然有一闪而逝的灵光划过,可她尚未抓住便消失不见了。   嬴纵本来生出笑意的眼底因她这一蹙眉又有些暗了,天地良心沈苏姀本心只是因为男人的劣根性而皱眉,却绝非是因为谢无咎,嬴纵抿了抿唇,看沈苏姀接下来会说出什么来。   沈苏姀这边厢却不再多想,只当做他不是她想的那般又醋了,挑了挑眉头感叹道,“说起来这个谢无咎这一次不知道耍的什么宝,他的胆子也比我想象之中大一些,你是不是打算将他一直放在东营不管他的啊,或者是先让我和他见一面探探情况?”   嬴纵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直到沈苏姀抬头望着他他才问,“你想见他?”   沈苏姀想了想,坦诚的道,“也不是很想。”   也不是很想,那意思岂非是有那么一些些想?!嬴纵狭了狭眸,抬手挑起她的头发在指尖缠绕把玩,语声漫不经心道,“若是,我不打算让你和他见面呢?”   沈苏姀心头一紧,看着他的表情忽然有种会错意的感觉,再仔细的想想他这话里头的意思,心头当即暗叫了一声糟糕,轻咳一声咧了咧嘴伏在他胸前,“那就依你。”   看她总算是上了道,嬴纵眼底的暗色才消了两分,“如此甚好。”   沈苏姀无奈的抿了抿唇,所幸嬴纵此番是以礼相待的对待那谢无咎,沈苏姀皱眉想着嬴纵如此的理由,可只待马车入了苍穹城她也不曾想出个所以然来,耳边却被那车窗之外的热闹声吸引了注意力,稍稍掀开帘络朝外看了看,今日的漠北人竟然都是一副盛装在身,本来以为因为过年只怕酒铺歌舞坊这些都会关门,却不想整个城市天还是大白天就已经四处亮起了灿然的灯火,所有的酒家都丝毫没有关门闭户的意思,沈苏姀正在“啧啧”称奇,身后嬴纵已将她重新揽了回去,“回去先歇一会儿,而后去陪老王妃吃一顿饭,晚些时候,我带你出来瞧瞧,漠北人过年大都是在外面热闹——”   沈苏姀点了点头,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乘坐的马车并不算好,回王府之时也是走的东门,入了王府嬴纵先着人去给老王妃递了个信儿,这边厢沈苏姀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这两日赶路实在也是累着了,当即和嬴纵一道回了那无名院子,香词在院子里等着她,瞧见她完完整整的回来面上生出两分松快之意,一切穿的用的皆以备好,沈苏姀坐了坐便入了浴房,嬴纵在外室站着,耳边听着陆衎的话,眸光淡淡的落在窗外的雪色上。   “正如主子所料,此番出事确有人暗中捣鬼想让侯爷永远留在漠北,小人已经吩咐下去查了,再有几日便能有消息,依小人看只怕和早前在半路刺杀侯爷的乃是同一拨人,眼下虽然未得准确消息,可小人想着,必定是同西岐有关的……”   嬴纵站在窗边淡淡点了点头。   陆衎默了默又有些犹豫的道,“敢问主子,当真要款待那位谢侍郎吗?”   嬴纵眉头一挑,看向他,“有意见?”   陆衎面色一苦,笑意兴味道,“小人怎么敢,只是按照璴世子的性子,璴世子既然向侯爷请婚了,此番这个谢侍郎大刺刺的上书说些不中听的话,璴世子不说将那谢侍郎杀了,可至少也该将那谢侍郎狠狠的教训一番才是,可主子怎地,这委实不符合主子的风格。”   嬴纵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两分冷光,“我何尝不想将那谢侍郎分筋挫骨的除掉呢,可惜,她那性子其实能受得住别个因她而临难的,唯有美酒女人招待着罢了……”   陆衎一愣,顿时恍然,看着嬴纵的目光当即带着两份敬服,不仅不能让洛阳候对那位谢侍郎心生愧疚,更要叫洛阳候知道那谢侍郎是个贪恋酒色的人,陆衎心中暗叹,他怎能和洛阳候一般以为自家主子今日里大发慈悲了呢,如此,才是不动声色城府万钧的主子啊,陆衎浅吸口气,“主子放心,小人一定让那谢侍郎乖乖享用咱们的款待!”   嬴纵不置可否的颔首,挥了挥手叫他退下,转身朝内室走去,刚走进内室却见香词拿着一套贴身的衣物朝浴房而去,嬴纵手一挥叫她停下,走过去淡声道,“交给我罢。”   香词本来有些犹豫,但嬴纵的眼风扫来她哪里还敢不给,不由双手递上沈苏姀的贴身小衣,却见嬴纵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便将那小衣接了过去,转身,施施然朝浴房走去,香词站在原地叹了口气,主子,奴婢已然尽力了!   ……   ------题外话------   放心,该做的事马上就会做啦。 ☆、068 论神仙酒的妙处!(精)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传来,沈苏姀靠在水汽蒸腾的池边只以为是苏词,动了动唇,有些懒洋洋的道,“王爷在做什么呢?”   脚步声愈发靠近,却无人回答她,沈苏姀正欲再问,却有一双手落在了自己肩头,那手带着两分微凉,让沈苏姀整个人微微一颤,睁开眸子回过头来,当即对上嬴纵墨蓝色满是兴味的眸子,沈苏姀一怔,眸光顿时扫到了他手中的衣裳,面色微红转过身去,稍稍的将身子沉下去了些,咕哝道,“香词倒是会躲懒了……”   嬴纵淡笑一声,伸手在她身边的池水之中晃了晃,待手上凉意散了些才往她肩头覆了上,刚刚沐浴过的肌肤细嫩而滑腻,掌心拂过便好似在抚一块质地绝佳的美玉,却是比那美玉更香软撩人,感觉到掌心之下的人身子微颤,嬴纵狭了狭眸子将手收了回来,“可是洗好了?眼下还有些时候,你且先去睡一会子?晚上既然要出门,想必回来的时辰会有些晚。”   沈苏姀面上一片酡红,轻咳一声点了点头,这边厢嬴纵笑着将手中的小衣捏在手中,一边去扶她,“出来罢。”   沈苏姀“嘶”一声叹口气,看着他略带两分恼怒。   嬴纵一笑,有些无奈的抬手,“罢罢罢,我出去……”   说着这话当真利落的转身将那小衣放在一旁走了出去,沈苏姀看着嬴纵走出浴房的小门才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可随即想到他对自己的全无动静又有两分微微的沉郁,叹了口气不去想此事,只身手利索的穿好衣裳走了出去,待走出浴房便瞧见嬴纵正坐在书案之后瞧着什么,想他们此番去昆仑山用了十日,这中间陆衎一人挡着苍穹事物,眼下势必是要他忙一阵子的。   室内角落烘烘燃着炭火,嬴纵有所感的看到沈苏姀披了件外袍走了出来,当即便将手中册子放下朝她迎了过去,又拉着她朝床榻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暂且歇一会儿,等到时辰了我叫你,老王妃那里简单用个便饭便是了。”   沈苏姀点了点头,随他走到床边躺了上去,嬴纵将被子拉起为她盖好,然后放下床帏又朝那书案走了过去,沈苏姀心知他是有自己要忙的,便也随着身上的疲累倒头睡了过去,一睡便睡了个天昏地暗,某一刻,身上忽然压上了一道沉重,唇上一热,齿门被人顶开,一道湿热钻入了口中来回扫滑,沈苏姀身子一颤,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做坏事,当即颤颤悠悠的睁开眸子醒了过来,嬴纵的呼吸略有两分急促的盯着她,沈苏姀唇角一弯勾上了他的脖颈,本以为他大抵会深入些,却不想他搂着她的腰一把借着她勾住他的动作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唇,也稍稍嘶磨便离了她,沈苏姀眯了眯眸子,眼底闪过两分迷茫……   “时辰不早,你且梳洗打扮,咱们去燕居。”   燕居是老王妃的院子,沈苏姀愣了愣反映了过来,虽则反映了过来,也知道眼下当不得耽误时辰,可瞧着他这般不慎热情的模样沈苏姀皱了皱眉,手臂一松从他脖颈上滑下,转身自顾自穿衣绾发去,嬴纵今日里却不着白裳改着了墨袍,却不是奢贵的王袍,料子虽是上品,样式纹路却极其简单,就好似外头随意便能买到的衣裳。   可饶是如此,他的气势在那里,再简单的衣裳也无损于他的矜贵威慑!   他好整以暇的站在床边,看着沈苏姀对给她准备的青衫蹙眉,不由走上前去低笑道,“你着女装太过扎眼,既然要带你去逛逛,自当掩人耳目些。”   沈苏姀微微颔首,反正已有过第一次了,眼下这一次也算不得什么,当即二话不说将那青衫套了上,所幸这一次嬴纵不曾往她面上涂抹些东西,到底叫人瞧着眉目如画娉婷玉立的紧,将耳际的两束发丝撩至脑后以玉扣一束,她这模样当即看得嬴纵眯了眼。   “如何?还好看的罢?”   沈苏姀淡笑问他一句,嬴纵唇角一弯,“都不想带你出门了。”   沈苏姀眉头一挑,当先朝门外而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嬴纵失笑的摇了摇头,跟上两步又往她肩上加了一件墨色的斗篷,如此,方才将她玲珑有致的纤细身段掩盖了几步,总算看起来不那么的女儿态了,两人相携着朝燕居而去,一路上并不曾见到什么人,到了燕居,除开早前沈苏姀见过的芸娘之外,也未见得旁的人,芸娘见两人相携前来,当即跪地朝二人行了个大礼,“拜见世子,拜见侯爷。”   嬴纵随意的挥了挥手,带着沈苏姀跟在芸娘身后进了内室,芸娘面上笑意甚深,芸娘还未开口通禀老王妃已朝沈苏姀伸过手来,“沈姑娘来我身边坐。”   屋子里头年饭已经摆好,老王妃衣饰齐整一丝不苟的坐在主位之上,在她身侧两方各自摆着一张椅子,自是等着嬴纵和沈苏姀的,见老王妃伸手,沈苏姀当即走了过去,语声温煦道,“给老夫人拜年,老夫人福寿安康。”   璴顾氏闻言便笑了开,转头朝向嬴纵的方向,“这一趟还顺利罢。”   嬴纵施施然落座,“祖母放心,一切顺利。”   璴顾氏便点了点头,又转头朝向芸娘的方向,“将我这里存着的桃花酿送到他们院子里去,我不饮酒,他们在我这里也喝不好,自己去安排罢,眼下做得饭菜都十分简单,你们这一路上必定早就饿了,快吃吧,不必管我。”   璴顾氏说着便放开了沈苏姀的手,又挥手让芸娘招呼沈苏姀,芸娘淡笑着上前来为三人布菜,因璴顾氏眼睛不能视物,便十分细致的伺候璴顾氏起来,沈苏姀瞧着璴顾氏和嬴纵一时有些感叹,想着璴顾氏那日里对她说的话,便知嬴纵这些年来一定是好好地扮了这个璴意的,刚这么一想,这边厢璴顾氏已经笑道,“你大抵不知,他早前还在西边带兵的时候每逢过年都会过来我这里瞧瞧,从西到北十分不易。”   沈苏姀挑了挑眉,有些讶异的看了嬴纵一眼,嬴纵四平八稳的坐在她对面,回瞧了她一眼静静的吃饭,璴顾氏便又道,“眼看着他年岁已是不小了,沈姑娘也到了要议亲的年纪了吧,你们的位份也十分匹配,想必是极其水到渠成的事情。”   沈苏姀唇角扯出一抹僵笑,抬眼看去嬴纵也正定定瞧着她,沈苏姀被他看得心头一跳不得不轻咳一声,“多谢老夫人关怀,此事,此事还要……”   见她支支吾吾,璴顾氏也不多言,笑着点了点头,“吃饭吧吃饭吧,因是隔得远,我便也只能等你们的好消息了,将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早些定下自是好的。”   沈苏姀微松口气,再去看时嬴纵已垂了眸子,一时也辨不出情绪,可隔得这样远,沈苏姀还是明显的感受到了他身上透出的两分凉意,沈苏姀心中暗叹一声,眼下却也不能再说更多,璴顾氏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妥,便时而笑着问沈苏姀些君临的风物,沈苏姀细致的与她一一道来,一顿年饭便在璴顾氏和沈苏姀的徐徐话语声中结束了……   “眼下外头正是热闹,让他带你出去瞧瞧,一年也就这么一回。”   沈苏姀扶着老夫人坐回榻上,闻言便看了嬴纵一眼,嬴纵便缓声道,“祖母所言不错,孙儿正要带她出去转转,祖母身子有碍,早些歇下,孙儿明早再来请安。”   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沈苏姀便随着嬴纵一起退了出去。   外头天色早已暗了下来,陆衎正站在门口等着两人,见两人一起出来,抬手为沈苏姀和嬴纵一人抵上了一张面具,沈苏姀一怔,瞧着那鬼煞模样做工算不得精致的面具有些不解,嬴纵一手拉着她,另一手接过陆衎递上来的面具二话不说带着她朝东门的方向去。   出了东门陆衎便停了下来,笑看着嬴纵道,“主子早去早回。”   嬴纵点了点头,当即转身将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戴在了她的面上,一抬头,又将一个血盆大口大张的面具戴在了自己面上,适才才显得清贵霸气的二人转瞬之间便瞧不清面容,嬴纵拉着她顺着那东门之外的小道走出去几步,不多时便上了人挤人的街市,转头一看,这街市之上的大多数人都带着这类面具,且一个比一个的还要凶神恶煞,嬴纵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漠北之人信奉鬼煞,以为新年之夜若是待在家中便要被那些入户的恶鬼侵害,便是上了街,也要带着这等鬼面来辟邪避害——”   沈苏姀听着他的话才算是明白了,这漠北的习俗倒也是奇怪,此刻天色已经全黑,整个苍穹城却是一片灿若白昼,大街上人来人往,最为热闹的却是街边各式各样的摊贩和临街的酒肆画舫,沈苏姀眉头一挑,别处的商贩每逢新年大都要关门闭户,这苍穹城之中倒全然不是这般,嬴纵又瞧她一眼,“今夜所有的吃食皆是平日里的数倍,大家都愿意出来。”   沈苏姀想了想,心中暗自咂舌,这边嬴纵却带着她行到了人潮最多处,攥着他的手腕一个收紧,沈苏姀当即被他拉到了身边,如此好似还不够,嬴纵干脆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她被他护在怀里,手臂揽了她的腰,本来人就多,走也走不快,如今便只能慢慢悠悠的超前移着,却见大街两旁叫卖的声音不绝,各式各样杂耍艺人也颇多,有那喷火飞刀的,有那大变活人的,却见街上人群都是三三两两结交出行,更少不得许多年轻男女亦是相伴左右,有牵着手的有搂着腰的民风十分开放,见别个比他们还要放肆,沈苏姀便也微微松了口气,可她眼见得是忘记今日里她是着了男装的!   一路走一路有异样的目光瞧过来,待沈苏姀反应过来不由闹了个大红脸,幸而带着面具才遮了些,正要挣出他的怀抱,嬴纵已低笑着道,“反正都叫人看了去,便就这般罢。”   沈苏姀叹了一声,当下便也随了他——   “同心玉同心玉,良缘永结的同心玉!”   “结缘前世今生,同好两姓姻缘,贺新婚送亲友必备佳品!”   “走一走瞧一瞧,一玉在手,姻缘你有!”   熙熙攘攘的街市之上各处叫卖声不断,偏偏这一通叫喊声音来的最大,惹得沈苏姀周遭众人都围了过去,沈苏姀和嬴纵本来没有在这嘈杂之地买什么的打算,奈何周遭的人流朝那边围了过去,他们二人不得以也被推着越靠越近,却见那摆摊的乃是个素衣老头儿,一个小方车上面堆了慢慢的都是玉石,各式各样各型各款都不相同,那做工算不上精致,质地也十分不佳,然而围观之人都是平民百姓,也没有几个懂得,当即凑热闹似得挑挑选选,周遭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推推退退,不多时沈苏姀和嬴纵竟然被推到了最前头!   那素衣小老头儿活了大半辈子也是个有几分眼色的,一看到沈苏姀和嬴纵当即眸光微亮,笑着拿起四块鸳鸯形状的白玉道,“两位公子好眼光,本道人的玉皆是由各位仙家开过光增了灵性的,今日看二位仪表堂堂火眼金睛,小老头也不敢多说,两对玉石各是十两银子,此玉质地上佳做工精致,两位若是将其赠给心仪之人,必定能掳获芳心成就姻缘!看两位公子年轻英武英俊非凡,想必心中定有意中之人,无论是赠给未婚妻子还是赠给已过门的夫人那都是极好的,两位公子,可要一人来一对?”   那小老头儿嘴上说的极快,沈苏姀和嬴纵却没将目光落在他的下等玉石上头,身后人来来回回挤来挤去,嬴纵早就有些不耐却是发而不得,沈苏姀站在他身前,一个没站稳便被旁里人推得一歪,嬴纵眼疾手快,当即一把将沈苏姀揽了住!   这动作行云流水由心而发,且那搂抱的姿势也并非是兄弟之间的姿势,那小老头儿细长的双眸微眯,眼看着这二人已有离去之象,竟然一点都不曾放弃的继续介绍他的玉起来,“小老头儿适才说了许多,只是两位公子还不知这玉最为神奇的一点,这玉石经由仙家指点,能逆天命改命格,便是这世上最不当在一起的两人戴上了这玉石之后也必定能心想事成比翼双飞,看两位公子生的卓尔不群英姿勃发想必是……”   周遭诸人听到这小老头的话心底已经明白了大半,一时间都拿十分兴味深长的目光瞧着沈苏姀和嬴纵,什么不当在一起的人,什么逆天命改命格,当真是将她当成个男的了不成,沈苏姀心中有些无奈,不愿再在此处徘徊,当下拉着嬴纵的手欲要挤出去,可拉了一拉身后之人却是微动,正有些疑惑之时,嬴纵的声音响了起来!   “来一对。”   漠然的三个字落下,别说是沈苏姀自己倒吸一口气凉气,便是周遭围着的诸人也都露出了十分各色的表情,有些鼻翼的也有些感叹的,更还有人却还是面带鼓励的,沈苏姀瞧着那诸般诡异的模样在心底哀叹了一声,这边厢嬴纵已甩出一锭银子在那小方桌上,眸光一扫也不要那小老头手中的,独独将压在一堆玉最底下的一对拿了出来,那小老头儿看着嬴纵竟然如此挑拣本就眯了眸子,再看嬴纵拿走的是那两方什么也没有的白玉牌面色更是一变,正欲说那玉不卖,一抬头却对上了嬴纵的眸子,小老头瑟瑟然一抖,怔愣一瞬当即不敢再说,竟是躬身将那银锭子往前一放,“此玉送给公子,请公子将银子收回罢。”   嬴纵给出去的银子怎会收回,一转身将那玉石放在袖中,拉着沈苏姀离了那摊位,沈苏姀眸色有些微的诡异,轻咳一声道,“你怎地看上了那玉,你自己镶金嵌宝的你都不用,眼下倒是要有这个兴致了,我瞧着那玉不甚好呢。”   嬴纵弯了弯唇,将她拉的近些,“寓意好。”   沈苏姀轻咳一声,当即想到了今夜吃饭之时璴顾氏提到的成亲之话,想到刚才那卖玉石的小老头儿说的什么好姻缘的话,不由拿眼风睃了嬴纵一眼,嬴纵垂眸看着她,墨蓝色的眸子似笑非笑,“怎么,你不喜欢这玉的寓意吗?”   沈苏姀咧嘴呵呵一笑,“喜欢,喜欢,怎能不喜欢!”   见嬴纵眸光深邃,沈苏姀眸子一转看向了一旁的摊位,那摊位之上正在卖的乃是各式各样的小吃食,沈苏姀眸光一转略带两分讨好的笑看着他,“适才见你吃得少,不如我去买些吃的来?你等着啊,我去去就来……”   沈苏姀说完便转身朝那摊位走去,适才由嬴纵护着她还显得娇弱,眼下被放开,她那小身板颇为灵活的便从人群之中游鱼一般的挤了过去,嬴纵本想抬脚跟上,可瞧着她那欢快的背影又止住了脚步,便只隔着十步的距离看着她,沈苏姀走至那摊位之前,回头朝他一望,只拿一双隐在面具之上的黑漆漆眸子,便是周遭万千灯火都是比不上的,沈苏姀又转过了身去齐齐将那小摊位上的每一样吃食都点了一遍,嬴纵看着她那带着几分新奇和兴奋的模样勾了勾唇,低头看了看放在袖子里的两块白玉……   沈苏姀挤到那摊位之前,看了看各式各样的小吃食也着实叫不上名字来,只是瞧着每一样她都觉得十分新鲜,当下小手一挥,一样都要了一点,摊主乃是一对中年夫妻,穿着厚实的黑色皮袄,面相普通和善,那男子负责做吃的,那妇人负责收钱找零,见沈苏姀一来便如此大气的将她摊上的都要了些,面上的喜色不由得更浓了些。   那男摊主一边做吃的一边扫了沈苏姀两眼,也不知怎地一边看一边摇头,沈苏姀还以为是自己的衣裳出了问题,可看来看去却也没什么状况,再抬头之时便听到那男摊主略微压低了声音道,“小公子的身子瞧着十分纤细,公子今年多大了?”   听着这话沈苏姀不觉有他,本该是十四,可眼下已经到了新年之夜,自然也就到十五岁里头了,沈苏姀压了压声音,一开口便是略微粗噶的男子声线,“十五。”   那男摊主不知怎地听到她的回答摇头摇的更厉害了些,眸光一闪又问沈苏姀,“小公子年方十五,瞧着公子也是生在富贵人家的,想必家中已经在为你张罗房中诸事了吧?”   沈苏姀愣了愣,不知他说的房中诸事是什么,想了想便以为他说的是成亲之事,便也随着点了点头,那男摊主摇了摇头,“啧”了一声感叹道,“那小公子这样的身量可不行,说话之时亦是有气无力,想必是应付不来的!”   沈苏姀眉头一簇,即便是谈婚论嫁,可是和她的身量和力气有什么关系?正在疑惑,那男摊主已经回头去看了看自己的夫人,咧嘴一笑道,“孩儿他娘,你去把柜子里咱们酿的神仙酒拿给这位公子!权当做是感谢公子今夜在咱们这里买的多!”   这男摊主是个多话的,他的夫人却十分害羞,听到他那话不知怎地面上一红,点了点头转身去他们身后的小柜子里头拿出了一个青瓷小瓶子出来,上前一步递给沈苏姀,沈苏姀挥了挥手本想说不要,那男摊主又道,“公子拿着吧,这都是自家酿的,小的除了做些吃食还爱研究些医道,这酒是好酒,药也是好药,本是小人拿来打算后半夜御寒的,眼下沾也未曾沾过,公子放心拿去喝吧,公子你瞧小人的娘子年过四十了还是一副好气色,那可全靠了这神仙酒呢,有了这神仙酒,公子往后便不会应付不来了!”   沈苏姀眉头一簇,心说这摊主分明将他当做男的,却为何要说她娘子的气色好,沈苏姀一时想不明白,却见那妇人面红着切切看着她,递出来的双手就那么直直伸着就不曾收回去过,沈苏姀默了默,道了一声“谢”将那酒收了下,看了两眼,心中料定这酒或许也能帮她改善气色,这般想着便回头瞧了嬴纵一眼,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一身墨衣鬼面可怖的站在那里,正眸光定定的瞧着她,沈苏姀看着这一幕,无端便想到了从前许多个日夜,彼时他是叫人闻风丧胆的鬼王,他是人人称赞的苏阀少将军,多少次,便是隔着这样的距离两人争得不相上下,他说过,他不喜与女人计较,可对她却一争争了那许多年。   沈苏姀看着嬴纵勾了勾唇,转过身等着那金黄金黄的小球儿出锅,因是要的多,那妇人十分贴心的将所有的吃食装在了一起好让沈苏姀拿,沈苏姀一手拿着吃的一手提着小酒瓶,一转头,刚才嬴纵所站之地却没了人,眉头一簇,这到处都是人影她一时看得花了眼!   虽然人多,可是那样式普通的墨袍和那血盆大口的鬼面却好认,沈苏姀眸光一转便在适才他所站的那处五六步之外看到了那墨衣和血口鬼面,眸光一亮,沈苏姀此番拿着东西,再不能像个游鱼一般挤过去,破费了一番力气才气喘吁吁的走至嬴纵身侧,嬴纵似乎不曾发现她已靠了过来仍是将目光落在别处,沈苏姀屏住呼吸,忽然一个探身至他身前,献宝似得将手中的酒和吃食都齐齐往前一递,笑语道,“喏,都是给你买……”   一个“的”字尚未出口,沈苏姀面具之下的笑意却滞了住,黑漆漆的眼眸之中细碎闪耀着的星芒亦同时暗了下去,先前只看到那墨袍和鬼面的影子,因是隔着人而她的身量也不算高,并未将他看个全乎,而后走得近了瞧见个挺俊的侧影她也未觉有他,然而此刻,当她站在了他身前,哪怕没看到面具之下的面容,哪怕嬴纵出来之时眸色也变作了黑沉,可是只需一眼,或者说只需一瞬的感知,她当即便反应过来……她认错人了!   心中当先一窘,然而被她认错的那人转头看向她之时眼底只有意外一闪而过,随即便欲抬手将沈苏姀手中的吃食接过去,手还未至,沈苏姀已经退了一步,语声压得低低的,又成了个男子声线,“抱歉,认错了人。”   被她认错的那人一双眸子漆黑,身量与嬴纵相差无几,面上带着一张和嬴纵一样的血盆大口鬼面,听到她的话眼底闪过一束幽光,似乎有些失笑,又看了看沈苏姀的眼睛,他那深邃的眸子里竟然带着两分沈苏姀形容不出的魅气,下意识的便让沈苏姀心底生出了两分排斥,那是她养成的习惯,对于任何危险的物体都有的排斥。   沈苏姀下意识又退后了一步,墨瞳之中已对眼前此人生出了两分探究,被她认错的那人同样瞧着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沈苏姀眯了眯眸子,正待准备听听这人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沉重脚步声,即便人潮汹涌嘈杂一片,可那脚步声却是万分熟悉的落在了沈苏姀耳畔,只一瞬便叫她福至心灵的转过了头去,果然,嬴纵正眸带着急的朝她而来,沈苏姀朝他的方向迎去两步,下一瞬便被嬴纵一把拉入了怀中。   “怎生一转眼就不见了?”   嬴纵低头看着他,素来沉稳的语气略有两分波动,沈苏姀本想说分明是你自己不见了,可瞧着他那担忧的眸子又笑了,“刚才认错了个人……”   沈苏姀一边说一边回头,心想着那人应当还站在她三四步之外,可待她看过去的时候只有一片人潮来往,却哪里还能看到那墨袍鬼面的人了,四处看了看,那身影当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沈苏姀挑了挑眉,转头对嬴纵略带疑惑的眼神解释道,“适才有个人带着和你一样的面具,我没看清就朝这边来了,喏,给你买的吃的。”   嬴纵岂是贪这吃食的人,适才那一刻瞧不见她心底有多慌他无法在她面前启口道出,可眼下瞧着她这双星光熠熠的眸子他又觉得适才那一瞬也不过尔尔,眼底的忧色缓缓消去,一把接过她手中的吃食另一手将她腰身拦了住,“人太多太挤,咱们先回去?”   沈苏姀和他本来就不是爱看这些热闹的人,只因她不曾经历过便出来看看新鲜罢了,这条主街已被他们走了一大半,眼下人挤人让她的感觉也不甚好,听闻这要回去的话当下便点了点头,一边往回走一边问他,“你适才去做什么去了?”   嬴纵将她搂的更近些,“容飒有事相禀,我就站在你对面,可一转眼你便没了。”   他这语气虽然淡,沈苏姀却还能听出两分心有余悸,她握了握他的手了然的点了点头,也不问有什么事,只是提了提手中的小酒瓶,“这个,刚才送的,貌似可以养颜。”   嬴纵瞧着她这模样眼底生出两分笑,“你不用养……”   沈苏姀“嘶”一声,“等我四十岁你还说着话便好了。”   嬴纵点点头,“一定会说的。”   沈苏姀一哼,“到时候才知道——”   两人有一句每一句的顺着原路返回,不多时便到了东门出来的那条巷子,两人走进去,陆衎正站在东门之外等着他们,看到他们一同归来长长的叹了口气,赶忙迎了上来,“主子和侯爷可回来了,主子不让人跟着,小人只怕你们出什么岔子。”   陆衎说着便上前要接二人手中之物,嬴纵却拿着那一袋子吃食手一让不叫他接,陆衎眼底生出两分微光,当即便有些明白,将两人迎进了府门,而后跟在了二人之后,走出一段听嬴纵吩咐道,“好了,时辰已晚,你下去歇着吧,明日一早至南营等着。”   陆衎应了一声是,一拱手与两人分道扬镳朝另一个方向去了,沈苏姀和嬴纵两人摘了面具,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院子里香词等着,沈苏姀和嬴纵两人进的门去,嬴纵大抵是要看什么信笺,便当先让沈苏姀沐浴,沈苏姀没意见,只将那酒放在一旁的高柜之上,眼风一扫,当即瞧见那高柜之上还摆着几瓶别的东西,她不知那是什么,也未曾细问,转身朝浴房走去,因是下午才泡过解了乏,此刻她不过随意洗洗便走了出来,一走出浴房便见香词捧着一本东西等着她,沈苏姀眉头一挑香词已解释道,“主子,王爷担心您适才出门受了寒,因此让香词为你倒了一杯桃花酿,您且饮了暖暖身罢。”   沈苏姀心头一暖,远远瞧了坐在书案之后的嬴纵一眼,抬手便将那一盅酒液饮了,酒液入口,与她印象之中的桃花酿却有些不同,一股子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路冲到了胃里,倒当真是将她身上的寒意瞬间驱散了大半,侍候她喝了酒,香词便退了出去,沈苏姀身上穿着一件雪色的中衣长袍朝嬴纵走去,也不只是怎地,这不过二十多步的距离,她刚走了一半便觉得有些不对,分明是刚沐浴完,可她身上却不知为何忽然间热了起来……   对面嬴纵看到她出来已经朝她忘了过来,那张俊脸在昏黄的灯光之下不知为何好似愈发显得俊朗非凡了,沈苏姀的步伐放慢,不过盯着他看了一瞬便口干舌燥起来。   ------题外话------   你们懂得,别忘记投票啊妹子们! ☆、069 待会子,可莫要喊疼!(精)   “怎生瞧着脸色不妥?”   沈苏姀从浴房之外走至嬴纵面前的时候嬴纵便皱眉一言,不由分说将她拉入怀中,抬手在她额头之上触了触,甫一触便皱了眉,握着她腰身的手腕一紧,转身便要朝外室而去,“有些烫,大抵是受了凉,我吩咐人来给你瞧瞧,料想着适才你也是冻着了。”   沈苏姀唇角紧抿,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见他便要出去喊人,当即情急的一把将他拉了住,摇了摇头,轻咳一声道,“不是受了凉,大抵是适才浴房的水太烫,或者是,是刚才喝了那桃花酿,我很好,没什么,没什么不对。”   嬴纵被她拉住,回头一瞧便对上她略有酡红的面颊,一双眸子盈盈望着他,黑漆漆的眼底闪动着星光几分,看得他心头一阵鼓动,转身上前再在她身上探了探摸了摸,果然,整个身子都有些热,嬴纵本打算放下心来,可看到她紧紧抿着的唇角却还是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揽她在怀,抬手在她唇角揉了揉,“当真没什么不妥?总觉得你这面色有些奇怪,是头痛还是头晕还是怎的,你若是在我眼前病了,那便是我的错。”   沈苏姀当真是没什么不妥,可就是觉得心火太旺,烧的她浑身上下灼热难受不说,瞧着他也变得心猿意马起来了,这感觉从未有过,一时叫她有些六神无主,更要命的是他眼下离得她这般近,属于他的味道和他言语之时吐出的热息好似在她本就起了火的心头添了一把干柴,轰的一声,沈苏姀身上的火更旺。   瞧着近在咫尺的眉眼,即便那火势已有滔天之势,沈苏姀还是凭着惊人的毅力忍了住,唇角微扬的摇了摇头,“没什么要紧的,我若觉得不适又怎会不叫你知道?”   若是往常,嬴纵听她这话只怕多少还是要稍稍查验一番的,而今倒是信了她,在她软腰之上轻轻磨挲一阵,落在她腰上的手使了两分力道,将她整个人堪堪往后带了两步,这一带,她整个人臀腰之处当即靠在了书桌一侧上,嬴纵倾身将下颔搁在她肩头,眸光落在了她身后的桌案之上,语声低沉道,“咱们,只怕得回君临了。”   沈苏姀低垂的眸子猛地抬睫,“君临出了何事?”   听见他这惊诧不安的一问,嬴纵无声无息的摇了摇头,落在她后背的手轻轻游曳着安抚,“和申屠无关,只是近来朝局有些变化,前几日父皇染了一场风寒,虽然很快便痊愈了,可是朝官们还是隔了两日联名上书请父皇立下太子,如此声势浩大的请命,尚属第一次。”   真是要命……   他整个人的气息呈一副泰山压顶的样子将她全然笼罩也就罢了,身子紧挨着她也不提了,可他落在她腰上和背上的两只手却是怎的,越揉越烫,越揉越觉得喉咙处也跟着起了火,沈苏姀不敢回话,只怕一开口便是哑的不行的语声。   沈苏姀不语,嬴纵唇角便抿了抿,“怎么,高兴的说不出话了?”   沈苏姀眉头一皱,嬴纵已轻眯着眸子半养神的靠在了她肩头,轻轻哼了一声,“明日且让我安顿一下苍穹的事情,后日便回君临,本念着此番回程当能与你同行,可一个何冲已是碍眼,眼下还来了个谢特使,你打算怎么安排我呢?”   沈苏姀咬了咬唇,眼下他说话的气息实打实的落在了她颈侧,不仅如此,稍许还风儿一般的钻进了她耳蜗之中,沈苏姀不敢大口大口的习气,就只能这般忍着克制着,可身上这人却已开始恶意揣度他,沈苏姀眉头微蹙,唇角扯出两分苦笑来。   见沈苏姀仍是无语,落在她腰间的手忽的往下一滑,在她臀股之上一拖,下一刻她便坐在了书桌的案沿上,嬴纵的手又移上来,不费力的便转头落在了她颈侧,刚刚沐浴过的她比平日里更为香软好闻,就这么抱着似是不够的,这念想一出,嬴纵张口便将她颈侧细嫩之处衔了住,唇齿并用,语声微凉道,“所以你是打定了主意要与那谢特使同路了?”   经他适才那一下,沈苏姀身子已是忍不住的一阵轻颤,因她这一颤,他心底爱意怜意齐齐涌上来,不由又将她朝怀中扣得紧了些,可她不出声这茬儿委实叫他有些伤感,又在她颈间留下一处红痕,怀中之人好似手指不住的低哼了一声,嬴纵本以为是他弄疼了她,然他素来知道掌握力道,至多叫她麻一麻,怎会叫她疼呢?   蹙了蹙眉,嬴纵发现怀中这身子更烫了。   身子退开稍许,待嬴纵看到沈苏姀薄唇紧咬一副克制模样之时才肯定她身上必定有些不对,虽然疑惑自己身上为何没有反应,可嬴纵还是在心中暗暗啐自己一声,揽着她的腰便将她抱了下来,那桌案凉,他适才兴致一上来,委实忘了这茬,眉头一簇,切切问她,“怎生面色如此难看?你若不说,那我只得叫人来为你查查。”   沈苏姀抓着他袖袍的拳头有些紧,这般一看更像是眼下正受着什么痛楚,嬴纵心中一疼,瞧着她略有两份执拗的样子却实在有些着恼,眉头几蹙,弯身将她大横抱起便朝床榻的方向走去,“你先躺着,定是要叫人来瞧瞧的……”   看他这般雷厉风行的模样,沈苏姀哪里还能不开口,轻咳一声润了润嗓,这才颤颤巍巍抓了他襟前的衣裳道,“是有些不妥当……”   她终于开口,嬴纵的脚步便是一顿,低头看着她这张面若桃花的小脸,沈苏姀皱了皱眉,语声有些懊恼,“适才喝的桃花酿似有不对,这劲头儿略有些大,虽未上头,可身上却热得很,心里也火烧火燎的说不出的难受,总之,这浑身上下确实有些不对。”   沈苏姀一手捂在胸口不解的拍了拍,嬴纵听着她这话却猛地皱了眉,脑海之中瞬时间想到百个关于阴谋下毒下蛊连咒术也叫他一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一瞬之后,他的眸光转向了内室入口处放着的紫檀木高柜,在那柜子上眼下正摆着几个好看的青瓷瓶,里头装着的,正是适才她喝的桃花酿,脚步迈出,一边走嬴纵一边在想她这般可能的由来,那桃花酿乃是老王妃珍藏,此番派人送来的,必定不会有问题,或许是路上被人动了手脚?自己这院子虽则无人却有各样机关阵法,旁的人轻易不可进来,院子里只有香词,香词是她的人,必定不会对她不利,这么一想,问题便只会出现在送酒来的路上了!   脑海之中思路一清,嬴纵脚下的步子也快了些,走至那高柜之前,将沈苏姀放下,抬手便将柜阁上的几个瓷瓶一一的检查过来,此刻那高柜之上并排放在四个瓶子,嬴纵从右边第一个一路开盖查验,打开第一个瓶子时眉头微蹙,打开第二个时眉头更蹙,待打开第三个,他的面色已经不怎么好看,正要伸手去拿第四个,沈苏姀却一把将他的衣襟拉了拉,“那个不是桃花酿,是我在外头带回来的神仙酒。”   嬴纵侧头看着沈苏姀,听到她这话的时候先是一怔,继而,转头看了看那齐齐摆着的四个瓶子,这四个瓶子都是青瓷质地,且高矮大小体型都差不多,唯一不同是前三个瓷釉温润光华盈盈造型精致些,可因为都是青瓷,加之晚间室内的光线略有昏暗,因此这第一眼扫过去多半要将四个瓶子看成一样的,嬴纵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宇之间闪上了两分无可奈何的失笑之意,不顾沈苏姀之言,仍是将那小瓷瓶拿下来,开盖轻闻,而后眉头微蹙的转身将瓶口递到她面前,“你适才喝的,可是这个味儿?”   沈苏姀吻了吻那酒味儿,眉头一簇,面上一怔,眉宇之间随之染上两分懊恼,然后看着嬴纵瞧着她一副十分失笑的样子也有些无奈了,抿了抿唇微叹道,“这个是外头别个送的,想必是适才香词拿错了,我瞧着那摊主看着十分面善才收下的,眼下看来却是收错了,早知如此……且不知这酒里头到底是什么问题——”   沈苏姀说着下意识的扯了扯衣襟,本就宽大的中衣往胸口滑了滑,瞬时间,一大片雪白的肩颈便露了出来,嬴纵双眸微狭,看着她面若桃花的小脸一时有些失神,眼下她面上的这份艳靡他早应当看出来,可适才全是他想的太过尽将这些小心思用作担心她了,此刻心中的忧虑解除再来看这张脸,只看得他腰身发紧后头微滚。   盯着她看了一瞬,嬴纵忽然将她手中的酒瓶取了走,而后一把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拉近些,明知她眼下热得很,更知他眼下一靠近恐怕只会叫她的那份难受加重,可嬴纵还是不容置疑的以大掌覆上她的腰,另一手将她落在耳边的乱发勾了起来,语声徐徐带笑道,“你可是错怪那送你酒的人了,你可知神仙酒是做什么的?”   沈苏姀由他抱着,瞧着他那带着笑意的俊脸晃了晃神才接话,“什么作用?”   看她这怔愣的目光嬴纵眼底便生出了两分深长的笑意,抿了抿唇倾身在她耳边吐着热息道,“神仙酒专是壮阳补肾让男子强于房事的,所谓神仙,还有什么比那般滋味更能叫人销魂蚀骨做神仙呢,你可明白了?”   沈苏姀愣了住,不仅愣住,只觉得全身上下的血液直冲面门,不用看,眼下她这张脸必定已红的不成样了,脑海之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忽的想起了那摊主所言,说他有气无力无法应付房中诸事,这神仙酒还让他那害羞的娘子四十岁也气色甚好,沈苏姀深吸口气,顿时暗叹自己的洞察力怎地低成了这般模样——   “这酒是好酒,里头放的东西也都是漠北的佳品,因而这功效自当好些,你虽只饮了小小的一杯,可一来你本是女儿身受不得这些,二来你未经人事,这酒与你自当更为难受。”嬴纵在她耳边说完这话,忽然身子推开,居高临下的下结论,“你定是难忍的紧。”   沈苏姀眼下已不知自己这副面色是哪般,只在心中赞一句那摊主委实耿直,随即只想感觉解决这身上涌起来的异样难受感,也顾不得他这戏谑的模样,只蹙眉问他,“既然是如此,眼下可有什么解决的法子,若是由着这般我又会哪样呢?”   嬴纵眸色微深,“若是由着这般,你眼下受折磨事小,却是要损了身子,至于有什么解决的法子,这法子当然是极其简单的……你心中有火气,眼下必定也有想做的事情,你只需做了你想做的事情泄了那火气便可,你觉得如何?”   沈苏姀闻言一怔,看着嬴纵这面容稍稍喘了一声,她十分明显的看到嬴纵眸色深了半分,可还未等她说什么,嬴纵忽然转身将那满瓶的桃花醉拿了下来,朝她一笑,“哄你的,眼下叫你舒服些的法子莫过于这桃花醉,桃花醉精纯滋润,自能灭了你的火气!”   “砰”的一声轻响,嬴纵将那酒瓶打了开,也不去找什么酒盏了,就着那酒瓶仰头灌了一大口,趁沈苏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尚未回过神来之时便低头覆了下来,嬴纵搂着她的腰身一转,迅捷而利落的将她抵在了身后的高柜之上!   “唔唔……”   沈苏姀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动作,只觉得齿门被他毫不费力的分开,下一刻便有带着凉意和浓郁花香的酒液涌了进来,他一手拿着那酒瓶,一手按在他后颈,以十分深切的姿势直直将那酒液渡到了她喉头,沈苏姀喉头一动,当即将那酒液咽了下去,嬴纵凤眸微眯,眼角上扬,一双墨蓝色眸子生出两分欲动的惑人之色,她虽然咽下了那桃花醉,可口中四壁截留下了那酒香,嬴纵眯了眯眸子,唇舌撩拨的在她四壁之上扫过,尽数将那残余的酒液和着她的香甜一同卷入了自己口中,喉头一滚,分毫不留的吞了,就着这桃花醉的酒香,在她口中流连许久方才退开,头一偏,将她唇角适才吞咽不及洒出来的如线酒液一并以舌卷去。   沈苏姀大口大口的喘气,只觉那酒液带着一股子浩然清凉顺着胸肺一路向下,不消片刻那灼烫的火便熄了不少,火势虽然减小了,可她身体某一处却变得更为难受了,沈苏姀失神的想着,还未想通,那灼热的唇伴着沁香的桃花醉又覆了上来!   如此数次,沈苏姀已不知吞了多少桃花醉下肚,只觉得胸前的衣袍好似都被那凉凉的酒液打湿了,可身上这人不知怎地,却是爱上了这以口渡酒的玩法,幸而那桃花醉属于润物无声型的才没叫她立时上头昏晕过去,沈苏姀已不知他到底是吻还是喂酒,深思被他的气息入侵,一时有些昏沉,直到他的某个吻快要夺去她的呼吸他才将她放了些。   嬴纵磨挲着她的唇角,亦是气喘吁吁的看着她,“可还热?”   沈苏姀昏昏的抬头,当即对上一双有着猎豹般占有欲望的墨蓝深眸,刀削斧刻的俊脸因为适才的迷乱有几分不寻常的熏红之色,薄唇亦是一片血红,落在他这张俊脸之上显得分外艳蘼,而他的眸子好似能穿心,只一眼便烫的沈苏姀心头一颤,四目相对,空气里好似有什么欲念在蠢动,好似有什么在催动着屋内的温度升高,沈苏姀的双手无力的攥着他胸前的衣襟,看着他眼下这模样,她魂魄半失的点了点头,“热。”   绝非勾引,实乃真热!   嬴纵狭眸看她一瞬,忽然又忍不住的朝她唇瓣欺了过去。   在她唇上狠允一口,笑问,“哪里热?”   沈苏姀被他吻得大脑缺氧,本就是迷迷瞪瞪,早前那神仙酒虽然不是催情剂,却也叫她心底少了一把火,这把火是被那桃花醉灭了不错,可眼下另一股火又窜了上来,且早前喝了一盅神仙酒本就是实打实的酒,眼下又来了适才那样多的桃花醉,这片刻的嘶磨,酒意早已经随着她体内不断蒸腾的温度漫了上来,听他哑着嗓子问,沈苏姀用仅有的两分清明转过了头去,这个妖孽,他这是在挑逗她!   沈苏姀尚且还记得这两日他时不时的逗弄,眼下她才不会上当!   见她转过头去抿唇不语,嬴纵地笑一声偏了头,在她耳侧一阵嘶磨,手已从她里衣之下探了进去,“是这里热,这里热,还是这里……”   他的手四处游曳四处点火,沈苏姀忍不住哼哼了一声,嬴纵看着她那闭着眸子仰着脖颈忍耐的模样眸色当即一红,落在他腰眼上的手当即欲往下滑去!   察觉到他的势头,沈苏姀仅有的清明一震,顿时大惊失色的一把抓住他欲往下滑的大手,分明是想做出个色厉内荏的样子,可眼下她这幅芙蓉春色满布的面容和那双水气盈盈的眸子有哪里能做出半分怒色,虽则如此,嬴纵还是看出了她面上略微的不愿之意,顺着她的力道将手拿开重新落回她腰上,他一时只将脑袋落在她肩头,默了默才道,“在谷中之时你师尊为你料理身子,你虽无感,可那法子十分耗人内需,我不当碰你——”   嬴纵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落定,沈苏姀微蹙的眉头缓缓地展了开,他……他竟是都知道的,沈苏姀怔怔的趴在她胸前,听着他那话,心底先前的沉郁当即消失了大半,还未说什么他又开了口,“那日在桃花林中说的话,你且还记得罢?”   沈苏姀呼吸一促,嬴纵已将她深深扣进了怀中,“光是你那句话,已能叫我夜不能寐了。”   嬴纵复又埋头在她颈侧,深吸口气,语声带火得道,“既然你有那话,我自不能不听,忍了这许多日,眼下你既浑身都热,我便勉为其难……”   话未说完嬴纵已一把将她拖抱了起来,沈苏姀忽然双脚踏空,当即低呼一声攀住了嬴纵的脖颈,见她要将她带去浴房,沈苏姀面色刚刚才退了半分的潮红立刻涌了上来,再听到他那“勉为其难”的话,沈苏姀心底又羞又怒,一颗心更好似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般,趁着这突如其来的紧张和那欲念横生的酒劲,沈苏姀咬牙切齿的开了口,“无耻!分明是你日日撩拨叫我心猿意马,怎地,怎地是你勉为其难,你早就算到我看不得你受苦才逼我主动说……小人伪君子!当我不知你下流的心思!”   嬴纵抱着沈苏姀走,她那雪白的中衣因适才那一阵的挣扎,眼下襟口早已大开的露出了半截香肩,墨发披散,遮住身上大片雪白的同时隐隐衬出一张红艳而勾人的小脸,晶莹而微有红肿的唇瓣微张,一言一语且带着两分恨恨之意,然那声线儿猫儿般的无力,话一出口便带着千万只钩子钩的嬴纵神魂意动,嬴纵双眸暗红的狭着,目光如一只滚烫的手一般落在她隐隐绰绰春光乍泄的身上,沈苏姀不知不觉间被他分开腿挂在了他身上,她雪白的袍子被桃花醉打湿,他身上的墨袍亦是一片濡湿,嬴纵大踏步的朝浴房而去,听到她这恨切的话眼底不怒反笑,“啧,如此的道貌岸然衣冠禽兽,难道在你心中我是这样的人?”   他在她软腰上捏上一把,“你不愿,我怎会逼你……”   稍稍一顿,黯哑的话音深长,“今日也是一样。”   嬴纵成竹在胸的话只换来沈苏姀的一声冷哼,他挑了挑眉头,满是蠢蠢欲动的眸子如同盯着色香味俱全的美味大餐一般盯着沈苏姀,顿了顿,语声嘶哑的好似被火石烫过,“我只怕你主动扑过来,若是那般,我便只能勉为其难……”   “做梦!”   深吸一口气,仅剩的一点力气和清明皆被沈苏姀用在了这两字上,满面娇红的她如同一个张牙舞爪的小狼崽子一般满是攻击性,瞪向嬴纵的那一眼多少有些杀伤力,可再如何凶狠,也只是一只小狼崽子,且还是一只衣不蔽体瞬间熄火的狼崽子,而嬴纵,才是那个早就看准了猎物早就磨好了尖牙利嘴准备下口的狼王,沈苏姀眼下这模样,只是更加快了他走向那热气腾腾汤池的步伐,看着沈苏姀那一脸大义凛然刚直不阿强自忍耐的严肃模样,嬴纵侧头在她耳边轻声问,“可还记得那春宫册?第二十四页上的那一副鸳鸯戏水图我瞧着你很喜欢,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从第二十四页开始罢……”   娇躯一震,沈苏姀猛地咬了唇,微微抬眸,当即对上嬴纵深不可测却又凶光灼热的眸子,那深邃的好似无尽渊海一般的墨蓝色眸子里头有一股念头蠢蠢欲动,生生的要将她撕吞入腹一般,沈苏姀生生打了个颤,咬了咬牙,点头,“好,那就从第二十四页开始!”   战场之上,她与他不相上下,鸳鸯戏水,她难道还怕他吗?!   沈苏姀凭着那股子已经缓缓冲上来的酒劲豪情万丈的决定从第二十四页开始,她眼下已不知两人是如何三言两语就说到了这春宫册页数的问题,亦不知即将到来的“恶战”到底会是哪般,可瞧着眼前着一张脸和那深邃眼眸之中比想将她吃干抹净的欲念更为浓重些的别的情愫,她要紧的牙关微松,揽在他脖颈上的手如灵蛇一般的从嬴纵还算齐整的衣襟之中滑了进去,在自己柔软的喟叹和嬴纵的“嘶”声之中微微眯了眼。   嬴纵灼热的眼底一抹惊愣一闪而逝,随即眼底附上了一抹浓浓的怜爱,唇角微勾,一边抱着她入水一边将滚烫的吻顺着她光着的香肩滑下,指节微动,将她身上唯一的一件袍子扯落了地,唇边含糊不清道,“如此甚好,待会子,可莫要喊疼……”   ------题外话------   投票投票投票哟,你们家作者写这章写的委实不易哇,这章的番外请入群欣赏!   群名:步天宫_㊣,群号:132913930,直接加群,验证信息为潇湘会员名。 ☆、070 我爱你,很爱。(精修)   晨光微明,静谧的室内龙涎香和酒香混杂着一丝艳糜的异香如罂粟般令人沉醉,墨色的床帏轻垂,在那床帏之内,丝滑的墨色锦被质感十足的覆盖在大床之上,从那锦被起伏的形状隐隐能看出锦被之下正躺着两具纠缠契合的躯体,玉枕横陈,如缎的乌发相互纠缠难分彼此,浓墨一般的铺撒在床头,堪堪映出两张精致绝伦叫人看之失神的脸,其中一张睡颜静好,倾国倾城的容色在睡梦之中亦能叫人生出摄心摄魄的惊艳,而另一张面容,刀削斧刻却又俊美慑人,最叫人瞧着惊心的却是那双眼下正睁着的墨蓝色双眸,似黎明前夕高远而无涯的旷美苍穹,夜的黑暗与昼的耀眼皆不在其中,只有满满的澄澈和宁静。   嬴纵这二十二年的日子里头,极少有过这样的眼神,可瞧着自己眼前这张眉目之间仍浮着两分微醺余韵的脸,嬴纵就是觉得无比心安,这感觉,比他拔掉敌营千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更叫他心满意足,大抵是这感觉太过甘美,嬴纵就这么瞧着沈苏姀,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了她,和煦而绵长的淡淡呼吸落在沈苏姀鼻端,他真想再这么吻上去。   意念一起,心中的蠢动当即来的迅速,嬴纵忍了又忍,眸光一瞟看到她娇颜之上那微微肿着的嫣红唇瓣,顺着唇瓣往下,虽是被锦被盖着,可隐隐还是能从那微微露出的一段脖颈上看到些青紫痕迹,嬴纵眯了眯眸子,到底深吸口气忍了,今日是昭武三十五年第一日,她已十五岁,十五岁,这个年纪真好,那一年九巍山的凛冬里,她被他摁在雪地里的时候亦是十五岁,嬴纵眯了眯眸子,师尊说他命格并不算好,可冥冥之中,上天已将最好的给了他。   沈苏姀静静睡着,卷曲的长睫在眼睑之下投上了一片阴影,她的面容生的极美,比寻常女儿家稍稍英气些的黛眉却为这张面容增了些不同的韵致,安静乖顺时娇花照水,发起狠来如利剑出鞘威慑千军,此刻她黑曜石般的眸子闭着,唇角微扬噙着丝满足,眉目舒展,甜美乖巧的好似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这模样委实蛊惑人心的紧,不断的勾起嬴纵心底深处想做坏事的念头,啧,总而言之哪样的她都能将他迷得神魂颠倒。   她平日里这个时辰早该醒来,可昨夜实在是闹得太久太狠,她必定是给累着了,瞧她睡得这般熟,嬴纵忽然放轻了呼吸稍稍贴近了些,探舌而出在她微肿的唇角舔了舔,又将唇凑上去吻了吻,呼吸一簇,干脆破开她的软唇在她齿门之上扫了一圈,喉头急滚几番,忽然想要的更多,正犹豫着要不要破齿而入,那被他扫滑着的齿门却忽然微微打了开,舌尖一滑,极其顺利的探了进去,嬴纵呼吸一促,下一刻便看到眼前浓密的眼睫微微一颤,嬴纵无声的勾了勾唇,前一刻的克制之心抛至九霄云外,不顾一切的加深了这个吻!   “唔……怎的又……”   含糊不清的道出几个字,嬴纵没给她说更多话的机会,如柔润细雨一般的将她的舌头缠了住,轻轻地含弄吸允,不像是发泄情欲,倒像是带着奖励性质的安抚,沈苏姀不知不觉被他带的呼吸微促,嬴纵不自觉将唇角扬的更高,捧着她面颊的手从锦被之下一滑不见,刚到地方,沈苏姀已在他怀中一阵轻抖!   嬴纵眉头一皱当即退了开,双眸微狭的看着正张嘴喘气的沈苏姀疑惑道,“还疼?”   他的手不规不矩的动,沈苏姀在轻轻地颤抖之中一把将他的手从被子之下拽了出来,面颊迅速的浮起两分酡红,唇角一抿堪堪偏过头去,尽量镇定从容的道,“不疼。”   嬴纵眼底笑意微深,不再随便乱摸,只一把将她扣进怀中,带着两分低笑的语声在她耳边道,“多少还是会有些疼的,不过你放心,我已为你细细上了药,不信你自己。”   沈苏姀“嘶”一声,面上的酡红更重,眼风嗖嗖撩了他一眼,抿着唇懒得接这等话茬,嬴纵却不管这些,只抱着她在她颈侧磨蹭,“你我既有了夫妻之实,往后再出去的时候你便不可再胡说什么兄妹之词了,不过……那声哥哥却是能叫的,再喊一声我听听?”   沈苏姀深吸口气,脑海之中骤然想起了昨夜某些细节,眼底闪过两分恼色,顿时连耳朵都红了个透,便是再如何的露出娇羞女儿态,这青天白日的,口中之语却是不会叫他得逞,沈苏姀抿了抿唇,瞪他一眼冷笑一声,“做梦!”   嬴纵愉悦的狭眸一笑,“罢罢罢,你只愿意在昨晚那般时候喊也是好的。”   说着他又倾下身去,含着她耳珠道,“最爱看你仰着脖子嘶声唤我哥哥的模样。”   听着他这下流的话,沈苏姀呼吸当即一紧,周身忽然泛起了一股子莫名的麻痹感,不仅是他在他耳朵上作祟,更可恶的是她此刻才发现她这锦被之下竟然一丝不挂的,他,他也是,这几番话几番动作,沈苏姀饶是昨夜已与他……那般,却到底也禁不住这样的场面,在他胸前推了一把,当即转过了身去背对着他!   这一翻身,本来面对面贴在一起的身子不可避免的有了接触,他身上被她胯骨一撞,嬴纵当即暗哼了一声,沈苏姀心中明白,这一下后颈并着半个背脊都红了大片,嬴纵眯了眯眸子,因她这一翻身,早先掖好的被子便被她挑了开,眼下她倒是背过了身子,奈何身后光华细嫩的纤细背脊却是露了出来,眼下那一片白瓷般的肌肤之上密布,撩人至极,沈苏姀当然能感觉到他目光里的火辣程度,屋子不冷,可她仍是忍不住在背脊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一时间整个身子都有些发紧,暗暗咬了咬唇,又侧头撩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语声镇定道,“你若是再不起,只怕便有人来请了?”   嬴纵昨日既然吩咐了陆衎在南营等,那必定有所安排,眼看着时辰不早,他有心情调笑与她,倒是一点儿都不着急,经她一提醒嬴纵也挑了挑眉,丝毫不介意她这般分明羞得满身通红却还梗着脖子与他装的镇定万分的模样,莞尔一笑,却是身子一倾又将她抓回了怀里,沈苏姀身子一僵,嬴纵莫测的“嘶”了一声,忽然挨着她的后颈浅声问道,“昨天夜里,还舒服吗?”   沈苏姀呼吸一乱,不知怎么答话了,嬴纵却是满足一叹,将她囫囵抱在怀中,像抱个宝贝似得,“阿姀,眼下,你可真真是我的人了。”   他语声极低,是他惯有的沉暗,可今日这沉暗之中却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沈苏姀听着此话心头一软,那激情之后有些不知所措的迷茫伪装便也淡了两分,心中这般想身子也跟着软了软,以一个十分贴合的角度窝在了他怀中。   她突然温顺且与自己亲密起来,嬴纵眯了眯眸子眼底的满足更浓,低低一笑不逼她,就着先前她说的那话道,“当然是要起来的,不过起来之前,咱们先做一件事。”   沈苏姀唇角微抿,感受到身后的温度不用想也知道他要叫她做什么,昨夜开始之时还有些意识,到后来被他磨得昏昏糊糊又加上那酒劲儿上来,虽然觉得闹腾了许久,却恍惚记得他感叹说她睡得太快,沈苏姀默了默,眼下他虽然表现的十分镇定,可经过昨夜那番坦诚相见,她这心境好似又发生了些微的变化,比如眼下,他提的这荒唐要求她拒绝的意愿并不是那么强烈的,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看在他昨夜还算温柔的份上,沈苏姀咬了咬唇,双眸一闭大义凛然的将柔若无骨的小手一伸。   嬴纵倒抽一口冷气,哭笑不得的将沈苏姀的小手扒拉了出来,她的手还没来得及动作,可嬴纵怎地不知她这般的意思,将那十指狠狠的咬了两口才失笑道,“我说的可不是这个。”   沈苏姀在被他握住手的时候便觉得不妥,眼下他这么一说,沈苏姀心底“咯噔”一声又开始发窘起来,这边厢嬴纵已开始笑意已经加深,呼着气在她耳边道,“我说的是,叫我看看你身上的伤,你身上太嫩,若是那处被我伤着了却不自知便麻烦了,还有那里,也得叫我瞧瞧,最好再上一次药。”   嬴纵语声带着诱哄,一边说一边就看到沈苏姀将被子又裹的紧了些,嬴纵不由更是失笑,眯了眸子语声莫测道,“你要何时才能在我面前放得开些,莫非要夜夜如昨夜那般?”   这话着实意味深长,沈苏姀听着听着便咬了牙,语声森森道,“你昨夜分明已然看过,眼下休想胡闹,你若不起,那我便先——”   一个起字尚未说完,沈苏姀腰间的手一个使力她便转身平躺,下一刻,身上猛地覆上了一个沉重的身体,沈苏姀被嬴纵压得呼吸一重,想去推他,上刚抬起便被他一把攥住钉在了头顶,那张俊脸悬在她上方,一双眸子蓝的惊心黑的动魄,“本就是问你一问,你既不愿,那我也只好来强的了,昨晚确有看,可只看一晚怎么能够。”   他语声和缓,说的沈苏姀一颗心砰砰直跳,眼看着他就要垂眸侧身,沈苏姀如何能受他制衡,腿一抬便欲将她从自己身上掀下去,可她却忘记眼下两人身上看着的被子经不起她这一脚,“嗖”的一声,锦被堪堪被沈苏姀踢至里侧,铺天盖地的凉意忽然从四面八方迎了过来,沈苏姀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腿脚一滞,嬴纵轻而易举便将她压了住,看了看眼下赤身一起的两人,嬴纵微微一怔失笑,“原来你喜欢这般……”   话音落定,沈苏姀已经懊恼的低哼一声堪堪转过了头去,嬴纵眯了眯眸子,深幽的眼底缓缓地升起两分温度来,又是一笑,“如此倒是方便了。”   随着这话音,嬴纵的眸光好似一只带着温度的手从沈苏姀面上一路向下扫了过去,沈苏姀起初还能镇定自若,渐渐地身子轻颤起来,身上本该蕴藏着的两分劲力不知怎地也软了下去,嬴纵见她如此眸色微深,不再折腾她,只老老实实在她身上瞧了瞧便一把拉过锦被将她紧紧裹了住,他隔着那锦被抱着她,握着她的下巴将她绯红一片的面容转过来,沈苏姀仍是闭着眸子,好似仍在羞恼,嬴纵好整以暇的看她两眼唇角微弯,“眼下时辰尚早,你且再睡一会儿,我只怕至午时才能回来,你自己好生用膳,不必等我。”   听他交代起正事沈苏姀才睁了眸子,黑漆漆的眼底盈着两分薄薄的水雾,怔怔看了他一瞬才点了点头,嬴纵被她这还带着两分迷茫的眼神瞧得心头一软,又有些什么坏心思在叫嚣了,他赶紧在沈苏姀唇上点了点,撑手便起了身。   明晃晃的身子在沈苏姀眼前迅速直起,她便来不及转头的将他那窄腰劲腿看了个清楚,嬴纵丝毫不觉不妥的掀了床帏下床,墨色的床帏一起又落,终将他撩人的背影挡在了外头,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而后便又脚步声朝浴房方向走去。   听他走远,沈苏姀面颊绯红的呼出口气,忽然坐起了身子,默了默,忽然掀开锦被朝自己身上扫了一眼,这一眼看去,身上还算清爽,只是那些遍布的痕迹便是让她自己的忍不住的喘了喘,沈苏姀浅吸口气,扯起被子将自己捂了住。   微蹙的眉头缓缓地展开,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一时有些悠远,想着昨夜,她只觉得今日这个清晨与她而言十分的不寻常,一种说不出丰盈感觉将她空荡荡的心房添满,一时间抿着的唇角不由勾了勾,思绪飘远,良久她竟浅浅呼出口气,末了心中竟然想的是……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嘛!   嬴纵去浴房的时间略长,出来时面上便带着一股子微薄的熏红,他脚步放的很轻,扫了一眼静静垂着的床帏眼底闪过两分柔色,而后走向一边拿起冬日里略有繁复的衣衫开始更衣,刚将里头的锦袍穿好,正有些不甚方便的将那绲带自腰间围上,腰侧忽然伸出一只小手将那绲带接了过去,沈苏姀穿着件中衣,墨发披散在肩,双手自他腰间往后将他一抱,一下将那绲带贴合的覆在他腰间,而后弓着身子垂眸十指一点点的将那繁复的扣子一个个系了上,然后又转身拿下架子上的外袍一展,转过身来,当即对上嬴纵一片幽深的眸子。   四目相对一瞬,嬴纵眼底略浮着两分幽光,薄薄浮着两分动容,他勾了勾唇,大刺刺的转过身去将手排了开,沈苏姀上前一步,把那外袍给他穿了上,又一转身,拿下最外头的雪狐大氅,再给嬴纵套了上,然后转身至他身前,将他不平整的衣襟一点点压平,见一切收拾妥当,正要退后一步,一直直直站着任她所为的人却一把将她拉进了怀中。   嬴纵的胸膛略有两分起伏,沈苏姀伏在他怀中片刻心底一软,适才在床上坦诚相见时她不经他的挑逗,眼下下了床她自然也没了拘束,见他如此她眸色暗了暗,默了一瞬笑问道,“难道……往常没有别的女人为你穿过衣裳吗?”   室内一时静默,嬴纵默了默,“有的。”   沈苏姀挑眉,她本是问的随意,可听到这回答本是香软的身子到底有些发僵。   “小时候母妃便如此为我着衣,稍大些嬷嬷也是如此。”   “自从入了虎贲营,便没了。”   “从今日起,又有了。”   嬴纵一句一句说的极为和缓,却听得沈苏姀心头湿漉漉一片,她双手环在嬴纵腰间,胳膊略收紧了两分,嬴纵默了默,忽然稍微低了头,“阿姀,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一句话?”   沈苏姀一愣,淡笑着挑眉,“什么话?”   嬴纵在她耳畔浅吸口气,极低极深重的语声好似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将一枚不朽的印章重重的按在了她的心上,“我爱你,很爱。”   ·   沈苏姀再度醒来的时候外头竟然出了太阳,明晃晃的暖阳借着外头的雪光将整个内室照的一片通透明亮,沈苏姀怔了怔神,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还有些刺疼的唇瓣,不用想,眼下必定肿的更厉害了,将床帏掀的更高些,沈苏姀轻声一问,“王爷可回来了?”   自嬴纵走后香词便至内室服侍,此刻正立在一旁,听到她问香词便道,“主子,眼下还未至午时,王爷说他下午才能回来呢,主子是否要起来?眼下时辰已晚,主子必定早就饿了,奴婢是否现在就吩咐人传膳?”   昨夜累得很,那酒劲又上来,沈苏姀满以为自己一睡只怕至少能到午后,却不想时辰还这样早,她坐起身来掀帘下地,吩咐道,“你去传膳罢,不用太多。”   香词点了点头走了出去,沈苏姀便自行更衣悉数,带她一切收拾妥当,香词便奉着一个大食盒走了进来,沈苏姀皱了皱眉,香词便淡笑着道,“这都是王爷吩咐的。”   沈苏姀挑了挑眉,香词便是对着自己也都是不苟言笑的,这会子提起这事倒是露出了笑意,沈苏姀见那食盒拿都拿来了,便也只好点头让香词将那吃食摆上,虽然准备的吃食十分精致进补,可沈苏姀一个人吃饭胃口实在不佳,随便吃了几口便让撤了,嬴纵未归,她一时觉得有些百无聊奈,外头的太阳虽好,可这苍狼王府并不比别处,她并不好随意走动,沈苏姀想了想,还是去一道百宝阁相隔的书房,拿了书架的几本古册打发时间。   这看书一看便看到了午时之后,沈苏姀第一次觉得等待这般磨人,中间实在无聊,更是抓着香词与她对弈了几局,香词的身份不同,自从沈苏姀将她找回来之后便一直接受各样教习,虽则如此,却也不是沈苏姀的对手,沈苏姀连胜七局,当即不愿再下了。   香词也看出了自家主子那频频扫向窗外的眼神,微微一叹如何不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然而她素来在沈苏姀面前安静惯了,也不知眼下如何为沈苏姀解闷,一时也有些苦恼,眼下已经是申时过半,按道理说,秦王应当快回来了。   “你可知那个谢特使今日有什么动静?”   一片静默之中沈苏姀忽然启口一问,香词微微一愣当即道,“只知道昨夜王爷以璴世子的名义送去了许多美酒和女子,今日奴婢一直在屋内伺候,倒还不知谢特使的情形。”   沈苏姀挑了挑眉,一时想着昨夜嬴纵模糊间问过的那个问题。   既然要回君临,当然是他们一路走的好,可眼下有何冲和谢无咎在,他们一路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一旦露出什么破绽,便是灭顶之灾,可若是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与别个走一路,按他的性子定是不愿的,到底想个什么法子好些呢?   沈苏姀沉思片刻,有些无奈,眼下嬴纵还未归,他说有事物在身,会不会是要处置谢无咎,璴世子素来目无朝廷胆大包天,且不知他这一回又打算如何做,沈苏姀思忖一瞬还是向香词道,“你想法子打探打探那谢特使的状况,速速回来禀报与我。”   沈苏姀不方便走动,香词一个下人凭着利落的身手稍稍用些法子便能出了这小院,多少是能知道些消息的,沈苏姀本是借着眼下无聊的时机打算思量思量如何解谢无咎这个局,却不想她盼了半天都没盼回来的人却是在她话音刚落便进了内室!   身着白狐大氅的嬴纵依旧清贵高华,眸子却是微微狭着的,沈苏姀只需一眼便知道他听见了她适才之语,香词看到嬴纵归来早已恭敬的行了一礼站在了一旁,这边厢嬴纵对她挥了挥手径直走到了沈苏姀坐着的榻前,一边将大氅脱下往榻上一扔,一边将她腰身揽了住,沈苏姀扫了眼观鼻鼻观心的香词一眼,“好了,刚才吩咐的不用去了,退下吧。”   香词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内室便只剩了他们两人。   “怎地想知道那位谢特使的消息呢?”   “你可以等我回来问我,很着急?”   淡淡的两句话带着两分隐而未发的醋意与愠怒,沈苏姀听着他这话默了默,却忽地在眼底生出两分笑意,转过身去笑看着他道,“我想知道谢无咎的消息是在想着回君临之时如何安排,其实我也不是着急,只是你久久未归,我便紧着这事让香词去问了,眼下你回来,便也不必她出去跑腿了,你是怎么安排的?”   见她眼底的笑意有薄薄的戏谑,嬴纵却仍是一本正经,似乎不觉得他为这些小事计较是丢了他赫赫有名九章亲王的脸面,深深看了她两眼,嬴纵这才将她扣进怀里蹭着她的发顶道,“这位谢特使在东营之中多番不守规矩,璴意决定再晾他三天。”   沈苏姀趴在他胸前,听到这个数字有些哑然,“所以我们三日之后才走?”   嬴纵莫测笑一声,“谁说我们一起走的?”   沈苏姀被他拿了话柄,知道多言便要惹祸,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嬴纵在她腰间磨挲一阵道,“我们明日动身。”   沈苏姀眼底微光几闪,末了到底是摇头失笑,“好个大胆的璴意,让朝廷的接应队伍扑了个空,只怕连璴世子的面都见不到,这一趟没接到该接的人,却全然是吃苦头来了。”   嬴纵搂着她的腰将她一下子放在自己身上,和她平视,“你觉得如何?”   沈苏姀笑意加深,“我觉得很好。”   听见她这话嬴纵才心满意足了,又以额抵着她问,“可用过午膳了?”   沈苏姀唇角微弯摇了摇头,嬴纵顿时笑意一深,“这是在等我?”   沈苏姀笑意不变,点了点头。   嬴纵浅吸口气,又爱又怜的在她唇角亲了一阵,而后才语声略带两分感叹的道,“回了君临,你我之间便不能如眼下这般了,除非……除非你早日成为秦王妃……”   沈苏姀闻言落在他肩头的手微紧,并未立时答话,嬴纵又在她额上吻了吻,笑道,“我知你在想什么,你且放心,我不会逼你,无非是掩人耳目些,我早已习惯。”   他这么说沈苏姀心底又生出两分愧疚,看着他面上淡淡的笑意默了默,忽的开口道,“每月我选十个日子宿在王府可好?”瞧见嬴纵眉间的一抹惊愣和随即漫上来的愉悦,沈苏姀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至于名份嘛……我迟早会给你的!”   两人饿着肚子有一言没一言的说着话,只待天色暗下来才吩咐人传膳,不紧不慢的吃完,因是明日一早便要动身,嬴纵又带着沈苏姀去璴顾氏那处请安告辞,老人家对沈苏姀十分喜欢,又送了好些东西与沈苏姀,坐了大半个时辰两人才出来,待回到院子时辰已经不早,嬴纵又和陆衎在书房密探了半个时辰,待他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沈苏姀已经沐浴完躺在了床上,嬴纵瞧了两眼半掩着的床帏,自顾自的去了浴房。   沈苏姀躺在床上,面色微红,毕竟昨夜的画面还十分清晰的摆在她面前,无论如何都是挥不开的,屋子里好似还有那股子艳糜的味道漂浮,越想她越有些紧张,昨夜是借着那神仙酒和桃花酿她才生出了色胆与他讨论到了什么第二十四页的问题,今晚上可是神思清明的紧,想到昨夜自己的那些行径,沈苏姀掀起被子将整个人都捂了住……   刚捂了一瞬,只听床帏一掀已有人一把将她身上的锦被拉了下来,嬴纵身上带着微薄水汽滑进被子里,疑惑的看着她,“捂着脸做什么?”   沈苏姀当然不可能吐露实情,转了话题道,“一切都安顿好了?”   嬴纵点点头应了一声,转身将她揽了住,“明日路上带着马车,一路上骑马坐车都随你,咱们早几日走,不必像你来时那般赶时间。”   沈苏姀点点头,这些方面他必定是安顿妥当的,两人面对面相拥,沈苏姀枕在他胸前,她虽然早前不知人事,可却也知道男子一旦尝了男女情事之后必定会兴致高昂,少不得容易生出意动,早晨他为何去了浴房那样长时间她当然知晓,因此到了晚上,她料定嬴纵定会碰她,可谁知嬴纵搂着她半晌,动也未动半分。   想到回到君临之后的种种,沈苏姀心中也有些沉闷,一时再不想他忍着,思虑良久,有些慎重的伸手从他衣襟之中探了进去,柔若无骨的小手贴着那硬实的胸膛滑过,当即惹得头顶上的呼吸一促,沈苏姀面色微红,还想再动一动,可下一刻嬴纵的手便将她按了住,沈苏姀有些不解,都顶上已响起一道低笑声,“你腿上不疼了?”   说着话嬴纵已将她的手取了出来放在了自己腰上,并没有继续下去的势头,沈苏姀抿了抿唇,嬴纵这才低低一叹道,“明日要回程,我只怕你明晨下不来床走不了路。”   沈苏姀懊恼的“嘶”了一声,心中却是一阵暖然,默了默窝进他怀里不再乱动。   一时又想,最近,她是不是被他拒绝太多次了……   ·   整夜好眠,天色将明之时两人便起了床,香词和容飒早已将一路上要用的准备妥当,两人收拾一番出了门,外头只站着陆衎一人,前来送他们的,一行人从东门而出,东门之外只有四匹马,只因最终沈苏姀还是决定一路骑马方便些,不必急着赶路,也不会被马车拖慢了速度,绝影撒着蹄子在外等着,几人翻身上马,却是沈苏姀与嬴纵同乘一骑,还有一匹乃是备给陆衎的,清晨的寒风凛冽,街市之上尚且见不到几个人,一行人挥鞭疾行,不多时便到了城门口,城门口早已由陆衎换上了心腹,一行人无声无息的出了城门。   陆衎一路随行,又送出十里才被嬴纵硬声叫停了!   白皑皑的雪地之中陆衎翻身下马撩袍便跪,“恭送主子,恭送侯爷。”   嬴纵在马上点了点头,“苍穹事物你多警醒,那几个人你小心应付,莫要露了破绽。”   陆衎点点头,又望了一眼嬴纵和沈苏姀道,“主子和侯爷保重,特别是主子,注意……”   话未说完嬴纵已挥了挥手,淡声道,“好了,回去吧,这些事情无需你说。”   陆衎闻言这才站起身来,却是牵了马站在原地,嬴纵见此点了点头挥鞭而行,香词和容飒亦跟了上,四人三骑速度极快,不多时便消失在了雪原之上,陆衎又在原地站了一站,这才翻身上马朝苍穹城之中疾驰而去——   “你当年是如何顾着两边的?”   两人一骑的马背之上,沈苏姀语声清润的问嬴纵,寒风刺骨,沈苏姀整个人都被包在了嬴纵身上的披风之中,整个人虽然是坐在马背之上,却是一点儿不冷,她唯一要做的只是坐稳当,一时自然有许多闲工夫与嬴纵说话。   嬴纵听闻此话勾了勾唇,“自当是趁着无战事之时才能至苍穹。”   沈苏姀唇角一撇,“难为我有好些眼线盯着,却自始至终不曾发现此事。”   嬴纵闻言又笑了,“无论是出营练兵还是出去勘探敌情,一走走个大半月的也不算什么,你自然是不知道我到底去了何处,何况我还能去昆仑,再者说,你以为你放在我军中的眼线是哪些人我会一点儿不知道吗?”   两人因是说着话,马速便减慢了些,香词和容飒跟在两人之后,便也慢了些,沈苏姀听着他此话却又有些不服气,“我派去的人皆不是做细作的,都是能打能战的好兵,当然不是时时都盯着你的动静,你既知道,便该将他们不动声色的除了。”   嬴纵唇角微勾,“为何要将他们除了?”   沈苏姀“啧”一声,“你倒是大度,就不怕我真让他们窃取你重要军情?”   嬴纵低低笑出声,末了温声道,“让你时时知道我在做什么,心理时时念着我琢磨着我,哪怕是日日想着打败我战胜我,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沈苏姀一愣,咬了咬唇,“你怎的……”   嬴纵将自己的披风往她身上裹了裹,笑问,“我怎地?”   沈苏姀抿了抿唇,语声一时弱了下去,“你怎地如此会算计……”   眼下两人行走在苍穹至君临从北往南的官道之上,远处的山势连绵一片巍峨雄奇,近处的雪原一色素白广阔无涯,这样没有华丽建筑没有鼎沸人潮的旷美景致最能撩起二人往日的记忆,嬴纵闻言笑了笑,“你日日与男子为伍,你身边亦都是你的得力战将亦都对你忠心耿耿,我若不用些法子,你与他们之中的谁日久生情的如何是好?”   沈苏姀怔愣一瞬,从前极少听他说起旧事,更极少剖白心迹,今日听他如此道来,一时更觉他这草蛇灰线的绵长心思用的实在是深,同样的,他对自己的情也实在是深,沈苏姀默然一瞬,这才咕哝一句,“我与他们皆是兄弟之情,怎会……怎会生出别的情来?”   嬴纵听着此话眼底笑意朗然,口中却道,“军营之中条件简陋,你的女儿身或许什么就要被发现,他们以为你是男子才对你是兄弟之情,若说谁知道了你的心思,保不准就会对你生出旁的什么来,你往常又是个豪气粗心的,被谁盯上都不知道。”   分明是没有的事,如今被他说来也添了两分阴测测的味道,沈苏姀轻咳一声,“我素来最会掩藏身份,在虎贲营那么几年都不曾被发现,在西境有军令辖制着就更不能了!”   沈苏姀满嘴有理,嬴纵听着却笑一声,低头在她耳边亲了亲,意味深长道,“你最会掩藏身份,偏生叫我知道了,难不成你特意叫我晓得的?”   沈苏姀眉头顿时一簇,哼一声,“少自作多情,往常我可不将你放在心上!”   这话刚说出口,沈苏姀就后悔了,可眼下这话收回来已然来不及,她顿时一脸苦相的回过头瞧了嬴纵一眼,果不其然,看到嬴纵怔忪悠远的眸子,波澜不惊的,叫人看着无端觉得伤心,沈苏姀呼吸一促,连忙握住了自己身前他握着马缰的手,急声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虽然忘记了些事情,可我两年前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就……就有些下不去手,你瞧着我将前事都忘了却还如此,岂不是……岂不是你那法子奏、效、了!”   本是一句情急的表白,奈何说到最后却又觉得身后这人有些卑鄙,更因这主动的话有些恼,因此最后的语气便有些咬牙切齿,嬴纵听她之言却好似仍是没什么反应,只语声漠漠道,“你不必解释,从前你对我恨之入骨,却也是应该的,毕竟争了那么多年。”   沈苏姀心底“咯噔”一声,当即道,“谁说我恨你了!”   深吸口气,沈苏姀似乎在理清思路,顿了顿又道,“父亲从前常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便是与你争得再凶我也不曾恨你,你身手好智谋好样样都好,做我的对手最是合适,若非有你,我又怎会小小年纪便成为少将军,或许我成为某个纨绔子弟也不一定,我虽想着要超越你时而心中暗骂你,可心底还是很有些惺惺相惜的,如你所说的,我日日琢磨你盯着你念着你时间久了看你定然是不同的,你说我与步天骑底下的战将日久生情,怎生不说叫我天天记在心里头的你与我日久生——”   “情”字上卡了壳,沈苏姀适才这一番话说的太快,这最后一句话堪堪便冒了出来,等她意识到这话有些露骨是却有些来不及了,她心中暗恼,嬴纵幽深的眸子里却忽然绽出了极亮的光,心底更好似久旱之人逢了一场春雨一般满足甘美,本以为只有自己痴痴想着的那些年月之中这人竟然也不是毫无感觉的,身手好智谋好样样都好,惺惺相惜,日久生情,虽然这最后一字尚未说出,可无疑都是在嬴纵心底抹了一把蜜!   嬴纵心底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开始迅速膨胀,他素来最会克制的性子眼下也有些抑制不住,一时意动万分却发泄不得,恰在此时,一直不得他开口的沈苏姀堪堪转过了头来,嬴纵凤眸半眯,豁然攥住她下颔低头欺上了她的唇!   一阵狂风暴雨又爱又怜的吻落下,直让沈苏姀身子歪歪扭扭几欲落下马背去,狠狠的在她檀口吸允咂弄了她一番,待嬴纵放开她时仍觉得心中欲念未平,狭眸森森的看她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道,“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就能贿赂我,晚上再好好收拾你!”   沈苏姀看到他眼底的微光便知自己适才那番话已经叫他乐开了,见他还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委实哭笑不得,一边不与他计较专心赶路,一边又有些担心他口中的收拾是如何个收拾法,然而沈苏姀这个担心却是多余的,嬴纵不仅当夜不曾收拾她,便是从苍穹到君临的这小半月之中都不曾收拾她,一行四人为了最快时间回到君临,自然都选的最为捷径的路,虽然也都是着急着赶路,可沈苏姀一应都有嬴纵照顾,这千里路上除了马背上颠簸一些之外一点儿别的苦都没受,这一路走来,倒是嬴纵有些明显的清瘦了几分!   从距离君临还有三日路程的冀州开始嬴纵身边便陆陆续续的来了些人,皆是他的暗卫和一些沈苏姀不曾见过的得力手下,四人的队伍扩大至二十多人,一路上嬴纵都在收发各类信笺,皆是汇报君临城消息的,嬴纵时而讲给沈苏姀一些,沈苏姀除却苏阀案子的进展之外别的都不甚上心,在距离君临城只有半日路程的时候,嬴纵为沈苏姀换了一辆马车,因而这最后半日的路程走了大半日,到君临城外的时候恰好是昭武三十五年正月十五的夜晚,上元节。   距离君临城还有二里地的时候便能看到巍峨的安定门城楼和那巍峨城楼之后漫天的霞光,并非是真正的云霞,而是上元节这日君临城之中的璀璨灯火映亮了大半边天,隔得这样远,沈苏姀和嬴纵好似已能听到那城中的嘈杂却热闹的声音,摊贩叫卖声,画舫酒楼之中祝酒声,街市之上逛灯会嬉笑声,还有噼啪作响的烟花爆竹声,漆黑的天幕之下君临城好似一座光怪陆离的宝贝魔盒,里头装着各式各样人世间最为叫人迷恋的美色权势名利财富,是个人都想进里面去瞧瞧,然而对于沈苏姀和嬴纵来说,他们深切的知道,在这一切看起来光鲜华贵的表象之后,更多的是人心的贪婪欲望阴诡丑恶,要回到他们的地盘了,可车厢之中竟有些滞闷的沉默,显然,比起君临城,这十多日里走过的荒城山水更叫他们快活些。   “今夜去王府歇下?”   眼看着安定门遥遥在望,嬴纵揽着沈苏姀忽然一问。   沈苏姀愣了愣,还是摇头,“这一月多都未回去,还是回府中看看,何况你今夜必定有的忙。”微微一顿,沈苏姀又问道,“咱们一同归来是否有些不妥?”   嬴纵目光微狭的看了她一瞬,有些慵懒的倚在了她肩头,“秦王三日之前已经回来了,只是因为路上遇刺所以一直在府中养伤并未出来,你且放心,你明日便可去找华庭。”   沈苏姀心头微暖,不由勾了勾唇,他果真是明白她的。   沈苏姀无声倚在他怀中,嬴纵在一阵静谧之中忽然挑起了她肩头的一缕墨发,在指尖把玩一瞬语声低低道,“阿姀,今夜我大抵睡得晚,你若是委实睡不着,随时来寻我。”   沈苏姀闻言面上微热,却是有些失笑的道,“那你还是早些睡吧,我大抵不会去寻你。”   嬴纵唇角仍是勾着两分淡笑,看着她不知怎地眸光带着笃定,“无论怎样,我等你!”   沈苏姀无奈笑开,“那你等不到我可不许怪我——”   嬴纵一把将她扣在怀中亲了亲,语声深长道,“素来只有你怪我,何来的我怪你。”   连日来这人已经习惯在她身上安些莫须有的罪名,还借此来要挟她以各种方式补偿与她,沈苏姀可不吃他这一套,哼了哼道,“我何时怪过你,早前误会已解,你还揪着不放?”   嬴纵笑开,“如此说来你往后无论如何都不会怪我?”   沈苏姀深吸口气,眯了眯眸子,“难不成你要我做什么……”   嬴纵唇角微勾,正欲再说话之时马车却堪堪停了下来,马车之外响起一阵马蹄声,不多时便传来容飒的声音,“主子,马上就要入城门了。”   话音一落,嬴纵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一副不愿放开她的模样,沈苏姀哭笑不得,想了想忽然转头在他颊上嘬了一口,嬴纵身形一震,一双眸子亮光迫人的将她放了开,看她片刻,身子前倾指了指自己的唇,沈苏姀眉头一挑,见他一副不亲就不让她走的模样实在是无可奈何,犹豫一瞬还是轻轻点了上去,本来只想蜻蜓点水便好,可某人无赖的将她一把按住加深了这个吻,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后颈,这吻来的又深又急,不出片刻便将沈苏姀的神魂尽数夺走,他一边噙着她的唇大手一边在她背脊之上游弋,沈苏姀呼吸渐促,想到外头那么多人等着更是不敢使劲喘息,不由又恨又怒等着这使坏之人,却换来嬴纵更深一轮的索取,只待她气喘吁吁的面色红透才将她揽在怀中让她平复。   由此,便又是半柱香的耳鬓嘶磨。   沈苏姀下马车的时候香词已经牵了绝影过来,披着白色斗篷的她将风帽带着遮了她大半容颜,翻身上马,帽檐之下的眸光朝马车车窗处一扫便挥鞭超前疾驰而去,香词同样策马跟上,两道身影不多时便入了城门没入了城中的阑珊灯火之中。   嬴纵坐在马车之中,默声不语,容飒在外头等了等,有些迟疑的开口问嬴纵,“主子,要不要小人跟上去瞧瞧侯爷,这事情早前没漏半点风声,只怕侯爷大怒之下……”   “不必,回王府罢。”   容飒话未说完便被嬴纵打断,当下便也知道嬴纵有自己的想法,默了默便朝前后左右的人马挥手,一行人堪堪朝安定门缓行而去,马车之中,嬴纵的眸色有两分深谙。   沈苏姀和香词一入城便被这扑面而来的灯火晃花了眼,离开君临大半月,离开了这城中繁华和热闹大半个月,走的时候因为大雪的缘故城中还不甚喜庆,可回来的时候因为日久天晴的缘故整个君临城好似被点着了一般热闹,然而再热闹,对于沈苏姀和香词来说都算不得什么,嬴纵一眼看出了她对申屠之事的着急,因此她可没闲心来过这个浪漫喜庆的上元节。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从明光璀璨的街市之上打马而过,急匆匆的模样与整个热闹消遣的街市有些格格不入,漫天的烟花绽放,缤纷的花灯耀眼,街市之上川流不息的百姓们华服裙衫嬉笑怒骂,显然十分享受这个节日,其中更不乏许多年轻男女一同游玩,说说笑笑眉目传情,对诗作文猜灯谜,这一晚上,不知道又要成就多少姻缘,大街之上热闹纷呈,沈苏姀和香词二人却不多看一眼,两柱香的疾驰之后,堪堪在沈府正门之前停了下来!   看了看久违的宅院,便是沈苏姀住了这几年此时也觉的有两分亲切,香词当先下马上前叫门,大抵是没人知道沈苏姀回来而这些日子没什么人上府,所以守门的门童隔了一会儿才将门打了开,门童的年纪并不大,手中还拿着几个炮仗,想必是在过节玩闹之中,面上本有几分疑惑,待看清外头站着的两人,那门童不只是惊喜还是惊吓,竟连炮仗都落在了地上,怔愣一瞬在跪地行礼,“侯爷回来了,给侯爷请安!”   沈苏姀牵着绝影当先走进府门,目光大略一扫,府中在这年节之中还算喜庆,一片灯火通明颇有几分过节的样子,想来是杨嬷嬷和香书张罗着的,沈苏姀暗自点了点头,不远处的前院之中“噼啪”几声似有炮仗声传来,沈苏姀下意识勾了勾唇,挥手叫那门童起身的同时随意的问了一句,“这些日子府中都还好的罢。”   话语问出口沈苏姀便牵着绝影朝前走,因她料想着必定一切都好,可走了两步都听不见预料之中的回答,这让她有些心惊,转过头来,果不其然看到那门童面上一闪而过的犹豫之色,沈苏姀心底咯噔一下,堪堪转身看住了那门童。   “府中出了岔子不成?”   沈苏姀语声略冷,那门童瑟缩一下似有些畏怕,一边的香词当即上前一步,“好大的胆子,侯爷问话,你怎生敢不答?”   此话一出,那门童当即跪下了,肩膀轻颤的道,“回侯爷,府中确有一事,只是……只是此事算不得不好的事,实乃是一件喜事,只是只是……”   既然是喜事,这门童脸上又怎会是这个表情?!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到底是何事?”   那门童被沈苏姀愈冷的声音激的一颤,当即倾身伏地趴在地上,“回侯爷,五日之前太后赐婚的懿旨到了府中,太后……太后娘娘她为七小姐和辅国将军赐婚!”   这门童的声音带着颤儿,沈苏姀心底震惊可是面上却没有表情,怔了一瞬只疑惑自己未曾听清,不由又问了一句,“你说太后赐婚?”   那门童显然觉得沈苏姀一定会大怒,听到她这话当即吓得越往后缩了一截,再度颤声道,“正是,太后娘娘五日之前为咱们的七小姐和辅国将军赐婚,赐婚的懿旨在伽南馆供着呢。”   带着哭腔的语声伴着远处的烟花爆仗声一起响起,这一回沈苏姀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眉头微蹙唇角紧抿,脑海之中没由来的就想到了嬴纵适才在车厢之中与她说的话,到了此刻,她心底终于明白他那话是什么意思了……   ------题外话------   看在我更了这么多字的份上,番外容我缓缓昂~o(>_<)o~   投票的姑娘不要停,进群的姑娘要第一时间出来冒泡哟。 ☆、071 嬴纵,你别走!   “阿姐!你终于回来啦!”   伽南馆的正厅之中,沈苏姀稍作洗漱刚端了一杯热茶在手中便有一道雪白的影子风一样的从厅门之处扑了过来,原先大抵是要往她身上来的,可看着她手中端了杯茶才堪堪止住了势头,沈苏姀抬睫看过去,一月多不见,沈君心的个头长得愈发高了些。   沈君心初初看到沈苏姀的时候本是一脸的喜色,可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忽然皱了起来,盯着沈苏姀语声凉凉问,“阿姐为何骗人?!还说你是去什么地方玩,却原来是去了漠北,你都不知我们有多担心,这么长时间连个消息也不往回送!”   沈君心本是绷着一股劲儿要使性子的,可看到沈苏姀这一月多不见的脸到底没忍住露了担心委屈,自己说了这一番话,沈苏姀却只无奈的看了他两眼便饮茶不语,沈君心等了等,沈苏姀仍是没有说话的意思,微微一叹,沈君心自己在心中自我安慰了一番,又上前了一步,殷殷打量着沈苏姀,语声透着欢喜,“阿姐,你既然今儿回来怎地不叫人报个信,我好去城外接你去,对了,怎生是你和香词一同回来的,去的时候不是还有好多人护着你们的?这些日子君临都在说你们在漠北出了事,可是吓死人了,你是奉皇命去的,若是回来的话应当会先有消息才是,怎地如此突然?”   沈苏姀这才放了抬睫,看着他的眸光温和了些,正欲说话,门口又闪进来一行人,却是香书身后跟着沈鸢芙和沈菀萝一同进了屋子,一看到沈鸢芙和沈菀萝一起过来,沈君心也转过了头去,扫了沈菀萝一眼,眼底闪出两分厌恶的表情来。   “侯爷,两位小姐来请安来了。”   香书入门便轻禀了一声,眸光落在沈菀萝身上的时候一时也有些复杂,待两位小姐进屋,香书便站在了门口,眉头微蹙有些怅然,适才自家侯爷忽然回来,她自然是又惊又喜,可一想到这厅里供奉着的懿旨便又没了笑意,正要对自家侯爷说道说道,沈苏姀却挥了挥手不听,眼下这两位小姐过来了,且不知自家侯爷做得什么打算。   “给侯爷请安。”   沈鸢芙和沈菀萝中规中矩的给沈苏姀行礼,沈苏姀端着茶盏勾了勾唇,“免礼。”   话音落定,两人便站了起来,沈苏姀继续低头喝茶,没有主动说话的打算,沈菀萝默默的站在沈鸢芙身旁,静谧的清秀面容之上木噔噔的一丝表情也无,倒是站在她身旁的沈鸢芙,一双大眼之中精光乱闪,看了看沈苏姀又看了看沈菀萝,轻声一笑开了口,“先前不知侯爷去了何处,后来知道侯爷竟是去了漠北,府中上下都担心的不得了,妹妹亦是整夜为侯爷抄经祈求上天保佑侯爷平安,眼下看着侯爷好好坐在这,心里头一块大石才落下了。”   她话说得好听,却不见沈苏姀有什么反应,微微一眯眸子便,明白沈苏姀眼下定是在生气,她笑意一深稍稍上前一步,试探的问道,“侯爷多日未归,从漠北到君临一路甚远,想必侯爷眼下还不知道咱们府中出了一件大喜事!”   话音落定,沈苏姀抬睫淡笑的看了她一眼,“什么喜事?你说说看。”   沈鸢芙被沈苏姀那从容的笑意看得背脊生出一股子凉意,早前那位辅国将军在府中养伤之时府中人便有许多传言,全府上下都以为洛阳候与这位辅国将军两情相悦,而后洛阳候不过是去了一趟漠北这位辅国将军便有了赐婚,且还是赐婚与洛阳候的妹妹,如此夺爱之仇只要是个人都无法忍耐,可眼下,沈鸢芙并未从沈苏姀面上看到一丝半点的不虞。   心中如此想着,沈鸢芙又觉得沈苏姀眼下必定是在忍耐,自己的相好被抢走,她做为一家之主做为洛阳候,若是哭天抢地必定没了风范,因此,这面上必定得一丝不漏,沈鸢芙面上稍有怔愣便又恢复了寻常,唇角一弯绘声绘色道,“侯爷您可不知道,本来谁也没想到会有赐婚这等事的,因为早前侯爷留辅国将军在府中养伤,阖府上下都以为您和……咳,可没想到五日之前却是有太后的赐婚懿旨送到了沈府,话说回来,咱们府中的女儿家能得太后赐婚本来定然是一件大喜事的,可若说起这赐婚的起因难免的叫人有些羞耻。”   听见沈鸢芙用上了“羞耻”二字,沈苏姀眉头微挑,那边厢垂眸站着的沈菀萝身子一颤,一双眸子垂的更低了些,一双手落在身侧,眼下不安的攥紧了自己的外衫,看起来有些畏怕又有些忿然,却只能生生压了下去,沈苏姀的目光不着痕迹从沈菀萝身上滑过,而后看向了沈鸢芙,有些疑惑道,“你适才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鸢芙见沈苏姀皱了眉当即眸光便是一亮,回头看了沈菀萝一眼冷笑道,“侯爷当是知道的,沈府的规矩也是在那里摆着的,若说嫁娶,咱们府中从来按长幼秩序,侯爷您现如今都尚未有婚约在身,又哪里轮得到七妹妹,且七妹妹和我眼下都甚少出门,更与辅国将军没什么交情,因而辅国将军也绝不会和七妹妹两情相悦,既是如此,这一桩赐婚当然是不寻常的,这不寻常,还要说正月初五那一场年宴说起,本来咱们府上没有侯爷在,不在那年宴受邀之内,可那次姑姑不知怎地想到了我和七妹妹,便将我二人接进了宫,我想着不过是去个年宴而已,却没想到,便是这场年宴,咱们府上的脸都被七妹妹丢尽了!”   说到这最后两句,沈鸢芙的语声堪堪变得甚是尖刻,一边说着一边又回头瞪了沈菀萝一眼,沈菀萝本就白皙的面色此刻在灯下看起来若鬼一般,身上的轻颤愈发明显,叫人看着觉得十分可怜,沈鸢芙看着沈菀萝却是一丝怜惜也无,一双眸子利的像刀子一般恨不能将沈菀萝刮了,深吸口气顿了顿,又回头定神道,“年宴之上,皇上大宴臣子,太后大宴后宫女眷和官家命妇,虽然都在锦绣殿,却是分了两处的,年宴最开始也没什么,可到了年宴中间的时候七妹妹却借着透风出了大宴之所,妹妹当时不曾想多便也未拦着她,谁知道七妹妹一去不回,等到大宴结束都不曾回来,妹妹当时还以为七妹妹是出了什么岔子,心焦不已,可谁知道,七妹妹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她是爬上了辅国将军的床!”   “噔!”   沈鸢芙越说越激动,难堪的话语从她嘴里蹦出,连沈苏姀也蹙眉听不下去,将茶盏重重往身旁案几之上一放,一声脆响当即惊得沈鸢芙一抖,定了定神,她也知自己说的太过难听,轻咳了一声放低了声音道,“侯爷别嫌妹妹说话不好听,那一夜辅国将军重伤未愈,刚饮了酒便觉得不妥,皇上开恩赏辅国将军去锦绣殿的小厢房中休息,后来等宴会散去的时候,辅国将军家的下人去含辅国将军的时候,一打开门就看到……就看到七妹妹和辅国将军睡在那厢房中的榻上,那下人一声惊呼,把好多人都引了过来,虽然掩的快,可是那一夜在场的人都是人精,稍稍派个底下人打听一下便能知道当晚发生了什么。”   沈苏姀面上已没了笑意,只将目光淡淡落在沈菀萝身上,沈菀萝听着沈鸢芙的话早就面白如纸,此刻被沈苏姀没有温度的眼神一看,当即便跪了下去,虽然跪着,虽然不敢看沈苏姀的眼睛,可是那背脊却是执拗的挺着不曾弯下去。   沈鸢芙冷冷一笑,瞅着沈菀萝的模样摇头,“侯爷,咱们沈家素来重门风,发生了这样的事皇上虽然不曾过问,可太后心中必定是不喜的,开始本以为此事能瞒下去,可没想到不过两日君临之中就有些风声,最后想必是太后娘娘看在侯爷的面上,又因为辅国将军位高权重才来了这么一个赐婚,可谁不知道,辅国将军分明对您……”   “嗯?”   沈苏姀眸光冷冷的扫了沈鸢芙一眼,沈鸢芙被那凉意一扫当即不敢再说,嗫喏的垂了垂眸,沈苏姀转眸看向沈菀萝,“你跪下做什么?”   沈菀萝垂着眸子,闻言深深吸了口气才语声僵硬的开了口,“请侯爷降罪。”   沈苏姀唇角微抿,“你有什么罪?”   沈菀萝呼吸一滞咬了咬唇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一边的沈鸢芙阴测测补一句,“当然是勾引辅国将军之罪,若非用这等法子,七妹妹怎会攀上这样一门好亲,当时若非姑姑和华庭公主为你说了两句话,只怕太后娘娘便要将你当场处置了。”   “我、没、有!”   咬牙切齿的三个字从沈菀萝口中道出,沈鸢芙眉头一竖,沈苏姀却比她先开了口,淡声问她,“你没有做什么?”   沈菀萝背脊一僵,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沈苏姀,“我没有勾引辅国将军!”   清澈的眸子里浮着一层水汽,是又委屈又害怕的模样,沈苏姀抿了抿唇角,面色不甚好看,这边厢沈鸢芙瞄到她的表情眸光微亮,当即代替沈苏姀继续道,“你没有勾引辅国将军,那你为何睡在辅国将军的床上,那厢房距离我们的宴会之所有些距离,你又是如何走过去的,你要说你不小心乱闯了?呵,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睡在同一张床上,你敢说你没存着什么心思?那时辅国将军歇息的地方,难不成是他将你掳过去的?分明就是借机勾引想让攀上辅国将军,再者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辅国将军早就存了些小心思!”   沈鸢芙最开始问的时候沈菀萝的脸还是青白交加,可待最后一言落定,她分明煞白的面容竟然腾地一下浮起了两分熏红之色,看着沈苏姀的眼睛再也不敢直视,连忙低下了头去,可落在身前的手却更紧的攥了起来!   沈鸢芙冷笑一声,“侯爷,你可看到了,七妹妹如此分明是做贼心虚。”   沈苏姀见此挑了挑眉,眼底微光一闪心底已经有几分明白,虽然不曾经历当时之事,可听到沈鸢芙这些话她大概也能明白当夜发生了什么事,微微一叹,看着沈鸢芙道,“你且告诉本候,太后这一番赐婚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的?”   沈鸢芙一愣,沈君心蹙眉,沈菀萝缓缓地抬起了头来,满是迷茫和不可置信的看着沈苏姀,沈苏姀见几人表情如此不由生出了两分好笑的意味,沈鸢芙大抵是看出了沈苏姀眼底的善意,愣了愣却猛地伏身在地,“侯爷明鉴,菀萝无心冒犯辅国将军,亦无心嫁与辅国将军,侯爷在太后面前一言九鼎,请侯爷去求太后撤了这一道懿旨罢。”   沈苏姀挑了挑眉,沈鸢芙嗤笑了一声,“假惺惺。”   沈菀萝身子伏在地上抖了一抖,不动,沈苏姀抿了抿唇,而后才又淡淡的开了口,“懿旨已下自然不是那么好撤的,况且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你若此刻再没了这赐婚的婚约,一个名声不甚好的女子将来你要如何自处?”   微微一顿,沈苏姀想起什么似得问沈鸢芙,“外头怎么传的?”   沈鸢芙本是一心要职责沈菀萝,闻言面上却有两分诡异之色,顿了顿才道,“外头,外头传言是辅国将军酒后失德……咳……在宫宴之上欺负了沈家七小姐……”   沈鸢芙吞吞吐吐的说完,顿时看到沈苏姀先是一愣,而后眼底竟然闪过了两分哭笑不得之意,沈鸢芙眉头一簇,连忙补上一句,“不过宫里头的贵人们都能明白当夜发生之事。”   沈苏姀也不管沈鸢芙这话如何说,只又看着沈菀萝,沈菀萝默了默好似鼓足了勇气似得道,“当夜之事……菀萝已经认命,只是当夜菀萝并未和辅国将军发生什么有辱门风之事,还望侯爷明察,请侯爷进言太后撤了这赐婚懿旨罢,菀萝不怕将来不能自处。”   这一番话倒像是发自肺腑,沈苏姀看她说完了话就定在那地上不动的模样叹了口气,给香书一个眼色,香书立刻上前将沈菀萝扶了起来,沈菀萝愣愣的被拉起来,有些茫然的看着沈苏姀,沈苏姀百无聊奈的把玩着茶盏,看着沈菀萝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便也无需在我面前求我降罪,这懿旨来的十分突然,我本想着你若是实在不愿意嫁我便为你想些法子,眼下看来倒不是这般,既然如此,那这懿旨自当还是遵从的好。”   沈苏姀的目光虽淡,却好似能穿透人心,沈菀萝唇角几动似乎欲言又止,可面上却是又红了红,沈苏姀唇角便一弯,“辅国将军位高权重,正要你这样的门阀姑娘相配最好,你们从前虽然不甚相熟,可你有这份心,辅国将军那里……好似也不曾听说他对别家姑娘有意,既然如此,这桩婚事倒是极好的,过了年你也有十四了,太后既然要两家自己议个婚期,倒是越早越好些,这个就稍后与辅国将军商量一番再说吧。”   屋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默了默,沈鸢芙忽然开了口,涩然又透着两分尖刻,“侯爷您,您竟然就这般让七妹妹嫁给辅国将军了,七妹妹这般的行径……”   沈苏姀的眼神淡淡扫过来,沈鸢芙不知怎地便说不出接下来的话,沈苏姀勾了勾唇,“太后既然有此道懿旨,便说明她老人家十分看好这段姻缘,何况懿旨岂是你我能改的,这桩事虽然有些蹊跷,可你连自己妹妹的品性都不信了?或者,你不愿让自家妹妹嫁个好人家?”   沈鸢芙精致的面容抖了抖,沈苏姀不等她回答又看向沈菀萝,“等你成了将军夫人,流言蜚语自然都会散去,你且安心待嫁便可。”   沈苏姀徐徐将这一番话说完,沈鸢芙生生压着一股子不甘心,沈菀萝却是怔怔的望着沈苏姀目光复杂万分,沈苏姀扫了她们一眼,“好了,今日我乏了,都退下去吧,将这懿旨送去祠堂供着,顺便将这桩喜事告诉给老太君,其他的让杨嬷嬷掂量着办吧。”   沈苏姀一声落定便朝着内室走去,沈君心瞅了沈鸢芙和沈菀萝一眼跟在了沈苏姀身后,外头厅中沈鸢芙深吸两口气,对着沈菀萝冷哼一声当先走了出去,沈菀萝静静愣在当地一时忘了动,香书站在一旁看着不由提醒她一句,“七小姐,侯爷没有怪你,这婚事眼下便是定下了,您是要做将军夫人的人了,眼下先回去歇着吧。”   沈菀萝愣了愣,唇角几动也没说出一句话来,朝内室入口处看了一眼,脚步有些沉重的转身走了出去,内室之中,沈君心正疑惑的看着沈苏姀,“阿姐你当真就让沈菀萝嫁给辅国将军了?这桩事怎么看怎么有些诡异……”   沈苏姀正在看这一个多月之中送入府中的邸报,闻言唇角微抿,“不管怎么说沈菀萝也算是你姐姐,嫁到一户好人家也是好的,懿旨既然已下,没必要再去惹是生非。”   沈君心眉头微蹙,“可我瞧着辅国将军分明中意的是你!”   沈苏姀落在邸报之上的目光顿时落在了沈君心的身上,沈君心被她那凉凉的目光看得浑身一颤,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眉头微蹙梗着脖子道,“我说的是事实,人家为你差点命都没了,转眼却莫名其妙的被赐婚与沈菀萝,我如果是辅国将军一定呕死了!”   沈苏姀的眸光便眯了眯,这边厢沈君心咧着嘴呵呵一笑,试探性的上前几步,眉头微蹙道,“总之也不管那沈菀萝有没有冒犯辅国将军了,不过这桩婚事你也不能只顾着沈菀萝,她是有那个心,我瞧着辅国将军应当不会对她怎么,啧,你这么做太不厚道。”   见沈君心那有些怕怕的样子,沈苏姀懒得理他,又将眸光落在了手中的邸报之上,这一月多来虽然君临城没发生什么大事,可是小小的波澜却是不断,比如百官请命让昭武帝立太子,又比如八殿下嬴策已经入了忠勇军,再比如忠亲王嬴珞已经在正月初九将侧妃傅凝迎入了王府,再比如,贵妃娘娘的立后大典已经定在了三月初十……   这些事情并非是突然出现的,因此沈苏姀也不觉得意外,可是即便是在这温暖如春的自家闺房之中,君临城之中的暗涌好似已经铺天盖地的朝她压了过来,申屠被抄家,除却大义灭亲的辅国将军之外,这个屹立不倒百多年的权阀终于成了过眼云烟,而此时,那个因为涉嫌陷害大皇子嬴铮的罪魁祸首申屠致正被关在天牢之中,一个权阀眨眼之间便没了,从苏阀到窦阀到申屠,沈苏姀无端的想到了孟南柯讲过的那个故事,不由在背脊上生出两分凉意。   “阿姐,我说的你听到没有,秦王遇刺了回府三日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沈君心的声音落在耳边,猛地将沈苏姀震的回了神,眸光一转看向沈君心,眼底竟然没有意外之色,沈君心看着她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奈的一叹,“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说起来这阵子君临城里头热闹不少,百官都在请立太子了,其实有些什么好请的呢,只要贵妃立后之后,秦王不就是当仁不让的太子爷!”   沈苏姀闻言眉心一簇,并未言语,这边厢沈君心叹气的看了看沈苏姀,有些着恼的道,“你回来这么一会子,怎么一句话都不问我这一个月过的怎么样呢?”   沈苏姀闻言放下邸报,一笑,“那你过的怎么样?”   沈君心哀怨的看了沈苏姀一眼,眉头微蹙道,“原来有老太君管我,后来有你管我,本来你走了之后按理说我能自由点,可是姨娘又管我,她不准我随便出去,还说些神神叨叨的话,我这一个多月过的不知道多苦闷,你回来了就好了,带我出去玩玩!”   沈苏姀听到那神神叨叨的话眉头一挑,“姨娘说了什么神神叨叨的话?”   沈君心眸光微闪,“就……就说什么外面不太平之类的。”   瞧他那模样沈苏姀便知有异,不过眼下她也不打算多问,沈君心见她没有追问倒也松了口气,唇角微勾又回到了先前的那个问题,“你当真要沈菀萝嫁给辅国将军?”   沈苏姀眉心又蹙了起来,冷笑一声,“你一个小孩子管这么多做什么,眼下太后赐婚懿旨已下,便是辅国将军也只有遵从的份,这件赐婚之事虽然蹊跷,可必定与菀萝没什么关系,你往后莫要在我面前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辅国将军是辅国将军,我是我!”   沈苏姀语气严厉,沈君心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沈苏姀懒得与他多言,“时辰不早,眼下回去歇着,明日一早来院子里练一套剑法与我瞧瞧,若是一丁点进步都没有,有你好受的!”   沈君心干笑了两声往外走,走至门口又顿下了步子,沈苏姀挑眉以为他又要再说什么,可沈君心不过转头看着她道,“夜里冷,阿姐多盖被子。”   沈苏姀一怔,这边厢沈君心已走了出去,回过神来,沈苏姀唇角不由得狭了两分无奈笑意,这边厢香词却是拿着个信笺走了进来,沈苏姀一看那信笺便知是孟南柯送来的,当即伸手接了过来,一看之下微微松了口气,却有些微的疑惑。   孟南柯信笺上说着一月以来君临城相安无事,可沈苏姀却觉得越是平静越是不寻常,香词站在一旁,看着默然的沈苏姀轻声开口一问,“主子,此番事情有些诡异,五日之前赐婚的懿旨就到了府中,可咱们在路上却没收到消息,王爷那边也未提起呢。”   沈苏姀垂眸苦笑,无端提起做什么,出自他的手他何必提起,那人早前在马车之中说的话难道是以为她此番必定会动怒么,可若是她动怒,他只怕比她更怒,这个人啊,心底暗自摇了摇头,沈苏姀放下邸报朝那床榻走去,“此事暂且如此吧,或许都是天意。”   许是连日来都与嬴纵同塌而眠,今日忽然恢复了一个人睡沈苏姀颇有几分不习惯,辗转反侧半晌才勉强入了睡,然而入了睡却又是各样光怪陆离的梦,零零碎碎的叫她应接不暇,却根本看都看不清楚,纷乱的画面涌入脑海,本就疲累的神思当真没有半点歇下来的,到了后半夜,身上已经发起凉来,更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好似被人塞了铅块一般难受!   浑浑噩噩的过了一晚上,第一天一大早沈苏姀便醒了过来,醒来之时只觉得身上一阵冷过一阵的,沈苏姀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只怕有些受寒,这一路上都是由嬴纵照顾,只自己睡了一晚上便受了寒?!沈苏姀自己想想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想到嬴纵,又不禁想他昨夜是什么时辰睡下的,他大抵以为她风风火火的去找他,呵,叫他等一晚上也好!   誰让他花花心思那般多!   沈苏姀躺了一阵,外头香书的脚步声已经走了进来,沈苏姀便掀帘下了地,脚步略有些虚软,沈苏姀定了定神,料想着当没那么严重,便也未对香书提起,穿衣打扮之后,沈君心提着剑到了小院之内,沈苏姀赶着进宫去见嬴华庭,随意看了几眼便出了府门,沈君心一脸苦相,却又奈何不得,只好眼睁睁看她上了马车朝宫门方向去。   顺着圣德大道一路朝天圣门慢行,时间虽然尚早可大街之上已经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天气已经没有年前严寒,君临城正在慢慢地恢复鼎盛的生机,马车一路至天圣门之前,守门的禁卫军看到来的马车挂着沈府的牌子本就意外,待沈苏姀递上自己的腰牌之事众人更是愣在了当场,洛阳候奉命离开君临的事情举国皆知,可怎地就回来了……   沈苏姀将诸人的意外看在眼里,可她知道,这些守门的小兵们见到她意外,宫里的主子们见到她必定不会意外,她既然已经回了君临,那谢无咎和何冲必定也被放了出来,一旦得知她人已经走了,定然要往君临送消息的。   沈苏姀自内仪门处下马车,想了想还是当先往漪兰殿去,漪兰殿是从前嬴华庭尚未离开君临之后的住所,再回来君临之后暂住在了贤妃那处,后来贤妃自请出宫,她便又搬回了漪兰殿,按道理说沈苏姀应当先去太后处请安,不过她携了嬴华庭一道去自然也是可以的。   沈苏姀今日内里着一身湖蓝色宫装,外面仍是系着一件雪狐斗篷,独自一人走在宫中,免不得要遇上些宫女,偶尔一两个认识她的看到她都有几分意外,沈苏姀咳嗽了两声,施施然至漪兰殿之前,侍卫刚进去通报里头就飞奔而出一道紫貂加深的明丽身影!   “你竟回来了!”   嬴华庭和她走前并无二样,沈苏姀盈盈行的一礼,“给公主请安。”   嬴华庭欢喜激动的上前两步,拉着她的腕子朝殿里走,“免礼免礼,出去一趟倒是显得生分了不成,我早前得了消息你当先回来了,却没想到竟然回来的这么快,快,给我讲讲那个胆大包天的璴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此番去漠北,他可有对你无礼之处?”   沈苏姀苦笑,轻咳一声道,“此人果真如我们早前所知的胆大包天,我去了这么久,见面的次数也不算多,倒是因为感谢我早前送给漠北黄金对我十分恭敬,不过对何统领就没有那么好了,我出城的时候何统领还被关着,璴意虽然口头上保准不会害何统领,可璴意派人护送我到了冀州以南才返回,到现在我也不知何统领到底如何。”   嬴华庭闻言便冷哼一声,“果然太目无朝廷!不过你放心,何冲已经被放了,璴意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将禁卫军统领真的杀死,何冲眼下也正往回赶呢,对了,你只提何统领,怎么不知道有个叫谢无咎的带着朝廷的人去接你吗?”   沈苏姀眉头一挑,“谢无咎,去接我?”   嬴华庭一看沈苏姀这面容便明白了,拳头一挥冷声道,“好大的胆子,竟然将这么大的事瞒着你不叫你知晓,对了,早前他请婚与你,此番就没特别说什么?”   沈苏姀蹙眉,“倒是提了提沈家每年给宫中供需的银子……”   一声冷笑,嬴华庭好似已经完全看明白了璴意的心思,眯着眸子道,“他这可不就是在想着银子这回事,早前说何统领刺杀与他,还说这是不是朝廷的意思,父皇无奈只好给银子做安抚,何统领怎会那样蠢在他的地盘之上刺杀他!必定是他使了什么手段!”   沈苏姀闻言也跟着点头,“没错,几次见面我瞧着此人城府甚深!”   两人的意见十分一致,了解了个大概,嬴华庭也不再多问,只带着她入了暖阁命人奉上茶水才挥退左右,“你可去见了皇祖母?”   沈苏姀摇了摇头,“来此便是想与公主同去呢,回府便知公主前次帮了七妹妹,沈苏姀特地前来道一声谢,公主这阵子必定忙的很,此事还未公主添了麻烦实在是不该,且不知申屠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沈苏姀一次提了两件事,偏生都是嬴华庭想说的,当先便捡一件重要的说,看着沈苏姀嬴华庭眸光微亮的道,“干干净净。”   只四个字,让沈苏姀愣了愣。   嬴华庭唇角一弯,眼底的亮光愈发迫人,“申屠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你走后虽然只有我一个人,可是父皇显然对申屠致犯下如此大案十分恼火,再加上刑部诸人的努力,申屠家被查的十分彻底,眼下,便是申屠致被放出来也没有一点法子了!当然他不可能被放出来,他被关在天牢,咱们想什么时候提审就什么时候提审!”   沈苏姀面上一片从容,心理却不知道是忧还是该喜,却只觉得身上寒意越来越重,从胸脯以上却又发着烫,这一冷一寒的叫她脑袋也跟着有些晕,不由得握紧了身前的茶盏,嬴华庭话音一落扫了她一眼,因她今日面上粉黛浅施倒瞧不出什么明显的不妥,沈苏姀面上的一层熏红到叫她整个人显得更为明丽了些……   微微一顿,嬴华庭又说起另一件事,“你既然提到了谢我的话想必是知道辅国将军和七姑娘的事了,此事说起来也实在有些蹊跷,一时也闹不清楚,当日两人同眠被人瞧了见,辅国将军彼时是喝了酒睡着的,七姑娘却是听见声音便迷迷糊糊醒了,看她那惊吓的样子,倒像是被谁算计了,可明眼人看着这都是一场好姻缘,有说七姑娘存了坏心的,也有说辅国将军喝酒失德的,皇祖母本想压一压,奈何没压住,因是在皇家宴会上发生的,传疯了太不好听,就当机立断的下了那赐婚的旨意……”   停了停,看着沈苏姀微蹙的眉头试探着问道,“你不是与我说过你对辅国将军无意?我一直觉得你们甚是般配,早前还以为你对他也能青眼有加的,可你那样说了我彼时也未阻拦皇祖母的旨意,可瞧你现在这表情……哎,你这性子羞涩一些也是正常的,有时候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你眼下若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皇祖母的懿旨也不是不能改的。”   嬴华庭看着沈苏姀越来越沉凝的面容越说越是兴起,因她自己总觉得沈家那个七姑娘配不上申屠孤,而申屠孤的心思多半又在沈苏姀的身上,且这二人都是自己十分信任亲厚之人,若是能结为连理,自然是极好的,她本以为沈苏姀面上的难色是因为申屠孤,可看到沈苏姀额间渐渐溢出的冷汗之时才察觉出不对来……   “公主……误……误会了,沈苏姀对辅国将军绝……”   嬴华庭刚发现沈苏姀的不妥沈苏姀已撑着桌案站起来想要表态说明什么,奈何话刚说到一般人就有些站不稳的往前倒去——   “苏姀!”   嬴华庭面色猛地一变低呼一声一把将她扶了住,转头便满是骇然的喊人,一边将沈苏姀抱着坐在椅子上,一边去摸她的额头,这一抹,立刻烫手的吓了她一大跳,心中一边恼恨自己不曾发现,一边又急着外头怎么还不来人,适才她将人全都遣走了,莫非是走远了不成,嬴华庭看着沈苏姀眯着眸子几乎快晕过去的模样吓坏了,急声道,“你别怕你别怕,我马上给你请太医来,你坐好别摔了,我去门外喊人!”   话音落定转身便走,她一手本落在沈苏姀的额头,转身的瞬间却被沈苏姀一把拽了住,嬴华庭转身朝她望去,却看到沈苏姀冷汗淋漓的扯着她的手,闭着眸子迷迷糊糊咕哝着。   “嬴纵,你别走……” ☆、072 你当真喜欢上七哥了?!   身子好似被放在烈火上炙烤,骨头缝里都透着绵绵无尽的疼,脑袋里头被塞满了烧红的火石,只感觉下一刻就要炸裂开来,神思昏昏沉沉一大片,沈苏姀费尽力气动了动唇,除开喉咙处传来的烈痛之外却是说不出半个字。   嬴纵……嬴纵……   他的名字不经思索便冒了出来,于她而言仿佛是在这痛苦煎熬之中唯一能将她拉出这深渊的救命稻草,然而仅剩的一丝清明又提醒着她眼下是在君临,是在宫中,嬴纵必定不会来,任由那无边的热浪一波接着一波的涌来,某一刻,沈苏姀眼前黑光一闪,彻底的晕了过去。   “真是难为她了,早知如此,哀家当初就不应该眼睁睁看她去漠北。”   “哼,要怪自然怪那璴意!若非是璴意那厮作乱,又怎生有苏姀这一趟!”   “幸而丫头眼下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哀家这颗心总算也能放下了,华庭,既然丫头眼下在你这里,你们关系也好,便叫她在你这里住几日养养病,那璴意既然是瞅准了沈家的银子,早前也不是没有想到的,丫头也无需去见皇上了,等过几日何冲和谢无咎回来了禀报一番就罢了,哀家猜,这一次只怕是没什么收获的……”   “皇祖母放心,华庭明白。”   “哼,那璴意若实在这么猖狂下去,总有一日我要带兵去端了他的老巢!”   “你呀你,先实打实的学点东西再说,就算打仗也轮不到你上!”   ……   沈苏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上的火烧火燎已经退了下去,她眼下正躺在一处挂着暖黄色床帏的绣床之上,初醒之时的迷茫一闪而逝,她渐渐想起来晕倒之前的场景,眉头微蹙,略有些懊恼,怎地就晕在了宫里!看眼下这地方,只怕多半还在华庭这里。   虽然再没有早前那般的难受,可此刻仍是觉得嘴唇干裂喉咙嘶痛的紧,床帏之外一片安静,睡梦之中迷迷糊糊听见的说话声倒是没了,沈苏姀一时想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真的来了人,只撑着床榻起身想去找水,刚掀开帘子,这闺房入口处便闪进来一道身影,却是嬴华庭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抬睫一看见她已醒来,眸光立刻大亮!   “苏姀你醒了!”   “你不知道你适才多吓人!”   “太医说你是规程路上受了些累,昨夜又邪寒入体,偏生你一大早的还奔进了宫路上受了风,因此这病状才来的十分迅疾,你啊你,怎地病成这样子你自己也不知道呢,哎,也实在怪我粗心,你刚来的时候我就应该发现你面色不好才是!”   “瞧着你睡了这一天都不醒,我都怀疑他们用的药对不对了。”   嬴华庭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将那药放在了床边的矮凳之上,而后将床帏掀起,再然后便要将沈苏姀扶起来,沈苏姀眉头一皱自己撑起了身子,“不敢劳公主……”   “你都劳烦我一日了,眼下将就什么规矩!”   沈苏姀念着君臣之礼不愿让嬴华庭扶,嬴华庭却好笑的仍是将她半扶了起来,抽了一个迎枕靠在她身后,又搭了一件外袍在她肩头才坐在了窗边的矮凳上,端起一边的药来,“你睡着的时候已经喂你吃了一次,看来还是有效果的,快喝了吧。”   沈苏姀眼下正确水,看见这一碗药眉头微蹙接了过去,仰头便喝了个干净,嬴华庭笑着将那药碗接过放下,沈苏姀看了看窗外道,“眼下什么时辰了?”   “酉时快过了,天都快黑了,你说你睡得时间长不长?”   嬴华庭答一句,看着沈苏姀恢复了许多的面色眼底略有些欣慰,可随着那欣慰一起的还有些幽深的疑惑之色,沈苏姀看着她这眼神只觉得有些奇怪,一时又想不起来什么,只弯着唇角道,“今日实在是打扰公主了,眼下苏姀既然已经能起身……”   嬴华庭一听便知沈苏姀要说什么,当即摆手道,“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适才皇祖母和八哥都来瞧过你的,本来看着你应当安心,可看着你这病容自然都心疼万分,你眼下不必急着出宫,就住在此处便可,叫御医照顾你的身子!”   沈苏姀闻言便明白早前在梦里听到的那话都是真,她当然不想就这么留在宫中,可看嬴华庭那不容置疑的样子沈苏姀又不好硬说,想了想至多留一夜也无伤大雅,便也点了点头,看着沈苏姀点头嬴华庭唇角一扬,眸光微闪,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十分为难,嬴华庭性子爽朗,对信任之人更少见的有什么扭捏之处,沈苏姀一看她这表情便知道她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可不知为何有些犹豫——   思量一番,沈苏姀只能想到是申屠之事还有什么她没来及说的隐情,不由蹙眉道,“公主可是有什么话想说?无需顾忌,只管道来便可。”   听她如此问,嬴华庭眼底的微光便又闪了一闪,略略思忖一番,好生瞧了瞧沈苏姀的面色暂且还过得去才轻咳一声看着她道,“苏姀啊,你早前说对辅国将军无意,眼下辅国将军和七姑娘指婚,你心中当真没有半点儿不虞?”   沈苏姀脑海之中电光火石一闪,当即想到了昏过去之前嬴华庭正在问她的内容,心知嬴华庭是有些误会,沈苏姀不由得有些失笑,摇了摇头,十分笃定的看着嬴华庭道,“公主放心,对于这桩婚事,我很乐见其成。”   嬴华庭闻言眉头便皱了皱,眸光十分凝重的看了她两眼,忽然又道,“苏姀,你既然对辅国将军无意,那你是不是对别个动了情?”   沈苏姀心头一跳,她是了解嬴华庭的,她这问题一出沈苏姀便明白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她眸光坦荡的看着嬴华庭,默了片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十分从容的点了头。   ·   秦王府中临着云烟湖的水榭之中,嬴纵一身华贵的墨袍着身,正面色煞白的站在窗前,眸光森森的看向外头略显萧瑟的景致沉声问道,“皇祖母和阿策出来了?”   站在他身后的容飒眸光略带担忧的看着嬴纵,点了点头,“是。”   嬴纵皱了皱眉,“看来今夜必定是留她在宫中过夜了。”   他语声凉凉,更透着两分掩不住的担忧,容飒看着嬴纵的面色眉头皱了皱,低声道,“主子既然担心,不妨找个借口入宫瞧瞧?”   嬴纵眉头微蹙,垂眸一瞬,语声带着两分低沉的克制,“若是在寿康宫就算了,眼下在华庭那里,她最忌讳便是叫华庭看出端倪啊……”   容飒闻言眸光一暗,虽然不知道为何沈苏姀最忌讳叫嬴华庭看出端倪,可心底仍是有些感叹,自家主子从前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为了洛阳候,眼下分明担心的旧伤复发却也不能进宫去看看,容飒默默的叹了口气,一时有些心疼的紧。   “虽然不能明着去,可暗着去她当不会怪的罢。”   一片静默之中,嬴纵的自言自语带着两分笃定,容飒听着这话却顿时皱了眉,“主子身上旧伤犯了,宫中禁卫森严,若是出了岔子该怎么好,主子对外称的是遇刺闭门,可眼下天色都快黑了,若是发现主子忽然出现在了宫里要如何说得清?”   容飒语声恭敬,语速却极快,嬴纵却在他刚开口之时便转身往外走去,待容飒话音落定,他二人已经走出水榭前的回廊,嬴纵脚步微顿,看了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摇了摇头,“这旧伤无大碍,见了她我才能好的快些……”   嬴纵这旧伤复发乃是从早间便开始的,于容飒来说自是了不得的大事,然而自家主子做下的决定旁人怎么好改变,由此即便心中有些不愿,却也只能看着嬴纵墨色的身影一跃而起,呼吸之间就已经如一阵清风一般的飘远,容飒又叹了口气,默了默转身回了屋子。   嬴纵从早间起便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妥,然昨夜彻夜未眠手上的事尚未理完,他虽抽不开身却立时便派了个人去沈府探了探,可这一去还是去的晚了,她已入宫,随后的情况越来越差,至那时他已明白,她必定是重病了,不出他所料,未到午时便有人来报洛阳候晕倒在二公主嬴华庭的宫殿之中,惊动了皇上太后八殿下等宫中的诸位主子,他倒是想立刻奔至宫中,可她不愿叫人看出端倪,他便也只能忍着,忍了一日,她那病床之前总有清净的时候!   嬴纵身影快若闪电,几个起落之间已经到了天圣门左侧的巍峨宫墙之外,宫墙之上时森森守卫的士兵,宫墙之后是来回巡逻的禁卫军,幸而此刻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城楼上的士兵只觉周遭忽然起了一阵风,正下意识的转头避开那风势,眼角却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众人心中一惊,一转头再瞧却是什么都瞧不见,待看到那漆黑天幕之下迎风招展的墨色“秦”字旗之时不由得暗笑自己诸人实在有些草木皆兵了。   那阵风不仅吹过了宫墙头,还吹过了天圣门至漪兰殿的亭台水榭宫廊御园,嬴华庭的漪兰殿的虽然只是个“殿”,可因为从前的她实在受宠,比起某些大公主和二公主眼下所住的“宫”还来得精致大气,其中的楼舍之多自然也是不遑多让,嬴纵墨色的身影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鹰隼般的眸子一扫便看到了一处眼下灯火通明仆从环伺的巍峨宫室!   帝宫之中禁卫军巡逻来回,可到了各处宫室之内,则又是全凭主子的意思来布置防卫,嬴华庭的性子自然不是那畏畏缩缩需要数百人时时刻刻护卫自己的,因此即便外头守卫森严,这漪兰殿之内却一派安宁景象,除却十多个隔门各院的守卫和几个待命的禁卫军之外,只有些不会武功没有内力的宫人来回,嬴纵内息一提,轻而易举的落在了那灯火通明宫室的房顶之上,隔得老远他便将内息施出,凭借着敏锐的灵识,屋内两人的身份顷刻便知,嬴纵眼底闪过两分幽光,有些着恼嬴华庭怎生还未走,可再急切,他此刻也只能先静静的待在房顶上,凝神一听,底下两人正在淡声说话。   “眼下辅国将军和七姑娘指婚,你心中当真没有半点儿不虞?”   “公主放心,对于这桩婚事,我很乐见其成。”   “苏姀,你既然对辅国将军无意,那你是不是对别个动了情?”   嬴纵全然没想到自己一来就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心底一丝愉悦漫上,可听到嬴华庭这最后一问他却有些伤神,就在他料定低下沈苏姀一定会否定之时,可徐徐的对答却断了一断,眉头一挑,就在嬴纵以为沈苏姀是在寻找个什么搪塞的理由之时,低下却传来嬴华庭的一声惊呼,“那意思是就是说……你当真喜欢上七哥了?!” ☆、073 你你你这个骗子!   “那意思是就是说……你当真喜欢上七哥了?!”   嬴华庭的一声惊呼,震得沈苏姀心头一紧,看着嬴华庭那不敢置信的表情,沈苏姀面上倒还是一派从容之色,可眉头又是微微蹙起,好似有些不能明白嬴华庭为何有这一声惊呼,嬴华庭看明白了她的疑惑,唇角经一时勾出两分苦笑,“你适才晕倒之时迷迷糊糊的一直喊着七哥的名字,可真真是吓坏我了,幸好后来没喊了我才敢让太医为你诊脉。”   沈苏姀闻言眼睫微颤,大抵是因为面对着嬴华庭,竟让她面上抑不住的生出熏红之色,更庆幸此番她对嬴华庭坦诚了一番,否则她露出这样大的破绽,如论如何也辩不清,嬴华庭看她这模样便知道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看着沈苏姀不由得长叹一声,却是摇了摇头,“苏姀,你听我一句劝,莫将心思放在七哥身上。”   沈苏姀心底到底有些不安,只怕嬴华庭多想而后与她生出嫌隙来,可没想到担心半晌等来的却是嬴华庭十分语重心长的一句劝,沈苏姀有些愕然,挑了挑眉头着实不解,心中却在想嬴华庭是否还是对嬴纵有所误会,又或者,她不希望她用沈家之力帮嬴纵?   沈苏姀心中猜想不断,目光只有些疑惑的看着嬴华庭,嬴华庭瞧着她这满是病容的脸一叹,看着她的目光略带着些怜惜,“苏姀,你眼下年纪尚小,情窦初开对别个生出些爱意也是正常的,只是你对谁动心都可以,对七哥却不成,我是为了你好。”   沈苏姀越听越觉得不妥,抿了抿唇,“怎地不成?”   沈苏姀眼下这病怏怏的模样本就叫人瞧着可怜,再加上嗓子沙哑,这一问倒像个爱而不得满是委屈的痴心人,嬴华庭看着有些不忍,默了默才将一双眸子定定的落在沈苏姀面上,“你这性子看似乖巧心里头可却是个分外执拗的,罢罢罢,我不说清楚你只怕也放不下,那……那我便告诉你一句,七哥他……他心上有人了!”   沈苏姀一愣,眉头一簇语声顿时稍冷,“有人了?!”   幸而她眼下嗓子哑哑的没多少气势,否则倒是更让嬴华庭瞧出不妥来,嬴华庭既然开了头,便也不再瞒着她,分完凝重的看着她道,“苏姀,七哥虽然是我的兄长,可是你也是个极好的姑娘,我也不偏袒他,你瞧着七哥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吧,别的皇子身边多少有些留在房中的,可七哥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便是因为七哥心中一直有人……”   嬴华庭话未说完,沈苏姀已经有些明白,那簇起的眉头便也微微展了开,这边厢嬴华庭还在继续,“七哥的性子,哎,看着是不是生人勿近的,可是他却是个很痴情的,他心中既然有人,恐怕轻易绝不会再对谁动心,我知皇祖母有意将你们凑成一对的,可即便,即便将来皇祖母将你们凑在一起,可是七哥心中有人,你又对他动了心,你说到最后是谁辛苦?我既然知道这点,便不好叫你受这份罪,你明白吗?”   沈苏姀心底有些暖暖的感动,却又有些哭笑不得,若嬴华庭知道她口中那个嬴纵放在心上的人就是她,也不知她要生出什么表情来,分明他和她是两情相悦,可在这君临城中,却是一点都不可袒露心意,而今面对嬴华庭,又要怎么说才好呢?   沈苏姀抿了抿唇,轻咳一声道,“公主之言沈苏姀都明白,能得公主拳拳之语沈苏姀心中亦十分感动,不过……不过这种事并非说断就断……”   听沈苏姀如此深明大义,嬴华庭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内疚,“都怪我,当初若非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去和七哥接触,否则又怎会有今日的事,幸而我发现的早,幸而你对我也十分坦诚,哎,说来也怪,别个对七哥怕都来不及,你倒是不怕的,你这性子果然是不同,眼下最要紧的是你往后少和七哥见面……”   沈苏姀一听这话当即眉头微蹙,她本想以那情丝难断来拖一拖,谁知嬴华庭一开口便是叫她别和嬴纵见面,她若是此番答应了,那接下来这些日子……想一想沈苏姀就觉得有些不妥,总有一日他们的事要浮出水面,与其那个时候叫嬴华庭大动肝火,不如眼下就潜移默化,沈苏姀抿了抿唇,眼底瞬时露出委屈神色,“公主,您今日所言沈苏姀皆明白,可照您说的,秦王心中有人,可这么多年却不见那人在秦王身边,我料想着秦王再痴心这感情也会慢慢变淡的,我……我还是想试试的……”   说到此嬴华庭眸色便是一暗,似乎是触到了她的逆鳞瞬间就叫她有些气恼,唇角一抿语气也稍稍硬了些,“你怎地如此执着,七哥念着的那人不是寻常人,不是个能叫人轻易就忘了的人,若是念着别个也就罢了,眼下你万万不能生出这般念头,亦不可在七哥面前提起此事,苏姀,你怎地不听我一句劝,你该找个真心待你的人啊!”   沈苏姀哭笑不得,面上却有些疑惑又有些苦恼,眸光一转有些无奈的问,“公主待苏姀真是好,不过公主没想过秦王不应该一直如此,他也当有个人陪着他吗?”   嬴华庭呼吸一窒,抿了抿唇似乎也有些念着自家七哥了,想了想只是一叹,“七哥的心思我不管,若是他真能想开也是好的,眼下这般,我也……我也绝不会送别个到他面前去。”   沈苏姀唇角便微微勾了起来,虽在病中,可眸色却分外清亮,直直瞧着嬴华庭道,“如公主所言,一切都当看天意,所以公主不必担心我,或许我这辈子就是个要遭罪的命呢,公主若是心疼当多心疼心疼秦王,我一回来倒是听说秦王此番去钦州回来的路上遇刺了?”   嬴华庭看着沈苏姀眉头几皱,似乎在琢磨到底如何说服她,可想了半晌也想不出好法子,她到底不是个喜欢逼着别人做什么的,和沈苏姀说了这许久,竟然也未想到沈苏姀为何不曾开口问嬴纵心中的人到底是谁,沈苏姀不问,她心中却是松了口气的,便也由着她的话头转到了刺杀之事上,冷哼一声道,“七哥手握重兵又有军功,自然许多人拿他当眼中钉肉中刺,外头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岂不知若非是七哥,大秦这天下能稳妥几日!”   沈苏姀眸光微狭,忽地想到了立太子一事,眸光不由得眯了眯。   见她忽然不再说话,嬴华庭也是微微一叹,心说若沈苏姀这般的家世身份心性,叫她动心也不甚容易,奈何这才刚情窦初开一瞬,却又得了自家七哥心中有人的信儿,这岂非是犹如在三月春风中忽然给她下一场冻雪似得伤人,可这人也是个执拗性子,嬴华庭好生的打量着沈苏姀,忽然想,若非是七哥心中的那个人实在太特别,她和七哥,倒也不是不相配的,一时想得太多,嬴华庭又顾念着沈苏姀的身子,不由得勾了勾唇安抚道,“好了,今夜我说的你且想想便罢了,我也是为了你好的,我素来不喜欢逼别个,这件事……看你自己罢。”   沈苏姀陡然回神,看着嬴华庭的眸色颇有两分动容,嬴华庭又勾了勾唇,“你眼下有病在身,无需想那许多,先歇着吧,等明日身子好些了再说其他!”   沈苏姀闻言点了点头,嬴华庭便扶着她躺了下,“外头候的有宫人,你若是有什么吩咐便叫她们进来便是——”   沈苏姀应是,嬴华庭将床帏放下便走了出去,听到脚步声远去,沈苏姀唇角勾出一抹苦笑来,叹了口气,虽然睡了一天,可适才那汤药之中却好似有助眠的东西,她这会子竟然又有些昏昏沉沉起来,沈苏姀心知眼下嬴华庭这一关暂且过了,当即便也由着自己带着浑睡去,然而刚躺下,那满身上下的酸软和脑袋里的昏疼喉咙里的嘶痛便叫她有些难熬。   人在病痛之中最为脆弱,虽然嬴华庭待她已是极好,可眼下这昏光幽幽的陌生屋子仍是叫她心底生出些难言的凄凉酸楚,正有此想她心底便有些心惊,她什么苦没受过,前世不必说,成为沈苏姀之后的半年那又过的是什么日子,眼下竟然因为这一点小病痛就生出这等没出息的心思来,定然是因为数日来由他照顾她,眼下离了他,可笑她竟然伤春悲秋起来了,沈苏姀心中暗暗嘲笑自己,强自定了定神,咬着牙将自己沉入那睡意之中,正有些迷迷糊糊的,忽然觉得眼前的光一暗,沈苏姀豁然睁眸,适才屋子里的昏灯果然全都熄了,眉头一簇,沈苏姀当即知道不妥,下一刻,已有一抹内息朝她的方向探了过来!   沈苏姀眉头一皱,当即开了口,“来——”   “人”字没来得及喊出口,因嗓子沙哑,前头那一个“来”字也只是极低的一声,床帏随着那“来”字骤然掀开,沈苏姀瞧着那立在床边的身影怔怔的愣了住,嬴纵探身而入,极其熟练的滑进她身边的被窝,低笑一声揽她在怀,“怎地不喊了?”   大手揽在她腰上,沈苏姀的脸紧紧的贴在他下颔处,沈苏姀愣了一愣,也不知是怎地眼角处竟有些发热,昨天晚上便是一晚上的煎熬,今日又是一整天,心中念着他想着他,却也知道他必定是不能来的,可没想到这大晚上的,他竟然做起了这等宵小之事入宫来瞧她,沈苏姀被他身上的气息和温暖铺天盖地的裹了住,知道他将唇欺上她的唇她才陡然回过神来,猛地将他一把推开,有些微喘的问,“你怎地来了?”   嬴纵忽然被推开心里顿时受挫,眉头微蹙还以为她是为了那指婚的事情生气,微微沉默一瞬,到底是重新将她揽入了怀中,淡笑道,“不希望我来吗?”   沈苏姀差点脱口而出一个“想”,可顿了顿到底是忍了,抿了抿唇,语声哑哑道,“宫中守卫森严,华庭待会子指不定就会过来,外头还守着人,你怎地……”   嬴纵唇角微扬,“如此正好,叫她知道我移情别恋爱上你了。”   沈苏姀一愣,眉头顿时皱在了一起,“你,你刚才听到了?”   嬴纵蹭蹭她的脖颈,语声带着愉悦,“你既然睡梦之中都在喊我的名字,想必心中还是想要我来的,阿姀,你怎地对华庭承认你对我动心了?”   沈苏姀苦笑,“叫她听到了,不承认还有什么法子。”   嬴纵闻言顿时眯了眯眸子,深吸口气,忍了,落在她腰间的手在她背脊之上游曳,用唇去触她的额头,语声低沉道,“今天一天怎地还是这么烫,太医院那些老东西愈发不中用了。”   沈苏姀听他骂人唇角不由得一弯,“是我这病来得急,与他们无关。”   嬴纵听着她这声音便心疼的很,一路从上而下吻到了她唇上,可刚碰到便又被沈苏姀推了开,嬴纵浅吸口气,语声凉了半分,“你在生气?”   沈苏姀本就鼻塞闹热呼吸不上来,被他几番撩拨便有些喘,稍一平复便听到他这一问,眸光一转,当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心头一紧,沈苏姀这才想起来自己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不由轻咳了一声抿唇闷闷道,“你都自作主张了,还知道我会生气吗?”   嬴纵一默,再说话时语气便有些沉郁,“所以,你眼下是在气什么?难道你觉得这一段姻缘不好吗?沈家七姑娘对辅国将军有意,辅国将军位高权重,可惜背后家族已灭,若是和沈家结亲,将来便能为沈家所用,看,我都替你打算好了。”   他语声恻恻,沈苏姀何尝听不出,可她不愿助长他这等气焰,只抿着唇哼声道,“就你会算计,你怎地知道七姑娘对辅国将军有意,何况只七姑娘有意便可?若是辅国将军无意必定也不算一段好姻缘,你这般强买强卖的,误了两人可怎生是好?”   沈苏姀发了一天的烧,眼下这思维自然不必平日里清明,这一番话出去实属一个旁观者的看法,可她忘记了,她口中的辅国将军极有可能对他有些别的心思,而眼前这个男人是万万不允许的,话音落定,便听到感觉到面上正被一道略带凌厉的目光注视着,沈苏姀一感觉便知,他眼下定是凤眸半眯带着危险气息的盯着她的!   眉头一挑,沈苏姀兀自觉得眼前这男人似乎没有意识到此番促成赐婚之行的残暴无道来,浅吸口气,正要再对其进行指点,还未说话,下巴已被两根指头捏了住,一丝刺疼漫上,沈苏姀“嘶”的倒吸一口冷气,正要说话,嬴纵已低头欺近半分,语声凉凉道,“就我会算计?!所以,你刚才是在骗华庭的?你根本不对这桩婚事乐见其成?”   这话语太过危险,沈苏姀被他捏着下巴,只觉委屈的很,他适才还温声细语的,这倒好,刚说两句话就要弄疼她了,抿了抿唇,心底很是恼火,偏生嬴纵话语未断,语声继续道,“你的意思是此番这赐婚是赐错了,应当让辅国将军娶一个他喜欢的女子是不是?”   沈苏姀下巴被他攥着,一动不能动,他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叫她觉得不舒服,可她到底不是个心一横就能会说反话专门气别个的性子,这桩婚事说起来还是很相配的,只是她不想让他下一次继续这般自作主张罢了,再说若是真的闹出一场孽缘出来,岂非是毁了别个?   沈苏姀这般想着小手已从被子里头伸出一把将他的大手扒下来,这才浅吸口气语声沙哑道,“所以你是来对我发脾气的,可惜我眼下没力气和你吵架,再吵下去恐怕要把华庭引过来,眼下时辰已晚……不如你先走罢?”   虽是问他,那分明是送客之词了,沈苏姀揉了揉自己下巴,翻身朝里睡去,只留给了嬴纵一个背影,嬴纵听着她这话愣了愣,懊恼的地叹了一声,苦笑着靠了上去,“怎地被你两句话就惹怒了,弄疼你了?我瞧瞧……你眼下病着,是我不对。”   前头才“恶声恶气”,这会儿却又知道弄疼她了,沈苏姀心底暗骂嬴纵善变,这边厢却又被他一把揽在了怀里,她打定了主意不动,嬴纵见她不接话不由得一叹,“我是来瞧你病的,怎地敢对你发脾气,从早上担心到现在,你不知我心底的难受,刚才手重了些。”   沈苏姀唇角“哼”了一声,嬴纵心底暗骂自己几句,将她重新搂在了怀中,唇瓣在她后颈上摩擦着轻声道,“阿姀,阿姀,阿姀,阿姀……”   亲了亲她的颈侧,语声更为温柔,“你病着呢,莫要生气……”   蹭了蹭她的肩窝,“等你好了,随便你罚。”   沈苏姀被她软声一唤心底早已软了一大半,再听到他那心疼的话更是有些失笑,撇了撇嘴道,“那你说,你此番是不是自作主张了?”   嬴纵一默,“是。”   沈苏姀唇角一弯,“那你这次行事是不是太霸道欠考虑了些?”   嬴纵又一默,“是。”   沈苏姀心头一片温软,语声也变得温润,“那你以后还会如此吗?”   嬴纵浅吸口气,“不会。”   沈苏姀听着他如此乖觉的回答哪里还能与她生气,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情轻松,嬴纵一把将她转过了身来,两人面对着面,嬴纵瞧出了她眉宇之间的疲累,不由低声道,“你定是累了,早些睡罢,我看着你,刚才真弄疼了?我瞧瞧……”   沈苏姀软软倚在他胸前,闻言笑了一声,“其实也不疼……唔……你不能……”   没错,嬴纵今日第三次被沈苏姀推了开,眉头紧皱,嬴纵满是没吃到的懊恼,眼看着就要在发火边缘,沈苏姀已捂着嘴巴道,“我的病气要过给你,不能亲啊!”   嬴纵听着这话一愣,“你不叫我亲就是因为这个?”   沈苏姀愕然,与他说了这么多是真的有了睡意,点点头道,“不然呢!”   嬴纵无声无息的勾了勾唇,颇有些哭笑不得,而后一点点将她捂着唇的手拉下来,柔声安抚道,“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不……”   沈苏姀本以为嬴纵要说的是我不亲你,乖乖的将手放了下来,可他话尚未说完,天旋地转之间她就被嬴纵猛地一下放在了他身上,她在上,浑身酸软无力,他在下,一手按着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后颈,动也不动就能将她吻得极深极深,沈苏姀无奈至极,不出片刻便被他夺去了呼吸,只能拼命的从他口中汲取两分空气,一个吻越来越深越来越有火星四溅,直等到沈苏姀肩头的衣衫都被他吻得散了一大半之时他才将她放了开,在她腰背上好一阵轻抚才低笑一声将她放下来搂在怀中,趁着她不住喘息的劲头压低了声音道,“我不嫌你病着……不过今日你难受,如此便饶了你!”   沈苏姀喘着气,这才知道那“我不”之后的话是什么,一时又是无可奈何又是莞尔失笑,见她呼吸平复,嬴纵才将她好生的搂在了怀中,唇角一弯擦着她的耳朵道,“我们都已有了夫妻之实,我又怎么会嫌你病着?”   沈苏姀被他说得脸上一红,窝在他胸前脑袋里昏昏沉沉起来,一边沉入睡意之中一边开口与他说话,“你什么时候走呢?明天早上会被发现的罢?”   “我后半夜就走,看着你睡着了就走。”   “好,那你当心些。”   “你不是说你一个人睡的时候睡不好?那你昨夜可睡好了?”   “哎,就是昨夜染了风寒的。”   “所以还是过王府就寝?”   “嗯……也好。”   见她语声越来越低,嬴纵面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深,知她困了便只抚着她的背脊一边低低的自言自语,他说,“这次算我不好,早前一直瞒着你,自作主张了,欠考虑了,下一次我一定先问你,我一个人算计没意思,到时候咱们一起算计。”   万分真诚的话语落在沈苏姀的耳畔,她神思稍稍一紧,睡意有些浓一时竟然尚未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之时根本就是一口气一岔,一阵咳嗽的垂着嬴纵的胸膛,“说了半天你根本就没把我的话听进去,要算计你自己算计,别拉上我,你你你这个……”   见她激动嬴纵赶忙安抚,听见她这话又是一声笑,“那好,那我还是自己算计。”   沈苏姀闻言着急,嬴纵见此赶忙温柔道,“你今日既然承认了,那往后怎么办?”   果然,这个问题立刻吸引了沈苏姀的注意力,微微蹙眉,沈苏姀摇了摇头,“她只知道我对你有几分心意,没什么的,你还是念着你的心上人便好。”   嬴纵眉头一蹙,早料到会是如此的叹口气,转而想起什么似得又轻声问道,“你就不问我华庭是怎地知道我心上有人的?”   沈苏姀闻言立即来了兴致,本来这个问题一开口就要问,可奈何今日她的脑袋实在有些混沌,这才给忘了,眼下他一提,可不就是瞬间便把她的注意力引了过来,她料想着便是早前在秦王府他们兄妹二人独自谈话的那次,可她随后问嬴华庭嬴纵说了什么的时候嬴华庭却支支吾吾并未说清楚,想来是说到了自己,可嬴纵到底说了什么呢。   嬴纵见她静静望着自己的模样笑了笑,轻吻着她的唇角淡笑道,“因我告诉她,早在八年前的九巍山上,在那里我和苏阀少将军就有夫妻之实了……”   沈苏姀一愣,面色顿红,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   “你你你这个……骗子!”   ------题外话------   写苏苏生病你们家作者也被风寒发烧打败了,这几天更新不确定,尽量多更。   另外说一下,本文从第一卷059章开始是需要【付费阅读】的,请诸位喜欢本文的姑娘们都支持正版订阅,你们看花五分钟看完的文我要在电脑前面坐整整一天,请大家无论如何尊重一下作者的劳动成果,那些看盗版的,请搜索一下正版的文文支持正版,而自始至终不愿意转正版的朋友们,你们的喜欢好让我心塞,麻烦你们带着你们的催更评价那些消失在我的评论区,你默默的看你的盗版,我开心的为真正支持《佞妃》的姑娘们愉快写文。 ☆、074 北魏太子,宫闱相遇!   沈苏姀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天光大亮,身边空空无人,只在床榻之上留着一处凹陷,鼻端是他的气息萦绕,无端叫她想起了昨夜的怀抱,再想到昨晚和嬴华庭说的话,心中不由得问,若自己未得这重活一次的机会,他这一生是否当真如此孤孤单单的过了?   胡思乱想一阵,沈苏姀深吸口气撑起身子,只觉身上的难受已经好了不少,掀开床帏朝外看去,内室之中并无人,沈苏姀浅吸了口气下的床来,着衣绾发,不多时便将自己收拾妥当,正瞅了瞅不知在何处悉数,外头忽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个身着紫衣的宫女进得门来,瞧见沈苏姀竟然已经衣饰整齐的站在床边不由得低呼了一声,连忙跪地行礼又急声道,“侯爷,侯爷您怎生起来了,公主交代过,您今日得卧床静养。”   沈苏姀面色温婉,挥手叫那宫女起身,“本候眼下身子大好,无需卧床,公主虽有交代,可本候的身子本候自己清楚,到时候由本候与她说便可,且不知公主眼下在何处?”   那宫女闻言迟疑的站起了身子,眉头微蹙的道,“回禀侯爷,早前公主本是在侯爷这边守着的,可是一个时辰之前太后处忽然来了人将公主叫走了,听说是宫中来了客人,不过眼下公主必定是在寿康宫就是了,侯爷,您便要走也喝了药再走罢……”   沈苏姀眉头微蹙,一时想不到宫中来了什么样的客人竟然要嬴华庭去作陪,又对着那一脸担忧畏怕的宫女淡笑道,“公主既然去了寿康,那本候刚好过去寻她顺便给太后请安,你将药端来,本候洗漱之后喝了药再走——”   沈苏姀简单洗漱又用了些淡粥,而后才在那小宫女殷切眼神之下喝了药出了漪兰殿,她本就起得晚,又经了这一段折腾眼下已经时值午时,今日乃是个大晴天,天空之上暖阳正好,阳光洒在人身上,虽有寒风习习,倒也不觉得冷。   沈苏姀从漪兰殿的方向径直朝寿康宫的方向走,没多时便走至了太液池边上,如今太液池中的湖水已经开化,封闭了一冬的湖面上波光一片,再加上匠人们在湖边精心侍弄的景致,这冬日里的湖光倒也有几分看头,沈苏姀顺着沿湖的回廊往前,可刚转过一个拐角迎面便撞上来一行宫人,这一行宫人手中端着各式各样的茶具和围炉,不知要往何处送去,当先的那宫人走的太急不曾注意,竟差点撞到了她身上,手中一个青瓷茶盏堪堪一滑便要落地,沈苏姀深受利落的避开那宫人的相撞还不算,竟还能眼疾手快的将那青瓷茶盏一把接住!   那宫人本就走的满头大汗,此刻看到那茶盏落地也是惊了一惊,眼见得沈苏姀将那茶盏救了起来当即长长的呼出口气,眸光一扫便看出沈苏姀身份不凡,当即领着一大群人跪地行礼,“小人该死冲撞了主子,多谢主子相救,请主子恕罪!”   那宫人端着个托盘跪地请罪,大抵是见沈苏姀衣饰华贵又能在宫中随意走动便将她当做了宫中的主子,可抬头看了沈苏姀几眼,却是不识的沈苏姀是谁,一时愣了住,沈苏姀料想他大抵是个新来的,也不怪罪与他,将那茶盏放在托盘之上,“无碍,你们起来吧。”   见沈苏姀如此好说话,那宫人眸色又是一亮,却还是十分恭敬的低声解释了一句,“多谢主子宽宏大量,实在是那位主子要这些东西要的实在太急,小人们一点都不敢马虎大意,这才走得急了差点撞到了主子,多谢主子宽宏大量。”   那宫人一边说一边朝沈苏姀身后望去,沈苏姀眉头一挑,当即转身看向了距离她身后几十步之外的一处湖边小亭,那亭子本就是一处赏景之地,眼下湖水开化,想必是有哪位真正的宫中主子在里头赏景,这些茶具围炉定也是那主子要的,只是那亭子眼下四面都垂着厚厚的挡风帘络,她一时看不出亭子里头是谁,不过这也无关紧要,沈苏姀心中有些明白这群人的诚惶诚恐,当即点了点头让开路,“既然如此着急,怎地还不走?”   沈苏姀一句提醒,跪着的一群人当即站起了身来,齐齐朝沈苏姀点点头,又继续步伐极快的转过那拐角,想前走了几步,又走上独独通向那湖边小亭的回廊,看着一行人脚步极快的模样沈苏姀摇了摇头,倒不知是哪位主子叫这些人如此畏怕紧张!   她这么一恍神的时候那群宫人已经陆陆续续的入了亭子,帘络虽则掀开,可沈苏姀仍是不曾看到里头坐着的到底是谁,沈苏姀不置可否的转身朝寿康的方向继续走,可刚走出几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忽然响彻了太液湖,脚步猛地一滞,沈苏姀听出这声惨叫来自适才那领头的宫人,正有些疑惑,那亭子里头已经传出木讷却清晰的人声。   “我们主子要的东西从不许别个碰。”   “这只茶盏适才让人碰过,竟然还敢拿来给我们主子用?”   “眼下砍掉你一只手,算作对你的惩罚!”   这语声虽然木讷,可是中气十足隔得这样远沈苏姀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自然是个内家高手,沈苏姀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倒是不知道刚才那一番好心好意竟然害了那个宫人,更不知道宫中的哪个主子有这么大的脾性这么狠辣的手段,沈苏姀到底不是个热血冲动的人,各家主子有各家主子的行事方法,她当然不至于为了个宫人和宫中的主子结仇。   浅浅的吸了口气,沈苏姀的脚步重新迈了起来。   “晚了,晚了半刻钟。”   尚未走出两步,那亭子里头又一道声音响了起来,再不是适才那个木讷的声音,而是一道带着两分慵懒三分轻蔑五分邪肆的语声,分明是极其平静的一句话,可却好似蕴藏着什么蠢蠢欲动的意念,稍稍一顿,那人竟然低笑了一声,语声徐徐道,“看来你们适才不曾听清楚我的话,甚好甚好,常宁——”   平淡的话带着危险的意味蔓延开来,沈苏姀几乎立即便能听到那亭子里几乎立时便响起的衣衫窸窣声和低低颤抖的求饶声,下一刻那木讷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你们秦人实在粗蛮没有规矩,主子的话你们也敢不听,割掉你们的耳朵算作惩罚!”   沈苏姀的脚步彻底的停了下来,寒风习习,淡淡的血腥味已经弥漫开来,她眉头轻蹙,陡然转头眸光似鹰隼一般的落在了那帘络四垂的湖边亭子上,她本以为那亭子里的乃是宫中的哪位主子,可眼下看来,竟然不是,不仅不是宫中的哪位主子,只怕还不是大秦之人,沈苏姀眉头急促,她昨夜回来的急,竟是不曾听说宫中来了别国的使者,脑海之中电光一闪,蓦地想起了漪兰殿之中小宫女的话,华庭不就是因为宫中来了客人才被请走的,不管来的是谁,既然并非大秦之人,又有和资格如此血腥的伤大秦宫人?!   “慢着!”   心思一定,一句低喝当即出口,沈苏姀返身而回,几步便走至那帘络静垂的亭台之前,眸光微狭落在那静静垂着的帘络上,“阁下怕并非是大秦之人,难怪不知大秦礼法,宫人们办事不利自有宫规惩罚,大秦宫中禁止滥用私刑,请阁下放这些宫人一马。”   厚实的帘络相隔,一道有形的目光却好似剑一般的透过那帘络诡异的落在了沈苏姀身上,沈苏姀凭借着这探不到底的内息和这目光便能判定这亭中之人来头不小,可再如何来头不小,如此光天化日的伤人便是再昭武帝跟前她也有理有据!   亭内似有一静,也不再有惨叫声响起,沈苏姀心底稍稍一定,却听到那身为主子的声音再度开了口,“对我这般说话,你又是谁呢?”   那语声深长,带着某种让沈苏姀不确定的涵义。   沈苏姀眉头急促,语声清冷,“大秦洛阳候……沈苏姀。”   依沈苏姀所想,这亭中之人只怕还真是哪个国派来的使者,只怕还是个位份十分之高的人物,她虽然不是皇族中人,可这权阀侯位在大秦又是不同的,料想里头这人也当有几分了解,此番虽好能稍有忌惮将这些宫人放了,免得一场血腥便可。   亭内又是一默,随即,竟然又响起一阵轻笑,这一声轻笑仍是带着那意味深长的蠢动,那从亭子里射向沈苏姀的目光更忽然变成了毒蛇一般的犀利而让人不安,再加上那笑声,直直让沈苏姀背脊之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而亭中人竟然好似心情极好,随即带着讶然的一叹,“原来……你就是那个奉旨去漠北赈灾安民而后受了大苦楚的洛阳候,好一个洛阳候,真真是……好一个洛阳候!”   沈苏姀紧紧地眯了眸子,越来越沉重的不安坠在心头一时无法排解,正有些不明白这亭中人到底是何身份又是不是要放过这群宫人之时,身后的回廊之上却忽然出现了一连串的脚步声,沈苏姀蹙眉回头,竟看到嬴珞带着一行人急急朝这边走来,看到沈苏姀站在此处,嬴珞的眉头也是一皱,对着她疑惑的点了点头,却是顾不得和她细说什么,反将有些凝重的目光落在了那亭子上,急走几步,尚未至沈苏姀身前便已经朗声道,“太子殿下好兴致,既然决定在此处赏景,怎地不派个人叫嬴珞同来,一个人赏景有何趣味?”   嬴珞语声徐徐带着明显的礼待之意,沈苏姀闻言眉头却立时紧紧地皱了起来,太子?哪个太子?哪一国的太子?正疑惑之间,嬴珞已经走到了沈苏姀边上,他自然也问到了那血腥味,眉头一簇的打量了沈苏姀一瞬,面对沈苏姀的疑问他也不清楚沈苏姀和亭子里那位到底是什么情况,只安抚的看她一眼又看向亭中。   亭子里有凳子挪动声轻响,随即,一道脚步声朝着亭子入口走了过来。   沈苏姀依旧看着嬴珞,嬴珞似乎有些明白了沈苏姀这全然不解的模样,苦笑着看着她,话确实向那亭子里说的,“且不知此处的景致可比的上北魏宫中?”   北魏……沈苏姀心头陡震,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竟然是北魏太子亲至!   思绪一转,忽然有些明白这位北魏太子早前那声感叹,莫不是这个太子知道了两年前她揍过北魏公主的事了?眼下莫不是要报复?沈苏姀眼底幽光一闪而逝,她只怕此生注定和北魏反冲,来个公主被她扔进湖中,来个太子她也要这般撞上!   不过一瞬心底也是思绪万千,然而亭中那人却一边走一边淡笑起来,幽幽的笑音说不出的好听,可此刻那笑声低下蕴藏着的危险却让沈苏姀一点儿都不敢大意。   “本是要去见忠亲王和秦王的,奈何走至此处便生了赏景的心,一时倒将正事给忘记了,难为忠亲王来迎,不过此番本殿也不亏,因为本殿,竟然遇到了个十分好玩的人物。”   徐徐一语沈苏姀已经明白了几分,原来这位太子殿下果真是好兴致!竟然连和昭武帝的约都敢无视,且适才他分明是听到了她和宫人之语,却句句以“我”自称,分明便是欲要戏耍与她,可是仅仅只是听到了她的声音,若非她自己道出身份他似乎也不晓得她是谁,那一开始故意的隐瞒身份又是为了哪般?她怎地不知她自己是个好玩的人物?!   沈苏姀心底万般疑惑,亭子里头那脚步声愈来愈近,终于,一只紫檀木做骨赤纹镶边的折扇将那帘络轻轻地挑了开,一袭暗红的光秀锦袍随之而出,随着那帘络的升起,最终,一张生的比女人还要美的貌美俊颜露了出来,沈苏姀看着那张脸,如遭雷击一般的愣在了当地,那张脸她不认得,可那双漆黑的充满魅气的眸子,她却是在半月之前才见过! ☆、075 太子之心,聘她为妃!   暗红的广袖锦袍以金线镶边,以墨纹做底,奢贵狂狷富丽耀眼,然而如此精致美丽的衣裳比起主人的容颜却还是黯然失色不少,那是一张本该生在女人身上的脸,那一双细长的眸子本该媚眼如丝勾魂夺魄,眼下生在了男人身上,即便桀骜与疏狂并在,那双眸子还是充满了诡异而危险的魅气,这样一双眸子,饶是谁看过一眼都不会轻易忘记,沈苏姀看着她十步之外长身玉立站着的男子,一双眸子紧紧地眯了起来。   北魏太子,拓跋昀!   她在苍穹城中认错的人,竟然是他!   不过一瞬,沈苏姀便明白自己中了眼前这人的计,早在她一开口的时候这亭子里的人只怕便将她认了出来,只是这人大抵不曾想到过自己竟然是大秦洛阳候,她去了漠北之后本该受到各样苛待,可偏偏遇上她在街上玩乐,若是此人深究起来,只怕又得废些口舌才能圆谎,沈苏姀一瞬之间脑海中便闪过诸般心思,比起她略有凝重的心境,拓跋昀的心情则要显得好多,帘络挑起,身后的白衣侍卫当即上前将那帘络挂了起来。   拓跋昀一半墨发披肩,一半以赤玉冠高高挽起,眉目若画的他衣带当风站在那亭子的台阶之上,说不出去狂魅风流,一下没一下的将折扇拍打在掌心,一双眸子则是饶有兴味的落在了沈苏姀的脸上,显然,对于掀了面具的沈苏姀,他极为满意。   沈苏姀和拓跋昀之间诡异的沉默让站在一旁的嬴珞有些不知所谓,眸光一扫却是看到了亭子里的各式各样的茶具围炉,当然,还有跪了一地的下人和一只落在地上鲜血横流的断手,嬴珞的眉头微蹙,仿佛没看见那个已经疼的晕死过去的宫人,只笑着朝拓跋昀拱了拱手眸光朝沈苏姀身上一扫,“殿下,这位是我大秦洛阳候,想必你还不认得。”   话音一落,嬴珞又看向沈苏姀,“苏姀,这是北魏太子殿下,殿下今日一早入的宫,眼下正要去谒见父皇,却不想你们倒是碰上了。”   嬴珞一句话说完,亭中之人已经淡笑开来,细长的眸子微狭,堪堪落在沈苏姀身上,“鼎鼎大名的洛阳候本殿怎么能不认识,听闻洛阳候也是昨日回的君临,差点,就可以和本殿一路了,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没想到洛阳候生的如此之美。”   嬴珞挑了挑眉,不知道这位太子显示出来的对沈苏姀格外的兴趣从何而来,正要说话,一旁的沈苏姀却已经莫测的笑了一声,“沈苏姀再美,不及太子殿下半分。”   话音一落,拓跋昀面上的笑意极快的淡了下去。   天下人皆知北魏太子年少有为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却极少有人说这位太子的美色,其原因便是因为这位太子殿下生平最恨别个夸赞他长得好看,沈苏姀这么一句,自然是触到了拓跋昀的逆鳞,嬴珞心底暗叫一声糟糕,唇角一弯上前道,“太子殿下既有心情赏景,本王倒也可以陪太子略坐一番,只是此处已污,不如本王带太子去另外一处?”   拓跋昀并未生气,那消散的笑意不出片刻又回到了他的唇角,他仍是看着沈苏姀,语声深长,“不必赏景了,自当去见皇上为要,只是不知道,能否劳洛阳候陪着同去呢?”   嬴珞眉头又挑了挑,凭着他这股子心性,当下已经有些肯定沈苏姀和拓跋昀之间一定有些什么,看了看那亭子里的血腥场面,嬴珞不由有些怀疑适才此处到底发生了什么,对方是北魏太子,眼下提出这样的要求便是嬴珞也不好多少什么,有些怜惜的看了沈苏姀一眼,沈苏姀却已似笑非笑道,“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且又是去见皇上,沈苏姀无诏,不敢同去。”   嬴珞闻言眉心一跳,很显然的,沈苏姀并不喜欢眼前这个北魏太子。   拓跋昀闻言也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沈苏姀能这么不痛不痒的否定了他的决定,他殷红的唇角微扬,一步一步缓缓地步下了台阶来,一边走一边淡笑道,“忠亲王可否让本殿与洛阳候单独说几句话呢?”   嬴珞眉心又是一跳,然而这个要求虽然诡异却不过分,他没什么理由说不,微微颔首,一挥手带着身后诸人走到了单独为着小亭而设的回廊尽头,站在那岔路口上遥遥看着他们,沈苏姀蹙眉看着拓跋昀越走越近,而后,拓跋昀在她三步之外停了下来。   魅气的眸子在她面上一阵逡巡,拓跋昀幽幽道,“洛阳候果然是掀了面具的好。”   沈苏姀抿了抿唇,“太子殿下还是带着面具的好。”   眉头一挑,拓跋昀的眸色更为兴味了些,“有一张貌美的脸,还有一张厉害的嘴,只是不知洛阳候那一日怎地会出现在苍穹的街市之上?按理来说,璴世子只怕不会叫他尊贵的客人着一身素衣出去玩乐,又不知洛阳候是和谁雪夜共游呢?”   沈苏姀面色从容,看着拓跋昀摇头一叹,“漠北乃是大秦所在,那璴世子更曾受过我的恩惠,我虽然以朝廷特使的身份前去,可漠北并未对我有何苛待,倒是太子,叫沈苏姀实在惊讶的很,一国太子,乔装打扮混迹与苍穹街头,果然是好兴致。”   拓跋昀听着此话淡淡笑了,“洛阳候避而不答,难道与你雪夜共游的是世子璴意?”   见沈苏姀挑眉,拓跋昀又道,“传闻漠北璴意与朝廷剑拔弩张多年,可眼下却不似这般。”   沈苏姀摇了摇头,叹笑,“太子不仅生的像个女人,便是心思也若女人一般七窍玲珑,太子说是谁便是谁罢,沈苏姀身为大秦之臣,当提醒太子一句,我们皇上最不喜不守时之人,太子若是触怒了皇上,此行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拓跋昀的眸子死死的钉在了沈苏姀身上,“洛阳候果然不怕本殿对皇上道出实情。”   沈苏姀笑意半消,语声骤然有些清冷,“太子却怕皇上怀疑北魏与苍穹有染。”   北魏对大秦来说好比虎狼之敌,而漠北则是扎在昭武帝心中的一根刺,倘若有朝一日这虎狼之敌拿着这根刺朝大秦宣战,可想而知,大秦将要面临的局面还有多么危险,而此时,身为北魏太子的拓跋昀既然能亲至大秦,必定是怀着某些目的,既然有目的,便断然不能让昭武帝对他生出别的揣测来,沈苏姀一针见血,说出了拓跋昀掩藏极深的担忧。   细长的双眸陡然奔射出毒蛇一般的目光,眼底锋芒一盛,更蕴藏着一抹引而不发的沉怒,整个人一言不发,可那阴冷邪佞的目光仿佛要将沈苏姀撕成两半,沈苏姀并未与他多言,眸光一垂让至一旁,“太子殿下请——”   远处嬴珞等人还是殷殷等着,拓跋昀心知不能耽搁了,可他心底却又有些不甘心,不甘心就此被一个女人堵得没了话说,不甘心让一个女人看破自己,不甘心让一个女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然而这个女人显然不怕他,不仅不怕他,在这温婉外表之下藏着的尖牙利爪或许还能伤他,拓跋昀森森目光在沈苏姀身上流连几瞬,不甘的抿了抿唇角,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面上换上一副常色朝嬴珞走去!   脚步声远去,沈苏姀抬眸扫了一眼那衣衫熙攘的背影,眉头一时深深皱了起来。   到寿康宫的时候已经到了午时,宫人们看到是她来了当即便朝里头去通报,沈苏姀走到正殿之前时嬴华庭已经大步的迎了出来,看到她这模样唇角一抿,怪道,“怎地眼下就起来了?御医说你身体底子差,最好多躺几日才能好全。”   沈苏姀福身一礼摇了摇头,“公主不必担心,我的身子我晓得,要修养就是回府修养,在宫中到底与礼不合,对了,公主可见过那位北魏太子了?”   两人一边朝殿中走一边言语,嬴华庭闻言眉头一挑,“你知道北魏太子的事了?”   沈苏姀闻言一阵苦笑,“不仅知道,还遇见那位太子了。”   嬴华庭蹙眉,“怎地遇见了?我早前过来便是为了此事,可眼下还没见着人。”   沈苏姀点了点头,正说着两人已经进了殿门,殿内首位之上坐着陆氏,看到她当即低唤一声起身迎了过来,沈苏姀赶忙几步走近些,行礼道,“多日不见,太后娘娘身子还是如此康健,说起来都是苏姀的罪过,昨天太后至漪兰殿的时候苏姀人事不省,实在是失礼。”   相隔一月多不见,陆氏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一个劲儿的打量着眼前的沈苏姀,闻言却笑起来,“好了好了,这些客套话你就不必对哀家说了,说起来你都是为了朝廷才如此辛苦劳累生了病,哎,难为你这一个多月在外头受累,本就身子单薄,眼下瞧着似乎更为清瘦了些,这一病更叫人瞧着心疼,昨日哀家看到你那模样,真是后悔叫你走这一趟,来人,挑拣些进补的好东西,待会送到沈府去!”   一声令下路嬷嬷早已笑着下去准备,沈苏姀无可奈何便也随了陆氏的意,陆氏便拉着沈苏姀坐在身旁,摸了摸沈苏姀的额头叹道,“眼下身子还未大好,怎生又起来了?哀家正说午时之后去瞧瞧你呢,万不可拿自己的身子当做儿戏。”   沈苏姀看了一旁笑意略有两分勉强的嬴华庭一眼,笑意动容的看着陆氏道,“太后对苏姀的心苏姀自然晓得,太后放心,苏姀的身子没大碍了,因是这么久没见着太后,因而过来像太后请安的,待会子回府将养便可,再说太后眼下必定要忙自己的,哪能为了苏姀耽误了别的事,说来有些失礼,刚才苏姀从漪兰殿过来的时候已经撞上了那北魏太子,那北魏太子要对几个宫人痛下杀手,苏姀一时没忍住为那几个宫人除了头,只怕有些冲撞了太子。”   听沈苏姀竟然遇见了那北魏太子,陆氏眉头一挑,“身为太子怎地要对宫人下杀手?”   沈苏姀一叹,便将适才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陆氏越听面色越是难看,一旁坐着的嬴华庭眉宇之间也沁上了两分怒色,咬着牙道,“呵,当真是凭着北魏太子的身份无法无天了,说大秦民风粗蛮却不知北魏才是匪强之风!”   嬴华庭喝了一声,陆氏到底年长性沉,只眯了眯眸子道,“这个太子在北魏也是说一不二的,自当也不是个简单只会杀人的角色,这一次北魏国书来的实在突然,三天之前朝上收到国书,三日之后人就到了君临之外,自古也不见有这样的,听说是这个太子将使臣队伍甩在了身后,自己带着近臣当先到了君临,此番他们打着诚意修好的招牌,那北魏皇帝更说这个太子属意与华庭,欲亲至聘华庭为妃,哀家今日一早才知他人到了君临,因此才将华庭早早的叫了过来,哀家本还有意看看这个太子品性如何,眼下看来,实在不是良配!”   嬴华庭听陆氏多少有些看那太子品性的心思,不由得皱了皱眉,沈苏姀看了她一眼,这边厢无奈道,“早前北魏皇帝多番修书来大秦欲要聘公主为太子妃都被皇上婉拒了,可这一次那太子亲自来,似乎有些不太好推挡,太后可想到了好法子?”   沈苏姀温婉一语,陆氏还未答话,这边厢嬴华庭已经冷哼一声,“不需要想什么法子,我早早就是有婚约的人了,凭这一条,北魏也断不会再选我为太子妃!”   “华庭!休要胡说!”   嬴华庭话语刚落,陆氏已经低斥了一声,沈苏姀看了看嬴华庭,一双眸子垂了下来,而嬴华庭显然不是开玩笑的,面对陆氏的愠怒她也不怕,抿了抿唇角道,“皇祖母的意思华庭明白,可我当年确确实实身负婚约,眼下这个理由也是最好的破局之法,难道皇祖母希望父皇迫于两国邦交将我嫁给那个北魏太子不成?”   陆氏话语一滞,只叹道,“你父皇不会如此!”   嬴华庭垂眸抿唇不再说,陆氏看着她无奈又带着疼惜的道,“你放心,有哀家在,无论如何不会误了你的终生大事,这个北魏太子身份虽然贵胄,可这两国联姻也不是他北魏一家说了算的,你安心吧,这些日子在宫中行走时当心些。”   嬴华庭唇角几动还想再说,却被沈苏姀安抚劝告的眼神看的一滞,抿了抿唇到底没再说那婚约之事,三人之间的气氛正有些闷,路嬷嬷去而复返,面色有些沉暗的扫了沈苏姀一眼又看向陆氏,“太后娘娘,全福来了。”   路嬷嬷那一扫而过的目光带着担忧,看的沈苏姀心头“咯噔”一声。   下一刻,殿门之处闪进一道穿着暗色太监服的身影,正是昭武帝身边最亲信的大太监全福,全福一来意味着昭武帝必有旨意送达,一瞬间三人的面色都有两分凝重起来,那全福面色恭敬的朝陆氏行的一礼,待陆氏挥手免礼之后便将目光落在了沈苏姀身上,唇角微勾,全福眼底带着两分淡笑,“侯爷,只怕不能让您在太后这里多待了,皇上宣侯爷觐见。”   “怎么回事?”   “父皇要做什么?”   陆氏和嬴华庭几乎异口同声这么一问,沈苏姀闻言亦是眉头一簇,昭武帝眼下应当正在建那北魏太子,为何要召见她过去?脑海之中一道电光一闪,沈苏姀几乎立刻咬了咬牙,除了那北魏太子,还有谁能在昭武帝面前捣鬼!   见陆氏和嬴华庭如此紧张,全福面上的笑意也有些无奈,看了看陆氏和嬴华庭摇头苦笑道,“太后和公主有所不知,眼下皇上正在召见那北魏太子,那北魏太子在皇上面前说,说……说他有意聘侯爷为北魏太子妃……”   ------题外话------   这几天更的少实在汗颜,感谢这几日送礼物的姑娘们,感冒有些好转,明儿开始恢复万更,必须得复活了! ☆、076 棋差一招,何为大度?   “那北魏太子在皇上面前说,说……说他有意聘侯爷为北魏太子妃……”   全福略带犹豫的话语落定,殿内顿时安静的落针可闻,嬴华庭倒抽一口冷气,一掌拍在了身边的椅臂之上,“好个拓跋昀,他这是要做什么!”   比起嬴华庭的震怒,陆氏则有些担心的看了沈苏姀一眼,沈苏姀似乎知道陆氏的担心,唇角的淡笑不由得有些苦,无奈摇头道,“这个太子殿下的生气方式还真是特别。”   沈苏姀身份虽然不低,可此番拓跋昀乃是打着与公主联姻的旗号来的,可来的第一日便要将联姻的人选换成她沈苏姀,岂非是打了皇家的脸面,他作为北魏太子当然没什么,可是沈苏姀的处境自然立刻变得十分诡异起来,此番的联姻关系着两国邦交,国家大事也能被他拿来戏耍别人,这个太子的心思手段也委实叫人咂舌——   “呵,我倒要看看这个太子到底要玩出什么花样来!”   “不就是要去父皇那里吗,苏姀你莫怕,我陪你一起去!”   嬴华庭说完此话便站起了身来,这边厢的全福却是摇了摇头,“二公主,皇上说了,此番只见洛阳候一人,眼下有北魏太子在,您也实在不方便出现。”   嬴华庭美目一瞪,沈苏姀闻言一笑赶忙安抚,“好了公主,北魏太子此番便是如此一说,到底是国家大事,皇上也不可能就此决定,叫我过去大抵是要问漠北之事,公主不必担心,太后娘娘,苏姀先和全福公公过去了。”   见沈苏姀依旧从容,全福眼底倒是闪出两分意外来,陆氏看着沈苏姀的模样心中稍安,点了点头,“你且放心去,一切有哀家为你做主。”   沈苏姀点头行礼,转身随着全福走了出去。   陆氏看着沈苏姀走出殿门的背影眉头微蹙,眸光落在一旁的路嬷嬷身上,语声沉沉道,“去,派个人跟着瞧瞧,顺便看看那太子要胡闹到什么程度!”   路嬷嬷点头应是,转身出门吩咐去了,这边厢全福带着四个小太监走在前,沈苏姀走在后,眼看着要出宫门了,一旁匝道之上却忽然走出个小宫女,那小宫女手上抱着几本书册,脚步极快,似是未曾看到沈苏姀堪堪撞在了她的肩膀上,“砰”的一声响,那小宫女抬睫一看当即面色大变,“侯爷恕罪侯爷恕罪,奴婢不长眼冲撞了侯爷……”   这动静不大,可走在前的全福已回过头来,挑眉一问,“侯爷怎么了?”   沈苏姀摇头笑笑,看了那小宫女一眼摇了摇头朝宫门口走去,“没什么,被撞了一下。”   全福扫了那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的小宫女一眼,不置可否的带着人走出了宫门,站在门口抬手一请,“侯爷先请,皇上眼下在御书房——”   沈苏姀点点头,当先走了出去。   眼下沈苏姀走在前,全福带着四个小太监走在后,一行人默然无声的朝内仪门的方向而去,某一刻,沈苏姀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抬了起来,轻轻的环在身前,悄无声息的从袖子里头摸出一本册子来,沈苏姀想到适才那小宫女将这册子塞给她的动作便皱了皱眉,眼底一丝疑惑一闪而逝,待她打开这册子大眼一扫,眼底赫然有一道厉光一闪而逝。   轻轻地将那册子放进袖子里,沈苏姀刚走出寿康宫之时略显沉重的脚步已经变得十分从容,稍稍一默,沈苏姀语声淡淡的问道,“敢问全公公,何统领他们何时归来?”   全福走在她身后,闻言默了默才道,“只怕明日才能至君临。”   沈苏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出了内仪门,又走了半柱香的时辰便到了御书房之前,禁卫军在御书房之外严阵以待,几个小黄门亦是守在门口,看到沈苏姀和全福一起过来,当即有人进门去通禀,待沈苏姀走到门口,一个小黄门已经低声道,“侯爷请进吧。”   沈苏姀颔首,抬步迈过了御书房门口高高的门槛。   相隔一月多,御书房之内还是沈苏姀熟悉的空荡,与平日里不同,今日的御书房之中除了站着的嬴珞之外还设下了一张座椅,此刻那座椅之上坐着的人着一身暗红的长袍,手执折扇正将饶有兴味的目光落在进殿来的沈苏姀身上,那张绝色的面容之上含着两分薄笑,莫名的让沈苏姀想起了一种颜色瑰美却剧毒无比的蛇……   “微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苏姀跪地行礼,目光落在自己身前一尺之地,动作利落从容一丝不乱,昭武帝前些日子小病了一场,如今看起来气色却依旧矍铄,笑容也还是若往常那般和煦,见沈苏姀跪地行礼赶忙一挥手,“沈卿快起,朕知道你有病在身,不必行此大礼!”   沈苏姀闻言便站了起来,朝昭武帝一拜道,“皇上,微臣昨日本该来面圣说明漠北此行境况,却不想一场急病阻了微臣,请皇上恕罪。”   昭武帝闻言笑意不减,看了一旁自沈苏姀进来开始便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拓跋昀,眼底微光一闪摇头道,“沈卿,你刚从漠北归来,此行虽然出了何冲的岔子,这一趟却也还算完满,稍后等何冲和谢无咎归来朕自会对你们论功行赏,朕今日叫你来,倒不是为了漠北之事。”   昭武帝不听沈苏姀之语,自然是因为不够信任沈苏姀,沈苏姀心中明白,可她却是上前一步道,“皇上,漠北之事可暂且不提,不过有一样东西皇上却一定要看。”   昭武帝那花头只是稍稍一顿,接下来本是要说此番叫沈苏姀前来到底为了何事的,却没想到沈苏姀忽然出此一言,他挑了挑眉道,“何物一定要叫朕看?”   沈苏姀抬眼看着昭武帝,从袖子里头缓缓地抽出了一本册子,那册子乃是文书奏折模样,封面之上印有白色的狼纹,沈苏姀甫一将那折子拿出,昭武帝的眸光便暗了两分,沈苏姀便垂眸道,“此物乃是此番回君临之前璴世子交给微臣要微臣带回君临交给皇上看的,微臣不知世子所奏到底为何事,因而请皇上先过目为好。”   那奏本封面上的纹样乃是漠北特有,可昭武帝不曾想到璴意会让沈苏姀将奏本带回来,稍稍一默,他看了适才站在他身边的全福一眼,全福会意,走上前去将那折子接了过来递到了昭武帝手边,昭武帝接过那折子,打开看了起来。   自沈苏姀进门至现在,拓跋昀的目光便不曾从沈苏姀身上移开半分,此刻沈苏姀忽然递上了一本璴意送来的折子倒是叫他有点惊讶,不过这点惊讶也不算什么,他倒要看看这个沈苏姀当如何应对这北魏太子妃的头衔,这么一想,拓跋昀的眸色更为诡异且犀利了!   昭武帝仍然捧着那折子在手,似乎那折子上写了许多话,然而他面上容色半分不露,一时之间叫嬴珞和全福都有些不解,往常这个漠北的世子次次上书都是在挑衅朝廷,岂不知这一次又说的是什么内容,看着昭武帝那莫测的面色,大家一时都不敢妄断。   过了许久,昭武帝的眸色才从那折子上移开半分,沈苏姀扫了昭武帝一眼,语声徐徐道,“折子乃是临走之前璴世子派人交到微臣手中的,眼下送到皇上手中便也算微臣完成了任务,皇上,请您吩咐今日找微臣来所为何事。”   昭武帝面上滴水不漏,谁也猜不出璴意这一次又闹了什么乱子,拓跋昀听到沈苏姀的话眼底却满是兴味,他实在想知道当昭武帝问沈苏姀“你愿不愿做北魏太子妃”之时这个看着温顺实则却桀骜不驯的女人会是怎样的表情又会如何回答,是不知所措,还是惊愕的说不出话来,还是颤抖着害怕?   当夜在苍穹城中,他虽然不能确定和这个女人在一起的人是谁,可他能确定和她在一起的一定是个男人,不仅如此,且还是一个叫她动心的男人,彼时她带着面具他看不到她的容貌,可是那一双充满着情意好似星耀闪烁的夜空般的墨眸他永不会忘,还有那一声轻快带着讨好的话语,那满满一手芳香四溢的小吃食,一切一切都表明这个女人对那一夜与她共游的男人情真意切,只是不知道那一夜她面具下的表情又是哪般呢?   拓跋昀看着沈苏姀眼下的面容一时难以想象,从刚才在湖边到现在,她的面色总是从容居多,好似什么事于她而言也不算什么,那一张貌美的脸,好似带着一张无形面具般将她所有的情绪严丝合缝的遮了住,生生叫他生出了满是不甘的窥探之心,他眯了眯眸子,不要紧,很快,她这张无形的面具就要因他的一句话而被撕开!   拓跋昀兴冲冲地的看着沈苏姀,他几乎就能想到这个女人必定不愿意嫁给自家,她必定要反抗,等反抗不成,便会哀求与他,拓跋昀眼底闪过两分幽光,只等着昭武帝开口提问,可是沈苏姀话音刚落,昭武帝不但没有对着沈苏姀问出自己想听的问题,却竟然将目光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那目光从容却又含着帝王的威慑之力,拓跋昀心中“咯噔”一声,直觉告诉他,有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已经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发生了。   昭武帝默默的看了拓跋昀一瞬,和煦的笑意稍稍一淡,而后便有些可惜也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太子殿下,你刚才的请求朕只怕不能准许你了——”   天仙般的精致小脸儿上笑意忽然一窒,疑惑惊愕不解重重情绪一闪而逝,分明是一张美感十足的脸,可在那一瞬之间涌出的情绪太多,不知怎地竟然出现了两分诡异的凌乱狰狞之色,然而到底是北魏太子,所有的情绪在一霎之后全都消失不见,手中折扇“啪”的一下打在掌心,他的目光终于从沈苏姀身上移开,转而落在了昭武帝的面上,唇角微扬,语声清润略带着讶然道,“皇上适才分明答应了拓跋昀,眼下却又如何变卦了……”   北魏太子有北魏太子的骄傲和霸道,即便是大秦皇帝,这前后不一的变化也要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这般夹枪带棒十分无辜的一声感叹,换来的却只是昭武帝将那折子往案前不轻不重的一扔,语声仍旧煦然道,“太子适才也答应了朕北魏与大秦世代修好,可眼下,太子殿下要不要先解释一下北魏驻守在东边的十万大军为何忽然南下到了大秦边境百里之处?太子殿下倒不似一个爱变卦之人,想必太子是早就做好了打算!”   拓跋昀没能看到沈苏姀脸上那无形面具被撕开的模样,当先被撕了面具的反倒是他自己,昭武帝含着两分威慑之力的话语甫一落地拓跋昀的眸光便紧缩了起来,随即,眸光死死的钉在了御案一角的奏折之上,美丽的面颊有一瞬间的抽搐,那是极力掩饰自己的怒气和震惊之时才有的模样,墨瞳紧缩,往站在一旁的沈苏姀身上扫了一眼,可沈苏姀身上仍是半分表情也无,拓跋昀心中暗咒几句,深吸口气才平复了心绪,扫了一眼一旁面色讶然的嬴珞,而后才看向上首位上说不出是喜还是怒的昭武帝。   “皇上,这是个误会。”   拓跋昀前一刻还清润好听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显然有两分紧绷,此话一落,昭武帝只挑了挑眉没有接话,显然,这句话并没有能说服他,拓跋昀唇角扯起两分僵笑,深吸口气继续道,“那十万大军,乃是我北魏常驻之军,驻扎在东北的军队和南边的军队要施行轮换,因而才到了南边来,父皇早在两年之前就已经决定和大秦修好,这两年来北魏和大秦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北魏又怎么会对大秦生出不轨之心,更何况,本殿眼下在大秦,这个时候北魏若对大秦宣战,岂不是本殿自掘坟墓,皇上,这当真只是个误会。”   拓跋昀紧张的声线越来越和润,似乎事实真的如他所言,然而昭武帝听到他的话却是笑了笑,“殿下误会了,朕并非是说北魏有意对大秦宣战,朕的意思是,北魏是否将主意打到不该打的地方去了,殿下难道不知道,当年北魏和大秦、西楚三国定有盟约。”   昭武帝恰到好处的将话头蹲在了此处,拓跋昀刚刚平复下来面色便又有些僵,默了默唇角勾起了两分薄笑,他摇了摇头,“皇上应当放心,既有盟约在前,北魏又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毁了这盟约呢,还请皇上相信北魏的诚意,本殿既然能亲自来,当然是真的要和大秦交好的,若是因北魏的军事轮换惹了皇上怀疑,自然都是北魏的不是。”   昭武帝唇角微扬,“北魏的诚意朕当然明白,不过既然太子殿下把话说到这里了,所幸太子此番不急于行程,太子不如暂且在宫中小住,等太子口中的军事轮换完成之后太子再重新向朕提议,那个时候,朕自然会重新考虑太子的意见。”   昭武帝已经把话说到了这里,拓跋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狠狠的看了一眼那璴意送上来的折子,又看了看自始至终一副模样站在那处的沈苏姀,心底一把怒火烧的他五脏六腑都不是个滋味,然而眼下是自己人除了差错被发现,他除了如昭武帝所言的先小住之外也没有别的法子,北魏太子自有北魏太子的风度,他笑着点了点头算作答应,却立刻将笑颜转向了沈苏姀,语声幽幽道,“听说侯爷此番去苍穹颇受了一番苦楚,可想不到,这位漠北的世子璴意倒是十分信任侯爷,这等公文也交给侯爷代为传送?”   悠然一句自然是拓跋昀眼下所能做的最好的反击,沈苏姀站在原地听着此话,唇角微抿眉头微蹙,而后抬头看向昭武帝道,“皇上,此番前往漠北,微臣当真是见识到了这位漠北世子的胆大包天目无朝廷,他不仅公然陷害何统领借此要挟朝廷,还对微臣相瞒谢特使前往漠北之事,最后派人送来这公文之时竟然在最后说……说……说朝廷无人,说圣上开女官之例乃是色欲熏心,非我这女流之辈才能将此等重要公函送达天听得以奏准,还说,还说下一次若大秦和北魏开战,只怕还得让微臣领兵北上增援——”   说完此话沈苏姀便跪倒在地,一副诚惶诚恐请罪的样子,一旁的拓跋昀听到沈苏姀三言两语便解了自己放出去的套子满脸都是不甘心,狭了狭眸子,到底未再说一句话,上首的昭武帝闻言却笑了笑,看着沈苏姀挥了挥手,“沈卿不必惶恐,这些话乃是璴意所言,你如实上报也是对的,起来吧,此番是你辛苦,满朝臣子和朕和天下人都看在眼里,稍后朕必定有重赏,朕瞧着你面色不好,只怕是病体未愈,这几日你好生养病吧,漠北的事朕自会让谢无咎和何冲禀明,哦对了,那个谢无咎对沈卿似乎十分上心。”   沈苏姀站起身来,听到这最后一句话之时唇角扯出了两分淡笑,昭武帝一笑不再多言,挥了挥手叫她退下,沈苏姀应了一声躬身退走,直到出了殿门才挡住了屋子里三道各异的目光,外头天气晴好,沈苏姀眉头一挑实在想不到那折子上所言竟是那般,北魏大军异动从来是各处要注意的,可显然昭武帝自己的人并没有收到这个消息,那么,他又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不仅得到了这个消息,还在这个时候以这般方式送到她手中堪堪破了那拓跋昀设下的局,沈苏姀不自觉的弯了弯唇角,忽然生出一股子想立即飞奔至他身边的心境来!   沈苏姀一边走一边思索,刚转过了一道拐角,一个面生的在御书房侍候的小太监忽然朝她走了过来,抬头看了她一眼当即躬身立在一旁为她让开了道,沈苏姀不觉有他的继续往前走,可就在她和那小太监擦肩而过的瞬间,一道蚊蝇一般的语声清晰的落在了她的耳畔。   “王爷派的车架在宫门口等着侯爷。”   沈苏姀心底“噼啪”一声好似有一朵儿心花绽放,这样心想事成的感觉有些奇妙,她堪堪愣了愣才确定自己听清楚了这个宫人所说的话,脚步一顿,她转身看向了这个小太监,“瞧着面生,你是在何处侍候的?”   那小太监没想到沈苏姀会和他说话,怔了怔才恭声道,“小人在御书房侍候茶水。”   既然是侍候茶水,寻常时候也不会走到前殿来,是以沈苏姀觉得面生,这本身没什么差错,可沈苏姀却陡然挑了眉,从古至今帝王饮食都是戒备最为森严的,不是亲信决不可用,她实在没想到,嬴纵竟然能将自己的人手安排的如此之深如此之险!若是有谁发现侍候皇上茶水的人竟然是某位皇子的眼线,可想而知会生出多少事端。   沈苏姀浅吸口气,点了点头,“本候知道了。”   话音落定转身便走,走出几步回头一看,早先那小太监早已没了人影,沈苏姀唇角一弯,他的人怎么会是不机灵的,想到他派的人在宫门之外等着,沈苏姀脚下的步伐不由得有些快,她既然要出宫,本该要去寿康宫应个声再走,可她只怕太后一个兴起便不放她出宫,当下只在路上随便抓了个宫人交代几句遣去了寿康宫代她说话,她自己则一路朝宫门而去。   出了宫门,果然在一旁瞧见了一辆没什么特别的马车,沈苏姀狐疑的走上前去,赫然瞧见那坐在车辕之上赶车的人竟然是清远,着了一身青衫布衣的他看起来并不引人耳目,沈苏姀走过去的时候他还在发呆不知在想什么,知道发现不对劲才转过了头来,看到沈苏姀的刹那眸光一亮,低唤一声,“沈姐姐!你出来啦!”   沈苏姀笑着点点头,“今日怎生是你来接我?”   清远闻言一笑,而后替她将帘子挑了开,仍是笑着道,“王爷说让容飒哥哥他们来太引人注意,我面生,沈姐姐,你出来的真是刚刚好,主子早就算准了你会眼下这个时候出来。”   沈苏姀刚在车里头坐稳外头清远已经挥起了马鞭来,沈苏姀听着这话勾了勾唇,外头的清远已经又神叨叨地的压低了声音道,“沈姐姐,王爷今日里面色可不甚好看,容飒哥哥和容冽哥哥都不敢近身伺候,但是我猜你一去王爷保准高兴起来。”   沈苏姀头一遭被清远这样说,不由得老脸微红,本想轻声斥一句,可动了动唇却到底是不曾说出口来,清远这话落定便不再开口,一心一意的驾车,车厢之中的沈苏姀却是明白嬴纵那所谓的面色不好看是为了什么,微微一叹,唇却不由自主勾了起来。   一路疾行,没多时便到了秦王府之前,沈苏姀掀帘下车,府门早已经打开,子衿看到沈苏姀出现朝她十分恭敬的行了一礼,刚入府走了几步明生便迎了过来,看着沈苏姀眸光一亮,几步走过来道,“沈姐姐,王爷在水榭——”   沈苏姀点点头便朝水榭去,王府中的路她熟悉,没多时便走到了水榭之前,顺着那回廊走过来,却不曾听到水榭之内有什么动静,沈苏姀眉头一挑,那房门半掩,也不见容飒两人守着,迟疑了一瞬,沈苏姀推门入了房中去,扑面而来的暖意让她忍不住深吸口气,探头朝左边的暖阁望了望,却不曾听到什么声响,沈苏姀往前走了几步,将那垂着的帐幔一点点掀起,待看到那躺在矮榻之上微闭着眸子的人时不由勾了勾唇,难怪不出声儿!   嬴纵和衣躺在那矮榻之上小憩,双眸微闭,眉头微蹙,略带着两分苍白的面色与那从肩头铺陈而下的墨发一对比更显得有两分渗人,沈苏姀轻手轻脚的放下那帐幔走了进去,居高临下看着嬴纵这面容一时有些心疼,前夜便是彻夜未眠,昨天晚上为了她又是折腾半宿,今早上也不知什么时候走的,眼下必定是累极了。   他既然睡着,沈苏姀也不去打扰,就在一旁看了他一会儿,转而走到了书案之前,书案上放着许多书册信笺,墨迹未干的狼毫还搭在砚台边上,砚台里头的墨却是见了底,看出他这两日的忙碌沈苏姀更是感叹,不由转过身就这么看着他。   嬴纵平躺着睡着,一手放在身前一手垂在身侧,如缎的墨发从肩头洒下,浓墨一般的从他胸前流泻而过,虽则静美,可他这样的人,哪怕是睡着也不敢叫人轻易靠近的,沈苏姀的目光久久落在他身上,某一刻,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不对劲来自哪里她自己也说不清,可就是没由来的一阵心慌,好似他会就这么睡着一直睡下去似得,沈苏姀眼瞳微缩,当即朝那矮榻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触手竟然是一片冰凉,沈苏姀眸光一变,当下便要往他脉门之上探,可还未动,手腕却被人一把反手抓了住,下一刻,腰上猛地缠上一只大手,堪堪将她也抓上了矮榻,天旋地转之间,她已被他压在了身下,闭着眸子的人此刻才悠悠睁眸,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勾,低叹一声伏在了她肩窝之上,蹭了蹭,语声低哑,“来的还算快。”   适才那一连串的动作好似出笼的猛虎一般迅捷,与他平日里并无二样,可沈苏姀心中却还是有些惴惴,任他覆在她身上,只低低问他,“刚才怎生睡得那样沉?”   肩头传来一声低笑,“你进门之时便醒了,本以为你大抵会忍不住凑上来,却没想到你竟然只是远远瞧着……唔……”   沈苏姀狠狠的一口咬在了嬴纵肩头,嬴纵吃痛的停了话头,唇角的笑意却更深了些,身子一转从她身上滑下,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笑语,“我不过睡得沉些便吓到你了?”   沈苏姀抿了抿唇不吭声,适才他那模样也没有十分不寻常的地方,可大抵是她习惯了她一来他就发现他,习惯了他的强势习惯了他的霸道,忽然静下来没由来就叫她心中惴惴,却不知他也是人,也有脆弱无防备的时候,可他当真只是睡得沉了些?   见她不语,嬴纵语声蓦地低了几分,“父皇可有为难你?”   听他说起了今日之事沈苏姀当即将脑海之中的杂念抛了开,伏在他胸前淡声道,“没有,你的奏本一上,皇上的注意力又怎会在我的身上,拓跋昀以军事换防为由解释了那十万大军的变动,皇上便道,既然是换防,那就等换防完成之后再说正事,让拓跋昀在宫中暂且住着了,拓跋昀此番到底为了什么而来,那十万大军的消息你又怎会知道?”   听沈苏姀说完,嬴纵眼底厉光一闪而逝,而后又将眸子闭了上,蹭着她的发顶道,“此番拓跋昀大抵是真的来求和联姻的,至于那十万大军,早前就有动静了,只是这一次他们行动极为隐蔽小心,若非我在北魏有探子,只怕也不知道他们的动静,本来看看他们到底所图为何,却不想这个拓跋昀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听他的语声带着两分沉暗,沈苏姀不由勾了勾唇,抬起头看了看他的面色道,“那依你看他们所图到底是为何呢?皇上今日里说到了什么西楚和和北魏大秦定下的盟约,那又是什么?怎生我从前也未听说过?”   嬴纵见她抬了头自己也睁了眸子,看着她道,“那盟约关乎那死亡沙漠里头的宝藏,随着这只是个传说,可是为了不引起战乱,三国皇室有过这么一个盟约,任何一国都不可打那死亡沙漠的注意,这件事只有皇室中人才知道。”   微微一顿,嬴纵眯了眯眸子才继续道,“至于北魏此番所图,自然是西楚了。”   沈苏姀眸光微亮,脑海之中电光火石想到了去昆仑山路上所闻,不由道,“现在西楚内战频频,所以北魏想要趁机攻占西楚,一方面动用军力为攻占西楚做准备,一方面又和我们联姻防止我们背后捅刀,啧,原来北魏打的是这个主意!”   嬴纵点了点头,“至于那死亡沙漠,若是有机会的话那个拓跋昀只怕也不会放过。”   沈苏姀闻言同意的点了点头,嬴纵却已经看着她道,“怎么,难道你不打算与我说说今日是怎地与那拓跋昀碰上,然后又是怎么他就敢觊觎你呢!”   沈苏姀闻言面上便生出了几分苦笑,看着他道,“你可记得在苍穹的时候,我们新年晚上出去逛街的时候我认错了个人?”   嬴纵眯了眯眸子,语声低寒,“是拓跋昀?”   沈苏姀点了点头,“今日在宫中他认出了我的声音,自然就开始怀疑我,后来我去了寿康宫,还没和太后、公主说几句话全福便过来了,后来,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嬴纵深不可测的眼底幽光簇闪,他自然知道的比这个要多要早,否则也没办法及时安排,沈苏姀看着他沉默的样子挑了挑眉,“你是怎么做到的?”   沉思的嬴纵回过神来,一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沈苏姀有些感叹,却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漠北的位置素来最是敏感,你说实话,北魏有没有暗地里拉拢过璴意?”   嬴纵瞧着沈苏姀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唇角微扬,落在她腰间的手忽然上移落在了她的面颊上,沈苏姀眼下仍是病着的,眉宇之间的内隐锋芒没有平日里强,一双眸子水汽盈盈,面上又一层薄薄的熏红,他带着剥茧的指腹在她颊上轻轻摩擦,没一会儿她的整张脸都浮起了明显的微红,嬴纵勾了勾唇,“当然有过。”   沈苏姀被她摸得怪不自在,稍稍往后缩了缩又道,“如何拉拢的?”   见她不愿叫他继续,嬴纵的手又回到了她的腰身上,纤细的腰肢不堪一握,柔软的腰线轻易便能撩起他心底的火花,事实证明腰上的感觉似乎更好,他狭了狭眸子,“无非是官位金银女人之类……”   眉头一挑,沈苏姀语声一时深长,“女人?”   嬴纵眼底便生出愉悦的笑意来,“美人计你很奇怪吗?”   沈苏姀便也眯了眯眸子,冷笑一声,“不奇怪,只奇怪这些美人现在怎么样了?”   嬴纵笑意更深,亦是越靠越近,大手箍着她的腰身叫她动弹不得,“这个你要问底下的战士们,因那些美人都被我赏给底下人了,这样,你满意吗?”   沈苏姀“哼”一声,嬴纵的唇已落在了她的颈子上,沈苏姀抖了抖,语声颤颤道,“若是叫人知道漠北与北魏有所牵连,只怕又是一场乱子,这一次拓跋昀来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带走一位公主的吧,不能让华庭嫁到北魏去!”   对于沈苏姀的不甚专心嬴纵有些着恼,所幸覆身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漠北正是要出格些才好,此番拓跋昀的目的恐怕还不只是带走一位公主那么简单,你别只顾着你的华庭,你且也顾念着你自己些,若是你敢做出什么深明大义见义勇为舍己救人的事情来,我一定不会让除了华庭以外的任何人成为北魏太子妃,你听明白了?”   沈苏姀听着他的话无奈一笑,“你放心,他性情狠辣且长得像个女人,我不喜他那般的。”   这话显然得了嬴纵的欢心,他勾了勾唇,“那你喜欢哪样的?”   沈苏姀抿了抿唇,莞尔一笑,“温柔些的,大度些的,亲切些的……”   嬴纵本就微扬的唇角扬的更高,笑意微深的低下头来,“看来你是嫌我不够温柔不够亲切?那好,我就再温柔一些,我们再更亲切一些,乖,别咬牙……”   沈苏姀话还未出口便被倾身而下的嬴纵尽数的吞了下去,昨个夜里忍了一夜的某人显然是等不及沈苏姀自己松开牙关了,不过这完全不影响某人一路攻城略地将她折磨的猫儿似得呻吟,沈苏姀好不容易被放了开,仰着脖子呼呼喘气,满面绯红的她睁着一双水眸望着身上的人哑声声明,“其实……我的重点是……是大度……”   嬴纵没给沈苏姀更多的时间说话……   他只问了一句“大度是何物”便重新压了下去!   ------题外话------   万更~!大家请继续投票~!然后,雁过拔毛~人过留评~! ☆、077 天家骨肉,北魏巫女!   夜色阑珊,帝宫方向的夜空被通明的灯火映的亮若白昼,秦王府之中,却是昏灯一片静谧幽寂,沈苏姀站在天枢阁的二楼窗前朝那明晃晃的方向望了一眼,回头看向坐在书案之后的人之时有些疑惑的挑了眉,“你打算闭门多久?按理来说这为这个北魏太子设接风宴无论如何都少不了你,怎地也没个人来传旨?”   嬴纵手中的狼毫一顿,抬眸望了站在窗前的白裙少女一眼,复又低头,一边在那册子之上笔走龙蛇一边道,“因宫中知道即便有人来传旨我也不会去赴宴,何况,我对别人而言,也并非你想的那般少不了,这么多年都是如此。”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今日的天气,嬴纵说完并未想着让沈苏姀接话,可她真的沉默下来他心中却又有些道不明的异样,笔尖之势稍有一顿,而后又行云流水起来,刚写了两个字,眼前桌案之上忽然出现了一片阴影,嬴纵一抬头,当即对上沈苏姀一双略含笑意的双眸,她双手撑在桌沿上身子微倾的盈盈瞧着他,“这个别人里面可没有我。”   嬴纵瞧着她这双满是星光闪耀的眸子,心头忽然软的连提笔的力气都没有,将手中狼毫往旁里一放,抬手便将她撑在桌沿上的手握了住,沈苏姀心知他的意思,顺着他手上的力道绕过桌角走到了他面前,他大手一捞便将她搂在了怀中。   沈苏姀面上其实略有微热,幸而眼下是晚间,屋子里虽然灯火通明可到底替她掩了两分,感觉他情绪有些不寻常,沈苏姀轻咳了一声故作镇定的去看他正在写的册子,待看到他眼下正在写的是钦州天狼军布防之时不由得细细看了两眼,而后蹙眉道,“天狼军去钦州驻防,忠勇军却被皇上留了下来,眼下八殿下入忠勇军,虽然只是个副职,可难免的将来会成为忠勇军统帅,朝中早前有立太子之声,皇上并未作出答复,我瞧着这境况不太好。”   沈苏姀心底当然没忘记孟南柯早前对他说的那话,当年那钦天监术士之言实则是说嬴纵并非皇脉,既然如此,昭武帝即便不曾全然相信那术士的话,心中只怕也是有芥蒂的,可若他是信了那术士之语的,他的境况实在更糟糕,不仅太子之位不会到他的手上,只怕真若孟南柯讲的那个故事一般,他仅仅只是昭武帝手中的一柄利剑,等昭武帝想要砍倒的一切都被他这把剑砍倒,他这把剑,是不是也会落得鸟尽弓藏的下场……   沈苏姀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一时心口都泛起了两分寒意,回过头一看,嬴纵面上却没有多余的情绪,只倾身蹭了蹭她的侧脸,摇头道,“太子之位并不着急。”   沈苏姀知道他心中所想,何况这太子之位兹事体大,不早作打算怎么能行,微微一顿,又道,“贵妃娘娘立后大典时辰已定,等贵妃娘娘成为皇后,想必立你为储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到时候有天狼军在手,朝中无人敢说什么,至于西岐,大殿下的案子还未完,自有的是法子牵制他们,本以为回来之后就可以继续查案,可眼下却是要被这个北魏太子搅和了。”   听沈苏姀为他打算,嬴纵唇角勾起了两分浅淡笑意,“拓跋昀在君临待不了多少时日。”   沈苏姀闻言便听出几分内涵来,回头望着他,“你要做什么?”   嬴纵眯了眯眸子,“你猜?”   沈苏姀蹙眉想了想,“北魏虽然抱着求和联姻的目的来的,可到底还是为了保证此番对付西楚没有后顾之忧,你……该不会是想将那十万大军南下的消息送到西楚去吧?”   嬴纵勾唇,“今日一早已经送出去了。”   微微一顿,狭眸补了一句,“就在他和你说话的时候。”   沈苏姀有些意外,随即想到拓跋昀那张极美的脸勃然色变的模样一时觉得有些好笑,一边点头一边道,“做得好,西楚虽然内乱,可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对付的,若是北魏的意图暴露,他们……只怕有的忙……”   嬴纵的眸光忽然扫向了放在一旁的星宫图,淡声道,“西楚不到亡国之时。”   沈苏姀闻言心中随即一松,若西楚真的到了亡国之时,北魏插一脚还不算,只怕昭武帝也必定得有些想法,到时候战事一起,百姓受苦她的案子也没了着落。   嬴纵好似能看明白她所想,握着她的手安抚道,“你既然在病中,这几日便不必出府,好生养着,其余的事你不必管。”   沈苏姀点点头,而后看定他,“那拓跋昀此番既然是抱着求和的心思来的,便不会将多余的打算放在我的身上,今日恐怕只是他一时兴起想要报复我而已,你……无需为了这等人再用什么手段,一着不慎,暴露了自己……”   嬴纵听明白了沈苏姀的话,却是不语,低头在她唇角印了一下,语声低低道,“今夜留在府中罢,你身子未好,待在我身边才叫我放心些。”   沈苏姀面色微醺,却是摇了摇头,“不成,前夜刚回来,昨夜留在了宫中,今夜若是不归府府中人定是要着急的,在这里待了大半日了,不好再过夜。”   嬴纵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般做想,修长的指尖勾起她肩上一缕发丝在指尖缠绕,语声漫漫道,“你府中谁最着急呢?那个叫沈君心的?”   沈苏姀抬手,修长的指尖落在嬴纵下颌上,微微一抬,学着他对她的模样与他平时,看清了他眼底的微光,她落满了星子的眼眸绽出两分笑意,“沈君心姓沈,我也姓沈,不管怎么说我们都算姐弟,连弟弟的醋你也要喝吗?”   她坐在他腿上,恰能与他墨蓝色的眸子相对,谁能想到叫外头那些人闻风丧胆的九章亲王能被一个女子这般调戏似得挑起了下巴呢,就连嬴纵自己也有些微的不适,可他随了她这胆大包天的动作,定定看着她,“他可不是你的弟弟。”   沈苏姀轻笑一声,“可是我们眼下不管是名义上还是血脉上都是沈家的孩子,你放心,他在我面前十分乖觉,可不是你想的那般,我对他亦有自己的分寸,嗯?”   嬴纵唇角微动,到底不曾说什么,只一把抓住她落在自己下颌上的手,将她的指尖在唇间吻了吻,而后盯着她的眸子用她的指尖在自己唇上点了点,沈苏姀眸光一缩,面上升起了温度,被他这么瞧着抱着,这般呼吸相闻的距离,他这般赤裸的眼神,这一本正经的书房所在忽然处处充满了旖旎暧昧的火星,沈苏姀不自觉吞咽了一下,迟疑一瞬才缓缓地靠了上去,甫一触上,他的大手已落在了她后颈之上,和风细雨般的含住她的唇,一点点的舔弄吸允,探舌而入,亦是温柔的充满了怜意,沈苏姀渐渐软了身子,待呼吸不上来时他才将她放了开,嬴纵瞧着她微闭着眸子趴在他胸前的模样地笑一声,“可够温柔够亲切了?”   沈苏姀咬了咬唇与挣着下地,嬴纵倒也没阻拦她,只走到一旁拿过她的斗篷为她披在肩上,牵了她的手下楼去,“我送你——”   两人走出天枢阁大门的时候楼下清远正等着,清远看着沈苏姀的眼神十分深长,沈苏姀想了想,到底不曾挣脱嬴纵的手,嬴纵看了看清远又看向沈苏姀,“让清远送你。”   嬴纵话音落定还想拉着她往府门走,沈苏姀却扯了扯他的衣袖,摇头道,“我自己出去便可,你累了许久眼下早些去歇着吧。”   她目光真诚,嬴纵怔了怔才点头,“好。”   见他如此听话,沈苏姀莞尔一笑,放了他的手看了清远一眼,清远一笑,往前走了几步抬手一请,“沈姐姐,这边走。”   沈苏姀便随着清远走了出去,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一边走一边似乎在说着什么,嬴纵站在原地看着,直到两人的身影被重重楼舍挡住才回过神来,容冽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站在了他的身后,看到他回神忽然走上前来递上了一样东西。   “主子,从三个月之前就开始查了,这是刚送回来的消息。”   嬴纵将那小小的信笺接过手来一看,眉头急促,更抬眼看了沈苏姀身影消失的方向一眼,默了默,指尖一动,那小小的信笺当即化作了一把齑粉,嬴纵眸光深凝,隐隐含着两分担忧,语声沉沉道,“继续查,他们两人的身份都要确定……”   容冽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稍稍一顿,容冽又迟疑道,“若此事为真,那沈少爷……”   嬴纵眸光微暗的转身入了天枢阁的门,语声低寒道,“当然是离她越远越好!”   ·   沈苏姀回到沈府的时候果不其然沈君心在伽南馆等着她,一张小脸面色黑沉,盯着她不发一言,香书香词迎着她进了门,香书轻咳一声道,“侯爷,太后的赏赐和太医院的药方都送来了,本是等您回来的,最后您久久未归,奴婢将那些东西都入了库房,您可要过目?”   沈苏姀摇了摇头进了内室,“你将药端来便是。”   香书闻言便退了出去,沈苏姀解了斗篷坐在榻边,沈君心便黑着脸站在了不远处定定看着她,沈苏姀对他这般耍脾气的样子有些无奈,失笑道,“有话要说?”   沈君心抿唇,不语。   沈苏姀见此便摆了摆手,“没话说便去歇着吧!”   沈君心深吸一口气,“你眼里还有没有我!”   沈苏姀眉头当即皱了起来,坐直了身子瞧着沈君心,“你在和谁说话?”   见她面色严肃起来,沈君心耸了耸鼻子也有些怕,委屈的瘪着嘴道,“你回来便不理人,昨天又是一夜不归,今日分明早早的出了宫却是眼下才回来,回来了也不与人说话,你的心思是打算一点都不留在府中了么?”   沈苏姀眉头越皱越紧,“你在说什么胡话?”   沈君心撇过头去,“你心里明白!”   沈苏姀看着他这模样笨有两分愠怒,可一时倒是低笑了出来,看着沈君心那别扭的样子试探着道,“你不是想哭吧,你想哭便哭,我也不是没见你哭过,不会笑话你!”   “谁想哭?!”   沈君心恶狠狠地转过了头来,那模样本来是有几分狰狞的,可眼下沈君心面上有两分玉雪可爱的婴儿肥,这狰狞的表情落在他脸上当即有些好笑,沈苏姀眼底笑意愈甚,摇头道,“你不想哭你瘪着嘴做什么,你小时候在我面前哭的可怜兮兮的你都忘了吗,我是你姐姐,你想哭就哭,我不会笑你,喏,哭吧。”   沈苏姀说着又转过了头去,一副你哭吧我不看的模样,桌案上整齐的放着今日的邸报,她顺手拿在手中一目十行的看了过来,半晌这边厢都没动静,一转头,却见沈君心眼眶红红的看着她,虽然没哭出来,可却是十分可怜,沈苏姀心底失笑,也有些心软,摇头一叹,“好了好了,我这来回是有些着急,你过来跟我说说这些日子都做什么了?”   沈苏姀觉得自己对沈君心真可谓是耐心好了,幸而沈君心也并非是个耍性子耍的没边儿了的,见她放低了语气他便也磨磨蹭蹭的走了过来,坐在沈苏姀对面哼一声,“你哪里有功夫听我说我这些日子做了什么,我倒是听说那个今日刚来的北魏太子看上了你?”   沈苏姀挑眉,她倒是不曾怀疑宫里宫外这样的消息能传的慢些,瞅了瞅沈君心的面色沈苏姀摇了摇头,“这位太子不过是一时兴起,北魏和大秦的邦交和我这等非皇室中人可没有关系,他此番乃是真的抱得求和的心思,可不会乱来。”   沈君心闻言眉头微蹙,“北魏此番为何如此郑重其事?”   沈苏姀唇角一弯,“你不是很聪明么?你猜猜看?”   沈君心整日里待着府中,除了府中下人在坊间听到的一些消息之外哪里还能知道更多,当下自然也不会猜到那北魏到底是要做什么,见他猜不出,沈苏姀也不打算多说,瞧见天色已晚,只问了问他的课业便将他遣了走,沈君心一走,沈苏姀喝过药之后便躺在了床上,本还有些担心晚间又要辗转反侧,却不想那药有助眠之用,没多时便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沈苏姀并没有进宫的打算,本以为能静静地修养一日,没想到刚用过早膳嬴华庭便风风火火杀到了沈府,这等尊贵的客人大驾光临,当即便惹得沈府一阵鸡飞狗跳,沈苏姀刚从伽南馆中迎出来嬴华庭便到了院门之外,看到她大手一挥便撂下一句话,“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今夜我住在你这里——”   沈苏姀只微微哑然一瞬,当即亲自带着香书去将院子里的左厢收拾了出来,嬴华庭拧着眉跟在沈苏姀之后,也不主动说话,沈苏姀看她那一副沉思的样子不由一笑,“府中简陋,公主觉得这屋子有何处不妥便说,苏姀派人重新规整便是。”   嬴华庭不置可否的挥了挥手,沈府本就是大秦第一财阀,所用之物比不上皇家却也是样样矜贵,自然不会委屈了她,沈苏姀见此也不打扰她,转头一看却见香书正将一个精致的香炉摆在了床头的高柜上,点香是沈苏姀现在的习惯,可不代表别个也有这爱好。   “公主不爱用香,香炉撤了吧。”   “不要玉枕,换成软枕——”   “换个亮一点的颜色……”   沈苏姀让嬴华庭在自己身后发呆,自己则指点着香书规整这屋子,某一刻,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嬴华庭忽然出声道,“你怎知我的这些习惯?”   沈苏姀唇角的笑意陡然便滞了住,抿了抿唇,她笑意从容的转过了身来,“在公主殿中住了一晚,哪里还不知公主的喜好呢,公主瞧瞧,眼下此处还有什么不妥当的?”   嬴华庭蹙眉,细细看了她两眼,瞧也不瞧这屋子,撂下一句“很好”便转身走了出去,沈苏姀苦笑一瞬,赶忙跟了出去,二人到了书房说话,香词为两人添了茶点便退了出去,屋子里只有两人,沈苏姀便试探着问道,“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嬴华庭默然一瞬,忽然开口道,“昨夜父皇为那太子设宴接风,专门让人将我叫了过去。”   嬴华庭的眼神有些飘忽,此话一出更是不加掩饰的皱了眉,她直直看着沈苏姀轻声问道,“苏姀,你说父皇这是何意?皇祖母打了招呼叫我不必去,可父皇竟然将我专门叫了过去,并非是我怀疑父皇对我的用心,可是席间,我总觉得他有意无意的回提起我,当然,他也会提起华阳和华景,可是,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好受,好像他此番是真的打算让我们三姐妹之中的哪一个嫁给那阴阳怪气的北魏太子一般,我们姐妹三个昨天晚上就像货物一样任那太子挑拣,偏生我还发作不得,我,我真是难受极了……”   沈苏姀心在嬴华庭一开口的时候便沉了下去,看着嬴华庭这模样,沈苏姀也莫名一阵心寒,这心寒的感觉昨夜她在秦王府才经历过一次,听着嬴华庭苦恼的话,沈苏姀忽然想对她说一句“天家无骨肉”的话来,犹豫一瞬,她到底不曾说出口,嬴华庭素来受宠,不仅太后宠,便是昭武帝当年对她的疼爱也是特别的,这一次不仅打翻了她原本的设想,更叫她有些心寒,沈苏姀明白,默了默才安抚道,“对方到底是太子,总不可缺了礼数。”   嬴华庭蹙着眉,似乎还在回想昨夜那场面,末了懊恼一叹,“不管,国家大事可与我无关,大秦刚打败了犬戎,眼下国泰民安的怎地到了卖女求荣的地步不成,北魏又如何,难道我不知北魏的打算吗,西楚的内乱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一阵子正是闹得厉害的时候,北魏和大秦交好,必定是怕我们在背后攻其不备,越是如此我们越不可服软,父皇他却竟然……”   越说越是气恼,嬴华庭又道,“大秦此番便不该理北魏,若是真的让北魏占了西楚,下一个遭难的不就是我们了,好端端的,北魏的野心真是大,战火一起,不知道多少人遭殃,西楚内里虽然一片乱,可这么多年对外却一直谨守礼数的!”   微微一顿,嬴华庭忽然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沈苏姀,“莫非,莫非父皇也对西楚动了心思!所以才要嫁一个公主去北魏而后和北魏合力分吞了西楚?!”   嬴华庭看着沈苏姀的眸子越来越亮,也越来越怒,显然,她对于自己的推测十分肯定,而沈苏姀有些凝重的眼神更叫她觉得昭武帝有此打算,深吸口气,沈苏姀一转头却看向了她身后,嬴华庭蹙眉,转头一看却是沈家小少爷面色微白的站在房门口,不知来了多久,她整了整神色,唇角牵出两分笑意来,“沈少爷有事?不用怕本宫,进来便可。”   沈君心身形僵直的站在门口,闻言唇角扯出两分笑,眸光有些深的看向沈苏姀,摇头道,“本是来找阿姐练剑的,既然公主在此,沈君心不敢打扰,先告辞了。”   沈君心说完抱拳一拜便走,倒有几分模样,可沈苏姀却看着他空落落的手挑了挑眉,既然来练剑,连一把剑也不带?正有些疑惑,嬴华庭已经收了笑意看着她道,“苏姀,你觉得我推测的有没有道理?父皇是不是也动了那心思?”   对着嬴华庭沉重的目光,沈苏姀心中只能暗叹一声,这疑问她早就有了猜测,眼下听嬴华庭说了昨夜设宴的景象,昭武帝倒是真有些这样的苗头,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并未正面回答嬴华庭的问题,只道,“皇上不会轻易动这样的心思,西楚到底民富力强,不可轻易战胜,皇上若真有此想也会多番琢磨,公主不必管皇上眼下如何想,只管看结果便可。”   嬴华庭闻言一叹,“也对,总之我是绝不会嫁给那个太子的!”   沈苏姀笑起来,“公主放心,那太子可配不上你!”   嬴华庭呼出口气,因适才沈君心说找沈苏姀练剑忽然叫她想到了一件事情,看着沈苏姀的目光便有些狐疑,犹豫一瞬问道,“苏姀你会武功?”   沈苏姀心中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当初在安定门之前拦下申屠家的送葬队伍之时她不得已用了武功,难道嬴华庭看出了什么,沈苏姀点了点头,“会。”   嬴华庭一笑,又问,“你的武功是在何处学的?”   沈苏姀心头的不安愈发强,笑道,“府中请来的师父,是沧州来的,武林第一古武名门。”   嬴华庭蹙眉似在沉思,沈苏姀见此不由道,“公主可是要和我比划一番?我学武本来是为了练练身子,可在这武学之上还算有几分天赋,倒是学了个七七八八,用以防身想来是无碍的,今日的天色还算好,公主心中不快,不如与沈苏姀比斗一番去去心底火气?”   嬴华庭看着沈苏姀丝毫异色也无的面容勾了勾唇,“好。”   沈苏姀一声吩咐,香词便拿了两把剑出来,两把剑皆是普通,沈苏姀扔给嬴华庭一把,两人走出书房的门便在院子之中比划开来,沈苏姀几乎可以肯定嬴华庭一定在那天发现了些什么,没有什么能让她和自己打一场更能叫她消除心中的疑窦。   嬴华庭的武功干净利落,却并不是沈苏姀的对手,沈苏姀只用了一半的内力便和她战了个平手,两人比斗了百来招,沈苏姀特意变换过的武功招式叫嬴华庭眼底的疑窦一点点散了掉,等快到两百招的时候,双方都有些体力不支,一个默契,两人齐齐停了下来。   嬴华庭额上汗意涔涔,面色却是松快了下来,看了看沈苏姀摇头道,“真是奇怪,我一直以为你性子温婉沉静,没想到你学的武功倒是十分烈性,以前当真是小瞧了你,早前那次在安定门之前我看你的武功招式和我的一位朋友颇为相像,我差点以为你们师出同门!”   沈苏姀笑笑,“想必公主的朋友一定师出大家。”   嬴华庭点点头不再说,沈苏姀也不多问,当即吩咐香书等人侍候嬴华庭洗漱,二人比了一场,嬴华庭虽有些累心上倒是好多许多,知道沈苏姀的身子尚未痊愈,也不让沈苏姀陪着她,自己在书房之中看看书临临帖,又和沈苏姀下了一会子棋便将一日的时间消磨了过去,至晚间,嬴华庭才面色郑重的和沈苏姀提起了苏阀案子的事。   “此番申屠被抄家,可西岐那边却不好动。”   “两位娘娘在宫中,还有两位殿下,咱们只怕要碰壁了,另外七哥那里……”   嬴华庭说这话有些犹豫,沈苏姀一笑,“公主心存疑窦,不妨亲自去问问秦王,大殿下之死眼下必定是找不出罪证了,只能从西岐自己下手,眼下这北魏太子不走,咱们也不好有什么动作,先稍安勿躁罢,申屠致咱们还不曾见过,待到时候提审了之后再说。”   嬴华庭闻言点了点头,想了想才道,“也好,等着太子滚出君临咱们再着手,这事我还是去问问七哥,不过我想着,他必定会支持咱们的,因为……”   嬴华庭眼看着就要说出句什么,却是及时的止了住,沈苏姀只当做自己不曾听到什么,并未多问,眼看着外头时间不早,只嘱咐嬴华庭早些歇着,嬴华庭便也随了她的话回房躺着了,整整一日,沈君心都不曾来过伽南馆……   夜里二人分两处歇下,第二日一大早嬴华庭便同沈苏姀早早起了来,两人用过早膳,沈苏姀料想着嬴华庭应当会回宫瞧瞧,可没想到嬴华庭竟然要留下再住一日,沈苏姀无奈摇了摇头,自然没什么好说的,本以为这一日又当是安生的一日,却不想刚过午时宫里便来了人,且又是那全福,全福到底是有脸面的公公,沈府的人不敢大意,恭敬的将其请到了伽南馆,全福自然是知道嬴华庭在这里的,对着沈苏姀和嬴华庭二人恭敬的行礼问安。   “公主,侯爷,小人此番乃是传皇上口谕的,北魏的使臣队伍今日便到了君临,晚间皇上要为北魏的使臣队伍设下大宴,和前日的不同,此番百官也都会入宴,因而皇上特别来让小人请公主和侯爷早些入宫,望公主和侯爷不要误了时辰。”   听到此话沈苏姀和嬴华庭自然是领了这口谕,全福淡笑着告辞,道,“既然如此小人便先告退了,待会子还是要去秦王府探望秦王殿下,公主和侯爷早些入宫才好。”   沈苏姀闻言心头微动,奉上赏银,叫人送全福出府。   嬴华庭扫了一眼沈苏姀,“七哥路上遇刺,回来递了个折子便在府中闭门不出,看样子今日父皇也是想让他赴宴了,苏姀,你的心意可还是未变?”   沈苏姀垂眸一笑,摇了摇头。   嬴华庭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感叹,到底没说什么。   既然口谕已至,沈苏姀和嬴华庭必然不能怠慢,眼看着午时已过,嬴华庭又欲和沈苏姀一道入宫,沈苏姀当即便换了件宫群稍作打扮和嬴华庭乘着沈府的马车朝宫中去,入了宫,二人齐齐到了漪兰殿,沈苏姀在外室等嬴华庭装扮,待嬴华庭装扮完了两人便朝寿康宫去给陆氏请安,陆氏见两人姐妹花儿似得一同过来当即笑意满满,没多时,寿康宫又迎来了雍王嬴麒,多日不见,雍王还是往常那般仙逸雅然,看着沈苏姀略带安抚的笑了笑。   雍王大抵也知道了她此番去漠北遭的罪和昨天那北魏太子的胡闹行径,这笑意略带几分抚慰人心之感,可沈苏姀眼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却无论如何忘不了淑妃和那个岳翎说过的话,笙娘之死到底有他的关系,而他更和淑妃有不为人知之密,沈苏姀点了点头,唇角的笑意疏淡而又敷衍,似乎发现了她的不妥,雍王眼底闪出两分讶然,到底不曾说什么。   “好了,眼下时辰差不多了,咱们都过去吧。”   这一来一去几番折腾,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太后与雍王同乘一辇,沈苏姀则和嬴华庭一起,两辆玉辇朝锦绣殿的方向慢行一炷香的时辰,堪堪停了下来,太后由雍王扶着当先朝殿中去,沈苏姀和嬴华庭则稍稍滞后了几步,眼看着陆氏二人已经入殿,沈苏姀刚走到殿门口却被一道红色的身影斜刺刺插出来挡住了去路,一双桃花眼在她眼前胡乱的眨巴,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深情似海的轻唤,“苏苏……你可叫我好找啊……”   沈苏姀好似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的定在了原地,一边的嬴华庭对眼前忽然出现的花里胡哨的男人破天荒的有几分好感,看了看沈苏姀拧在一起的眉头低笑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十分善解人意的道,“本宫先走一步,你早些进来。”   谢无咎朝着嬴华庭的背影连连作揖,“公主英明!”   作完揖一转身却看到沈苏姀微蹙的眉头,谢无咎深深地受了一把伤,西子捧心一般的捂着胸口痛苦的道,“苏苏,我本想着你你此番看到我即便不扑上来亲我两下也应当好言好语的夸赞我一番,我好歹是为了你连性命都可以豁出去的,你怎地对我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话音一顿,又是一叹,“说起来都是那个璴意太过可恨,我本想着在漠北与你破镜重圆让你被我千里相救的情义感动一番,可那璴意小混蛋竟然将我关了起来还给我送些考验我的女人和酒,苏苏你放心,我为你守身如玉,那些东西我半分未动,可怜我身无武功不能出去救你,也不知,也不知那璴意有没有欺负你,如果他敢欺负你我一定将他大卸八块,不过我的苏苏如此聪明灵慧,是必定不会被人欺负的……”   谢无咎话说了一半沈苏姀已转身朝一边的廊道走去,谢无咎继续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某一刻,沈苏姀好整以暇的转过了身来,看着他那双大睁着的桃花眼挑眉一问,“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去漠北,当真是为了救我?”   谢无咎闻言当即更为受伤了,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沈苏姀看的模样,“苏苏你怎生不信我,你以为我傻我自己争着去满朝上下都没人去的漠北吗?若不是为了你……”   话未说完,沈苏姀已挥手断了他的话,上下看他一眼,发现他身上的袍子虽然还是红色,可却有些像……官服……沈苏姀眉头微蹙,“你眼下这是……”   谢无咎眸光一亮,献宝似得道,“苏苏,此番我虽然不曾见到你的面,可皇上因我主动请缨去漠北早前已将我升为四品文官入了礼部挂特使之职,此番论功行赏将我升为从三品,因而今日之夜宴才有我一席之地,苏苏,你可为我高兴?”   沈苏姀看着谢无咎这模样摇了摇头,呵呵一笑,“恭喜,高兴。”   谢无咎笑意立时放大,沈苏姀却道,“你对我的相救之情稍后我自会送上礼物去你府上,所以今日你要说的便是此事?那你说完了我可以走了……”   沈苏姀正要走,谢无咎却一把将她拉了住,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不是不是,苏苏,今日我要告诉你的乃是事关那璴意的一个大秘密!”   沈苏姀准备甩开的手因此话顿了住,眼瞳一缩似被针扎,看着眼前这张陡然之间凝重莫测的面容她的心跳几乎都要挺直了,默了默,她听见自己有些僵硬的声音道,“你在漠北不是被看管起来的,你能发现什么秘密?”   谢无咎又左右看了看,一副生怕被人听到的模样,就在沈苏姀以为谢无咎下一刻就要说的时候他却一下将她放了开,面上又换上嬉笑模样,语声莫测道,“我在漠北是被关着不错,可你忘了我有一只鸟吗?还是一只会学人说话的鸟,他们看得住我的人,他们能看得住我的鸟吗,你说我聪明不聪明,嘿嘿!”   沈苏姀的心好似被一只无形大手揪了起来,她深吸口气才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看着那风情万种的桃花眼,沈苏姀压低了声音道,“你的鸟,都听到了什么?”   谢无咎满意的看着她有些凝重的面容,身子朝她身边倾了倾,唇角微动,沈苏姀的心当即提到了嗓子眼上,眼看着就要说了,他的身子却又退了回去,摇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咱们等到宴后说!”   沈苏姀这颗心忽上忽下,看着他那仍是嬉笑的样子恨不能一拳挥到他脸上去,谢无咎却好像不曾看到她的紧张,又四处瞅了瞅道,“虽然不是说漠北的时候,可夜宴要开始了,我要提醒你一句,你得提防一下北魏此番来的那个巫女!”   北魏的巫女?!   沈苏姀眉头一挑,眼底露出两分茫然,显然,她并不知道此番有什么巫女,更没听说过这个北魏巫女是何许人也,谢无咎看着她的表情摇了摇头,回头朝殿前的宫道之上一看,眸光顿时紧紧眯了起来,靠在她身边低声道,“喏,他们来了……”   沈苏姀心头一紧,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行紫章华盖的仪仗正缓缓而来,当先的马车四面帘络皆是半透,从沈苏姀这个方向看过去,恰能看到一身红衣的拓跋昀身边正坐着个一身白裙面上带着面纱的纤细少女,那少女低着头,并看不清何种模样,对沈苏姀而言更是感觉陌生,可不知为何,沈苏姀的心中忽然生出浓浓的不安来。   ------题外话------   让我们把票投起来~投起来啊投起来~! ☆、078 诡谲卜测,皇脉疑云!   “虽然不是说漠北的时候,可夜宴要开始了,我要提醒你一句。”   “你得提防一下北魏此番来的那个巫女!”   “喏,他们来了……”   谢无咎的语气带着神秘莫测之意,沈苏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夜色掩映之下,锦绣殿之前的宫道之上正有一行仪仗缓缓而来,当头的步辇之中堪堪坐着两个人,暗红华服着身的拓跋昀依旧美得好似蛇蝎,在他身边,正静坐着一个白衣白裙带着面纱的纤细少女,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心头不安的跳了跳,转头看向身边之人,“我为何要提防此人?”   听沈苏姀如此一问,谢无咎莫测的低笑了一声,往锦绣殿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意有所指的道,“眼下不是多说的时候,你若想知道,宴后自来寻我便可。”   话音一落,他牵了沈苏姀的手腕便朝殿门处走,“时间不多了,咱们还是赶在他们之前入殿的好!待会子挤在一起就麻烦了,那个北魏太子长得一副娘娘腔的模样,竟然还敢打苏苏的主意,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沈苏姀正在深思谢无咎今日之言,冷不防还真被他拉着走出去几步,刚一回过神来便将他的手甩了开,一抬头,赫然对上一双墨蓝色的眼眸,对面的回廊之上,嬴纵一身墨色王袍着身,正和一身白色锦袍风流俊朗的嬴策相携而来,见嬴纵的面色算不上好看,沈苏姀心中不由暗叹了一声,正有些无奈,身边花里胡哨的谢无咎也看到了嬴纵两人,他口中低呼一声,竟然又拽了沈苏姀一把还朝着嬴纵两人不知死活的迎了上去!   “下官拜见秦王,拜见八殿下。”   嬴纵的脚步停了下来,目光越过谢无咎的肩头落在了沈苏姀的面上,谢无咎见嬴纵完全无视了自己,身子一晃便挡在了沈苏姀之前,笑着道,“下官昨日刚回来便听闻秦王殿下遇刺之事,下官心感悲戚,眼下见秦王殿下安好总算放心了。”   嬴纵的目光这才落在了谢无咎的面上,墨蓝色的眼底一片深幽,就在谢无咎以为嬴纵会对他说点什么的时候,却不想嬴纵一转身竟然入了殿内,谢无咎面上发自肺腑的表情当即就此滞了滞,一边的嬴策似笑非笑的看着谢无咎道,“谢无咎,你胆子不小。”   谢无咎不曾听出嬴策话中的含义,点头笑道,“那必须,为了苏苏去一趟漠北算什么!”   嬴策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转而看向了谢无咎身后,谢无咎眼下才识趣的让了开,回头却见沈苏姀的目光正落在嬴纵走入殿中的背影之上,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莫测一笑,而后便朝嬴策一拱手,“八殿下既然和苏苏有话说,那下官就先退下了。”   谢无咎话音落下亦转身进了殿,沈苏姀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嬴策,一个多月不见,嬴策的眉眼之间似乎添了几分持重的大家之风,她勾了勾唇,“八殿下想说什么?”   嬴策一叹,放低了声音道,“七哥都不说什么我能说什么,那日去看你的时候你还躺着不省人事,苏姀,这一次你受累了,七哥最近也是不太平,你们……哎,这个谢无咎也不知怎地胆大包天的很,小小的一个从三品也敢蹦跶,倒是不怕七哥灭了他。”   沈苏姀摇头一笑,看了看远处台阶之下已经停下来的步辇道,“北魏太子来了,不如咱们先进去?我可不想再惹上什么麻烦——”   嬴策转头扫了一眼远处的步辇,神色不虞的哼了一声,抬手做请和沈苏姀一道入了殿门,一边走一边低声道,“这个北魏太子也是个目中无人至极的,前日那乱子便是闹得人心惶惶,幸而父皇没给他闹大的机会,你放心吧,此番北魏的目的多半还是在三位公主身上。”   听见他笃定的声音,沈苏姀不由转眸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心中却觉得嬴策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然而这变化不算大,她一时也说不上来,殿中百官来了多半,一片热闹的低语之声,沈苏姀和嬴策又往里走了几步便分了开,嬴策去到了高台之上的皇子坐席,而沈苏姀则走往自己权阀席位之上去,刚从侧道往前走出了几步,一边的侧门之处却走进来一道人影,恰好和她的去路撞上,沈苏姀不由停了步子,一抬头,眼前的竟然是申屠孤。   申屠孤也未想到自己进门便遇上沈苏姀,他那双沉寂的眸子看着沈苏姀有一瞬的怔愣,深潭般的眼底几丝微光浮动,末了退后一步抱拳行礼,“侯爷。”   沈苏姀挥了挥手,一笑,“辅国将军的伤都好了?”   申屠孤又抬起了头来,一双眸子古井无波的叫人瞧不出什么来,他只点了点头便不再说什么,沈苏姀便也笑着颔首,“伤好了便可,辅国将军和舍妹的赐婚我已知晓,关于婚期,稍后我自会派人去将军府上与将军商量,将军眼下孤身一人自是缺人照料,依我所想二位的婚期自当是越早越好,辅国将军怎么想呢?”   申屠孤大抵没料到沈苏姀能如此直接的就提到了赐婚之事,更不曾想到她竟然还说婚期越早越好,一时反应不过来,在沈苏姀丝毫破绽也无的笑容之下,他竟连一点说“不”的理由都找不出,他愣了愣,垂眸一瞬不知在想什么,再抬起头来时本就古井无波的眸子愈发沉寂,这一月多稍有清减的面容上一丝表情也无,只点头,“依侯爷之意。”   说话的语声沉暗又孤清,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沈苏姀面上的笑意淡去两分,顿了顿还是道,“早前辅国将军在寿康宫中替舍妹解过围,舍妹一直铭记于心亦对将军颇有几分心意,想必一定能和将军成就一段好姻缘。”   申屠孤仍是那般看着她,语声终露出些许艰涩来,“借侯爷吉言。”   沈苏姀见他这模样一时不知还能说什么,扫了这快要坐满的大殿一眼,对他点了点头转身朝前头走去,心中一叹,主位之上却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沈苏姀抬眸,嬴纵正眸光莫测瞧着她,沈苏姀只与他四目相对一瞬便垂眸落座。   所谓权阀,而今不过只剩下了三家,沈苏姀走过去的时候,宁默并未出现,倒是宁天流和宁微倾已落座,西岐驰并西岐阑珊也早就坐定,沈苏姀独独一人坐在了沈阀的位置上,任何时候她这般纤细的身量落座在略显宽敞的权阀席位上绝对都是引人注目的存在。   权阀席位领着百官坐席正对着高台之上的主位,高台的左右两侧则一边是北魏的使臣席位一边是雍王和诸位皇子和公主的席位,沈苏姀默默坐着,目光不时朝嬴纵那处扫过去,嬴纵眼下正和主位之上的太后在说着什么,沈苏姀看了看他的侧影,正有些分神,本来一片热闹的殿中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朝殿门口张望而去,沈苏姀不用回头也知道定是那拓跋昀和那巫女进殿了,想起谢无咎的话,沈苏姀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拓跋昀拜见太后娘娘。”   拓跋昀领着身后含那巫女在内的七八使臣沿着侧道走到了主位之前,十分恭敬的朝太后拜了拜,太后停下和嬴纵、嬴策的话头,十分和蔼的朝低下诸人挥了挥手,“太子殿下不必多礼,请带着诸位使臣入座罢。”   陆氏说这话的时候便将目光落在了那巫女的身上,到底是不曾想到北魏的使臣队伍之中竟然有女人,更有些好奇这个巫女为何遮着脸,不仅如此,殿中诸人在惊艳与北魏太子的长相之后,都将目光落在了那巫女的身上,那巫女身量高挑却十分纤细,举手投足都极是沉静优雅,十五六岁的模样,墨发披散着垂肩,刘海儿齐额,头顶以一根紫色的丝带环额而过,额前缀着一颗闪闪发亮的月型紫宝石,白色面纱遮颜,唯一露出来的是那双刘海儿之下几近透明不辨情绪的眸子,殿中之人从未有人见过那样的眸色,神秘诡异却又有着致命的诱惑力,不过片刻,整间殿中包括宫人在内的所有目光都落在了那女孩的身上。   显然,殿中的大多数人和半刻前的沈苏姀一样,并不知那女孩的身份。   想到此沈苏姀不由回头看了谢无咎一眼,他是怎么知道那女孩身份的呢?   谢无咎本是百无聊奈的看着那北魏一行人,感受到沈苏姀的目光当即朝她看了过去,四目相对,谢无咎那双桃花眼轻轻一眨,当即射出无限情波来,沈苏姀却只是无动于衷的皱了皱眉便转过了头去,谢无咎也不失望,唇角一弯纵容的笑了笑。   拓跋昀已经带着人落座,七个男使臣都坐在他身后的席位之上,却唯有那个女孩和他坐在前面,看这场面,满殿人都开始了猜测和低声议论,正议论的热火朝天,一道响亮的太监唱和声骤然落了地,“皇上驾到——”   除开陆氏之外,满殿人都齐齐站起了身,主位之后的甬道出口一抹明黄之色堪堪映了出来,大秦诸人撩衣跪倒,北魏使臣们则只是拱手一拜,只见昭武帝嬴渊龙袍加身,身后跟着贵妃、淑妃姐妹齐齐走了出来,大手一挥,昭武帝今日的心情似乎十分不错,朗声道,“众卿平身,太子殿下和诸位使臣亦不必多礼!”   朝臣们起身,嬴渊便坐在了陆氏身旁,贵妃西岐茹坐在嬴渊身旁,淑妃则坐在了陆氏身边,北魏特使们齐齐落座,拓跋昀却并不着急,他将目光落在了昭武帝和贵妃西岐茹的身上,淡笑道,“闻得两月之后便是贵妃娘娘的立后大典,本殿特命人准备了礼物送给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和皇上伉俪情深,果真叫人羡慕的紧,来人,将礼物呈上来。”   他话音一落,殿外当即有两个身着白衣的侍卫走了进来,这两人合力抬着一物,被抬着的东西有半人高,上面罩着一块红绸,一时间也叫人瞧不出什么来,待二人抬至主位之下,拓跋昀一挥手其中一人便将那红绸掀了开,顿时,整个大殿之中响起了几道分明的抽气之声,那半人高之人竟赫然是一株色泽如火的珊瑚树!   拓跋昀很满意秦臣的惊叹,他一边将手中的折扇拍打在掌心一边道,“此株珊瑚树乃是本殿宫中的镇宫之宝,乃是一株成型千年的珊瑚树,本殿觉得此树和娘娘母仪天下的凤姿甚是相配,不知娘娘可喜欢?”   满殿的目光便又落在了西岐茹的身上,西岐茹看了一眼昭武帝,笑意雍容,“殿下太客气了,本宫甚是喜欢,多谢殿下如此费心割爱。”   拓跋昀一笑,昭武帝面上亦带着和煦笑意,“殿下有心,请坐吧。”   见拓跋昀落座,昭武帝眸光一扫看向了坐在拓跋昀身边之人,眉头一挑,“这位是?”   拓跋昀看了身旁的白裳女子一眼,唇角微扬,“皇上,这位乃是我北魏国师门下最为年少有为的巫女羽画,此番出使大秦,父皇和国师皆有与大秦修好之诚意,国师特命其座下第一女弟子随行,一路上除开保护本殿周全之外更是代表国师本人向皇上表示敬意。”   北魏的国师东陵不寿乃是当世易玄大家,在北魏国中一人便可比得上大秦的整个钦天监,北魏皇帝施政之时更多问国师之意,足以见得国师的地位之高,而今让这巫女同行,虽然乃是破天荒头一遭,可倒也说得上“敬意”一词,昭武帝的目光从羽画身上一扫而过,倒不像别个那般瞩目良久,这边厢大手一挥,等了许久的夜宴便从此刻开始。   因拓跋昀之言,底下人的疑惑消散了不少,总算也明白了这女子身上的不同,既然是个巫女,这模样倒也算有解了,听闻北魏的国师厉害至极,北魏这几十年来的强盛更有一大半都来自于这个国师之力,想到此,诸人便不敢小看这个巫女。   这大宴始开,酒过两巡,拓跋昀举杯对着昭武帝道,“皇上,羽画乃是国师座下一等一的得意门生,在北魏国中,只有皇室中人才能得她玉口卜测,今日大宴前来的都是诸位主子和大秦重臣,皇上大可让羽画为殿中任何一人卜测,也算是国师的一片心意。”   此言一出,殿内一静,大陆之上西楚与北魏最为信奉易玄之术,大秦的风气虽然不算浓厚,可今日这羽画来头不小,若能得其一言不管是关乎这后宫主子们的升降还是臣子们的官运,自然都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底下的臣子们眼底微光簇闪,昭武帝闻言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似乎并不想在此时拂了拓跋昀的面子,眸光往地下扫了一圈,忽然看着沈苏姀笑道,“沈卿此番孤身前去漠北为朝廷立了大功,羽画姑娘不如就替沈卿算一算罢。”   沈苏姀挑眉,倒没想到昭武帝是这个打算,只是……当真算她?   师父说过,她的命格有异,非高人算不出,这个羽画年纪轻轻当真有这般境界?   沈苏姀心中略有两分怀疑,面上却不表露出来,这边厢那一直不曾动案上佳肴美酒的羽画却是随着拓跋昀望过来的目光一同看向了她,天子一言形同圣旨,沈苏姀当然只有接受的份儿,不仅如此还得起身谢礼,“多谢皇上厚爱,既然如此,就劳烦羽画姑娘替我算一算。”   沈苏姀一语落定,拓跋昀当先笑了起来,“好好好,羽画,你就替洛阳候算一算,当先算一算洛阳候将来会不会成为本殿的太子妃——”   一言落定,殿中一片哗然,前次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今儿果真被证实,沈苏姀还未来得及落座,满殿的目光都已落了过来,沈苏姀眸色微寒,面上表情却不变,十分从容的看拓跋昀一眼,“太子殿下果然会说笑。”   拓跋昀绝美的脸上浮起食人花般的笑意,转而看向了羽画从袖子里拿出来的一展缩小版的宫灯,从始至终羽画一言未发,坐在拓跋昀身边更没有一点存在感,然而她将那小灯甫一拿出,沈苏姀只觉整个屋子的温度都降低了几分,那小灯的造型十分别致,只有拳头大小,外头的灯罩以紫盈盈的透明宝石所做,隔着这样远,里头有一星紫幽幽的微光亮着,羽画纤细的手指将其托在掌心,另一手在灯盖之上一敲,那灯盖“砰”一声打了开!   神奇的一幕便在此刻出现,众人只觉得这大殿之中的灯火无端暗了几分,却见那小巧灯罩之中的幽幽星火竟然缓缓的飘了起来,一点点的飘至空中飘出了那灯罩,羽画将那灯罩收在袖中,纤细的十指一动,那飘在半空烛光形状的紫色星火赫然落在了她的掌心上,她两掌合十,下一刻,十个手指的指尖都亮起了那幽紫的火苗。   整个大殿所有的人好似都被隐了去,唯有羽画和沈苏姀还在此处,羽画透明的眼底某一刻起好似也亮起了一簇紫色的火焰,她的目光死死落在沈苏姀的身上,十指极快的舞动,众人眼中只瞧见十道紫色的火焰来回跳动,有些心智不稳的更是被那火光刺得眩晕胸痛起来,如此诡异的一幕更叫人忌惮了这个叫羽画的巫女,许多人不敢再盯着看,幸而羽画这般动作的时间也不长,半盏茶的时间之后,那好似能惑人神智的紫色火焰渐渐平静了下来,她双手一个合十,诡异的在指尖跳动的十道火焰又变成了一束,堪堪停在了她掌心之上。   羽画眼底的紫色火光却未散去,且仍是看着沈苏姀,那异样的眸子配上她白裙墨发的模样和她额前的紫色宝石,忽然生出一种能动人心魄的诡异之美,满殿诸人都知道她已经完成了卜测,却无人出声打扰,只静静地等着她自己开口——   “洛阳候的命格羽画此生从未见过。”   羽画开了口,语声轻灵莫测,和她的人一般叫人着迷。   沈苏姀只觉得自己适才也被那火光晃得有些心神不稳,可她内力不弱,这影响倒也不算大,此刻听到她这开场白,倒十分想听听她接下来她要说什么。   “洛阳候命格贵不可言,非池中之物。”   “虽非皇室中人,却注定会与真龙天子为伴。”   淡淡的两句话听起来却十分叫人惊心动魄,此话真假无人能知,然而适才这神奇的一幕显然足够展示了北魏国师的易玄之术的高深莫测,自然而然的,许多人已将此话信了个七八分,既然信了七八分,心底的震惊自是不小,沈苏姀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命格竟然贵不可言,不仅贵不可言,竟然还是与真龙天子为伴,这话莫不是说她必定是从龙之人?   殿中半百人神思各异,却是沈苏姀不置可否的低声笑了笑,而后话语从容的问羽画,“羽画姑娘既然为我算出了如此好的命格,这么说来我此生便没有什么劫难了?”   羽画掌心拖着那紫色火光,一双眸子里头亦有那火焰飘忽,一时让她整个人都鬼魅非常,她定定看着沈苏姀,对于沈苏姀这种轻飘飘似乎不甚相信她的语气也不生气。   羽画十分笃定的摇了摇头,“你有。”   稍稍一顿,羽画接着道,“你此生难在姻缘。”   羽画的声音极静,凭白就有种叫人信服的力量,沈苏姀闻言怔了怔,面上从容之色更是一滞,却也不过是一瞬,她极快的反应过来,唇上挂上两分不置可否的苦笑,摇头扫了拓跋昀一眼,“既然如此,那就实在可惜了太子殿下一番心意。”   这话只是玩笑的感叹,却也是借此推了适才拓跋昀的那一言,诸人见沈苏姀自己对这番卜测不甚看重,一时也不知到底相不相信羽画的话才好,这边厢拓跋昀却似乎十分信任羽画,沈苏姀的话一落定他的眉头便皱了皱,看了沈苏姀几眼摇了摇头,“确实有些可惜。”   本以为此番卜测已经算完,羽画也不管诸人信不信,一手的掌心拖着那火焰,另一手已准备将那灯罩拿出来,看样子是要将那火焰收起来,可她尚未将那灯罩拿出,一只折扇已经落在了她的手腕上,拓跋昀淡声道,“且慢。”   不让羽画收起火焰,意思是还要再测?   众人心中惊疑不定,这厢拓跋昀又笑着看向了坐在上首位的昭武帝,语声徐徐道,“皇上,羽画之功您也看到了,今次本殿从北魏前来其实最想的乃是和诸位皇子交个朋友,本殿欲让羽画帮本殿算一算哪位皇子与本殿最为投缘,您看如何?”   竟胆大包天要卜测诸位皇子……   他拓跋昀想算什么?算哪位皇子才是未来的真龙天子?   因他之语,殿上当即起了私语之声,昭武帝皱了皱眉,尚未说话拓跋昀又道,“请皇上放心,诸位皇子都是真龙血脉,身上皆有天家紫气相罩,羽画眼下做不得别的,也卜测不出别的,只算一算本殿与哪位皇子最为投缘便可,待羽画算出,本殿自有大礼奉上。”   拓跋昀说的如此直接明白,倒是让昭武帝不好言语,刚动了动唇,拓跋昀已朗声笑起来,“本殿就知道皇上定会应允,羽画,你且算算本殿应当将那大礼送给谁好些……”   羽画闻言便将另一只手抬了起来,眸光扫过坐在她对面的诸位皇子,眼底刚刚熄灭的紫色火焰轰一声又亮了起来,两手合十十指轻点,刹那间便有十束火苗在她指尖跳跃开来,在她的对面,忠亲王嬴珞、秦王嬴纵、六殿下嬴胥、八殿下嬴策、十皇子嬴湛都在其中。   沈苏姀静静的坐在下面,眸光扫过那羽画的手势,一颗心不知怎地愈发不安起来,再看上去,嬴纵自始至终都垂眸未语,嬴珞和嬴胥没什么表情,嬴策和嬴湛面上却都有怒意,似乎并不想让这个巫女为他们卜测什么,然而那拓跋昀根本就是强买强卖,昭武帝眼下都未说什么,他们又怎么好开口,便也只得生生忍下罢了!   几乎没有人相信拓跋昀口中所言的算一算哪位皇子与他最为投缘,然而诸人又猜不出他葫芦之中到底卖着什么药,大家看着羽画手中那诡异莫测的火焰心中略有些紧张,可随之又有些兴奋,每个人都在等着羽画此番卜测完了之后会说些什么,难道羽画真的是在测算谁能登上大宝?或者谁能成为太子?有了这等猜想,便已经有人开始在心中为自己打算起来,待会子无论羽画口中说的是谁,为了自己前途着想只怕也要活动一番。   低下的臣子心中激动又兴奋,主位上的诸位皇子和各位主子们心底也有些惴惴,这个北魏太子行事无忌,谁知道他此番到底要做什么,可大家几乎不约而同都有点期待羽画卜测完之后的结果,无人想到羽画此番的卜测没能完成……   紫色的异火带着逼人的寒意在少女指尖跳动,那面纱之下的面容无人能知,可那双眸子却因那异火的出现满是诡谲,只见羽画十指急速的动作着,那十束火苗很快的变大变旺,远远看着,羽画整个人好似都被那异火包裹了起来,就在诸人看着这场面胆战心惊之时,电光火石之间,那诡异而绚丽的异火却骤然之间一个跳动,而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的熄灭了下来,背脊挺直的羽画忽而一颤,好似被谁从后背击了一掌似得扑倒在了桌案之上,一声闷哼,那雪白的面纱竟然染上了一抹猩红——   “怎么回事?!”   这变故来的太过突然,坐在羽画身边的拓跋昀骤然色变,一把将羽画扶了起来,却见羽画掌心原本的那一束火焰变得极暗,再看羽画自己,原本几近透明的眸子此刻更是连焦距也看不到,拓跋昀将羽画揽在怀中,眉头皱的死紧,殿中诸人一时也不知怎么回事,心说这个北魏太子难道不是想卜测出什么,却是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套折损了他们的巫女?!   “这是怎么回事?可要朕传御医来?”   上首的昭武帝好言一问,低下的秦臣却有些看笑话的,这北魏太子适才必定是用心不良,却不想眼下不但没测算出什么,连自己国家的巫女也折腾成这般……   ——果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诸人之中有看热闹的看笑话的还有否定了这巫女功力的,就在这一片低低的议论声渐起之中,拓跋昀还未答昭武帝的话,倒是那巫女当先从拓跋昀怀中坐直了身子,看得出来其人虚弱非常,却还是先将那快要熄灭的火苗放入了紫色的宝石灯罩才作罢!   拓跋昀美丽的面容之上满是寒霜,盯着羽画问,“这是怎么回事!”   羽画轻咳两声,看着拓跋昀欲言又止,一转头,又看向了上首的昭武帝,这一眼可有些墨名棋妙,昭武帝未说什么,倒是一旁的陆氏挑眉道,“这位姑娘有话要说?但说无妨!”   听陆氏如此说,那羽画便浅吸口气看着拓跋昀开了口,“殿下,羽画所用乃是专门为诸位身负天家紫气的殿下准备下的卜测之术,诸位殿下乃是皇上血脉身份不凡,因而这卜测之术亦是用了羽画九分功力,可羽画万万不曾想到,诸位皇子身上的天家紫气并没有羽画想象的那样厉害,因而,刚才才被自己的卜测之术反噬而受伤了——”   羽画的话落定,可却没几个人听明白的,别人不明白,沈苏姀却是明白,几乎是立刻,她的面色陡然一变,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而这边,羽画似乎看出了拓跋昀等人的不解,她语气十分冷静而沉稳的补了一句,“也就是说,诸位殿下并非都是身负天家紫气的真龙血脉!”   沈苏姀眼瞳一缩,拢在袖子里的粉拳紧紧地攥了起来,与此同时,整个大殿忽然之间安静的落针可闻,某一刻,“砰”的一道拍案之声响起,嬴华庭豁然从自己案后站起身来,看着那羽画冷笑一声,“哪里来的妖女,竟然敢以此大逆不道之言霍乱人心!太子殿下,这就是你口中要送给诸位哥哥弟弟的大礼吗!来人,将这个北魏妖女拖出去!”   话音一落,站在殿门口负责嬴华庭近身护卫的几个带刀禁卫军应了一声“是”,当即朝殿内大步走来,人高马大的几个壮汉走起来那盔甲抖得锵锵作响,面对大秦公主的怒意,拓跋昀在稍一愣神之后却是回过了神来。   他面上闪出两分意味深长的笑意,瞬时之间一张脸变得活色生香勾魂夺魄起来,他扫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眉头都未皱一下的羽画,又对着对面怒意盈天的嬴华庭点了点头,叹道,“早就听父皇说起二公主之英姿,没想到公主如此性情飒爽气势迫人,难怪父皇心心念念要让二公主做本殿的太子妃,父皇果真是不曾看错人,公主莫要生气,羽画虽然得国师真传,却也不能保证每一次都不出差错。”   拓跋昀桀骜疏狂的眉眼之间少见的浮现了真诚之色,望着嬴华庭语声清润而自责的道,“不是每一位皇子都是真龙血脉,这意思岂不是说在座的诸位皇子之中有人并非皇上血脉,呵,这是什么鬼话,便是本殿听着都觉得不妥,幸而二公主反应的快,否则本殿倒一时不曾回过味儿来,这一次必定是羽画错了,公主请息怒,皇上,太后,诸位娘娘和诸位殿下也不要放在心上,羽画之语实在妖言惑众,只是她乃是国师爱徒,连本殿也伤不得杀不得,还请诸位看在本殿的面子上饶了她这一回,何况她适才被自己的法术反噬受了重伤,也算得上是自食其果得到教训了,在大秦这几日,本殿必定禁了她的法术,也必定再不会有什么骇人听闻的话从她口中道出,二公主,您可满意了?”   羽画仍是垂眸垂颈的坐在那处,白色面纱之上触目惊心的猩红并非是作假,便是再嬴华庭拍案而起的那刻,除开昭武帝之外的主子们皆是色变,连带着几位殿下和底下的臣子都面露不可置信,所有的怒气几欲沸腾,本要将这殿顶掀了去,然而经过那拓跋昀的几句话,众人到底是被安抚了下来,可是在场的这些人俱是在朝内朝外玩弄权术心计几年几十年的人物,面上的怒色虽然褪去,可心底被挑起的疑窦却随着拓跋昀有意无意的重复之语而更为深了些,拓跋昀虽然句句都是自责都是认错,可他自己也说了这位羽画乃是北魏最优秀的巫女,何况这么大的事她能弄错?!哪怕有一点怀疑,她又怎么敢说出来?!   好似一颗种子在很久之前就被种在了心里,此刻经由拓跋昀一点拨,这种子当即成长为参天大树,这么多年来诸位皇子的成长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每一个人身上似乎都有可疑之处,诸臣抬头望去,坐在那主位上的有五位皇子,还有其中两位皇子的母亲,有太后有皇上还有雍王,几位皇子都和皇上有相似之处,倒不像并非亲生,虽则秦王有一双和皇帝全然不同的眸子……可……可那双眸子怎么和雍王的有些像……   参天大树枝繁叶茂,疯长的枝桠更是拦也拦不住,许多陈年旧事浮现在了许多老臣的心头,诸人眼底微光闪烁,一个个纷纷垂下头去生怕这点小心思被别人发现了,整个皇宫之中最没有这些花花心思的嬴华庭可没时间想这些,她瞅了那羽画一眼,又看了一眼自家失笑摇头的父皇一眼,冷笑了一声道,“原来巫女也会出错,下一次太子去别的地方出风头的时候便要谨慎些了,因为不是每个国家的郡王都像我父皇这般仁厚宽容!”   此话一出,自然也就是放过那羽画了,嬴华庭重新落座,大手一挥那几个禁卫军便转身走了出去,拓跋昀看着嬴华庭这般说十分赞成的点了点头,面上倒真有几分愧疚之色似得,这边厢,一直不曾出声的昭武帝温言开了口,“这个玩笑确有些出格,瞧瞧这一个个被吓到的模样,这整个屋子里只怕唯有朕能定得住神些,太子你此番并未算出朕的那位皇儿与你最为投缘,你承诺下来的大礼你打算如何是好呢?”   整个大殿中的人确实都被吓得不轻,不说臣子,便是诸位主子都个个面色大变,太后怒的狭了眸,淑妃惊的小脸煞白,雍王也深深蹙了眉,嬴策、嬴湛不可置信又怒不可遏,便是嬴珞和嬴胥这等人物都面生不虞,若说谁的表情稍稍淡定些,也只有坐在昭武帝身边的贵妃和一直没什么动静的秦王了,一个自始至终雍容华贵,一个从头到尾目空一切,众人心中各有各的怀疑,却又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一时间这灯火通明笙歌阵阵的大殿之中堪堪飘起了一层看不清摸不透的迷雾,难道这个北魏太子当真只是为了妖言惑众?!   沈苏姀安静的坐在席上,眸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垂眸不语的嬴纵,而后看向了正在思索着送礼之事的拓跋昀,这风波看似消停,可沈苏姀深切的知道皇脉疑云此刻才刚刚开始,嬴纵前日夜里的话不曾说错,拓跋昀此番来大秦根本不只是为了带走一个公主,今夜是他的第一场好戏……那么接下来他还要做什么呢?   沈苏姀正在怀疑,拓跋昀却好似被这个送礼的问题难了住,他扫了对面的诸位皇子一眼,笑意无奈的对昭武帝道,“皇上,本殿这个大礼实在难以决定,因为……除了巫女卜测出个结果之外,本殿实在不知道该给本殿那小妹选一个什么样的夫婿好些……”   再度出现的静谧之中,沈苏姀眸色沉暗的看向了自己身前的酒盏。   她知道,这第二场好戏已经来了。   ------题外话------   万更走起~送给我亲爱的阿枝~感谢投票滴诸位姑娘~你们家作者拜谢啦~! ☆、079 我钦慕你,杀与不杀!   “皇上,本殿这个大礼实在难以决定,因为……除了让巫女卜测出个结果之外,本殿实在不知道该给本殿那小妹选一个什么样的夫婿好些……”   拓跋昀含笑的话语声落定,大殿之中当即一静。   昭武帝眉头微挑,看着拓跋昀道,“哦?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拓跋昀笑意渐深,“两年之前本殿的弟弟和小妹到访过大秦,想必皇上一定还有些印象,此番本殿代表父皇前来大秦,实乃抱着与大秦诚心修好百年的打算,本殿不仅要为自己选一位太子妃,更要为小妹物色一位夫君,依小妹的身份,大秦之中唯有几位殿下能与小妹般配,若大秦和北魏此番能如此联姻,你我两国必定不分你我共同进退,皇上看呢?”   昭武帝笑意仍是和煦,只问,“那太子心中可有人选了?”   拓跋昀闻言不由面露苦色,扫了对面的诸位皇子一眼,一时摇了摇头,“诸位殿下皆是人中龙凤,本殿眼下着实是看花了眼,若是一不小心选错了就麻烦了。”   昭武帝不置可否,只道,“太子既然要在大秦多留些时日,也不急此一时。”   拓跋昀笑着点点头,随手便将手中酒盏举了起来,“皇上,请——”   昭武帝亦将手中酒盏举了起来,两人隔空一敬,彼此都正要喝下杯中酒业,殿门之外风平浪静的漆黑夜空之中忽然有一道银练“噼啪”炸响,紧接着一道闷雷声轰隆隆从天际滑过,那般震耳欲聋的声响让殿中诸人瞬时间面色大变,昭武帝放在唇边的酒盏一顿,随着殿中众人一起朝殿门之外看了过去,今日白日之中还是天气晴好,可怎地到了晚上却又是闪电又是打雷,呼呼作响的狂风更好似要将这殿顶掀了去!   看着这般突变的诡异天气,众人都有些无奈的皱了皱眉。   全福站在高台角落里,见此一挥手,低下的宫人们得令当即将殿门掩了上,他自己则从角落里走出来站到窗边朝外头看了看,片刻后转身,“皇上,外头下雪了。”   眼下还算是寒冬,下雪并不足为奇,可奇就奇在下雪天打雷……   “冬雷打雪,不祥之兆。”   全福不高不低的话语声落下,众人正有些疑惑之时一直不曾出声的羽画却忽然开了口,轻灵而幽寂的语声在这议论声不断的大殿之中极其清晰的落在了大家的耳畔,拓跋昀也正看着窗外忽然落下来的纷纷大雪,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蹙的有些紧,听到身旁羽画一言挑眉一问,“是什么不祥之兆?代表着什么?”   拓跋昀问羽画,羽画却垂了眸不答,因这天气实在诡异,拓跋昀一问大家又将目光落在了羽画的身上,见她如此,大家都有些紧张,拓跋昀更不喜别人不答他的话,唇角微沉语声也有几分低寒,“羽画,这是什么不祥之兆?”   羽画抬头,透明的眸子扫过四周看着她的道道目光,摇了摇头,“羽画不敢再言。”   此话一落,众人心底咯噔一声,不由自主便想到了适才羽画说的话,可不就是因为她说了一句皇脉之事才被二公主呵斥才闭了口的,眼下莫不是还和皇脉有关?   拓跋昀扫了一眼周围诸人复又看向羽画,“你不说是什么不祥之兆,说说这不祥之兆是如何来的该可以罢?这几日的天气都是好端端的,怎地今夜却有如此变故?这不详,到底是大秦不详,还是北魏不详?本殿的行程可有影响?”   羽画听到拓跋昀这样一问垂着的眸子稍稍一抬,语声极静道,“对殿下无影响,也并非北魏不详,至于这不祥之兆从何而来,自然是——天机道破。”   对拓跋昀无影响,也不是北魏不详,既然如此,那便是大秦不详了,这不祥之兆乃是因为天机道破才出现的,那么什么天机被道破了呢?   几乎是立刻,刚刚才被诸人生生压下去的皇脉疑云再度浮现在了众人眼前。   厅中一时静默无声,凭空却响起了拓跋昀一声意味深长的低笑,他微狭的眸子毒舌一般的扫过坐在他对面的诸位皇子殿下,摇了摇头,“看来此番本殿为小妹选夫当真是要慎重再慎重了,若是一着不慎选错了,那可就要贻笑大方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在映射什么众人怎会不明白,底下的坐席之上私语声不断,主位上的昭武帝却摇头一笑,“不过是一场雪而已,哪里算得上是什么不吉之兆,大秦这几年连年天灾不断却也不曾酿成大祸,至于战乱,自也不曾败过,再不吉的时候都过来了,而今还怕什么不吉,素闻北魏举国信奉国师,想来魏帝素日里必定过的十分悠闲自在。”   帝王之言,力若千钧,此话一出,谁还敢继续说什么不吉之兆!   诸臣反应迅速,不多时又推杯换盏起来,五位坐在高台之上的王爷殿下们的面色却不甚好看,今夜两番被这个巫女和北魏太子挑起皇脉不纯之事,这与他们而言自当是奇耻大辱,偏生昭武帝并不因此为意,他们便也只能生生忍着!   一片觥筹交错之中,却是陆氏面色沉凝的站起了身来,“好了,哀家有些乏了,便不陪你们坐了,华庭,苏姀,你们陪哀家回寿康宫,太子和众卿尽兴罢。”   此话一出,沈苏姀和嬴华庭当即从座位之上站了起来,昭武帝和淑妃、贵妃亦齐齐起身,昭武帝更是将太后扶着走了几步才躬身颔首目送沈苏姀和嬴华庭扶着太后从那主位之后的甬道走了出去,身后是“恭送太后”的拜礼声,嬴华庭刚走入那甬道便低咒了一声,看了看身边的陆氏安抚道,“皇祖母,您莫要为那两个满口胡言的人生气,他们居心不良,咱们犯不着为了这等荒唐之言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仿佛是在和嬴华庭作对,她话音刚落天空之中又有一声闷雷巨响轰隆而过,陆氏脚步一滞,被沈苏姀和嬴华庭扶着的手臂微微一颤,她叹了口气,待那雷声过去才笑道,“哀家一把年纪的人了,自然晓得这些道理,哀家这么早把你们叫出来,你们可生哀家的气?”   “皇祖母说什么呢,那夜宴最没意思,看着那北魏太子的脸我便是一肚子气,您将我喊出来正合我意呢,苏姀,你说是不是!”   沈苏姀听着嬴华庭这话一笑,“公主说的正是,若非皇上今日有口谕,恐怕苏姀是不能来这夜宴的,这北魏太子此行胡闹行径颇多,也是叫人大开眼界。”   嬴华庭冷笑一声,“说到底,这是在大秦,难道还由着他胡来么!”   说着话三人已经从那甬道之中走了出来,呼啸而来的寒风迎面而来,叫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颤,纷纷大雪从天而降,柳絮一般的将世界变得朦胧而虚无,陆氏看着这大雪语气莫名的叹了一叹,嬴华庭和沈苏姀互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妥。   台阶之下已有路嬷嬷带着宫人撑伞走了过来,三人从台阶而下直直朝那玉辇走去,上了玉辇,陆氏便微闭着眸子倚在身后的迎枕之上,沈苏姀和嬴华庭坐在一旁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一路无言的到了寿康宫,两人刚将陆氏送到内室陆氏便挥了挥手,“雪下的大,怀珍,你安排人送沈丫头到内仪门,华庭回漪兰殿的时候也当心些,都去吧。”   沈苏姀和嬴华庭再度对视一眼,两人都应了一声是行礼退了出去,路嬷嬷当先一步去安排车架,嬴华庭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苏姀,你觉不觉得皇祖母有些不对劲?”   沈苏姀面上带着两分疑惑,“何处不对?”   嬴华庭蹙眉摇了摇头,“我想着,是不是那北魏妖女的话让皇祖母心底不舒坦了,那妖女果真是好大的胆子,依我看今夜这话是包不住了,不知道明日里还要闹出什么不妥来,大秦皇室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等污秽不堪之事,只是一旦有风言风语闹将起来,不仅重伤了诸位殿下,与大秦皇室的脸面也无益,那太子竟然还嚣想着有人做他的太子妃,做梦!”   嬴华庭语声凛寒,沈苏姀却一直抿唇不语,没多时两人便走到了宫门口,路嬷嬷已经安排好了马车送两人,沈苏姀朝依旧灯火通明的锦绣殿那一方看了一眼,便安抚的对嬴华庭道,“此事已出,那拓跋昀身份尊贵也实在不好处置,公主住在宫中,多注意些宫中动静便好,诸位殿下血统纯正,自当也无畏与流言蜚语!”   嬴华庭重重点了点头,“你说的对,那拓跋昀不过是想蛊惑人心乱我朝纲罢了!”   沈苏姀含笑应是,两人走至宫门之前,各自上了路嬷嬷为两人准备的马车,风雪急骤,只听到几声马鞭声响,马车便朝两个方向走动起来,沈苏姀坐在马车之中皱着眉,仔细的回想今夜夜宴之上那羽画和拓跋昀前前后后之语,越想越是心惊……   从寿康宫到内仪门之前的距离并不算远,两柱香的时辰之后沈苏姀便下了马车,看着那马车原路返回,沈苏姀往内仪门外走出几步,赵勤驾着马车正等着她,眼看着就要上马车了,沈苏姀却又回头看了一眼锦绣殿的方向,夜宴想必还未完,且不知那太子是否又耍了什么花样,此番若真有人借着这皇脉之事作乱,他又当如何是好!   “啧啧,看的这么深情,应该是在想我吧?”   空荡荡的宫道之上本来只有簌簌的风雪声,沈苏姀正凝眉出神,却忽然有一道突兀的语声响了起来,听着这笑意分明的声音,沈苏姀哪里不知是谁,眉头微蹙,一转头便瞧见那阴暗的角落里头正走出个一身红袍的人来,谢无咎桃花眼微眯的看着她,“苏苏,我就知道你必定是想着我的,我特地偷偷从那宴会之上跑出来在此等你呢!”   沈苏姀看着谢无咎微蹙的眉展了开,因她一瞬之间便想起了早前他在锦绣殿外对她说的话,眯了眯眸子,沈苏姀看了看自己的马车,“上车说……”   谢无咎眸光一亮,“啧,你果然对我很好!”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走到马车旁边去,当先掀帘入了马车,谢无咎紧随其后,车帘一落,沈苏姀先问,“你眼下住在何处?”   谢无咎眼尾一挑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之语一般的报出一个地址,而后便问,“苏苏,莫非你今夜便想与我……咳,便想去我府中坐坐?也好,总之你将来也是要住的!”   沈苏姀似笑非笑的看着谢无咎,“还有好听的话说吗?”   谢无咎唇角一扬又要开口,沈苏姀却阴测测道,“不过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说下去比较好。”   谢无咎笑意一滞轻咳一声,只见沈苏姀抬手敲了敲车壁,下一瞬马车便走动起来,沈苏姀眸光深凝的看着谢无咎,“你说你发现了璴意的一个秘密?眼下你可以说那个秘密了。”   说到正事,谢无咎眉梢眼角的风情才收了收,只淡笑着看着沈苏姀问道,“苏苏,你在漠北不曾受什么苦楚吧?不仅我担心你何统领也甚是关心你呢,那璴意可有对你无礼?”   沈苏姀蹙眉,“这个秘密与璴意有没有对我无礼有关?”   谢无咎轻咳一声,眸光一转稍稍压低了声音道,“你与璴意见过面,那你可见到那璴意长得何种模样了?听说他带着个面具。”   沈苏姀点头,“他是带着面具,你觉得他会让我看到他的脸吗?”   谢无咎摇了摇头,身子往后一靠看着她道,“那你可知道璴意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沈苏姀眸光愈发幽深,“这点我知道,因为他从前打仗之时伤了脸。”   谢无咎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这个理由你信吗?”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看了谢无咎一瞬道,“原来是信的,现在有些不信了。”   沈苏姀语声幽幽,谢无咎却满意的一笑,外头是呼呼作响的风雪声,谢无咎忽然收了笑意语声莫测的开了口,“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谁也看不清他的脸,那个璴意据说又是常年在外随着师父修行学艺的,全苍穹只怕都寻不出一个和他朝夕相对对他极其熟悉的人,他说她是璴意,可说白了,大家只是认他那面具那身衣裳而已……”   沈苏姀的心极快的跳了一跳,恰在此时马车已经到了宫门口,宫门口的禁卫军正在查验赵勤手中的腰牌,便是在这静默的一瞬,沈苏姀只觉坐在自己对面的谢无咎周身似乎流露出了那么一丝她不熟悉的气息,持重而威慑,她坐在这光线幽暗的狭小车厢无处可避,竟然连呼吸都慢了一瞬,时间忽然间变慢,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重新走动起来——   出了天圣门的那一刹,对面那张略有沉凝的面容却忽然鲜活了起来,谢无咎呵呵笑起来,身子一倾瞧着沈苏姀的眸子道,“苏苏,我怎么觉得你眼下有些紧张呢,苏苏你紧张做什么,应该紧张的应该是那个假冒伪劣的璴意啊!”   沈苏姀放慢的呼吸渐渐的回归了原来的频率,看着这张笑意朗然的脸,她只听见自己语声微凉的问,“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这个璴意,并非是璴意?”   谢无咎眸光亮了一亮,“聪明!”   沈苏姀艰难的抿了抿唇,“你,是如何知道的?”   谢无咎身子收回,靠在车壁之上面露得色,“早前已告诉你啦,我有一只会学别个说话的鸟,他们关得住我的人,却无论如何关不住我的鸟,每晚我都将鸟儿放出去,幸而我运气好,这鸟儿林林总总学了不少话,总算有那么一两句管用的!”   微微一顿,谢无咎又道,“也不知这鸟儿飞到了何处,总之它带回来的话应当是漠北老王妃和那璴意的对话,大概意思便是那老王妃感叹乖孙璴意走了这么多年,漠北全都靠眼下的这个璴意支应,而眼下的这个璴意则说这一切都是他应该做的,苏苏你说,这还不够明白吗,那个真的璴意早就死了,现在这个野心勃勃的璴意是个假货!”   因是出了宫,马车的速度在加快,外头的风声则更大,车厢之中光线幽暗至极,沈苏姀却能清楚的看到谢无咎那双明亮的桃花眼之中闪动着的碎光,双眸微眯,她暗暗将拢在袖子里的拳头攥了个紧,淡声问,“这么大的秘密被你发现,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漠北素来是朝廷心头之刺,那是因为漠北不仅有苍圣军还是一座寻不到破绽的堡垒,而今,若是璴意是假的这个消息放出去,别的不说,光漠北自己营中就要大乱,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谢无咎竟然用一只鹦鹉就破了他精心布置好的一局棋,谢无咎可以用这个向昭武帝邀功,还可以用这个威胁璴意得到自己想要的,他能做的事情太多了,每一件对于璴意来说都是致命,沈苏姀缓慢的浅吸了口气,面色只是略有凝重,心底却杀意已动!   看着沈苏姀有些沉重的样子谢无咎笑意却更深,眼底的碎光愈发灿烂,摇了摇头有些讶异的看着沈苏姀道,“你怎么这样问我,我要做什么我在漠北的时候早就想好了!”   沈苏姀气息一沉,幽声道,“那你要做什么呢?”   谢无咎笑意更为耀眼,看着她的眸光带着两分宠溺,“苏苏啊苏苏,你当真是被这个秘密吓坏了吗,我眼下正在做的事情就是我在漠北就想好的事情啊,我以为你听到这个秘密会开心的,可我瞧着你怎么有些闷闷不乐的呢,苏苏,你再也不用怕那个璴意的请婚折子了,他若再敢逼你迫你,你只需用此事威胁与他,量他再不敢对你心生不轨!”   他眼下正在做的事情……   不就是将这个秘密说给她听?   他发现了这么大的有利于自己的秘密,可他只是想将这个秘密告诉她?   只是为了让她有所依仗不再受璴意的威胁利用?!   那一瞬间,沈苏姀丹田之内下意识汇聚起来的内息稍稍散了散,她紧紧眯着眸子看着三尺之外的那张笑脸,饶是她两世为人,饶是她自诩颇有几分识人之色,可她还是没能从谢无咎的面上看到分毫破绽,唇角微动,沈苏姀的语声清冷而低沉,“你可知你能用这个秘密在皇上面前换来多少好处?你眼下的从三品算不得什么,届时你可以成为大秦朝堂站在最前面的人,你当真只打算将这个秘密告诉我便作罢?”   看着沈苏姀那真切怀疑自己的模样,谢无咎竟然嗤笑了一声,那一瞬间,他面上那时常让沈苏姀觉得做作的风流模样烟消云散,竟然也有那么几分让人放心的郑重其事起来,不过只是一瞬,他又倾了身子看着她笑道,“咦,你这个想法甚好,不过我对做官做几品没什么野心念头,这个从三品也不算太低,挂个闲职也不需要我做什么,关键是也能在年节大宴的时候随你一同入宫,这样就已经十分之好啦,不过苏苏,这个秘密当真能换来皇帝给的好处?既然如此,那你去将这个秘密告诉皇帝,就说是你无意之中偷听到的,然后让皇帝给你大大地赏赐,你想要什么便要什么!当然,你不能说你相当皇后……”   沈苏姀拳头紧了紧,“谢无咎……”   本是一句无奈的感叹,可谢无咎闻言却是眸光大亮,“哎呀,苏苏你叫我的名字了啊!看来你是知道了我的好了,这比那什么官位可来的好多了,苏苏,你准备何时将这个秘密告知皇帝?你眼下已是洛阳候,让我帮你想想你要什么赏赐好!”   沈苏姀浅吸口气,“谢大人,你……”   “别叫我大人!”沈苏姀话未说完谢无咎便抬手打断了她,又看着她的眸子道,“就叫我的名字苏苏,看在我把这么大个秘密告诉你的份上……”   沈苏姀看着他这模样话语一滞,抿了抿唇,一双幽光闪动的眸子满是深不可测的凝重,车厢里头光线太暗,谢无咎离得这么近也只能看到沈苏姀眼底的犹豫,他只以为沈苏姀是在犹豫要不要叫他的名字,可他若是再离得近些再看的深些便能看到真正隐藏在沈苏姀眼底深处的根本不是什么犹豫徘徊,是杀意,是顷刻间便能要了他性命的杀意!   因为没看到那些杀意,谢无咎一副笑颜在沈苏姀那满是犹豫的眼神注视之下一点点的变得失望外加苦涩,最后竟然瘪着嘴看着她叹道,“让你叫我的名字也这样难,罢罢罢,原本我就没想让你做什么,你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罢,这事憋了这么多天我可算对你说出来了,要知道我根本不是个能守住秘密的人,现在我把这个秘密给你,看你愿意说给谁就说给谁罢,哎,你一定要用这种表情看着我?不能笑一笑?哎算了,你这样也挺好看。”   谢无咎自言自语不断,沈苏姀心底却是一片天人交战,任何人知道了“假璴意”之事都会是他最大的威胁,若是他,必定会将知道秘密的人杀掉,换成她,几乎在谢无咎说出此事的时候她也是生出了杀意的,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胡乱说话,她手上不是没有人命,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对她而言更是易如反掌,可是此刻,沈苏姀对着这双虽然碎光盈盈却澄澈简单的眸子竟然有些下不去手,她怎能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心软?!   ——当真是该死!   “为什么?”   一阵静默之后,沈苏姀忽然问出了三个字,谢无咎略有一怔,而后有些哑然的道,“你在问我为什么要将这个秘密告诉与你?”   沈苏姀蹙眉,“难道我还能问别的问什么?”   谢无咎长长一叹,似乎有些失望,他仰身靠在身后的车壁上,皱着眉瞅着沈苏姀,“我以为你应当知道的,可是你竟然问我为什么,看来你一点都不知道,苏苏,难道是我的表现方式有问题,难道是我这个人太花哨太浮夸让你觉得我说什么都是开玩笑?”   沈苏姀又皱了皱眉,谢无咎却又猛地直起身子郑重道,“好,我想我可能是有些花哨有些浮夸了,可是我从其都是如此过来的,眼下我也不知用什么法子才能感动你才能叫你明白了,苏苏你忘了吗,两年之前的新年宫宴之上我说过的,我钦慕与你!”   沈苏姀眉头皱的愈发紧了,谢无咎所幸又将身子倾了倾,定定看着沈苏姀,“你不是要理由么,这个就是理由,我钦慕与你,我想让你好,更不愿叫你受那璴意小混蛋的威胁,苏苏,你眼下可明白了?往后我大抵还是有些不着边际,不过,我对你的心一定是真。”   沈苏姀愣了,与其说愣了不如说被震住了,谢无咎前后的反差太大实在镇住了她,何况他口中之语虽然不会叫她心动却是让她产生了巨大的犹豫,杀或者不杀,不过就在她的一念之间,在她自己的马车之中杀掉一个人处理掉一具尸体也不算难,可是……   “苏苏,你是觉得对不住我?”   “那你大可放心,我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我对你哪样都与你无关,你无需对我歉疚。”   “苏苏,你如此善良,往后谁对你好一些你都要这般心软吗?”   “你原本想着怎么对我便怎么对我,我绝不怨你!”   谢无咎看着沈苏姀那沉凝满面的模样一句接一句的安慰她安抚她,那真诚的模样实在叫人下不去手,沈苏姀在心中苦笑,她原本,可是打算杀了他的,这样他也无怨无悔?   “你别这么不说话啊,哪怕你现在觉得我聒噪一剑杀了我我也不怨你!”   谢无咎有些着急的一句话落出,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拳头是真真的松了开,她闭了闭眸子转过头去,马车恰在此时停了下来,她掀帘一看,马车正停在一座并不算富贵的院落之前,那院门半掩着,门前亮着昏黄的微光,在这纷纷大雪之中愈显得简陋。   沈苏姀浅吸口气,转过头来时面色已经恢复成一片从容,她定定看着谢无咎,“你今夜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我,还会告诉其他人吗?”   见她面色恢复正常谢无咎当即一笑,没好气的道,“我既然告诉了你怎么又会告诉别个,若是被别个抢了先,那这个功劳岂不是落不到你身上了!”   沈苏姀抿了抿唇,垂眸一瞬,“那便多谢了。”   微微一顿,抬眸看着谢无咎道,“到地方了,我还要回府,你进去吧。”   谢无咎点了点头,又有些疑惑的看了她两眼,似乎不明白她今晚的情绪变化是为何,末了也不再说那调笑的话,留下一句“你路上小心些”便掀帘下车朝府门之中走去,沈苏姀一路看着谢无咎官袍鼓动的入了院门,这才无奈的一叹有些沉重的靠在了车壁之上。   不杀谢无咎,是对……是错……   车厢之中一片沉默,想到嬴纵艰难的处境和今晚北魏太子闹出来的动静,她一时有些生自己的气,默然良久才朝车帘之外的赵勤道,“去……秦王府。”   ……   ------题外话------   小谢同学开始发功了~!小谢要找存在感! ☆、080 那我来喂你!   路嬷嬷送走嬴华庭和沈苏姀之后便回到了寿康宫寝殿内室,本以为太后至少应该由侍婢们伺候着躺下,却不想陆氏竟然独自站在窗前,窗棂半掩,外头的狂风卷着纷纷大雪从窗口落了进来,路嬷嬷不由得面色一变,“娘娘,您身子不好怎地开着窗子站在那里!”   路嬷嬷急走几步便要将那窗棂关上,奈何手还未碰到那窗棂便被陆氏挡了住,陆氏满是皱纹的面上辨不出情绪,一双眸子却是深凝着看向了窗外黑漆漆的夜空,路嬷嬷一怔不知陆氏是怎么了,可想到今日锦绣殿上发生的一切她却有两分明白。   “怀珍,你看这天象是否是不吉?”   略带深沉的话语落下,路嬷嬷垂眸不答。   陆氏莫测的笑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路嬷嬷,见路嬷嬷的面色有些发白,她不禁摇了摇头,“你别担心也别怕,哀家一把年纪了,难道还会做些怎么大动静不成,只是……只是到底是事关国运龙脉,若有错漏,哀家有何面目下去见先帝呢?”   路嬷嬷抿了抿唇,“太后娘娘,此事多半是那北魏太子心有不轨……”   陆氏摇了摇头,“那北魏太子当然是心有不轨的,可是今日你也看见了,那太子连番提起皇脉之事,这么大的事情,他怎敢空穴来风,不能让北魏因此事乱了大秦的人心,可在这皇脉之事上,哀家也不能随意姑息,自己家里生出的事端当然要自己处置,皇帝有前朝事物要忙,此事他不好出面,也便只有哀家来了,若是没有什么便好,若是有些什么……就当做哀家在这最后的日子里为皇帝再做点什么,怀珍,你叫人留心着宫中的动静,有些人,必定是要借机闹将的,这事无论如何也要掩人耳目徐缓图之。”   路嬷嬷点了点头,陆氏抬手将那窗户掩了上,转身扶着路嬷嬷之手朝床榻走去,一边走一边蹙着眉头道,“当年的那些风言风语,哀家本以为此生再也无需去深究了,可今夜这事一出,便是哀家想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行了,事关皇脉,绝不姑息……”   窗外风雪声蛮牛一般的冲撞在窗棂之上,陆氏的话好似幽昧一般的沉入了这帝阙之中,同一时刻,沈苏姀的马车正停在秦王府之前,沈苏姀披着白色的斗篷下的马车来,登时被那夹着絮雪的寒风吹得瑟瑟一抖,她看了看那巍峨的门庭又看向赵勤,语声沉沉道,“你先回沈府吧,告诉香书,我明日一早回府。”   赵勤点了点头,当即调转马头离去,沈苏姀默了默,上前去叫了门,开门的仍是子衿,看到竟然是沈苏姀站在门外他当即眸色一亮,“侯爷来了!子衿这就去通报!”   沈苏姀眉头一挑,“王爷回来了?”   子衿点点头,“回来两刻钟了,侯爷慢来,子衿去通报!”   看子衿抬脚就要走,沈苏姀将他叫了住,笑道,“不必去通报了,我自己去找王爷便可。”   子衿知道沈苏姀对王府的熟悉,当即点了点头,“雪大,侯爷慢着点。”   沈苏姀点点头,深吸口气顺着点着幽灯的回廊朝主殿的方向走去,风雪太大,她身上这件斗篷有些抵挡不住,走出没几步手便冻的发僵,沈苏姀一边搓着手一边往前走,一路上都没见到人,她不是第一次见到夜晚之中的秦王府,可今夜看到这大雪纷纷之中昏暗的灯火冷清的府院,她心头却抑不住的抽疼了一下,沈苏姀将手拢在袖子里,加快了脚步。   走到正殿之前,当先看到从殿门之中走出的容飒,看到一身白色斗篷走过来的人,饶是容飒都有几分惊讶,沈苏姀的肩头落了雪,因为太冷面上被冻出一层微红,鼻息之前有呼吸而生的白气,扫了一眼他惊讶的样子一笑,低声问,“王爷呢?”   容飒回过神来,赶忙将门口让了开,“王爷在内室,侯爷请进。”   沈苏姀点了点头,迈过门槛朝里头走去,殿内冷冰冰的一片,殿中四角的壁炉也未生火,虽然入了门,倒是没觉出一点暖意,沈苏姀浅吸口气,直直入了内室,站在内室的入口一看,床榻之上无人,眉头一簇眸光一转,那人果然在宝阁帷帐之后的小书房中站着,窗棂半开,寒风呼啸,直直吹的那帷帐簌簌作响,嬴纵背对着她,似乎在沉思什么。   沈苏姀站在原地看了一瞬嬴纵的背影,他不知在想什么竟是一点不曾发觉,想到今晚的一番动荡,沈苏姀心头一酸,放轻了脚步朝那小书房走去,越走越近,沈苏姀所幸屏住了呼吸,然而即便她再如何掩饰,在距离他五步之外,嬴纵还是发现了,他似乎抬了抬眸,沈苏姀心中一紧,正欲停下脚步,却听嬴纵凉声一问,“有事?”   嬴纵的声音无波无澜,好似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沈苏姀闻言反应过来,唇角一弯,也不知怎么想的,快步上前一把从嬴纵身后将他抱了住,她的脸贴在他背脊之上,果不其然,他的身子陡然一震,沈苏姀抿了抿唇,“无事不能来?”   嬴纵胸膛一阵起伏,一把握住了她放在他身前的手,那手被冻的一片冰冷,他定了定神,一把将窗户关上来开她的手臂转过了身来,沈苏姀唇角微弯的瞧着他,嬴纵眯了眯眸子,倾身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沈苏姀挑眉,“做什么?”   二话不说将她抱起来,一把撤了她被雪打湿的斗篷,几步便走到了窗前,掀开锦被将她塞进去,转身便出了内室,外头传来一阵说话声,沈苏姀正有些莫名,嬴纵却又转身走了回来,看着她的眸色略有深幽,坐在榻边倾身将她的脸捧了住,“怎么现在过来了?”   沈苏姀面上被他带着剥茧的指腹摩擦着一点点回了暖,这才明白过来他是看出来她被冻着了才将她塞进了被子里,不由有些失笑,“本是想回府的,不过眼下还是决定过来一趟,我走之后夜宴如何了?你回来的比我想象中的早。”   嬴纵唇角一弯,“后来也不曾怎么样。”   嬴纵离得极近,沈苏姀能闻到他鼻息之间淡薄的酒气,不由眉头微蹙,“喝酒了?”   嬴纵点头,看着她略促的眉忽然心头一动,忽然便低下了头去,沈苏姀猝不及防陡然大睁了眸子,嬴纵却一把扯开那锦被覆身压了上去,她与他算起来有三日不见,他自是念着她的紧,沈苏姀适应了一瞬便放软了身子,落在身侧的手亦有些犹豫的攀上了他的脖颈,嬴纵气息一促,愈发加深了这个吻,唇舌舔弄扫滑,没多时沈苏姀面上便是绯红一片,嬴纵笑意满足的放开她,一点点的擦她唇角的晶莹,“今夜不走了罢。”   沈苏姀闭着眸子尚未喘过气来,闻言睁开那媚眼如丝的眸子对着他点了点头。   嬴纵笑意愈深,所幸随她躺了上来,揽她在怀吻着她的额头道,“你总能给我惊喜。”   沈苏姀听着这话心头一跳,本打算说给他听的话一时梗在了喉头,默了一瞬才问他,“今夜那北魏太子必定心图不轨,你……打算如何应对?”   沈苏姀一直不曾与嬴纵挑明这个话题,因在他看来这个并非真龙血脉的身份他必定不想让别人知道,即使如此,那她便装作不知便可,此话一出,嬴纵默了默,“拓跋昀意在乱我朝纲,大秦国内一乱,又哪里有精力去对付北魏,只有如此,北魏才能全无后顾之忧的对付西楚,且看着吧,明日里君临必有风波,我们静观其变便可。”   嬴纵的话有安定人心的力量,沈苏姀心中一定,不论如何,他总有办法。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心神不定,嬴纵低眸看着她道,“至多再有十日,拓跋昀必定离开君临,你大可放心,苏阀的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受影响——”   沈苏姀一怔,点了点头,正欲垂眸,嬴纵的手却落在了她下颌上,不叫她垂眸且直盯着她看,默了一瞬道,“你有话要说?”   沈苏姀有些无奈,他的眼睛太毒太准,她根本瞒不过他!   沈苏姀深吸口气,“我是有话要说,但你不许生气。”   嬴纵眯了眯眸子,稍稍退开些距离,点了点头,“你说便是。”   沈苏姀蹙了蹙眉,轻咳一声,“我大抵做了一件错事……”   这话一开头便惹得嬴纵一笑,见嬴纵一副纵容且鼓励的模样,沈苏姀便继续道,“今日你看到的,在锦绣殿之前,那个谢无咎与我说了几句话。”   说到此,沈苏姀话头一顿看了嬴纵一眼,嬴纵将她耳机散乱的发丝拂了拂,点头,“你说的这个我都知道,我还知道你用自己的马车送了这个谢无咎回府,没关系。”   嬴纵语声从容,倒是让沈苏姀觉得有些意外,她抿了抿唇,心中还是有些不安,“谢无咎早前去了漠北,却没见上我,今日在殿前,他告诉我他发现了一个漠北的秘密。”   嬴纵眉头微蹙,语气也有些危险起来,“什么?”   沈苏姀缓缓坐直了身子,看着他的眸色也愈发郑重,“他发现了真的璴意已死,现在的这个璴意乃是别人假扮的,他并不知道假扮的人是谁,我……没有杀他。”   嬴纵面上的表情彻底的回归于平静,看着她道,“他说了什么让你心软?”   沈苏姀看着嬴纵的表情有些担忧,思忖一瞬缓声道,“他只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我,再不会告诉别人,我相信了他,没有杀他,我不知道这样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嬴纵勾了勾唇,大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扣在自己胸前,眸光并无不虞的看着她,“没关系。”   沈苏姀挑了挑眉,见他这般平静的模样实在意外,嬴纵似看出了她所想,淡笑着补了一句,“这种事还无需你亲自动手,容冽和容飒就可以去做,所以,没关系。”   沈苏姀心头“咯噔”一声,她早就知道,眼前这人根本不容一点失误和破绽!   沈苏姀抿了抿唇,欲抬起身子看他的眼睛,“嬴纵……”   身子刚一抬起他的大手之上便使了力气,将她腰身一定,眸子闭了上,语声低寒而森然,“这个人竟敢觊觎与你,而你不仅相信了他,还对他心软,就凭这一点,他该死!”   沈苏姀深吸口气不再挣扎,整个人服帖的趴在他胸前,默了默才苦笑道,“我早就料想着你会这般,果然是的,我只是想着谢无咎至今为止并未做出对你我不利之处,此番也算他一个意外收货,他既承诺不会告诉第二人,便无需夺了他的性命,我也知道最好的法子便是杀了他,可到底有些下不去手,既然你打定主意不留他,那便让容冽和容飒去做吧。”   嬴纵闻言蹙眉,“你既知道我不会留他,为何还要告知与我?”   沈苏姀又抬起头来,此番嬴纵倒不曾拦她,沈苏姀看着他一瞬,唇角微抿的一叹,“此事事关重大,我并不能确保谢无咎这个人所言都是真,我不能确定,便由你决定,更重要的是我并不想瞒你,你什么都能告诉我,我自也什么都不会瞒你。”   看着沈苏姀这双黑亮坦诚的眸子,嬴纵紧蹙的眉头一点点的展了开,他抬手在她面颊之上抚了抚,苦笑一声,“你总能最迅速的打动我改变我。”   沈苏姀闻言眉头一簇,“我不是为了打动你。”   嬴纵笑意一深,无奈一叹,“不是你要打动我,是我常常被你感动。”   沈苏姀不知怎地听着这话就有些心酸,一把抓住自己面颊上的手朝他靠近些,郑重其事道,“事情我已告诉你,该如何做你自去决定,我们不要再谈此事。”   嬴纵眯了眯眸子,点头,却又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下了床,“好,不谈此事,我们去沐浴。”   嬴纵这前后变幻的太快,沈苏姀尚未反应过来,听着此话面上一红,“要……要一起?”   嬴纵含笑看了她一眼,“你我都有夫妻之实了,你还怕这个?”   沈苏姀面上更红,想了想似乎也是,一时间便也不说话,只垂眸倚在了他怀中,嬴纵看她这般笑意愈发轻松惬意,眼底深处却浮着两分复杂和动容的微光,浴房之中已经水汽腾腾,嬴纵将她一路抱至池边,就着那迷蒙的水汽将她身上的衣裳一层层剥了掉,沈苏姀面上好似着了火,到底受不住这般,忽然转身自己脱了中衣留下里头的小衣入了汤池。   嬴纵不置可否的低笑一声,自己除了衣袍没入了池中,一把将沈苏姀揽入怀里,手不经意的落在她小腹之上,嬴纵挑眉勾唇,意味深长的在她小腹之上抚了抚,“也不知什么时候这里才有我们的孩子,阿姀,你觉得咱们什么时候要孩子好呢……”   沈苏姀背靠着他温热的胸膛,闻言“嘶”一声,却忽然想起了今夜那巫女所言,不由抿了抿唇,“你没听到今夜那北魏巫女所言吗?我此生难在姻缘。”   嬴纵兴味的笑意陡然散了散,眼底浮起两分冷意,语声却仍然润朗,“你信那妖女之言?”   沈苏姀蹙眉,她当然是不会信那个羽画简简单单几句话的,可是不知怎么心底就有些不安,正踌躇之间,嬴纵忽然一个转身将她抵在了池壁之上,他低着头,刀削斧刻的面上覆着一层微薄的水汽,本就俊逸非凡的面容愈发惑人,他低低的靠近沈苏姀,墨蓝色的眸光闪动,带着蛊惑之力,语声微哑道,“你的姻缘就在你的面前,有什么难的?”   沾了水的五指一把抬起她的下颌,笑着在她唇角吻了吻,“你忘了吗,在昆仑山上师尊曾为我们算过,他说我们乃是天作之合!你宁愿相信那个北魏妖女也不信师尊之言?”   沈苏姀眸光一亮,看着嬴纵点了点头,“我信师尊。”   嬴纵满意一笑,盯着她身上被水打湿的半透雪衣眯了眯眸子,“都湿了,干脆脱了吧。”   话音一落沈苏姀肩上便是一凉,沈苏姀浅吸一口气凉气,虽然与他很是亲近了,可眼下这浴房之中灯火通明,让她与他赤身裸体相对总之还是不那么容易的,正抿紧了唇线垂眸强忍着不自在让他将自己的衣裳全都脱下,可嬴纵却又忽然不动了,她抬头,嬴纵淡笑一下,低头在她削瘦的肩头吻了吻便不再动作,“你大病刚好,今夜先饶了你!”   沈苏姀面上红彤彤一片,闻言愣在当下不知如何是好,嬴纵一笑,忽然将她拉到了自己怀中,身子一转让她背对着自己,就这样将她的里衣褪了下来,抬手扬水在她肩上磨挲几番,而后便不再动她,沈苏姀只听自己身后一阵水花作响,而后嬴纵便走了出去,沈苏姀不敢乱看,一阵衣衫窸窣之声落定,而后一只手便抓住她的腰肩将她从汤池之中抱了出来,沈苏姀羞得满面通红,嬴纵却动作极其利落的给她套上了一件袍子,又将她的衬裤扯下,倾身便将她抱起,他自己已收拾利落,眼下大步流星的将她带至了内室。   适才还一片寒冷的内室眼下已暖意盎然,沈苏姀窝在他怀中看了看他的眉眼,忽然命令似得道,“往后冬日里夜夜都生着火罢。”似乎觉得这话不具说服力,微微一顿沈苏姀又补了一句,“因我随时都会过来——”   嬴纵脚步微滞,笑意分明的点了点头,几步走至床边将她放下,按她坐在床边,他却站着扯过一块帕子为她擦头发,他从来只会握剑的十指在她湿发之间来回,沈苏姀不由转头去瞧他的眉眼,嬴纵眸色淡淡,“看什么?”   沈苏姀挑眉转过头去,垂眸道,“从来无人为我擦头发。”   嬴纵手一顿,沈苏姀又道,“小时候或许是有的,不过我已忘了,我是苏阀的五少爷,凭父亲的脾气,女儿家定是要娇养贵养怎么宠爱怎么养,对男孩子却绝不娇惯,即便知道我也是他的女儿,可因为这五少爷的身份,也为了让我不要太娇气,人前人后都和对男儿家没什么两样,现在想来父亲用心良苦,否则我怎能在虎贲营和军中隐藏身份那样久。”   沈苏姀说完便默然下来,嬴纵也不曾说话,只将她的头发擦干,将那帕子一扔抬手揽她躺下,大手一挥帐帘便落了下来,床帏之间光线一暗,嬴纵此刻才在她发顶轻声道,“还有什么是无人为你做过的,往后都由我为你做。”   沈苏姀似有一愣,却是什么都不曾说,只往他怀中钻了钻。   一夜好眠,沈苏姀本想着第二日一早回府,可没想到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外头已经天光大亮,沈苏姀有些无奈,转身一看身边之人果然已经不见了,她懊恼的叹了一声,当即起身来,幸而她的衣裳嬴纵都已为她备好,手脚极其利落的穿衣下地,却是不见嬴纵在何处,沈苏姀左右看了看,隐隐听见了外室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她眉头一挑朝外室而去。   “都确定了?”   “确定,咱们的人在西楚费了很大的功夫,哪怕有半点不妥当都不敢递到主子面前来,果然不出主子所料,只是眼下主子打算如何办才好?”   “自然是……”   嬴纵只道出三个字便将话头一顿转过了身去,果不其然看到往内室去的甬道口上一身湖蓝色宫装着身的沈苏姀正站在那里,眼下他和容冽正站在窗边,距离那出口还有些距离,沈苏姀远远的瞧过来,有些好奇的看了看他手中的信笺,嬴纵对她笑了笑,而后将那信笺给了容冽,“此事先搁置,稍后再议,先去传膳罢。”   容冽恭敬的接过那信笺转身走了出去,嬴纵便朝沈苏姀迎了过去,沈苏姀蹙眉道,“一大早就有事端吗?是昨天晚上的乱子?君临城中都有些什么风声?”   听她一连串的疑问嬴纵一笑,“不是这个,是我送去西楚的消息有答复了。”   嬴纵一边说话一边将沈苏姀拉着到了内室侍候她洗漱,沈苏姀适才好似听到了“西楚”二字,闻言也不多问,嬴纵便道,“北魏的阴谋若是暴露,如此到可以缓缓西楚的内战,这几年北魏愈发国富民强了,眼下和西楚交恶对大秦好处甚多。”   沈苏姀洗漱完,闻言扫了他一眼,“如此大秦也可不用和北魏联姻了。”   嬴纵挑眉一笑,拉着她走向外室左暖阁,暖阁之中已摆好了早膳,两人先后落座,嬴纵才道,“便是联姻,也与我无关……”   沈苏姀哼一声,“那拓跋昀分明说要为那拓跋浅选夫婿,忠亲王才迎了侧妃入府,六殿下也有了正妃人选,接下来可不就是你。”   嬴纵眯了眯眸子,“所以你有什么打算?我若是能学六哥那般早早得一位正妃眼下也无需为此事烦恼,你是打算解救我与水火了?”   沈苏姀正在喝粥,冷不防被呛了一下,嬴纵失笑着拂了拂她的背脊,沈苏姀忽然问道,“我瞧着忠亲王近来十分安分,难道他真的已无心太子之位?傅凝可有送来消息?”   嬴纵闻言蹙了蹙眉,淡声道,“连阿策那般性情的人都有自己的野心,何况忠亲王这般自小便有想法的人呢,嬴氏子孙,天生血脉之中就有掠夺和征服的欲望!他没有动作,并不代表他心中没有想法,最怕便是有忍性,伺机而动,傅凝眼下还不得他的信任,自然没什么有用的消息送来,且再看罢,只要他心有所念,必定不会就这般等下去。”   沈苏姀有些讶然,“八殿下?八殿下如何了?”   嬴纵看她色变的模样摇了摇头,“也不算什么,他从前对军事兵战从不感兴趣,眼下入了忠勇军方方面面却颇为有模有样,我自有我看人的方法,阿策……有几分野心也好。”   沈苏姀皱了皱眉不再说,顿了顿忽然想起一事来,“沐沉,还关在那小岛上?”   嬴纵扫了她一眼,“你眼下心软的次数却是有些多……”   沈苏姀撇撇嘴,“谢无咎怎能和沐沉比,你且将他放出来吧,他无非还是惦记着我,你应当记得沐萧罢?就是两年前你在斗兽场上救下来然后送到沈府去的那个,我已对他表明身份,眼下他在忠亲王身边,我本想留着他以防万一,可眼下既然有傅凝,我想让他们兄弟二人团聚,而后将他们送到岭南苏氏的产业上去,你看可好?”   傅凝是他的人,她此番用的如此顺手,再加上那句谢无咎怎么能和沐沉比让嬴纵心情大好,满是宠溺的看了她两眼,点点头,“如此甚好。”   沈苏姀便是一笑,“等这个太子一走便将他们送走,他们两人的身份实在危险。”   两人正吃着饭,容飒却忽然走到了暖阁门口,看到两人眼下这模样一时有些犹豫着要不要进来,嬴纵不语,容飒便只好站在外头,沈苏姀看了嬴纵一眼道,“可是有事?”   容飒抿了抿唇,“回禀侯爷,昨夜的乱子闹起来了!”   此话一落,沈苏姀和嬴纵的面色都肃了一肃。   沈苏姀更是比嬴纵还要着急些,直直朝容飒道,“进来说!”   容飒又看了嬴纵一眼,见嬴纵并不做声他才进的暖阁来,语声有些沉重的道,“主子,侯爷,昨天的夜宴果然走漏了风声,现在整个君临城的人都在说昨夜的天象有异乃是因为有七杀孤煞之星冒充皇家血脉要引发改朝换代的大乱,此外宫中也有许多风声,不过皇上那里没什么动静,倒是太后娘娘今日一早将宫中诸位娘娘请到了寿康宫做了一番训诫。”   沈苏姀闻言皱眉看着嬴纵,谁料嬴纵竟然一脸的寻常神色,见她不打算吃了,还给她盛了半碗粥,口中温声道,“多吃一些,你眼下还是太瘦——”   沈苏姀挑眉,见他这模样便想着他心中必定有了主意,心中也稍稍松了两分,这边厢容飒却还站在那处,有些作难的道,“主子,您没有什么吩咐吗?”   容飒问,沈苏姀便也看着嬴纵,嬴纵瞧了她一眼,忽然道,“去将沐沉带过来。”   容飒一愣,不知道这个吩咐算怎么回事儿,沈苏姀却蹙眉道,“今日见沐沉?可我待会子还要回府,而且今日不好与他说清楚——”   容飒听着沈苏姀这话云里雾里,嬴纵却笑道,“回府先不急,沐沉眼下只怕有许多疑惑要问我,他从前对你大不敬,总该看看他有没有反省过来。”   沈苏姀闻言有些无奈,容飒却是明白了,当即转身走了出去。   嬴纵依旧是那八风不动的模样,忽然问沈苏姀,“记事起只怕也不曾有人给你喂饭吧?”   沈苏姀以为他是看着此情此景想到了昨夜的话题,便自然的点了点头,“不曾。”   嬴纵点了点头,将那半碗粥断在了手中,“很好,那我来喂你!”   ------题外话------   推荐你们家作者的旧文《帝宠之凰图天下》啊喂~某腹黑强大的质子和某能战善谋貌美如花的亡国公主携手打天下最终统一天下成为开国帝凰(注意,是帝皇,非帝后!)神仙眷侣滴故事,男女主双处身心干净一对一无虐无出轨哟。 ☆、081 为他,大开杀戒!(精修)   沐沉走进水榭的时候便看到嬴纵和沈苏姀双双站在桌案之后正在临帖,沈苏姀执笔垂眸,行云流水的写着什么,而嬴纵则在一旁看着,分明知道他走了进来,却没有一点理他的打算,沐沉眸光莫测的看了看沈苏姀,十分沉默的站在了那处。   沈苏姀写完一行,抬头扫了沐沉一眼,这几月的禁闭让沐沉看起来清瘦了不少,本就沉寂的面容也愈发肃然无趣,沈苏姀看的有些不忍,不由轻咳了一声,嬴纵闻声将眸光从沈苏姀的笔尖抬了起来,看了沐沉一眼,一边为沈苏姀磨墨一边道,“可想清楚了?”   沐沉闻言抬了抬眸子,又将目光落在了沈苏姀身上,“不曾。”   嬴纵勾了勾唇,看了沐沉一眼道,“从前在军中,你们少将军如何罚犯错之人?”   沐沉皱了皱眉,看着嬴纵的眸色沉了沉,按照嬴纵的性子,绝不会在外人面前提起少将军,可眼下,却竟然在沈苏姀面前如此不避讳,若是往常的沐沉必定恶言相向或是闭口不答,然而近日他倒是看了看沈苏姀,顿了顿道,“自是按照军纪处罚。”   嬴纵淡笑,骨节分明的十指握着那玄墨黑白分明十分好看,身边的沈苏姀好似不曾听到他们的对话,他更是一心一意的磨墨,“若有人对你们少将军不尊,你们少将军会如何处置?”   沐沉冷哼了一声,“步天骑无人敢对少将军不尊。”   嬴纵挑眉,“没有人敢?那你呢?”   沐沉抿了抿唇角,扫了沈苏姀一眼语声更冷,“七战将个个对少将军敬重有加,我亦然。”   嬴纵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再不说话,将那磨好的墨汁往沈苏姀手边送了送,沈苏姀面上没多少表情,只沾了沾墨汁又开始写起来,屋子里头暖意盎然,窗棂之外是尚未停下来的纷纷大雪,他二人旁若无人的站在那书案之后红袖添香执笔行墨,好似全然忘记了沐沉的存在,沐沉站在门口,隔得远也看不清沈苏姀到底在写什么,然而嬴纵不再说话,也没有叫他退下,他虽然心中有几分疑窦,可到底看不惯他二人眼下这模样,不由垂了眸子看着自己身前之地,背脊挺直眉头紧皱,不知嬴纵此番到底做着什么打算。   “你眼下腕力虽然比不得从前,可这风骨却是未变。”   一片静默无声之中嬴纵忽然开口道出这么一句,沈苏姀看了看自己写的字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也没有法子,到底不是从前了,看来我眼下只适合簪花小楷。”   “凡是你写的,簪花小楷和草书都好。”   嬴纵语声温润,沈苏姀听见这话面上生出两分淡笑来,沐沉眼瞧着他二人之间似乎比自己被关进那湖心小筑之时更为亲近自然了,他皱了皱眉,心底的沉郁又深了一层,正犹豫着,沈苏姀活动了一番手腕叹道,“你我的草书都意随剑术,眼下我这身骨实在糟糕的很,想必论起剑道来也比你不上,前次在天狼军大营你是让我的罢。”   嬴纵勾了勾唇,“不曾让你……”   沈苏姀挑了挑眉,心中却还是有些不信,抬睫看了沐沉一眼,却瞧见沐沉面色虽然沉静镇定,可那周身生出来的不自在感却是十分明显,沈苏姀失笑,心想逗沐沉也差不多了,不由转头看了嬴纵一眼,嬴纵见她眼中有些替沐沉求饶的意思,便也勾了勾唇,也不说话,却是先将她刚刚写好的一页字拿了起来,稍稍一折放进了一旁的一个信封之中。   沈苏姀见他这模样有些不解,正疑惑之间却见嬴纵忽然抬手一扬,那信封赫然朝沐沉直直飞了过去,沐沉反应极快的扬手接住,有些不明白嬴纵的意思。   沈苏姀见状有些意外,心说他眼下就要挑明她的身份不成,那信封之中的字乃是她从前的笔记,沐沉只需一眼便能认出,沈苏姀无奈的看了嬴纵一眼,却不想嬴纵竟然八风不动的道,“这信封之中是洛阳候写下的太公兵法第一篇,我瞧着你眼下也没反省出什么来,便回你的湖心小筑去看这兵法继续反省吧,你觉得自己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参透这兵法?”   沈苏姀愕然的挑了挑眉,嬴纵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这边厢沐沉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信封,有些疑惑嬴纵这般的安排,扫了一眼嬴纵和沈苏姀落在桌案之上拉在一起的手,他秉持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冷声道,“既然如此,王爷不妨再关我三月让我捉摸兵法,三月之后还能不能反省出什么来沐沉自己也不知——”   沈苏姀蹙眉,看着沐沉那执拗的模样有些头疼,嬴纵面上的笑意却格外和煦,他点了点头,“三个月,既然是你自己说的,那这三个月你最好不要踏出那湖心小筑一步!”   沐沉浅吸口气,心说嬴纵眼下对他或许也是眼不见心不烦,不由得点了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沐沉自然不会出来扰了王爷清静……”   嬴纵笑意分明的点头,“有违此言军法处置,退下吧。”   沐沉看着嬴纵今日这反常的笑容心中略有两分不安,可话已出口,更不愿看到眼下这二人你侬我侬的模样,当下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看着沐沉脚步极快的消失在门口,沈苏姀无奈的笑了一声,“你又何必难为他,他必定能认出我的字迹,到时候一个心急出来问你,难道你还真要军法处置他吗?倘若让他困在那小筑中,才更是煎熬。”   嬴纵淡笑着一把揽了她在怀,“他几番冲撞与你,如今已是我开恩。”   沈苏姀叹一声对他这般行径也没有法子,便只好先委屈沐沉,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似乎是午时已过,她不由皱眉道,“时辰不早,我得回府去了。”   嬴纵眯了眯眸子,“那你晚上还过来吗?”   沈苏姀面上薄红,“怎可夜夜宿在王府……”   嬴纵一叹,把玩着她肩上的墨发道,“既然如此,便再陪我一个时辰。”   沈苏姀挑眉,“当真只陪一个时辰?”   嬴纵点头,“当然,你若想更久些也可。”   沈苏姀瞪他一眼,心软道,“罢了,那就再留一个时辰。”   嬴纵满意笑笑,看了看桌上的笔墨纸砚一时心起,“可要学学我的字?”   沈苏姀挑眉,不知他今日里为何兴致如此之好,嬴纵却已笑着执了她的手,站在她背后就着她的手拿起那狼毫,竟是教她写他的字来,他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子将她整个人罩在了自己的怀抱之中,虽则是执了她的手,可他身子前倾着贴着她,灼热的呼吸落在她脖颈,一时叫她心猿意马哪里还有心思学他的字,嬴纵似乎发现了她的不妥,另一只手竟然堪堪搂住了她的腰身,沈苏姀一动,“学字便学字,莫要动手动脚。”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嬴纵经转头在她颈侧吻了吻,唇齿微合的一啄,一股子刺疼的酥痒当即在她颈侧蔓延开来,沈苏姀“嘶”一声,有些懊恼的在自己腰间的大手上拍了一下,嬴纵见她这般地笑一声,所幸下颌蹭着她的发顶悠悠道,“难怪从古至今许多风流之士能战之将都沉溺于闺房之乐,此间的确处处皆有乐趣——”   沈苏姀面上泛起一抹熏红,嬴纵却只紧了紧在她腰间的手不再逗弄与她,转而将目光落在了纸上,抓着她的小手一番并走龙蛇,她沈苏姀的大名当即龙飞凤舞的跃然纸上,微微一顿,他又抓起她的手一阵行云流水,赫然将“嬴纵”二字落在了一旁,稍稍一顿,还是不够,所幸又在一旁写下“天作之合”四个大字,如此方才满意的停了笔,沈苏姀看着纸上的这九个字眉头微蹙,又好笑又有些动容,不由转头看了看嬴纵……   却不知,她这般拧着颈子仰头看他的样子当真是撩人极了!   嬴纵眯了眯眸子,想也没想便低下了头去,唇甫一触上沈苏姀便低哼了一声,他并未强迫她,只一手揽着她的腰另外一只手与她的手叠握着一支笔,他浅浅衔了她的唇,温柔又满是疼惜,沈苏姀一时竟被这感觉迷住,就这般转过头任他施为,嬴纵微狭的眼底满是笑意,愈发温柔的在她唇齿之间磨挲,轻浅的啄允,逗弄似的探舌,没多时便让沈苏姀软了身子,他呼吸一促,所幸一把放开她的腰让她转过了身子,“吧嗒”一声,狼毫落在了桌旁,他面对面将她拥入怀中,愈发好叫他疼爱她,沈苏姀虚虚闭着眸子任他所为,某一刻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极快又沉重的脚步声,容飒和容冽不会随便闯进来,可这脚步声却又并非是他二人之一,她心中其实有些熟悉,可还未想清楚便听到一声惊呼!   “啊——”   这一声惊呼,彻底的让沉浸在那美好亲吻之中的沈苏姀回了神,这熟悉的声音,不是容冽不是容飒,却是那个此刻应当在沈府之中的人,嬴纵已停了动作,看着面色绯红一片的她笑意揶揄,沈苏姀看着他那微光簇闪的眸子,陡然之间便明白过来,外人怎么可能不经通报便闯了进来,除非是他本就如此授意过!   沈苏姀眼底飕飕飞着怒火,嬴纵却好整以暇的擦了擦她微红带着晶莹的唇角,将她按在怀中平复心虚,一抬眸看向此刻站在门内背脊挺直双拳紧握看得出来又生气又懊恼的背影,他勾了勾唇,“沈少爷来得如此急,可是寻你姐姐有何要事?”   来的人,是沈君心……   沈君心此刻面色通红,一双眸子满是要溢出来的怒火,身子绷紧,拢在袖子里的双拳更是紧握,虽然只是一眼,可一眼也足够他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书房里头的两人在做什么,脑海之中是沈苏姀在嬴纵怀中温柔回应的模样,虽然看不到正脸,可她那娇软顺从的身段那搂在嬴纵腰间的手臂足以说明一切,沈君心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胸口一股子郁气迅速膨胀,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发泄,不,他知道该如何发泄,他想转身冲上去将那个欺负沈苏姀的男人打一顿,可他心底却又明白这根本不是欺负,而最可悲的是,他根本打不过那个男人!   沈君心咬紧了牙关,说不出一字来!   嬴纵看着沈君心这模样眼底闪出两分微光来,怀中的沈苏姀却已将他的手拨开又眼风凉凉的扫他一眼从书案之后走了出去,嬴纵唇角一勾,所幸落座在了书案之后的敞椅之上,好整以暇的看着站在门边的人,沈苏姀走出那书案便停了脚步,深吸口气尽量镇定着声音看着沈君心的背影道,“怎么来了王府?可是府中出了什么事?”   沈君心本就生气万分,此刻听着沈苏姀这淡淡的语气心中更满满都是说不上来的心酸不平,可他到底也是个小男子汉,不愿再别人面前丢脸,狠狠咬了咬牙才转过了身来,墨色的眼瞳早就隐隐透着一抹深绿,好似一团鬼火一般森森落在他眼底,稚嫩的面容瞬时便有些冰冷森然起来,直直瞪着沈苏姀道,“二公主在府中等你!”   这可算是恶声恶语,直直盯着沈君心的嬴纵闻言当即皱了眉,沈苏姀听着嬴华庭等她的话有些意外,沈君心发脾气的样子她是知道的,也不见怪,只转头看着嬴纵,嬴纵思忖一瞬,“或许是因为那夜宴的乱子,宫中大抵有些动静,既然如此便回府吧。”   嬴纵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叫清远送你。”   沈苏姀点了点头,嬴纵已十分随意的走至一旁拿过她的斗篷为她系了上,而后牵着她的手往门口去,沈苏姀看了看站在门边的沈君心一眼,抿了抿唇不曾挣开,走到门口,嬴纵看也没看沈君心一眼拉着沈苏姀走了出去,沈苏姀无奈的皱了皱眉,走到门口便将嬴纵拉了住,“外头雪大,无需你送,我自己出去便可——”   嬴纵看了看这大雪纷纷的天气皱眉一瞬,可在沈苏姀的微眯目光之下到底是点了点头,沈苏姀弯了弯唇,便看向还站在门内的沈君心,语气不善,“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   嬴纵眸色微暗,却见那沈君心倒是听话的挪了步子走了出来,看也不看嬴纵一眼,抬脚就往府门的方向走,沈苏姀便又看了嬴纵一眼,从他手中抽出手腕转身跟在了沈君心之后,嬴纵蹙眉看着他们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回廊之间,想到那沈君心别扭的模样唇角沉了沉。   “出来罢……”   淡淡三字一落,容冽的身影便悄无声息的闪了出来,嬴纵的目光仍然落在沈苏姀二人消失的方向,漠然问道,“你可看清楚了?”   容冽点了点头,“属下看清楚了,应当是夜氏不错。”   嬴纵颔首,“除了那个商王之外,西楚每一处的境况我都要知道,动作快些。”   容冽当即应道,“属下明白。”   嬴纵狭眸,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忽有几分莫测的厉光闪现!   ·   沈苏姀二人出了府门,清远已经驾着马车等在了府门之外,沈苏姀对他点了点头便上了马车,这边厢刚落座身后沈君心却也跟了上来,沈苏姀眉头一挑看着他,沈君心“哼”一声坐在侧座上道,“那马儿自己会跟着回府去!”   沈苏姀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这边厢清远已经开始赶车往沈府的方向去,马车之中只有沈苏姀和沈君心两人,沈君心蹙着眉头死死的盯着沈苏姀,沈苏姀经了刚才的事情本是有些羞恼,可沈君心在她眼中不过一个孩子,又过了这么一会子,她自然能应对自如,沈君心适才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眼下却恨恨盯着她不放,沈苏姀眯了眯眸子,“有话就说——”   沈君心闻言“哼”一声转过头去,不言不语。   沈苏姀冷冷一笑,看着沈君心那别扭的模样索性道,“所谓非礼勿视,你到底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今日这一遭你最好早点忘了,敢乱说话你就当心些!”   沈君心“噌”一声脸红起来,蓦地转过头来,“你以为我愿意来那个秦王府吗!你以为我想撞见么,都是那个侍卫说可以直接进去,谁知道你们在做无耻之——”   一个“事”字未说出口,沈苏姀放在膝头的手已经实实在在的敲在了沈君心脑门上,眯着眸子瞧着他,“早就提醒了你不要乱说话,你胆子愈发大了,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今日之事…咳…今日之事根本算不了什么,等你长大之后遇到自己喜欢的姑娘自会明白!”   沈君心捂着脑门儿本想说自己不是小孩子,可听到那最后一句话之时却是蓦地红了脸,那顶嘴的话生生堵在唇边,又气又恼的看着沈苏姀,“你……你身为女子你羞不羞!”   何为一物降一物,沈苏姀在嬴纵面前一句话出便能闹出个大红脸,可面对着沈君心她却能十分淡定,即便今生做惯了温婉淑德的大家闺秀,可从前以男儿身份长大,军中破怕滚打那许多年,她骨子里的心性自然不像寻常女儿家那般拘泥,饶是如此,适才那话于她而言也是有几分不好说出口,她自己本有些心虚,可看着眼下沈君心这面色涨红的样子再听着那话不由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来说去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沈苏姀的心虚烟消云散,冷笑一声看着沈君心道,“你既然知道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就不要以一副我做了见不得人事情的眼神看着我,你且说说,公主今日来府中是为何?”   沈君心看着沈苏姀这笑意阴测的模样再不敢顶嘴,满面苦相的揉着自己的额头怨声道,“我怎么知道,看公主的样子像是十分忧心,我哪里知道她是为什么!誰让你夜不归宿留在别人家里,若果再有下一次我就直接告诉公主你在秦王府中让公主来找你!”   话音一落,沈苏姀的眸子又眯了起来,沈君心下意识的朝后缩了缩,语声结巴道,“你你你看你这样子像什么,那个秦王,那个秦王不娶你却如此待你,你你你,没有哪家的女子像你这样的,若是被人知道,看看你洛阳候在外头还有什么名声!”   说他是个小孩子吧可他对事看的又十分清楚,沈苏姀一手撑腮靠在一旁的迎枕上,笑盈盈的看着沈君心,“所以你是希望我早日成为秦王妃?”   沈君心唇角一动,却是未说出话来,沈苏姀冷笑一声睨着他,“想让我成为秦王妃然后你来做这个洛阳候吗?这个想法倒是不错。”   沈君心讶然的看着沈苏姀,一双眸子陡然充满怒意,“你……”   沈苏姀当即笑出声来,半眯着眸子道,“好了好了,逗你的,沈君心,我如何行事你无需去管,秦王如何待我你更无需去管,不过有一点,秦王乃是大秦九章亲王,你一个连世子都不是的小少爷下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不是应当恭敬些,你要知道,秦王杀人不眨眼,下一次保不准他一个不开心就会将你处置了,他发起火来,我也没有法子。”   沈苏姀说的阴测测,沈君心脑袋上还在痛,听到这话不由得抖了抖,沈苏姀满意的一笑,手劲儿十足的在他额头之上揉了揉,安慰似得道,“就算为了你往后的出路你也应当对秦王恭敬些,更何况,他往后极有可能成为你姐夫。”   沈君心额头上被沈苏姀揉的痛极,却也没避开也没去阻拦,可他没想到身上这痛还不算什么,沈苏姀这一句“姐夫”才真真叫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眉头紧蹙满是哀怨的盯着沈苏姀,沈苏姀见他这表情恍然反应过来自己下手太重,撤回自己的手摇了摇头,“得了,你自己揉一揉,我眯一会儿,到了府前你叫我如何?”   沈苏姀说完便转身半倚在了迎枕之上,沈君心身痛心痛眸光一时之间更为哀怨了,然而沈苏姀说是眯一会儿便是真的眯一会儿,眼下真真没有理他的打算,窗外寒风呼啸,帘络分明紧闭着,可那寒风却好似穿帘而过一路吹到了他的心里。   一路回了沈府,刚进了伽南馆嬴华庭便从书房之中走了出来,看着她这模样皱眉道,“怎么回事,眼下沈家的生意还要你亲自打理不成?”   沈苏姀一笑,“新年刚过几家大的铺子总要盯一盯的,公主怎么出宫了?”   沈苏姀一句话便带了过去,跟在她身后回来的沈君心闻言不由得哼了一声,沈苏姀不置可否的随着嬴华庭进了书房,沈君心只好满是哀怨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嬴华庭的眉头微蹙,甫一进屋便道,“苏姀,宫里真的闹起来了!”   沈苏姀眸色微暗,“怎么说?”   嬴华庭眯了眯眸子,“都是些风言风语不足为信,只不过今日一早我去寿康宫请安的时候发现皇祖母将宫中的各位娘娘都叫了过去,这还不算,我适才出宫的时候听说皇祖母已经带着各宫娘娘们去了法华殿,虽然说的是为了天下百姓祈福,可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沈苏姀一颗心缓缓沉了下来,默然一瞬看着嬴华庭,“公主有什么打算?”   嬴华庭闻言苦笑,“我哪里能什么打算,皇祖母这么多年来不问事,可一旦她要做什么谁也拦不住,我只担心她对几位殿下当真有所怀疑,若是如此,那就……”   沈苏姀闻言也有些沉默,嬴华庭见此摇了摇头,自我安抚的道,“其实也没什么打紧,我只是有点心慌才来你这里坐坐,皇祖母对此事上心也是对的,毕竟事关皇族血脉……”   沈苏姀淡笑一声,“公主不必忧心,那北魏太子可有什么动静?”   说到拓跋昀,嬴华庭面上当即闪过两分冷色,“听说一大早便去寻父皇了,应当是要谈和亲之事,不过此事必定不会很快定下,我自会寻个机会向父皇进言!”   嬴华庭说的肯定且胸有成竹,沈苏姀闻言心底却有些不安,然而看着嬴华庭本就不算好的面色却也说不出更多,不由得安抚的道,“公主眼下莫要多想,等皇上召您去问话的时候再说,今日这雪下的有些大,公主不妨留在府中用过午膳再走。”   沈苏姀说着便去取高阁上放着的新茶来,嬴华庭点头应了一声好,看着沈苏姀纤细的身影却有些微的疑惑,沈苏姀拿着茶叶转过身看到嬴华庭的表情之时便稍有一愣,只以为是嬴华庭发现了什么不妥,不由扯出两分笑意来,“公主,为何拿这般眼神看着我?”   嬴华庭回过神来,竟然有些自嘲的一笑,也不知是什么话,似乎有些不好说,可看到沈苏姀黑亮的眸子却到底缓声道,“我只是有些奇怪,分明我比你大,分明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长,可今日里我有些不安竟然第一个想到你这里来看看。”   沈苏姀心中一松,当即便有一抹暖流涌上了心头,喉头微微一哽,一瞬间竟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嬴华庭看她这怔然的样子便是一笑,挥了挥手做洒脱状,“你可不要受宠若惊,我猜想,或许是你身上有些东西与我的一个朋友有些像,说起来你们分明是不同的性格,可给我的感觉却都十分安心,或许就是你我之间的缘分吧。”   沈苏姀抿了抿唇笑意温婉的煮茶,嬴华庭十分满意沈苏姀这般将所闻放在心里头却不多问一句的性子,她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可要比在宫里头自在多了!   嬴华庭在沈府留到下午便回了宫,沈苏姀想着陆氏的不寻常心里头也有些不安,可想到嬴纵那镇定的样子却又有几分安心,眼看着时辰不早,她便也不多做打算,只想着那所谓的为天下万民祈福是真,然而第二日宫中的法华殿祈福依旧未断,沈苏姀惴惴不安的等了一日,直到到了第三日才准备一番过了午时进宫去请安——   大雪连着下了三日也没有停的打算,虽然还在深冬,可这雪势加上那晚上的闷雷还是让君临城之中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冬雷打雪,乃是不祥之兆,百姓们因此而生出些揣测也实属正常,然而在这揣测之中却好似有人专门在引导流言蜚语一般,那冒充真龙血脉的七杀孤煞之星渐渐地和秦王从前戴在面上的鬼面联系了起来,君临城中,稍有几分贵胄的官家都知道嬴纵从前那鬼面是因何而来,当年那所谓的防范鬼煞之气侵体之说也渐渐地披上了扑朔迷离的色彩,沈苏姀日日听着香词回报外头的动静,无论如何也等不住了。   马车入了宫门,直直朝内仪门的方向去,下了马车,沈苏姀想了想还是往寿康宫走,雪势纷纷,沈苏姀走上了稍微有些绕却可避雪的回廊,因是靠近内仪门,后宫的来往宫人并不多,可还未走出几步,隔着一道花墙沈苏姀竟然听到了一阵低低的哭泣声!   “不过是个下贱的婢子,怎么还妄想着爬到皇上的龙床上去不成!”   “小爷碰你是你的福气!”   “呵,还敢去尚宫局告状!我让你告!”   语声尖利,一听便是个太监声,可这话的内容沈苏姀却实在明白不过,眉头紧蹙,沈苏姀眼底两分厌恶一闪而逝,想了想还是从那雕花的小月门处走了进去,眸光一扫,与外头的回廊一墙之隔的角落正有一个青衣宫女跌在地上,在那宫女的身前站着个身着鸦青色宫服的太监,长得一副尖嘴猴腮的精明模样,一只脚正狠狠踩在宫女的手上,那宫女生的一张还算清秀的脸,豆大的泪珠从面上滚落,却是咬着唇不敢言语,只间或发出一声声的低泣。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这是在做什么?”   低寒的话语落定,那宫女和太监陡然转眸朝沈苏姀看了过来,看清沈苏姀的衣饰,再看了看沈苏姀的脸,那太监似乎认出了沈苏姀,那宫女却是迷迷瞪瞪不甚清楚的样子,沈苏姀眸光略寒,那太监瑟瑟一抖,当即将脚收了回来,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奴才给侯爷请安,这里有个宫女不听管教,奴才眼下教训她一番!”   沈苏姀唇角微抿,“你是哪个宫里的?”   那太监一愣,略有一番犹豫,脚边的宫女却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那太监狠狠瞪了那宫女一眼笑道,“启禀侯爷,奴才是淑妃娘娘身边近身伺候的,早前还在八殿下身边当过差。”   沈苏姀唇角冷冷一勾,“既然是淑妃娘娘身边的人那便算了,宫中不可滥用私刑想必你是知道的,这个宫女乃是本候十分喜爱的一个,你往后知道怎么做了?”   那太监面色一白,当即点头,“奴才明白了,请侯爷恕罪。”   沈苏姀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且退下吧。”   那太监又犹豫了一刹,抬眼扫了一眼沈苏姀的面色,终于是不敢不遵,抬手对着沈苏姀拜了一拜便转身走了,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冷光,低头去看那宫女,那宫女簌簌爬起来便朝沈苏姀扣头,却是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沈苏姀看了看她散乱的发髻和一片青肿的手一叹,“宫中之人没有谁是容易的,今日我救你一次下一次便要靠你自己,我虽然打了招呼,可这个人既然是淑妃娘娘身边近身伺候的,尚宫局便不会为了你开罪淑妃娘娘,往后你自己小心些吧。”话音落下,又从袖子里套出几个碎银子走过去递给那宫女,“给你多的反倒是害了你,这点银子你拿去治治你的手吧。”   那宫女仰着头看了沈苏姀一瞬,那不曾受伤的手抬了起来,沈苏姀将银子放在她掌心,也不多耽误的从那小月门走了出去,经了这一番小插曲,沈苏姀的心情便有些沉闷,待到了寿康宫,却说太后已经和众妃嫔连着三位公主到了法华殿做法事,听闻太后竟然连着三日做法事并且公主们也跟着去了沈苏姀心中一沉。   路嬷嬷不在,沈苏姀便喊了初晴和微雨出来,这二人与她熟稔些,初晴更是个话多的,沈苏姀刚问了问法华殿的事初晴便压低了声音道,“侯爷您可不知道,太后娘娘眼下不只是怎么了,硬扛着身子不好也要连天的做法事,奴婢瞧着路嬷嬷这两日也都是愁眉不展的,不知是因为太后娘娘的身子还是因为……”   初晴虽然没什么城府,微雨却知道厉害,正说到关键处微雨看了初晴一眼初晴立刻不说话了,沈苏姀一笑,她何尝不知道这第二个因为的缘故会是什么,然而那法华殿乃是皇家祭祀祈福之地,归钦天监管,她只怕去了也是进不去的,思及此,沈苏姀便决定在寿康宫等上一等,眼看着时辰一点点的流逝,没等来太后归来,却是等来一个叫她有些心焦的消息。   微雨蹙眉朝殿内走进来,恭敬道,“侯爷,您若实在想见太后要么去法华殿试试运气好么只能明日再来了,刚才才知道太后半个时辰之前派人去请诸位皇子进宫了,直接让诸位皇子去法华殿,也不知是不是让诸位皇子一同祈福,今天只怕会耽误许久,眼看着天色不早,侯爷再等下去只怕天黑也等不到太后回来——”   因是下大雪,天色暗的比平日里早许多,沈苏姀看了看那灰沉沉的天色皱了皱眉,最终决定去法华殿碰碰运气,外头正下着大雪,初晴主动要求送沈苏姀过去,沈苏姀当下也未曾拒绝,便由初晴撑着伞朝法华殿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问初晴,“这几日宫里只怕都在议论那北魏太子闹出来的皇脉真假之事吧?”   初晴本有些犹豫,可看到沈苏姀无害只是有些好奇的样子便又忍不住道,“侯爷说的不错,您不知道宫中有好多个说法,说什么的都有,不过最多的还是说秦王殿下有些不妥,且不说他的眼睛和皇上的颜色不同,早年前秦王殿下带着那面具也颇有几分说法。”   初晴是见过沈苏姀有次上了嬴纵的王辇的,因此此话一出口便有些心虚,看到沈苏姀寻常的表情她才放下心来,待将沈苏姀送到了法华殿之外的宫廊才退了下去。   沈苏姀顺着那宫廊朝法华殿正门去,心中正想着该如何才能进去法华殿之时却忽然看到两道身影从一条侧廊之上一闪而过,那二人乃是嬴策和淑妃,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淑妃一脸不虞的拉着嬴策往那僻静之地走去,嬴策一脸的疑惑无奈,口中不知说了什么,竟惹得淑妃转头狠狠的扫了嬴策一眼,距离太远沈苏姀实在听不清,可不知怎地她就是觉得嬴策与淑妃二人的争执必定与眼下闹得沸沸扬扬的皇脉之事有关!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往周围看了看,脚步极其轻快的跟了上去——   法华殿乃是宫中祭祀祈福之地,因而周遭除了些禁卫军巡逻之外宫人极少,沈苏姀一路顺着淑妃和嬴策跟过去,末了竟然看到淑妃拉着嬴策进了一处颇为冷清的供奉前朝太妃香火的法华殿偏殿,沈苏姀四下看了看,干脆身形一动跃上了那偏殿的房顶,眼下天色已有些暗,她的身手极其利落,饶是有禁卫军来回也发现不了她。   刚在房顶之上俯下身子,低下激烈的争吵已经落到了沈苏姀的耳边。   “我说了不能去便不能去!”   “母妃,所有的兄弟都要去为何我不能去!”   “你知道太后要做的法事是什么吗!”   “我知道,皇祖母此番是要借着为天下万民祈福之名让钦天监监正算一算我们兄弟几个的谁不是真龙血脉,都是因为那北魏太子早前闹出来的那一场!”   淑妃的语声虽然压低了却依旧尖利,听到嬴策这话更是气得一阵急喘,而后恨铁不成钢般的道,“你知道你还要去!你身为一个皇子,却要去接受那荒唐的卜测,将来若是传出去,岂不是叫外头那些人低看你一等!你是皇子就是皇子,母妃绝不容人如此侮你!”   “母妃,皇祖母此番乃是掩人耳目的,你放心。”   “我不放心,这皇宫之中有什么秘密!今日你让那监正取了你的血,明日便会传的人尽皆知,他们要算他们去算,无论如何我们不去算这么可笑的事情!”   “母妃,我们不去,我们若是不去岂不是让人以为我们做贼心虚!”   “放肆!什么做贼心虚,母妃不让你去是为了保护你,策儿你放心,咱们不去算,因为那几个人去算的人中间必定有不是皇上亲生子的!”   淑妃语声急骤却斩钉截铁,嬴策闻言却是愣住了,默了一瞬才有些痴痴的问淑妃,“母妃,您刚才这话是什么意思?您知道我们兄弟之中有人当真不是父皇的亲生子?!”   嬴策一问,淑妃也有些沉默了,可大抵是嬴策的目光太过逼人,淑妃静默半晌还是叹了一口气,“策儿,母妃不告诉你是因为不想叫你知道这些丑事,并且,这事还关系到我们整个西岐的荣辱,你的性子简单,知道这些事又有什么好呢……”   淑妃语气感叹,嬴策却久久不曾说出话来,良久之后才哑着声音不可置信道,“母妃,你说西岐……你的意思是说……你是说七哥……”   “策儿,当年的许多事情太后心中都有数,母妃也不好与你细说,不过咱们今日不要去凑这个热闹,母妃适才已经说自己身子不适叫人回宫去拿暖炉了,眼下便说母妃身子有恙实在坚持不住了便可,我们先回宫去,要做法事也不是只有今日这一场,要做七日呢,或者咱们明日再来也是好的,只是今夜,咱们不要掺和可好?”   淑妃语声带着感叹和规劝,而嬴策整个人愣在当地却好似傻了一般,沈苏姀一颗心沉甸甸的伏在房顶之上,过了许久才听到两道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从这冷清的殿门口走了出去,沈苏姀伏在房顶之上,看着嬴策和淑妃的背影顺着那回廊远去,纷纷的絮雪落下,她心里头好似被人塞了一把冰碴似得发冷,她怎么也没想到,淑妃竟然知道嬴纵身份之事,淑妃的野心比嬴策可要大的多,倘若嬴纵逃过了这一劫而有朝一日淑妃要用此事阻碍嬴纵……   沈苏姀皱了皱眉,眼底一丝冰冷的厉光一闪而逝。   两人的脚步声已经离去很远,沈苏姀浅吸一口气,眸光扫了这殿阁一周,眼瞧着这殿阁四周都有回廊围绕,当即翻身从自己这边落在了这孤殿的左侧方,沈苏姀心事重重的翩然落地,本以为滴水不漏,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抬头便对上一双墨蓝色的眸子。   嬴纵竟然就站在她所覆之地的廊檐之下!   沈苏姀呼吸一窒,只见嬴纵的面色分外难看,一双眸子更是一片深幽满是冰凌,他看到她一点儿也不讶异,倒好像是专门在此处等她一般,他定定瞧着她,略带两分欲言又止,似乎在仔细的打量她的表情,听到了这样的事,他想看她的反应。   看着他这想说什么又忍住的样子,沈苏姀适才还慌乱不安的心竟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心底最为柔软之处微微一疼,眸光却忽然好似被罩上盔甲一般坚毅,二话不说上前几步,沈苏姀拉住他的手腕便朝这孤殿的后廊走去,嬴纵眸色莫测的任由她拉着往前走,可没想到刚转过拐角她的步子竟然猛地顿了住,嬴纵眉头一挑,从她身后缓缓地走了出去。   在这孤殿的后廊之下,眼下正站着一个身着鸦青色宫服的太监,那太监生的一张尖嘴猴腮的脸,手中拿着一件华丽的斗篷并着一个暖炉,眼下正浑身颤抖的站在窗根之下,看到沈苏姀和嬴纵同时出现,他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面色煞白的结巴道,“侯爷饶命,饶命,奴才,奴才刚才什么也没听清……什么也没有听清……奴才……饶命……”   混乱不堪的话语让嬴纵的眸光变得愈发冷冽,某一刻,沈苏姀忽然放开了他的手腕,嬴纵眉头一挑,正有些不解,却见一身白裙的沈苏姀陡然转身,纤细如削葱的右手五指一把抓住了他挂在腰间的裂天剑柄,“噌”的一声出剑冽响,一道剑光夹杂着浑厚的内力陡然落在了十步开外的宫人身上,嬴纵尚未反应过来,那跪着求饶的太监已经话语一断身子一颤软软的倒在了地上,咣当一声,那宫人手中的小暖炉失了拖力顺着台阶滚下了廊道,而因为沈苏姀出剑太快,那太监脖颈之上只有一条细细的血痕印着,竟然连多余的血滴都未流出。   嬴纵看着那瞬间便失了呼吸的宫人有一刹那的愣神,却不想下一刻沈苏姀已反手回剑入鞘,而后一把将他的手腕重新拉住,直直越过那宫人的尸体朝宫闱深处而去,整个过程沈苏姀未发一言甚至不曾看他一眼,利落果决不留半分余地,嬴纵眸光深幽的看着拉着他疾走的这个墨发白裙的纤细身影,心头忽然软成一片…… ☆、082 我知你是心疼我!   沈苏姀的脚步极快,她的身量只到嬴纵胸前,身形更是娇小纤细,此番她走在前,拉着嬴纵一个宽肩长臂挺俊伟岸的男子走在后怎么看怎么都有些诡异,衣带当风裙裾翩飞,因为实在走的太急,连她肩头的墨发都悠悠舞了起来,眉头紧皱唇角紧抿,沈苏姀面上的神色实在是凝重至极,嬴纵被她拉着往前走,眸光恰能看到她紧张的侧脸,那样美的一张脸,眼下布满了阴云和焦灼,似乎连他本该属于他的那份阴霾也夺了去,嬴纵本有些沉闷的心忽然就敞亮开来,那早先满是冰凌的眸亦一点点的暖了起来。   她小小人儿这般有些蛮横的拉着他疾走委实有些奇怪,他亦是第一次被别个这样拉着往前走,她脚步飞快,好似不怎么看路,嬴纵有些明白过来,看着眼下这越发偏僻冷清的宫阁唇角一弯亦不出声提醒,就这么走吧,随便走去哪儿!   沈苏姀一心想离那法华殿远些,便不知身后被她拖着的人眼底有着怎样的柔意,因为心里想得太多,便未曾注意到自己眼下要去的方向,某一刻,她忽然发现自己只想着挑人少的地方走,眼下看到这灰瓦白墙的宫阁却是全然不知已走到了何处。   换言之,她这是……迷路了。   轻喘一声,沈苏姀皱着眉头停下了脚步。   “怎生不走了?”   法华殿本就是宫中的冷清之所,沈苏姀早前从未来过,刚才又是一通乱走,此番全然是辨不出方位来了,正有些疑惑,身后却传来一句略带笑意的话语,沈苏姀转过头去,当即对上嬴纵满是宠溺的笑眸,沈苏姀心头微动,十分郑重的转过了身来。   “不要去法华殿。”   走得太急走的太久让她气息有些不稳,她紧紧抓着嬴纵的手一双眸子更是定定看着嬴纵,嬴纵眼底的宠溺之味深了些,朝她靠近一步,另一只手落在了她的面颊之上,她耳边的发丝因适才的一通疾走有些乱了,他为她理好,这才看着她道,“为何不去?”   沈苏姀气息一动,将他抓的更紧了些,“你适才没有听到八殿下的话吗,今日太后根本不是让你去为民祈福的,是算皇脉真假,八殿下都不去,你就更不能去!”   嬴纵眼底微光几闪,看着她的眸光带着两分探究,刚才嬴策和淑妃的话代表着什么沈苏姀自然能听懂,可她眼下的表现太过镇定,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沈苏姀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浅吸了口气看着他道,“你不用多说,我早就知道。”   嬴纵闻言才是真的愕然,笑道,“你早就知道什么?”   沈苏姀见他在她面前还要做出眼下这轻松的样子心中更是心酸,抿了抿唇仰头看着他道,“你早前告诉过你八岁之时钦天监术士为你算出的卜测之话,当时我不曾听懂,可是后来我问了另外一人那人帮我解了那卜测之语,嬴纵,身份无关紧要,你眼下已是大秦的九章亲王,你有天狼军,还有漠北,还有……还有我,无人可以算计你!”   嬴纵眼底闪过两分了然,本欲开口说点什么,可听到沈苏姀最后一言却忽然一怔,定定看着沈苏姀好似失了言语,沈苏姀看着他这不寻常的模样还以为他是知道自己早就解了那卜测之语心中惊讶,不由又接着道,“此事去漠北之前我便知晓,若是……若是我介意此事又怎会与你去昆仑山又怎会与你有那夫妻之……咳,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第一,太后娘娘竟然动了这个心思便要想法子先渡过这一劫,你是学过那紫微斗数的,自然知道此番钦天监如何测算,你一定有法子瞒过众人去!”   “第二也是最为要紧的,淑妃娘娘是如何知道当年之事的?可既然她知道了,凭她对八殿下的期望,眼下或许还能为了西岐大局忍一忍,将来便要拿此事威胁你更甚者以此事让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不要再等了,早前我告诉过你的西岐的那件恶事眼下便可抖出来,西岐当年乃是害死大殿下的元凶,我料想着淑妃娘娘必定在其中起了些作用,就用这个让淑妃再也没机会……你怎生这样看着我……是觉得我太狠唔……唔你……”   沈苏姀握着嬴纵的手,任他磨挲着她的颊侧,她眼神黑亮语速极快,在她眼中,此刻面对的乃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稍有不慎嬴纵便将满盘皆输,因而她尽力让自己镇定、果断、凌厉甚至是生出了构陷淑妃的狠毒想法,她这一刻的冷静和这般无视别人性命安危只顾着让他不经波劫的想法让她自己都有些心惊,可她说的这些话却全然没得到嬴纵的回应!   嬴纵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呼吸越来越重、头压的越来越低,那落在她脸颊的手更不知何时跑到了她腰上去,就在她觉得万分不对劲的时候,他竟然一个转身便将她死死的压在了这廊道一侧的白墙之上!   狂风暴雨一般的深吻,带着让沈苏姀心颤的切切情意几乎要将她溺毙过去,她初始还未反应过来,可从他此刻仿佛要将她揉进他身子里去的力度又有些明白,她想,他貌似是被她打动了,这想法一出沈苏姀心头也是一暖,可一时间又觉得自己好似不曾做什么,正有些走神,唇上却被他咬了一口——   嬴纵一手扣着她的腰臀一手落在她后颈之上,几乎要将她拖抱起来,唇舌极深的与她交融,恨不能就这般将她融进他骨血中去,沈苏姀被他这急切又深刻的亲密疼爱弄得浑身发软,只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他才恋恋不舍的将她放了开,沈苏姀双手无力的攀在他肩头,背靠在那白墙之上,双脚已虚虚离了地,整个人软若无骨似得挂在他身上,耳边同样是他粗重的喘息,沈苏姀闭着眸子,面上绯红一片!   破天荒的,这一遭乃是沈苏姀先缓过气来,他的胸膛仍在起伏,下颌抵在她肩窝处,灼热的呼吸就落在她耳侧,沈苏姀也趴在他肩头,一时看不到他的表情倒是觉得他今日十分不寻常,抿了抿唇,沈苏姀有些羞恼的道,“怎地忽然就……你是早做好了打算?”   嬴纵将她紧扣在怀中,默了一瞬才哑声问她,“不怕吗?”   沈苏姀懒懒的挑眉,“怕什么?”   嬴纵抿唇,“和一个七杀孤煞并非真龙血脉的人在一起,不忠不义为奸为佞。”   沈苏姀勾了勾唇,语声亦有些喑哑,猫儿一般听的人心头发痒,“难道我没和一个七杀孤煞并未真龙血脉的人在一起,就不会不忠不义为奸为佞吗?有什么区别?师尊说你乃是天煞孤星,大抵,大抵也只有我这般从地狱回来的人才能与你亲近些……”   说情话到底不是沈苏姀擅长的,那语声越说越小,最后干脆埋头在他肩上,嬴纵眯着眸子在她颈侧一阵流连,语声嘶哑的问,“那就不怕我有朝一日万劫不复连累了你?到了那个时候,苏阀的案子没有人管该如何是好?”   沈苏姀闻言冷哼一声,“所以你会输给那些人吗?”   嬴纵低笑了一声,“即便我输了,也还有你……”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颔首,“既然如此有什么好怕。”   听着她的话,嬴纵深深一叹又将她耳珠衔了住,沈苏姀“哎呀”一声身子一颤,眸光左右闪动生怕这地方忽然出来个什么人,口中断断续续道,“刚才,刚才那个宫人,让容冽或者容飒去处理一下,那人是……是淑妃身边的人,不可留下……留下破绽!”   嬴纵闻言只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却是没有半分放下她的打算,沈苏姀只觉颈上一抹湿热滑过,颇为不自在的抖了抖,看了看眼下这地方再想到刚才淑妃和嬴策说的话,实在有些无奈,轻咳了一声嘶声道,“咱们眼下,是不是……是不是该做些正事?”   嬴纵的唇从她颈侧一点点的滑上来,呼吸深重的一点点在她额头眉眼鼻梁颊侧上轻啄,末了来到她唇上,含糊道,“眼下,这……就是正事……”   他想要的她眼下这软身软腰的哪里能拦得住,话未出口她的唇已被堵了住,倒不像早前那般的狂乱急切,这一阵和风细雨的轻吻多是安抚她的意思,沈苏姀不知不觉被他这亲吻迷惑住,所幸微仰了脖颈任他所为,似阳春的骄阳般温暖似三月的嫩柳般娇软似山涧玉泉般甘甜,绵绵若春雨痴痴若腊九寒天里依偎取暖的对翅鸟儿,沈苏姀面颊绯红的回应与他,只觉得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吻若能熨烫到他心上也委实是赚了!   某一刻,嬴纵抵着沈苏姀的额头离了她的唇,看着她那媚眼如丝唇瓣殷红的模样唇角一弯,“阿姀,这龙脉一事,你无需担心……”   沈苏姀双眸虚虚闭着喘气,闻言眉头一挑,嬴纵眼底笑意一深,“你既然知道了那卜测之语便应当早些告诉我……也免得你为此事担心这样久。”   沈苏姀有些疑惑的看着嬴纵,嬴纵一叹将她抱得更紧些,“母妃从不是会做糊涂之事的人,又怎会在这等原则之事上犯下如此大错?”   沈苏姀心中一震,看着嬴纵澄亮的眸子愣了好半晌才确定嬴纵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深吸一口气,心中分明应该松快一些,可瞬间涌上来的却是酸楚,“你的意思是外面那些流言蜚语都是假……可是你八岁之时那钦天监术士又怎么会有那般的卜测之语……还有你的鬼面……皇上既然看到了那卜测之语,便必定是相信了你的身份有异……你分明知道却为何不为自己辩白……这么多年又何须……”   这么多年何需承受这样多,又何须八岁便入虎贲营,又何须那么多年都在战场之上,又何须受亲生父亲的冷待,又是谁,如此狠心构陷要害你!   大抵是沈苏姀眸光太过沉重,嬴纵有些心疼的将她放了下来,一手落在她微肿的唇上轻轻的抚了抚,唇角一弯语声和缓道,“此事也并非当年便知道的,当年那钦天监术士之言谁人也不知,若非是母妃发现父皇待我性情有变一路探查,只怕至今我也不知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年我只当是母妃失宠,见母妃处境堪危,我所幸自请入了虎贲营,过了四年,我要去西境驻兵之时才隐隐得了些眉目,后来总算探得了真相,可彼时父皇待母妃寻常,待我似乎也无甚不虞之处,何况,真相也实在不是那么简单……在这天家,父子之情也不算什么,父皇从前最宠爱大殿下,可当年苏阀出事……”   当年苏阀出事,皇帝并未力保他这个贤德的大儿子,若非如此,堂堂大殿下又怎会命丧权阀之手,沈苏姀深吸口气,有些明白过来,可听着他这话意,她心底忽然隐隐有些预感,“当年能如此操纵钦天监术士的必定不是寻常人家,除了宁家入宫的小姐早年病逝无子嗣之外其他几家权阀家的后妃都有所出,可为何偏偏要费心思陷害与你而不是彼时最受宠的苏阀大殿下?我想着,陷害你的那个人,或许不仅仅是想让你在皇上面前失宠,更重要的是要让你在自己的母族面前也要失宠,你这么多年由着皇上心中对你有所顾忌却并未想法子说明,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不是……是不是因为陷害你的人与你乃是同一母族?还有,这几位殿下之中当真有人不是皇上的亲生子?”   听着沈苏姀条理分明的话,看着她那双渐渐盈起怒意的眸子,嬴纵只能一边抚着她的面颊一边露出两分苦笑,沈苏姀深吸口气,好看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可恶!西岐两位娘娘入宫侍奉本该是极大的荣宠,可淑妃娘娘与贵妃娘娘一同诞下子嗣偏生淑妃娘娘诞下的子嗣排在后面,她必定没有想着如何巩固西岐氏在后宫的地位,而是抢先对自己姐姐的孩子下手,除了皇上的宠爱之外,当年西岐家的老侯爷应当还健在的罢,是不是因为贵妃娘娘受宠些所以淑妃害怕老侯爷支持贵妃而放弃她?!”   嬴纵面上苦笑更深,沈苏姀看着他这模样眼底怒火更旺,一把将他落在自己面上的手拉下来,粉拳一紧将他的大手也攥的有几分疼,“当年淑妃进宫本就进的蹊跷,先前还有传言她本该嫁给的是雍王,却不想怎地被皇上看重,更是进宫七个月便产下了八殿下,高门大户的小姐想要入宫什么法子都敢用,淑妃娘娘必定是早就珠胎暗结却让皇上以为是……”   沈苏姀咬了咬牙,想到嬴纵这么多年独自一人背了这等黑锅,又想到适才淑妃对嬴策那切切之语心底怒火顿时汹涌,难怪淑妃不准嬴策去那法华殿,她才是最心虚的那一个!   脑海之中电光火石一闪,沈苏姀忽然想起淑妃曾经强烈的反对嬴策和雍王相处,更有甚者雍王府的侍郎岳翎和淑妃的对话她也依稀记得,这么一想,心中当即有些豁然开朗,沈苏姀看着嬴纵,语声笃定,“所以八殿下的身世……是不是雍王……”   嬴纵看着沈苏姀,淡笑着点了点头,“早知你一点就透,瞒不过你。”   沈苏姀便狠狠的眯了眯眸子,对于这皇脉之事她眼下总算知道了来龙去脉,可笑淑妃顶着一张无害的脸却敢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偏偏她也姓西岐!因是同为一族掣肘桎梏贵妃母子不算,竟然还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说谎话!   这么多年来谁知道又做了多少对他们母子不利的事呢?   沈苏姀前世为男儿身份,接触的都是军营和战事,即便会用些阴诡之策也都只在排兵布阵之道,后来苏阀被灭,朝堂之上的那些阴谋陷害也都是政敌之间为了争权夺利,在沈阀的这几年,她也见识学到了些手段,可她第一次如此深切的感受到这座宫闱之中的云波诡谲和肮脏下作,天家无骨肉,亦无姐妹无兄弟,有的只是那权欲横流的野心和手段!   若这故事的主角是别人,沈苏姀或许还能平静些,这座帝阙的冷酷无情她也不是今日才知,可大抵因为这事落在了嬴纵身上,她内心的怒火却是压也压不住的狂涌了出来!   正满心忿然,下颌却被嬴纵捧了住,沈苏姀抬眸看着他,却见嬴纵眼底一片淡然沉静,唇角亦是弯着的,看她一瞬淡笑着问道,“很生气?”   沈苏姀唇角紧抿,嬴纵眉头微蹙的用指尖抚了抚,摇头,“我以为你是明白这宫廷的。”   沈苏姀面上怒色半分未消,嬴纵忽然低笑了一声,“我知你是心疼我。”   沈苏姀一愣,面上抑不住闪出两分薄红,哼一声转过了头去,嬴纵低叹一声将她拥进怀中,整了整她略有凌乱的斗篷转头去看廊檐之外簌簌落下来的纷纷大雪,沈苏姀亦随着他看出去,幽静的庭院之中一片皑皑素白,冰冷的景致和这九重宫阙万分契合,嬴纵抿了抿唇,忽然转头垂眸看着她问,“阿姀,你会不会离开我……”   沈苏姀一怔抬头看他,他的面色十分郑重,那墨蓝色的深眸之中隐隐藏着一抹害怕,沈苏姀墨瞳微缩,摇了摇头,“不会,不会离开你。”   嬴纵抿成一条直线的唇便扬了起来,不由分说的将她按入了怀中。   这地方大抵实在是个没人来的地儿,沈苏姀一时间也不去顾忌那么许多,双手攀上他的腰际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忽然问道,“这件事……你和贵妃娘娘有何打算?”   嬴纵的大手在她背脊上游弋,默了默才道,“阿策他……”   沈苏姀听到此话怎会不明白,“我知道,你便是念着他才忍了这么多年,淑妃心大,倘若她念着西岐一族不做出什么便可,可若是她有半分异动,还是不可心软的。”   嬴纵闻言低不可闻的一笑,“若没记错,素来心软的都是你。”   他这样的人怎会叫她劝,她真是关心则乱了,沈苏姀苦笑了一瞬,却当即想起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来,“既然皇上已经知道了当年那术士之言,这么多年皇上并不挑明还给你这样大的权利……我想着……我想着他是不是要……”   到底是亲生父子,沈苏姀有些难以开口。   而嬴纵却好似知道她才犹豫什么,默了默淡笑一声,“借我之手。”   淡淡四个字落定,嬴纵将自己的怀抱收的紧了些,语声低寒而悠长,“权阀制衡皇权太久,他欲借我之手对抗权阀,只是他大概没有想到会有人将苏阀之事闹出来,我喜欢生杀予夺,却不喜欢被人生杀予夺,哪怕,那个人……是他。”   沈苏姀无声的听着,心中所猜所想都变成了现实不由有些心寒,嬴纵话语之中的孤寒之意更让她满是心疼,唇角微动却是说不出话来,她深吸口气,只得将他更深的回抱了住。   ·   供奉着大秦历代国君牌位的法华殿正殿之中,路嬷嬷面色有些不好看的走到了陆氏的身边,“太后娘娘,秦王殿下在进宫的路上,淑妃娘娘刚才……刚才身子不适,由着八殿下扶回如影宫了,如影宫过来的侍女说淑妃娘娘感染了风寒,晚间过不来,只能明日一早再来了。”   陆氏正转动着佛珠的手闻言顿了顿,微闭的眸子睁了开来,冷笑一声,“哀家的身子骨都熬得住,倒是她年纪轻轻熬不住了,其他人都有谁到了?”   “眼下只有六殿下和十殿下。”   听路嬷嬷这样说,陆氏眉头蹙了蹙,转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道,“天色不早,所幸今儿的人是到不齐的了,今日便到这里罢,留几个人在这里等着,让来了的都散了吧。”   路嬷嬷闻言便转身出去和偏殿之中的诸位妃嫔和三位公主说了一声,再回来时身边就跟着嬴华庭三姐妹,嬴华庭上前将陆氏扶起来,一行人往殿外走,外殿之中贵妃并着丽嫔和其他几个无所出的妃嫔规整的立在门口,陆氏扫了她们一眼道,“今日先到此处,外头风雪甚大,都各自散了吧,明日哀家自会派人去叫你们。”   “臣妾遵命。”   众人齐齐行礼告退,陆氏的眸光在诸人身上兜转一圈不由得一叹,嬴华庭在旁见此不由得一笑,嗔怪道,“皇祖母这几日频频叹气,叫人听着好似有什么大事积压在心似得,是不是那北魏太子又闹出什么了?连着三日都没什么动静,倒叫人有些心慌。”   听见嬴华庭此话陆氏才勾了勾唇,冷哼一声看着她道,“你倒是也知道心慌了?”   嬴华庭闻言心中有些紧张,“敢问皇祖母,这几日那北魏太子……”   陆氏闻言一笑,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有哀家在。”   嬴华庭点点头,一行人便走了出来下了台阶,因是各回各宫,嬴华庭三人当先送陆氏上了玉辇,这才准备走回自己宫里去,嬴华庭三人可同路一段,素来话不多的嬴华阳便看着嬴华庭道,“华庭,这个北魏太子此番来目的甚是明确,只怕……”   嬴华庭闻言当即冷哼一声,“没有什么只怕,大秦还不到卖女求荣的地步,再者说,我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又怎能再嫁他人,北魏此番来乃是有求于大秦,可不是他说想娶谁便娶谁的,不光是我,你们两个也是的,可定要有几分立场!”   嬴华庭这么一说,嬴华景当即点了点头,“我知道。”   嬴华阳一笑,“华庭素来是我们之中见识最为广博的,自然说的有道理。”   三人本都是姐妹,可不是出自于一个娘胎,自然也就少了那么一份亲近,然而嬴华庭的性子却到底直爽,看了看嬴华景和嬴华阳道,“华景年纪尚小我们三个还轮不到她,不过大姐姐你就不同了,你是长公主,眼下也没有婚嫁,此番那北魏太子若是打定了主意和亲,只怕会诸多纠缠,依我看,不妨就在这两日在早前你选过的那些郡王权贵之中挑一个你看的上眼的嫁过去,虽然比不得皇家富贵,却胜在平顺安乐,只是这人选要好好的挑一挑,你可以去找路嬷嬷或者贵妃为你参详,万万莫要坏了事。”   嬴华阳闻言眼底露出两分动容,点头,“好,本来从年前就开始选了,只是一直不曾看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便一直不曾定下来。”   嬴华庭闻言便做劝,“大姐姐莫要看的太多,若是人品好,家境稍微差一点也无碍,成为驸马之后自然会受到皇家殷待,便是没有个不错的差事,就这驸马的身份摆在那里也必定不会差,若说一定要找个和皇家女儿身世匹配的,那全大秦的男子都及不上——”   嬴华阳淡淡一笑,“华庭总是为我考虑,可想过自己?”   嬴华庭蹙眉,“我眼下要重查苏阀的案子,自然不急一时。”   嬴华阳摇头叹息,“那苏阀的案子总有查完的时候,华庭要一辈子念着少将军不嫁人?”   嬴华庭笑了笑,不置可否的道,“要嫁也要嫁一个我自己选的。”   说话间几人便走到了一处路口,嬴华阳要回自己的住所,便和嬴华庭、嬴华景二人分开走了,嬴华庭和嬴华景走出几步有些疑惑道,“怎生今日只来了六哥和十弟?”   嬴华庭从小受宠,性子也好,那份豪爽威慑且不拘于世俗的劲儿更是嬴华景没有的,因此虽然五年不见,可是嬴华景对这个大她两岁的姐姐还是有些微的敬畏和崇拜,闻言先十分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才道,“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三哥今日绝对不会进宫的。”   嬴华庭听她说的肯定便有些好奇,“为何?”   嬴华景唇角一勾,眼底也透出几分好奇,“听说三哥府上来了个人物,最近三哥每隔几日便整日留在府中,连御书房都去的少了,倒是八哥眼下去的多了。”   嬴华庭倒是不知道这一点,她可是嬴珞的亲妹妹,倒不知道嬴华景竟然比她了解的还多,嬴珞从前最是勤恭的,眼下竟然也怠工了?想到此嬴华庭不由一问,“什么样的人物?”   嬴华景神神秘秘的一笑,看着嬴华庭眼底闪动着的微光忽然生出一念,“二姐姐,你想知道的吧?可是我只知道是个非常神秘且厉害的人,不然怎会得三哥如此看重,我想着,要不然我们现在出宫去忠亲王府看看吧?!或许刚好能碰到那个人!”   嬴华庭看了看这天色又看了看这大雪,皱了皱眉。   嬴华景眼底闪出两分失望,却还是不死心的哀求道,“二姐姐,咱们就去这一回罢,反正你有腰牌再晚也可以入宫的,实在不成,咱们可以在王府歇下,二姐姐,我是听三哥身边的侍卫说的,说三哥最近经常见一个十分神秘的上宾,很厉害的样子!你就不好奇嘛!”   嬴华庭也有几日不曾见到嬴珞了,闻言果然也有几分心动,再看嬴华景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到底是敌不过,点点头道,“好,那我们就走一遭!”   嬴华景闻言当即面色大喜,“就知道二姐姐你最厉害!”   ·   沈苏姀和嬴纵尚未走到法华殿之前容飒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两人眼前,恭敬对嬴纵道,“主子,因为淑妃娘娘和八殿下回了如影宫,是以太后娘娘已经让诸位娘娘和几位公主散了,眼下您不必去殿中了。”   嬴纵点了点头,拉了沈苏姀的手朝不远处的王辇走去,走出几步,沈苏姀脚步却一顿看向容飒,“容飒,那人……”   沈苏姀刚说出四个字容飒便知她要问什么,当即点头道,“侯爷放心,已经处理好了。”   嬴纵失笑的拉着沈苏姀上了王辇,容飒驾车,车轮滚动的朝宫门的方向走,王辇之中,嬴纵将沈苏姀的斗篷取了下来,辇中角落里生着暖炉,十分暖和,嬴纵看着她道,“今日若不是有人告诉我你来了法华殿我恰好找到你,只有你一人你待如何?”   话虽然不慎明确,可沈苏姀知道他在问什么,当即道,“只有我一个人,那人也必要死。”   嬴纵揽了她在怀,下巴搁在她肩窝上叹道,“你那一剑,使得极好!”   稍稍一顿,又补了一句,“下一次,不必为我动手。”   沈苏姀挑了挑眉,“那我应当哪般……”   嬴纵笑着道,“你无需去碰这些事情,这样的事自有我来做。”   沈苏姀闻言却不甚同意,撇嘴道,“你我没什么分别,从前在西境御敌自不必说,单说我醒来之后手上的性命也甚多,连许多本可以不死的人也死在了我的手上,我常想,我这样的人往后必定是要下地狱的,所以眼下多一人也不算什么。”   嬴纵听着这话眉头微蹙,默了默淡声道,“下地狱,也有我陪你。”   沈苏姀心头微动,不由转头却看他,见他神色郑重一点儿不似寻常的玩笑和情话当即有一瞬的失神,末了一笑,“那怎么行,你得做那九五至尊。”   见嬴纵瞬间面色不善,沈苏姀赶忙加了三字,“我陪你。”   嬴纵面上便生出明亮的笑意来,“当真陪我?”   沈苏姀点了点头,面色还算寻常,嬴纵便道,“那今夜……”   话音一落沈苏姀便红了脸,转过头去轻咳一声,“不可。”   嬴纵扬眉,“是因为那沈君心?”   沈苏姀皱眉,复又转过头来,“怎生又如此随便醋了?他眼下还是个孩子。”   嬴纵抬手按上了她微皱的眉头,摇摇头一笑,“我知道你只当他是你的弟弟,那你说说,将来你预备怎么做?这个洛阳候之位可要给他?”   沈苏姀见他面色如常才神色松然下来,点头道,“眼下时机不到,给他他也坐不稳,眼下他已有十岁,过个一年就可以让他取虎贲营练练,等时机成熟,便向皇上求个侯位。”   嬴纵满意的点点头,“送到虎贲营也不错,那往后准备让他去哪里历练呢?”   说到此沈苏姀便皱了眉,“说实话我不愿让他去西境或者南境,太远了。”   嬴纵眉头一簇,眸色也有些暗,沈苏姀眯了眯眸子,“你想让八殿下去和北魏打仗吗?”   见她这恻恻的模样嬴纵一笑,好生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忽的又提起那个话题,“既然你不愿意去王府,那我便随你去沈府可好?”   沈苏姀面色一红,当机立断拒绝,“不可!”   嬴纵有些无奈,“当真不可?”   沈苏姀重重点头,眼神坚决,嬴纵狭眸,落在她腰间的手一动便将她转了个身,身子一倾,将她压在了这坐榻之上,一双眸子盯着她,一只手已经从她衣摆之下探了进去,沈苏姀面色陡然大红,一把便将他的手按了住,“不可!”   嬴纵看她今日这肃然模样有些不解,却见沈苏姀蹙眉似有什么不适,心中一动赶忙将她揽了起来,“身上有什么不妥当?”   沈苏姀垂眸不语将衣襟拉了个好,抿唇不答他的话。   嬴纵狭眸,落在她腰间的手不放,“你自己不说,可别怪我撕了你的衣裳检查检查。”   他这有些恐吓的话就落在她耳边,沈苏姀闻言面上立刻飞起两片红云,一把抓住衣裙下摆气场一点都不弱的道,“你试试!”   嬴纵叹笑,“你既然叫我试,我也不好不试……”   眼看着他的手犹犹豫豫的摸了上来,沈苏姀咬咬牙终是语声低了几分的道出一句话来,嬴纵闻言一怔,赶忙将她好好揽在了怀中,大手放在她小腹之上仔细看了看她的面色有些凝重,“怎地早些不说,刚才让你在那冷风里站了那么久,眼下可疼?”   沈苏姀到底有些不能适应此事,轻咳一声,“一点点。”   嬴纵摇摇头,不容置疑朝车帘之外喊一声,“回王府——”   沈苏姀闻言一挣,“怎地要去王府了?”   嬴纵摸了摸她的脸,却是不答反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沐沉眼下如何了吗?”   沈苏姀眉头一挑,当即想起沐沉眼下应该已经看到了那封信,不由满是疑问的瞅着嬴纵,嬴纵一笑,“那湖心小筑乃是我当年专门为沐沉备下的地方,寻常时候进出都没有什么,可是为了防范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我在那湖心小筑周围布下了一道十面埋伏阵,一旦启动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你是知道那阵法的,陷阱机关毒术都在其中,寻常时候我不曾开启,可那日里沐沉既然说了那样的话,我便将那阵法开启了,说实话,这三天我也不曾去那小筑看他,也不知他到底是被毒术伤了还是被陷阱困了还是被机关给……”   “卑鄙!我随你去!”   ------题外话------   这个万更送给今儿豪赏一万币的猪猪亲爱滴~么么哒~话说我是不是写的太恩爱了点~你们觉得这样好吗~跪求大家多多支持正版早日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滴小解元啊~群么~ ☆、083 华庭之变,太子阴谋!   沈苏姀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天色大亮,身边的被衿之下尚有暖意,嬴纵人却不见了,稍稍醒了醒神,沈苏姀将床帏挑了起来,刚弄出一点声响,一道墨色的身影已闪在了眼前,嬴纵衣饰齐整的将床帏勾起,淡笑着将她半揽了住,抬手在她额上触了触,另一只手已经从被衿之下探进去落在了她小腹之上,“可觉得好些了?”   沈苏姀晨起,眉间尚有慵懒,他掌心热力从小腹之处透入,那处的僵冷果然散了许多,她呼出口气,点了点头,而后起身坐起将他的手抽了出来,摇摇头蹙眉道,“不打紧的,天都大亮了,你也不喊我?说好的要去看沐沉,又被你骗了!”   嬴纵在她颊上抚了抚,一把撩起一旁她的衣裳,眯着眸子道,“容飒已经去看了,人还未死,你且放心罢,怎生是我骗你,我只问你想不想知道沐沉眼下如何了,却不曾说让你亲自去见他,阿姀,你愈发会冤枉我了。”   嬴纵说的满是叹息,沈苏姀听得双眸一瞪,什么叫她冤枉他!   有些气恼的咬了咬牙,正欲顶嘴几句,却见嬴纵一转身从一旁床边的矮凳之上拿了个什么,沈苏姀挑眉,下一个那东西已经被嬴纵递在了她眼前,他笑盈盈道,“换上吧。”   “你你你你——”   沈苏姀看着那白色的棉布带子整张脸立刻爆红,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暧昧旖旎又私密羞人的东西静静的躺在嬴纵那略带着剥茧从来只会拿剑的掌心上,唇角几动半晌只说出四个“你”字,嬴纵看她如此模样早就满眸笑意,靠近两分将目光落在了锦被掩着的她的下身,一股子危险的预感来临,沈苏姀低呼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那带子夺过来一把将嬴纵推了出去,小手一挥那被勾起的床帏当即落了下来。   这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嬴纵站在床帏之外眉头微蹙的看着那严丝合缝垂着的床帏,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床帏,是不是可以拆了?   窸窣的衣物摩擦声传出,嬴纵只好站在一旁等着,谁料刚听到里头有了几分起身的响动,沈苏姀竟然出声道,“你先出去罢……”   嬴纵挑眉,二话不说上前将那床帏挑了开,沈苏姀衣饰穿戴齐整,墨发披肩面色绯红,见他如此当即将一物藏到了身后,嬴纵淡淡看了看她,一手撩着床帏一边倾身,继而一手探至了她身后,口中缓声道,“阿姀,你我都有夫妻之实了。”   手中之物被不容分说的夺走,看着那一身墨袍俊逸尊贵的人手中竟然拿着她换下来的污秽之物施施然转身走了出去,沈苏姀眉头几皱只觉得震撼不已,呆了一呆,抚了抚额起身下了地,这边厢嬴纵去而复返,一边看着她站在妆台之前梳妆一边道,“瞧着身量好似又长高了些,身形也愈发有致了些,且不知再过两年当是何种模样?”   沈苏姀闻言手中动作一停,看着眼前这专门为她添置的妆台一时有些惆怅,从今往后,他在她眼前可都是这般模样了?正有些愣神,手中的玉梳已被拿了过去,嬴纵一边为沈苏姀梳头一边道,“沐沉的厉害你是知道的,他将那阵中没出活门都试了一试,发现破解不了就没再用蛮力,眼下在里头好生待着的,你放心。”   嬴纵手法虽然不甚利落,却还是为她挽了发,沈苏姀闻言心头微松,也明白过来嬴纵不会这么轻易的绕过沐沉了,叹了一叹便不再说此事,待一切收拾妥当,两人去外间用早膳,用完早膳沈苏姀正在准备回沈府,容飒却面色凝重的走了进来,嬴纵一看他那面色便知道不好,眉头一簇问道,“宫中发生了何事?”   容飒蹙眉,“宫里传出消息,说北魏太子今日一早已经向皇上上书,欲求娶二公主为北魏太子妃,聘礼乃是北魏边城三座,早朝之上群臣上书建议皇上准允此事。”   沈苏姀正在系斗篷的手便这般停了下来,转头便问容飒,“太后那里有什么动静?”   容飒摇了摇头,“消息送出来的时候皇上还未下朝,太后那里还没有什么消息。”   沈苏姀眉头紧皱的看向嬴纵,嬴纵一挥手容飒退了出去。   “北魏此番竟然以边城三座下聘,你怎么看?”   沈苏姀凝声一问,嬴纵面上倒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抬手在她额上抚了抚道,“自然是下定了决心要和大秦求和了,如果他们动西楚的时候我们给他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候就不仅是边城三座的问题了,他们如此大的手笔,百官是必定会想让父皇同意的。”   沈苏姀深吸口气,“若是百官谏言,有助于两国邦交,皇上多半会同意对不对?”   嬴纵微微沉默,这沉默在此刻却等同于默认,沈苏姀的心一沉,因她也明白,若是真真牵扯上两国邦交,凭昭武帝的性子,一个心爱的女儿只怕是没什么打紧的。   “你眼下无需着急,此事事关重大也不是三言两语便能定下的,华庭或许会去找你,你先回府等着,你身子不舒服,还是不要进宫的好。”   听嬴纵这般说沈苏姀也觉得嬴华庭多半回来找她,当下不再多说的朝门口走去,可谁知道刚走到门口容飒竟然去而复返,沈苏姀心中咯噔一声,“可是又有什么消息送出来了?”   容飒眉头微蹙的看一眼嬴纵,嬴纵对他点了点头。   “回禀侯爷回禀主子,宫里的人说二公主知道了此事,已经去崇政殿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入了大殿,跪在殿中对皇上说她与当年的苏阀少将军有婚约在身,绝不会再嫁与他人,还说,还说如果皇上硬要她嫁到北魏去,那她就削发为尼与贤妃娘娘作伴。”   容飒低沉的话语落下,沈苏姀已经面白如纸,嬴纵扫了容飒一眼,一把将她的腕子拉了住,这边厢容飒刚刚退下,沈苏姀便转身看向嬴纵郑重道,“华庭的性子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便敢真的做出削发为尼的事,我要进宫。”   嬴纵眸色一深,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入宫罢——”   沈苏姀点点头,也顾不得那许多,当下和嬴纵一道出了殿门,嬴纵吩咐一声容飒便准备好了王辇,二人出府上的王辇,容飒当即加了速度的朝天圣门的方向去,大雪仍是时断时续的落个不停,前几日还一片勃勃生机的君临城又被一片素白覆盖,大街之上亦是清冷了不少,嬴纵看沈苏姀面色发白的模样容色也不甚好看,只安抚道,“皇祖母不会看着华庭胡来的,你放心,至于那北魏太子,交给我便可——”   沈苏姀抬眸,“你打算怎么做?”   嬴纵勾唇,抚了抚她的连,“北魏所求我明白,自然有法子对付。”   沈苏姀眉头微蹙,“这北魏太子此番前来总让人觉得十分诡异,你若是亲自出手,是否会引火烧身,他若是怀着别的目的……”   嬴纵见她总算知道为他担心不由笑意微深,摇头道,“即便是有什么别的目的,也正好叫他露露破绽,在大秦,他于我而言还不算什么难的。”   沈苏姀听见此话心中果然稍稍一安,点了点头不再相劝。   容飒知道王辇之中两人心中着急,不由加快了速度,两柱香的时辰之后王辇便入了天圣门,从天圣门到内仪门,最后一路朝着寿康宫而去,下了王辇便觉出今日寿康宫气氛不对,二人相视一眼,也不避讳的前后进了宫门。   路嬷嬷见到两人一起出现有些意外,沈苏姀也不解释,只镇定问道,“宫中出了何事?”   路嬷嬷自然当二人还不知道嬴华庭的事,不由低声解释道,“王爷和侯爷还不知,今日一早那北魏太子竟忽然开口向皇上求亲了,说是要求娶二公主,百官谏言让皇上准许此事,公主得知消息将忍不住,竟然跑到了朝上,眼下公主已经被皇上叫去了御书房,八殿下刚才过去看了,眼下人未归到底是怎么个情形还不知晓,太后一早上本是要继续那法事的,可是眼下闹出这么个事来气得不行,眼下正对着大公主发脾气。”   沈苏姀听说嬴华庭眼下在御书房心中稍稍一安,只害怕她当庭就做出什么来,又听说陆氏竟然对着大公主发脾气不由得有些意外,距离正殿门口还有几步距离之时,里头陆氏带着两分愠怒的语声已经传了出来——   “你是知道华庭的性子的!竟然还将此事告知与她!”   “见她要跑去找你父皇理论你竟然也不拉着她!”   “一个公主跑去前朝闹腾她有理也变成了没理,便是你父皇疼她也要顾着皇家脸面的!”   “你呀你,还是个做大姐的年纪也长,怎么不知道这个道理!”   沈苏姀眉头微蹙进了殿门,果然看到主位之上陆氏面色十分难看,站在一旁的嬴华景和嬴华阳都垂着眸子不敢言语,嬴华阳更是煞白着脸咬着唇似乎快要哭出来。   陆氏见沈苏姀二人前来便停了话头,路嬷嬷赶忙上前劝道,“娘娘莫气,二公主的性子您也知道,大公主哪里想到那么多又哪里拉的住,您快消消气,八殿下去了御书房,忠亲王也在御书房,皇上到底疼爱二公主,二公主必定没事的。”   陆氏深深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嬴华阳委屈的模样到底不再说,沈苏姀赶忙上前跟着安抚,“太后莫急,北魏太子虽然敢求亲,可是准不准许却在皇上,二公主此番是有些冲动,她的性子您最明白,先莫要生气,等弄清楚御书房的境况再说。”   陆氏经了两人的话面色松然许多,还未答话,这边厢嬴策的语声已经传了进来,“皇祖母,父皇说……”   本是要说什么,可嬴策却在踏入殿门看到沈苏姀和嬴纵的刹那愣了愣,口中之语当即断了一断,本是明朗的眼底闪过两分复杂的情绪,末了到底对着嬴纵二人点了点头才继续道,“皇祖母,父皇并没有将华庭怎么样,华庭在御书房又将早朝上的话重申了一遍,父皇不仅没有生气还被华庭要削发为尼的话逗笑了,说是自会和北魏太子商量此事。”   听到嬴策这话沈苏姀和陆氏都松了口气,陆氏这才笑了笑,看着嬴华阳和嬴华景几人道,“你们父皇到底是真心疼爱华庭的,此番华庭如此莽撞连哀家也有些恼她,倒是皇帝明白她些,她不愿意嫁便不愿意嫁,可次次都要说自己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她那性子仗义是仗义,查苏阀的案子也没什么,可哀家真怕她一直这么想下去,难道还要终生不嫁人不成,你们也跟着哀家劝劝她,苏姀,特别是你,眼下她与你最好。”   沈苏姀淡笑着点头,“太后娘娘放心,苏姀自会和公主提的。”   陆氏点了点头,又看向嬴策,“那华庭眼下在何处呢?”   嬴策便又笑道,“被父皇留下说话了,今日早朝被她搅了,她自己也知道不对,眼下正赔着小心和父皇说封地的事呢。”   陆氏点点头,这才算是彻底的松了口气,却又将眉头一皱,“这一下子难做的倒是你父皇了,何况那北魏太子只怕不容易死心,三座边城可不是随便就能许的出口的!”   这么一说,这殿中又都安静了下来。   正一片沉默,殿门之外又闪出一道身影,却竟然是全福,众人见全福出现,不由都去看向他身后,本以为大抵有嬴华庭跟着的,可奈何全福身后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全福十分恭敬的入殿行礼,而后朝太后和殿中诸位道,“太后娘娘,奴才乃是来传皇上口谕的,今夜皇上欲在太液湖边的远意台设皇家家宴,太后娘娘若是身子不适大可不去,不过诸位殿下和公主皆是要到场,届时北魏太子殿下也会去。”   忽然设家宴,想必是为了那太子妃人选一事,沈苏姀和众人心底也明白,只怕是要借着这个机会让北魏太子改变心意,陆氏闻言点了点头,又看向全福道,“华庭呢?”   全福闻言连忙垂眸躬身,“回太后,华庭公主因为扰了早朝被皇上禁足了,适才奴才离开御书房的时候华庭公主正北送回漪兰殿,今日晚间的夜宴只怕是……”   众人闻言面色更为松快,嬴华庭既然被禁足,昭武帝必定是定了主意不会将她嫁到北魏去了,陆氏点头笑笑,“很好,哀家知道了,你且去皇帝身边伺候去吧。”   全福见状便行礼告退,刚一走嬴策便笑起来,“我就知道父皇舍不得华庭!”   陆氏也跟着点头,这边厢路嬷嬷便问道,“太后,既然没事了,那今日准备午时之后要做的法事眼下还做不做?若是做奴婢便命人去通知各宫娘娘。”   陆氏想起此事,眉头稍稍一簇,沈苏姀闻言心头却是一紧,看了嬴纵一眼,嬴纵也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陆氏正在犹豫,这边厢嬴策却已经道,“皇祖母,您身子不好,这法事便暂且免了罢,晚间还要设宴,您多留着精神头儿才好。”   陆氏眉头一挑,淡笑一声道,“也好也好,这刚坐了一会儿都觉得有些乏了,都是为华庭操心的,所幸眼下她也暂且无事了,你们也都散了吧,晚上且帮着你们父皇说话让那北魏太子改了心意才好,阿策,你母妃身子可好些了?”   嬴策闻言唇角一勾,“皇祖母放心,只是感染了风寒,将养几日便好了。”   陆氏点了点头,“那便好,你们都散了吧,沈丫头去东殿拿几卷新送来的佛经陪哀家念一念,即便不做法事,白日的功课不可废。”   沈苏姀点了点头便由侍婢陪着往东殿去,嬴纵安抚的看了她一眼便当先离了开,嬴华阳、嬴华景和嬴策也都散了去,沈苏姀是熟悉这寿康宫的,待去东殿去了几卷佛经回到正殿,却没想到嬴策一脸难色的站在那里等着她,沈苏姀眼底闪过复杂的光,挥退了侍婢上前问道,“八殿下怎么还未走?是有话要对我说?”   “苏姀,你过来几步……”   嬴策的面色十分凝重,带着沈苏姀走至一边无人的回廊之下才郑重的看向了她,犹豫一瞬才开口道,“苏姀,你能不能劝劝皇祖母莫要再做法事了?”   沈苏姀闻言一怔,垂眸一瞬心底有些明白过来,再抬眸之时眼底已是一片平静,只有些疑惑的问道,“为何?太后娘娘要做的事情我怎么好开口相劝。”   嬴策唇角几动不知说什么才好,咬了咬牙道,“这件事十分复杂,你就当做是为了皇祖母的身子考虑一下如何?这场法事虽然说是为民祈福,可到底没有皇祖母的身子来的重要。”   沈苏姀看着嬴策那双满是郑重和恳求的眸子浅吸了口气,勾唇点头,“好,我尽力一试。”   嬴策呼出口气来,“好,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管用,但是你去说说总是好的,还有,皇祖母身子不好,七哥早前遇刺受了剑伤你应当是知道的吧?如果皇祖母不曾听你的,那你能不能让七哥找个借口别掺和这为民祈福之事了?”   沈苏姀抿了抿唇,唇角勾起两分淡笑,“这个你自己也可以去说。”   嬴策蹙眉似乎有些为难,沈苏姀这才颔首道,“好,有机会我也会说的。”   嬴策眼底凝重稍稍一松,而后才点头道,“就这两件事,你进去吧,我先走一步。”   沈苏姀颔首,嬴策看着她又有几分欲言又止,末了却是不发一言的心事重重的朝寿康宫宫门走去,沈苏姀看着嬴策的背影眼底的沉色再也无需掩饰,默了半晌才换上一副寻常面色朝内室走去,刚走到入口处,里头便传来陆氏沉沉的叹气声,沈苏姀脚步一顿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恰在此时里头又传来了陆氏的说话声。   “嬴麒昨夜已随口提起了告辞之事,你说我应当如何是好?”   屋中另一人应当是路嬷嬷,闻言默了默才道,“娘娘心中必定已经有决定了。”   陆氏又是一叹,“这么多年你也看到了,他心中还是放不下的,如果当真如传言那般……又让哀家如何下得去手,这一个个的,真真是要要了哀家的命……”   沈苏姀的心猛然之间提了起来,雍王眼下要走?!   若雍王一走,岂非这个帽子便这般生生扣在了嬴纵身上?!   心中狂跳,里头却一时没了声响,过了半晌才听到陆氏道,“本就是早前说好的,他只需留到过年之后便要回缙云山去,眼下说要走我也没了法子,不如就先让他……”   “太后娘娘,雍王要走了吗?”   沈苏姀手中捧着经卷,面上带着温婉的笑意,眉宇之间含着两分讶然之色,似是不经意走进来的,陆氏面上沉凝之色一滞,仔细的看了她两眼才笑道,“雍王陪了哀家好几个月,昨个夜里向我请辞说是要回缙云山修道了,你也知道他不愿留在君临的。”   沈苏姀唇角微勾,仿若不经意的叹一句,“难怪啊……”   陆氏闻言眉头一挑,“难怪什么?”   沈苏姀眸色从容的看着陆氏,眉宇之间露出些许恍然的道,“难怪我看着八殿下不高兴,原来是因为雍王要走了,几位殿下之中雍王对八殿下格外关切,他们二人性格相符也极为投缘,八殿下必定是不舍雍王的……”   此话一落,内室之中当即一静,沈苏姀看了看陆氏又看了看路嬷嬷,见两人面色都有些凝重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当即只垂眸将那经卷展了开,陆氏看了路嬷嬷几眼,安抚的拍了拍沈苏姀的手与她看起佛经来,沈苏姀想到嬴策适才说与她的话眼底闪过两分深重的挣扎,犹豫一瞬到底也没有再说更多。   同一时刻,前去北魏太子拓跋昀处宣旨的太监刚刚离开。   见那几个太监走远,拓跋昀眉头微挑淡哼了一声,“皇室家宴……”   话音刚落那个叫长青的白衣侍卫已经走进了门内,将那屋门反手一掩语声恭敬道,“主子,二公主被皇帝禁足,今夜的夜宴只有其他两位公主和几位殿下参加。”   拓跋昀又挑了挑眉,那长青顿了顿继续道,“早上二公主的事情一出秦王便入了宫,与他一起入宫的还有那个洛阳候,他们去了太后的寿康宫。”   拓跋昀一袭暗红大袍坐在窗边,闻言饶有兴味的想了想,顾盼神飞的双眸之中几点微光闪动,而后又问,“这几日不是让你去查吗?这个洛阳候今日怎会和秦王一道入宫?”   那侍卫闻言面露难色,垂眸颔首道,“我的人四处都有人盯着不好动作,那沈府和秦王府看似防卫松散,实则周围暗卫密布,我们的人根本靠不近,今日只知道是一起入的宫门。”   拓跋昀眼底微光簇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随之又微微摇头极快的否定了自己所想,默然一瞬,他忽然转眸看着站在一旁的羽画,眸光在那白色面纱之上流连几眼,意味深长的道,“国师果然没有料错,这个八风不动的秦王当真要为嬴华庭着急的,不过,本殿更想看看他今夜见到你这张脸之时会有什么表情……”   拓跋昀绝色的容颜之上闪过两分危险的笑意,漠然站在那处的羽画闻言却没什么表情,那双透明的眸子更好似没有生气的活人傀儡一般叫人瞧着悚然。   ------题外话------   没有万更成,就弄个小活动送潇湘币罢。   问题:大家猜测一下这个巫女羽画的脸有什么阴谋?   奖励规则:答对此道问题的前6位姑娘将获得潇湘币奖励,下手要快,前6位哟,一次发评不能出现多个答案,一个人一次机会,以书评区第一次发出的答案为准,最准解释权归你们家作者所有~康忙~! ☆、084 北魏国师就只想出如此拙劣的法子?   夜色黑沉,宫灯次第点亮,太液湖边的远意台之中一片灯火通明,冬日的湖景并比不得春夏来的好,可因是下了几日的大雪,眼下湖面再度封冻,此刻从窗棂之处望出去,沿湖的宫灯缤纷璀璨,映照这湖面上白茫茫的一大片洁白,如同置身于雪原一般叫人生出两分旷美的错觉来,因此倒也别有一番风景,酉时刚过,诸位公主殿下们陆续到了这殿中,因是家宴,后宫所有的妃嫔并着客居与君临的雍王也要出席,远意台之内案席错落丝竹悦耳,当先来的嬴华阳和嬴华景百无聊奈的坐在那处说着私话,等着其他人的到来。   “大姐姐,你说二姐姐此番被父皇禁足,是不是意味着父皇不准备把她嫁到北魏去了?”   嬴华景坐在嬴华阳身侧,语声压得极低,嬴华阳闻言眉头微蹙,“眼下看着是这般,可是北魏皇上点名要让华庭做太子妃,还不知这次这个北魏太子会不会松口。”   嬴华景一叹,“若是真的嫁了过去,也太远了,只怕再难见到几次,不好不好,还是不要嫁过去的好,大姐姐,到时候咱们一起帮二姐姐说情吧。”   嬴华阳闻言一笑,“若是不嫁华庭,或许会嫁你,你想嫁过去吗?”   嬴华景抖了抖,当即摇头,“不不不,我不要嫁过去!”   嬴华阳又笑,逗弄她道,“当真不想?要知道嫁过去便是北魏未来的皇后了,你就不想母仪天下吗?到时候你就是一国之中最为尊贵的女人,不好吗?”   嬴华景闻言又抖了抖,素日里稍显清傲的眸色一乱,摇头,“不要。”   话音刚落,这边厢门口便闪进来两人的身影,竟然是忠亲王嬴珞并着傅凝,嬴珞仍是一身白袍,因着早些时候的镇南军通敌之案他被夺了忠勇军军权,而后便一直疏于朝政,本就儒雅的气质愈发显得出离与世外,今日在他身边一起走进来的乃是一身湖绿宫装加身的傅凝,身为忠亲王侧妃的她虽然只是侧妃之位,却是现如今皇家唯一的儿媳,得太后的心意不说嬴珞对其也十分周到宠爱,次次皇室家宴总要带着她,虽然成婚不到一月,却已有贤伉俪的声明传出,正在说话的嬴华阳二人见到他们进得门来当即站起身来行礼。   嬴珞牵着傅凝的手腕入座,嬴华阳笑着赞了一句傅凝今日的打扮,嬴华景本来说兴正好,却不知为何蹙眉不言不语了,几人刚坐下,嬴策便和嬴湛风风火火的进了门,紧随其后的乃是雍王嬴麒和六殿下嬴胥,因他是长辈,诸人当即起身行礼,嬴珞更是上前一步道,“听闻九皇叔已经向皇祖母辞行了?眼看着三月便是贵妃娘娘的立后大典,如此喜庆之事皇叔何不留下,等着这立后大典完了之后再走呢?修道之事想来也不耽误这几日时辰吧。”   嬴麒眸光扫过诸人,淡声笑了笑,还未说话便看到嬴策正眸光复杂的看着他,见他望过去,嬴策当即冷哼一声转开了头,那模样竟好似对他有些嗤之以鼻,嬴麒眉头微蹙,又笑道,“已在君临留了近三月,眼下也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贵妃娘娘的立后大典的确是大喜事不错,届时我自会派人回来恭贺的——”   嬴珞闻言便面露遗憾之色,摇了摇头道,“那九皇叔打算什么时候走?”   嬴麒垂眸想了想,又看了看嬴策,淡笑道,“也就这几日吧。”   话音一落,嬴珞便转眸看向了一旁的嬴策,笑道,“八弟,九皇叔要走了你怎么也不说点什么,我记得你早前还一直缠着九皇叔比剑说文,眼下可是舍不得九皇叔了?”   嬴策唇角露出似笑非笑的意味来,看了嬴麒一眼点头,“的确有些舍不得,不过九皇叔修道也实在是大事,若是耽误了也不好,将来必定还有机会再见的。”   嬴策早前和雍王的熟络大家都看在眼里,此刻听着这话倒是让众人有些意外,雍王眸色微暗的笑了笑,招呼着大家一同落座,众人刚坐好,外面便响起了一行仪仗声音,诸人齐齐侧目望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一抹暗红身影闪入了殿中!   拓跋昀身后跟着的数人都站在了殿外,唯他一人带着个白衣侍卫进了门,满是疏狂傲然的眸光朝在座众人一扫,绝美的脸上挂着一抹淡笑道,“诸位来的真早。”   鉴于礼节,嬴珞和嬴湛等人当即站起身来致意,唯有八殿下嬴策八风不动的坐在那处,拓跋昀对着大家颔首,而后走到自己的坐席之上,将深长的目光落在了嬴策的身上,“听闻八殿下眼下入了大秦第一军忠勇军,本殿还未来得及恭喜殿下。”   嬴策唇角挂起似笑非笑的意味,“太子殿下只怕是搞错了,大秦第一军乃是七哥的天狼军,哦,太子殿下不知道也是应该的,七哥多年来只在西南活动,不过太子殿下应该觉得庆幸,因为如果七哥带着天狼军北上,此番太子殿下只怕没机会坐在这里。”   这话语之中含着两分刺儿味儿,拓跋昀闻言却竟然并不生气,只是继续面不改色的道,“原来如此,不过本殿知道八殿下和秦王殿下关系十分亲近,却为何只有秦王入了天狼军,八殿下却要去忠勇军呢?”   嬴策“哼”一声,“天狼军乃七哥经营多年,何况大秦并没有要求皇子们都要去同一个军队,莫非在北魏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都在同一军队的?”   拓跋昀摇了摇头,笑道,“那怎么能一样,本殿是太子,而二皇子只是个普通皇子,当然只有本殿才可以带领最强悍的军队,二皇子,也只能去向忠勇军这样的地方了……”   嬴策眉头微蹙,被拓跋昀此言堵得竟然说不出话来,嬴珞眼见的这话题越说越是出格,赶忙笑着解围道,“太子殿下用兵如神之名早有耳闻,最近太子殿下出使大秦,只怕北魏国内十分盼望太子殿下早日回去——”   拓跋昀眯了眯眸子,看了看嬴珞一笑,“当然会回去,还会带上二公主。”   话语一落,众人的面色都不甚好看,拓跋昀挑眉,好似此时才发现今日嬴华庭未到,竟好似全然不知早间嬴华庭大闹早朝的事道,“咦,二公主竟然还未到?”   嬴珞又一笑,“华庭今日身子不适。”   拓跋昀“奥”一声,赶忙转头看向身后之人,“长青,稍后别忘了去挑几样补身的药材送到二公主跟前去,要做本殿太子妃可不能不仔细身子。”   那侍卫点头应是,拓跋昀这才转过身来,那副关切的模样让众人的心都沉了一沉。   说话间亦有鸣金之声传来,殿门口一抹明黄之色并着一喜暗紫色一闪而入,正是昭武帝和陆氏,跟在他们之后的乃是贵妃、淑妃和另外几个后宫妃嫔,众人齐齐起身行礼,昭武帝扶着太后在主位上落座,淡笑着看了拓跋昀一眼,“太子殿下来的很早,开宴吧!”   话音一落,拓跋昀却摇了摇头,“皇上且慢,还有一人未到呢。”   昭武帝和陆氏挑眉,朝底下坐席之上一眼扫去便明白过来,当即面色微暗,拓跋昀却摇着折扇笑道,“早就听闻秦王殿下行事十分的不寻常,今日倒是长了几分见识。”   ……   嬴纵从栖霞宫出来并未乘王辇,而是上了一条廊道准备走着往太液湖的方向去,他在宫中之时并不像别人一样随身带着诸多侍卫,例如眼下他便是独身一人,贵妃早他一步到了天寰宫陪皇帝同行,眼下他出宫的时间尚早,倒也不必着急,一边慢行着一边想待会子出宫之后要不要去沈府看看,她身子不爽利,中午分开,眼下也不知还有没有再疼了。   正这么想着,却有个身着青衣的宫人走到了他的面前,嬴纵的气场寻常人根本不敢无事近他身,见这个宫人竟然不畏不惧的靠了过来,嬴纵的眸光当即半眯了起来。   “奴才拜见秦王殿下。”   低沉的拜礼声落定,嬴纵脚步微顿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个宫人,虽然着一身大秦宫制青衣,可大秦的奴才可没有会武功的,嬴纵不语,那奴才顿了顿又道,“秦王殿下,我们太子殿下有一件礼物要送与您,殿下说您一定会感兴趣的。”   微微一顿,似乎怕嬴纵不答应,这个奴才又补了一句,“这个礼物姓苏。”   嬴纵的眸子便眯了起来,盯着这个奴才看了半晌,“带路。”   那奴才早已满头冷汗,背脊都要发酸,听得此话当即松了口气,转身便走在了前,嬴纵走在后,面上半分表情也没有心底却稍微有些意外,他还没有会会这个拓跋昀,这个拓跋昀竟然敢当先招惹他,凭着这个“苏”字,他很乐意走这一趟。   走过弯弯绕绕并不远的宫道,那奴才带着嬴纵停在了一处名为承光殿的所在,嬴纵当然知道这殿阁乃是外使所居之处,此番正是这个北魏太子一行人的住处,那奴才恭敬的走在前,嬴纵不置可否的跟着走了进去,偌大的承光殿之中看不到个人,诡异的安静仿佛在预示着什么,那奴才似乎害怕嬴纵改变主意,一边走一边回头朝嬴纵看了一眼,见嬴纵好整以暇并无半分不妥,那奴才才微微放心,可与此同时又稍稍皱了眉……   那奴才带着嬴纵穿过前殿的厅堂,最终停在了一处偏殿之前,“吱呀”一声推开门,门内灯火昏暗,不知是谁的住处,窗前的高柜之上燃着淡淡的熏香,一帘相隔之处能看到最里间的绣床,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什么,嬴纵面无表情的走了进去,那奴才道出一句“请王爷稍等”便将门掩上走了开,整个院落当即安静下来。   嬴纵打量了这屋子一圈,转身掀袍落座在了上首位的宽大敞椅之上。   他不喜等待,他只希望拓跋昀的这份礼物无论如何不要叫他失望。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半刻钟之后,掩着的房门忽然被推了开,角落里的宫灯已经变暗,屋子的的光线愈发变得昏暗,可饶是如此,嬴纵抬眸的瞬间还是看清了站在门口的那个身影,再一看,他看到了一张绝美的却不应当出现在这里的脸。   拓跋昀的礼物,果然不曾叫他失望。   站在门口的女子早已解下了面上的薄纱,玲珑的身段顶着一张美轮美奂的面容,脚步娉婷的走入了门内,身后门扉掩上,她透明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坐在首位之上隐在黑光之中半分动静也无似乎已经看呆了的男人,唇角微勾,她一步步的朝嬴纵走了过去。   越是走近她越能感受到那墨袍男子的不同寻常,似乎是被震惊所摄,看着她一步步的走近,他竟然半分气息动作也无,他的面孔隐在黑暗之中,女子美貌的面容之上浮起两分笑意,忽然急切的想看清他刺客眼底的震惊那面容之上的惊喜状,十步,五步,三步,两步,一步……女子的手已经抬起,正欲落在男子横刀立马曲着的膝头,可没想到她的手分明已经抬起,可却怎么都碰不到眼前的男人,她眼前不知何时好似已经竖起了一道透明的墙,哪怕她暗暗用上了内力也再也前进不得分毫,一抬眸,这般近的距离,她终于能看清男子面上的表情。   嬴纵那双墨蓝色的眼眸之中根本就没有她想象之中的震惊和惊喜,那深不可测的眼底,眼下蕴含着的只有腊九寒天的冰冷和足以将她碎成齑粉的厉光,他看着眼前这个应当被千刀万剐的女子,语声低寒似刃,“北魏国师,就只想出如此拙劣的法子?”   ------题外话------   今儿番外写了一万字已经入群了,大家可以进群看,明儿多更新,大家可以猜猜纵子会怎么处置这个女人。 ☆、085 他的利爪,他的热血!   絮雪未停,沈苏姀乘着马车停在苏家旧宅门前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陈叔前来开门,见是沈苏姀也不意外,只是笑道,“估摸着姑娘这几日就要过来了,先生一直在等着姑娘,今日姑娘也算来得巧,这几日先生偶有外出,眼下正等着姑娘呢。”   皑皑的雪色让这栋旧宅显得愈发清冷,沈苏姀一径朝最里头的庭院而去,直到看到那一丛绿油油的翠竹她才觉得眼前一亮心境开阔了些,院门半掩,一副算准了会有人来的模样,沈苏姀推门而入,直直经过素雪铺就的小径到了厅前,掀帘探身,一抹幽香伴着温温暖意扑面而来,沈苏姀唇角一弯,迈过门槛进了门,一眼瞅到在窗边桌案之前捯饬不停的身影有些讶然,“这南朝遗梦你一年只制一回,怎生眼下又开始了?”   南朝遗梦乃是一种极其难得的香,除却香料千金难求之外制香的手法亦十分繁杂困难,一颗香丸要用两月之久才能得雏形,不过这种香制成之后便会常年不散,更如同陈年老酒一般愈发浓郁,因此更为难得,孟南柯与沈苏姀在宗门之中所学并不相同,她所学多为将兵之道,而孟南柯则多涉猎奇谋易玄之道,这制香乃孟南柯早就有的一大喜好,沈苏姀今生也善制香,可那是因为沈苏姀的生母乃是制香大家出身,她多少有几分天赋影响,又因为要从里到外做个大家闺秀,因此选择香道便十分的顺理成章了,沈苏姀走到那香案之前看了看,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这香太耗费心神,寻常还是莫要碰的太多。”   说着这话沈苏姀便自顾自走到一旁的矮榻上落座,自己给自己倒茶,孟南柯在这空当抬眸看了她一眼,语声仍是清雅和煦道,“小苏,你似乎有些不同了……”   沈苏姀正在喝茶,闻言一呛轻咳了两声。   孟南柯一笑道,“看来此番漠北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一切还好罢?”   沈苏姀垂眸一瞬,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对孟南柯道出实情,可想了想还是咽下了口边之语,只看着孟南柯道,“人都回来了,自是没什么的,今日我来是为了什么你应当知道罢?”   孟南柯闻言勾了勾唇,将手中香具放下,转而走到榻边坐在了沈苏姀的对面,“眼下君临之中流言蜚语不断,你必定是为了此事来的,可惜,这件事我也没有法子。”   沈苏姀皱了皱眉,孟南柯已继续道,“还有,你早前让我测算的事已有了眉目。”   沈苏姀闻言眸光微亮,“八殿下他……”   早前孟南柯在沈府之前见她,她和嬴纵被孟南柯撞见,沈苏姀与他表明心意,同时也问他他说的嬴纵的隐患是否是嬴策,而今看来,自然是有答案了,孟南柯看着沈苏姀情急的眸光微微一叹,“你问的不错,那颗会威胁秦王的暗星确是八殿下。”   沈苏姀眉头紧皱,沉默了下来。   孟南柯为自己添上一杯茶,轻抿了一口才看向沈苏姀,“小苏,眼下你与嬴纵的关系到底为哪般?你……的身份是否已被他知晓……”   沈苏姀抬睫看他一眼,垂眸抿唇,“这一点你无需管。”   孟南柯闻言倒是摇头笑了,“好,那我就不管。”   沈苏姀浅吸口气,“总之我心中有数。”   微微一顿,沈苏姀又眸色凝重道,“你早前与我讲的那个故事不错,今上果真有借别人之手收拾权阀的意思,对窦阀和申屠两番他都不曾手下留情,我料想着对西岐他恐怕也不会心软,如此也算少了些阻力,苏阀重审的案子不出一年便能有眉目。”   孟南柯唇角微弯,“等这个案子查完,你便会做秦王妃吗?”   沈苏姀闻言一愣,一时不曾反驳,眉目之间少见的浮起两分女儿态柔色,这模样代表着她心中的确有过这个想法,孟南柯看着她这模样面上笑意愈深,“无论你怎么选都是好的,你命途坎坷,我和师父都乐意看着你嫁人平安喜乐。”   孟南柯的话说得十分暖人,沈苏姀也弯了弯唇,想到眼下嬴纵应当正在参加那北魏太子的夜宴心中不知怎地浮起两分不安,同一时刻,远意台灯火通明的大厅之中正是一片和乐融融,当然,如果不是嬴纵的席位空着的话气氛会更好!   拓跋昀饶有兴味的挑着眉头,再一次的扫过了那个空着的位子,这边厢却是拍打着折扇看着上首位的昭武帝道,“今日我在宫中听到一则传闻,不知可否向皇上请教一番?”   没有等来嬴纵,夜宴早已开场,每个人都掩着自己的心思与周围诸人叹笑,竟然将这略有些诡异的场面撑到了酒过三巡,听闻拓跋昀忽然这般开口,昭武帝淡笑着看了过来,“太子听到了什么传闻?皇宫之中传闻颇多,太子可不得尽信。”   拓跋昀又是一笑,“本殿倒也不曾相信,只是此事似乎被传的人尽皆知,本殿知道了一二情况委实震惊的很,这才抖着胆子来问一问皇上,这宫中里里外外都在传二公主曾经和苏阀的少将军有过婚约,且眼下公主还是以苏阀少将军的未亡人自居,想到父皇对二公主的青睐,本殿听到这个消息委实有些感叹,若是没有记错,这个苏阀似乎是许多年前大秦的罪族,整个一族几乎都被灭了吧,二公主如此倾心与一个罪人,本殿有些不解。”   此话一落,这殿中强撑着的和乐氛围当即一冷,众人面色各异的看着拓跋昀,拓跋昀却只看着昭武帝,昭武帝面色不变,笑意无奈的摇了摇头,“太子知道的不错,大秦许多年前确实有个罪族,华庭早年也的确有过婚约,但那时苏阀还没有做下不可饶恕之事,华庭的年纪也尚小,之后苏阀覆灭,华庭的性子爱憎分明也十分仗义,只是因为和那位小将军年少时的交情时而惦念,至于什么未亡人,自然是没有这个说法的。”   昭武帝话语徐徐,本以为拓跋昀听到那有过婚约至少也该蹙蹙眉头,可没想到他竟然眸光一亮,绝美的面容之上更生出两分赞叹,“没想到二公主一个女儿家竟然如此豪情仗义,父皇果真不曾看错人,既然没有那什么未亡人之说,那本殿便放心了,不瞒皇上,三座边城的聘礼文函我们早已准备妥当,一旦皇上应允婚事,本殿立刻命人将文函送入大秦。”   几个小辈面色都不甚好看,这个北魏太子绝对不会不知道今早嬴华庭闹出的动静,可他竟然还如此的表明态度,可见北魏是当真看中了这个二公主,可是……嬴华庭说出就做得到,这样的性子又怎么会服软下嫁呢,拓跋昀眸光一扫便将众人的面色收入眼中,他优美的唇角生出两分莫测的笑意,缤纷的灯火映照之下,那张脸瞬时如同披着美好画皮的妖物!   “文函的事不必着急,到底是两国联姻,不可草率。”   昭武帝不急不缓的回一句,拓跋昀也跟着点头,“皇上说的是。”   微微一顿,拓跋昀识趣的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言问道,“早前和皇上提起过的,本殿要送给诸位殿下的大礼不知道皇上有没有什么想法?”   昭武帝一笑,“小公主朕记忆犹新,只是听闻魏帝十分疼爱这个小女儿,到时候若是将这个小公主嫁到了大秦来,不知道魏帝能不能舍得?”   拓跋昀摇头笑开,“皇上能舍得二公主,父皇怎能不舍得小妹,大秦和北魏两国修好才是重中之重,身为天家女儿,怎能如此不识大体,何况,诸位殿下俱是人中龙凤,便是嫁到了大秦对于小妹来说也不算亏,本殿瞧着倒是极好,只是这人选上,委实让本殿头疼。”   昭武帝勾了勾唇,“太子还有时间将这个问题想清楚。”   拓跋昀眸光一转在嬴策诸人身上一扫而过,忽然皱眉扶额道,“今夜本想和秦王好生说说话,却不想秦王不知为何竟然缺席了,却不知是不是对本殿有什么意见,还是秦王在大秦之中向来如此?早就听说秦王能征善战俨然是当年的皇上,如今看来皇上对秦王果然优宠甚沃,贵妃娘娘三月立后之后,本殿是不是就当恭喜秦王了?”   如此直接赤裸的话本拓跋昀道出口,他却不觉得有半分不妥,昭武帝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反是转头看向一旁眉头微蹙的贵妃,淡声问道,“早些时候遇刺受伤,是不是有什么不适?”   贵妃连忙一躬身,犹豫道,“白日里便有些不好,本想着晚上大抵能来……也没想着派个人来告一声假果真是在外面待得久了,臣妾代他告罪,请皇上恕罪。”   贵妃如此言语,昭武帝便一笑拍了拍她的手,“无需告罪。”   这一番小小的问责便被这般抹了平,拓跋昀不置可否的笑笑,眸光却不时扫向门口的方向,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某一刻,一个白衣侍卫忽然在殿门口一闪而入,拓跋昀眼底一点微光一亮,那侍卫已走至他身边低语几句,拓跋昀点点头,适才还带着笑容的面上当即浮起了两分冷酷的厉色,绝色的脸,愤怒的容色,让他整个人瞬时带上了诡异的狰狞,他豁然转身看向昭武帝,冷笑一声,“皇上,秦王殿下只怕不是身子不适!”   昭武帝看到那白衣侍卫走进殿中之时便觉得不对劲,此刻看到拓跋昀的那模样,他哪里不明白拓跋昀是想发难与嬴纵,殿中诸人都满是疑惑的看着拓跋昀,心中都有些忐忑不安,昭武帝淡淡眯了眸子,“太子想说什么?”   拓跋昀缓缓站起了身来,语声危险而莫测,“想知道秦王到底为何没有出现,只怕要请皇上太后和诸位殿下公主一起随本殿走一趟了,请吧——”   拓跋昀话音刚落,嬴策已经冷声道,“太子在玩什么把戏!”   拓跋昀双眸微眯,一双好看的眸子里射出毒舌一般的光,“八殿下想知道?那就请和本殿走一趟罢,秦王殿下想必也在等我们!”   他这么一说,殿中诸人更是不解,西岐茹眉头紧蹙面色微白,拢在袖子里的手也攥了起来,这边厢昭武帝沉默一瞬,一把牵起了她的手,西岐茹一抖,昭武帝已经看着她道,“既然太子殿下想让我们走一趟,那我们便走一趟。”   昭武帝眼底蕴这一层谁也看不懂的深沉,似乎是恼怒这个北魏太子挑战了他的权威,然他此一言出,大家都不好不遵,俱是犹犹豫豫的起了身,唯有陆氏八风不动的坐在那处,唇角微抿道,“你们年轻人爱看热闹,哀家却有些乏了,摆驾回宫。”   陆氏一眼落定便站起身往外走,一边的雍王见状当即上前扶着,众人眼看着陆氏走出门去,自然无话好说,拓跋昀倒是不怎么在意陆氏如何,等陆氏走出殿门才看向昭武帝,“皇上……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昭武帝牵着贵妃的手正蹙眉,一边的淑妃却靠了上来,“皇上,姐姐,秦王眼下还未出现,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咱们还是去……”   那“看看”二字淑妃未说得出口,可意思却已明白,昭武帝唇角微勾现出两分冷意,拉着西岐茹的手便走下了主位,他一走下来,拓跋昀笑了一声当先走出门去,昭武帝带着嬴珞等人一大堆跟在皇帝的后面,甫一出门却看到陆氏和雍王停在远处,而拓跋昀身边站着一个白衣侍卫,那侍卫正满头大汗的偏着头对拓跋昀说着什么,拓跋昀带着笑意的面色越来越惨白,听那侍卫几句话说完,挺拔的身量彻底的愣在了当地。   身后诸人不知发生了什么,眼底的疑惑更重,嬴策当即上前一步,冷声喝问道,“太子要带我们去何处见七哥,怎么,这是不去了吗?”   拓跋昀的身子仍然僵立在原地,前头陆氏和雍王却转过了身来,诸人这才看到陆氏和雍王身边正站着一人,竟然是禁卫军统领卫城,卫城手中拿着一封函件,看样子是等了许久,此刻看到拓跋昀和一众人都走出了殿外才有些好奇的张望过来,对陆氏和雍王行了礼,看着昭武帝似乎有几分犹豫,昭武帝目光撩过卫城手中的函件,眉头一簇。   “有事禀告?”   卫城这才走了过来,递上手中的那封函件道,“半个时辰之前送到宫门的漠北急件。”   听到漠北二字所有人都将眉头微蹙,暂时也没时间理拓跋昀,而拓跋昀整个人身子僵冷的站在那处,一副狼狈而为难的容色不知遇上了什么事情,虽然是急件,可是因为是漠北送来的卫城便不曾赶着在宴上立即送到昭武帝眼前,对这一点众人心照不宣,眼下昭武帝看到那狼纹在上的信函双眸微暗,放开西岐茹的手将那函件接过,竟然也不避讳的打了开,一眼看过,微蹙的眉头缓缓地展了开,“啪”的一声合上,看着拓跋昀的侧影问,“太子殿下眼下可还要带着我们去见秦王?”   拓跋昀的容色谁都能看得出他适才还成竹在胸的事情眼下已经遇上了难处,见他那青白交加的面容昭武帝却极为和煦的笑了笑,而后道,“即便太子还能带我们见到秦王,眼下你只怕也不好再为秦王的事费神了……”   “因为……”   “北魏军中出了大乱。”   话音落定,昭武帝将手中信函举了举,本就僵立在那处的拓跋昀豁然转身,双眸微眯的盯住了昭武帝手中的信函,昭武帝笑笑,并没有将信函给他看的意思,这边厢卫城看着眼下这场面却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刚才昭武帝问的那句去见秦王的话他却是听懂了,他眉头微蹙的看着昭武帝,问,“皇上,您要见秦王吗?可是两刻钟之前秦王已经出宫了,听说是钦州送来了什么加急军报,秦王乘坐的王辇走的很急!”   拓跋昀的面色又变了变,拢在袖子里的手当即紧攥成拳,两刻钟之前正是宴会开始的时候,那个时候是他的人亲自将嬴纵带到了承光殿,他嬴纵怎么可能乘着王辇出宫呢!   ·   两刻钟之前出宫的当然不是嬴纵,当拓跋昀被北魏军中发生大乱可他却丝毫不知情的消息砸的晕头转向之时,嬴纵正骑着快马疾驰在夜色之中的君临城街市之上!   “关进暗牢!”   “留性命!”   低寒的两句话落定,语蕴万刃之厉!   容飒应了一声“是”,下一刻却看到嬴纵猛地将马头一转竟然不是朝秦王府的方向去的,他眉头猛然一簇,急声问道,“主子要去何处……”   嬴纵并未回答他,那墨袍鼓起好似凌空搏击的苍鹰般的背影肃杀而狠刹,叫他不敢再问一句话更不敢轻易违令追上去,只这么一瞬,嬴纵的身影便深深地没入了夜色之中,容飒想起嬴纵适才那一刹难看的面色心头狂跳,犹豫良久到底还是先往秦王府的方向去!   浓厚的夜色之中,一人一马的嬴纵势若千钧,手中马鞭上的力道几乎更是要将座下的马儿命断于此,急切,孤绝,浑身的煞气像极了专属于黑暗的冥域罗刹,刀削斧刻的俊脸之上是一层迫人的冷霜,一双墨蓝色的眸子更深幽沉寂的叫人看不出半点情绪,他在赶路,用命在赶路,他急切的想去一个地方,若是不快些去到那里,整个人好似在下一瞬便要死掉,孤夜疾行,若一个亡命之徒般不容阻挡,某一刻,他陡然一个勒马!   马腿发出一声咔嚓的脆响,然而嬴纵好似不曾听见,马嘶还未断他已经拍马而起,墨色的身影御风而动,急急朝那高墙大院掠了过去,不过片刻,他便熟门熟路的立在了伽南馆外的石山之上,可等着他的,是灯光昏暗的院落和一片漆黑的正厅,好似忽然被判了死刑夺了救命之药的病重垂危之人,嬴纵眼底深处那本就微弱的一抹光骤然便灭了。   “侯爷出去许久了,不知何时能回来?”   “侯爷今日要去的可不是寻常之处,次次都要许久的。”   “香书姐姐你知道侯爷去了哪里?”   “嘿嘿,我陪着侯爷去过两次,侯爷此番乃是要去见一个故人,你们不懂别瞎猜,烧好热水准备好宵夜等着侯爷回来,哦对了,侯爷身子不便碰不得性寒的,把那梅子糕撤了!”   “知道了知道了,就香书姐姐最懂侯爷!”   不远处的庭院之下传来小丫头的说话声,距离嬴纵挺俊的墨色身影就只有二十来步,句句话都被嬴纵听了个清楚,他气息没有半分波动的静站许久,直到感觉到身子都有些僵疼了才转身离去,夜色掩护之下,便是连伽南馆之外的草木都不曾被他惊动。   断断续续的风雪又落了下来,毫不留情的打在他身上,嬴纵再没了赶来沈府之时的那股子不顾一切的劲头,迎着冷风冷雪漫行回府仿佛是眼下最适合他的消遣,墨色的王袍被冷风吹起,冰碴子刀刃一般的刮过他的周身,嬴纵连眉头也微蹙一下。   比起九巍山,君临的风雪连让他皱眉的资格都没有。   他从不是冲动的人,也从不是个能容忍别人触碰他底线的人!   子衿打开府门看到是嬴纵牵马站在外头之时便满是意外,本想说点什么,却生生被嬴纵那周身无波无澜却分明能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震了住,马鞭扔过来他愣愣接住,待重新找到自己的心跳,深吸一口气欲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嬴纵的身影却早已消失在了府门之处,子衿擦了擦额头之上顷刻之间溢出来的冷汗,眼底仍是有两分心悸,想到自己要说的话,唇角勾了勾没再继续追上去,手一抬将府门掩了上。   嬴纵的步伐极快,冷着的面容之上好似带着一张冰凌做的面具,从沈府出来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在思索这诡异的一盘棋到底是何布局有何目的,心中的钝痛被麻木的压抑代替,连王袍被风雪打湿也不曾发觉,疾行至主殿,殿中已被容飒等人点亮了灯火,嬴纵唇角抿成了一道锋利的直线,入殿径直朝书房而去,殿中暖融融的热意与他而言好似无感,他甚至不曾发现这屋子里有一道不同寻常的内息,快步走向书房,凌厉的扬手掀起那半垂的帷帐,电光火石间,那迅疾又沉重的步伐却竟然猛地顿了下来——   驻足的动静太大,脚下发出一声闷响,窗棂之前趴在桌案之上睡着了的人被他惊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小脸之上满是慵懒,墨发从脸颊和肩头流水般的撒下,半眯着的眸子朝他这边一望,黑漆漆的眼底当即亮出一束灿光,沈苏姀猛地站起了身来,从那书案之后走出朝他走来,口中话语带着笑意和睡醒时的低哑,温软的道,“一时没注意竟睡着了,你回来的怎生如此之快,我料想着你还有一阵才……”   “回来”二字不曾说出口,因她发现嬴纵本来站在入口处的身影竟然忽然好似虎豹一般的朝她掠来,尚未反应,他已揽住她的腰身一把按住她的后颈将她深深吻了住,甫一碰上她便觉出了嬴纵的不同,下一刻,当他的唇舌不顾一切的攻城略地,沈苏姀才知这根本不是一个吻,是他的利爪是他的热血,想要将她撕碎想要将她融化……   从此,再也离不开他!   ……   ------题外话------   月底该干啥了啊~票子莫要浪费哇~ ☆、086 嬴纵,我是真的爱你!(精)   “啪”的一道重响,书桌之上高高堆着的古册折子被嬴纵一把挥落在地,下一刻,沈苏姀的身子已被他重重压在了桌案之上,唇齿猛力的探扫,大手从她腰上落下,提着她的腿弯挂在了自己腰上,“刺啦”一瞬,嬴纵不管不顾的将沈苏姀的衣襟撕了开来,一边咬着她的唇搅着她的舌夺走她的甘甜和呼吸,另一边,那带着粗粝剥茧的大手已重重的落在了她白皙的肩头,粗暴而又急切的去感受她的身子……   被他扣在怀中的那一刻起沈苏姀就察觉出了他的不同,尚未反应,她已被压在桌上,那样大的力道撞得她背上一阵狠疼,还未来得及喘气,腿弯被他提起,衣裳被他撕开,他寒气满身,掌心冰冷,就那么不管不顾的重重落在了她身上,瞬间漫上来的刺疼叫她止不住的一抖,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霸道狠辣至极,裸露的肌肤被那冰冷的温度瞬间漫上,竟叫她心底生出了几分从未有过的胆战心惊,沈苏姀下意识想去推阻,可眼下的他魔怔般的强硬而不容抗拒,她那微弱的力道,手还未抬起便被压了住!   沈苏姀前一刻醒来初见他时的喜悦已经散去,眼前的他强悍暴戾狂魅叫她觉得陌生,他强制的吻她抚她,好似……好似将她当做一样供人玩乐只为泻火的物品,猛地闭上眸子,沈苏姀落在桌案上的粉拳紧紧攥起,那因抗拒而紧绷的身子却强自软了下来。   凶残至极的吻,狠命汲取她口中的一切,软下来的身子更方便他抚摸揉搓,他的掌下没有分毫怜惜,仿佛只有用上重重的力道才能感受到这温热身体的存在,敞开的衣襟渐渐地全部散了开,不出片刻她身上便留下了一串痕迹,嬴纵根本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只觉心中被撩拨起来的痛苦和畏怕都在此刻得到了解脱!   他不愿去想不愿去看,只想让沈苏姀的身子深深的嵌在他身下,仿佛只有如此才能让他确定此刻被他揽在怀中的是那个活生生的在他心里住了十五年的人,他去吻她的眉眼,她的额头,她的耳珠她的鼻翼她的脖颈,又是刺啦的一声,他指挥千军万马的大掌毫不留情的撕下了她的绫裤,掌下的滑嫩细腻让他紧张又充满愤怒的心虚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放,心底有一股子急切的占有欲在叫嚣,他一边扯开自己的王袍一边又吻上了她的唇,唇舌舔弄,一股子浓重而熟悉的铁锈味在他的味蕾上绽放开来……   ——铁锈味?!   脑海中电光一闪,嬴纵的背脊陡然僵了住!   离开她半分,入目便看到她正紧紧咬着唇,贝齿狠狠的卡进自己的唇瓣之中,早已在自己唇上深深的咬出了一道血口,樱红双唇皆被他肆虐的红肿,此刻在那唇角,正有一丝触目惊心的血色点缀其间,她痛苦的紧闭着眸,面色煞白眉头紧皱,墨发凌乱的铺陈在脑后,两只手紧紧地攥着书桌的边沿,衣襟全部散掉,繁复的内衫外衫早就被他褪到了臂弯之中,娇嫩的肩头痕迹密布,在身下墨色桌案的映衬之下,正以一个有些屈辱的模样敞开在他面前,裸露在昏黄灯光和冷凉空气中的身子……正在剧烈的颤抖。   想到片刻之前她懒洋洋睁开眸子看到他的喜悦模样,嬴纵仿若被一道凌空落下的闷雷击中,喉头一涩,几乎是立刻,他一把将她的衣衫胡乱的系起,倾身将她打横抱在怀中转身便朝内室走去,怀中的沈苏姀身子仍是不自觉的打着颤,紧蹙的眉头和紧咬的唇瓣始终不曾松开,嬴纵面色狼狈又自责,看着沈苏姀此刻的模样眸色狠狠一暗!   几步走至内室,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看着她那溢着血的唇瓣和煞白的面色嬴纵一时连自己的声音都找不到,只抬指在她唇上轻轻的抚,许是那轻抚的怜惜让沈苏姀心中的不安减轻了些,某一刻,她将自己的唇松了开,血色当即一漫。   嬴纵眸色一痛,俯身而上在她唇上将那血色都吻了去,他这小小的一靠近,竟然再度惹得她颤了颤,嬴纵呼吸一窒,默了许久才倾身将她轻轻揽了住。   “阿姀……是我疯了……”   “是我不好……阿姀……”   语声嘶哑而沉重,如同绝望的困兽,嬴纵甚至不敢像往常那般将她深深的扣在自己怀中,只蹭着她的面颊低语,他深知自己刚才所为与她而言等同于暴行,他更不知道她会如何反应,他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她的心意是不是就要自今夜灰飞烟灭,是不是从此以后她都不许他靠近,哪怕是曾经探入敌营孤身被万人包围也比不上此刻的心境来的锥心,嬴纵静静的看着眼前这张惨白的面容,恨不能就此了断了自己!   “阿姀,对不起……”   “我并非有意……我……”   “阿姀,我给你剑,你要哪样我都受了……”   裂天早就在刚才被他扔到了书房之中,嬴纵说完仍是看到沈苏姀煞白的面容之上没有丝毫反应,紧蹙的眉头和紧闭着的眸子亦没有半分动静,他的心在下沉,豁然起身,当即便要朝书房而去,可刚转过身下地,手腕被一把拽了住!   嬴纵眸光一亮转过身来,只见平躺着的沈苏姀正五指泛白的扣着他的腕子,因衣襟散乱,此刻露出一截裸露在外的藕臂,其上赫然落着两道紫痕,瞬时便将嬴纵缩了缩眼瞳,她抿了抿唇,缓缓地睁开了眸子,黑漆漆的眼底浮着一层深不可测的暗色,隐隐的更有两分水汽,她深吸口气,转过头来看着嬴纵,“出了何事?”   眸光坚毅,语声却嘶哑,嬴纵听得心头狂跳,俯身便将她揽在了怀中,大手在她身上小心翼翼的摸索,语声急切道,“哪里弄伤了?哪里疼?告诉我……”   沈苏姀深吸口气,蜷缩着身子转过了身去。   嬴纵话语一断,轻轻的靠了上去,动作却不敢太大,只在她后颈上轻吻,“是我该死……哪怕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那样待你,是我该死……阿姀……”   他低低的语声听起来叫人分外心疼,沈苏姀蜷缩的身子却不动,嬴纵看着她的背脊,眸光黯了又黯,自小到大他为了权力为了大胜仗做下的恶事无数,可从没有哪一件是让他后悔的,唯有今日,他疯魔了,竟然如此伤她!   嬴纵深吸口气,缓缓地坐起了身子,拉起锦被将她严丝合缝的盖好,语声低沉,“我知你眼下不想见我,我都知道,我……我出去……”   将她盖好,嬴纵当即从她身边离了开去,下地走出几步,床榻之上的人仍是没有半分动静,嬴纵眸光暗了暗,攥了攥拳头当真走了出去,外室一片暖意,嬴纵默然的在空荡荡的厅堂之中站了片刻,这才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走了出去,殿外一片清冷,是他的命令,他和她在殿中之时外面的人要守的远些,嬴纵迎着外头的风雪定了定神,忽然轻声开了口。   “来人——”   话音一落,容冽和容飒齐齐闪身而出,不仅容冽一脸的冷色,便是容飒的面色都格外凝重,两人眸色深幽的看了看嬴纵此刻的不同寻常,又看了看半掩着的殿门,当即也有些明白今日的情况不甚好,当下不敢多言一句的等吩咐。   嬴纵眼底冷光一闪而现,沉声问道,“如何了?”   容冽闻言当即应声,“一个字都不说。”   微微一顿,他又道,“属下觉得十分诡异,用寻常的法子只怕问不出什么来。”   嬴纵闻言眯了眯眸子,“自然不能用寻常的法子。”   稍稍一顿,嬴纵回头看了一眼灯火暖然的殿内,而后看向容飒,“在这里守着,她……她有什么吩咐都好……要……要回沈府……也好。”   容飒和容冽闻言对视了一眼,本就沉重的心思立刻沉得更深了些,自家主子在别的方面可谓是滴水不漏不形于色,可是但凡是面对着洛阳候之时,但凡有些什么,他们这些常年跟在身边的人一眼便能看出不妥来,眼下这模样,定然是出现了大状况了!   “属下遵命。”   再如何的不解担心,容飒此刻也只能应声,嬴纵又看了那紧闭的殿门一眼,转身朝天枢阁的方向而去,容冽看了容飒一眼,当即跟了上去,容飒眉头微蹙的站在殿门之前,只盼望着在自家主子回来之前洛阳候千万不要对自己有什么吩咐。   嬴纵走出内室,又在外室站了一会儿,而后走出了大殿,这些动静沈苏姀都听得清清楚楚,远远的有隐隐的说话声传来,沈苏姀还是没动,不一会儿,连那说话声都消失,整个世界彻底的安静了下来,他……却是不曾进殿中来。   沈苏姀蜷缩在一起的身子终于动了动,转身平躺着,动了动有些僵的手脚,转头看向外室的方向,再三确定,终于肯定外室之中的确没有人,她抿了抿唇角,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痕迹,颈侧有几处被咬出来的刺疼和小块的微肿,身前有很多道指痕,腿弯处也有几抹痕迹,背上被撞了一下不知怎样,沈苏姀的眉头使劲的皱了皱,眼底豁然闪出两分恼恨来,看了看自己被他大掌撕破的衣衫,眼底更氤氲出几分怒意,攥了攥拳,她倒不知道他发起疯来是这般模样,从前他倒也算是忍着了!幸而他今天没有丧心病狂到在那书房里要了她,否则她一定拿那裂天来砍了他,可若是往后他时不时发一回疯……   啧!那还得了!   沈苏姀躺在床上思索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要去参加那夜宴的,却是比她料想的回来的要早,那么就一定是夜宴出了什么岔子并没有走到最后,那夜宴乃是为华庭之事而设,多半是要让北魏太子改变心意的,可到底出了什么岔子没有行到最后呢?   狭了狭眸,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北魏太子肯定闹出了什么幺蛾子,恐怕还是对着他来的,她的担心到底成了现实,不仅出了幺蛾子,且这个幺蛾子还不是一般的幺蛾子,竟然叫他如此失心疯了一回!可恨这人竟然回来这般折磨她,若是换了别个她早就……   咬了咬牙,沈苏姀心知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转头朝外室的方向看过去,这人竟然还没有回来的打算,难道就准备将她如此仍在这里不管不问了吗!   沈苏姀豁然坐起身来,动作太大当即扯得唇上一疼,倒吸一口气凉气,沈苏姀摸了摸自己的唇瓣,眼底的恼恨之意又深了一番,本要下地去的,可看到自己身上这被他撕坏的衣裳却又皱了眉,眸光一扫,看到了一件嬴纵的便袍挂在一旁,沈苏姀掀开被子下地,走过去将那便袍套在身上,又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站了一小会儿外头还是没什么动静,沈苏姀眯了眯眸子,恨不能干脆就这么走掉让他一个人自责自伤去!   深吸口气,她还是朝外室走去,外室一片空荡荡的,再华丽也叫人瞧着清冷,想到他刚才在外头一个人站了一会儿,沈苏姀心底的恼恨散了半分,她适才分明问了他今夜出了什么事,可这人一转口就来嘘寒问暖,连哄她也不知道先把这个她想知道的问题答了,这一切只能说明今夜出的事他根本不想让她知道!想到此沈苏姀便冷笑了一声,这一笑却扯得唇上又是一疼,她攥了攥拳头,抬手推开了殿门——   “吱呀”一声响,站在外头一脸苦色的容飒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一转身,果不其然看到沈苏姀披着嬴纵的袍子站在了殿门口,眸光一扫,他当即看到了沈苏姀唇上的不妥当,心中一震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心想着难道是因为自家主子今夜心情不好太过粗鲁……所以……惹恼了洛阳候?   沈苏姀身上披着嬴纵的袍子,这一点让容飒心中没有那么不安了,可沈苏姀面上的恼怒他却是看的分明,而此刻,那一道悬在他头顶的莫测目光更是叫他心中惴惴不安,见沈苏姀久久不说话,容飒当先轻咳一声,苦声问道,“侯爷,可……可是要回府?”   沈苏姀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眼底闪出两分冷然,也不顾唇上的疼了声响不小的冷笑了一声,半眯着眸子阴测测的问,“你们主子就是如此吩咐你的?让你送本候回沈府?从你们王府之中送出去的女人本候是第几个?你们主子当真是好魄力!”   容飒闻言当即苦了脸,赶忙将身子弯的更低些,拱着手道,“侯爷误会了,府中连个女婢都没有怎么会有女人,主子吩咐让小人一切听从侯爷的吩咐,不曾说要送侯爷回府,只是说侯爷实在是想回府的话便叫小人前后伺候妥当,主子他……素来没有什么魄力。”   沈苏姀本满心愠怒,听到容飒这最后一句却又有些哭笑不得,眯着眸子扫了他一眼,语声稍微松快了些,“你们主子当真吩咐你一切听从本候的吩咐?”   容飒听到她语气好了些当即松了口气,连忙点头,“正是。”   沈苏姀勾唇,“那我问你什么你都会老实答我?”   容飒继续点头,“小人绝不敢隐瞒侯爷。”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很好,那你且告诉我,今夜宫中出了何事?”   容飒为了表明态度本想立刻开口答话,可动了动唇才反应沈苏姀问的问题是什么,堪堪一顿,将即将道出口的话死死收在了唇边,沈苏姀看的分明,语声骤然变得冷了些,“看来,你比你们主子更有魄力,既然你不答,那本候也就只有先回府了,你们主子问起,你便说本候说的,这府中大可添几个女婢……”   容飒自知自己若是敢将这话说到自家主子面前去只怕自家主子撕了自己的心都有,想到今夜自家主子本就不甚好的心情容飒当即抖了一抖,沉吟半晌,容飒准备屈服在这位俨然比自家主子还要主子的未来王妃的威势之下,只是想到他更清楚,若是将今夜之事告诉眼前的未来王妃,只怕未来王妃的心情也不会好,这可怎么办呢!   “去准备马车吧……”   沈苏姀看着容飒那闪烁的目光,冷不防再下一剂猛药,果然,容飒当即抬了头,“侯爷,今夜之事实在是蹊跷,都是那北魏太子和那北魏巫女要陷害主子与不义之地,主子根本不曾去参加那夜宴,因为主子半路就被人请走了,那个北魏巫女会妖法,她……”   容飒不知道沈苏姀的真实身份,可他却深知自家主子和早前那位苏阀少将军的情事,虽然他早先也不甚理解自家主子怎么忽然对眼前这位洛阳候动了心,可眼下木已成舟,他又亲眼见到自家主子如此痴情,容飒自然也就以为自家主子改了心意,心中也为自家主子十分开心也对沈苏姀十分恭敬,可若是让这位未来王妃知道主子从前喜欢过别个,那想必心里一定不会好过,何况,今夜自家主子不就是因为那同样的脸才动了大怒吗!   容飒心中苦涩又难过,只怕一个说得不好惹了这位未来王妃不说自家主子只怕也要要了自己的命,犹豫几番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这话当即断在了那里,沈苏姀的眉头却早就皱了起来,“那个北魏巫女要引诱你家主子?”   美人计这种东西是个人都会用,沈苏姀看容飒那为难的样子便接了一句,本没打算猜对,可容飒却竟然点了点头,“对对对,侯爷说的不错,那巫女想引诱主子,可是主子心性坚毅心念侯爷,又怎会被那巫女得手!后来王爷知道是北魏太子设下的局,便当先出宫了。”   微微一顿,又补一句,“王爷出宫之后当先去了沈府,可没想到侯爷竟然来了王府,主子今夜心气儿不顺,若是有不敬之处还请侯爷莫要放在心上……”   沈苏姀挑了挑眉,这个容飒到底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可他那疯魔的样子哪里只是心气儿不顺呢,他那样的人从不外露自己的情绪,她更是从来不曾见他如何色变过,可今日却太不同寻常了,且一回来就压着她想……难道是因为那巫女的美色勾起了他的欲念?!可一想又觉得不对,他在她面前可是极其能忍的啊……   陡然发觉自己想的有些偏,沈苏姀轻咳一声道,“北魏太子心怀不轨倒也不难理解,可是简简单单的用美人计来对付你家主子这个北魏太子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这只是沈苏姀的推理,可看到容飒闪烁的目光她当下便知道自己猜对了,眉头一簇,语声又冷了两分,“你还有什么瞒着本候的?”   容飒面色越来越苦,面对着沈苏姀的问话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沈苏姀浅吸口气,实在是有些着恼,见容飒这样瞒着她更担心北魏此番有什么阴谋,见他那犹犹豫豫的样子,沈苏姀不由气急得道,“你有什么说什么便是,你不说,你家主子也会说。”   容飒心中威震,细想起来似乎也是这么一个道理,看着沈苏姀那冷沉的目光终于咬了咬牙道,“小人若是说出来,侯爷可万万不要生气!”   沈苏姀郑重点头,心想难道这个被隐瞒下的事情与她有关系不成,一时间她也猜不到,也只有当先许诺道,“你放心,我绝对不生气!”   听她一言容飒才松了口气,默了默垂眸道,“寻常的美人计的确对主子没什么效用,可是此番这个北魏用的美人计却十分阴险,那北魏的巫女不知用了什么妖法,竟然……竟然生着一张和……和主子的一位故人同样的脸……”   容飒梗着脖子说完,自认为这个“故人”二字既在一定程度之上帮自家主子做了粉饰也不算说假话,然而说完却未听到沈苏姀的回应,容飒心中一沉,当即有几分不安,一抬头,却见沈苏姀面色略白的愣在了自己面前,这样的表情又震惊又冷峻肃杀,立刻让容飒心头一跳,他确定自己没说什么不妥的话,可看着沈苏姀这面容却是不敢大意,连忙解释起来。   “侯爷放心,主子没着了别个的道,至于那个故人……嗯……也不是十分重要的人,只是此番实在是北魏的阴谋,因此主子十分生气,眼下那巫女已经被主子关在了地牢之中,可是那巫女不是个普通人,很会些妖术,我们的人审问起来都近不的她的身,眼下主子去了天枢阁,大抵是想去处理一下西楚和北魏的事,北魏此番触了主子的底线,主子是一定不会让北魏好过的,侯爷您……您莫要多想……”   容飒一席话说完,沈苏姀站在原地的表情仍是没有什么变化,容飒一时间有些着急了,正满是不安,却见沈苏姀猛地转身似乎要朝天枢阁的方向去,可刚走出几步又骤然顿了住,而后目光发直的想着什么,转过身来又走回了殿内,自始至终也没再多说一句话,容飒一颗心直跳,先是自家主子不寻常,眼下又是未来王妃不寻常,天可怜见未来王妃千万不要出了什么岔子,否则待会子自家主子回来一定要了他的命!   殿门被沈苏姀顺手掩上,她漫无目的往内室走的脚步忽然又顿了住,这空荡荡的外室就是他刚才站过的地方,眼下她站在此处,想到容飒适才说的话,终于明白了他今晚的发疯从何处来,那个巫女有一张能诱惑他的脸,还是一张他的故人的脸,即便容飒没有说清楚,可是沈苏姀怎么会不明白呢,那一张脸,应当是……   猛地闭了闭眸子,胸腔之中被压着的怒意又被撩拨了出来,好大胆的北魏,好大胆的拓跋昀,还有那个应当千刀万剐的巫女羽画,这到底是怎样一局棋,北魏又怎知当年之事,想到她身上的牵机咒极有可能和北魏有关,再合着今日之事,沈苏姀几乎就能确定这个北魏必定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那么幕后之人是北魏国师还是北魏皇帝?!   沈苏姀披着嬴纵的袍子,玄墨一般的颜色,有属于他的特有味道,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攥了攥,他是去沈府找过她的,想到他早先那般疯魔的样子,沈苏姀心底残存的怒意一点点散去,心头更好似被谁划了一刀般的钝痛起来,那九巍山的时日被她忘却,只剩他一个人生生记着,此番他定然怒极痛极,这才对她失了轻重,想到他那般不管不顾吻她的模样,沈苏姀忽然能深切想象得出这么多年他一个人时的难过……   他……是害怕再失去她罢。   ·   嬴纵从天枢阁回来的时候老远便看到容飒落拓的身影,待走近一看,当即看清容飒一脸的苦相,容飒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着嬴纵更是一副苦涩的欲言又止,嬴纵心头一跳,转身便推门进了大殿,脚步极快的进得内室,赫然便看到那空荡荡的床榻!   眸色一暗,她……已经走了。   嬴纵的脚步顿在那处,目光直盯盯的落在那床榻之上,他是料到过这个场面的,他适才那样待她,她必定怒他恨他,眼下不留在王府也是对的,嬴纵定定的站在那处,面上冷沉一片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却莫名叫人看着压抑沉郁。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清脆的话语声忽然从背后传来,嬴纵身形一震,豁然转身,果不其然看到沈苏姀站在浴房的门口正蹙眉看着他,她身上罩着他的袍子,乃是刚刚沐浴完,墨发垂肩,一色的黑更衬出她面颊脖颈和手腕脚踝的白,可正是如此,那脖颈之上的痕迹也愈发分明,她那眸光稍有沉凝,可对于嬴纵来说眼下她还未走还愿意穿着他的袍子就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他眸光微亮的上前几步来,可就快要走到沈苏姀身前的时候又停下脚步,相隔两步远缓声道,“沐浴完了就早些歇着,明日一早再送你回去,阿姀……”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沈苏姀给面子的挑了挑眉。   嬴纵却只弯了弯唇,“没什么,歇下吧。”   沈苏姀闻言便蹙眉看着他,嬴纵苦笑一下,“我不会扰你。”   沈苏姀眉头蹙的更紧,嬴纵后退一步,“我……会出去。”   沈苏姀有些看不下去的抿了抿唇,语气深沉,“你要去哪里?”   嬴纵本以为她必定还在生气,怕让她难受便并不想再提起适才那件事,可听她如此问又觉得有些奇怪,沈苏姀这边已冷笑的勾了勾唇,恻恻道,“你刚才对我做了错的事,眼下就想如此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不如现在将我送回沈府去罢?”   嬴纵闻言双眸一眯,沈苏姀已冷了声音道,“你还要站在那里吗?”   嬴纵胸膛一阵起伏,一边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一边朝她走了过来,站在她身前,正想着说点什么的时候沈苏姀的手却已经环上了他的腰际,嬴纵本就不可置信的眸色更为意外,随即眼底闪出两分星亮的欢喜来,一把回揽住她,低唤一声,“阿姀,我刚才……”   “我知道。”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嬴纵的身子微微一僵,他隐约觉得沈苏姀眼下这般必定是了解了什么,沈苏姀感受到他身子的僵滞,环在他腰际的手收紧了半分,抬头望一眼他,“刚才的事情不能再有第二遍,否则我不会饶你。”   别说是让他别再做适才的混蛋事,此刻便是她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也得想法子给她摘下来,嬴纵慎重的点头,眸光看进她眼中,唇角微弯,“那我今晚上可能留下了?”   沈苏姀一直抿着的唇角见此缓缓的扬起,环在他腰间的手忽然抬起竟落在了他的脸上,嬴纵一个尊贵无双执掌千军万马的大男人何时被一个女人如此抚摸过,然而此刻眼前这人是沈苏姀,这想起来略有诡异的感觉眼下却叫他痴迷,然而让他惊喜的却还不止于此,沈苏姀黑亮的眸子静静的看着他,她摸了他一会儿,竟然微微踮起脚尖将唇送了上来,她唇上尚有齿痕,却竟然义无返顾的触上了他的,嬴纵心底有心花怒绽,几乎是立刻就拖着她的腰臀将她抱了起来,沈苏姀双腿分开缠在他身上,主动而轻柔的环住他的脖颈吻他!   他抱着她朝那床榻走去,虽还是不甚明白她这忽如其来的情意是为何,却仍是轻柔的与她纠缠而后将她轻轻地放在了榻上,轻覆在她身上,一个单纯的不带丝毫情潮的吻也能如此温柔似水叫他痴迷,嬴纵今夜愤怒惶惑不安的心一点点的被她抚平,感受着她唇上的温度,久久缠着她不愿放,待两人皆是气喘吁吁他才离了她。   沈苏姀绯红着面颊,水光明灭的眸子定定看着他,“我不会离开你。”   嬴纵闻言眼底亮起两分微光,心底当即柔软一片,抿了抿唇尚不知说什么好,沈苏姀竟然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她衣襟略敞的趴在他胸前,居高临下的看住他,“我在九巍山能爱上你,哪怕忘了些许旧事,现在也一样会重新爱上你,嬴纵……”   “我是真的……爱你。”   嬴纵彻底的愣了住,胸膛起伏心头狂跳,墨蓝色的眸子看着沈苏姀竟少见的现出两分犹疑,仿佛还不相信这话是从沈苏姀口中道出,看着这张布满霞色对说情话仍然不是十分自在的绝美面容,他一时间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沈苏姀看着他这模样低笑了一声,将身子压得再低些,吻着他的唇角问,“从前……我从未说过吗?”   这个“从前”是何时嬴纵当然明白,他喉头一滚,摇了摇头。   视线之中沈苏姀面容不断放大,下一刻那娇软的唇便落了下来,落在他的唇上,顺着他的唇角至他的颈侧不慎熟练的轻吻,在他耳边喘着问,“从前……你都喊我什么?”   嬴纵双手早就落在了她的腰上,她的吻还很是生涩,可哪怕只是没有丝毫技巧的一碰都能叫他生出升腾的热意来,大手在她背脊上游曳,唇边低哑的道出断续的话来,“从前……你从不许让我……唔……乱喊你的名字……”   她在学着他的样子咬他,嬴纵呼吸当即一重,沈苏姀唇角弯了弯,又在他耳边问,“你就没有……偷偷喊的时候吗?”   热息钻入耳道,嬴纵落在她腰间的手蓦然收紧,转头含住她的耳珠,“喊过……”   沈苏姀语声带笑,似乎又有些好奇,喘口气问,“喊的什么?”   嬴纵猛然将她扣入了自己怀中,带着重重的力道,揉得她身子都有些发疼,沈苏姀不挣扎,只将小手滑入他衣内,嬴纵当即急喘两声,吻着她的侧脸道,“彧……彧儿……”   沈苏姀猛地红了脸,虽然只是个名字,可那感觉却如此神奇,苏阀少将军何等威武飞扬的少年英杰,从小到大也无人如此女儿家的唤她,难怪她从前不让他叫,便是现在听来她也觉得一阵肉紧,可与此同时,就好似内心最隐秘最深切的部分被他看到,被他温柔珍惜,唇齿之间的流连和咀嚼也只关乎他与她的绵绵情意,仿佛这两个字就该当被他以如此惑人的嘶哑嗓音道出,沈苏姀弯了弯唇,埋头在他耳边,“往后无人时,准你喊。”   嬴纵的胸膛起伏频率愈发大了,某一刻,骤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带着怜惜和深切的吻再度落了下来,他掌握着力道,体察着她的感觉,一丝一毫都不容自己再伤她,沈苏姀仿佛知道他的用心,主动仰着脖子回应,双手紧紧攀在他脖颈之上婉转承受,没一会儿内室之中的温度就已经热的两人受之不得,眼看着这火就要愈燃愈烈往更深的地方去,嬴纵悬崖勒马般的放开她,将她揽在怀中剧烈的喘气,无奈的叹,“次次都禁不住你撩拨……”   沈苏姀红着脸靠着他的肩头,过一会子缓过神来才猫儿般的低声道,“今夜不行……那个还未完……咳……不方便……”   嬴纵那话本就只是一句感叹,此刻听到她这软软的话半闭的眸子陡然一睁,唇角的笑意忍不住的扩大,眼底闪过几分微光,定定的看了看她眼下面若桃花的模样,又怜又爱的亲着她的侧脸一声连着一声的唤,“彧儿……彧儿……彧儿……”   沈苏姀并不知他这笑意里头有什么玄机,只紧紧的抱着他喊了一声,“嬴纵。”   嬴纵不停的啄着她的面颊,闻言笑着亲上去,“什么?”   颈侧被他亲的酥麻一片,沈苏姀仰了仰脖子,语声温软却又带着某种承诺似得定定道,“我会想起来……终有一日我会想起来……”   “不会叫你……永远一个人。”   ------题外话------   1,早前的提问活动奖励已发,前六个答对的66潇湘币,其他所有当天留言的都给了奖励。   2,教程级万字番外《夫妻之实的真相》已入群,大家拿全订阅截图入群找管理员要密码,看完请给好评。   3,十月感谢榜如下:13675394750,bluepale,菜菜,夜夜小爱,萌萌,有琴声声,flowerjuly,候鸟,中意你°,慶·葬仪。,涵涵,苹果,曼曼,一抹温柔香,猪猪,yehaoyu888,babyegg0530,yye308,小熊,一缕幽思,给哀家跪了,何盼,静彭,lin1231,宝宝,还有我家亲爱的阿枝和阿锦,谢大家支持,10月完美落幕,11月你们家作者会继续加油滴!话说今儿这章写的我有点肉紧,彧儿彧儿好听不? ☆、087 我知你是那时候就瞧上我了!   “我会想起来……终有一日我会想起来……”   “不会叫你……永远一个人。”   好似承诺一般的温软话语落定,嬴纵吻着她面颊的身子陡然一僵,腰间是她紧抱着自己的手臂,耳畔是她轻缓的呼吸,身下是她温热的身子,分明知道这是真的,可嬴纵还是生出一种置身梦境的恍惚感,他怔了一怔,不知怎地喉头竟有些微哽,一点点的收紧自己的臂弯,埋头在她肩窝蹭了蹭,话语断续,“不,不必,没什么打紧的……”   沈苏姀好似知道他的情动,揽着他咬了咬唇,小手在他背脊上轻抚,语声和缓道,“对我很重要,我说到做到。”   嬴纵呼吸一促,趴在她肩窝一阵默然,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猛然醒悟自己压着她时间太长,赶忙从她身上退开侧着身子将她揽住,亲着她的发顶低语,“睡吧。”   沈苏姀却抬起了头来,看着他深幽一片分外温软潮湿的眸子浅声问,“我睡着之后,你预备去做什么?”   嬴纵眉心微蹙,看着她的面色,再想到今夜她的种种,再想起殿门之外看到容飒之时他那苦涩的表情,脑海之中电光一闪,他竟然是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她已知道了今夜之事,抿了抿唇,嬴纵看着她定定摇了摇头,“这件事你无需操心,自有我——”   “我要管。”嬴纵话未说完便被沈苏姀打断,沈苏姀微微撑起身子看着他,“牵机咒落在我身上,那忘机也是,眼下竟敢有人用我算计你,这件事只和你有关吗?”   看着沈苏姀的眸色嬴纵便知她心意已定,无奈的抚了抚她的面颊欲言又止,“彧儿……”   沈苏姀撇过头去,“不准我沾手,就别这般喊我!”   嬴纵闻言哭笑不得,双眸温软的看着她一瞬,终是拿她没有法子,点了点头,眸色也有些郑重起来,“那好,你既然要过问,眼下便先帮我一个忙……”   沈苏姀眸光微亮,“什么忙?”   她这语气有些急切,分明是一心想着为他做些什么,嬴纵大手轻抚着她的脸颊,眸色忽然有些深重,“我要向你……借一个人。”   ·   夜色已深,天枢阁之中却亮着通明的灯火,沈苏姀将摆在身前的一摞信笺折子看了个遍,好看的眉头越皱越紧,嬴纵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如此,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将她往自己怀中紧扣了几分,沈苏姀却是有两分怔然的语声飘渺道,“所以两年之前沈君心遇刺就是因为他的身份根本不是沈家的小少爷?而詹姨娘……”   这话语之中满是意外,又带着些许的叹然,摇了摇头,说不上心底是什么感觉,“难怪我命人去查,只查出前来刺杀的并非是秦人别的便什么都查不出了,那时候我还以为那些人只是要谋些钱财,后来……后来是你吗?是你出面让那些人不敢有什么动静?”   嬴纵见她如此不由将她微凉的小手裹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彼时我这边也未查出什么,只是我既让人去查,西楚那边只怕是有些忌惮,真正发现不妥乃是在前次沈君心来府中接你那一回,他那发怒之时的墨绿色眸子……乃是西楚夜氏的特征,许多年前我曾在宫中见过西楚的商王,彼时两国偶有往来,浮图城又是距离大秦十分近的所在,因而商王曾代表西楚出使大秦过,但凡是异色的眸子,总不会叫人轻易忘记。”   说着话沈苏姀下意识便转头来看嬴纵的眸子,嬴纵见她如此唇角一弯,抚着她的脸颊道,“真正让我怀疑的却是早前你牵机咒发作之时,沈君心让詹氏来为你看病,她乃是第一个道出牵机咒的人,后来在郡主处得到了证实,我便知她的身份绝不简单。”   沈苏姀闻言点了点头,却忽然看向嬴纵,“你原本是不是打算瞒着我的?”   嬴纵唇边话语一滞,其意已不言而喻,沈苏姀见此瞬间眯了眸子,嬴纵揽着她的手一紧,“彧儿……我只是怕你知道之后为难,何况此事我亦是刚刚才知晓……”   见他略有些紧张,沈苏姀唇角却生出两分笑意来,摇了摇头转过身去不理他,嬴纵眉头一挑,凑上去吻她的后颈,“彧儿,眼下你知道了沈君心的身份不同寻常,你打算怎么做?”   沈苏姀蹙眉,忽然感叹道,“难怪我总觉得他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心思已不同寻常,却没想到他竟然是西楚夜氏的血脉,从前听传言还不甚相信西楚夜氏天赋异禀,而今倒是真的了,我感觉沈君心学武的天赋或许在我之上……”   沈君心并非沈氏血脉,这样大的消息沈苏姀听来也是平静的,这个弟弟几乎是半路捡来的,虽然这两年相处甚欢,可沈苏姀并非是在这人情世故之上纠结的人,若有缘分,自会常相伴,若是没有缘分,想必也是强求不来的,可到底是相处了这样久的人,她本来都为沈君心的未来做好了打算,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变数,既然是夜氏血脉,而西楚眼下的情况又那般纷乱,凭着詹氏这么多年来在府中的做为和她本来的身份,她怎么会让沈君心永远留在大秦做一个洛阳候呢,想到此,沈苏姀到底抿了抿唇。   沈苏姀并未直接回答嬴纵的问题这让他眸色有些暗,他的唇落在她后颈之上,语声低沉至极,“我瞧着你这模样,倒像是……舍不得?”   他话语不善,沈苏姀撇撇嘴懒得理他,嬴纵今夜心境几番起伏,哪里还敢对她说一个重字,见她这般只得沉默的靠在她肩头不语,沈苏姀的目光从那折子之上再一次的细细扫过,蹙了蹙眉一时沉浸在了关于沈君心和詹氏的身份之上,等回过神来,才发觉原来已有人默默自伤许久,她唇角一弯,“我也没什么打算,此事但看他们自己的决定罢了,倒也说不上舍不得,只是到底相处了两年,你知道的,我……我身边没什么称得上亲人的人,沈君心虽然与我没有血缘关系,可是他对我也还算尊敬亲厚。”   沈苏姀如此一说,嬴纵心底那股子沉郁之气便再也发不得也不忍发了,下颌落在她肩窝蹭了蹭,沉着声音道,“你有我……”   沈苏姀被他噌的有些痒,唇角勾起来道,“那怎么一样。”   嬴纵眼底一抹星亮一闪,捧着她的脸侧头吻了上去,低笑着道,“确实当不一样,任何人都不能与我比,彧儿彧儿……”   沈苏姀背靠着侧坐在他腿上,如此倒也算方便,他的吻细柔温软,轻轻的低唤,沈苏姀心头一酥立时便红了脸软了腰身,两人正兀自缠绵,楼下却传来一道吱呀的开门声,随即一道脚步声上的楼来,沈苏姀闻言一滞,当即从他唇上离了去,嬴纵抬指在她唇角抚了抚,蹙眉看向入口处,上楼来的乃是容飒,走到珠帘之外便停下了脚步。   “主子,夫人请来了。”   容飒口中的夫人自然便是詹姨娘了,嬴纵闻言看了沈苏姀一眼,沈苏姀眯了眯眸子正了面色从他怀中站起了身,嬴纵放开她,又看向容飒的方向,“请上来。”   话音落下,容飒便又翻身下了楼,沈苏姀走去一旁的临窗榻边落座,眉心微微簇起,楼下传来一道脚步声,不出片刻,詹姨娘已经披着一件鸦青色的斗篷走了上来,她里头穿着一件素色裙子,进的室中便将风帽摘了下来,风帽之下,是一张不甚年轻却依然叫人赏心悦目的清秀面庞,墨发挽起,不施脂粉,很有两分安静幽然的味道。   雪夜之中被人无端请来王府,且面对的还是当今的九章亲王,可詹姨娘面上却仍是没有半分乱色,眸光一扫已看到了嬴纵和沈苏姀的表情,她看向沈苏姀也不觉得意外,只十分平静的垂眸福身行礼,“民妇给王爷请安,给侯爷请安,王爷深夜相请,不知所为何事?”   嬴纵第一次见到这个沈府的詹姨娘之时便觉得这个女人必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眼下知道了她的身份,便也不怎么奇怪了,然而因为詹氏偏偏在沈府,和她有些牵扯,嬴纵便也不敢大意,略有些低寒的眸光落在詹氏的身上,连坐在一旁的沈苏姀都觉得他这模样吓人。   “商王病重,夫人眼下必定很着急罢?”   似乎连泰山崩于前都不会变色的詹氏闻言身子却竟然抖了一抖,交叠在身前的双手紧紧一攥,这才抬头看向这屋中的二人,眼前的秦王威势迫人,而一旁坐着的洛阳候神色虽然沉凝,举手投足间却有几分慵懒随意,詹氏抿了抿唇角,面色微白心中却稍稍一松。   “不知王爷所言何意?”   嬴纵的唇角抿了抿,抬手扬起一本折子丢在了詹氏脚边,“啪”的一声吓得沈苏姀蹙眉,沈苏姀心知詹氏的身份不简单,见嬴纵如此冷硬便也未加阻拦,只在一旁沏起茶来,詹氏定定的看了看那折子,抿着唇角在犹豫要不要捡起来。   嬴纵撩了詹氏一眼,眼角的余光一边看着沈苏姀在窗边的榻上沏茶一边道,“商王若是殒命,夫人也要随着同去,虽然已经过了十年,可是西楚外司命和所侍藩王之间的子母蛊……夫人应当不会忘记,眼下西楚境内内乱频出,商王无子引的诸王虎视眈眈,夫人在外十年乃是畏与大司命微生瑕,不过眼下微生瑕忙着应付藩王,正是夫人回归的好时机。”   西楚神权与王权并重,又因为夜氏素来短命,这皇权更渐渐被西楚历代大司命微生一族控制在手,大司命在京城分制皇权,而分封在各地的藩王则被大司命座下的几大护法以祭祀护持之名监视且控制,所封职位便是那“外司命”一称,众所周知,为了保得外司命不被在外的藩王所杀,通常外司命们都会喂所侍奉藩王一种子母蛊,这种蛊使得两人性命相连,因而藩王不敢对这外司命乱下杀手——   大司命微生一族设下这外司命之职乃是为了更好的控制整个国家机器,这些外司命通常行驶监视之能,更有甚者还能将藩王变作傀儡自己李代桃僵,而对于微生一族,最不允许的便是外司命被各地的藩王拉拢背叛微生族,若有违背,必定是一个死字,然而眼前这位詹氏,却不仅是背叛了微生家,她爱上了当年本当是敌人的商王,后来更怀了商王的孩子,知道微生家不会放过自己,为了保住商王的性命,她干脆带着腹中胎儿逃了!   不仅逃了,这位在西楚地位尊贵的外司命还逃到了大秦的权阀之家,更是将自己的孩子变作了沈阀老太君的掌中宝,凭她的手段,这么多年并非不能取代那位二夫人甚至成为沈阀门内的掌权人,可一来那样太树大招风,二来,她到底不是个恋慕权利的。   嬴纵话音落定,詹氏面色愈发惨白,犹豫良久终于俯身将那折子捡了起来,那折子上细细密密的写着她的身份来历,甚至连她幼年时被选入微生家成为护法侍选的时间都无半分差错,詹氏拿着那折子的手有些抖,她在沈府之中隐姓埋名多年,可是对于外事的洞察力却不减当年,虽然无法得到西楚的消息,可对于大秦这天下的几番变换她还是了解的,在她眼前坐着的这个九章亲王,绝对不是她能惹的角色!   “王爷有何吩咐?”   只稍稍一默,詹氏便垂眸将一切认了下来,嬴纵没有分毫意外,正欲说点什么,这边厢沈苏姀看着詹氏惨白的面色却有些不忍,“姨娘不必紧张,今日却有一事要你帮忙,你先过来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沈苏姀说着便将一杯茶推到了桌案对面去,意思是让詹氏落座,然而詹氏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又垂了眸,脚下纹丝不动,“多谢侯爷好意,民妇不敢造次,请王爷吩咐罢。”   这模样显然是畏与嬴纵,沈苏姀蹙了蹙眉不再多说,这边厢嬴纵看着沈苏姀那副好意不被接受的微恼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淡笑,而后便又沉沉看着詹氏道,“夫人既然承认自己的身份便好办,西楚大司命极擅阴阳巫神之术,你们这些外司命得大司命真传,身手必定了得,本王这里有一个身怀巫术不甚好对付的犯人,本王要你用你们阴阳家的法子帮本王问些东西出来,顺便帮本王施些巫毒之术,当然,本王不会让夫人白白帮忙,夫人若欲回西楚,本王大可从中相助,回护夫人母子周全——”   詹氏稍稍一默,这么多年她从不乱用自己的身手,然而到了此刻,她当然知道自己不能不遵,抿了抿唇,她点头道,“民妇愿帮王爷,不敢求什么回报。”   见她如此识趣,嬴纵面上的冷厉之色稍稍一淡,又道,“让你对付的这个人乃是北魏的巫女,亲得北魏国师教导,并不简单。”   听到这话詹氏当即眉头微蹙,显然这个北魏国师的名头她是晓得的,顿了顿,她点着头道,“民妇明白,自当尽力而为,王爷要如何审问呢?”   嬴纵蹙眉,眼底闪过两分厉光,“怎么审问楼下自有人告知与你,你下楼去便可。”   詹氏闻言点了点头,又一福便要走,这边厢沈苏姀却将手中茶盏一放,“姨娘且慢。”   詹氏脚步一顿,朝沈苏姀看了过来,沈苏姀眸光冷凝一片,却是瞅着自己那只茶盏不放,修长的十指在那青瓷茶盏之上轻轻磨挲,语声深长莫测,“姨娘当先瞧瞧这个巫女的脸有什么不妥,若是用的什么歪门邪道之法易的容,便将那易容之术破了,若她本就生的那般……”   微微一顿,沈苏姀磨挲在茶盏上的手指忽然顿了住,纤细的十指莹玉般的白,可此刻在那指尖盈着的却是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煞之气,室中安静的落针可闻,一刹之后,沈苏姀忽然转过头看向了她,眼底寒光一片,竟和坐在一旁的男人一般威慑迫人!   “若她本就生的那般,便将那张脸……毁了。”   樱唇微动,平平淡淡的话竟然带着狠辣之意,那最后两个字清晰而冰冷,尤其戾煞逼人,再加上那一道寒刃一般的目光,竟然迫的詹氏抖了抖,詹氏不知那个北魏巫女的脸有什么玄机,却有些不确定的看了嬴纵一眼,却见嬴纵眼下只定定将目光落在沈苏姀的侧影之上,并没有给她任何别的示下,詹氏心中明白过来,朝着沈苏姀一福转身走了出去。   “噔噔噔”的下楼声传来,吱呀一声响,整个屋子再度安静了下来,沈苏姀坐在榻上仍是保持着适才那个姿势,目光还落在詹氏刚才站的地方,正在出神,腰上落上一股子力道,嬴纵二话不说就着她的手将她适才喝过的半盏茶放在唇边饮了一口,一倾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沈苏姀回过神来,见他要将她抱下楼去有些不解,“不等消息吗?”   嬴纵勾了勾唇,“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问出来的,我们先去歇着。”   沈苏姀闻言朝窗外看了看,夜色浓黑,眼下时辰确实已经不早了,她不由得攀住了嬴纵的脖颈,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道,“北魏巫女失踪……拓跋昀不会借机发难吗?”   嬴纵在她额上吻了吻,“拓跋昀眼下只怕没心思管这小小巫女。”   沈苏姀一听便知道他又使了什么手段,当下也不再多问,只安心的倚在了他怀中,嬴纵抱着她下的楼来,当即看到门外站着的容飒,容飒见竟然是自家主子将未来王妃抱下来的,只扫一眼不敢多看,沈苏姀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挣了挣想要下地,嬴纵却半分不放,也不管容飒便往主殿的方向走,淡淡吩咐一句,“有消息明日一早送来。”   容飒闻言当即应声,看着自家主子和未来王妃远去,他悬了整夜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这边厢沈苏姀已生出两分困意,外头细雪未停,嬴纵将她团团裹在自己怀中,一点儿也不冷,她便只靠着嬴纵的胸膛软软道,“我都忘记我从前是哪般模样了……”   话音一落嬴纵便沉眸看了看她虚闭着眸子的睡颜,抿了抿唇道,“甚美。”   沈苏姀唇角微勾的蹭了蹭他胸前,“你不曾瞧过我着女装的模样罢?”   这话似乎有些危险意味,隐隐透着一股子郁闷的醋味儿,这么多年了,她自己都记不清从前的自己是何种模样了,可他必定是能记得清的,不仅如此,他对自己所念甚深,只想到早前他的疯魔她就能明白,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爱着自己,可想到刚才有个顶着她的脸的女人在他面前晃荡了一圈,沈苏姀心底委实不是很舒服——   嬴纵唇角微勾的瞧着她,似乎明白她这故作轻松的睡颜之下是何想法,他眼底笑意扩大,略摇了摇头忍不住在她面上吻了一下才道,“见过的……”   沈苏姀陡然睁眸,满是不可置信的瞧着他!   嬴纵便看着她略回忆了一瞬道,“你十二岁那年生辰的晚上,要去西境驻兵的前夕,你四姐为了给你庆生把你迷晕了给你穿了一套女装,那一次,我瞧见了……”   沈苏姀惊得差点从他怀中蹦下去,她当然记得,那时她平生唯一的一次穿女装,为了不露馅了为了不给人抓住把柄,任何和女儿家有关的东西她都被严令禁止不能去碰,全家上下,也就那个小狐狸一般的胆大四姐敢做下这等危险之事,先喂她喝了下药的酒,又给她换了一套女装,还给她抹了脂粉带了首饰,她醒来之后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吓得差点背过气去,虽然惊心动魄也并非自己主动所为,可于她而言,那仅有的一次着女装也成了她十五年记忆之中最叫她最为害羞最为柔软也最不必伪装的一刻,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看见了!   要知道那可是在苏阀重重守卫的大宅子里!   是在她四姐的闺阁之中!   沈苏姀心中又惊又疑,可看到嬴纵那双笑眸却又知道他不是在玩笑,这次换女装之事唯有她和她四姐知道,便是连她四姐的丫鬟都是被支使走了的,他刚才能说明白事情的前后因果,足以证明他的确是当年之事的目击者!他怎么做到的?!   嬴纵在她那般探究疑惑不解的目光之下竟有些不自在的将目光移了开去,轻咳一声一边走一边道,“那一次你和我分别要去驻兵,在去威远侯府之前,我本被派往东海。”   沈苏姀震惊疑惑的心闻得此言忽然就豁然开朗,当年但凡是富家子弟多去虎贲营历练,等历练的差不多了便被派出去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驻兵,若能有些军功便能在几年之后回来加官进爵,若是没有军功,驻扎几年回来总能有不错的差事,那时候她还在惊讶为何将虎贲营两个最好的苗子派去一个地方,原来他当年最开始竟是往和她全然相反的东海去的,所以,是他来了苏阀探得了她要去的地方才特意改了目的地的?   沈苏姀满是呆愣的望着嬴纵,将这一切想通之后才深吸了口气,小手环在他脖子上,大睁着眸子看了他许久才道出一句,“所以,你是为了去西境继续和我一争高下?”   嬴纵看着她那般盯着他的目光本以为她要说出句什么好听的话来,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问,心底暗暗内伤一把,抿着唇不再多说一句,两人恰好到了正殿之前,嬴纵将她抱进殿中,昏黄的灯火之下那刀削斧刻的俊脸之上表情不是十分和蔼。   沈苏姀狐疑的看着他,忽然吊着他的脖颈两腿一分缠在了他的腰上,嬴纵眉头一簇赶忙将她腰臀揽住,沈苏姀便挂在他身上微微仰视着他笑道,“咦,莫非不是为了和我一争高下?不过你当年堂堂七殿下,是怎么想着要行那宵小之事夜探威远侯府的呢?”   嬴纵胸膛一阵起伏,眼瞅着她这般慧黠的表情眸光半眯,抱着她进的内室,吓她似得将她往床榻之上一抛,沈苏姀哪里会畏惧这等小动作,可彼时她心境松快,没防备他来这么一手,果然被吓得立刻将他更紧的抱了住,嬴纵少见的她如此畏惧的将他像救命稻草般紧紧搂住的模样,本来不甚好看的面色当即一亮,竟是低笑了一声。   沈苏姀见他这满意自得的模样恼恨无比,冷哼一声要从他身上挣下去,嬴纵却又不放,就以这么方便任他施为的姿势抱着她压倒在了床榻之上,头一低磨挲她的唇,几下便将她磨得气喘吁吁,趁着她喘气的时候一路往下而去,沈苏姀倒吸一口凉气颤起来,赶忙求饶般的断续道,“唔……别啊……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为了……争高下……嗯你……你是那时候……就……就瞧……啊你住手……我知你是……那时候就……就瞧上我了……”   ------题外话------   \\(^o^)/~投票哟姑娘们~感谢今儿砸钻的姑娘们~很开心很幸福。 ☆、088 傀儡术,沈君心。   天色将明未明,寒风呼啸细雪纷纷,藏青色的天穹尽头隐隐露着一抹暗沉的灰,似乎有光要透出,时辰虽早秦王府主殿之中却早已点起了宫灯,一片暖意融融之中,沈苏姀和嬴纵衣饰齐整的坐在主位上,看着堂中站着的两人面色略有沉凝——   容冽眉头紧皱,冷峻的面容之上带着两分沉暗之色,恭敬道,“主子,侯爷,这个巫女根本就不是北魏国师的亲传弟子,她乃是北魏国师特意在北魏的侍从巫女之中选来故意调教随拓跋昀来的大秦,那巫女除了知道北魏国师此番乃是想让她陷害主子与不义之地外别的什么也不知,还说北魏国师说过,她最好能留在大秦。”   这段话说完,连容冽自己都觉得有些不满意,抿了抿唇,抬眼看去便见嬴纵和沈苏姀对视了一眼,两人面色寻常,倒也没有什么不满之处,嬴纵又看向他,“人如何了?”   容冽闻言当即道,“没有皮肉伤,还留着一口气。”   会阴阳法术的人自然多得是折磨人的法子,嬴纵点了点头,转而看向了一旁的詹氏。   那巫女到底不是北魏国师的弟子,虽然有几分手段,却自然不会是詹氏的对手,经了大半夜,此刻的詹氏面上略浮着一层疲累之色,微微垂着眸,语声却还是早前那般镇定从容,“王爷、侯爷,这巫女的脸乃并非生来如此,乃是用的修颜之术,这修颜之术可改变人原本的肌骨,将一个人的容貌改变,却也并非是普通的易容术。”   嬴纵沉着眸色,闻言并无什么特别的表情,再看沈苏姀,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詹氏抿了抿唇看向沈苏姀,“不知侯爷的意思是?”   早前沈苏姀说的是若那张脸用了邪门歪道的法子便破了,若是本来就生的如此便毁了,可眼下,这张脸不是普通的邪门歪道也不是本就如此,詹氏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此问一出,当即看到沈苏姀眼底微光一闪而逝,“我看书时,听说阴阳家七十二术之中有种傀儡术?”   詹氏眼底微光一闪,默了默点头,“是,傀儡术可控人心神,只是此法凶煞……”   话还未说完沈苏姀便挥了挥手,“不怕凶煞。”   沈苏姀说完便一转头看向嬴纵,嬴纵勾了勾唇,好似知道她怎么想,复又看着詹氏道,“本王若是想让这个巫女忘记今夜而后在半月之后帮本王杀一人,你能做到吗?”   詹氏闻言蹙了蹙眉,“半月之后……有些难。”   只是说难,并未说不会,到底是西楚的外司命!   嬴纵蹙眉,“夫人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   詹氏犹豫一瞬,又看了主位之上的两人,点了点头,“民妇自尽力一试。”   沈苏姀见此便再补一句,“半月之后,这个巫女也无需留。”   詹氏微微蹙眉,只垂眸应了一声“是”,嬴纵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还有一个时辰便要天亮了,天亮之后这个人还要送回宫中,只怕要劳烦夫人快些。”   詹氏又点了点头,嬴纵便看向容冽,“陪着夫人前去,一应所需不可怠慢。”   容冽应是,当先打开门带着詹氏走了出去。   室内骤然安静,沈苏姀眉头紧蹙的看向嬴纵,“你怎么想?”   嬴纵站起身来牵起她的手朝内室去,一边褪下的她的外袍抬手又将她发髻之上的簪子取了下来,沈苏姀的发髻当即散开,黑缎一般的乌发瀑布般的洒满了她的肩头,嬴纵将她按在床边,“眼下还有些时辰,你身子不舒服便再睡一睡。”   “你呢?”   沈苏姀看着他一问,嬴纵似乎是打算做点什么,可看到她这模样却又有些不舍,不由掀了锦被将她塞了进去,自己也跟着她躺下,道,“我陪你。”   沈苏姀从善如流的倚在他怀中,眸光落在他面上,嬴纵唇角一抿,“当年的事只有你我两人知道,连我也想不通这个国师怎会用这样的法子对付我,北魏若何西楚交战,自然怕大秦出兵,这个太子一来便道出皇脉之疑已经是不简单,随后竟然还用上了这样的法子,足见其是要乱了大秦的朝堂军政,只是他不曾想到,这个法子根本对付不了我。”   沈苏姀眼底也一片沉凝,也是,那个北魏的皇帝和国师既然能将这个巫女派过来,又怎么会给他们机会问出什么来,这种分明被人算计着却根本理不出头绪的感觉实在是差,微微沉吟一瞬沈苏姀又问,“为何是半月之后?无论如何,拓跋昀在大秦出事总是不好的。”   沈苏姀能想到的嬴纵如何能想不到,他唇角微扬的抚了抚沈苏姀的面颊,语声沉凝道,“若是所料不错,这一两天拓跋昀便会离开君临,半月之后,恰是他回到北魏的时候。”   沈苏姀眉头一挑,“你做了什么?”   嬴纵弯了弯唇角,“北魏此番暗动边境布防准备进攻西楚,自以为自己做的滴水不漏,可却还是被我的探子看了出来,我将他们的布防消息送去了西楚,这个商王的动作很快,他只派了五千人就能从漠北边境上回绕偷袭烧了十万北魏大军的三月粮草,北魏的布防已然暴露,再加上此番的折损,所有的西进计划都要重新来过了。”   沈苏姀眼底微光簇闪,看着嬴纵的表情也不由笑了笑,“这个巫女当真能杀了拓跋昀?”   嬴纵蹙眉眯眸,“传闻拓跋昀身手极好,且他身边守卫素来森严,如果这个巫女都没有办法,那其他人就更难了,即便杀不了他,也当为他留个教训。”   沈苏姀也不觉得这个羽画一定能杀了这个拓跋昀,可此人在苍穹碰到过她,还知道当年他们的事,她如论如何也是动了几分杀心的,即便不能要了他的性命,也必定能让北魏乱上加乱,再想到那个北魏素未谋面的国师,她的眉头不由得皱的更紧了,嬴纵看着她的面色一笑,“那个北魏国师即便再厉害眼下也和我们相隔千里,知道我不吃这一套,量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我只是担心你的牵机咒……”   沈苏姀闻言摇了摇头,“眼下我知道如何抑制这牵机咒,没什么大碍,我们巍然不动,若把北魏国师当真有什么图谋,必定还有后续,我们等着便是了。”   虽然如此说,嬴纵眼底却还是一片沉暗,沈苏姀揽在嬴纵腰间的手紧了紧,在他怀中蹭了个舒服的位置倚着,软声道,“待会子我和詹姨娘一道回府,你别忘了叫我。”   嬴纵“嗯”了一声,沈苏姀便靠着他闭上了眸子,在他身边时,她总是入睡的极快,昨夜耽搁许久,再加上她早前才病过眼下身子又不爽利,没过多久呼吸就变得绵长,嬴纵柔柔看着沈苏姀的睡颜,竟一看便是许久。   傀儡术乃是阴阳家七十二术其中的一种,非大家不可为,詹氏身居西楚外司命一职,在西楚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阴阳家高手,可当沈苏姀大半个时辰之后再见到詹氏的时候还是心惊了一把,这不过短短一会儿的功夫,詹氏的面色却像是老了五岁一般的沧桑,煞白的面色之上是抑不住的冷汗,走路之时的脚步更是虚浮,至沈苏姀和嬴纵面前,语声还是那般镇定从容,“王爷,侯爷,傀儡术已成,眼下人已昏睡,待醒过来自会忘记今夜,这几日民妇自会在府中准备,待半月之后触发这傀儡术,届时,傀儡只认要杀之人!”   嬴纵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边厢容冽当即借着黎明之前最后的夜幕将那巫女送回宫中,沈苏姀看了看詹氏,又转头看向嬴纵,“我先回府,今日你可要入宫?”   嬴纵眯了眯眸子,“要的。”   沈苏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便往府门的方向走,詹氏跟在沈苏姀身后,默不作声的出了王府,府门之外是清远驾着马车等着,看到沈苏姀当即一笑,“沈姐姐!”   沈苏姀点了点头,掀帘入了车内,詹氏紧随其后坐了进来,下一刻马车便开动起来,沈苏姀看着眼前这张虚弱的面容抿了抿唇,“姨娘可还支持的住?”   詹氏垂着眸子,风帽带在头上并未摘下,沈苏姀只能瞧见她尖瘦小巧的下巴,见她不说话沈苏姀只浅吸了口气便不再多问,只道,“姨娘的身份我亦是昨夜才知,虽然知道了姨娘的身份,可也请姨娘放心,往常如何现在还依旧如何,秦王的话姨娘也听见了,倘若姨娘想回去西楚,秦王自会回护你们母子二人周全。”   詹氏仍是没什么动静,沈苏姀抿了抿唇,脑海之中忽然想到沈君心些许不同寻常的言谈,沈苏姀眸光半狭,心中顿时有几分恍然,不由又看向詹氏,“沈君心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曾问过我一些奇怪的问题,还在早前听到我和二公主谈论西楚战事之时面色大变,想必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同寻常了吧,姨娘既然能告诉他实情,想必自有打算。”   詹氏一直垂着眸静坐着,好似是在休养生息,可沈苏姀只道她能听见自己说话,稍微停了停又道,“姨娘和沈君心的身份到底不同,便是有什么想法也需得有个章法,姨娘什么时候想好了大可与我说,我和秦王自会助你们一臂之力,今日之事,有劳姨娘。”   “民妇只有一事相求。”   听到詹氏忽然道出此话沈苏姀当即凝眸,“姨娘且说。”   詹氏缓缓地抬起了头来,虚弱惨白的面容之上却有一双极黑极沉的眸子,定定看着她一瞬道,“请侯爷从今日起莫要再对小少爷生半分亲近之意罢。”   沈苏姀无论如何不曾想到詹氏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正有一愣,詹氏已开口道,“一年之前民妇便已察觉出西楚有变,如王爷昨夜所言,商王、商王重病在身气数将尽,民妇的性命也没有几日,小少爷乃是夜氏一脉,天赋更优于其他夜氏族人,商王身处困境,于情于理小少爷都当要见商王最后一面,小少爷从前多少有几分离开沈府回西楚的心思,三个月之前民妇曾私下与小少爷谈起回西楚之事,却没想到小少爷迟迟不愿点头。”   沈苏姀蹙眉看着詹氏,心说难道沈君心不愿点头是因为她不成?!   詹氏与沈苏姀相对的眸子好似能看透她,点了点头,语声沉重,“没错,就是因为侯爷。” ☆、089 我更愿意猜哪种死法适合你。   清晨的承光殿之中一片剑拔弩张的低气压,莫说是大秦的宫人们不敢大声说话,便是跟着拓跋昀一起来的北魏使臣们都眼观鼻鼻观心眼神都不敢乱放,他们的美人太子眼下正处在气头之上,谁若是一不小心触了霉头,那又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太子殿下,此番西楚的动作实在是快,上将军早几日送来的消息里头也没有任何消息走漏的字样,西楚不知为何竟然能绕到我们后面去,此番损失的粮草足有三月之多,更重要的是我们的部署全盘暴露,西楚既然知道了我们的打算,我们便失了先机,眼下三十万大军都在等你的决定,皇上那边也派了二皇子来东南监军……”   此番随行的兵部官员一席话落定,拓跋昀那张绝美精致的面容之上已经浮起了带着讽笑的厉色,“一个个的都是蠢货!本殿不过离开半个月就出了这样大的篓子,还需要等本殿的决定吗!眼下失了先机不说,那个商王竟然只用五千人就灭了一万人的押粮队伍,你们兵部到底怎么做事的!此番漏了破绽不算,是谁送消息说商王命不久矣浮图城已经乱成一片的?!眼下没了粮草,要用什么打!还有,东南军中那些争权夺利的肮脏事儿你以为本殿不知道!”   拓跋昀面上略有疲惫,此刻加上眼底的怒色整张面容更为狰狞,一气儿话落定却还不解气,扫了一圈这屋子里的人冷笑道,“叫本殿等了一晚上就得了这么个消息,好得很好得很,父皇既然叫二皇子去东南监军,本殿又有什么着急的,便在这里等着二皇子监军好了!”   听他这么一说旁人都不敢言语,默了半晌还是刚才那个兵部官员上前一步劝道,“太子殿下,东南之局本是您一手谋划,眼下因为您人不在跟前才出了乱子,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依下官之见,此番军中必定是出了什么奸细,否则西楚绝不可能如此神算,眼下失了粮草,皇上虽然还未追究责任,可三十万东南军人心惶惶正是犹豫不前惶然无主的时候,您若是待在大秦不归,岂不是为二皇子做了嫁衣!二皇子素有贤德之名,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无害,可实际上却很有几分手段,此番差事若是做的漂亮,必定会更得皇上心意,何况东南军本都是太子殿下一脉,此番若是让二皇子借机与东南一脉亲近起来,势必对您往后不利,依下官之见,太子殿下还是速速启程归北魏为好。”   眼下能站在他拓跋昀面前的自然都是他十分信任的,听到此话他眉头一挑,却是冷笑道,“现在就归北魏?你的意思是,本殿此番东南大局尽毁不说,与大秦联姻也是无功而返了,那本殿走的这一趟就是一个笑话不成!”   “太子此言差矣。”那官员闻言又恭敬的道,“大秦皇帝迟迟不愿意答应联姻无非是因为那个二公主不愿意嫁去大秦,依下官之见,咱们皇上口中虽说喜欢二公主,那是看中了这个二公主这么多年不归君临城与皇室有几分嫌隙,可眼下二公主不仅归来,且性子豪爽实有巾帼之风,这样的公主做您未来的皇后,您就不觉得太过棘手?若这位公主还要一心向着大秦,到时候北魏和大秦一旦有不睦之处,太子殿下您必定难做!所以依下官之见,太子殿下不妨向大秦皇帝表明态度,北魏诚意与大秦修好,无论是哪位公主,只要是能代表大秦皇室的都可以成为太子您未来的太子妃,您如此一言,大秦皇帝必定再没有别的借口不允,咱们可以先和皇帝定下联姻盟约文书,哪怕等您回北魏之后他们在决定这联姻人选呢。”   此一言才算是让拓跋昀的面色好看了两分,眯了眯眸子正欲点头,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白衣近侍,至他身前蹙眉道,“主子……羽画姑娘回来了……”   拓跋昀刚有几分松快的面色当即再度黑了下来,双眸半狭的勾了勾唇,“怎么回来的?”   那白衣近侍面色微白,摇头,“不知。”   拓跋昀深吸口气,“何时回来的?”   那白衣侍卫闻言身子压得越发晚,摇头,“不知。”   拓跋昀的眼底当即射出两分厉光来,“什么都不知,本殿养你们有何用!”   那侍卫一颤,压着声音道,“启禀主子,刚才天色微亮,羽画姑娘的侍女进屋子熄灯的时候发现羽画姑娘衣饰齐整的躺在床上,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的!”   拓跋昀闻言咬了咬牙,“呵,好得很好得很,本殿这一院子的侍卫都成了废物!”   微微一顿,手中折扇在掌心之中狠狠一拍,“去,把羽画给本殿叫过来!”   那侍卫连忙应是转身走了出去,不出片刻,白衣侍卫去而复返,跟在他身后的便是一身白衣面上带着棉纱的羽画,刚刚醒来的她面上并无分毫懒色,一双眸子仍是几近透明,看着十分诡异又没有分毫生气,拓跋昀上下扫了羽画两眼,眯着眸子道,“你昨晚去了何处?”   羽画面上没有分毫表情,摇头,“不知。”   这“不知”两个字对于现在的拓跋昀来说就好似能点燃他的引线,他深吸一口气才算是克制了自己心底的怒意,定定的盯着羽画半晌,“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秦王见到你之后说了什么?为何不出片刻你和秦王都不见了,是他带走了你?”   羽画双眸似乎没有焦距,听到拓跋昀问便答道,“秦王见到羽画之后并不意外,只言国师大人怎么只想出了如此拙劣的法子,秦王不容羽画靠近,将羽画挥晕了过去,其他的事羽画并不知晓,醒来之后已经是在承光殿中。”   眼前的大多数人都只知道羽画此番是做为国师之人随行的,并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安排,听到这话云里雾里的,不由都将目光落在了拓跋昀的身上,而显然,拓跋昀并不打算说明此事,只看着面前的羽画冷笑了一声,“原来国师大人也有失算的时候!”   羽画不为所动,拓跋昀知道问她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却又不解羽画分明被带走却为何又被送了回来,而羽画的那张脸竟然没起到一丁点儿的作用,拓跋昀下意识觉得羽画被带走又被送回来有些不妥,可上下看了羽画许久他却又不曾看出什么来,羽画的身份虽然不像他说的那般尊贵,可与阴阳术方面的造诣确实也不算低,否则也不会被国师看重,此时的拓跋昀当然没想到素来不推崇阴阳法术的大秦竟然藏着一位阴阳术高手,因此在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破绽之后便不再多问,只道,“这两日本殿要准备回去北魏,你准备准备罢。”   羽画没什么表情的垂了垂眸算作应答,总算给人一种她还是个活物的感觉,拓跋昀看着她那油盐不进的样子挥了挥手,又看着适才说话的那个官员道,“稍后本殿便去拜访大秦皇帝,便如爱卿适才所奏,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道了一句“太子英明”便退了出去,房内顿时安静空荡下来,拓跋昀眉头紧皱,思忖一瞬看向了自己身边最为心腹的侍卫,“国师说过羽画心生的这张脸必定是秦王命中的克星,可此番为何半点儿作用也没有起,那皇脉真假先不论,若是能借羽画这张脸对付了这个秦王,北魏便不怕大秦了,可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羽画必定是秦王带走的,可看她那毫发无损的模样,这个秦王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长青眉心微蹙,“这个秦王素来高深莫测,我们的人这么多年都不曾找到秦王的软肋,国师虽然厉害,可此番面对的是秦王,只怕也有失算的时候,至于羽画姑娘,秦王或许真有打算为了羽画姑娘的模样想留下她,可只怕思索再三还是不放心咱们,或者他发现了羽画姑娘的脸有问题?也不知羽画姑娘的脸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两人几句话说完还是未曾理出个头绪来,拓跋昀冷冷皱眉,“是什么玄机国师也未说清楚,总之应当是秦王十分难得软肋,不知为何,本殿总觉得这个秦王十分的危险,早知道干脆直接让羽画下杀手来的好……”   长青闻言抱拳道,语声木讷道,“殿下,国师说过此番咱们只需挑起皇脉真假之疑,大秦国内眼下有夺嫡之争有旧案重审,本就是多事之秋。”   此话一出拓跋昀眼底的微光便亮了一亮,“本来还不甚相信,而今到了君临才知道传言非虚,大秦皇帝对这些公侯手段狠辣,却正合本殿心意!这个秦王,眼下只怕也没什么心思再起战乱,说起来,若说哪位皇子不是大秦皇帝亲生,本殿看这个秦王可能性十足……且不知等他母妃成为大秦皇后之后,他能不能坐上那太子之位去!”   ·   沈苏姀回到沈府的时候时辰尚早,昨夜嬴纵派人来请詹氏的时候府中极少有人知道,可她没想到甫一入府便瞧见沈君心在前院之外等着她们,见他们回来,沈君心眉头紧蹙的走了过来,看了看沈苏姀又看了看詹氏,眼底分明有不满的情绪,却是抿着唇不言。   詹氏和沈君心之间的感觉并非寻常母子,两人在沈府之中因嫡庶有别的问题确实不能算正常的母子,可是却又和沈苏姀想的不同,他二人之间并不亲昵,反而是彼此都十分守礼恭敬,沈苏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在场的缘故,正想着,詹氏已经对着她一福,“民妇先行告退,这半月之前民妇自当尽力而为,请侯爷放心。”   沈苏姀点点头,詹氏又对着沈君心微微颔首便转身走了,沈君心看着詹氏微白的面色蹙了蹙眉,到底没有多说什么,看着詹氏走远才转过头来看着沈苏姀,“你病了?”   沈苏姀明白过来,沈君心必定是以为深夜请走詹氏乃是为了让詹氏就诊看病,她笑了笑,一边往伽南馆走一边摇头,“没有。”   沈君心深吸口气,眉头微蹙哼一声,“怎么,难道是那个嬴纵性命堪忧了?”   听到沈君心这么一说沈苏姀当即眉头一簇,这厮全然是忘记了自己上次对他的叮嘱,前次他说让沈君心不可在嬴纵面前放肆,还说哪怕为了他自己的前程也要对嬴纵恭敬些,可没想到这转口又开始……沈苏姀下意识的便想扬手打在沈君心脑门之上,可手刚刚抬到一般便猛地醒悟过来,他的身份,这前程哪里还需要仰仗嬴纵呢,唇角浮起两分苦笑,又想到了适才詹氏在马车之中说的话,沈苏姀唇角苦笑更甚。   沈苏姀这明显的是要打人,沈君心本来就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往后一退了,可没想到她的手竟然只抬到一般便落下去了,沈君心眸光一亮,唇角高高的扬了起来,上前就扯住了沈苏姀的袖子,“阿姐你不因为嬴纵打我啦!你总算不那么偏心啦!”   沈苏姀闻言哭笑不得,轻轻将他的手挣脱,不喜不怒道,“没有谁生病,也没有谁性命堪忧,你今日里闲工夫很多?要不要我再请给你师父来?”   沈君心唇角一搐,仗着适才她对他没下的去手的模样笑着又凑上去,“我才不要什么师父,既然你们都没有谁生病,那你们为何要请姨娘过去王府啊?难道还有其他的什么大事不成?话说你们也知道了姨娘的厉害吧,上次你的伤寒就是姨娘帮忙看的!”   沈苏姀闻言唇角一动,本想说什么可又不想想往常那样表现的对沈君心太亲厚,不由得只是抿唇不语,见她不说话沈君心也不恼,只跟着她道,“你不说我就去问姨娘,姨娘总会说的!弄得神神秘秘的,有什么是不能叫我知道的?”   沈苏姀眉头一跳,想了想还是经不住道,“这半月你莫要去打扰姨娘。”   沈君心扬着唇哼一声,“想要我不去打扰姨娘你就告诉我你们请姨娘去做什么了?”   沈苏姀狭着眸子,“小孩子不要掺和大人的事。”   沈君心最不喜欢别人说他是小孩子,冷哼一声,“小什么小,我不是小孩子了!”   沈苏姀面无表情的加快了脚步,“你这脑袋里的东西的确不像小孩子。”   沈君心一滞,赶忙又跟上去,得意洋洋,“那是因为我天赋异禀聪慧过人!”   听他这样说,沈苏姀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忽然却是想到了很致命的一点,夜氏族人素来都是天赋异禀,可与此同时,夜氏一族也素来短命,沈苏姀豁然转身,一双眸子死死的钉在了沈君心的身上,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什么不足之症之类的。   沈君心本来跟在沈苏姀身后走的好好的,却不想她忽然一个转身真真是将他吓了一跳,再被沈苏姀那般的目光盯着胡乱扫了一通,沈君心当即瘪着嘴嘤嘤哼起来,“不说就不说,也不用这么看着我,你又想做什么啊……我不问了还不行嘛……你要是想这么的看出我聪明不聪明那你也是看不出来的……你你你你……”   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沈苏姀转过了身去继续走,眉头却皱的很紧,所谓短命是哪般沈苏姀也不知道那么具体,可是按照年岁推算,那西楚的商王今年只怕也不过而立之年,可眼下还不是说性命垂危!难道沈君心也只能活到三十岁不成……   三十岁不算早夭,可是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沈苏姀眸光微暗,再一转头,沈君心仍是怯怯的犹豫的看着她,这表情落在那张已经很有几分俊朗模样的稚嫩小脸上十分能叫人心软,可想到詹氏的话,她却又有些无奈,这么几年的相处,连她心中都对这个便宜弟弟都生出几分亲厚之意来,何况沈君心小小年纪,自然更容易对别人产生依赖,沈苏姀蹙眉看着沈君心,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消除詹氏心中的困惑。   “到底是怎么了啊,刚才还好好的!”   “阿姐,我当真不问了,你别这个阴森森的看着我啊。”   “你你你有好几日不曾指导我的剑术了呢……你看要不……”   沈苏姀眸光微亮,忽然转身几步进了伽南馆,见沈苏姀回来香书香词当即来迎,沈苏姀却一开口便道,“去拿两把剑来。”   此话一落,沈君心心底立刻雀跃起来,还未欢呼出声,沈苏姀已经板着脸转过身来,“郑师傅教你的你都学的差不多了对吧,那好,现在我来教你!”   沈君心僵在唇角的笑容瞬时扩大,心底的喜悦几乎要满溢出来,“阿姐说的可当真!”   沈苏姀见他这开心的样子眯了眯眸子,低沉着声音道,“只有一样,每教你一式你都需得自己练习,练不好不准出现在我面前。”   沈君心听着这话面上笑意果然一滞,可一瞬之后又满是期待的兴致勃勃起来,重重点头意气风发,“好,我一定好好学,学不好绝对不出现在你面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沈苏姀看着他这样子一叹,转身接过了香书送来的两把剑,抬手扔给沈君心一把,噌的一声响,沈君心还未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招呼了过去,沈君心手忙脚乱的拔剑,却见沈苏姀剑锋凌厉,竟然是来真的,他雀跃的心境当下一定,赶忙郑重的迎了过去。   两人来回缠斗了数十招,沈苏姀只用了三分功力就能让沈君心有些吃不消,寒风徐徐,雪粒子虽然停了可两人来回的剑气却早就将满地的素雪沫子挑了起来,院子里不相干的下人被遣走,眼下就只有香书和香词站在一旁,香词面无表情,香书却是双眼放光的看着沈苏姀,做为沈苏姀的近身侍女,其实她一直在疑惑沈苏姀身上如此绝妙的武功从何处来,可是怎么想都想不清楚,所幸便不想了,反正她家侯爷总能会许多别个不会的!   “看清楚了!”   一番不轻不重的比斗之后,沈苏姀忽然轻喝了一声,白色的衣袂飘飞,剑气四溢的三尺青峰忽然恍若灵蛇一般舞动起来,纤细的身影合着飞卷的雪沫儿腾挪挑刺,素雪皑皑的小院之中瞬时狂风大作起来,风随剑走,雪绕剑回,数十个刁钻狠辣的招式一气呵成,却也不过是扎眼之间的事情,某一刻,沈苏姀骤然收剑,院子里的风雪当即一滞!   漭漭雪幕之中沈苏姀转过身看着沈君心,“可看清楚了?”   沈君心似乎在发愣,眼底一抹还未消散的惊艳让他眼底又生出了墨绿之色,听到沈苏姀这一声问,他陡然回过神来,眸光亮闪闪的看着沈苏姀,点头,“看清楚了!”   沈苏姀回剑入鞘将剑丢给香书,点了点头朝正厅的厅门走去,“看清楚了就回去练习罢,没练好别来见我——”   沈君心本来还想跟着沈苏姀进屋去,可听到这话又生生顿住了脚步,嘿嘿一笑,“知道知道,你且等着,我一定最快的时间来见你!”   沈苏姀听着这话眉头微蹙,正欲转身交代几句,可待她转身之时沈君心早已奔出了院门去,她抿了抿唇,无奈的摇了摇头进了院门,“昨夜府中没什么事罢?”   沈苏姀进的门去褪了披风随意一问,香书赶忙上前道,“昨夜六小姐来请过一次安。”   沈苏姀挑眉,随即便问,“七小姐呢?”   香书闻言便笑道,“自从侯爷说了那话,这些日子七小姐一直闭院不出十分安分,也不像从前那般和六小姐一起做功课了,只怕是在安心待嫁。”   沈苏姀抿了抿唇角,一边往一旁的暖阁去一边道,“太后的懿旨不曾定下婚期,不过我想着这个婚期还是越快越好的,你去请杨嬷嬷到祠堂去问问老太君的意思,若是老太君也觉得早点好便还是早点好,让管家去将军府走一趟,定个婚期送到太后面前过目罢。”   香书闻言便应了一声是转身走了出去。   沈苏姀在暖阁之中临窗的榻上落座,看向留在屋子里的香词,“西岐如何?”   香词眉头微蹙,“没什么大动静,西岐阑珊过年时候往族地去了一次最近她们的生意做得十分火爆,朝中立太子之声汹涌,西岐一脉基本按兵不动,倒是淑妃派人去找过西岐驰。”   沈苏姀狭眸,“贵妃娘娘马上要立后了,西岐驰自然知道收敛,只是这个淑妃……”   沈苏姀话语一断没能说出淑妃到底有何目的,因她知道,这可能性实在太多了,这么一想,心中便对淑妃更不敢大意,刚小坐没一会儿,香书便返身回来,对沈苏姀笑着道,“侯爷,杨嬷嬷得令便去祠堂了,老太君闻言只说听侯爷的便可,侯爷您看……”   沈苏姀想了想,还是吩咐道,“去叫刘喜带着礼物去将军府一趟,就说是老太君的意思过去问问婚期,申屠氏早前出了事将军府中没有长辈,此事但看辅国将军的意思罢,若是辅国将军无异议,便定个日子,他也当着手准备六礼之事了。”   香书闻言便又应一声出去吩咐,沈苏姀又在房中待到午时,看了看外头晴好起来的天气准备入宫去,一切收拾妥当,乘车直向着天圣门而去,入了宫门到内仪门之前,沈苏姀想了想还是先往寿康宫去,但凡有什么消息,必定也是寿康宫最先得知,何况若是他进宫也定然会去寿康宫请安,怀着这般心思沈苏姀踏上了朝寿康宫去的方向,可刚走出几步,赫然瞧见一行礼官从内宫朝宫外走,那晃晃悠悠走在第二个一双桃花眼风情万种的可不就是谢无咎!沈苏姀眉头微蹙,本想立刻躲开,可下一瞬谢无咎便看向了她,沈苏姀生生瞧见那双眸子里瞬时间光芒万丈,她不由得无奈一叹,人间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   “给侯爷请安!”   “众位仁兄先走一步。”   “嘿嘿,在下要和侯爷说几句话请诸位行个方便。”   “多谢多谢,改日再请诸位去卿玉阁喝酒啊!”   这一行礼官没有不认得沈苏姀的,齐齐朝着她行完礼谢无咎便开始殷勤朝沈苏姀走近了两步,顿时,这行礼部官员面上顿时露出了几分暧昧的笑意,临走时的眼神更有成人之美的深长意味,看起来,当初谢无咎为了沈苏姀自请去漠北的光荣事迹已经满朝皆知了!   “苏苏,你过来些……”   等那一行人刚走远,谢无咎立刻拉着沈苏姀的袖子将她往人少处拽了几步,沈苏姀蹙眉挣开,看着他道,“有话就说,不过我劝你为了你的小命着想你还是长话短说。”   谢无咎眉梢眼角皆是春意,看着她不冷不热的样子嗔怪的一叹,而后又朝她凑近了些压低着声音道,“好几日不见你了,我就是想问,你怎么还不把那漠北的秘密告诉皇上好让他给你个大大的封赏呢!时间越长,你到时候就越不好说,到时候皇帝一定会问你你回来这么长时间怎么不去说,到时候你该如何回答,皇帝只怕还要怀疑你和漠北有什么交易。”   沈苏姀的眉心顿时紧皱了起来,看了他一瞬眸色变得郑重,“谢大人,你既然将此事告诉了我,就代表着此事怎么说什么时候说都由我决定,我希望你现在开始就将这件事忘掉,并且再也不告诉第三人,另外,谢大人往后还是离我远些的好。”   谢无咎闻言蹙眉看着沈苏姀思索一瞬,而后竟然噗嗤一声笑了,看着沈苏姀良久才眯着眸子道,“我知道了,苏苏,你果然是厉害啊!”   这一句话没头没脑,沈苏姀听得皱眉,谢无咎却左右看了看又压低了声音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根本就不打算将此事告诉皇帝对不对?!”   虽然是笑着说此话,可沈苏姀还是听得心头一跳,谢无咎却又继续看着她笑道,“其实你是想用此事来威胁漠北的璴意对不对?!因为你眼下的位份已经足够高了,所以你准备将这个把柄留着等将来有机会的时候用来威胁漠北对不对?”   沈苏姀心跳几番变幻,看着谢无咎这笑颜真心生出了两分想揍他的冲动来,抿了抿唇,沈苏姀却并未露出什么表情来,只定定盯着他,“不要试图揣摩我的想法。”   谢无咎丝毫不介意沈苏姀的冷言冷语,竟又是一笑,还举手投降道,“好好好,女人心海底针,我不猜我不猜,随你怎么样吧,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会将这个秘密忘掉!”   沈苏姀眼下才有些满意,正欲与他告辞,谢无咎却忽然神秘兮兮的道,“今日进宫我本是为了和刚才那几人确定贵妃的立后大典细节的,可是你猜我一进宫就听到了什么消息?”   沈苏姀蹙眉,几乎有些恼恨谢无咎这种说话方式,因为他每次说话都喜欢将人的好奇心全勾出来,沈苏姀即便准备要走了,眼下还是不得不顿住脚步瞅着谢无咎,谢无咎似乎看出了沈苏姀眼底的不耐,不敢卖太多的关子,刚忙笑道,“好了好了,我说,苏苏你这性子怎生如此无趣呢?哎先别走,我说我真说……”   谢无咎苦笑的拦住沈苏姀的去路,这才没了那些废话了,“礼部负责贵妃的立后大典可一点马虎不得,今日虽然没有上朝,可是一进宫我便听说那个北魏太子忽然要走了!”   话音落定,沈苏姀眼底微光一闪,却一点都不意外。   谢无咎浅吸口气,“按理说他不应该这么快就要走对不对,可是你不知道啊,北魏东南边境上不知怎么忽然凭空聚集了三十万大军,这几日那军中莫名丢了三十万大军的粮草,你说这奇不奇怪,听说魏帝为此事大怒,让北魏的二皇子去东南监军去了,这个太子殿下显然是知道这次恐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当机立断去找皇上请辞去了!不过你也知道他此番乃是为了联姻和亲来的,可惜二公主不愿意嫁,你猜这个北魏太子怎么说的?”   说到此可算是真正的提起了沈苏姀的兴趣,虽然待会子到了寿康宫这些也都能知道,可眼下说到了话头上,沈苏姀自己也忍不住一问,“怎么说?”   谢无咎一笑,嘲讽的哼一声,“这个北魏太子是着急了,便对着皇上说不要求二公主了,随便哪位公主都可以,先订下婚盟再定联姻人选,苏苏你高兴不?”   华庭不用嫁去漠北了!   沈苏姀心中当先冒出来的便是这么一句,一直悬着的心顿时松快许多,面上也露出轻松之意来,谢无咎见此笑开,又道,“我就知道你听到这个消息是一定会开心的,不过我还听到另外一个消息,不知道你听了之后会作何感想。”   沈苏姀蹙眉,这个北魏太子此番来本就是为了和华庭联姻之事,眼看着就要走人了,难道还有什么幺蛾子没使出来不成,见她略有疑惑,谢无咎一双桃花眼忽然朝远处瞟了瞟,而后笑容更是灿烂的道,“似乎就在大半个时辰之前,北魏太子向皇上请辞的时候还说到了他那个小妹,你知道的,他准备给自己的小妹选一个夫婿,你猜,他选了谁?”   谢无咎双眸半狭,眼尾上挑,一双眸子顾盼神飞说不出的勾人心魄,可沈苏姀却不为他这个祸国殃民的模样所动,心头不安的一跳,她听到自己语声沉暗的问,“谁?”   谢无咎勾唇,语声莫测而深长,一双桃花眼紧紧的盯着她,“北魏太子选了秦王,秦王半个时辰之前已经被传召入宫了,苏苏,这个消息,你听着开心吗?”   沈苏姀听闻此话下意识蹙眉,谢无咎一笑,“苏苏,你不信?”   沈苏姀理智上已经信了谢无咎的话,可面色却是止不住的难看,谢无咎好整以暇的打量她片刻,唇角一勾眸光实实在在的落在了沈苏姀身后不远处,口中语声润朗好听的道,“你不信没关系,你回过头去看看你便要信了……”   沈苏姀挑眉,豁然转身看向自己身后,他们眼下距离内仪门入口之处并不远,也就是三十步之外的内仪门入口,眼下正站着一红一黑的两道挺拔身影,沈苏姀缩了缩眸子,这边厢谢无咎痞痞的声音已经落在了她耳边,“苏苏,你猜秦王应了没应?”   沈苏姀听着这话唇角露出笑似非笑之意,隔空对上那双墨蓝色的眸,她心底出奇的心安,她勾了勾唇,看也不看谢无咎的道,“我更愿意猜哪种死法适合你……” ☆、090 他的软肋,雍王之心。   吱呀一声响,御书房的殿门被从内到外打了开,一抹深沉的玄色一闪而出,挺俊的身量透着一股子逼人的威慑之气,堪堪叫站在外头的小黄门们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嬴纵冷沉着脸,墨蓝色的眸子里无波无澜,可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却叫人看着胆寒!   “秦王何必走的那样快……”   分明是男人,可那声音带笑之时不知怎地就让人感觉出一股子诡异的魅气,拓跋昀一身暗红的长袍加身,手中握着折扇,淡笑着走了上来,三步并作两步便走到了嬴纵的身侧,一双狭长的眸子上挑着,笑道,“秦王不愿娶小妹,小妹却对秦王情深意重,早就知道秦王在大秦说一不二,想不到现如今这婚姻大事都是由秦王自己说了算,可怜了小妹一片心意。”   拓跋昀兀自感叹,嬴纵却不准备与他多言一句,拓跋昀又是一笑,“昨夜羽画姑娘陪着王爷可好?王爷若是喜欢,本殿明日离开君临之时便将羽画留下,虽然是北魏的巫女不假,可若是一个巫女便能结交王爷这个朋友,本殿倒是十分乐意。”   嬴纵唇角微抿,冷冷的扫了拓跋昀一眼。   拓跋昀面上笑意一滞,眼底的魅气一淡颇有两分懊恼,论起油盐不进,眼前这位更是油盐不进的很,想到适才这位在大秦皇帝所言,拓跋昀只觉心头一股火气汹涌,恨不能抬手将这位秦王了断在此,冷哼一声,拓跋昀又道,“秦王适才在皇帝面前说自己心中早已有人不欲另娶别个,且不知这个人是谁呢?”   嬴纵眼底冷光一闪,拓跋昀看的分明,又一笑,“故人已去,秦王却心心念念的紧,依本殿之意,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在自己面前以免相思之苦也是好的,王爷何必执拗?”   嬴纵忽然挑了挑眉,看着拓跋昀,“是哪个蠢货告诉你本王喜欢这种自欺欺人的把戏?”   这语声分明波澜不惊,可那眸子里的寒意还是像一阵冷风过境一般的叫人心底发寒,而那微微挑起的眉头在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面容之上更显得匪夷所思,好似在说他拓跋昀便是那个蠢货一般,拓跋昀看着嬴纵那表情听着这话,欲出口的话当即便是一滞,胸口怒意又有些压不住,想到素来运筹帷幄的国师此番却让自己陷入了不利之地,不由的在心中暗骂了一句国师蠢货,他这么想着脚下便是一顿,看着走在前的背影,拓跋昀彻底的打消了对羽画的怀疑,自欺欺人,没错,对于眼前这个秦王来说,若真是中计才叫他失望!   几句话的功夫已经距离内仪门不远,拓跋昀走在后,却忽然看到嬴纵沉稳有力的脚步在内仪门门口忽然的顿了住,拓跋昀挑眉走上前去便看到嬴纵眼下正将目光落在一处,顺着嬴纵的目光看过去,拓跋昀好看的脸上当下生出五彩缤纷的亮色来,抿了抿唇看着嬴纵道,“咦,没想到走都要走了,却竟然还能瞧见洛阳候,其实本殿此番也并非是一定要皇室公主做太子妃的,比如这位洛阳候,生的这般好看,足以做本殿的太子妃了,可惜啊可惜,羽画说她姻缘艰难,既然是如此,那本殿也就不必强求了,咦,秦王的脸色怎生不好看?”   拓跋昀一边看着沈苏姀和一个身着红色官服的男人说话,一边看着嬴纵面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同是男人,虽然只是露出那么一丝丝的不虞却也是被拓跋昀看了出来,眼底微光一闪,又看了沈苏姀那边一眼,他细长的眸子顿时狭了起来,“秦王你……”   “此去北魏路远,太子一路平安。”   拓跋昀话还未说完嬴纵便寒声打断了他的话,拓跋昀心中微颤,不知怎地就有些不安起来,想他乃是一国太子,在北魏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他在北魏跺一跺脚,整个北魏都要跟着颤上一颤,北魏的文武百官哪个对他不是卑躬屈膝不敢违逆,他自认自己出身皇室身处高位多年早已练就了御下慑人的本事,可在眼前这个男人的面前,他不知怎地就是有一种比此人矮了一截的感觉,若说他自己是一头美丽的伺机而动的豹子,那嬴纵便是时刻都能劈天裂地的一把重剑,他的人站在那里便已经是一种危险,而当他准备出手,世上便无人是他的对手,拓跋昀心中其实明白,这样的威慑之力在朝堂之上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得不出,在行军营帐之中排兵布阵运筹帷幄也得不出,唯有漭漭沙场真刀真枪的血火淬炼,唯有数十年计你死我活的血腥白骨,唯有千军万马攻城略地的帝王狠煞才能成就!   在这一点上,他落了下风。   拓跋昀盯着嬴纵一瞬,再看向沈苏姀那边之时发现沈苏姀已经转身看向了他们,然而分明是两个人站在此处,可沈苏姀却根本不曾看见他一般的只将目光落在嬴纵的身上,拓跋昀心头闪过一闪而逝的恼恨,随即,他将唇角浅浅的勾了起来,临走之前发现这么有趣的事,于他而言终究是小赚了一笔,“秦王和洛阳候……呵,本殿不知道能不能有恭贺的机会?”   嬴纵没看拓跋昀,凉声道,“你恐怕没机会了。”   拓跋昀心底刚刚压下去的寒意瞬时又冒了出来,这边厢嬴纵已经竟然朝沈苏姀走了过去,那是朝寿康宫去的,与他不是一条路,沈苏姀自始至终没看向他,拓跋昀唇角勾出一抹讽笑,豁然转身朝承光殿的方向去,身边跟着的长青见此低声问一句,“主子,这……”   拓跋昀冷笑一声,“你相信这世上有没有软肋的人吗?”   微微一顿,又深长道,“越是强大的人,那软肋越是致命。”   长青蹙眉,“主子,可咱们都要走了……”   拓跋昀下意识回头扫了一眼,只见嬴纵已经走到了沈苏姀身边,那个穿红衣的男人面色不怎么好看,他嗤笑一声转过头来,“软肋便是软肋,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软肋,本殿总觉得这个秦王不善,等将来本殿和这个秦王对上,呵……”   长青不再问,似乎是明白了,拓跋昀又走出几步,忽然皱眉冷声道,“回去的路上让底下人都惊醒点,若是本殿在路上出了什么岔子,你们都不用活了!”   长青闻言赶忙应是,这边厢谢无咎正一脸哀怨的看着沈苏姀,自从看到了这个秦王,沈苏姀的眼神再没往他脸上落一瞬,他伤心欲绝又恼又恨,偏生这个秦王正以一副要冻死他的目光看了过来,谢无咎面上表情顿时一收,弯身行礼,而后笑道,“呵呵,真的是太巧了,秦王今日也进宫来?奥,我和洛阳候正说起秦王呢,秦王今日进宫所为何事来着?”   嬴纵面色冷凝,“立后大典谢大人万要费心,若是出了岔子礼部必担重责。”   谢无咎轻咳一声,“秦王放心,立后大典乃是国家大事,下官绝不敢掉以轻心。”   嬴纵颔首,“谢大人可以退下了。”   这个“退下”虽然听着温和些,可那语气和说“滚”一样,谢无咎看了看沈苏姀,咧嘴一笑,“苏苏啊,今日先说到这里,我事务缠身就先走一步,改日到你府上去瞧你!”   “告辞,告辞——”   谢无咎躬身一拜果然转身朝内仪门而去,没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悦耳的低笑声,谢无咎挑了挑眉,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了内仪门。   这边厢沈苏姀笑看着嬴纵紧皱的眉头,轻咳一声,“偶遇。”   看着她这笑颜嬴纵的眉头到底展了一展,左右看了看见四处无人才替她整了整披在外面的斗篷,沈苏姀唇角一弯,“去寿康宫?”   嬴纵点了点头,与她一起朝寿康宫而去,沈苏姀一边走一边抬头看嬴纵的表情,抿了抿唇问道,“刚才为难了罢?”   嬴纵眼底微光一转已明白过来,“谢无咎知道的很多,他的性命眼下还在我手上。”   沈苏姀闻言一笑,“你是怎么说的?”   嬴纵抿了抿唇,“我不愿娶的人,便无人可以逼我娶。”   说着话嬴纵转头看了沈苏姀一眼,沈苏姀便又咳一声,“华庭不用嫁了罢?”   嬴纵眯了眯眸子,“未定,不过她的态度在这里,父皇应当不会为难她。”   沈苏姀闻言便彻底的松了一口气,却又想起一事来,“太后娘娘若是还抓着那卜测之事,只怕八殿下并不好脱身,这个时候闹出事情来,会不会影响到贵妃娘娘立后?”   嬴纵摇了摇头,“你放心,淑妃瞒了这么多年的事,这一次想必也能瞒下去。”   沈苏姀闻言心中便有些气郁,眸光一扫见左右无人,忽然一把握住了嬴纵的手,她这带着安抚性质的小动作立时让嬴纵舒展了眉眼,从他这侧上方看下去,那殷红的唇瓣微抿着,唇线说不出的好看诱人,嬴纵眸色微暗,恨不能就这这般将她压在这围栏边上狠狠疼爱一番。   沈苏姀当然不知道嬴纵眼下想的是什么,虽说她心理年龄与嬴纵一般大,可她前世身为男子多在军中,性情便也爽冽的多,虽说与嬴纵有过一段,可她眼下早已忘却,因此这心境还是初尝情事,无论如何也是免不得少女般的萌动羞恼,因而这不过是主动牵了牵手,她面上已漫出不同寻常的绯色来,虽然竭力克制,可他熟悉她至极,哪能瞧不出呢。   嬴纵眼底便生出了几分笑意,善意的提醒,“当心叫人瞧见。”   沈苏姀眉头微蹙,两人越走已是越发靠近寿康宫,是必定会碰上宫人的,她左右看了看,到底是将嬴纵的手放了开,嬴纵无谓的笑笑,抬手在她发顶上抚了抚。   眼下时辰已经不算早,寿康宫之中的人颇多,被禁足的嬴华庭今日也被放了出来,正陪在陆氏什么笑说着什么,眼下一看到沈苏姀出现当即眸色一亮,可再看到跟在沈苏姀身后近来的嬴纵之时眉头又微不可查的皱了皱,沈苏姀走过来刚行完礼,嬴华庭已经一把将她拉到了僻静处,“苏姀……你怎么和七哥一同来的?”   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恍然,失笑道,“内仪门处遇见的。”   嬴华庭看着沈苏姀寻常的模样眼底流露出几分担心,沈苏姀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而后道,“那北魏太子要回北魏去了,还向皇上进言不是非得娶你为妃。”   这个消息嬴华庭当然知道,一笑道,“哼,也算是报应,北魏果然在打西楚的注意,可是西楚也不是吃素的,三十万大军的粮草可不是个小数目!苏姀,等这个北魏太子一走咱们去继续审案,你还没见过申屠致罢,咱们明日去提审如何?”   沈苏姀看着嬴华庭这幅比自己还着急的模样摇头一笑,点了点头却又将眉头一皱,“不过公主,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嬴华庭挑眉,“什么?”   沈苏姀口吻带着犹豫的道,“北魏这次出的乱子委实有些可笑,他们既然做好了安排,这个北魏太子又专门来了大秦,怎么会这么大意暴露自己的行军路线呢?”   嬴华庭闻言眸光一凝,“你的意思是……”   沈苏姀摇了摇头,“我猜这其中必定有人作梗,这作梗的人是谁我却不懂了。”   眼下这殿中三位公主都在,雍王和十殿下嬴湛也在,见沈苏姀和嬴华庭说私话大家也不觉奇怪,北魏太子今日之行大家都已经知道,不由得都松了口气,陆氏只笑着和雍王说着缙云山的修道之事,嬴湛问过安之后就在一旁落座听着,偶尔回一两句,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的落在一旁的沈苏姀身上,她淡笑着听嬴华庭说话的样子实在诱人。   满室之中唯有嬴湛知道沈苏姀和嬴纵早就沆瀣一气,他便小心翼翼的走到嬴纵身边,小心翼翼的低声道,“七哥,你这眼神太明显了……”   嬴纵眉头一皱,扫了嬴湛一眼。   嬴湛缩了缩脖子,又靠的近些,“七哥,你怎的不向皇祖母请婚呢?”   嬴纵又扫了嬴湛一眼,淡淡道,“这几日连着往外跑,丽嫔不盯你的功课了?”   这么一说嬴湛面色便是一沉,苦笑一瞬又问,“七哥,你认识虎贲营的李教头罢?”   虎贲营乃是君临城之中专门训教皇室贵族子弟武道谋略之地,嬴湛口中的李教头早年间乃是陪昭武帝御驾亲征的大将,后来受了伤担负不起驻兵御敌之事,便被皇帝派去了虎贲营督导诸位贵家子弟,其人作风刚正不阿且一视同仁的严苛,十分得皇上心意,但凡是交到他手上的贵族子弟们没有谁是能偷懒耍滑过去的,嬴纵和苏彧当年都是从这位李教头手中熬过来的,对于这个人,他不仅认识还很熟稔!   嬴纵挑眉,口气有些不解,“想去虎贲营?”   嬴湛闻言面色一苦,却是点了点头。   嬴纵见此便当真有些意外了,这个十弟因为年纪最小,虽然其母妃这几年不受皇帝宠爱,可这个皇孙还是很受诸位长辈的宠溺,如此便也养成了他有些骄纵胆大的性子,素来以捣乱皇宫为己任,知道那个皇位没有自己的份儿,整天的不学无术心底更是没有什么建功立业的打算,可眼下好端端的却怎地要去虎贲营了?!   要知道入了虎贲营,不死也要被活扒两层皮,若是混不出个样儿要让人笑话,可要真的混出来,自己受罪不说,出来了必定是要被派去驻兵上战场的,这可就不是一日两日的受罪了,整个皇室,出了他嬴纵之外没有谁这么傻要去受这份罪的,他这个整天混闹腾的十弟竟忽然改了性子,嬴纵心底讶然一瞬面上却还是平静,“你想去便去求父皇下旨便可。”   嬴湛闻言笑容越苦,又低声道,“不成的,我若是去求父皇,母妃必定阻拦!”   听这话嬴纵便明白了过来,原来是丽嫔不让他去虎贲营,既然丽嫔都不愿,他自然不是随便插手别人家事的人,摇了摇头,“那个李教头我自然认得,只是这事我不会帮你。”   嬴湛一听俊俏的脸上几乎要哭出来,“你不帮我就没人帮我了,七哥……”   嬴纵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明白这个十弟怎么谁都不找就找了他,可他望过去,这个十弟的眼神却又十分信任他,嬴纵自小到大只相信身边几个和他刀口舔血战场杀敌下属的信任,对于嬴湛这般无端的信任,他全然不会放在心上,摇了摇头,他的意见很是明确,“入虎贲营虽然辛苦,却也是一件好事,但是这件事能为你做主的只有父皇和丽嫔。”   他既然这么说,便是绝对的不会改变心意了,嬴湛愁眉苦脸的瘫在椅子上,眸光忽然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还未开始谋划怎么利用沈苏姀,身边嬴纵已经凉声开口道,“若你敢打不该打的注意,那你大概这辈子都没机会入虎贲营了。”   嬴湛闻言颤了颤,只得缩着脖子生生掐灭了这最后一丝希望之火。   这边厢嬴华庭皱眉凝眸半晌,忽然定定的看向了沈苏姀,压低了声音眸光朝嬴纵的方向一扫,“苏姀,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妥当了,此番西楚和北魏争,咱们算是得利的,可是整个大秦,能有这个能力知道北魏的布防还能将这个消息送到西楚的人只有一个……”   沈苏姀眸光清冽的看着她,嬴华庭便深吸了口道,“只可能是七哥!”   沈苏姀闻言顿时挑眉,嬴华庭面上神色一变,“我能肯定,你别小看七哥,他可不仅只会带兵打仗而已,虽然不敢肯定他这么做是为了我,可到底为我解了困,我去问问!”   嬴华庭的性子素来说干就干,话音一落便朝嬴纵走去,沈苏姀本想伸手拦,可那手伸的有些慢,只来得及触到嬴华庭的一片衣角,末了只得无奈的看着嬴华庭朝嬴纵而去。   嬴华庭几步走到嬴纵身前,“七哥,我们借一步说话?”   嬴纵蹙眉,眸光下意识扫过远处回到陆氏身边的沈苏姀,思忖一瞬才站起身跟着嬴华庭走到了一旁去,嬴华庭抿着唇角,看着嬴纵犹豫片刻才低声问,“七哥,此番北魏的事情是不是与你有关?北魏这一次的乱子出的很怪。”   嬴纵全然没想到嬴华庭要问的问题是这个,抿了抿唇角并未答话。   若不是嬴纵做的嬴纵自然会否认,这不说话自然是代表默认了,嬴华庭看着嬴纵的目光便有些微的感动,唇角几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末了看了远处的沈苏姀一眼,竟然低低的道,“今日一早我知道七哥在父皇面前拒婚了,我想着……我想着七哥总不能这么一直……咳,我的意思是总要纳妃的……七哥不如……那个……”   嬴华庭到底也是个在情事一道没沾过手的,何况又事关苏彧,因此这一番话说的吞吐,嬴纵有几分明白她的意思,看到嬴华庭这番模样有些失笑,只问道,“你想让我纳妃?”   嬴华庭闻言当即点头,嬴纵却蹙眉,“你应当明白。”   嬴华庭闻言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不由得沉默了下来,正在此时一道白影骤然冲了进来,直朝着陆氏道,“皇祖母,那个北魏太子要走了?!”   嬴策一身银白的甲胄着身,跑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待冲进殿内才发现殿内许多人,看到嬴华庭也在,他不由得眸光一亮,笑道,“看来消息是真的了!”   说着与嬴纵点点头大咧咧的朝陆氏而去,走去几步这才看到雍王和沈苏姀,面色稍稍一沉,又笑道,“皇祖母可莫嫌孙儿失礼,这是刚从城外回来呢,说起来这个北魏太子昨天晚上还在宴上准备向七哥发难,今天便要夹着尾巴回北魏了,走得好!若是叫他再在宫中住下去,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嬴策素来意气,说话亦是不留情面,陆氏摇头失笑,“你这性子入了军中也不知受不受得住管,这满头大汗的也不怕着凉,看着天是晴了,却不知还会不会下雪!”   说着便有宫人递上热帕子,嬴策随意擦了擦便不管,看了看雍王,坐到了沈苏姀那一边的椅子上去,摇头笑道,“皇祖母放心,孙儿知道规矩,不会乱来的!”   陆氏闻言才放心了几分,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一笑道,“你母妃瞧见你如今这模样必定安心了,她一心想让你进军中历练。”   嬴策闻言笑意微滞,摇头道,“从前没试过,军中虽然辛苦,却也有好玩之处。”   沈苏姀帮陆氏捶着腿,听着这些话都不语,这边厢雍王默然一瞬却是雅然笑道,“其实八殿下的性子无拘无束最是好,若是留在军中太久恐怕要变得拘谨些。”   陆氏笑着摇头,“哀家看淑妃的意思是想让阿策以后多帮着小七些,也是好的,但看他自己愿意不愿意,若是能有几分建树,往后大秦便不再只是小七一人。”   雍王唇角几动,到底没再多言,嬴策似乎不愿与雍王说得太多,稍坐一番又朝已经坐落的嬴纵走去,兴致勃勃讲起了忠勇军新摆出的阵法,陆氏看了这兄弟二人一眼,忽然看着嬴麒道,“小九,当真做好了打算要走?眼下天气太冷,何不如等着三月贵妃的立后大典之后再走?届时春暖花开,这一路上也不用受那么些苦楚。”   早先还一派坚定的雍王在此刻却有些迟疑了,陆氏又笑道,“贵妃立后乃是一桩盛事,往后便也只等着……等着小辈们的喜事了,你这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错过一次,往后要再遇上也没那么多的机会了,你觉得呢?”   雍王抿着唇,墨蓝眼底的情绪十分复杂,显然为难极了。   陆氏见他如此纠结不由得失笑摆手,“罢罢罢,哀家就是这么一说,你自己想想罢,别说是哀家,便是这些小辈你这一走又还能再见几次,无论如何咱们都是一个姓一家人,此事你自己做主罢,哀家有些乏了,丫头,你陪着哀家进去歇下。”   沈苏姀闻言便将陆氏扶了起来,陆氏面上笑意和煦,一双有些浑浊的眸子却叫人看不出情绪,沈苏姀勾唇劝道,“太后娘娘也别太挂心了,雍王多年修道,自然将此事看的重,何况您身子康健,便是让雍王每年都回来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氏倒是笑了,“这一走,只怕见不到了了。”   沈苏姀闻言只无奈道,“太后莫要说这些话,您老注意着身子必定长命百岁,哪里有见不到这一说呢,早前还说要做七日法事,太后的身子可经不住的。”   陆氏被沈苏姀扶着在床榻上躺下,听到这话摇了摇头缓缓闭上了眸子,“不做法事不做法事了,比起那钦天监,哀家更信自己,术士们偶尔会算错,人心却总是不会错的,哀家睡一会儿,你出去和他们说说话吧,去吧去吧……”   沈苏姀听着陆氏意味不明的话眸光稍稍一沉,将那床帏放下来之后才缓缓退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想陆氏之语,当年事关嬴纵的那次测算或许陆氏并不知道,否则这么多年她也不会带嬴纵如此秦厚,而此番陆氏是绝对要管这皇脉存疑之事的,可她不会去做什么法事了,术士们会算错,人心却不会错,沈苏姀蹙着眉,想到适才陆氏对雍王说的话忽然豁然开朗,陆氏要留下雍王,要看这宫中光怪陆离的人心……   沈苏姀凝神想着,甫一走出内室便看到甬道之处站在窗前的雍王,雍王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看到是沈苏姀对她淡淡的笑了一下,沈苏姀也勾了勾唇,上前两步站到雍王身边,有些好奇的道,“雍王在犹豫要不要留下来观礼吗?”   雍王勾了勾唇算是默认,沈苏姀一笑却是看向窗外,眉头一簇有些懊恼的道,“这几日的雪连着下,这院子里的寒兰都被盖住了,白皑皑的一片一点景致都瞧不见。”   雍王听到她这般略带女儿态的叹气一笑,随口道,“寒兰最是耐寒,便是被这雪盖上十年八载也无事,等雪一化,寒兰还是寒兰,或许会开得更好更香。”   沈苏姀便跟着点头,喃喃道,“哪怕过了十年八载,雪一化寒兰还是寒兰。”   雍王听着她这低喃眉头一簇,沈苏姀却忽然回神笑看着他不好意思道,“雍王的一席话让沈苏姀想到些道理,这世上许多事都是如同这被雪掩着的寒兰一般,众人只看到这皑皑的雪却看不到兰,许多人都以为这寒兰早就死了没了,可哪怕十年八载雪一化,寒兰还是寒兰。”   雍王眉头微蹙,“侯爷此话何意?”   沈苏姀看着他略暗下来的眸子一笑,“雍王难道不知道我和公主正在查大殿下和苏阀的案子吗?查了这么久总算是查出了几分名堂,申屠便是最好的例子,这么多年过去了,该昭雪的事情总会昭雪,该被人知道的真相也总会被人知道,老天爷不会看着好人平白被冤枉,而那人做下了孽债的人,也是一定会还的。”   雍王被沈苏姀几句话说的一怔,沈苏姀看着他这表情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现,不置可否的一笑福身道,“太后娘娘午睡了,王爷只怕得等一会子才能见到,沈苏姀当先告退了。”   沈苏姀说完嬴麒还是不曾回过神来,她便也不再多说的转身离去,雍王眸光深沉的看着沈苏姀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耳边传来的是外殿之中嬴策等人的说话声,他站在原地,室内分明温暖如春,可不知怎地他就觉得一股子沁人的寒意从脚底冒了上来,窗外是皑皑的素雪,原先院子里的景致瞧不出半分,可这积雪在今日这晴好的天气之下已经有一部分开始融化,过不了后日,那花架子上的寒兰便会露出来,寒兰还是寒兰。   沈苏姀走出外殿的时候嬴策还在和嬴纵说阵法,看得出来他对于排兵布阵其实很有几分热情,从前接触的甚少,而今入了军营才算是见了真章,沈苏姀在旁边听着,几句话便能看出嬴策在这方面存于骨子里的天赋和热血,嬴纵见他兴致很高便也与他细细讲来,嬴湛一脸痴迷的听着,看着嬴纵的目光愈发有几分……崇拜?   沈苏姀正看着他们三人,这边厢嬴华庭已一把拉了她到一旁,直接而坦荡的问道,“苏姀,你还是没改变主意吗?”   说着话扫了一旁的嬴纵一眼,沈苏姀有几分愕然的眨了眨眼,犹豫一瞬,点头。   嬴华庭见此便是长长的一叹,“苏姀,这可一点都不简单。”   沈苏姀闻言失笑,“我知道的,公主早前与我讲过。”   嬴华庭眉宇之间颇浮着两分恼意,“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与你听,你自己想吧,七哥那个人可不是别人能逼他强迫他的,你又是女儿家,这种事你更不好主动……”   沈苏姀看着嬴华庭这为她纠结的样子心中不由得生出两分负罪感来,轻咳一声道,“公主,眼下这个不是最主要的,咱们查案为要。”   嬴华庭看着她如此舍己为她心中自是动容,一转眸却看到嬴纵已经起身准备出殿门,不由一问道,“七哥要去何处?”   嬴纵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去母妃那里。”   嬴华庭眸光几转,拉着沈苏姀走到嬴纵身边,笑问,“贵妃娘娘最近在做什么?”   嬴纵直直看着嬴华庭,面不改色道,“制香。”   微微一顿,再补淡淡一句,“只是刚入门还不十分顺手。”   嬴华庭闻言眸光一亮,一把将沈苏姀推了出去,“七哥,贵妃娘娘既然爱制香又是刚入门,你何不让苏姀去贵妃娘娘那里坐坐呢,苏姀外祖家中乃是制香大族,她自己也是极爱制香的,贵妃娘娘亦十分喜欢苏姀,你带她去栖霞宫坐坐?”   嬴纵八风不动的蹙眉,似乎在很认真的想,半晌才以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点头,“也好。”   嬴华庭唇角一弯,当即转过头来十分兴味的看了沈苏姀一眼,沈苏姀面上的表情有些诡异,好似分明很开心却要忍着的样子,这自动被嬴华庭理解成沈苏姀能和嬴纵去栖霞宫从而心中开心又不敢表露,她捏了捏沈苏姀的掌心,使个眼色道,“去吧,去陪贵妃娘娘制香。”   沈苏姀唇角一搐,涩然道,“公主,这个……”   嬴华庭见此还以为沈苏姀关键时刻害羞了,赶忙道,“好了好了,皇祖母这里有我,你去吧!贵妃娘娘性子很好,也很喜欢你,你去请安这是很正常的事。”   沈苏姀一叹,扫了一眼前面一副浑不在意模样走出殿门的人点了点头,在嬴华庭满是鼓励的眼神之下跟了上去,刚一走出正殿前门的小院,便瞧见嬴纵站在一旁的回廊之下等着她,沈苏姀不由得失笑,嬴纵眼底也噙着两分淡笑,“还是你厉害。”   沈苏姀笑意一苦,“若是被华庭知道我们其实早就……她必定会生气!”   嬴纵弯唇,“我们其实早就什么?”   沈苏姀心知嬴纵是在调笑她,冷哼一声当先走上了廊道,这条路乃是往后宫诸殿去的大道,偶有宫人来回,嬴纵一时十分守规矩,至无人之处才上前靠近她些道,“华庭若是知道,必定是不会生气的,她只会为了你开心。”   沈苏姀心头微暖,想了想还是停下脚步道,“这事太匪夷所思,何况她若是知道我还活着,必定会更卖力的帮苏阀昭雪,眼下一帆风顺还好,等将来遇到了什么阻碍呢,到时候凭白把她扯下去。”说着话沈苏姀便转过头看着嬴纵,“说实话,我心里其实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个案子不会这样快就能申清楚,这么大的一个案子,不会这样简单就昭雪。”   嬴纵闻言眸光稍稍一暗,安抚道,“便是遇到了什么,也还有我在。”   沈苏姀笑了笑,正欲转身继续走却见自己身后的廊道之上急急走来四个人,全都是寿康宫的小太监,沈苏姀挑眉,上前一步道,“可是太后有什么吩咐?”   四个小太监齐齐行礼,那领头的一个毕恭毕敬上来解释道,“侯爷误会了,并非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乃是雍王……”   沈苏姀心头一跳,眯眸道,“雍王怎么了?”   那小太监低着头笑道,“雍王殿下听了太后娘娘的话不走了,说是要留到三月才走,眼下是让小的们去王爷的殿中吩咐雍王府的下人不必准备回程之事呢。”   沈苏姀点了点头,挥手,“去吧。”   一行四人得令赶忙退下,身影极快的消失,沈苏姀这才转过头来看向嬴纵,唇角微扬道,“太后欲要让雍王留下来查皇脉存疑之事,雍王眼下不走了,算他还有几分良心。”   嬴纵瞧她这略带愤慨的样子勾唇,狭眸问,“你做了什么?”   沈苏姀眸光无害的摇头,“没有……什么都没做……”   嬴纵点了点头,趁无人之时在她颊上捏了一捏,“到了母妃那里再收拾你!”   ------题外话------   哟哟切克闹~今儿更新的好早!你们猜会不会有二更呢?! ☆、091 鬼魅心魔,她的主动!   夜幕初起,阴沉了多日的星空之中终于再见星罗棋布,嬴麒走出寿康宫的时候下意识抬头看了看落满了星子的天穹,本是随意的一看,可当他瞧见西南方向一颗不甚明亮闪着红光的星子之时却蓦地顿住了脚步,跟在他身边的宫人都不知道他怎么了,抬头一望,漫天的星子看起来很是寻常,也不知雍王在看什么。   几个宫人面面相觑一瞬,幸而雍王并没有耽搁的太长,不过看了一瞬便又继续朝自己的住着的承德殿走,几个宫人在后面掌着灯,一路上无人言语,刚走过一个转角,却看到一个小太监手中拿着一展幽灯在那转角之处等着。   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那小太监的样貌,可雍王却好似认得此人,他脚步猛地一顿,看了那阴影之中站着的人一瞬,而后语声略沉的道,“本王的人来接,你们回去吧!”   寿康宫的几个小太监见此便行礼告退,夜间的宫道之上除却来回的禁卫军之外稍有宫人行走,嬴麒站在原地,等身后几个小太监走远了才看这身前的人眯了眯眸子,“何事?”   若是适才那几个小太监未走一定会惊疑素来雅然仙逸的雍王竟然也有这般低沉森寒的声音说话,站在黑暗之中的小太监被雍王这声音吓得微微一颤,确定了四处无人之后才压低了语声道,“娘娘想见王爷一面,请王爷万万随小人走一趟。”   从看到眼前这个人的那一刻起嬴麒便已经预料到来人的目的,嬴麒站在原地默然片刻,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星光闪耀的苍穹,忽然,他点了点头,“带路。”   小太监十分明显的愣了一愣,似乎根本没料到嬴麒会答应,一瞬之后回神,赶忙殷切的一抬手,“请王爷随小人这边走……”   大秦帝宫经历两百多年的历史,经过几番扩建的宫室早就多到数不胜数,浓黑的夜色之中,想要找到一个没有人的僻静之地并不难,顺着弯弯绕绕的宫道走了半刻钟,嬴麒和这个带路的小太监来到了距离法华殿不远的一处废弃宫室。   “王爷,娘娘在里面等着。”   小太监低低的一语,老旧的殿门被从外推了开,屋子里头一灯如豆,一道淡淡的香氛和一股子霉尘味交叠,尚未进门嬴麒的眉头已经紧紧的皱了起来,定了定神,他掀袍踏进了屋子,小太监守在门外,动作谨慎的将门掩了上。   空荡荡的屋子里一道身影静立,华丽的宫装与这蛛网四布的屋子显得格格不入,听到身后的响动,西岐影转过了身来,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她仍显年轻的面庞之上生出两分苦笑,“要见王爷实在太不容易,自从十五年前出了那件事,王爷就再也不将我们孤儿寡母放在眼里了,上一次若非是策儿受了重伤,只怕王爷连如影宫都懒得进吧?”   嬴麒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却是抿唇不语,西岐影面上浮起两分伤心色,摇了摇头一叹,“上次见面王爷连句话也不容本宫说,此番总算好些能听本宫说几句话了,本宫以为王爷这一辈子都要留在外头修道,可没想到王爷竟然能为了秦王回来,王爷为了姐姐的儿子能如此卖命,心中必定还是念着姐姐的罢?”   眼底沉暗一片,嬴麒没有更多的耐性听下去,“娘娘有话且明说吧。”   西岐影闻言又是一笑,苦涩又凄凉,“王爷的性子果然还是如当年,也罢,本宫今夜只想问王爷,先前王爷分明答应本宫早日离开君临,今日却为何忽然变卦不走了?”   嬴麒唇角紧抿,“三月之后,自会走。”   西岐影冷冷的笑了出来,“王爷竟然还有这样的心境看着姐姐坐上那皇后之位吗?这么多年了,姐姐宫中相伴皇上左右,王爷却怎地还是不曾死心,看着姐姐母仪天下,王爷就不觉得心痛?当年皇上明知王爷和姐姐有意却还是强纳了姐姐为妃,王爷心底就不恨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低低的话语声含着不动声色的冷意,西岐影缓缓上前一步,一张娇美的面容之上现出两分凄楚来,“王爷可知道眼下宫中流言蜚语传的沸沸扬扬?宫中皇脉孰真孰假再没有人比王爷知道的更清楚了,这个时候王爷不走却留下,可想过策儿的处境?太后已经动了追查当年旧事的心思,王爷并非看不明白,此番留在宫中可是打定了主意助秦王坐上那太子之位让我们的孩儿万劫不复,本宫知道王爷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王爷心底大可憎恶本宫,可王爷当真一点都不念父子之情,王爷看着阿策当真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吗?”   连番的追问,果然引得嬴麒眼底闪过两分深沉,那“我们的孩儿”几个字更是叫他眼底闪过复杂的痛色,西岐影仔细的看着他的表情,眼底微光一闪,“若是当年之事被发现,本宫死不足惜,可策儿今年才是弱冠之年,尚未娶亲尚未生子,他那样的性子和王爷年轻时一模一样,王爷可忍心看着他丧命?”   嬴麒看着西岐影痛苦的面容眸光越来越暗,待西岐影说完,他抿了抿唇忽然开口一问,“想让本王做什么?”   西岐影闻言几乎就要忍不住的笑出来,可她生生忍了住,一双美丽的灵动双眸之中只有微光一闪而逝,她深吸一口气,在说话之时语声微颤,却怎么都掩饰不住那一股子冷狠之意,“策儿的身份一旦暴露便是个死,想要不死想要将这个秘密永远压下去,唯有让策儿坐上那个位子,皇上因为十五年前的那件事对秦王一直存疑,眼下却对策儿喜爱有加,这是策儿的好机会,王爷何不早日离开君临,离开君临前,王爷最好能让皇上对秦王的怀疑更重些。”   嬴麒一双眸子深沉辨不出情绪,只问,“怎么让皇上的怀疑更重?”   西岐影唇角忍不住一弯,“这还不简单,只需王爷对秦王和姐姐多亲厚两分,一切就不言而喻,王爷届时去了缙云山,君临城的一切就再和王爷没有关系。”   嬴纵抿了抿唇,“这十五年皇上对秦王的怀疑还不够吗?”   西岐影知道自己太过激进,赶忙掩饰性的垂眸一瞬,“这件事我早就和王爷解释过,当年之事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整个宫中只有秦王和策儿的生辰相近,那钦天监的无名小术士竟看出了宫中皇脉有异,偏偏连生辰都说了个大概,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才如此,这么多年策儿和秦王的关系一直亲厚有加,我心中又何曾好受过,若是……若是策儿将来登上大宝,必定会厚待秦王,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话音落定嬴麒并未立时回答,西岐影抬眼看去,只看到嬴麒一张覆着冰凌的脸,微微一顿,嬴麒忽然问,“娘娘是不是觉得,若是……若是贵妃不坐上那皇后之位会更好?”   西岐影闻言下意识的眸光一亮,却是迟疑一瞬才道,“姐姐若是坐上皇后之位,秦王便是顺理成章的嫡子,届时策儿的处境必定艰难……”   这话的意思实在是太过明了,西岐影一双眸子楚楚可怜的望着嬴麒,却见她表态之后嬴麒的面上不仅没有半分表情那双眸子亦越来越冷,良久之后,嬴麒才道,“八殿下和秦王关系素来亲近,若是秦王登上大宝,必定会善待八殿下。”   西岐影那副娇柔的表情尚未褪去,听到嬴麒无波无澜的话冷了一瞬才反映了过来,双眸一瞪,冷色一闪而出,“你……你说什么?!”   嬴麒看着西岐影的眼神冰冷而陌生,一丝掩也掩不住的恶色浮出,好似他眼下看的不是个娇花照水的美丽女子还是浑身生满了毒刺的丑陋蛇蝎。   他抿了抿唇,声音不带半分感情,“即便娘娘不找本王本王也必定会让岳翎找娘娘,因本王也有话要对娘娘说,本王既然已经答应母后留在君临便暂时不会走,八殿下的性子娘娘应当最为清楚,娘娘可以让八殿下入军中历练尝鲜,可时间却不好过长,八殿下的性子不适合宫中,最好能在贵妃娘娘立后之后自请个封地早日离朝,西岐驰心疼娘娘这个妹妹,可他更当明白谁对她才是更好的选择,这个更好的选择不当是八殿下。”   西岐影的身子在发抖,这些话好似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了她的脸上,她双眸大睁的看着嬴麒,面上的表情变冷,紧咬牙关的握紧了身前的粉拳,语声紧绷且凄苦的道,“原来王爷心中早就打定了主意,王爷是铁了心要护姐姐到最后了,且不知王爷一片痴心姐姐知道几分,若是姐姐知道十五年前陷害秦王之事王爷在其中也算出了一份力……且不知她心中会不会恨王爷?这么多年秦王受了不少的罪呢……”   嬴麒冷静的面容有些发白,“若非是……”   凛然的话骤然出口,却又生生的断在了唇边,嬴麒眼底溢出两分痛色,摇了摇头似乎懒得说太多,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冷色的女人道,“本王话已至此,娘娘还是慎重些。”   西岐影见嬴麒这模样使劲的吸了口气才稳住心神,问,“若是本宫偏偏不照做呢!”   嬴麒眯着眸子道,“不必母后追查,本王自会与她道明实情。”   西岐影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眸子,却没有从嬴麒面上看到半分开玩笑的样子,她深吸一口气,忽然愤怒的冷笑起来,“真是好啊,为了她王爷练阿策都可以不顾了,看来本宫一定要照着王爷的话去做了,阿策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此不堪,凭他的性子,呵……”   嬴麒看着西岐影,眼底的意味依旧不容置疑,他转头扫了一眼外头黑沉沉的夜空,似乎不愿再在这里待下去,又看向西岐影,他抿着唇道,“娘娘为何总是看不清时局,八殿下不可能是秦王的对手,就好像娘娘永远居于贵妃之下一样,娘娘身为母亲,又何必为了自己的野心为难八殿下,本王言尽于此,娘娘且为了八殿下高抬贵手罢。”   西岐影不知道被嬴麒话中的哪一句刺痛,一张小脸陡然煞白,身子一晃朝后退一步,那模样看起来十分柔弱可怜,嬴麒漠然的看着西岐影这模样,语气并没有半分松动,“亲王私见后宫妃嫔有违礼制,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告辞。”   嬴麒话音落定便转身离去,西岐影眼底一抹不甘的冷色浮出,骤然上前一步凄声道,“嬴麒,你何必如此绝情,是,当年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想着入宫,若非如此,我们……”   当年西岐家的大小姐被皇上看中纳入宫中,宫中本已有意将西岐家的二小姐许给雍王,可惜西岐家的二小姐随后也被皇上选中,如果当年的西岐影不曾入宫,眼下的局面又哪里会是这般,西岐影的眸光死死落在嬴麒的背上,嬴麒却只是头也不回的道,“娘娘明白本王的绝情便可,另外,即便当年娘娘不曾入宫,本王也不会有雍王妃。”   话音落定,嬴麒再不多言的推门而出,阴暗的宫室里,只剩下西岐影愤怒的将指甲深深的卡进了掌心之中,门外的小太监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嬴麒再不要那小太监相送,只一个人借着淡淡的星光和昏黄的宫灯往承德殿走,月白的长袍被清幽的星辉倾洒,往常仙逸的身姿今夜却分外狼狈清冷,巍峨连绵的九重宫阙在夜色之下好似蛰伏的魔魅般可怖,嬴麒眸光恍惚的远望,没多时惨然一笑,这宫中确实多魔魅,只不过不是藏在这些宫室之中,而是藏在人心里,最可怕的是心魔,而这宫中人人都有一个心魔。   ·   栖霞宫中,嬴纵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的走神了,他和西岐茹坐在暖阁窗前的榻上,而沈苏姀正一个人雪衣墨发的坐在一帘之隔的小书房之中,宽大的香案之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香具,沈苏姀正在如嬴华庭所言的专心致志的帮贵妃制香,他今日可没骗嬴华庭,贵妃近来确实在无聊的时候制香找些乐子,坐在嬴纵对面的贵妃看着他这模样失笑的摇摇头,敲了敲桌子才让嬴纵回过神来,嬴纵面上并无窘迫之色,只淡然的看着西岐茹摇了摇头,“眼前还不到她们着急的时候,不过我想也快了,母妃的意思是?”   话音一落,嬴纵又将目光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西岐茹无奈的皱了皱眉,也随着嬴纵看过去,玉白的珠帘相隔,那白色的纤细身影正垂眸盯着香案上的铜炉,铜炉之上的香钵之中正在练蜜,沈苏姀一张小脸眉头微蹙满是专注,本就是绝色,因着这份认真更显出不同寻常的摄魂夺魄来,西岐茹勾了勾唇,也难怪某人被惹得神魂颠倒。   “我的意思要做自然要做绝。”   两人的说话声很是轻微,好似为了不打扰沈苏姀一般,话音落定,嬴纵转过头看了西岐茹一眼,微微颔首,“儿臣明白了。”   西岐茹点头,又看着沈苏姀的身影蹙眉,“我总觉得苏姀少涉朝堂之事为好。”   嬴纵心知西岐茹说的是那重审苏阀案子的事,眼底不由闪出两分暗色,默了默才颔首,“母妃放心,此事我有分寸。”   西岐茹又是一笑,“不过你当真不打算告诉苏姀实情?”   嬴纵听着此话面色有一瞬的犹豫,末了还是摇了摇头,“此事非同小可,告诉了她她也只有担心的份儿,还是等事后再说吧。”   西岐茹不由得“啧”了一声,“阿纵,母妃实在不知道你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嬴纵抿了抿唇,“母妃……”   西岐茹摇头,“情深必伤,你这性子我也不知随了谁,罢罢罢,我也没说什么。”   嬴纵闻言眸色却暗了下来,西岐茹的这句“你这性子我也不知随了谁”让他心头略有些紧,抬睫看过来,西岐茹雍容美丽的面容到底和多年前有了变化,她在这深宫之中消耗了二十多年,如今似乎再也没什么可耗得了,西岐茹看着嬴纵这眸色已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时辰不早了,你们准备准备出宫罢。”   嬴纵微微点头,西岐茹眼底微光一闪忽然想起一事,她眸色略带深长的看着嬴纵,轻咳一声道,“阿纵,你的事我向来不怎么过问,不过苏姀还未眼下还未过府,我瞧她这性子有些方面甚是懵懂,你可得别只顾着自己,知道轻重……”   嬴纵正看着沈苏姀,听到此话当即蹙眉,“母妃问她什么了?”   西岐茹看他略带紧张的模样有些好笑,不由在唇上勾起似笑非笑的意味道,“倒也没问什么,可是不知为何说起你们去漠北的事苏姀就很是不自在,我只说了句此番这个年在漠北过的很是委屈了她,结果她立刻红了脸,你难道没有做什么吗?”   嬴纵闻言顿时露出恍然的神色,再向沈苏姀看过去,唇角当即生出两分宠溺的笑意来,西岐茹没有放过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慧黠,忽然问,“阿纵,你说母妃要不要找几个嬷嬷去沈府照顾苏姀,顺便再教她些什么,反正总要有这一关的……”   “母妃,儿臣怎敢让您操劳。”   见嬴纵瞬时抿了唇,西岐茹顿时轻笑起来,她自然了解自己的儿子,再看向小书房之中的沈苏姀,笑意不断扩大,摇摇头叹道,“你当真是……”   西岐茹这笑意不加掩饰,惹得小书房内的沈苏姀也看了过来,她本正在练蜜,这么一看便走了神,手中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只听咣当一声响那张小脸之上立时冒出两分痛色来,嬴纵瞧得真切,当即起身朝那小书房而去,西岐茹已站起身来,本想跟上去看看,可看到嬴纵那急切的模样到底是失笑的摇摇头又坐回了原处。   “怎么回事?”   嬴纵大步流星的掀帘而入,当即便看到沈苏姀皱眉捂着自己的一只手,嬴纵呼吸一滞,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的小手抓了过来,低头一看便见两个指尖上一片红,乃是被烫的,沈苏姀窘迫的笑笑,好着的手将那练好的蜜取下,一边不甚在乎的道,“没什么大碍,刚才一个不小心就给……啊你……”   这点小疼并不算什么,可沈苏姀没想到嬴纵竟然一下子将她的手指含了进去,面上腾地燃起一层火,沈苏姀一边要抽回手一边看向暖阁之内的西岐茹,见西岐茹并未看向这边才松了口气,随即赶忙看着嬴纵低声道,“贵妃娘娘还在这里,你怎么……快放开!”   嬴纵抬睫便看到她湿漉漉满是不赞同的眸子和那通红的面容,心头一痒一把扶着她腰身将她拉了起来,沈苏姀顿时挑眉,嬴纵却已经带着她往外走,“时辰不早,我们出宫。”   沈苏姀没来的急说什么,嬴纵已经带着她和贵妃告别,贵妃笑着应了几句,似乎看出了他的急切,当下便叫人从他们出宫,沈苏姀一路被嬴纵带着走出栖霞宫,嬴纵的王辇已在宫门之外等着他们,嬴纵带着她上车,甫一上车便再度将她的手指含了住。   他口中温暖湿热至极,含着她的指尖不算竟然用舌头来扫滑,她指上留着适才制香的花蜜,他竟然唇瓣紧合的吸了几下,沈苏姀被他这一连串动作弄的大窘,那指尖带来的微微酥痒更是叫她有些羞恼,不由想将手指快些抽出来,“当真不疼了,你别舔啊!”   嬴纵微眯这眸子欣赏她羞恼的模样,半晌才将她的指尖放开,白皙的指尖之上裹着一层湿润的晶莹,顿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艳糜味道,沈苏姀面色涨红,还未反应过来他又将她的指尖吻了住,好似要将那晶莹一点点吻去似得,指尖本就敏感,他温热的唇舌搅人心神的紧,沈苏姀深吸口气转过身去恼声道,“当真是……”   话未落定腰身已被他一把攥住,一转头便是他欺近的唇,亲完了手指又来亲她的唇,沈苏姀刚张嘴惊呼一声他的舌便探了进来,沈苏姀软软的推了推,没推开便也随了他,一阵切切的深吻,嬴纵这才呼吸粗重的将她放了开,沈苏姀软在他怀中,一双眸子湿漉漉的漆黑发亮,嬴纵又忍不住在她唇角亲了亲,这才道,“在母妃跟前不好收拾你!”   沈苏姀闻言才恍然,原来他一整天都记得这话呢!   失笑一阵,沈苏姀当即问,“你刚才和贵妃说了什么?”   嬴纵眯了眯眸子,“想知道?”   沈苏姀眸光一转,淡笑,“不方便说就算了。”   嬴纵勾唇,“母妃让我好好待你。”   沈苏姀先是面上一红,而后才蹙眉,“怎么会!”   见沈苏姀不信嬴纵也不多说,只忽然低了声音的问,“去王府?”   昨夜才宿在王府,沈苏姀本打算说不,可不知怎地看着嬴纵的眸色却又有些不忍,她抿着唇思忖一瞬,点了点头,嬴纵眼底微光一亮,将忍不住的又在她面上吻了两下,沈苏姀被他亲的一阵情迷意乱的,一双眸子愈发晶亮惑人,嬴纵看她这模样看的喉头发紧,再不敢乱来,只将她好生揽在怀中说话,“说说看,前次你欲告诉我的关乎西岐的事。”   沈苏姀眉头一挑当即正身坐了起来,转头看去只见他面上不动声色并看不出什么来,她也不曾问,回想了一瞬便道,“表面上看西岐只是在自己的族地圈地占地,可实际上他们圈地圈的十分有章法,你可知淮安以南盛产铜铁?”   嬴纵蹙眉,只一句话他已经明白了个大概,沈苏姀见他眼底露出恍然,便继续道,“西岐胆大包天,私占了淮安以北几座铜铁大矿,矿山周围老百姓的田地皆是他们为了防止走漏风声而占,妄图掌握国家军器钱财命脉,西岐驰的心很大。”   沈苏姀的话一点都没有夸张,整个大秦眼下都没有几座像样的矿山,此番西岐发现了此等关乎国家安危之地竟然瞒而不报欲要占为私产,这等大罪,若是揭出来至少也要去了淮安侯这个爵位,再加上私占百姓天地诸事,西岐倒是为自己找好了一条死路。   嬴纵的唇角冷冷的勾了起来,眼底微光一闪而逝并未表现出什么,看了看沈苏姀却忽然问出一句,“你是怎么发现的?还有,苏五公子最近可有新的活动?”   沈苏姀不知他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一时有些迷惑,“咳,自然是派人盯着,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那个……我都和你在一起,还能有什么活动?”   沈苏姀并非只是他看在眼中的沈苏姀,这一点嬴纵十分清楚,无论是那个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天玄宗中的人还是她在岭南苏氏的势力,她从来就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般无害孤弱,这与她而言自然是极好的助力,他亦不是非要将她的一切都摸索清楚了如指掌,可他心中下意识就觉得不安,嬴纵笑着将她揽入了怀中,“我只怕你有天跑了我连你人都寻不到。”   沈苏姀闻言却觉得愕然,“为何要跑?”   嬴纵想了想,似乎对于自己的心态有些无奈,笑道,“也对,你离不开我。”   沈苏姀听着这话面上一红,挑了挑眉下意识道,“谁说……嘶……”   话未说完,颈上已经被咬了一口,她背靠在他怀中,实在方便他施为,沈苏姀被他磨得腰身发软,耳边是他略显粗重的呼吸,背后是他起伏的胸膛,沈苏姀眼底不由得有些明白,唇角微动想说什么却到底是说不出口,二人在马车之中嘶磨一阵,没多时便到了王府,嬴纵抱着沈苏姀下了王辇,一气儿抱着她入了主殿,容飒诸人对这幅场景已经能习惯下来,倒是沈苏姀颇为不自在的闹了个大红脸。   待入了殿,沈苏姀忽然想起一事,在他怀中抬头问,“沐沉眼下怎么样了?”   嬴纵似笑非笑一瞬,“还未死。”   沈苏姀皱了皱眉,正欲再为沐沉说几句好话,嬴纵却将她放下让她先去沐浴,沈苏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一红当先去了,入了水的沈苏姀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好似觉得那池水烫人一般的随便泡了泡便走了出来,一双眸子水盈盈的发亮,一张小脸绯红一片,嬴纵从一旁书房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沈苏姀有些不寻常,沐浴过后的她有种越发勾人的妩媚模样,喉头一滚,瞬时也往浴房而去。   沈苏姀躺在床上,身下的锦被丝滑微凉,她却觉得有些烫人,翻过来翻过去怎么躺都不对,正满是纠结,嬴纵带着薄薄的水汽掀开床帏躺了上来,沈苏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绷紧了身子不再动,嬴纵却只是如往常那般的将她揽在怀中便做罢,沈苏姀屏着呼吸等了等,仍然是没什么动静,不知想到了什么,沈苏姀面上一红将他腰身揽了住。   “嬴纵,你会幻术吗?”   不知沈苏姀怎地忽然问起了这个,嬴纵一笑道,“会一点。”   “那你可以变出一片桃花林吗?”   嬴纵蹙眉,在她颊上抚了抚,“嗯……这个可不是会一点就可以变出来的。”   “这样……”   似乎感觉到沈苏姀有些失望,嬴纵补充了一句,“我会的幻术只用在对敌之时。”   “明白了……”   想了想,嬴纵又道,“你若是想学将来可以去昆仑山。”   “好……”   眉头一挑觉得不对,嬴纵看着埋头在自己胸前的人,“怎么了?”   沈苏姀不安的动了动,没说话,嬴纵恍然,“要睡了?”   沈苏姀仍是没说话,嬴纵本以为她必定是要睡了,可一片安静之中忽然想起了沈苏姀低而犹疑的声音,她说,“嬴纵,我那个……好了。”   嬴纵不曾反应过来随口便问,“哪……”   呼吸一促,嬴纵口中之语一断,眼底闪过两分不可置信来。   怀中沈苏姀却埋头埋得更凶了,“就是……”   沈苏姀说不出来,嬴纵却已无需她说完便已经明白过来,他微微一怔,墨蓝色的眼底闪出两分微光来,握着她的腰身将她往上提了提,蹭着她的脸颊轻声一唤,“彧儿?”   沈苏姀一颤,低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嬴纵眉梢眼角皆是笑意,语声也哑了几分,看着这张通红的眉头紧蹙的小脸他心头忽然软成一片,她很是紧张,她与此事更甚为青涩害羞,可她竟也能主动说出这样的话,他猛地狭眸,一口衔住沈苏姀的耳珠,磨挲一瞬才轻轻的问,“彧儿想要吗?”   沈苏姀又是一颤,死活不开口了。   嬴纵低笑一声,“分开,闭眼。”   他的大手在她大腿上拍了拍,沈苏姀当即面色潮红一片,这话太过露骨,她缓了缓才呼出一口气,刚刚将腿分开些嬴纵的吻已经压了上来,这吻极其深切且带着卖力的挑逗,沈苏姀在这方面宫里孱弱,没几下便被他吻得浑身发烫昏昏沉沉,衣带被他挑开,沈苏姀大口大口喘着气迷迷糊糊的等他更进一步,可没等来他做什么,他的人却从她身上一点点的往下滑。   沈苏姀迷迷糊糊的只觉得不解,张皇的伸手,“你去哪里……”   嬴纵一把握住她的手,低笑一声,“疼你。”   沈苏姀面上一红,底下传来的感觉忽然让她脑海之中涌起了极其熟悉的一幕,面色陡然大红,沈苏姀咬了咬唇,稚嫩青涩的身体很快被酥痒占满,加之先前那个叫她头晕目眩的吻,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的咬紧了唇……   ------题外话------   哼哼,写长评的小骗子快点哟快点哟~!你们要问接下来是啥?就不告诉你们! ☆、091 昨天晚上,舒服吗?   沈苏姀睁开眼睛的时候嬴纵正倚在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瞧着她,对上那双墨蓝色的眸子,还未说话,脑海之中不知想到了什么面颊上的红晕已先一步浮了出来,两分赫然一闪而逝,唇角刚动,嬴纵已低头将她吻了住,揽在她腰间的大手在她不着寸缕的背脊之上游弋,沈苏姀轻颤一瞬当即软了身子,嬴纵眯了眸子,重重的压了上去。   当真不是他一大早的就生了邪心,委实是她这幅迷迷瞪瞪红着脸的模样叫他看着心痒难耐,他身上罩了一件外袍,衣襟大大敞开,眼下与她光裸的身子紧紧一贴,那昨夜生生压着的火又腾地一声冒了起来,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嬴纵饮鸩止渴般的汲取一口她的甘甜,当机立断苦笑着放开了怀中人,沈苏姀微仰着脖子喘气,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满是水汽的半眯着,慵懒又妩媚的瞧着他,嬴纵眸光一扫,她白皙若玉的身上又被他印下了斑驳的痕迹,此刻一眼扫过他几乎能想象得到昨夜留下这些痕迹之时的甘美销魂来。   “昨夜你睡得太快,已帮你清洗好了,今日准备做什么?”   嬴纵将她揽在怀中平复呼吸,一边低低的说话,沈苏姀闻言当即半个身子红透,缓了缓才语声黯哑道,“今日和华庭去狱中见申屠致——”   嬴纵闻言眯了眯眸子,一笑,“好,眼下起来?”   沈苏姀趴在他身前浅吸了口气,颔首,嬴纵便起身下地将她的衣服都拿了过来,沈苏姀红着脸拥着被子做起来,接过衣服放下床帏将他赶了出去,嬴纵面上笑意深长,待他自己穿戴齐整,沈苏姀也从床上下的地来,四目相对一瞬,嬴纵眼底笑意深深,沈苏姀面上绯云若霞,她咬唇瞪了他一眼,两人洗漱之后一起去外头用早膳。   嬴纵一边为沈苏姀盛粥一边道,“申屠致比不得窦准老谋深算,却也是个明白大局的,眼下证据确凿,他的罪名逃脱不了,苏阀当年的事窦准知道的多些,他自知自己并无活命的余地,此番你若是去问当年苏阀的事,只怕问不出什么来。”   沈苏姀自然也明白嬴纵所言非虚,闻言皱了皱眉,“眼下还只是大殿下和皇后娘娘的案子,和苏阀的并不同,无论如何窦阀和申屠的罪责逃不开的,先结了这个才能重审苏阀的案子,只是西岐这边委实难对付,今日既然要见申屠致,自也要去看看窦准的。”   嬴纵微微颔首,知道她自有打算便不再多说,两人一起用膳之后,嬴纵和沈苏姀一同乘着王辇入宫去,沈苏姀被嬴纵揽在怀中,磨挲着她的掌心不声不语,沈苏姀想了想,忽然一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皇上和太后娘娘真相?”   嬴纵闻言一怔,反应了一瞬才明白沈苏姀问的是什么,他不置可否的抿了抿唇,刀削斧刻的面容之上一时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抚了抚沈苏姀的发顶摇头,“这么多年,这个所谓的真相对我而言其实已经没什么打紧的了,说和不说,并无半分不同。”   沈苏姀顿时转过身来,气急道,“那怎么能一样!”   嬴纵见她这般模样眼底一暖,大手落在她的唇上磨挲一阵,笑容一淡“阿策会死。”   沈苏姀顿时明白过来,说来说去他顾念的还是这个弟弟,也是,这样的事情不是他便是嬴策,嬴策没有他眼下这般的军权在握,他不忍心看着嬴策的身份被揭穿,便也只有自己顶着皇帝的猜忌,沈苏姀闻言眸光亦是暗下来,眼底却还是有几分不甘心,嬴纵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握住她的小手暖着,好似在安抚她,沈苏姀深吸几口气,看着嬴纵的目光有些哀伤,“嬴纵,天下的孩子没有谁不希望有个疼爱自己的父亲,你不必在我面前假装。”   嬴纵闻言一怔,握着她的手立时顿了住,沈苏姀反握回去,“一定要找个机会将真相告诉皇上,好不好?在保住八殿下的同时解了这个结!”   沈苏姀眸光坚毅且黑亮,嬴纵深重的眸光某一刻微微一松,叹然的将她扣进了自己怀中,在她背脊上磨挲一瞬,低不可闻的笑了一声,“好,你说了算……”   沈苏姀听到他应下心底的不甘才淡了两分,王辇一路朝着天圣门而去,不多时便进了宫门,沈苏姀谨慎的掀开帘络朝外看了看,“在内仪门之外找个无人的地方让我下来,华庭昨日与我说让我在内仪门之外等她便是。”   嬴纵闻言蹙了蹙眉,末了也没说什么,马车之外的容飒自然听到了沈苏姀的话,某一刻,堪堪将马车停了下来,沈苏姀以为到了地方,正要掀帘下车,外头的容飒却轻声道,“主子,是辅国将军等在内仪门之外,侯爷您……”   容飒哪里想到平时无人的宫道之上会等着个申屠孤,一时进不得退不得,不由有几分懊恼,沈苏姀在马车之中却有几分明白,看着嬴纵道,“必定也是来见华庭的。”   申屠孤有协助他们查案之责,嬴华庭的安排也没有和她说清楚,沈苏姀看着嬴纵的面色轻咳一声,“那……我就下去了……辅国将军是知道的。”   申屠孤是知道他们之间关系不寻常的,这本来也算是一件好事,可见沈苏姀这般并不忌讳申屠孤的态度却又让嬴纵蹙了蹙眉,一把攥了她的手,“我陪你下去。”   沈苏姀正要说不必,嬴纵已经拉了她躬身走出了车门,抬眼一看,前面二十步之外的宫墙之下,可不是有个银甲着身威风凛凛的男子牵着马站在那里,申屠孤的目光早就落在了嬴纵的王辇之上,此刻看到沈苏姀和嬴纵一起出来,他面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嬴纵将沈苏姀扶下马车,替她理了理斗篷,沈苏姀面色微红,知道远处有人看着十分不好意思,不由急急道,“你先走一步罢,华庭必定也快到了,叫她瞧见不……”   “彧儿……”   沈苏姀一句话尚未说完,嬴纵忽然倾身在她耳边唤了一声,沈苏姀浑身一颤下意识看向四周,虽然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只有她能听见,可这个名字却不是能乱叫的,沈苏姀心底微恼,不由咬着唇哼一声道,“做什么?”   嬴纵听到她这声音便弯了弯唇,而后淡笑着问,“昨天晚上,舒服吗?”   即便是在床榻之间被他搂在怀中问这话沈苏姀也觉得不好意思,更何况是青天白日的站在这空荡荡的宫道之上,沈苏姀面上陡然生出滔天大火来,眼底一抹羞恼闪过,抬手便朝嬴纵胸前招呼过去,嬴纵早知她会如此,一把将她的手握住一拉便让她入了怀!   沈苏姀大窘,抬头便对上他笑意兴味的眸,沈苏姀面红如血,满是羞恼的挣扎起来,嬴纵唇角一弯,“我不过是随便问个问题,你的脸怎地红成这般?你不答,我便不放。”   沈苏姀口中哀呼一声,不知怎地他忽的和孩童般闹将起来,心知自己若是不按他说的办他便也能言出必行,沈苏姀狠狠咬了咬牙才点了个头,“舒……舒服!”   她那声音虽然咬牙切齿的蚊子似得小,可还是被嬴纵听了个清楚,他眉目一展笑意加深,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言而有信的将她放了开,刚一放开,沈苏姀已经一拳落在了他胸口,他好似是避之不及的生生挨了一下,当即闷哼一声皱了眉!   沈苏姀见他如此简直哭笑不得,她根本没用力,他这幅模样装给谁看,抿了抿唇便欲走,手腕又被他拽了住,沈苏姀当即眯着眸子回瞪过去,嬴纵却什么都没干,只是将她斗篷上的风帽拉了起来将她半个面容都遮了住,今日里并未下雪,虽然寒风嗖嗖的可是也没那么冷,沈苏姀蹙眉看着嬴纵,嬴纵已笑道,“你难道不知你这幅模样很是诱人吗?”   沈苏姀闻言一愣,整个人沁在他宠溺的笑意里头面上的绯红瞬时加深了一层!   将她的风帽戴好,又容她定了定神嬴纵才将她彻底放了开,“去吧。”   沈苏姀这才算是被解放了,转身朝申屠孤的方向走去,嬴纵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子,转身上了王辇,沈苏姀一边走一边听到了后头的响动,半路停下看着嬴纵的王辇消失不见才回过神来,一转身,申屠孤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   沈苏姀一愣,她可以确定自己面上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温度,也能确定这风帽将她遮掩的很好,却是不知道申屠孤是在看什么,唇角微勾,她朝申屠孤走了过去,一开口便道,“没想到公主今日里也叫了辅国将军前来,昨日我命管家登府拜访将军,商量将军与七妹妹的婚期,不知道将军心中可有眉目了?”   申屠孤本就沉寂的眸色更暗了一分,“沈府的管家回去不曾与侯爷说吗?”   沈苏姀面上从容之色瞬时一滞,“这个我还没……”   沈苏姀昨天出宫的时候直接去了秦王府,哪里有机会见到管家呢,可是这个理由并不是好说出口的,因此话便顿了住,然而申屠孤看到适才的一幕,又听到她这说了半截的话,哪里还能不明白,眉头微蹙,他将目光转向了一边,“侯爷希望这婚期定在何时呢?”   沈苏姀蹙眉,“自然是依将军之意。”   申屠孤转过身看了她一眼,“依我之意?”   沈苏姀看着申屠孤点头,申屠孤闻言却眸色一深,动了动唇,正欲说什么的时候内仪门之中闪出一架熟稔的玉辇来,沈苏姀和申屠孤齐齐望过去,果不其然那玉辇在他们身前停了下来,车帘一掀,露出一张明媚的脸来,沈苏姀二人当即行礼,“拜见公主。”   嬴华庭摇了摇头,“好了好了,无需多礼,苏姀快上来。”   沈苏姀闻言起身,点点头上了玉辇,申屠孤看沈苏姀的身影没入车内,当即便也翻身上马跟在了走动起来的玉辇之后,玉辇之中,嬴华庭的面色并不十分好看,沈苏姀一眼看去便明白过来,“公主,待会子还是让我去问罢,也算不上什么提审了。”   嬴华庭蹙了蹙眉,摇头,“没什么,我和外祖的关系走得并不近,只是有时候想到母妃心中不由得有些沉郁,申屠这一次全军覆没,族地被官家接管,私兵也充了官兵,我只求……只求能留下外祖一条性命罢,若是外祖此番如实招来,父皇应当是能看在母妃和哥哥我的面子上饶了外祖一命的罢?哎,你是否会觉得我私心太重?大殿下的事情且不必说,若是苏阀的案子还和外祖有关,莫说是去他一条性命,便是让整个申屠陪葬都是应当的!”   早前的嬴华庭对沈苏姀或许还没有这般亲近信任,每每都对申屠家被抄显得不十分在意,而今倒是将心底的纠结犹豫全都露了出来,沈苏姀看着这样的嬴华庭微微一叹,摇头笑道,“公主此番本就是大义灭亲,怎么会是有私心呢?申屠大人若是能配合咱们也算是立功赎罪,何况他一把年纪,还是皇亲,皇上想必能网开一面。”   听沈苏姀这样说嬴华庭面上的神色却还是没有怎么松快,沈苏姀眸光微暗不再说话,玉辇往北边走了没多久,堪堪停了下来,嬴华庭利落的掀帘而出,带着沈苏姀和随后翻身下马的申屠孤朝天牢门口走去,门口之处已经有展狄等着,想来也是得了嬴华庭的吩咐,见嬴华庭三人出现,展狄十分恭敬的领着身后诸人行礼,嬴华庭随意的挥了挥手往里面走,脚步忽然一顿看向申屠孤,“辅国将军便在外面等着吧。”   跟在后面的申屠孤闻言脚下一顿,停了下来。   沈苏姀回头扫了一眼,申屠孤面色虽然如常,那眸光却愈发深沉了些,她心底一叹,和嬴华庭等人走了进去,天牢,这个地方沈苏姀眼下一点都不陌生,原来空荡荡的牢房眼下看来更为规整森严了许多,因为继窦阀的大家长窦准之后,这里又关进了一位权阀的首脑,这些从前叱咤风云的人物,到底是沦为阶下之囚。   一行人顺着一条甬道往里面走,很显然,申屠致被关着的地方和窦准被关着的地方不同,申屠致没有像窦准那样在最为阴暗的黑牢之中受了两年的苦才被换了个地方,他一进天牢便住进了上等的牢房,或许因为如此,当沈苏姀和嬴华庭一同进入那并不算宽敞的监牢之时,申屠致看着她们两个小辈女娃的目光显得十分威慑逼人。   饶是如此,从前那个有些发福素来不动声色的申屠致已经不见了,短短两个多月他已经瘦了一大截,而那射向她们的目光更让沈苏姀察觉了这个老人家发生的微妙变化,只有心中惶恐不安的野兽才会在一开始便向敌人露出自己已经不锋利的爪牙。   虽然住在条件较好的牢房之中,可是申屠致手脚之上并未少了镣铐,这是罪人的象征,和申屠致眼下这身囚服搭配起来十分的好看,他盘腿坐在靠墙的草甸之上,身上披着一张半新不旧的毯子,屋子里生着炉火,腿前方的案几之上放着几本书册。   有个做王爷的外孙有个做公主的外孙女到底待遇不同,然而这份闲心逸致却没有削减他身上的锐气,并且,他这份锐气从沈苏姀他进牢房开始便如冷剑一般的悬在了沈苏姀的身上。   “外祖,我们来看你。”   嬴华庭似乎发现了申屠致的表情太过冷硬,于是主动说了句话,申屠致听着却是冷笑了一声,“公主万万莫要这么叫,罪臣怎么敢当!”   嬴华庭闻言面色一暗,沈苏姀也抿了抿唇,见两个年轻的小女娃不说话,申屠致笑了笑直盯盯的看向了沈苏姀,“洛阳候今日来想必是有什么指教?”   嬴华庭蹙眉想说什么,这边厢沈苏姀已上前一步,“老侯爷自然是知道的。”   申屠致顿时便笑了,双眸微眯叫人看不清情绪,可绕是谁都能看出他的不甚友善来,“罪臣知道公主和侯爷此番乃是为了大殿下之案来的,罪臣承认当年是在属下的挑唆之下默许了他们耍了些小手段从而间接的害了大殿下,这一点,我认了。”   话音落定,沈苏姀的眸子紧紧地眯了起来,显然不是那么满意。   申屠致看的分明,眼底渐渐溢出不加掩饰的讽刺,他明知道沈苏姀和嬴华庭查这个北宫骸骨案的最终目的乃是为了重生苏阀的案子,奈何他却一丁点儿都不提起,并且他用眼神告诉沈苏姀和嬴华庭,你们这两个自不量力的小娃儿……不要再异想天开了!   沈苏姀看着申屠致这般表情,唇角微扬,“老侯爷不要忘记,窦准和你关在同一个地方。”   稍稍一停,她又上前一步,语声压低几分,“老侯爷想知道窦准为何没有被外头的各路人马害死一直到现在都还是好好地吗?”   申屠致的眉皱了皱,沈苏姀一笑,“因为我许诺过窦准,若是他好好地配合我们查案,最后他会被放出去……而老侯爷你,即便公主殿下和忠亲王向皇上为你求得一条性命,这天牢也是你的终老之地,老侯爷,世子已死申屠已灭,你独身一人如此凄凉,你甘心吗?”   申屠致本就皱在一起的眉头听到这话之后,皱的更紧了。 ☆、093 老谋深算,不满婚事。   沈苏姀站在申屠致眼前,大逆不道的一番话说的分外轻松从容,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洛阳候,凭什么敢说能放他自由的话,心中的疑问陡然浮出,申屠致几乎就想嗤笑一声,然而看着沈苏姀那双笃定的眸子,他却有些笑不出来了,绕是谁听着她这话只怕都会觉得有几分可笑,对于一个年纪轻轻便能成为大秦第一位女侯爷的十五岁姑娘来说,她本不该说出这么可笑的话,可当她说了出来,这话便也一定就是真……   沈苏姀看着申屠致的表情勾了勾唇,也不管站在她身后的嬴华庭是哪般表情,只抿着唇道,“老侯爷眼下只怕还在想,申屠为何败得如此之快。”   申屠致眼底幽光几闪,语气森森,“窦准将当年的事都告诉了你们?”   沈苏姀淡笑不语,当即惹得申屠致狭了眸子。   沈苏姀便随意的打量了一下眼下的这件牢房,弯着唇道,“窦老当年进来的时候可没有老侯爷这般好的待遇,连窗户都没有的黑牢,两个寒冬都没有暖炉可用,最要命的是,他还受了致命的一剑差点死掉,不过……”   沈苏姀回头看向申屠致,“不过他眼下和老侯爷的待遇是一般的。”   申屠致能有这样的待遇全然是因为申屠一家虽然倒下了,可是朝中还有他的故旧,他的妹妹还是皇帝名义上的妃子,而他还有一个外甥女是公主一个外甥是朝中亲王,虽则如此,申屠致也知道即便这几个亲人的地位都不低,可他们能做的也只是将自己所住的牢房换一换,在这个看似守卫森严的天牢之中,能落在窦准身上的剑,自然也能落在他的身上。   看着申屠致面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沈苏姀明白他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她也不再多说,只是道,“按照程序,老侯爷本来应当当堂受审,不过老侯爷身份特殊,公主也不忍心看侯爷受罪,不如我让人拿来纸笔,侯爷自己将当年如何陷害大殿下的事交代清楚便做罢。”   微微一顿,沈苏姀又道,“若是能一并将别的事交代一番当然更好。”   申屠致微光簇闪的眸子顿时抬了起来,四目相对,沈苏姀黑漆漆的眸子深沉一片,暗藏着的锋芒引而不发,却十分迫人,申屠致狭着眸子不言不语,沈苏姀却有几分明白,“老侯爷不必着急,能写下多少便写下多少,来日方长,我们的时间还有许多。”   沈苏姀说完便朝后退了几步站到了嬴华庭身边,适才的几句话沈苏姀虽然压低了声音,可是她还是一字不漏的听了见,经过早前对付窦准那一番,她早已对这些有了底,此刻也不多说,只看着垂着眸子面色不甚好看的申屠致道,“辅国将军在外面,老侯爷可要见他一面?”   申屠致面上显而易见的生出两分厉色来,冷笑一声扫了沈苏姀一眼,而后往身后的墙上一靠,闭着眸子似笑非笑道,“罪臣可不认得什么辅国将军,婢子生的儿子没资格承申屠家的姓氏,当年若非为了给默儿治病,今日的什么也不会出现什么将军,许是罪臣做下的孽障太多,不该死的死了,该死的眼下竟然活的好好的,呵……”   沈苏姀和嬴华庭的眉头都不由自主皱在了一起,沈苏姀曾经让人去查申屠孤的身世,可至最后也没什么结果,却没想到竟然是这般,嬴华庭看了沈苏姀一眼,两人并无再留下去的打算,齐齐走至牢房门口,本打算对等在外头的展狄等人吩咐一句什么,可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面色煞白的申屠孤站在门外,因是早就料到要说些旁人不能听的话,是以天牢的守卫都被遣远了些,连展狄都站在十多步之外,却没想到本该在天牢门口等着的申屠孤什么时候进来了,看他的面色,必定是将适才申屠致的话听了个全。   沈苏姀和嬴华庭都是一愣,正不知道怎么开口,却是申屠孤当先看着嬴华庭淡声道,“公主殿下,北魏太子今早离宫,特别点名要您去送,皇上已经派了全福公公来接,眼下正等在天牢之外,您看您是否要去……”   原来是为了此事才进来的,今日是那北魏太子离开君临不错,可为何偏要嬴华庭去送,沈苏姀一转头,果然嬴华庭也是一脸的怒色,然而昭武帝既然能派来全福,那此行便是非要她前去一趟了,沈苏姀勾唇,“公主,既然皇上有召您便走一趟也没什么,所幸今日也问不出什么来,稍后我去见见窦准便可,眼下先等老侯爷的供词。”   嬴华庭闻言一叹,“这个拓跋昀临走之时也要闹的人不得安生,也不知父皇怎么想的,罢了,送走了这个瘟神才好,待会子你直接去寿康宫,我去寿康宫找你——”   沈苏姀点了点头,嬴华庭当即便随着申屠孤走了出去,申屠孤一边走一边回头往那牢房上扫了一眼,一双分外沉寂的眸子里头波澜不惊辨不出喜怒,沈苏姀站在原地片刻,抬手招来展狄,转身往关着窦准的牢房而去,一边走一边对展狄低声道,“申屠致多半是会说些什么的,不过此人却也是个能翻脸不认账的,不用提审了,直接送去纸笔让他自己写,这两日好生看管,待他写完这供词之后再看。”   展狄跟在沈苏姀身后将她说的记下,顺着阴暗的甬道走了没多久,又到了一间沈苏姀十分熟悉之地,吱呀一声响,牢门被推了开,沈苏姀当即便对上了窦准深不可测的眸子,很显然他早就料到沈苏姀会来,沈苏姀左右看看,“窦老想必知道我从什么地方过来。”   窦准正靠墙坐在矮床之上,整个人看起来和两个多月之前并没什么大的差别,闻言幽深的眼底绽出两分微光,“洛阳候年纪虽小,却很有几分谋略。”   沈苏姀对他的褒奖并不感兴趣,窦准便又道,“申屠致必定是打算如实招来了罢?侯爷本就不信老夫,也必定不甚相信申屠致,往后只需将我们二人的供词拿来一比对便知道我们两人之中哪些话是真话哪些话不能尽信,侯爷的心思,老夫可猜对了罢。”   只有说真话的时候才会一模一样,假话需要自己编纂,窦准和申屠致必定没有心有灵犀到那个地步,沈苏姀不置可否,“今日来是要问一问窦老,西岐当年就是在这天牢之中谋杀的大殿下,可是过了这么多年,当年的痕迹都找不到,证人必定也都被西岐除去,本候委实遇到了些麻烦不知从何下手,窦老可有什么指教?”   窦准闻言面上却没有什么异色,莫名的笑了笑,将自己身边快要熄灭的火炉朝自己拉的近了几分,默然一瞬忽然道,“贵妃娘娘要立后了?”   沈苏姀一怔,不知他为何忽然问起此事,却还是点头,“三月初十。”   窦准不知想到了什么双眸微狭,却是摇了摇头,“过了这么多年,侯爷想要在这上面找到蛛丝马迹怕是不能了,老夫帮不了侯爷。”   沈苏姀闻言面色当即暗了暗,窦准看她两眼,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若是查不明白大殿下的死因便无法证明大殿下不是自杀,这案子便也了解不了,眼下知道当年之事的恐怕只有西岐驰一个人,侯爷拿他没有什么法子,其实侯爷大可随便找个名目将此事栽赃至申屠或者窦家任何一家身上便可,恐怕西岐也是如此想的。”   沈苏姀皱眉,窦准却忽然似笑非笑的道,“侯爷对苏家案子的执着真是出人意料。”   眼底两分寒光一闪而逝,沈苏姀看着窦准这张老谋深算的脸定了定神,这才语声从容的道,“皇后和大殿下的案子没有法子,窦老至少可以告诉本候当年苏阀被冤是怎么回事。”   “被冤?”窦准笑了笑,看着沈苏姀道,“侯爷就肯定苏阀是被冤?”   沈苏姀抿了抿唇,心知窦准眼光毒辣自己不可太过激进,她不置可否的一叹,“至今那个无名氏也未曾被抓到,本候做为这案子的主审之人自然提心吊胆,冤不冤本候不甚清楚,因此眼下才来问窦老和申屠老侯爷怎么说,当年的事,只怕无人比你们更清楚。”   窦准眸光一转,语声深长道,“既然如此,还是先等申屠致罢。”   沈苏姀看窦准一副不打算多言的样子倒也不意外,今日本就没打算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来,若是一个劲儿的逼问倒显得不寻常,因而沈苏姀便微微颔首,“申屠致的供词这两日便会出来,届时本候一定会再来见窦老。”   窦准闻言却眸光复杂的看了沈苏姀两眼,不知怎地竟让沈苏姀心底生出两分不安来,她眉头微蹙的走出去,展狄还带着几个小吏在外面等着,见她出来赶忙迎上来,沈苏姀思忖一瞬,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眼下先等申屠致的供词,盯紧点,窦准这里也要小心看守。”   展狄连声应是,一路将沈苏姀送到了天牢门口,沈苏姀走在前,刚走出那天牢最外面的监房便看到了站在外头廊檐之下的申屠孤来,她微微蹙眉,对展狄点了点头走了上去,申屠孤听到声响回过头来,往她身后的看了看并未说什么。   沈苏姀想到申屠致适才的话眸光微暗,一时想不起别的话题当下只好道,“今日没什么,若是公主还有别的吩咐辅国将军只管去便是,若是没有,便只管回卫尉营。”   微微一顿,沈苏姀又道,“另外,和七妹妹的婚期还请将军早拿个主意。”   申屠孤定定看着沈苏姀一瞬,沈苏姀本以为他心底已有了主意,却没想到他竟忽的道,“侯爷不觉得我和令妹并无什么机缘,将来若是误了令妹当如何?”   沈苏姀蹙眉,“怎能说是没有机缘,舍妹将军是见过的,性子人品样貌都是上佳,此前在寿康宫将军还曾为舍妹解过一次围,请将军放心,我已问过舍妹,舍妹心中是对将军青睐有加的,又怎有误了她这一说?”   申屠孤眼底闪过一分幽光,“就因为解一次围便是有机缘了?”   沈苏姀挑眉,“难道不是?将军眼下这样说,难道是因为将军对舍妹有何不满?”   沈苏姀面上的从容淡去,带着两分郑重其事,眉头紧蹙,黑曜石般的眸子因为这疑问而生出两分沉冷之色,整个人显得严肃而板正,而在半个时辰之前,在面对另一个人的时候,她嬉笑怒骂洒然肆意,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能让人想象得出她面上的鲜活风情,申屠孤看着沈苏姀,忽然在心中默算她从初见开始到如今为他解了多少次的围,想要说点什么,可话到唇边又被他生生的压了下去,他摇了摇头,语声无波,“本将并没有对令妹不满。”   沈苏姀点头,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既然将军对舍妹并无不满那边早日定下婚期,此番乃是太后亲自指婚,也算是将军和舍妹的尊荣,便当是全了他老人家的心意。”   沈苏姀自认说的十分得体,可申屠孤看着她的目光却愈发奇怪,默了一瞬,申屠孤忽然问,“侯爷可知道我和令妹的指婚是怎么来的?”   沈苏姀话意一滞,一时僵了住……   见沈苏姀的表情申屠孤眼底的暗色更重了两分,她是知道一切的。   沈苏姀实在有些受不住申屠孤的眼神,好似她才是做坏事的那一个,沈苏姀想到嬴纵那见不得光的手段心中暗骂他两句,顿了才咬牙道,“无论这指婚是怎么来的,既然有太后的懿旨,只能说明将军和舍妹有这个缘分,没错,将军对舍妹的确接触不多,不过七妹妹这个人性子十分温婉贤淑,与将军也实属良配,将军若一定介意此事,不如,不如我安排个时间让七妹妹与将军见一面?这婚期大可看你们两人的意思定。”   申屠孤定定的看着沈苏姀,眼底沉暗一波深过一波,却就是不言语,沈苏姀被申屠孤看的背脊发凉,虽然事情是嬴纵做的,可眼下沈苏姀自己也确实生出两分愧疚来,毕竟也是因为嬴纵自己喝醋才如此行事,虽则如此,可沈苏姀偏生又知道了沈菀萝对这位辅国将军的情意,再加上太后的懿旨不可违逆,当下还是抱着撮合良缘的态度,可看着申屠孤眼下这表情她却又有些不安,申屠孤的性子也绝非常人那般守常,若他当真不愿结这门亲可怎么办?   沈苏姀心底思绪兜转,申屠孤忽然道,“侯爷不去寿康宫了吗?”   沈苏姀一愕,委实有些没反应过来,申屠孤看着她这与素日里的从容模样不相同的表情眼底暗色淡了两分,竟然也不理她转身便走,“公主没有别的吩咐,我先回卫尉营了,告辞。”   沈苏姀还在愕然之中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的看着申屠孤翻身上马朝着宫门的方向疾驰而去,蹄声响起之时沈苏姀才想起来,她等了半晌,可这个人还未答他的话就这么走了?!心中一叹,却有些明白申屠孤对这门婚事当真有些不甚满意,沈苏姀一边往寿康宫去一边摇头,也对,便是谁被这么霸王硬上弓般的安上一个指婚都是要恼的罢……   待沈苏姀至寿康宫之时时辰已经不早,今日一早诸事不顺,沈苏姀脑海之中还在思量着如何找到西岐的罪证,却没想到刚一走进宫门便隔着一丛绿意看到主殿廊檐拐角处正站着一道墨色王袍加身的挺俊身影,沈苏姀眸光一亮,蓦地想起适才申屠孤和沈菀萝的婚事却又有些恼他,她左右看了看,见四处无人便绕过那绿丛朝廊檐之下的人走去,走出几步,脚步骤然一顿,却见那廊檐之下竟不是只有他一人,那正站在他对面的不是宁微倾的是谁!   眉头一皱,沈苏姀立时犹豫了。   看着孤男寡女四下无人的,她还到底要不要过去呢?   ------题外话------   你们家英明神武的作者君卡文了~在这么惨绝人寰的时刻~你们家作者君遭到了群里小妖精们惨无人道的攻击~你们家作者彻底的血量为零了~说这么多的意思是~姑娘们别嫌更的少,卡文实乃天朝文圈第一大酷刑啊~o(>_<)o~ ☆、094 论吃醋这件大事。   寒风嗖嗖的廊檐之下,宁微倾内里着一身淡青色的立领宫装,外头罩着一件天青色的斗篷,云鬓高悬薄施粉黛,微仰着头站在嬴纵的对面,薄唇微动,似乎是在说着什么,一双盈盈美目更是专注的落在嬴纵的脸上,嬴纵与宁微倾面对面站着,刀削斧刻的侧脸成紧绷之势,眉头微蹙,眸光越过宁微倾的肩头落在不知名的远处,似在思索着什么。   沈苏姀站在一庭之隔的廊道之上,一双眸子缓缓的眯了起来,这位宁家郡主入朝为官已经有两年,本就是个七窍玲珑的性子,再加上得天独厚的身家背景,眼下在朝中已经颇有几分不让须眉的势头,不仅颇得皇帝看重,连偌大的一个御史台都几乎成了这个朝中唯一女官的囊中之物,论起政治权谋,这个宁微倾委实深得其父真传。   宁天流与嬴纵交好举朝皆知,这个宁家郡主对秦王的心思宫里宫外的有心人也能明白几分,而今宁微倾在御史台如鱼得水,朝内朝外的党派争斗和皇上的心思变幻只怕无人能比她知道的更为清楚,有一个能谋善断手段极高的助力已经极好,若是这个助力貌美如花家世贵胄且一片痴心倾赋那就实在更好了,沈苏姀眼底幽光微闪,转头朝一边的侧廊走去。   “去哪里?”   刚转身准备走开,嬴纵的语声却忽然响了起来,与此同时,他那极为熟悉不容人互视的目光亦落在了她的背脊之上,沈苏姀顿下步子,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一回就不算她打扰了罢,转过身来,果不其然嬴纵已经转身看着她,墨蓝色的双瞳之中闪动着两分沉色,似乎有些愠怒?沈苏姀心底苦笑一声,心说怎么不高兴的倒成了他,眸光一转,一边的宁微倾眼底正闪过两分讶异,显然适才她瞧着嬴纵瞧的十分专注不曾注意到她的出现,嬴纵缓缓狭眸,一副她不过去就要随时过来揪住她的模样,沈苏姀唇角似笑非笑的勾起,走了过去。   还未走上那台阶嬴纵已经迎了过来,此处四下无人,他的举止也十分随意,抬手将她肩上的斗篷理了理,一双眸子仍然是深沉沉的,沈苏姀抿了抿唇,当先看向一直站在原地未动的宁微倾,“郡主今日不当值?好些日子不曾在寿康宫见到郡主了。”   宁微倾面上笑意得体,点点头,“今日确实不当值,已有几日不曾过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是以今日过来看看,不想王爷在这里,便与他说些朝中之事。”   沈苏姀微微颔首,转头看了看今日的天色道,“这个时候太后只怕快要准备午睡了,既然如此那我还是先赶去拜见太后娘娘,你们继续。”   宁微倾闻言不置可否的笑笑,一副我们还没有说完你快走的样子,沈苏姀目不转睛的回身准备朝主殿去,可一转头便瞧见嬴纵蹙眉挡在她身前,沈苏姀看他一眼,也不恼,朝旁里跨出一步便欲绕过她,可刚动了动手腕便被攥了住,沈苏姀疑惑的抬头看着嬴纵,“王爷有事?若是有事待会子说也可,眼下我还是先给太后请安要紧。”   “郡主先去罢。”   嬴纵眸光深沉的看着沈苏姀,话确实对宁微倾说的,沈苏姀只觉得一道微凉的目光往她身上扫了一扫,随即便听到身后传来的轻笑声,“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主殿了,适才说的王爷心中有个底便是。”微微一顿,那沁凉的目光又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沈苏姀只听宁微倾淡笑的语声又道,“王爷今日为朝事所扰心绪不佳,侯爷便多担待些罢。”   话音落定,宁微倾再不多留,与他们二人擦肩而过的朝主殿正门方向走去,看着宁微倾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沈苏姀使劲的挣了挣被攥住的手腕,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这双略带薄怒的眸子,“心绪不佳?却是忘了问宁郡主我怎么担待王爷好些,宁郡主不仅能和王爷谈论朝中之事,还能如此为王爷的心绪考量,委实难得!”   “刚才为何转身便走?”   嬴纵不答话也不放她,竟然这么问出一句,沈苏姀忍不住的冷笑出声,“为何转身而走?自然是因为不影响王爷和宁郡主谈论朝中之事?王爷不明白?”   嬴纵墨蓝色的眼底闪出两分微光,看着她此刻显然是被惹怒的表情竟然在唇角勾出两分浅笑来,沈苏姀手腕被他攥的发疼,心底本就窝火,此刻看着他面上的淡笑心底更像是被猫爪子抓一般的难受,忿然甩手欲走,“放开!”   嬴纵攥着她,悬殊的力量差距不仅没让她甩脱自己的手走掉,反倒是一把将她拉到了怀中来,眸光几扫,揽着她连走几步转过拐角,一个转身堪堪将她压在了身后的墙壁之上,沈苏姀见此大惊不已,眼下这地方乃是主殿一侧的偏廊,看起来没人可却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忽然出现宫人,眉头紧蹙的瞪着眼前这张笑颜,却是无形之中更取悦了他!   看着嬴纵那高高扬起的唇角,沈苏姀恨不能给他一拳,正欲推开他,嬴纵却忽然埋头含住了她的耳珠,沈苏姀瑟瑟一抖,差点就要低呼出来,两只小手使劲的推着他的胸膛,可他好似泰山压顶一般的将她罩住,哪能给她反抗的机会。   “彧儿,你明知我爱看你吃醋。”   含糊不清的话语伴随着耳珠上的酥麻散开,他唇角呼出的气息全都落在了她的耳道之中,沈苏姀颤了颤,咬着牙将他推出半分,“爱看我吃醋?所以你刚才早就发现我来了却故意装作看不见我?呵,光说了一会话算什么,再做点出格的事……唔……”   嬴纵没能给沈苏姀更多的机会说更多的话,不容置疑的定住她的腰,一口将她的唇舌都含了住,重而缓的磨挲舔弄,不多时便有叫人听起来面红耳赤的水泽声落定,沈苏姀一边害怕有人出现,一边又被他挑逗的身子发软,紧张万分却又比平日里的吻生出更多的刺激甘美,推拒的手终是半途失了力气,末了被放开之时还要气喘吁吁的倚着他方才能站住。   嬴纵黯哑的语声危险的落在她耳边,“再说这样出格的话我先要了你!”   沈苏姀本就面红耳赤,听到他这话更是又气又恼,黑漆漆的眸子浮着两分水汽将他瞪住,惹得嬴纵再一次不自禁的将她压在怀中狠狠的深吻了一番,直到将她吻得晕晕乎乎只晓得张着红唇喘气他才将她放开些,低笑一声扶着她的背脊道,“虽然爱看你吃醋,却哪里忍心叫你心中不好受,宁家郡主今次乃是告知我朝中关乎那皇脉之事上了些折子说三道四,别的也没什么,你看见我和旁的人站在一起便要走,若是我不叫住你,你是打算当做没看见?”   沈苏姀深吸口气半晌才平复过来,举起拳头便打在了嬴纵胸前,“你分明知道……那宁家郡主对你不安好心你竟还一定叫我看见?!宁家郡主几次拒了西边长孙家的婚事你当我不知?!便是我不知你也不能装作不知!你且告诉我,这个所谓朝事是不是非她不可!”   沈苏姀语声压的极低,却委实有两分咬牙切齿之意,想想她前次喝醋时也不是这般的,这个宁微倾也并非是漠北的一个小战将孤女可以相比,心知她不可能真的逼着他再将宁微倾用什么法子弄得别处去,可无论如何心底却还是不慎舒坦,想想从前她还能与他讲宁家牵扯的诸多权衡,可今次,却是打算一股脑儿的对他撒气,这么一想却对自己这压也压不住的火气有些心惊,这前后不过两月,她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嬴纵自然也明白她的这番变化,见她如此更觉得心底暖融融一片,将她牢牢揽在怀中,抚着她的唇角语声寒凉道,“从没有哪个棋子对我来说是无他不可的。”   沈苏姀听着此话微微一怔,对上他深情款款的眸子一时觉得自己今日是否脾气闹得大了,想她前世身在军中家世显赫军功荣耀,几年下来自然也是遇到个窝火事不能忍的性子,至这一世才算好生去了去军中留下的飞扬意气,可又是个在情事上也是个没有半点儿章法可循的,这吃醋也是个麻烦事,怎么吃才吃的有层次有内容有攻击性也委实为难了她,性子起来的时候由着性子来,待他好听的话一出口,她自然而然开始审视起自己来,这么一想,忽然便记起梦中的某一样场景,梦中的某个郡主,她那时候不也是在吃醋?   “在想什么?”   嬴纵忽然捧着她的下巴使力的抬了起来,果不其然看到沈苏姀眉头轻蹙,沈苏姀定了定神,摇头,嬴纵的眸子却是猛地眯了起来,语声低寒,“再想下去,牵机咒便真的要发了。”   沈苏姀顿时挑眉,她适才不过回忆了一番梦境脑袋里头便突突的疼,自认为没露出什么破绽来,可他怎么瞧出来了?心中这么疑问,却更是感叹起他对她一丝一毫的熟稔来,深吸口气,将脑海之中梦境挥去,面上生出两分窘迫,转过头去哼道,“罢罢罢,便也只有你敢用宁家郡主这样的棋子,你知道你说的我都信,往后便次次拿这话来堵我。”   话一出口沈苏姀心底便叹了一声,她这话也带着赌气的成分了,也不知怎地眼下就是这么的他说什么她便信什么,许是从前她猜忌他的太多,眼下真的动了心知道了他的情,便丝毫不留的将自己的信任尽数给了他,这么一想又感叹自己这心境前后变化委实太大。   嬴纵听着她这话笑意一深,“我说的话句句是真,怎地是堵你,朝中之事并非是非宁家郡主不可,往后我不再单见她便是了,如此你气可消了?”   今日之事本也不算什么,实在是因为那宁微倾那明显不怀好意的话将她惹得动了气,再加上知道这个宁郡主不能轻易动,便明知道她不怀好意也没有法子,何况宁家的地位非同寻常,这个郡主又与他早早认识,还有宁天流与他交好,越想便越觉得宁微倾威胁性太大,是以才被撩拨的起了怒意,前世就不说了,自从成为贤良淑德的沈家五姑娘,她还从未如此轻易的便被撩拨起来,明知道别人是故意的,却还是忍不住的生气,她当真不知自己对他的占有欲如此之强,如此皆是因为一个“情”字?   沈苏姀前世即便久在军中,却到底是侯门出来的,也见识过几分人心,后来成为沈家五姑娘,对人心一道更有几分钻研,否则也不会在沈府和宫中游刃有余,若是与她自己无关,她大可冷静沉着应对,偏生此番遇到了她自己,还是在情事一道,因为从前旁观别人见识过几分,心底的纷乱便也更多,想来想去还是看着嬴纵道,“好,依你所言,从今往后不得单见她,往后再若今日这般不怀好意的与我说话,我便……”   嬴纵见沈苏姀一直蹙眉想着什么便不去打扰,此刻听到她这么一说当即笑着挑眉,颇有几分兴致的问,“你便如何?”   沈苏姀见他眼底略有戏谑,当即眯了眯眸子语声低寒道,“我便毁了她的脸给她安上一门渣亲让她再敢在我面前不阴不阳!”   “这想法甚好,果然是我的人!”   嬴纵满意的赞叹一声,面上的笑意忍不住加深,下意识的将沈苏姀深深扣入了怀中,大手在她背脊之上来回游曳,更忍不住的去亲她的唇角,几番耳鬓厮磨都消不去心底忽然涌起的欲念,恨不能就这么将她带走回府,将她扔到床上任他施为!   沈苏姀本就不是因为吃个小醋就盘算着怎么谋害别人的女人,可奈何话说到这里了便不能势弱,本以为这话说出口多少会有些显得自己狠辣,可没想到嬴纵竟然如此又亲又抱的好似她刚才说的是什么好听的情话似得,沈苏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轻咳两声才道,“其实、也没、没什么打紧,咳、我不过就是这么一说。”   紧抱着沈苏姀的臂弯一滞,嬴纵落在她耳边的唇忽然不轻不重的在她耳珠上咬了一口,后又阴测测道,“怎么能没什么打紧,但凡是惹了你不快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若是你连我的醋都不吃,那我对你来说成什么了?”   早知他是这个心思,沈苏姀闻言却还是有些窘迫,小手不自觉揽住他的腰身,抬头扫了一眼嬴纵的面色,忽然又埋头在他怀中轻声问道,“从前……我是哪般的?”   嬴纵低笑出声,咬着她的耳朵道,“你从前,比眼下可还要厉害多了。”   沈苏姀闻言顿时红了脸,她不知这个厉害是哪个厉害,却是想到了那些坊间话本故事之中妒性十足的厉害小娘子,她眼下的心境自然再也和往日不同,一时也想不到若是从前的自己会怎么办,可军中那些许折磨人的法子,无论是见得光的军纪还是见不得光的许多阴暗手段她自然也是知道的,莫非她从前是这个套路?   沈苏姀想的皱了皱眉,她今生这性子一来是年久日长复仇之心的积淀,二来也实在是外因所迫,存了伪装惑人行事方便的意思,有时想到从前自己的行事,不由得生出恍惚之感,沈苏姀不知今日怎么叫她生出了这百般感叹,正沉默之时,嬴纵却又吻着她的侧脸轻声开了口,“彧儿,往后不必权衡不必将忍,你该是哪般便是哪般。”   沈苏姀当真惊叹嬴纵对她心思的把握,听着这话更觉得心头好似被浇了融化的暖油一般滚烫又窝心,这话他从前便对她说过,可彼时她尚未全心交付,今日听起来却又是另一种感动和纵宠,沈苏姀不由自主的收紧了自己的臂弯,这话说起来简单,可真要做起来却又委实困难,再者说,论起吃醋这件事,她也不知她本来是哪般的……   ------题外话------   吃醋怎么吃才有level呢? ☆、095 脸红的更衣。   与嬴纵一番缠绵,等沈苏姀和嬴纵到正殿的时候陆氏果然已经睡下,沈苏姀听见小宫女的回话不由回头瞪了嬴纵一眼,嬴纵眼底忍不住溢出两分笑意来,走过她身边之时不着痕迹的在她腰上软捏了一把,沈苏姀身子一僵,看着先她一步朝外殿走去的人咬了咬牙。   出人意料,此刻外殿之中的气氛并算不得好。   嬴华庭手中捧着一卷书册坐在上首,嬴华阳和嬴华景也跟着她坐在一起,这边厢嬴湛睁着一双眸子不停的将目光落在嬴策和雍王嬴麒的身上,最是顽劣无忌的他此刻面上的表情竟然颇有几分凝重,听到响动,他当即转过头来,待看到是嬴纵之时眸光立时大亮!   “七哥,你适才跑到哪里去啦!”   嬴湛急急的迎嬴纵落座,眉头微挑的向他示意雍王和嬴策两人,嬴纵眸光微暗的扫过去,只见嬴策正将阴测测的目光落在雍王身上,而雍王却是一身白衣风姿雅然的落座在一旁,丝毫不将嬴策不善的眼神放在心上的样子,嬴纵也明白这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妥,顿时眯了眸子。   这边厢沈苏姀才刚进的殿门,眸光一扫觉出几分不对,上首的嬴华庭见她出现眸光一亮,她正要起身来迎,这边厢嬴策却忽然沉沉的开了口,“九皇叔,我们出去比剑罢!”   殿中本就不算和善的气氛至此刻降至冰点,沈苏姀眉头微蹙的站在殿门口,这边厢雍王面对你嬴策凌厉的眼神却无奈的笑了一笑,“八殿下早前已经和我比过,殿下输了。”   嬴策面上闪过一丝青红交加,冷哼一声,“上一次我未尽全力。”   雍王闻言还是摇头,“宫中不宜兴兵戈,殿下近日日日在军中必定极是劳累,还是算了。”   嬴策狠狠的瞪着雍王,忽然从齿缝之中蹦出两个字,“懦夫!”   此话一落,殿中诸人的面色皆是不好看了,嬴纵半狭了眸子,语声带着警告,“阿策。”   嬴策一开口,嬴策面上的冷凝之色当即一淡,眸光复杂的看了嬴纵一瞬,眼神却更加坚定的落在了雍王的身上,“九皇叔,当真不敢与我比剑?”   或许是嬴策太过执着,或许是嬴策灼灼的目光太过刺人,雍王眼底闪过两分微光忽然轻叹了一声,放下手中茶盅看着嬴策,“八殿下想要什么比法?”   见雍王有答应的趋势嬴策眼底亮光一现,而后抿唇道,“若是我赢了,九皇叔答应我一件事,若是九皇叔赢了,九皇叔有什么差遣也可随便吩咐我!”   殿中其他人都不敢插话,这边厢雍王静静的看了嬴策一瞬,忽然点了点头,“好。”   嬴策双眸微眯,大手一挥立刻命人去取剑!   寿康宫有备下的兵器,不多时便有人送来两把好剑,嬴策堪堪接过,抬手便甩了一把给嬴麒,嬴麒接在手中,嬴策已经拿着剑朝外头的侧园之中走去,嬴麒默了默,跟了出去。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一瞬当即也跟了出去,嬴湛看着这场面有些惊心,不由担忧的看着嬴纵道,“七哥,你刚走八哥就来了,他好像对九皇叔有些什么误会,句句话都不甚好听,好吓人,不会出什么事罢?”   嬴纵眉头微蹙,跟着站到廊檐之下看园中二人摆开阵势。   嬴华庭早就和沈苏姀站到了一起,看着园中运气执剑的两人有些不解,“不知八哥今天怎么了,九皇叔昨儿才说了不走了,我们本来挺高兴的,结果他今儿一来就不对劲,我猜想是不是在军中受了什么气回来找九皇叔发火,说到底他也是小辈,也就只有九皇叔忍得了他这糟糕脾气!上一次他可是打输了的,知道自己不是九皇叔的对手何必再比一场,他刚才说若是赢了便要九皇叔答应他一件事,也不知他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狂风忽起,剑鸣铮铮,看着园子里已经开打的两人,沈苏姀眉头越皱越紧,嬴策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如此,更不会有什么在别处受了委屈回来对雍王发火的可能,唯一的解释一定和那皇脉真假之事有关,若是她所料不错,在嬴策心中,只怕多半是会希望雍王早日离开君临,心头跳个不停,沈苏姀下意识的回头去找嬴纵的身影,嬴纵和嬴湛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见她看过去,嬴纵安抚的对她点了点头,沈苏姀略有些不安的心因这一眼稍稍定了些。   再看向园子里时沈苏姀的心又是忍不住的一跳,嬴策的剑法她是见过的,和他的性子一般飞扬洒脱舞若惊鸿,美则美矣,却终究是少了几分攻击性,而今日,嬴策手中的剑法竟然是她不曾见过的锋芒毕露狠招频现,那一招一式的逼迫威慑,哪里还是沈苏姀印象之中的嬴策,不仅是沈苏姀没想到,便是嬴纵都立即皱了眉,嬴华阳嬴华景并不怎么懂武功,却也看出了气氛的不妥抿着唇不敢随便言语,嬴湛和嬴华庭武功一般,两人都不敢置信的盯着嬴策,而后将疑惑的目光分别落在了嬴纵和沈苏姀的身上。   嬴湛瞅着嬴纵,“七哥,八哥这模样像是要拼命啊。”   嬴华庭看着沈苏姀,“苏姀,你可知道八哥到底抱着什么打算,他要让九皇叔做什么?”   稍微懂一点武功的人都能看出来今日的嬴策不仅使出了杀伤力十足的招式,他那浑身的那股子劲头更是非要赢了这一场比斗似得,莫说雍王是长辈,便是随便对哪个熟悉的人也不当如此发狠,沈苏姀又不自觉回头望了嬴纵一眼,两人四目相对一瞬,面色都不怎么好。   围观的众人正满是疑惑惊心,这边厢嬴策却又忽然加快了手中剑招,园子里本是一片难得的绿意盎然,此刻剑风兜转,卷着破碎的枝叶四散,不多时便是一地的狼藉,嬴策剑招狠辣,可雍王却一直以他那素来雅然仙逸的招式来应对,随着嬴策攻击力越来越强,连他也不得不丢掉从容的身法与他缠斗起来,一边打一边蹙眉道,“贸然动用如此凶悍的内力十分伤身,八殿下万万不可如此意气用事!”   嬴策双眸半眯,手中的剑招不慢反快,“九皇叔若是吃不住便认输!”   雍王一边抵挡一边摇头,“有何事要我做只管说便是,无需如此大费周章伤了你自己。”   嬴策闻言手中之剑稍有一滞,随即却又更快的朝嬴麒挥了过去,“废话少说,我若不胜了九皇叔,九皇叔也不会心服口服,看招吧!”   内息愈发汹涌,剑锋更为凌厉,看着眼前咄咄相逼的嬴策,雍王眼底闪过两分复杂的光,到底还是提剑迎了上去,嬴策剑招虽然狠辣逼人,可他到底只有二十来岁,而雍王年轻时本就是剑道高手,再加上这么多年的内力修为,怎么说嬴策都不是他的对手,一开始闲庭散步似得与他比试还看不出什么,眼下一旦用起真功夫来,高下立见!   “八哥要输了!”   “九皇叔平日里不爱舞枪弄棒,此番是被八哥逼急了。”   “其实早知道是这个结局,八哥为何……快看!”   嬴湛和嬴华庭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嬴湛说着说着却忽然一声惊呼,其实不用他惊呼,嬴纵和沈苏姀都看出了不妥来,眼看着便要被雍王打败的嬴策,却不知怎么忽然用了一招自残的招式,对着雍王的剑锋不闪不避,随之,将更为要命的一剑往雍王身上刺去!   这变故来的十分迅疾,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只见雍王在手中剑锋即将沾上嬴策的那一刻猛地收势回剑,因为将全部的内息都用在了收剑之上,当嬴策那一剑直直刺过来的时候他竟然没有机会躲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泛着寒光的剑锋堪堪朝他胸膛刺来!   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电光火石间,一道黑影猛地从廊下激射而出,那分明就要刺破雍王胸膛的剑锋赫然朝旁里一偏,一声极其轻微的利刃入肉声响起,下一刻便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散了出来,飞身而出的嬴纵一把握住势头不止的长剑,左手一抬赫然朝嬴策肩头拍了过去,“砰”的一声闷响,嬴策激进的势头顿时一滞,而后如同短线的风筝一般的朝后飞了出去,直直的撞在了廊檐之下的围栏上。   “九皇叔!”   “七哥!八哥!”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响起,嬴策煞白着脸歪倒在围栏之下,目光发直的落在不远处的雍王和嬴纵身上,他那一剑被嬴纵的内力震开并没有刺进雍王的胸膛,可还是扎进了雍王的左肩上,那一剑的势头本该至少入肉五分,可眼下只是浅浅的一刺,只是因为……只是因为剑身被嬴纵赤手一把握了住,即便内力再强速度再快,却到底是血肉之躯,嬴策怔愣的看着,只见嬴纵将那长剑从雍王身上拔出,那握着剑身的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然血流如注!   “嬴湛,去园子口守着,谁也不许靠近这里!华阳华景去主殿守着皇祖母,若是路嬷嬷问起,就说八殿下和雍王正在练剑,无论如何莫让皇祖母知道今日之事。”   “咣当”一声,嬴纵说完这几句话才将手中的长剑扔在地上,瞬时间,本来不算明显的血腥味顿时浓重了许多,得了吩咐的几人看着这见了血的场面都是一愣,幸而嬴华庭目光切切的看了他们一瞬才反应了过来,嬴华阳和嬴华景是最为胆小的,知道嬴策今日里闯了大祸,恨不得早点离开这里别惹祸上身,当即离开这侧园朝主殿去了。   雍王一身白袍被刺破,眼下肩头只有一小块红,相比之下嬴纵的手则更是惨不忍睹,可自始至终,他也不曾注意到自己手上的伤,墨蓝色的眸子泛着冷光,沉沉的落在被他挥走的嬴策身上,那般沉厉且冷酷,连嬴华庭都被吓得面色发白说不出话,更唬的本来就知道犯了大错的嬴策再无一点招架之力,嬴纵看了他一瞬,猛然抬步往嬴策的方向走去,可尚未走出一步,受伤的右手手腕忽然被一只小手攥了住。   嬴纵此刻本是在暴怒边缘,任是谁都无法挡住他的,可被这一只轻柔的手拉住,他的脚步却像是挂了千钧重铁似得再也迈不出一步去,他转过头来,不出意外的看到沈苏姀低垂着眸子正将他满是血迹的手拿起来,一方白色的锦帕,小心翼翼的将他手心的血迹擦拭干净,而后十分简单利落的将他掌心的血口子绑了住,她的动作轻柔,弯着的背脊的和垂着的颈子也看不出什么来,可只是嬴纵能感受得到,她握着他的手更在轻微的发抖。   嬴纵心底的怒意忽然了淡了半分,想看看她面上的表情,可她一直垂着眸子不看他,不出片刻,沈苏姀为他包扎好了伤口,然后默默放下他的腕子,转身站到了嬴华庭身边去。   嬴纵看了一眼沈苏姀默然的面色,铁了铁心转身走到了嬴策的面前,嬴纵的那一掌控制着力道,嬴策虽然被撞得那一下有些疼,可到底不曾受内伤,此时看到嬴纵的那只受伤的手可那一炳满是血迹的剑,他眉头懊恼的皱了起来,想说什么,可看到嬴纵沉厉的眸子终是不曾说出口,懊恼自责担忧的情绪齐齐浮出,素来明朗骄傲的面庞此刻看起来分外狼狈可怜。   “你在做什么?”   嬴纵问的十分平静,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此刻必定压着沉怒,嬴策看着嬴纵的眼睛,几分复杂的情绪闪过,终是抿着唇低下了头,嬴纵双眸微狭,语声越冷,“九皇叔是长辈,你身为大秦的皇子,是从何处学来的杀招竟然敢对长辈下手!”   嬴策跌坐在地,深深的垂着脑袋,从小到大,举宫上下都宠着他捧着他,再难的事对他而言也不算什么,可是整个宫闱之中他还是害怕两个人,一个是昭武帝,另一个人便是嬴纵,嬴纵不但是与他血缘关系最亲近的兄长,更是他这么多年十分敬重的大秦战神,这是一种男人对男人的骨子里的只凭实力说话的臣服与尊崇。他不知道他今天到底再做什么,只想着不允许将嬴纵的身份曝光,宫内宫外流言蜚语太多,光是两人眼睛的颜色都够别人议论一年了,本以为雍王走了之后就会好,可没想到本来说要走的人竟忽然不走了!   嬴纵本来极喜欢雍王,可没想到竟然有这么一段丑陋的秘辛,这个秘辛代表着宫闱丑闻,一想到这么仙逸非凡的人当年竟然和皇宫妃子苟合做下不论之事,他心中便忍不住的觉得恶心,这不但挑战着他素来骄傲的天之骄子的底线,更有甚者威胁到了他心中十分亲近且敬重嬴纵的性命,这是他不愿看到的!因此才有了今日这一场,他一心求胜,可没有想到竟然伤了雍王又伤了嬴纵,深吸两口气,他这才敢抬头去看嬴纵的眼睛,嬴纵眼底满是沉怒,却没有更多的心疼,他由此确定嬴纵还不知道这段丑事,他抿了抿唇,语声低哑,“七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九皇叔不闪不避,我只是……我只是想……”   那一剑刺得是胸膛,可按嬴策的预计雍王是必定会着急慌忙的躲开,这么一来便会漏出破绽,而后雍王必败,可没想到,雍王竟然为了不让他受伤反倒是伤了自己!   “无论你想什么,你一个皇子宫中谋害亲王,这个罪名你如何受得住!”嬴纵冷冷的道出一语,看着嬴策这模样眼底风云涌动,好似在下一刻会继续打嬴策一掌!   嬴策被嬴纵的沉怒笼罩着,闻言却是直直看着嬴纵的手,掌心的血口很深,那锦帕根本包不住,嬴纵又出于动气之中,这不过片刻的时间那白色的锦帕又红了一大片,嬴策眉头紧蹙的抬头,“七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快去看看你的手罢,七哥……”   看着嬴策这模样,嬴纵眉头皱的更紧,却是不知道如何说才能给他个教训,转头一看,雍王肩头红着一块站在那处,眸光又怜又叹的落在嬴策身上,见嬴纵看向他,雍王牵唇一笑,又恢复早前那个仙逸的模样,“秦王不必动怒,八殿下心性坦率,求胜心切才用了冒险的法子,我没什么事,秦王的手却是极要紧,若是伤了掌中经脉,往后拿剑必不便利。”   微微一顿,秦王又看向一旁的沈苏姀,“这里有我善后,麻烦侯爷带秦王先走一步?”   沈苏姀僵直的站在嬴华庭旁边,目光一直落在嬴纵的手上,听到此话她才骤然回神,微微颔首之后便看向嬴纵,嬴纵被她看着,终是警告似的看了嬴策一眼之后转身朝她走去,雍王见此又苦笑着看向嬴华庭,“麻烦公主将我放在前殿的披风拿来,否则倒不好走出去。”   嬴华庭自然明白,转身便利落至极得去拿披风,待沈苏姀和嬴纵走远,这园子一时没了人,嬴策有几分失神的跌坐在地上,视线之中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来,他怔怔抬头,对上雍王无波无澜的眼眸,犹豫一瞬,嬴策自己撑着背后的围栏站了起来,眸光几扫,走去远处将地上的剑捡了起来,上面的血迹未干,又让他蹙了蹙眉,他往嬴纵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雍王的肩头,默了默才道,“七哥说得对,九皇叔是长辈,今日是嬴策无礼。”   无论如何,看在嬴纵的面子上嬴策还是开口道了歉,雍王看着嬴策掏出锦帕将那长剑擦了个干净准备离开,忽然开口问道,“八殿下原打算让我做什么?”   嬴策刚转过身的脚步一顿,眉头几皱想着是不是可以趁今日稍微点拨一下这个九皇叔,深吸口气,嬴策寒着眸子转过了身来,“我原打算让九皇叔尽快离开君临。”   雍王眉头微蹙,“八殿下为何如此想?”   嬴策抿了抿唇,咬牙,“九皇叔难道没有听到君临城里的流言蜚语吗?”   雍王狭眸,“八殿下说的是什么流言蜚语?”   嬴策看着雍王如此心中的火气又上了来,不由冷笑一声道,“当日那北魏太子设宴之时九皇叔也在殿上,九皇叔难道不知道那太子提起了皇脉疑云之事?眼下君临城中都在盛传七哥与九皇叔眼睛眸色一样,大有重伤七哥之意,九皇叔是不是应当避嫌!”   嬴策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如此直白,没道理这位九皇叔不懂。   却见雍王看了嬴策一瞬,忽然问,“那八殿下相信那些流言蜚语吗?”   嬴策闻言一怔,面上的表情便不曾隐藏的很好,雍王眼底露出了深深的恍然,很明显,他今日里的疯狂举动正是因为相信了那些流言蜚语才来找的他,雍王看着嬴策年轻而傲气的面庞心中有些欣慰却又有些发寒,他定了定神,清晰的问嬴策,“八殿下,是不是有人与你说了什么?宫闱之中的流言蜚语日日有新,不可乱信。”   嬴策又是蹙眉,雍王只需一眼便能看出他的确是听别个说了什么,而这个能告诉他这些秘辛之事的人选,他几乎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眼底闪过两分幽光,雍王心底的寒意与怜意并生,看着嬴策那俊朗又有些迷惘的脸,一时淡声道,“秦王受了伤,八殿下待会子还是去看看他罢,秦王待八殿下十分仁厚,八殿下将来万万莫要辜负秦王。”   从前嬴策和雍王并不相熟,还是从年前开始两人才慢慢亲近起来,从前两人谈天文地理谈风土人情谈军政民生,自是惬意契合如同忘年故交,还是第一次,雍王以这般口气和他说话,分明是让他去关心嬴纵,可他却又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一种亲疏有别的意味,这样告诫的话,带着某种深重的期望,非亲近之人不能说,一下子让嬴策心头闪过什么,可还没来得及抓住,嬴华庭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嬴策转头看了看她手中的披风,对着雍王点了点头,“九皇叔便是不说,我也知道去看七哥!”   说完便走,没有分毫停留,嬴华庭将披风交到雍王的手上,看着嬴策的背影不好意思道,“九皇叔也知道八哥的性子,肩上的伤您万万小心着些,哎,也就是遇上了您,要事别人今日之事必定要闹将起来,早就觉得您对八哥十分亲厚,今日他犯了这样大的错您也能原谅他,只希望八哥此番长点教训,往后可莫要再如此无礼了。”   嬴华庭说着话也是为了嬴策好,雍王听着不住的摇头,看着快要走出门口的身影道,“没什么的,八殿下年轻气盛时而冲动一下也没什么,他对别人也不是如此的,无碍无碍……”   他们二人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压低,嬴策一边走一边下意识的注意听他们二人说话,听到嬴华庭的话他不知怎地心头就涌起两分异样来,再听到雍王最后竟然还为他说话,不由也有些感叹这位九皇叔对自己的大度,这么一想,心中便有些相信他刚才说的话,可是为何九皇叔说的是不能信,而母妃告诉自己的又是另一番话呢,嬴策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走出了这园子,他当真是希望这件事是母妃自己弄错了……   ·   正往宫外走的王辇之中,沈苏姀正在角落里的的暗阁之中翻找瓶瓶罐罐,嬴纵横刀立马的坐在榻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沈苏姀微蹙的眉头和紧绷着的身子,本来找一瓶伤药便够了,可她却不死心的翻来找去,恨不能找出一种撒上去立刻就能让伤口愈合的药来,嬴纵看的有些不忍,忽然向前一倾身,没受伤的左手在她腰间一缠,一把将沈苏姀捞到了自己怀中来,感觉到她身子有些发僵,嬴纵低笑了一声往她脸上吻去,“这点小伤不碍事……”   还未亲上,沈苏姀却已偏头躲了开,从他怀中挣扎出去,坐在一旁的侧座之上十分专注的将他手上那条沾满了血的锦帕解了下来,剑伤是最平常的伤口,又因为没有受到别的污染因此处理起来十分简单,可看着他掌心那道深深的血壕和四指之上的血口,她还是使劲的皱了眉,掌心的伤流血最多,四指关节处的伤口却最是疼,沈苏姀垂着颈子,十指快速动作,没多时便将他大手四指一并整个缠了起来,这种包扎方式十分的难看粗苯,却也是最能固定他的指节免去那些疼痛,嬴纵无奈的看着自己这只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唇角溢出两分苦笑,“军中的棉布素来有限,怕是不能如此浪费——”   沈苏姀正在为他受伤的伤口打结,闻言抬起头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嬴纵唇角笑意加剧,见她收拾好一切竟然要转身坐至侧座不由得眸光微眯,左手一伸便将她勾了过来,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语声沉沉抵着她的额头道,“左手也能抱你,休想跑。”   嬴纵说着便去吻她的唇,沈苏姀却牙关紧咬的转过脸去,见她连着两次拒绝,嬴纵暗了眸色,受伤的手抬起来,唯一能活动的大指缓缓地磨挲她的侧脸,“这是怎么了?”   沈苏姀紧抿着唇不语,嬴纵的语气危险起来,“你不说话也可以,当心我用强。”   沈苏姀眉头微蹙,仍是不理他的撩拨。   嬴纵大抵是明白她这会子生气是为何,见她如此不言不语微微一叹,“不想让我碰?不想让我吻你?好好好,我知道你在气我,我放开,放开便是了……”   嬴纵说着这话便要放开身下压着的人,冷不防脖颈之上却是忽然钻心的一疼,坚齿入肉的感觉分明,嬴纵在这利疼之中竟然还能笑出声来,身下的人不仅没让他放开,竟然还紧紧地将他的腰身搂了住,这一口咬的虽然疼,可与他而言却只有甘美,嬴纵长长的舒出口气,趴在她肩窝闷声道,“你明白的,这小伤不算什么,平日里日防夜防,今日是我大意了,我若不抓住那剑,阿策今日便要闯大祸,何况他刺得是雍王。”   上了战场总有免不了的伤,可下了战场,想伤他的人千千万万,能真的伤了他的人却是寥寥无几,今日这一下确实是事发突然,他哪里能想到嬴策竟然用那样的法子比剑!   “气可消了?若是未消便多咬几口……”   “因我实在……忍不住了……”   嬴纵语声黯哑的说着话,一边磨挲着沈苏姀的颈侧,沈苏姀听着此话没什么动静,默然一瞬,却忽然抬手捧住了他的脸,嬴纵一愣,下一刻沈苏姀已大睁着眸子主动吻了上他,娇软的唇不容置疑的贴上来,双手蓦地抱住了他的脖颈,辗转温存,唇舌生涩的轻探,嬴纵在片刻的怔然之中回神,当即更为用力的深吻了回去,舔弄,冲刺,直达她檀口柔软的深处,卷起她的丁香缠绵,深切的吸允着她口中的香甜,属于她的味道弥散在整个感官,王辇之中冷凉的温度顿时热了起来,闲在一旁的右手下意识的相若往常那般探至她衣下,可刚一动便疼得他眉头一簇,沈苏姀骤然察觉,推开他少许转眸一看,他被牢牢包裹住的大手正卡在她腰带之中,恰是那指节处最容易牵扯出痛感的地方,眉头一挑,沈苏姀不禁莞尔。   嬴纵本有些恼,可看到她的笑颜却觉疼的这一下十分值得,将腰带之下的手抽出,转而来磨挲她晶莹的唇瓣,墨蓝色眼底也生出两分笑意,沈苏姀黑亮的眸子亦浮着几分水汽的看着他,不言不语,气氛却是十分之好,然他越摸越有些出格,竟想将指头探进她口中去,沈苏姀懊恼的在他受伤的手上捏了一把,“再流些血才好!”   见她终于说话,嬴纵虽然疼的眉头微蹙却也不由弯唇,忽的一个翻身将她放在自己胸前,大手一边在她背脊之上游曳一边问,“早间去天牢如何?”   这话他本来早就想问,却是因为适才在寿康宫没问出口,眼下只有他们两人,便也没什么不能说不好说的了,沈苏姀被他按在胸前,便也就任他如此,今日本就是诸事不顺,可没想到他那会子竟然赤手却握嬴策的剑,虽然知道他那会子情急之下也没有别的法子,也知道那伤过个几日便会好,可她心中就是不甚舒坦,就好似她自己也被别个误伤了似得!   沈苏姀定了定神,好整以暇的回答他的话,“申屠致本不打算配合,可我说了一下窦准他便似乎有改变想法的打算,我让人留了纸笔,若是不出意外,明日一早便能收到供词。”   嬴纵眼底微光一亮,笑了一声,“没想到他这么简单便说了。”   沈苏姀想了想,“这个申屠致别的不说却是爱子心切,申屠默一死他只怕也没那么多与我们周旋的心思,可若是就这么坐牢恐怕还是不甘心,再听窦准都配合我们了,他自然也就没有别的选择,也不知此番他能交代多少,当年苏阀的事也只有靠他们才能理清了。”   说起苏阀之事沈苏姀的语声自然低了下去,嬴纵抚着她的背脊安慰,“申屠致既然能开口,往后便不会那么难,到底是陈年旧事,一步步来,何况你还有我。”   沈苏姀纹丝不动的趴在嬴纵胸前,如他所言,也当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能安心些。   王辇直向着秦王府驶去,甫一入府嬴纵便吩咐人去刑部看看,沈苏姀略有些不解,嬴纵已淡笑道,“去问问消息,若是那申屠致当真开始写供词便来报个信,好让你放心。”   沈苏姀闻言心中一暖,由嬴纵带着往主殿去,主殿之前清远和明生正等着,甫一看到嬴纵那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顿时吓得倒抽一口冷气,清远更是上前一步,“王爷您受伤了?!”   在清远和明生的眼中,嬴纵可不是会轻易受伤的人!   嬴纵看了看自己手上一圈圈缠着的绷带,一时蹙眉,“小伤。”   两人松了口气,清远又看向沈苏姀,“沈姐姐今日要留在王府吗?”   沈苏姀还未答话,嬴纵已点了头,“要留。”   沈苏姀闻言眉头一挑,还未说什么便见嬴纵眸光不善的看着清远和明生,“有事?”   清远和明生本来要说什么,可见嬴纵如此当即缩了缩脖子告退,嬴纵满意的看着两人走开,牵着沈苏姀进了正殿,沈苏姀一进殿便撇了嘴,“谁说我今日要留下?”   嬴纵看了她一眼,“自是我说的。”   沈苏姀无奈,试着与他讲道理,“可是昨夜我才留了,今夜若是不回府……”   嬴纵眸光定定的看着她,“你若是回了府,谁为我换药呢?”   你与他讲道理,他便要与你装可怜,沈苏姀唇边的话一滞,心说容飒和容冽不都是近身侍候的吗,想了想却又说不出来,看了看他那被包的像个粽子似得手只得认命似得低了头,嬴纵弯唇,拉着她入了书房,“你若是回了沈府,也不知申屠致有没有开始写供词了……”   沈苏姀闻言哭笑不得,这个轻重主次果然被他看得很重!   不管是为了什么,沈苏姀终究是留下了,整整陪了嬴纵一个下午,眼看着天色都黑了,也不见嬴纵派出去的人回来,沈苏姀眉间蕴着的焦急嬴纵瞧得出,不由得揽她在怀笑道,“你在我面前如此魂不守舍,是怪我没有好好地疼你?”   沈苏姀闻言顿时面色一红,没好气的看他两眼,却当真惹起了嬴纵的兴致,虽然一只手受伤了,可仅凭着左手也能将她制得服服帖帖,正闹作一团,外殿却传来容飒的声音,嬴纵放开沈苏姀含笑看她一眼,高声问道,“何事?”   “主子,刑部的人送来消息,天色见黑的时候申屠致已经开始写了。”   平静的话语落定,沈苏姀眼底当即有微光一亮,不自禁的拦紧了嬴纵,只惹得嬴纵一句话将容飒赶了出去,沈苏姀黑亮的眸子充满松快惬意的看着他,被他一个翻身在她唇上吻一通,嬴纵似不能满足,居高临下的看着气喘吁吁的沈苏姀低声道,“彧儿,我们去沐浴罢?”   沈苏姀轻喘着,闻言面色更红,推了推他,“不要,你先去。”   嬴纵笑一声,“可是我受伤了。”   沈苏姀咬唇,“你小心些莫要沾水便好了。”   嬴纵瞧着她这模样笑意渐深,忍不住的含住她的耳珠嘶磨着道,“可是有件事情,我想让你帮我做,我只有一只手不成的。”   “噌”的一声,沈苏姀面上顿时燃起了滔天大火,满是羞恼的转过头去,语声微弱的道,“那个……不是昨天晚上才……”   嬴纵笑出了声来,语声不稳,“可是不是应该每天都……我们都有夫妻之实了,嗯?”   沈苏姀面红如血,咬着唇闷了半天才转过水波盈盈的眸子看着他,在他带着笑意和鼓励的目光之下点了点头,嬴纵眸光一亮,却看着她这娇羞的模样有些疑惑,沈苏姀看出了他的疑惑,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怎么了吗?”   嬴纵抿了抿唇,“彧儿,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更衣,你的脸为何如此红?”   沈苏姀一愣,面上的红晕陡然加剧,嬴纵依旧笑着道,“又是为什么昨天晚上更衣了今日就不用更衣了?难道更衣不是每天都要做的事吗?彧儿,你刚才想到哪里去了?”   深吸口气,沈苏姀用自己仅有的清明把嬴纵从自己身上踢了下去,胡乱的扔过两本册子,咬牙切齿的道,“更衣更衣更衣,你自己更衣去吧!休想让我帮你!”   沈苏姀要被嬴纵气疯了,看着她这模样嬴纵也知她恼了,当下举着手自己往浴房去了,沈苏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又羞又怒的几乎要将身后的迎枕撕了,她可真是……怎么就能被他三言两语想到别的地方去了……什么有件事情想让她帮他做……无耻的妖孽!   前一刻还发誓不帮忙,可是没过多久她还是在嬴纵沐浴完之后不情不愿的被唤进了浴房,刚沐浴完的某人少不得对沈苏姀上下其手一番,沈苏姀被撩拨的心猿意马,可等到她也沐浴完躺到床上之后这人却是规规矩矩的什么都不做了,想了想,从漠北回来到现在的十多天里,他一点都没有索取无度的模样,至多也就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到底怎么结束的沈苏姀一时也有些模糊了,可是光这么一想她的身子便有些发热,看到眼前这张已经闭着眸子的脸,沈苏姀只觉得心底暖融融的一片,每每最爱逗弄她,可到底是忍着的罢,想想从前在军中,那些血气方刚的将士们少不得要说些荤话,再加上偶有狐朋狗友在她身边晃悠,在她心中总以为男人在这方面或许都要的很急很勤,可眼下看来他却真是不同的,沈苏姀无意识的笑了笑,最后睡着之前忽然想,他如此克制着……该不会克制出什么问题来吧……或者……他本就……   这想法不过一晃而过,沈苏姀随即便沉沉睡了过去,但凡是在他身边,她的睡眠总是极好极安稳,她本以为今夜同样会是一觉到天亮,可当她被一阵异响吵醒而后看向窗外的时候那夜空分明还是黑沉沉的,睁着朦胧的睡眼看了看身边,竟然是空无一人的,沈苏姀顿时清明几分,殿中亮着昏黄的灯火,他人去哪里了?!   一边想一边坐起了身,沈苏姀正在想要不要出去找嬴纵,随即却有脚步声响起,那脚步声沈苏姀熟悉至极,她心头不由得一松,下一刻,“唰”的一声半掩的床帏被掀了起来。   嬴纵本以为沈苏姀还睡着,却不想她竟然已经醒着坐了起来,他无奈的一叹上前将她拥住,在她分明在问“你刚才干什么去了”的疑惑目光之中苦笑道,“本来想着你若是没醒过来便不告诉你的,可没想到你竟然已经醒了……”   沈苏姀神思一震,彻底的清醒了过来,她本以为他出去是因为普通常事,可听到他这话她下意识的已经感觉到出什么事了,并且这件事还和她有关,深吸口气,沈苏姀黑亮的眸子坚定而清冽的看向了嬴纵,“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嬴纵面上的苦笑散去,冷峻的面上浮起几分凝重。   “申屠致死了。”   “寅时过半,死在了天牢里。”   ------题外话------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哦也,万更回来喽~姑娘们有票来票没票冒泡~让万更持续走起~!爱你们么么哒。 ☆、096 抱我,吻我,摸我。   卯时未至,天色仍是黑沉,藏青色的天幕之中无星无月,仿佛藏着什么凶煞鬼魅,本该一片森严安宁的天牢却早点起了通明的灯火,负责天牢守卫的禁卫军各个面色沉凝,本就死气沉沉的天牢一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某一刻,亮若白昼的甬道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道极快的脚步声,一身青色官府着身的展狄抬眸一望,当即眉头紧皱的迎了上去。   “给侯爷请安,下官办事不利,请侯爷责罚!”   沈苏姀白衣白裙,身上披着一件雪狐斗篷,因为走得太急耳边的发丝都乱了两分,见展狄撩袍便拜她当即将展狄扶了起来,蹙眉冷声,“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人在哪里?”   展狄面沉如水,侧身一请,“人已经断气了,还在原来的牢房之中。”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当先一步走在了前头,顺着那甬道再往前走了十来步,当即便来到了关押着申屠致的牢房门口,在牢房门口站定,沈苏姀一眼便看到了牢房正中间的草甸之上被放着的人,申屠致,面色惨白直挺挺的躺在那里,脖颈上一道深深的青紫勒痕,此刻成一个诡异的姿势微仰着,早已没了呼吸,在他的身边,乃是一条由碎布打结而成的绳子,深吸口气眸光一转,沈苏姀看到了牢房中原先的矮桌之上正放着笔墨纸砚,砚中还有余墨,狼毫笔沾着墨放在砚台之上早已干透。   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紧地攥在一起,沈苏姀看着申屠致的尸体沉了声音,“怎么回事?”   展狄站在沈苏姀身后,目光越过她的肩头也看向了躺在那处的申屠致,“今日侯爷走后申屠致一切如常,得了侯爷的命令下官特意在牢房之外加了两班巡视人马,下官命人奉上笔墨纸砚之后申屠致并没有立刻开始写,至晚间天色黑下来之后才动笔,下官见此便放了心,嘱咐其他人好生守着之后便离了开,小半个时辰之前得到回报,才知道出了事,据牢中的人说,申屠致从天黑时分开始一直陆陆续续的写,守牢的兄弟们放下心来便没有时刻过来看,到了半夜,兄弟们每隔半个时辰来看一次,就是在最后一次过来看的时候发现申屠致已经上吊,救下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他是用那张旧毯子结的绳。”   沈苏姀听完展狄之语冷笑一声,“也就是说是自杀了?”   展狄一默,“侯爷来之前已经有仵作来过了,侯爷没有中毒,并且牢房门一直是紧锁着的中途没有人来过,屋子里头也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因而可以断定是自杀。”   沈苏姀深吸口气,“不是说从天黑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写了?供词呢?”   展狄低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纸张,递到沈苏姀身前,“侯爷请看。”   沈苏姀转身将那一叠纸张拿在手中,眸光冷冽的一目十行看了过去,展狄见沈苏姀动作飞快面色却越来越难看也跟着皱了眉,语声低沉道,“申屠致对陷害大殿下之事供认不讳,还将谋害大殿下的前后细节交代的十分清楚,侯爷……”   展狄欲言又止,沈苏姀的眸光却是越来越冷,猛地将手中供词一攥,面上忍不住的现出几分讽刺的怒色,“好得很好得很,申屠致既然将所有的罪都认了我们倒是没法子不给他定一个畏罪自杀的名头了,如他所言,大殿下既然是被他害死的,今日倒也算死得其所!”   展狄听得出沈苏姀话中的怒意,只抿着唇不好接口。   森森的目光落在申屠致的尸体之上,沈苏姀心底的怒意忍不住的奔涌而出,申屠致怎么可能畏罪自杀,若他一心求死,又怎么可能道出这么多的事情,下午见他的时候他面上还是那一副高高在上不肯配合的嘴脸,莫非到了晚上就已经良心发现到要畏罪自杀了?!   沈苏姀咬了咬牙,又将手中的供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定是申屠致的笔迹?”   展狄在旁赶忙应声,“是,并且笔墨纸都是牢房之中的。”   沈苏姀冷冷勾唇,“确定自我走后没有别人来过?”   展狄沉沉点头,“确定。”   沈苏姀深吸口气,陡然抬眸看了一圈这周围负责守卫的禁卫军们,知道自己看守的犯人忽然死了,周围的禁卫军们面上的面色都不好看,可沈苏姀看过去之时,竟然不曾发现谁露出不同寻常的异样,微眯着眸子低头,再度看向这供词之上的最后一部分,这个申屠致通篇供词没有提起当年苏阀之案的一个字,却竟然在最后承认了是他下令谋害了当时被困天牢的大殿下,几乎是立刻,沈苏姀便想到了终结申屠致性命的人是谁。   很多复杂的事情,只需要抛开细节看到得利的是谁便能看出事情的始作俑者,就在她满心想着如何找到西岐残害大殿下的罪证之时,申屠致这样一个重要的证人却是死了,不仅死了,还将这么大的罪名揽在了自己身上,从前是大殿下,眼下是申屠致,沈苏姀心底冷笑一声,这看似铜墙铁壁的天牢,竟然能被西岐悄无声息的谋害了人命,好一个西岐……   即便眼底冷色乍现,在一瞬之间的沉怒之后,沈苏姀还是明白申屠致之死已经无可更改,面上露出几分苦笑,转头看展狄一眼,“展大人,这一下这个北宫骸骨案终于可以结案了,谋害皇后和大殿下的凶手都已经找到,这个案子拖了两年也算是有了个交代。”   展狄恭敬的听着沈苏姀之话,却是不敢接话,正当此时,甬道尽头忽然再度响起一道沉重却极快的脚步声,沈苏姀和展狄转头看过去,来人竟然是嬴华庭和申屠孤,扫了一眼申屠致的尸体,沈苏姀微微蹙眉,展狄站在一旁解释,“出了这样大的事底下人不敢相瞒,当先通禀了下官,而后将负责这个案子的几位主子都通禀了。”   沈苏姀眼下自然不可能计较这些,她往前迎了几步,眸光深沉的对着嬴华庭一福,嬴华庭一把抓住沈苏姀的手,眼底还带着几分期盼,“苏姀,怎么回事?老侯爷当真……”   沈苏姀对上她的眸子,点了点头。   瞬时间,嬴华庭眼底的微光灭去,而她身后一同来的申屠孤僵愣在了当地。   沈苏姀看的一叹,将那供词再度交给展狄,而后稍稍让开几分,“公主,您去看一眼老侯爷吧。”顿了顿又看向申屠孤,“辅国将军,老侯爷写下供词之后畏罪自杀,眼下你是老侯爷唯一的亲人,虽然老侯爷是罪臣,可看在他写下供词的份上想必皇上是会开恩让老侯爷安然入葬的,将军,请节哀——”   沈苏姀话音落定,嬴华庭当即便朝前走出几步站到了牢房门口,而申屠孤一双沉寂的眸子不知为何有些失神,定定的看了沈苏姀片刻才反应过来沈苏姀说的是什么,他往前走了一步,脚步竟有几分踉跄,沈苏姀见此,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臂,本只是想轻轻的一扶,没想到申屠孤在片刻的怔愣之后竟然一把反握住了她的手,沈苏姀心头下意识的闪过被陌生人碰触的不适,可看到申屠孤惨白的面色到底还是没有将手甩开,幸好申屠孤也不过是将她的手一握便放了开,浅吸口气走到了嬴华庭身后。   沈苏姀站在一旁看着这二人,稍稍的眯了眯眸子,她当然没有忘记当年步天骑被申屠家的私兵包围之时是怎样的惨烈而血腥,而今,这个在她看来和窦准一样老奸巨猾仇深似海的人,竟然以如此简单的方式便了解了自己的性命,顺便,还担了大殿下之死,害人的人此番很有可能是被别人所害,当真是可笑,可叹,可悲,更让她觉得可恶!   握紧了拳头,沈苏姀将心头涌起的恨意压了下去。   嬴华庭和申屠致的关系并不亲厚,因此虽然此刻面上浮着几分沉暗却到底还接受得住,而站在她身旁的申屠孤却有几分不妥,适才的异样已经说明问题,而今看着牢房之中的尸体,申屠孤面色变得更为沉寂,到底是父子,即便父亲再不疼爱自己,可做儿子的在心中到底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敬重和期盼,可眼下,当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所有的期盼与怨怪都变成了一场空然,说不出有多哀伤,可从今往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与自己血缘更近的人了,即便从小就和孤儿无两样,可这一刻起,他当真成了孤儿!   申屠孤在为自己哀伤,沈苏姀看着申屠孤复杂的面色一时有些唏嘘,昨日申屠致还大言不惭的说这个儿子连承“申屠”这个姓氏的资格都没有,今日,他却要靠这个儿子为他送葬,若是他泉下有知,是不是会觉得后悔觉得不安?   看了两眼,到底有些不忍,嬴华庭当先走到沈苏姀身边来,“苏姀,老侯爷当真是畏罪自杀?老侯爷都说了什么?供词写了多少?”   沈苏姀看着嬴华庭的眸子,“老侯爷全都交代了,公主可先看看供词。”   沈苏姀这么一说,一旁的展狄立即将袖子里的供词交给了嬴华庭,嬴华庭接在手中便看起来,越看眉头皱的越紧,待看到最后之时,立刻将不可置信的目光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苏姀,这怎么可能是老侯爷做的,不是说……”   沈苏姀闻言眸色当即一暗,对着嬴华庭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们没有真凭实据,老侯爷以死谢罪,供词已经能说明一切,此事暂时只能如此定论。”   嬴华庭几番欲言又止,到底没有说的更多,沈苏姀便看向展狄,“展大人,这一份供词还是劳烦你写个折子以刑部的名义呈到皇上案前,看看皇上如何定论。”   展狄点了点头,沈苏姀又看向嬴华庭,“公主不必着急,即便这个案子因为如此结了,我们还可以继续查,别忘了,我们的重头戏乃是重审苏阀之案。”   嬴华庭眸光一亮,点了点头,“跑不了!”   两人几番言语已经有了一致的意见,嬴华庭便回头去看申屠孤,却见申屠孤一直站在牢房门口,眸光看着房中,却是不曾走进去,嬴华庭和沈苏姀对视一眼,两人都有几分感叹,嬴华庭默了默,忽然对申屠孤道,“二公子,不如由我去像父皇求情,父皇必定是会准的,既然是要办丧事,总有许多事情要做准备,你先回府安排一下。”   申屠孤回过神来,转头看了嬴华庭一瞬,定定的点了点头,“多谢公主。”   嬴华庭叹一声,又看向沈苏姀,“苏姀,既然如此我便先去见父皇,顺带将此事说一说,等刑部的折子呈上去再等最终的定论。”稍稍一默,还不忘鼓励沈苏姀两句,“苏姀,这事是我的分内事,你只是在帮我而已,这段时间你十分辛苦,此番也不必气馁,这里交给刑部善后罢,你早些回去歇着,今日我守在宫中等消息,等消息出来我去沈府找你。”   沈苏姀听见此话还能说什么,当即点头应是,嬴华庭这才放下心的先一步离开了天牢,沈苏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一转头便看到申屠孤半垂着眸子的怔愣模样,她稍稍一叹,当先走进了牢房之中,黑曜石般的眸子微狭,仔细的打量这间牢室,虽然早就知道必定看不出什么来,可沈苏姀还是不死心的走了一圈,果不其然,这牢室一切正常,她一无所获,抿了抿唇,一转头便又看到申屠孤站在牢房门口,这次,却是在定定看着她。   沈苏姀被他那有些寂凉哀伤的眸子看的有些不忍,正准备再开口劝一句,却不想申屠孤已经当先一步开口道,“天还未亮,送侯爷出宫罢。”   沈苏姀眉头一扬,想了想才走了出去——   申屠孤走在前,沈苏姀走在后,刚走出两步展狄便跟了上来,“侯爷不见见窦准吗?”   沈苏姀脚步一顿,冷笑了一声,“他可不是因为死一个人便能被吓破胆的人,申屠致一死,我猜他往后只怕更不会说什么了,既然如此,让他吊着吧。”   沈苏姀说完便朝外走去,不由得想到昨日见窦准之时窦准所言的“那就等申屠致的消息罢”,他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就预料到了什么?还是说他早就知道申屠致会将西岐的事揽在自己的身上?沈苏姀暗暗咬了咬牙,她的不安是对的,这条路,从来就不是一条容易的路。   走出天牢,申屠孤自顾自去牵自己的马,沈苏姀亦是招手让一旁等着的小兵将她的马牵了来,通体黝黑的高头大马额间一抹焰形的赤色,正是赤焰,她利落的翻身上马,调转马头便看到申屠孤坐在马背之上正将目光落在她的做下的马儿身上,天色仍旧黑沉,赤焰的身形毛色都有些模糊,可申屠孤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定定的看了一瞬,他也调转马头朝宫门而去,沈苏姀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温存的抚摸了赤焰的脖颈一会儿慢行着跟了上去。   “今日之事有异。”   默然无声的并行之中,申屠孤忽然道出一句话,沈苏姀眉头一挑看过去,申屠孤正眉头紧蹙的目视前方,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稍稍一顿又沉了声音道,“他不是个能畏罪自杀的人。”   沈苏姀抿了抿唇,“没有证据,便只能是畏罪自杀。”   申屠孤闻言看了她一眼,“侯爷必定已有打算。”   必定已有打算,所以才如此镇定自若,申屠孤的目光深重,沈苏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唇角微抿加快了马速,“朝堂政治将军想必也知道几分,沈苏姀不过是顶着个名头办事的,今次之事不管怎么打算都没有法子了。”   沈苏姀急速快行而去,申屠孤默了默便也挥鞭跟了上去,沈苏姀走的很快,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十分着急,藏青色的天幕开始有变蓝的趋势,申屠孤知道是天要亮了,他见她走的这般急挑了挑眉,待走出宫门之后却见她翻身下了马来,申屠孤有几分不解,这边厢沈苏姀已经牵着马转身看向他道,“将军有事在身先走一步罢。”   申屠孤见她这模样还是有几分不解,打马朝她走近几步,坐在马背之上居高临下看着她道,“侯爷这是要去何处?”   沈苏姀摇了摇头,眸光下意识瞟向不远处的一个角落,不知该如何说,正犹豫之间,却见马背之上的申屠孤竟然忽的倾身而下,握着缰绳的手兀自朝她脸上伸了过来,沈苏姀心头一震顿时想退,和奈何身后是赤焰,往后一退便贴在了赤焰身上,便是这么一顿的瞬间,申屠孤已经将她肩头的散发拂向了她耳后,沈苏姀眉头一簇,申屠孤已经坐直了身子,仿佛有感应似得,他福至心灵的看向了沈苏姀眼风不断扫过去的方向。   隐在阴影之中的王辇静静的停在街角,若是不注意根本看不清,从申屠孤这方向看过去,运极目力也只能看出个大概的轮廓,申屠孤眯了眯眸子,当即明白过来,他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又看了沈苏姀一眼,道出一声“告辞”便干净利落的疾驰而去。   沈苏姀站在原地,不自在的动了动脖颈,将适才被申屠孤撩过的头发又乱糟糟的重新撩了一遍,皱着眉头看向申屠孤消失的方向,有些疑惑的牵着马朝停着王辇的街角走去,走至一般已经有人闪身在她身前,语气恭敬的道,“侯爷,主子在王辇上等您,将马交给小人罢。”   沈苏姀转身摸了摸赤焰的脖子,安抚了一阵之后才将缰绳交给身前之人,而后朝静静停着的王辇走去,越是靠近越觉得有一股子逼人的冷意从王辇之中溢出,沈苏姀挑了挑眉,想起刚才那一幕顿时在心中暗叫不好,恰逢此时走至王辇之前,还未站定便有一只手从王辇之中伸出,以不容置疑的迅捷凌厉将她捞了进去,“砰”的一声轻响,背脊实实在在的撞在了坐榻之上,正要起身,身上的人已经狠狠的压了下来。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半分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沈苏姀懊恼的动了动被他箍的发疼的腰,不满的微蹙,“你怎么……唔……”   话未说出口,唇当先被封了,嬴纵唇齿之间带着氤氲的怒意,狠狠的磨挲舔弄挑刺,沈苏姀唇齿被他磨得发疼发痒,水渍声轻响,烫红了她的脸,气喘吁吁的任他施为,终是无奈的将他脖颈揽了住,嬴纵得了回应之后那怒意才消去两分,见她快要呼吸不过来才放开她的唇瓣,可随之唇却又旁边移去,就在她散着两缕乱发的耳后,唇齿细细的牵起一块香腻的嫩肉,狠狠的吸允了起来,沈苏姀发出一声痛极痒极的低哼,他这才停了咬噬只用舌尖磨挲她的耳廓,沈苏姀被他弄得浑身发软,喘着气将他欲滑向他衣下的手攥了住。   “当……当心你的伤……”   嬴纵闻言又开始啃噬她的脖颈,语声含糊不清的发问,“天牢里如何?”   本以为他还要继续发难,却不想他竟是在问天牢里的事情,沈苏姀心头稍稍一松,揽着他的腰身由着他亲她咬她,气息不稳的道,“找不到别……别的痕迹,乃是畏罪自杀,死前留下了供词,交代……交代了陷害大殿下的经过,还……还将谋杀大殿下的事……也……也揽了住……这一回……嘶……可以结案了……”   锁骨上被他咬了一口,疼的沈苏姀一颤,他补偿似得在她锁骨之上流连,湿热的舌来回流连,留下一片晶莹,越来越上了瘾似得不愿走,好似被她香滑细嫩的肌肤迷了住,逗了她半晌,嬴纵才在她加重的喘息里抬起了头,“你怎么想?”   沈苏姀的领子被他挑了开,见他终于起身不由抬手将领子合了住,虚虚眯了眸子道,“我在想……是不是大殿下的事情又重现了……”   嬴纵眸光微暗,抬手在她颊上抚了抚,“不必着急,对付西岐并不难。”   二人都是明白人,无需遮掩无需绕弯子,沈苏姀闻言默了默,竟是浅吸一口气转过了头去,语声再没有适才在天牢之中的镇定冷冽,也没有被他吻过的迷糊妩媚,竟是低低的发闷,叫人听着心中不由的一堵,“我知道不用着急,可是……”   嬴纵眼底微光几闪,当即一手将她揽了起来,分开她的双腿让她跨坐在自己腿上,一手搂着她的腰与她面对面,这姿势叫人分外羞涩,可沈苏姀却好似没发现自己这般坐着一样,她低低的垂着眸,在纵容了他的那一番挑逗之后精神恹恹,昨夜临睡前还抱着这案子有更大的进展,可没想到还未睡醒便出了这样大的变故,嬴纵说的不错,要对付西岐有很多法子,可若是她想要的仅仅只是让这些仇家倒台的话那她根本不必等到现在,今日这变故细想起来其实算不得什么,在申屠孤和嬴华庭的面前,她可端着样子镇定自若,可在他的面前,她却忽然有些累了,恨累人,这么多年的谋划牵挂不安克制更是累人。   嬴纵没有强迫她抬起头来,只用手抚着她的后颈,好似爱抚病怏怏的小猫儿似得,语声低低在她耳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想用别的法子算计西岐,你想让当年的事大白于天下,你想让他们因为自己该负的罪名伏诛,彧儿,我都知道……”   嬴纵吻着沈苏姀的发顶,语声轻柔的安慰,“申屠致之死算不得什么,还有窦准,还有西岐,当年的事必定能大白于天下的,步天骑亦能正名,彧儿,北宫骸骨案大可这般结案,无论如何,苏皇后和大殿下已经沉冤得雪,你暂歇一歇,我知你这么多年太过不易。”   沈苏姀松松放在身前的手忽然抬起,从他腰间穿过将整个人紧紧地抱了住,用力的臂弯传递着浓烈的情绪,让人觉得近亲又充满感激,嬴纵被她这模样弄得一怔,默了默才微微勾唇,将她整个人扣进怀中,一边抚着她的背脊让她放松一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这才亲着她的侧脸道,“时辰尚早,再睡一会儿。”   嬴纵将她更紧的抱了住,让她以攀着他腰身的姿势将头枕在他肩上,沈苏姀眼下才发现自己这姿势是多么的不合适,赶忙动了动便要挣出去,嬴纵深吸口气,“早晨的男人最危险,你若是再动,我可不会让你就这么简单的睡过去!”   阴测测的话语带着警告,沈苏姀当即不敢再动,沉郁的心境被他温柔的安抚开解,再听到他这话,她不自觉的扬了扬唇,今日惊醒的太早,又一路迎着冷风进宫出宫,再加上心境几变,眼下被他暖暖抱着,当真是有了些睡意,沈苏姀一时也顾不得这姿势多么羞人,索性靠在他肩头蹭了蹭道,“等到了府前可要叫我。”   嬴纵闻言笑着应下,好整以暇的揽着沈苏姀挂在自己身上睡去,很快,他面上的笑意变作了苦涩,他让她以这样的姿势挂在自己身上,这王辇走动之间又少不得颠簸,一来二去,受罪的自然也就是他,嬴纵无奈至极,听见耳边绵长的呼吸却又十分安心。   怀中人似乎睡得不甚安稳,小脑袋在他肩头噌的他半个身子发痒,嬴纵深吸口气忍了,一边抚着她的背脊低低的呢喃,“彧儿,其实还有个法子……”   轻轻的一句话出口,嬴纵却又不曾说完,想了想,到底是一叹不再说下去,只自言自语的幽声感叹,“我知道,你必定不愿的,我不逼你,不逼你……”   车厢之中骤然安静下来,不多时,王辇停在了府门之前,天边已经有灰白现出,天色却还是暗沉的,嬴纵看了看怀中的人,唇角微扬的将她这般抱了出去,沈苏姀娇小的身量被他这般搂着,浑似抱着个孩童一般,大大的披风遮着,旁人也看不出她此刻缠在他身上的姿势多么的撩人,嬴纵径直走向主殿,直到将沈苏姀放在床上也没将她惊醒,然则到了床上却是放不下来,沈苏姀习惯性的揽着他,那依赖的模样彻底的取悦了嬴纵,忍不住在她面颊上吻了吻才小心翼翼的将她放下,沈苏姀迷糊之间察觉到有人扰她清梦,好看的眉头皱了几下才又沉沉睡去,嬴纵生怕将她作弄醒,见此才放心下来。   折腾了好半晌才将沈苏姀安安稳稳的放在了床上,嬴纵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看了沈苏姀一会儿,放下床帏走了出去,容飒站在外面已经很久,心想着嬴纵大抵在做十分重要的事便不曾打扰,某一刻,殿门忽然“吱呀”一声打了开来,嬴纵黑着脸走出殿门,开口便语声沉冷的问,“一点痕迹都不留,是谁动的手脚?”   容飒眉头微蹙的道出三个字,嬴纵本就冷峻的脸瞬时间更为黑沉可怖,容飒看着嬴纵这模样有些担心,目光往殿内扫了一眼才道,“主子,眼下还不是时候,您要沉住气,至于侯爷,她心虽好,眼下却也实在不用太过着急,等您将来……”   话还未说完,嬴纵凌厉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容飒被那目光一震,顿时停下了话头不敢再言,嬴纵眸光深刻的看着容飒一瞬,这个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亲信是他为数不多的信任的人之一,默然片刻,嬴纵的目光扫过这主殿之前的景致,冬日里的肃杀寂凉还在,然而一月末的冷风已经没有那么刺骨,似乎有一种暖意正在蠢蠢欲动,眯了眯眸子,嬴纵忽然想不知道昭武三十五年的春日何时会到,薄唇微抿,他缓声问,“容飒,你跟了我多少年?”   容飒本以为自己擅自说了不该说自家主子必定要生气,却没想到一开口竟然这么一问,他愣了愣,恭敬的低头,“回主子,小人五岁跟在主子身边,眼下已经有十九年了。”   嬴纵点了点头,“你是不是觉得我对洛阳候太好?”   容飒一怔,眼底顿时现出两分难色,这个问题他怎么敢说是?!   嬴纵扫了他一眼,轻易便辨别出容飒的情绪,唇角微扬的问,“你是不是不懂,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为何眼下却要将洛阳候绑在身边?”   容飒眉头皱的越紧,却当真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嬴纵,见嬴纵眼底并无冷色,他的性子又比容冽大胆活泼些,当下便斗着胆子道,“回主子,小人确实有些不解,洛阳候虽然有时候确实有几分与少将军相像,可是小人明白您这么多年的心思,往常不乏干练豪爽的女子接近主子,主子也从未动心,此番却对洛阳候这般尽心尽力,小人确实有些不明白。”   嬴纵听着容飒这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某一刻他忽然道,“其实我不曾变心。”   容飒一愣,下意识道,“那主子对洛阳候……”   嬴纵看着容飒疑惑的模样摇了摇头,看了看远处已经亮起来的天穹,忽然叹道,“你不会明白这种最重要的人失而复得的感觉。”   “再也不容有失。”   “哪怕需要拿命来守。”   容飒听清楚了嬴纵的话,一张脸煞白,一双眸子瞪得老大,嘴巴缓缓地变作惊愕状,想了半天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嬴纵唇角微弯的转过头来看他一眼,容飒看着自家主子面上如沐春风般的笑意心中更生出一种见鬼了的骇然感!   “苏阀的案子不可轻忽,从今往后,更再别生我对洛阳候太好的心思。”   嬴纵的如沐春风只有一刹那,吩咐这话的时候还是寻常那个冷峻威慑的秦王,见容飒一副惊呆了不能言语的模样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一边转身回到殿中一边淡声吩咐,“去准备早膳吧,将我的话也告诉容冽,该怎么做你当知道。”   “砰”的一声轻响,殿门合了上,容冽看着那紧闭在一起的殿门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下一刻回过神来,当即飞也似的朝主殿不远处的小院落奔去,那是王府之中为数不多的下人们住的地方,容冽和容飒皆是单独一院,连开文的功夫也没有,容飒几乎是用身子撞开的院门,厅门也被他撞开,身上确实半分都感觉不到疼一般,目光四扫,当即看到了正在一边小书房之中写东西的容冽,容飒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当即看到容冽实在些送往西楚的信笺,他一掌拍在桌案之上,骇然的道出一句话,“容冽,出事了!”   容飒的性子比容冽跳脱许多,因为适才容飒风风火火进门之时他并不曾在意,可听到他这一句出事了,容冽心中还是小小的震了一下,最为跟在嬴纵身边近二十年的人,即便只是个小小的近侍也拥有比外头那些将军朝官更好的修养和心志,这一句“出事了”,非真的大变故不可说,容冽眸光瞬时凌厉起来,语气却仍是沉稳却危险,“何事?”   见容冽严阵以待的模样容飒苦笑一瞬,想来想去不知道如何开口,心底抓心挠肺似得难受,末了终是憋出一句,“我感觉主子魔怔了……”   听见此话容冽身上的凌厉气势当即褪去,转头继续写自己的信笺,一丝不苟的否定,“主子不可能魔怔。”   容飒早就料到容冽不信自己的话,深吸口气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的道,“主子寻常时候是不可能魔怔,可是有一个人偏生能让主子魔怔,你难道没发现主子对洛阳候愈发放不下了吗?瞧这模样和当年对少将军有什么区别!更可怕的是,主子今日竟然对我说了几句奇奇怪怪的话,容冽,你可知道主子说了什么?!”   容飒情绪激动,面上的表情仍是心有余悸,任是谁见他这模样都要被他感染,可唯有容冽,仍是纹丝不动的在专用信笺上写下一个个小字,而后一本正经的回容飒一句,“主子未说与我听,我自不知。”   容飒看他这模样就差将他面前的桌子掀了,却又知道他本就是这个性子奈何不得,深吸口气,他继续语速极快的道,“主子在我面前说,他之所以对洛阳候如此费心费力,皆是因为洛阳候是失而复得,主子还说,为了洛阳候连命都可以不要!你看看,主子这是真真的在说洛阳候就是当年的少将军,这不是魔怔了这是什么!”   “滴答”一声,容冽的手半空一顿,笔端的墨汁瞬时便滴在了信笺之上,容冽见此眉头一皱,冷了一瞬之后淡定的将那信笺纸换了一张新的,一边重新写一边八风不动的道,“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洛阳候就是当年的少将军。”   容飒咬牙切齿的看着容冽,“你这个……什么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主子平日里的话我半分不敢怀疑,可是这一次,洛阳候从前的信息是你我二人亲自去查了的,洛阳候便是洛阳候,别说样貌不符,这年岁就不可能解释,也就是洛阳候偶然有些心性和少将军一样,可这也不能让主子产生如此荒唐的想法,容冽,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主子为洛阳候毁了大业吗!”   在容飒压抑的咆哮声之中容冽终于停了笔,沉冷的目光一转落在容飒的身上,仍是一本正经的沉声道,“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从南境回君临之前主子去了昆仑山,我虽然不知道主子到底为何而去,可主子那一趟因取心头血受了重伤,你去天枢阁翻一翻师尊早前送来的古书便知道主子在做什么,洛阳候,就是少将军,主子再怎么做我们也不可置喙。”   微微一顿,他又板着脸补了一句,“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说完这话容冽又转过头去写信笺,容飒看着容冽这模样瞬间也有些摸不准了,容冽的口头禅虽然是“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可他深深的知道容冽绝非愚忠的傻蛋,可是如此离奇的事情他仍是不能置信,偏生这个人又是个从来不爱多言的人,深吸口气,容飒狠狠的看着容冽道,“好,好得很,我去翻书!主子吩咐让我把这个话带给你的,还有,主子让你去准备早膳,我先去天枢阁翻书,怎么可能……”   容飒一边自问自答一边又风风火火的走出了屋子,容冽一本正经的写着信笺,在容飒的声音彻底的消失之后却忽然顿了顿笔,他抬起头来,凌厉坚毅的双眸有瞬间的失神,愣了半晌才呼出口气,“原来少将军早就回来了,幸好、幸好。”   这边厢嬴纵可不管自己两个属下因为他的话产生了多么大的震动,他躺在沈苏姀身边,一双眸子略带着两分沉凝的落在沈苏姀的身上,眼看着外头的天光越来越亮,他没有一点儿将沈苏姀叫醒的机会,这世上最简单最轻松最惬意的事情便是看着她安然无恙的睡觉,什么都不做,就比他斩获一座城池还叫他满足,或许是嬴纵的目光越来越火辣,或许是他的手忍不住的放到了不该放的地方,那一双有着扇子般睫毛的眼睫忽然动了动,继而,黑曜石般清亮的眸子缓缓地睁了开,她有一瞬的迷蒙,待看清楚人是他,唇角下意识弯了起来。   嬴纵心头忽然便绽开了春花,大手一捞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胸口,不费力气的看着她揉了揉眼睛,她懒洋洋的朝床帏之外看了一眼,当即低呼一声,而后便皱着眉头看向他,两只小手下意识的打了打他的胸膛,口中娇柔无力道,“你竟然不叫我!我要回沈府等华庭的消息,此番是结案还是不结案都得等宫里怎么论断!”   此事对于沈苏姀来说当真不是小事,话音落定她便要往下跑,可刚动了半分腰身便被定了住,她的墨发倾洒在嬴纵胸前,嬴纵一手定着她的腰,而后用受伤的手来抚她的墨发,一边抚一边不赞同的道,“你半夜起来来回折腾,眼下必定精神不好,再睡一会儿。”   沈苏姀闻言无奈的勾了勾唇,“我都睡到这个时候了,哪里还会精神不好。”   嬴纵闻言赞同的点了点头,又道,“可是我瞧着你心绪不佳,还是让我好好陪着你。”   沈苏姀闻言心底一暖,眸光一转奖励性的在他唇上轻啄了两下,一边学他对她的样子摸着他的面颊,颇有几分不好意思道,“其实也没什么,那会子……咳,也不知怎地了……现在想想其实没什么事,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我不会着急的。”   一边说着一边也明白他是舍不得她走,不由再凑上去亲他两下,一双眸子会说话似得眨巴道,“今夜必定是过不来了,明晚上好不好?当心华庭等久了。”   沈苏姀语声本就放软,诱哄小娃娃似得,只听得嬴纵眉目舒展唇角微扬春光满面,可饶是如此,他的手还是没放开,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好言好语的规劝道,“放开吧,你的手还伤着呢,今夜让容飒给你换药,我若是夜夜留在这里那像什么样子,眼下时辰已经晚了,可耽误不起了……好吧,你说你要怎么样……”   沈苏姀自顾自说着,一副你要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你待会子将我放开。   嬴纵认真的听着,之后认真的思考了一番,然后认真看着她道,“抱我,吻我,摸我。”   六个字一落,沈苏姀又是害羞又是哭笑不得的看着嬴纵,本以为他是在逗弄她,可看着他那郑重的眸色她却又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莫说是大白天,便是晚上她也不好意思如此,这个“抱”和“吻”便算了,这个“摸”却又是怎么回事?   沈苏姀好笑的看他一瞬,想到早前王辇之中他说的暖心话语心底的害羞忽然被软化的去了一大半,深吸口气,沈苏姀咬着牙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低下了头,本以为亲上去摸几把他定会满意放她走,可没想到唇还未触到,他的手忽然抵在了她唇上,沈苏姀身子一僵,一种被拒绝的窘迫骤然涌了上来,眉头微蹙的看着春风拂面的他咬牙切齿的一问,“怎么了?若是还有些乌七八糟的要求我可不依!”   嬴纵面上没有分毫波澜,只笑着道,“这个稍后再做。”   沈苏姀一愣,心底涌上两分不祥的预感,“稍后再做?那现在呢……”   眯了眯眸子,嬴纵语声和煦笑意如初,摸着沈苏姀的面颊道,“所幸你现在有精力有心情,那么,我们先来说一说今天宫门之外那一幕是怎么回事……”   ------题外话------   呜啊~爱吃醋的纵子怎么会善罢甘休~姑娘们你们都冬眠了么~快出来冒个泡哟~   话说我写的一阵肉紧,姑娘们你们有没有不适感?来,抱我吻我摸我~! ☆、097 赏 赐 (光棍节快乐)   眯了眯眸子,嬴纵语声和煦笑意如初,摸着沈苏姀的面颊道,“所幸你现在有精力有心情,那么,我们先来说一说今天宫门之外那一幕是怎么回事……”   含着笑意的话语施施然落定,沈苏姀心中不祥的预感也落了定,看着嬴纵的眸色,沈苏姀心中暗暗喊一声不好,语气有些迟疑,“哪……哪一幕……”   嬴纵唇角扬的愈发高,抬手在她耳边一拂,“当真忘了吗?”   他愈发不动声色越是叫人心中不安,带着剥茧的指尖滑过她细嫩的耳后,带着某种危险的警告,直让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沈苏姀看着这般的他苦笑一瞬,不管不顾的趴在了他胸前,语声闷闷道,“想说什么你说就是,何必如此逗我?”   嬴纵笑意不减,“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沈苏姀在他胸前蹭了蹭,干脆埋头进他肩窝,摇摇头,“我怎么知道。”   嬴纵被她亲昵的举动作弄的心都要化了,一边扶着她的背脊道,“你知道。”   沈苏姀暗哼了一声不再说,嬴纵便也揽着她不言语,等了半晌没有动静,沈苏姀还以为嬴纵仍在生闷气,不由得抬头转眸看了看他,却见嬴纵面上浮着一层意味深长的悠远,似乎在寻思着什么,沈苏姀轻咳一声,“你最知道我的心思,且放心往后不会了。”   嬴纵闻言看了她一眼,眼底生出两分笑意,忽然道,“开始吧。”   沈苏姀一鄂没反应过来,“什么?”   嬴纵顿时眯眼,“刚刚才说过的话就忘了?”   刚刚才说过的话……沈苏姀眸光一转,哪里还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稍稍一愣,面上顿时浮起了几分霞色,轻咳一声问道,“那你是不气了?”   嬴纵勾唇闭眸,淡淡道出四字,“看你表现。”   见他闭上眸子一副任她施为的模样沈苏姀又羞又恼,咬了咬唇不由打量他面容,刀削斧刻的脸在她面前总是和润多过冷冽,外头不了解的人只怕远远不知道他竟然会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斜飞入鬓的眉,英挺的鼻,嫣红的薄唇和线条流畅的下颌,远看摄人心魄,近看动人心魂,当真是一张绝伦俊脸,沈苏姀看着看着心头微微生出古怪的意动,身子撑起,一只手下意识落在他面颊之上,抚了抚,情不自禁的低下了头去……   香软的唇轻轻地印上,一点点蹭的嬴纵忍不住薄唇微张,沈苏姀试探的探了探,还未有所准备嬴纵已等不及的将她的丁香卷了进去,沈苏姀趴在嬴纵胸前,双手搂着他的脖颈,心跳加速的与他缠绵,某一刻,身下的人忽然抱着她一转,天旋地转堪堪将她压在了身下,沈苏姀呼吸急促,水波荡漾的眸子气恼的看着他,嬴纵见她双颊绯红的样子爱极,忽然紧皱着眉头从她唇边移到了她耳侧去,唸弄着她的耳珠含糊道,“彧儿,摸……”   黯哑的声线不难让人发现其中克制着的情欲,沈苏姀大红着脸猛地闭上了眸子,攀着他脖颈的小手从他肩头撤下,犹豫不决的往下滑,嬴纵吻着她的侧脸气息蓦地粗重,紧紧箍着她的腰身语声压抑的着道,“一下,就一下就好……”   ·   沈苏姀顶着已经偏西的太阳踏进沈府的时候面上还有几分恼色,一双眸子水悠悠的黑亮,颊上留着两分绯红,在那雪色狐裘斗篷的映衬之下整个人好似化了薄妆一般的明艳非常,心中还留着几分意动,却不想一进伽南馆的院门迎接她的竟然是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   剑锋狂卷,内气澎湃,沈苏姀手无寸铁的和手执长剑的沈君心对阵,沈君心所用的招式沈苏姀熟悉至极,正是她三日之前所教,此番由他使出来,竟然已经颇有几分模样,和她一招一招的拆斗,半点下风都不落,伽南馆中的人对这姐弟二人比试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见沈苏姀回来,当先去正厅准备茶水。   某一刻,沈君心收剑退身,眉头紧蹙的看着眼底浮着意外之色的沈苏姀。   沈苏姀当然是意外,这个招式并不简单,对于沈君心这般的年纪和早前的武学基础来说至少也要个七天才能练成,可是显然,她低估了这个便宜弟弟,上下打量他一瞬,赫然发现沈君心红肿着的虎口,眸光微眯,沈苏姀当即看出那时没日没夜握剑之后留下的痕迹。   沈苏姀下意识的就想上前看看,可一想到早前詹氏说的话到底是忍了下来,只对着他点点头道,“你这练剑的速度不算慢,不过练武最忌急功近利,下一次注意些。”   沈君心蹙眉看着她,本以为她出去两天两夜才回来,即便是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也就罢了,可至少也应该好好地表扬他一番,可没想到却只给他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深吸口气,沈君心眼底浮起满满的委屈和失望,抿了抿唇,到底是忍住没有说什么,只看着沈苏姀道,“你今日回来,何时又要走?”   沈苏姀看明白了他的委屈和不甘心,心底一叹只当做没看见,闻言便道,“这里是沈府,我要走去何处?今日公主只怕要来,我自是等公主过来。”   话音落定,沈君心眼底有微光一闪,当即转身朝正厅去,“那我今日便留在你这里。”   沈苏姀眉头皱了皱,忽的开口,“你不学下一式了吗?”   沈君心走动着的步伐忽然的一顿,转过头看着她问,“是不是如果你教了我,我便一定要练好之后才能来找你?”   沈苏姀心底又是一叹,点头。   沈君心见此眼底便闪出几分复杂的光,看了沈苏姀一瞬竟然朝她走了过来,手一伸将长剑递给沈苏姀,“那好吧,你教。”   沈苏姀扫了他一眼,将长剑接在手中,走出几步便摆开了招式,白衣白裙的纤细身影与汹涌而出的剑气完美契合,闪花眼的剑光在这庭院之中飞散,沈君心站在一旁用心的看着记着,一时又只将目光落在沈苏姀的脸上,没多时,这新的一式便师范完了,沈苏姀收剑走回他身边,“这一次给你七日时间,练好之后再来见我。”   微微一顿又补一句,“莫要伤了手。”   沈君心本就盼着她回来,可这回来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又得走,他默默的接过了沈苏姀手中的长剑,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院子,沈苏姀看着沈君心的背影消失,心底再度叹了一声转身朝正厅走去,刚走到门口便看到香书无奈的目光,见她看过去,香书摇了摇头,“谁都看得出小少爷是想和侯爷多待一会儿呢,便是练武也不急着一时半刻。”   沈苏姀眸光微暗,懒得多说的进了一旁的暖阁,香书知道自己说的有些多,吐了吐舌头专心伺候,如沈苏姀所料,申时刚过嬴华庭便到了沈府,沈府她也不是第一次来,府中的下人径直将她情趣了伽南馆,彼时沈苏姀早已在书房候着她,见她一出现便将她迎了进去,嬴华庭来的太急有些喘,刚坐下便急急道,“父皇决定结案!”   沈苏姀一边为嬴华庭添茶倒水一边点了点头,“我已料到如此。”   微微一顿,她状似不经意的道,“既然此案已结,当年大殿下和苏皇后便是冤枉,且不知皇上打算如何为她们正名呢?”   提起此事嬴华庭也有几分唏嘘,看着沈苏姀道,“此事皇上和宁国公等人已有论断,大殿下和苏皇后皆是冤枉,第一当然是恢复两人位份,再将苏皇后追封为圣孝宁皇后,将大殿下追封为贤亲王,第二便是去永济寺移回两人枯骨,入葬皇陵。”   沈苏姀为嬴华庭添完茶,沉默的坐在了嬴华庭的对面。   姑姑和大殿下含冤昭雪,这一刻当然是值得人欣喜的,可是此刻的沈苏姀心底却没有一丝半点的喜悦,相反,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如阴霾一般的的罩上了她的心头,显赫的位份,因沦为皇室罪族而无处安放的枯骨,多么的讽刺,多么的凉薄,禁不住让沈苏姀开始怀疑,已经过了七年之久,在天有灵的大殿下和姑姑是不是早已经无谓与这些位份和皇陵,或者他们等着的应当是另一种还债的方式,以血还血,以命换命!   若他们如此,那步天骑二十万兄弟呢?   父亲、母亲和四个姐姐还有苏阀的全族老幼呢?   嬴华庭看着忽然诡异沉默下来的沈苏姀皱了皱眉,不确定的继续道,“苏姀你在想什么?是在想老侯爷的供词吗?窦准一家之言不能当做证据,咱们可以继续查啊,眼下能为苏皇后和大殿下昭雪已经是咱们的小小胜仗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大战,反正现在窦阀和申屠都到了,最多只剩下一个西岐,想必没有那么难了,苏姀?”   嬴华庭是开心的,这个胆子被她放在自己肩上,这个结果与她而言已经算是不错,毕竟,她比不得沈苏姀与这些人的感情来的深厚,沈苏姀在她的话语之中回神,忽然转头看向嬴华庭问道,“公主可知移骨一事是如何安排的?”   嬴华庭没想到她竟然在想这个,眉头微扬道,“自然是我亲自去,我已经向父皇请命了!移骨之事本就该当家人去,我既是嬴氏人,也是半个苏家的人,自然我最合适!”   沈苏姀看着嬴华庭如此不自禁弯了弯唇,末了道,“可否让沈苏姀也一起去?”   嬴华庭又挑眉,一时又觉得感动非常,沈苏姀帮她查案这么久一直尽心尽力,而今移骨这种有些晦气的事情她也主动相陪,怎能叫嬴华庭不敢动,深吸口气,嬴华庭看着沈苏姀黑漆漆的眸子点了点头,“苏姀,若是不知道的必定以为你和苏阀有莫大的关系,竟是比我这个苏阀的未亡人还要兢兢业业,你如此帮我,等此事事成,我一定为你赴汤蹈火!”   沈苏姀被嬴华庭的话烫的心中一片暖然,喉头有些发紧,一时不敢开口,嬴华庭见她如此便是一笑,“因为移骨之后要入驻皇陵,届时还要有些仪式,我已经和钦天监还有礼部的人定下了时间,五日之后出发去永济寺,我们只需在寺中停留小半日,之后自然有礼部将苏皇后和大殿下送入皇陵安葬,你既然要陪我去也好。”   沈苏姀闻言便点了点头,嬴华庭又道,“此事今日才做了商议,明日一早父皇便会在朝上宣布,苏姀,明日一早你要进宫一趟,此番审案你也废了不少心思,再加上早前去漠北的那一趟,两大功劳都要封赏呢,父皇大抵会在下朝之后召见你。”   沈苏姀挑眉,倒是没想到有这么一遭,嬴华庭只觉得今日的沈苏姀有些不同寻常,可何处不同寻常却又说不好,坐了一会儿便要走,口中道,“皇上已经给了恩准,老侯爷今日会出殡,眼下我还要去将军府走一趟,苏姀你要同去吗?”   沈苏姀面色平静的摇了摇头,“待会子有族人来见,还请公主替我向将军道一声节哀。”   嬴华庭叹一口气,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老侯爷这一辈子荣华富贵也不算亏了,无论大殿下的事情是不是他做的,他也的确欠了许多孽债,苏阀的案子还未开始,我料想必定少不了他在其中斡旋谋划,呵,此番早些解脱也好。”   沈苏姀含笑听着,一气儿将嬴华庭送到了府门之处,见嬴华庭的玉辇驶出自己的视线才转过头去,甫一转身,面色彻底的沉了下来,比起步天骑和自己亲族的惨死,申屠致能有如今的结局委实是上苍对他太过眷顾!她又怎能去这个一点都不让她解恨的葬礼呢?   ·   翌日一早,沈苏姀用完早膳便乘着马车入了宫,在内仪门之前下车朝御书房的方向去,清晨的宫道之上人迹稀少,沈苏姀刚走出没几步却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转过身去,却竟然是嬴策,想到昨日里的那一场,沈苏姀心底不由得叹了一声。   “给八殿下请安。”   沈苏姀行的一礼,嬴策见之却立刻皱了眉头,看着沈苏姀语声懊恼道,“苏姀,怎么你生我的气了吗?昨日是我不好,是不是七哥也还在生我的气?他的手好些了吗?”   沈苏姀起身,听到这话笑了笑,“八殿下说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守礼而已,我没有生八殿下的气,秦王估摸着也不会生八殿下的气,至于秦王的手,我想着八殿下既然担心为何不在昨日去秦王府上看看秦王呢?”   嬴策眉头微蹙,抬手一请和她一同往御书房走,一边又苦恼道,“你可别八殿下八殿下的喊我,听的人怪不自在的,昨日我本来是想去王府的,可是心底委实有些怕,你不知道,七哥还是小时候对我发过火,你也莫要笑我,我有时候还是有些怕七哥的,想着他或许一直在生气,我心里头便有些不安。”   沈苏姀闻言转头看了嬴策一眼,“秦王便是生气也是和你亲近才生气,对别人他少有看得入眼的,你若是真担心,大可待会子去看看秦王,哪怕是被骂一顿,也好过你自己不安。”   嬴策眼底光彩几闪,到底是皱着眉头点了点头,一边又看向沈苏姀,欲言又止的道,“苏姀,你和七哥……你们怎么打算……”   沈苏姀挑眉,“为何如此问?”   嬴策垂着眸子,他当然没有忘记年前昭武帝说的话,如果他促成了沈苏姀和申屠孤的婚事便让他入虎贲营,这岂非表明昭武帝是不赞成沈苏姀和嬴纵在一起的,然而这到底是昭武帝只对他一人说的话,因而他自然不好再沈苏姀面前明说,犹豫一瞬嬴策才道,“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两个身份都不一般,若是自己没个计划,只怕一不留神被指婚赐婚了。”   嬴策的话说得沈苏姀心头一跳,狐疑的看了嬴策一瞬,正欲说点什么的时候却听到一阵压低了的说话声,眼下他们二人并肩走在一处宽敞的宫道之上,十步之外便是一处路口,那压抑的说话声,正是从那路口拐角处传来,似乎是有人在低低议论什么东西。   “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旧事,所以说当真是七?”   “反正很多人都在这么传,谁知道呢。”   “可是贵妃娘娘就要立后了,立后之后太子不就很清楚了?”   “咱们朝中可没有立嫡子的规矩……”   沈苏姀和嬴策两人身负武功,脚步比常人轻盈许多,随着他们两人的走近,那拐角另一边的议论却没有停止的打算,沈苏姀和嬴纵只需转过那拐角便可阻了这议论,可不约而同的,他们两人竟然都默契的停下了脚步,一个转拐之隔,低低的议论声更为清晰了。   “嘶,先不说太子不太子了,就说若是身份被揭穿,不知是什么下场?”   “还能是什么,大秦早些年间可是有这种例子的,妃子私通生下孩子冒充皇子,最后妃子和皇子一个都不能活,连带着家族都要因为这样那样的被灭个干净。”   “可是如今殿下们都这么大了,若是这等丑闻被宣扬出来……”   “所以这才更可怕,皇子们自小是被捧在掌心的,眼下一个个的建功立业了,眼看着不是太子至少也是个手握大权的亲王,位高权重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果在这个时候被揭穿身份,那岂不是从天堂到地狱,给皇家蒙上丑闻不说,只怕皇子们自己都接受不了,说到底妃子与别个私通本就是最大的丑事,妃子们放荡乱来也就算了,那皇子……那冒充的……哼,到时候比咱们这些去了命根子的太监还下贱!”   “听说前两天钦天监不太平,好像在做什么法事,这几日怎地没动静了?”   “这你就不懂了,这种丑事哪里能宣扬,看着没动静了,可凭我在这宫中这么多年,我敢保证这事肯定有人查,等查出来,嘿嘿,有好戏看了……”   “我可不敢信你,这事说起来心虚,咱们还是闭嘴吧,叫人听到只怕连性命也没了……”   “我这不是和你关系好嘛,你不信算了,不过我们等着,哎,今日我说的话你可莫要乱说,到时候出了岔子我要被你连累,从现在起咱们都闭嘴少言。”   “知道了知道了,快点干活,主子们可不会等我们……”   话语一断,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低低议论的两人并没有向着沈苏姀和嬴策的方向而来,他们二人也没有故意献身,等那脚步声走得远了两人才走出去,朝左边的宫道上一看,两个抱着大花盆的小太监正哼哧哼哧的赶路,沈苏姀和嬴策的目光都落在那两人的背上,沈苏姀面色沉凝,嬴策眼底也沉着一股子引而不发的怒意。   “宫人们嚼舌根子的,殿下只当做没听见罢。”   沈苏姀淡淡的道出一句话,转身继续往御书房去,嬴策回过神来跟上去,看着沈苏姀还算平静的面色有些迟疑,“苏姀,你听到刚才的话怎么没有一点惊讶呢?”   沈苏姀挑眉,好笑的看着嬴策,“我为何要惊讶?”   嬴策抿了抿唇,“他们说的那么难听,最近又有些风言风语……”   沈苏姀眼底露出两分恍然,面上的笑意却愈发扩大,摇头道,“正因为是风言风语所以我才不用相信啊,我进宫之前,府中曾经专门请过教习嬷嬷来给我上课,教习嬷嬷说宫中的大多数人都是死在风言风语里头的,进了宫,不确定的话能不说就不说,别人暗地里说的话能不听就不听,但凡是做到这两点,才有一半的把握保命。”   微微一顿,沈苏姀看向嬴策,“殿下身份贵胄,更无需将这些话听进去。”   嬴策看着沈苏姀的眸子,不知为何就觉得稍微心安了一些,默了默,他又试探的问道,“苏姀,假如……我是说假如一个和你十分亲近的人有一天忽然变得一无所有,你还会继续向以前那样对他吗?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介不介意门第身份。”   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复杂的光,默了一瞬摇头,“不介意。”   嬴策唇角一扬,“我就知道,最近宫中确实有很多传言不像话,都是因为那个北魏太子捣乱,这厮存心让大秦动荡不安呢,咱们可不能中计!”   沈苏姀淡笑着应是,眸光却是在嬴策看不到的地方一片沉暗。   至御书房门外之时昭武帝已经下朝,沈苏姀当先在一众人等之中看到了嬴华庭,在她身边站在嬴珞,而在另一边的廊檐之下,沐萧静静地等着自己的主子,沈苏姀看了沐萧两眼,走到了嬴华庭的身边去,“给公主和忠亲王请安——”   也不知嬴华庭和嬴珞在说什么,当沈苏姀走过去的时候竟然发现嬴华庭少见的有些脸红,嬴华庭的性子素来爽冽大方,极少有什么能让她脸红的,沈苏姀眸光几闪心中有些疑惑,这边厢嬴华庭已经拉住了她的手,“等你半天,等枢密院的几位武将出来咱们就进去。”   沈苏姀点了点头,还是有些好奇嬴华庭的面色,却又犹豫该不该问,这么一犹豫,御书房的门便被打了开,嬴华庭当即携了她朝门口走去,守门的小黄门未加阻拦,看样子是昭武帝早有吩咐,嬴华庭进殿之后便将沈苏姀的手放了开,只走在头里当先行礼,沈苏姀垂着眸子随她的动作福身,上首的昭武帝便笑了笑,“都起来吧。”   沈苏姀站起身来,目光一扫,只发现今日的昭武帝似乎心情很好。   昭武帝看了看她们二人,当先看住了沈苏姀,“沈卿从漠北回来已有多日,昨日又和华庭一同结了北宫骸骨案,这些事情朕虽然不曾细细过问,却也听华庭说了你在这件事上十分用心,眼下大功告成,替苏皇后和大殿下雪了冤,这么多年朕的心结也算是能解开了,朕自然对你有所封赏,你且说说你想要什么?”   沈苏姀闻言连忙跪下,“启禀皇上,此两件事皆是微臣分内之事,不敢贪赏。”   昭武帝摇了摇头,“有功之臣却不赏,外头的臣子看了只怕也要替你心寒,你无需顾忌,想要什么便说,只要无伤大雅,朕皆可准了你。”   沈苏姀眉头微蹙,似有些为难,嬴华庭在旁看的失笑,“苏姀,父皇让你说你便说就是了,你眼下已有侯位,位份再往上加是不能了,可别的你想要的都可以说!你应得的!”   沈苏姀看了嬴华庭一眼,面上生出几分苦笑,眸光几转,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得看看昭武帝又看看嬴华庭,口中犹豫着道,“能不能要一个承诺?”   嬴华庭挑眉,转头也看着昭武帝,昭武帝闻言一笑,“朕的赏赐从来都是真金白银的,倒是不曾有过这个赏,你先说说看,你想要朕的什么承诺?”   话音一落,沈苏姀面上苦笑更甚,抿了抿唇道,“皇上有所不知,近来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之时太后总会提到微臣的婚事,微臣今年已有十五,确实到了婚龄不错,可皇上必定知道,沈府生意很大很杂,府中幼弟眼下还肩负不起,因此微臣眼下还不想早早成婚,可太后她老人家每每盛情为微臣操劳,微臣心中委实过意不去,微臣斗胆请求皇上,能否下一道令由微臣自己做主自己的婚事?有皇上的话,也免了太后娘娘为微臣辛劳。”   话音落定,昭武帝的笑意一时有些深长,嬴华庭愣了愣,眼底闪过两分了然,看着沈苏姀之时免不得有几分叹息,沈苏姀乖顺的跪地垂眸,谁也瞧不见她此刻的眸色,室内静默良久,昭武帝摇着头笑开来,“太后是将你放在心上的,为你的婚事操心这本是一桩好事,眼下你既然这样请求,那朕自然也只有允了你,不过是朕的一句话而已。”   沈苏姀八风不动的抬头,朝昭武帝一拜,“多谢皇上恩赏。”   ·   走出御书房的时候嬴华庭还在叹息,外头的人都知道今日里沈苏姀来领赏赐的,见到沈苏姀出来不由向她投来诸多目光,沈苏姀面色平静没有任何表示,嬴珞和嬴策看了嬴华庭一眼,嬴华庭无奈的摇了摇头,一时间倒弄得外面的众人云里雾里,沈苏姀二人不多做停留,和嬴珞等人打了个招呼和沈苏姀一同往寿康宫去,嬴华庭一边走一边在无人之地问沈苏姀,“苏姀,你今日求得这个恩赏是不是为了七哥?”   沈苏姀看嬴华庭一眼,“倒也不是,只是不喜欢婚事被人控制。”   她这么一说嬴华庭倒是有几分明白,默了默又是一叹,“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求这么一个承诺,那个北魏太子虽然已经走了,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话音一落,沈苏姀眉头微蹙,“公主何意?难道皇上不曾许诺不会将你嫁到北魏去?”   嬴华庭闻言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父皇不曾说过。”   眉头微蹙,沈苏姀的心不由得一沉,嬴华庭见她这般心中又有些动容,随即缓缓的解释道,“父皇是不会做这种承诺的,他虽然疼我,可是国事为大,我理解他。”   沈苏姀听得眉心微蹙,嬴华庭却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真是奇怪得很,你一个年纪比我小许多的小姑娘怎地为我这些事操心,放心吧,我虽然不曾求个什么承诺,可是谁也不能逼我,倒是你,即便有了父皇这一句话,如何让七哥回心转意却是个问题呢,苏姀,我同你说过的,七哥那样的性子,决定了就难以更改。”   微微一顿,嬴华庭又看着沈苏姀道,“年前的时候父皇还有意撮合你和辅国将军,却不想辅国将军年后便被皇祖母指婚,眼下你这么一来,倒是有些堵父皇口的意思,苏姀,你今日虽然借着皇祖母的名号,可是父皇必定还是明白你的意思,他这句话一说,皇祖母不好强逼你,便是他自己也没法子为你指婚了。”   沈苏姀明白嬴华庭是在说她今日有些冒失,沈苏姀唇角溢出苦笑,一时不好多说,嬴华庭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只一叹道,“苏姀,我只劝你,若是实在没有法子,别为难自己。”   沈苏姀点了点头,嬴华庭不想逼她,索性换了个话题,“等苏皇后和大殿下入葬了皇陵,咱们便可以着手苏阀旧案了,那本名册上的官员能用的委实是少,到时候只怕还是要从窦准那里下手,苏姀,你觉得这一次老侯爷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那窦准所言的当年西岐暗杀了大殿下的话是真是假?”   沈苏姀闻言狭了狭眸子,“窦准早前没理由说假话。”   嬴华庭眸光一亮,沈苏姀随即道,“可我也知道接下来他恐怕不会再轻易说什么真话。”   嬴华庭蹙眉,“你的意思是老侯爷此番的死……”   沈苏姀沉默,嬴华庭的眸光也暗了下来,半晌才从唇齿之间蹦出两个字,“可恶!”   虽然想得简单,可是意识到窦准这个最简单的入口很可能不配合,沈苏姀和嬴华庭的面色都不甚好看,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从内仪门而入往寿康宫的方向走,刚走出没几步,又和几日前一样,沈苏姀再度遇上了一行正欲出宫的礼部官员,自然,也遇上了谢无咎。   “微臣拜见公主,拜见侯爷。”   齐齐的行礼声落定,嬴华庭挥了挥手,“不必多礼。”   一行人起身便继续往宫外走,站在第二个的谢无咎再度点头哈腰送走诸位同僚,而后将睁着笑盈盈的桃花眼看向了沈苏姀,沈苏姀站在嬴华庭身边,看着他如此眉头微蹙便要走,却不料谢无咎一笑,对着嬴华庭说起话来,“公主殿下,听闻北宫骸骨案已破,微臣特来恭喜公主殿下,想当初微臣初来君临,也是那北宫骸骨的发现人这一,这个案子两年之后终于水落石出,公主铁腕不为强权,微臣心中真是十分感佩!”   嬴华庭似乎觉得谢无咎有趣,竟然不急着走当真和他说起话来,听闻此话便笑着道,“你不说本宫倒是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谢无咎立时点头应是,又扫了沈苏姀一眼道,“大秦正值多事之秋,这个北宫骸骨案已破,接下来便是那个……那个什么苏阀的重审案了吧,这两个案子颇多关联,微臣先在此恭祝公主殿下马到功成,另外请公主殿下保重玉体,那个杀人如麻的无名氏眼下可还未落网。”   沈苏姀的眸子紧紧地眯了起来,这边厢嬴华庭又笑着道,“看不出来你对这个竟然如此关心,不过你和本宫说话,却怎么老是在看洛阳候?是不是有话要对洛阳候说?”   谢无咎淡笑不语默认了,嬴华庭看了看沈苏姀点头道,“好,看在你为了洛阳候敢一个人去漠北的份上,本宫便给你半柱香的时间。”   “公主英明!”   谢无咎长长的一拜,话音落定嬴华庭已走到了一旁,饶有兴味的看了看沈苏姀,一副要逗逗她的样子,沈苏姀苦笑一瞬,看向谢无咎的时候眸光趋冷,“谢大人有何话说?”   谢无咎看着沈苏姀一笑,眸光瞬时扫向她身后,沈苏姀背脊一凉,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却见自己身后根本什么都没有,当即反应过来这个人果然是在耍她,一转头,对上谢无咎笑意盎然的眸,他摇头道,“啧啧啧,看样子果然是秦王不让你和我说话,不过今日秦王可不曾进宫,苏苏你尽管放心和我说一会儿话罢,保证不让秦王知道。”   他说着话的感觉好似她在和他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沈苏姀抿了抿唇,转身便要走,谢无咎赶忙拦住她,“玩笑玩笑,苏苏你不经逗啊,苏苏,这个北宫骸骨案查完了,你和公主殿下查那个苏阀的案子应当十分简单罢?”   沈苏姀蹙眉,带着戒备莫测的看着他。   谢无咎摸摸鼻子,似乎有些不解她的眼神,被她冷冷的定了一会儿,他面上终于露出可怜状,一副哀怨的目光看着她道,“苏苏你为何对我如此绝情,我只是想给你一些消息。”   沈苏姀眼底冷色稍淡,却仍是不说话,谢无咎无奈至极,长长的一叹之后才朝她稍微靠近半分,“苏苏,大秦铜墙铁壁没法子查,可是你们可以从焉耆查啊,当年的通敌不是有何焉耆来往的书信吗?可如果查出来焉耆根本不曾和苏阀有过任何交集,是不是就好办些?”   沈苏姀眉宇之间的不耐彻底的变作了郑重,默了默才道,“焉耆?你便是焉耆来的,可是你知道当年的事是怎么回事么?便是派细作也来不及了。”   谢无咎十分满意的看着她这表情,一双桃花眼微眯,眼底微光几闪,“我的确不知道当年的事是怎么回事,可是有个人必定知道,更可贵的是下个月贵妃立后,他就要来了。”   眼瞳微缩,沈苏姀呼吸皱紧,“谁要来?”   她严阵以待的样子惹笑了他,谢无咎笑音漫漫的道出三个字,“澹、台、琦。”   沈苏姀眸光一沉,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握了起来……   ------题外话------   啊哟~姑娘们光棍节快乐~祝单身的妹子都脱光哟~话说你们看看你们家作者的月票都掉到那里去了~嗷呜~求票~ ☆、098 姐弟之争,主仆相见   昭武三十五年二月初二,宫中一道圣旨传出惊震朝野内外,这道圣旨为七年之前因与罪族苏阀勾结合谋通敌而死的苏氏皇后苏娴和大皇子嬴铮平反,当年之罪名乃是诬陷,所谓的畏罪自杀亦是谋杀,宫廷险恶,朝堂阴诡,于这一道圣旨显露无疑,因为这道昭告天下的圣旨,百姓们不由得想起了年前的“无名氏为求重审苏阀之案诛杀十位朝廷命官”一事,至今那个杀人如麻的无名氏都未得归案,这是不是意味着为苏皇后和大殿下平反之后便是要为当年的苏阀雪冤了呢,若真如那无名氏所言苏阀当年是被冤枉……   二十万步天骑且不说,光是那苏阀全族的惨死便足以让上苍垂泪六月飞雪,大秦盛世之朝,竟有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冤案出现,百官无颜,帝王昏庸!   ·   二月初的夜风已经没有早前那般冷的刺骨,落满了星子的夜空寂寥旷远,悠悠月辉之下,沈苏姀独自在伽南馆的后院中喂马,某一刻,风声忽然一盛,沈府的高墙之上一道黑影轻盈跃入,悄无声息的落在了沈苏姀身后五步之处,撩袍跪倒行了个大礼。   “沐萧拜见主子。”   沈苏姀手中的动作不停,头也未回的道,“起来说话。”   沐萧起身,目光略有疑惑的落在沈苏姀背脊之上,“主子急召可是有何吩咐?”   沈苏姀簌簌将手中的草料堆在马槽之中,转身看向沐萧,“最近忠亲王在做什么?”   沐萧闻言面色一肃,“忠亲王最近似乎无暇朝事,反倒是整日里对着琴棋书画十分感兴趣,府中近来请了好几位雅士陪忠亲王琢磨这些东西,看起来没什么不妥。”   沈苏姀闻言微微颔首,又道,“忠亲王和侧妃关系如何?”   沐萧眸光几转,“看起来相敬如宾。”   沈苏姀闻言沉吟起来,沐萧看着沈苏姀如此有些疑惑,不由道,“忠亲王对小人并非完全信任,小人亦不能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是不是忠亲王有什么不妥?”   沈苏姀回过神来,摇头,“不,此番叫你来不是因为忠亲王。”   沐萧挑眉,看着沈苏姀有些疑惑。   沈苏姀黑亮的眸子闪过两分微光,唇角微勾道,“此番叫你来是因为你大哥的事。”   沐萧一愣,有些急切的上前一步,“主子都弄清楚了?”   沈苏姀点点头,语气郑重,“早前我不确定他为何留在秦王身边,眼下我都知道了,当年……当年是秦王救了你大哥,这么多年也是秦王将他留在府中保护着,所以他才会成为秦王的门客,你不想见他吗?我打算让你们见面。”   沐萧闻言愣了住,半晌才道,“当年怎么可能?秦王彼时南下练兵,我们在夕阳谷,相隔千里之遥,再者说,秦王为何会救了大哥,还帮他遮掩这么多年?主子?你可确定?”   沈苏姀看着沐萧疑惑的眸子浅吸口气,“当年你大哥穿着我的战袍,秦王他……他将你大哥当成了我救了,后来发现救错,却还是将他护了这么多年,至于秦王当年为何救我,是因为……是因为当年我已和秦王私定终生。”   沐萧一双眸子缓缓地大睁,看着沈苏姀的眸色满是不可置信,见他要说什么,沈苏姀已经当先开口,“我早年在军中的身份已与你说明,这些日子我已探查明白,秦王和当年之事无关,我们不必纠缠于此,昭武二十六年年末的那一战我受了重伤,因而对诸事都记得不甚清楚,便也忘记了和秦王如何,眼下我已明白了当年之事,你无需细问,只管听我的便可。”   沈苏姀一席话说完,沐萧十分明显的还是不曾从她的话音里头回过神来,沈苏姀转身抚了抚绝影的马鬃,给他时间接受,良久沈苏姀才听到沐萧语声艰涩的开了口,“难怪……难怪当年主子就有些不寻常,原来是……可是主子,当年之事您确定与秦王无关?若是和他无关,为何他偏偏在那个时候调兵南下呢,主子……”   “秦王和我们一样接到了假的密旨。”   沈苏姀语声和煦的道出一句,而后转身看着沐萧,“我知道你对当年之事心底还存着诸多疑问,到时候见了沐沉你自己问他罢,今日叫你来,是要你离开忠亲王。”   沐沉心中才经了一番震荡,听到此话一时没反映过来,“主子的意思是?”   沈苏姀郑重的目光柔和几分,语声徐徐道,“我想让你们兄弟相聚,然后将你们送出君临城去,你们的身份太过危险,若是出个岔子便极难收场,眼下我的心思都在那苏阀的案子上,你们怎可叫我分心。”   沐沉听明白了,面色当即一苦,“这怎么可以!主子自己留在君临却让我们走!”   知道他要说什么,沈苏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离开君临你们也有你们的事情做,并非只有在君临城中才能帮我,忠亲王身边无需你守着,你们离开才是最好。”   沐沉欲言又止,沈苏姀却温笑着道,“你必定已经知道姑姑和大殿下的案子已经平反,过两日我便要去永济寺将他们的骨骸取出葬入皇陵,眼下我们已经成功了第一步,接下来的路不易,你便听我的话让我放心可好?”   眉头紧蹙,沐沉不知想到了什么现出两分痛色,“小人知道皇后娘娘和大殿下的冤屈已平,心中自是高兴,只是便宜了那申屠致。”稍稍一顿,又有些犹豫的道,“主子的意思沐沉明白,只是忽然离开会让忠亲王生疑。”   沈苏姀一笑,“你只要让他发现你和我还有联络,他必定不会再留你。”   沐沉眼底微光一亮明白了什么,沈苏姀继续道,“动作要快点,等离开忠亲王府之后我便带你去见你大哥,你大哥眼下……”   沈苏姀说着唇角露出两分苦笑,沐沉心中当即一紧,“他怎么了?”   沈苏姀一叹摇了摇头,“凭他的性子,倒也没什么。”   ·   北宫骸骨案已定,苏皇后和大殿下的冤屈已平,刑部在备案定案,礼部在准备入皇陵之事,钦天监在为含冤七年的苏皇后和大殿下做法事,宫里宫外各有各的忙碌,唯有沈苏姀最为清闲,伽南馆的书房之中,沈苏姀正在静静地临帖,一个个的绢花小楷最需凝神静气,她连着写了小半日,一颗心悠悠的沉了下来,还未打算搁笔,院子里却有嘈杂声扰她的清净,沈苏姀眉头一挑,一道人影已经急匆匆的闪进了屋内,看到来人,沈苏姀不得已停笔。   “侯爷,小少爷不听劝,奴婢……”   香书苦着脸满是哀怨,沈苏姀对她摇了摇头算作安抚,一转眼,对上沈君心燃着幽幽绿火的眸子,她不由得蹙了眉,“底下人不让你进来便一定是因为我吩咐过,你眼下非要闯进来是为了何事?剑法练好了?功课都做好了?”   沈君心听着沈苏姀之话胸膛的起伏更大了,深吸口气握紧了手中之剑,语声沉沉的问,“为何要给请夫子来!我才不要学那些经史集注什么兵道王道帝道的,我不学!”   沈苏姀闻言索性搁了笔,直盯盯的看着沈君心,“这些你不愿学,那你愿学什么?”   沈君心冷哼,“我就只和你学剑法。”   沈苏姀冷笑一声,“只学剑法,你知道在战场之上什么人死得最快吗?”   沈君心挑了挑眉头不语,沈苏姀已经冷冷道,“自诩武功高强却没有一点脑子的人!”   沈君心面上青红交加一片,上前一步语声执拗的道,“什么没有脑子的人,我不是没有脑子的人,我就是不要学你让我学的那些东西,我只和你学武功!”   沈苏姀看着沈君心这模样狭了狭眸子,忽然不再和他争吵,又重新拿起笔临帖,“你可以不用学,往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香书,送小少爷出去!”   话音落定香书便上前一步,试探着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少爷,您还是出……”   头一转,沈君心甩开香书的手,一双闪着墨绿之色的眸子狠狠的瞪向了香书,“好大的胆子!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拉我的衣裳!我和姐姐说话你有什么资格插嘴,滚出去!”   “沈、君、心!”   咬牙切齿的四个字落定,沈君心眼底的怒气当即一淡,香书被沈君心的凶恶模样吓得连退几步,双眸通红的低头,不知所措的站在了一边,沈君心转过头去便看到了沈苏姀带着愠怒的眸子,动了动唇,还是咬紧了牙关,“我不学!”   沈苏姀的唇角微勾,眼底蹦出几丝冷意来,“没听懂我的话吗?我说了,你可以不学,只是往后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还有,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对香书!”   沈君心因为生气身子绷得紧紧地,看着沈苏姀那冷冽的模样更是不愿意势弱,只梗着脖子道,“凭什么不让我来这里,我是你弟弟是这沈府的大少爷,我愿意在哪里就在哪里!”   沈苏姀笑了一下,“那好,那你就待在这里。”   沈君心闻言眸光一亮,却见沈苏姀从书案之后走出,直直朝着门口而来,沈君心眼底刚刚亮起来的微光瞬时间就灭了,上前一步便拦住了沈苏姀的去路。   沈苏姀面上再无半分笑意,一双眸子冷剑般的射向沈君心,沈君心被她这目光看的缩了缩脖子,朝后退了小半路,语气一下子弱了半分,“阿姐,我不爱学那些,你别让我学,练武功已经很难了,再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便是一个月也学不好。”   沈苏姀半眯着的眸子仍是半分不放松的盯着沈君心,沈君心愈发心虚,又往后退了一步的道,“阿姐你这几日是怎么了,先是练武功又是学这些东西,还非得学好才能来见你,阿姐,你是不是……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这语气带着明显的试探,沈苏姀听得眉头一簇,“我应该知道什么?”   沈君心闻言连忙摇头,“不不不,我只是觉得十分奇怪。”稍稍一顿,又试探的道,“可是阿姐你真的想让我上战场吗?那些东西都是战场上用的?”   沈苏姀半狭着的眸子一片深邃莫测,饶是沈君心的心智高于普通人眼下也瞧不出什么不妥,沈苏姀见他如此问又沉了沉语声,“你是沈府唯一的男丁,难道你想好吃懒做做一辈子的富家少爷?不上战场,混吃等死也不是不可以!”   沈君心眼底的墨绿之色渐渐淡去,似乎稍稍的松了口气,沈苏姀转过头去不看他,“眼下你可以让开了,你喜欢留在这里那你就留在这里。”   沈君心排开的手当即放了下去,可随之又极快的抬了起来,他有些不确定的看着沈苏姀,压低了声音问,“阿姐,我有什么事情做错了吗?”   这语声小心翼翼的,沈苏姀紧蹙的眉头当即便松了半分,摇了摇头,语气仍然有些冷,“没有做错什么。”   沈君心松了口气,却又疑惑,“可是为何我总觉得你最近对我的态度十分的……”   想了半晌才想出一个词,抿着唇道,“十分冷漠。”   沈苏姀心中感叹一声,面上却是不露分毫情绪,挑眉,“有吗?”   适才剑拔弩张的两人眼下已是一个不动声色一个小心谨慎,沈君心面上浮着一分苦恼,却又不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见他那副模样,沈苏姀懒得与他说得太多,绕过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若说冷漠也是可以的,因我发现待你越好你越不思进取,夫子我已为你请来,不论你学不学夫子每日都会开课,至于那剑法,待你完成一月功课之后再来学新的罢!”   沈苏姀说完这话人已经出了门,沈君心反应过来追出去,却见到沈苏姀却是让香书拿了披风之后往院门口走去,他当即又追上前几步,急急问,“阿姐你要去何处?”   沈苏姀头也不回的走出院门,“入宫。”   沈君心看了看这夕阳西下的天色眉头微蹙,本还想追出去,可想到适才沈苏姀的怒容却又顿下了脚步,默然一瞬回头看去,香书通红着眼睛站在廊檐之下,见他望过去竟然有些怕他,沈君心咳嗽一声,语声板正如同个大人似得道,“不过是吼了你一句,阿姐不让我吼你往后便不吼你了,可往后你可莫要再插嘴!”   说完这话沈君心才垂头丧气的走出院落,一边走一边呢喃,“我还以为你知道了……”   沈苏姀蹙着眉头走到前院的时候才露出些无奈的表情,正要往府门去,却遇上了脚步匆忙的管家刘喜,沈苏姀眉头一簇,猛然想起一件被她几乎要遗忘的事情,抬手一挥将刘喜招至自己身前,蹙眉问,“当日你去将军府拜访的时候辅国将军怎么说婚期之事的?”   刘喜闻言面色微变,告罪道,“侯爷恕罪,侯爷两日未归,小人手头之上事情略多,一时忘了亲自向您禀报了,当日去将军府之时将军并未和小人商议婚期,只是说此番虽然是太后指婚,却也不是没法子更改,将军让小人回来告诉七小姐,说他往后是要常驻边疆沙场经年不归的,咱们七小姐嫁过去也没个意思,说婚期先不议,先问问七小姐能否吃得下这份苦,这样的话小人自然不敢真的去问七小姐,不知侯爷的意思是?”   沈苏姀闻言便皱了眉,思忖一瞬,“此事暂且搁置,将军府刚经了丧事,不宜议这些,这话……这话你让杨嬷嬷去问问七小姐,只问问她愿不愿意跟着辅国将军吃苦。”   刘喜当即点头应是,沈苏姀叹了一声走出了府门,府门之外赵勤早已动作飞快的等在了那里,沈苏姀上的马车,赵勤立刻便调转马头朝帝宫的方向而去,刚走动起来身后的车壁却被敲了几下,只听沈苏姀语声淡淡道,“去秦王府。”   ·   沈苏姀到秦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秦王府门前的昏灯亮起,看起来有些凄清,子衿打开府门的时候看到沈苏姀目光当即一亮,“侯爷来啦!王爷在水榭那边!”   子衿和沈苏姀已算熟稔,张口道嬴纵在何处,沈苏姀失笑,点了点头直接往水榭的方向去,府中冷冷清清,沈苏姀走到水榭之前之时却看到容飒站在通向水榭的廊道入口,一副守卫着什么的样子,沈苏姀挑眉走过去,脚步声当即让容飒朝她看了过来,只见容飒眉头一簇,双眸一睁,看着她一句请安问礼的话半晌没说出来,沈苏姀不知他这诡异的模样是为何,只看着水榭的方向问,“你们主子莫非在见什么重要客人?不然我先去主殿等着?”   容飒怔怔的看着沈苏姀的脸,口中语无伦次的道,“没……不不不用……属下去通禀。”   沈苏姀眉头一挑,“没见客还用通禀么?容飒你今日有些异常。”   沈苏姀说着话便朝水榭的厅门去,容飒陡然回过神来,却不知为何忽然嘴笨的厉害,不敢拦住沈苏姀,只跟在她后面一个劲儿的叫,“侯爷……侯爷您……慢着……”   沈苏姀心中有些奇怪,既然水榭之中没见客,难道嬴纵在做什么不能叫她看的事情?沈苏姀心底生出两分好奇,几步上前哐当一声推开了掩着的厅门,“有什么不能让我看——”   一个“的”字生生的卡在唇边,沈苏姀看着那站在左厢暖阁里背对着她便袍着身的黑压压的一众人等之时彻底的愣了住,就在她想要转身逃走的时候,那一众人等齐齐转过了身来,十多双眸子齐齐的落在她身上,惊艳疑惑意外各种情绪不一,沈苏姀到底是经过大阵仗的人,可因为她眼下还不是能在这王府登堂入室的身份,一时之间面颊之上生出两分热意来,眼风狠狠的扫向一旁的容飒,心中哀叹不已,分明就有客在,竟然敢骗她!   容飒一脸的苦相,语声压到最低道,“侯爷您适才没听小人说完……”   沈苏姀浅吸口气定了定神,一眼扫去便能从眼前这十多人身上嗅出血腥尘沙味道,这味道她熟悉至极,一瞬间她便能断定着屋子里的人必定都是兵将之身,既然是兵将,却都着便袍,且十多人身形挺直的站着连个座椅都没有,便肯定是他的下属,此番隐秘在此集会,也必定是在商量什么事情,可恨容飒今日不太正常,竟然叫她如此冒失的闯了进来,当真是丢脸至极,沈苏姀一瞬之间心底便冒出了许多心思,见这十多人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不移,她只得勾了勾唇,对着诸人稍稍颔首,“咳,你们继续、继续……”   沈苏姀硬着头皮拉住了门扣,一边往后退一边准备关上门……   “要去哪里,先进来。”   手还未使力里头便传来嬴纵的语声,并非平日里的冷冽低寒,此刻这话语声竟是十分的和煦,沈苏姀面上一热,看着那屋子里的一群人站在原地委实不知该不该进去,恰在此刻,里头黑压压齐整整站着的人却从中间分开让出了一条道来,沈苏姀定了定神踏入屋子一步,当即便看到了坐在桌案之后的嬴纵,王袍加身,威俊迫人,面上虽然没有特别的表情,可看着他的目光温和又带着点淡笑,他……在笑她……   沈苏姀板直着身子走入房中,而后从那一群人让出的中间通道走向嬴纵,嬴纵的目光便一直落在她身上,看了一会儿道,“这是洛阳候。”   话音落定,唰唰几声响,沈苏姀还未反应过来身边的十多人已经撩袍便拜,军中吼惯了的洪亮语声震耳欲聋道,“末将拜见洛阳候!”   沈苏姀眉头轻抖,略有些不赞同的看向嬴纵,嬴纵却已经起身站在书案之后朝她伸手,沈苏姀蹙眉,十分不赞同的看着嬴纵,嬴纵见她不伸手也不恼,上前一步拉着她走到书案之后将她按在自己适才的座椅之上,转而眸光微狭的看着一众不曾起身的人道,“天色渐晚,该出城的便出城,外面有你们看着,本王在君临十分放心。”   跪着的众人齐齐抱拳,又是一声震天吼,“遵王爷令。”   嬴纵点了点头,“起身退下吧。”   一声落定,十多人便齐齐起身退后往外走去,沈苏姀眼尖,当即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一个是她早前去天狼营之时见过的叫朱瑞,另一个是早前金吾营的首领叫王翦,那王翦看起来是个面色沉肃十分威严的,不敢乱看她,那朱瑞却是个胆大的,仗着和沈苏姀见过面竟然一边退一边瞅了她一眼,还对她咧嘴一笑,可惜那笑意只到一半便被嬴纵沉冷的目光逼了回去,沈苏姀抿着唇,待所有人都走出去容飒将厅门关上才懊恼的低吟了一声。   下一瞬身子被一把拦住,反应过来之时嬴纵已抱着她坐在了敞椅之上,眼角眉梢浮着一层浅笑,瞅着她的目光十分深长,沈苏姀轻咳一声,“可不是我故意要打扰你们的,是容飒适才支支吾吾没说清楚,不曾影响什么罢?”   嬴纵勾唇摇头,“都是天狼军中亲信,无碍。”   沈苏姀立刻松一口气,“幸好不是再见旁的什么人。”   嬴纵闻言眸光微微一暗,而后抚着她肩头的墨发问,“这个时候怎地过来了?”   沈苏姀闻言一愣,这才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走的时候天色还是亮着的她便不曾想这个问题,这会儿再看竟然已经夜幕降临了,这大晚上的,她怎地偏偏就挑了这么个时候跑过来,当真是……沈苏姀抚了抚额,面上更热了,“咳,沈君心闹得很,我躲过来了……”   话音一落,觉得有些不对,转过头去看,果不其然嬴纵的眸色已变得十二分黑沉,沈苏姀“嘶”一声,“那个,也不是的,是这两日没见你,便想着过来看看。”   话已出口,要收回哪里有那么容易,嬴纵狭着眸子,落在她腰间的手不轻不重的磨挲揉捏,沈苏姀被他抖得浑身泛痒,不轻不重的在他怀里左右闪躲,嬴纵眼瞅着她身子左摇右摆的,下身被她摩擦着没一会儿声音就有些哑,“沈君心如何闹你了?”   沈苏姀看了看他的面色,犹豫着道,“我给他请了授课的夫子,他却不愿学。”   嬴纵一手撩起她的墨发又问,“为何不愿学?”   沈苏姀闻言微叹,“我请的夫子乃是退下来的老翰林,教的东西自然不同寻常,沈君心天资聪颖,看我弄出这些大抵是怀疑我知道了他的身份,再加上我说他若是不学好便不能来见我,将他逼急了才开始闹腾……”   话音一落,嬴纵的语声阴测,“你待他应当很好罢。”   沈苏姀闻言挑眉,转头看他,“怎么说?”   嬴纵瞧着她近在咫尺的黑亮眸子语声低寒,“否则他怎能如此依赖你。”   沈苏姀看着他这模样失笑,想了想认真的摇头,“我带他很是一般,只是他心思聪颖,自小明白人情世故,沈家早些年也一点不太平,后来嘛,也就是我待他好便是好。”   嬴纵定定瞧了她一会儿,勾了勾唇将她打横抱起往门口去,沈苏姀见此眉头一皱抿着唇道,“我可没说今天晚上要留下,这是去哪里……”   沈苏姀的语气并不坚定,嬴纵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少将军何时学会口是心非了?这么晚过来难道只是为了告诉我你那弟弟关系多亲近吗?你不是想躲吗,那就多躲几日好了。”   沈苏姀面上微热,稍稍想了一瞬便也随了他,嬴纵抱着她走出水榭,沈苏姀一转头便能看到远处的云烟湖,夜色渐深,那湖中小筑被一层湖上的薄雾笼着,黑压压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沈苏姀暗叹一声仰头看着嬴纵,“我已经找了沐萧,只怕明日忠亲王便会叫他离开,等沐萧过来,便将沐沉放出来可好?”   嬴纵低头看了她一眼,“我有什么好处?”   这种事也要好处……沈苏姀气恼的瞪他一下,想了想,“我在府中留两日?再过两日我便要陪华庭去永济寺取姑姑和大殿下的骸骨,在此之前我不回沈府了,好不好?”   提起苏皇后和大殿下,嬴纵看她的眸色不由得一柔,勾了勾唇忍不住在她唇上安抚性的吻了吻,含糊不清的呢喃道,“这一条,再加上今天晚上让我……”   ·   沐萧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在秦王府面见沈苏姀,在这个有几分印象的侍卫的带领之下,沐萧一路到了水榭的厅门之前,听见那侍卫道,“主子,侯爷,沐萧到了。”   “让他进来吧……”   答话的乃是自家主子,沐萧心中立刻安稳了些,身旁的侍卫抬手一请,沐萧微攥着拳头走了进去,迎面而来的暖意让他背脊上的肌肉一阵发紧,掀开珠帘走进去,触目便是一副十分和谐的景象,自家主子站在桌案之前临帖,一旁那个高大挺俊威慑逼人的男人垂手看着,这景象让沐萧有片刻的惊怔,随即回过神来行礼,“拜见主子。”   话音落定,再没别的,沈苏姀在纸上行云流水的手腕一顿,抬起头看了沐萧一眼,只是一眼,沐萧却觉一股子压力迫顶而来,他默了默,“拜见秦王。”   很显然,从前的步天骑战将今日还无法坦然的对这个从前的死对头跪拜行礼,若非是沈沐萧闻言站起身来,沈苏姀扫了他一眼问,“忠亲王怎么说?”   沐萧抿唇垂眸,恭敬道,“忠亲王说小人忠诚认主极好。”   沈苏姀闻言笑了笑,沐萧明面上的第一个主子是她,嬴珞这话倒也说的不错,沈苏姀手边的一张纸已经写完,身子往旁里一让将那位子留给了嬴纵,嬴纵自始至终也没看沐萧一眼,此刻拿起沈苏姀用过的笔笔走龙蛇起来,沈苏姀一边为他按着纸角一边道,“待会子你大哥便会过来,且稍微等等,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好,明日你们便出君临。”   沐萧欲言又止,被沈苏姀坚定的目光挡了下去。   此话一出再无话,因为嬴纵在此,沐萧也不可能主动说话,目光却一直落在沈苏姀和嬴纵的身上,两人之间自然默契的眼神小动作他看的清清楚楚,心中当先是震惊和恼怒,震惊两人感情如此之契合深切,却又恼怒自己的少将军爱上从前这个死对头,按照自家主子的话来说,竟然当年就……沐萧心底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的难言,可看着沈苏姀面上若有若无的自在笑意,他却又觉得喉头发紧眼眶发热,他不止一次的在宫中遇见沈苏姀,自然知道自己的少将军在外人面前是何等模样,那模样他嘴笨形容不出,只是每每看见都叫他觉得万分心疼,比起那般模样,眼下的她才像从前的少将军,只是比从前似乎多了几分……温柔?   沐萧心底一瞬之间闪过百般思绪,末了沉沉的一叹垂了眸子,自家少将军都说了当年之事与秦王无关,他自也不是那不明是非不知轻重的人!   “主子,侯爷,沐沉来了。”   “进来!”   沈苏姀应一声,随着沐萧一起向门口望去,只见厅门之处一道青衫一闪而入,隔着一道珠帘,沈苏姀当即看清了沐沉的模样,然而她眼底闪过一闪而逝的愕然,好似眼前看到的这个根本不是沐沉一般,珠帘轻响,沐沉走了进来。   满是皱褶的青衫,凌乱的头发,一张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的脸,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一双紧攥着拳头的手,那手中还握着早前嬴纵给他的沈苏姀写的字,沈苏姀看着从进门开始就直盯盯瞅着她的沐沉,全然想不到素来一丝不苟注重仪表的沐沉会有如此狼狈的一日,分明是个硬挺高俊的男子,可眼下这模样活像一个从乞丐堆里走出来的文弱书生,其实她能料想到沐沉为何如此,不过她还是勾了勾唇,笑问,“几日不见,沐先生这是怎么了?”   沐沉充血的眼睛死死的看着沈苏姀,双全紧攥干裂的唇紧抿,整个身子紧紧的发僵,就那么看着沈苏姀,好似下一刻就要晕倒一般,那样的眼神深重哀伤却又充满了疑惑,沈苏姀到底看的不忍,摇了摇头肃了声音,“沐沉,你信不信?”   好似魔怔了一般的沐沉闻言身子一震,下意识的就站成了从前在军中对着她的样子,背脊挺直,目光沉稳又藏着桀骜,微微点头,喉咙里嘶哑的挤出一个字,“信。”   沈苏姀看着他这模样心头一疼,忽然有些后悔任由嬴纵磨了他这么多时日,定了定神才扯出一丝笑颜,“信就好,你的性子素来执拗,我只怕你不信一时还没了法子,沐沉,当年的事秦王都已告诉我,你亦莫要怪我没对你早日表明身份。”   沐沉绷直着身子站在那处,目光仍是深切的看着她,一双通红的眸子好似下一刻就要掉下泪来,憋了半天,憋出四个低哑却沉重的字,“末将,不、敢。”   沈苏姀笑了笑,看着沐沉的模样心知这些日子定然是被折磨惨了,绕过书案超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沐萧身上,“沐沉,今日除了我你还要见一个人。”   话音落定,沐沉还是直直看着她,就好似不曾听见她的话,从进门到现在沐沉也没看别人,此刻却还是如此实在让沈苏姀看的有些心惊,她正要再上前一步,却见沐沉一片青乌的眼眶处忽然滚下两行清泪来,僵直的膝盖缓缓地一弯跪倒在地,唇齿极其费力的张开,一边说话一边拜了下去,“末将……末将拜见少将军……末将有罪……请……请少将军……”   “咣当”一声,恕罪二字还未道出沐沉整个人便顺着那拜倒的姿势滚倒在了地上,沈苏姀眼瞳一缩赶忙扑上前去,“沐沉……”   沐萧见此一时一声痛呼,“大哥!”   沈苏姀扶住沐沉的肩膀,抬手往沐沉鼻间一探,见沐沉还有呼吸才松了口气,看了看沐沉却又不知他到底怎么回事,正欲转头求救嬴纵,嬴纵的手却早已落在了她的肩上,将她一把拉起来,而后目光看向厅门之处,“来人,把沐沉送到客院去,准备吃食。”   话音落定容飒便走了进来,进门之后扛起地上的沐沉便走,沈苏姀想跟上去看看却被嬴纵一把拉了住,回头便见嬴纵对她道,“这些日子他在小筑没怎么用膳,纯属饿的。”   沈苏姀听着这话心底又动容又气恼又好笑,这边厢沐萧却唤了一声,“主子……”   沈苏姀转过头便看到沐萧亦有些发红的眼睛,沈苏姀点了点头,“你去罢。”   沐萧应一声“是”便转身追了出去,沈苏姀怔怔的看着那晃动的珠帘,一直强忍着的泪意再也忍不住的冲上了眼角,当即转身埋头在了嬴纵怀中,嬴纵好像早就知道她的克制,一手紧抱着她,一边轻抚着她的背脊,又温柔的轻吻她的发顶,一下又一下,好似永不会停下。   ------题外话------   啊哟~写的我两行清泪啊~就这么简单滴相见一下下,下一章痛饮三千盏,然后,纵子就可以……嘿嘿…… ☆、099 我做过一个春梦。   “啪”的一声响,沈苏姀将一只酒坛放在了桌案之上,唇角一勾道,“上好的关山醉,你们大抵许久没喝了罢?君临城里的人喝不惯这等粗烈的酒,不过我想着咱们若是喝酒便一定要是关山醉不可!沐萧,开坛!”   花梨木长桌,现如今只坐了三人,沈苏姀居主位,沐萧、沐沉居侧位,桌案之上置着精致菜肴,配上这关山醉最是合适不过,沈苏姀一身白衣白裙,墨发如云半挽在脑后,面上少见的浮着几分桀骜意气,一双黑亮的眸子锐利而满足,将那酒坛往沐萧面前一推,动作说不出的利落豪气,这样的沈苏姀委实太过张扬肆意,却看得沐萧和沐沉一阵眼热。   若是往常,沐萧必定一掌拍开酒坛二话不说一遭痛饮,可眼下他却有些迟疑的望了望这偏厅左边的暖阁,一帘相隔的暖阁之中,正远远坐着个人,虽然离得远,可那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却还是让他们坐立不安,沈苏姀见他如此也朝那暖阁中看了一眼,挑了挑眉一把将酒坛夺回来,砰一下将酒坛打开,一边为沐萧沐沉满上酒盏一边低声道,“无需管他!”   浓烈的酒气蔓延至整个屋子,沈苏姀当先举起酒盏,看了看沐沉和沐萧,勾唇道,“这么多年,咱们当真是不易,这第一杯酒,敬……敬父亲和步天骑的兄弟!”   “哗啦”一声,清冽的酒液泼洒在地,沈苏姀动作极快的倒满第二杯,看着沐萧满是疤痕的脸,又看了看沐沉形销骨立的模样,喉头一阵发紧,唇角一弯仰头喝尽,沐萧和沐沉见此对视一眼,堂堂男子汉眼眶也禁不住一热,也随着沈苏姀的那般一口饮尽。   “咳咳咳——”   沐萧和沐沉豪饮一口倒是还好,沈苏姀却被那烈酒呛得一阵咳嗽,看到沐萧和沐沉担忧的目光摇头苦笑,“到底不是从前了。”   淡淡的七个字,道尽三人这七年来的心酸,到底不是从前了,所谓物是人非大抵最能契合的此刻的情景,七年来担了多少罪受了多少苦藏着多少恨,唯有此刻三个最信任的人在一起之时才无需言说彼此便能明白,气氛稍稍一默,沈苏姀勾唇一瞬又准备去倒酒,这一次却是被沐萧抢先,沈苏姀看着他的动作也不争抢,只瞅着二人道,“明日一早便有人送你们出君临,这一次你们两人去岭南走一趟,还是冠着苏姓,还有好些是从前免遭毒手的苏阀族人,你们的名字对外用不得,都换做苏姓罢,过去做什么都有人告诉你们。”   见沐沉急着想说什么,沈苏姀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岭南苏氏的势力是五年之前我很费心思才攒下来的,哪怕是得了这洛阳候位我也有许多事情仪仗苏氏的势力做,因此你们过去之后不可大意,如果有一天我在君临出了岔子,岭南苏氏便是我的退路,我把自己最后的退路交到你们两个的手上,你们还有何话说?!”   此言既出,沐萧和沐沉当真再无话可说,沈苏姀见此眸色一松,再举起眼前的酒盏道,“很好,从今往后便将自己当做苏家人,不是威远侯苏家,是岭南巨商苏家,从前在战场上本就受了罪,这几年亦不曾安生,若是此番平反顺利,往后我只希望你们安乐平顺,至于少将军和步天骑,记在心里就好,忘了从前的金戈铁马和赫赫军功,在苏家随便做点什么做个普通人,也无需叫我什么主子了,你们与我而言如同兄弟。”   “小人不敢。”   “小人不敢!”   齐齐两声,沈苏姀看着眼前这两双目光坚毅的眸子失笑的摇了摇头,“随你们吧,这一杯是我敬你们,这么多年的罪都是为了苏家受的。”   “主子此话怎讲,我们和苏家早就是一体!”   沐沉语声沉切的道出一句,或许是因为从前他对沈苏姀的态度太过恶劣,自从他人醒来之后看着沈苏姀的目光一直带着内疚,沈苏姀开解了一番也没起到作用,索性便不说了,此刻一笑,将酒盏与他们的一碰,“好,是一体!”   说着话又仰头喝尽,沐萧和沐沉对视一眼,亦喝的一滴不剩,喝了两杯酒,沐沉和沐萧也放开了些,一边为沈苏姀倒酒一边说起了话来,无非是关心沈苏姀这些年过的好不好,三人喝酒谈笑自是其乐融融,而坐在一旁暖阁之中的嬴纵却早就露出几分不耐烦之色,她这幅模样,活脱脱便是在从前军中的肆意无忌,可该死的竟然对着这两个追随她多年的部下!   步天骑七战将各个单拎出来都不简单,要知道当年便是这七人与她最为亲厚,连他都被她勾的没了魂儿,这两个人从前还有些禁锢,眼下明晰了她的身份,再加上她眼下这幅容貌,难保这两个人不对她生出些别的心思来,嬴纵自顾自在心底生出龌龊的怀疑来,目光更为凌厉的落在那三人的身上,酒气刺鼻,她连桃花酿都经不住又哪里能经得住这关山醉!   嬴纵的面色越来越黑沉,眼看着沈苏姀面上生出了芙蓉桃色而身子亦有些虚软的撑在桌案上时,他终于忍不住的站起来朝偏厅走去。   “沐小六那时候最会替我挡酒,兑水,没错,就是兑水!”   “其实我知道底下人都晓得这些把戏,只是不愿难为我才当做不知罢了,呵呵……”   “这一杯再敬地底下的兄弟,啊……”   沈苏姀举起的酒盏半空被一只手夺了走,她怔愣一瞬抬起头望向嬴纵,蹙眉,“给我。”   嬴纵大手在她颊上抚了抚,“你喝多了,到此为止。”   沈苏姀闻言立刻瘪了嘴,满是不赞同的看着他,正要再说人已经在天旋地转之间被抱了起来,沈苏姀对嬴纵这般霸道的行为眉间浮起两分不满,一只手下意识的攀着嬴纵的脖颈一只手胡乱的挥舞想去抓住那酒盏,嬴纵不管她这动作,抱着她转身就要往外走。   “王爷要带主子去何处——”   沐萧第一个不放心的站起了身,他和沐沉都喝得有些多,双颊发红双眸发亮,却还是清醒着的,嬴纵脚步一顿,头也不回的道,“你们兄弟二人可继续,她的身子经不住这烈酒,至于带她去何处,自然是去本王的寝殿。”   嬴纵话落便走,沐萧忍不住追上前一步,却被沐沉一把拽了住,沐萧担忧的回头看着沐沉,沐沉却瞅着嬴纵二人消失的厅门口道,“有王爷看顾,你无需担心。”   抱着沈苏姀走出来,夜间的凉风当即将她吹得瑟瑟一抖,下意识便更紧的依偎到他胸前来,浮着酡红的面颊之上还留着几分淡淡笑意,微闭的眸子睁开,却是超乎寻常的黑亮,好似未曾喝醉一般,嬴纵看着她这模样挑眉,却又见她看他的目光从未有过的放肆,忽然咧嘴一笑,口齿不清的问他,“怎地不让我喝了?”   嬴纵失笑,到底还是醉了,抿了抿唇,“你醉了。”   沈苏姀眼底一点幽光一亮,仿佛喝醉了是十分光荣的事,“我醉了?”   嬴纵点点头,沈苏姀当即笑意渐深,面上的酡红更浓,仿佛这话带着魔力将她体内的酒劲儿全都蒸腾出来了一般,抬手将他脖颈搂了住,语声含糊的感叹,“真好,竟然醉了,从前在军中从不敢轻易喝醉,只怕自己一喝醉就露了馅。”   嬴纵眼底露出柔意,沈苏姀转头看了看去路,又亮着眸子问他,“去哪里?”   嬴纵弯唇,“带你去睡觉。”   沈苏姀似乎忘记了睡觉是什么意思,怔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大睁着眸子好奇的望着他,似乎在想什么,嬴纵见她这模样眼底也露出好奇的目光,只见默了一瞬,然后口气十分认真的道,“我做过一个春梦。”   嬴纵千算万算不曾想过沈苏姀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眼底露出异彩,语气愈发温柔,带着诱哄似得在她额上吻了吻,轻声道,“当真做了春梦?我不信。”   沈苏姀下意识的觉得春梦不是个什么好话题,可这人竟然敢说他不信,沈苏姀身子在他怀中动了动,定定的看着他描述起来,“不骗你,那春梦也是喝酒,只是是在九巍山喝酒,我喝醉了,躲进军帐里头,浑身热的难受,后来忽然钻出出来个人,我不顾一切靠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就将那人的衣裳扒了,然后……”   嬴纵脚下步子一乱,定睛看了她一瞬温柔的问,“然后怎么了?”   沈苏姀面上现出两分失神,好似是在回味,听到他问下意识道,“然后好舒服啊……”   嬴纵一颗心当真要被她这般模样融化了,忍不住在她唇上亲了亲,沈苏姀嘤咛一声又看着他,一双眸子充满了明亮的光,那光是她的占有欲,就好似曾经征战沙场的少将军正在觊觎一座精美巍峨的城池,身为一个大男人的嬴纵被这么盯着委实有些违和,可因为这个人是她,他心底在这一刻竟然十分享受,打横抱起的姿势不方便,他忽然调整她的姿势让她面贴面双腿分开的挂在了他身上,沈苏姀被他吓一跳,赶忙将他紧紧地抱了住。   嬴纵见她这样的小动作眼底一暖,忍不住在她唇上轻啄了数下,沈苏姀嬉笑一声口中痴痴道,“我当先还不知那人是谁呢,可我后来想……想那个人必定是你……我那时恼死了,我……我怎么能做个和你在一起的春梦呢?”   唇角笑意一滞,嬴纵听着这话也有些恼了,沈苏姀却分毫不觉,蹭了蹭他的脖颈道,“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些事呢,好奇怪为何忽然会梦到和你做亲密的事,眼下想起来,必定是因为……因为我们在九巍山的时候就……”   沈苏姀咬了咬唇不再说,嬴纵眼底的恼色一闪而逝,松了口气似得一叹,转头惩罚性质的在她耳珠上咬了一口,沈苏姀微微一颤笑起来,某一刻笑音一收,忽然在他耳边轻声细语的犹犹豫豫的问,“我都梦到过你了……那你……你梦到过我吗?”   话音落定又补上一句,“我说的是春梦。”   嬴纵胸膛忽然一阵起伏,揽着她臀股的手忍不住的揉捏了几把,身为一个大男人这样的问题并不合适与他,可嬴纵看着她此娇俏慧黠又迷糊可爱的模样深吸口气,点点头“嗯”了一声,一瞬间,嬴纵竟然觉得自己面颊上也浮起了一抹微热。   沈苏姀显然十分喜欢这个答案,脑海之中酒劲儿上涌的迷糊劲儿消了半分,更多的却是亢奋,她口中低呼了一声,就像从前在军营之中与人比斗赢了之后的那种兴奋傲然的低呼一样,她笑了笑,又凑在他耳边问,“什么时候?”   嬴纵抿了抿唇,忽然有些怀疑这小人儿根本没醉,可适才一盏盏的烈酒是他亲眼看着她灌下去的,一时之间,嬴纵决定相信自己的理智判断,默了一瞬,他轻咳一声道,“很早。”   沈苏姀“咦”一声,“很早是多早?”   嬴纵咬了咬牙,转头好整以暇的看着沈苏姀,她面上正浮着不正常的酡红,双眼也更为水亮,除却不清晰的口齿之外实在不能肯定她真的醉了,她见他在看他,双眸睁得更大,随着他迈动的步伐身子轻轻摇晃,见他久久不语,干脆抱着他的脖颈摇了摇,眼神期待又好奇,这好似撒娇一般的动作让嬴纵的自制力顷刻崩塌,抿了抿唇从牙缝之中挤出两个字。   “十、四。”   十四岁,是一般男孩子初明人事的时候,十四岁,是他在西境和她明争暗斗两年的时候,十四岁,是她在步天骑军营之中畅想着未来辉煌前程的时候,沈苏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筋一会儿清晰万分,一会儿又迷迷瞪瞪,听着他的话,她一时不曾反应过来,愣了愣竟然问他,“你会……那个吗?”   见嬴纵面色发黑,沈苏姀赶忙低声解释,好似在和他说什么不能告诉旁人的秘密,“驻扎边境的将士们都会有这个问题,我晓得我晓得,你是用手……”   她自己觉得自己为他找到了理由,可没想到嬴纵面色越黑看着她的表情更为诡异,稍稍一默,嬴纵咬牙切齿的怒问,“你怎么知道这些!你看过吗!”   沈苏姀似被这个问题难倒,想了想才认真的道,“我没看过,可是……可是不用手用什么?军中……是……是没有女人的啊……”   嬴纵身上酝酿着的怒意一点点的散去,沈苏姀却因为他这瞬间的气息变化被吓到,连忙更紧的将他的脖颈搂了住,整个人服帖的挂在他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股子亢奋的劲儿过去了还是因为她终于意识到这才这个话题多么的羞人了,这会子她小脑袋枕在他肩膀上,一句话也不说了,嬴纵不知她怎么了,只将大手落在她背脊上不断的抚着。   夜中的凉风呼呼作响,寂静的秦王府长廊之上只有嬴纵的脚步声。   “嬴纵,我好开心啊,总归还有两人没死……”   过了良久,沈苏姀才轻微的一叹,迷迷糊糊的惹人怜爱。   嬴纵默了默,点头,“我知道。”   “嬴纵,我好怕啊。”   沈苏姀又是一语,嬴纵下意识的问她,“怕什么?”   沈苏姀在他肩头蹭了蹭,语声低沉了下去,“怕……怕不能平反。”   嬴纵闻言眸色微暗,摇了摇头,“不会。”   沈苏姀点点头,“我也觉得,老天不会这么不长眼。”   嬴纵低不可闻的应了一声,揽着她再不言语,没多时两人便到了主殿之前,刚走进殿中沈苏姀便迷瞪瞪的皱了皱眉,少了外头凉风的吹拂她显得十分焦躁,一把扯开自己的领口懊恼的一叹,“不要进来……热死了……”   嬴纵眸光晃过她胸前的一抹雪白,呼吸一时有些发紧,低头一看她的面容,那双黑亮的眸子终于蒙上了迷蒙之色,此刻正脖颈微仰的看着他,因为热意得不到纾解十分可怜,嬴纵看着她这模样唇角一弯,抚了抚她的面颊将她一劲儿抱进了内室。   将她放在地上,嬴纵扶着她的腰身轻声的问她,“热?”   沈苏姀点了点头,眸光迷蒙的扫了这屋子一圈,下意识将领口扯得更开了些,这一路上都是温香软玉在怀,此刻又有这般的景致,当即叫他血脉喷张,他低头看了沈苏姀一瞬,忽然道,“不知做过春梦吗?春梦里头热不热?”   沈苏姀眼下有些站不住,迷蒙的瞧着他,顺着他的话意点点头,“热。”   嬴纵勾唇,“春梦里头热的时候是怎么做的?”   沈苏姀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眸光一亮,“扒衣服!”   嬴纵含笑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眸色带着鼓励,沈苏姀眼底闪出一分微光,颤抖的小手当即落在了嬴纵胸前,绲带被她熟稔的挑开,从前襟之处揪扯着他的王袍朝两边一分,动作粗蛮的将嬴纵的胸膛亮了出来,看到一片光洁的胸膛她迷蒙的眸子顿时两眼放光,稍稍一顿,反应过来自己的衣服还未解,眼下也不需要嬴纵指导,沈苏姀两只小手极快的便将自己腰间的丝绦扯了开,前襟散乱,一片春光乍泄!   沈苏姀做完这一切又愣了愣,似乎在回忆春梦里头的场景,某一刻,她忽然福至心灵的将身子前倾,紧紧地和嬴纵的胸膛贴在了一起,“嘶”的一声,沈苏姀发出一声舒服至极的感叹,而后两只手从嬴纵腰间穿过,将他紧紧地抱了住。   沈苏姀的身子火烫一片,嬴纵本就略低的体温让她十分满足,然而她竟然当真就这么抱着嬴纵不放,再也没有别的动作,嬴纵面上生出一分苦笑,两手从她敞开的衣襟探入,温柔的落在了她的后腰之上,轻轻的磨砂,带着两分意动挑动她的神经。   然而沈苏姀并无所动,面颊贴在他胸前双眸紧闭,好似睡着了一般,嬴纵忍着涨疼看的苦笑不断,又过了一瞬,贴在他胸前的小脸却忽然动了动,嬴纵眉头一挑,愈发温柔的吻着她的发顶,就在他以为沈苏姀也生出些意动的时候,她却忽然的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声响。   “嬴纵,我好痛啊……”   本就含糊不清的语声伴随着类似哽咽的声音吓了嬴纵一跳,她哭了?!   嬴纵心头狂跳,赶忙捧着她面颊看了看,面颊之上仍是绯红一片,却并没有他预想之中的眼泪,嬴纵大大地松了口气,上下打量她一瞬,小心翼翼的回忆着适才抱她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哪里被撞到,可想了半天查看了几番也没发现不妥!   而他和她有灵犀咒牵连,她口中说疼为何他没有一点儿感觉,嬴纵一时间疑惑至极,可沈苏姀眉头紧蹙双眸虚闭,双唇还在微微的发抖,确实满是痛苦之色,嬴纵心中有些不安,不由抚摸着她的面颊问,“彧儿乖,哪里痛?”   沈苏姀迷喉间仍有类似哽咽的声响,眼角却并没有眼泪,听见嬴纵这般问,搂着他的两手松开,一点点的魔怔似得摸过自己的心口脖颈胸腹手臂,能被她摸到的她的手都滑过,好似在抚摸伤口一般的小心翼翼,口中喃喃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痛,到处都痛……”   嬴纵看着她的动作愈发疑惑不安,分明是完好的身子怎地会到处都痛!   就在嬴纵看着她纠结的面色满是心疼却又疑窦丛生之时,沈苏姀整个人忽然紧紧地在他怀中缩成了一团,如同绝望困兽似得哽咽道,“到处……到处都痛……四面八方的箭簇……我躲不开……躲不开……嬴纵……我要痛死了……”   眼瞳微缩,嬴纵陡然僵在了当地。   溢满柔情的一颗心如同被一把千斤巨斧砸中,刹那血肉模糊……   ·   翌日清晨,当沈苏姀乘坐着嬴华庭的玉辇驶出君临城的时候不由一脸苦相的揉着额头,宿醉的后果便是头疼欲裂,幸而今日一早嬴纵将她按时叫醒,否则连为姑姑和大殿下移骨这样大的事都要耽误,酒这个东西委实害人的紧啊!   “苏姀,你的面色看起来非常不好,是不是病了?”   嬴华庭与她同坐在玉辇之中,今日的沈苏姀虽然衣饰齐整妆容精致,可还是能看出她的气色不佳,且她不断按揉着额头的动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眼下不舒服,沈苏姀听着嬴华庭的话苦笑一瞬,“昨晚睡得不好,有些头疼。”   嬴华庭一看心疼不已,“既然不舒服你不来也是可以的,干什么非要一起来,到了永济寺香薰火燎的,只怕你会更难受,眼下这才出君临,不然我叫人送你回去?”   沈苏姀闻言不敢再揉额头,心中更是后悔早间没喝了嬴纵叫人给她准备的醒酒汤,那汤里头虽然有几分安眠成分,可到底比现在这般难受来得好,大不了在这半路上小憩一会儿便可,她彼时也不知怎么想的,看着嬴华庭担忧的目光唇角扯起两分淡笑,摇摇头,“这怎么可以,既然是答应了公主的事情哪里能变卦,公主放心,我没什么的。”   嬴华庭闻言点了点头,看着沈苏姀的面色还是有些不放心,不由将一旁的迎枕抽过来给她,“要不然你先休息一会儿?要一个时辰才能到永济寺,等到了我再叫你?”   沈苏姀看了看嬴华庭,又看了看那大迎枕,点点头靠了上去。   头疼欲裂本也不怎么睡得着,可沈苏姀不知怎地浑身力疲,就好似昨天晚上做了什么费力气精神的事一般,心中一动不禁想昨夜有没有酒后乱性,这么一想面上便是一层薄红,摇摇头将这邪恶的想法甩出去,她今早换衣服时可是看见了的,别说私密之地有没有异样,这浑身上下的肌肤上连多余的吻痕都没有,足以证明昨夜他们是安安分分的。   “苏姀,我瞧着你只怕不好,面上怎么还有些发红呢?是不是在发烧?”   嬴华庭越看沈苏姀越觉得不对,上前探了探,体温却还算正常,沈苏姀被她这么一说面色更红,轻咳一声摇头道,“公主放心公主放心,我小睡一下您别忘记叫我。”   嬴华庭见她执拗便也只好点头,又将自己的斗篷盖在了她的身上才作罢。   沈苏姀不愿让嬴华庭看出别的什么,只侧着身子小睡一番,本以为这玉辇摇摇晃晃的只怕极难入眠,却没想到没过多久沈苏姀竟然就这么的睡着了,睡梦里头恍恍惚惚的镜头景致不断,却都是嬴纵的脸,从九巍山到两年之前的,又到他从南境回来之后的,各种表情的嬴纵纷至沓来,可每一个都在她即将抓住之时却毫不留情的飞走了,沈苏姀气恼至极,明知道这是梦,可一时半会儿却怎么都醒不过来,不得不继续在这深渊里头煎熬。   “嬴纵……”   正在欣赏沿路风景的嬴华庭听到这一声低唤的时候禁不住的愣了一下,转身一看,睡梦之中的沈苏姀正皱着眉头,似乎在做噩梦,嬴华庭见之也跟着皱了皱眉,她是知道沈苏姀喜欢嬴纵的,她也并非是第一次呓语喊出嬴纵的名字,可她眼下却觉得有些奇怪,苏姀眼下是单恋,却为何含七哥的名字喊得如此顺口?   嬴华庭一瞬之间的疑惑之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沈苏姀有时候看着冷清可心底却是个认准了便不再更改的,却不知道她是从何时开始喜欢上嬴纵的呢?   心中诸多疑问,看着沈苏姀的面容眼底生出几分怜惜,爱一个人却不能和这个人在一起,对于世人来说当真是折磨,她可不希望沈苏姀如此,可眼看着她现下的痴心模样,却又不是个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的,嬴华庭一叹,只希望她自己莫要走上沈苏姀的路,刚想到这里,脑海之中却飘出一抹竹青色的身影,面上浮起几分微红,嬴华庭好似做了坏事一般的看沈苏姀一眼,见她仍然睡着才呼出口气继续转头看外头的景致。   沉沉入梦的沈苏姀是在嬴华庭的轻唤之中醒来的,睁眼一看,嬴华庭笑意戏谑的道,“你睡得这般沉,当真不怕我将你卖了,快起来吧,我们到永济寺了!”   沈苏姀被嬴华庭的话逗得一笑,当即起身整了整衣装,还未下车便能闻到一股子香火味儿,待一下车,沈苏姀方才知道何为皇寺,这坐落于君临城外南崖山半山腰的寺庙宏伟巍峨有如皇家宫殿,却又因为乃是佛寺显得格外的宝相庄严,因为知道有今日的移骨一行,因而永济寺早就被皇家禁卫军团团的围了起来,更是不许贵族们的香客来往,在一下下悠扬的钟声之中,沈苏姀强忍着难受随嬴华庭踏进了永济寺。   或许是因为清场的缘故,今日的永济寺看起来略有几分清冷,沈苏姀早前是和陆氏一起去过九华山的,自当对佛门之地十分熟悉,刚进了寺门便住持模样的人等着,沈苏姀和嬴华庭上前对着大师见了礼,自有礼部和钦天监的人先去安排道场法师。   “苏皇后和贤亲王蒙受了七年的不白之冤,早前又是葬在那悔过林的,此番要先由着钦天监和寺中的师傅们一起做一场去怨气的法事,等他们的法事做完了我们再过去。”   嬴华庭一边在寺中主殿之前参拜一边对沈苏姀说这话,而沈苏姀自从踏入这个永济寺之后便未曾主动说过什么,听到她这话眼底更是闪过两分哀色,“悔过”林乃是这皇寺之中的一片柏树林,历代的罪妃和犯过错的皇子被赐死之后都不得入皇陵,又因为到底是入过皇室的不好随意处置,便都会被埋在这寺中的林子里,没有坟堆没有墓碑,那些年久些的更是连谁是谁都分不清,“悔过”二字更是盼望这些有罪之人忏悔罪行,沈苏姀没有去过那片林子,可不用想她也知道那里会是怎样的凄惨光景……   见沈苏姀不说话嬴华庭有些奇怪,惨白完一位菩萨之后仔细的看了沈苏姀两眼,看清楚她眼底的哀色之后不由握着她的手一叹,“苏姀,我一直以为你的心性不是个外露的,可此番你竟然比我还明显些,你是在感叹苏皇后和贤亲王的命运吗?说起来好笑,若是平民百姓家哪里会有这样的不公之事,也就是皇家罢了。”   沈苏姀不想让嬴华庭担心便扯出半分笑意来,正要说话,外头却传来两分喧哗声,嬴华庭眉头一挑走出这主殿的殿门,竟然看到两个身着便装的年轻少年从主殿一侧的侧道之中走出,因为今日整个永济寺都是被清场不许平民出入的,眼下正有几个禁卫军和那两个少年理论着什么,可那两人面对朝中的禁卫军竟然一点都不为所动,嬴华庭当下眉头一挑!   “你们是哪家的下人?”   “今日永济寺不接受外客乃是皇令,你们敢违逆不遵?!”   嬴华庭带着威慑之气的两句话落下,那两个少年面上终于露出几分敬畏之色来,可那敬畏之色却并非是对着嬴华庭,而是转向他们出来的那个方向,嬴华庭和沈苏姀站在这主殿的门前,看到这模样齐齐的挑了眉,却见那侍卫两人对着那侧道之后恭敬的行礼,其中一个人更是上前一步道,“王爷,公主已经到了。”   听着此话,嬴华庭眼底的意外更浓,正要上前几步去看看到底来的是什么人,一抹墨色高俊的身影已经走了出来,嬴华庭看到来人眼底闪出两分不可置信的光彩,惊呼一声,“七哥,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正是嬴纵,他面色淡然的看嬴华庭一眼,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嬴华庭身后的沈苏姀,口中淡声道,“母妃早前在这寺中寄放了一件东西,我今日来取。”   嬴华庭闻言眼底闪过恍然,转头看沈苏姀一眼忽然觉得这事情委实是太巧了,此刻的沈苏姀面上闪着两分异色,嬴华庭看在眼中只当做是她害羞,唇角微扬看着嬴纵道,“七哥可取到东西了?何时回君临?”   嬴纵闻言淡声答,“还需要圆镜大师的经文一卷,大师眼下正在写,还需等一会子,这皇寺我来的次数少,正打算逛一逛。”   嬴华庭眸光一亮,朝后一伸手一把将沈苏姀拉到了自己身边来,“七哥,我们来移骨你想必是知道的,我也要去找圆镜大师求一卷经文,劳烦你带着苏姀逛一逛吧!”   沈苏姀唇角生出两分苦笑,嬴华庭却说完这话就走,没一瞬人影便消失不见,嬴纵一直淡淡的面容之上便生出两分笑意来,看着沈苏姀道,“侯爷可要逛一逛?”   沈苏姀抚了抚额,看看嬴纵,又看了看嬴纵身后的清远和明生失笑的摇了摇头,这边厢嬴纵已经道,“本王知道有一处收藏古卷经文的好去处,侯爷可要一起去?”   沈苏姀抿了抿唇,左右看了看点头,“请王爷带路罢。”   说带路便带路,当沈苏姀随着嬴纵越走越偏最后进了一间禅院之时她也不怎么意外了,可当她嬴纵从一个食盒之中取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之时心中还是被震了一震,愣了片刻才哭笑不得的道,“专门过来就是为了送一碗醒酒汤?”   沈苏姀觉得嬴纵实在太过小题大做了,这边厢嬴纵将那醒酒汤递到她手里,一边探了探她的额头,眸光深沉道,“关山醉可不是那么好喝的,要不是知道今日之事对你很重要,这一整天我是不会叫你下床的。”   沈苏姀将那醒酒汤摇头喝尽,又接过嬴纵递过来的一杯茶,喝了几口才失笑道,“你是不是把我想的太脆弱了,我就是有点儿头疼,别的没什么不好,这比起从前受的伤算什么,你何必为我跑的这么远,还带了清远和明生来。”   说着沈苏姀就往外看了一眼,清远和明生守在院门口,想到刚才两人那般不畏禁卫军的模样沈苏姀有些失笑,忽然,下颌被捧了住,沈苏姀被嬴纵转过头来,当即便对上嬴纵深重的眸子,她见他这表情有些愕然,“这是怎么了?不过是醉酒啊,当真只是头疼。”   嬴纵瞧着她,半晌才牵了牵唇,将她揽进怀中亲昵的吻了吻,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沈苏姀被他这般做弄得摸不着头脑,只得傻傻的任他抱着吻着,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心底还是说不出甜蜜满足,而此时的嬴纵还不知,今日他这一趟当真是走的对极了……   ------题外话------   小小催泪弹求票子哟喂~话说我的泪点低么~写到痛死那一句我又泪两行了~捂脸,纯洁美丽的人泪点都低。 ☆、100 佛寺杀机,钻心一疼!   或许是因为苏皇后和大殿下追封的位份颇高,悔过林之中的道场布置的很大,天色本就阴沉,再加上这一处柏树林早就是遮天蔽日之势,因而整个道场显得十分昏暗阴森,沈苏姀没有亲自去行礼的权利,只能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   幽暗的光线之下,她的面色略白,身形笔直,一双黑亮的眸子带着几分哀色注视着道场最中央,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白色的灵幡招展,巨大的香烛让这片林子变得烟雾缭绕,皇寺中的灰衣师父们整齐的打坐在地,口中喃喃有声的念着超度经文,嬴华庭一身正装站在整个道场的最中央,口中也在礼部官员的主持之下念着什么祭文,隔得这样远,沈苏姀只能看到在嬴华庭站在一个明黄色帐幔围着的高台之前,而在那高台之后,正有一个深深的土坑,沈苏姀眼瞳微缩,唇角抿做一条锋利的直线。   “黄土白骨,没什么好看。”   温润低沉的语声落在耳边,沈苏姀还未转身袖子里的手便被握了住,转头一看,嬴纵一身墨袍静静地站在了她身边,袖子里紧握成拳的手被他一点点的掰开来,沈苏姀僵直的身子终于一松,拳头也松了开,他的大手将她的小手包裹起来,带着安抚性质的在她手背上磨挲,沈苏姀呼出口气,眼底哀色一淡,唇角扯出两分笑,“你何时回去?”   嬴纵看她一眼,“自是和你一起。”   这片林子巨大,以埋葬苏皇后和大殿下的地方为中心设下了道场,禁卫军围在最外头,沈苏姀则站在距离那道场十多步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再加上林子里光线昏暗,却正好给了两人相处的机会,听他理所当然的一言,沈苏姀面上得笑意深了些,“哪有抛弃华庭和你走的道理?华庭再存了撮合你我的心思也绝不会让我们同乘一骑回去。”   听她这话嬴纵蹙了蹙眉头,抿唇不言,握着她的手却是不放。   两人衣裳都是广袖,此番牵着手也叫人看不出什么来,打眼一扫还以为两人只是稍稍站的近了些,沈苏姀适才独自站着,又因为这林子里阴森悲戚的气氛心中满是沉郁,可却没想到他竟然过来了,这一牵手的意思他虽未明说,她却是明白的,想到今日一早为了送一碗醒酒汤叫他巴巴的跑一趟,沈苏姀心中更是一片甜暖,转头看他一眼,见他那默然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心疼,朝他稍稍靠近些道,“昨晚上我没做什么的罢?”   嬴纵知道她是想换个话题缓和他的心气儿,瞅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没做什么。”   沈苏姀不由弯唇,“幸好没有,否则沐萧和沐沉要吓坏了。”   嬴纵闻言便扫了她一眼,心说你的醉态那般撩人,便是醉了他又岂能叫别个看见你那般模样,这般想着,不由又想到了她缩在他怀里喊疼的模样,一时间心中什么郁闷也消了,只恨不能眼下就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才好,淡笑着捏了捏她掌心,“你倒是只记得别个。”   沈苏姀听着这话便是一笑,“我什么样子你没见过呢?”   这话一出,分明带着讨好意味了,嬴纵心底本就不气她,此刻听着这话面上当即笑意一盛,眸光又深又热的扫她一眼,若不是因为眼下场合不对气氛不对,他只怕早就忍不住对着她微张的红唇吻下去了,沈苏姀只看他露出笑颜,昏暗的光线没让她看出嬴纵更多的心思,她心中一松,又便转头去看那道场,嬴华庭正缓缓跪拜,手中捧着什么东西往身前的土坑之中撒,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沈苏姀唇角的淡笑生出几分惨意,“只剩黄土白骨了。”   嬴纵知道沈苏姀心底必是沉闷着的,一时也不再与她多言,只紧握着她的手不放,这一场法事已经做了两个时辰,便是嬴华庭都念了两刻钟的祭文了,听着这越来越浩然的念经声,沈苏姀知道今日的法事就要做完了,如她所想,跪着的嬴华庭站起身来,与一旁的住持说了几句什么,而后便向她的方向望过来,见嬴纵也站在一边,她眼底闪过两分意外,而后一笑朝他们走了过来,眼看着嬴华庭越走越近,沈苏姀转头看了嬴纵一眼,离得远不会被人发现,可若等嬴华庭走到跟前来,怎么着也看得出他二人的不妥。   嬴纵的目光微狭,虽然没有看沈苏姀却也知道沈苏姀这一眼的意思,带着剥茧的手指在他手背上拂了几下,带着几分恋恋不舍的将她放了开。   “七哥,你还没走吗?”   嬴华庭还未走近便扬声道出一句,嬴纵面上看不出情绪,淡淡的回,“圆镜大师的经文虽是写好了,可母妃念着南崖山的冰泉水煮茶,派出去取泉水的人还未回。”   沈苏姀站在一旁听嬴纵八风不动的扯谎,面上强忍着没露出半分情绪,嬴华庭闻言点了点头,而后又看向沈苏姀,“苏姀,你眼下还有不舒服吗?这林子里阴冷阴冷的,咱们出去吧,眼下这法事算是结束了,就等寺中的师父请苏皇后和大殿下入棺了,白骨森森的看着叫人难受又害怕,咱们去母妃那里坐坐说说话如何?”   嬴华庭的提议自然是好的,沈苏姀回头望了一眼那道场中心,到底是没有上前去看看,三人相携而出,待全然走出那柏树林才觉得敞亮了些,嬴华庭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这悔过林历朝历代不知道埋了多少人,想到适才我指不定就是踩在谁的骨头上过来的便觉得背脊发凉,可怜苏皇后和大殿下在这样的地方待了七年,总算能入皇陵了。”   嬴华庭一边走一边说,她对着皇寺熟悉至极,更知道在寺中修行的贤妃住在何处,当即便要带着两人前去,刚走出几步,明生的身影却忽然在远处闪了闪,嬴华庭知道那是秦王府的侍卫并没有做声,倒是沈苏姀和嬴纵一起发现了明生面上的凝重,明生性子安静沉稳,等闲面上绝不会露出异色,眼下这般表情必定是有事要说,沈苏姀下意识和嬴纵对视一眼,嬴纵眼底微光一闪看着嬴华庭道,“你们去看贤妃,而后一道回君临。”   嬴纵说完便朝着明生走去,沈苏姀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这才和嬴华庭一道往禅院深处走,永济寺乃是皇寺,如贤妃这般出宫修行的妃子历朝历代也不在少数,皇寺之中有专为贵人们制备下的院落,或是日久修行或是礼佛小住皆可,嬴华庭带着沈苏姀走了一柱香的时间,当即便看到了一处颇为幽静围满了翠竹的院落——   沈苏姀看着那院子眉头微蹙,“我去是不是会打扰了贤妃娘娘?”   嬴华庭看着她无奈失笑,“这是什么话,我带你去的怎么能算是打扰?你放心,母妃早前的态度确实有些不妥,可不知是不是这佛寺对她有影响,自从出宫之后她开看了很多,不会为难你的,你且当是陪我走一遭不成吗?”   嬴华庭来着佛寺的时间并不多,沈苏姀想到贤妃早前对自己的态度,只不想坏了她们母女相聚,可眼下听她这话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了开,沈苏姀跟着嬴华庭走进去,刚走至中庭便听到里头一声轻唤,“可是华庭来了?”   嬴华庭唇角一扬快步走到厅门处,“母妃,是我。”   掀开门帘,嬴华庭等了沈苏姀几步,一把拉着她的腕子将她一起带了进去,“母妃,还有苏姀,今日她陪我来移骨……”   沈苏姀被嬴华庭拉了进去,当即便在窗边的矮塌上看到个身着灰色长袍的妇人,贤妃面上未施脂粉,一头墨发只用一根苏钗挽起,整个人看起来素面朝天自有禅意,她似乎也没想到沈苏姀一起来,稍稍一愣才对着沈苏姀点了点头,“原来是沈施主。”   沈苏姀将手从嬴华庭掌间滑脱,对着贤妃一福,“拜见贤妃娘娘。”   贤妃闻言摇头一笑,“这里没有贤妃,只有静言。”   沈苏姀眼底露出两分疑惑,嬴华庭已经笑着解释道,“静言是母妃的法号。”   沈苏姀当即恍然,便也起身对着贤妃双手合十道,“静言师傅。”   见她如此诚恳,贤妃面上的疏离稍稍一淡,只对着沈苏姀点点头道,“禅院简陋,沈施主请自取些粗茶饮一饮,招待不周了。”   沈苏姀莞尔,“沈苏姀乃是陪公主一道,静言师傅无需管我。”   看着自己母妃和沈苏姀这般说话嬴华庭委实不喜,当即便将沈苏姀按在一旁的坐榻之上,倒了一杯茶递给她,而后自己坐在她身边和贤妃说话,“母妃,法事刚刚做完,眼下在等苏皇后和大殿下的骸骨入棺,哎,适才看到那骸骨被他们挖出来,竟然连个整形都没有,当年我多番打点,想来是一点儿都没起到作用,想一想心间都有些发怵,早前看着禅院中凄清,还生出劝您回宫的念想,眼下反倒是觉得您再此处极好,这皇寺之中可比宫里省心多了。”   贤妃当年几乎是和苏皇后一同入宫的,又同为君临之中的权阀小姐,自然早早就有了交集,听到嬴华庭说着话她本来一派平静的面上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恍惚之感来,悠远的目光落在虚处,不知是不是记起了当年那些鲜衣怒马的少女时光。   沈苏姀捧着茶盏不言也不喝,垂着眸子盯着茶水之中自己的倒影出神,亦不知想到了什么,嬴华庭倒没十分注意她,只看着自己母妃这模样摇摇头一叹,“想当年,宫中就数苏皇后待人极好,要气度有气度,要相貌有相貌,手腕心性亦非寻常女子,那样的一个人,却不想当年竟然是被德妃害死,还有大殿下,几乎就是和父皇一个模子出来的,可惜也……苏皇后当年若是不曾进宫不曾当上皇后,且不知眼下是何种光景……”   嬴华庭今日心间本就诸多感叹,对着沈苏姀和贤妃她自然无需遮掩,正处于失神之中的贤妃听着她这话目光更为飘渺,仿佛已经透过时光看到了当年的苏娴,她摇摇头一叹,几乎是下意识的道,“怎么能不进宫怎么能不当皇后,当年的苏家不必说,就凭她那张——”   话头猛地一断,嬴华庭疑惑的问,“就凭什么?”   嬴华庭心底也有所想,并非十分用心听,贤妃口中之语一断,她便也不曾多想,只随口问了一句,贤妃回过神来掩饰性的低了低头,“没什么,往事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可说的,现如今冤案真相大白,她在天有灵也会欣慰几分。”   嬴华庭闻言跟着点头,心知这个话题太沉重,便也说起了旁的,丝毫没有将适才贤妃的异样放在心上,她没有放在心上,并不代表沈苏姀也没放在心上,她一直垂着的眸子在贤妃话语一断之时就已经抬了起来,虽然贤妃并未说出口,可她知道她要说的应当是“就凭她那张脸”,可为何忽然又住了口呢?是不是有什么禁忌呢?   姑姑虽然生的美,可单论容貌的话当年的君临城之中比她生的美得也不是没有,更何况昭武帝并非是色欲熏心的人,怎么可能只凭一个人的容貌就选进宫选为皇后,除非……除非姑姑的容貌对于昭武帝来说是特别的,是有某种意义的……   脑海之中一道电光闪过,几乎是立刻沈苏姀就想起了曾经在天寰宫密实之中见到的那幅画,那一幅被嬴纵错认成姑姑的画,沈苏姀眉头一挑,当即将目光不着痕迹的扫向贤妃的脸,若贤妃此刻没什么情绪也就罢了,可沈苏姀却又眼尖的从她面上看到了一丝惶然,心头狠狠一跳,沈苏姀几乎就想立刻开口问清楚这个问题,这股子冲动涌起,可话刚到唇边又被她生生忍了住,她没有身份问,更不能说自己见过那幅挂在昭武帝密室之中的画!   沈苏姀心跳加速,掌心更是生出了一股子冷汗,那个和姑姑长得很像的女人是谁?一幅画像也能被昭武帝那般诊室的秘藏,可见昭武帝对她的看重,而姑姑当真是因为有一张和那个女人相似的脸才被当年的昭武帝一眼看中吗……   脑仁儿一疼,沈苏姀又猛地想起了当年在骊山行宫遇见的那个疯妃,那些似是而非的疯话如今看来都不是疯话了,心头一阵发紧,沈苏姀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茶盏,两年之前第一次见到那幅画像之时她就生出过这个猜想,眼下听到贤妃这句话,不由将从前的思绪所闻都搅了起来,这一次不再是怀疑和推测,从贤妃适才的那话,她几乎可以肯定了!   沈苏姀怎么也没有想到陪嬴华庭来一趟竟然有此“收获”,想到嬴华庭所言的“连个整形都没有”,再想到那悔过林的凄惨阴森场景,沈苏姀心底忽然生出了无限的愤怒和寒意来,帝王用无情成就痴情,因一副相似的容貌就能毁掉另一个人的一生,多么残忍……   “苏姀?”   听到嬴华庭叫自己的名字,沈苏姀猛地回了神,一抬头便对上嬴华庭担忧的眸子,上前来抚了抚她的额头,有些担忧的道,“怎么精神这么差,叫你都没反应,虽然没发烧,可我瞧你面色还是不好,咱们还是早些回君临。”   嬴华庭自顾自说着,又转身看向贤妃,“母妃,儿臣今日先回去,下月再来看您。”   贤妃听到嬴华庭的话不由打量了沈苏姀几眼,而后看着嬴华庭摇了摇头,“我知你有你的事要做,何必月月来看我,我在这里清修,你来的多了反倒扰我。”   嬴华庭闻言便笑,“那我悄悄的来不叫母妃知道。”   听到这话贤妃平静的脸上也不由露出笑意,沈苏姀明白眼下是要走了,便也放下茶盏朝贤妃合十一拜,“不打扰静言师傅清修,沈苏姀告退了。”   贤妃对着她点点头,沈苏姀便和嬴华庭一道转身走出了这十分朴素简单的禅室。   走出禅室便有冷风袭来,沈苏姀借着这股子冷风定了定神,心中却还是有挥之不去的冰冷阴霾,面沉如水,脚下的步子亦不断加快,某一刻,手肘忽然被人从后面一把拉了住,沈苏姀骤然回神,却是嬴华庭将她拉了住,眼下疑惑的看着她道,“瞧你精神不好,走的倒是挺快,苏姀,你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藏着心事?你别怪母妃待你冷淡,自从来这里清修,她便是对忠亲王的侧妃都是冷冰冰的呢,你别放在心上好吗?”   说起来嬴华庭也是个说一不二的利落性子,却是越来越对沈苏姀格外迁就亲厚,沈苏姀看她这模样心知她是误会,连忙笑着摇摇头反将她的手腕握了住,“公主说的哪里话,佛门中人大都是这个清淡的性子,我明白的,若说是心事倒也不是没有的,适才听到公主和贤妃说起苏皇后和大殿下,便想起了那悔过林中的惨淡样子,一时生出些哀思来罢了。”   嬴华庭闻言松口气,摇摇头一叹继续往前走,“你这人时而看着冷清清的,却是个良善心软的,你对苏家的案子本就上心,如今又因为苏皇后和大殿下这般慨叹哀戚,必定都是我这些日子影响了你,苏姀,你这份心意我当真是感激不尽,别看我是个公主,可是除了母妃和皇祖母之外真心对我好的人可没几个,连哥哥有时候都让我觉得不亲近,这世上,也就是那人和你了,说起来奇怪,那人年纪比我大对我好也不算离奇,可是你分明比我小这么多我却总觉得你和那个人给我的感觉一样,有时候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一口一个“那人”,便是个正常人都要立刻问一句“那人”是谁,可沈苏姀默然半晌才一笑,“公主如此到让我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公主无需感激不尽,你我难道不是真朋友吗?”   嬴华庭一愣,抬手拍在了沈苏姀的肩上,笑道,“是!当然是!”   沈苏姀闻言也笑起来,两人刚顺着这青石板廊道往前走出没几步,却见一个十二三岁的粉衣小丫头俏生生的朝她们走了过来,那股子向着她们二人来的意味十分明显,沈苏姀看向嬴华庭,嬴华庭也正疑惑的看着沈苏姀,很显然,两个人都不知所谓。   “拜见侯爷。”   那小丫头在两人五步之外停下,乖巧的行了一礼,却只认识沈苏姀不认得嬴华庭,嬴华庭也不和这小丫头计较礼数,看着沈苏姀的眼神却有些兴味,沈苏姀无辜且不解的回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那小丫头,“你怎么认识本候?”   那小丫头略有些怯怯的抬眸撩了沈苏姀一眼,而后又垂下眸子,语声微颤,“府中下人很多,侯爷只怕不记得奴婢了,奴婢名叫莲儿,乃是二夫人身边侍候的。”   沈苏姀稍有一怔,而后眼底才闪出两分明白了的光,转头对着嬴华庭疑惑的目光道,“是沈府二房的二夫人,因为沈琳琅远嫁之后身子有些不妥,后来也出府到这寺中来住着了,日子也有些久了,我一时竟忘记了。”   听到这“沈府二房”嬴华庭当即有几分明白,沈苏姀见此又看向那叫莲儿的丫头,“二夫人住在寺中可好?早前身子不妥当眼下可好了?你今日来是……”   沈苏姀并没有要去看看这个二夫人的打算,去了也是虚与委蛇,她哪里有这个闲情逸致,莲儿听她这样问便乖顺的答话,“二夫人在寺中住的很好,整日里念佛呢,还说今后想在这里住下去,知道侯爷过来,特地请侯爷去二夫人那里坐一坐。”   沈苏姀眉头一挑,心说这寺中当真将这个二夫人改了性子了?二夫人改了性子,可她的性子却是没改,自认为和这个二夫人没什么交情,又何必去坐一坐?这般想着,沈苏姀已笑着道,“既然住得好那边继续住下去罢,府中便无需操心了,想一直住下去也没什么,有什么需要只管派个人回府报信就好了,告诉二夫人,今日我有事在身就不去坐了。”   沈苏姀说完,却见这个莲儿当即泪盈于睫,一张小脸看起来分外楚楚可怜,紧张的搅着衣袖道,“其实二夫人此番乃是想给侯爷赔罪的,本想亲自来请,可想到从前给侯爷造了那许多麻烦便不敢亲来,生怕您不愿,这才让莲儿来请侯爷,侯爷若是不去,莲儿便没法子交差了!求侯爷就去听二夫人赔罪一句吧,哪怕侯爷打个照面就走也成的。”   沈苏姀哪里知道这个小丫头如此爱哭却又如此执着,不由得露出几分苦笑来,嬴华庭在旁看着也觉得有些好笑,这边厢莲儿却是双眸一眨便落了泪,一双眸子充满乞求,嬴华庭最见不得别个哭,摸了摸鼻子道,“要不咱们就去坐坐?反正时间还早。”   沈苏姀苦笑了半晌也是这么个打算,见嬴华庭不介意便也只好如此了,看着莲儿摇了摇头,“公主都发话了,你就别哭了,前面带路罢。”   “哎,那个二夫人为何给你赔罪?”   嬴华庭自然也清楚侯门深宅的事情,看莲儿走在前,便有些八卦的问了沈苏姀一句,沈苏姀闻言苦笑一瞬,“自然就是那些糟心事儿,她早前受了刺激精神不正常,没日没夜的咒我,却没想到这佛寺当真能普度众生吗,今日倒是要给我赔罪了,且不知她又是怎么知道我来了呢,还叫这个小丫头等在这路上,好像知道咱们去贤妃娘娘那里似得。”   听沈苏姀这么说,嬴华庭便摇了摇头,“这你就不懂了吧,别看这是佛寺,可只要有钱还不是什么都能办,探听个消息又算什么,因为是皇家寺庙,里头门道更多。”   沈苏姀闻言一叹,顿时想把那普度众生的感叹收回来,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善恶,连这佛寺之中也是免不了的,左右一看,却见这莲儿带路竟然越带越偏僻,此番她和嬴华庭乃是单独两人,并不曾让别个跟着,看着这绿竹丛丛却鲜有人迹之处沈苏姀凭着天生的警觉性皱了皱眉,扬声问前面的莲儿,“怎么越走越僻静了?”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莲儿竟然又掉一滴泪,而后看了那嬴华庭之后有些畏怕似得不敢说,嬴华庭看的无奈,“你刚才没对本宫行礼本宫都没说什么,你有什么话直说,本宫不怪你。”   莲儿闻言才抽噎了一下才道,“二夫人虽然也是高门大户的,可是这里是皇家佛寺,正经的禅院都是给宫中贵人备下的,二夫人来这里便只能住在最外围的简陋屋舍,不能……不能像宫中的娘娘那般住在好院子的。”   此话一出,沈苏姀和嬴华庭才算明白两分,沈苏姀心底疑惑淡去两分,可心思却还是不敢放下,嬴华庭听出了莲儿话中的哀怨之意,深吸口气左右看看,点着头道,“虽然偏僻,可是这景致倒是不错的。”   嬴华庭说的是这一丛连着一丛的青翠绿竹,所有的竹子都在青石板小径两旁,几人越往里走竹林越是茂盛,遮天蔽日的叫人生出逃离事实之感,倒也还算不错。   走了两柱香的时间,两人终于在一排简陋房舍面前停了下来,莲儿走到左起第一间屋舍之前敲了敲门,口气欢欣得道,“夫人,莲儿把侯爷给您请来了,公主也来了呢!”   几乎是立刻那木板门便被打了开,木门之后站着一道身着素袍的妇人身影,可不就是多日不见的沈府二夫人,沈柳氏清秀的面容略有几分清减,此刻看到沈苏姀面上带着几分惭愧之意,立刻福身对着沈苏姀和嬴华庭行礼,“沈柳氏拜见侯爷,拜见公主。”   嬴华庭兴致颇好的抬抬下颔,“起来说话——”   沈柳氏看了沈苏姀两眼,侧身一请,“侯爷,公主,请进吧。”   这一处的屋子当真十分朴素简陋,外头连个院子也没有,沈苏姀难以想象沈柳氏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这么一想便又觉得她大抵真的改了性儿,既然跟着过来,也断没有当即就走的,见沈柳氏抬手一请,沈苏姀和嬴华庭便走了进去,沈柳氏似乎因为惭愧并不敢怎么看沈苏姀的眼睛,先请两人在窗前的榻上落座,当先给嬴华庭倒了一杯茶递过去,而后又倒了一杯茶却不是给沈苏姀,而后举茶在手,后退两步,端端正正的朝着沈苏姀“砰”一声跪了下去!   沈苏姀本来不甚在意所谓的赔罪,可这动静委实让她惊了一惊,一边的嬴华庭也没有想到这个二夫人赔罪的态度如此之好,不由得挑了挑眉,这边厢沈柳氏却已经面色微红的将那茶举到了沈苏姀的眼前,“请侯爷恕罪,从前是小妇人心胸狭窄冲撞了侯爷,这些日子在寺中反思,心中愈发觉得对侯爷十分愧疚,听闻侯爷来了寺中,特意赶在侯爷不忙的时候请侯爷过来,委实是想对侯爷赔罪,侯爷若是原谅小妇人从前种种,还请饮了这杯茶——”   言语如此恳切,沈苏姀含着淡笑看沈柳氏一瞬,直到将沈柳氏看的不自在的低下头去沈苏姀才接过了沈柳氏手中的茶,“夫人何需行此大礼,都是一家人,哪里有什么仇怨呢?”   说着话便低头去饮那茶,轻轻一吹散开浮沫,缓缓低下头去,只见沈柳氏垂着的眸子忽然撩起,带着期待似得盯紧了沈苏姀快要触到那茶盏的唇……   ·   嬴纵走到明生跟前的时候四周正无人,明生扫了远处沈苏姀的背影一眼口中低声道,“王爷,适才容飒哥着人送来的消息,事关西岐!”   嬴纵眉头一挑,“西岐有何事?”   明生当即道,“送消息的人还在院子里等着,定要亲口告知王爷。”   嬴纵回头一看,只见沈苏姀等人已经走远,他抿了抿唇,“带路。”   明生当即在前带路,“请王爷这边走……”   往前走了好一阵,明生带着嬴纵闪身入了一间不起眼的偏殿,殿中供奉着一座不知名的菩萨,看那大鼎之中香火便知道这个菩萨并不怎么护佑人间,殿中早有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等着,见嬴纵出现当即走了过来,双拳一抱道,“王爷,是西岐的事。”   嬴纵心中念着沈苏姀,闻言只以眼神示意这个属下可以开口了,那人当即恭敬道,“寻着早前在漠北途中那股子刺客的线索,我们找到了西岐身上,赫然发现西岐驰这么多年在身边养了一个杀手团,这段时间我们的人不分昼夜蹲守,总算找到了这个杀手团的栖身之处。”   嬴纵先是一蹙眉,而后才微微颔首,口中却淡淡道,“找到了就找到了,这样的事盯着就可以了,还需要问到本王面前?容飒让你来的这样急就是为了这件事?”   那人先是一愣,然后连忙摇头,“还不止如此,我们的人早前已经将这伙人盯准了,容飒让小人来请示王爷,是不是要加快速度处置这伙人!”   嬴纵沉眸,思索一瞬,“暂时不动。”   来人闻言眼底露出几分犹豫,“可是从五日之前开始这个杀手团便有些异动,今日一早我们的人更发现他们的大本营之中很多人消失了一大半,小人们怕这伙人听到了什么风声有了应对之策,这才来紧急问问王爷,若是要处理,一夜之间便能灭了他们。”   嬴纵对眼前这个下属有些不满意,对容飒更不满意,容飒竟然挑一个新人来和他禀明事由,一件事偏生要分这样多次才能说完,委实浪费了他的耐心,抿了抿唇,嬴纵看着眼前的属下寒了声音,“你既然说一夜,那本王便给你们一夜,若是做不到,让容飒不必来见我!”   来人闻言双眸一亮,当即应是抱拳就要往外头走,擦肩而过的瞬间,嬴纵脑海之中却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快要走出门口的属下,一把将他扯进来,而后紧紧眯着眸子问他,“你适才说,那些杀手有异动是在五日之前?说说都有什么异动?”   那属下不知嬴纵这忽然一问是为了什么,却还是当即便道,“五日之前,一直静谧无声的杀手团忽然有人频繁的出入,并且加强了警戒,平日里练手的比斗也更勤了。”   嬴纵眉心皱紧,墨蓝色的双眸深不可测的闪着幽光,唇边低喃着,“频繁出入,加强警戒,比斗更勤,五日之前……”连着念了十六个字,嬴纵豁然抬起眸子死死的钉在了这个不知名属下的身上,“该死的,滚回去告诉容飒,如果洛阳候出一点岔子,本王拿他祭剑!”   这属下不知嬴纵想到了什么,听着这话更是摸不着头脑,却是被嬴纵勃然而起的怒容吓了一跳,面色煞白的一拱手便飞也似的奔了出去,守在门口的明生不知道里面怎么了,嬴纵一通怒吼之后便见当下那送消息的人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正挑眉,嬴纵寒霜一般的面容已经闪了出来,扫了他一眼,语声低寒又带着某种紧张,“去找她!”   明生心头一跳,因为嬴纵这般模样下意识的觉得背脊生出了寒意,这个“她”是谁明生自当知道,可又不明白嬴纵为何忽然有这个命令,不由追上去几步道,“王爷,这寺中到处都是禁卫军,侯爷和公主去了贤妃娘娘那里。”   他越说嬴纵的脚步越快,一张冷脸此刻更是如同一块冰山一般,五日之前正是她和嬴华庭说好一起来永济寺移骨的时候,刚才那属下说的那几点看似是那些杀手被惊动了,可他瞧着更像是接到了某种任务再做准备,会不会这么巧呢,是不是西岐要对付她呢,嬴纵深吸口气,只觉的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涌上心头,他多希望自己这该死的直觉和判断是错的,深吸口气,嬴纵走着走着忽然一把抓过一个过路的僧人,语气森森的问,“宫里来的贤妃娘娘住在何处?!”   那僧人被吓得浑身发软,抬手往右前方指了指,“那,那边的兰园……”   嬴纵闻言扔下这个僧人便走,脚步极快的走出几步,而后干脆掠身而起在这佛门禁地御风而行起来,顺着那僧人指的方向几个起落之间便看到了那个叫“兰园”的院落,内息一提疾奔而至,然而他的手还未落在那院门之上眉头便是一皱!   这院子里只有一个人的气息!   拳头狠狠一攥,嬴纵豁然转身,本欲直接离去,可脚步刚迈出去他的面色便是一白,平白无故的,他左侧肋下竟然钻心的一疼…… ☆、101 竹林遇刺,情事曝光。   “夫人何需行此大礼,都是一家人,哪里有什么仇怨呢?”   沈苏姀淡笑着说完这话,抬手接过了沈柳氏手中的茶,沈柳氏一双眸子写满愧色,跪在地上身子挺得笔直,因是离得近,身上那一抹似有似无的幽香便也明晰了几分,可因为这屋子里头本就有一股子檀香味,那幽香倒也被盖了半分,沈苏姀扫了她一眼,低下头去看那清冽的茶汤,轻轻吹开浮沫,低头去就那茶盏,眼风一晃,恰好看到沈柳氏眼底那一抹期待的光,她不置可否的一笑,就在唇距离那茶盏还有半寸之时陡然停了下来,叹道,“这茶果真是好茶,不过适才在贤妃娘娘那处饮得太多,二夫人的心意我收下,这茶便不好饮了。”   她这话一出,沈柳氏和莲儿还未有什么表情,倒是一旁的嬴华庭眉头一皱,别人不知道沈苏姀在贤妃那处的情形,她可是最清楚的,沈苏姀自始至终就没饮过一口,此刻怎么又说自己饮得太多?这么一想,嬴华庭便也扫了扫自己手中的茶盏。   沈柳氏跪在地上,见沈苏姀不喝茶先是一愣,而后竟然是苦涩一笑,“当初琳琅远嫁,我一时失心疯做了许多错事,侯爷不愿意原谅我也是应当的。”   沈苏姀笑着摇头,看了莲儿一眼道,“还不快把二夫人扶起来?”   莲儿闻言有些怯怯的上前,沈柳氏转头扫了她一眼她便不敢再动,沈苏姀看的眉头一挑,索性对沈柳氏淡笑道,“二夫人当初的心境我能理解,因而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听莲儿说二夫人想在这寺中住下去,这倒也是极好的,老太君素来信佛,若是知道二夫人有这份心必定极开心,我在这里二夫人只怕要这么一直跪着,所幸今日我和公主有事在身,便不多留了,二夫人有什么需要只管派人回府递个话便可,告辞了。”   沈苏姀说着话便站起了身来,这边厢的嬴华庭见此跟着站了起来,沈柳氏看着沈苏姀和嬴华庭就这么走出去眼底闪过几分异样的光,竟然将目光落在了莲儿的身上,莲儿仍是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眼睁睁的看着沈苏姀和嬴华庭的背影消失在木门之外。   “怎么回事?”   一走出那屋子嬴华庭便低声问沈苏姀,沈苏姀一片幽深的眸子正警惕的看着这屋子周围,闻言眉头紧皱语声低沉,“那茶多半有问题,其余的眼下还说不上来。”   嬴华庭眉头皱紧,“好大的胆子,这个二夫人莫非还想谋害你不成!”   沈苏姀冷笑一声,不敢大意的牵起嬴华庭的腕子顺着来路快步而去,一边走一边道,“人心难测,若是我一个人也不怕,可眼下将你牵连进来,只求今日莫出岔子才好!”   此话一落嬴华庭便挑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我还会害怕不成?”   沈苏姀不愿在此处和嬴华庭多说,只想快点离开这片僻静之地,嬴华庭见她面色冷凝心中也有几分沉重,当即也加快了步伐,从那沈柳氏的屋子往大殿下方向去是必定要经过刚才走过的那片竹林的,沈苏姀看着越来越近的葱茏竹林心中有些不安,正在此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脚步声,沈苏姀脚下一顿转过身去,却竟然是莲儿追了过来!   “侯爷请稍等……”   莲儿小跑的气喘吁吁,手中正拿着一物,见沈苏姀停下步子眸光一亮,又提着裙摆跑了几步才到沈苏姀和嬴华庭面前来,福了福身,上气不接下气的将一个包裹递了过来,“侯……侯爷,你们走的太快了,这是二夫人为侯爷备下的茶,是二夫人亲……亲手在这皇寺茶园之中采的,乃是二夫人为侯爷赔罪的一片心意,万望侯爷收下吧。”   说着莲儿又上前了一步,双手将那包裹举起在沈苏姀眼前,鸦青色的丝缎之中露出青瓷罐子一角,倒像是装茶的,沈苏姀本来料定适才那茶有问题,却没想到莲儿会赶来送茶,眉头一皱,她伸手将那包袱接了过来,不想耽误时间便道,“多谢二夫人一片心意,眼下我有事在身,改日再来探望二夫人。”   莲儿一双眼睛刚刚哭过,此刻还是红红的,见沈苏姀接过茶便在唇角勾出两分笑意,双手交叉落在身前,福了一福脆生生的道,“恭送侯爷,恭送公主。”   见莲儿屈膝福着不起,一副当真恭送的模样,沈苏姀点了点头,和嬴华庭转身便走,可便是在她刚转过身的那一刹,屈膝垂眸的莲儿忽然抬头,落在身前的右手往左手袖子里一探,猛地朝沈苏姀后心挥了过去,寒光刺目,快若闪电!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快的速度,在沈苏姀毫无防备之下简直致命,莲儿抱着必胜的信心出手,可就在她手中匕首即将触碰到沈苏姀衣裙的那一刹,沈苏姀拿着那包袱的手却好似长了眼睛似得朝她手腕猛地挥来,这一挥快准狠,带着勃然涌出的内力,光是那衣袍带起的劲风就刺得人胸口滞闷,若是那瓷罐子落在了自己纤细的手腕上,这只手必废!   电光火石之间,莲儿急退,泛着寒光的匕首改刺沈苏姀拿着那茶罐的手,只听“砰”的一声脆响,青瓷迸裂茶沫儿四散,莲儿的匕首堪堪落在了那瓷罐之上,眸光阴寒的急退几步,看着这满地的狼藉心头一紧,她的手不算慢,又是临时换招,竟然还是被她躲过了!   “苏姀——!”   “你怎么样!”   变故发生在顷刻之间,莲儿适才站在沈苏姀身后,适才那一刺更是冲着沈苏姀而去,嬴华庭发现沈苏姀运起内力之时便心头一凛,眼风一扫,堪堪便看到了莲儿的匕首刺中沈苏姀手中茶罐的那一幕,虽然没有刺到沈苏姀的身上,却还是叫她胆战心惊了一把!   沈苏姀和嬴华庭豁然转身,目光都落在这个手执匕首站着的小丫头身上,相隔不到十步之遥,莲儿单枪匹马一击不中竟然一点都不惊慌,只在一双眸子里露出冷酷而阴鸷的寒意,紧紧的盯着沈苏姀和嬴华庭,那样的眼神不该出现在一个爱哭的婢女身上,沈苏姀没有回答嬴华庭的问题,定定的看了莲儿一瞬,袖子里的拳头攥起,脚步微抬本欲上前,可不知为何又忽然将刚迈出的脚收了回来,眉头一皱面上现出几分异色,眼底闪过两分权衡,只浅吸一口气语声沉沉道出四个字,“公主先走。”   嬴华庭并未注意到沈苏姀的小动作,眉头一挑,“我难道会怕一个有几分身手的小丫头!这个二夫人果然胆子不小,身边养着一个会武功的小丫头便罢了,竟然还敢让她偷袭你!”   嬴华庭语声威慑,却听得沈苏姀面上生出一股子无奈的苦笑,一边看着那莲儿防止她再做偷袭,一边将眼风扫过嬴华庭道,“这个人可不会是沈府里头的丫头,公主难道没发现她现在一点都不害怕吗,她一个人对我们两个竟然一点都不怕,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嬴华庭会将这个莲儿只当做是二夫人的报复,只是因为她的性情本就正直豪爽,并不喜欢将人都往更坏的方面想,此刻听到沈苏姀这么一说,她当即便在眼底闪出几分厉光,看着沈苏姀眼底闪出几分凝重,沈苏姀苦笑着点头,“我猜,很快她就会有帮手了。”   嬴华庭瞬间就明白了沈苏姀为何让她先走,这个莲儿刚才一击不中之后本来可以继续缠斗上来,可她竟然退开了,眼下又是这幅不主动出击的模样,她必定明白自己眼下主动出手必死无疑,可她虽然不是她们两个的对手,身手却并不算弱,解决她需要时间,若是她们一起走必定要被齐齐拖住,除非留一个人暂且挡住这个莲儿!   嬴华庭面色一变,“要走也是你先走,过了这片竹林就有禁卫军,我等你!”   沈苏姀听着此话面上苦笑更甚,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忽然面色一冷沉声道,“公主的身手我最是清楚,我若先走,回来看到的只怕会是公主的尸体,公主,事不宜迟!”   嬴华庭可曾见过如此冷酷的沈苏姀,沈苏姀更不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然而这话虽然直接刺人,却是比别的劝告更为管用,嬴华庭自然知道自己的身手如何,深吸口气左右看了看,虽然是万般不情愿却还是咬了咬牙就往后退,“好,我听你一回,你……”   看着沈苏姀的纤细挺直的背影,嬴华庭一时之间忽然生出许多话想说,可此刻的她诸多心绪交缠一起,一开口却又不知说什么,深知不能耽误时间,当即便转身朝来路掠去!   眼见得嬴华庭要走,一直站在不远处的莲儿终于狭了狭眸子,本是少女的脸,面上却偏偏有着不同寻常的冷酷之色,看起来怎么都让人觉得十分诡异,攥紧了手中的匕首,莲儿又看了看挡在她身前的沈苏姀,一双冷酷的眸子满含探究,见她面色如常,眉头皱了皱到底不曾动作,只是在眼底闪出两分不甘之色。   “二夫人即便再如何恨本候,也绝不敢伤害公主,你们的主子胆子不小。”   静静地站着,沈苏姀周身的肃杀之气不容忽视,莲儿攥着匕首,一双阴鸷的眸子满是戒备和伺机而动的杀气,听到沈苏姀这话,她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又朝嬴华庭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有些焦急为何自己的同伴怎么还不来,沈苏姀见莲儿色变,本还想继续说一说自己的推测看看莲儿的表现,却不想唇还未动一直平静的竹林之中忽然掀起了一阵不正常的狂风,沈苏姀眉头狠命一跳,再也顾不得背后空门大开,转身便朝走出不远的嬴华庭追了过去!   莲儿眼角一丝厉光一现,缠着沈苏姀便杀了过去,劲风四起,葱茏的竹林霎时变作了一片绿色的汪洋,惊涛骇浪杀气诡谲,沈苏姀追出一段便被莲儿不要命的扑了过来,几乎是下一刻这葱葱郁郁的竹林之中便闪出数十道黑影,沈苏姀眼底冷光一现,转身迎着莲儿的匕首,耳边闪过两分声响,果不其然听到了前面也传来了打斗声,华庭没走脱!   心头狠狠一跳,沈苏姀看着眼前这个豆蔻之龄的小丫头深吸口气迎了上去,按她的身手,对付眼前这个小丫头根本不成问题,可当她和莲儿交手之时原本浑厚的内力却竟然越来越虚滞,沈苏姀面色如常,眼底冷芒如剑,她当然不是此刻才发现这个问题,就在刚才挥手挡住莲儿偷袭之时她便发现了不对,若非如此,她早就出手了结了这个莲儿,正是因为发觉有异才不敢大意,本想着拖延时间等嬴华庭叫人来,却不想这些帮手来得如此之快!   眼下再也没了拖延时间的机会,越是发现身子有异沈苏姀手下越发狠辣,拔出随身带着的那一把寒铁匕首,如同惨饿多日的猎豹一般回击而去,招式凌厉,角度刁钻,不出十招便一把扼住的莲儿的脖颈,恰在此时身后已有人增援而至,沈苏姀握着那纤细的脖颈将莲儿货物似得超前一推,那本该落在沈苏姀身上的长剑已经将莲儿整个贯穿,年轻的少女发出一声闷哼,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同伴,下一刻一道白影一闪,沈苏姀的匕首已经插进了她那同伴的心窝子上,热血飞溅染红了沈苏姀的衣裙,她拔出匕首急喘两声,看也不看同时毙命的两人朝前面被围的嬴华庭疾掠而去——   “苏姀!当心!”   沈苏姀一心想护持着嬴华庭,对着缠斗上来的几人都是能避则避,然而这十多人都是内家高手,更是为了要她二人性命而来,又怎能轻易将她逃脱,眼看着距离嬴华庭还有几步之遥,她终是避不过的被一人一剑刺破了肩头的衣裳,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冒出,沈苏姀却是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便迎杀而上!   内力一点点的被束缚,沈苏姀很明显的感到自己的动作越来越慢,她能凌厉的回击别人的剑招,却无论如何挡不住那一波波闷石一般砸过来的剑风,不出片刻,沈苏姀额上已经布满了冷汗,咬了咬牙,只能凭着血肉之躯凭着蛮力去拼杀,白衣白裙好似要被鲜血染透,自己的血和别人的血交织一起,白裙依然变作了红群,沈苏姀自知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她失了内力,而嬴华庭的武功本就不及她,难不成二人今日就要交代于此?!   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个被她遗忘多时的二夫人已经被人利用,而隐藏在这些杀手背后的人为何要杀她和华庭,答案几乎不言而喻,沈苏姀心底生出一股子沉怒来,手下愈发很绝不留余地,一把小小的匕首,竟然接二连三的又夺了三人性命!   其余几人看到同伴接二连三死去,而沈苏姀这般发狠的模样竟比他们这些亡命杀手还不要命,一时之间围攻她的几人竟然都被她震得失了魄力,上前的动作也犹豫起来,沈苏姀得了喘息的机会,可她一口气还没喘匀便听到一阵凌乱而极快的脚步,转头一看,眸光陡然一缩,竟是两人将嬴华庭逼至死路,而她一人一剑应付不住,显然不死即伤!   看着那叫人胆寒的剑光直扑嬴华庭而去,沈苏姀只觉心头一阵揪痛,想也不想就强提起仅剩的微薄内力朝嬴华庭急掠了过去!   “华庭——”   嬴华庭看着那两道直逼自己来的剑光,料定自己躲不过这一遭,便故意露开左边的空门而将剑光一挽朝着右边的攻击迎去,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只听到耳边一声急切的厉喝,她神思紧绷之下还来不及反应便有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般挡在了她身前,“哧”的一声,利器入肉的声音好似一枚钢针扎进了她的太阳穴,刚刚拼死伤了一个刺客的嬴华庭浑身一颤,眼睁睁的看着一把寒光渗人的长剑刺进了沈苏姀腰腹!   “沈苏姀!”   急喝一声,嬴华庭只觉一股子凉意从脚底涌上,看着沈苏姀这般傻的行为又恨又动容,正要提剑而上,却见沈苏姀一把握住扎在自己身上的长剑,就着被刺伤的角度不退反进,手中一把寒刃如同鬼影一般的划向了那刺客的面门!   从眉心沿着鼻翼而下,那刺客的脸几乎要被沈苏姀从中分开两半,殷红的鲜血横流,骇然又可怖,嬴华庭被沈苏姀这不要命的模样震了住,待看到那一把还在她腰间戳着的长剑之时眼眶顿时一红,回身挑开身后迎来的长剑,上前一步扶着沈苏姀的腰身便退,沈苏姀周身早已经是浴血一般,此刻身上再添一处新伤更显可怖,精致的面容之上血色全失,此刻却是默不作声的将那碍事的长剑一把拔了出来,闷哼一声,一把按住肋下的伤口,一转身将嬴华庭一把推了出去,“去找秦王!”   嬴华庭简直目呲欲裂,一时连仪态也不顾的大吼起来,“你让我走!你这个样子你让我走!你想欠本宫一条命本宫懒得要!往林子里退!”   沈苏姀连苦笑的力气都没了,嬴华庭这边厢却一把将她护在身后便往林子里走,大抵是看到沈苏姀受伤激起了她的狠性,她手中的剑招竟也有了雷厉风行的不要命样子,一来二去真将沈苏姀护了片刻,沈苏姀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按着腰腹,伤口处血液汹涌按也按不住,滴滴答答从指缝处落了下来,看着嬴华庭在前为她挡剑的模样又看的胆战心惊,一时也不由自主红了眼,忽然喃喃道,“我欠你的,何止一条命!”   嬴华庭眼下忙的不可开交,听到她这话也没空去想更多,剑气纵横剑光飞舞,某一刻,本在嬴华庭身后的沈苏姀再度加入了战圈,本还想用那不要命的招式,奈何她本就油尽灯枯又受了这样重的伤,没出片刻便又露了破绽,而这边厢嬴华庭亦是自身难保,两人接连后退,眼看着危在旦夕,就在沈苏姀准备再度为嬴华庭挡一剑的时候,一股子极为狂躁澎湃的内力忽然汹涌而至,本就剑风四起的竹林更是一片山摇海啸天灾降世的模样,沈苏姀和嬴华庭早已力疲无法抵挡,便是还剩下的七八个黑衣刺客都被这内力逼得连握剑都握不稳!   这内力太过狂暴霸道,嬴华庭心中一惊只怕又来了增援,趁着这空当拉着沈苏姀便要走,然而她的手不过刚触到沈苏姀的手臂便有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急切的将沈苏姀从她手中夺了过去,嬴华庭心有余悸举剑便刺,刺至一半却又有一道人影闪出,一把将她的剑拍飞了出去,嬴华庭眸光一凛,却在看到这人面容之时眸光一亮,她认得来人乃是嬴纵身边的侍卫!   明生面色黑沉的看着嬴华庭,语速极快的道,“对不住公主,您刚才差点伤了王爷。”   嬴华庭见到是自己人哪里还计较这些,更后怕幸好自己的剑没刺过去,想到嬴纵来了她心中当即一喜,眼看着陆陆续续的有身着青衣的人出现便知今日大局已定,她连忙绕过明生朝前面的嬴纵走去,急切而感激的唤了一声,“七哥——”   口中本有许多着急的话要说,比如沈苏姀的伤,可嬴华庭刚绕过明生脚步便猛地顿了下来,在她身前五六步之外,一身是血的沈苏姀正被嬴纵半抱在怀里,嬴纵极快的在她身上连点五六处大穴,又动作利落的掏出几粒药丸放在沈苏姀口中,嬴纵铁青的脸隔得老远都看得出他在发怒,可他此刻落在沈苏姀面上的神色却又是那么温柔疼惜,一边喂药一边哑着嗓子喊她,“阿姀,不要睡,吃药,吃药,阿姀……”   眼下的沈苏姀正紧闭着眸子,煞白的小脸看起来就想要没了呼吸一般,她一路强撑,在被嬴纵搂在怀里那一刻已经心中一松晕了过去,嬴纵看着她身上的血看着她紧闭的眸子心中痛极,见唤不醒她,当即将几粒丸药放进自己口中而后低头便吻在了她唇上,细细的研磨一瞬,又捧着她的下颌看她将那救命的药咽下去嬴纵才将她打横抱起,一转身便看到嬴华庭,他眸光在她身上一晃,竟然好似不曾看到似得将目光落在了竹林之外的血迹和尸首之上,明生眼下已上前一步,“王爷,怎么处置?”   嬴纵眯了眯眸子,“都留活口。”   明生在他低寒的语声之下忍不住抖了抖,看到他怀中的沈苏姀之时沉稳的面容之上当即闪过痛色,忍了又忍还是问,“沈姐姐她……”   嬴纵下意识收紧了手臂转身便内息一提御风而走,一片血腥味之中只剩下他森森的话语声,“让清远准备回君临的马车,收拾好伤口之后便回君临,这里的人,一个也不放。”   嬴纵抱着沈苏姀远去,山呼海啸的竹林之中渐渐平静下来,外头的刺客一个个的被制服,唯有嬴华庭不知所措目光迷蒙的站在原地,身上的几处小伤没什么紧要,可到底经过了一场硬仗,她本该去疗伤休息追查此番刺杀的幕后黑手,可不知怎地脑海之中一直盘旋着适才的画面,那个画面让她心中压着一块沉石,一时连路也走不动。   明生吩咐了外头的王府暗卫一转身看到嬴华庭还站在那里,他早前得了嬴纵吩咐,说在这位公主面前不可对沈苏姀表现出熟稔来,因而早间见面之时他连招呼都不打,可刚才看到沈苏姀那般模样,连嬴纵都忍不住他就更忍不住了,虽然不知细节,可明生猜出了几分,便上前去对嬴华庭道,“公主,王爷稍后便会带沈……带洛阳候回王府,请公主无需担心,公主也受了伤,还是早些回去疗伤罢——”   明生语声恭敬的劝一句,嬴华庭才回过了神来,本要转身便走,却又忽然看向明生,她并不说话,明媚的面容眼下看起来有几分憔悴,一双眸子却极其黑亮深邃,直直看着明生不言不语很是有几分压迫感,看了良久,忽的道,“你刚才叫洛阳候沈姐姐?”   明生眉头微蹙,垂眸不语。   嬴华庭见他不语也不意外,恍惚的笑了笑,又问,“七哥和洛阳候……”   话说到一半便停下,嬴华庭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这一问有些多余,再不看明生一眼便朝竹林之外走,走到一半又停步,语声沉寂道,“你告诉七哥,洛阳候是因替我挡剑才受的伤。”   明生微微一愣,恭敬的应了一声是,嬴华庭这才再不发一言的走了。   ------题外话------   下一个小节写不完了,明儿多更新补偿~ ☆、102 喋血表白,永不会忘!   夜凉如水,秦王府主殿,容冽的语声沉冷的如同凛冬冻雪,“一共十五人,死了九个,六个活捉,其中一人服毒自尽,剩余的五人皆已招供。”   在他前方五步之处的书案之后,嬴纵横刀立马而坐,冰山般的冷峻容颜隐在黑暗之中,通身散发着迫人的寒意,稍稍一停,容冽又继续道,“此番乃是西岐驰怕二公主和侯爷继续查苏阀的案子才下的杀手,他们先利用沈府的二夫人给侯爷下了化功散,因此侯爷才被困,主子,您看是否将罪供交到皇上面前?”   “不送。”   沉冷的两个字落定,容冽微微蹙眉。   嬴纵垂着的眸微抬,墨蓝色的眼底迸出两分幽芒来,“有些事,不好假手于人。”   容冽闻言默了默,“主子,那个沈府二夫人怎么办?”   嬴纵狭眸,“这个二夫人怎么说?”   容冽看了嬴纵一眼,抿唇道,“此人一心认为是侯爷害的当年的三小姐远嫁,表面上是在永济寺小住,暗地里却是在行巫蛊之术诅咒侯爷,后来被西岐的人利用,这才在今日用化功散制成的香害了侯爷,眼下在地牢里仍是不知悔改,口中还在咒骂。”   容冽话语落定,嬴纵眉头一挑,“如何咒骂?”   容冽想到那疯女人的话有些犹豫,定了定神才道,“咒骂侯爷心肠歹毒,还说她便是变成鬼也不放过侯爷,定要将侯爷分筋剥皮挫骨扬灰为沈家三小姐报……”   “分筋剥皮。”   低寒的四个字打断了容冽继续下去的话,他甚至不曾立刻反应过来,稍稍一愣,眼瞳忽而紧缩,这才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   还未告退,嬴纵又开口道,“连带着那剩下的五个,一起。”   容冽道出一声“是”,嬴纵又转头看向了黑漆漆的窗外,无星无月的夜空之中泼墨一般的黑沉,他眼底闪过两分冰冷的光,“这个夜色,很适合大开杀戒。”   容冽闻言眉头一跳,“容飒不会空手而归的。”   嬴纵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目光往前殿的方向瞟了一眼,语气带着莫测的寒意,“去吩咐你的事罢,而后在外守着,莫怠慢二公主。”   容冽闻言也往外头瞟了一眼,见嬴纵仍然坐在桌案之后便犹豫的道,“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公主见我们的人封锁消息她便也不曾追究,王爷眼下是不是……”   话未说完,嬴纵的眉头已经紧紧的皱了起来,容冽知道他的意思,当即不敢再说的转身走了出去,嬴纵扫了一眼容飒出去的方向,紧皱的眉头没有一点松开的迹象,嬴华庭下午遇刺,却仍是将永济寺的事物处理好之后才回的君临,大抵进了一趟宫便来了王府,一坐便是这三个多时辰,他并非不知他和沈苏姀的事应当给嬴华庭一个交代,可他眼下委实没有这个心情,沈苏姀浑身是血的模样在他眼前闪动,他连多说一句话的心情都没有。   若是要说,他只想和她说说话。   撑着椅臂站起身来,嬴纵顺着直通往内室的小门而去,绕过一处隔墙宝阁,赫然便看到躺在床上的纤细身影,心头一阵扯痛,嬴纵快步走了过去。   沈苏姀面无血色,锦被拉至她下颌,枕上是她如瀑的墨发,黑白分明的愈发叫人看的心惊不已,目光落在她发白干裂的唇上,嬴纵满眸心疼的端来了一边的温水,用勺子喂,却眼睁睁见她齿关紧合滴水不进全都洒了,嬴纵索性就着那茶盏喝了一口,低下头印在了她的唇上,一点点的浸润她的唇瓣,又缓缓地撬开她的齿关湿润她的檀壁,本该只是浅尝辄止渡水给她,可他不知怎地竟在这般时候贪恋不舍起来,轻柔的允吻,舌尖一点点的扫滑她的丁香,不敢压着她的伤处,不敢夺了她的呼吸,他温柔又克制,一点点的感受这世上最贵重的宝贝,她依旧甜美香滑,口腔之中惑人的温度更能叫他知道她还是活生生的……   “唔……”   一声低哼,嬴纵轻柔的动作猛地一僵,下一刻,从她唇上离开,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底迸出又惊又喜的光,果不其然,沈苏姀扇子般的眼睫轻颤,而后,缓缓地,极其费力的睁开了眼睛,黑亮的眸子有些恍惚,定了一瞬眼底才有了焦距,看清楚是他,她眼底闪过两分称之为安心的柔色,动了动唇,却难以发声。   嬴纵当即倾下了身子,一把握住她在锦被珍惜爱的手,一边埋头在她耳侧吻她的脸颊,“终于醒了,终于醒了。”   嬴纵亲了两下,像知道她需要什么似得将那温水茶盏端了起来,“我喂你。”   沈苏姀看到那茶盏轻轻点头,却见嬴纵此番直接弃了勺子,低头喝一口,当即倾身压在了她唇上,沈苏姀眼下已经清醒,见此面上当即浮起一抹潮红,然而嬴纵已经如此,她眼下喉痛干疼,又委实是要喝水的时候,便只能就着他这亲密动作连着吞咽,嬴纵仿佛爱上了这个喂水的动作,趁着沈苏姀刚醒来,生生将一盏温水喂完了才作罢。   沈苏姀面颊绯红,一双眸子被他一番亲吻也变得有了几分水亮,她眼底生出微薄的恼意,更让整张脸鲜活了几分,嬴纵将那茶盏放在一旁,低头去抚她唇角因为刚才不慎专心的喂水而流出来的晶莹,“你别说话,我叫大夫来。”   沈苏姀刚醒来,浑身上下的疼,听他之语也只能乖乖地点头,嬴纵唇角一弯,转头扬声喊了一声,外头一片静默之中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下一刻容冽便出现在了内室门口,嬴纵便看着沈苏姀笑道,“侯爷醒了,叫宋薪进来!”   容冽听到沈苏姀醒了自然大大松了口气,利落的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屋子里有片刻的静默,嬴纵便只握着沈苏姀的手看着她,沈苏姀亦只看着他,下午那一场惊心动魄她自然不曾忘记,眼下一醒来就看到他心底的安心无法形容,只觉得移不开目光去。   不出片刻便又有脚步声响起,不多时内室门口就走入一人来,自然便是嬴纵适才说到的那位宋薪了,名为宋薪的乃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容貌寻常,一身灰色的长衫看起来亦是普通,这样的普通的人能被嬴纵用在身边,自然由他不普通的地方。   见宋薪走近便要行礼,嬴纵大手一挥连礼都免了,“不要耽搁时间,来看看她怎么样了。”   嬴纵对这个宋薪看起来十分信任,话音落下便主动让开了一些,宋薪上的前来,落指在沈苏姀腕间为她问脉,沈苏姀是第一次见这个宋薪,不由的打量了他两眼,宋薪不过只在她腕上停留了一瞬便后退一步,拱手一拜道,“王爷可放心,侯爷脉象平和,已算无碍。”   嬴纵将沈苏姀的手攥紧,问,“你可当真?若有半点岔子,你知道本王的性子。”   宋薪在嬴纵的威慑之下并不十分害怕,只一笑看着嬴纵道,“小人知道王爷的性子,王爷也当信任小人的医术,侯爷身上的伤最重便是在肋下,王爷只需在换药之时小心些便可,倘若王爷实在不放心,小人便每日再为侯爷请一次脉。”   嬴纵眯了眯眸子,“每日早中晚三次都不可耽误,眼下先去熬药让容冽送来,你人还是在外头守着,晚上若是还有别的岔子免得耽搁时间。”   话音落下,被他握着的手忽然一把将他反握了住,沈苏姀水盈盈的眸子里头露出不赞同来,若是往日哪怕她有一点不满的嬴纵也会随了她,可今日嬴纵却是分外坚定,竟是不改口风的扫了那宋薪一眼,“下去吧。”   宋薪面上露出几分苦笑,恭敬的拱手,“小人告退。”   宋薪一走出去,沈苏姀便一叹,嗓音嘶哑道,“你这又是小题大做了,这伤我是清楚的,搁在从前只怕第二日我也要再穿着战甲出去,眼下我人就在你眼前,你最是知道我好不好,何必为难别人呢?眼下时辰这样晚,叫人歇着罢。”   听着这话嬴纵眼底眸色半分不改,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语声低沉沉的,“你就知道心疼旁人,就不知我的心思吗?也不光只叫他们受罪,我也会自罚的。”   沈苏姀本是劝他,听到这话却是挑眉,“自罚什么?”   嬴纵眸光一暗,本就低沉的语亦更为嘶哑,看了她一瞬道,“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伤的这样重,说来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看好你。”   沈苏姀看着他稍显疲累的面容本就觉得十分心疼,再听到这话更是哭笑不得,握了握他的手摇头,“这是什么话,是别人处心积虑,你我又哪里能时时在一起,不是今日也会是明日后日,你这样怪自己,叫我看着难受……”   她这样说,嬴纵便只是牵唇笑了一下,而后便轻轻掀了她的被子,她身上穿着一身雪白的小衣,被子一掀愈发玲珑毕现,沈苏姀不知他要做什么,面色一红瞅着他,嬴纵扫了她一眼,“伤口是下午给你包扎的,也不知眼下有没有裂开,你疼的厉害吗?”   沈苏姀便明白他要看她的伤口,当下便也不在意了,听着这话却觉得有几分意思,抿着唇问,“我的伤口是你包扎的?”   嬴纵扫了她一眼,“你说呢?”   见他这语气理所当然,沈苏姀一笑,“何须为我如……”   一个“此”字还未说出,沈苏姀话音便是一断,面上浮起一分霞色,抬手便将自己的前襟挡了住,“不是要看伤口么,解衣服做什么?”   原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话之间嬴纵竟然已经将沈苏姀的衣襟解了一大半,眼下这光景委实一片春光乍泄,沈苏姀捂着前襟等着嬴纵,嬴纵看她这般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将她的手从前襟扯开,叹道,“难道我会在这个时候欺负你吗,你这伤口如此看才能方便些,快将手拿开,你肩头有伤,莫要扯疼了。”   嬴纵不说还好,一说沈苏姀才觉得肩膀之上一阵钻心的疼,听他那“欺负”的话沈苏姀面上一红,心说你若是不想欺负她刚才她是怎么醒的,然而这话只能在心里言说,见嬴纵眼下当真是一本正经的,再加上肩上有伤,她的手到底是被他拉开了。   嬴纵一笑,眸光镇定的扫过她胸前的景致勾唇,“乖些才好。”   沈苏姀面上霞色一片,眸光一扫,这才看到自己身上各处缠着的棉布,腰上那处缠着一圈,左胸之下的肋上不知何时也有一处轻伤,再来便是肩上这处,其余手臂之上的两处微疼便也不算什么了,这伤处颇多,他其实完全可以先看上面的再看下面的,却偏要解了她的衣裳叫她一览无余,沈苏姀咬了咬牙,只觉他那目光又深又热,虽然看的是她的伤处,可她那白生生的胸脯就这么暴露在外却委实叫她不好受,眉头一簇,没有受伤的那一只手还是抬起来挡了,嬴纵便微不可查的笑了笑,不敢让她动气,赶忙将她的衣襟系了起来。   拉好锦被将她盖住,嬴纵倾身去抚她的脸颊,“可还想睡?”   沈苏姀摇了摇头,“看这天色大抵是睡了许久了,眼下委实不想睡。”   嬴纵眼底含着宠溺,看不够似得瞅着她,沈苏姀见他如此也知他必定也未下午那件事心惊胆战了,想了想还是问道,“在皇寺之中遇刺,是必定会捅到皇上面前去的,且不知外头眼下如何了,还有一件重要的……华庭可还好?”   沈苏姀连着一问,嬴纵眼底的微光便暗了一分,正要开口,外头却传来脚步声,却是容冽道,“主子,药煎好了。”   嬴纵将锦被往沈苏姀身上拉了拉,“进来吧。”   容冽闻言端着一碗黑沉沉的药汁走了进来,目光往榻上一扫不敢多看,将药递给嬴纵之后却是迟疑一瞬并未立刻退出去,嬴纵将那药放在一旁晾着,见此挑了眉,“何事?”   容冽抿了抿唇,道,“公主知道侯爷醒来,刚刚出府去了。”   此话一出,屋子里瞬时一静,嬴纵扫了一眼沈苏姀瞬间苍白的面色,挥了挥手让容冽退下,待脚步声远去,嬴纵这才一把握住了沈苏姀的手,语声平静,“此事并未闹至父皇眼前,下午的消息再没旁的人知道,华庭担心你,眼下时辰已晚,知道你醒了自然不好耽误。”   嬴纵说的十分平静,好似这件事对他而言并不十分重要,说完这话便去触了触那药汁,见竟然还是那么烫便皱了皱眉,这边厢沈苏姀自听到嬴华庭刚刚离去的话便惨白的面色一直没有好转,一双眸子落在虚处,良久才转到了嬴纵身上,她依稀还记得下午晕过去之前是倒在他怀里的,刚才醒来发现在王府她也没多想什么,可为何嬴华庭会在外头呢?这么晚了,她受了伤,不回自己府中却留在他这里,且嬴华庭知道她醒了竟然不看她一眼便走,这太不符合常理,又哪里像他表现的这般淡然,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和她的关系早已暴露在嬴华庭的面前,因而他不必避着嬴华庭将她带回了府中,因而嬴华庭看都不看她一眼便走。   沈苏姀深吸口气,扯疼了伤口让她眉头一皱,看着嬴纵好半晌才道,“华庭知道了?”   嬴纵眸色深不可测的看着沈苏姀,点头,语气还是平静的,“当是知道了。”   看着嬴纵如此平静的告诉她这个结果,沈苏姀不知为何心底就浮起几分怒气,唇角一沉,强自克制着道,“我说过,不要让华庭知道这件事,前不久才说我们之间并无瓜葛,华庭更一心帮着我们,眼下叫她知道我们联手骗了她,她那样的性子哪里受得住,你分明告诉过他你心中挂着的是谁,眼下却叫她知道这般,她心底对你作何感想?”   嬴纵握着她的手,不甚在意的磨挲着她的手背,“她受不住也要受,今日她表现的很好,我带你走之后她自己没事人一般完成了移骨入棺的任务,来王府之前亦是回宫复命了的,宫里宫外还无人知道今日下午在永济寺发生了什么事,若觉得骗了她对她不住,那你今日替她挡下的这一剑也算是扯平了,至于她对我作何感想,不重要。”   他的语气平平,对嬴华庭诸般做为评头论足只好似在评论一个无关紧要可有可无的下属,一句扯平了便十分心安理得起来,嬴纵垂着眸子,沈苏姀并看不清他眼底有何种情绪,浑身上下却生出一股子凉意,咬了咬牙,她缓缓地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转头向里,难过的抿紧了唇角,“华庭,对我来说,很重要。”   她语声艰涩,嬴纵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默了默,勾了勾唇,淡淡的应声,“是吗?”   话音落定,沈苏姀不看他也不回应,嬴纵倾身探了探那汤药,察觉温度已经降下来便将那药碗端在手中倾身要将她扶起来,“喝药吧,差不多了。”   他去扶她的肩头,沈苏姀却陡然让了开,嬴纵看着她避开他的动作双眸微眯,唇角还是勾起两分笑意,“好了,你这伤拖延不得,先喝药,乖……”   嬴纵说着话,不容置疑的将手穿过她的后颈将她揽了起来,起身的动作扯得她伤口巨疼,沈苏姀白着脸,却是连眉头都未蹙一下,他的手用上了力道,她连挣都挣不得,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药碗,沈苏姀摇了摇头,语声嘶哑道,“我不想喝。”   嬴纵闻言又一笑,安抚的道,“现在可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乖,喝药为重。”   说着,端着药碗没有商量的放在了她唇边,沈苏姀咬紧了牙关不张嘴,嬴纵看的眸光又是一暗,口中却放缓了语声道,“你不乖一些,是要逼我用刚才的法子喂你吗?我自是喜欢的,可这药里头有安眠的东西,我只怕沾了口晚上没精力照看你了。”   沈苏姀闻言依旧是动静全无,嬴纵见此一叹,“好,那就用我喜欢的法子喂你。”   话音一落,他便抬手喝那药,沈苏姀眼下半靠在他怀中,见他的动作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了他,嬴纵见此一笑,又将药碗送回去些,“想通了?那我委实遗憾。”   药碗又回到了沈苏姀的唇边,沈苏姀却仍是没有喝药的打算,她默然一瞬,忽然语声凉凉的开了口,“你既然什么都不在乎,是不是从前我做的那些都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呢?”   听着这话,嬴纵的眸色彻底的暗了下来,沈苏姀为他做的他当然知道,嬴华庭虽然一介女流却很有几分魄力,又是太后和皇帝的掌中宝,她一心想改变嬴纵在嬴华庭心中的印象,不过为了他往后的路走的更好些,更有甚者,若嬴华庭愿意助他一臂之力更是极好,这本就是她为了他对嬴华庭使得小心思,而今他竟然说他一点都不在意,他亦知道她十分看重嬴华庭,可今日里他却还是这么堂而皇之的对嬴华庭暴露了他们的关系……   他们一起骗了她,嬴华庭概要多怒多伤心,说不定还会从此与他们陌路,更有甚者,或许会觉得他们都是城府万钧来算计她的人,从此帮着别人对付他们呢?他们会变成敌人,她怎能和嬴华庭成为敌人?!何况,她欠嬴华庭的,这一剑又哪里还的清!   这一切,他分明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沈苏姀额头溢出了一层细汗,久久等不到回话也不着急,只紧握着他的腕子与她相持不下,某一刻,嬴纵叹一声,不置可否的道,“其实你什么都不用为我做。”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意思简单明了,他的确是不需要的,嬴华庭的态度对他孰好孰坏不重要,会不会帮他也不重要,她从前做的大抵在他看来都十分无聊,可她若不争取,嬴华庭必定是要和嬴珞站在一起的,到时候,她和嬴华庭还是敌对着的,沈苏姀眉头微蹙,忽然明白了,他今日如此就是在逼她,逼她将对嬴华庭的顾惜丢掉!   沈苏姀等到了回答,也明白了他的心意,她摇头一叹,“其实,今日这一剑也没算还清。”   说着话便松开了他的腕子,嬴纵听着此话本还没如何色变,可下一刻,沈苏姀竟然掀开了被子,光着脚便要下地,双眸狠狠的一眯,嬴纵眼睁睁的看着沈苏姀下地,她一手按着自己的伤口,竟然径直往内室门口而去,嬴纵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床边,握着那药碗的手在发抖,阴恻恻的问一声,“你去哪里?”   沈苏姀根本没有搭理他的话,更有甚者,脚下的步子竟然踉踉跄跄的迈的更急了,嬴纵眼底迸出两分痛切恨切的光,某一刻猛地起身,将那药碗往地上狠命一砸,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乌黑的药汁和碎瓷片四溅,他自己也不顾那满地的碎瓷,大踏步的朝沈苏姀而去,沈苏姀受了伤,哪怕是加快了步伐这片刻只见也才走出十来步远,嬴纵大步流星的追上去,沈苏姀的手还未碰到内室入口处的帐幔便被他一把打横抱了起来,嬴纵转身朝床榻走去,冷笑一声,“你恐怕忘了这是在秦王府,是不容你放肆的地方!”   自两人交心以来,他何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更别说不顾念她的心意胡来一气,呵,眼下又加上了一条砸东西,沈苏姀浑身发疼,一颗心更是疼的快要碎掉了,她不懂他忽然而来的变化到底是怎么了,只觉得这强有力的臂弯以不容抗争的力气将她当做物品一般的辖制了住,他这生硬命令的语气就和两年之前他尚不知她身份之时的威胁一模一样,沈苏姀眼前黑光乱闪,身上每一处的毛孔都被疼痛凌虐,感觉到他要将她抱到床上去,她下意识的挣扎起来,口中又气又怒又伤心的道,“这里是不容我放肆的秦王府,高高在上的秦王……今夜里要将那一夜没做完的事做完吗?!”   嬴纵的步子猛地顿了住,那一夜是哪一夜,那件没做完的事是哪件事,他心理清清楚楚,那一夜是他的错是他疯了,这么多日子里那一夜与他而言是揭不过的让他内疚让他自责的伤疤,本以为这伤疤已经快好,可今夜,她这受迫似得一声喊好似一把刀子一般将他的伤疤以如此直接而惨烈的方式剜了开,连肉带骨撕扯的血淋淋一片,嬴纵眼底闪过一抹痛色,胸膛起伏骤然加剧,停下的步子猛地加快,下一刻他已经将她手脚制住按在了床上,“砰”的一声响,沈苏姀痛苦的发出一声闷哼,下一刻他猛地欺近!   沈苏姀煞白着脸顿时闭上了眸子,本以为迎接她的乃是狂风暴雨般的欺凌,可等了许久,却只有一股子急促的热息落在她的笔尖上,颤抖着睁眸,当即对上一双墨蓝色蕴着怒云海啸快要滴出水来的眸子,好似看清了他眼底的伤痛,沈苏姀心头一跳,那忍着痛挣扎的力气顿时一泻千里,嬴纵却不曾察觉到她的变化,两只手铁箍一般的攥着她的腕子高高定在她头顶,就以这般咫尺之距深深盯着她,“沈苏姀,嬴华庭对你这样重要吗?!”   沈苏姀愣了,与其说被他震住倒不如被他这话弄得有些疑惑,这边厢嬴纵看着她眼底残留的怒意和那疑惑的表情,心中狠狠一疼,面上却生出两分叫人心疼的惨笑,“为了她你要和我闹得这个地步吗?没错,我就是不在意她如何,这世上我就是谁都不在意,你心疼她,你欠了她,我只可恨你不曾欠我,偏偏你不曾欠我,我连让你多顾惜一分的资格都没有,嬴华庭知道了我心中藏得是谁,可偏偏我心中藏得就是你,那些刺客都要把我的心掏出来了,你还要让我装作稀松平常的样子照顾嬴华庭的心情?!沈苏姀,她不就是做了一回你苏阀的未亡人,你为了她挡剑的时候是不是一丝一毫都没有想过我!是不是!”   越说越怒,至这最后一句差不多已至嘶吼,沈苏姀在嬴纵的桎梏之下早就没了挣扎的力气,眼下听着他这一席话更是呆了住,刹那之间,今夜所有的不懂都开解,他这一夜的变化,他那般冷漠的语气,他那伤她的话都是因为……心头猛地一痛,沈苏姀只觉得喉头哽住,看着他疯魔了一般的样子一句话都说不出,因她在为嬴华庭挡剑的那一刻……当真将他忘了,她竟然将他忘了……那一剑若是再偏半分,若他不曾及时赶到,此刻他连个发火的人都没有,她已经忘了他一遭,今日,这又是第二遭,那一刻,她竟将他忘了……   想着他这一句一句怒吼出来的话,看着他眼下这幅双眸发红孤狼一般的模样,沈苏姀浑身发冷心中好似被一把钝刀缓缓划过似得抽痛,她早该想到,他对她从来不容有失,今日在他身边发生这样的事,她又是为了嬴华庭挡剑差点出了大事,适才他说的那自责的话她都不曾放在心上,直至此刻,他的话好似一道电光一般将她打醒了,她怎能不明白他的苦心!   沈苏姀心底懊悔自责纷乱涌上,伤口发疼,耳朵被他吼得一阵轰鸣,喉头哽住说不出一句话来,诸般心境落在面上便显得有些叫人瞧不懂,嬴纵将心底憋了一天的话吼出,只看到了她煞白的面色和淋漓而下的冷汗,心中虽然痛极,却又明白自己这一来二去必定将她弄疼了,他是不能看她伤一丝一毫的,而今却又是他自己伤她了?!   心中一凛,他猛地回过神将她的手腕放了开,一眼扫去,不出所料两只手腕都已经发红,再低头一看,那白绸的小衣竟然已经透出了血色,眸光一变,嬴纵再顾不得其他,抬手将她转个方向让她脑袋落在枕上,语声嘶哑的道,“那一夜,与我而言也是噩梦,算我求你,先别走,你的伤马虎不得,你若是实在要走,先包扎了伤口再说,好不好?好不好?”   沈苏姀心底早就打翻了五味瓶,看着他这模样只觉一股子泪意上涌,一边点头一边猛地把眼睛闭了上,一手伏在眼上遮着,生怕他看出什么来,嬴纵见她这般却只以为他适才伤了她眼下她不想看见他,眸光一暗,转身利落的去寻棉布和伤药,来来去去的都踩在那碎瓷之上,卡擦卡擦的响声听的人心惊动魄,沈苏姀感觉到伤口又裂开了,血液在流失,冷意涌了上来,微微睁眸,因为那迷蒙的泪意,一时连视线都有些不清晰了。   眼前一道黑光一闪,衣裳再度被人解了开,沈苏姀乖乖地任他做为,因为是新伤,拆下棉布之时少不得要疼,沈苏姀咬紧了牙关才把那闷哼挡在了口中,这么一来,便更没有说话的空当,嬴纵知道她的疼,手上的速度愈发快,不出片刻便将她的伤口处理好了,沈苏姀咬着牙关满额的冷汗,缓了半晌才缓过来,这边厢嬴纵已经拉了锦被将她盖住,坐在她床边默了默,看着床边放着的血涔涔的纱布,嬴纵心中忽然生出奔涌而出的懊悔来,抬睫看一眼她那仍然不愿睁开的眸子忽然一把握了她的手,倾身在她耳边,“彧儿,适才那些话,那些话是我一时气疯了,我……原就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我知道华庭对你十分重要,彧儿,你只当我……当我是故意的,今夜不要走,伤口经不得颠簸,药洒了,我让人重新熬,彧儿,你别拿自己的身子撒气,你这个样子,我受不得……”   低哑的语声听的人心中发疼,嬴纵说完此话擦了擦沈苏姀的额上的冷汗,看了她一瞬,替她掖了掖被子便往外走,那脚步带着自责带着无奈带着失措,极快的好像一阵风似得,眼看着快要走出内室了,床榻之上传来一声轻唤!   “嬴纵……”   脚下猛地一顿,嬴纵的身子怔怔的僵立在了当地。   “嬴纵……你过来……”   第二声轻唤传来,嬴纵才肯定沈苏姀是真的在叫他,他前吸一口气,缓缓地转过了身子,床榻之上的沈苏姀正伸着小手在床边凭空的抓着什么,嬴纵看着,拳头一攥又大踏步走了回去,一把握住沈苏姀胡乱抓的手,口中强硬道,“你便是求我,我也绝不会送你走!”   沈苏姀虚虚睁着眸子,只管将他往自己身边拉,“你……你过来……”   嬴纵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还是听话的弯下了身子靠了过去,沈苏姀忽然之间连受伤的那只手也伸了出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生生使出两分力道将他一把扯了过去,因为太疼而泛白的唇颤颤巍巍的凑了上去,软唇相贴,嬴纵高大的慌乱撑在沈苏姀两侧的身子却是愣了住,然而这触感如此美好,他片刻之前才品尝过,她的手臂虽然无力,却又是真的在攀着他,嬴纵只愣了一瞬,而后心底便绽出几分希望来,眼底微光一亮,应和着她回吻起来,可怜他心底经了一日的折磨,眼下又要顾念她的身子,又想要顺着她的意思,这一番吻虽然美妙,却委实也让他心惊胆战了一番,不知过了多久,沈苏姀才将他放了开,气喘吁吁的看着他,一双眸子瞧着他又是心疼又是叹息,半晌才道,“嬴纵,这次是我不好。”   嬴纵一怔,看着她没有接话,沈苏姀见此便又将唇凑了上去,娇软的唇瓣在他唇齿之间几番狠吻,这才又喘着气离开他,平复了一刹那又语声定定道,“今日实在是情况紧急,以后当真不会了,我知道你的苦心,刚才,刚才是我,是我不好,还有那句话,你只当我没有说过,在我心里,与你做……与你做亲密的事没有什么不好……”   嬴纵看着这样子的沈苏姀心底哪里还不受半分震动,看了她良久,一直撑在她两侧的手臂终于缓缓地收拢将她浅浅的抱在了怀中,埋头在她不曾受伤的肩头,轻轻地蹭着吻着,好似又捧回了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沈苏姀由着他的动作,不顾自己的疼将他抱得更紧,口中温柔道,“嬴纵,你刚才说的没有什么资格是什么鬼话,我爱你,既然爱你,我所有最好的感情都是给你的,哪怕我不欠你,若是有人伤你杀你,我也是毫不犹豫为你挡的,何况谁说我不欠你的,我欠你很多记忆,我说过会想起来就会想起来,你忘了吗?”   这一番温言软语如同一剂良药,便是走到绝路浑身是血的孤狼也能被这一剂良药治好,嬴纵亲着她的脸颊,不停地回答,“没忘,不会忘,永不会忘……”   ------题外话------   不知不觉又戳中了泪点~床头打架床尾和啊~话说你们家作者喜欢这种血腥暴力有泪点的对手戏哇~ ☆、103 专制温情,风雨欲来!   这一夜当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夜,站在主殿之外的容冽和宋薪听着屋子里的碎瓷声响吓得连魂儿都丢了一半,委实不明白沈苏姀都已经伤成那样这屋子里的头的两人还会发生什么争执不成,寒风嗖嗖,一老一少面面相觑的站在殿门之外,两颗心都是悬着的。   “这位洛阳候小老儿在军中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才知王爷对其用心程度。”宋薪说着话往里头瞟了一眼,“洛阳候的伤可经不起折腾,王爷手下每个轻重恐怕要出事。”   容冽看宋薪一眼,语声沉冷,“宋先生放心,我们王爷最看不得侯爷受伤。”   宋薪一笑点头,“小老儿还是头一回见王爷如此失了方寸,可这位洛阳候瞧着也不是个简单的,今日她被那化功散制了内力,身上的伤都是拼着命留下的,流了那么多血,竟然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此等心性委实难得,便是在军中都少见。”   容冽闻言双眸有一瞬的失神,而后才道,“王爷看上的人,必定是不同的。”   宋薪点了点头,“只是这两人的性子都刚硬,却也不算是什么好事。”   容冽眉头微蹙,不知想到了什么再不说话,恰在此时屋子里头又没了动静,两人相视一眼,一颗心稍稍的落定,宋薪叹一口气,捋了自己的白胡子一把,“王爷既然如此看重这一位主子,何不求皇上赐婚呢,这么多年,王爷身边也当有个人了。”   容冽听着宋薪的话抿了抿唇,“宋先生无需操心,王爷自有打算。”   宋薪咧嘴一笑,“小老儿随便说说,这等事自当是王爷做主的。”   说着跺了跺脚,面上生出一副苦相,“王爷的意思怕是这一晚上都得守着,明日里还要请三次脉,小老儿一把年纪委实不易,等此番洛阳候痊愈,小老儿还是滚回军中算了。”   宋薪年纪虽长,话却多,容冽好似早就知道他的性子,听他一个人嘀嘀咕咕也不言语,又站了一会儿,屋子里忽然传来脚步声,两人面色当即一肃,宋薪的嘀咕也顿时停了下来,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嬴纵面色平静的看向了容冽,“药洒了,重新熬来。”   容冽当即应声而去,嬴纵本要转身进殿,却又看了宋薪一眼,口中道,“去歇着吧。”   宋薪面上一怔,一双眸子当即绽出亮光,双手一拱道,“多谢王爷恩典!”   嬴纵狭眸,“是洛阳候的恩典。”   说完这话掩上门转身而去,宋薪站在原地咧嘴一笑,“到底是洛阳候,有人性多了。”   嬴纵走到内室,当即看到了一地的狼藉,眸光一扫,榻上的人安安静静的躺着,不由叫他眼底泛起几分柔色,嬴纵想了想,又转身走了出去。   沈苏姀虚闭着眸子养神,只听到室内嘻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她转头一看,却见嬴纵正拿着个扫帚在收拾地上的药汁碎瓷,那副模样怎么看怎么让她觉得好笑,抿了抿唇又好生躺了回去,片刻之后便有一道黑影落在了眼前,沈苏姀睁眸,果然看到嬴纵正坐在床边瞅着她,两人经了适才那一遭,眼下心境都有些不同,适才狂风暴雨,眼下四目对望,各自眼底都好似笼着春雨绵绵,润物细无声,无声胜有声,望了一会儿,沈苏姀不自觉抓了嬴纵的手,正要说什么,外头又响起一道脚步声,仍是容冽,“主子,药来了。”   嬴纵看着沈苏姀应了一声,“进来。”   容冽进得门来,眸光一扫便看出了几分蛛丝马迹,只恭敬的将药碗递给嬴纵,而后便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嬴纵试了试那药的温度,拿起了一旁的勺子。   “不用你喜欢的法子吗?”   沈苏姀语声仍有嘶哑,一双眸子柔柔的看着嬴纵,嬴纵拿着那勺子的手当即顿了住,眸光扫过她恢复了几分血色的唇,微微眯了眯眸子,沈苏姀勾唇,身子朝床边移了移,脖子微微仰着,似乎是为了方便他动作似得,嬴纵哪里受得住她这般,抬手抚了抚她的面颊仰头喝了一口药汁低头吻住了她,沈苏姀顺从的接过他口中的苦药,好似不舍浪费一般的在他唇间轻轻地舔弄了一下,嬴纵被她这动作逗得眸色一暗,赶忙几下将一碗汤药喂给她,至那最后一口喂完,抱着她缠缠绵绵的拥吻起来,沈苏姀凭着剩下的力气回应,好半晌两人才分开来,嬴纵痴痴的磨挲着她的唇角,口中之语又叹又怜,“真是越发拿你没有法子了。”   沈苏姀喘了几口,“怎会没有法子,你砸一回东西就要吓死我了。”   嬴纵浅吸口气,恨恨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沈苏姀低呼一声,“还不止砸东西呢,先吼一通狠的再服个软,将人拿捏的恰到好处,这御人的本事委实高明的很。”   所谓秋后算账,这似嗔非嗔的话当真让嬴纵听得苦笑,又舍不得再将她咬一下,只得在她颊边蹭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我这里却是唯少将军独尊,我被你捏的死死的,你却还说这样的话,你既然说我御人的本事高,那你眼下可是对我死心塌地了?”   沈苏姀听着他这讨好的话一阵莞尔,却是动了动身子,嬴纵见此赶忙将她按了住,蹙眉,“你伤在腰上,怎是能乱动的,若是又见了血,你当真算是罚我了!”   沈苏姀听着他的话有些失笑,却是看着她道,“适才出了汗,身上难受。”   嬴纵闻言眼底微光一亮,“你等着。”   一把将她按定,站起身便走了,沈苏姀也不知他去哪里,不多时却见他端着一盆热水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个锦帕,上前来便要解她的衣裳,沈苏姀心知他要做什么,面上一红默许了,小衣衬裤被他除去,沈苏姀光着身子任他所为,见她如此乖觉,嬴纵心底不知多暖,眸光扫过她的身子,哪怕再怎么忍不住也是要忍的,何况他本就忍功一流!   却说沈苏姀这一遭可不比从前大战之时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做为沈家五姑娘的她早前做事也未亲自动手,因而身上一片洁白无瑕的,可今次,光看着这身上大大小小的七八处伤口就够他心疼的了,心疼自是心疼,可看着她这受了伤的身子,却又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艳糜之感,特别是那伤最重的一处恰在她不堪一握的细腰之处,此时腰间一道雪白的棉布缠裹,愈发显得腰身纤细妩媚,看的嬴纵忍不住喉头一滚,心思一定,心底暗骂了自己一声,她都已经这般,他竟然还有心情想这些,咬了咬牙,小心翼翼的擦拭过她身上各处,赶忙将衣裳重新为她穿了上,总归不是第一次看到她光着的模样,他到底克制了住。   却说擦身一事也并非煎熬他一个人,擦过身上敏感之地的时候沈苏姀也忍不住连耳根都红透了,然而在她心中两人眼下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这些事也不算出格,好不容易等到衣服被穿了上,她这才敢挣开眸子,却见嬴纵忍了半晌的面色格外诡异,一时惹笑了她。   嬴纵见她面上揶揄的笑意眯了眯眸子,倾身在她唇上惩罚性质的吻了两下,阴测测的道,“等你伤好了再好好地罚你!”   沈苏姀淡笑不语,嬴纵便问,“疼的厉害吗?刚喝了药,快睡了罢。”   沈苏姀一把握住他落在她颊上的手,“你不睡吗?晚上要做别的事吗?”   她心里明镜儿一样,今日里的事与他而言必定触怒了他,这一个晚上他肯定要做别的,只是却有些担心,生怕他为了她因小失大,抿了抿唇劝道,“贵妃娘娘立后在即,眼下不可妄动,封锁消息是好的,这种事情查必定是查不到西岐身上的,或许还会让皇上下令去了我的主审之衔,我知你心底不好受,可是来日方长。”   嬴纵听着她的话牵了牵唇,看了她一瞬忽然开始褪衣裳,沈苏姀瞧着他这样唇角一勾,没多时他身上便只剩下了一件墨色的里衣,她睡在外头,他索性就上床睡在了里面,掀开被子躺下,本是想搂着她,却又生怕压着了她,这手便不曾放在她身上去,却不想沈苏姀主动侧了身子将他揽了住,嬴纵蹙眉,“当心扯着了伤口。”   沈苏姀在他胸前蹭了蹭,没说话,嬴纵见此也只好侧着身子将她轻轻揽了住,一边抚着她的背脊一边诱哄似得道,“睡吧,睡醒了就不疼了……”   “我是死心塌地的。”   本以为要快睡着的人竟然忽的开口说了话,嬴纵一怔,下一瞬沈苏姀的吻已落在了他颈侧,轻轻柔柔的,好似在安抚受伤的鸟雀儿似得,嬴纵一颗百炼成钢的心顿时化成了一汪热泉,咕嘟嘟的沸腾起来,再也忍不住,低头在她额上落下留恋不舍的吻,沈苏姀闭着眸子承受她的柔情,语声哑哑的,“你还凶不凶了?”   “不了,再也不了。”   “你还砸不砸东西了?”   “不砸,要砸也是你砸……”   “你还给不给脸色我了?”   “我从来都是看你脸色行事的不是吗……”   这话让沈苏姀忍不住生出些笑意,稍稍一停,她这才低声的道,“还有华庭呢……”   嬴纵在她额上的吻一顿,只以为是她心中还在怪他,正抿着唇叹气,沈苏姀却忽然道,“其实让华庭知道也没什么,她是我信任的人,我亦不愿在她面前装模作样,也不愿委屈了你,她今日能帮我们做到这般,往后,至少我们对着她的时候是可以不用掩饰的,好不好?”   嬴纵听闻此话有些发愣,默然一瞬才点头,“好。”   沈苏姀弯了弯唇,“那好,今日之事就此揭过,我真的要睡了。”   嬴纵长长松出口气,抚着她的背脊也跟着她闭了眸子。   ·   翌日一早,当沈苏姀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了人,掀开被子一看,身上的伤口一早已经被人重新换了药,几处小伤基本没了痛感,肋下的那一处也再没昨夜那般疼了,沈苏姀定了定神,掀开床帏一看这卧室之中也没有人,她本打算躺着等嬴纵回来的,可耳边却忽然响起一声不算清晰的“咣当”声,好似什么东西被砸了。   沈苏姀蹙眉,撑着身子下了地,随手扯过一件袍子披上,从内室至嬴纵的书房有一道小门,沈苏姀按着伤口朝那小门移动,刚走到小门之外便听到里头传来容飒沉痛的语声,“主子要怎么罚都可以,此番乃是容飒满是不利才害了侯爷,主子拿容飒祭剑容飒也绝无二话!”   听到这祭剑二字,沈苏姀当即心头一跳,想也没想就走了出去,大打眼一扫,嬴纵大马金刀的坐在书案之后,面上怒意氤氲,而容飒一身夜行衣加身站在桌案之前,隔得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子血腥味,不用想昨天晚上必定是去做了些什么,在他脚下一个砚台歪倒在地,墨汁泼了一地,连带着容飒身上都是,自然,是被嬴纵砸的!   嬴纵本在训人,眸光一扫却瞧见沈苏姀走了进来,当即也顾不得容飒,赶忙起身走过去将沈苏姀扶了住,“怎么下地了?伤口才止了血,眼下又要裂了!”   沈苏姀借着嬴纵之力站定,这边厢容飒转身看了她一眼,十分自责的低下了头去,沈苏姀看了容飒一眼,不动声色的道,“我和王爷有话说,容飒你先退下吧。”   容飒一听顿时抬起了头,这话为他解围的意思分明,他自然是听得懂的,可是嬴纵的怒气未消,他不敢走出去,沈苏姀见此便疑问的看向嬴纵,嬴纵瞧着她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看着她,哪里还能说个不字,当即抿了抿唇,“洛阳候让你退下,你自然先退下。”   容飒朝沈苏姀感激的一看,恭敬的一拜出了门去。   嬴纵无奈的摇了摇头,将沈苏姀打横抱起带回了内室床上,沈苏姀半倚着将锦被落在腰间,疑惑的问他,“容飒一身是血,昨天晚上去做什么?我今日出事,你为何要怪他?”   嬴纵闻言皱了皱眉,端来一盏温水给她,这才沉声道,“此番下手的乃是西岐,容飒五日之前就发现了西岐那些杀手的异样,却是不曾上报,昨日明生找我便是为了此事,待我去贤妃娘娘那里找你的时候你们已经走了,后来……”   嬴华说到此稍稍一顿,沈苏姀当即问,“后来你怎么找到我的?”   她们那地方十分偏僻,甚至连禁卫军都没有惊动又是怎么被他找到的,看着沈苏姀疑惑的眸子,嬴纵弯唇一笑,“因为我们心有灵犀,我觉得你会出事,便叫人此处找你,后来果然被我及时赶到,容飒昨天晚上正是去料理那些杀手去了。”   沈苏姀闻言心中便算有了个底,不由看着他摇头,“这又算什么,谁又能知道那些杀手是要去对付我和华庭,他是你的人,怎地还要拿他祭剑,还有,你又砸了东西!”   嬴纵听着此话连番苦笑,默了默才抚着她的脸颊感叹,“他们遇上了一位好的女主子,是他们的福气,我答应你不责难容飒,你也应我一件事可好?”   沈苏姀挑了挑眉,“我为了你的人好,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嬴纵靠过去在她唇上亲了亲,“我便是卖乖也只是对你的,你不要吗?”   沈苏姀被他几番亲近弄得双颊微红,不由失笑,“你……你且说说看。”   嬴纵这才离了她,“这几日在府中养伤,哪里也不许去。”   这话强硬专制的很,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沈苏姀眼底闪过无奈,“我可以不答应吗?”   嬴纵摇头,“不可以。”   沈苏姀便笑了,“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虽然这样说,却还是答应了,嬴纵眼底绽出几分笑意,转头朝外喊了一句,“来人。”   一阵脚步声靠近,容冽的声音响了起来,“主子?”   嬴纵握了握沈苏姀的手,“去准备早膳,摆在内室。”   容冽应一声“是”,却并未立即就走,默了默道,“主子,今日的邸报送来了。”   嬴纵本不打算现在看什么邸报,可见容冽偏在这个空当提了一句便有些上心起来,朝外一看道,“拿进来。”   容冽当即入内将手中的邸报递了上去,嬴纵挥了挥手让容冽退下,便将那邸报打了开,打眼一扫,眉头皱了起来,沈苏姀见之有些意外,“怎么了?”   嬴纵的眉头一皱既展,将邸报递给沈苏姀,眸光仍有些沉暗,沈苏姀接过邸报打开一看,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抬眼看着嬴纵道,“忠勇军副帅可直统两万兵马,八殿下无战功在身,而今只因为几次练兵就被委以此任,这委实是……”   嬴纵淡淡笑了笑,将邸报从她手中抽出,不动声色的摇头,“不打紧。”   ·   寿康宫里,陆氏听完路嬷嬷所言唇角溢出两分笑意来,“这倒好了,策儿自小小是没有这些做正经事的心思的,眼下给他一个副统领的位置,也由不得他不好好地做,不过哀家这几日看着他进宫出宫的,倒很有几分样子,只不知能坚持多长时间呢。”   陆氏语气和煦,打眼一扫却见一旁的嬴华庭和雍王嬴麒面上都没有几分笑意,她眉头一挑看着二人,“哀家觉得此事是好事,怎么看着你二人的面色倒不这么认为?”   嬴华庭立刻回过神来,唇角一弯道,“哪里啊,八哥眼下改了性儿,只希望这次他能好好地坚持下去,别做个两天就打起了退堂鼓,如此可就辜负了父皇的一番心意。”   陆氏听得点头,又转头看向一旁的雍王,口中道,“小九,你觉得这事好还是不好?”   雍王眉头微蹙,素来清雅仙逸的面容之上罩着两分愁绪,抿了抿唇淡声道,“这事倒也没什么不好,不过八殿下毕竟没有在外驻兵或者上战场的经验,这个副帅的位子做不做得稳还不知,不过也没什么,只当做是去历练一番罢。”   陆氏闻言便摇了摇头,“这你就没有哀家清楚了,淑妃可不只是让策儿历练一番的,策儿没有经验也的确是的,大可将他派出去一年两年就可以了,回来之后,凭着皇子的位份少不得要掌了忠勇军的,到时候便能和小七并驾齐驱,嗯,极好极好。”   陆氏这么一说,嬴华庭当先皱了眉,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不曾将口中的话说出来,倒是雍王摇了摇头,皱眉肃容道,“这怎么能比,秦王前前后后在战场之上守了不下十年,前有焉耆后有犬戎,整个大秦也找不出第二人了,八殿下便是现在上战场也是比不上的。”   听着雍王的话陆氏挑了挑眉,看着雍王道,“若是在他们两人之间选一个立为太子,小九,凭你的想法,你觉得哪一个合适些?”   此话一出,雍王和嬴华庭齐齐皱了眉,立太子一事何其敏感,谁也没想到陆氏就这么大大咧咧的问了出来,雍王闻言苦笑一瞬,“这样大的事母后问我岂不是在难为我的,八殿下的性子是素来不看重这些的,秦王殿下我亦不十分了解,实在不敢妄断。”   陆氏摇头一笑,“也是,这事不好问你的。”   雍王笑了笑不再多说,陆氏看了嬴华庭一眼,拉着她的手道,“我瞧着你精神有些不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还是昨日去了永济寺累着了?”   嬴华庭弯唇摇头,“大抵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没大碍的。”   陆氏点头,“那就好,苏姀那丫头身子最是弱,出门一趟也能病倒,这几日你代哀家去瞧瞧她,需要什么药材只管找怀珍要就是了。”   见嬴华庭应是,陆氏又摇着头一叹,“这么多年,这件案子终于有了眉目,也算是了了哀家的一件心事,苏娴当年是哀家最看好的人,后宫交到她手里哀家也没有不放心的,嬴铮那孩子是皇上的嫡长子,是哀家抱着长大的,最是乖巧的,最后落了这么个结局,当真是……”   这么一说也勾起了嬴华庭心中的沉郁,却是不好对陆氏倾诉免得更叫她心里郁结,想了想握着她的手劝道,“既然冤案已结,也算是对苏皇后和大殿下有了一个交代,皇祖母不必为此事郁结在心了,眼下人已经有了位份入了皇陵,想必他们在天之灵也安息了。”   陆氏眸光一抬,下意识的望了望殿门之外的天空,唇角扯出一分笑意来,“这又算什么安息呢,死了的人就是死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   “皇祖母……”   嬴华庭听到她那样说不由得蹙眉,陆氏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哀家一把年纪还需要你安慰吗?只是年纪越大看的越明白罢了。”   嬴华庭闻言便不好多说,恰在此时殿门口一道身影一闪而入,却是一身银甲的嬴策,一脸笑意的进的殿门直直朝主位上的陆氏大步走过来,眸光扫过一旁的雍王,眼底一丝暗色一闪而逝,而后又朝着陆氏笑道,“劳烦皇祖母叫人给孙儿弄点吃的罢,今早赶着从城外入宫上早朝,眼下可是一口都没吃上呢!”   陆氏见他来了眼底本就生出了笑意,闻言更是看着嬴华庭笑骂,“看到没有,都已经是副帅的人了还是如此没个正形,一来就要吃的!”   嬴华庭面上也生出几分淡笑,陆氏已看着路嬷嬷道,“吩咐下去,捡八殿下爱吃的做几样送过来,他眼下在军中正是受苦的,多些荤补的。”   路嬷嬷笑着应是走了,陆氏便又看着嬴策戎装在身的样子摇头,“既然是在宫中,怎地还是这一身战甲,看着冷光森森的,去叫人给你褪下来你自己也轻松些!”   嬴策正急慌慌的喝茶,闻言赶忙摆手,“待会子还要出城去呢,脱下来不好穿,就这样吧,若是皇祖母看不进眼,大可不看孙儿就是了!”   陆氏笑骂,“本以为入了军营性子能收敛些,这倒是愈发油嘴滑舌了!”   嬴策听得一笑,陆氏又道,“怎么待会子又要出去?忠勇军还离不得你了?你这几日来去匆匆都在前朝,不说陪哀家了,你母妃那里你也不去看看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嬴策眼底暗色一闪而逝,又极快的掩饰过去一笑,“今日父皇才下旨升了位,军中的弟兄们准备了一番仪式,我虽不在意这些形式,但是不好辜负了大家!等过了这两日,必定是会好好的陪皇祖母和母妃的!”   陆氏见嬴策干劲十足的模样失笑,“什么兄弟不兄弟的,你是天家的人,那些大头兵怎地成了你的兄弟,哀家瞧你这模样,在军中是不是十分如鱼得水?”   嬴策眸光一转想了想,口中道,“从前倒是不知七哥怎地愿日久年长的驻兵,眼下我倒体察出几分在军中不同与别处的趣味来,嬴氏天生喜欢征服和掠夺,这世上唯有军中以刀枪剑戟运筹谋略说话,我虽比不得七哥,却还是不能丢了这皇子的面儿不是!”   嬴策说的十分傲然肆意,因着他的身份在这里摆着,便是再桀骜不驯的口气由他说出来也不让人觉得不舒服,陆氏和嬴华庭便被他这话逗笑了,嬴华庭更是道,“八哥可知这战场之上也是最容易丢掉性命的地方,且不知你是要命还是要面子呢?!”   嬴策闻言好笑,看嬴华庭一眼却是毫不犹豫道,“自是要面子!”   此言一出,连去而复返的路嬷嬷都笑出声来,嬴策本就是个爽朗的性子,见大家被他逗笑他自己也笑意明快,口中道,“这当然也不止是我一人的面子,是嬴氏的面子呢,父皇早年间南征北战英武非常,我身为他的血脉自然不能叫人小看了去!”   嬴华庭远没有想到从前玩世不恭的嬴策如今能有这般的态度,不由的从心底感叹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八哥这段时日的改变当真叫人咂舌,你这番话若是叫父皇听见,只怕父皇心底高兴的不得了,所为血脉相传,父皇最大的愿望莫过于看到几个哥哥都有他当年的风范罢?眼下七哥已经不必说,三哥也不是个喜欢打仗的,眼下就看八哥你了!”   嬴华庭提起了嬴纵,偏生又是提到了血脉相传,照嬴策对嬴纵的崇敬程度,眼下少不得要顺着嬴华庭的话夸赞嬴纵一番的,不过今日他却只是动了动唇便不曾言语,眼风扫了对面垂眸静坐的雍王嬴麒一眼,转而看着嬴华庭道,“七哥这几日不曾进宫吗?”   嬴华庭眉头一跳,点头道,“来的少,听闻是前几日天气突变旧伤又犯了,眼下在静养呢,你想去府中看他的话过几日等他缓过来再看吧。”   嬴策闻言眼底闪过两分担忧,眼风又扫了对面的雍王一眼,见雍王听着这话姿势都没变,一时间心底的沉郁更重了些,这边厢陆氏早就色变,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嬴华庭面不改色的糊弄过去才在心底松了口气,说了这一会子的话,为嬴策准备的吃食已经送了上来,嬴策随意一看,指着一旁的一个案几到,“就摆在那里罢,还能和皇祖母说说话呢。”   陆氏看着他摇头失笑,宫人们便将七八个个精致的小菜并着甜点摆了上去,眼下都是自己人,嬴策也不顾及什么礼数,直直走到了那案几旁边,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眉头一簇转向路嬷嬷,苦着脸道,“路嬷嬷知道我最不爱羊煲了,撤下去赏给下人罢!”   路嬷嬷闻言也是苦笑的看了陆氏一眼,口中道,“八殿下,这冬日里就数羊肉最是温补,底下人知道八殿下闻不得膻味专门用秘法去了味的,殿下尝尝看?不好吃再撤下去可好?”   嬴策全然不顾的摆手,苦笑更甚,“撤下去撤下去,再用了秘法我也不吃,感觉其他的菜都一并沾上味儿了,这是成心不让我好好吃一顿饭不是?”   听他说的如此严重,陆氏不由摆了摆手,“撤下去撤下去吧。”   路嬷嬷便只好上前来将那一盅羊煲端走,可手还未触到那瓷盅,在旁一直不曾言语的雍王忽然道,“冬日里吃些羊肉最是好的,八殿下可试试让人沏一杯浓茶来……”   雍王本是想劝,却见嬴策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他的话,这边厢陆氏已经摆手道,“你不必劝了,他就和你原来的习惯一样,一点儿都不碰的,本以为今日里他性子转了胃口或许也会转,谁想到还是一样的固执,说不定等再过几年,也和你一样又能碰了。”   陆氏这么一说雍王便不再言语,一旁嬴华庭好奇道,“九皇叔原来也不爱这些的?”   不怪嬴华庭好奇,实在是因为大秦王族祖上本就是游牧部落,后来定国之后民风悍勇,最爱骑射,这吃食之上牛羊一道也是十分正常的菜色,少有听到说秦人不碰牛羊肉的,嬴氏最为最坚持古秦人正统的皇室更是如此,便是女儿家都没有这方面的忌讳。   雍王听嬴华庭之语一笑默认了,那边厢的嬴策坐在案几一旁听到这话心底却闪出几分诡异的排斥来,仿佛和嬴麒有一样的习惯是对他的侮辱一般,皱了皱眉,也不管别个说什么的用膳,这边厢陆氏又笑道,“咱们嬴氏的儿女都不忌口的,偏生小九小时候不碰这些,哀家记得清楚,那时候他也和阿策一样,任凭厨子再怎么去膻味儿下功夫他都不碰!”   雍王闻言仍是淡笑不语,嬴华庭也跟着点头,促狭的道,“想不到八哥的这个习惯倒是从九皇叔这里来的,怪哉怪哉,父皇每次出去打猎的时候就最爱全羊宴。”   嬴华庭本是极其随意的一句调侃,却不想室中的气氛却忽然滞了一滞,连在不远处用膳的嬴策都猛地僵了僵背脊,陆氏面上闲适的笑意也是一滞,眸光一转,她笑了一笑朝嬴华庭招手,“坐了许久委实有些累了,哀家去歇着,你们都散了吧,策儿多吃些,莫亏了身子。”   嬴策起身应是,嬴华庭心中的诡异感觉被陆氏这般的随意举动抹了去,便也没多想什么,将陆氏送入内室睡下,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外殿只有嬴策一人了,左右看了看,不由得挑眉问嬴策,“咦,九皇叔人呢?”   嬴策正在用膳,闻言哼了一声,“我怎么知道。”   他这态度不算好,嬴华庭眉头顿时一皱,走到他身边苦口婆心道,“八哥你莫非还在记着上次的事不成?上次错也是在你,何况九皇叔在这一众小辈之间最是喜欢你的,你怎地是这个态度?今日来了连个招呼也不打,你都忘了七哥的话了罢。”   嬴策心底的沉郁被嬴华庭挑了起来,深吸口气道,“没错,上次的错的确在我,可我还不是为了……”说到此便是一顿,到底不曾说出“七哥”二字,稍稍一顿又没好气的道,“你操心这么多做什么,又怎么叫九皇叔最喜欢我,七哥说的那般好,他还是喜欢七哥去罢!”   嬴华庭没想到嬴策如此答话,一时有些生气又不想和他计较太多,只叹了一声便转身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想到适才几人说话之时不停地提起的“七哥”“七哥”,心中一时之间更沉了些,直直从宫门走出去,等在外头的贴身宫女当即迎了上来,嬴华庭本该朝着自己的漪兰殿而去,可脚步却是朝宫门的方向走,那宫女见之赶忙一问,“公主要出宫?”   嬴华庭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的走错了方向,她站在原地愣了愣,竟然一时之间不知该去哪里的好,想了想又问,“今日忠亲王可有进宫?”   那宫女摇头,“应当不曾进宫,没瞧见他来太后这里请安呢。”   此话一出,嬴华庭面上还是一副犹豫之色,那宫女乃是一路从她封地跟回来的,自是她的心腹,见她如此便促狭的一问,“公主是不是想去忠亲王府见那位先生?”   嬴华庭眉头一皱扫她一眼,本是打算转身往漪兰殿走,可走出几步又转身往天圣门的方向去,口中一本正经道,“本宫只是去看看侧妃!”   嬴华庭前脚刚走没一会儿嬴策便走了出来,几个和他一样着银甲的侍卫等在宫门处,见他出来赶忙迎了上去,嬴策接过侍卫递来的长剑,转身便往天圣门的方向去,刚走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眉头紧皱一副疑惑又犹豫的样子。   跟在他身后的一个侍卫便问,“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嬴策转身看了看身后连绵起伏的宫阁,一把握紧了手中之剑,口中淡淡道,“好几日没去母妃那里看看了,本殿去请个安,你们先去天圣门等着。”   几个侍卫齐齐应是,还是先前那个最为亲信的侍卫道,“殿下莫要耽搁的太久,军中的仪式已经快要开始了,因着咱们殿下的身份,这一次底下人很是用心呢。”   嬴策闻言摇头失笑,瞟了此人一眼,“知道了知道了,本殿可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话音落下便朝如影宫的方向去,他独身一人,因为赶着时间便挑最近的路走,眼看着要到如影宫的侧门了,远远的却见两个身披青色斗篷戴着风帽的女子一前一后从侧门之中走了出来,本该有侍卫守着的侧门眼下空无一人,又因为本就是僻静之地更显得那二人十分突兀,那斗篷是十分普通的宫女才用的,可叫人疑惑的却是那二人斗篷之下穿着的鞋子却都不普通!一个是苏绣缎面也就罢了,另一个却是在鞋头上镶着细密的东珠,这样的制式,是唯有妃嫔才能穿的!嬴策眼瞳微缩,定定的朝着那走在后的宫女望去,虽然带着宽大的风帽瞧不清脸,可此刻看着那身段看着那步伐姿态,嬴策几乎一瞬间便确定那宫女的身份!   那根本不是什么宫女,那是他的母妃!   嬴策下意识在心底生出几分不安来,身为高位妃嫔,在宫中本可以随意走动,却为何要穿成眼下这般模样,唯一的解释便是要掩人耳目,同样的道理,身为四妃之一,她又有什么事需要掩人耳目呢,唯一的解释便是见不得人的事!   自己的母妃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去做?!   嬴策的一颗心忽然砰砰的急速跳动起来,好似在前面走着的那个人不是淑妃而是他自己,近几日他为何回宫的次数少,还不是因为淑妃总在他面前一遍又一遍的强调些叫他心烦意乱的话,他去军中是因为军中热血,可他的母妃却是为了那至高的权利,逐渐的,连他都在今日里昭武帝为他升了军职之时生出雀跃激动来,若是原来的他,这根本是不会有的,然而无形之中他好似已经被他的母妃改变,权利的确可以沸腾他的热血!   这些心思本就已经足够纷乱,再加上今日寿康宫之中羊肉波折,他心底本是乱极,本想着回宫来看看自己母妃便走,却不想竟然遇上这么一幕,自己的母妃到底要去做什么呢,宫中的阴诡谋算他不是不知道,或许自己母妃眼下并不是要去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她必定是有自己的苦衷的,身为儿子,更不应当插手自己母妃的事物,心中分明在告诫自己,可脚步却好似不受控制一般,看着淑妃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宫阁之间,嬴策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题外话------   多谢投票送钻石送花花的姑娘~俺爱你们~你么猜淑妃是去干啥子?下一章又会发生啥? ☆、104 私生子真相!   “娘娘,八殿下进宫了。”   如影宫中,淑妃身边最亲近的大宫女侍墨拿着一本册子入了内室,樱草色的帐幔垂地,在内室东窗之下的贵妃榻上,淑妃正身披一件雪色的狐裘摆弄几件玉器,听到侍墨的话她的秀眉一拧,转头便问,“人去了何处?”   侍墨好似知道淑妃会生气,抿了抿唇低了声音,“去了太后那里。”   淑妃闻言面色一黑,将手边的一样玉器一放,摇着头苦笑,“这可真是,这么多天都不知道回来看看,这还是要和我怄气呢,我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他好,他倒是好……”   侍墨闻言只好安抚道,“娘娘何必叹气,这几日八殿下一直在军中,这不正是娘娘希望的吗?今日这些玉器,正也是因为八殿下皇上才赏下来的,您也当为八殿下高兴才是。”   淑妃听着这话眉头果然展了两分,怔然一瞬勾唇一笑,眸光一转落在了侍墨手中的册子上,双眸一眯,“这是……从礼部拿过来的?”   侍墨便上前了一步,“正是呢,此番立后大典比从前苏皇后的立后大典还要盛大。”   淑妃一愣,唇角冷冷的勾起,一边伸出柔嫩的小手将那册子接了过来,徐徐打开,一点一点十分细致的看了过去,越看眉头皱的越发紧,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的将手中的册子狠狠往地上一掷,娇容现出巨怒,一双眸子满是怨毒的盯着那册子,就好像透过那册子看到了什么人一般,牙关紧咬,一只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   “娘娘息怒!”侍墨见此赶忙上前去为淑妃轻抚着背脊,一边在她耳边道,“娘娘万万息怒,眼下贵妃娘娘还没有成为皇后娘娘就已经这般震怒,若是将来贵妃娘娘成了皇后,娘娘又要如何自处?万般一个忍字,就当是为了八殿下着想!”   胸膛的起伏满满的变小,某一刻,淑妃忽然嗤笑了一声,抚了抚自己的脸颊笑道,“不过是一个皇后而已,本宫为何要生气,任她放多少烟花赏赐多少金银,可惜她的儿子已经是大秦最大的王了,再赏也只有太子之位赏……”   侍墨听着这话眉头一皱,“娘娘,小心祸从口出。”   淑妃横眉扫了侍墨一眼,“在本宫的宫中本宫还不能说几句想说的话吗?你可知道一个人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会有什么结果?”   侍墨微微蹙眉不曾答话,淑妃已经冷笑一声,“赏无可赏,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侍墨唇角一搐,连忙低着头不敢再说,淑妃面上本有笑意,不知想到了什么却又忽然皱了眉,口中喃喃道,“皇上不会让秦王成为太子是因为……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保护好策儿的身份……若是一旦暴露出去……”   淑妃越说心中越是抽紧,到最后娇美的面上已经有两分抽搐,侍墨是一早就跟着淑妃的,这对淑妃来说最为致命的事她也是知道的,然而身为一个下人,她深知哪怕是对着自己的主子也不该乱说话,做奴婢的沉默着,做主子的亦是面色诡异的双眼放空,一片安静的如影宫内殿之中陡然一片落针可闻的死寂。   “娘娘——”   忽然响起的宫女声音吓了淑妃和侍墨一跳,淑妃面上的诡异之色陡然消去,下一刻便绽出无边的怒意来,侍墨见此连忙秀眉转头一声厉喝,“哪个不知死活的丫头!”   外头前来禀报的宫婢显然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声竟然换来一声喝骂,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便又急急道,“启禀娘娘,有客求见。”   听到这求见的话,淑妃面上的怒色稍稍一消,却是摇了摇头,侍墨见此便明白过来,连忙朝着外头的那宫婢道,“娘娘眼下有些不舒服,谁都不见。”   话音落定,外头的宫婢却不肯走,默了默道,“娘娘,是雍王府的岳侍郎。”   此话一落,西岐影和侍墨一同愣了愣,两人对视一眼,侍墨更多的是疑惑不解,而西岐影眼底却是实打实的愤恨,默然一瞬,西岐影到底是咬牙切齿的开了口,“请到外殿。”   话音落下,外头小宫女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这边厢侍墨疑惑的蹙眉,“这个时候,岳侍郎怎么会过来呢?”   西岐影冷笑了一声,“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便站起身来朝外走去,侍墨见状当即跟上,待两人慢慢悠悠走出外殿的时候,一身褐色披风着身的岳翎已经站在了殿中,西岐影冷冷的勾唇,眸光一扫侍墨当即带着一众小丫头退了下去,诸人的身影刚消失,西岐影就将忍不住的攥紧了拳头,“岳侍郎越来越没有分寸了,身为亲王身边的属臣,恐怕不好随便来见别的妃嫔。”   岳翎相貌平平的面容之上并无分毫情绪起伏,听见此话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只在口中道,“今日是小人来,稍后,便是王爷亲自来!”   淡淡的一句话落定,西岐影如同被蛇咬了一般“噌”的站了起来,“谁要来?!”   岳翎看着这样敏感的西岐影眼底淡淡闪过两分复杂的淡笑,摇了摇头道,“娘娘放心,王爷暂时还不会来——”   西岐影似乎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大,面上一时之间有些悻悻,重新坐下,眉头一挑发问,“你们这是在威胁本宫?他来又怎么样不来又怎么样,本宫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来,既然今日他不敢来,且不知叫你过来又是做什么?主子的话,恐怕还轮不到做奴才的插嘴。”   西岐影语带侮辱,岳翎却不以为意,口中道,“主子知道若是旁人来娘娘必定是不见得,因此才叫小人来,小人深知做奴才的本分,绝不敢插手主子之间的事,此番,小人只是为主子带一句话,主子眼下正在上次见娘娘的那一处偏殿等着娘娘,请娘娘速速去见主子。”   西岐影瞬时之间面色一白,狭眸狠笑,“可笑至极!本宫身为后宫妃嫔为何要去私见一个分封在外的王爷?!雍王既然有何话说怎地不直接来如影宫说!”   岳翎闻言稍有一愣,而后竟双手一拱,“娘娘的意思小人明白了,小人这就去告诉主子,让他亲自来如影宫与娘娘说话……”   此话落地,岳翎转身便走,西岐影哪里想到岳翎是这种打蛇随棍上的,眼见得岳翎大踏步的往外走不像作假,西岐影的一颗心高高的悬了起来,稍稍一默猛地站了起来,“告诉你家主子,本宫收拾一番自会去见他。”   岳翎果然停了脚步,却是道,“主子只给了娘娘三刻钟的时间,眼下只剩两刻钟不到了。”   岳翎说完此话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外走,将斗篷上的风帽一戴,身影在门口一闪便不见,西岐影看着岳翎如此嚣张想着雍王如此逼她,狠命的咬了咬牙一掌拍在了身边的椅臂之上,深吸几口气,立刻一声轻喝,“来人!”   话音落下,侍墨当即带着两三个小丫头走了进来,西岐影扶着额头,“岳侍郎为太后准备药材倒是问到了本宫这里,可惜本宫这里什么都多唯独药材少得很,说了一会子话本宫委实有些累了,侍墨陪本宫进去歇着,外头的人都退下罢,别扰了本宫清净。”   命令一下,其他的小宫女都退了走,唯有侍墨上前将淑妃扶了进去,侍墨自然知道淑妃此番乃是装的,走进内室,本还想问淑妃刚才和岳翎说了什么,却不想刚一进去西岐影就立刻紧蹙着眉头狠狠的下起命令来,“侍墨,去,去找个借口将侧门的侍卫打发了,再去找两件宫女的衣裳斗篷,咱们这就去望舒阁!”   望舒阁是什么地方侍墨自当知道,听着这话眼皮一跳,“娘娘这是要?”   西岐影冷笑一声,扬手便将眼前飘荡着的樱草色纱帐扯了下来,狠狠一攥,“嬴麒等着呢!咱们动作不快点下一个过来就是嬴麒了!他这是生生的要把我往死了逼!”   ·   望舒阁便是前次西岐影主动约见雍王的地方,乃是后宫西北方向的一处废旧之所,前次乃是晚上还没什么,今日里却是大白天,西岐影怀着满腔的怒意一颗心忐忑不安的到达望舒阁的时候,雍王还是那一身素雅仙逸的白,站在满是霉味儿的屋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房门被关上,白日里的屋里不曾点灯,更显出一种不同寻常的诡异阴森,西岐影白着一张脸,看着嬴麒讽刺的笑了起来,“王爷莫不是忘记了,亲王私见妃嫔乃是大罪,你我既无瓜葛往后还是不见得好,可没想到没过几日,竟然是王爷要主动见我。”   嬴麒没有和西岐影斗嘴的闲情逸致,他一双素来淡泊无波的眸子微狭,墨蓝的眼底蕴出两分冷意来,语气沉重的道,“本王说的话,你并没有放在心上,八殿下得了忠勇军副帅之位,下一步,你是不是要他拿住十万忠勇军和秦王抗衡?”   西岐影闻言眼底生出几分愕然,口中道,“王爷此话是从何说起呢?当真是冤枉极了,策儿的位置都是皇上给的,与我有什么干系?至于要不要和秦王抗衡,这当然更取决于他,我虽然是他的母妃,可策儿并不十分听我的话。”   嬴麒哪里看不懂西岐影的表演,唇角微抿,眸光带着怜悯的看了她一瞬,西岐影被他的目光看的又怒又不安,一双眸子瞪得老大,一张娇美的面容都扭曲起来,良久之后,嬴麒才缓缓道,“为了你的野心,你就要眼睁睁的看着八殿下万劫不复吗?”   西岐影听到这话又是一笑,“王爷这话说的可笑,怎么叫为了我的野心,同样都是嬴氏人,策儿虽然不是皇上的血脉,可王爷当年若非是被姐姐迷惑,又怎么会不和今上争一争,可惜了,王爷意气用事赔了夫人又折兵,策儿比王爷当年可一点儿也不差,更可贵的是,策儿心上没有挂碍,他想和谁争就和谁争,难道只有姐姐的孩子才能称王称霸?王爷为了姐姐,果真是一点都不将策儿放在心上的,王爷憎我恨我就罢了,何苦三番两次为难策儿?”   西岐影口若悬河,说起嬴策的血脉问题一张小脸之上没有半分惭愧之色,反倒是看到嬴麒微白的面色之时在眼底闪出快意的笑意,前一次两人谈崩,嬴麒还威胁与她,对西岐影而言她已经对嬴麒死心,只想着用这些话让嬴麒心中不是个滋味才好!   嬴麒自然知道西岐影的用心,他面上没有半点异色,却是忽的摇了摇头,口中淡淡道,“看来你是不信我会将当年的事告诉太后和皇上了。”   西岐影被嬴麒淡定却危险的口气吓了一跳,咬了咬牙道,“王爷当真要为了西岐茹分毫不顾念策儿?若是让策儿知道,他不仅是个私生子,连他的亲生父亲都是如此的绝情而自私,且不知他心底会怎么想,这世上除了我,又有谁对他是真正正正的好呢……”   嬴麒看着西岐影的目光越发沉暗,默了默忽然道,“你以为本王不说,就没有旁人说吗?”   西岐影闻言一愣,双眸陡然争得更大,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嬴麒,嬴麒淡淡的继续道,“若是本王说,或许还能保得住八殿下的性命,你我本都是罪人,死活又有什么关系。”   嬴麒的语气极淡,可落在西岐影的心底却好似以及重锤一般砸的她肝胆俱震,她看着嬴麒,连舌头都有些打结,“你是什么意思,这件事还有谁知道,是谁?是西岐茹?是秦王?还是谁,你说清楚,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看着西岐影陡然着急起来,嬴麒摇了摇头,语声越发笃定,“本王再说最后一次,让八殿下封王求地离开君临,这一次之后,你我再不见面,下一次再见,只怕是在皇上或者太后的面前,到时候你我该死,便是八殿下也没有活路。”   嬴麒说完这话便要朝门口走去,西岐影见此赶忙挡住了他的去路,“等一下,你还没有说到底还有谁知道当年的事,是不是秦王!你和他一起从南境回来的,他知道了多少?他要怎么做?!西岐茹是不是也知道了!她当了皇后之后是不是就要揭穿策儿的身份好让秦王成为太子,嬴麒,虎毒不食子,你怎么能如此?!”   西岐影的语气又急又怒,更是要一把抓住嬴麒的手臂,可只碰到嬴麒的一截衣袖他人便闪了开,西岐影被他这避之不及的样子刺痛,忽然恨恨的冷笑起来,“当真是避我如蛇蝎啊,嬴麒,你既如此狠绝,当年何必与我一夜云雨剩下策儿,到如今却要逼我们母子与死地……”   嬴麒双眸微眯,从齿缝中蹦出两个字,“下贱!”   西岐影面色猛地一白,一双眸子更是很怒交加通红一片,嬴麒冷冷的一笑,“你既然装作她的样子下……下药与本王,便该知道在本王心中孰轻孰重,当年你贪宫中高位,竟敢以孕哄骗皇上,至今却仍一丝悔过都无,你阴诡手段再多,却都敌不过本王在太后面前一席话,事到如今,若不是因为八殿下,你以为本王会在此与你多言一句?!你若希望八殿下荣华富贵一生安乐,这几日就是你最后的机会!否则,便一同玉碎罢!”   嬴麒话音落定再不多说,绕过僵愣在当地的西岐影便往外走,眼看着人嬴麒就要开门了,西岐影深吸一口气凄声喊道,“好好好,为了策儿,为了策儿我应了你,可是……可是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几日之间做不来的,策儿也会起疑心,一月,给我一月时间,在西岐茹立后之前,我一定想法子让策儿撤出忠勇军,让他求个封地离开君临,你给我一月!”   嬴麒的脚步在门边一顿,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不点头不摇头,却是默许了,西岐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乌溜溜的眼珠急速的转动似乎在想着什么,然而想了半晌也没有一个叫她满意的答案,无力的抬睫,从开着的门扉看出去恰好看到一片景致惨淡的庭院,正正应和了她眼下的心情,惨上加惨,凄中有凄,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面上忽然生出极其强烈的决绝之色,咬了咬牙,那双通红的眸子里忽然闪出两分凶光来!   “娘娘,时辰不早咱们回去吧。”   良久都没有等到淑妃出来,侍墨主动走到了门口,恰好将那一闪而逝的厉光看尽眼底,她眉头一挑有些微的心惊,下一刻西岐影已经深吸口气恢复了平静,提起裙裾走出来,满头大汗的她借着侍墨之力才走的稳当些,侍墨看着西岐影的样子有些担忧,犹豫的问道,“娘娘适才和雍王谈的如何?雍王主动找娘娘这可是第一次呢。”   西岐影闻言冷笑了一声,正欲说什么,两人身前不远处却传来轻微的一阵声响,像是脚步声,又像是什么落在地上吧嗒一下,西岐影唇角的冷笑一闪而逝,面色陡然苍白起来,还不等侍墨反应过来已经是一声厉喝,“谁在那里!”   侍墨见状心头也是一跳,当即放开面色惨白的西岐影大步朝前面的拐角走了过去,那里乃是两处废弃殿阁之间只容得下一人走过的夹道,里头摆着几盆枯萎的矮松,并着疯狂长起来的杂草看起来杂乱不堪,侍墨本以为是有人,打眼一看却又没什么动静,正松口气,眸光一晃却又看到一盆矮松之后好似趴着个什么东西,她心头一跳,迈着步子从那杂草从走了过去,探着身子往那高大的破旧花盆之后一看……   “啊——”   凄厉的惨叫陡然爆出,让站在这夹道外头的西岐影也吓了一跳,西岐影的胆子本来极小,此刻看着侍墨浑身发抖走不动路的站在那处,眉头一挑便要朝她走过去!   “娘娘别过来!”   侍墨见西岐影要往她这里来赶忙就抬手示意她别来,西岐影见之却眯了眯眸子,冷笑一声,“本宫现在还有什么好怕……”   说着话便大步的走了过去,走到侍墨身后,朝前一探身,饶是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立刻一把攥住了侍墨的手臂一张脸唰的白下来,双唇狠颤,一时说不出一个字来,只瞧着在那半人高的花盆之后,此刻正趴着一只死猫,那猫儿一身麻色本是寻常野猫,可眼下,那猫儿的半个脑袋都被重物砸过似得稀碎,半张猫脸呈现出诡异的血肉模糊,偏生还有半张脸是好的,一只猫眼绿幽幽的睁着,点着鬼火一般叫人毛骨悚然!   “娘娘别看了,吓人又恶心!”侍墨劝一句,抬头看了一眼殿顶,摇了摇头道,“必定是这猫儿脚滑从上头落下来了,不吉利不吉利,娘娘咱们快些走。”   西岐影委实被这场面吓了一跳,听着侍墨的话当即点头转身朝外头走去,总共也就十来步,两人没一会儿就走了出去,待走出那夹道,更是生怕那猫儿的魂追上来似得快步走了开,荒草丛生的窄逼夹道里,瞬时只剩下了一只血肉模糊的死猫尸体,过了许久,夹道尽头没有预兆的响起一道铠甲移动的咔嚓声,紧接着,一抹银色战甲缓缓地亮了出来。   ·   李和乃是嬴策身边的一等带刀侍卫,在天圣门之前久等嬴策不见,眼看着时辰不多,李和做为嬴策最为亲信的侍卫自然是他负责去如影宫找嬴策,一气儿跑到如影宫,却听见守卫说没有看到嬴策,李和心中疑云窦生,想求见淑妃娘娘,却不想淑妃娘娘今日身子不适不见外人,李和心急如焚,又跑到了寿康宫去问,显而易见的,他家殿下出了寿康宫之后便不曾再回去,李和想着军中仪式的时辰耽误不得,当下便急坏了,算命的说今日印堂发黑不利出行,眼下看来还真是一点都不顺,这偌大的宫闱,让他去哪里找人,正没头苍蝇乱转的时候,竟然有禁卫军告诉他嬴策的去向,李和心中一乐,当即朝别个指的方向疾奔而去。   找到嬴策的时候他正站在一片荒无人烟的庭院之前出神,这庭院距离如影宫并不远,李和却不知道自家殿下不去如影宫却为何在这一处僻静之所发呆,再看到嬴策煞白的面色和无神的双眸,李和顿时有些担心了,上前抱拳行礼之后便问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嬴策内里着白色的锦袍,外头着银色的战甲,一柄镶金嵌宝造型别致的半尺短刀挂在腰间,怎么看怎么的玉树临风怎么看怎么的英俊潇洒,可是往日里英俊潇洒的人,今日里这面色却好似打了打败仗一般的面色难看,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更像是无处可落脚的孤魂野鬼!   李和乃是嬴策亲信,再加上嬴策性子开朗亲和,因而一直以来主仆之别并不分明,见嬴策这模样委实有异,李和当即有话直说的道,“殿下是在为淑妃娘娘的病情担忧吗?刚才小人去如影宫问了,淑妃娘娘只是一点伤寒,眼下正在修养呢,殿下何必担心,今日乃是您的大日子,军中几万弟兄等着,淑妃娘娘想必也为您高兴,您可别误了时辰。”   此话一出,嬴策一片沉暗的眉宇稍稍动了动,李和一见以为自己说到了嬴策的心间,也不管嬴策到底是因为什么心情不佳,只管将今日的喜事渲染一番,口中满是欢欣的道,“殿下,小人瞧着,这一次皇上能给殿下一个副帅,下一次忠勇军十万大军的虎符便是您的了,几个殿下之中,皇上眼下最疼爱的就是您了,小人估摸着,过个一阵子就能和秦王并驾齐驱了,您和秦王关系素来好,这一下大秦便是两位殿下的天下!何其喜哉!”   话音落下,预料之中的表情没出现,嬴策也不知怎么,那表情竟然更为凝重难看了,一张俊脸白的像鬼,额头之上竟然还溢出了冷汗,李和仔细的看了看,至少嬴策背脊挺得笔直,握着短刀的手也是紧攥在一起的,怎么都不像病重,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到自己刚才说了“秦王”,又说了“大秦是两位殿下的天下”,李和心中咯噔一声,一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自古这些天之骄子们心底便是十分傲气的,自家殿下从前从不在意这些虚名,可这一回升了这官职自家殿下却是实打实的开心,有意无意的,确实有那么几分和秦王看齐的意思,李和眉头一簇,自己刚才这话只怕是当真说错了!   李和虽然是亲信侍卫,却不像容飒、容冽之于嬴纵那般生死追随患难与共,他不过是两年之前因为剑术耍的好看被嬴策一个高兴要在身边的,因而对于嬴策的性子他并不能把握的十分之准,再加上近几日来嬴策有些微的变化,一时间就更让李和忐忑不安起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想将自己的话锋拧转过来,“说起秦王,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听说过前几日的那些流言蜚语?所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小人瞧着那流言蜚语只怕颇有几分缘故,小人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可有这种名声也是多不好听的,和咱们殿下不能比!”   一段话说完,嬴策的眉头竟然皱的更紧了,半晌都没有说过话的他转头眼神没有焦距的扫了李和一眼,语声平淡却又含着某种蠢蠢欲动的情绪,“什么流言蜚语……”   李和闻言一愣,他明知道嬴策是知道那些传闻的,可是他现在竟然问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李和一时弄不明白,噎了一瞬干脆板板正正的解释起来,“启禀殿下,那流言蜚语就是说秦王就是那天煞孤星并非皇上血脉啊,前几日不是还有那冬雷打雪的不吉之兆?外头好多人都说秦王便是那个……那个私生子……”   嬴策失神的眸子忽然开始回神,乌黑的眸子缓缓地有了焦距,而后一点点的将锐利到叫人心慌的目光落在了李和的脸上,口中问,“那你觉得秦王是不是私生子呢?”   李和被嬴策的目光一摄,后颈不知怎地就有些发凉,稍稍后退了一步摇头道,“小人不知,这种事情小人怎么能知道,说起来秦王殿下和殿下一起长大,殿下……”   话未说完,意思却是十分明白,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嬴策不是更清楚吗?   嬴策眸光微狭,一双眸子定定看着李和,李和被那寒剑一般的目光看的肝胆俱震,几乎就想拔腿就跑,眼前这个嬴策可不是他平日里认识的八殿下,那股子阴寒的目光让他生出一种马上就要下地狱的错觉来,就在李和怕的不能自己时,嬴策却忽然转眸看向了别处,一边摇头一边低喃,“我不知,我不知,我什么都不知……”   李和大松一口气,又看了看嬴策,却又发现嬴策没适才那般可怕了,他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不敢走,只想说几句合嬴策心意的话好让嬴策早点出宫去参加军中仪式,想了想口中便道,“哎,今日是殿下的大喜日子,咱们说这些没意思,殿下,放眼朝中,除了秦王也就是您握有这么重的军权了,再加上您这天之骄子的身份,委实让我们这些追随的人高兴,殿下年纪轻轻,只待多些历练,将来超过秦王也未可知!”   提来提去还是少不了秦王二字,李和不知不觉见满头大汗,再看嬴策,那面色竟然没有一点儿好转,稍稍一默,嬴策竟忽然神叨叨的问,“如果,不是天之骄子呢?”   “啊?”李和愕然一瞬,随即笑起来,“殿下您真会开玩笑啊!您要不是天之骄子您能站在这里您能穿着战甲让几万兄弟跟随吗?!您必须是天之骄子!”   “如果,真的不是呢……”   嬴策忽然之间又问了一句,李和这次愣的时间更长了些,想了想委实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末了忽然眸光一转道,“殿下,您是不是听到了一些别的传言?有人质疑您的身份了?殿下不瞒您说,自从出了那冬雷打雪的不吉之兆,这宫里说什么的都有,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别说这事情本就玄乎,就算真的有人不是那也不是您!”   “如果,就是我呢?”   嬴策一双眸子发直的瞅着前面,第三次提到了这个问题,这一次,他的语声不再只是艰涩,就这么的听起来,竟然有几分哽咽,李和心中“咯噔”一声,看着嬴策的面色,想到他今日里的异常,一股子凉意忽然从脚底冒了上来,稍稍再往后退一步,唇角扯出一抹苦笑,语声弱弱到,“殿下……您……您就别逗小人了……”   “很下贱罢?”   嬴策忽然又再次开口,语声凉凉的,仿佛带着凛冬的肃杀,这一下李和心中慌了,脸上的苦笑变得僵硬,唇角几动舌头却早就打结似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又脏又下贱!”   一问一答,语气冰冷诡异叫人心惊胆战。   某一刻,嬴策忽然缓缓地转过了身来,一双凤眸不知何时竟然已经通红,乌黑的眼珠子上好似浮着一层血泪,整张脸白的如同四人,活生生的一个人俊朗男子,竟忽然间变得好似会吃人的恶鬼一般,李和感觉自己的心跳要停止了,甚至连逃跑的步子都迈不出去,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嬴策靠近,眼睁睁的看着嬴策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捏住了他的脖子!   然后,在那双好似浮着血泪的双眸之中,李和看到了一抹彻骨的痛苦,就是这一抹痛苦,叫他连拔剑的心思都无端消去,感受到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在收紧,李和只能惊愣的看着嬴策缓缓逼近的脸,苍白的唇微动,嬴策的脸忽然变得扭曲,一开口,果然是哽咽着的,“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恶心的让人想死了……”   “哗”的一声,嬴策紧握了许久的短刀被他拔了出来,刺目的寒光在两人脸上一闪而过,李和凭着仅有的清明生出一丝生的希望来,他迷迷糊糊的觉得嬴策今日所言应当是真,更能感受到他这么说话之时的痛苦煎熬,那一把刀,嬴策若是用那一把刀自我了断,他应当是能得救的,李和的脖子快被捏断,视线也变得模糊,黑暗来临之前,他忽然看见嬴策脸上忽然多了两行晶莹,他心头一震,还未反应过来胸口便是猛地一震巨痛!   锋利的刀刃深深的扎进胸膛,被人以一股子强悍的力气缓缓地转着,胸口被搅出一个血洞来,李和却连一丝声响都发不出,痛觉让他的神识更为清明,只听到一道低哑狠厉带着哭腔的声音道,“可惜……现在我已不舍的死了……”   ·   “当真无碍?你当知道本王的性子!”   秦王府主殿之中,一日之内第三次响起了嬴纵的这句话,宋薪苦笑的一脸褶子,拱着双手朝嬴纵道,“王爷,您就饶了我吧,小老儿敢以性命担保,侯爷的伤势真的无碍了!”   宋薪说着话便一脸无奈的看向了沈苏姀,沈苏姀摇头笑起来,“好了,宋先生下去歇着吧,我也觉得好了不少,宋先生妙手回春。”   宋薪一听便乐了,捋着胡子笑,“侯爷英明侯爷英明,小老儿告退了。”   话音落定人便走的没了影儿,嬴纵蹙眉看一眼沈苏姀,眼底写着几分不赞同,沈苏姀则是一脸无奈,“你我都是战场上下来的人,这伤势是重是轻你不知道吗?”   嬴纵抿唇瞧着她,“伤在别人身上我不管,伤在你身上你便是重,极重。”   沈苏姀闻言笑起来,“秦王越发会说好听的了,我可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嬴纵看着她的笑颜却不笑,反而更是一副十分严肃的样子,沈苏姀看的哭笑不得,却也是收了笑意往他怀中靠过去,一边在口中道,“我知道,你是怕我又死了,不过你放心,眼下我可不舍的死了,我若死了,你岂不是叫别人占去……”   她极少说情话的,这话说的却像是一把抹了蜜的刀子在他心上划拉,又痛又甜,忍不住就想将她抱得更紧些,沈苏姀见他如此低笑起来,口中迷迷糊糊的道,“嬴纵,你总不信我似得,往后我会叫你知道,你可莫要一副我做什么都是你的错的样子,这让我感觉有些担心,好像……好像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生怕我跑了似……唔……”   话未说完,颈子上已经被咬了一口,嬴纵吻着她一边含糊道,“还很疼吗?”   沈苏姀被他弄得气息不匀,闻言只以为他担心她,赶忙摇头,“不怎么疼了。”   嬴纵闻言二话不说,一把将她的衣襟拉了开……   ------题外话------   你们以为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黑化么……做为亲姨娘怎么能那样……嘿嘿…… ☆、105 北魏乱事,嬴策心魔!   和风送爽,二月中旬一到,秦王府云烟湖畔的柳枝都抽了嫩芽,沉寂了一个冬日的肃杀,总算被这一抹新绿点亮,沈苏姀倚在窗边的榻前眉头微蹙,一转头,书案之上的嬴纵正在写着什么,感受到她看过去,嬴纵不由抬起头来,而后便放下笔起身走到了她身边来,当先摸了摸她的额头,一把将她身上的锦被扯了上来,“哪里不舒服吗?”   沈苏姀闻言摇头失笑,“宋先生刚走呢,我哪里会不舒服?”   嬴纵闻言便将手落在了她额上,“那为何蹙眉?”   沈苏姀一叹,“你不觉得我在这府中呆的时日太久了吗?”   嬴纵摇头,“不觉得。”   沈苏姀便只有一阵苦笑,指了指窗外,“你看,柳树都有新芽了。”   嬴纵便随着她的目光看出去,“柳树有新芽你也要待在王府里头。”   沈苏姀听得哭笑不得,抚了抚自己腰侧,又试着直起身来拧了拧腰身,而后看着他道,“小小的一个伤寒可以连着四五日不回王府不进宫吗?这样未免说不过去,何况眼下我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也想留在府中不问外事,可总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待会子……让清远送我回沈府可好?”   嬴纵不动声色的将她揽入怀中,一只手下意识的抚着她的脸颊,沈苏姀对他这耍赖一般的不言不语无奈至极,正欲再说话,门口处响起一阵脚步声,只听容冽恭敬道,“主子,侯爷,小人送药来了。”   嬴纵应了一声,容冽便走了进来,嬴纵将药碗接过,放在案边的小几之上凉着,沈苏姀见容冽转身便出去,忽然道,“且慢。”   容冽脚步一顿,疑惑问道,“侯爷有什么吩咐?”   沈苏姀先看了嬴纵一眼,这才问,“这几日二公主都在做什么?”   容冽一怔,全然没想到沈苏姀要问的是这个,下意识的看了看嬴纵,见嬴纵面无表情便对沈苏姀颔首道,“这几日二公主一直在宫中陪太后娘娘。”   容冽说完便垂了眸,沈苏姀却笑了笑,“恐怕不止吧?”   容冽唇角微抿,到底还是道,“二公主几乎日日都去忠亲王府。”   此话一出,沈苏姀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室中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某一刻,沈苏姀忽然回神,又随意的问道,“八殿下得了忠勇军副帅之后在做什么?”   容冽闻言眼底眸色微暗,口中道,“八殿下的性子素来能和军中的将士们打成一片,得了副帅之位后和从前也无不同,忠勇军的将士们对八殿下十分拥戴。”   容冽之语说完,沈苏姀便点了点头让他退下,这边厢嬴纵将那药碗端过来,沈苏姀默默的接过一饮而尽,满嘴的苦味顿时叫她眉头紧皱,嬴纵看着她这小脸皱成一团的表情眼底生出几分笑意,语气深长的问,“真的有那么苦吗?”   见他竟然笑她,沈苏姀没好气道,“你试试看!”   嬴纵眼底闪过两分微光,一把按住她的后颈吻了下去,沈苏姀双眸大睁的呜呜两声,到底溺在了他愈发撩人的亲吻之中,片刻之后双颊绯红的软在嬴纵怀中,微仰着脖颈一脸不赞同的看着他,嬴纵哑着声音在她颊边蹭了蹭,“是你自己叫我试的……”   低笑一声,狡黠的道,“不过我却觉得不苦,甚甜。”   沈苏姀嘤咛一声,不轻不重的在他身上打了一拳,小手却被嬴纵一把攥住,嬴纵淡声问,“当真着急了?忠亲王是华庭的亲哥哥,这一点她总不会不顾惜的。”   沈苏姀抿了抿唇,“沐萧走了,忠亲王那里可有什么消息送来?”   嬴纵闻言眯了眯眸子,“忠亲王眼下倒是专心雅事。”   沈苏姀便是一叹,“连你这边的消息都是如此,或许,忠亲王当真没了争位之心呢?”   嬴纵摇了摇头,“你还是不懂,天家的人素来比天下人更懂得那个位子为何叫做九五至尊,因为懂,所以只要动了那个心思便很难改变。”   沈苏姀稍稍一默,眼底的微亮再度沉了下去,嬴纵见她如此眸光也是一暗,默然一瞬抚了抚她的背脊道,“此番都是我的意思,你心底必定还是气我的,你想回沈府去,好,我现在便去吩咐清远叫他送你回去。”   说着话便要走,刚走出一步,手腕却被沈苏姀一把攥住,沈苏姀眉头微蹙,眼底带着两分无奈的恼意,“你现在是学会了以退为进了是不是?分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却偏偏次次都要用哀兵之计,我是要回去,却没说是现在。”   沈苏姀的语气一点都不好,嬴纵听着此话面上却生出笑意来,转身将她一把搂了,唇角弯着,“怎能说是哀兵之计,我知你着急华庭着急苏阀的案子,早些送你回沈府不好吗?我这王府之中有什么值得你多留一时半刻儿的?”   双眸微眯,沈苏姀咬牙切齿的欲扒开嬴纵落在她腰侧的手,嬴纵见之赶忙赔笑不再多说,笑着朝她颈子靠过去,“这话乃是逗你,熟不知你愿留一时半刻儿当真是天恩浩荡了。”   被他这么一句一句的折腾下来,沈苏姀便是有怒气眼下也都消了,冷哼一声由他亲近着,“眼看着贵妃娘娘要立后了,这个时候我难道还要寻西岐的晦气吗?等贵妃娘娘立后之后,再怎么说你也是嫡子的位置,朝内朝外不会不想着这个的,皇上的心思不知是怎地,可眼下却是不能轻易将你如何了,你总以为我在气你,难道我就没有半分为你考虑吗?”   嬴纵爱极了她一本正经说话的模样,忍不住在她颊上亲了两口,冷峻的面容之上浮起两分笑意,口中却道,“难为你有此想法,不过我想着母妃这次的立后大典只怕不会十分顺遂。”   沈苏姀挑眉,正有些疑惑的想问问嬴纵这话怎么说的时候,外头却又有脚步声传来,容飒在厅门之外停步,口中道,“主子,侯爷,漠北有消息送来。”   ——漠北?!   沈苏姀从嬴纵怀中挣出来坐好,挑眉看着嬴纵,嬴纵一笑,让容飒进来。   容飒手中拿着一封墨色封面印有火漆的信封,抬手递给嬴纵,嬴纵接在手中却不看,只笑问着沈苏姀道,“猜猜说的是什么?”   见他不看信便让她猜,沈苏姀的眉心皱了皱,“你已经知道这信里讲的是什么?”   嬴纵淡笑,“猜不着,今日便还留在王府。”   沈苏姀顿时蹙眉苦笑,“漠北送来的消息可能性太多,我怎么知道?”   嬴纵笑意加深,宠溺的提示,“想一想今日是什么时候了?”   沈苏姀顿时狭了眸子,皱着眉头默然片刻,眼底忽然有亮光骤然迸射而出,直勾勾看着嬴纵道,“是不是……拓跋昀?!”   嬴纵笑意一淡,无奈的摇了摇头,沈苏姀眼底一暗,“怎地,我猜错了?”   嬴纵面上露出遗憾的表情,“我只是感叹今夜要独守空房了。”   ·   午时刚过便送入王府的信直至夜色降临才以奏折的形式送到了昭武帝的眼前,彼时御书房之内枢密院一众武将并着刚刚升为忠勇军副帅的八殿下嬴策都安静的站在一旁,待全福细声细气的将折子上的内容念完,枢密院的武将们一时面色各异起来。   “皇上,传闻之中西楚浮图城的商王病重命悬一线,可是此番北魏大军却竟然败在了西楚的偷袭之下,北魏的实力我们都是知道的,这么一来,莫非这位商王的病重乃是假的?”   话音落定,另一人又开了口道,“想那北魏太子眼下只怕刚回到北魏不久,本以为他回去北魏之后北魏会有什么大的动静,却不想一回去便吃了败仗……”   微微一顿,此人面上不由生出了两分幸灾乐祸之色,“皇上,依微臣之见,北魏此番败于西楚委实表明北魏的实力并没有我们想象之中的强,这一下咱们可以放心了。”   话音刚落,另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此言差矣,北魏的实力你我早就心知肚明,此番西楚的胜仗虽然令人称道,可一次两次的胜败却代表不了什么,再加上漠北苍穹城一直蠢蠢欲动,因而对北边,咱们依然不可放松警惕!”停了片刻,此人又接着道,“还有一点,北魏大败之后,凭着拓跋昀的性子必定不会就此甘心,可这一次北魏竟然就这么退兵了,依微臣之见,此番北魏军中只怕是出了岔子……”   武将们大马横刀的站着,在昭武帝的默许之下言语上并不十分拘束,三人话音落定,坐在上首位的昭武帝面上却没有接话,昭武帝和煦的目光扫过底下的诸人,忽的摇头笑了笑,“北魏和西楚只要不曾结盟联合就是好的,众卿不必太过担心,过几日还会再有消息送来,到时候自然就一切都清楚了,今日时辰不早,退下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可昭武帝却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不由叫底下人心中有些不安,然而昭武帝不愿意说的话底下的人也不敢胡乱多问,当即陆陆续续的朝外退了出去,嬴策一直站在一众老臣的最后不曾言语,眼下行了一礼之后也跟着往外走,还没走出几步,昭武帝已经在身后淡声道,“阿策,你留下。”   嬴策脚步一顿,一时连背脊都有些僵直,若非是那一身银甲挡着,必定要叫人看出端倪来,他站在一旁等枢密院的老臣们走出去,御书房的门被掩好,而后才转身上前几步,恭敬的朝昭武帝一拱手,“父皇又何吩咐?”   昭武帝上下扫了嬴策一眼,颔首道,“军中如何?”   嬴策拱起的双手放下,面上露出两分寻常的笑意,“自然是极好。”   昭武帝笑着挑眉,“那怎么听说前几日三万多将士在营中为你庆贺,却等了一整日都不曾见你的人?怎么?是升了官职摆起了架子?”   嬴策闻言面上的笑意便散了去,稍稍一默才道,“儿臣最爱热闹的父皇应当知道,可儿臣心知眼下入了军中便不是从前的胡打乱闹了,军中的将士们准备的仪式虽然是为了庆贺,可多半是因为儿臣皇子的身份才如此铺张放肆,儿臣最开始没想到这个问题,一时答应了他们,可那一日忽然想到此,不由觉得自己思虑不周,索性便不去那仪式了,要庆祝也可以,等将来儿臣为大秦夺下新的城池再庆贺不迟!”   昭武帝看着嬴策的眼神便愈发亲近宠溺起来,素来无波无澜的眼底更是生出了几分意外来,“怎么,你想上战场?”   嬴策看着昭武帝认真的点点头,“是。”   昭武帝一笑,“从前你可没这些想法——”   嬴策也是一勾唇,面上的明朗还和往日无二,甚至在昭武帝面前还有别的皇子不敢有的放肆,他眉头一挑叹道,“或许是在军中日日听着那些老将说起战场上的故事一时听得有些痴了,心想着金戈铁马扩疆卫国方才是男儿本色!就像父皇年轻时候一样!”   嬴策一席话让昭武帝面上笑意加深,看着嬴策点了点头,“很好,未让朕失望,大秦四面楚歌,不知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朕素来喜欢主动出击,因此,你必定有机会。”   嬴策眸光一亮,朗笑起来,“儿臣领命!”   昭武帝便点了点头,“你母妃近来身子有恙,你也别只顾着军中。”   嬴策面上的笑意便有瞬间的凝滞,嬴策掩饰似得垂眸抱拳,又是一声,“儿臣领命!”   昭武帝颔首,“嗯,退下吧。”   嬴策连头也未抬的转过了身去,英挺的身量穿着这身银甲之后更为俊朗逼人,昭武帝坐在宽大的御案之上看着嬴策大步流星而去,唇角的笑意一点点的淡了下去,门被掩上,昭武帝随口便凉声的问,“拓跋昀到底死没死?”   全福站在一旁蹙眉道,“何统领那边送来的消息还不确定,就算是不死,至少也是重伤,北魏东南军所有的将军都被禁了足,连带着二皇子在内都被缉拿了住,足见拓跋昀这一次受的难不会轻,还有那个巫女,死的更是莫名其妙,不知皇上的意思是?”   昭武帝闻言双眸轻轻地狭了起来,稍稍一默,摇了摇头,“朕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   全福听着此话,再不敢轻易插嘴,昭武帝看了他一眼,又问,“那个巫女被他带回府中去,当真是好好的送回来的?”   全福面色一白,十分谨慎的低头,“是的。”   听着这两个字,昭武帝的双眸顿时眯的更细长了些,片刻之后,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莫测的笑意听得全福浑身一抖,良久没听到昭武帝说话,抬头一看,却见昭武帝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忽然沉默了下来,全福唇角微动想说点什么,正要开口说话,耳边忽然响起了“叮”的一声轻响,全福眸光一亮,这边厢昭武帝也猛地回过了神来。   御书房并非只有一道正门,这声轻响正是来自一处只有皇帝亲信侍从才能走的侧门,全福脚步极快的走过去,将那侧门一打开,当即看到个一身墨色披风站着的人捧着个明黄色包裹站在门外,见到这人,全福朝点了点头将门打了开,来人捧着那包裹进得御书房,直直走到了昭武帝案前,跪地举起双手,将那明黄色的包裹递了过去,“主子。”   昭武帝早在他跪下那一刻便站起身来,几乎是小心翼翼的将那明黄色的包裹接在了手中,将那细长包裹的带子扯开,当即从中露出一截卷轴来,昭武帝眼底露出一抹松然,又将那带子系了上,卷轴拿在手中坐着,眸光落在那黑衣人的身上。   那黑衣人垂着眸子,语声低哑平静,“主子,不是这画像上的人。”   此话落定,室中瞬时安静的落针可闻,全福紧张的低着头不语,过了良久,昭武帝却摆了摆手,“知道了,退下吧。”   黑衣人闻言起身,依旧从那侧门处走了出去。   全福见此一叹,抬眼望去,素来容色和煦的昭武帝此刻早已换了一副模样。   ·   嬴策走出御书房的时候并未朝内宫的方向去,反倒是转了个方向直直朝宫外的方向走,走出几步,却瞧见一个身上披着黑色披风头戴着黑色风帽看不清容色的人在几个御前侍卫的带领之下朝御书房而来,他眉头一挑,心底下意识觉得来人身份特别。   这样的装束这样的阵势,必定是父皇暗处的亲信了。   嬴策心中明白这不应当多看,可他还是鬼使神差的看了过去,并且一眼就看到了那黑衣人手中拿着的一件物品之上,宫道之上夜色昏沉,那人手中拿着的东西他看的并不十分清楚,可看着那包裹的形状,却实在是一个轴状物,是什么呢?   这样的深夜,这样戒备森严的帝宫,这样的阵势,这样的一个神秘人物,他必定不应是要献上什么有名的画作,也必定不是送上什么书法,或者是一个什么宝贝玉器?不,这些都不可能,这样的深夜,这样戒备森严的帝宫,这样的阵势,这样的一个神秘人物,唯一的可能便是要向皇帝呈上什么无法见人的隐秘……   无法见人的隐秘……   不过是片刻,嬴策的心跳猛地加快起来,“砰砰砰”的好似要跳出他的胸膛一般,双眸骤然紧眯,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那黑衣人和周围的几个带刀侍卫,再看向周围的宫廊和殿阁以及远处来回巡视着的禁卫军,身旁的手下意识的落在了腰间的武器之上,早前叫他喜欢至极的短刀已换成一把三尺长的银白色的嵌宝长剑,此剑一出,能不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呢?   嬴策在心中摇了摇头,额头上冷汗淋漓,却还要装作平常的模样和相对而来的一行人擦肩而过,他距离御书房越来越远,那个黑衣人捧着不能见人的东西却是距离御书房越来越近,嬴策一颗心跳如擂鼓,他的脚步越来越慢,耳边甚至有因为太过紧张而泛起的轰鸣声,某一刻,他忽然停下了脚步,然后,脚步极快的转身朝一边黑压压的宫阁夹道之中走去,再然后,他内息一提跃上了御书房周遭的某个殿顶,猫着身子,如同一尾令狐般的朝御书房殿顶窜去!   整个帝宫守卫最为森严的御书房殿顶之上,嬴策庆幸自己没有听到那个可怕的答案,他甚至来不及去想那个黑衣人那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便不敢在殿顶之上再待下去,想到那来回的禁卫军,他亦不敢朝原来的方向去,索性一个反向,直接朝内宫的方向疾掠而去,心中巨大的忐忑被开解,整个人的心境顿时松快的好似要飞起来,然而这轻松不过只有一瞬,当他意识到自己害怕的是什么时,强烈的羞耻感骤然涌上了心头,疾风劲走,恨不能一步跨过眼前的九重宫阙去到一个没有身份地位皇脉真假的地方……   “咔嚓”一声,脚步太快的嬴策一不留神踩坏了一片琉璃瓦,虽然只是小小的响动,可是立即便有四面八方的脚步声朝他这边涌了过来,嬴策心头狠狠一跳,几乎是慌不择路的躲避起了宫中禁卫军的追捕,心底的畏怕在这样的时刻尤其来的汹涌,好似那些禁卫军不是因为他夜闯宫闱才追着他走,而是因为他心底深处最不能被人知道的肮脏秘密曝光与天下,嬴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只顾着朝黑夜之中疾奔,那一身银甲因为远离了光亮,正一点点的被黑暗吞噬,某一刻,他猛然之间停了下来,四周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身后是一片呼呼的夜风声,早就没有人追着他了,嬴策再也不敢有半点的松快之意,浑身上下却早就冷汗淋漓累的脱力,站在一处斗拱之处静立片刻,他放轻了脚步从屋顶之上跳了下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他的神思被抽走,出身下贱的自卑感被放大,疯狂的畏怕在滋长,某种不甘不服的念头却又在蠢蠢欲动,嬴策将自己放任在这片黑暗里,他可以露出任何丑陋的样子,唯有如此,方才能叫他心中的复杂情绪减轻些。   “噼啪”一声,眼前忽然一亮,嬴策在这突如其来的亮光之中陡然僵了住,就好似一个在黑暗之中脱光衣服的人忽然被暴露在了白日之下,汹涌而来的狂躁情绪连他都不知那是什么,他猛地握剑转身,眼风只扫到一抹青衣身影,嬴策猛地欺身而上,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握住了一个纤细滑腻的脖颈,嗜血的念头浮上,此刻只有一种声音能叫他心安,他五指收紧,想都未想的狠拧了下去——   ------题外话------   呜呜没万更起~捂脸~明儿继续~ ☆、106 詹氏权衡,贵妃心意   沈苏姀相隔多日才回沈府,府中下人虽然犹疑,却都不敢多问,香书见沈苏姀只是多日不见的高兴,香词却是一眼便看出沈苏姀身上的不妥来,一边迎沈苏姀入院子,另一边已经低声问起来,“主子身上有伤?”   沈苏姀苦笑一瞬,默认了。   香词闻言眉头便是一蹙,本想说什么,可沈苏姀已经快步入了伽南馆的院门,眼底一暗,香词赶忙跟了上去,待进了院门,却见沈苏姀已经站在了原地,而在她正前方的中庭,一身白袍的沈君心执剑站在那里,一双眸子通红的瞪着沈苏姀。   沈苏姀挑眉,看了香词一眼,香词赶忙靠过来道,“主子不在的这几日小少爷日日过来,主子让小少爷学的小少爷已经开始学了。”   沈苏姀便蹙眉看着沈君心,“你杵在这里做什么?”   沈君心一双眸子通红,好似是熬夜熬出来的,那副仍然带着稚嫩的面容定定看着她,怎么看怎么叫人觉得委屈的很,听见沈苏姀冷声冷语的一问,沈君心的眉头顿时紧紧地皱了起来,唇角紧紧地一抿道,“我来学新的招式,你出去这么多天,忘了要教我武功吗?”   沈苏姀挑眉,“夫子教的你都学会了?”   沈君心闻言眸色一暗,咬了咬牙摇头,“没有。”   沈苏姀眼底便带了几分冷沉,“你忘记了我说的话了?没有学会夫子教的便莫要来见我,要学新的武功,那便等一月之后再来吧。”   沈君心闻言面色瞬时更为难看,握着剑的手猛地攥紧,“唰”的一声将手中长剑拔了出来,看着阵势,香词和香书面面相觑一瞬,当即便将院子里的人都遣了出去,沈苏姀倒是一脸平常模样,“怎么?这是要和我打一场?不过我不喜欢和太弱的对手打。”   说着话沈苏姀便欲朝厅门走去,却不想刚走出两步沈君心竟然就握着剑朝她冲了过来,“你要么就教我,要么就把我打倒在这里,休想叫我一月之后再来!”   变故突生,谁也没想到沈君心竟然会有这样的举动,香词是知道沈苏姀身上有伤的,见此便面色一白,眼看着沈君心的剑往沈苏姀身上招呼过去,她本打算出手,可沈苏姀交代过不让她轻易暴露自己的武功,这么一犹豫之间沈君心已经和沈苏姀交上了手!   沈君心的武功自然比不得沈苏姀,可是此番他心中恨怒交加没看出沈苏姀身体有恙,乃是拼了命的,而沈苏姀不仅重伤未愈手中还没有趁手的武器,再加上她对沈君心下不去狠手,不过两招之后沈苏姀便现了险象,一边的香书和香词看的着急不已,然而就在香书提起内息准备出手之时,伽南馆的高墙之外忽然有一道黑影闪电般激射而至,准确的替沈苏姀挡下沈君心一剑,回身便朝着沈君心反击而去,不出十招,叮的一声脆响,沈君心已连退几步栽倒在地,手中的剑亦是被来人打飞了出去——   “是你?!”   一手握着发麻的臂膀,看着站在院子里的人沈君心发出不可置信的一声惊呼,容飒一身墨衣面无表情的看了沈君心一眼,转身朝沈苏姀一拜,“侯爷。”   别说是沈君心,便是沈苏姀眼下也是有几分惊讶的,因为适才动了内力的关系,此刻的她面色微微发白,她当先扫了不远处的沈君心一眼,而后便朝厅门走去,“进去说。”   待在西厢暖阁落座,沈苏姀才苦笑的看着容飒,“是他叫你跟着我的?”   容飒瞧了沈苏姀一眼,低下了头去,“是,主子有过交代,早前是容飒办事不力才叫侯爷受了伤,从今往后,容飒便跟在侯爷身边护侯爷周全,任何人都不可伤害侯爷。”   沈苏姀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回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人守着,沈君心也伤不了我。”   容飒闻言,噔的一声跪倒在地,“主子说过,若是小人不能护卫侯爷,便要以死谢罪!”   沈苏姀抚了抚额,“他所言不过是气话,怎会真的叫你以死谢罪。”   容飒面色沉凝,“主子对侯爷的事情从来没有玩笑话。”   沈苏姀苦恼的看了容飒几眼,“这么说,我是一定要留你在身边了?”   容飒看了沈苏姀一眼,“请侯爷放心,容飒不会打扰侯爷。”   沈苏姀叹了口气,想了想到底是点了头,“罢罢罢,你愿跟着就跟着,我叫人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你且住着罢,待我见了他再说。”   容飒闻言又摇头,“主子说过,小人只能暗中守着侯爷。”   沈苏姀听着这话便有些哭笑不得,看了容飒几眼,“既然如此,便随了你,沈府之中没什么可守的,你当去做什么便去做什么。”   容飒又摇头,“主子说过,任何地方小人都要跟着侯爷,不能有任何差池。”   沈苏姀一叹,“既然如此,那便随你罢。”   容飒闻言便站起身来,道了一声退下便走了出去,看着容飒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沈苏姀这才摇了摇头笑意温柔,下一刻,门口一道白影闪身而入,沈君心顶着一张急惶的脸扑过来,“阿姐你受伤了?你哪里受伤了?是谁伤了你?!”   前一刻还剑拔弩张的,眼下倒是急切切的拽着她的衣袖担心的要死,沈苏姀苦笑一瞬将他的手拨了开,“便是受了伤,要打赢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一句话顿时让沈君心红了眼,可想到沈苏姀最不喜他哭,到底是将泪意强忍了回去,只哑着嗓子道,“阿姐我错了,我不知道你受了伤,这几天你都没回来,我以为是你不想见我,这才一时气急了,阿姐,你到底伤到哪里了?我不想一月都不见你,你让我学的我都会学的,可能不能不要那一个月的规矩?阿姐……”   沈苏姀越听眉头皱的越发紧,默然半晌还是摇头,“这规矩不能改。”   沈君心听着这话一怔,再说不出其他,看着沈苏姀煞白的面色唇角几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转身朝外走去,沈苏姀看着他失神的走出门去也不喊他,只等他人不见了才叫了香词进来,香词皱着眉,“主子可是伤口出问题了?”   沈苏姀深吸口气,在肋下轻轻地抚了抚,摇头问道,“这几日詹姨娘在做什么?”   香词一愣显然不曾想到她会问这个,口中道,“詹姨娘素来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门,院子里头的事情我们也不甚清楚,主子是要将她请过来吗?”   沈苏姀闻言摇了摇头,“不,我过去拜访她。”   说着就站起身来,香词见状赶忙上前来将她扶了,二人一同往詹姨娘住处去。   詹姨娘的小院在沈府最深处,两人进门的时候只有两个平日里伺候的小丫鬟站在廊檐之下,见沈苏姀出现赶忙过来行礼,而后便被沈苏姀遣了出去,半掩着的厅门“吱呀”一声打了开,詹姨娘容色憔悴的站在门口,福身道,“妾身拜见侯爷,正等着侯爷的召见,却不想侯爷亲自过来了,快请进吧。”   沈苏姀笑着进门,“你这几日颇多辛苦,自然是我来见你。”   进门落座,香词便守在门口,厅中只剩下了沈苏姀和詹姨娘,詹姨娘面色平静的为沈苏姀添茶倒水,沈苏姀默然一瞬道,“姨娘的傀儡术果然名不虚传,北魏因姨娘之术大乱,我和秦王都十分感谢姨娘,今日来是想问问姨娘,打算何时回西楚?”   詹氏闻言面上略有凝滞,“妾身若此刻回去,商王便当真时日无多。”   沈苏姀听嬴纵之言也有些明白西楚的乱子,更知道那大司命微生瑕的厉害,否则詹氏也不可能一躲躲这么些年,闻言稍稍一默忽然道,“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商王膝下无子,凭姨娘的意思,沈君心若是回去西楚,必定是要承爵的罢?听你之言,商王那便的情势并不看好,你和商王又是性命相系,到时候若商王和你都不在了,偌大的西楚,还有那微生瑕的威胁,沈君心一个人当如何安身立命?”   詹氏闻言垂了眸,“不瞒侯爷,这确也是妾身的担忧之处。”   沈苏姀有些沉默下来,西楚封王割据的局势她是知道的,沈君心便是再如何的天赋异禀,他也不曾像嬴纵那般从小耳濡目染,说到底只是个十一二岁没见过那些阴诡险恶的小娃儿而已,叫他这么一个爱哭鬼去做什么王爷世子?   沈苏姀默了默,几乎可以想到忽然凭空冒出的年幼小世子在各个王叔并着大司命的虎视眈眈之下是如何被一点点剥皮抽筋吃的连肉沫儿都不剩的,沈苏姀越想眉头越是皱紧,一抬头正对上詹氏幽深的目光,那目光含着某种深思熟虑的权衡,叫她下意识的觉得不舒服。   詹氏对上她的目光却不闪不避,看了她一瞬,忽然笃定的淡声道,“侯爷有没有想过将来有朝一日离开沈府离开大秦呢?”   稍稍一停,她又淡淡补了一句,“毕竟,沈府并不是侯爷的家。”   沈苏姀六七日不曾进宫,这一日刚走到寿康宫门口便看到几个身着礼部官服的官员站在宫门之内候着,眸光一扫,却是不曾看到谢无咎,并非是沈苏姀心底念着谢无咎,实在是连着几次遇见礼部官员都瞧见谢无咎和他们走在一路,沈苏姀不过打眼一扫,倒也不慎在意,只径直朝主殿而去,早有有眼色的小太监前去通禀,她没走几步便看到路嬷嬷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福身一礼口中道,“侯爷终于大好了,太后这几日念得紧呢!日日叮嘱着让二公主前去探望,今日可算又见着侯爷了。”   沈苏姀面上笑意略有凝滞,只笑着点了点头,一边往主殿去一边问,“二公主可在?”   路嬷嬷笑着摇头,“公主今日还未过来,侯爷等一会子必能等到公主。”   沈苏姀闻言眸光暗了暗,心底不知是松口气还是有些失落,正心绪复杂的走到殿门,却不想听到一道带着淡笑的男子语声,心头一跳,沈苏姀当即抬头望过去,却见一身官服着身的谢无咎竟然堪堪站在殿中,正面对着主位之上的陆氏侃侃而谈,而在陆氏身边,赫然坐着旧不出栖霞宫的贵妃娘娘,左下手位上,一身墨色的王袍的嬴纵也静坐其上,另一边,雍王和淑妃陪坐一侧,除了嬴纵,诸人面上都带着笑意,似乎谢无咎在说什么十分有趣的事!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今日这场面本就足够乱,可却怎地还有个谢无咎!   “娘娘,侯爷到了。”   路嬷嬷当先一步禀报出声,顿时,殿中数人的目光都落了过来,沈苏姀心中暗叹一声来的时辰不对,只得硬着头皮踏入了殿中,走至殿中央朝着诸位主子行礼,陆氏刚说了一声免礼,站在一旁笑意盎然的谢无咎已拱着手朝她一拜,“下官拜见侯爷。”   当初谢无咎为了沈苏姀独自去漠北之事朝内朝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谢无咎看着沈苏姀的眼神便是有几分眼色的都能看出不同来,若是别人便罢了,偏生今日这殿中嬴纵和贵妃都在,沈苏姀一时之间只觉的一个头两个大,只随意点了点头便朝太后走去。   陆氏笑着拉住沈苏姀,朝那谢无咎看一眼,“你来的正好,我们大家正在听这位谢大人说立后大典的安排呢,看不出来这位谢大人当真是厉害,竟然能想出这样多热闹的花样,丫头,你不妨也听一听,你的病刚好,说些喜事找找精气神。”   沈苏姀听着这话还怎么能说不,当即便点了点头。   这边厢陆氏便又看着谢无咎,“你继续吧。”   谢无咎唇角一扬,竟然朝着沈苏姀眨了眨眼,沈苏姀身上一阵恶寒,下意识便去看嬴纵,幸而嬴纵正垂着眸子把玩手中的茶盏,一副慵懒从容的模样,谢无咎对沈苏姀毫无回应的反应也没有半分不满,只继续道,“太后娘娘,刚才说完了晚上的热闹事,眼下便要说说这正礼了,此番立后大典皇上下令大办,因而这皇后的凤冠冕服除却往常的礼制之外,皇上还特准工匠用大秦国玺存玉为贵妃娘娘制冠,这一套冠服还要在永济寺让主持大师焚香祷告七七四十九日,在大典前日,由秦王殿下为娘娘在永济寺迎冠纳凤袍,在大典当日从永济寺迎回交给娘娘上身,再说这玉蝶金印,要在娘娘随皇上祭天之后由皇上亲手……”   谢无咎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沈苏姀一时间倒是听得有些咂舌,这个谢无咎平日里素来是每个正形的,可是做起正事来倒也颇有几分样子,沈苏姀在心底感叹着,这边厢谢无咎话一落定贵妃便开口问道,“那永济寺的迎冠礼为何要让秦王去呢?”   谢无咎闻言当即得心应手道,“大秦以孝悌为首,且娘娘立后之后便是天下人之母,自当由秦王亲手将娘娘的凤冠凤袍迎回君临最是好,这个礼数虽然事小,却重在心意,若是换了礼部的官员倒是没了意思,娘娘您看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呢?”   听着谢无咎的话连陆氏都点头,见贵妃似有疑惑不解便略有些疑问的看着贵妃,却见贵妃摆手一笑,“本宫倒是不觉得不妥,只想着秦王连年来征战沙场,身上煞气血气颇重,想必是和佛门之地相冲的,若是坏了礼数倒不好,因而我想着不如换个人去更好些。”   所谓喜事自当是将求个吉利,贵妃有这样的担心也是正常的,谢无咎听闻此话频频点头,却是蹙眉道,“娘娘所言甚是,只是这等礼节需得是和娘娘关系亲近的小辈才合适些,且不知娘娘准备让哪位公主去为娘娘迎冠呢?”   贵妃从容的摆摆手,“倒不必麻烦哪位公主了,本宫看着洛阳候就很好,本宫更知洛阳候素来跟在母后身边礼佛,若是能得洛阳候为本宫迎冠,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话音落下,众人都是一怔,连嬴纵都抬头望了贵妃一眼,一旁的雍王和淑妃眼底更是露出几分深长的意味,再看沈苏姀,她也早就怔愣了住,面上一阵微红,眼底又有些受宠若惊的意外之色,一片安静之中,倒是陆氏先笑出声来,一把拉了沈苏姀到贵妃面前,口中满是欣慰的道,“傻丫头,贵妃信你喜欢你才将此事交给你,虽然不是个事关重大的礼数,却重在心意和这份意思,你还不谢恩吗?”   此话一出,沈苏姀面上更红了一分,抿了抿唇,当即回过神来朝贵妃拜下去,“沈苏姀多谢贵妃娘娘看重,必定不负娘娘所望……”   拜到一小半便被西岐茹一把拉了起来,口中笑道,“好了好了,既然身子刚好,行这样的大礼可要不得,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可是要惹人心疼的。”   这话意有所指似得,沈苏姀哪能说什么,窘迫羞恼齐齐涌上,当即乖觉的站在了太后身边再不言语,贵妃近来极少出宫应酬别个,来寿康宫更是少之又少,今日却当着太后的面如此做为,这意思岂非十分明显?   贵妃看着不言不语,却是连清远和明生是她的人都知道,其人自有手段和心思,此番虽然有这份意思,却又不将话挑明,自是为她留了余地,沈苏姀一颗心砰砰跳的极快,不由抬头望了一眼嬴纵,却见嬴纵墨蓝的眼底噙着两分淡笑,也正看着她。   四目相对一瞬,他那深邃的眼神含着某种意味不明的深长,好像她已经成了他的什么人一样,沈苏姀心跳愉快,又怕众人看出什么不妥来,只得狠瞪了嬴纵一眼低下了头。   瞬间的安静之后,倒是淑妃在一旁开了口,道,“如此盛大的大典不必说,晚上还有那焰火宴会和游湖,这样的大场面礼部只怕是第一次操持,你们是否有一万分的把握拿下来?”   谢无咎的目光本落在沈苏姀的身上,闻言当即转身道,“娘娘的担心也是礼部的担心,因此下官已经和同僚们商议,在初十的正礼之前,会当先演示几回。”   淑妃便笑着点了点头,“正该如此,你们可要尽心才好。”   谢无咎连声应是,这边厢淑妃还要说什么,殿外却想起一道极快肆意的脚步声,众人齐齐望过去,当下便看到一身银甲的嬴策大步流星走了过来,可是和沈苏姀一样,他也未曾想到今日的寿康宫中是这样的场面,本来明朗松快的笑意,更是在看到雍王和淑妃相隔两张案几而坐之时陡然便冷沉了下来,深深的厌恶一闪而过,好似看到了什么污物…… ☆、107 嬴策煎熬,罪过打扰   “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坐着?”   陆氏笑盈盈的看着行完礼的嬴策,抬手往淑妃身边一指,嬴策面上的薄笑却是稍稍一淡,反而转身坐在了嬴纵身边,他本就和嬴纵亲近,如此众人也不意外,只听嬴策口中松快道,“刚从军中赶回来,去了一趟御书房,没想到皇祖母这里如此热闹。”   陆氏笑着看了谢无咎一眼,“这位谢大人十分有想法,此番立后大典被他翻新了许多花样,今日贵妃来哀家这里,哀家一时便想听听礼部的安排,这才将这位谢大人叫了过来,你母妃过来请安,正好凑到了一起,你说你刚去见了你父皇?可是派了你什么差事?”   陆氏淡淡问着,旁人便也都看着嬴策,嬴策闻言淡淡勾了勾唇,道,“倒不是有什么差事,是孙儿忽然想搬出宫去住了,适才乃是向父皇请旨的,父皇已经恩准了,索性皇子府是早就备下的,孙儿今夜就不住在宫中了。”   大秦皇子成年之后都会有自己的府邸,然而皇子们并非一定要出宫住着的,比如说嬴策就一直住在宫中,他的年纪本就大了,搬出宫去住本也没什么,可他这话一出,殿内却是骤然一默,表情变化最大的,却是淑妃,她面色一白,眼底满是惊愣的看着嬴策,显然,这个消息她也是第一遭知道,不过一瞬众人都看出不对来,还是陆氏温和笑意不变的问,“怎么忽然想出宫去住着了?早先也没听你提过。”   嬴策笑意寻常,只淡声道,“早先住在宫中倒没觉得什么,可是眼下入了军中次次来回都不甚方便,再加上几位哥哥早就搬出宫去住了,因而便也动了这心思,虽然是搬出宫去,可除了睡觉的地方换了之外别的也没什么不同,皇祖母无需担心。”   陆氏闻言点点头,扫了淑妃一眼又道,“如此也好,此番入了军中一趟到底是不同了。”   嬴策便笑笑不再言语,眸光却是连看都未看淑妃一眼。   见这气氛,贵妃便看着陆氏道,“母后,瞧着今日这问的也差不多了,不如先让谢大人退下,这时辰也不早了,您也歇一会儿。”   陆氏闻言便拍了拍贵妃的手,“还是你贴心,好,谢大人退下吧,这差事办的好了不说皇上,便是哀家和贵妃也会重赏你们,千万莫出了岔子。”   谢无咎拱手行礼,口中道一声“请太后娘娘和贵妃放心”便转身退了出去,只是在那转身的一刻仍然不忘朝沈苏姀使个格外情深意长的眼神,委实让沈苏姀生出一阵恶寒来,谢无咎一走,这殿中便算是没了外人,陆氏左右看了看,笑意微深的扶住了贵妃的手,“叫他们坐着,劳烦你陪哀家进去歇着,你这半年来也是大病小病终日出不得宫的,哀家这里有几卷经文倒是适合你的性子,你无事之时可以……”   太后这般说贵妃自然赶忙起身将太后扶了起来,两人一同朝内室而去,一边走一边话音便消失了大半,一瞬间,这外殿之中便只留下了两个长辈三个小辈,沈苏姀和嬴纵倒是还好,嬴策坐在嬴纵身边,一抬眼便能看到坐在他对面的淑妃和雍王,一瞬之间,只觉的心底好似有几只留着涎水的虫子爬过似得恶心,浅吸一口气,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嬴纵。   自上次他伤了嬴纵的手之后两人便不曾碰过面,今日还是头一遭,看着嬴纵仍是那副从容却不可亲的模样,嬴策本要道出口的话却忽然之间说不出了,嬴纵还是那样的嬴纵,可他却已经不是原来的八殿下了,他骤然想起了淑妃和雍王的对话,在他眼前的这人,他的七哥,到底知不知道他的身份呢,若是知道,他从前为何待他那般亲厚……   一瞬之间思绪百转,等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嬴策一颗心不由得加快,掩饰性的垂了眸子,开口的话语甚至不慎利索,“七、七哥,你的手可好了?”   嬴纵闻言转眸看了嬴策一眼,摇头,“本就没什么大碍。”   嬴纵这么一说,嬴策心底便涌起几分负疚之感,握了握拳头,这才敢抬眸看着嬴纵,这么一看便对上嬴纵墨蓝色的双瞳,这是一双他熟稔至极的眸,此刻看进去,依稀能倒影出他自己的影子,嬴策愣了愣,梗了半晌的话到底还是道出了口,“七哥,对不住。”   嬴纵闻言眉头微扬,看着嬴策唇角稍弯,“叫你说这话,倒是难为你。”   嬴策从前的性子素来洒脱肆意,凭着他的身份便是做错了什么却也实在没人敢叫他道歉,因而嬴纵这话自是说的不错,嬴策听着这松快的语气也知道嬴纵不曾将上次的事情放在心上,这本是一件叫他欢喜的事,可他不知怎地,忽然想起嬴纵叫他尊重雍王的模样,心头猛地一跳,背脊之上当即溢出一层冷汗来……   嬴策双眸微狭,心中一个声音在嘶吼,七哥知道了,他知道了!   不停的怀疑,不停的紧张,不停的自我安慰,却无论如何消弭不了心中的忐忑不安,某一刻,嬴策猛地站起了身来,他本侧着身子和嬴纵说话,却忽然这么一下子不由得让众人意外,嬴纵淡淡蹙眉,嬴策这才回过神似得朝他抱歉的看一眼,口中道,“出宫的事情还要和母妃说一说,七哥,我就先走一步了。”   任是谁都看得出这出宫之事乃是他自作主张,嬴纵面上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这边厢淑妃早就耐不住性子的蹙眉站了起来,也不管谁,转身便朝外走去,嬴策朝站在上首位的沈苏姀点了点头,就如同没看见雍王似得转身朝淑妃跟了上去,淑妃生的娇美,也颇有几分小性子,这小性子素来能讨昭武帝的欢心,对这个儿子也是百试不爽的,想着今日嬴策要搬出宫却竟然知会也不知会她这个做母妃的一声,让她适才在那么多人面前没压住情绪丢了脸面,淑妃心底的怒气便止也止不住,这连着几日嬴策对她不理不睬便也罢了,今日这么大的事也如此不将她放在眼里,简直是不拿她这个母妃当母妃了!   淑妃越想越气,脚下的步伐便越是快,若是往常嬴策犯了什么错,见她如此生气必定都会缠上来好说歹说的将她哄一番,可今日她都走了这么久了,身后的人不急不缓的没有一点追上来求饶的意思,淑妃心底怒气一滞,随即有些心惊,本想转身去看看,可想到今日的错在嬴策,淑妃索性深吸口气上了玉辇,当先朝如影宫而去,待玉辇走动起来,才掀帘往外看了一眼,所幸,嬴策骑着马跟了上来……   入了如影宫淑妃的脸便彻底的沉了下来,径直入了内殿,落座在上首位上一言不发的绷着脸,不多时嬴策走了进来,竟然二话不说的站在了窗棂边上,那副漠然的样子看的西岐影心底一阵阵的发紧,等了良久不见嬴策说话,西岐影猛地将手边的茶盏往桌上一砸,“你胆子愈发大了,出宫这样大的事情也不和我知会一句,眼下摆着这脸色是要给谁看,我便是在你面前多说了几句,又有哪一句不是为了你好呢,阿策,你为何就不懂母妃的苦心?!”   嬴策面上一片深沉的暗色,听着西岐影的话仍然一言不发。   西岐影见嬴策如此,心中骤然咯噔一下,往常嬴策也有闹脾气的时候,可从未像这一次这般,西岐影明显的感觉到嬴策此番与往常哪一次都不同,想来想去,脑海之中却忽然浮起适才嬴策和嬴纵说话的那一幕,她眯了眯眸子,冷笑了起来,“怎么,是因为秦王在这里给我摆脸色?我早前说你的那些话都是为了你好,秦王和你再亲再好,等到真的到了立太子的时候他难道会念着平日里的情义让你半分吗?阿策,你自小性子便和旁人不同,可你是不笨的,母妃说的这些,你不是不懂,你只是不想懂罢了,你……”   “七哥当真不是父皇的血脉吗?”   西岐影本想继续说教,可话还未说完嬴策已经出言打断了她,听见嬴策的问题淑妃稍稍一愣,心跳一乱,赶忙深吸口气定了定神,眸光扫了扫内室入口处才点头道,“这样的事情,母妃怎么能骗你,你自然也听过些风声,当年雍王与贵妃彼此有意,却被皇上横插了一脚,当然话也不能这样说,能被皇上选中,自然也是贵妃和西岐家的福气。”   西岐影一边说一边看着嬴策的面色,可不知怎地,从前那个嬉笑怒骂简单澄澈的嬴策不见了,看着嬴策面上看不出情绪的沉冷,西岐影竟然一时摸不清这个儿子此刻在想着什么,稍稍一顿,嬴策却缓缓地开了口,“既然如此,何不将此事告诉皇祖母?有皇祖母做主,七哥当不成太子,母妃便也再不必忧心……”   嬴策说话的语气平平的,无端带着一股子压抑,西岐影听得面色一白,连忙道,“不可不可,不能被太后知道,这可是大罪,到时候定要连累西岐连累我们!”   嬴策唇角微抿,语声仍是寻常,“怎么能是大罪呢?凭皇祖母和父皇赏罚分明的性子,必定会觉得我们立了一大功,或许到时候,母妃想要的都会有。”   西岐影听得站起了身,疾走几步到他的身后,口中急惶的道,“阿策,此事事关皇脉真假,不可随便乱来,你不是和秦王关系好,你也不愿看他落得个惨淡的下场对不对?”   嬴策听得一笑,语气飘忽道,“此事一旦告诉皇祖母,皇祖母必定要派人查证,据我所知雍王是偏向贵妃的,到时候只怕不仅不会承认七哥的身世,恐怕还会故意将那顶脏帽子扣到我们的身上,毕竟当年母妃也差点和雍王议亲了,母妃,你说我想的对不对?”   嬴策说着话,忽然转过了身来,一双明朗的凤眸半眯着,深色的瞳晕着莫测的逼人之力,竟然让西岐影瞬间在背脊上溢出一层冷汗来,稍稍一愣,西岐影极快的回过了神来,将心底因为嬴策这猜测而生出的不虞抹去,只当他是无心之言,一边颔首道,“正是这个理,雍王到时候若是胡言乱语一阵,我们岂不是作茧自缚,策儿,听母妃的话,眼下你只管在军中坐稳这个副帅之位便可,你父皇那里,你要殷勤走动着……”   西岐影又开始循循善诱了,嬴策双眸却忽然一阵失神,口中呢喃着从西岐影口中道出的四个字,“作茧自缚……作茧自缚……”   西岐影的滔滔不绝一断,听着嬴策口中之语,再看着他异样的面色心头当即一紧,“策儿,你的面色怎么看起来这样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西岐影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去摸嬴策的额头,嬴策陡然回神,竟然避之不及的往后退了一步,西岐影一愣,看着自己摸空的手眉头一簇,看着嬴策的目光便有些伤心,嬴策面上却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只是又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略有些沉暗的天穹,“母妃当真想让我当上太子吗?七哥有天狼军在手,我们的胜算微乎其微,若是我为了当太子赔上了性命呢?”   西岐影一愣,一双眸子里头竟然是满满的惊喜,从前的嬴策,别说是当太子的话题,但凡是要和嬴纵作对的话他都是一字不说的,而今竟然主动提起这当太子的胜算来,可不是让西岐影心中惊喜万分,她情急的上前一步,口中的语气都因为兴奋而变得有些尖利,“天狼军又怎么样,不怕,你握着忠勇军是迟早的事,何况还有你舅舅支持你,西岐家的产业西岐家的私兵西岐家的人脉,所有的都是你的,和秦王半分关系都没有,这样一来,你说我们有没有胜算?秦王光握着天狼军又有什么用?更重要的是,在皇上的心里……秦王就是个不干不净的种,他又怎么会将太子之位……”   西岐影口中之语一断,因为嬴策又将那逼人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西岐影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她苦笑着咧了咧唇,眸光簇闪一番看着嬴策叹息道,“你以为你父皇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可知道为何秦王八岁就入了虎贲营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外头驻兵?南境的仗那么危险你父皇还是派了秦王出去,这一切不都是因为你父皇心中还是有底的,所以你大可不用担心,有这一点在,你父皇怎会将秦王放在心上?”   “八岁吗……八岁就……”   嬴策的双眸又有一瞬的迷蒙,口中的低喃沉哑至极,仿佛坠着一把重锤似得,西岐影只当是嬴策还在为和嬴纵的兄弟情义叹息,一时又道,“可不是呢,八岁那年钦天监算过一次诸位皇子的命格,那个时候你父皇就有些明白了,那一年秦王不是大病了一场?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大病,你父皇那个时候只怕是想了断了秦王性命的,却不想为何临了改了主意,这么多年来打仗平乱不都是秦王?妇道人家不懂这些,不过我想着你父皇必定是在利用秦王,阿策,这样一来,你就更不用担心秦王的天狼军了,军权在谁的手上只需皇上一句话。”   嬴策失神的双眸渐渐地在西岐影的话语之中回过神来,渐渐地,他看着西岐影的目光竟然戴上了一种不可思议的震撼,在那震撼之下,又有更深一层的厌恶和痛苦闪过,他猛地闭上眸子,再次转过了身去,西岐影被嬴策那一闪而逝的目光震住,再去看时嬴策面上却又什么表情都没有,她心中松了一口气,又觉得今日里的嬴策实在是太不同寻常,想了想不由得再次放软了语气,“策儿,我知你心中有些难过,可你要知道,秦王杀伐决断绝不会为谁留情面,你眼下已经入了忠勇军,又有你舅舅帮你,怎么来都有胜算的。”   “母妃知道你不喜欢别人逼着你,可你要知道,母妃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这么多年来,你看着母妃和贵妃关系交好,可实际上,我们并非出自同一个母亲,她的母亲早年间痛恨我的母亲万分,她又怎会真的拿我做姐妹?等她们一个成为皇后一个成为太子,那时候哪里有我们母子的活路?策儿,你在宫中长大,你的兄弟姐妹本来不止眼下这么些个,其他人是怎么悄无声息消失的你难道一点都不知?这宫里头,你不吃人别人就会来吃你,母妃往常不忍你见这些不好的,如今却是有些后悔,若是早些叫你知道,你如今便也不会如此反感。”   嬴策紧紧抿在一起的唇微微颤了一下,拢在袖子里的拳头亦是紧紧握在了一起,默然许久又问道,“可贵妃立后在即,母妃要怎么做呢?”   西岐影因为嬴策的这一问眼底露出些许欣慰来,却是摇头道,“别的你无需管,自然有我和你舅舅,你只管在军中待着便可,勤奋些努力些,叫你父皇知道你的好。”   嬴策默然,西岐影想了想,又道,“你既然已经请准了你父皇的旨意,住出去也可,只是你府中眼下安排的如何了?我让侍墨出宫一趟替你规制一番如何?”   嬴策并未答这话,却是忽然深吸口气缓声问,“若是让父皇知道七哥不是他的血脉,他会如何呢?皇祖母会如何呢?这天下人又会怎么看他呢?”   这话问的极静却又极入人心,竟一时也勾起了西岐影心中的悲凉之感,她苦笑一瞬,眼底露出几分凄厉的光来,“你父皇会毫不留情的下杀令,你皇祖母再不会认他这个孙儿,天下人,自然都会耻笑这个顶着天之骄子身份的下贱私生子……”   ·   淑妃和嬴策刚走,雍王便也微蹙着眉头离开了,主殿之中一时间只剩下沈苏姀和嬴纵两人,嬴纵看着嬴策离去的方向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沈苏姀走到他身边便发现了他的不妥,轻声问道,“怎么了?”   嬴纵看了看沈苏姀,“阿策有些不对。”   适才嬴策的确有些不同寻常,可沈苏姀离得远,又没有嬴纵这般熟悉他,自然没有嬴纵这般感觉敏锐,一时问道,“哪里不对?”   嬴纵握了她的手,默然一瞬忽然起身走到了殿门之外,不远处的抄手游廊之下正站着容冽,嬴纵一个眼色容冽便走了过来,嬴纵便摒退了近处的几个侍卫沉声问道,“这几日八殿下那里有什么不妥?除了搬出宫去住之外还有别的变化吗?”   容冽一听便觉出不对来,想了想道,“要说变化只有一处,八殿下多日不曾回如影宫。”   嬴纵闻言眯了眯眸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底一时有几分明白,容冽虽然答完了话却还在想着这问题,某一刻忽然又道,“还有一处不知算不算。”   嬴纵狭眸,“说。”   容冽抿了抿唇,“八殿下换掉了身边的一个侍卫。”   换侍卫委实不算什么大事,连站在嬴纵身后的沈苏姀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嬴纵眯着眸子想了想,还是向容冽道,“去查。”   容冽应声点头而去,沈苏姀便也走出了殿门来,看着容冽的背影道,“八殿下眼下能有什么事呢?他适才和你说话的时候有哪里不对劲吗?”   嬴纵想了想,“很多都不对劲。”   沈苏姀闻言心头便也是一沉,皱着眉头想了想却还是没什么头绪,这边厢嬴纵见她如此不由得有些好笑,左右看了看,一把攥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沈苏姀大惊失色,不好与他拉拉扯扯,只好紧跟着他走出去,幸而两人皆是广袖,远瞧着倒也瞧不清,饶是如此沈苏姀还是低声道,“怎么了?贵妃娘娘还未出来呢,你不等着吗?”   嬴纵闻言低不可闻的笑一声,忽然回头眸光诡异的看了她一眼,沈苏姀被她看的心头一搐,不由瞪大了眸子瞅着他,嬴纵笑意愈深,意味深长的道,“母妃这样久都不曾出来,你就不想想母妃在和皇祖母说什么吗?”   沈苏姀眉头一挑,一副迷蒙不知的样子,嬴纵见此便将她的小手握的更紧了几分,口中悠然道,“适才母妃指定你去永济寺迎冠,我料想着眼下皇祖母必定在和母妃商讨此事,怎地这么多人,母妃就偏生选中了你呢?”   沈苏姀听着这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瞬时便红了脸,想到适才贵妃的寥寥数语和太后那十分欣慰欢喜的模样,嬴纵的话果然是再对不过了,沈苏姀抿了抿唇,忽然有种惶然的失措之感,心底好似被一股子热油浇上去,暖烫又有些焦灼的紧张,一时让她不知如何接嬴纵的话,嬴纵瞧着她这模样失笑不已,径直拉着她出了寿康宫,一路上不时有宫人来回,沈苏姀心底百般滋味竟然忘记了避人耳目,恰是如此,更惹得嬴纵眼底笑意加深,出了寿康宫便带着她上了一条抄手游廊,见她实在有些失神,嬴纵忍不住将她一个转身压在了无人的廊壁之上,沈苏姀被他弄得回神,抬着一双眸子怔怔的望着他,嬴纵摸了摸她的脸,“怕了?”   眼底光彩明灭,有紧张,却自然不是怕,嬴纵瞧着她不语的样子摇了摇头,手指下意识滑向她唇角去,口中低低道,“放心,说过不逼你便不逼你,放心。”   沈苏姀黑白分明的眸子听了此话便生出几分微光来,嬴纵看着她这模样只得苦笑,两人离得极近,四目相对之间自是有火光四溅,眼看着两人越靠越近就要吻上,忽然,一道淡笑的轻咳声响了起来,一人厚着脸皮不怕死道,“罪过罪过,打扰了二位,秦王殿下,可不可以先借苏苏一小会儿让下官与她说几句话呢……”   ------题外话------   多谢送礼物投票子的姑娘们~今天刚回家~明儿一定万更~话说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108 我必等得到你心甘情愿!   “罪过罪过,打扰了二位。”   “秦王殿下,可不可以先借苏苏一小会儿让下官与她说几句话呢……”   淡笑的语声顷刻间打破了两人之间的亲近,沈苏姀面上一红,当即僵在了他的气息笼罩之下,嬴纵一双冷眸陡然眯起,盯着沈苏姀近在咫尺的眸子片刻,似乎还想继续吻下去,奈何这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满满写着不赞同,他仍然落在她唇角的指尖流连不舍的抚了抚,这才缓缓地转过了身,高大挺俊的身量好似一堵城墙,将沈苏姀牢牢的挡了住。   暗红色的官袍没有从前的大红织锦袍子来的张扬,可饶是如此,依旧不减那双桃花眼的袅袅风情,嬴纵看着谢无咎,心底的杀意一点点的氤氲了起来。   谢无咎好似能感受到嬴纵身上的杀气,却是咧嘴一笑偏头朝嬴纵身后看,口中一片悠然的道,“秦王殿下,下官只和苏苏说几句话,上次的事情只说了一半,苏苏是知道的,不信你问问她!下官说完就走,绝对不敢再打扰二位……”   谢无咎看了半晌也只看到沈苏姀的侧影,这边厢嬴纵却冷声道,“她和谢大人无话好说。”   谢无咎闻言便苦笑着摇了摇头,见沈苏姀被挡着,也没有一副要出来与他说话的模样,他不由得伤心一叹,“罢罢罢,既然如此下官就告退了,那焉耆……哎,不说也罢。”   说着话谢无咎就转身而走,倒真是不再拖泥带水。   “慢着。”   一片寂静之中,沈苏姀清冽的声音响了起来,谢无咎脚下一顿,当即面带笑意的转过了身来,恰好看到沈苏姀从嬴纵身后走出来,眸光一转,正看到嬴纵一张冰山一般的脸,谢无咎面上笑意愈发明快了,口中道,“苏苏,你要听我说的话吗?”   沈苏姀眉头微蹙的看着谢无咎,不用看也知道身边这人必定是腊月寒霜般的面色,心中一叹,不着痕迹的拉了拉他的衣袖,这才朝谢无咎走了过去,眉头一挑,“焉耆怎么了?”   谢无咎唇角一弯,竟然看了嬴纵一眼又朝远处走了几步,沈苏姀蹙眉,到底是跟着往前走了几步,眼底露出几分冷色,口中道,“眼下总可以说了?”   两人眼下是侧对着嬴纵站着,谢无咎笑意一深朝嬴纵那处瞟了一眼,口中道,“秦王的面色真是难看啊,苏苏,你说今日之后我会不会死于非命?我若是死了,那也是因为你,你可千万要在心里急着我,苏苏,这几日我都在忙皇后的立后大典,你到时候记得早点入宫来,这次的游湖和烟花都是我费心弄出来,嘿嘿,其实我是只想给你一个人看的,不过……”   沈苏姀眉头越皱越紧,双眸越眯越危险,某一刻,谢无咎醒神似得住了口,轻咳一声道,“这个,每次一见你就止不住的想和你多说点话啊,话说我可是冒死前来的,你就不能给我个好脸色吗?哎,我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一次那澹台琦来的时候要带两个侍卫,那两个侍卫看起来是普通的侍卫,可实际上一个是焉耆从前的上将军一个是从前的兵部侍郎,都是那澹台琦的心腹,那苏阀的案子一定和这两个人有关,哪怕是澹台琦自己不知道的细节这两个人也必定知道,那个上将军孙晋看起来八风不动的,却十分好男色,另一个兵部侍郎李建功不爱财不爱色,却是患了一种怪病,需得以北海寒玉养身东海鲛珠续命,你明白了?”   沈苏姀本来展开的眉头有一点点的皱了起来,看着谢无咎眼底带着几分疑惑不解,谢无咎被她这目光看的失笑不已,“怎地又如此看着我?我这消息还是有点用处的吧?那个澹台琦是个下得去狠手的,你千万不要小看了他。”   沈苏姀抿了抿唇,忽然问,“你想要多少钱?”   谢无咎一愣,“什么我想要多少钱?”   沈苏姀挑眉,“你给我消息,我自然要给你钱银,江湖上的百晓生替人打探消息都是要收钱的,你自然也要的,你开个价吧,多少钱我都给得起。”   谢无咎眼底闪过恍然,一瞬之后面上笑意更苦,“你倒是将我当成个做买卖的了。”   沈苏姀眸光平静的看着他,“你我之间,只有买卖。”   谢无咎听着此话愣了愣,看着她郑重的眸色狭了狭眸,不过一瞬唇角又是微扬,桃花眼中又蕴出几分春光盎然,一边叹道,“当真是个冷情冷性的,还以为连番来你总会对我改观,却不想到头来还是只愿意与我做买卖,罢罢罢,你愿如何便如何!”   听着谢无咎似真非真的话沈苏姀面上半分表情也无,只继续道,“开个价罢。”   谢无咎看着沈苏姀油盐不进的模样苦恼的抓了抓脑袋,无奈道,“你随便给罢——”   沈苏姀眯眸,一瞬之后唇角一抿,“很好,一个消息一万两可足够?”   谢无咎闻言眉头一挑,沈苏姀便蹙眉,“不够?那五万两?”   谢无咎真是哭笑不得,一双桃花眼一时也失了光彩,“苏苏,你非要如此吗,少给一点儿你心底是不是对我有愧?要是如此,那我宁愿你少给一点。”   沈苏姀定定看着谢无咎,“一个消息十万两,漠北的消息加上这两次,一共三十万,看在你次次不怕死的份上,再加你二十万两,一共五十万两,稍后我会让人送到你府上,这样的买卖虽然贵,不过我还算乐意做,眼下你可以走了。”   说完这话沈苏姀便转身朝嬴纵走去,谢无咎哀怨的看着沈苏姀的背影一会儿,终于是深深一叹失笑的摇了摇头,双眸一抬,恰好对上远处嬴纵那墨蓝色渊海般的眸子,谢无咎不畏不惧的对着嬴纵笑了笑,袖袍翻飞的转身走了。   沈苏姀走到嬴纵身边,不出所料的看到了嬴纵极其难看的面色,她抿了抿唇,主动问他道,“你可知道澹台琦要来参加贵妃娘娘的立后大典?”   嬴纵眼底幽光一闪,点了点头,沈苏姀便唇角一弯,“澹台琦可能和当年苏阀的案子有关,谢无咎从前是焉耆的,我从他那里拿点消息来,你放心,只是一桩买卖。”   嬴纵看着沈苏姀,并未说话,只是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远处停着的王辇处带,沈苏姀不知嬴纵在想什么,一路沉默着和他上了王辇,嬴纵拉着她坐在身边,一只手习惯性的将她腰身揽了住,而后便闭上眸子倚在车壁之上,半晌都没有一句话。   沈苏姀看着他这模样抿了抿唇,略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声,“我知你不喜欢我和谢无咎说话,可确实也只有他才知道焉耆的那些事,申屠致一死,窦准恐怕不会开口,西岐驰更不是个随意便能道出实情的,我也实在是没了法子,嬴纵……”   沈苏姀靠在嬴纵怀中,转身去看他的面色,只见此刻的他面色略白,一双眸子微微闭着,听见她的话只是将她朝怀中一揽,仍是未说一句话,沈苏姀猜想着他或许是真生气了,不由伸出手臂将他回揽了住,“当真要因为这个与我生气?”   许是她的语气太过示弱,一时惹得嬴纵弯了弯唇,他稍稍睁开眸子朝沈苏姀看了两眼,忍不住在她樱红的唇上吻了两下,本打算浅尝辄止的,却没想到一触上那香软便忍不住想要的更多,一手揽住她纤腰,一手按住她后颈,翻身便将她压了住,唇舌嘶磨舔弄,揽在她腰间的手更忍不住的从她衣下滑了进去,可刚探进去便触到她腰间还未拆下的棉布,心头一凛,当即忍了住,火热纠缠的唇一时也退了开来,只撑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弄疼了?”   沈苏姀一双眸子泛着盈盈水光,被他疼爱过的唇更是晶莹润泽嫣红如血,喘息略重的摇摇头,而后又哑着声音问,“还生气吗?”   嬴纵被她这话弄得心头一片甜软,叹着气埋头在她肩窝里,“哪里敢气你。”   沈苏姀不由莞尔,“若是不气,怎地面色那般难看?”   嬴纵又是一声叹,在她肩头蹭了蹭语气一时有些低软,“旧伤复发了,难受的紧,这几日都不甚好过……”   沈苏姀身子一震,忙不迭将他往起来推,他却偏偏压着她不放,沈苏姀无奈至极,只好就着这姿势道,“怎地我才走了两日旧伤就复发了?宋薪不是还在府中吗?他怎么说的?既然旧伤复发又怎地要进宫来呢?快起来,这样子就不疼吗?”   沈苏姀一溜儿问题问出,嬴纵愈发要赖着她不动,口中却是道,“也不知怎地,你一走这旧伤就复发了,宋薪还在府中,可是这旧伤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是用药也没有大效用,除非……除非你今夜过府陪我……”   沈苏姀本是眉头紧蹙为他着急,可待听到这最后一句面上才露出恍然之色,咬了咬牙气恼的打了他一拳,“你……好得很……我一走你就旧伤复发,我看你就是想哄我过府,若是你好言好语便也算了,竟敢编出这样的话来叫人担心,那我偏偏就不去,送我回沈府……”   嬴纵一默,而后低笑一声叹道,“就知瞒不过你,你既不想去王府那便不去,也是好的,眼看着到了二月下旬,这几日只怕要时时进宫陪母妃准备那立后大典的诸事,你身子未养好便不要日日进宫,下月初九还要去永济寺,当心亏了身子。”   沈苏姀前一刻还气他哄她,听着他这叮嘱又觉得心中暖融融的一片,“嗯”了一声算作应答,稍稍一默又道,“你早前说贵妃娘娘立后之事或许不会那样顺遂,眼看着还有大半月,难道还会出什么变故不成?是西岐还是……淑妃?”   嬴纵默了一瞬道,“他们心底必定是不乐意的,不过也没有法子,眼看着要到正日子,他们也不敢真的做出什么来,何况我和母妃早有防备。”   沈苏姀便松了口气,稍稍一默又道,“今日……今日贵妃和太后娘娘……”   嬴纵听着她这犹豫的语气便低笑了一声,“放心,总不会明日就指婚的,何况你早前在父皇那里求了一道金口谕令,你的婚事谁都不可迫你,我也是一样的。”   沈苏姀当即蹙眉,“不是,我求这个谕令不是因为你,你是不同的……”   沈苏姀只以为嬴纵有些误会,嬴纵听着她这话倒是一愣,忍不住将她揽的更紧了几分,口中沉沉的道,“我既然是不同的,便更加不会迫你,彧儿,我必等得到你心甘情愿。”   沈苏姀听着他这话咬了咬唇,眼底的微光却一时有些沉暗,想说什么,却到底是忍了住,嬴纵也未等她说什么便将她侧着身子揽在了怀中,一路上倚在她肩头小憩,绵长的呼吸之间只剩下沈苏姀一人心绪有些乱,外头驾车的是容冽,果不其然将她送到了沈府门口,嬴纵没再多说,只将她扶下马车替她系好了斗篷,“养伤为要,下次我会查验。”   沈苏姀听着他意味深长的话面颊微红,低低应了一声便朝沈府府门而去,嬴纵站在原地看着她走入府门,又看着她回头望了他两眼,直到看到沈府的大门关上之后他才忍不住的轻咳了两声,容冽站在一旁看的蹙眉,从来不会多言一句的他此刻也忍不住低声道,“主子怎么不对侯爷道明实情?您本就是旧伤复发了。”   嬴纵蹙眉看了容冽一眼,一言不发的上了王辇,“回王府。”   容冽站在外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沈府紧闭着的府门,转身坐上车前挥起了马鞭——   ------题外话------   家里中午忽然来了客人,闹了一天晚上活动还没完,眼看着写不成了我发上来先……捂脸求原谅额。 ☆、109 华庭试探,下贱宫女   二月末转眼便至,消沉了一冬的景致焕了新颜,隐月湖湖畔的嫩柳亦绽出了嫩黄青尖儿,一场初春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了四五日,沈苏姀便也闭府未出四五日,立后大典临近,这等几十年也没有几次的盛事自当又让君临城热闹起来。   宫内宫外一片喜庆氛围,沈苏姀暂没打算碰苏阀的案子,便也偷得浮生半日闲,真真的让自己清净下来,凛冬已去,沈苏姀将素日里待着的地方换到了东厢的临水偏厅里,轩窗半开,恰能望见外头清波荡漾的一汪碧湖,因着下了多日的雨,此刻一眼望出去隐月湖上一片烟波浩渺薄雾蒙蒙,沈苏姀看着这湖,瞬即便想到了秦王府的云烟湖,想到云烟湖便要想到嬴纵,想到嬴纵便有些疑惑这几日他怎地一点音讯也无。   忽有一阵珠帘轻响,香词端着一碗黑沉沉的药汁进了门来,小托盘里头还放着棉布药膏之类,乃是为她换伤药来了,“主子,西岐这几日没什么动静,只是西岐驰进宫几次。”   沈苏姀一边将下衣摆解开,听着这话微微蹙眉。   香词手脚极其利落的为她将本来的棉布拆了掉,看着她的伤口眸光微亮,“主子,伤口好的差不多了,至多再有三日主子便无需用这棉布了,秦王送来的药果然有用。”   沈苏姀弯了弯唇,“你倒是会为秦王说话。”   香词闻言抿了抿唇,低低道,“因秦王待主子好。”   沈苏姀背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之上,闻言整个人也靠了上去,一手落在眼睑之上,似乎在想着什么,默了默忽的勾唇,“没错,他是待我好。”   香词不觉有他,三下五除二将伤口包扎好,再将她的衣服整理好,又将一张薄毯盖在了沈苏姀身上,虽然已经过了深冬,可那寒意到底没有全数散去,又默了一瞬,沈苏姀才坐起身来喝药,一边又问,“小少爷在做什么?”   香词眼底便露出几分欣慰,道,“这几日日日都跟在夫子身边的,今日亦是早上天刚亮就起来练武,用过早膳便去夫子那处,那老翰林原本还不甚待见小少爷,这几日见小少爷用功起来再加上小少爷本就天资聪颖,倒是得了那老翰林的十分喜欢。”   沈苏姀养伤的这几日,沈君心一次也没来闹过,沈苏姀其实也知道这几日他都在学功课,只是每一日不管是香书还是香词她都习惯性的问一句,既然肯学,自然极好。   喝了药漱了口,沈苏姀盘算着多日不曾进宫不由得沉默了下来,稍稍一默还是问,“这几日二公主还是日日去忠亲王府吗?”   香词点点头,“正是。”   沈苏姀唇角一抿,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每日都是几时才准备回宫呢?”   香词想了想,“天黑时分吧,也就酉时过半。”   沈苏姀便转头朝外看了一眼,道,“准备车辇罢,我要出府一趟。”   眼下已是申时快过,沈苏姀一声令下香词便去准备车辇,待她坐上马车一路向北到了忠亲王府之外时刚刚到酉时,沈府的云顶马车在越来越暗沉的光线之下悄无声息的停在了忠亲王府之外的街角,沈苏姀半掀开窗帘等着,一双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忠亲王府的正门。   天色越来越暗,早春的凉意缓缓的冒了上来,不知过了多久,沈苏姀只感觉这方天穹都要黑透了的时候忠亲王府的大门才打了开,“吱呀”的一声响,那灯火璀璨的门口忽然闪现出两个身影,从沈苏姀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嬴华庭的半个正脸,而和她面对面的另一人却是只能看到半个肩头和一袭竹青色的袍摆,沈苏姀眉头微蹙,正要再看,嬴华庭却已经和那人说完了话,唇角噙着两分淡笑走了出来,她一出来,当即有小厮为她牵了马,眼看着嬴华庭已利落的翻身上马准备走,沈苏姀赶忙让赵勤赶着马车追了上去。   从街角朝嬴华庭追过去的时候要经过忠亲王府的正门,沈苏姀下意识的朝内扫一眼,只从那还未完全关上的府门缝隙之中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那背影不知怎地叫她觉得有几分熟悉,这心念刚闪过,府门已被完全关了上,而前面嬴华庭也发现了她这跟上去的马车勒马停了下来,嬴华庭自然认得沈家的马车,只一眼便皱了眉,待沈苏姀走下马车的时候嬴华庭沉着脸高坐在马背之上,看着她的目光不带一点儿情绪。   沈苏姀其实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在马车上本就徘徊了良久,可此刻看到嬴华庭这样的表情却仍是开不了口,她的身量本就还未长足,眼下嬴华庭坐在马背之上,便更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沈苏姀心知依嬴华庭的性子势必是要怪她的,不由在心间斟酌。   “刚好十日。”   一片静默之中,却竟然是嬴华庭先开了口,她看着沈苏姀的目光仍然复杂而深沉,沈苏姀听着这四个字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十分抱歉又有些疑惑的样子让嬴华庭的眸色更为深沉,上下打量了一番沈苏姀,她忽然翻身下了马来,眸光一扫看到沈苏姀的马车,当即便道,“外面冷,去你的马车上说。”   沈苏姀简直惊讶的不知如何是好,自然是求之不得的请嬴华庭上了马车,沈府的马车自当不会差到哪里去,两人在织锦软缎铺就的车厢之中落座,嬴华庭又借着车中燃起的小灯看了看沈苏姀的面色,语声平静,“看样子七哥叫你照看的很好。”   堪堪一句话,沈苏姀面上一热,看着嬴华庭的眼神更为内疚,嬴华庭在她这样的目光之下微微眯起了双眸,看了她一瞬道,“我刚才说的话你大抵不懂罢?”   沈苏姀一愣,她刚才说的“刚好十日”的确叫她不懂……   嬴华庭背靠在车壁之上,颇有几分横刀立马的样子,身子微微前倾直盯着沈苏姀道,“我从前的那个故人,算了,时至今日也无需和你说‘故人’二字,就是从前苏阀的少将军,你应当知道的罢,从前我和她有过婚约的。”   沈苏姀心头一跳,不知道嬴华庭到底要说什么,便也只能端坐着身子颇有几分紧张的看着她,听到这里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微微一顿,嬴华庭又道,“就是这个少将军,从前与我那般亲近,却也是个心高气傲不愿轻易认输的主儿,刚好我也是,次次我和她闹将起来之后彼此谁都不会理谁,然而每一次都是她先来寻我,你知她每次过多久才会来寻我吗?”   沈苏姀眼瞳微缩,唇角微抿了起来,嬴华庭一笑,一双眸子仍是微微眯起来的,“她那样心性的人啊,就算是认输也必定是要好生打磨我一番才来认的,正正好次次都是十日,从前但凡我们闹起来,我可一点都不担心少将军生我的气,我只需数着日子,十日一到,她必定好好的出现在我面前,我往常总说你和我的一个故人想象,奇怪你总不曾问我那人是谁,那我今日不妨告诉你罢,就是苏家的少将军,你说奇不奇怪?你竟然会和一个已经死了七年的人习惯相似,呵,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倒也不算什么了。”   沈苏姀一颗心被嬴华庭不经意的话揪紧,嬴华庭落在她面上的目光却忽然一转看向她对面的车窗,车窗之外已经是一片灯火阑珊,五彩缤纷的颜色却丝毫落不尽她眼底去,稍稍一默,她一边垂眸抚着自己的衣摆一边道,“你和七哥很早就在一起了?”   这声音略有些低沉,沈苏姀立时挺直了背脊,抿着唇道,“在公主回来之前。”   嬴华庭勾了勾唇,“看来我一直被蒙在鼓里的。”   沈苏姀呼吸皱紧,“公主——”   欲言又止,嬴华庭却挥手打断了沈苏姀的话,转眼看她一瞬,摇着头又垂了眸子,“让我替你说,这件事其实也不算什么,彼时我和七哥并不亲近,再加上忠亲王,你只怕是怕我帮了忠亲王对付七哥是不是?因而才一直想要我对七哥改观,其实也不算你骗我,毕竟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至于你瞒着我,第一,你们瞒着的应当是所有人,而不是仅我一人,第二,你必定是怕我先入为主对你设防,又怕我误会七哥有所图,说到底你帮我查案也是尽心尽力的,也并没有帮着七哥构陷别个,至于我信了你又生出撮合你和七哥的心,确有些傻,不过也不打紧,眼下我想知道的,却是另一桩事。”   嬴华庭的眸子转向了沈苏姀,“七哥待你可是真心的?”   沈苏姀心底生出苦笑,这件事最不能解释只怕就是这一点,嬴纵分明心上有人,却又如何与她生出这些纠葛呢,沈苏姀唇角几动,几乎就想说不是,可她从前本就骗了嬴华庭,眼下又怎么能再骗她,何况若是让嬴纵知道,他心底又该多沉郁?   深吸口气,沈苏姀语声艰涩的点了点头,“是。”   嬴华庭双眸顿时狭的更紧了些,看了沈苏姀良久才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又垂下眸子道,“这可不知道怎么算了,我还一直以为七哥心中……罢,你既然觉得他待你真心那便是真心罢,从前我与你说的话你也无需放在心上,谁都有些旧事,珍惜当下才是对的,你无需觉得对我抱歉了,你那些动机我都明白,你今日能来寻我便定然不想失了我这个朋友,何况你费心助我查案,那一日……那一日又替我挡了一剑,这是救命之恩,我嬴华庭最不喜欢受人恩惠,你这救命之恩我真是连还都还不起的,你不过瞒我一件事算得了什么。”   沈苏姀心头一热,“公主如此说,沈苏姀愈要愧疚了……”   嬴华庭又抬手一挥,转头看着她,“好了,你的伤还没好,我本打算着今日一过你若没来我自会去探望你的,你来了倒也好,我素来不喜记恨别人,心间也恩怨分明,口中更没有假话,你无需不安,既然明白了你心中的担忧,那我今日便说一句,别说忠亲王眼下已无争位之心,便是有,我也不会参与这些争斗之中,我不会帮谁算计谁,可是也容不得谁耍阴谋诡计耍到我身上,有些事,历朝历代都免不了了,我没兴趣玩弄政治权术,他们谁能坐上那个位子各凭本事罢,我此番归来只为替苏阀平反,你和七哥都可以放心了。”   沈苏姀看着嬴华庭,拢在袖子里的手早已狠攥在了一起,唇角微动,喉头却又被哽住似得难以出声,嬴华庭看着她动容的模样一瞬,忽然道,“往后你不必公主公主的叫我。”   沈苏姀一怔,有些疑惑。   嬴华庭已笑道,“你叫我的名字罢。”   沈苏姀当即愕然,赶忙道,“君臣有别,那怎么可以。”   嬴华庭唇角的笑意便有些深长,缓声道,“这几日我总记得你那日替我挡剑之时的那一声,救命之恩无以回报,许你叫我的名字。”   沈苏姀抿了抿唇,看着嬴华庭这样子有些拿不定主意。   嬴华庭对她的犹疑并不放在心上,又朝马车之外看了看,似乎因为不知不觉间天色太晚而皱了皱眉,沈苏姀亦随她看出去,也觉得时间有些晚,由此便道,“时间已经不早,今日来本打算要向公主……要向华庭你道歉的,本以为此事你必定十分生气,却没想到倒是你一番话开解了我……到底是我小人之心,公主……不,时辰不早,华庭你早些回宫罢。”   嬴华庭听着沈苏姀磕磕巴巴的话勾了勾唇,“也好,改日进宫再叙。”   说完话嬴华庭便转身去掀车帘,可手刚触到那鸦青色的帘络身子却又顿了住,转过去的身子又转回来,看着沈苏姀略带疑惑的眸子道,“想来想去我还是要告诉你。”   沈苏姀有些意外,“告诉我什么?”   嬴华庭面色淡然,一双眸子却十分锐利的落在沈苏姀面上,她抿了抿唇,语速不疾不徐的道,“早前告诉过你七哥心中有人,却一直不曾告诉你七哥心中的那人是谁,想来想去还是要告诉你,七哥心中的那人,正是我的故人……是苏阀的少将军……”   沈苏姀心头狠命一跳,全然没想到嬴华庭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因为没想到,那表情便是自然流露,然而她本就是克制的性子,嬴华庭所言的这些她不仅知道而且还是当事人,因此面上无论如何便没有寻常人听到这话该有的不可置信的模样。   当今的九章亲王恋慕从前的死对头?!   当今的九章亲王恋慕的是个大男人?!   当今的九章亲王心中念着的竟然是死了七年的通敌罪臣?!   这些震惊并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沈苏姀的心底,因而她面上只有因为不解嬴华庭告诉她这话的疑惑和淡淡的意外,等她反应过来该做什么表情之时却已经来不及,嬴华庭唇角微抿的又加了一句,“还有一事,苏阀的少将军乃是……女子。”   沈苏姀只觉得气息一滞,全然被嬴华庭弄懵了!   怎地连这样大的秘密也说给了她听?!   嬴华庭连番的放出惊雷一般的消息,对沈苏姀这个当事人来说却根本不算什么,因而她的表情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表情,嬴华庭一双锐利的眸子距离极近的看着她,哪怕她想掩饰过去也没有法子,就在这连她自己也觉得心惊胆战的沉默之中,嬴华庭却好似不觉得她的表情有什么不妥,竟然苦笑道,“这可是个惊天大秘密,这世上除了你我和七哥之外再没旁的人知道,苏阀少将军甚是不容易,眼下已是黄土白骨,此事还望你放在心里不要说与旁人免得为七哥招惹麻烦,我若是不告诉你,你只怕还以为七哥好男风,因而才说给你听了。”   沈苏姀紧张不已的心因嬴华庭之语稍稍一缓,却又听嬴华庭道,“这感觉委实奇怪,早前我还撮合你和七哥,眼下得知你们早就两情相悦我倒是松了口气的,就是你这表情也太平淡了些,果然不愧是洛阳候,这份不显山露水的自控力便是连我都望尘莫及,这些事我告诉你,乃是想让你心中有个底,我早前已经说过,你和从前的苏阀少将军有些像,而如今七哥待你又是十分真心的,苏姀,你可会介意呢?”   自己以为待自己真心的男人,从前竟然喜欢的是一个和自己有些像的女人,便是个女人只怕都要有所介意的,沈苏姀心底一片苦叹,到底是过了这么多年,嬴华庭的性子她也有些拿捏不准了,她几乎就要以为嬴华庭在试探自己!可是又有什么理由呢,这样的离奇之事谁能相信,只怕想都没几个人能想到……   苦笑一瞬,沈苏姀抿了抿唇,“莫不是我们生的一样?”   嬴华庭笑了笑,摇头,“不一样。”   沈苏姀正要就着这个说下去,可嬴华庭又接着道,“不过皮相又有什么关系,若是恋着一张皮相,七哥又怎么会将一个人放在心底这么多年。”   微微一顿,嬴华庭似乎自知失语,连忙又道,“其实这个问题也没什么大不了,更说不上介意不介意,分明就是两个不同的人,你不必再想,是我失言了,七哥这么多年甚是不易,你的身世也十分坎坷,我自是要好好祝福你们两人的。”   因着这话沈苏姀只觉心底一片熨烫,正要开口,嬴华庭忽然又挑眉道,“不过说起来这事情也十分奇怪,你一心一意帮我查苏阀的案子,七哥也多番助力,怎地不是他来查却是要你来查呢,你二人既然两情相悦,为何不求太后娘娘指婚?七哥怎地容那漠北的世子和那谢无咎放肆?我们一见如故,你又这般了解我,莫非是七哥告诉了你我的习惯?哎,想一想真是许多不解,不过这是你们的事我就不多问了,总之你的救命之恩我记在心里,今日时辰已晚,我们改日再聊,宫门快要落锁,我还是先回宫为好。”   沈苏姀早被嬴华庭一席话说的再度惊心动魄起来,只来得及点了点头嬴华庭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摇摆不停的帘络之后,沈苏姀冷了一瞬猛地回神,连忙掀开帘络朝外看,却见嬴华庭利落的翻身上马,挥鞭疾驰,飒爽的背影没有半分不妥的,沈苏姀深吸口气,一只手无意识的攥紧了身旁的裙摆,是她多心了,还是嬴华庭当真想到旁人不敢想的地方去了?   街景如幻影般朝后急退,嬴华庭一身紫衣裾袂翩飞,手中的马鞭儿毫不怜惜的落在马背之上,墨发狂舞,愈发衬出她一张略有些微白的脸,一双眸子冷冷的狭着,一路疾驰到了天圣门,没心情减下马速,嬴华庭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通过了黑黝黝的门洞,只消一瞬便没入了帝宫的夜晚灯华之中,从内仪门而入,嬴华庭的马速丝毫未减,刚转过一个拐角便差点撞上几个人影,猛地勒马,嬴华庭这才回过神似得喘起来,一双眸子有些失神,茫然的看向了这灯火通明的九重帝阙,良久,黑沉的眼底才逐渐有了光彩。   几个差点被她撞到的宫女又惊又怒,却在看到是嬴华庭之时忙不迭的跪在了地上,嬴华庭从不是苛待宫人的人,可今晚不知怎地却一点都静不下心来,心头好似放着一口油锅,滚烫的热油倾洒而下,又痛又烫,可下一瞬,心底却又是空茫一片无所适从,因为如此心绪愈发烦躁,看着那几个匍匐在地连声求饶的宫女也生出些许怒意,本不是她们的错,求饶作甚!   正被几个宫人的“奴婢该死,求公主饶命”之语闹得心烦,身后却又有马蹄声响起,嬴华庭下意识回头去看,却竟然是一身银甲丰神俊朗的嬴策,嬴策老远的御马而来,看到嬴华庭也有几分意外,勒马在她身边,又看了看跪了一地的宫人有些不解,“这是怎么了?”   嬴华庭冷冷扫了地上的一堆人,语气并不十分好,“是本宫撞得你们,你们何错之有,难道本宫会不分青红皂白要了你们性命不成?!果然做奴才做成本性了!都起开!”   此话一出,宫女们连忙簌簌起身,却又是跪到了一边的侧道之上,嬴华庭一看更是恼火,正欲再斥几句,这边厢嬴策却笑盈盈道,“这是怎地了要和几个宫女置气?”   嬴策本是好意一问,却不想今日撞上了嬴华庭心气儿极度不顺的时候,再加上嬴华庭素来和这个哥哥没有长幼之感,张口便斥道,“不和她们置气难道要和八哥置气吗?八哥天之骄子身份尊贵,华庭可不敢,先走一步了!”   这个时候,便是谁来劝都是要受嬴华庭被挑起来的暴脾气的,奈何这个人偏偏是最近刚刚升了官的嬴策,而嬴华庭的一句无心之语偏偏又戳到了嬴策的痛处,却见嬴策面上笑意一滞面色一白,看着嬴华庭疾驰而去的背影,握着缰绳的手紧攥的青筋暴露!   深吸口气,冷冷扫了一众宫女,挥起马鞭便朝寿康宫而去,一路疾驰到了寿康宫之前心境才松活了几分,翻身下马朝宫内走去,本是打算往正殿去,可走到正殿之前却见殿内亮着灯火,似乎还有什么人在一样,嬴策想了想扯过一个侍女来问,“殿中都是谁?”   那侍女忙不迭道,“是大公主和三公主在里头。”   嬴策挑了挑眉,“那皇祖母呢?”   那侍女又恭敬道,“娘娘刚刚准备歇下了,眼下已经回寝殿了。”   嬴策点点头,将那侍女放了,寝殿其实和正殿前后相连,中间隔着一个甬道并着一个穿堂而已,嬴策不打算去正殿和两个公主妹妹碰面,便绕道直接去寝殿,这么一来便要走侧廊经过几日前和雍王比斗的那个小院子,嬴策脚下走的有些快,刚转过一个拐角却听到一阵说话声,话嬴策没听清,声音却有几分熟悉,嬴策眉头一簇,目光落在了那小院子的院门处,眯了眯眸子,内息一提悄无声息的往那黑漆漆的院落靠了过去……   “这几日西岐侯爷入宫了几趟,往淑妃娘娘那里去的,看着没什么大碍。”   “八殿下和淑妃娘娘这几日说的话极少,只是八殿下在军中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和底下的将士越来越熟稔,那些将士也十分拥戴八殿下,那忠勇军乃是天子直领没有统帅的,这么下去,不出两月忠勇军统帅之位必定落在八殿下的手中。”   “秦王这几日旧伤复发闭府不出,贵妃娘娘那里没什么动静。”   “王爷,若是三月初十之前淑妃娘娘没有半点行动,您难不成真的……”   岳翎的语气有些犹疑,默然片刻,雍王嬴麒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么多年,你难道不了解她的手段吗?要她自己知错她怕是永远不能了,我若是不做点什么,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兄弟残杀最后下场惨淡吗?秦王能为了他忍受这么多年已经是兄弟情义了。”   低沉的话语好似要和夜色融在一起,若非是嬴策身负武功只怕还听不清楚,稍稍一默,岳翎又道,“那王爷眼下的意思是要在立后大典之前向太后道出实情?”   空气好似凝滞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才传来雍王的话,声音飘飘忽忽的叫人觉得他在回忆什么,“不,要说也是在立后大典之后,这是她的喜事,不可毁了。”   随即院子里便再无动静,又过了半晌,雍王好似又吩咐了几句什么,然而此刻嬴策体内气息不稳,却是不曾听清,有一会儿,院子里有脚步声传出,嬴策急急屏住呼吸,身影一跃隐入了房檐之上,随之便看到岳翎转身朝寿康宫宫门口走去,而雍王嬴麒却是顺着侧道也要直接朝之后的寝殿去,待雍王的脚步声走远,嬴策轻飘飘的落了地,看了看雍王身影消失的廊道,他忽然眯着眸子跟了上去。   寝殿之中灯火通明,只有路嬷嬷在为陆氏捶肩,见雍王进去,路嬷嬷便应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殿门一关,屋子里只剩下母子二人,陆氏穿着一件随意的便袍,一头花白的头发已经散下,见嬴麒出现不由得一笑,“这么晚了怎地不回去歇着?哀家人老了,这会子已经有些犯困,外头华阳和华景还没走呢罢?”   嬴麒说着便来为陆氏捶肩,闻言笑道,“还没走呢,母后新赏下的小玩意很得这些小女儿家的喜欢,还在外头摆弄呢。”   陆氏便失笑的摇了摇头,“到底是年轻的小姑娘,哀家当年也喜欢这些小玩意,今日让怀珍收拾库房,却翻出了这些东西,委实有些年头了,好像上辈子一般。”   嬴麒抿了抿唇,“哪有母后说的这般久远,母后可不老。”   陆氏失笑,“这宫里头的女人最易摧折,哀家能有这个年纪已经算是十分不错的了,你也无需哄我,到了哀家这个时候,早就知天命了,眼下也就盼着你们这些小辈一个个的娶妻生子安乐顺遂,你啊你,最是让哀家放心不下。”   嬴麒低笑了一声,不语。   陆氏不看他也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嬴麒的手法极好,她几乎快要闭上眸子,忽然道,“小九,眼看着别人要立后了,等立了后,你还是在身边收个人罢。”   捶肩的手一顿,便再也动不了了。   陆氏依旧闭着眸子,口中平静道,“你的性子过痴,拿得起放不下,到头来折磨自己,当年的事是皇帝对你不住,难为你这么多年不记恨,哀家虽然不说,却是记在心里的,人老了,心也就越软,每每想起总觉得有愧于你,你年轻不觉得,等到将来人老了,身边若是没个人那真是难捱,不管你看上谁哀家总能为你做主,你想要什么贺礼,哀家也应你。”   肩上的手又轻轻捶了起来,嬴麒淡笑着道,“母后记着这些旧事做什么,儿臣也早都忘了,收不收人没什么打紧,不过母后既然说要送礼,不如许儿臣一个愿如何?儿臣眼下还未想到这个愿是什么,等想到了告诉母后,母后可一定要应儿臣。”   陆氏一叹,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伤感,“嬴氏的子孙,大抵都痴的很,你是,皇帝又何尝不是呢,这些小辈只怕都……哎,小辈的事哀家也管不了多少了,这几天哀家总是梦见先帝呢,你说要哀家许你一个愿?好,哀家应你,不管你求什么,哀家都应了你。”   ·   殿门忽然被推开,嬴华阳和嬴华景转头便看到一身银甲的嬴策站在门口,他面上带着淡笑,一双眸子却微微眯着辨不出情绪,嬴华景见他的眸子在屋子里乱看,当即便摆弄着手边的精致小仕女人偶道,“皇祖母已经歇下了呢,八哥要请安现在进去还来得及。”   嬴策淡淡的“哦”一声,漫不经心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皇祖母休息了,明日里和她说一声我今夜来过便可。”   话音落下,殿门被关了上,嬴策的身影亦消失在了殿门之后。   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嬴策穿在身上的银家锵锵作响,宫灯的冷华落在他的银甲之上,更是反射出刺人的冷芒来,宫人们见他出来忙不迭的下跪请安,嬴策却是目不斜视的往外走去,走出寿康宫的大门翻身上马,马鞭挥起,如同一阵疾风般的朝天圣门而去!   一路上风驰电掣,夜间的冷风毫不留情的落在人身上,银甲渐渐冷的好似冰块,冷的他四肢麻木,冷的他一颗心结起了冰碴子,马鞭一下又一下的落在马背之上,不多时便有淡淡的血腥味儿弥散,嬴策半分不觉,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八皇子府,巍峨的门庭并不比亲王们的府邸差,嬴策猛地勒马,瞬时磨得马儿一阵惨烈嘶鸣,府门之内的看守听到马嘶当即打开了府门,又立马殷勤的上来为嬴策牵马,嬴策将缰绳朝那小厮一甩,黑着脸入了府。   皇子们成年之后都会有府邸封赏,自建成的那一日便有礼部派人专门负责监管,无论有没有人住,皇子们的府邸都必须干净整齐鲜活瑰丽,因而当嬴策某一夜无处可去的时候才能一路至此歇下,而虽然他正式搬出宫已有多日,这府中的侍从却并不多,几乎只有原本打理这皇子府的那么几个,这么多年来他身边的亲信并不多,仅有的几个跟随时间的长的眼下都在这府中,且还不知能不能称其为亲信,巍峨高阔的府邸,此刻正一片冷清。   得知他回来,早有管家上前来迎,本来是个大笑脸,看到他那冷沉的面色之时口中的欢喜之语却如何都说不出了,只能默默的行了礼安静的跟在了嬴策的身后,这管家乃是早年间从西岐族中调拨出来的,这么多年一直管着皇子府,暗中替淑妃办宫外的差事,从前的他素来知道八殿下是个平易近人的,此番得知八殿下出宫来住他心底还暗喜了一把,若是能得小主子赏识自然比他长年累月当个空头管家的好,可没想到,八殿下搬来府中不过三日,这个“平易近人”的印象却从头到尾被他推翻了——   嬴策一路至主殿,一边走一边将身上的战甲解了往后扔,可怜的管家一路上弓着身子收捡东西生怕不小心遗漏了什么明日里便要遭大罪,好不容易抱着一大堆东西入了殿,嬴策便黑沉着脸坐在主位之上一言不发,管家轻手轻脚的将手中的战甲挂好,为嬴策倒上一杯茶之后便站在一旁,等着命令不敢再动。   茶水变凉,变冷,嬴策靠着椅背一手抵腮蹙眉不语的姿态都没变过一分一毫,管家不知嬴策要这样坐到何年何月,只得斗着胆子低声道,“殿下,夜深了,您歇下吧。”   话说完和没说一样,管家微叹一声,只得这么等着。   到底还是早春,即便殿门被关得严严实实坐久了整个人还是会发冷,管家站在一旁都觉得有些受不住的时候,嬴策的表情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管家眸光几转,心中愈发忐忑不安,某一刻,他眼底忽然有精光一闪,上前一步道,“殿下,府中的大夫看过,那姑娘下午已经醒了,您可要去看看呢?”   嬴策极近一个时辰不动的姿态终于因这话动了一动,管家心中一喜,可下一刻嬴策冷剑般的目光便射了过来,“誰让你为她请大夫?!”   这话含着沉沉的怒意,吓得管家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口中急急道,“到底是殿下临幸过的,小人自作主张便为那姑娘请了大夫,小人擅作主张了,求殿下恕罪……”   嬴策“噌”的站起身来,一双眸子露出几分狠光,“一个下贱的宫女也配看大夫吗?!”   说着这话,脚步却是朝殿门移去,管家好似知道他要去哪里,连忙上前替他将殿门打了开,嬴策紧密着双眸,挟着一身森冷之势走了出去……   ------题外话------   呜呼,万更终于回来了~!明儿又是奔波~哎~ ☆、110 终于来了!   不管嬴华庭的话是不是试探,可那话意还是让沈苏姀连日来笼罩在心头的阴云散去大半,随之而来的是草长莺飞绿柳桃红的阳春三月,湛蓝的天穹洒下金灿的暖阳,沈苏姀着一身湖蓝的春衫入了宫,寿康宫积了半个冬日的雪早就化了,化雪之后的寒兰幽香四溢绿枝明媚,一盆一盆的摆满了正殿之前的整个中庭,天气暖和起来,陆氏兴致也好,叫人朝各宫各家投去请帖,这暖风迎面的春日,寿康宫中一片百花齐放。   老远便听到一片欢声笑语,沈苏姀刚入中庭便看到几个相熟的面孔,远处有舒云亭紫章华盖仪仗林立,其下陆氏浅笑细语,身边妃嫔环绕,好一副春日闹的景象,这边厢一身紫衣的嬴华庭朝她而来,上下打量了她两眼一笑,“这衣裳倒叫你穿的好看。”   沈苏姀摇头笑笑,“公主谬赞。”   嬴华庭眉头一挑执了她的手,一边道,“前日里与你说的话都忘了?”   沈苏姀心头微动,笑道,“华庭。”   嬴华庭满意的笑笑,拉着她往舒云亭去,老远便道,“皇祖母,苏姀来了。”   正在笑说着什么的陆氏便看过来,远远朝沈苏姀招手,“丫头快来。”   两人小跑两步,走到亭边的时候便看到里头贵妃、淑妃并着丽嫔和一众妃嫔都在,沈苏姀又朝诸位娘娘福礼,刚起身便被陆氏一把拉到了手边,却是指着她对着一众人等道,“哀家瞧着,这些姑娘家里头就沈丫头的字写得最好,正好贵妃的画哀家也是极喜欢的,不如就由贵妃作画,然后由沈丫头题词,你们看呢?”   沈苏姀一来就被陆氏拉着说了这话,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这边厢嬴华庭已经在她耳边低笑道,“今日皇祖母兴致好,要贵妃娘娘作画呢,贵妃娘娘随口道了一句找个人题词,皇祖母第一个便想到了你,贵妃娘娘迎冠礼指明要你去,看样子心底是认了你。”   沈苏姀闻言才算明白,听到那最后一言不由得面上一红,既然陆氏都开口说她的字好,别人自然没有说不妥的,只见这舒云亭极大,距离几人围坐之地十步外已经有宫人摆好了桌案,并着笔墨纸砚一溜儿齐全,贵妃笑看了沈苏姀一眼,起身朝那桌案走去。   “倒是没个合心的侍墨。”   听贵妃如此言语,嬴华庭看着呆站在自己面前的沈苏姀眉头一簇,抬手便推了她一把,沈苏姀反应过来,这才上前两步,“苏姀为娘娘侍墨?”   贵妃站在案后看了看她,弯唇,“那自是极好。”   沈苏姀见此便上前去站在了书案一侧磨墨,嬴华庭则就着贵妃的位子坐了下去,和太后说起了逗趣儿的话,沈苏姀站在书案一侧小心的磨墨,这边厢淑妃一边纸笔在画纸上勾勒几笔,一边在口中笑道,“这几日太后的兴致倒是极好。”   沈苏姀唇角一弯,“娘娘即将立后,这是大喜事,太后自然高兴。”   贵妃扬了扬唇,抬手便在纸上落下一笔,恰是寒兰的一片叶儿,极其曼妙清傲的舒展开来,栩栩如生,一笔落定,贵妃忽然又道,“可想做皇后?”   沈苏姀磨墨的手因此话一顿,抿着唇不语。   她们二人站的远,语声也压低了些,陆氏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一片凑趣的笑闹,她们二人便也不怕叫旁人听见,虽则如此,沈苏姀还是不曾回答这个问题,贵妃便偏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弧度不变的摇了摇头,“竟是不愿吗?那阿纵该如何是好?”   沈苏姀浅吸口气,手中又开始动起来,仍是抿唇未语,贵妃摇头一叹,抬眼看了看远处一片笑闹的地方,有所出的妃嫔不过那么几个,还有那许多却都是没有半点依靠容颜将老的,又是一叹,贵妃一边盯着纸上的排布一边道,“不愿也是正常的,天下的女子并非都想到这地方来,你是个心思通透的,看的自然也明白,比起这宫中,外面自由自在必定更有趣味些,倘若一个女人的一生都消磨在这白墙金瓦之间,委实悲切。”   沈苏姀听着此话心头微动,贵妃话头一停却道,“不过苏姀,你是不同的。”   沈苏姀下意识眉头一挑看着贵妃,贵妃却只看着身前的画纸一笑,“阿纵将你看的很重。”   沈苏姀面上一热,有些不自在的垂了眸子。   贵妃这才促狭的看了她一眼,口中仍是低笑道,“阿纵的性子,心底想什么便能做出什么,他将你看的重便不会委屈了你,因而你是不同的,这宫中虽大,住两个人却也足以。”   沈苏姀呼吸一滞,抬睫便看到贵妃悠远又惬意的眸子,一瞬之间只觉今日的贵妃似有不同,哪里不同,却又实在说不出,只是这样的话从她口中道出,还是叫她震撼。   贵妃不理她面上的异色,施施然在画上落一笔,然后才又道,“阿纵的性子,极少能有什么入得了他的眼,可一旦入了他的眼,便是不计代价也要拿到手的,偏生,他这二十年也没看得上几样,因而即便他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他有的也极少。”   说着又描出寒兰的枝干,细长挺拔,风骨卓然,笑意半消,贵妃的语气一时带着几分消颓之感,“生在天家,自有用不尽的权势荣华,上苍却是公平的,这么一来,别的东西也就少之又少,有些事情他瞧着不在乎,不过是他这么多年习惯了而已,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是帮不上忙的,我从未叫他去夺那个位子,可贵为皇子也有守不住得不到悔不当初。”   沈苏姀磨墨的指尖微颤,手中的动作愈发慢了下来,贵妃却好似不曾发现她的异样,只一边点上几瓣兰瓣一边道,“他的性子,为了在意的人,逆天之事也是能做的。”   沈苏姀听着贵妃之语,一颗心忽然跳的有些快。   贵妃又安抚的看她一眼,随口道,“这几日……”   只说出三个字口中之语便顿了住,贵妃不知想到了什么,摇摇头一笑不再说,又在纸上落下几笔,沈苏姀疑惑的挑挑眉,正要再问,陆氏却看向了她们,扬声道,“两个人在那里说着什么悄悄话?哀家可还等着贵妃的画呢。”   贵妃闻言一笑,看着沈苏姀磨好的墨汁道,“好了,你去转转,足够了。”   沈苏姀闻言便放下了手中磨石,这边厢嬴华庭见状便对陆氏说笑了一声随她一起走出了舒云亭,一边走一边意味深长道,“怎是一副受教小媳妇的模样?”   沈苏姀猛地回神,看着嬴华庭那兴味的眼神忍不住勾了勾唇,“莫要乱说。”   嬴华庭看着她这故作平常的样子一笑,一转身笑意便是一滞,只因为在两人前方不远处,一身火红色长裙的西岐阑珊正和青衫灵雅的宁微倾一起走过来,沈苏姀一转眼便也看到了这两人,她和嬴华庭对视一眼,朝前迎了几步。   “你们二人如今倒是忙的很,许多日才见你们来寿康宫一次。”   嬴华庭笑盈盈一语,宁微倾笑笑不答,西岐阑珊却眼角微扬的道,“微倾在朝为官,只有我是做些族中杂事,公主和侯爷似乎也不甚闲着,那北宫骸骨案你们做的真是漂亮。”   嬴华庭摇摇头,“哪里哪里,还有那苏阀的案子还未翻案,还算不得什么。”   西岐阑珊笑意更大,“看来公主是成竹在胸了?”   嬴华庭看一眼沈苏姀,“倒不是我成竹在胸,是人在做天在看。”   她二人你一言我一句说起来,宁微倾往远处舒云亭之中看了一眼却将目光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唇角微抿道,“今日怎地不见秦王?”   沈苏姀眉头微挑,这边厢嬴华庭已抢先道,“七哥自有事要忙,连着几日未曾进宫了。”   宁微倾点了点头,“似乎也几日不曾上朝了。”   沈苏姀眉头皱了起来,一双眸子不动声色的落向了别处,这边厢宁微倾却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慢慢悠悠道出一句,“传闻秦王旧伤复发在府中养病,倒不知真假?”   沈苏姀眼瞳微缩,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攥了起来,宁微倾上下打量了沈苏姀几瞬,摇摇头笑开,“看起来侯爷也不知道了,罢罢罢,也不过是随意问问,怎地八殿下也不见呢?”   嬴华庭的眸光在沈苏姀和宁微倾之间几扫,似乎明白了什么,这边厢西岐阑珊已经抢先一步道,“八殿下近来在忠勇军中十分用心,早前忠勇军失了忠亲王统帅乱的不成样子,眼下不过几日,已经和从前天差地别,足见八殿下治军之能。”   宁微倾淡笑着点点头,西岐阑珊已道,“还未向太后请安,先过去了。”   嬴华庭和沈苏姀颔首,西岐阑珊便和宁微倾相携而去,嬴华庭一转头便看到沈苏姀沉凝的面色,她眉头一挑,“你怎地还真的信了她的话?七哥经常几日都不进宫来。”   沈苏姀闻言摇了摇头,双眸半眯的想了一瞬,忽然转身道,“我先走一步。”   嬴华庭一鄂,还未说什么沈苏姀便朝宫门口走去,嬴华庭张了张嘴,却是不曾唤出声,回头看了看今日这宫中的热闹,眸光深沉的摇了摇头……   沈苏姀的心是当真有些慌,旧伤复发……旧伤复发……旧伤复发……这四字好似魔音绕耳一般挥之不去,这话不正是那日分别的时候他对她说过的吗?因他那叫她陪他过府的话她下意识的以为他在哄她,可他当时也不曾说什么,她便真的以为是他在哄她,若是哄她的便罢了,可若不是……沈苏姀眉头狠狠一皱,想到适才贵妃欲言又止的模样更是有些不安,若他当真旧伤复发了,她不该要旁人来告诉她!   出了内仪门便坐上了沈府的马车,沈苏姀一声轻喝,“到秦王府。”   赵勤见沈苏姀刚入宫不久就急匆匆出来,又见她一开口的语气如此急迫,顿时便想到是秦王出了什么事,当下马鞭就挥的格外重,出了天圣门,一路疾驰的往秦王府去,马车颠簸的厉害,沈苏姀却半分责怪都没有,不过两柱香的功夫便到了秦王府前,马车还未停稳沈苏姀便跳下了马车,几步上前扣起门来,啪啪几声响,门从里头打了开,子衿看到沈苏姀面色沉凝的站在门外,眸光一亮抬手便请,“侯爷快请进!”   沈苏姀闪身而入,走出几步又回头问子衿,“你们王爷是不是病了?”   子衿闻言一愣,脖子一缩眸光乱闪,沈苏姀见此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下便提起裙裾朝王府正殿而去,这府中依旧冷清,想到贵妃适才之语沈苏姀一颗心往下坠的更深,一路快步朝主殿去,到了殿前也没看到守卫的容冽,沈苏姀也不管别的只想着推门而入,刚走到内室入口却听到几声低低的咳嗽声,沈苏姀心头一跳,大踏步朝内室而去,却见床帏半垂,沈苏姀只能看到嬴纵腰身以下部分,许是听到了脚步声,一直骨节分明的手从床帏之下伸了出来,而后便听床上的人哑着声音道,“药量可有加倍?我受得住……”   沈苏姀眉头一簇,看着那伸出来的大手想也没想的一把握了上去,躺着的人显然没想到有人竟会握住他的手,可那甫一触上他便知道了来人是谁,手臂一肌理一紧,下一刻床帏便被掀了开,沈苏姀居高临下的看着嬴纵,那张刀削斧刻的脸不过几日已经清瘦的明显,愈发的棱角分明,愈发的冷峻惑人,沈苏姀却忽然有些鼻酸——   “你……你怎来了?”   墨蓝的眼底闪出一束亮光,威慑迫人的九章亲王何时这般语塞过?   沈苏姀定定看着他,半狭的眸子骤然一片涩然,许是她咬着唇不语的模样有些可怜,嬴纵眼底闪过一抹心疼,面上的惊喜意味一闪而逝,而后唇角极快的漫上了一抹笑意,大手忽然使力将她一拉,沈苏姀膝盖顶在床沿之上一下子失衡便朝她怀中跌去,嬴纵忽然一个翻身将她压住,大手满是怜惜的覆上她的面颊,轻轻的抚过,看着她的眉眼良久,而后语声叹息的埋头在了她颈窝里,呢喃道,“终于来了……”   ------题外话------   这几天办点事各种奔波,更新上只能对不住大家了。我更新一直晚,要上课的姑娘们早点睡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呀~ ☆、111 莫不是有了?   “终于来了……”   嬴纵一边蹭着她的颈窝一边低喃,大手在她软腰上滑过,轻巧的摸入了她衣摆之下,一边又问,“容飒说你已拆了布,眼下可还疼吗?”   带着剥茧的指腹在细腻的腰身之下滑过,早前鲜血淋淋的剑伤眼下是一片新长出来的滑嫩并着一道小小的凸起疤痕,还未全然长好,却是没有大碍了,她本就极是敏感,被他这般意味深长的摸着,娇躯顿时微颤,沈苏姀深吸口气一把按住他作乱的大手,咬着牙道,“那一日你分明就已经旧伤复发了,我说了一句哄我的话,你却就真的应了,你知我不是个粘你的性子,今日若非我入宫一趟,只怕还不知你出了事,你时时念着我记着我,难道我就不会念着你吗,叫我从旁人口中知道,我又能是什么心情,你怎地……唔……”   剩下的话被嬴纵尽数吞了下去,软唇相触,好似水滴落在烧红的碳上,“嗤”的一声便将理智都化作了蒸腾而起的水汽,嬴纵沉沉压在她身上,来时沉凝的脸此刻早就红艳如芙蓉粉桃,衣衫半敞气息粗重,两只手更是紧紧攀上了嬴纵的脖颈,双唇相贴,待喘着气分开时,两人眼底都闪出了刺目的火星,四目相对,室内的温度不断升高,几乎有什么要炸裂开来……   “主子,药熬好了。”   千钧一发的刹那,容冽沉稳无波的声音响了起来,二十步之外,隔着一道半垂着的帷帐,容冽陡然面色诡异的垂着眸子,背脊僵硬脖子梗着,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他本是端着药四平八稳的走进来,一抬头却扫到了床榻之上正交缠一起的四条腿,心底暗叫一声糟糕,可那话已出口却是来不及了,等了一瞬无人答话,就在他以为自己应当这么退下的时候,床榻之上忽然响起了自家主子的闷哼声,而后便听到一道清冽女声道,“放下。”   容冽眼观鼻鼻观心的将那碗药放在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处高柜之上,而后便忙不迭的退了出去,刚退到一半,床榻之上又传来一声闷哼,容冽唇角一搐,想到自家主子那旧伤复发不是假的,只能在心底默哀了一声……   “下去,先喝药!”   沈苏姀轻喝一声,嬴纵却疑惑道,“先喝药?意思是喝完了药就可以……嗯?”   沈苏姀深吸口气的捶了他一拳,“大白天的你在想什么?”   嬴纵仍是不动,就是咬着她的耳珠不起来,“大白天不可以,晚上呢?”   沈苏姀早就被他问的脖子都红了起来,听着这话本打算一拳挥到他胸前,却想着他身上旧伤复发到底是忍了,委实拿他没有法子,咬牙“嗯”了一声。   嬴纵闻声一愣,忽然低笑了起来,一转头在她唇上狠命的啄了数下,这才缓缓地从她身上滑了下来,一边虚闭着眸子笑意满面的道,“那我可要好好等着了……”   沈苏姀听着这话哭笑不得,满是羞恼的坐起身来系好了衣裳,身后却没了动静,沈苏姀红着脸转过身,本欲瞪他一眼,却不想一转头便瞧见了嬴纵煞白的脸,他胸膛微微起伏着,眉头微蹙双眸微闭,除却微微扬起的唇角,委实像个病入膏肓的人!   沈苏姀心头一跳,抬手便落在了他的腕上,心底又气又怒,想到他适才那笑意深深满是邪恶的样子就更是火大,“怎么就这么严重了?半死不活的样子适才还敢……你……”   气的不知该怎么骂他,赶忙下床去将那碗药端了来,嬴纵的唇角仍是扬着的,睁开眼睛看着沈苏姀笑的安然,眸光扫过那药碗,眉头一簇,“这药甚苦——”   堂堂的秦王殿下怕这药的苦?!传出去不知笑掉多少大牙!   沈苏姀冷笑,“你喝是不喝!”   嬴纵便睁着那夜空般旷远澄澈的眸子好整以暇瞧着她,素来刚硬惯了的人一旦耍起赖来便是多么无礼多么幼稚可笑也总是能叫人轻易心软,沈苏姀看着嬴纵这模样哭笑不得好半晌,“眼看着就要凉了,你倒是想要如何?”   嬴纵唇角便扬了起来,“早前你负伤时我是如何的?”   沈苏姀面上噌的冒出一团火来,对上他那双定定的眸子,衡量再三委实没有强灌他的可能,终是咬牙切齿的转头喝了一口低头印在了他唇上,嬴纵面上笑意更深,迫不及待的迎着她的唇接了那药,舌尖在她唇瓣上一滑,恨不能将她口中所有的药汁都卷过来,沈苏姀面红耳赤的瞪着嬴纵,委实不知这人也有如此无赖的时候,更不明自己怎么二话不说就顺着他,不就是旧伤复发了……心中气恼,却见嬴纵双眸火热的盯着她,吞咽的动作极缓极慢,好似……好似眼下他咽下去的不是药而是她一般……   沈苏姀受不得他这花招百出的撩拨,几下便将一碗药喂给了他,喂完了药嬴纵便抱着她不放,沈苏姀只觉得这大白天的两人躺在床上委实不像个样子,三两下便从她怀中挣了出来,嬴纵还想欺近,不料还未有动作沈苏姀已经忽然高喊了一声,“来人!”   嬴纵想要揽上她腰身的手便是一顿,蹙眉,“怎么了?”   沈苏姀擦了擦被他吻得发疼的唇,整了整自己的衣裳,见他那疑窦的模样转头不语,没多时容冽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帷帐之后,恭声道,“侯爷有何吩咐?”   沈苏姀便看出去,“宋先生在何处?”   容冽稍有一愣便道,“尚在府中。”   沈苏姀便扫了嬴纵一眼,“请过来。”   容冽默了默,应了一声“是”转身走了。   沈苏姀侧坐在床榻边上,目光看着容冽背影消失的地方出神,没多时腰身上便缠上了一只手,嬴纵白着脸靠过来,呼出的气息还有一股子苦涩的药味儿,下巴搁在她肩窝上磨挲着,轻声问,“怎地叫宋薪过来?我就在你跟前,我好不好你不知吗?”   沈苏姀便斜睨了他一眼,而后转身抬手去解他的衣领,嬴纵被她这动作弄得面色一变,扫了一眼她沉凝的面色端端坐直了身子任她所为,看着那削葱般的十指在他胸前挑弄,没多时那肌理分明却又不显粗豪壮硕的胸膛露了出来,她将他的衣领朝左边一划,早前那道狰狞的疤痕便露了出来,纤细的十指摸上去,嬴纵的胸膛瞬时间僵硬。   “不是说大白天的不好?”   语声艰涩黯哑,仿佛在克制什么,语带诱哄,甫一出口便惹来沈苏姀一记眼刀,嬴纵笑意揶揄,那纤细的十指在他身上流连的触感委实太好,他本就不算好的精神此刻因着这享受更为迷蒙,一把抓住她的小手贴在自己胸膛,来来回回的滑,一边唇角扬起,一把揽过她的腰身道,“可要多摸一会儿……”   沈苏姀横他一眼,一把将手从他掌下抽出,抬手为他整理好前襟,嬴纵的眸子虚虚闭着,耍懒一般的揽着她不放,沈苏姀被她侧身揽在怀中,一转头便能看到他煞白的脸,眸色微暗,沈苏姀抬手顺着她的眉眼描摹,这动作素来是他对她做,她更不知他怎地总喜欢抚着她的脸,可眼下由她做来,方才明白这份指腹与那温热肌肤相贴的触感竟然是如此的鲜活而真实,摸着他,的确比看着他好,“可疼吗?”   她殷殷一问,嬴纵贴着她的脸点了点头,一把抓住她的手又往自己胸前放过去,沈苏姀再不挣扎,见他紧蹙的眉头因这份亲近微微展开,有轻声问,“想睡吗?”   嬴纵唇角一勾,转头便允住了她的颈侧,“你陪我吗?”   沈苏姀微微一颤,还未来得及回答外室便响起了脚步声。   容冽在外道,“侯爷,宋先生请过来了。”   沈苏姀连忙将嬴纵推开,将他按到在榻,正要拉过薄被为他盖上,嬴纵却揽着她的腰身睁着眸子兴味的瞧着她,沈苏姀狭眸,正欲抬手做打他却只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便将她放了开,沈苏姀一怔,凉凉扫了他一眼坐直了身子,定了定神才道,“请宋先生进来。”   灰衫人影一闪而入,刚进门就拱手做礼,一边一撇白胡须飘飘,笑呵呵的道,“小老儿拜见侯爷,不知侯爷召小老儿过来所为何事呀?”   沈苏姀唇角也噙着笑意,语声温婉道,“劳烦宋先生过来,实想问问王爷的病症。”   此话一出,宋薪呵呵笑起来,嬴纵一手后曲枕在脑下,好整以暇看着沈苏姀的双眸闻言顿时绽出一片璀璨亮光来,一手不由得去够沈苏姀垂在身侧的手,那床帏仍是垂着一半,宋薪只看到嬴纵的腰身以下,不过想也想得到此刻自家主子面上的神采,他勾唇道,“侯爷请放心,主子的伤势实乃从前受伤过重,伤及了心脉肩骨,且受伤之时乃是寒冬让寒气入了体,因而便留下了隐患的病症,每逢天气变换之时都有可能发作,只需服下止疼的药,平日里多加调理便可,主子身子骨素来强健,无大碍的。”   宋薪一气呵成说完,沈苏姀面上便露出恍然来,宋薪见此一笑,却不想沈苏姀忽然蹙眉道,“先生适才说每逢天气突变之时才会发作,可这几日天气都还算好……”   言下之意,天气没变,怎地却旧伤复发了呢?   宋薪面上的笑意一滞,眸光下意识扫向那垂着的一半床帏,奈何那床帏隔着,他也看不到嬴纵面上的表情,这一扫却是白扫了,轻咳一声,宋薪在沈苏姀锐利的目光之下又道,“实不瞒侯爷,从年前到年后这段时日,王爷出门了一趟,便是这一趟让王爷的身子有所折损,彼时王爷的旧伤便有些发作的迹象,却是王爷一路强撑着,直到现在……实属撑不住了。”   沈苏姀面上表情一滞,嬴纵出门的那一趟是哪一趟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正怔忪之间,手忽然被握了住,沈苏姀转首去看,便见嬴纵一双眸子正定定的瞧着她,带着几分安抚,自是叫她心中一定,沈苏姀勾了勾唇,又看向了宋薪,宋薪见她看回来便以为是她问完了,口中就道,“侯爷放心,主子只需好生修养几日便可无碍。”   沈苏姀闻言颔首,宋薪又道,“侯爷既已明白,小老儿便先告退了。”   宋薪说着便要拱手就走,沈苏姀双眸微眯,“慢着。”   宋薪转了一半的身子便又转了回来,看着沈苏姀有几分疑惑,“侯爷还有吩咐?”   沈苏姀一只手被嬴纵握住,挡在那垂着的床帏之后,此刻好整以暇的看着宋薪,“宋先生是王爷在军中御用的大夫,这么多年必定十分了解王爷的身子,眼下我这里还有一事还要问一问宋先生,还望宋先生据实相告。”   宋薪一挑眉,虽然觉得沈苏姀的语气有些不寻常,却还是笑道,“侯爷尽管问,小老儿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苏姀闻言眼底露出满意之色来,浅眯了眸道,“王爷身上的毒……先生可知?”   宋薪快要咧到耳根的笑意一僵,张开的嘴巴一时就不曾合上,想说什么,眸光却又瞟到那半垂着的床帏之处,眉头一簇,语气再没有适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豪气,“王爷身上的毒?侯爷莫不是在说笑?王爷旧伤本已是最大的隐患,若是再有个什么毒……”   沈苏姀听着这话却摇了摇头,锐利的眸子看着宋薪,分明是笑意温婉的面容,可却不知怎地让宋薪背脊之上生出一阵阵的寒意来,待看到宋薪被自己看的有些挂不住时沈苏姀才复又开口,“宋先生何必骗我,在两年之前我便知道王爷身上有异。”   宋薪眉头一挑,轻咳了一声不知如何作答,沈苏姀便沉默的看着宋薪,正一片对峙的死寂之时,嬴纵忽然苦笑的开了口,“好了,宋薪你下去罢。”   宋薪听出了嬴纵话语里的苦意,却是来不及为自家主子说话,如蒙大赦一般的退了下去,沈苏姀看着被宋薪带的摇摇晃晃的帷帐出神,这边厢嬴纵叹一口气坐起了身,一把将她揽在怀中,口气略带滞闷,“怪道适才百般温柔,却原是……”   沈苏姀回神,转过身看着他,“那你要不要对我据实相告呢?”   嬴纵低头去吻她的唇,口中之语带着叹息,“怎地非要知道呢?”   任他百般亲近,沈苏姀巍然不动,听闻此话冷笑一声,“怕你有朝一日死的不明不白!”   “嘶——”   话音落定,唇上便被咬了一口,嬴纵失笑的看着沈苏姀吃痛皱眉的表情,“也不怕老天爷将你这话当了真,倘若我当真有一日死的不明不白,你待如何?”   沈苏姀狭了狭眸子,一把推开嬴纵落在她腰间的手站起身便要走,嬴纵不曾想到她会如此,幸而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抓了住,大手拦腰一卷带着她滚上榻去,一个翻身牢牢将她压了住,居高临下瞅着她,口中淡笑道,“此处只能来,不能走,还跑吗?”   沈苏姀眼底寒光簇闪,“适才的问题,你还未答。”   嬴纵看着她坚定的双眸面上的笑意亦一点点的消了去,四目相对片刻,嬴纵无奈的一叹,“宫中的阴谋手段无非就是那些,宫中的这些皇子公主的,哪个不曾被下过几次毒呢,我早前不幸沾过一次,这不就留下了祸患,和这旧伤一样,时不时的都会发作一番。”   沈苏姀定定的听着嬴纵之语,眉头一挑,“那毒无解?”   嬴纵抚着她的唇苦笑一瞬,“彼时年岁太小,用不得重药,算是解了,只是留下了残性。”   沈苏姀仍是紧皱着眉头看着嬴纵,似是在辨别他所言的真假,还要再问,他却忽然埋头在了她的颈窝,蹭了蹭,口中喃喃的道,“彧儿,倘若我有朝一日被这些东西祸害的百无一用,你可会嫌弃我?比如不能舞剑不能带兵不能走路不能抱你不能吻你……嗯?会不会?……快答我……会不会会不会?……会吗?……”   沈苏姀听着这话眉头狠狠的皱了皱,听着他在她耳边不住的低喃只觉得他说的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好似都会成真一般,刹那间一颗心慌得不行,猛地攥紧他腰侧的袍子,一转头将他那源源不断的问话堵了住……用唇。   唇舌纠缠,因她的主动更叫他情难自禁,将她腰身狠狠的揽入怀中,恨不能揉入骨子里,娇软的呻吟时不时溢出,身下的人儿好像要化作一滩水,绯红的面容,媚眼如丝的水眸,牢牢圈着他的手臂,温存承欢的模样好似他眼下做那爱她的事儿她也不会拒绝,火星四溅,就在沈苏姀以为他会在眼下就那样的时候,身上的人却忽然离开了她,他从她身上滑下,小心翼翼的揽她在怀,一边抚着她的背脊平复她的呼吸,良久他才哑声道,“今日的药量加倍,快与军中蒙汗药无二,劳你陪我歇一会儿可好?”   沈苏姀红着脸瞅了瞅他,果然见他一双眸子沉沉的,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到底是点了点头,嬴纵方才心满意足,锦被一扯盖在二人身上便睡了过去,他闭上了眸子,忽的又睁开,见沈苏姀还一片清明的瞧着他之时不由笑道,“眼下不睡,晚上我可是不会叫你睡的,你忘记你刚才应了我什么?我等着呢……”   沈苏姀面上瞬间更红,嬴纵却地笑一声吻她一下便闭上了眸子,沈苏姀唇角微抿的瞅了他一会儿,到底也是抑不住这安静悠然的氛围,竟也忍不住睡了过去。   ·   在秦王府一住便是三日,虽说是陪着嬴纵养身子,可嬴纵那样的人痛或者不痛,难受或者不难受是极难表现在面上的,除非是他想要用耍赖的法子与沈苏姀温存之时才露出那么一丝半点儿,沈苏姀心疼他,又知道他那性子,每每虽然怀疑他是装的却还是顺着他,连着三日,嬴纵面上的笑就不曾听过,三日之后,精气神到底是回了不少,至少在对着容冽和宋薪之时他那威慑逼人的样子和往日无二,沈苏姀本还想探究一下嬴纵用的都是什么药,却不曾想那小老头宋薪也不知是不是得了嬴纵什么吩咐,竟然张口便道嬴纵的灵丹妙药是她沈苏姀,嬴纵当时只是淡笑不语,可转手便赏了几张昆仑山不外传的古药方。   眼看着到了三月初五,立后大典越来越近,便是隔着高高的府墙沈苏姀也能感受到外头的热闹,不仅大秦各处的权贵们都齐齐涌向了君临,便是周围几国也都派使臣送了贺礼,同一时间,那传说之中的前焉耆太子澹台琦亦终于出现在了君临城百里之外,消息送来王府的时候沈苏姀正陪嬴纵在水榭之中下棋,棋盘之上黑白子厮杀一片,两人竟都入了迷,容飒捧着几本底下人送来的信笺在旁站了好半晌两人才杀完一句,嬴纵以一子取胜。   沈苏姀看着棋盘无奈苦笑,好半晌才撇着嘴道一声甘拜下风,嬴纵宠溺的看着沈苏姀那不甘心的模样,一边分拣黑白子一边看向容飒,“给侯爷……”   沈苏姀的目光这才从棋盘上抬起,一边接过那几个信封疑惑的打了开,一目十行的看过去,一双眸子缓缓地亮了起来,看完最上面的两封朝他一笑,“你倒是知道我。”   嬴纵淡笑不语,沈苏姀便将那一张张的信笺都打了开,小小的几张纸,将今次前来君临的焉耆队伍理得透透彻彻,那谢无咎说的果然不错,的确有一个上将军一个兵部侍郎装作侍卫跟在这个澹台琦的身边,除却这两人,还有两个从前驻扎在九巍关之外和步天骑对阵过的一个骠骑将军并着两个副官,步天骑有没有通敌他们自然最清楚,当年焉耆的铁骑入关屠城又是怎么和人里应外合的也只有他们最清楚!   沈苏姀一边看面上的神色缓缓变得冷冽,信笺之上一笔一划写下的七年前这些人的军职更是刺痛了她的眼,呼吸之间,仿佛又看到了那千山暮雪的九巍山,仿佛又回到了黄沙漫天的夕阳谷,心中一痛,血腥味穿越时空落在她鼻尖,生生将她一颗心揪紧!   “别想……”   推开挡在二人之前的案几,嬴纵一把将沈苏姀拉进了怀中,沈苏姀微狭着眸子,一双手抓着他的前襟紧攥了半晌才缓过神来,稍稍一默道,“这些人,连被审判都不配,他们既然敢来君临,那便一个都不放过。”   嬴纵握着她的手,目光也从那信笺上一扫而过,纸张上的这些人,绝大部分他也极为熟悉,七年前和他们对峙过的焉耆诸将在其后的几年之中大多数都死在嬴纵的剑下,剩下的没死的自然是被有心人护了住,这些人要么是当年参与屠城的将领,要么是知晓苏阀一案内情的,的确一个都不该放过,嬴纵与她十指相扣,沉声道,“好,一个都不放。”   沈苏姀倚在他胸前,两手环在他腰际,默了默问,“焉耆的战力并不弱,你一人花了五年时间踏破焉耆国都,必定十分辛苦,嬴纵,那位子必是你的!”   沈苏姀语声沉沉,仿佛在说某种誓言,嬴纵听到此话环着她的手臂却有些发紧,好半晌才语声沉沉的开口,“并非是为了……”   沈苏姀抬起头来,定定看住他,“我明白。”   千言万语不敌她一句我明白,嬴纵看着那信笺,能想到的时日比她还要多,那在西境驻守的五年,那没有她的那五年,金戈铁马雪域悲荒,当时只觉自己要死在那方,不记日月不问前程只想拿敌国为她做祭,眼下想起来,那段日子的刺骨冷风仿佛还在昨日,心底泛冷,眼眸一低却瞧见她一双盈盈墨瞳,只一眼,千山万仞的雪霜都化去,心底是一阵难言的暖,生平得到一次丢失一次,若是再得,便是拼了命也是要守住的。   沈苏姀定定看着他,又补一句,“只有帝位才配你!”   嬴纵勾了唇,情不自禁的去亲近她,她微仰着脖子承受回应,无关情欲,只觉得只有相濡以沫方才能表达此刻难言的感受,她懂他,懂他的苦懂他的不易,懂他嬴纵势平四海八荒的魄力与手腕,因而才能说出这句“只有帝位才配你”,喘息阵阵,嬴纵抚着她唇角的晶莹摇头低笑,“只有你才配我,别的,都不配。”   沈苏姀稍有一怔,彼时她说于她而言没有比为苏阀翻案更重要的事,她问他于他而言可有比帝位更重要的,他答她没有……那话语至今仍能徘徊耳侧,他口中的答案却早已换了,是那时他骗了她,还是日久年长她已成他心中最重?那在她心里呢……   沈苏姀猛地闭了眸子,双臂勾住他的脖颈再度吻了上去。   这一吻关乎情潮,几般缠绵多情仿佛要将他溺与其中,待两人在这方矮榻之上滚做一团又气喘吁吁的分开之时沈苏姀才红了脸,埋头在他肩窝不愿出,嬴纵低笑阵阵,揽着她的腰身叹的意味深长,“愈发做得好了,欲罢而不能。”   沈苏姀愈发羞恼,从前她未经人事许多都不懂,便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吻都是青涩的可以,然而眼下却又不同了,到底经了他多番调教,难道还没有一点进步吗?!   缓了良久面上的热意才褪去,沈苏姀探身瞧他,疑惑的道,“这几日你不进宫可以吗?贵妃娘娘立后大典,只怕事多的很,怎地也没人来烦你?”   嬴纵闻言便笑了,“母妃只怕是知道你在我这里。”   沈苏姀一鄂,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热意再度浮了出来,看着她这呆愣住的表情,嬴纵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这才摇着头叹道,“便是有什么事,他们也不敢安排到我这里,何况母妃知道我这几日身子有恙,再加上你,我自然乐得清闲……”   沈苏姀哭笑不得,那一日为了他跑出来,却完全将为贵妃画作题词的事给抛之脑后,她每每想到此事都觉得浑身上下一阵发热,再听嬴纵这话,自然更觉得羞窘!   见她一副羞恼不已的怔愣模样,嬴纵复又将她爱怜的揽入了怀中,抚了抚她的腰身,忽然想起一事,不由低头凑在她耳边问,“月事何时来的?”   沈苏姀失神之间骤然听到此话只觉耳边轰然一声,连脖颈都粉红一片,抬头对上嬴纵认真的眸子,这才轻咳几声将羞意强压了下去,却是道,“还是那一次了……”   那一次是哪一次?嬴纵蹙眉一想,陡然之间明白过来,却是将眉头皱得更紧,“你的日子本该在每月下旬,怎地前几日在沈府也没有吗?”   嬴纵问的这般细致,偏上还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沈苏姀再觉得羞恼也不能不答,只是这心底到底不自在至极,听闻此话她也有些后知后觉,自己这日子的确晚了,早前在昆仑山师尊不是为了调理了身子?这么说来她的日子便不该不准,那月事为何没来呢?   沈苏姀蹙眉想着,虽然未经人事,可至少些许常识她是知道的,坊间的女子,似乎只有在那个时候才不来月事……沈苏姀一愣,面色忽然僵愣了……   嬴纵瞧她面色忽变不由担忧,“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沈苏姀看着嬴纵摇了摇头,唇角泛上几分苦笑,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欲言又止好半天才犹犹豫豫的道,“我这情形……莫不是……莫不是……有了?”   嬴纵面上的忧色一滞,看着沈苏姀这有些紧张有些担忧又有些可怜兮兮的表情,眉梢眼角极为诡异的绽出几分笑意来,然后那笑意越来越大,直让沈苏姀愈发担心愈发摸不着头脑,沈苏姀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口中有些语无伦次,“那一次,不就是那一次吗?那天晚上,就是上一次月事刚完的那天晚上啊,怎么办,若是真的……”   “若是真的难道不好吗?”   嬴纵极快接过话头,眼底的笑意还是忍都忍不住,那话里头却更含着两分期待和试探,生怕沈苏姀说出什么不好的话似得,只见沈苏姀一张小脸快要皱在一起,满是纠结的看了嬴纵半晌才苦笑道,“不是不好,只是我们……”   嬴纵唇角上扬着将沈苏姀抱个满怀,“你不觉的不好就是了,不过我瞧着,这一次应当不会是……你不必紧张……”   沈苏姀被他安抚着,却仍是放不下心,“怎的你瞧着就不是了?这事一瞧就能瞧出来吗?宋薪在哪里,叫宋薪过来,不是有一次就……就有的……我们已经……天……”   沈苏姀当真是被这个忽如其来的想法给震撼到了,说着说着已经又羞又恼又紧张的扑到了嬴纵怀里,嬴纵满面的笑意,声音却还要做出四平八稳的样子,只得将她揽在怀中安抚道,“不必叫宋薪来,这样的私事怎好让宋薪知道?这样的事你不懂,我却懂,你眼下还太小,我怎忍心叫你在这个时候为我生孩子?因而必定不是有了,你可信我?”   嬴纵几句轻声细语的话终于让沈苏姀清醒了几分,他话里话外皆是疼惜,她怎能不信,再者说坊间有许多不让女子怀孕的法子,她也是知道的,这么一想便觉得是他做了什么她不知的,一颗心终究是一点点安稳下来,一抬头,那双墨蓝色的眸子里头依旧盛满了笑意,沈苏姀面色又是大红,该死,她怎能想到那里去了!   正羞恼不已,嬴纵的手却已经落在了她的小腹上,一双眸子微微狭着看着她,好似隐含着什么期待,沈苏姀被他看的失神,忽然想适才他问她的问题,若是真的,难道不好吗?   神思飘渺之间嬴纵已经偏着头靠了过来,唇落在她侧脸上磨挲,一点点往她唇上移,口中道,“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将来为我生……”   话还未说完沈苏姀已经闪身退了开,嬴纵一个没留神竟然让她跑了出去,见她下了榻站定的模样嬴纵眉头一簇,沈苏姀却已经一本正经道,“为了不那个……往后不准……那个!”   嬴纵一双眸子缓缓的狭了起来,“不那个是哪个?不准那个又是哪个?”   沈苏姀面上一红,深吸口气也眯起了眸子,“总之就是往后不准亲近我!”   嬴纵唇角微扬,溢出两分似笑非笑来,“是吗?”   说着就要起身下地,口中满是危险意味的道,“可是不亲近你……该亲近谁?!”   话音落下身影已朝沈苏姀闪了过去,沈苏姀本欲急退,却不想身后放着一张方桌,还未退到几步已经没了退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嬴纵人已经到了她面前,大手将她拦腰一抱,还未回过神人又回到了榻上,嬴纵打定了主意要让她将适才那话收回去,当即便对着她一通深吻,待她喘不过气的时候才似笑非笑的问她,“准不准?”   沈苏姀喘着气推他,还未推开又被欺身而上,到底有那样的身量和力气,大手大脚的让她没有一点反抗之力,几番亲近,嬴纵摧磨得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放开她的呼吸又衔着她的耳珠问,“准不准?”   沈苏姀被他磨得委实没了法子,手脚皆被制住,又不能当真与他开打,眼看着他又要欺上来只得无奈点头,嬴纵满意的放开她,磁性的笑音伴随着说话的热气风一样钻进了她的耳道之中,“再敢说不准,今夜就让你没有变成有……”   沈苏姀掐着他的腰侧哭笑不得,待缓过了神来忽然觉得身下有个什么将她膈的慌,抬手往身后一摸,却是一封信,适才好几个信封,她也没拆全,想必是有哪个被她一不小心掉在了榻上,索性拿在了手里,沈苏姀作势便要拆,嬴纵居高临下的瞧着她,看到她要拆的是这一封不由得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在了怀里,提醒道,“这个,和别的可不同。”   沈苏姀眉头一挑,心头忽然有些异样的不安,看了看嬴纵莫测的表情,还是将信封拆了开,拿出里头的纸张,亦是细细密密的写着一整张的小字,仍旧是一个说人背景来历的情报,沈苏姀打眼一扫,当先看到那首行的人名,工工整整的三个字当即便让沈苏姀一愣,却也只是一瞬,随即往下一行行看去,越看眉头越发的皱紧,待看完整张信,她整个人已紧皱着眉头沉默了下来,嬴纵瞧着她这模样语声微寒,缓缓拿过那信笺一眼扫过,而后语声沉沉道,“这个姓谢的,当真让你如此看重?”   ------题外话------   嘿……嘿嘿……纵子太坏啦…… ☆、112 立后前夕,阴谋诡计!   阳春三月,太液湖边的未央阁上正是一片好景致,三层的小楼本就伫立在太液湖边的一处人造矮丘之上,又因为楼阁层层挑高,待登上这顶楼,顿时能俯瞰大半个帝宫,正北方的太庙,东北方的祭坛,再往内宫中央走便是栖凤宫,一路往东南至着太液湖,巍峨的帝宫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清晰的落在沈苏姀的眼中,一转头,陆氏正笑着和贵妃说话。   “还有两日便是大典,整个后宫唯有此处能登高望远,哀家特地叫人收拾出来咱们一起瞧瞧热闹,不过是爬个三楼,倒是累出了哀家一身的冷汗,眼看着这身子骨是不成了,待初十立后之后,这后宫诸事哀家连过问也无需过问了,这些事从前便是你做的,眼下还是你,只是你这身子时好时坏的委实叫人发愁,且好生养着,不可大意。”   贵妃在为陆氏沏茶,听着她缓声笑语面上的笑意一时有些飘忽,转头从大开的窗棂看出去,帝宫被春色萦绕,春色又被明黄和正红点缀,当真是比那盛夏时的百花齐放更叫人瞧着喜庆热闹,勾了勾唇,贵妃口中道,“从前虽有掌宫之时,只是做的却不好,难为母后待臣妾一片心意,臣妾的身子不碍事,倒是母后当注意些,忠亲王已经成婚数月,母后当等着抱小曾孙才是,哪能时时道这些不吉利的话?”   贵妃说着便瞅了一眼正在为陆氏捶肩的傅凝,陆氏连日来心情都极好,今日里更是特地宣了傅凝入宫,一身青衫的傅凝薄施粉黛环佩叮当的站在陆氏身后,温柔知礼怎么看怎么叫人觉得大方舒服,可饶是再落落大方,那小曾孙的话还是让她红了脸。   陆氏倒是笑了开来,回头看了傅凝一眼不住的点头,“是了是了,哀家是一定要撑着抱抱小曾孙的。”说着拍拍傅凝的手,“你们成婚的时间也不短了,哀家可是等着的你们的好消息,小六年后便自请了封地,待立后大典之后便要去封地了,小七还没个着落,眼下可只有你们二人还能让哀家有几分盼头。”   傅凝只垂着眸子淡笑,一副害羞了的女儿态,站在窗棂边上的沈苏姀见此却有些担忧的看了傅凝两眼,傅凝似有所觉,抬眸看着她的时候眼底竟有两分暗色,心底一叹,傅凝是个聪明通透的女子,她自也知道她的身份是暂且要不得孩子的。   两人目光一触便分开,沈苏姀一转头却对上陆氏笑意盎然的眸子,陆氏正看着她道,“小七连着几日不曾进宫,也不知在忙什么?”   沈苏姀面上一红,贵妃为陆氏沏好一杯茶,一转头也看了沈苏姀一眼,笑道,“他近来身子有些不好,母后您是知道的,这几日杂事甚多,便叫他好生养着罢。”   刚说了几句话,楼梯转角处瞬时响起一阵脚步声,听着声音,竟然来了好些人,陆氏眉头一挑笑起来,“看样子是要来的都赶在一块了……”   话音还未落定,已有两人的身影一闪而入,却是嬴策扶着淑妃的手臂走了上来,紧跟其后的乃是嬴华庭、嬴华阳、嬴华景三人,在这三人之后的却又是雍王嬴麒,沈苏姀站在一旁看着这么多人陆陆续续的进得门来,本以为雍王当是最后一个了,却不想那楼道口忽又有一抹人影一闪而入,却是谢无咎,隔着一道珠帘,谢无咎一眼便看到了站在窗棂边的她,一双桃花眼往上一挑,笑意从唇角一路漫到了眉梢上去,因是陆氏未召,他一个臣子也只能站在珠帘之外候着,沈苏姀看着他对着自己眉飞色舞的模样一双眸子暗沉了下来。   “皇祖母委实会选地方,从这里看下去这太液湖的景致倒真真是不错!”   嬴华庭笑盈盈的一语,嬴华阳和嬴华景也站到了窗边来看,沈苏姀和傅凝一起朝中诸人见礼,站起身之时恰好看到嬴策眼底闪过的两分寒光,顺着嬴策的眼神看过去,却是雍王在不远处靠墙的敞椅之上落座,这满屋子都是女子,他自当坐的远些。   沈苏姀疑惑的看着嬴策,却见不过一瞬嬴策又恢复了常色,沈苏姀眨了眨眼,一时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待众人都落座,宫人们都是一通忙碌,静了一瞬陆氏才笑道,“这宫中许多年没有这样的盛事,到了那初十夜里,咱们都要坐在那湖边上,那又有什么意思,不如先在这处景致好的地方瞧一瞧。”   几个长辈落座,嬴策也和沈苏姀一样站在了窗边,淑妃转眼朝外看了几眼,唇角一扬,“适才从湖边来时还看不出什么,从此处看下去方知此番立后大典之盛大,只光一个赐宴已经是这样的阵势,白日里的祭天授印想必更为热闹!皇上对姐姐的荣宠果然尤甚!”   贵妃淡笑着摇头,陆氏已到,“白日里都是些无聊至极的礼数,除却文武百官咱们也是见不到的,也只有晚上在这太液湖边能与底下的同乐一番。”   淑妃笑着颔首,口中又万分真诚道,“听闻此番五品以上的官员及命妇都可入宫?那只怕是要将整个太液湖围满了,到时候姐姐和皇上乘着龙凤船与这太液湖上广赐天恩,必定要成就一段帝后佳话。”   陆氏听得满是笑意,忽然转身道,“让谢大人进来。”   谢无咎早就在外头相候,闻言便掀帘进了这厅阁,行过礼之后太后便问他,“谢大人,如今在这阁楼之上看的清楚些,你说说到时候游湖是如何安排的?”   谢无咎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转头朝外看去,只见的碧波万顷的太液湖四周早就绿柳成行百花锦簇,四周更缀之以铺着枣红色地毯的十里长廊和形态各异的千盏华灯,明黄色的帷帐四挂,宫人们正在来回穿梭着布置,硬是将这一汪碧水衬得愈发灵烟浩淼,而在那湖面之上眼下正停着一艘游龙戏凤的大船,大船四周四只金漆玉扣的精致小船相护,船上皆是护卫林立旌旗飘飘,远远看去已觉阵势不凡。   谢无咎见众人都随他的目光看过去,当下唇角微扬侃侃而谈起来,“启禀太后,当夜贵妃娘娘从太庙和祭坛祭天归来,至太液湖边便登上龙船,而后在龙船之上受内外命妇和文武百官的拜谒,而后由礼部诸人随行宣召圣旨吉文,眼下在这太液湖边已经在暗处置下了十万发焰火,在龙船和四周的小船之上亦有焰火暗放,只需配合着礼部念完吉文,而后皇上和贵妃娘娘便乘着船游湖赏烟花,这烟花乃是下官所创,名为盛世荣华和母仪天下,恰能应当日之景,帝后二人从左岸开始往东去至右岸返回,最后至主位之上开始晚宴,届时这湖上还有新节目,下官特地为太后娘娘安排了……”   谢无咎又是洋洋洒洒的一大堆,说完了陆氏却皱眉,“那大船上也放着那东西的?若是一不小心伤了皇帝和贵妃如何是好?”   烟花这样的矜贵之物虽然好看,可这东西既然能冲上天还能冒火花还能发出那样大的声响,在人们看来自是十分危险,谢无咎一笑,“太后请放心,这安放焰火的位置十分关键,只要摆对了地方便绝不会伤人,太后无需担忧。”   陆氏眼底忧色稍淡,点了点头,又看向贵妃,“你看呢?”   贵妃一笑,“母后无需担心,何况前一夜时臣妾还要随这位谢大人去试一试,臣妾届时亲自去瞧,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危险的,便让他们临了改一改便可。”   陆氏闻言才点了点头,“好,到时候叫哀家在旁看着,贵妃和皇帝可不能出岔子!”   谢无咎闻言连声应是,陆氏便点头道,“你们礼部费心了,下去吧,大典之后自有重赏。”   谢无咎恭声做礼,而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待谢无咎一走,房中便又说笑起来,沈苏姀转身看着这宫中的盛景,双眸微微一眯,一转头,却见嬴策也正看着外面,素来浮着朗然笑意的面容上竟缀着几分阴沉,委实不像平日里的他,沈苏姀蹙眉,“八殿下这几日在军中可好?”   沈苏姀见他面露不虞,只以为是他在军中有什么不妥,嬴策闻言回过神来,唇角牵出两分笑意,摇头,“我能有什么不好的。”微微一顿又问,“怎地我有什么不妥吗?”   沈苏姀淡笑,“没什么,只觉得殿下面色有些苍白。”   嬴策便摆摆手,并没看沈苏姀的脸,只仍是看着底下碧波无垠的太液湖,“这几日在军中睡的不够,没大碍没大碍。”   说完话面色虽然带着笑,却总有几分漠然之感,沈苏姀扫了他两眼,不再多说。   “快看!是不是焉耆的世子入宫了?”   嬴华景忽然一声轻喝,站在窗边的几人都将目光落在了西南方去,从这未央阁的楼台之上看出去恰能看到内仪门处正有十多个人影正朝御书房的方向去,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可那深紫的袍色却能看到大概,焉耆素来以紫为贵,且那十多人远看起来颇有几分贵胄风仪,自然并非是寻常身份,看着一众小辈齐齐望过去,陆氏几人倒是不为所动,只听陆氏淡淡一笑道,“老焉耆王病重,这个世子此番必定是来要王位的。”   沈苏姀闻言便眯起了眸子,身后又有人不知说了些什么沈苏姀都不曾听得清楚,只待那一群人影被宫阁挡住之后她才回过神来,回过神之时便听到身后雍王在说话,“焉耆人野心勃勃,这个澹台琦更是个心狠手辣的,若是让他做了焉耆的封王,恐怕不甚妥当。”   陆氏这边道,“有什么法子,他们是降国,若是将王族都杀了,百姓怎会安心归顺大秦?眼下他们本就是兵残将弱,何况有小七在,他们败军之将怎敢乱来?算不得什么。”   雍王已从远处走到了近前来,听闻此话便再不语,陆氏看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当即问道,“你要哀家准你的愿可想好了?”   话音一出,嬴麒还没什么表情,淑妃和嬴策却都是呼吸一屏,嬴麒没想到陆氏忽然将此事提出,想了想不动声色的摇头,“儿臣还未想好。”   陆氏闻言便点了点头不多说,对上嬴华庭几人疑惑的眸子笑道,“你们这个九皇叔,早前哀家说要赏他一样东西,他偏不要,说是要哀家许他一个愿,哀家便也就许了他,便是他求个什么哀家也会应了他,这不,今日忽然想起来问问他。”   嬴华庭了然的点点头,不由有些好奇的道,“九皇叔素来无欲无求的,且不知要求什么?”   嬴麒唇角一弯,“正是还未想到。”   语气波澜不惊的,众人便也不再多问,只是这话过后不知怎地淑妃的笑意就有几分勉强,而嬴策的唇则是抿的越来越紧,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子,从高高的窗棂看下去便看到缩小了的宫人们忙忙碌碌的布置,众人几乎可以预想两日之后立后大典的盛大热闹,说说闹闹时间便过去的极快,没过多久陆氏便有些坐不住要走,贵妃当即扶着陆氏下楼,沈苏姀和嬴华庭也跟了上去,扫了一眼屋子里剩下的人,嬴麒也衣袂翩飞的先走一步。   淑妃经了适才嬴麒的几句话,心中一时有些忐忑,本也要跟着雍王后面就走,嬴策却淡声道,“母妃着急什么,再坐一会子。”   淑妃心头一跳,看着嬴策站在窗边冷漠的背影有些不安的坐了下来。   “送母后回了寿康宫之后苏姀你随我回一趟栖霞宫如何?”   几人扶着陆氏下了楼,贵妃忽然这么道出一句,沈苏姀一愣,当即点头,陆氏听闻此话不由笑起来,“既然如此何必再去寿康绕一圈,你们去栖霞宫,华庭随哀家走便是了。”   贵妃眉头微蹙,仍是扶着太后不放手,“母后身子不好,还是臣妾送母后,适才是臣妾跟着母后出来的,眼下自然还是陪您回去才好。”   陆氏并未承辇,眼下是要自己一路走回去,贵妃担心倒也是正常,陆氏见她这般不由失笑,正要说什么她身后却有一道声音传来,“贵妃尽管放心去,本王送母后回去便可。”   众人转身看去,雍王已一身白袍走出了楼门,贵妃望过去,雍王也正望过来,四目相对一瞬,贵妃眼神极淡的转过了头来,看着陆氏道,“既然如此,那臣妾就恭送母后了。”   陆氏在二人之间来回一看,笑着点头,“也好,小九你随哀家走吧。”   说着雍王已上前来抚陆氏,贵妃见此便放开陆氏往后退了一步,雍王走的急,那一松一扶的刹那,两人的手臂堪堪一碰,西岐茹垂眸退后恭敬站着,雍王不动声色的扶住陆氏,目光不着痕迹的从贵妃身上一扫而过,而后便朝着寿康宫的方向走去。   良久西岐茹才抬起头来,雍王和陆氏已经走远,她这才转身,沈苏姀乖觉的站在她身边,面上没有一点儿异色,陆氏笑了笑,“随我走吧。”   一路上都是为两日之后的立后大典忙碌的宫人,见到贵妃走过来,早早的就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行起大礼来,贵妃一双眸子微微眯着,目光落在眼前的宫道之上,走出很长一段距离才发现她忘记叫这些宫人起身,沈苏姀默默的跟在贵妃身后,心底有些东西沉坠。   寂静无声的到了栖霞宫之前贵妃才笑着拉了沈苏姀的手,两人齐齐走入宫阁之中,只见整个栖霞宫也是装饰一新,见沈苏姀看着那些装饰,贵妃不由失笑,“按理说立后之后会搬去栖凤宫,可礼部还是要将这里头装点了一番。”   栖凤宫……不吉之宫。   沈苏姀眸色微暗,再不多看的随贵妃进了正殿。   玉檀等人见主子回来早就准备好了茶点,贵妃将沈苏姀按在榻边落座,她自己则进了内室,不多时出来的时候手中便抱了两个盒子,一个黑色的墨玉盒,一个紫檀木质地其上印着繁复的古朴花纹,沈苏姀见状忙站起身来,便见贵妃将两个盒子放在桌案上对她道,“让你帮我去迎冠也不曾问你愿不愿,眼下却是由不得你了,这紫檀木盒子里几样东西都十分配你,我知你府中不缺这些,你只管拿去赏玩赏玩。”   见沈苏姀要推拒,贵妃一抬手阻了她的话,然后又将那墨玉盒子拍了拍,“这个你拿去给阿纵,他的伤常年需要些珍奇的药,他府中有,这些是我平日里替他收来的,叫他收好。”   沈苏姀眉心微蹙,有些犹豫的道,“娘娘怎的不自己……”   西岐茹笑着摇头,“前几次都忘记了,我这里就要收拾着搬去栖凤宫了,这才看到这些,你一样阿纵一样,今日里便带出去罢,他这几日身子不好,你必定诸多劳累。”   沈苏姀面上一红,看着那紫檀木盒子仍是要推辞,贵妃手一挥又阻了她的话,只戏谑的看着她道,“早晚都是要给你的。”   沈苏姀素来温婉灵慧应对自如,眼下却是面红耳赤不知说什么,西岐茹笑开,“阿纵脾气不好,你素日里少不得受委屈,你早前几番为我合香,难道这一点儿小东西你都不要?”   沈苏姀自知推辞不得,只得点点头将两只盒子都接了过来,心中却是在想他的脾气倒也算好的,只是有的时候……西岐茹见沈苏姀接了盒子笑意一深,还要再说点什么,这边厢玉檀却忽然走了进来,一双眸子里头透着两分焦急,一看便知是有事,西岐茹安抚的看了沈苏姀一眼朝玉檀走了过去,只见玉檀对着西岐茹耳语了几句,西岐茹的面色瞬时一凝。   玉檀说完便退了出去,西岐茹便走过来苦笑的看着她道,“这几日事情委实太多,本想留着你的,眼下却是有些事到了手边,既然如此我便不留你,坐我的玉辇去内仪门罢。”   沈苏姀自然不会耽误西岐茹的正事,当即抱着两个盒子告退,西岐茹吩咐人松沈苏姀出门,站在殿门口看着沈苏姀的不见人影才转头问玉檀,“人在何处?”   玉檀面色沉凝,语声极低,“从侧门进来的,眼下在后院等着。”   西岐茹点点头,扫了一眼前殿来回的宫人们和玉檀朝后殿走了过去。   沈苏姀坐上玉辇之后便打开了那紫檀木的盒子,盒盖一开,灿光大盛,几乎没惊得她差点将盒子脱了手,“啪”的一声再盖上,沈苏姀坐在黑压压的玉辇之中有些苦恼的皱了眉,一路上抱着两个盒子到了内仪门,又从内仪门坐上沈家的马车出了宫,两刻钟之后又到了秦王府,入了府一路朝着水榭而去,果不其然容冽守在水榭外面,见到沈苏姀容冽眼底一鄂,而后便恭敬的行礼,“拜见侯爷。”   沈苏姀挥挥手,容冽看着沈苏姀抱着两个盒子似乎有些吃力,当即便上前来要接过去,谁料沈苏姀却是摆了摆手,“不必,我自己来。”   一路朝水榭的厅门走去,刚走到门前,厅门却从里头打了开,嬴纵一身墨色的便袍站在门内,看到她站在自己眼前眼底生出几分微光来,又瞅了一眼她手中的盒子,眉梢一抬,忽然倾身一把将沈苏姀打横抱了起来,沈苏姀本来正准备说这盒子的来处,却不想他竟然忽然如此,低呼一声满是恼意的看着他,“大白天做什么?!”   容冽垂着眸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旁只将自己当做是个隐形人,可沈苏姀却不能当他不存在,面上红了一片微微挣扎,嬴纵却是收紧了手臂不放,反是抱着她一转身往正殿的方向去,口中悠哉道,“大白天不做晚上做?”   沈苏姀咬了咬牙,懒得与他说这些下流话,一伸手将两个盒子往前一推,还未说话嬴纵已收了那不正经的语气淡笑的道,“去了母妃那里?”   沈苏姀倒没想到他一眼认出来,稍稍一鄂点了点头,“一个给你一个给我。”   沈苏姀眉头仍是微蹙,嬴纵看的发笑,“既然给你,你就收着。”   沈苏姀扶额,“可是太贵重了。”   嬴纵失笑,“正当贵重。”   沈苏姀便知道这东西既然接了是再也送不回去了,想了想也不再纠结此事,眼看着要回正殿,沈苏姀面上褪下去的热潮又涌了上来,“大白天的回来这里做什么?”   忽的蹙眉,拧着身子回头去望那水榭,可两人走了一阵早有殿阁挡住,眼下是望不到了,嬴纵疑惑的看着她,沈苏姀便眯着眸子道,“莫非是在那水榭里头藏了人?”   嬴纵再度愕然,愣了一瞬忽然笑了出来,忍不住低头在她唇上轻咬一口,胸膛起伏的道,“怎么,想去捉奸吗?可惜眼下人只怕已经跑了……”   沈苏姀听着这话哼一声,才不和他说这些吃醋捉奸的话题,说着说着只怕就要不分白天黑夜进门就要滚到那不该去的地方了,默了默却是道,“今日瞧见焉耆那伙人了。”   嬴纵唇角微抿,“他们……不急。”   沈苏姀颔首,不知想到了什么让他怀中靠了靠,“华庭当真是不计较我们了,可我瞧着八殿下有些不对,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呢?还有,我今日见了傅凝。”   嬴纵听着这话眼底露出几点暗光,良久才淡声道,“阿策那里……连我也不确定他到底怎么回事,至于傅凝,她自然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沈苏姀想了想今日傅凝的眼神,本打算还要再说,唇却被堵了,嬴纵怨怪的道,“在我面前还有心思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罚你今夜留下……嗯?”   此刻的沈苏姀自然不知,就在她和嬴纵刚刚走远那水榭之中就走出个青色的挺俊身影,青衣人看了看两人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容冽,清泉过石一般的声音带着笑意问道,“殿下他……平日里就是这样待沈姑娘的吗?”   容冽扫了来人一眼,无奈的点了点头。   ·   嬴策和淑妃出了未央阁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淑妃心中怀着心事,嬴策的面色也不甚明朗,母子二人也不说话,就这样朝如影宫的方向而去,和所有人一样,这一路上少不得要见到各处富丽喜庆的装饰和来来回回忙碌着的宫人,淑妃眼底的不安渐渐地被一股子怨毒替代,看着那明黄色的帷帐荣耀万分,恨不能就这么上前去扯下来撕碎!   两人正各怀心思走出一段,忽然在一段冷清的回廊之下看到个人,岳翎仍然是一身褐袍,安静的站在廊下好似在等什么人,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见是淑妃眸光微亮,可看到淑妃身后的嬴策之时却又有些迟疑,当即便站在了原地没动,淑妃在看到岳翎的那一刻一颗心早就被狠揪了住,想到身后的嬴策更是紧张万分,见岳翎站在原地未动她心中松一口气,只想和岳翎就这么装作不认识的擦肩而过,不自觉的攥紧了衣袖,西岐影的脚步在加快。   “这位是雍王府的管家罢?”   眼看着就要和岳翎擦身而过了,西岐茹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嬴策开了口,嬴策的脚步停下,站在岳翎面前眉梢微扬,“本殿在寿康宫见过你,也见过你跟在九皇叔身边,瞧你站在这里好像是等着本殿的样子,是不是有话要对本殿说呢?”   岳翎一愣,眸光下意识的看向了不得不停下脚步的淑妃,嬴策见状不由得一笑,“唔,原来是有话对母妃讲,那也好,你有话就说罢,说起来九皇叔和母妃也是旧识,是不是有事?”   岳翎皱了皱眉,看着淑妃欲言又止,淑妃见状只好上前来,装作随意的道,“有何事?”   岳翎唇角几动,却半晌说不出话来,嬴策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道,“怎么,是因为本殿在这里你不好说话?要不要本殿走开呢?”   “不,不必。”岳翎赶忙制止,在嬴策无奈的眼神中看向淑妃,斟酌一番才问,“王爷来是让我来问问淑妃娘娘,王爷拜托娘娘的事,娘娘可还记得?”   此话一出,淑妃面色瞬时煞白,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岳翎,手中的帕子早就被她尖利的指甲划破,咬着牙克制了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淑妃扯出两分淡笑来,语声有些紧绷的道,“你回去告诉王爷,这几日朝内朝外都在忙贵妃娘娘的立后之事,本宫这里虽然想快点办好,却委实有些欲速不达,让王爷放心,本宫一定办好就是了。”   岳翎面对淑妃狠辣的眼神不畏不惧,可是想到嬴策在一旁却不好再纠缠下去,只道了一句“王爷有些急,请娘娘抓紧时间”便恭敬的对二人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开,淑妃的目光一直落在岳翎的背脊之上,好似要在他的背上剜出一个洞来,下一刻陡然想到嬴策在她身后,淑妃这才赶忙回过神来,一转头便对上嬴策沉沉的眸子。   淑妃心头闪过两分不安,正不知怎么解释之时嬴策已经语声冷冷道,“从前是母妃告诉我不要和九皇叔走的太近,眼下却怎么九皇叔拜托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呢?”   淑妃脑海之中急速转着,唇角扯出两分苦笑道,“傻孩子,你九皇叔要我帮你皇祖母搜寻两分药材,这样的事我怎么能说不,你皇祖母素来疼你,这也是尽一份心不是?”   嬴策闻言眼底的沉暗稍稍一淡,唇角一弯,“原来是这样。”   淑妃面上颇有松口气的样子,而后又转身朝如影宫的方向继续走,嬴策跟在她身后,目光不着痕迹的落在她的侧脸上,默了默问道,“再过两日贵妃就要立后,母妃是怎么打算的?”   因为让嬴策撞上了,西岐影心内紧张至极,再加上岳翎那话更是让她恼羞成怒,眼下听到嬴策这么问,下意识的就脱口道,“自然是不能让她……”   说到一半猛地停下,轻咳一声道,“这件事自有母妃来办,立后这样的事也要将求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却哪一样都是做不成的,你不用管,总之,母妃不会让你受罪。”   嬴策闻言唇角微抿,顿了顿又道,“母妃若是有什么吩咐,儿臣……儿臣会做的。”   嬴策多日来对西岐影态度冷漠,西岐影心中惴惴不安一直以为嬴策怪她逼他入军中,从前乖巧懂事最会讨好自己的儿子变了,可西岐影心中心念坚定,依旧让嬴策往更高的地方爬,本以为嬴策会这么一直将她怪下去,却没想到嬴策竟然有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心底一暖,不由回头动容的看了嬴策一眼,抿了抿唇却道,“不必,你不必管。”   嬴策闻言便是一阵默然,西岐影不想放弃这会子的氛围,稍稍一顿便又问道,“这些日子在皇子府住的习惯吗?底下人都听话吗?需不需要我这里为你置办些什么?”   嬴策淡淡的摇了摇头,“不必了,都很好。”   西岐影当然是旁敲侧击的打听过皇子府的事,可不知怎地竟然没问出什么来,底下人一个劲儿回答她皇子府中一切都好,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此刻听到嬴策的话她心底有些失落,默了默又问,“如今你也是立府过日子了,别的不说,身边却还是要有个人的,你自小到大学你七哥不近女色,这自然是好的,可是眼下你不在母妃身边,母妃照看不到你,更何况你的年纪不小,按例也该留人在身边了……”   西岐影没说的十二分明白,可是嬴策哪里能不懂,他这样的年纪,身边早就应该有那么几个贴心人儿了,早前是跟着嬴纵学的,他也从不是个注重那些的人,可眼下自己单独立了府,再没有人好像也说不过去了,何况此事是西岐影提出来的,他根本没理由拒绝,薄唇轻启本想点头答应,可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的眯了眯眸子,而后面色微沉的摇了摇头。   “不必了。”   见嬴策又沉了脸且拒绝了她的好意,西岐影心底一叹只以为又是因为自己插手过多,当下便不再多说,眼看着前面就到如意宫了,嬴策却停下了脚步,“母妃,儿臣就不进去了,晚上还要入营,现在容儿臣回府换一件衣裳,儿臣告退。”   西岐影欲言又止,她这里难道没有他的衣裳吗?   想说什么,可话还未道出口嬴策已经转身而去,西岐影站在原地愣了一愣,转身进了如影宫,甫一进了宫门她的面色便愣了下来,对着前来迎接的小宫女就问,“侍墨呢?”   那小宫女一愣,“侍墨姐姐早间出去了,不知有没有回来。”   西岐影点点头,“去看看!回来了叫她过来!”   那小宫女得令便走,西岐影便朝自己的内殿而去,刚坐下适才那小宫女又出现在了内室入口,口中道,“启禀娘娘,侍墨姐姐还未回来。”   西岐影眸光微眯,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她何时出去的?”   那小宫女想了一瞬,“娘娘您刚走侍墨姐姐就出去了。”   西岐影眉宇之间闪过两分烦躁,挥了挥手让这小宫女退了出去,此刻已经是午后,暖阳当空,叫人昏昏欲睡,西岐影心中怀着怒意,又等侍墨等的焦躁,却是如何都睡不着,一个人倚在榻上辗转反侧的合计着,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间有脚步声响起,西岐影惊醒过来,一抬眼便看到侍墨正从外头疾步走进来,心底怒火一起,抄起手边的茶盅便扔了过去,“叫你出去问个信儿你这么半晌才回来!本宫养你何用!”   西岐影发起火来,便是最亲近的人都是避不开的,侍墨任那茶盏砸在自己肩头,当即便顶着一身的茶水茶叶跪在了地上,还未说话西岐影又是一通火气,恨恨的道,“侯爷也是越来越不成器了,叫他先办宫里的事,前几天倒是弄出那么一出事情来,眼下倒好,一群手下被人杀的一个都不剩他连大气都不敢出!说,今天出去问到了吗?!”   侍墨这才有能开口的机会,赶忙道,“奴婢问好了,侯爷说都准备好了!”   西岐影眸光一亮,唇角抑不住勾了起来,“当真?!”   侍墨垂着眸子狠命点头,生怕西岐影再砸她一下似得,“当真!是侯爷身边的大管家亲口对奴婢说的,侯爷让娘娘放心,他做的十分周密,盯着咱们的人半分动静都没发现,一切按计行事!”   西岐影呼出口气,紧绷的身子骤然松了下来,见侍墨还跪在地上,这才笑盈盈的起身将她扶了起来,口中悠然惬意得道,“做得很好,等此事一成,栖凤宫的主儿自然不是旁人,到时候侍墨你自然是这宫里最大的掌宫宫女,呵……”   ------题外话------   月底啦~票子不要浪费啦~么么哒姑娘们。 ☆、113 牵肠挂肚(含入群公告,必看 )   三月初九,宜冠笄,宜祭祀,宜祈福,宜出行。   夜尽天明,静谧的秦王府内室忽然响起一阵衣衫窸窣声,不多时,墨色的床帏之间堪堪伸出一截纤细藕臂,削葱般的十指本欲将那床帏挑起,奈何挑至一半那藕臂之上忽然覆上了一只大掌,不容置疑的往回一拉,“唰”的一声,床帏复又悠悠垂下。   “今日初九!”   “要去永济寺的!”   “礼部一群人在城外等着的!”   “你……你敢……呜呜……”   “少乱……摸……嗯……唔……”   晨光微曦,几许春色伴着喘息落在满是暧昧的床帏之中,嬴纵实沉沉的身子压在沈苏姀肩头,留恋不舍的在她颈边磨蹭,“明日未时三刻才是吉时,今夜子时之后寺中的加持才能完,你今夜早些歇下,明日一早亦不用赶着时间,午时回来便可,我让容飒跟在你身边,再安排几个暗卫,万事小心为上,再不可如上次那般了。”   沈苏姀被他磨得浑身发软,一双眸子虚虚闭着喘气,听他这低声的叮咛不由自主的“嗯”了一声,嬴纵听着她这猫儿一般的软糯之声一口衔了她的耳珠,口中喃喃的道,“礼部的人十分聒噪,你不必和他们讲那些虚礼,这迎冠礼只叫你跑一趟路,其他的事交给旁人去做,晚上歇下也要留几分小心,莫要在路上耽搁,莫要和生人接触……”   他宽厚硬实的身子牢牢罩着自己,沈苏姀听着他这一句句的叮咛不由有些想笑,任他亲近几下才失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有那么多人跟着,难道我还会出什么岔子不成?今日你必定是要入宫的,再不起你我的时辰可都误了。”   嬴纵的唇便顺着沈苏姀的耳际一点点移到了她唇上,轻轻柔柔的嘶磨半晌才将她放了开,一双墨蓝色的眸子居高临下的瞧着她,一边抚着她唇角的晶莹一边将她敞开的衣领拉了起来,“只怕你出了岔子我顾不到,记得万事以自己为要。”   沈苏姀看着他连三的叮咛眼底生出几分暖暖的笑意,眸光一转道,“难道秦王在军前作战之时也这样啰嗦吗?可曾有贻误战机之时?”   嬴纵眯了眯眸子,低头便在她唇上狠咬一口,“百战不殆!”   如此一番纠缠两人收拾起身之时外面天色已经大亮,见沈苏姀只着了件白裙,嬴纵当即抄了件披风朝她走了过来,大手落在她腰间将她一转,放在一旁的铜镜之中立刻映出两人亲密相贴的身影,嬴纵正站在她身后,目光放肆的落在镜中人的身段之上,大手放在她腰间意味不明的磨挲着,顿时让沈苏姀眉梢眼角染上了春情,却见嬴纵只看着还不够,竟靠身过来在她耳珠上轻吻,口中道,“这半年身量又高了许多,愈发惑人了。”   沈苏姀面上一红,转眼往镜中一扫,赫然也觉得自己这半年来确是生出了些许变化,半年前还显纤细的身段,眼下已有些玲珑曲线了,便是这张面容,稚气不知不觉间全消,眉梢眼角竟也有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正这么想着,一抬头却在铜镜之中撞上身后人的目光,那墨蓝色的双眸幽幽的泛着微光,透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惑意,沈苏姀心头一烫,抬手便拍在了落在自己腰间的大手上,“再不放手便当真要误了时辰了!”   嬴纵低笑一声,大手却忽然落在了她的小腹之上,意味不明的磨挲几下,在她越发酡红的面色之中将手中的斗篷为她系上,将她腰身一转面对面吻了一口才拉着她走出去,外头早备好了王辇,沈苏姀本要自己去,嬴纵却偏要送她至城门前,沈苏姀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待上了王辇,嬴纵的手又有些不规矩起来,沈苏姀横扫他一眼,待王辇走出一段耳边便响起了热闹的嘈杂人声,眼下这个时辰,街上的热闹有些不同寻常。   沈苏姀掀帘朝外一看,心底有几分了然,便靠在他怀中道,“立后大典到底是百年难得几回的盛事,整个大秦的贵族只怕都到了君临,待明日正礼一过恐怕人才能少些,早前在宫中已见到那富丽堂皇的布置,明日贵妃娘娘的立后大典必定叫人惊艳。”   嬴纵的目光也往外瞟了一眼,唇角微弯却只是淡淡道,“这一路上来往必定人多,你便坐着马车去,莫要在外头骑马,容飒那里我都吩咐过了,寺中的住处早已为你备好。”   沈苏姀闻言又笑了,转头看他,“当真就如此不放心吗?”   嬴纵淡淡瞅着她,一副理当如此的模样,沈苏姀摇摇头,“难道要时时叫我在你眼前不成?总有我不在你眼前的时候,难不成你次次都要安排的周到详尽吗?”   嬴纵仍是不言语,依旧一副她这话问的多余的模样,沈苏姀心底一暖,却笑意更大的凑近些,“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在你眼前你又没法子为我安排该如何?”   嬴纵狭眸,眼底的微光暗了下来,放在她腰间的手更是猛地收紧,沈苏姀在心底一叹,低呼一声道,“我只是打个比方,你且放心,我不是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我也并非是不喜你为我安排,为了让你放心,我必会万般小心。”   嬴纵的面色这才好看了几分,将她搂在怀中语声莫测道,“我是一定要将你放在眼前放在身边的,往后再莫说这些话,便只是听着我亦觉难受。”   他这语气沉沉,让人听着颇有几分压抑,沈苏姀一叹,亦自觉失言,不由放下那车帘回身将他抱了,下巴落在他胸前道,“只是去一趟永济寺也让你如此了,罢罢罢,是我不好,往后你要如何便如何,我都依你!”   沈苏姀这般一言,那颇有几分无奈的语气竟好似嬴纵是个多愁善感叫她十分无奈的小媳妇一般,她都依他,这话往常可都是他对她讲的,嬴纵眼底生出几分笑意,抚着她的腰身默然不语,王辇一路朝安定门而去,没多时便到了安定门之前,沈苏姀还未回神嬴纵已经叫停了王辇,口中低声漫语道,“这王辇有些显眼,便送你至此罢,若是叫外头那帮礼部的看到只怕又要闹出事端,届时你必定要生气与我。”   说着将她的斗篷紧了紧,扫了一眼车帘之外道,“眼下时辰尚早,并没几个人,你下去吧,今夜早些歇下,明日午时归来,容飒是一路跟着你的。”   沈苏姀看着他风平浪静的表情心底一时有些异样之感,这不叫人发现她们二人的关系是她说的,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心境有变,眼下见他主动这般她心中竟浮上几分愧疚来,他是堂堂的九章亲王却为她一让再让,对上他一双含着些不舍的眸子,沈苏姀更觉对不住他似得,嬴纵说完话见沈苏姀还不走,不由唇角一弯抚了抚她的脸,“怎么,舍不得了?”   沈苏姀陡然回神,神色有些深凝的看了看他,见他冷峻的面上此刻却挂着柔和的笑意一时也随他弯了弯唇,点点头便弓着身子准备走下车辇,刚走出一步却又回头看他,嬴纵见她如此眉梢微抬,“可是有什么不妥?”   沈苏姀想了想,摇头,“没事,那……我走了。”   嬴纵颔首,沈苏姀便转身走了下去,墨色的帘络掀起又落下,那道纤细的身影便再也瞧之不见,嬴纵掀开窗帘,双眸微狭的看着沈苏姀不急不缓的走入人潮之中,一时间周围的百姓严阵以待的守城士兵巍峨的城楼仿佛都虚化,天地失色万物成空,只剩下那一抹白影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某一刻,忽的消失不见,嬴纵掀着那帘子的手顿了顿,终究缓缓地放了下来,车厢之中一片昏暗,只剩他一人更显空荡,嬴纵微闭着眸子靠在车壁之上,隔着不远处的安定门,似乎能看到她与等候在外的礼部重臣微笑见礼的样子。   可舍手下千军万马赴死,可看大秦百里城池屠尽,却是见不得她一点伤疼,听不得她道一句生离,她失笑他多愁善感没了男儿气概,连他自己也知如此牵肠挂肚失了王者之风,只是那孰轻孰重,在他心底从来分明,无需假装,亦不会假装。   他是一定要留她在身边的,一定。   浅浅的呼出口气,双眸缓睁,嬴纵坐直身子大手一把抓过了放在一旁的裂天,古朴的重剑触手生凉,他指节一紧,朝外轻喝两字,“入宫。”   容冽得令,调转马头朝天圣门的方向徐驰而去,人潮越来越汹涌,嘈杂的热闹声越来越刺耳,嬴纵眸光泛寒的坐在这王辇之中,目光仿佛透过眼前的帘络看到了远处的皇城,九重宫阙连绵铺排,明黄与正红交相辉映,空置了七年的栖凤宫将在明日迎来新的主人,龙凤呈祥母仪天下,是贵妃的天恩,亦是他的荣宠,不知想到了什么,嬴纵皱了皱眉头面上依是那冷色,盛事的确将至,风雨,亦要来。   ------题外话------   那啥,第一个9点,委实是因为查资料查入迷了,然后就……明儿多更……并且一定会合你们心意!   【重要公告→_→】奉大总管阿枝之命,特别和要进群的姑娘们说一下,进群的验证格式一定要正确,否则不予通过哈,验证格式为:【会员名+本书的会员等级】,例如:【飞翔的候鸟+贡士】,群号:【132913930】~请大家理解并配合~也请大家支持正版订阅,正版订阅的才是真爱~那些一如既往看盗版的~拜托不必加群,并且在哪里看文就去哪里发评罢~你好我好大家好。 ☆、114 嬴纵,册我为妃罢!(三万五高潮)   招展的旌旗蔽日,明黄的帷帐高悬与梁,暗红色地毯几乎将整个帝宫都铺满,来回走动的宫人们面色急惶尚在忙碌,皆是为了明日里百年之间也难有几回的立后大典,沈苏姀说的不错,明日的典礼必定会让人惊艳,向内宫正东方望去,那一座白玉砌成的栖凤宫仿佛因为将要迎来新主子而星辉灿然,远远地看着,已让人觉得高贵又尊荣,目光只停留了一瞬,嬴纵便又看向了别处,时隔七年,那一座皇后之宫只怕终究难迎来新主子入主。   王辇缓缓地行进,初春的暖阳正从东边缓缓的爬上中天,春意盎然,暖风袭人,如钦天监所言,今日是个极好的日子,王辇越走越慢,某一刻停了下来,嬴纵心知是到了栖霞宫,当即便要掀帘下辇,可掀帘而起的瞬间他却又是一愣,只因在那栖霞宫的门口正站着几个身上挂着几缕明黄色丝绦的小太监,眉头微蹙,嬴纵的眸光暗了下来。   容冽见嬴纵动作一顿,不由低声道,“怕是皇上昨夜留在了娘娘此处,主子的意思是?”   嬴纵掀起帘络的手轻垂,身子又坐了回去,淡淡道,“去太后那里罢。”   容冽闻言唇角轻抿,当即挥起了马鞭朝寿康宫而去。   嬴纵多日不曾进宫,王辇刚在寿康宫停下便有人去禀报,待他一路走至正殿的时候陆氏已笑着看他道,“这几日都不见你,眼下身子好些了?”   正殿之中还有雍王在,嬴纵行了礼,对着雍王点了点头,而后便道,“没什么大碍,皇祖母无需担忧,多日未曾进宫请安,是孙儿的不是。”   陆氏一笑,“刚才去了栖霞宫吧?见你父皇在所以先来哀家这里的?说起来贵妃要立后了,却也不见你面上多几分笑意,这几日你没有进宫,可是刚才这一路走来相比也看的明白,这一次你父皇可是对这立后大典十分上心的!”   嬴纵弯了弯唇,“孙儿明白。”   陆氏闻言摇头一叹,“哀家明白,你就是个不外露的性子,罢了罢了,总之贵妃立后是极大的好事,明日一过,宫中也算有些新气象,到时候,很多事都不同了。”   陆氏说的意味深长,也不知这个“不同”指的是什么“不同”,雍王自始至终淡笑不语,嬴纵听着只点了点头便作罢,陆氏便又道,“你还没见太液湖那边的景致罢?这一次礼部倒是花了很多心思的,晚上的赐宴更是设计的十分有趣,今夜礼部要让贵妃上一上龙船,那湖边的景致和那位谢大人准备的烟花,咱们可以先睹为快,你可莫要早早走了。”   嬴纵眼底也有微光一亮,点点头,“是。”   陆氏一笑,忽的想起什么似得道,“只是沈丫头今夜要在永济寺过夜,否则她也可先睹为快,明天晚上那湖边必定人山人海,可没有今夜随意,哎,说到底都是因为这宫中多年没有热闹过了,哀家倒也有了几分顽性,当真是……”   陆氏一边说一边摇头感叹,雍王便道,“母后正当如此。”   陆氏挥挥手打断他的安抚之词,这边厢正说着呢门外便闪过几道身影来,却是三位公主结伴而来,三人齐齐见了礼,除却嬴华阳,嬴华景和嬴华庭都是一脸兴奋的样子,自然都是因为宫中的热闹事儿,陆氏与两人说了几句,便一把拉过了嬴华阳,问道,“你母妃的病好些了没有?缺什么药只管问哀家要便是了。”   嬴华阳的母妃乃是何嫔,因为出身并不高到现在也不曾升到妃位,身子不好亦是有些年头了,嬴华阳唇角虽然有些笑意,却有些勉强,听太后之话倒是笑的自然了些,只道,“母妃这病多半是心病,皇祖母不必担心,华阳寻常多陪陪她便好。”   这么一说太后便是一叹,宫里的女人,又有几个不是心病呢?   似乎意识到这喜庆热闹的日子说这些不好,陆氏拍了拍嬴华阳的手便转了话题,一时间嬴华阳的笑意便又有些勉强,只是她素来是端庄温婉的大公主,一时间只噙着浅笑在旁看着嬴华庭和嬴华景逗趣儿,来了三位公主,殿中顿时热闹起来,又因为苏皇后和大殿下早前已经平反,因而这二人也不算禁忌,便听陆氏道,“苏皇后的时候乃是你们的父皇大婚,那时候也是十分盛大的,各国使臣来贺,整个大秦都欢腾起来,只是那次都是按照礼制来,十分的繁冗无趣,眼下这次确实热闹趣味许多,你们这些小辈只怕更是喜欢。”   苏皇后和大殿下嬴铮虽然被翻案,这期间的波折却到底叫人心生唏嘘,因而陆氏也不多说,嬴华景闻言便一叹,“父皇大婚,那便是帝王大婚的礼制,想必是绝无仅有的!且不知什么时候叫我们瞧上一回!呀!”   她说的高兴,刚说到最后一字脑袋上便挨了一下,回头去看却是嬴华庭,嬴华庭眼底略带无奈的瞅着她,嬴华景倒吸一口气凉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适才那话多么的不合适,要看帝王大婚,便只有新帝登基才能看了,这话岂是能乱说的?!   见她一脸后怕僵愣之色,陆氏摇了摇头倒是不曾责怪,却是告诫道,“仔细这话叫底下人听去传个不像话,你和你两个姐姐学着些,眼看着也要嫁人了,怎地如此粗枝大叶?”   陆氏本是随便告诫一句,嬴华景闻言却是面色一白,“我不要嫁去北魏!”   陆氏一愣,瞬时间又好气又好笑,“你倒是想去!人家北魏太子还不要你去呢!”   嬴华景一时也知道自己想多了,不由悻悻道,“哼,是我不稀罕!”   陆氏看着她无奈至极,这边厢嬴华庭却是眉头一挑,“皇祖母此话何意?不是说北魏太子前几日受了重伤北魏军中大乱?怎么北魏皇帝又开始提着联姻的事了?”   陆氏眯了眯眸子,“受了伤又如何?不但没忘记此事,反而催的更急了。”   嬴华庭冷哼一声,“他催由他催,不理便是!”   陆氏叹一声摇了摇头,似乎在感叹小辈们不懂这国事之难,却未曾多言,几人又说了几句,眼看着外头日头越爬越高,没多时这殿中又来了新客,却是宁天流和八殿下嬴策一起来了,太后对这一辈小的从来宠爱的紧,宁天流也是寿康宫的常客,和嬴策一起行了礼,两人便坐在了嬴纵身边,陆氏看着嬴策道,“难为你今日还知道回来!”   嬴策闻言眼底微光簇闪,旋即笑道,“这样的事孙儿怎能错过,今夜回来便不走了,至明日正礼过了再出宫,瞧着皇祖母高兴,不若今夜孙儿就在寿康宫歇下!”   嬴策素来会逗趣儿,这话一出陆氏哪里有不高兴,当即便笑着应了,趁着嬴华庭诸人在离间说话,嬴纵和宁天流走了出来,宁天流上下看了几眼嬴纵的身子,眉头微蹙道,“怎么旧伤复发的如此严重?这么多天你都是闭府不出的。”   嬴纵摇摇头,“这次时间是有些长,眼下无大碍。”   宁天流这才点头一笑,转头望了一眼这连绵的宫阙道,“这立后乃是贵妃娘娘之喜,自然也是你之喜,待明日之后,立太子之事便可提上议程了,凭着嫡子的身份……”   宁天流的话意不言而喻,嬴纵唇角微弯,面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   他素来是不显山露水的,宁天流见此也不意外,只是往殿中看了一眼才压低了语声道,“这几日君临军中颇有些传言,八殿下大有持掌忠勇军的意思,你心中可有数?”   宁家虽然素来中庸,按理来说宁天流也不当如此明显的议论此事,然而宁天流对嬴纵除却那几分敬服之外,更有两年之前同御焉耆的交情,宁家军彼时虽然只是做为天狼军的附属,可到底是战场上同生共死了一回,自然不是旁人可比的,因而这话才明显的偏颇与嬴纵了,嬴纵听着此话却只是淡笑一瞬,“底下的人素来是看天恩行事,传言自然只能是传言,当不得真,你我亦无需放在心上。”   看着嬴纵如此不在乎,宁天流摇摇头也不再说,却忽然一笑,俊朗风流的面容染上几分促狭,“此番洛阳候被贵妃娘娘指定前去永济寺迎冠,看样子贵妃娘娘已经属意与洛阳候了,难不成等贵妃娘娘立后之后就好事将近了?”   嬴纵淡泊的面色却是因为此话稍稍一暗,宁天流看得分明,当即挑眉,“怎么?难道你没有这个打算?还是皇上不允?还是贵妃娘娘那里有什么难处?”   嬴纵在这连番的问题之中苦笑,“都不是。”   宁天流眼底闪过两分愕然,又愣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似得看着嬴纵,“看这情形,难不成……是洛阳候不愿嫁与你?!”   嬴纵眸色一沉,竟是不曾反驳,宁天流面色更为惊讶,又道,“这又是为何?洛阳候不是与你……倘若这样,莫不是她有什么要求你不曾做到?啧啧,竟是这般……”   宁天流连声感叹,嬴纵却狭了眸子望着远处出神,看着嬴纵露出这种表情,宁天流眉头一皱有些唏嘘,“情之一字,委实能杀人无形,你这样的表情到要叫我以为明日便有敌军兵临城下了,洛阳候为何不愿嫁?再不嫁,你这正妃之位只怕为她保之不住,将来……栖凤宫又要给谁去住呢?后宫三千,妃嫔如云,至少将栖凤宫留给自己喜欢的人罢!”   嬴纵回神,看着宁天流的目光有些疑惑,好似在奇怪宁天流为何要说如此荒唐的话,宁天流被他看得背脊发凉,嬴纵忽的一笑,又摇头看向远处,“正妃之位?栖凤宫?在她眼里,在我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不会有后宫三千,也不会有妃嫔如云,不会有。”   宁天流适才只是愕然,眼下却委实目瞪口呆,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一时压低了声音道,“你在说什么鬼话?你的意思是这后宫虚置只有一人不成?古往今来,你见过哪位帝王做下这等事了?到时候一个祸国奸佞的罪名少不得要罩在她身上!”   嬴纵微微狭眸,“她若是祸国奸佞,我便是无德昏君,也没什么不好。”   宁天流被他不容置疑的语气堵得心口一滞,俊朗的面容之上笑意全无,一时冷哼道,“你做你的无德昏君,天下谁敢说你,可史官和言官们的唇枪舌剑却只会往她身上招呼!史上也有想要空置后宫的,可到最后又有谁做成了?”   话音落定,嬴纵的目光转了过来,墨蓝色的眼底蕴着两分冷意,只看得宁天流心底一怵,看了一瞬,嬴纵才缓声开口,“倒不知风流倜傥的宁世子几时学会为旁人费心了。”   宁天流眉头一簇,“你……”   只一个“你”字再说不出其他,对着嬴纵藏着冷芒的眸子,宁天流愣了愣只得苦笑一声,转过头去摸了摸鼻子无奈道,“你这飞醋委实吃的奇怪,我为你们着想而已,倒是我操了不该操的心,罢罢罢,这位洛阳候费心的事只该秦王去做,我何苦做这冤大头!”   嬴纵仍是看了宁天流几瞬才又转过头去,口中淡淡道,“此事我自有计较。”   宁天流挑了挑眉再不说此事,眸光一转却瞧见一旁的廊道拐角处飘着蓝袍一角,宁天流面色一沉,当即低喝一声,“谁站在那里!”   话音落下,嬴纵却没什么反应,好似早就知道那里站个人一般,只见蓝袍缓缓从那拐角处走出来,却竟然是嬴湛,嬴湛偷听被发现,面上带着一股子悻悻的笑意,扫了一眼宁天流有些沉暗的表情,笑意一盛道,“咳,世子爷不用担心,七哥的事我可是比你知道的早。”   宁天流闻言顿时挑眉,看了看嬴纵,果然见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抿了抿唇,宁天流不再多说,倒有些好奇这个十殿下是怎么知道嬴纵和沈苏姀之事的,不过显然嬴湛没有告诉他的打算,嬴湛只巴巴看着嬴纵,“七哥,我有话和你说……”   嬴纵疑惑的转过头来,宁天流看了看这两人,识趣的一笑,“你们先说,我先走一步。”   宁天流说完便走,顺着这廊道往正殿殿门方向而去,想到嬴湛那模样忽然感叹这个两年前还是宫廷捣蛋鬼的十殿下这两年不知怎地收敛了许多,失笑的摇了摇头,刚走到殿门口却碰到正出门的嬴策,嬴策面上挂着淡薄的笑意,看他一个人回来不由问,“七哥呢?”   宁天流指了指那边侧廊,“十殿下说有话要和秦王说,在那边呢!”   嬴策点了点头,宁天流便走回了殿中去,嬴策走出殿门在一旁的廊檐之下站了一会儿,想到宁天流之语,忽然有些好奇嬴湛有什么话和嬴纵说,眯了眯眸子,他提起了内息不紧不慢的朝一旁的侧廊走去,刚走到转角之处,便听到嬴湛压低了声音道,“七哥,今天晚上贵妃娘娘恐怕要出岔子,你可当心些……”   ·   嬴湛跟在嬴纵身后走出来的时候便看到嬴策仍是一身白袍站在廊檐之下,不知在想什么,嬴湛唇角一弯当先几步走出来笑道,“八哥,次次来皇祖母这里都不见你,今日可瞧见你了,好好地你怎地搬出宫去了?民间的百姓搬了新家都是要请客吃酒的,你什么时候请我们去你那皇子府瞧瞧呢?我已经许久没出宫了!”   嬴湛性子与嬴策有几分相像,只是要比嬴策更为顽劣些,幸而这两年有所好转,倒也不再若往常那般时时领罚了,嬴策听着嬴湛调笑的话回过神来,笑着道,“难道这几日教你学问的夫子没有给你布置课业了?你才多大就要学着别个吃酒了?”   嬴湛本是兴冲冲地的一语,却没想到嬴湛专说他痛处,不由嘴角一撇哼道,“八哥果然去了军中就愈发不同了,连说话都越来越正经了,就好像你早间十三四岁时没有吃过酒一般,从前八哥最不喜三哥常常往父皇面前跑,眼下八哥不也是天天都往御书房去呢?”   嬴策的眸色便稍稍一变,因是嬴纵正看着他,他眼底的暗色倒是掩饰的极好,只看着嬴湛无奈的摇头,“这一张嘴倒是厉害,你年纪小知道什么,军中有军规,何况去父皇那里也是因为朝事,我倒是想叫你出去乐呵,可眼下也要有时间不是!”   嬴湛闻言面上便生出笑意来,眼底微光簇闪的道,“哼,八哥少骗我,你乃是皇子,身份在那里摆着,便是日日不去军中又能如何,底下的人又能说个什么不是?我看八哥就是变了!变得无趣变得没意思了,变得也要去争那些功名利禄了!”   嬴湛心直口快,又因为从前二世祖的捣蛋性子谁也不怕,这话虽然有些不敬也被他竹筒倒豆子似得说了出来,却见嬴策眸色微沉,面上噙着一份苦笑,一边听一边摇头,眼风时不时看向一旁的嬴纵,待嬴湛说完他才一叹,“不过就是教训了你几句,你倒是教训起你八哥来了,罢罢罢,一顿酒而已,待过几日你一定寻个时辰叫你出宫一趟可好了?不过先说一句,我那皇子府可是比不上七哥的王府的,还有,到时候丽嫔娘娘罚你我可不管你!”   嬴湛心愿达成,面上的笑意又有些亲近起来,生怕嬴策要反悔似得道,“那可就说好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八哥可不许耍赖,至于母妃会不会罚我,我自有法子!”   嬴湛的语气满是狡黠,倒是合他那诡计多端的性子,他既然不说话,这边厢嬴策便看向了嬴纵,口中问候道,“七哥这几日在府中闭府未出,是不是身子有什么不妥?”   嬴纵闻言摇了摇头,“还是从前的旧伤,老毛病了。”   嬴策微微颔首,嬴湛倒不知道这件事,闻言不由瞅了嬴纵几眼,口中一时年少老成的叹道,“七哥的伤是打焉耆之时受的?这几日那焉耆世子来了君临呢,昨日里我在御花园远远瞧见过一次,委实是一副不将人放在眼里的样子,七哥,依我看这个焉耆太子是没有让你打怕,若是他此番在君临不守规矩,咱们就再打他一顿!”   嬴湛说的意气风发,嬴纵看他那模样眼底生出几分不置可否的笑意,摇了摇头道,“眼下焉耆亦是大秦所辖,轻易动不得。”   嬴湛心底自然明白这些利害关系,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听到嬴纵这话他却眯了眯眸子,口中兴味道,“七哥会怕这些?当初是谁一剑斩了窦家表少爷的?我瞧着七哥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除了父皇恐怕你谁也不会顾忌,何况是一个被你打败过的手下败将!”   嬴纵挑眉,不欲与他斗嘴,一抬眸却见嬴策一双眸子深沉沉的出神,眉头一抬,他看着嬴策的目光亦有些深沉,稍稍一顿才道,“这几日军中诸事如何?”   嬴策陡然回过神来,笑道,“还好,我许多都不懂,正在学。”   “是该学。”嬴纵点头道出三字,微微一顿又道,“立后大典也并非什么大事,皇祖母兴致高虽好,却不好让她因为此事累了身子,大家也不必闹得太开,今夜你还是回军中去做自己的事罢,明日正礼之时再入宫来,虽然是皇子,可军规亦不可轻忽。”   听嬴纵如此说,嬴策下意识就想应是,可目光一扫却瞧见嬴湛面上幸灾乐祸的笑意,他心头一凛,不知怎地有些紧张起来,默然一瞬才点了点头,“也是,那我就听七哥的!”   嬴纵点了点头,几人眼下正站在殿门口,嬴策刚说完里头嬴华庭便走了出来,看着嬴纵几人道,“七哥八哥快进来,皇祖母一时兴起要九皇叔为我们大家作画呢,限了时间,让九皇叔将咱们大家一起画在一张图上,倒不知九皇叔的画工也是极佳,快点!”   嬴华庭一言落定便又闪身走了进去,嬴纵和嬴策都没什么反应,倒是嬴湛低呼了一声,“妙哉妙哉,我只让宫中的画师为我做过画,倒不知九皇叔也这般厉害!走走走!”   嬴湛说着话便要去拉嬴策和嬴纵,嬴纵虽然不喜这拉拉扯扯,到底是让嬴湛拉住了手腕,嬴策却不知怎地往旁里一让,面对嬴纵和嬴湛疑惑的眼神笑道,“我就不去了,这几日都不曾给母妃请安,我先去如影宫一趟,七哥你们先去,告辞。”   嬴策说完便转身而走,那模样生怕有谁硬要留住他一般,嬴湛抬头看了看,正看到嬴纵看着嬴策消失方向的幽深眸光,嬴湛也蹙了眉,口中道,“七哥,我怎么觉得八哥有些奇怪呢,怎么进了一趟军中就当真和往常不同了?”   喃喃的话语落定,嬴纵自然不会答他,两人在殿前站了一阵,嬴湛忽然又期期艾艾的转过身看着嬴纵,压低了声音道,“七哥,你当真不担心今夜出岔子吗?母妃近来心神不稳,常常请来钦天监的测算来测算去,我是偷听来的,母妃她不是故意瞒而不报,她是,她是疑神疑鬼也不知这话真假,七哥,你莫要怪母妃……”   嬴纵回过神来,眸光略柔的看了嬴湛一眼,拉着他转身入了殿门。   ·   西岐影正躺在贵妃榻上摆弄一株红珊瑚摆件,半尺多高的红珊瑚如血一般嫣红妖娆,周身莹玉生光映的人面若桃花,无论是质地还是形态都能是上品,自是一件极其珍奇的宝贝,可西岐影削葱般的十指抚向这红珊瑚之时眼底却没有半分欢喜之意,相反,那双清冽的双瞳之中竟含着两分怨毒,十指更是狠狠掐在那红珊瑚的曼妙细枝之上,想要将其生生掰断一般!   “都是红珊瑚,别人的千年成就,到了本宫这里,却只是这么个百年小玩意了。”西岐影的话语之中含着两分阴鸷,看着眼前这一株,再想到一月之前北魏太子送给贵妃的那一株,一双眸子里的冷色愈发分明,手上一时间更用上了力道,因是用力过猛,忽然“咔嚓”一声她那细长而好看的指甲竟然堪堪拗断了,西岐影低呼一声倒抽一口冷气,指尖漫上一股子钝痛,当即叫她眼底怒火一旺,深吸一口气,抬手便将那红珊瑚扫倒在地,“啪”的一声巨响,举世难得的宝贝立刻碎的满地都是!   嬴策进到内殿的时候恰好就看到这一幕,眉头一簇,眼底本就沉凝的冷意顿时更深了一层,西岐影听到动静也转过了头来,看到是嬴策进来一愣,当即又将目光落向嬴策身后的侍墨,眉头一簇道,“还站着做什么,快收拾干净!”   侍墨一边小心翼翼的上前来收拾这狼藉,一边犹豫的道,“娘娘,这东西到底是皇上赏赐下来的,将来若是皇上一个兴起问起来咱们不好交代,您看这……”   西岐影眉头微蹙,想了想道,“去库房里头挑一件差不多的摆上来。”   侍墨当即应了一声是,手脚极其利落的将地上的碎片收拾了个干干净净,待她退出去,西岐影才揉着自己的指尖问嬴策,“站在那里做什么?才听底下人说你去了寿康宫,本以为你不会过来,却不想此番倒是来了,有什么话,坐下说。”   嬴策自进门起便将莫测的目光落在了西岐影的身上,他这连日来的不寻常西岐影都是知道的,此刻也还算镇定,话音落定,却见嬴策仍旧是不动,心中一紧,西岐影看着嬴策眉头微蹙了起来,“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西岐影不安的一问,嬴策不答却反问,“会出什么事呢?”   西岐影被他弄得愈发摸不着头脑,一时也顾不上自己的手疼,站起身来朝他走近几步道,“到底是怎么了?寿康宫有什么不妥吗?”   嬴策眯了眯眸子,“母妃希望寿康宫有什么不妥吗?”   见他如此答话,西岐影一颗心更是不安起来,嬴策见她面色骤变眼底的暗色更深了两分,默了一瞬,忽然语声清冷的问,“母妃准备做的事情,是不是安排在今天晚上?”   西岐影一口气梗在喉头,看着嬴策的眸子满是疑问,似乎在惊讶嬴策怎会知道此事,嬴策见此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紧地一攥,语气愈发冰冷,“不要做了,现在就收手,什么都不要做——”   西岐影猛地狭眸,朝后退一步定定的看着嬴策,“谁告诉你的?”   见西岐影第一反应是如此,嬴策的眉头皱的更紧,“母妃,收手吧。”   西岐影眼瞳微缩,定定的看了嬴策一会儿,忽的摇头,“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我要做什么?策儿,我不管你从何处知道此事,可眼下要收手却是来不及了!”   嬴策身形一僵,对上西岐影泛狠的目光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叫西岐影回心转意,深吸口气,终是深切的道,“母妃,十弟已经将今天晚上贵妃娘娘会出岔子的事告诉了七哥,眼下他们都已经知道了,母妃,我不管你做什么,只是若再晚便来不及了!”   两人都说来不及了,到底哪一个才是来不及呢?西岐影听完嬴策的话竟然有些好笑,“你说嬴湛?嬴湛告诉秦王的?呵,可笑,嬴湛绝不可能知道!”   嬴策见西岐影如此执迷不悟袖子里的拳头早已攥紧,默然良久才咬牙道,“母妃今夜到底准备做什么?既然十弟会这样说必定会让七哥注意,母妃,你不想让贵妃为后,你是要杀了她,还是要杀了七哥,你到底想怎么做,今天晚上,今天晚上他们要去太液湖……”   见嬴策眼底露出几分恍然来,西岐影也并不否认,她只是定定的看着嬴策到,“策儿,今夜你和我都不会去太液湖边,即便那里发生了什么也和你我没有关系,你下午早些出宫,我亦会向太后娘娘告假,你我都等的是明日的正礼,只是贵妃有没有这个命去明日的正礼就不一定了,策儿,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嬴策眼底的暗色一滞,看着西岐影万分笃定的表情紧绷的身子稍稍一松,而后,他的眉头又猛地紧皱,“母妃还未答我的话,您要对付的是贵妃,还是七哥?还是他们……他们一起……是死还是伤?还是别的什么……母妃……七哥他……”   西岐影猛地抬手,连日来她对嬴策冷漠的态度都是怀柔政策,无论嬴策再如何她亦是笑脸相对,可此刻,她面上不容置疑的表情却分外冷静,一双眸子里更好似有些不同寻常的偏执阴狠,她定定的盯着嬴策的眸子,口中的语气带着与她娇柔面容不符合的肃杀,“事已至此,母妃已经没有退路,此事母妃不愿你沾上一星半点便是为了保你周全,母妃为你冒死做下这些事,你却要为了别人的周全至母妃于死地?!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做不彻底,往后要死的便是你和我,是你和我!你要我们两人一起死还是要秦王死?!”   嬴策听着西岐影的话,挺拔的身量已开始浑身打颤,紧攥的拳头青筋毕露,一双眸子虚无又满是挣扎的落在眼前的人影上,那目光不像在看自己的母亲,倒有些像看一个陌生的魔鬼,脑海之中一时间涌入纷乱的画面,有嬴纵适才的殷切叮咛,有雍王手中刺目的剑光,还有西岐影和雍王私谈之时凄厉的语声,嬴策只觉心口仿佛放着一把大火,烧的他五脏生疼灵识俱散,要让谁死,要让谁死,他到底要让谁死,他不想死,他也不想叫谁死,可为何偏偏要叫他来决定别人的生死,这皆是因为他是私生子,是下贱的私生子……   “策儿,你今日为秦王求情,秦王他日却不会为你求情,他们母子一个手狠一个心黑,到时候必定叫我们没有半点活路,策儿,母妃这么做都是为了你,策儿!”   分明站在如影宫富丽堂皇的内殿之中,却瞬时间像站在苍茫无垠的冰天雪地里,抬眼是望不到尽头的白,四周是刀子一般落在脸上的风,有谁的声音凄惨响在耳边,又是谁的冷剑正朝他射来,画面一转,又好似看到了满天无尽的血,那冒着热气的,鲜红刺鼻的,触目惊心的,又是谁的血,是贵妃的,是七哥的,是母妃的,还是他的……   “砰”的一声响,嬴策高挺的身量直直的倒在了地上,西岐影面上挂着两行清泪,一双眸子里头仍然是来不及散去的狠辣厉光,一边和侍墨将嬴策扶上贵妃榻,一边将那迷药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口中喃喃道,“策儿,你别怪母妃……”   侍墨看着这母子二人如此眉头微微一簇,西岐影一边抚着嬴策的面容一边将她紧握的拳头一点点的掰了开,一边又转头问侍墨,“这药效可会伤人?有多久?”   侍墨适才进门之时就觉得嬴策有些不对,眼看着嬴策那气急攻心的模样侍墨当即取了迷药来,只需稍稍叫嬴策一闻便能将他放倒,看了看嬴策煞白的面色,侍墨语声低低的道,“娘娘放心,这个迷药不伤人的,想要醒来只需喂点清水便可解了,至于这药效的话,只怕要到明日一早殿下才会醒来。”   西岐影呼出口气,抬手将眼泪一擦,面上又是一副冷静阴鸷的模样,定了定神口中极快的吩咐道,“你出去和策儿的侍卫说一声,就说策儿要留在如影宫午睡,要用了晚膳才会出宫回府,叫他们眼下可以先行离宫了,晚膳之后本宫自会派人送殿下出去。”   侍墨应声而去,西岐影便转头看着双眸紧闭的嬴策叹气,没过多时侍墨便又返回,口中恭敬道,“娘娘,几个侍卫都出宫回军中去了!”   西岐影呼出口气,眸光往嬴策面上一扫,只瞧见睡梦之中的嬴策仍是在不停地眨着眼睫,不只是梦到了什么可怕之事,西岐影又是一叹,想到他适才所言一颗心却又有几分揪紧,想了想才看着侍墨道,“去叫人盯着太液湖和栖霞宫那边,看看晚上贵妃那里还会不会去试那龙船,若是取消了此行,立刻回来报我!”   侍墨应声,利落的转身而去,西岐影看着侍墨的身影消失在珠帘入口处才又松了口气,一转眼看着嬴策的面容又开始长吁短叹起来,一边在口中喃喃道,“上苍保佑,上苍保佑,让西岐茹和嬴纵死的顺利些罢……”   ·   “这几个人当中,哀家瞧着就画策儿画得最好。”   寿康宫之中,雍王嬴麒的画作已经被陆氏拿在了手中,这画的背景正是这外头中庭的一副春日盛景,草长莺飞绿意葱茏,廊檐之下中庭之间石阶之上各处站着人,皆是这些意气风发锦衣华裘的小辈,雍王性情淡泊纵情山水,画工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好,寥寥数笔便将皇子公主们的风姿勾勒其上,嬴珞、嬴策、嬴胥三人不在,可雍王还是凭着记忆将三人画了上去,分明每一个都画得栩栩如生,陆氏却单单点了一个嬴策夸赞雍王,只一句,雍王的背脊已经有些发僵,陆氏扫了他一眼,唇角的笑意恬淡,“贵妃的画工也是极好的,前几日还画了一幅《寒兰图》,本要叫沈丫头题词,她却半路跑了出去。”   陆氏本是要午睡,待打发走众人却不知怎地进了内室却又不睡,反倒是拿着这张画细细的看起来,看来看去,便只道出了这两句,雍王一身素雅白袍仙风道骨的站在一旁,面对着陆氏和煦的笑意和温淡的语气,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氏看了他两眼,将那副画缓缓的放在了手边的案几之上,一双眸子缓缓的看向窗外的春景,唇角的笑意一点点的淡了下去,“小九,你要向哀家求什么愿呢?”   雍王的面色一时有些发白,唇角紧抿的模样早就失了平日里的雅然,抬睫看去,陆氏的一双眸子悠远,面上的神色竟叫人无端的心安,雍王微咬了咬牙,忽然掀袍而跪,陆氏转过头来,便看到雍王垂着眸子跪在自己榻前,挺直的背脊微微弓着,卑微又臣服的姿态。   微微一叹,陆氏的指尖缓缓磨挲过画纸上的每个人,“小九,你这么多年来从不回君临,这一次若不是因为哀家身子有恙,若不是因为秦王在南境遇到了难处,只怕你仍旧是不肯回来的,新年之后你本就要走,却是哀家将你留了下来,小九,你可怪哀家吗?”   雍王垂眸听着,闻言连忙道,“儿臣不敢。”   陆氏一笑,“好一个不敢,当年皇帝登基之时也是内忧外患,皇帝的一众兄弟最后也只留下了你和晋王,说白了,哀家从前亦不是良善之人,若非知道你和晋王的品性,哀家只怕不会留你们至今日,你我母子多年,哀家待你们也还算亲厚。”   雍王额上溢出些冷汗,闻言赶忙抬头,“母后待儿臣堪比亲母。”   陆氏又是温温一笑,眸光从这画纸之上一个个的挨个扫过,“皇家的子孙从来都存活不易,他们一个个的都是哀家看着长大的,自然都是哀家真心疼爱的孙儿,哪一个受苦受难哀家看着都是难受的,只是哀家总觉得自己日子不多了,这些小辈的事哀家不想管,可又觉得若是不管便没有颜面到地底下去面对先帝,小九,你可明白哀家的心?”   雍王连呼吸都弱不可闻,闻言只僵着身子不语,陆氏便再不说话,只身子朝后靠在迎枕之上淡淡的吐息,似乎是在平复自己的心境,又好似觉得雍王今日说不说或者说什么都没有关系,窗外有鸟雀啾啾,暖阳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身上,陆氏闭着眸子好似要昏昏睡去。   “儿臣……”   静默良久,雍王终于艰涩的道出二字,榻上的陆氏却不说话,好似当真睡着了一般,雍王艰难的呼出口气,忽然咬牙道,“儿臣求母后留八殿下一条性命。”   一句话道出,雍王好似脱力一般的双肩一垮,然而睡在榻上的人却是半晌没有动静,雍王愣了愣神,抬起头来便瞧见陆氏当真睡着了似得呼吸平和,雍王跪在原地,看着这样的陆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又默了一会儿,雍王又道,“儿臣该死,请母后随意责罚儿臣亦都领受,儿臣只有此一愿,还望母后……成全儿臣。”   雍王说着便倾身朝地上一拜,榻上的人却仍是没有动静,雍王抿了抿唇,忽然又哑声开口道,“早年间秦王曾受诬陷,致使皇上对秦王误会颇深,以为秦王是……还请母后为秦王主持公道,一切罪孽皆由儿臣之故,儿臣甘愿受罚,求母后……开恩……”   雍王垂着颈子跪在榻前,不知过了多久,榻上闭着眸子的陆氏才缓缓睁开了眼,浑浊的眸子里头无波无澜,眼瞳之上却覆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陆氏睁着眸子看着自己内殿的穹顶,彩画斑斓,瑰丽堂皇,上古的神佛历经劫难势要普度众生,祥云紫气佛光万丈,霞光所至人世间疾苦皆消,终成极乐,陆氏看了一瞬,又将手落在了那幅画上,再度闭上眸子,口中缓缓道,“这一个个都是哀家的孙儿,哀家自当尽力保全。”   雍王豁然抬头,素来无波无澜的眸子光芒闪动!   稍稍一顿,陆氏的语气平缓又有些感叹,“哀家知你是在等贵妃立后,只是哀家又怎会坏了这立后大典,待明日之后,你自可离开君临,今生你我母子只怕再不得见,你既然爱修道,那便在缙云山上潜心修习罢,待哀家百年,待秦王登位,你爱去何处便去何处,只是这君临城,再也不要来了。”   雍王唇角紧抿,身形绷得笔直,听着此话,眼眶不由得一红。   陆氏的话尚未完,又接着道,“还有阿策和旁的人,都忘了吧。”   至此,再无话可说,雍王闻言有一瞬的失神,眼底藏了这许多日的沉暗一消,原本就淡泊无波的眸子好似更为沉寂空然了,雍王浅吸了一口气,而后便朝着陆氏磕了三个头,“咚咚咚”几声闷响之后,雍王缓缓起身,再看了一眼陆氏,背脊略有些佝偻的转身朝外走了出去,内室入口处站着路嬷嬷,看到雍王出来的模样稍稍一愣,雍王对她笑了笑,雪白的衣袂将这笑容衬得有些透明恍惚,路嬷嬷正要说什么,雍王却已经极快的转眸走了出去……   路嬷嬷眉头微蹙的看着雍王的背影,只觉得他那衣带当风的身影竟然也像适才他那笑意一般的恍惚透明,活生生的一个人,仿佛随时都能羽化归仙乘风而去,摇了摇头,路嬷嬷朝内室而去,刚走进几步便是一声急唤,“娘娘——”   临窗的八步罗汉榻上,陆氏捂着胸口难受的满头大汗,本就满是沧桑的面容,这一晃之间竟然再添沟壑满布,一眼看去像是又老了十多岁……   ·   嬴纵回到栖霞宫的时候已经是午时过后,那几个小黄门并着昭武帝的仪仗早已离开,因为明日便是立后大典,立后之后所有的东西都要搬去栖凤宫,因而眼下整个栖霞宫中都是忙碌的宫人身影,所有贵妃娘娘喜欢的都要搬过去,来往的宫人熙熙攘攘,栖霞宫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这样热闹,嬴纵一路从宫门朝正殿走去,一路上都是下跪行礼的宫人,嬴纵目不斜视,直到入了正殿才将那些来往的脚步声和宫人们兴奋的低低议论声挡在了外头。   和外头嘈杂的热闹相比,栖霞宫的寝殿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寝殿之中许多贵妃钟爱的大件摆件已经被搬走,本就宽敞的大殿立刻显得有些空荡,满目的浅紫色帷帐半垂,像极了云烟湖畔的木槿花海,高柜之上的香炉之上还点着不知名的香,或许是出自沈苏姀之手,或许是贵妃无聊时自制,极淡极淡的味道,仿佛在催人丢弃世间烦恼,嬴纵在这殿门口站了站,神思一晃忽然想起了自己幼时的景象,次次在外骑马射箭练武回来,这殿门口必定有人等他,牵起他的手带他入内,只要一走进这里,他再无需做出色厉内荏的样子!   眸光寸寸扫过这宫闱,嬴纵转身朝书房走去,若说这栖霞宫中还有哪一处没有动,那便是贵妃亲手布置的书房,走过一道宝阁隔断,一道珠帘相隔,果然看到一道雍容纤细的身影站在书案边上,一手执笔,正在看着外头的庭院出神,嬴纵站了片刻,好似有感应的,西岐茹转过了头来,看到是嬴纵她眸光微亮,口中道,“你来看,这庭中不知何时来了一对画眉,今儿一大早的就叽叽喳喳叫了,适才有宫人要赶走,我特意让留下了。”   嬴纵便走到西岐茹身边去,抬睫往外看去,果然看到外头院子里的一株木槿数枝上正站着一对鸟雀儿,嬴纵扫了一眼西岐茹的画纸,只见一个绿意如云的庭院已经画成,偏偏少了这一对画眉,作画人是要画的,还专门留了白,却不知为何迟迟不动笔。   西岐茹似乎看出了嬴纵疑惑,唇角一弯道,“本是要画的,可是先画完了这背景,却是不忍心画这一对鸟儿了,宫墙太高,画上去便似禁锢。”   嬴纵听着这话唇角弯了弯,仔细看了看西岐茹的面色轻声问道,“晚间怎么安排的?”   西岐茹仍将目光落在外头的画眉身上,闻言只淡淡道,“太后那边定是要陪着去的,你父皇早间听见今夜要去太液湖试船,竟然也说要去瞧瞧,去便去罢,都是一样的。”   说着西岐茹便低头落笔,适才留白的地方被她几笔勾勒出盛放的木槿来,眼下是三月,距离木槿的花期尚早,看着跃然纸上的花朵儿,嬴纵忽然道,“母妃,这么多年,父皇他……”   西岐茹的笔并未有丝毫的停顿,好似早就料到嬴纵会问,又好似一点也不在意,待将那一笔画完才满意的笑了笑,看了嬴纵一眼道,“到底也是你父皇,父子君臣这些人伦不可废,不过你父皇心性极冷极狠,你要和他争,便一定不能输给他,至于他待我,倒也算是极好了罢,你看这栖霞宫,再看看我这里的用度,哪一样都是宫中最好的。”   见嬴纵仍然看着她,西岐茹不由得一笑,“你的外祖母生下我便知道我有朝一日必定会和宫廷沾上关系,她教我,寡情少难,多情多艰,我在宫廷之外没见过人情冷暖不知世态炎凉时做的不好,入了宫之后却时时告诫自己不敢忘记,这二十多年,终究过的也不算凄苦,你可知我少时曾有高僧说我慧根极佳,若是能遁入空门必有大成……可惜,身在权阀世家,连个遁入空门的机会也未有,说起来真叫人唏嘘。”   西岐茹说的轻松,唇角的笑意浅淡闲适,一双眸子清亮而悠然,周身雍容风姿稍减,倒是颇有几分慵懒鲜活之意,微微一顿,她又看向嬴纵,“阿纵,同样的道理我并没有教给你,因你自小已比旁人通透灵慧我无需教你,更何况,这些道理总是让人生少了许多乐趣。”   嬴纵听着西岐茹这几番话眼底的暗色稍稍消了两分,西岐茹又看着他眯了眯眸子,“阿纵,多情多艰这话却也是有几分对的,你当明白……”   嬴纵抿了抿唇,“母妃,我不是多情。”   西岐茹闻言失笑,摇摇头继续作画,“痴亦害人!”   画了几笔,西岐茹又看他一眼,“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我只知我的儿子谋政便能权倾天下,善兵便可百战不殆,若是喜欢别个姑娘,也必定是能抱得美人归的!”   嬴纵听着这话有些莞尔,上前来为贵妃研磨,母子二人一边作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仿佛整个宫闱都已经安静下来,仿佛外头富丽堂皇的仪仗都不在,仿佛明日的立后大典还有很远很远,从午时之后到下午夕阳西下,伴着落日熔金的灿境,贵妃完成了她在栖霞宫中的最后一幅画作,画上是栖霞宫后花园的木槿花海,紫色的烟海若云聚散,如梦似幻,就好似她在这栖霞宫中的二十多年,恰若一个紫色飘渺的梦。   用过晚膳,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夕阳完全的落下了地平线,天边的阴云开始被黑夜替代,华丽的宫灯次第而亮,整个帝宫再度变作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巨大魔盒,嬴纵和西岐茹站在栖霞宫主殿之前,目光缓缓的落在这苍穹之下九重帝阙之上,不知过了多久,有小宫女前来禀报,“娘娘,王爷,太后那边已经从寿康宫出发了,待会子直接到未央阁,皇上那边还在见几个臣子,只怕还有有些时辰,娘娘您的意思是?”   西岐茹又变作了雍容华贵的贵妃娘娘,唇角微弯柔声道,“既然太后已经出发了,咱们定然不能晚,准备玉辇,本宫和秦王一同过去。”   那小宫女应声退下,西岐茹便和嬴纵一起往宫门口走去,宫门口已有玉辇相侯,母子二人先后落座,待在辇中坐定玉辇走动起来时,西岐茹才掀起那车窗的帘络望了那灯火灿然的栖霞宫一眼,宫门口的侍卫赫赫声威,小宫女们翘首以盼,连这一座巍峨的宫阁都散发着幽宁的气息在等着主子归来,西岐茹的手一滑,面无表情的落下了车帘。   ·   如影宫。   “娘娘,都去了未央阁,太后带着几位公主殿下过去了,礼部的早就在未央阁候着的,贵妃娘娘和秦王也已经乘着玉辇往那边赶,娘娘,一切都如咱们所料!”   侍墨低声的禀报完毕,西岐影面上沁了一天的暗沉之色才褪了下去,娇美的面容之上一抹阴鸷一闪而逝,而后又狭着眸子问道,“就只有这些人吗?”   侍墨闻言摇了摇头,“倒也不是的,皇上也会去,只是眼下御书房有几位老臣在面圣,便给耽误了,至于其他人,侍墨眼下还没收到消息呢。”   西岐影不知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侍墨闻言便下意识的问,“娘娘是问雍王?雍王在下午从寿康宫回到自己的宫殿之后便再没有出来过,晚上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娘娘要雍王殿下也过去?是不是要奴婢眼下就去吩咐呢?”   西岐影闻言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双眸子竟然有片刻的出神,怔怔望着眼前跳动着的烛火良久也未回过神来,这边厢侍墨见她如此便不敢多言,只管静静的等着,“噼啪”一声,烛火忽然绽出个灯花来,西岐影猛地回神,看了一眼垂眸不语的侍墨摇了摇头,“不必了,贵妃在哪里他就在哪里,他雍王可不是这样不知分寸的人!罢了,今夜先不管他,叫人去太液湖那边守着,一旦有情况便回来回报与我!”   侍墨闻言便转身出去吩咐了,再回来的时候便看到西岐影正站在嬴策睡着的榻边,西岐影看着榻上躺着的人一叹,“叫几个放心的人来,就说殿下下午饮了两杯酒有些微醉了,把殿下送回八皇子府罢,等此事完全做成了之后再让他进宫来。”   侍墨扫了一眼躺在榻上没有知觉的嬴策,点了点头出去叫了几个侍从进来,西岐影一路跟着,看着侍从们将嬴策搬进了马车之中才作罢,夜里的风有些冷,嬴策被搬动之时忽然动了动,西岐影站在一旁看的心中一紧,生怕嬴策与此时醒了,幸而嬴策只是稍稍一挣便没了动静,西岐影又不放心的叮嘱了这些侍从几番才让他们带着嬴策走了,站在如影宫宫门之处看着载着嬴策的马车消失西岐影才转身返回,至内室落座,眉头紧蹙的开始了今日里最为漫长煎熬的等待,侍墨面色微白的站在一旁,这内殿之中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却说陪着嬴策的几个侍从一路上护送着嬴策朝天圣门而去,因是西岐影叮嘱了好几遍的,因而在车上陪着的那两个小太监一点都不敢大意,简直是时时刻刻的盯着嬴策生怕他有个什么不妥,某一刻,嬴策的眉头忽然动了动,本来这对于被用了迷药的嬴策来说十分寻常,然而只以为嬴策是喝醉了酒的两个小太监来说却立刻以为这是嬴策不舒服了,两个人面面相觑一阵,其中一个赶忙低声道,“殿下,您哪里不舒服呢?”   一问无人答,另一人又问,“殿下,您可是想喝水?”   话音落定,嬴策的眉头又稍稍一动,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当即取出了马车角落里的常备的水壶,倒出一小盅清水,一个扶着嬴策一个为他喂了下去,好不容易才喂了些进去,两个小太监这才将水壶收好,紧接着继续目不转睛的看着嬴策。   马车缓缓的催动,因为害怕颠到了车中“喝醉酒”的嬴策,赶车的小太监甚至不敢走的太快,就这么一路慢行,眼看着快到了天圣门,一直昏沉沉“醉着”的嬴策却忽然醒了过来,两个侍候的小太监目光陡然一亮,连忙上前嘘寒问暖。   “殿下,您还喝水吗?”   “殿下,你头疼吗?”   “殿下,小的们奉淑妃娘娘的命令送您出宫回府呢。”   “殿下,您喝醉了,哪里不妥您请吩咐!”   “殿下,……”   嬴策猛然睁眸,大睁着的眸子愣愣的盯着马车的车顶,半晌都没有动静,待身边的聒噪稍稍安静了片刻之后,嬴策一双失神的眸子才一点点的回神,眸光微转,看清了眼下这情形,再一转,看到了身前的这两个小太监,嬴策愣了愣,脑海之中仿佛被冰冻过的记忆开始缓慢的复苏,渐渐地,白日里在如影宫的那一幕缓缓地浮了出来!   “现在……出宫了没有?!”   即便醒了过来,嬴策还是浑身无力,一边撑着身子一边坐起来靠在了车壁之上,语声嘶哑的问这两个小太监,他才醒来的浑浑噩噩在这两个小太监看来都十分的正常,因而眼下也不觉有他的回答道,“殿下,就快到天圣门了,马上就出宫了!”   “停车!”   猛地嘶声低喝一声,两个小太监当即吓得面面相觑,外头驾车的听到这一声也立刻便勒马停了下来,马车一阵轻微的晃动,一切都归于平静,嬴策不知想到了什么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两只手更是下意识的攥紧了身下的软榻锦垫,两个伺候的小太监吓得面色煞白,其中一个问道,“殿下,您是哪里不舒服呢?”   嬴策猛地转头,一双眸子凌厉的落在了眼前的这两个小太监身上,看了半晌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口中声音嘶哑语速极快的道,“淑妃娘娘呢!她人在何处!”   车厢的角落里放着一盏昏灯,两个小太监将嬴策的可怕眼神看的分明,吓得当即便跪在了幽暗的车厢里,一人回到,“启禀殿下,娘娘身子不好,眼下在如影宫呢。”   听闻此话,嬴策的眸光当即有一瞬的失神,片刻之后猛地回神,赶忙又问,“那太液湖那边呢!今天晚上,太液湖那边是不是……”   他问的不清不楚,然而这两日宫中讨论最多的便是立后大典的每一个细节了,这么一问,其中一个当即道,“回殿下,贵妃娘娘要去试明晚游湖的龙船,眼下和秦王殿下已经去未央阁了,太后娘娘带着几位公主和殿下也已经过去了,皇上好似也要去的,只是御书房有事耽误,我们送殿下走的时候皇上还没有出发呢!”   这话乃是听到外头的小宫女向侍墨禀报时所言,可谓是借花献佛的用到了此处,嬴策听到这话顿时沉默了下来,两手将那锦垫攥的愈发紧,胸膛剧烈的起伏,仍然有些瘫软无力的身子一时间有些支持不住,好似有什么情绪正在酝酿,某一刻,嬴策忽然使足了力气挥向了放在角落的那一盏宫灯,“啪”一声脆响,陶瓷做的精致宫灯碎了一地,车厢之中立刻变得漆黑一片,两个小太监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实在不知道嬴策眼下是为何而生气!   “去,快去,去告诉秦王,叫秦王……叫秦王不要去太液湖……”   嬴策的语声又急又快,又因为那嘶哑的声线,在这黑暗之中越叫人听得胆战心惊,两个小太监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嬴策的吩咐,正愣神之间嬴策已经一脚踢了过来,厉声大吼道,“聋了吗,我叫你们去,叫你们去通知秦王,还不快去!快去!”   两个小太监如梦初醒的起身,齐齐弓着身子退了出去,靠在车壁上大口喘气的嬴策一双眸子幽光簇闪,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又是一声厉喝,“回来!回来!不要去!”   两个小太监刚下车没走出几步,听到这一声厉喝当即顿住了脚步,眼下几近天圣门,这宽阔的宫道之上一个人也没有,夜风呼啸而过,两个小太监身若筛糠般的发抖,正以为嬴策还会下什么命令的时候,身后的马车之中却不知怎地又没了动静……   手中的锦垫几乎要被他狠狠的捏碎,黑暗之中,嬴策大睁着眸子大张着嘴,好似一尾濒死的鱼一般的喘着气,不能去的,不能去!这样说必定会暴露,他的七哥那样的厉害,那样的天不怕地不怕,若是知道母妃的心思,他会怎么对母妃呢!何况,何况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如果知道母妃对他起了杀意,他必定会连自己都……   ——不能去!不能说!   心中两道声音在嘶吼,好似天人交战一般,嬴策浑身冷汗淋漓,连外袍都快要湿透,他背靠在车壁之上想要急速的转动着脑袋,可是脑袋之中还是昏沉一片,便是想也想不出个法子,越想越是绝望,越想一颗心越是要炸开来,整个人好似又落入了大片大片的冰天雪地之中,淑妃凄厉的问话还响在他耳边,雍王和太后的对话也在他脑海之中盘旋,他到底要让谁死,到底要让谁死呢,这是谁的错,是谁的错……   嬴策早前本就已经气急攻心,眼下又加上那迷药的作用,只觉得脑袋之中一片混乱不堪,身子渐渐地失去了支撑的力道,靠在车壁之上的身子又渐渐地滑倒在了软榻上,嬴策墨发披散的仰躺着,手和脚不听使唤,连身子里的力气也被抽走似得,他大睁着眸子盯着帐顶,一颗心渐渐地被紧攥,呼吸一点点的被夺走,整个人仿佛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一般快要被溺毙,到底怎么办,到底要他怎么办,这宫中本就是个你死我活的地方,从前他是高不可攀的天之骄子,眼下他却是个只能躲在阴暗角落里的私生子,是谁,是谁说他这一生必定败在他的身份之上,一语成谶,他嬴策竟然也能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如同一具活尸一般的散躺着,被漫无止境的黑暗包围,被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不知过了多久,嬴策的声音不但嘶哑竟然还有些微的哽咽,他语声低低的问,带着某种微弱不堪折的希冀,“他们……秦王……去了多久?”   马车之外的二人被喜怒无常的嬴策弄得忐忑不安,听到这声音便是浑身一抖,待嬴策话音落定其中一人连忙答道,“眼下只怕都到未央阁说上话了,贵妃娘娘是要去试一试那龙船稳不稳妥的,眼下恐怕已经开始了,殿下,你找秦王有急事?”   嬴策怔了一瞬,好似自己和自己在心里默默的打了个赌,他分明是希望赢家是谁的,可偏偏天不遂人愿,他想让赢的那个偏偏输了,鼻头一酸,眼角忽然有一股子热意涌上,他怔怔的望着黑漆漆的车顶,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开始了,已经开始了,阴谋诡计,毒辣的阴谋诡计已经开始了,一切都来不及了,或许他们已经……   嬴策的喉头哽住,当绝望好似细细密密的针一般刺入心脏,他的胸腔之中却猛地生出一股子愤怒来,这愤怒有对自己的鄙夷有对淑妃的无可奈何,更多的却是对自己身世的悲怆与自卑,这到底是谁的错呢,为何一定要将他至于此地此境,猛然之间,他脑海之中跳出一个身影来,双眸一冷,他怎么竟然能忘了他……若说谁最该死……难道不是他么……   一双眸子急速转动,好似带着复仇的急切,某一刻,嬴策再度双眸一亮,他缓缓的撑起身子,语声艰涩而森然的开了口,“你们,你们去找雍王……”   ·   嬴纵和西岐茹到未央阁的时候太后的车驾还未至,两人便下了玉辇在未央阁之前站着等,一路上过来已经看到了宫道两侧五彩纷呈的宫灯,为了明日的立后大典,所有的宫灯都换做了龙凤呈祥的纹样,华贵不可名状,然而到了太液湖,方才知适才宫道之上看到的委实不算什么,夜幕已经降临,白日里分明还是晴好的天气,可到了晚上夜空之中却是无星无月一片藏蓝,便是在这藏蓝色的天穹之下,白日里平静无波的太液湖四周一片火树银花流光溢彩,耀目的灯华灿然,将湖中碧波也映照的仿若一面光怪陆离的宝镜,抬目一望,就在五十步开外的太液湖边,一艘气势恢宏造型精致的大船正美轮美奂的停在那处,大船的四周又有四艘小船静立,远远看着,好似一座仙家琼楼伫立湖上。   的确是极美的景致,只怕数百年来大秦也没有这般大肆奢庆之时,然而便是如此百年难得一遇的景致却无论如何都落不尽西岐茹和嬴纵的眼底,嬴纵站在西岐茹的身后,更多的目光都落在自己母妃的肩头,而西岐茹看着眼前恍若仙境的太液湖,眸光却有些悠远。   因为要试船,故而这太液湖边还有许多配合明晚仪式的宫人,无声无息的,她们都将羡慕和恭敬的目光落在西岐茹的身上,明日,大秦帝国就会有新的国后,这些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的景致都是为这个女人而设,从明日开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后宫再也没有谁能与这个女人比肩,这样的荣宠,这样的尊贵,便是要自己拿性命和灵魂去换又有何妨!   “多少人一生都盼着这一刻?”   西岐茹眸光悠远的出了一会子神,忽然笑着一问,嬴纵站在她身后,这才随着她的目光看出去,默然一瞬道,“很多人穷其一生看也看不到。”   西岐茹笑容又深了一些,“荣华富贵可没有尽头。”   母子二人刚说了几句,耳边便想起了车马声,转头一看,从寿康宫方向来的两辆车辇正缓缓而来,周围的宫人们见此连忙跪地做礼,西岐茹和嬴纵也连忙走了过去,车辇停下,帘络掀起,从车厢之中第一个钻出来的却是一脸笑意的嬴湛,嬴湛望着外头的景致先是惊呼了一声,这才转身将陆氏扶了出来,陆氏之后的车辇之上也下来了三人,三位公主目眩神离的望着太液湖,口中也忍不住发出声低呼,陆氏借着嬴湛的手下的玉辇,又挥手免了西岐茹和嬴纵的礼,看着这几个小辈如此当即笑起来,“看看,哀家说的不错罢,今夜才是最好的景致,明天晚上这湖边可满满当当都是人!咱们啊,都是来做做样子的!”   众人闻言都是一笑,嬴华庭便凑上来,“只怕最好的景致还是要去未央阁瞧!”   陆氏一笑,嬴华景已等不住当先朝未央阁而去,嬴湛也随着跑了,陆氏便由贵妃和嬴华庭扶着转身走入未央阁,嬴华庭眸光几扫,“怎地不见八哥和淑妃呢?”   同是位份较高的,也不是不爱热闹的人,却怎么不见人影呢?   陆氏闻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小八说是要出宫,淑妃身子不适,不来便不来吧!”   嬴华庭“嗯”了一声不再多问,一行人便进了未央阁朝三楼而去,刚走了几步,路嬷嬷已上前道,“娘娘,礼部的人也在外头候着的,要不要叫他们呢?”   陆氏一边走一边想了想,道,“那就叫那个谢大人过来罢。”   路嬷嬷应声而出,剩余人便一起上了三楼,还未走到楼梯口便听到早先上楼的嬴湛和嬴华景的惊呼声,连声的赞叹倒是将众人的心也勾了起来,陆氏仍是不疾不徐的走上来,待入了厅朝窗边走过去几步,饶是陆氏也发出一声满意的赞叹!   嬴华庭乌溜溜的眸子被外头的盛景映的一片五彩缤纷,回过头左右看看,便是嬴华阳这等不外露情绪的面上都写着惊艳二字,嬴华庭叹一声,“看样子礼部此番必定要得大赏!”   陆氏到底不像这些小辈,早就和贵妃落座了,闻言一笑,“差事办得好,自然要得赏钱,礼部多少年没做过这些大场面了,这一次倒是没叫人失望,便是二十多年前皇帝大婚之时恐怕也比不上今日,再加上那个谢大人的花样,呵,倒是叫哀家开了回眼。”   话音落定,陆氏又去看路嬷嬷,“皇帝那边是怎么说的?还没完吗?”   路嬷嬷侍候一旁,闻言便道,“是门下的几个老臣……”   陆氏眉头一挑,当即明白过来,一时看着贵妃苦笑,“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走不开了。”   门下省的几个老臣是出了名的话多礼端,仗着资历和皇帝纠缠起来,连皇帝也只有听着的份儿,贵妃闻言也是一笑,朝外看了一眼道,“倒也不碍事,那龙船是工部督造,必定不会有岔子,只是明日礼节繁琐,我又多年不坐船的,只去熟悉熟悉便可。”   陆氏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儿,便又看向路嬷嬷,“那个谢大人呢?”   路嬷嬷一听便朝外头低声说了句什么,随之便瞧见一抹红袍一闪而入,正是那一双桃花眼笑意盎然的谢无咎,进的厅中撩袍便拜,陆氏笑一声,“免礼吧,底下船上都准备好了?礼部和钦天监的也都来了?贵妃多年不坐船的,偏生你们此番闹出的这个花样又十分有趣,待会子在那龙船之上你们可都要小心看顾着,明日里还有皇帝同游,可不能出岔子。”   总管历朝历代的立后大典也从来没有这样的,白日里的礼节当按照祖制自不必说,只是这晚间的赐宴一节也都只是坐在殿中厅里受人拜厄看些节目,虽说是君臣同乐,可到底是诚惶诚恐严肃无趣,搬到这太液湖边倒是第一次,且加上这游湖焰火的,果真是热闹纷呈耳目一新,谢无咎闻言面上笑意一盛,口中道,“请太后娘娘放心,船上都已经准备妥当,因是龙凤船,为了以示尊崇除却皇上和贵妃娘娘的近侍守卫之外,随行的礼部官员只有三个,外加上钦天监的祭师三个,只负责明日游船之上的仪式便可,眼下游船之上都已经准备妥当,贵妃娘娘只需上船行一小段,船上已备了凝神的香,若是晕船明夜大可让船师行慢些,任何不妥今夜礼部诸人必定会连夜为娘娘重新安排,待明夜下官保证绝不会出差错。”   听着这话诸人面上都是满意,嬴华景更是笑道,“谢大人这些花花点子是从何处想来的呢?听说明夜还有个拜月祈福放天灯的?这天灯我只听过民间有,倒是不曾见过,谢大人这天灯有什么厉害之处没有?不知能不能先说说让我们知晓呢?”   这些小消息谢无咎早前不曾说,便是陆氏也是不知的,却不知嬴华景是从何处打听来的,此刻听到嬴华景之语便感兴趣的看向了谢无咎,谢无咎苦笑一瞬,口中道,“下官本想为诸位主子留个悬念,可既然公主问出来下官便不得不答了,这天灯倒也没什么玄机,也就是帝后二人亲手提笔写下吉文,待着龙凤船至湖心之时将其放飞便是了,届时这太液湖边礼部早已命人备下千盏天灯,随着帝后二人的天灯一同放飞,待帝后二人游湖之后这太液湖之上或许会有仙家被帝后二人诚心打动,降临至此为大秦带来福祉,想必能成一段佳话。”   大秦虽然并非佛道盛行之地,可上至天家下到黎民百姓,没有谁是不信奉天意神明的,礼部这般安排虽然是刻意,可只凭着这一份吉利也委实是个讨喜的节目,届时必定叫百官命妇们惊艳,指不定还有真信了有仙家至此的人,陆氏听着谢无咎这话笑意加深,连连拍着贵妃的手道,“好好好,你遇上了一个会办事的,立后第一遭便引来九重天上的仙家为你坐镇开路,大秦几百年也没有你这样有福气的皇后,好得很!”   贵妃也些意外的看着谢无咎,似乎惊讶他的想法大胆,更有些期待明日这所谓的“仙家”会如何出现,嬴华景听得两眼发光,本还要问却被陆氏制止了,“好了好了,若是都让谢大人说清楚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哀家猜想着谢大人的惊喜恐怕还有许多,哀家只等明日夜里看好戏了,谢大人,且不知你准备的焰火放起来是何种模样?”   谢无咎眸光一转,“太后请稍等……”   话音落定谢无咎便朝窗边走去,也不知从袖子里掏出个什么,只听见“咻”的一声响,一道极细极细的蓝色焰火当先直冲九霄,众人正讶异难道明夜的焰火就是这般模样不成,耳边却立刻有极快极密的“砰砰砰”声响起,还未反应这一处三面窗户大开的楼台已经被五颜六色的光斓映照的一室通明,众人叹为观止的看着太液湖边骤然升空而后噼啪炸开来的五彩花束,一时间竟然都愣了住,惊艳的眸色尚未褪去,那声响忽然停了下来,这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室众人竟然都还未回过神来,又过了一瞬,都满心空然的看向了谢无咎!   对上诸位主子不甚赞同的目光,谢无咎只得抱拳苦笑,“太后娘娘,诸位主子,这焰火乃是下官改造过的,委实数量不多,若是今夜都放完了,明天晚上就没了,还请诸位主子恕罪,今夜只能放这么一瞬了,剩下的,明夜定然不会叫诸位失望的!”   皇家每每到新年之时也会用这等贵胄之物取乐,只是即便是皇家也没有如此色彩瑰丽花束多样的焰火来,且不知这个谢大人又是怎么做到的呢?众人还在回味疑惑,楼梯口忽然响起了一阵极快的脚步声,众人被惊得齐齐转头望过去,赫然看到一身白衣的雍王眸色急惶的出现在厅门入口,显然,他没料到此处有这样多的人,也没料到众人面上的表情是如此的寻常惬意,他第一个将目光落在了贵妃的身上,眼底充满了担忧和恐惧,可看到贵妃笑意淡然的坐在此处之时他又是一愣,面上的情绪来不及转化,一时显得狼狈而慌乱!   “小九,你这是……”   陆氏有些疑惑,开口的语气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莫测,雍王陡然回过神来,看着陆氏暗沉的眸子和一屋子奇怪的眼神一时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将眼风不住的扫过贵妃,他素来是仙逸淡泊沉稳持重的,实在叫人弄不清他今夜这诡异的行径到底是为了什么。   “母后,时间差不多了,不如臣妾先去船上瞧瞧?”   打破平静的却是贵妃,她面上并无分毫异色,只笑着看向陆氏,这才将众人拉的回了神,陆氏看着她又看了看谢无咎,点了点头,“好,你带着身边亲近的,上船的时候小心些,要不要让阿纵陪你去?你若是晕船可如何是好?”   西岐茹淡笑着摇了摇头,“不是说那船上旁人不好去的?便是晕船,臣妾立刻下来便是。”   一转眼看了嬴纵一眼,复又看向谢无咎道,“谢大人,都准备好了?”   谢无咎闻言连忙转过身来,“是,贵妃娘娘直接下去便可。”   西岐茹便站起了身来,跟着来的两个亲近宫女都等在外头,见她起身立刻上前了一步,贵妃便又回头看了屋子里的众人一眼,顺带着还看了一眼雍王,而后笑了笑便脚步娉婷的朝楼梯口走去,擦肩而过的瞬间雍王似乎要说什么,可眼下一众人看着他,他便只能忍了下来,便是这么一瞬,已和贵妃擦肩而过,众人被西岐茹适才那一眼看的有些奇怪,可一想又觉得没什么,不由得都转头从窗户处看下去,贵妃一走,陆氏又才看向还怔愣在当地的雍王,微微一叹,口中道,“既然来了,也不必急着走,这太液湖的景致十分不错,想必你也是爱的。”   雍王不知怎的了,只是面色有些发白,闻言只有些六神无主的点了点头,陆氏便不再瞧着他,这边厢嬴华景已经又和谢无咎说起话来,“谢大人到礼部的时间并不长,怎地此番立后大典处处是你的心思?没记错的话谢大人早前才升了官,这一次只怕又要升了!”   谢无咎恭敬的抱拳,“下官愧不敢当。”   嬴华景一笑,“便是父皇不升你皇祖母和未来皇后娘娘也会赏你的!”   谢无咎便又是一躬身,“承公主吉言。”   嬴华景一边看着外头的景致,一边和谢无咎说话,忽然低呼一声,“看,贵妃娘娘出去了,要走到那龙凤船旁边了,谢大人,你快说说,贵妃娘娘上传之后都要做些什么,这船造的十分不错,且不知我能不能上去一回……”   嬴华景性子跳脱,又是年纪最小的公主,说话自然无忌,可话音刚落,比他更小的嬴湛便已经嗤笑道,“哼,这船是给父皇和贵妃的,你凭什么上去?!”   说着话又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嬴纵,笑问,“是不是七哥?”   嬴纵靠在窗棂边上,刀削斧刻的面上辨不出情绪,闻言并不答话。   嬴湛也不觉得不好,又是一笑也随他看下去,虽然是晚上,可因为湖边的宫灯都已点亮,因为视线也格外清楚,从他们这个方向看下去,贵妃已经化作了一个小小人儿,眼下正走到那湖岸边上,湖边设下了一个小小华丽码头,她停下脚步和几个礼部的官员们说了句什么便带着两个宫女上了船,那船儿太大,贵妃的身影一没入其中便再也看不见。   这朝南的一面墙上四扇窗户早就大开,眼下嬴纵和嬴湛占了一面,嬴华景和嬴华庭嬴华阳占了一面,陆氏则是坐在一旁视线从那最边上的一面看出去,因为窗户极大,视野十分开阔,大家各看各的倒也谁都不影响谁。   这边厢嬴华景听着嬴湛的话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又看向谢无咎,意在叫他答适才那个问题,见陆氏也有几分兴致的看着他,谢无咎便轻咳一声道,“贵妃娘娘明日和皇上一同上船之后当先要请礼部的随官念立后的圣旨,而后……”   对于这游湖的细节谢无咎如数家珍,一边说一边却是将目光落在了站在坐角落窗棂之前的嬴纵身上,嬴纵对他的敌意他是知道的,可今日里这位赫赫有名的九章亲王却连一个冰冷的眼神也没有落在他身上,倒是让谢无咎生出了几分兴味来,目光左右一扫,却是不见那个白衣白裙的身影,这么一想却又有些恍然,他是知道的,那人眼下正在永济寺!   “看,船开动了!”   这边还说着话,嬴湛忽然惊呼了一声,一时连陆氏也看了过去,谢无咎眼下正站在入口处,距离那窗棂还有些远,然而他一个臣子不可无礼,当下便也只停下了话头等主子们的新鲜劲儿过去,果不其然,众人叹了一番船的造型瑰丽大气湖景的华美缤纷之后嬴华景又看着他问,“然后呢?贵妃娘娘和父皇就同游太液湖了?”   谢无咎闻言又一笑,“公主忘了拜月放天灯了?”   嬴华景顿时恍然,“对,本宫差点将此忘了,你适才说不仅帝后二人要放天灯,你还准备了一千盏天灯一同放?啧,想一想便知定是一番盛景!”   谢无咎听着这赞美淡笑不语,嬴华景便又问,“这拜月一说从何而来?”   谢无咎眸光微转的道,“下官特意查阅了古秦早期的史料,彼时……”   和润朗朗的声音落在安静的厅阁之中,这一屋子人竟然都只剩下谢无咎一人说话,夜色深沉,华灯璀璨,皇子公主们一边看着美景一边听着谢无咎讲古秦的浪漫故事,正觉良宵沉醉,却不想忽然之间众人耳边再度响起了“砰砰”声,那声音带着一股子硝石的味道,略有些刺鼻,不仅有声音,而且还有一束又一束的五彩焰火升上了天空,谢无咎侃侃而谈的话语骤然一断,嬴华景却骤然欢呼起来,一边看向那龙凤船上的焰火表演一边回头看着愣住了的谢无咎,笑道,“谢大人果然处处留着惊喜,不是说明夜才会有焰火!竟是骗我们的!看!那个花样像不像牡丹!这岂非是谢大人所言的盛世荣——”   “华”字尚未出口,嬴华景的声音骤然一断,与此同时,坐着的陆氏和站在厅门口的谢无咎同时朝嬴华景所占的窗户疾走了过来,待清清楚楚的看到那游龙戏凤的大船之上的景致之时两人面色都是一白,谢无咎更是断然喝到,“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安排!”   “不是这样的安排,今夜没有放烟火!不对……”   花火漫天,星光无垠,好一副催人心折的流光景致,那花火不是来自岸上,也不是来自谢无咎袖中,竟然全都是来自那已经快到太液湖湖心的大船上,一束又一束的焰火陡然冲出,硝石的味道不出片刻便弥漫至未央阁中,好似谢无咎将那十万发焰火都放在了那大船之上一般,灿烂的花束升空,那大船之上更是一片火光四溅,这不是放烟火,这是要毁了那龙凤船!   “砰砰”声一声比一声更大,那声音不像是在放烟火,更像是一堆堆的硝石配上硫磺和火炭要将这天地炸裂开来,湖岸边上只顾着看美景的宫人们开始惊呼惨叫,未央阁上的皇子公主们开始大喝“来人救驾!”,然而这居高临下的方向,这近百步的距离,还有那四溅的火光吞吐的火舌仿佛要将这帝宫掀了的爆炸声,每一样都震人心魄,每一样都以绝对的杀伤力鄙薄着凡夫之力的微弱和渺小!   嬴湛一把抱住了想要跃窗而出的嬴纵死不放手,嬴华景一把扶住了急怒攻心晕过去的太后陆氏,嬴华庭大喝着禁卫军救驾,嬴华阳煞白着面容看着那一副前所未见的美丽景致几乎站立不稳,谢无咎紧紧地狭着一双眸子看着那被火势包裹看不出原型的火船,还有焰火不停的升空,谢无咎不知这龙凤船来何来的如此之多的焰火,他不知这一副地狱业火般的画面是巧合还是人为,可他知道,这样的火势这样的爆炸声,那艘船上的任何人都无生还可能,所有人都在惊慌,所有人都在恐惧,便是在这一片江山末日般的混乱中,一道无人注意的白影忽然从未央阁三楼的大窗之中凌然跃出,烟花灿烂的夜空之下,白衣墨发的嬴麒衣袂翻飞乘风而行,那不顾一切扑向那火团的身影,恍若来为新后坐镇的世外仙家……   ·   昭武帝三十五年的第一道春雷在立后前夜炸响。   与太液湖相隔不远的宫道之上,本就速度极快的御辇再次被昭武帝催的加速疾行,天圣门外的马车之中嬴策瘫倒在黑漆漆的车厢里默默的落了泪,同一时刻,与帝宫相距四十里来路的永济寺中,沈苏姀陡然抬了头,从这宝相庄严的殿门望出去,无星无月的夜空黑沉的有些可怕,她眯了眯眸子,不知怎地一颗心有些不安起来……   “侯爷,是否是困了?您先歇着去吧。”   容飒就站在沈苏姀身后,在君临之中许多人认识容飒他从不近身跟着,可是到了寺中,或许是因为上次之事让容飒有些阴影,他便一直的跟在了她身边,沈苏姀闻言摇了摇头,又将目光落在了大殿中央静坐许久的永济寺主持的身上,看了一瞬,沈苏姀转身走出了殿门,殿外的香火味稍微轻些,她得以透了口气。   “还有多长时间?”   问出一句,容飒便低声道,“还有小半个时辰。”   沈苏姀点了点头,而后便站在廊下不语,眼下的时辰已经不算早,整个永济寺都安静了下来,除却这方殿阁,未来皇后的衣冠皆在其中,寺中的方丈大师正在持咒,还有小半个时辰才能念完,沈苏姀盯着那黑沉沉的天空,不明白自己这不安是为何。   “侯爷,您快去歇着吧,礼部的那几个糟老头子都歇下了,您还这么熬着,若是主子知道,必定又要罚小人。”   容飒的语声带着几分可怜,沈苏姀听着好笑,“你倒是说说他会如何罚你?”   容飒一愣干脆瘪着嘴道,“主子说了,若是小人照看不周侯爷,主子便将小人赶出王府。”   沈苏姀听到这答案有几分怔愣,失笑道,“我以为他是要将你处以什么刑罚,不就是赶出王府?那又如何,你一身本事也不怕找不到出路。”   容飒一鄂,“那怎么能一样,小人是一辈子追随王爷的……”   沈苏姀本是要逗她,可看到他一个大男人露出这般略有些受伤的表情心底还是一动,摇了摇头道,“你家主子赏罚分明,不会罚你,只是眼下我实在睡不着,不知怎地心里头竟有些不踏实,等一会儿吧,等主持做完加持礼。”   容飒听着此话稍有一怔,而后才点了点头不多言。   小半个时辰委实不好过,特别是沈苏姀发现自己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之后,廊下的风微凉,沈苏姀紧了紧斗篷,将目光落在了君临城的方向,黑压压的夜空之中什么也看不清,这个时辰的君临城只怕也安静了下来,只是明日里乃是立后大典,或许眼下的热闹还是在继续,想到此沈苏姀便回头看了一眼大殿正中,明日里贵妃要用的凤袍正装在一个极大的白玉盒子里,此刻那盒盖打开,沈苏姀远远看去便能看到一片灿然的正红并着凤纹牡丹华丽不可方物,本来是极为尊贵的衣饰,可看着那大红之色沈苏姀一颗心愈发狂跳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离了他还是怎地,她心底竟然生出了一个诡异的想法……   “侯爷,时辰差不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容飒才走过来提醒,沈苏姀闻言点了点头,身后的大殿之中已经有寺中的师父们陆陆续续走出,沈苏姀双手合十与僧人师父们点了点头,待人走完才眉头紧皱的再看了那玉盒一眼,忽然对容飒道,“去准备一下,我们今夜回君临!”   容飒本以为沈苏姀要说的是去准备一下歇着,却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是想这个时候回君临,愣了一愣,容飒有些犹豫的道,“侯爷,这个时间了,外头的山道也不好走,等咱们赶回去的时候只怕天都要亮了,山风凉的很,您若是趁夜赶路病了又当如何是好,到时候主子必定是要怪罪小人,侯爷,您就……”   沈苏姀蹙眉看着容飒,“连我一个小女子都不曾说什么,倒是你顾忌这样多?不用承马车了,去备马,只将皇后娘娘的衣冠带着,找个人吩咐一声跟那些礼部的说一声便是,我们走快一点,一个多时辰便能到君临,今夜先在王府,明晨将衣冠送入宫中!快去!”   沈苏姀口气强硬,眸光坚定而执拗,实在是让容飒不知如何是好,僵持一瞬终是点了点头转身而去,沈苏姀看了看君临城的方向,这才缓缓地松了口气,一颗不安的心也有几分定了下来,可转念又想,自己这样赶着回去势必要被他调笑……算了,笑就笑吧!   容飒的动作极为利落,除却他们二人,这一路上还有数十个暗卫,既然沈苏姀想要晚间回去,那么这十多人自然也是要一路跟着了,和寺中的住持交代了一声,沈苏姀便朝寺门之外去,衣冠盒子由容飒带着,一行人翻身上马,还未反应过来沈苏姀已经御马疾驰而出,容飒等人都是跟在嬴纵身边多年的,自然无惧赶夜路,可众人却没想到沈苏姀竟然比他们还得心应手,众人面面相觑一瞬,对沈苏姀的态度自然更为恭敬!   夜中赶路并不容易,虽然一心往君临去,可是这一路上还是花了比白日里更多的时间,子时做完加持之礼之后方才从寺中出发,到君临城五里之外的时候已经是丑时过半,远远的看去,半夜的君临城依旧是一片流光溢彩灯火通明,沈苏姀心中一叹,明日是立后大典,今夜的君临城只怕是要热闹整整一夜了——   “侯爷,快到了!”   容飒打马而上,语声里头也透着几分兴奋,沈苏姀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勾,手中马鞭一挥,座下马儿立刻嘶鸣一声朝安定门的疾奔而去,还未走近,沈苏姀已经发现了不妥,此刻的君临城早已经宵禁,按理来说城门之上守卫虽然多却应当一派肃穆平静才是,可从沈苏姀这方向看过去,却能十分明显的看出城楼之上来回晃动着的人头和比离开之时增多的守卫,那样的动静,让沈苏姀首先便想到了今夜城中必有事端,眉头微蹙,想到近来因为立后大典城中暴增的各处权贵们,不禁想是不是城中闹出了什么乱子?   心底被强压下去的不安再度漫了上来,沈苏姀手上使了力,马鞭毫不留情的落在了马儿身上,座下棕色的大马一阵疾奔,没多时便到了安定门之下,容飒紧跟上来,抬头便朝城楼之上的人喊,“洛阳候回君临,将城门打开!”   宵禁之后寻常百姓再无法子进城,可是对于有身份的贵族们却不是大问题,容飒一声喊,城楼之上立刻探出几个身影来,又有人拿着火把朝下照了照,其中一人道,“洛阳候?洛阳候不是和礼部的大人们一起去永济寺了!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容飒听着这些人的话眉头微蹙,“是不是洛阳候你们打开门就知道!难道你们这么多守兵害怕我们这十多人不成?!快点开城门,耽误了侯爷的事你们担不起!”   容飒跟在嬴纵身边多年,虽然只是个侍卫,在军中之时却是连嬴纵手下有头有脸的将军们都不敢小觑,这一声急喝亦自有威慑之势,话音落定城楼之上的人再不敢言语,却是有几人低声议论着什么,而后有一人探出身子来,大喊道,“请侯爷稍等,小人这就开门!”   这语气已经有些恭敬讨好,可沈苏姀和容飒却早就皱了眉,两人相视一眼,各自的眼底皆有沉色闪过,一行十多人安安静静的立在城门之下,谁也不曾说话,可诸人座下的马儿却不安静,尥着蹄子哼哧着,很有几分不安的模样,沈苏姀和容飒这等常年与马为伴的人多数都十分看重马儿的反应,见此模样,两人眼底的沉色不由更深了两分。   “吱呀”一声刺耳的响,安定门的侧门被里头的护城兵一点点的打了开,开门的两个小兵朝外看了一眼,看了一眼沈苏姀这才赶快将门打了开,口中道,“侯爷请入城,不是小的们不给您开城门,实在是宫中适才下了令,城门不准随便乱开!”   沈苏姀并没有怪罪这些小兵的打算,本和容飒等人打马入城,听到这话却是猛地勒马停了下来,转头看着那小兵道,“宫中传出了命令?何时传的?为何传?”   那小兵一愣,只怕沈苏姀怪罪似得道,“就是一个时辰之前的事,只说这两日不能随便叫人出入君临城,至于为何而传小人并不知道……”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豁然挥鞭驰马而走,心底笼着一层迷雾,那不安愈发强烈,沈苏姀紧握着缰绳,待打马走出百多步之时眉头一时皱得更紧,却见夜间的君临城的确还是一大片的灯火通明,所有的画舫酒楼亦都不曾关门,然而本该热闹一片的灯红酒绿之地此刻却是一片冷清安静,亮着灯的楼阁坊间不见半分丝竹舞乐声,而这本该来有人潮来往的街头,竟然只有一个又一个的穿着银甲的卫尉营士兵来回巡逻镇守,沈苏姀目光四扫,赫然看到大街两旁亮着灯的地方还有许多百姓畏畏缩缩的探头探脑,一副不敢轻易上街的模样!   沈苏姀一颗心猛地揪紧,出事了!   容飒等人亦早就看出了不妥,正犹豫之间沈苏姀已朝着一个卫尉营的士兵走去,那士兵看到沈苏姀一行人这么晚却还在大街之上本想呵斥几句,可不知为何瞧着沈苏姀的眸子却又呵斥不出,正怔忪之间容飒已经道,“这位是刚从永济寺赶回来的洛阳候!”   那小兵猛地回神,赶忙跪地行礼,沈苏姀紧眯着眸子面上没有半点表情,闻言只冷着声音道,“出了什么事情?大半夜的要这样戒严?”   那小兵抖了抖,犹犹豫豫的不曾说话,忽觉头顶的目光一厉,一抬头便对上沈苏姀冷剑一般的眸子,眉心一跳,那小兵赶忙道,“两个时辰之前营中忽然有圣旨传出,说让出来维持街上的秩序,今夜街上热闹的很,这些百姓们说起话来十分不中听,因而才戒严了!”   沈苏姀猛地眯眸,又问,“宫中为何传出圣旨?这些百姓们又说了哪些不中听的话?”   那小士兵一抖,愣了一会儿才压低了声音道,“小人也不知宫中为何传出圣旨,只是听说宫中哪位主子出了事,这些百姓们都说……都说这是此番立后大典的不吉之兆……还说到了早前的皇脉真假之语……都在议论贵妃娘娘和秦王殿下……这才……”   沈苏姀握着缰绳的手缓缓收紧,目光一抬望过去,“辅国将军在何处?”   那小兵抬头望了她一眼,“将军入宫未归。”   沈苏姀心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当即挥了挥手让那小兵走开,深吸口气,一颗心却好似要狂跳出来一般,安定门有变故,城中亦是这般阵仗,宫中的哪位主子出事了?出了什么事?是刺杀还是别的?沈苏姀掌心之中溢出冷汗,想到嬴纵曾说立后大典不会顺利,却没想到当真出了变故,沈苏姀咬了咬牙,豁然调转马头抄近道往秦王府的方向去!   容飒见此赶忙带着人追上去,一行人默然不语的狂奔,却见不但是主道之上,便是城中小巷也能见到卫尉营士兵的身影,当真是全城戒严了,沈苏姀的面色越来越冷沉,一路疾驰到了秦王府之前才猛地勒马,容飒早就先她一步翻身而下去叫门,沈苏姀犹豫一瞬,却不曾下的马来,王府府门很快就开,门后站着子衿挺直的身影,看到府门之前的沈苏姀,子衿显然十分意外,还不曾说话容飒已劈头便问,“主子可回来了?”   子衿一愣,当即摇头,容飒面色一沉转过头来看向沈苏姀,沈苏姀坐在马背之上没有半分意外之色,浅吸口气调转马头欲疾行,容飒见此忙追上两步,“侯爷要入宫?”   沈苏姀点了点头,马鞭当即挥了起来,容飒眼底亦是一片焦急,扫了一眼十多个暗卫们道一声“你们先入府”便翻身而上追着沈苏姀而去,两人一行,风驰电掣的朝天圣门赶去,越是靠近天圣门卫尉营的士兵越是多,沈苏姀眯着眸子,耳边忽然听到几句议论。   “你听到了吗?那么大一声响!直接给老子震醒了!”   “哪能听不到啊,咱们的营房最靠近皇城!”   “也不知道宫里头是怎么回事,本来还有人说皇城里头放炮仗呢,还有人巴巴守着去看,却不知炮仗没看到,倒是被那声响给震到了,也不知那是什么!”   “看这阵势总是不小的事,咱们这些人怎么能知道……”   缓行一阵,听完了这几句沈苏姀又加快了马速,不多时便至天圣门之前,天圣门的城楼之上灯火通明,和安定门一样,亦是层层守卫人头攒动,沈苏姀到了城楼之下,看了看那紧闭的城门,眉头一簇身后容飒已经喊起来,“开门!洛阳候奉召迎冠入宫!”   城楼之上听到动静却无人回话,低低一阵议论响起,过了片刻才有一人走到城楼这边朝底下道,“洛阳候?侯爷请回吧,今夜除非是皇上有召,否则谁也不能入宫!”   沈苏姀心头一震,抬眼看去却竟然是何冲!   到底出了什么事能让何冲这个大统领来守城门?!   沈苏姀定了定神,看着何冲道,“何统领既然如此说,那沈苏姀必定不敢硬闯,只是何统领能否告知一声,这宫里头到底出了何事闹得如此之大?”   城楼之上的何冲默然一瞬,然后才摇头道,“侯爷恕罪,眼下到底出了什么事并不好说,侯爷先回府罢,只管等消息便是。”   沈苏姀一口气陡然一滞,回头看了看容飒马背之上的玉盒赶忙又道,“何统领,不知能不能求见太后?或者……或者无论如何让人将贵妃娘娘的凤冠拿进去吧!”   城楼之上的何冲一愣,目光也在那玉盒之上扫过,而后竟然缓缓地摇了摇头,“太后眼下只怕也是不见人的,侯爷还是回府去吧,这凤冠……只怕暂时用不到了……”   心底“咯噔”一声,沈苏姀面色顿白,什么叫暂时用不着了?   还想再问,可城楼之上不止何冲一人,他必定也不会说清楚今夜到底发生了何事,又想着能不能闯宫,可一抬头便看到比平日里更多三四倍的守卫,沈苏姀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住,甚至连呼吸都有些不顺,她不知这城墙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听何冲的话她几乎能确定此事必定和立后大典有关系,为何用不到了呢?!难道贵妃获罪不能被立后了?立后大典取消了?还是他……还是他出了什么事……   城楼之上的何冲已经走开,沈苏姀看着这一座微微的城楼竟然一点法子都没有,容飒在她身后也是着急不已,良久才狠狠道,“侯爷放心,主子不是那么容易出事的!”   沈苏姀神思微震,这才调转马头准备原路返回,脑海之中的思绪更好似水草一般的烦乱,好好地立后大典,到底出了什么变卦?若是获罪,是不是被谁陷害了呢?可就只是她离开的短短半天,到底是怎么构陷贵妃的?或者是他?可谁能陷害他呢?用什么陷害他呢?沈苏姀一瞬之间思绪百转,却怎么都每个头绪,驾着马儿缓走了几步,身后忽然想起了打开宫门的齿轮转动声,眸光一亮,沈苏姀豁然回头,却见宫门并非为她而开,乃是有人正从宫中出来,待看清从黑暗门洞之中走出来的人,沈苏姀眸光顿时微亮。   申屠孤御马而出,忽然察觉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抬睫一看,竟然看到沈苏姀御马站在那处,身后跟这个侍卫,侍卫身前放这个玉盒,申屠孤有些意外,为何当在永济寺的人却在这个时候等在宫门之外?想到那不许朝臣入宫的命令,申屠孤一时有些明白,可看着朝他迎了过来的沈苏姀,他的眼底却是一片深沉。   “辅国将军可是奉召入宫了?”   沈苏姀直接的问出一句,申屠孤看着她点点头,却是不多说一句,沈苏姀深吸口气,又朝那天圣门望了一眼,口中又问,“敢问将军,宫中出了何事?”   申屠孤的眸色便带上了两分悲悯,沈苏姀看的心中一跳,“是谁出了事?”   申屠孤仍是抿唇不语,沈苏姀便是心焦不已亦不能将这人如何,只能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问道,“将军是不是不方便回答?宫中之事将军不必细说,亦不必告诉我皇命如何,只需告诉我宫中有没有人出事便可……若是有……那人是谁……”   沈苏姀语声急切,一双眸子更是殷切至极,申屠孤本不当说的,可是看着沈苏姀这模样终究是有些不忍,默了良久才转过头去,语声无波无澜道,“是贵妃娘娘。”   “你说……贵妃娘娘……?!”   沈苏姀满眸的惊震,一时连话都不甚连贯,申屠孤转头看着她,语声低沉平缓,“没错,是贵妃娘娘,今夜贵妃娘娘去太液湖试明夜游湖之时用的龙船,出了意外。”   一股子凉意从背脊漫上,沈苏姀不可置信的看着申屠孤,似在盼着能从他面上能看到哪怕一丝丝的说谎之象,看来看去,沈苏姀悲哀的发现申屠孤说这话时的表情竟然没有一丝破绽,这也就是说……眼瞳微缩,沈苏姀整个人仿佛掉入了冰窖中一般发寒。   “贵妃娘娘……是不是已经……那……那秦王呢?”   申屠孤定定的看着眼前这张精致却布满了忧色的脸,抿了抿唇道,“秦王无碍。”   沈苏姀眼底有一抹明显的松然,而后又被一抹沉暗覆盖,一双眸子失神的望向了天圣门的方向,申屠孤看着她,忽然紧了紧握着缰绳的手,“我还有事在身,就先走一步了。”   沈苏姀没有反应,申屠孤又看了看她挥着马鞭往夜色深处疾驰而去,待马蹄声远去,沈苏姀才一点点的回过神来,口中喃喃道,“容飒,你可听到了?”   容飒在沈苏姀身后,好似连呼吸都要消失了,听到她的话才浅吸了口气,而后仍然语声坚定的道,“侯爷,回府等消息吧,只要主子没事……就……”   本想说“就一切都会没事”,可想到适才申屠孤说的话,容飒一时又不确定贵妃到底如何了,若是真的无法挽回……自家主子此刻又是怎样的心境……   沈苏姀听了容飒的话却没动,仍然固执的立马在原地,那失神的双眸一时温柔一时伤痛,好似透过这厚厚的城墙看到了雍容华贵的贵妃,又好似看到了此刻他那俊脸之上无法言说的悲伤,贵妃若是真的……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苏姀觉得整个身子都麻木之时她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天边正在变浅的黑沉,调转马头朝秦王府的方向缓缓行去……   到了府门之前,子衿好似知道她还会回来似得等在那处,见他们二人归来,他当即便将府门打了开来,沈苏姀面色冷沉的进了王府,不用想脚步便朝着主殿走去,一路走一路想,委实有些想不明白贵妃到底能出了何事,想到何冲的话,想到申屠孤的话,心底似乎已经有答案了,可却还是有那么一点贪心的念头,不愿去相信,只想见他,听他说。   因为主人未归,主殿之内并未点着灯火,沈苏姀也不管,直直就进了屋子坐在了主位的敞椅之上,待坐定,才忽然生出一种这屋子太空太冷的感觉来,容飒将那玉盒放在案几之上,转身将殿中的灯火点了亮,暖光昏黄,沈苏姀不由转头去看那玉盒,盒子里是明日贵妃完成大典之时要穿的衣裳,是唯有皇后才能穿的凤袍衣冠,是她今日诚心诚意持咒许久的,是她亲自去迎回来的,可适才,何冲说贵妃用不上了!   “有没有法子联系到宫里的人呢?”   “弄清楚宫里到底出了何事,贵妃她……”   “去吧,不能干等着,咱们要做点什么……”   沈苏姀连声的吩咐,容飒终究是退了出去,沈苏姀心底一瞬之间闪过百个念头,要不要闯宫,要不要去找孟南柯,要不要回沈府让香词动用苏氏的人,要不要去见忠亲王,要不要去问问最会知道小道消息的谢无咎,要不要……   她能做的事情许多,不管有没有作用,总好过比在这冰冷的屋子里坐着好,她几乎就站起身了,却又忽然坐了回去,若是……若是她刚一走嬴纵便回来,若是嬴纵回来的时候看不到她……沈苏姀眼底闪动的微光亮了又灭,最终她还是以原来的姿势坐到了天色渐明。   这期间清远和明生也到了主殿,沈苏姀坐着,他们站着,看着沈苏姀的面色,他们除了添茶倒水一句也不敢多问,可茶凉了又换,换了又凉,沈苏姀连碰也不曾碰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口忽然有墨袍一闪而入,沈苏姀漆黑的眼底陡然一亮,走进门来的却竟然是一身夜行衣的容飒,他面色沉冷双眸之中带着血丝,对上沈苏姀的眸子之时竟有片刻的不知从何说起,沈苏姀深吸口气,定定的看着他。   “贵妃娘娘在太液湖出了意外,放满了烟花的大船不知为何忽然被点着了,那大船着了火,船都被烧没了,跟着贵妃娘娘一起上船的人都下落不明,侯爷……”   容飒眼底的血丝更多了些,通红通红的看着好似要哭了一般,稍稍一顿,容飒又接着道,“主子和皇上、太后在一起,眼下还没有联系上,宫里头都在戒严,谁也不知那船上到底出了什么事,今日的早朝已经罢了,只有宁国公能出入宫闱,侯爷……贵妃娘娘她……”   沈苏姀彻底的瘫坐在了敞椅之上,背脊挺直,却早已僵硬的动弹不得,眸光一晃瞧见容飒的模样,一转头又看到清远和明生双眸红红满是担忧的样子,沈苏姀心中一震,这才惊觉的回过神来,便是谁都可以在这时无主,却唯她不能,唇角一抿缓缓挺直了身子,口中下令道,“叫人去天圣门守着,看什么时候能入宫,不用去联系他了,若是可以,叫人传些他在做什么的消息,还有外头那些变故,两个……不,一个时辰来报一次。”   几句话吩咐下去,容飒这才领命而去,沈苏姀身骨僵冷的站起来,安抚的看了看清远和明生,转身朝内室走去,才一转身,鼻头便有些发酸,眼角一抹热意涌上,好半晌才被她生生逼下去,连夜赶路,一夜不眠,沈苏姀周身却麻木的没有一点知觉,更不觉得困,走到内室站了一会子,看着空荡荡的床榻鼻子又是一酸,沈苏姀浅吸口气,转身往书房而去,至书房,坐上他寻常时候坐的那个位子,静静地等容飒送来的消息。   巳时过半,容飒自早间之后第一次来到沈苏姀面前,口中道,“昨夜事发之后太后急病,主子与太液湖守了一夜,什么……什么都没有找到,于今日一早至寿康宫,皇上连夜下了禁令追查此事,眼下只将礼部与立后大典有关之人全部收押,其余的还在查,立后大典在卯时发出檄文取消,檄文之中不曾提起取消的缘故,再加上昨夜的变故,外头说什么的都有,许多人抄起了早前的皇脉真假之事,说或许是因为主子的身份才褫夺了贵妃娘娘的后位。”   沈苏姀静静地听着容飒之语,面上并没什么表情,容飒说完便退下。   沈苏姀独自坐在书房之中,看着外头的日头一点点爬升,只能静静候着午时过半,然而午时尚未到,容飒竟然又去而复返,一双眸子噙着两分亮色,看着沈苏姀递上一个信封,“侯爷,主子让人递出的消息,刚刚送到府中来的,眼下只能由主子主动找我们。”   沈苏姀神思一震,眸光大亮的起了身,接过那信封迫不及待的拆了开来。   “静候勿忧。”   雪白的信纸之上,遒劲有力的写着四个小字,墨迹力透纸背笔调铁画银钩,足见运笔之人心力之稳韧,沈苏姀紧绷的身子因为这六字瞬时放松,小心翼翼的握着这信纸坐回原处,口中问道,“你们告诉他我回来了?”   容飒闻言立刻摇头,“不是,昨日说好侯爷午时归来,主子必定是记着的。”   沈苏姀点点头,看着容飒道,“他让我们勿忧,等他归来。”   容飒也微微的松了口气,见沈苏姀的目光只停在那信纸之上,这才犹豫的问,“侯爷,既然主子送了信出来,那咱们可以稍稍放心些,你昨夜一夜劳顿未眠,回来这么久连水也未喝一口,眼下是不是先吃点东西才好?天圣门仍是紧闭着的,侯爷一时半会儿进不了宫,只能好好等主子回来了,侯爷只当是为了主子……”   沈苏姀将信放好,听着容飒连声的劝点了点头,“好。”   容飒眸光微亮,转身出门,不多时便送来了吃食,沈苏姀即便没有胃口也就着吃了些许,而后便又是漫长的等待,容飒不时送来外头零星的消息……宁国公昨夜入宫便不曾出宫,太后昨夜急病危在旦夕,待午时之后方才转醒……君临城中因为立后大典而来的权贵们正在陆续离开,确实要接受严格盘查方才放行,刑部已经接手昨夜贵妃娘娘的变故,贵妃娘娘此事乃是有人早有预谋……贵妃遇害的消息不知怎地露出了风声,坊间的风向一转,从秦王并非皇上亲子变作了后宫妃嫔因后位的争斗惨烈……百官入不得宫上不了朝,人心惶惶之下各家门客却都齐齐上门,唯有忠亲王府还在行琴棋雅集……宫中明黄大红已经换做灵幡缟素,大秦历史上最为盛大的立后大典一夜之间变作了举国皆哀的丧事……   立后大典未至,新后却与立后前夜罹难,大秦几百年的历史之上大抵不曾出过如此大的变故,夕阳西下金光覆城,这个本该举国欢腾的日子却正被新后罹难的阴霾而笼罩,是后宫妃嫔的争斗,是朝堂政治的权谋,还是一场叫人悲伤的意外,沈苏姀独坐在秦王府的书房之中,脑海之中纷乱思绪一点点变得清明,心底的酸楚却越来越重,贵妃的笑颜似乎还在眼前,那一盒价值连城的宝物还放在这王府寝殿里,那日里的细细叮咛还徘徊在耳畔,今日,却是永远的葬在了那太液湖中,这举国皆悲的丧事,可是要悲那空空的棺椁?   眸光一扫又看到那信,一点点将那信纸展开,那缟素若雪的栖霞宫里,他又是以何种心境写下这铿锵疏狂的四字,贵妃之于他,恰是这世上唯一的亲近之人,而今这唯一的亲近之人也要逝去,且还是以这等惨烈而叫人猝不及防的方式。   夜幕降临,白日里晴好的天气到了夜晚仍是无星无月,沈苏姀静静的坐在秦王府的书房里,不知他到底何时才会归来,天黑了,他在做什么呢?   容飒看着她如此满是不忍,叫上清远和明生一起来劝她,沈苏姀被她们一个个不忍心的模样弄得无奈,心想眼下最该担心的是他不是吗?她好好地在这里又能算得了什么?心中如此想,她到底还是做了个样子朝寝殿去,躺在床榻之上,却无论如何是睡不好的,待容飒等人离开,她便又起来拿了纸笔在临窗榻上默写往生咒。   无星无月的夜色不知何时开始变得更为深沉漆黑,好似谁家的墨打翻泼了上去,嬴纵未归,沈苏姀并无睡意,手实在写的发疼,也不去看什么时辰,就这么走出了殿门去,容飒等人不知去了何处,沈苏姀左右看了看,朝主殿侧后方的一处院落而去,那院落虽然距离主殿并不远,布置却极其简单,院门一推便开,迎面一声马嘶响起!   不知被谁刚舔过草料的马厩檐下正挂着一盏昏灯,沈苏姀朝院子里的马厩走去,宽敞的马厩之下立着一匹通体黝黑的马儿,额间一点焰形赤色,正是赤焰,听到她的动静,赤焰立刻扬起马头朝她哼哧起来,沈苏姀眸光一柔,走到赤焰身边去抚摸他的脖颈,一边抓起一把草料凑到赤焰嘴边,却不想赤焰竟是不吃,沈苏姀咧了咧嘴,喉咙有些发紧。   “连你也知道了……”   赤焰不仅不吃,更是几蹭便将她手中的草料蹭了开。   沈苏姀一叹,“这可怎么办呢?”   赤焰好似听到了她话语之中的哀恸,转过来蹭了蹭她的肩头。   沈苏姀见此又是一叹,“不是蹭一蹭就好的……”   赤焰这一句不曾听懂,仍是蹭着她的肩头,借着那昏黄的灯光,沈苏姀竟看到那大大的马眼之中一层水光微浮,看的喉头一阵发紧,沈苏姀道,“果然是伴了他这许多年的。”   赤焰低低的哼哧了一声,不蹭她的肩头改蹭她的掌心,沈苏姀摸着赤焰的脖颈,掌下之下却摸到了几处凸起的伤疤,眉头微蹙道,“你也是受了这许多伤的。”   赤焰又哼哧起来,好似在炫耀一般,沈苏姀又咧了咧嘴,锲而不舍的将手中的草料凑上去,赤焰哼哧了两声,仍是撇开了头去,沈苏姀便低着头说话,“怎么就这么巧呢,就只差一天,先叫人高高兴兴,又忽然这样,谁能受得住呢?世事当真无常的很,当年步天骑也是,前一刻高高兴兴的受封领功,后一刻却……”   说着一叹,沈苏姀又将手中的草料凑过去,“算了,都是心酸之事不提也罢,世事这样无常,明日里你或许就没得吃了,是他将你的胃口养刁了吗?”   沈苏姀自顾自的说着话,全然不曾发现身后院门处不知何时开始已经站了一人,那人盯着她锲而不舍的动作半晌,终是无可奈何道,“或许,它是已经吃饱了。”   话音落定,沈苏姀身形一震,豁然转身,顿时看到院门口站着个白衣人影,不,不是白衣,是丧服,是刺目的缟素,沈苏姀呼吸一窒,看着缟素加身的他终于连最后一点不愿承认的希望都破灭了,丧服,他会为谁着丧服呢?   嬴纵看着沈苏姀愣在马厩一旁无奈的一叹,眼底闪过两分怜惜朝她走了进来,沈苏姀看着他大踏步朝她而来心底忽然一动,怎么是他朝她来,该是她朝他去啊,心念一出,沈苏姀一把扔掉了手中的草料朝嬴纵迎了过去,她的步伐极快,好似提起了内息一般,至嬴纵身前,二话不说便环腰将他搂了住,侧脸贴在他胸前,耳边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自己的一颗两天一夜不安稳的心也彻底的落了地,深吸一口气,转头却正看到地上两人相依相偎的影子。   嬴纵显然被她这举动惊到了,稍稍一愣才将她回抱了住,唇角微弯,“彧儿……”   他轻轻唤一声她,语声嘶哑,带着明显的疲累,沈苏姀没有应声,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嬴纵万分享受她的亲昵,埋头在她颈边深吸口气,好似她的气息能让他褪去身上的沉重和疲惫,又默了一瞬,他才缓缓开口道,“彧儿,母妃这件事……”   “嬴纵,册我为妃罢。”   沈苏姀突兀的打断了嬴纵的话,嬴纵闻言一愣,想了一瞬才明白她适才所言是什么意思,揽着她的手臂猛地收紧,胸膛起伏一阵,这才语声谨慎又满是不确定的问她,“彧儿,你适才说……”   话至一半便断了,他甚至不能亲口道出那句话,沈苏姀听出了他的不可置信,忽然从他怀中退开,将他稍稍推了开,白裙乌发,黑亮的墨瞳大睁,仰着脖子看他,看了他一瞬才浅浅勾唇,口中一字一句道,“我适才说,册我为妃,秦王妃——”   ------题外话------   看到大家在等我也着急啊,越急写的越慢,早上到晚上,对不住大家了,看在字数不少的份上就原谅罢!   册妃册妃册妃啦~不用地下情啦~翻身农奴把歌唱啦~哦也哦也哦也也~   月底啦~票子不要浪费哟~   另外再说一句,那个二更是不是可以看在我三万多的份上免了?我手要断了脑袋里头是一团浆糊可能写不出了,呜呜~谁能想到一写写了三万多,错字大概很多,有些地方也很粗,大家多多原谅,等我满血复活之后我会改滴。么么哒。 ☆、115 不离开你,西岐陨落!   夜空漆黑,马厩之下的风灯在她精致的小脸上洒下一片温暖的昏光,黑白分明的清亮眸子直直的盯着他,面上虽是一片泰然坚定之色,可那眼底深处却是有几点碎光忽闪,透着那么一丝丝的紧张和不确定,嬴纵看着这样的沈苏姀,几乎连呼吸都要屏住了。   嬴纵长久的凝视让沈苏姀颊上浮起两分酡红,环在他腰间的手亦在收紧,原本笃定温暖的眼神也渐渐地开始生出疑惑之色,他冷峻的面容之上眼下满是疲惫,眉头微蹙着,墨蓝色的眸子里一片复杂而深切的情绪交织,沈苏姀心中咯噔一声,忽然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实在太不是时候,贵妃刚刚才……她怎么能在他穿着丧服的时候说这样的话!   沈苏姀眼底微光一闪,当即便要将他的腰身松开,抱歉道,“我适才一时冲……”   “动”字尚未出口,眼前忽有一片暗影陡然放大,沈苏姀一鄂,尚未反应过来唇上便被轻咬了住,他深切的吻了上来,一手揽着她的腰身一手按着她的后颈,唇舌并用舔弄啃噬一副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模样,沈苏姀本来就要放开他的手赶忙将他紧搂了住,心中竟然轻微的松了口气,心底虽然笃定他是盼着自己这样说的,可是到底是她开的口,又是在这样的时候,若是他一个不应,岂不是让她丢脸又伤心,沈苏姀思绪稍偏,冷不防唇上又被咬了一口,嬴纵呼吸略重的离开她半分,咬牙道,“说过的话还想收回去?你可没机会了!”   沈苏姀亦喘着气,正要解释,嬴纵却忽然倾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沈苏姀低呼,双手却不自觉落在了他的脖颈上,攀着他的脖颈唇角微弯,面上的微红到底不曾褪下,轻咳两声道,“我是想说我适才说的太急未曾想到眼下的情状,眼下贵妃娘娘尸骨未寒,到底有些不合时宜,嬴纵,我……我只是想说,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说着话便埋头在了嬴纵怀里,嬴纵脚步一顿,眸光复杂的看着怀中人,沈苏姀察觉不对又抬起头来,瞬时便对上嬴纵欲言又止的眸子,“彧儿……”   “你不必说!”沈苏姀看着他深重的眸色只觉此刻的他心底必定悲痛万分,连忙出口制止了他,而后又接着道,“你什么都不用说,失去至亲的痛苦我比你更清楚,你从不是情绪外露的人,可眼下在我面前你不必硬撑,嬴纵,我都懂。”   嬴纵深深的抿了抿唇,看着沈苏姀的目光更为深沉,那一双墨蓝色的眸子分明是想告诉她什么,可话到了唇边又有些迟疑,仿佛那话重达千斤,深深坠着他,一旦他说出口,便会将他眼下的美梦砸碎,深吸口气,嬴纵艰涩动了动唇,“彧儿,我……”   沈苏姀不知道嬴纵到底要说什么,可看到他眼底那一抹化不开的沉郁之色只觉心疼不已,搂着他脖颈的手落在他面上,轻轻地一抚,而后整个人更朝他怀中靠过去,语声低低的道,“嬴纵,我不知这两日到底出了什么事,可贵妃娘娘在天有灵亦不想见你悲痛太过,我知你必定累极,我们回去,回主殿去,你歇一歇,我就在这里陪你。”   想要说出口的话连番被她打断,她说给他的又是这样叫他动容的话,他明知道她今夜的柔情今夜的册妃之语从何而来,可看着此刻的她,那压在心底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嬴纵抿着唇,本就显疲惫的面色一时之间更为沉暗伤颓,沈苏姀默了一默见他不动,这才又抬起头来看他,一只手抬起落在他脸上,语声轻柔的道,“我知道我没好法子安慰你,现在你什么都不用想,无需顾忌我,也无需想适才的话,那话我不会收回来,等贵妃娘娘的丧事办完,等你的心境好一些,就去请太后娘娘为我们指婚,你看可好?”   嬴纵心底最后一丝纠结因沈苏姀此语淡去,他又深深看了沈苏姀一眼才抱着她大踏步的走出了这方小院子一路朝主殿而去,主殿之前容冽、容飒都在等着,见此情状当即便低下头恭敬的站在了一旁,嬴纵抿着唇一路将沈苏姀抱进内室,轻轻柔柔的将她放在了榻上。   沈苏姀刚被放下便坐了起来,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他,瞧见他面上的疲累心头便是一痛,连忙问,“宫中必定事多,可用过膳了?什么时候又要进宫呢?必定也不曾好好睡觉,是先歇着还是吃些东西呢?这事必定不简单,眼下我们先不去想那些,只是你要注意身子方才能平定此番的变故,眼下宫禁未解,我恐怕也是进不了宫的,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沈苏姀切切说着,她虽有温柔之时,可追溯其本到底还未到体贴温柔为人娇妻的阶段,这些话连珠般的道出却是情真意切,然而她句句安慰关系嬴纵,却是不知她自己眼下的面色亦不曾好到哪里去,同样的两天两夜不眠,他在宫中为诸事费心劳力,她在宫外也不曾有半点好受,嬴纵看着沈苏姀眼底温柔一片,忽然倾身将她的鞋履褪了下去,沈苏姀一愣,却见嬴纵也褪了自己的墨靴,揽着她躺在床上,拉过锦被将二人的身子盖了住。   沈苏姀被他小心翼翼的搂在怀中,见他这好半晌都是不言不语不由得有些担心,他虽然心智坚韧绝非常人,可此番逝去的乃是贵妃,他对太后都能那般尽心尽力,眼下贵妃去了他怎能不难受,沈苏姀身子一侧,将他回揽了住,半晌才抬眸看他一眼,“嬴纵?”   嬴纵的下颌落在她额前,她并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嬴纵闻言“嗯”一声,连忙低下头来看她,对上她满是有心的眸子他才扯了扯唇角,“出宫是陪皇祖母用过膳了,天亮了又要进宫,眼下只想抱着你歇一歇,我希望你什么都不必做,好生照看自己等我,我本以为你昨日午时才归来,却不想你竟连夜赶了回来,是我疏忽了。”   沈苏姀听他这般说当即摇头,“你不必顾念我,好,你想歇着那便歇着吧,眼下时辰已经是不早,你没多少时辰可睡了……”   沈苏姀说着话便抬手落在他眸子上,要迫他闭上眼似得,嬴纵一把抓住她的手亲了亲,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容忍不住的靠了过来,唇齿相贴,沈苏姀顺从的任他施为,浅淡却长久的勾缠,只有安抚无关欲望,良久嬴纵才恋恋不舍的离了她,见她眉宇之间也是掩不住的倦意这才一把将她扣在怀中低声道,“睡吧。”   沈苏姀心中其实有很多疑惑想问,譬如那意外是如何发生的,贵妃娘娘的尸骨是否找到,这一场事故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他又准备怎么做,满心的疑惑叫她心底十分憋屈,可看着他疲惫的面容她却是问不出,更不愿说得太多让他想起这伤心事,末了还是一叹倚在他怀中睡去,沈苏姀心中一想通,困意便来的十分汹涌,感觉到嬴纵呼吸绵长之后她便也十分放心的睡了过去,却不知她刚刚睡熟嬴纵的眸子便睁了开。   窗外是黑沉沉的夜色,春日里的夜风仍然泛凉,和内室相隔不远的小书房窗户大抵不曾关好,呼呼的发出些微的声响,嬴纵想去关窗,却委实不舍怀中之人,便稍稍推开些看着她的睡颜出神,这一晚一直都是她在安慰他,他从头到尾也不曾说过几句话,他想他此番的确是卑鄙了一回,可若是卑鄙一次能换来她“册妃”的话,那他也委实认了!   心念一出,嬴纵墨蓝的眼底便又有几分深沉下来,他委实是累极,可他现在却根本不能睡,甚至他就不该躺在床上如此笨拙的瞅着她,深吸口气,嬴纵掐算着世间又足足盯着沈苏姀看了小半个时辰才轻手轻脚的起身下了床,将锦被为她掖好,又站在床边失神片刻才放下床帏转身走了开,本欲直接出殿门,却是一转身穿过一道宝阁珠帘朝那小书房而去,打眼一扫果然有一扇轩窗不曾关上,嬴纵走过去将窗户合上,这才挡住了那外头的夜风呼啸声,一转身,眸光扫过书案之上的一大片墨迹,眉头一皱走过去,嬴纵的眸色便狠狠一深。   整整一小摞都是沈苏姀一笔一画写出来的往生咒,簪花小楷整齐排布,看足了下笔之人的心意,嬴纵看着那往生咒发了一会子呆,这才浅吸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殿门推开,殿外的容冽和容飒都在等着,容冽面色平静,容飒却是一脸的惊喜状,看到嬴纵出来便低声道,“这些日子不在主子身边,都不知今日之事乃是主子和娘娘安排,难为侯爷为主子和娘娘担心了这样久,眼下侯爷必定放下心来,小人就知道有主子在不会让娘娘出事……”   越说越觉得不对,只因嬴纵面上一片深沉之色没瞧见半点轻松的意思,容飒话一断,看着嬴纵有些不解,容冽也觉出不妥,眉头微微皱了皱,嬴纵并没有看谁,只看着那无边的夜色轻声问道,“外面传来的消息怎么说?”   容冽闻言面色一素道,“娘娘很好,只是雍王殿下伤势有些重,眼下他们只怕快到冀州了,一路上有咱们的人护送没出任何意外,这几日风声紧,娘娘让送信回来的人说,等她到了昆仑山之后再送信回来,让主子专心在君临,莫要露出破绽。”   嬴纵静静听着,眼底的沉暗稍稍一淡,点了点头。   只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容冽和容飒对视一眼都有几分不解,然而嬴纵面色不善,他们也不敢随便说话,等了良久才听到嬴纵轻声道,“此事暂且瞒下。”   这件事当然要瞒下,可是嬴纵此时这么一说的意思却是……   容冽和容飒再度对视一眼,都颇有几分不解,然而嬴纵的命令他们不会不遵,都低低的应了一声是,嬴纵又默然片刻,“时辰差不多了,容飒还是留下,让她在府中等我便可。”   容飒应是,嬴纵便穿着那一身看起来格外扎眼的丧服转身朝府门口走去,容冽跟在他身后,没多时两人便不见了踪影,容飒站在原地出了一会子神,口中喃喃的道,“主子怎么还要瞒着侯爷呢……这不应该啊……”   ·   因是连着两天两夜不眠,前夜赶了路,这两日一颗心也都没有放下来的时候,她这身子骨到底不比从前,因而沈苏姀这一觉睡得十分之沉,再加上这殿中一片安静没有一点声响,待她醒来之后外头竟然已经天色大亮,沈苏姀怔愣一瞬,待下意识的摸到身边发现身边没人之时才忽然一个机灵醒了过来,穿衣下地稍作收拾,眸光四扫也没发现嬴纵的人影,沈苏姀其实已经猜到嬴纵必定已经走了,可她还是火急火燎的打开殿门走了出去,殿门一开容飒站在外头,见她出来便恭敬道,“侯爷,主子天不亮又进宫去了,主子也没说何时回来,只请侯爷不必担心,只管在府中等着主子便可。”   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失望,默了默才道,“宫中的事情眼下如何了?”   容飒抿了抿唇,“主子昨日来去的急,小人到现在也不甚清楚,今日的早朝还是罢了的,天圣门也不许人进出,侯爷……侯爷昨夜不曾问主子吗?”   沈苏姀苦笑,本想着先让他歇着等醒来再问,却不想她该死的竟然睡过了,连他何时走的都不知,深深的一叹,眼下人也走了却是没了法子,“还未来得及问,不过也不打紧了,你既然在外面还是时刻注意着吧,他这一走下午之前必定是回不来的,我一人在府中也委实无趣,我还是先回沈府一趟,下午他回来之前我再过来,你不必跟着了。”   容飒一愣,赶忙道,“可是主子吩咐小人时刻守着侯爷!”   沈苏姀摇头,“眼下正是他用人的时候,若是要你做点什么呢?你在府中等着,我只是要回一趟沈府罢了,下午必定会回来,去准备一匹马给我。”   沈苏姀说完便定定看着容飒,容飒只能满面苦笑的去照办了,沈苏姀等了片刻容飒便准备好了马儿,沈苏姀也不多说的翻身上马一路朝沈府而去,虽然嬴纵说无需她做什么,可眼下见了他也算安了心,若是再不做点什么她可真是要难受死了!   连着晴了两日,今日的天色却有些阴沉,沈苏姀从王府之前的大道之上往西,没多时便上了圣德大道,甫一走到这处闹市之地沈苏姀的眉头便是一皱,两日之前还因为立后大典而显得人潮熙攘的大街之上眼下冷清一片,昨日一日该走的权贵都走了,宫中既然出了丧事,街上便不能喜乐,又因为那日夜里的一番戒严,便是君临城的老百姓也不敢再出来消遣,好好地君临,竟然一夜之间变得如此萧条,沈苏姀心生感慨,目光又往天圣门的方向望了一望,灰沉沉的天穹之下,沈苏姀好似能看到那冬雪一般连绵的缟素——   卫尉营的士兵们再没有前夜那般的戒严,可大街之上的巡防明显的严密许多,沈苏姀狭了狭眸子挥鞭而走,一路朝沈府疾驰而去,两柱香的疾奔便到了沈府之前,君临城的事情府中人必定早已知道,连那府门也是紧闭着的,沈苏姀猛地勒马,刚跃下马背却见一个身着刑部衙役服的人从沈府大门一边的小巷子里走了出来,这等鬼祟的行为当即惹得沈苏姀眉头一簇,可下一刻那人却撩袍朝她行礼,口中道,“小人拜见侯爷!小人在此等了侯爷大半日了,小人是奉了礼部谢大人的命令而来,谢大人在刑部等着见侯爷,请侯爷务必前去。”   沈苏姀听到那“谢大人”三字眉头猛地一皱,看着眼前这人冷声道,“你是刑部的衙役,却何时要听礼部大人的话了?若是没猜错,这位谢大人眼下应该是刑部的囚犯,私自替牢中犯人往外送信乃是渎职包庇之罪,你身为带刀衙役竟然不清楚?!”   来人听到这话面色一白,却只是一阵苦笑,朝沈苏姀磕一个头苦笑道,“侯爷有所不知,这位谢大人神通广大,身上竟然带着毒药,小人本来万死不敢做下这等事的,可是谢大人骗小人吃下了一颗毒药,若是小人不照他的话做,必定要肠穿肚烂,这才……”   沈苏姀挑了挑眉,看了看沈府紧闭的府门,又看了看这个刑部衙役,忽然问道,“此番抓了多少礼部的官员?本候便是去了刑部又怎能见到这些人!”   那衙役闻言赶忙道,“此番抓了三十多个,都是礼部的,侯爷无需担心,侯爷的身份摆在此处,何况侯爷又是主审苏阀之案的,去一趟刑部也没什么打紧,小人可以安排您见谢大人,那位谢大人虽然卑鄙,此番却实在可怜,想必是要求侯爷救他!”   沈苏姀冷笑一声,“他很可怜吗?!”   那衙役苦笑一瞬,“此番宫里头出事就出在这位谢大人办的事上,侯爷您说他可怜不可怜,这等事也只有侯爷这样的身份能过问了。”   沈苏姀扫了这衙役一眼,再度翻身上马,那衙役见此连声道谢,沈苏姀却懒得听了,马鞭一甩便朝千步廊的方向去,从沈府到千步廊便要途径天圣门之前的大道,沈苏姀御马纵驰而过,几乎快要到刑部门前之时忽然听到了一溜儿响动极大的马蹄声,转头一看,却是一行身着禁卫军服饰的人从天圣门之中疾驰而出,沈苏姀眼底微光一闪,立刻便想到了贵妃的事情上,禁卫军轻易不出帝宫,此番的阵仗必定是有重差去办!   是什么呢……沈苏姀稍一犹豫,大抵有五六十人的队伍便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之中,微微一叹,沈苏姀抬头看了看刑部大门上的牌匾到底是先进了刑部,刚一进门身后那中毒的衙役便也骑着马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几步奔进门内便走在了沈苏姀的前面,压低了声音道,“侯爷这边走,谢大人因为品阶不低,眼下乃是单独关着的。”   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阴霾,不言不语的跟在了此人之后,这个衙役看样子也是个小小的官,沈苏姀早前来过刑部多回,刑部的人见到她也不意外,只恭敬的行礼之后便忙碌起来,大抵是因为贵妃之事的影响,刑部的人面上都有几分急惶不安,倒是没人过多的注意她,一路到了一处看起来条件不十分差的牢房之前,那衙役带着沈苏姀走到其中一间的外面,朝里头喊着道,“谢大人,侯爷人来了,您就把解药给小的吧!”   “什么!她来了!”   “苏苏,你来了么!快出来!”   里头的人声音洪亮雀跃非常,沈苏姀听得眉头一簇,这才走一旁走到了那牢门之前,豁然便看到谢无咎仍是那般玉树临风的模样站在牢房之内,只是无论那张脸何等俊朗,站在这地方又是熬了两晚的,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有几分狼狈,沈苏姀眉头微蹙,并未言语。   谢无咎看着沈苏姀一双眸子简直要蹦出火星来,先朝着沈苏姀咧嘴一笑,这才笑呵呵的看向身边那衙役,口中道,“这毒药的解药十分简单,一碗春风得意楼的莲子百合粥便可解,呵呵,你且去吃粥吧,让本官和侯爷聊一聊。”   那衙役听着此话几乎瞬间便知道是被耍了,看着谢无咎的那张脸恨不能进去将其狂揍一顿才好,沈苏姀叹口气看了他一眼,“先退下吧,下一次精明些。”   那衙役有气发不得,却是不敢忤逆沈苏姀,当即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沈苏姀这才对上谢无咎的笑颜,眉头微挑道,“你叫我来做什么?”   谢无咎笑意一滞,面上顿时满满都是苦涩,“苏苏,救我!”   沈苏姀蹙眉,谢无咎立刻扒到了牢门之上哭诉起来,“苏苏,这一次的事情当真是别人陷害我啊,那天晚上本来是好好地,我们一起看着贵妃上的那大船,忽然之间船上就放起了焰火来,那么多的焰火合在一起你能想象吗?本来只是焰火也没有什么,可是我根本怀疑是有的人做了手脚放的是炸药,哎,说了你也不懂,总之就是那焰火不同寻常威力十足,何况那天晚上我根本就没有安排放烟花,船上的人就那么几个,是谁点的火呢?总不是贵妃自己!更不可能是我,我难道会自杀么,所以这件事必定是有人早有预谋,礼部对这些船和大典所用之物都是看守严密的,能做手脚的必定是位高权重的,眼下宫中的内斗你只怕比我清楚,所以就不用我多说了吧!苏苏,我这一次可真是被连累被陷害了,无论如何你要救救我,看在我还有点用处的份上好不好呢?这一次贵妃和雍王都出了事,若是找不到真凶最后必定是要将罪责放在礼部身上,这头一个上断头台的不就是我嘛!就算找到了真凶,若是无人帮我说话,只怕我也是要丢了小命的,苏苏,江湖救急啊!”   沈苏姀本来只是皱眉听到,听到最后两句的却是眉心一跳,“你说什么?贵妃和雍王一起出了事?出事的不是贵妃?怎么还会有雍王?!”   谢无咎一愣,想了想才有些明白,轻咳一声道,“那天晚上出事的时候太后已经被那动静吓晕了,几个公主也没有顶用的,秦王倒是想扑,被十殿下抱住了,我们都没有注意的时候,雍王从未央阁飞出去了,好家伙,那船上砰砰全都是爆炸声,大火烧的船都不见了原样,雍王竟然就那么扑过去了,扑的倒是好,眼下只怕是尸骨无存,难怪你不知道,雍王这一次只怕不好公开出来,难道外头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难道秦王……”   沈苏姀紧皱的眉头越发皱紧了些,一双眸子更是骤然凌厉的望着谢无咎,谢无咎悻悻一笑收了话头继续哭诉,“苏苏,这件事你真的要帮我啊,我在君临无依无靠,可是只能靠你了,你就看在我们都是重活一世的份上帮我说句话罢,我可是个惜命的人啊,苏……”   第二个“苏”还未道出,谢无咎那双桃花眼便对上了沈苏姀凌厉的眸子,她冷冷的看着他,抿着唇问,“你适才说了什么?重活一世?”   谢无咎一鄂,眸光一转道,“难道不是吗?我一家都被杀死侥幸逃了出去,我听说你小时候也是一家人都被害只剩自己一个的啊,这难道不算死里逃生重活一世吗?咱们都是苦命人,这次要是真的死了只怕没好运气逃脱了,你就帮我一把吧!”   沈苏姀深深狭了眸子看着谢无咎,谢无咎在她的目光之下竟然没有一点紧张之色,半晌,沈苏姀才唇角微抿的道,“你当年从谢家逃出去的时候身边是不是带着仆人的?”   谢无咎一愣,手抓了抓头,“这个应该是有的罢,那时候我小,记不清了,不过后来我长大记事倒是记得身边跟着几个谢家人,不然我也不知我的身世,不过现在他们都死了……”   稍稍一顿,立刻问沈苏姀,“怎地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沈苏姀摇摇头,面色平常的一笑,“没什么,我当年九死一生的时候身边的仆人都死了,你既然说你和我一样,我便问你一句。”   谢无咎“呵呵”一笑,又立刻换上一副苦相,“那苏苏,你到底会不会帮我呢!苏苏!”   沈苏姀看了谢无咎片刻,眯着眸子道,“眼下这件事还未查清楚,我现在亦不知当夜宫中到底发生了何事,亦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等上头的处置下来之后再说吧,刑部断案素来公允,若你此番是无辜的,我自然会考虑一下为你求情的。”   谢无咎面上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开心,只是有些感叹的道,“苏苏我对你说的难道还有假话吗?这些都是肺腑之言啊,你不信的话就去问秦王,这件事若真是和我有关,那我不是也太傻了一点,这一旦出事第一个就会找我啊,苏苏,你信不信我?”   沈苏姀不答他的话,转头往外看了一眼便往外走,谢无咎见此连忙喊起来,“苏苏,你别忘记来救我啊,不然我会死啊,这一次死了我就当真是玩完啦!”   沈苏姀听着这话皱了皱眉,仍是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那衙役满面惶然的站在外头等着,到底是害怕沈苏姀追究,沈苏姀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的走了出去,刚走到刑部门口,却碰到从外头回来的展狄,展狄见沈苏姀不由得一愣,赶忙行礼,“拜见侯爷。”   沈苏姀见他官府齐整手中还拿着个什么折子,心头一动问道,“从何处来的?”   展狄便起身回道,“从宫中出来的。”   沈苏姀眸光微亮,左右看了看问道,“宫中如何?”   展狄抿了抿唇,看着沈苏姀的眸色有些深沉,“皇上下了杀令。”   沈苏姀一怔,她本来只是问宫中的大情况如何,可展狄却道出这至关重要的一语,看样子贵妃的案子已经有了眉目?杀令,杀谁呢?沈苏姀抿了抿唇,问,“是谁?”   展狄左右看了看,语声压的极低,“淮安侯并淑妃娘娘。”   分明是意料之中,沈苏姀却还是觉得万分失望愤慨,展狄见她略有怔神也跟着默然了一瞬,而后才道,“今日之内便会有结果,侯爷不必担心。”   沈苏姀深吸口气回过了神来,点了点头,展狄既然从宫中回来自然有的忙,当即便拱手告辞,沈苏姀眸光深沉的走出刑部的大门,翻身上马缓缓地朝沈府的方向去,一边在心中想着此番的变故,谢无咎自然是无辜的,这样的事也只能位高权重的人做,西岐驰本想将此事做成意外,或者让礼部的人为其顶包,却不想这么快便暴露了出来,是怎么做到的呢?   沈苏姀出着神,她自然不是觉得早些查明白不好,只是没想到西岐驰和西岐影如此胆大包天的局能被这么快的破解,然而她是知道嬴纵的手腕的,此番逝去的乃是至亲,怎么能叫他不气不怒,这么一想心中不由格外心疼,远远地看了一眼天圣门的城楼,只觉心间塞着一块冷硬冰石一般的难受,哪怕是找出了凶手,贵妃和雍王却再也回不来了!   心头正满是慨叹,耳边忽然再次响起一阵马蹄声,转头看去,竟然是她适才看到过的那一行禁卫军,眸光一定,沈苏姀赫然从一众墨甲执刀的禁卫军之间看到了几个带了镣铐的身影,凝神望过去,渐渐地看清了那当首之人是谁!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正是淮安侯,西岐驰……   大街之上本来就没有几个人,沈苏姀骑着马正从千步廊的横街之上出来,刚刚转过一道拐角站在一处楼阁之前,白衣乌发形容貌美,良驹宝骑风姿洒然,眼下站在路旁怎么都是吸引人眼球的存在,这间这一行禁卫军领头的正是前夜在天圣门城楼之上的何冲,这位大统领和沈苏姀有过漠北之行,在心中对这位年纪尚幼的小姑娘颇有几分好感,见她御马站在一旁不由得对她点了点头,沈苏姀亦与他颔首示意,何冲面上带着沉暗之色,稍一点头便继续打马朝天圣门的方向去,沈苏姀眸光一转,落在了行走在禁卫军之间的几人身上。   禁卫军乃是骑马,而这几个人乃是被镣铐绑缚着的,因而要赶上马速便要一路小跑起来,当首一人便是那权倾朝野的淮安侯西岐驰,他有两个妹妹在宫中为妃,两个侄儿更是极受皇帝宠爱的皇子,怎么看都是未来更朝换代时的大赢家,然而此时的西岐驰却是衣衫不整满头大汗白发披散的跟在禁卫军的马股之后,这样狼狈的模样,又哪里还是那淮安侯呢?!   眸光一转,沈苏姀目光又落在了紧跟在西岐驰之后的身影之上,如火的长裙衣袂翻飞,妖娆又妩媚,若是没有手腕上的镣铐,西岐阑珊便还是从前那个飞扬肆意的西岐阑珊,可是多了一道镣铐,怎么都不同了,当街以如此的方式被禁卫军们押送入宫,受着周围百姓的指指点点,怎么都是极大的耻辱,似乎是发觉了又道目光再看着自己,一直垂着眸子的西岐阑珊竟然忽的抬起了头来,四目相对,从前盛满了傲然的眸子眼下氤氲着一层来不及收走的怒意,待看清街边的人是沈苏姀,那怒意顿时烟消云散,顷刻间又变作了和从前一样的傲然,沈苏姀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一转头,又去看向其后的一众犯人。   自己的傲然不曾得到回应,西岐阑珊显然的更为恼怒,然而愈发恼怒就愈发显得狼狈,狠狠的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群,她再度梗着脖子垂了眸,禁卫军的速度已经减慢,却没有迁就到打马徐行的地步,从前耀武扬威的淮安侯和郡主并着淮安侯府的一众府官门客不由狼狈的小跑起来,没多时便离开了沈苏姀的视野……   “早前是窦阀,前一阵是申屠,眼下又是西岐!啧,好一个盛世大秦啊!这些只手遮天的权阀们其实也不过如此嘛,眼下似乎只剩下沈家和宁家了,那沈家小小的一个女子掌家不必去管,那个宁家倒是颇有几分主意,那个宁家的郡主,呵呵……”   “殿下,您忘记了,还有个苏阀呢!”   “或哟!本殿倒是将这个苏阀给忘记了!当年的苏阀多么厉害啊!还不是被灭了九族了!那个什么骑来着……哼,多厉害呢,还不是让大秦自己人全歼了!说起来,那个苏阀老头儿也算个满门忠烈,最后这个下场却惨淡的很,哈哈,你们说苏阀是不是个笑话……”   “对对对,就是个笑话!殿下您果然厉害!”   “去,整天除了溜须拍马你还会说人话吗!滚去给本殿换杯好茶来!”   寂静而冷清的街市,肆无忌惮的笑音,即便身边还有三两人在低声议论着适才的景致,却也还是没有盖住这刺耳至极的笑语,沈苏姀御马立在那楼阁之下,不必仰头也大概知道了楼上坐着大放厥词的是哪路人渣,脚步声来了又去,茶盏的瓷器碰撞声也被沈苏姀神识大放一丝不落的听在了耳里,窸窸窣窣的笑语继续传来,沈苏姀握缰绳的手一紧,马鞭一挥,徐徐从这处楼阁之下疾驰了出去,被抛在身后的笑语仍然尖利放肆,伴着这阴沉的天气传出许远,且莫名的含着一股子大势将去的死气,而当事人,还猖狂的半分不知……   ------题外话------   嗷呜~11月最后一天啦~12月继续加油~早点完结第二卷~然后继续在吃肉的道路之上努力奋斗!感谢11月大家滴支持~感谢榜明儿上~多谢大家这一月的票子礼物和冒泡~每一份正版订阅都是满满的正能量啊~拜谢! ☆、116 废黜妃位,充入掖庭!   素白灵幡好似腊月冻雪一般铺天盖地,九重帝阙的正红一夜之间撤下,猝不及防的让整个大秦帝国为之一悲,一夜之间,新后大丧,太后病倒,礼部三十多官员锒铛入狱,司礼监、钦天监、禁卫军中近百宫人下落不明,宫闱禁行,皇城戒严,盛世繁华的大秦帝都一片愁云惨淡,便是在最为人心惶惶的宫廷之中,却有人在偷偷的欢呼雀跃。   西岐影听着侍墨的禀报摇头冷笑,面上的狠厉之色淡去,一双眸子满是欣慰与快意,许是那畅快的感觉太叫人享受,西岐影愣了良久才回过神来,双眸微眯,口中有几分悠然的道,“本想留他一命,却不想他竟然能为了她做到这样的地步,当真是可怜又可恨,呵,今生做不成夫妻,到底地下做个伴罢!只是可惜秦王竟躲过了这一劫,那样冷情冷性的人,不知道他亲眼看着自己母亲身葬火海该是哪般感受……”   变故发生在昨天夜里,可确切的消息却是今日一早才传到了淑妃的面前,新后与雍王齐齐丧与火海尸骨无存,此事无论如何都不可传出,立后大典无故取消,整个宫闱都在戒严,淑妃心神不宁等了一夜,至早间天色将明之时方才能大松一口气端坐在如影宫之中饮茶,微微一顿,西岐影又疑惑的看向侍墨,“不对,分明他是不曾到未央阁的,却怎地又跑了过去?”   侍墨站在一旁摇了摇头,“这个倒是不知,雍王府的下人眼下也被看管起来了。”   西岐影眯了眯眸子,到底不曾想通,又是一声冷笑,“那就只能怪他自找的!”   侍墨不敢接此话,又道,“礼部三十多个官员都被连夜送进刑部大牢了!”   西岐影的唇角便淡淡的勾了起来,“哥哥做事素来稳当。”   侍墨便不再言语,一张小脸之上倒是没有半分畏惧之色,西岐影淡淡扫了她一眼,抬手便从自己手腕之上褪下了一个玉镯子,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跟前温温道,“这些日子都是靠着你里外递送消息,你做事也是个叫本宫满意的,这镯子是本宫的心头宝你是晓得的,眼下本宫赏与你,稍后你还想要什么,本宫尽数准了你!”   侍墨面上闪过两分惶然,“娘娘,都是奴婢的分内事,不敢受赏!”   西岐影摇了摇头,“虽是分内事,可是你做的叫本宫满意,自然要赏你,快收下吧,难不成觉得这镯子入不得你的眼?若是这个你不要,那你随意去库房挑拣几样……”   听西岐影这样说侍墨哪里还敢再推辞,当即便将那镯子接在了手中,又连声谢赏,西岐影笑开来,“你是自己人,何需这些虚礼,出了这样大的事,也不知皇上和太后那边是如何的动静,秦王也是厉害的,又不知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宝华殿那边虽然起了丧仪,可是连个尸骨也没有只怕不好办,眼下各宫的都不准乱走动,外面你盯着点,有什么变故都来回报与本宫,另外且先不要和淮安侯联系,侯爷做事虽然稳当,可难保不出岔子,若是咱们连自保都不能,到时候便没法子救哥哥了,你明白了?”   侍墨听着这话面上一怔,西岐影见她这般不由继续点拨,“此番之事虽然是咱们一起谋划,可咱们这边却是没几个人经手的,该处置的哥哥必定会处置干净,不出岔子便可,若是当真出了岔子,到时候咱们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就好!这下明白了?”   侍墨听着此话略有些懵懂的眸子这才现出几分恍然来,心头一凛连忙点头,“奴婢知道了,请娘娘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西岐影闻言便轻笑一声,“好好好,本宫别个不信唯独你却是相信的,哥哥说让将手底下的人处置干净,本宫却是一定会保下你的,你明白了?”   西岐影一问侍墨便是一抖,连忙点头,“奴婢明白了,明白了。”   见侍墨面色微变,西岐影才一笑道,“好了,去外头盯着点,有什么动静便来告诉本宫。”   侍墨点点头,行了一礼走了出去。   待侍墨走出内殿,西岐影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面上的强压下去的喜意绽出,娇美的面容之上顿时盛满了抑制不住的笑意,冷哼了一声朝窗边走去,远远地看出去,连绵起伏的宫阁之间一片肃杀,飞梁斗拱之上的红绸灯笼亦都被撤了下来,偶能见到雪色的灵幡迎风飞扬,雪色软若云缎,当真将这宫阁衬得愈发春意盎然了,西岐影笑起来,压抑地低笑变作悦耳动听的朗笑,朗笑变作大笑,继而变作了颇为快意的狂笑,呵,想想这几年间,德妃走在第一个,贤妃看破了红尘,眼看着立后的贵妃又尸骨无存,眼下这宫中,岂不是只剩下一个她了,单单只剩下一个她,那栖凤宫除了她还能有谁去住呢……   天色渐渐地大亮,日头亦一点点的爬升,西岐影心中虽然还有几分担忧,一颗心却到底是放了下来,不由倚在贵妃榻上小憩养神,眼看着到了午时,侍墨从外头走了进来,西岐影连忙坐起身,口中问,“如何?外头有些什么动静?”   侍墨福身一礼,恭敬道,“娘娘,听说皇城之中戒严了,太后病重,眼下秦王和皇上都在太后那处呢,适才八殿下也着急着想要进宫,只是宫门封锁了,八殿下不曾进的来,别的倒是没什么了,还有好些宫人在太液湖打捞呢。”   西岐影顿时眸光大亮,冷笑一声,“不是说那大船都被烧没了吗,那太液湖里历朝历代不知葬了多少冤魂,眼下又多了两个,哈,真是不错,这次游湖也是礼部想出来的,却是没办好事,本来嘛,焰火这种东西也实在危险,偏生就让贵妃遇上了。”   侍墨垂眸站在一旁不敢接话,西岐影便又挥了挥手,“继续去瞧着,看看此番罪责如何论断?哥哥做事应当是查不出什么的,那便是礼部的事了。”   侍墨点点头,转身而走,西岐影兴味的倚在榻边,面上的笑意愈发松快可人了些,太后既然病重,她本该早先过去请安,自家的姐姐出了事,她也该去表示一下慰问,可委实是昭武帝下了令不许各处的妃嫔离宫,这可就怪不了她了,呵……   因是心底松活,淑妃便心情愉悦的待在自己的内殿之中,眼看着天色一点点的暗下去,侍墨再次出现在了内殿之中,淑妃已经没有早间那般心急,只淡淡的看她一眼问道,“应当没出什么岔子罢?太后那边如何了?皇上眼下在何处?”   侍墨福礼,口中道,“一切如常,太液湖那边还是戒备森严,太后那里的病情已稳定下来,皇上下午去了一趟御书房,眼下又道寿康宫了,秦王下午去宝华殿吩咐了一下贵妃娘娘的丧仪,眼下也在太后那处等着的,明日的早朝又罢了。”   淑妃眉梢眼角都带着喜意,朝外看一眼,帝宫已经被夜色笼罩,却是一片漆黑平静,要知道今夜乃是西岐茹的立后大典呢,她早就知道她没这个命!   “好,本宫知道了,礼部的人是如何处置的?”   西岐影慢声答一句,侍墨便道,“几个主要负责此番大典的都被送进去了,倒是还未定下个章程,侯爷适才派人来送了消息,因为宫门都是紧闭着的奴婢便不曾叫人进来,侯爷说一切都办妥了,只管让娘娘放心便是,八殿下今日去了忠勇军,没出任何岔子。”   西岐影勾唇点头,“你做的很好,眼下不要惹人注意。”   侍墨点点头,西岐影这才打了个哈欠起身来,“好了,这么看来外面是没事了,昨夜等了一夜,今日也没安生,眼下委实是有些熬不住了,本宫先歇下,你夜里警醒着些,若是有事便叫醒我,叫两个人来侍候本宫沐浴罢……”   侍墨应一声“是”,转身走了出去。   因是昨夜熬了一晚,西岐影也得上心力憔悴,沐浴之后躺在榻上,没过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侍墨点了两个小丫头在外头守夜,自己则退了出去,夜色静宁,高柜之上的香炉中凝神香袅袅而升,重纱掩映,夜色渐深,安安静静睡着的西岐影却忽然眉头紧紧地一皱。   梦里是一片虚无的白,好似行走于茫茫无边的雾霭,西岐影穿着临睡之时的袍子茫然的走着,只觉心慌万分,“砰”的一声,西岐影一个不留神撞到了什么上,抬手一触,当即抓到了一截袖袍,心底一动,西岐影赫然抬头,恰好就对上一双墨蓝色的双眸,这双眸子含着沉怒,立刻下的她倒吸一口凉气,连着后退两步,那双眸子却锲而不舍的追了出来,嬴麒眸光的狠厉的看着他,素来云淡风轻的人面上竟也会有这样骇人疯魔的表情!   “为何害死她!你为何害死她!”   “你不配做皇后!你这个只会爬上别人床的贱人!”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为她偿命!”   一双白骨做成的利爪直直朝她伸了过来,西岐影尖叫着急退,一边退口中一边大叫起来,“来人,救驾!救驾!来人!凭什么只有她才能做皇后,呵,你为她操心这样久,还不是只能看着她为别人生儿子,嬴麒,你才是天下最大的可怜虫!”   西岐影后退的速度远远没有嬴麒朝她伸手的速度来得快,眼看着那双手就要靠近自己,西岐影更是惊吓的花容失色,“嬴麒,我不想杀了你,我不想的,是你自己是你自己……”   那双手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慢上半分,就在西岐影以为自己此番必死无疑之时那手却在碰到自己的刹那消失了,西岐影整个人一愣,当即恍恍惚惚的反应过来这是那样的情景,是梦,她是在做梦,这么一想,西岐影紧绷的神经当即便放松了,然而一口气还未呼出,身后忽然袭来一阵凉风,西岐影陡然转身,赫然便看到一身凤袍霞帔的西岐茹,她的姐姐,这个从小就比她处处优秀的姐姐,此刻正穿着那立后的之时才能穿的正红色礼服站在她身后,西岐影心头一凛赶忙后退,忽然又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梦中,心头一笑,便不再害怕!   西岐茹是她谋划弄死的,她心有不甘也是应该,她早就料到她的鬼魂会回来找她,西岐影无意识的勾了勾唇,对面的西岐茹看着她的表情却没有一点怨恨,反是对着她悠然一笑,仍是如同往常那般雍容华贵的道,“妹妹,你做不成皇后的。”   西岐影一愣,心底的怒意再度止不住的涌了上来,西岐茹看着她气恼笑意却更为轻松愉快,眸光一转道,“你天生就做不得皇后,你忘记了吗,小时候有大师为你算过命,说你这一辈子最好不要入宫廷,否则便会众叛亲离丢了性命,你忘记了吗?”   西岐影双眸大睁,脑海之中顿时冒出了这件几乎快被她遗忘的陈年往事,一颗心忽然被揪住,连呼吸都紧张起来,可她却说不了话,只能听别人说,偏生自己怎么挣扎都出不了这个梦,万般焦急之时,西岐茹却又笑了开,“妹妹,明明不该做的你偏偏做了,这么多年你明里暗里做了这样多的事我都对你网开一面,眼下却是忍不得你了,妹妹,你信不信你会落得个众叛亲离丢了性命的下场?那个栖凤宫,这辈子必定与你无缘!”   西岐影一双眸子怒火汹汹,然而看着她的表情西岐茹却更为讽刺的摇了摇头,“世上的人啊,总是过贪,你能得今日之位本该安分守己,眼下却非要争那栖凤宫的位子,雍王为你所害,八殿下也为你所害,如今他们的痛苦都因你而生,你说,你要如何才能还了这些孽债呢?依我看,不如就依了为你算命的那位大师之语,用你的性命来还罢……”   西岐茹说着便朝她靠过来,涂着大红色丹寇的指甲一点点的变长,眼看着就朝她面上抓了过来,即便知道这是梦西岐影的心也陡然紧张了起来,更可怕的是她发现那鲜艳的红指甲即便贴上了她的脖颈也不曾消失,脖颈之上一阵剧痛,西岐影又惊又惧的大叫了出来!   周身一颤,西岐影满头大汗的睁开了眸子,眼前却又是樱草色的帐顶,稍稍一愣,那双惊惧之色尚未消退的眸子当即一点点的回过神来,回过神才发现她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开始竟然落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西岐影苦笑一瞬松了口气,看了看自己新涂好的指甲心底却仍是一阵后怕,耳边无声无息,却能看出外头已经天色大亮艳阳高挂,想到这一夜侍墨都没有来打扰她,西岐影心底不由得一阵松然,看样子事情必定是办妥了!   心底一松,她便不急着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倒也不疼了,西岐影勾了唇,尽情的享受着难嘚的晨光,梦中贵妃和雍王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西岐影冷笑一声对梦中的两人嗤之以鼻,正盘算着要不要等以后找个机会找个法师来做一场法事,床帏忽然被一把拉了开,西岐影吓的一跳,转头看去却是侍墨的脸,侍墨见她醒来唇角一扬,看着她道,“娘娘,皇上派全福公公来传旨了,您快点去接旨吧,快点快点……”   侍墨说着便要来拉她,西岐影看着侍墨面上的喜庆之色当即眸光一亮,顺着侍墨的手便起了身,两人脚步匆匆的赶了出去,走到内室入口的时候西岐影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可这股子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当即不做她想的走到了外殿!   外殿果然有全福带着几个小黄门等着,全福一看到她面上便戴上了讨好的笑意,那副谄媚的模样立刻让西岐影心头猛地一跳,这位只对皇帝和太后献媚的大太监在面对她们这些妃嫔之时从来只是恭敬不讨好的,此刻他既然有这样的表情,岂不是说……   眸光一亮,西岐影的唇不自觉的扬了起来,这边厢全福已经点头哈腰的笑道,“淑妃娘娘,奴才这里有皇上给您的圣旨呢,请您接旨罢!”   西岐影点了点头,当即领着一众宫婢跪在了地上,全福又笑着看了她一眼,这才将圣旨徐徐的打了开,口中尖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岐氏淑妃入宫二十三载,钟祥世族,毓秀名门。性秉温庄,度娴礼法。柔嘉表范,风昭令誉于宫庭。雍肃持身,允协母仪于中外。兹仰承皇太后慈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尔其诚孝以奉重闱,恭俭以先嫔御。敬襄宗祀,弘开奕叶之祥。益赞朕躬,茂著雍和之治。钦哉。”   徐徐的一串儿旨意落定,西岐影尚未笑出来,她身后的宫人们早就低呼皇后千岁,虽然料到了今日的圣旨必定是极佳的旨意,可西岐影真正的听完这道圣旨之后却还是冷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立后的圣旨她日盼夜盼,今日终于来了,她倒是有些无措,深吸口气,西岐影尽量克制住喜悦的端庄应礼,“臣妾领旨,谢皇太后皇上隆恩!”   轻飘飘的圣旨被全福放在了自己手中,西岐影眸光锃亮的看着那圣旨,只觉得连呼吸都要远去,侍墨在一旁连忙将她扶了起来,这边厢全福已经拱手拜道,“恭喜淑妃娘娘,不,恭喜皇后娘娘,圣旨已经送到,小人先行退下,告辞。”   全福说完便利落的转身而走,西岐影一愣回过神来,有些遗憾自己没能打赏,更遗憾没能问清楚这个立后大典何时举行,心中一时又想,眼下是西岐茹的新丧,只怕不好提起此事,这么一想她便作罢,转身看了一眼这殿中黑压压的宫人们,大手一挥道出个“赏”字,一众人等见此连忙跪地行大礼,口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西岐影笑意一盛,努力克制着心中的喜悦朝内室而去,侍墨跟在她身边,刚走入内室她便是忍不住的一声低笑,而后急急的拉住侍墨吩咐,“快,快去召八殿下入宫来,快点,他成嫡——”   一个“子”字尚未道出口,西岐影忽然满面惊骇的看向了侍墨身后,眼下两人所站之处乃是西岐影素日里所用的穿衣镜之前,她这么一转身恰巧能看到穿衣镜之中的自己,却见此刻的她竟然是穿着那件临睡的薄纱睡袍出去接的圣旨,几近透明的睡袍轻轻地拢在她身上,铜镜之中的腰胸乳珠皆是看得分明,西岐影周身入坠冰窖般的生出彻骨寒意,羞耻感猛地漫上,适才走出内室所生的异样再度浮出,看着眼前这个笑意盎然的侍墨,她忽然奇怪侍墨为何不提醒她,而适才走出外殿,那一众宫人和全福看着她这般模样为何没有一点异样,想来想去,西岐影脑海之中陡然蹦出个可怕的念想……   神识先一步做出清明的判断,西岐影浑身冰冷的睁开眼,一张满头大汗的脸顿时煞白,只会恍恍惚惚的看着头顶的浅黛色帐顶,她的床帐早就换成了浅黛色,伸出手一看,她的指甲早前断过一个,这几日也不曾涂过丹寇,再转头,外头的天色阴沉沉的辨不出时辰哪里有什么艳阳高挂,侍墨不可能悄无声息出现,她亦不可能着睡袍出去接旨,全福亦不会那般讨好与她,是梦,是梦,她竟然做了个梦中梦,还是个破绽百出的梦中梦。   这叫她心中欢喜难以自已的场景只是她想象出来的梦,日有所思,夜里才会有所梦,西岐影浑身瘫软在床,死尸一般的充满了失望的颓唐,一切都因为她的心太切太执,竟然信了那梦中的感觉为真,这梦里梦外一落千丈的对比,竟让她觉得自己万分凄凉惨淡!   一颗心实沉沉的落到了谷地,躺了片刻,西岐影心中忽又一震!她既然能睡到了现在,说明这一夜的确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再者说那西岐茹和雍王已经死了,这本就是她的成功,她何需为了一个梦在此自怨自艾呢,这么一想,西岐影的眸子便轻轻眯了起来,唇角微扬,面上的凄惶一扫而空,掀开床帏朝外一喊,“侍墨——”   脚步声响起,走到窗前的却不是侍墨,乃是个寻常伺候的小宫女,恭敬的道,“娘娘,侍墨姐姐早间出去了,眼下还未回来,娘娘是要起身吗?”   眉头一挑,西岐影当即便有些不虞,随即反应过来侍墨只怕是为自己探听消息去了,这才唇角一扬满意的撑起了身子,“侍候本宫更衣洗漱吧,眼下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娘娘。”   小宫女一边上前侍候一边回道,西岐影便又问,“侍墨出去的时候说什么没有?宫中的戒严取消了没有?贵妃娘娘的丧事完成的怎么样了?”   小宫女倒是面不改色,道,“侍墨姐姐走的时候没说什么,宫中的戒严还未取消呢,奴婢不曾出宫,也不知贵妃娘娘的丧事如何了,娘娘恕罪。”   西岐影一叹,本也没想从这个小丫头口中听到什么,闻言倒也不意外,想了想便没说什么,待洗漱更衣之后便传来了早膳,用过早膳之后却还是不见侍墨回来,西岐影蹙了蹙眉头,正打算找个人出去找一找侍墨,却有另一个小宫婢跑进来喊道,“娘娘,全福公公来了,请娘娘出去接旨呢!人在外殿,娘娘快些呀!”   这宫婢年纪尚轻,看到是宣旨的便极为兴奋,西岐影瞧见她这兴奋的模样心头顿时一震,梦中的场景再现,她竟然有些恍惚怔愣之感,却因为适才的颓唐之感有些疑惑,那小宫婢见她愣神连忙又道,“娘娘快点啊,全福公公要等着急了!司礼监的人也跟着呢!”   一听说司礼监的人也跟着西岐影的双眸顿亮,赶忙站起来便走到了一旁的铜镜之前规整自己,梦里头袒胸露乳的模样与她而言还是阴影,因此她将自己好生收拾了一番才朝外殿走去,若是有旁的事,便必定不会带着司礼监的人,司礼监掌管宫中礼乐器物并着所有的节庆大典,这个时候全福和司礼监的人一起来,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坏事!   西岐影的心简直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激动之情汹涌澎湃而出,她生生的掐着自己的掌心才将那激动克制了下去,待走出殿外,赫然是和梦中一模一样的场景,全福拿着圣旨站在殿中,身后跟着四五个小黄门,殿外倒是站了许多人的样子,却是司礼监的,西岐影确定了一番,连开口的声音都带着不可自抑的兴奋,“公公今日来是为了?”   全福朝淑妃躬身做礼,而后便只是一笑,“娘娘请接旨罢。”   常年跟在昭武帝身边,全福早就练就了一身不显山露水的本事,这一副寻常的面容在此刻满心期待的西岐影眼中却有些意味深长,西岐影看着这般“意味深长”的全福眸光微亮,浅笑着带着身后四五人盈盈下拜,全福扫了她一眼,缓缓地将手中的圣旨展了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岐氏淑妃入宫二十三载……”   听着这一模一样的开头,西岐影情不自禁攥紧了手中衣袖,笑意更是忍不住的扩大,全福略有些尖利的语声尚在继续,却是道,“不详世族,性妒藏奸,恶知礼法,吝煞人情,罪无可恕,兹承上天有好生之德,罢黜妃位,充入掖庭,钦哉。”   梦中一长串的溢美之词眼下只堪堪几句便念完,委实让西岐影呆愣了住,那话中的意思更一时叫她摸不找头脑,何为不详世族,何为性妒藏奸,又是怎地不知礼法,又是怎地吝煞人情,最后,又是怎么罪无可恕了呢,西岐影浑身开始打颤,一张脸煞白,这圣旨,这圣旨必定不是皇上之意,什么叫罢黜妃位充入掖庭?!掖庭乃是冷宫!乃是有罪的妃子去的地方!不应该!她不应该去掖庭,她要去的是栖凤宫,是栖凤宫啊!   一直垂着眸子浑身颤抖的西岐影忽然猛地站了起来,绕过全福就要往外跑,然而还未走出几步站在全福身后的那几个小黄门便走了上来,一个个看起来瘦弱不堪其貌不扬的小太监手上的力道却极大,三两下便将她按倒在了地上,西岐影砰的一声重新跪倒,双臂被反绞在身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以如此狼狈的姿势仰着头,目光怨毒的看向了仍旧是一副淡笑的全福,“不是的,不是的,这不是皇上的旨意,本宫要见皇上,要见皇上!”   “凭什么!凭什么说本宫罪不可赦!本宫要见皇上!”   “这个旨意本宫不接!不接!”   “叫八殿下进宫来!叫淮安侯进宫来!本宫有冤!本宫有冤!”   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还渗人,殿中跪着的小宫女们早就下趴在了地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殿外头却是没有半分声响,西岐影满是不甘不服的等着全福,全福却是等她大吼的吼不动了之后才淡笑着开口,“西岐氏,皇上早料到你会如此,不过眼下皇上在太后身边服侍,是不会见你的,你要见的淮安侯一家已入了天牢,你要见的八殿下正在去天牢的路上,天牢不留皇族女眷,因而你只能入掖庭,你若说你冤枉,那好,太后娘娘让咱家问你一句,西岐驰胆大包天谋害新后,此是不是不详世族,你外表温顺,此番却与令兄狼狈为奸断了亲姐姐的性命,此是不是性妒藏奸恶知礼法吝煞人情,谋害新后和雍王,难道不是罪无可恕?这一条一款,皆是皇后娘娘和皇上为你所定,你若不服,便是欺君罔上藐视太后,太后娘娘要咱家再问你一句,对着罢黜的圣旨,你服还是不服?”   正在剧烈挣扎的西岐影忽然就失了力气,这服不服一问她不敢轻易回答,愣了一愣才抬起头来,笑着道,“这件事本宫毫不知晓,哥哥入了天牢?是哥哥害了贵妃?呵,本宫与此事好不知情,怎地要来拿本宫,皇上没有时间见本宫?那好,本宫可以等……”   这语气已不是在嘶吼,却是强扯出笑意微微发着颤,全福见状又是一笑,“看来你仍然不死心,你说和你没关系,可有个人却说此事从头到尾都是你指使……”   西岐影陡然抬起头来,全福稍稍往一旁让开半分,西岐影赫然便瞧见一道身着青衣的身影闪了出来,看清来人,西岐影一双目呲欲裂的超前猛地一扑,“侍墨!竟然是你……你这个下作的东西!悖上叛主,枉本宫留你一条性命!啊——”   西岐影再看到侍墨好生站在一旁的时候就知道她已经大势已去,怒火攻心之下只想拼了命的朝侍墨扑去了结了她的性命,然而身后四五个小黄门站着,可一点都不是吃素的,她扑的越狠,只能叫身后几人更加的折磨与她,没多时浑身上下便被按的受了伤,高耸入云的发髻亦是被她自己弄散了下来,适才打理过的妆容亦是因为冷汗的挣扎而变得狼狈不堪,全福看着这样的西岐影摇了摇头,转头便看向外头的侍墨,口中道,“你不是说西岐氏的宫库里头藏有害新后的罪证?哪些东西是宫中的哪些东西是不对的司礼监的人最清楚,带着司礼监的去看吧,看好了来报,看在你立功的份上,太后娘娘或许会饶你一命。”   侍墨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是,看都不曾看西岐影一眼的转身走了出去,西岐影一双眸子恨得通红,看着侍墨的背影恨不能冲上去将其撕吞入腹,可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侍墨的身影消失,一抬头,全福微微蹙眉的看着她,口中道,“太后之话还未答。”   西岐影猛地狭眸,平日里娇柔惯了的她此刻虽然惊怒交加却竟然不曾落眼泪,狠狠的看了全福良久才惨淡一笑,“服了又怎样,不服又怎样?”   全福便不再问,摇摇头看向她身后几人,“把她带到掖庭去!不懂规矩就叫掖庭的吴嬷嬷好好教一教,却是要留下性命等太后娘娘和皇上的指示。”   几个小黄门齐齐应一声是,提溜着淑妃便朝外走,淑妃好似货物一般的被人拖了出去,眼看着要走下这殿前台阶了淑妃忽然恍然大悟的回过了神来,拧着身子看向全福,撕心裂肺的道,“不要关八殿下,不要关他,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告诉皇上,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认,我都认了,不要关八殿下……和他无关啊……”   小黄门们没有因她之语停下脚步,淑妃身量纤细,没几下便被押送着出了宫门,连带着那凄厉的声音也被挡了住,全福虽然见惯了帝宫兴荣,此刻还是忍不住的一叹,转头扫了一眼这宫殿内外要被吓哭了的宫人们,摇摇头带着人走了出去,走出几步却又看到手中的圣旨尚在,不由又是一叹,转手将圣旨交给身边一人道,“去交给西岐氏……”   全福带着几人从如影宫门口走出去,正准备右转朝寿康宫去复命,身后却又传来嘶喊之声,全福回过身去,却见那几个小黄门押着淑妃还不曾走远,淑妃大抵是看到他走了出来,因此依旧拧着身子大喊着“八殿下是无辜的”之语,衣衫被提溜的凌乱不堪,墨发亦是胡乱的劈头盖脸洒下来,话语一声比一声凄厉,倒是和经常路过掖庭之时听到里头传出的声音无两样,曾经娇柔美丽极得皇帝疼爱的淑妃娘娘,这片刻之间几乎和疯妃同样,宫道之上来回的宫人们都停下了脚步,看着淑妃这模样起初还有些不解,待看到小黄门押着她前去的方向之时都豁然开朗,不多时便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全福一双眸子将一切看得清楚明白,不由得又是一叹,眸光一转却瞧见这宫墙四处挂着的雪白缟素,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与他亲近些,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也跟着一叹,口中低声道,“昨天还是高高在上的人啊,现在入了掖庭,有罪受了。”   全福闻言回过神来,摇头一笑,“宫中可没有永远高高在上的人。”   话音落定便转身朝寿康宫而去,触目是刺目的雪白,全福一边走一边又低不可闻的轻喃一句,“便是那个位子上的人不也是吗……”   ------题外话------   嘿嘿,梦中梦~有没有以为是真的然后被吓一跳的呀?   多谢今天萌萌、小茉莉、猪猪、中意妞儿、曼曼和笨笨送错时间的阿枝的钻石~你们太给力啦~上月的感谢榜有些多我偷懒就不放啦~每一份礼物都是大家滴心意~步步拜谢并且不敢辜负。 ☆、117 侍奉,夜至掖庭!   时辰不早,因为阴霾密布的关系天色看起来仍是阴沉灰暗的,八皇子府的寝殿之中,正是一片酒气熏天,内外相隔的帷帐被利器刺破,满地的酒壶酒盏并着碎瓷片,间或,三两点刺目的红艳点缀其上,从帷帐之处往里走,又能看到被撕破一地的衣袍,女子的青色衣衫并着藕荷色内衫小衣早已看不出原装,浅色的衣物之上间或又沾着几点殷红,看起来触目惊心,一片凌乱之间唯有一件男子的月白锦袍还算完好,可或许是主人太过急切,衣襟处还是被撕破了一块,一路至最里间靠着墙的床榻,男子的银靴并着女子的云履胡乱的歪倒一旁,而那鸦青色的床帏此刻垂着,一片静谧而安静——   某一刻,忽然响起了一阵窸窣声,那声响极其轻微,可以想见动作的人是如何的小心翼翼,一瞬之后,一截纤细的藕臂将那鸦青色的帷帐挑了开,洁白的手臂本是白瓷般的细腻,眼下却满布着青紫红肿的痕迹,似有有一只大手要将这手臂捏断一般,床帏又起一些,顿时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十四五岁的年纪,算不得惊艳貌美,可那双琥珀色的浅瞳却给人十分干净透彻之感,似懵懂无邪的邻家女孩,叫人看着十分舒服自在,可是此刻,这女孩的双唇红肿且有破损,一双眸子似乎因为哭的太多而发红,眼下一片青影,足见其近来睡得并不好,面色有些苍白,眉目之间笼着一层惊畏,像一个随时都能被惊吓到的小兽。   女子极其小心翼翼的从床榻之上滑了下来,周身不着寸缕,极长极黑极软的墨发柔顺的从肩头洒了下来,屋子里并无旁人,女子却仍然不习惯似得拨了拨头发将自己的身子遮了一片,虽然借着头发将自己遮了大片,可还是挡不住浑身上下都和那手臂一般的痕迹满布,双脚落地之时腿根在发颤,女子咬紧了唇瓣才没发出声来,许是因为疼痛太过,走一步眼底的水汽便多一分,叫人瞧着愈发可怜而柔弱,先穿上云履,再一步步的捡起自己破碎的衣衫胡乱的罩在自己身上,回头望了一望,床帏仍是垂着的。   女子长长的松出口气,脚步虚浮的朝门口走,身子在发寒,好似后面有什么蠢蠢欲动即将扑上来的洪水猛兽,女子咬着牙,小心翼翼的将手落在了门闩之上……   “你要跑去哪里?”   一道阴测测的语声落定,女子的身子陡然一震,眼底闪过两分惊恐,落在门闩上的手诡异的使不出力气,咬了咬唇,眼底的水汽一漫几乎就要落下泪来,便是在这片刻的愣神之间,身后静垂的帷帐之内再度响起了那充满了阴鸷威慑力的声音,“主子尚未起,做奴才的就是这样伺候主子的?还不滚过来!”   这最后一句好似怒吼,让女子身子再度一震,眼中摇摇欲坠的泪珠儿顿时扑簌簌的落了下来,稍稍一顿,好似知道自己不能违逆,女子缓缓的直起身子,抬手抹了一把眼睛,这才转身朝床边走去,走至床前站定,女子语声嘶哑道,“奴婢侍候殿下更衣。”   床帏之内的温度再度低了几分,稍稍一默只又响起冷冰冰的两个字,“上来。”   女子又是一颤,分明知道不能违逆,可是看着那静垂的床帏却是迈不出一步去,正犹豫的往前倾了倾身,床帏之内的人却已经不耐烦的大手一伸将她一把扯了过去,低呼一声,床帐之内仿佛藏着个什么凶猛的野兽,床帏起来又落,女子便被全然吞噬了下去,下一刻,刺啦的衣衫破碎声再度响起,女子全无声息,猛地却窜起一声痛苦的闷哼,床帏摇晃,上好的黄花梨大床吱呀吱呀的响起来,男子的喘息渐重,却丝毫不闻女子的声响。   “别人求之不得,你又怎么敢哭?!”   “张嘴,叫!”   “好,你非要做死木,那本殿便将你当死木!”   大床的摇晃愈发剧烈,某一刻,女子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痛苦的低吟断断续续,好似在惨烈的忍耐,摇晃陡然变得缓慢而绵长,满满透着一股子故意为之,女子的声音也跟着绵长起来,沙哑又单调,带着某种能吞噬人精神的诱惑力……   “记好了,下一次就要如此侍奉!”   男子说话之间也带上了不稳,却没有适才那般冰冷无波,话音落定,女子的声音却猛地一断,又消失了,男子冷哼一声“死性不改!”,不知做了什么,女子的语声再度响了起来,大床的摇晃时快时慢,女子的声音便愈发婉转撩人,男子的喘息愈发重,某一刻大床的摇晃陡然剧烈,又过了几瞬,忽而响起一声男子的闷哼声——   默然,只有喘息的默然,不知过了多久,那喘息才一点点淡下去,大床停止了摇晃,床帏严严实实的垂着,竟然也会给人安然之感,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似乎是谁在为谁盖被,这声音还未完全落定,殿门之外却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继而殿门之上便响起了拍门之声,“殿下殿下,出事了,禁卫军围了咱们的皇子府,禁卫军统领正在外头等您呢!”   床帐之内陡然安静,外头的叫门声却一声比一声急,某一刻,床帏被猛地掀了开,嬴策一张漫着微薄汗意的俊脸出现在床帏之内,情潮尚未褪去,可他的双眸却已经变得冷冽无比,外头的管家不断的拍门不断的重复着那句话,听得出来他是害怕至极,嬴策静静的坐着,某一刻他忽然将手中的锦被猛地往上一扯,那一张紧闭着眸子的小脸和那仍然发着抖的身子便被锦被严严实实罩了住,嬴策眸色阴沉的下的地来,随手抄起一旁的衣衫为自己套了上,大踏步的走到门口将殿门打开,果然看到管家煞白的脸,“怎么回事?”   见嬴策站在门口,管家当即面色大苦,“殿下,小人看着只怕是大事不好,此番是何冲亲自带着人来的,虽然没说什么,可是那阵势绝非好事,这两天宫里出了事咱们得不到半点消息,是不是有什么事落到咱们头上了?”   嬴策闻言便沉默了下来,一双沉冷的眸子垂着,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明朗洒脱?   安静的站了半晌,管家心焦不已却不敢催他,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墨瞳之中竟然闪过两份一闪而逝的杀气,稍稍一默,那杀气却又淡去,俊朗的面容沉静下来,一双眸子有些失神的看了看远处的天穹,阴测测的天空仿佛昭示着某种不吉,更仿佛昭示着他的命运,可在他做了那最可怕的事情之后,他竟然一点都不畏惧了,又站了一会儿,嬴策忽然转身进了屋子,他眼下只着了一件单袍,进屋之后便去一旁拿出一套齐整的衣裳换了上,用冷水浸了一把脸,所有的动作都一丝不苟分毫不乱,只是对着那宝鉴般的水盆看到自己有些发红的唇瓣之时皱了皱眉露出一丝不满,一抬头,又看到了那静垂的床帏。   默了默,嬴策朝那床帏走了过去,一把掀开床帐坐在床边,却见里头的人竟然还是那一副被锦被全然罩住的样子,虽然隔着一层锦被,可他明显的看到被子之下的人因为他的靠近抖了一抖,嬴策勾了勾唇,一把将被子扯到了女子下颌之下,清秀的小脸之上情韵未散,却是眸子紧闭挂着泪痕,嬴策俯身,一把攥住女子的下颌将她的脸转向自己,女子仍然倔强的闭着眸子,眉头却下意识的吓得一皱,嬴策看着这张脸,忽然出声道,“你有没有在心底咒过本殿?比如咒本殿死?你不是想逃走?呵,这下你有机会了!”   女子仍然紧咬着唇不语,嬴策便笑了开来,一把放开来站起身朝外走,待走到管家身旁却又脚步一顿,语声润朗的下令,“若是本殿此番没有性命回这府邸,就赏她一根白绫。”   管家面色一变,当即低声应“是”。   嬴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大踏步的朝前院而去,刚走到前院便看到何冲带着人大马金刀的站在院子里,见到他出现,何冲礼也不行的转身一请,“八殿下,请罢。”   连个理由都没有就要“请”走他,甚至连去哪里都没有说,嬴策本该问一句,可他眼下却只是一笑便走了出去,只见八皇子府的门前竟然为他备着一匹马,嬴策眉头一挑,身手利落的翻身而上,转头望去,却是何冲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嬴策笑了笑不语,何冲这才也上了马背,马鞭一挥,当头走在了最前面,嬴策眯了眯眸子,回看了一眼自己的府邸,马鞭一扬跟了上去,一路从八皇子府至天圣门,从天圣门至天牢,嬴策面上的笑意始终不变,哪怕是何冲请他入天牢之时他也没有半分迟疑,却没想到刚走进去没几步便瞧见了比他狼狈一万分的淮安侯西岐驰,嬴策眼底闪过两分微光,笑意和润。   何冲将他带到一处牢房,又看了他两眼便走了出去,嬴策打量了一眼这牢房,忽然想到这地方曾经他的七哥他的五哥都住过,眼下,轮到了他,他的七哥毫发无损的出去了,他的五哥被发配到了蛮荒之地,那么他呢?   嬴策坐在一处落满了灰尘的矮凳之上,有些无聊的想这个问题。   天牢之中看守严密,即便知道西岐驰就关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他也没法子联系递话,眼下可算是一筹莫展,他却忽然释然,外头的天色一点点的变暗,始终没有人来传一句话下一道圣旨,他其实想得到,宫中许多大罪的皇子都是没有旨意便处决的,毕竟宫闱秘事不可宣告天下,夜里凉风透进,这屋子又是一片阴冷,可奇怪嬴策竟然不觉得冷,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唇,疼的却是掌心,低头一看,掌心处仍有一个血口,乃是被瓷片扎的。   嬴策看了两眼,再度陷入了漫长的等待,他知道,该来的必定会来的——   夜空之中一片漆黑辨不出时辰,可就在嬴策估算着子时都要过的时候,牢房之外突兀的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何冲再度出现在了牢房之外,哗啦一声响,牢门的锁链被打了开,何冲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八殿下,请罢——”   又是这几字再无其他,嬴策在这阴冷之地坐的太久,起身之时双腿有些发麻,依旧什么都不问的随何冲走出去,这次天牢之外为他准备的乃是一座车辇,嬴策抿了抿唇,无声无息的上了辇,何冲带着十多个御林军驰马左右,没多时车辇便走动起来,嬴策沉着面容坐在黑压压的车厢之中,车辇走到了哪里他最开始还能判断的出,可到后来却有些弄不懂了,过了许久车辇才停下,何冲翻身下马来,道,“八殿下,请下车。”   嬴策便弓着身子下了车辇,甫一下车他便知道不妙,再抬头看清那“掖庭宫”三字,眸子陡然一眯,这边厢的何冲已经道,“八殿下,淑妃娘娘在里面等你。”   嬴策愣了住,连着两日得不出有用的消息,今日一早又被带进了天牢,除了知道西岐驰也被关进了天牢之外他别的什么也不知,再抬头看了看那“掖庭宫”四字,嬴策眯着的眸子忽然有一丝微光一闪而出。   掖庭是罪妃所住之处,淑妃能在此处必定是获罪,而西岐驰又被关了进去,再加上宫里送出的消息说雍王已死,这岂不是说此番并非是因为……心底愈发的肯定了这个想法,眼底的微光便是一盛,然而那微光只是一瞬,饶是何冲这样的眼力这样的距离都不曾发现,嬴策默了默,看着那“掖庭宫”三字面上缓缓溢出哀切的沉重,事到如今,最好的结果也必定是那些可怕的算计已经暴露,西岐……淑妃……呵……   嬴策心底一叹,抬步朝狭小的掖庭宫宫门走了过去。   ------题外话------   想了想还是写了这一段,字数的问题的话……我犹豫的时间委实太长了……本来写的是苏苏和纵子,捂脸飘走…… ☆、118 想娶你想要你,嬴策流放!   昭武帝三十五年三月初九夜,贵妃与太液湖意外丧命,初十之立后大典因而取消,三月十一辰时过半,淮安侯府被围,巳时初,淮安侯西岐驰并郡主西岐阑珊等共计十八人入天牢,巳时三刻,八皇子府被围,巳时过半,如影宫西岐氏罢黜妃位,充入掖庭,午时正,八皇子入天牢,连番变故皆由禁卫军执行,所有旨意皆无确切罪名。   虽无确切罪名,可事发之巧却不难推断,饶是如此,午时刚过半便有二十多位朝官做联名陈情表为淮安侯请命求情,却不想未时刚过,户部侍郎钱盛呈折至御前,弹劾淮安侯于族地淮安圈地扰民欺压百姓,并私占铜铁之矿欲图垄断国家钱财军器之大罪,十条铁证并淮安万民请命血书一份,西岐之罪铮铮难辞,帝盛怒,罢黜西岐氏侯位,押解天牢候审。   沈苏姀从沈府回到秦王府的时候嬴纵尚未归来,与此同时昭武帝废黜西岐氏侯位的消息亦是刚刚送至她的手中,沈苏姀仔细将皇帝口谕看过,心中赞赏这个户部侍郎的动作快,容飒见沈苏姀丝毫不意外的表情有些恍然,“侯爷,这位钱盛是不是您……”   沈苏姀虽然毫无朝堂实权,却是挂着个户部监察使的名号,此番这个钱盛什么时候不弹劾,偏生是在朝官为西岐氏求情之后便递了这个折子,如此巧合,自然叫容飒想到了沈苏姀身上,沈苏姀看着容飒笑了笑,转头看向外头的天色,暮色已经渐起,不知嬴纵何时回来。   容飒见她频频看向外头便知她在想什么,口中不由劝道,“侯爷不如早些歇着,这西岐连番的动静也不知宫里是个什么情形,主子只怕还有些时候才回来。”   沈苏姀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想了想还是自己回了内室。   西岐被围,淑妃被罢黜,八殿下入天牢,全都发生在半天之内,沈苏姀一边躺在榻上一边在心中暗忖,距离贵妃出事一天两夜,淑妃和西岐竟然全都落网,淑妃可能对立后不满沈苏姀不难猜想,可怎么也没料到她竟然会在立后前夜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沈苏姀不知怎地心底滑过两分异样,更没想到淑妃和西岐驰暴露的这样快,神思一震,沈苏姀又在心中摇头,贵妃尸骨未寒,她怎能这般做想,要怪只怪淑妃和西岐驰心思歹毒,如今两日之内落网才算是给了贵妃在天之灵一个交代,只是八殿下在其中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再说那雍王,他不可能不知道嬴策的身世,那么当年贵妃陷害嬴纵的事他又在其中做了什么呢?既然和淑妃纠葛不清,如今又为了贵妃而死?沈苏姀在心底暗暗摇了摇头,只觉得这些关系委实十分混乱,又一想,此事虽然被压了下来,可皇帝必定是知道的,雍王为了贵妃而死,且不知这个皇帝心中会怎么想,是不是会更加不满嬴纵?又想,八殿下近来的言行的确有些奇怪,若是再此事之中起了作用便无法饶恕,若是没有,按照嬴纵的性子必定不愿将其逼上死路,眼下淑妃被废,西岐倒台,若是嬴策的身世被揭露,他哪里还有活路?!   沈苏姀越想越觉得此事复杂至极,不由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室内一片安静,再加上这一整天脑袋里都在想东西,到了这个时候免不得有些疲累,竟然想着想着便沉沉睡了过去,这一睡,却是没想到那多日不见踪影的梦魇再至……   梦中竟然是八岁那年随父亲从西境归来的盛景。   大秦位列大陆之东,紧邻东海,北靠北魏,西边乃是西楚焉耆并着月氏等小国,南边则是犬戎并着南煜,如此便是四面楚歌哪一边都不敢放松,步天骑乃是大秦砥柱,素来镇守西境,且南北皆可防范,从四五岁能记事开始苏彧便是跟在父亲身边随军,至八岁才真真正正回到君临做起了门阀小世子,那一次回君临乃是步天骑大败焉耆,父亲苏仪并着步天骑获封赏无数,便也是那一次,苏阀的荣耀到了鼎盛……   旌旗漫天,帝阙巍峨,封赏嘉奖的圣旨宣读声响彻整个崇政殿,而彼时小小的苏彧就躲在崇政殿之外听着里头的声音,梦里的一切皆是恍惚,可沈苏姀却仍然是心底一震,那一股子因为父亲而生的骄傲,因为步天骑赫赫军功而生出的热血沸腾,因为那圣旨上的褒奖之词而生出的兴奋,冥冥之中,便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的心底,苏阀世代皆为武将,征战沙场是苏家男儿的宿命,小小的苏彧八岁之前心怀不可告人的隐秘见多沙场血腥还有些怕,可就是那一次,她忽然有些期待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八岁的女儿家入虎贲营,还要与那位七殿下争个不相上下,谁又能知道她的苦楚……   画面一转,她已经成为号令三军的步天骑少将军,十二岁的小身板尚不能镇住那些军中元老,一次次的拼杀一次次的浴血,这才将这少将军之位坐牢了,不论与天狼军的明争暗斗,九巍山的三年之中,多少次立功受勋,梦中一张一张的圣旨浮现,苏阀少将军的名头传遍大秦,不是苏家的五少爷,不是苏家的小世子,而是苏家的少将军!   一幕接着一幕,烽火狼烟金戈铁马,处处皆是血腥杀伐,年幼的小世子变作征战沙场战无不胜的少将军,即便是在梦中,沈苏姀也觉心头一股子热血涤荡,正觉满心情重无处可发,眼前朦胧的画面又是一转,黄沙漫天,血色无垠,夕阳谷……那个覆了步天骑绝了她性命的夕阳谷……心头一抖,耳边却又响起白日里张狂肆意的笑语,“那苏阀也算得上满门忠烈,最后却落得个这般下场……可笑……当真是可笑……”   猛地一颤,沈苏姀大喘着气醒了过来,脑海之中的画面还未尽数散去,她只怔怔的望着墨色帐顶,梦中热血激荡的心仿佛被数把冰刃刺过,分明冷到极致,却又能感受到锥心的疼,精致的小脸上大汗淋漓,攥着被单的双手更是青筋毕露,不知过了多久,失神的眼瞳才开始一点点的绽出微光,冰冷森寒,似杀气凛天的长生剑!   “主子,侯爷已经歇下了……”   外室忽然响起的轻微说话声让沈苏姀回了神,她凝神一听,果然听到了两人的脚步声,定了定神赶紧坐起了身来,摇了摇头让自己灵台清明些,一抬头便看到从内室入口处走进来的身影,嬴纵仍是那一身刺目的丧衣,面上虽有疲累,可眸色并没有昨夜那般沉暗了,大抵是因为她已经歇下,眼下一眼瞧见她起身坐在床头眼底顿时露出些许不赞同来,刻意放缓了的步子一顿,当即朝她大踏步走了过来。   “说你已经歇下,却怎么还坐在这里的?”   嬴纵走至她身边,二话不说将她揽到了怀中,看了看她的面色眉头又是一皱,抬手便覆在了她的额头之上,沈苏姀一把捉住他的手,扯出几分笑意来,“刚才睡了一会子的,只是做了个恍恍惚惚的梦又醒了,宫中的事情怎么样了?”   嬴纵见她不曾发烧心中才一松,抚了抚她的脸颊道,“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西岐驰没入天牢候审,淑妃也已经被废,眼下……只看西岐这边如何做判,明日一早宫中便会为母妃发丧,虽然……虽然不曾找到……便以你为母妃迎回来的衣冠入葬皇陵。”   嬴纵看着她的眸色仍然微深,此刻的沈苏姀哪里还有心思想适才那个梦,只以为他心底必定悲痛,当即将他的手紧紧握了住,眸光一转,自己先下的地来,而后又牵着他朝浴房而去,嬴纵眉头稍抬,沈苏姀便道,“你昨夜本就不曾怎么歇着,今日必定也是累了一天,既然凶手已经找到,别的话咱们明日里再说……”   没几下便拉着他走到了内室之中,沈苏姀转过身来,抬手为他宽衣,嬴纵默了默,顺从的排开了双手,沈苏姀将他的丧衣解下,而后又为他褪去外袍,十指纤长的小手在他身上轻佻,没多时便褪的只剩下一件里衣,沈苏姀面上不自觉泛起微红,此刻才抱着他的衣衫往外走,“我……我在外头等你……”   嬴纵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倒是规规矩矩未拦着,沈苏姀走出浴房才轻轻呼出口气,眼下是非常时期,她竟然也会脸红,心底摇了摇头,将嬴纵的袍子一件件挂了起来,适才睡了一觉,虽然做了个极劳神的梦,眼下倒也恢复了两分精神,想来想去还是不准备在今夜问他,只坐在床边等着,没多时,嬴纵一身清爽的走了出来。   沈苏姀便转身上了床,自己坐在里面,转而掀开身边的锦被看着他,嬴纵站在床边看着一副邀请模样的沈苏姀,墨蓝色的眼底仿佛有风云暗涌,抿了抿唇,这才放下床帐躺在了她身边,沈苏姀着了内衫缩进他怀里,柔柔顺顺的贴在了他胸前。   刚沐浴之后的嬴纵周身带着一股子独特的冷冽清香,沈苏姀见他并不说话心底又有些担心,“嬴纵,西岐此番再无起复之力,贵妃娘娘在天有灵必定安心了……”   嬴纵搂在沈苏姀腰间的手紧了紧,下颌落在她头顶蹭了几下,这才语声沉沉的问她,“你心底必定疑惑颇多,可又要问的?”   沈苏姀本想说不问,可又觉得只怕自己问了他才能安心,便抿了抿唇道,“八殿下是怎么回事?他与此事可有关联?”   嬴纵的大手在她腰间轻轻地游曳,闻言轻轻闭上眸子道,“早前本也以为他是知道的,可淑妃身边的宫女说此事淑妃是故意瞒着他,出事那夜还是淑妃将他迷晕了送出宫的,因而此事便和他无关了,此番连遭这两番变故,说到底他是无辜……”   沈苏姀闻言便是一叹,他的身世眼下被嬴纵顶着倒也不算什么,只是淑妃既然能下的这样的手,他们兄弟之间往后必定再无法相处,那样风光霁月的八殿下,本该是这帝宫之中最为洒然不羁的存在,却为何偏偏有这样的母亲,沈苏姀默然一瞬,“怎么处置呢?”   嬴纵似乎也有几分黯然,一瞬之后才道,“皇祖母准备让其去封地。”   沈苏姀闻言微微颔首,“这样也好,说到底都是长辈之故,母妃被废,将来他的路必定也不好走,去封地当个闲散王爷正好是合了他的性子。”   嬴纵“嗯”了一声再不说话,沈苏姀便又将嬴纵揽的更紧了些,口中咕哝道,“这是最后一次,凭什么次次都是你受不白之冤受不白之苦,八殿下是无辜,却也没有你无辜,贵妃娘娘说过,你看入眼的人极少,可一旦放进心里便十分珍视,此番淑妃有此做为你必定为这份兄弟情义伤神,可人各有命,这个结难解,你心底要想开些才好。”   这是杀母之仇,若是旁人,依嬴纵的性子只怕是要屠尽其九族方才能罢休,普天之下,只怕唯有一个嬴策能叫他手下留情,沈苏姀脸贴在嬴纵胸前,他有力的心跳便清晰的落在了她耳侧,人人都知他狠辣至极杀人如麻,人人都知他是大秦战神冷清无心,可偏偏他只是个凡人,他也有不忍痛杀的人,末了,这份苦也只有他自己受,她可真是心疼他啊,然而她实在不知如何安抚与他才是最好,也只有说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   “其实皇祖母问过我让他留在君临还是去封地,是我答让他去封地好些,这两日,也是我使了些手段才让淑妃和西岐暴露,淑妃会死,你,可会觉得我狠心?”   漠然一瞬之后嬴纵忽然如此问,沈苏姀心底一揪,连忙从他胸前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定定的瞅着他道,“怎会觉得你狠心!淑妃存了害人之心,死得其所,你担了这么多年的名头先不必说,单说你顾念着从前的情义让八殿下去封地便已经是仁至义尽,这又哪里是狠心,杀母之仇,自当以命抵命以血还血!若是我,只怕连八殿下都要生出怨怼来!”   嬴纵的面色有些发白,墨蓝色的双眸之中一片深沉,沈苏姀看的心疼不已,连忙倾身靠上去,在他唇角吻了吻语声轻轻的道,“爱之深责之切,你与八殿下兄弟情义一场,如今出了这变故便应当更恨他才对,可你做的这样好,已经叫我万分感佩,他有你这样的兄弟实在是他的福祉,你这样爱憎分明胸怀旷达,我委实是……”   嬴纵臂弯一收狭了眸,“是什么?”   沈苏姀面上一红,双眸却仍是定定看着她,“委实是……敬你爱你。”   嬴纵眼底一抹幽光一闪,沈苏姀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他压在了身下,唇被覆上,狂热又深切的一论深吻,大手顺着她的腰线上下来回,没多时便朝下身探去,沈苏姀双眸大睁,只觉一股子酥麻直冲天灵,凭着仅存的一丝清明将他的大手按了住。   “嬴纵……不成……不……”   “眼下……不能啊……别……”   大秦虽然没有如同从前南国那般的三年孝期守丧之制,可也不当在长辈尚未入土为安之时行那闺房之乐,嬴纵这个时候本来也没有那心思,可她口中这“敬他爱他”之语好似一把无名之火轰然点起,竟然叫他无法招架,同是漭漭沙场淬炼的贵胄之身,同是傲气凛天不服于人的性子,能得她爱已是难得,这“爱”字之前却还有一“敬”,天狼军之中有无数人敬他,朝堂之上没有人敢不敬他,可她口中的这一声“敬”,与他而言却好似比得了十个焉耆还叫他来的欢喜雀跃,这已不是单单两个人身心之爱,因着这一份敬,叫两人又生出更为深刻不可承受的灵魂牵恋,怎能叫他不情动,怎能叫他忍得住!   “彧儿,早日定下婚期,早日定下罢……”   “想娶你想要你,想了太久……”   “彧儿……彧儿……”   沈苏姀心底本是想着眼下正值贵妃丧期,无论如何不好谈论此事,可受着他克制又温存的问,听着他这语声嘶哑的话,沈苏姀的心没由来的就软做了一片云缎,只想让自己更软更软些,好将他牢牢包裹住为他取暖为他疗伤,将自己完完全全的交付于他,面上大红一片,一边含糊不清的“嗯嗯”一边迷迷糊糊的想他不是已经要了她了吗……   这一夜当真是两人这几日睡得最好的一夜,当然,如果嬴纵没有忍得浑身发疼又半夜做了个奇怪的梦的话或许会更好些,虽则一夜安眠,可两人也知第二日还有许多事做,天色刚明二人便已经前后起身,待一切收拾妥当,至偏厅用膳,嬴纵一边为沈苏姀盛粥一边道,“今日会发国丧檄文,丧仪连着行七日,早朝也都是罢了的,至第七日你才能进宫,所以待会子我送你回沈府罢,这几日我只怕要留在宫中。”   沈苏姀闻言自然点头,嬴纵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道,“我知道钱侍郎的折子必定是你让递上去的,此番既然牵涉了别的案子便不可能那么快判下来,因而你可继续查苏阀的案子,到时候数罪并罚亦是一样的,只是……”   嬴纵说的平静,沈苏姀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看着他摇摇头,“这案子已经过了快八年,难道我会心急这一时半刻吗?这半月之内我都不会想这些,你只管进宫去操办贵妃娘娘的丧仪,等七日之后我们再说,可好?”   嬴纵眼底闪过两分沉暗的光,点点头。   沈苏姀勾了勾唇,便专心的低着头用膳,两人还未吃完,偏厅之外却响起了脚步声,嬴纵抬眸望了一眼外头的天色,看着同样疑惑的沈苏姀道,“宫里的人送消息出来了。”   话音落定,容冽已经闪身而入,他素来冷冽的面上颇有两分凝重,走到偏厅门口便拱手做礼,同时递上来一个小小的纸卷,到像是放在什么微型信筒之中夹带出来的。   “主子,侯爷,宫中刚刚送出的消息……”   显然容冽已经知道了宫中出了何事,嬴纵扫了他一眼接过那纸卷徐徐打了开,才看了一眼眉头便是一皱,沈苏姀看的心中一紧,嬴纵已抬眼望向她,“贵妃昨夜已被赐死,阿策……阿策被父皇流放至北面军中,无皇令不得回朝。”   沈苏姀蹙眉,下意识的低喃,“为何偏偏是北面军中……”   嬴纵默然一瞬,面上的表情一时有些莫测。   ------题外话------   对于嬴策大家理智点啊,明显这个人物不会简单结束,步步不能剧透,但是相信步步是亲妈就没错啦。 ☆、119 国丧哀切,太后懿旨!   贵妃事发与三月初九夜,而沈苏姀再度进宫已是十日之后,贵妃薨与立后大典前夜,虽然对外声称是意外,可整个君临城之中大抵都知道了这件事内在的隐情,只不过是为了保全皇室的脸面并未说明,七日之前,昭武帝在国丧檄文之中追封贵妃为圣靖懿皇后,以皇后之礼行大出殡,且令举国上下七七日十九日之内不可宴乐婚嫁,以示哀悼。   入目皆是招展的素白灵幡,沈苏姀一身雪色的白衣白裙,粉黛未施,周身上下更是没有半点饰物,整个人素净至极,一眼扫过去倒叫人以为她亦着了丧服,宫门紧闭七日,因今日乃是出殡正日才打了开,文武百官早就在宫门之前跪拜,沈苏姀得太后召见随着前来接应的小太监往寿康宫而去,继自戕的德妃和看破红尘的贤妃之后,淑妃被赐死,贵妃薨与意外,短短几日,这帝宫之内已经大为不同,或许是此番的动荡太大,来来回回忙碌着的宫人们面上都带着惊惶之色,一副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要被拉去为新后殉葬似得。   至寿康宫之前,瑰丽明艳的飞梁玉瓦都被白绸遮了起来,一股子凄凉之感浮起,沈苏姀的一颗心不由得又是一阵抽紧,进的宫门,里头亦是一片安静,正值丧期,宫里只怕处处都是一副惨淡景致,再想到连死讯也不得被透露的雍王,沈苏姀又摇了摇头,从此往后,大秦的雍王都要在缙云山醉心修道了,天家的人啊……   刚踏入正殿便闻到一股子药味儿,沈苏姀眉头一皱,路嬷嬷已经从内室迎了出来,看到沈苏姀路嬷嬷的唇角便强扯了一下,福身做礼道,“给侯爷请安,这几日太后娘娘的身子时好时坏,宫里又是这般情状,这才不曾召侯爷入宫,眼下侯爷来了娘娘心中必定高兴。”   陆氏的身子素来都是时好时坏的,连着几日都有太后病重的消息传出,在沈苏姀看来陆氏必定也是因为贵妃之事受了打击,本想着或许过了这么多日定然有些好转,可眼下看着路嬷嬷的面色沈苏姀竟然心头微沉,抿了抿唇,沈苏姀随路嬷嬷进了内室,眼睫一抬便看到了躺在床榻之上的陆氏,不过十日不见,陆氏的头发竟然几乎全白了,那一张布满了皱纹的面容更是浮着一层灰败之色,便是那双眸子亦是再没了往日的神采,她的脚步声分明不轻,可陆氏竟是一副全然未曾听见的样子瞧着帐顶出神。   沈苏姀心中“咯噔”一声,连忙上前几步去做礼,“苏姀给太后娘娘请安……”   榻上的人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眼沈苏姀才认出她是谁似得,唇角微扬,朝她伸出手来,语声透着一股子疲累,“丫头,你来了……”   沈苏姀赶忙迎过去,甫一沾手便觉陆氏双手一片冰凉,沈苏姀眉头猛皱,唇角亦是扬起两分淡笑,“这么多日不曾入宫给太后请安都是苏姀的不是,太后娘娘病了这样多日,可万万要放宽心些,唯有如此才能养好身子呢——”   陆氏拉着沈苏姀坐在床边小登之上,又撑着身子稍稍做起了两分,或许是多日不见沈苏姀,此刻她眼底倒是闪出两分微光,闻言摇头笑起来,“笙娘不在了,宫里倒是没有个能看顾周到的大夫,不过你也无需担心哀家,倒是小七……”   话到此语声便是一低,沉沉一叹看着握着沈苏姀的手,“你只怕对宫里头这些变故还不十分清楚,便是这么几天便去了许多人,哀家这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   沈苏姀闻言便又摇了摇头,“太后娘娘心慈,眼下心里沉着也是正常的,今日便是贵妃娘娘的大殡之日,待贵妃娘娘入土为安,娘娘可要稍稍振作些,虽然是没了笙娘,可宫里宫外必能寻到名医为娘娘调理身子——”   沈苏姀面上笑着,心里何尝不苦,为嬴纵苦,亦为笙娘苦,然而眼下雍王与淑妃皆已死,岂不知笙娘在天之灵能否安息,稍稍一叹,又朝着屋子看了看,“太后这殿中可有些冷清,三位公主怎地不见?太后精力好些便多和公主们说说话,心底也会好受些。”   沈苏姀本是随意一提,却不想话音落定陆氏面上又是一暗,沈苏姀有些不解,路嬷嬷却上前一步苦笑道,“侯爷有所不知,何嫔三日之前也去了,因着贵妃的葬仪在前不可相冲,何嫔的位份又不足以入皇陵,只命宫人小小的做了场法事便送去殡宫了,大公主随着棺椁去了殡宫守灵,二公主和三公主见大公主孤身一人委实可怜,便也随着一起去了。”   沈苏姀眸色一深,实在没想到何嫔竟然也……摇了摇头,只觉得这宫中要人一条性命委实容易的很,陆氏见她沉默不由也是一叹,“何嫔病了许久了,哀家倒是有个准备的,只是贵妃……你是不知,那一夜,是哀家眼睁睁的看着那船着火,哀家尚且如此,更何况小七呢,贵妃一去,小七那般的性子身边可再没个贴心的了……”   陆氏说着便拍了拍沈苏姀的手,沈苏姀抬眼看去,却又见陆氏叹着气闭上了眸子,沈苏姀抿了抿唇,“太后娘娘既然心疼秦王,便应当养好身子,好看着秦王纳妃成亲不是吗?”   陆氏听着此话微微一鄂,转眸看她,沈苏姀便勾了勾唇道,“早前……早前苏姀曾向皇上求过一个许诺,言苏姀之婚事由苏姀自己决定,且不知在太后娘娘这里做不做的数呢?若是苏姀求太后娘娘为苏姀指婚,太后娘娘可愿意吗?”   陆氏无光无波的眸子陡然一亮,更是忽然生出一股子力气撑着床榻坐了起来,一双眸子直直盯着沈苏姀,“丫头,你的意思是……”   沈苏姀勾了勾唇,忽然起身掀了衣摆跪了下去,脖颈微仰的看着陆氏,下定了决心似得浅吸口气道,“苏姀欲求太后娘娘为秦王和苏姀指婚。”   陆氏看着这般的沈苏姀,稍有一愣之后便牵了唇,转头一看,站在一旁的路嬷嬷也怔了一怔便笑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陆氏才笑看着沈苏姀,抚了抚她的发顶道,“丫头,你可想好了?指婚不是难事,只是你当真想好了要嫁给小七?”   沈苏姀本是一腔豪情,可在陆氏温润的目光之下还是渐渐地红了脸,她进宫之前可全然没打算由她说这话,可适才陆氏口中那几句话惹得她一阵心疼,没计划的话忽然就脱口而出了,眼下这么一想便有些羞窘,也不知这求指婚的话古往今来她是不是第一个。   抿了抿唇,沈苏姀到底有些不自在的垂了眸,“苏姀既然说这话,自然是想好了。”   陆氏便低声笑了笑,却又是一叹,“若是贵妃不曾……”   话至一半又是一断,沈苏姀闻言羞窘一消心底又有些沉郁,陆氏却抬手落在了她的肩头,微微使力道,“丫头,你先起来……”   沈苏姀不起身,只重新抬眸望着陆氏,“太后可会应了苏姀?”   陆氏见她虽有羞窘却仍然坚定执拗不由有几分动容,浅吸了口气才看着她缓缓点头,沈苏姀眸光微亮,便借着陆氏的手站起了身,陆氏看着沈苏姀心满意足的神态,又想到嬴纵和贵妃,眼底忽的一湿,一时似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拍了拍沈苏姀的手点着头,沈苏姀乖顺的站着,眸光一转便能从那半掩的窗棂看出去,外头的肃穆凄清顿时感染了她,这因为陆氏点头而生出的一点点欢喜便又随之淡了去。   陆氏缓了一会子才重新看向沈苏姀,口中道,“你虽然与哀家说了,可一来这事是大事,二来也没有叫女儿家开口的道理,因此这事哀家还要同小七说一说。”   沈苏姀自然应是,却不想陆氏顿了顿竟然又对着她道,“这件事,暂且不必向皇上禀明,小七是哀家最疼爱的孙子,他的婚事自然有哀家来做主。”   沈苏姀本也没有向皇帝请旨的意思,听着这话却蹙了蹙眉,太后本来无需说着话,难道昭武帝知道了她就不好再为嬴纵做主了?沈苏姀心底浮起两分疑虑,又看了看陆氏,电光火石之间忽然在心底冒出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难道陆氏已经知道了……   “时辰差不多了,为哀家更衣罢,丫头,你和哀家一起。”   沈苏姀心底正在震惊,陆氏已经下了令,这边厢路嬷嬷当即便上前来服侍,沈苏姀回过神来,亦在一旁搭手,眼下已经近午时,贵妃娘娘的大殡仪式要开始了,陆氏做为长辈自然没有她的礼节,只是陆氏对贵妃似乎十分爱重,是要亲自去天圣门送一送的。   沈苏姀虽然心中由此想,却是不敢多问,却见太后今日里竟也只是着了一件深紫色的宫装,外头则是罩了一件浅灰色的斗篷,看起来同样的素净而庄穆,待一切收拾停当,外头的车辇已经准备妥当,沈苏姀和路嬷嬷便扶着陆氏颤颤巍巍的身子走出了寿康宫宫门,待上了车辇,陆氏才长长的叹了口气,沈苏姀安静的坐在陆氏身边,只觉得耳边隐隐有丧乐回响,她已有七日不见嬴纵,守灵七日之后嬴纵还要一路随着梓宫入皇陵,来去仪式少不得要三日,沈苏姀心底轻轻地一叹,这边厢车辇已经徐徐走动起来。   半刻钟之后,车辇停在了天圣门之前,沈苏姀随着陆氏下的车辇,一抬头便看到天圣门之外齐刷刷跪着的文武百官们,沈苏姀本也当跪在其中一个,眼下却是要陪着陆氏上天圣门去,几人刚在天圣门城楼之上站定,内仪门方向已经传来一路震天动地的哀乐和哭丧声,路嬷嬷提醒道,“娘娘,来了……”   陆氏和沈苏姀一同转过身去,只看到身后的宫道之上已经有密密麻麻的灵幡如云团一般朝他们的方向移了过了,某一刻,那笔直宫道的尽头现出一路穿着素白丧服的卤簿先导,浩大的队伍哭声震天,那走在队伍最前最中间的正是一身丧衣眸光沉冷的嬴纵!   阴沉的天色之下,所有的素白皆是他的背景,沈苏姀高高站在城楼之上,顿觉呼吸一窒,一时也看不见那些丹旐舁旐和招展的灵幡了,至那最后的八十人的梓宫抬出之时沈苏姀才晃了晃神,却也只是一瞬,下一刻,又将目光落在了嬴纵的身上,隔得这样远,他又着丧服,可沈苏姀还是看出他已是清减了许多,似乎有感应似得,嬴纵低垂着的眸子忽然抬了起来,瞬时便看到了城楼之上的她们,沈苏姀眸光微眯不敢作声,倒是陆氏连着哀叹了许多声,嬴纵定定看了她一瞬,那目光好似他的手在她面颊之上轻抚而过,沈苏姀顿觉心底熨帖。   声势浩大的队伍慢行了一刻钟的时间才从城楼之下缓缓经过,天圣门之外的文武百官与君临百姓伏地而拜,沈苏姀和陆氏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眼前这一抹缟素缓缓的朝天边延展,不知过了多久,甚至连那丹旐梓宫都没了踪影时沈苏姀才回过神来,陆氏站的太久,面色已经发白,路嬷嬷忍不住劝道,“娘娘,您的心意已经尽到了,您身子不适,还是早些回去歇着。”   陆氏面上的灰败之色更重,长长的叹出口气才转过身去,沈苏姀扶着陆氏往回走,可刚转过身眼角处却扫到了一抹白点,她站在城楼之上,天圣门之前的圣德大道并着大道两旁的屋舍楼宇都看的清楚,因为梓宫已过,文武百官和百姓们都相继离开,然而沈苏姀眼角看到的这一抹身影却是静立不动的,沈苏姀定神看过去,却是个白衣男子站在一处不显眼的街角,心头一动,沈苏姀再运极目力,却竟然有些像嬴策——   心头一动沈苏姀已忍不住开口,“娘娘,那是不是八殿下?”   陆氏的脚下一顿,却是连头也未回的朝城楼之下走去,口中幽幽道,“今日乃是他离开君临之日,能来送一送贵妃算他有心了。”   陆氏这话漠漠无波,沈苏姀听得又是心头一紧,再不多话的随着陆氏走下了城楼,一路将陆氏送回寿康宫,小坐一会再出来之时天色已经不早,沈苏姀顺着适才贵妃送葬队伍的大道朝宫门的方向而去,只觉得这春日凉风之内仿佛有他的气息,沈苏姀一路慢行,想到贵妃想到雍王,再想到淑妃和嬴策,顿觉心头沉郁,一时极是想见他,可却又知道他眼下只怕已经送葬出城,没个五六日都是再见不着了。   贵妃大殡第二日崇政殿复朝,第一件事便是查西岐圈地扰民占用铜铁之矿一事,沈苏姀在府中秘见了两次钱盛,西岐氏的这一项大罪便被刑部有条不紊的查了下去,西岐倒的太快,罪证太足,随之而来的便是又一轮的朝堂清洗,接连几日有官员落马。   朝堂之上一片刀光剑影,沈苏姀在府中运筹帷幄,闲时便多了起来,然而嬴纵离了君临,嬴华庭亦尚未归来,宫内宫外都因为此番的国丧一片冷凄,沈苏姀除了向太后请安之外便安心的待在了府中,至这第四日,忍了一个月的沈君心终于找到机会来寻她。   近一月未见的沈家小少爷再不像从前那般毛躁,许是因为功课委实学的辛苦,小小的少年清瘦了不少,面上的稚嫩之色褪去几分,眉宇之间倒也有几分沉稳若定的样子,坐在沈苏姀对面端端正正的汇报了这月余所学,又看了她良久才眨眨眼,“阿姐,此去皇陵至少两日,贵妃娘娘又是以皇后之礼大殡,那便至少要三日,再加上繁缛礼节,最少明日秦王才能归来。”   沈苏姀在沈君心的话语之中缓缓回神,一双眸子朝他凉凉的扫了过去,口中道,“看样子先生教的十分不错,我自会打赏,你且用心学便是,剑法既有小成也不当懈怠,过几日便会教你新的,眼下时辰不早,你先回去歇着罢。”   沈苏姀淡淡说完,又将目光落在窗外出起神来,这姿势她已维持了许久不曾变过,不说沈君心,便是香书香词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沈君心本来沉稳若定的斯文面容在她说完这些话之后开始一点点的生出变化,眉头微蹙,唇角紧抿,一双眸子里头亦生出幽幽绿意来,握了握拳头,忽然一拳落在了身前的案几之上,“砰”的一声响吓了香书一跳,沈苏姀却只是淡淡蹙眉看向他,沈君心咬了咬牙,“你到底要让我怎么样?”   沈苏姀眉头更是紧皱,“什么我要让你怎么样?”   沈君心“噌”的站起身来,向朝沈苏姀这边走出一步,一双眸子又怒又委屈,“你让我学我的我也学了,你说是什么我就是什么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沈苏姀眉头皱的更紧,身子稍稍坐直了些,语气趋冷,“你在和谁说话?”   沈君心见她态度如此漠然,袖子里的拳头早就攥的“咯咯”直响,一双眸子死死瞪着沈苏姀越想越委屈,他听她的话好好地学那些他不愿学的,练剑也一点都不敢马虎,知道她躲出去了他也不敢乱来,她回来了他也不敢在她面前来胡闹,眼下好不容易照她说的话做了,他兴致勃勃的讲了那么多她却一句都没听进去,该死,那他这一个月是为了什么呢!   看她这冷漠的眼神,这一个月来不闻不问也就罢了,当他就一定会听她的话吗,沈君心深吸口气,看着她眉梢眼角浮着的一抹愁思忽然忍不住的吼道,“不就是死了娘,管你什么事!要摆出一副你也死了娘的样子来!你到底还是不是沈家的人了!别人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害臊不害臊!”   沈苏姀漠然的眸色顿时变得冷冽起来,身子紧绷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一副随时都会挥出来的样子,沈君心撇眼就看到了她这小动作,眼眶猛地一红,当即就不可置信的大吼起来,“你,你竟然想打我!沈苏姀,你想打我是不是,那你来打!你打!我哪里说错了,沈家的礼义廉耻都被你学到哪里去了,你当真是伤风……”   话音未落沈苏姀已豁然站起了身来,落在身侧的拳头呼的扬起,眼看着便要落在沈君心身上,电光火石间,一个人影忽然从厅门处一闪而入,赵勤眸光大亮的朝她喊道,“侯爷,太后娘娘的懿旨到了……”   ------题外话------   字数什么的……咳……已捂脸遁走…… ☆、120 赐婚,情重!   太后的懿旨到了……   沈苏姀眸色冷凝的往外走,沈君心唯唯诺诺眉梢喊怒的跟在后台,两个人同时抬头看了一眼黑沉下来的天色,都有些诧异这个时候会有什么懿旨来,大步流星的行至前院,早有满府的下人连带着沈鸢芙、沈菀萝都聚集在了前院候着,见沈苏姀前来,众人都矮身行了个礼,沈苏姀挥了挥手不甚在意,却见宣旨的乃是寿康宫的大太监全寿。   沈苏姀眉头一挑几步走到全寿身前,“公公,是太后娘娘召本候入宫?”   全寿躬身做了个礼,朝着沈苏姀牵唇一笑,“侯爷接旨便是了。”   宫中太监们的笑容并当不得真,沈苏姀见他这般故弄玄虚心底不由的有些发紧,眸光扫过全寿手中的懿旨,后退两步跪倒在地,全寿看着沈苏姀这般笑容一深,当即将手中懿旨缓缓地打开,朗声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太后诏曰,洛阳候沈氏,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綍,秉性端宁,持躬淑慎。温脀恭礼,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哀家与圣上躬闻之甚悦,兹特以指婚皇七子秦王,令有司择吉日完婚——”   全寿稍显尖利的话语落定,跪满了人的前院顿时安静的鸦雀无声,沈苏姀一颗有些紧张的心早就松活,却不知怎地听到那“完婚”二字略有些恍惚,没想到……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赐婚的懿旨,这才几日,他不是还在皇陵未归吗?   “侯爷,快接旨罢,小人恭喜侯爷了!”   见沈苏姀愣神,全寿不由得淡笑提醒,沈苏姀回过神来,表情虽然十分端庄,面颊之上却早已起了温度,一颗心更是“砰砰”的跳个不停,抬手接过懿旨,口中一边行礼一边拜道,“沈苏姀接旨,拜谢皇太后圣恩……”   全寿含笑点头,满院子的下人面上都露出了喜色,沈苏姀只觉握在手中的圣旨有些沉有些烫,还未说话一旁的香书早就欢天喜地的掏出银子打赏,这样的赏钱全寿等人不可不要,自然都接了,沈苏姀想了一瞬便上前去问,“全公公,敢问秦王是否回君临了?”   全寿闻言倒是蹙眉,摇头道,“侯爷问的小人倒不知道,这懿旨是下午时分皇上到寿康宫之后起草的,小人寻常时候不在太后跟前儿当差,今日也没见着秦王入寿康宫。”   沈苏姀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全寿见状便笑着告辞回宫,一溜儿宫人前前后后走出府门去,沈苏姀手握着那圣旨心底却满满都是失落,这边厢香书已经在忙着打赏这院子里的下人,见状便跑到她身边来一福,“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可算是修成正果啦!”   身后齐刷刷一院子人亦跟着福身,“恭喜侯爷贺喜侯爷——”   沈苏姀陡然回神,看了看手中的懿旨唇角微扬,扫了这一院子的笑脸挥了挥手,又转头吩咐香书,“该打赏的不必吝惜,你看着安排吧。”   香书当即脆声应了,沈苏姀站在原地浅吸了口气,拿着那懿旨朝伽南馆去,刚走出两步,身前赫然被一道月白的身影拦住,一抬头却是沈君心,沈苏姀眉头微蹙,睨着他不语,沈君心定定看着沈苏姀,咬牙切齿半天也未说出一句话来,末了也不知怎地忽然势弱下来,聋拉着脑袋道,“阿姐,你……你当真要嫁人了吗?”   沈苏姀看着沈君心这模样心底到底不忍,加之这懿旨下来,她哪里有心情和他生气,叹了口气目光也稍稍一柔,“懿旨你也听到了。”   沈君心的目光便落在了沈苏姀手中的懿旨上,又抬头看了一眼她,眸光暗了暗竟是叹了口气就这么转身走了,他早前还大吵大闹的,眼下这怪异行径倒是闹得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到底再不闹腾了,身后是香书下令集齐府中下人大行打赏的热闹,沈苏姀浅浅呼出口气朝伽南馆而去,走出几步不由打开这懿旨看了几眼,一字一句都被她细细描摹一遍,这才笑意微深,随即又生出满心的疑问来,太后分明说过此事不急,还说要问问他,可如今他尚未归来,这懿旨怎地就来了呢,虽然有诸般不解,可心底却有些隐秘的欢喜,沈苏姀摇摇头一叹,连日来被心口总像被一口大石压着,只眼下才好受了几分,且不知这懿旨他知不知道呢,若是知道,他心底必定也有几分欢喜的吧……   沈苏姀这般想着便进了院子,一路又进了正厅,而后自然而然的朝临水的偏厅而去,一路上神不守舍的进了偏厅,走至榻边却又不曾落座,却是将手中的懿旨缓缓地展了开来,眼下厅中无人,沈苏姀一个人看着那懿旨,竟有些怔愣的笑了,前几日对他说那册她为妃的话时尚还想象不到自己接到这懿旨之时的心境,眼下却是实打实的被赐婚了……唇角高高扬起,这心境一时难以形容,这个时候,只怕整个君临稍稍有两份心的都知道这赐婚了,从今往后不必藏着掖着,秦王和洛阳候,嬴纵和沈苏姀……   沈苏姀这般想着面上已经有些发红,榻边的轩窗半开,一丝微凉的湖风吹了进来,拂面而过,沈苏姀顿时清醒,待意识到自己竟然如同寻常女儿家一般与闺阁之中泛着花痴顿觉羞窘,又扫了一眼那懿旨,下意识的就要把那惹她心猿意马的懿旨合上,可手刚一动,一只大手竟然从她背后伸出将她的腕子按了住,下一刻,温热厚实熟悉万分的挺阔胸膛已经靠了上来,沈苏姀的低呼生生被压在喉间,腰身被人一攥,一抹低笑声已徐徐落在她耳畔。   “这懿旨上头想必有什么玄机,竟叫你看红了脸……”   这一下,沈苏姀真不知是该羞该意外还是该高兴了,被他这么一闹,身子也僵了脖子也红了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却又不舍他的怀抱,正有些失措之间他已整个人都罩在她身后,下颌落在她肩上,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磨挲她握着懿旨边缘的腕子,继续意味深长的道,“刚才在想什么?本来怕你生气,可看你适才似乎颇有几分高兴,倒是叫我放心了。”   他说话时的灼热的气息就落在她耳畔,手腕被他带着剥茧的指腹磨挲,腰间的大手竟然也缓缓往上游弋,沈苏姀呼吸一烫,一把按住他的手,有些断续的道,“怎……怎么这样快回来了?这懿旨是……是你去求得吗?我又为何要生气……”   嬴纵被她按住手也不再动,只转头将唇贴在她颈子上,语声带笑,却有些低哑,透着一股子疲惫,“赶着回来的,等不及了,忍不住了,怕你后悔了……”   沈苏姀被他弄得浑身微颤,听着这话却有些好笑,将心底的羞意压下侧着颈子躲他,“贵妃娘娘入寝陵的事你也敢赶着来,也不知被你省去了多少礼节,哪有你这样的……”   嬴纵轻咬她一口,“你要骂我不孝?你尽管骂,反正我已回来了。”   沈苏姀无奈,放开他的手转过头来看他,嬴纵见此呼吸一重,头一低便将她吻了住,沈苏姀双眸大睁瞧着他,嬴纵眼底生出几分笑意,手底下一使力便将她转过了身来,面对面更方便他施为,揽着她后退几步,膝弯顿时撞在了这贵妃榻的边沿,沈苏姀一个不稳身子向后倒去,倒下之时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腰际,嬴纵顺从的随她倾身,不容她挣扎便将她压了住。   七日加四日,他只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一年不曾见她了,这吻来的深切而炽热,好似要将她整个人磨碎了吃下去一般,沈苏姀稍稍一愣便攀住他的脖颈回应起来,且不说这懿旨叫她心底情动,单说这么多日连话也没说上,她亦是想他的狠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快要窒息的她放了开来,沈苏姀面上绯色一片,一双眸子水盈盈的看着她,双唇因为磨挲而充血殷红,叫她整个人更为妩媚惑人起来,嬴纵呼吸粗重的在她唇角轻啄,大手着了魔似得揉捏她柔软的腰际,他已换了墨袍,面色并不是十分好,看起来颇有几分劳累悲沉之色不散,沈苏姀任他施为,小手抚上了他的侧脸,口中轻轻地问,“是今日回来的?一回来就进了宫?又是几日不睡了?我叫人做些吃食送来,你用些歇下可好?”   她柔柔说着,嬴纵亲吻她的动作却是一顿,忽的埋头在她颈侧竟就不动了,沈苏姀只当他是累了,小手移至他背脊上轻轻抚着,某一刻,嬴纵忽然问,“彧儿,可会后悔?”   沈苏姀落在他背脊之上的手一顿,弯了弯唇,“为何要悔?”   嬴纵呼吸一重,却竟说不出一字,沈苏姀顿住的手继续轻抚他的背脊,口中语气虽淡,却分毫不容置疑,“不悔,你若是君临天下,我自会站在你身侧,我在你心上,六宫粉黛我也不怕,你若输的一败涂地,我还是会站在你身侧,你在我心上,我为你金戈铁马也无妨!你看,哪样我都不悔,嬴纵,我不悔。”   嬴纵简直连呼吸都没有了,沈苏姀眸光一转又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最差、最差不过你先于我死,这一点,这一点我没敢想过,因我不知能不能像你一样为我守七年……”   嬴纵忽的收紧了手臂,转头贴上她的唇,风暴一般的吸允勾缠,待她气喘吁吁才离开几分,墨蓝色眼底蕴着一簇利剑般的狠光,不容置疑的剖开她的身骨落进她灵魂深处去,“我不会死,你也不会,从今往后你守着我我守着你……”   他紧紧地盯着她,剧烈起伏的胸膛好似有什么情绪要破体而出,又好似有什么山盟海誓的话即将道出口来,蠢动良久,他却只是再靠的近些,抚了抚她的脸颊,一时连声音都哑了,“我们守在一起,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有了。”   他戏谑之时总能几句话便能将她闹得脸红,可真到了动情之处却又显得笨拙,这不是什么山盟海誓豪言壮语,可她却知情深易负相守最难,他和她本已相爱,这赐婚懿旨在她的预计之中也不算什么,可眼下,两人之间好似缔结了某种约定和承诺,这承诺不可不守,这约定不能不赴,无关天下江山无关朝堂战场,只关乎他和她的性命他和她的骨血,因他和她,当真的要融为一体不可生离了,沈苏姀鼻头有些发酸,点点头“嗯”了一声窝进了他怀中,嬴纵深深抱住她,硬铁似得双臂好似铁箍似得要将她烙在他身上一般,过了良久他才回过神来,在她颊侧吻了两下将她打横抱起走出这偏厅欲往内室去……   “侯爷,都打赏完了——”   香书兴冲冲地的推门而入,一抬眼便撞见一身墨袍的嬴纵正抱着沈苏姀从偏厅之中走出来,香书一愣,竟然不知嬴纵是何时出现,在看到自家侯爷和嬴纵那般表情模样,一时长大了嘴巴下颌快要落到地上去,嬴纵脚步微顿,正不打算理香书,沈苏姀却扯了扯他的衣袖,嬴纵便停了下来,便见沈苏姀笑意明快的对香书道,“秦王今夜要在此处安寝,你吩咐下去,外头的人离得远些,我这里也无需伺候了。”   香书收回自己的下巴,眸光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有些红,这才后知后觉的点着头退了出去,门一关上,屋子里头一静,嬴纵笑意一深,低头瞧着怀中之人,“在此处安寝?”   沈苏姀适才还能坦然自若,眼下被他一瞧面上到底生出几分绯红,嬴纵也无需她答话,低笑一声大踏步的朝内室而去,那般洒然豪迈的气魄,委实有几分终于可以登堂入室的扬眉吐气,沈苏姀在他怀中瞧着他,只能是有些欢喜又有些好笑……   两人多日未见,眼下又得赐婚,自然又要你侬我侬一番,沈苏姀本想着嬴纵恐怕是将忍不住的,却不想他又只是亲了亲她便抱着她睡了去,沈苏姀只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却又想不透彻,瞧着他疲累的模样再不多想,自当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沈苏姀走出府门的时候嬴纵的王辇已经大刺刺的停在了沈府府门之前,嬴纵的王辇当然不止一次的驻留在沈府之外,可是耀武扬威的等在沈府正门口却尚属第一次,昨夜已经有了懿旨,沈府的下人们瞧见那王辇等在外头,都是眸光暧昧瞅着那王辇,彼此面上更生出了一副与有荣焉容光焕发的样子,沈苏姀只觉眉心一跳,轻咳了两声才走了出去,车帘一掀,一只长臂已经将她一把勾了过去,嬴纵一身清爽的压在她肩头,口中无奈的道,“今夜便让容飒去王府取些我的衣裳过来,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当差的,我府中早早就备下了你的衣裳,竟要我一大早的来回……”   王辇已经走动起来,嬴纵一边说一边瞅了沈苏姀一眼,沈苏姀哪有不知道他的意思,苦笑一瞬认错,“好好,是我不曾想到此处。”   说着又抚了抚额,“一定要如此的……”   招摇?沈苏姀想了想觉得这个词有些不好,眉头一簇换了一种说法,“虽然是赐婚了,可是赐婚也仅仅只是赐婚,沈家秉承南国之风最守规矩礼制,是不是稍微的……”   嬴纵百无聊奈的蹭着她的颈侧,“稍微的注意点?好,待会子进了宫你大可继续装作与我不慎熟稔便可,我只需告诉别个我对这一场婚事满意至极,你觉得如何?”   沈苏姀无奈的叹了口气,最终放弃了挣扎,她本就不是寻常女儿家拘泥的人,眼下赐婚都赐了,他和她在外人眼中本也是被绑在一起的,他乐意如何便如何罢。   “母妃大丧,本该守一年,我已和皇祖母讲好小守百日便可,眼下已经是四月,百日之后便是七月,你喜欢什么时候呢?七月八月九月十月都可,我等得。”   嬴纵淡淡说完,稍稍一顿又补一句,“反正已经等了这几年,我不急。”   沈苏姀听了一会子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婚期,本想说既然按照规矩要守丧一年那就好好守丧一年罢,可听到他补得这一句话便什么都说不出了,抿了抿唇十分有些忿然,这人果然最会找到她的痛处对付,又是等了几年又是他不急的,这话岂非是在折磨她呢,沈苏姀叹了一叹,“哪有你这样的,虽说不必守一年,却怎么都要守个半年才好,百日乃是小丧,此乃对贵妃娘娘在天之灵不敬,往后这点被提出来,不知多少言官的笔杆子对付你,你既然不愿等到来年,那边在今年年末之前寻个期如何?”   嬴纵闻言眸光微亮,笑意微深的点头,“我听着也是极好,钦天监已经算过了,腊月有个极好的日子,不若我这就叫人去给皇祖母看看?”   沈苏姀见他应得如此爽快哪里还不知自己是上当了,抬手便往他身上招呼一肘,“阴险!”   嬴纵受了她一下,重重在她耳边闷哼了一声抱着她大笑起来,沈苏姀面上一阵红一阵热的,懒得与他计较,她也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只是贵妃是他至亲之人,总不能马虎了,她这么想,嬴纵却和她想的不一样,只听嬴纵笑意半收的道,“那个焉耆的世子此番参加立后大典不成,又在君临滞留了多日,却是冲着焉耆的王位而来,焉耆王病重,眼看着就要传位了,这世子是怕朝廷多加干预另扶别人上位,朝中许多人都觉得这焉耆太子野心甚大,他此行并不容易,接下来这几月,你想如何做都可以。”   沈苏姀心头一跳,转过身瞧他,嬴纵眼角眉梢挂着淡淡笑意,那半月前的悲切已去了大半,沈苏姀心中一叹,不愿拂了他的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心气儿,便也就着他的话道,“此事我已有计较,这个世子只怕轻易不得配合,只能从他几个手下下手,徐缓图之罢。”   嬴纵便点了点头,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到了宫门之前,从宫门入内便是一路畅通无阻,嬴纵因是要先去御书房便要在内仪门之前下了车辇,只抚了抚她的发顶道,“在寿康宫等我,今日那焉耆太子大抵也在御书房,我替你去瞧瞧。”   沈苏姀点了点头,嬴纵又交代让容冽好生送沈苏姀去寿康宫便和她分了开,王辇便又朝寿康宫而去,王辇走不得小道,一路上便有些绕,没多时王辇忽然缓缓一停,沈苏姀挑眉,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正疑惑之间,便听容冽语声无波的道,“郡主有何贵干?”   车厢之中的沈苏姀便扬了眉,只听外头一道轻灵的语声道,“本郡主有朝堂之事要和王爷说,不知王爷方不方便一见?”   沈苏姀唇角微扬,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外头容冽迟疑一瞬道,“只怕不方便。”   这回答也委实惹得沈苏姀一笑,却听那宁微倾当即冷了声音道,“为何不方便,连天狼军的事王爷也不关心吗?还是王爷因为赐婚之事才不方便?”   容冽自然而然要为难了,沈苏姀一叹,倾身将那车帘掀了开,只见宽阔宫道之间的宁微倾一身白裙披着一件樱草色的斗篷亭亭玉立的站在外头,大抵是适才几句话有些气,此刻面上的表情有几分冷冽委屈倒是少了灵动,她瞧见那车帘一掀,大抵是以为嬴纵要见她,却不想车帘一掀里头坐着的竟然是沈苏姀,眼底希冀的光当即灭去,继而变作深深的失望和一闪而逝的屈辱,眉头微蹙,唇角紧抿,一时眸色沉凝的看着沈苏姀并不曾说话。   沈苏姀面上带着两份淡笑,语气寻常,“郡主找秦王?委实是有些不巧,他有事在身,倒是叫郡主认错了人,天狼军的事容冽便十分清楚,郡主若是着急可告知容冽便可。”   宁微倾的面色立刻就变了,她堂堂郡主,难道会和一个下人交代什么可靠信报,沈苏姀好似读懂了她眼底的意思,摇头一笑道,“郡主身为大秦朝堂唯一女官想必诸多不易,竟然还为了天狼军操心也实在叫人感佩,郡主既然不愿告知容冽,那便等着稍后告知秦王,秦王手中虽有人脉,可朝堂之事变幻莫测还要郡主费心。”   宁微倾似笑非笑,“我做我的事,何需侯爷一个‘费心’?”   沈苏姀露出几分恍然,当即点点头,“那宁郡主是想要秦王亲自道谢了?也好,秦王眼下在御书房,郡主且去寻秦王便可,有什么消息也尽可告诉秦王。”   宁微倾心知沈苏姀知道自己的心思,可她见沈苏姀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却是蹙了眉头眼底露出几分疑惑来,抿了抿唇才淡笑道,“说起来倒是忘了,太后有懿旨赐婚与侯爷和秦王,宁微倾还不曾道贺,侯爷乃是沈阀之主,从今往后沈阀的财运滚滚想必能为秦王所用,只是不知道这财源能起几分作用,如论如何,如此喜事当真是可喜可贺。”   话里夹枪带棒,沈苏姀听得挑眉,正欲说话王辇之后却传来一阵笑意,却是嬴华庭从内仪门的方向打马而来,口中道,“郡主说的是什么话,沈家的财源自然是大秦的,又怎能是为七哥所用,这话让别个听见只怕还以为七哥有什么心思……”   沈苏姀转过头便瞧见嬴华庭紫衣飞扬的模样,她眼底微微一亮,嬴华庭也笑着看了她一眼,而后又转头看向了一旁面色青白不定的宁微倾,口中悠哉道,“说起来,郡主也别急着对侯爷道贺,郡主眼下可是也有自己的喜事呢……”   宁微倾被嬴华景几句话抢白的心气儿不顺,听到这话更是摸不着头脑的看向了嬴华庭,便见嬴华庭一笑道,“我眼下刚从御书房来的,那个焉耆世子适才在父皇面前向宁郡主求亲呢,郡主,你说这是不是你的喜事呢……”   ------题外话------   多谢菜菜,小茉莉,中意妞儿和小锦滴钻石~13913983270滴花花和zzsym滴打赏!拜谢么么哒!   终于赐婚了。扬眉吐气了。这个宁微倾的话……会不会嫁给了焉耆世子呢…… ☆、121 诡异世子!   “苏姀,七哥的动作当真利落。”   嬴华庭上了王辇,看了沈苏姀一眼忽然开口道出这么一句,沈苏姀闻言扬了扬唇,并不言语,嬴华庭见状便挑眉示意车辇之外,“那焉耆世子当真向宁郡主求亲了,只不过父皇还未决定是否答应,苏姀,宁郡主对七哥的心思你当知道罢?”   沈苏姀弯唇,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嬴华庭仔细的看了沈苏姀一瞬,轻笑起来,“你倒是不怕,不论父皇会不会允了此事,我猜宁郡主也不会轻易就范的,虽然眼下你已经是未来的秦王妃了,却不可大意,苏姀,恭喜你达成所愿。”   沈苏姀眼底生出两分暖色,“多谢公主,公主所言,我自省的。”   嬴华庭眯了眯眸子,忽然又道,“贵妃娘娘此番出事七哥必定痛心不已,西岐眼下已经被辖制,父皇今日早朝上已经在淮安设府,并派了朝中部族接管西岐私兵,至于那圈地占矿之事只怕还有几日方才可查明,眼下,我们又要打起精神来了。”   沈苏姀闻言下意识便坐直了身子,“公主有何打算?”   嬴华庭看了她一瞬,“苏阀当年通敌乃是和焉耆通敌,大秦国中虽有诸般证据佐证苏阀之罪,可焉耆那边……却还未曾好生查过,既然焉耆世子来了君临,我们自然不可放过这个机会,不如我们从他那里下手,你看呢?”   沈苏姀闻言心底一动,却是蹙眉,“这个焉耆世子恐怕不好对付。”   嬴华庭一笑,“他想要什么我们就给他什么,难道还不能站出来为苏阀说一句公道话不成?父皇那里自然有我去说,你和七哥在朝中稍稍动作几分,焉耆王也尽可给他了。”   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拳头微微一攥,看着嬴华庭笃定的眸色却是有几分迟疑,“公主,举朝上下皆知这个焉耆世子野心勃勃,皇上心底只怕不愿澹台琦继承王位,公主若是在皇上面前以此上谏,恐怕会惹皇上不快,公主不如还是在西岐和窦阀身上下功夫……”   沈苏姀说的十分恳切,嬴华庭却忽然凝眸看着她,“苏姀,我是父皇的女儿,哪怕是说错了父皇也不会对我生出芥蒂。”稍稍一顿,嬴华庭又有些感叹,“你年纪这样小,倒是次次为我考虑,当真是越来越像我从前认识的故人了……”   沈苏姀一梗,再说不出其他,嬴华庭却摇头笑了,双眸微狭看着她,“虽然为我考量是好,可即便父皇对我生出芥蒂又能怎样,苏阀的案子是一定要翻的。”   沈苏姀眸光顿沉,“公主为苏阀仁至义尽,此事只管尽力而为,不当将自己陷入不利之地,若是如此,岂非叫苏阀的少将军不安。”   嬴华庭闻言挑眉,眸光一时变得悠远,“少将军啊……”   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是不曾说出口,末了又看着沈苏姀道,“我不会长留在这宫中,母妃早前出宫入了佛门便罢,眼下贵妃娘娘长逝,淑妃被赐死,八哥远走,这宫中哪里还是从前的帝宫啊,只是父皇年纪上来,皇祖母的身子又时时不好委实叫人牵挂,可我也实在不愿为了往后能有个遮天荣华而在苏阀的事情上退缩……”   说着语声便低沉了下来,沈苏姀想到连日来生出的变故心头也是一紧,一时亦是沉默下来,嬴华庭却转手敲了敲车壁,口中对外头驾车的容冽道,“去未央阁。”   沈苏姀眉梢一抬,“为何去未央阁?”   嬴华庭唇角扬起,“因我请那焉耆世子小坐。”   沈苏姀一口气一滞,这才明白嬴华庭此番是先斩后奏,眉头一簇,眼底的光便有些沉,那焉耆世子的性子哪里是个能轻易被收服的,沈苏姀委实不愿让嬴华庭和那人扯上关系,可眼下嬴华庭倒是比她好着急,这可叫她如何是好……   嬴华庭看着沈苏姀纠在一起的面容笑了笑,口中道,“你愿陪我去便罢,你若不愿那就算了,你先去寿康宫看皇祖母便可……”   沈苏姀苦笑,“公主此话怎讲,我自是要陪着公主的。”   嬴华庭便扬唇,眸光一转看向外头再不言语,王辇徐徐而行,没多时便到了未央阁之前,两人先后下得王辇,容冽站在一旁看着沈苏姀却微蹙了眉,沈苏姀知道他此番是被半道改了命令,一来是担心他出事,二来恐怕是担心嬴纵发难,便安抚的看了他两眼,这边厢嬴华庭已经站在未央阁之前沉声道,“那一夜,我们亲眼看着那龙凤船烧的没了影儿……”   因为半月之前出了事,如今的太液湖虽然仍然碧波万顷却显得格外冷清,四月天里荷叶接天荷香阵阵,却一点都赶不走沈苏姀心头的沉郁,看了看嬴华庭,嬴华庭却淡笑道,“这几日宫里有人传言这太液湖便闹鬼,既然如此,本公主就偏要在这里见那澹台琦。”   沈苏姀本来疑惑她为何偏要选在未央阁,听到这话心底却不由得一暖,嬴华庭再不多言,当先领着沈苏姀往三楼走去,三楼仍旧是布置雅致的一间观景之地,嬴华庭蹙了蹙眉,仿佛那一夜的情景又现,沈苏姀虽然不曾亲身经历,心中却在想着那一日嬴纵的苦痛,一时便也不曾说话,嬴华庭站在窗边看出去,看了良久眸光才有些沉凝,“这宫中是十分可怕的地方,你的性子最是洒然不爱拘束的,往后若是七哥登位,你可愿终其一生困在这宫中?”   沈苏姀心头滑过两分异样,看着嬴华庭出神的侧脸失笑,“公主说错了,我的性子并非受不得一点拘束,而今赐婚懿旨已下,我自然是会陪着秦王的。”   嬴华庭淡淡的转头看了她一眼,“哦,记错了……”   沈苏姀心头的异样愈发强烈,正要说话,楼梯口却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却见乃是嬴华庭身边的贴身女官,看着她二人道,“公主,侯爷,世子到楼下了。”   嬴华庭抿唇,“请上来。”   话音落定女官应声而去,沈苏姀和嬴华庭当即从窗口垂眸朝下看去,却见未央阁之前的台阶之上果然正站着四五身影,四人着制式无二的蓝袍,唯有一人着一身银线流光的紫纱袍站在最前,沈苏姀眯了眯眸子,便瞧见一行人朝门内而来……   嬴华庭洒然落座,沈苏姀却只是站在她身后,不多时楼梯间便有脚步声和人声传来,某一刻入口的帷帐一闪,楼下的紫衣身影豁然出现在嬴华庭和沈苏姀眼前,来人生的一张轮廓极深的细长脸,墨发束之以玉冠,额前几缕刘海儿半掩住了那一双乌黑发亮的深眸,姿态肆意眉梢拢傲,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稍显出几分狠色,目光一扫落在嬴华庭身上,拱手道,“公主寻得这处地方当真极佳,可是要跟本殿讲讲那天晚上的焰火?就是不知站在这窗口能不能看到大变火船的节目?听说这湖中闹鬼,不过本殿正好不怕……”   此话一落便让嬴华庭眉头蹙了起来,澹台琦眼底笑意一深,也不必嬴华庭做请就坐在了嬴华庭十步之外的敞椅之上,身子懒懒靠后,这才将目光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细长的双眸之中一点星光一闪,面上的笑意一时更深,“这位……必定是洛阳候了?”   沈苏姀的位份一点都不比这位眼下只是世子的亡国太子,不过她只是站在嬴华庭身后,倒衬的嬴华庭位贵几分,听闻此话她勾了勾唇,“久仰太子大名……”   澹台琦便眯了眯眸子,“听闻北魏的巫女算出洛阳候命格贵不可言且常伴真龙天子,本殿知道洛阳候已经赐婚与秦王,看样子坊间传言秦王是私生子的话不可信喽?”   连番的恶言早惹得嬴华庭将忍不住,唯有沈苏姀依然不动声色的点头,“世子难道不知坊间传言世子野心覆天欲图复国?且不知这是真还是假呢?”   澹台琦唇角的弧度僵一瞬,轻笑,“坊间的传言,自然不可信!”   沈苏姀便再不言语,眸光却是落在了澹台琦身后站着的四个蓝衣侍卫身上,虽说是侍卫,可沈苏姀知道这四人各个身份不简单,高矮胖瘦气质皆不同的四人,但凡有几分眼色便能瞧出这几人身份的不寻常来,沈苏姀扫了几眼,彻底的垂了眸子。   “世子知道坊间传言不可信便好,君临城乃是大秦王都,日日都有流言蜚语不胫而走,世子若是当了真,那可就贻笑大方了,两年之前本以为焉耆前来献国之时便能睹世子风范,却不想一拖拖到了今日才得见世子,世子这些日子在君临可还习惯?”   再骄傲的人,听到这亡国之耻时也要变了脸色,澹台琦面上懒怠之色稍稍一收,眼底迸出几分寒芒,并不接话,只是饶有兴味的看了嬴华庭和沈苏姀一瞬,忽然笑道,“今日公主请本殿前来想必是为了八年之前的苏阀之乱罢?公主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出来,本殿必定据实相告便是,不过过了八年,本殿也不知记不记得清。”   嬴华庭和沈苏姀查苏阀旧案众所周知,而澹台琦如此一针见血的道出嬴华庭之意还是叫人意外,并且他这几句话一改适才含沙射影的不敬之风,当真是会据实相告?嬴华庭看着眼前这个紫纱衣算不得俊眉却也仪表堂堂的男子心底生出几分疑虑,她这般一迟疑,澹台琦眼底便生出讽刺之味,“公主若是无所问,何必叫本殿来?当真要讲一讲大秦的帝宫的焰火是怎么毁了立后大典的吗?呵,本殿倒也有几分兴趣……”   含笑的诡言诡语尽是不着边际,嬴华庭深深眯了眯眸子,忽的攥拳问,“苏阀当年是否与焉耆通敌?世子既然要据实以告,这个问题不知道好不好答呢?”   澹台琦闻言便笑了,“这有何难?!”   他下颌微扬,眼底射出两分狂傲的光,见嬴华庭紧紧盯着自己而沈苏姀仍然垂眸巍然不动,他忽然兴味一笑,语声万分深长,“本殿可没有兴致和那满门忠烈互通有无……”   ------题外话------   说一下啊,从现在开始要入群的姑娘请直接加验证群,群名:步天宫_正版验证,群号:137492724,验证信息是文名哈~番外都在正版群当中,要验证通过之后便可加入正版大军哟!今儿出门办事跑了一整天,明儿把字数补回来……呜,最近这更新我也是无颜求啥了,寒冬已至,大家伙儿好好滴别感冒啦。 ☆、122 世子性贪,赐婚郡主!   “本殿可没有兴致和那满门忠烈互通有无……”   澹台琦话语带着两份慵懒,一双细长的眸子似笑非笑的上挑,看着十分不善,然而他口中之语,却是实打实的叫沈苏姀和嬴华庭愣了一愣,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就这般的道出了苏阀之案的关键所在,只要焉耆这方否定当年和苏阀通敌,再加上窦准和那本册子上案犯的供词,苏阀的罪名自然能被推翻,沈苏姀豁然抬眸,嬴华庭更是身子一倾语声带着几分急切,“世子所言当真?当年苏阀当真不曾和焉耆串通有无?”   澹台琦看明白了嬴华庭的迫切,唇角微勾抚了抚自己胸前的衣襟,“反正本殿是不清楚这事的,这时间委实过的太久,嗯,也或许是记不清了。”   嬴华庭眯了眯眸子,“不知世子要如何才能记得清呢?是要焉耆的王位?”   室中除了沈苏姀和焉耆的四个侍卫之外再无旁人,因而嬴华庭之话也说的万分明白,澹台琦闻言笑了笑,“二公主果然是个爽快人,此番来君临本殿的来意分明,第一自然是要焉耆的王位,第二本殿还缺一位世子妃,第三嘛,焉耆早前饱受战乱之苦,眼下还要上缴税赋,不瞒公主和侯爷,焉耆的王库已经是难以支撑了。”   嬴华庭狭了狭眸子,“王位还好说,只是这世子妃和焉耆的王库本宫可管不着。”   澹台琦笑笑,“本殿与求宁国公家的郡主为妃,至于这焉耆的府库嘛,要么公主有一张金口能让皇上免了焉耆的税赋,要么呢,就只能让侯爷帮一帮焉耆了。”   今日本就是一场交易,沈苏姀和嬴华庭心知肚明,却没想到这位世子竟然如此的直截了当,这样的行径,和明抢又有什么分别,嬴华庭默了默,回头来看沈苏姀,沈苏姀眼底正闪着两分沉暗的光,见状便朝嬴华庭一笑,“但凭公主做主。”   嬴华庭回过头去看着澹台琦,“免税赋绝无可能,世子的府库需要多少才能支撑呢?”   澹台琦扫了沈苏姀一眼,“本殿知道轻重,侯爷只需将早前给漠北的数目给本殿便可。”   嬴华庭抿唇,“世子是说年前那次?”   年前的那次便是说漠北因为雪灾而讨要的二十万两,这个倒不算什么,然而澹台琦摇头笑起来,“公主想错了,本殿所言,乃是两年半之前的那次,侯爷散尽家财助漠北的忠义之行扬名大秦,本殿想着,侯爷不妨再来一次,届时侯爷之声望必定再度隆极一时……”   嬴华庭顿时色变,那一次沈苏姀给漠北的可是十万两黄金!   “十万两黄金并不难,只是要看世子的诚意。”   沈苏姀站在嬴华庭身后忽然开口,嬴华庭挑了挑眉不曾做声,也将目光落在澹台琦的身上,澹台琦眸光一转想了想,“这个本殿自当明白,除去这十万两黄金,公主和侯爷可莫要忘记本殿的世子妃,想必侯爷十分愿意让宁郡主远嫁焉耆罢?”   沈苏姀蹙眉,这个澹台琦意在拉拢宁家这个深受皇帝器重的大族,若是娶了宁微倾,宁家也必定会帮他稳固他在焉耆的地位,而朝中有宁微倾这个女主子留在焉耆,想必也能让朝廷对焉耆放心几分,若朝廷不想让这个澹台琦继承王权便罢,若是最后还是让澹台琦继承王位,那么届时宁家便是个纽带,无论对澹台琦和朝廷来说,这自然是一桩还算划算的买卖,沈苏姀抿了抿唇,却有些摸不透昭武帝对这个澹台琦的心思,一时只怕嬴华庭触了昭武帝的眉头,便对着澹台琦摇了摇头,“此事我和公主做不得主。”   澹台琦只笑不语,却是看着嬴华庭不做声,嬴华庭冷笑了一声,“此事我自会在父皇和太后面前谏言,只希望澹台世子莫要言行不一叫我们失望。”   沈苏姀看了嬴华庭一眼,眸色微沉不曾言语。   澹台琦不置可否的笑笑,“好说,好说……”   这话既然已经达成,嬴华庭便又道,“世子心思通透,必定知道本宫在苏阀旧案之上的态度,当年之事焉耆那边到底如何,还请世子写个奏章出来,但请写的详尽些好做呈堂证供,待写好了奏章交予本宫看过,世子要的东西本宫也会尽力为世子争取,不过,倘若世子所写之物不让本宫满意,那便由不得本宫失信于人了。”   澹台琦挑眉,眼底微光一闪笑着点头,“公主所言甚是。”   此话之后便无旁的,澹台琦站起身来朝窗外扫了一眼,“这一处景致倒是绝佳,只可惜湖面之上阴沉沉的笼着一层死气委实不吉,公主请静候佳音,当年的事本殿委实有些记不清,还得回去合计合计,必定会让公主满意便是了。”   当年的事澹台琦必定不曾事事经手,若是他心口便来嬴华庭还不能尽信,闻言便点了点头,眸光一扫看向外面,高声喝到,“来人,送世子回会馆!”   澹台琦笑着起身,微微颔首便转身走了出去,四个蓝衣侍卫跟在他身后,不消片刻便不见了人影,沈苏姀眯了眯眸子,总觉得这个澹台琦有些诡异,这边厢嬴华庭已经站起身来,“苏姀,此番咱们等着便是,若是这个澹台琦此番交代清楚旧事,那苏阀的翻案便十分简单了,他此番倒是比我想象之中更容易就范些,若是此事能成,便还是按照咱们先前说好的那般,至于宁家郡主,顾不得她了,走,眼下咱们先去寿康宫!”   沈苏姀心底一叹,她便是顾念着谁也不会顾念着宁微倾,倒是嬴华庭,早前和宁微倾也算有交情,且她本心不是个会算计人的人,扯出两分笑意,沈苏姀跟在了嬴华庭的身后,心底却没有因为澹台琦今日的表现而轻松半分,若澹台琦愿意说清楚,那当年大秦之中真正和焉耆里应外合构陷苏阀的人便可揪出,是窦准?还是申屠致,或者……是西岐驰?   心底盘旋诸多疑问,沈苏姀和嬴华庭一道到了寿康宫,陆氏依然卧病在床,两人一行直接到了内殿,甫一进殿沈苏姀便看到坐在窗边的墨色身影,她心底一鄂,自然不曾想到嬴纵回来的如此之快,除开嬴纵,这屋子里还坐着嬴湛和嬴华阳嬴华景姐妹,看到沈苏姀和嬴华庭出现,三人都暧昧的看向了沈苏姀,显然,这是因为那赐婚懿旨。   “哎呀,洛阳侯今日是来谢恩来了,怎地不和七哥一起呢?”   最先开口的是嬴华景,沈苏姀闻言面上稍稍一烫,一笑朝陆氏走去,陆氏挥手免了她的礼,靠在床头失笑,“你这是羡慕?哀家这里早为你们姐妹都准备好了懿旨的,只等你们点头你们也能来哀家面前谢礼了。”   这话一出,嬴华景悻悻的缩了缩脖子不敢言语了。   陆氏看了一眼嬴纵,又拍了拍沈苏姀的手倒不打趣她,只是感叹的看了几个小辈一圈,“眼看着一个个的都要出阁了,你们也都别找借口推三阻四了,哀家不过是想在走之前看着你们一个个都有个着落罢了,咳咳……”   这话一出几人都是面色一变,嬴华庭失笑的拍着陆氏的背脊,“皇祖母这是什么话,太医说您身子已经有了起色,您可别再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了。”   陆氏笑笑,那边厢嬴华阳已经道,“皇祖母是要长命百岁的,这宫中还要靠着您把持呢,我们这些小辈也都日日盼着您早些好起来,母妃和贵妃娘娘刚去,您……”   “大姐姐莫提这些话。”   嬴华阳话未说完便被嬴华庭打断,嬴华庭眉头微蹙,显然不愿让人在陆氏和嬴纵面前提起此事,嬴华阳被她一堵,面色微僵,这才苦笑一瞬,“是华阳说错话了。”   陆氏摆摆手,因适才那几声轻咳面色又有些白,便看着嬴纵几人道,“好了,我这里也没什么可坐的,再将病气过给你们,每日来看一眼就好了,都退了吧,这说了几句话哀家也觉得有些支持不住了,都退了吧。”   嬴纵几人便起身来,路嬷嬷这边端上一碗药和数样药丸,沈苏姀和嬴华庭便接了过来侍候陆氏用药,待喝完了药沈苏姀才在陆氏床前道,“苏姀是来谢娘娘恩旨的。”   陆氏温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小七适才已经谢过了,哀家瞧着你们好心里也实在高兴,待过两日哀家精神好些便给你们看个好日子,哀家看得明白,小七已是着急了。”   这话带着揶揄,沈苏姀禁不住又是面色一烫,又说了几句才和嬴华庭退了出去,刚走到门口却碰上一脸兴味笑意的嬴湛,嬴湛今年已有十三,个头倒是窜得快,几乎要和沈苏姀一样高了,见沈苏姀出来便笑嘻嘻凑过去,“既然被皇祖母赐了婚,是不是应该让大家在一起热闹热闹呢?我瞧着七哥今日里神采都大不相同呢!”   话音落定,嬴华庭已经摇了摇头,她和嬴湛的关系并不亲厚,却对这个弟弟的顽劣名声很是了解,口中只道,“眼下这个时候你还想着热闹,宫中刚出了事,皇祖母的身子也不好,你还整天嚷着热闹热闹,当真是……”   听见这话嬴湛嘴角一瘪,有些悻然,“就是因为这些日子宫中出事多我才想着解解闷子啊,也不看这宫中乌烟瘴气成什么样子了,当真没意思的紧,八哥也一声不吭的走了,哎……”   嬴湛顽劣之时很是胡闹,可多愁善感起来却又有几分少年老成,见他这般感叹沈苏姀忽然心底一动,轻声问道,“丽嫔娘娘这些日子不来寿康宫侍疾吗?”   嬴湛闻言眸光一闪,缩了缩脖子,“母妃近来身子也不好,怕是和皇祖母病情相冲。”   沈苏姀对丽嫔自然没什么感情,这两年她掌了沈家大权之后更未曾将她放在眼底,只是宫中出了事折了两位妃嫔,眼下位份最高又有子嗣的唯独她一个了,丽嫔的性子始终让沈苏姀觉得她心底是有贪念的,既然如此,为何不来太后身前挣个表现,别的不说,眼下的后宫无人操持正是上位的好时候,正有些疑惑,嬴华庭已在一旁继续教训道,“好了,往后你母妃不来你也要常常来,皇祖母最疼你这个小的,要好好孝顺她老人家,除此之外可别在她老人家面前提起贵妃娘娘和何嫔的事,淑妃也是提不得的,懂了?”   嬴湛虽然不怕嬴华庭,却也知道嬴华庭说的是好的,不由点了点头,嬴华庭眼底露出满意来,当即往外走,沈苏姀看着嬴湛有些败兴的模样摇头一笑,也跟着走了出去,刚走出两步却听到身后嬴湛在轻声嘀咕着什么,“贵妃”两字清晰入耳,沈苏姀脚步一顿转过身去看向他,“你刚才说了什么?”   嬴湛抬起头来,眼底还有两分疑惑,看了看沈苏姀走近她一步道,“我只是在说那一日我分明提醒了七哥贵妃娘娘会出事,却怎地还是没有防住,宫中说什么的都有,淑妃眼下又被赐死,那凶手必定是她无疑了,也难怪,有的人就是要害你,也确实防不胜防。”   沈苏姀挑眉,“你提醒了他?”   嬴湛闻言又缩了缩脖子,轻咳一声道,“母妃那几日找人算命,就算贵妃娘娘立后之事,然后那钦天监的人便说贵妃立后有变数,连时间都说了,就是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听了便来告诉七哥了,本以为七哥心底会有个考量,想必七哥不曾将钦天监术士的话放在心上,又或者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在那龙凤船上动手脚吧。”   沈苏姀不知心底这感觉是什么,按理说嬴纵不会对贵妃娘娘的任何消息大意,可又一想,钦天监术士层次不齐,也不是谁说的话都是天命,他不曾尽信也是对的,而且那一夜也实在是谁也想不到淑妃敢打那龙凤船的主意,摇了摇头,沈苏姀看着嬴湛的目光有几分温润,“或许是天意如此吧,我们都没有想到,他没想到也是正常的,倒是你,知道将这消息告知他倒是极好的,凭你母妃,只怕是不会告诉他的。”   丽嫔可不是个会好心提醒贵妃有难的性子,嬴湛被沈苏姀拆穿面上一红,哼了一声,“母妃整日里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我才懒得管她呢,往后我日日来皇祖母这里侍疾。”   面色有些窘迫的少年说完便朝外头走,沈苏姀见之眉头一挑,难道丽嫔眼下还在想那些不当想的?可即便是有些想法,她一个整日闷在自己宫中的嫔能做什么,沈苏姀理智上觉得丽嫔做不出什么大阵仗来,心底却不知怎地有些不安……   走出那一小节甬道便看到嬴纵站在侧门出口之处等着她,沈苏姀唇角微扬的迎上去,刚走近便被嬴纵一把握住了手腕,“适才去哪儿了?”   她比他先走,却比他后来到寿康宫,路上必定去了别处。   沈苏姀闻言笑笑,左右看看问他,“眼下可是忙完了?”   嬴纵点了点头,沈苏姀便拉着他朝外走,“路上说。”   嬴纵和沈苏姀相携而出,眼下宫里宫外都知道了赐婚之事,再看到沈苏姀和嬴纵一起之时瞧他们的目光便多而暧昧了起来,沈苏姀有些不惯,嬴纵瞧了她一瞬,眸光四面一扫便有宫人做鸟兽散,待上了王辇嬴纵才将她搂在怀中,幽幽笑道,“慢慢就习惯了。”   沈苏姀横了他一眼,这才悠悠答起适才之语来,“半路遇到了宁家郡主,稍稍耽误了几句,而后又遇到了华庭,原来华庭已和我一样想着从焉耆下手,竟然在刚才在未央阁约见澹台琦,我便陪着她去了,这个澹台琦既有所求,我们便投其所好,澹台琦目前答应将当年之事写一份详尽奏章以做我们的证物之用……”   沈苏姀说完,嬴纵的眉心微蹙,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怔了一瞬才问她,“澹台琦可不是简单的角色,此番如此轻易便就范了?”   沈苏姀闻言苦笑着摇头,“我也觉得太容易,能用条件交换的问题就不算问题,可他还真的就是口上应下了,不过放心,只等他将那证供写好,我们方才会依他之言。”   嬴纵微微颔首,眼底幽光一闪,而后才看着她的眼问,“他要什么?”   沈苏姀眼下侧坐在嬴纵的腿上,他这么一问,沈苏姀不知为何眸光深长起来,抿了抿唇轻缓道,“第一自然要焉耆的王位,第二要一位世子妃,第三则是要十万两黄金以充王库。”   说完这三点,嬴纵眸色微微一深,沈苏姀唇角微勾看向别处,再不言语。   嬴纵瞧了她几眼,抬手转过她的脸来,“你还有话未说完。”   他语声笃定,沈苏姀闻言不由又扬了扬唇,而后道,“焉耆的王位你我可动用朝中之人华庭也可去皇上那处直谏,十万两黄金沈家稍稍费力些也凑得出,只是这澹台琦要的世子妃……想必你也知道是谁了,你可舍得?”   嬴纵便笑了,扶着她唇角的弧度摇头,“这醋可是你自己喂自己喝的,与我无关的人为何要问我舍不舍,莫论宁家郡主与我无关,但凡是为了你,万生万物我又有什么不能舍?”   沈苏姀轻哼一声摆脱他的手,忽然有些明白他为何非要算计申屠孤和沈菀萝,眼下在她眼底这宁微倾岂不是也是有罪的,觊觎他——便是大罪!   可恨她心底虽然不虞,却又有几分正义感迫着自己,好似她做了坏人一般,默了默才道,“今日宁郡主可去见你了?半路碰着的时候她言有天狼军的事要告知与你。”   她不叫他摸脸他便改去磨挲她的腰,闻言点头道,“天狼军在钦州驻兵,朝上有人直谏让天狼军去东海驻守,折子压在御前还未批示,放心,那些耍小心思的成不了事。”   沈苏姀闻言便蹙了蹙眉,连呼吸也有些发紧,嬴纵看的分明,当即低笑一声在她颈侧吻了一口,“好了好了,这事是我早就收到消息的,在御书房外倒是碰上了宁郡主,只是我心中念着你,哪里会和旁人多言?却不想去了寿康宫你却还未至。”   沈苏姀因他之言心头稍松快几分,又一想只觉自己也委实小家子气,不由抿着唇转头看他,她那眼底的几分懊恼几分迟疑嬴纵看的分明,不由笑着在她颊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口中道,“这些日子虽则进步许多,却还是不甚懂,我是爱极了你吃醋的,你想怎么吃醋就怎么吃醋,只是千万得听我解释别自己生闷气胡乱冤枉我对你一番心意,你尽管使性子,叫我怎么哄你我都甘愿,眼下还气不气了,嗯?”   说着话吻便落得更急,沈苏姀面上一片红,好似她当真喜欢耍小性子似得,想与他争辩两句他却头一低封了她的唇,一阵勾缠舔吻,沈苏姀被他磨得浑身发软跌在了他怀中,嬴纵擦去她唇角的晶莹,低低在她耳边问,“回王府?”   到了如今这地步,沈苏姀自无需装模作样,只在他怀中点点头作罢。   嬴纵眼底微光一亮,顿时将她扣在了怀中,沈苏姀迷瞪瞪的趴在他肩头,好半晌才缓过了神来平复呼吸,默然一瞬又揽住他的腰身道,“嬴纵,我知道宁世子眼下是站在你这边的,我和华庭与那澹台琦如此交易是有些不道义,可是为了翻案,别说是一个宁微倾,便是沈家的家财万贯和我这洛阳侯侯位更甚我这性命我也是能舍了的,谁也不能拦我……”   嬴纵抚了抚她的背脊,“我都知道,有我在,便无人敢拦你能拦你。”   沈苏姀低低“嗯”了一声换了个姿势伏在他肩头,这边厢在她瞧不见的地方,嬴纵眼底忽然有深沉的寒芒一闪而逝。   ·   一夜好眠,无梦相扰,清晨沈苏姀睁开眸子的一刹便对上一双深沉且清明的深瞳,如此近的距离,他眼底的深沉之色看的沈苏姀心头一跳,转头瞧去,窗外的天色只是微亮,这个时辰不算晚,嬴纵却好似很早就醒了很早就这般盯着她,她眨了眨眼,“怎么了?”   嬴纵唇角一弯绽出两分淡笑,眼底的沉色便跟着消散,沈苏姀又眨了眨眼,只觉得适才那一瞬是不是她看花了眼,他却不容她多看的凑上来吻着她,锦被之下的大手亦滑向不该滑的地方去,不知摸到了何处,沈苏姀面色顿时一红,在他怀中一颤发出一声嘤咛,嬴纵吻得差不多了才离开她几分,口中道,“我这里有祛疤痕的药膏。”   沈苏姀面上又一红,摇头,“这一点小伤留下的痕迹算什么,不必。”   嬴纵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一沉,忽然便放开她转身下了床,沈苏姀一鄂,无奈摇了摇头,她里头穿了件雪色的小衣,睡了一晚衣襟已有些敞,然她好似不觉有什么,只怪怪的躺着等嬴纵回来,只听外头窸窸窣窣一阵翻找,没一会儿嬴纵又出现,被子一掀撩起她的小衣,从一个小小的银瓶里头倒出些青色的液体抹在了她已经痊愈却留下了小小疤痕的腰侧,几下摸好,嬴纵将瓶子抬手放在了床头,“每日两次,我给你记着。”   嬴纵再度躺上去,不容分说的将她搂了住,沈苏姀闻言低笑一声,“哪有这样娇气,从前也没说受一点伤就涂这些东西的,莫非……是你觉得丑?”   嬴纵却忽的将她腰身攥紧,口中道,“是我舍不得。”   沈苏姀面上薄红,还未反应过来嬴纵的手已理所当然的又从她衣下滑了进去,口中不容置疑道,“你人是我的心是我的身子也是我的,便是该留下点什么,也当是我来留……”   薄红变作爆红,沈苏姀的脑海里顿时浮出好些惨不忍睹的画面,抿着唇在他胸前垂了一拳不好意思起来,嬴纵被她这娇柔模样逗得心痒难耐,不自觉将她往怀里扣,沈苏姀才受不了和他紧紧相贴,腰身一动便要挣扎,嬴纵要按不按的箍着她,没多时便听他语声火烫隐忍的道,“你非来招我……光蹭一蹭可不成了……你看着办……”   春日暖阳探出头出来的时候沈苏姀面上的羞红早就褪下去了,容冽和容飒早就备好了早膳,对于两位主子起的如此之晚他们面上并无半点异色,只是看到自家主子面上奕奕的神采眼底露出若有所思来,沈苏姀和嬴纵再偏厅用完早膳便移步去了水榭。   四月的天气,云烟湖畔的木槿树一片葱浓,沈苏姀看着那花树,顿时又想起贵妃来,这么一想便忍不住去打量站在正厅堪舆之前的人,嬴纵今日里着了一身溜着银边儿的墨袍,乌发披肩,整个人挺拔俊朗的如同一棵劲松,刀削斧刻的面上满是专注,薄唇微抿凤眸半狭,丰神矜贵的叫人瞧着有些目眩神离,沈苏姀只觉得春日正好,冷不防水榭之外响起了一阵极快的脚步声,这脚步声虽疾却轻,俨然是内家高手,而闹出如此大的声响也不是容冽或者容飒的风格,至于清远和明生,内功也远不到这个水平,是谁呢……   “皇上赐婚的圣旨你可知道?!”   玉树临风的宁天流火急火燎的跨进厅中,对着正厅之内的嬴纵便甩下这么一句话,嬴纵不动声色的转过头看他,素来不显山露水的面容之上看不出来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宁天流眉目之间凝着一抹急迫,脱口又道,“昨日里澹台琦和二公主见了面,晚上二公主便去了皇上那处,今日一早阿倾的赐婚圣旨就到了国公府,你且说说这件事你知不知?”   宁天流语速极快,看样子当真是着急了,而他话中之意却委实叫人惊讶,赐婚?!宁微倾和那澹台琦的赐婚?!如此叫人意外的消息对于嬴纵来说却好似算不得什么,他只是抬了抬眉梢,面上并无一点别的表情!   宁天流见此眉头一簇,“我不管你对阿倾是怎么做想,此番这件事却一定要助我,阿倾是不愿意嫁给那澹台琦的,今日赐婚的圣旨来的时候人都被震傻了,说来也是奇怪,那澹台琦昨日才在皇上面前求了亲,这赐婚今晨便到了国公府,众所周知这焉耆太子和苏阀旧案有关,偏生昨日里二公主还和澹台琦见了面,昨晚上二公主又去了御书房,这件事,是不是二公主在其中使了力的?是不是澹台琦和二公主说了什么?”   宁天流何等心思何等手段,单凭这几个消息便猜到了宁微倾赐婚之后的关系,他语速极快的问出一串儿,嬴纵却挑了挑眉并未立时回答,宁天流叹口气更着急了些,“如论如何阿倾不会嫁给这个世子,这件事你且看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二公主为了给苏阀翻案也是有些出格,那澹台琦求亲是求亲,准不准也是皇上的意思,怎地阿倾也被二公主算计上了?那澹台琦哪里是个良配,再者说你知道阿倾对你的心思,便是冲着我你难道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宁天流和嬴纵关系走得近,平日里都没有君臣纲常,眼下也别有旁人在就更是顾不上了,他一句比一句更急,嬴纵却只是不动声色,宁天流看的有些恼。   “世子不必问秦王,此事和秦王无关。”   冷不防左手边的暖阁之中却响起一道清冽的语声,听着这声音宁天流面色一变,转头看去,果不其然看到沈苏姀着一身白裙从那帷帐之后走了出来,他一门心思问嬴纵,沈苏姀身负内功的呼吸也比常人轻,他便是连左手暖阁之中有人在都不曾发现。   想到适才自己说的宁微倾对嬴纵有意,又想到自己说嬴华庭如何,素来风流倜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宁天流面上也有几分发热,只顾得上上下打量她一瞬,又想这个时候沈苏姀却在王府中,且这样随意自然,一切似乎都不言而喻,宁天流怔神一瞬转眸扫了嬴纵一眼,颇有些怪他不提醒的样子,嬴纵却正因为他这片刻的怔神和局促皱起了眉头。   宁天流只扫了嬴纵一眼便看向了沈苏姀,苦笑一瞬便恢复了常日里的落落大方不拘小节,口中道,“不知沈姑娘在此,委实是天流唐突了。”   沈苏姀摇摇头走到了嬴纵身边,她委实没想到嬴华庭的动作如此之快,更没想到这事一出宁天流便来找嬴纵,最没想到宁天流会说适才那些话,按理来说她眼下应当觉得尴尬,可偏偏她比宁天流还知道如何表现的云淡风轻,因此这时这刻倒十分自然从容,只看着宁天流道,“其实这件事世子与其问秦王还不如来问我,因为昨日,是我和二公主一起在未央阁见得澹台琦,并且关于郡主的婚事,也并非是二公主自己的意思。”   宁天流见沈苏姀面上毫无尴尬之色的道出此话面上苦笑更甚,只看着沈苏姀道,“沈姑娘说的天流都知晓,只是此番为苏阀翻案乃是二公主主导,因而天流才生出了这些猜测,若有不敬之处还望沈姑娘海涵,至于别的话,沈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再怎么说沈苏姀和嬴纵已经被赐婚,况且二人的关系宁天流亦是早就知道的,那些不必要的误会自然还是没有的好,听见宁天流如此言语,沈苏姀眸光却是一正道,“世子错了。”   宁天流那几句话委实真心诚意,此事他仅仅只是猜测,若是只和嬴纵说倒也没什么,可叫沈苏姀听见了,且这件事还关系到她,嬴华庭又和她交好,他自然唯有说个抱歉才好,可听到沈苏姀这句“世子错了”之话,他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哪里说错了?   见宁天流有些疑惑,沈苏姀便坦荡的看着宁天流,口中道,“苏阀的案子其实是我主导,并且世子的猜测也是对的,昨日我和公主的确和澹台琦达成了几分协议。”   宁天流简直要不知说什么才好了,沈苏姀的直接相告叫他不知是气还是笑,她就不怕他翻脸不认人吗,心中做此想,口中却委实不知该说什么,别人光明正大的告诉他自己的妹妹就是被她算计的,可偏生他还发不起来火,这可真是考验他的修养……   见宁天流表情复杂,沈苏姀又道,“这件事我和二公主亦有难言之隐,昨日换了别人被澹台琦看中我们也会应了他,只是此事和秦王无关,世子若要置气只管对着我,另外,世子适才所求,让秦王相助破了此局的话,秦王只怕不会答应,因为我。”   宁天流听着这话面色一僵,本就复杂的表情一时更为错综,就这么看着沈苏姀,似乎为难失望纠结极了,过了一瞬,又好似过了良久,宁天流浅吸口气无奈道,“我怎么会置气,沈姑娘据实以告也算叫我少绕了圈子,利弊权衡,我也明白几分,今日……此事还需些计较,我还得回国公府,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扰你们了,改日再登府拜访罢。”   宁天流说完便拱手一拜,又对着嬴纵点了点头便转身出了厅门,沈苏姀站在嬴纵身前看着厅门口抿了抿唇,一叹转过身看向他,“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嬴纵眸色微深的瞧着她,摇了摇头,“天流是个明白的。”   沈苏姀眸光一转,呼出口气来,“也算是难为他了,我本以为他恐怕会生气的,你原本是打算帮忙还是不帮忙的?我给你一口回绝了,你觉得怎样?”   嬴纵不知怎地眸色还是有些深沉,却是握住她的手道,“回绝的甚好。”   沈苏姀点点头,语气微松的解释一句,“这个局,眼下却是不能破的……”   嬴纵哪里能不知她的意思,牵了牵唇拉着她进了暖阁,两人刚坐下,还没说上几句话外头却又传来脚步声,只听容飒急声道,“公主,公主,等小人通报一声吧”,这话还未说完,一道紫衣身影已经闪了进来!   沈苏姀看见嬴华庭眸光微亮,当即站起身来迎,嬴华庭似乎走的很急,眉头紧蹙面上还覆着一层薄汗,沈苏姀心中已经知道她为何事而来,唇角轻启正要说世子妃那件事她的动作真是快,这边厢嬴华庭已经看着她急声道,“苏姀,父皇赐婚了!我还没做什么父皇就赐婚了!这个澹台琦变卦了……” ☆、123 旧案疑云,前往天牢!   “苏姀,父皇赐婚了!”   “我还没做什么父皇就赐婚了!”   “这个澹台琦变卦了!”   嬴华庭火急火燎的进的暖阁,对上沈苏姀微亮的眸子张口便是这么一句,瞧见沈苏姀眼底闪过的愕然她也不惊讶,当即便继续道,“适才去了沈府他们说你不在,我便想着你在七哥这里,早间圣旨刚下澹台琦便叫人进宫送消息与我,说是他的事眼下无需我们操心,当年的事他是真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了,眼见得是变卦了!”   沈苏姀眼底的惊讶一闪而逝,回过神来眼底的微光已经散去,抿了抿唇问嬴华庭,“公主适才是在说,澹台琦此番的赐婚和公主无关?不是公主使了力的?”   嬴华庭眉头一簇,“哪里啊,我昨天晚上倒是想去探探父皇的口风,可是到了御书房之前却瞧见宁国公和枢密院几个大臣在里头,只得问了个安便退出去了。”   沈苏姀的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来,适才宁天流口中说嬴华庭昨夜到了御书房,她下意识的就以为此事当真是嬴华庭做的手脚,可却怎么也没想到嬴华庭却根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说起来她对这个澹台琦到底会不会配合她们根本就心存疑问,和澹台琦变卦了比起来,最叫她意外的却是这个赐婚竟然来的如此之快,就算朝廷真的打算让澹台琦继承王位,可是怎么样都应该稍微拖一拖方才能压一压焉耆的锐气,可这个赐婚却来的如此之快,再想到昨日澹台琦和自己二人见的那一面,沈苏姀心底忽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即便心底一片沉冷,沈苏姀面上还是带着笑意,只看着嬴华庭道,“公主先不必着急,先坐下说吧,实不相瞒,适才宁世子已经过来了一趟,正是为了赐婚之事而来,彼时我还以为是公主在这其中使了力,却不想竟然……”   沈苏姀唇角带着几分苦笑,回头看了一眼,嬴纵的眼底亦是一片深沉,这边厢嬴华庭一边落座在窗对面的敞椅之上一边挑眉,“宁世子?他来做什么?”   嬴纵坐在窗前的榻边百无聊奈的把玩着茶盏,闻言眉头一簇,一转头,果然看到沈苏姀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只听沈苏姀淡淡道,“婚旨已下,宁郡主却是不愿嫁,宁世子欲寻秦王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只是不曾想到我在这里,我彼时只以为此事乃是公主暗地里使力所为,便将此事回绝了,倒让宁世子很是为难。”   沈苏姀这么说着,嬴华庭便也有几分明白,随之便将兴味的目光落在了嬴纵的身上,那样子倒好像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沈苏姀的事一样,沈苏姀对此视而不见,稍稍一顿唇角又浮起两分无奈笑意,口中道,“世子恐有些误会,只是我们和澹台琦有这协议也是真,便也罢了罢,倒是这个婚旨,来的有些蹊跷……”   她这么一说,嬴华庭便也有些疑惑,沈苏姀看了嬴华庭一眼,一双眸子浅浅的眯了起来,“昨日澹台琦和我们在未央阁碰面之事只怕已经人尽皆知,他若是帮了我们,苏阀的案子便能水落石出,可他眼下反悔,是不是有另外的人相助与他呢?我们可以投其所好让他为我们写证供,自然也能有旁人投其所好让他捣乱。”   嬴华庭眉头一簇,“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我们之后又和澹台琦达成了协议?”   沈苏姀微微颔首,“我还觉得,这个澹台琦只怕是故意和我们碰面好给朝中的有些人提个醒,我们既然已经注意到他,那当年的事也就要浮出水面了……”   嬴华庭眼底露出冷光,“澹台琦唯利是图,可朝中出了我们之外还有谁能帮他达成所愿,他要的银钱在朝中自然是沈家为大,这赐婚和王位,也不是随便哪个朝官就能打包票的,便是窦阀申屠或是西岐的那些旧部也都是有心无力,是谁在我们之后找到了澹台琦呢?”   沈苏姀手中端着一盏清茶,闻言她削葱般的十指在茶盏之上磨挲了一会儿,口中道,“只看着赐婚的圣旨来的如此迅疾,便知这个后来出现的人地位不会低,放眼朝中,能高过沈阀高过公主能左右皇上之心意的还有谁呢?”   嬴华庭浅吸口气,“你是说宁阀?!”   沈苏姀摇摇头,“按理来说宁国公不会用自己女儿的婚事来做筹码,可放眼朝中也只有宁阀有这个手段,当年的事每一家都使了力都受了损,唯有宁阀身在君临没有半点儿动静,便是截大殿下也是皇上下的令,事到如今,四阀皆败,沈阀不占朝堂得以保全,宁阀却也置身事外了,有些事看起来很难解释,可真相或许就是叫人出人意料,昨夜宁国公不是也在宫中,我就顺着这么猜想一番罢了,无论如何,朝中的确有人不愿让苏阀翻案。”   此话一出,室内便是一默,这件事本就牵连甚广,眼下被沈苏姀如此一分析,果然宁阀也是有可能作祟的,若是如此,那便委实难办的紧,见嬴华庭眉头紧蹙,沈苏姀不由一笑,“让澹台琦就范是不可能了,这件事也不必急,我们可先看看这朝堂情状再论。”   嬴华庭摇头一叹,“眼看着就要有些进展了,却又出了岔子……”   沈苏姀垂眸笑开,“若是不难,便也不是叫一方权阀二十万将士丢了性命的大案了,死了这样多的人,总要有人站出来担下罪责,这可不是一项小罪……”   嬴华庭闻言面色一时也有些肃然,一转眸看向了一直未曾言语的嬴纵,只挑眉问道,“七哥与宁世子走得近,七哥可清楚当年之事宁家是否推波助澜?”   嬴纵眯了眯眸子,一直落在沈苏姀身上的目光看向了嬴华庭,口中道,“此事我早前问过宁世子,他只言当年围堵大殿下之事皆是奉皇命而为。”   嬴华庭叹气,“此事到底是哪样的只怕唯有宁国公知晓。”   气氛沉凝,似乎是陷入了一个死局,宁阀这么多年来既然不曾包揽军权本身的财势亦并非靠前,哪一样都不冒尖的中庸着,却最得皇帝看重,更为要紧的却是宁家虽然坐拥权阀之位却十分的自律,哪怕想找个别的罪名来对付都极难,更别说眼下还没有分毫证据证明宁阀和前事有关系,而这位澹台琦又不肯配合,当真是难得很……   “澹台琦本就不易就范的,他心底对当年之事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又何必惹自己一身麻烦,既然赐了婚,想必焉耆的王位于他也是囊中之物了,且看他还在君临留多久,我们急在一时也是不成,这几日太后娘娘病重,公主多照看着太后罢。”   沈苏姀语声淡淡的一言,嬴华庭也知道此事不好办,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却是眸光一转看向沈苏姀和嬴纵,“皇祖母说等身子好些便为你们定下婚期,你们自己可有个章程了?”   沈苏姀闻言抿唇不语,嬴纵看了她一眼道,“年前。”   嬴华庭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嬴华庭一走沈苏姀面上便漫上了沉色,嬴纵拉她坐在自己腿上,一双眸子紧盯着她不放,“你要怎么做?”   沈苏姀沉吟一瞬问,“你觉得宁家和当年之事有没有关系?”   嬴纵默了默,“若论宁国公寻常时候的为人,他倒是不像会做这等事的,可若说起如今的大秦,宁家却又当真是六阀其二,再加上澹台琦的反悔,也不是没有可能。”   嬴纵极少有对事看不准的时候,见沈苏姀眉头紧皱看的满是不忍,“什么时候再去见见窦准,当年大秦是谁和焉耆勾结,他或许是清楚的。”   沈苏姀对当年之事自己心里没底,本不想这样早去提审窦准,眼下却是不得不如此,眼底微光一闪,沈苏姀叹口气道,“也没别的法子了。”   嬴纵便握住她的手腕,“想何时去?我陪你。”   沈苏姀虽然不相信那澹台琦,可心底也是有那么一丝希望的,眼下这希望破灭不说,事情似乎变得更难了,她在嬴华庭面前尚可云淡风轻,可在嬴纵眼前却无需伪装,听他这般温言软语心底回了几分暖,想了想道,“过了这几日吧,我要先知道帮着澹台琦的人到底是谁。”   沈苏姀话音落定嬴纵便也点了点头,“也好,不若我让容冽选几个人去盯着?”   “放心,我早叫人去盯着了。”沈苏姀唇角一扬道出此话,见嬴纵眉头稍皱有些遗憾的样子她不由得失笑,“这些事我自己能做自然要自己做,只有自己做了才能心安些。”   嬴纵弯唇表示理解,抚了抚她的面颊叮嘱,“不可操之过急,你做什么都要当心些。”   沈苏姀应声,看了看外头天色似呼也不早了便道要回沈府,嬴纵知道她必定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便也不拦着,一路将她送到了府门口才作罢,见送沈苏姀的王辇远去,嬴纵唇角挂着的淡笑才一点点的收了回来,眯了眯眸子回主殿,一边走一边问跟在身后的容冽,“宁国公那边对此番赐婚是什么态度?澹台琦和宁国公可有过从甚密?”   容冽跟在嬴纵身后道,“宁国公那里没什么动静,今晨赐婚的旨意下了之后澹台琦便向宁国公府递交了拜帖,拜帖被宁郡主退回,澹台琦又送了礼物过去,适才送来的消息,礼物也被宁郡主退了回来,从始至终宁国公也不曾出面。”   “宁氏惯会忠君事主,朝廷有心让澹台琦继承王位,宁默又怎会舍不下一个女儿。”嬴纵一边走一边皱了眉,忽的顿住脚步,语声寒凉道,“让展狄来府中见我。”   稍稍一停,又道,“再让王翦和朱瑞回来一趟。”   容冽闻言便蹙眉,“主子的意思是……”   嬴纵又重新迈步起来,“叫他们回来便是!”   容冽点头应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忍住了。   ·   沈府之中,香词的面色颇有几分冷凝,“澹台琦自宫中出来之后哪里也没有去便回了城北的焉耆会馆,期间他身边的人一个都不曾出去,也没有人去拜访。”   沈苏姀粉拳微紧,“这么说,是在他和我们见面之前就已经有人找上门了?或许是他提了别的什么条件那人没有答应,他便用我们做幌子来胁迫那人。”   沈苏姀低低分析一句,又看香词一眼,“昨天中午之后有哪些人见了皇帝?”   香词闻言蹙眉,“枢密院的一班臣子都在,连带六部的几位上书侍郎也都见过皇上,宁国公留的时间最长,还有几位门下的老臣也留了颇长一段时间,二公主是晚间去的,留了一炷香的时辰便出来了,至于御书房里头说了什么咱们的人一时探不出。”   沈苏姀沉眸,“人太多了,若是在之前便和澹台琦联系上,那恐怕不一定是在昨日,或许这赐婚的圣旨也只是个巧合,或许皇帝有别的考量……”   想来想去,可能性越来越多,她便越发难以确定到底是谁和澹台琦勾结在一起,摇摇头道,“继续盯着澹台琦,和他接触密切的人都记下来,还有,叫人盯着宁国公府。”   香词应是,沈苏姀想了想又道,“西岐那边的案子也盯着些,垄断国家军器乃是大罪,且看朝上此番如何做判,和苏阀旧案有关的那几个西岐府臣要着重盯着。”   香词应声而去,沈苏姀这才扶着额头沉静了下来,前次是申屠致本就要写出苏阀当年旧案的细节,却好端端的上吊死了,再然后便是此番的澹台琦,眼看着也要有所交代了,却又忽然出了岔子,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若是故意为之,能让申屠致死,能左右澹台琦的心思,这个人这股子势力,到底又是谁……   心底怀着疑问,沈苏姀对于天牢之中见窦准之行并不着急,倒是在沈府之中待了三日教沈君心练剑,沈君心天资聪颖,几乎是看一遍就会,沈苏姀便多用了几分心力,连着将几招复杂的招法都交给了他,沈君心倒是少见的再不闹腾,练剑用功学课业用功几乎让沈苏姀觉得他哪里出了状况,又叫他身边的下人到跟前几番叮嘱才放心。   这一日沈君心刚刚乖顺的退出伽南馆,那边厢嬴华庭便到了沈府,刚踏进书房之门嬴华庭便已经道,“苏姀,父皇已经命人备好了诏书,已是让澹台琦继承焉耆王位了,此番是父皇和中书门下几位老臣商量而得的结果,大抵是因为澹台琦求娶宁郡主叫朝中放心了几分,这几日我特意叫人去查了,却是说这让澹台琦继承王位的心思在四五日之前已经有中书门下的在议论了,那夜里的赐婚也是父皇和几个重臣交代了几句的,苏姀,你先前猜的只怕不对,宁国公虽然没有抗旨不遵,可是宁郡主接旨头一日的反应却有些大,宁世子也为了转圜这一门婚事亦费了几分功夫,只是最后无果罢了,我想着那个赐婚的旨意是不是巧合呢?父皇和中书门下的有了这个意思,便先指婚了,指婚之后澹台琦便察觉出了朝廷的意思,自然不需要我们为他出力,他也就不愿配合我们了。”   澹台琦来君临的时间已经有些长,他的来意分明,朝中早有论断也是正常,沈苏姀听着嬴华庭的话苦笑两分,“若是这般那就是极好,这么说来咱们的阻力还是未变,只是要从焉耆这边下手却委实有些难,眼下澹台琦得尝所愿,恐怕就要回去焉耆,如此一来就更难了。”   嬴华庭听着这话却是摇摇头,“这倒不是,这个澹台琦不仅想继承焉耆王的王位,还想让焉耆王早日禅位,再加上和宁家郡主的婚期尚未定下,据说他要留到五月初才会离开,咱们眼下还有大半月的时间可以想法子。”   沈苏姀狭了狭眸,唇角也露出满意的笑意,“澹台琦油盐不进倒也不算什么,他身边的几个人却不一样,那几人身份很是不寻常,倒可以在他们身上多花些功夫,另外,窦准已有许久未被提审了,公主可想去见见窦准?”   嬴华庭当即起身,“我亦正有此意,澹台琦来了君临想必他已知道,这么些日子吊着他,只怕他心底亦是胆战心惊的,依我看不如今日就去天牢走一趟!”   沈苏姀没想到嬴华庭眼下就要去,想到前些日子答应了嬴纵的话不由得有些迟疑,嬴华庭见她如此眉头一挑,“怎么,可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不若改日?”   沈苏姀摇摇头,“不必,不必改日,现在就去……”   两人商量妥当便乘着嬴华庭的玉辇从沈府出发朝天圣门而去,一路朝帝宫以北的天牢慢行,两人刚走到天牢之外消息便送到了容冽手中,容冽眉头一簇看了看太液湖边亭子里的几道人影,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对着嬴纵道,“主子,侯爷和二公主去天牢了。”   嬴纵闻言眉头一簇,扫了对面的宁天流和宁微倾一眼便站起了身来,道一句“我先走一步”便转身离去,那略有些着急的模样宁天流倒不觉得有什么,宁微倾却是瞬间便皱紧了眉头,咬了咬牙,“不就是去一趟天牢,值得王爷如此紧张?”   宁天流闻言蹙眉,看了看宁微倾摇头一叹,“阿倾,他心中没你,你又何必执着。”   宁微倾转头看着宁天流,“便不是王爷,也不当是那个澹台琦。”   宁天流眼底闪过一道不忍,见她双眸泛寒不由低低道,“你不是已经答应了父亲?此番圣旨乃是朝中重臣和圣上一道决议,并非是二公主唆使,这样的圣旨你难道想违逆不成?”   宁微倾闻言扬了扬唇,未语。   ------题外话------   接下来要写的应该是全文最难写的一段,你们家作者很不争气的卡文了。~o(>_<)o~已哭晕在楼顶~ ☆、124 天牢遇阻,缱倦温柔!   沈苏姀和嬴华庭已经多日未来天牢,便是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短短的三月之间死了一位权阀侯爷,进过一位天家皇子,眼下,还齐整整的关着整个西岐一家,又因为早前死过人,眼下的戒备更为森严,而沈苏姀和嬴华庭来的突然,天牢的守官扑簌簌跪倒一地,很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嬴华庭挥了挥手道,“本宫要见窦准。”   话音落定便有人去准备,沈苏姀和嬴华庭便跟着那守官朝窦准的牢房而去,一行人没走几步,赫然便看到其中一间牢房之中的火红色身影,还是和那一日沈苏姀在街市之上看到的一样,这么多天,西岐阑珊在这天牢之中不得换衣不得沐浴,虽是背对着她们,却仍是能想象得出形容狼狈,外头的动静并不小,西岐阑珊必定已经知道她们出现了,却没有半点动静,沈苏姀和嬴华庭相视一眼,只不动声色的路过此处朝窦准的牢房去。   “吱呀”一声牢门被打了开,多日不见的窦准仍是以一副不动声色的平静面容等着她们,嬴华庭走在最前,沈苏姀跟在她身后,可沈苏姀一抬头便对上了窦准的眸子,窦准看着她的眸色有几分深沉,含着某种让沈苏姀不安的意味……   “西岐驰和窦老离的不远,窦老可知?”   当先开口的依旧是沈苏姀,窦准闻言双眸微眯,唇角不置可否的扬了扬,沈苏姀便又道,“当年窦老陷害苏阀的时候只怕不曾料到今日的结局,三大权阀都已倒台,下场嘛,也只是比当年的苏阀好了那么一点点,西岐驰身有重罪只怕也没几日好活,窦老早前应下本候的话是不是应该兑现了?作为回报,窦烟和窦宣会在南边过的很好。”   窦准垂了垂眸子,“看样子申屠致并未对侯爷提起当年之事。”   沈苏姀和嬴华庭相视一眼,各自的面色都有些沉暗,正觉得不妥之时,窦准却又抬起了眸子看向他们二人,“侯爷和公主有什么要问的便问罢,罪臣能说多少便是多少。”   本以为窦准会因为早前申屠致之死有所忌惮,却没想到这话锋一转竟然就要招了,沈苏姀和嬴华庭眼底又是一亮,这边厢嬴华庭已经止不住的道,“当年在君临之中你们是如何暗害苏皇后和大殿下的你已经交代,那本宫再问你,当年步天骑忽然往西北方向去是为何?焉耆为何能忽然入关?出事之时父皇连下七道诏令出去苏阀却为何没有回应?你和申屠还有西岐,甚至还有宁阀,又是如何分工明确的?这所有的一切,都细细道来。”   听着嬴华庭连番的问题,窦准却摇头笑了笑,苍老的面容之上一双眸子微眯,口中幽幽道,“公主问题诸多,其实远没有公主想的那样复杂,若苏阀当真是被冤枉,只需假造两份圣旨调开步天骑和天狼军,九巍关两方大军都被调走,焉耆趁虚而入难道还需要人教?而后再将皇上给步天骑的诏令从中阻断便可,步天骑二十万大军,一旦出现了通敌叛国的势头,皇上必定会下令诛杀,窦阀的私兵联合申屠再加上镇西军,步天骑又哪里有活路呢?”   嬴华庭闻言眉头一簇,“什么叫苏阀当真被冤枉?眼下还有谁会比你更清楚当年之事的前因后果?你这话的意思莫不是说当年苏阀的冤案并没有人和焉耆串通?而焉耆就是刚刚好的在那个时候破关屠城了?既然如此,你且交代一番这个假造圣旨和阻断步天骑消息的人该是谁?谁能对步天骑假造圣旨?苏阀当年的势力不小,又是谁能从中阻断消息来往?”   嬴华庭语气不善眸带厉色,眉头紧皱的模样颇含着几分煞气,窦准闻言却是不怕,垂着眸子默然一瞬,忽然又摇了摇头,看着嬴华庭道,“老夫已经是戴罪之身,眼下几大权阀都已倒台,其实当年的细节老夫也并非事事经手眼下也委实说不清楚,公主眼下想为老夫安上怎样的罪名都可以,说起来,当年的苏阀一门忠烈护卫大秦,虽然权势赫赫却到底不善政谋,要做点手脚也没有公主想的那样难,这君临城之中谁不想自己站在最高位上呢?”   见窦准言语十分含糊且有嘲讽之意,嬴华庭顿时冷笑一声,“今日是本宫审你,可不是叫你在这里和本宫讲这些歪门邪理,苏阀一家满门忠烈又有何错?!朝堂之上正是有了你们这些只顾着自己的腌臜小人才变得乌烟瘴气污秽不堪,为了一己之私做下此等狠辣之事,竟还要大言不惭怪罪到别人身上?!那二十万将士,那苏家满门,在你眼中是不是连你窦国公的半分侯位都比之不上?论苏阀之名,你尚且没有这个资格!再来,本宫若是想随意在你身上按个罪名,又同你这等厚颜无耻的小人有何不同?!天牢三载,你可是还没有反省好?那也无碍,一百零八道大刑在你身上齐齐过一遍,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嘴硬!”   窦准之语激怒了嬴华庭,见嬴华庭语带愤慨,窦准狭了狭眸,扫了站在嬴华庭身后的沈苏姀一眼再不言语,见他如此,嬴华庭冷笑了一声,转头看沈苏姀一眼道,“既然他不肯说,看来是将早前对咱们许下的诺都忘了,本就惯会使阴谋诡计,咱们又何必给他好脸色!”   用刑这等事对于嬴华庭来说并不习惯,可她此番这般道出可见她当真是动了怒,一转过身便看到沈苏姀有些难看的面色,她眼底生出几分不忍来,语声一时也低了几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道,“苏姀,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无需顾忌我。”   嬴华庭乃是再提醒沈苏姀早前用窦烟和窦宣的性命威胁窦准之事,眼下窦准不愿配合,竟是一副连窦烟窦宣的性命都不顾的模样,自然是叫两人为难至极,却见沈苏姀只眸光幽幽的看着窦准,轻声问道,“窦老自然不是怕死的人,早前说北宫骸骨案那般利落,可眼下却是三缄其口了,窦老到底是在忌惮什么?或者还有别的条件?若是有,尽可提出来,窦老虽然天牢,可眼下的天牢不必申屠致在时那般,没有人能伤的聊你。”   连着说了几句,窦准仍然垂眸不语,沈苏姀唇角一抿,眼底立刻闪出两分寒光来,“还记得前次窦老说北宫骸骨案之时曾到还有更叫人寒心的要讲,怎么,眼下改注意了?窦烟和窦宣也不管了?若是用刑,凭窦老的身子,恐怕挺不了多久!”   两人软硬兼施,可窦准却像被定了神似得垂着眸子养神,全然不将她二人之语放在心上,沈苏姀看着窦准这不寻常的样子心底惊疑不定,正要再说,牢房门口一道身影一闪而入,却是适才那天牢守官,对着她二人一拱手道,“公主,侯爷,秦王殿下到了。”   话音落定,沈苏姀和嬴华庭都是一鄂,便是垂着眸的窦准都抬起了头来,沈苏姀抬了抬眉头便走出了牢门,果然看到嬴纵一身墨袍正大步而来,见她站在牢门之外望着他立刻便走了上来,唇角稍弯道,“本要去沈府看你,却听闻你和华庭到了天牢。”   沈苏姀在牢房之中紧绷着的心弦见到他便是一松,拉着他往远处走了几步才道,“澹台琦要继承焉耆王位了,公主早间告知与我,我和她临时想着来天牢一趟,便不曾与你说。”   嬴纵闻言点点头,反手将她握住,捏了捏她的掌心朝牢房里头扫了一眼,“可交代了?”   这么一问沈苏姀的眉头再度皱了起来,摇摇头道,“不曾,不仅如此,还说当年之事大秦并没有人和焉耆勾结,只说若苏阀冤枉,那君临只需造假两份圣旨又隔断苏阀的消息来往便可,至于这细节却是不肯说,还言我们大可随意将这罪责落在他头上便可。”   嬴纵狭眸,语气一时也更低沉起来,“窦准的心性,他若不愿说这样问怕是不成。”   沈苏姀点点头,还未说话身后嬴华庭的声音已传来,“咱们只怕问不出了,还是行刑罢。”   沈苏姀和嬴纵看过去,便见嬴华庭沉着脸站在牢房门口,不远处展狄是跟着嬴纵一起过来的,闻言便上前一副听命令的样子,沈苏姀便看了嬴纵一眼,口中无奈道,“只怕用刑他也是不肯招的,只是眼下却也没了别的法子。”   稍稍一停,沈苏姀又看向展狄,语气利落起来,“就用你刑部的法子,每日提审一个时辰,饭食弄得好些,哪一日招了哪一日来报我和公主,不论如何留着一条性命。”   展狄闻言当即应是,沈苏姀想了想,转身又走到牢门口朝里头看了一眼,却见窦准依旧还是维持原来的姿势坐在那矮凳之上,似乎对她适才那每日用刑的命令也没有任何反应,心底稍稍一沉,身后却有嬴纵靠了上来,大抵是嬴纵的目光太有存在感,垂着眸子的窦准转头看了她们一眼,眼底幽光一闪,唇角扬起了似笑非笑的弧度。   沈苏姀看的眉头一皱,只觉得自己二人赐婚的消息窦准恐怕已经知道,这么一想又觉得这天牢不甚牢靠,又转身去吩咐展狄,“这一处牢房再多派些可靠的人手,每时每刻都要盯着,切莫叫有心人内外递了消息。”   展狄自是领命,沈苏姀便转身看了嬴纵和嬴华庭一眼,“这里交给展狄,我们先走。”   三人一行便出了天牢,天牢之外听着嬴华庭的玉辇和嬴纵的王辇,嬴华庭看了看他们二人一笑,“七哥既然来接你,那我就自己先走了,去寿康宫一趟。”   沈苏姀自然点头,“公主不必着急,窦准性子不比常人,恐怕咱们要等一等。”   嬴华庭颔首,转身上了自己的玉辇,沈苏姀和嬴纵站在原地看着她的玉辇走远,这才转身看了身后的天牢一眼,又看向嬴纵,“这地方可怕吗?”   当初为了扳倒五殿下嬴琛,嬴纵曾自己设计自己进过这天牢,见沈苏姀这么一问,嬴纵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竟绽出几分笑意,拉着她上了王辇才望着她道,“你我都是从死人堆爬出来的,天牢有甚好怕,只是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分明明白我要被人陷害却不曾告诉我,等我被关了进去你却又为我奔走,老实告诉我,你那个时候是怎么想的……”   沈苏姀的心境本有些沉郁,听到这话眉头一挑,两年之前的他们可还在算计,直至最后,她把他算计到战场上去了,那个时候,她可是将他当做仇敌的,便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恻隐之心也委实算不得什么,沈苏姀抿了抿唇,一时有些不好答。   嬴纵一叹揽她入怀,虽然未语面上却是露出浓重的失落来。   沈苏姀见他少见的露出这幅颓然失望模样哪里还能不心软,当即便转头瞧着他的眸子道,“那个时候我还在误会你呢,因而心底总是叫自己恨你远离你,虽是听到了嬴琛和澹台珑的话也没想着报与你听,却不知本就是你自己设下的圈套!”   沈苏姀说着便靠过来两分,颇有些安抚他的样子,嬴纵闻言却狭了狭眸,一双墨蓝的眸子定定瞧着她问,“倘若我后来不告诉你当年之事,那你是否要怪我恨我一辈子?”   沈苏姀闻言愣了住,眉头微挑的想了想,竟是看着他点了点头,一瞬间,嬴纵的眸色便又沉暗下来,沈苏姀看的失笑,却也知道嬴纵的心思,当即靠入他怀中将脸颊贴在了他颈侧,口中低笑道,“你明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却偏要这样问,却不知你这本就是假设,这件事我自会查下去,无论如何当年的真相我也会知晓,误会早晚也会除了,又怎会怪你恨你一辈子呢,两年之前我虽心中虽然告诫着自己你是仇敌,脑袋里却还是有些残存的念想,因而才在你面前破绽百出,我虽不能说那时便倾心与你,可却也不能说待你没有半分心意。”   沈苏姀极少说这样的情话,这一通解释本是想安抚嬴纵的,却不想说完此话嬴纵仍是未动,他大手落在她腰间,一手在她侧脸之上轻抚,抿了抿唇才苦笑一声,“这么多年,好像我一直在做你的仇敌,天下之人,再没像我们这样的了。”   沈苏姀闻言不由莞尔,“往常是,往后难道还会是吗,你我之间再不会成仇敌,再者说,除却苏阀那件事的误会,你我之间也算不得真正的仇敌了,虎贲营四载,西境三年,普天之下又有谁能比得上你我,虽然波折了些,眼下能如此我也觉的极好。”   她语声温柔,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由心而发,嬴纵听得情动,手臂一紧一个转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沈苏姀低呼一声面上顿时泛出两分淡红,他的习性她都摸清楚了,见他如此也不挣扎,只大睁着墨瞳任他所为,便见嬴纵只是居高临下的瞧着她,许是想起了从前两人相争不下的日子,他眼底深深浮着一层沉凝,瞧了她好半晌才埋头在她颈窝,“过两日等皇祖母身子好些,我们定下婚期罢,恨不能明日就娶了你。”   这语声低低哑哑的,叫人听着可怜的很,他算是摸清楚她的软处了,沈苏姀笑不可抑的环住他的脖颈,低低“嗯”了一声,嬴纵呼吸一重,转头便吻上了她的颈侧,一路往上覆在唇上,春风细雨一般的一轮疼爱,只作弄的沈苏姀身若无骨娇躯狠颤,他放她呼吸,又一路往下滑去,沈苏姀又痒又麻的闭着眸子,脖颈微仰哼哼承受着,迷迷糊糊的道,“嬴纵,苏阀一门忠烈,从未有居功自傲不敬圣上之心,从未有……”   嬴纵闻言动作一滞,下一瞬唇舌更为温柔起来。   ------题外话------   说一句啊,步步是全职作者,写作是兴趣更是生计,大家付费看文才是王道,没有大家的的正版支持步步这条写作之路真不知还能走多长,所以请大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支持正版,给步步也给所有写手一个好的创作环境罢,那些三观不正的盗版读者,我只能说在哪里看文就在哪里发评罢,我踩着我的底线尊重你的选择,也请你自重。 ☆、125 可你是我的妻子,惊雷!(精)   “既然如此,那就定在冬月初六罢!”   陆氏将手中册子一拍,目光便落在了沈苏姀和嬴纵的身上,眼底含着两分温透笑意,又道,“婚期定下,要准备的东西可就真是不少了,趁哀家有几分精神头,自不能委屈了你们,忠亲王早前虽有婚仪,娶的却是侧妃,小六呢又要依着他母妃那边的礼制三年内不愿大办,这一年里头也就只有你们两人的婚礼能热闹一番了,丫头,你觉得如何?”   沈苏姀闻言面上生出一丝淡红,点头道,“全凭太后娘娘做主。”   陆氏闻言便是一叹,眼瞧着沈苏姀是无父无母的,而嬴纵这边又是刚刚经了贵妃离世的,说到底两人的命都苦的很,陆氏又看了嬴纵一眼,“苏姀眼下还身挂着洛阳候侯位的,依哀家之意往后你们二人虽然成了亲,她身上这侯位一时还不能去,沈家还是要由她做主方才能立得住,沈家小少爷,至多得再等个四五年怕才能有些建树。”   沈苏姀身份不同寻常,这样说自然也是对的,见二人都无意见,陆氏便召来路嬷嬷在身边,将那写着日期的折子给她,道,“这个拿去给皇帝看,叫他写个旨送去礼部。”   路嬷嬷应“是”转身而出,陆氏面上的笑意就更为和善,这几日凭着太医院的太医精心调养,虽然已有了些起色,可陆氏这精气神儿到底再比不得往日,眼下这沈苏姀和嬴纵的婚期定下她却当真是高兴,又叫来宫女很是赏赐了一番才笑着叹气,“这婚期定下哀家心底也就放心了几分,眼下到冬月还有半年的时间,倒是有些紧张,苏姀,不若哀家派几个得力的嬷嬷到你府中去为你规制嫁妆?嫁妆你自是不缺,只是哀家必定要为你添妆的。”   沈府无人为沈苏姀操持只肯定的,沈苏姀本不愿麻烦陆氏,可想到香书香词这些小丫头在这婚嫁之事上必定做不到得心应手,看了嬴纵一眼,到底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苏姀便不与太后娘娘客气了,沈府之中一时还真寻不出几个做事利落的来。”   陆氏便满意的点头,不多时路嬷嬷便从昭武帝那处回来了,口中笑道,“娘娘,皇上已经下旨着礼部并着钦天监准备秦王和侯爷的婚事了,还一并罗列了不少的赏赐送去沈府呢。”   陆氏闻言唇角一弯,“倒算他有心了。”   正说着话,外头又有脚步声传来,帷帐之外几道人影一闪而入,却是嬴华庭和嬴湛打头,嬴华景和嬴华阳坠后,嬴华庭一进来就笑问,“一进来就看到满宫上下都在打赏,不知皇祖母要给华庭赏多少才好?”   话音落定,嬴湛也笑起来,“皇祖母也不能少了我的!”   说着眸光一转再看向嬴纵,“皇祖母都赏了,七哥就更要赏了……”   陆氏看的失笑不已,嬴纵在外人面前从来不动声色,眼下听到这话唇角竟然也勾起两分笑意道,“该赏,你想要什么去问容冽讨罢。”   嬴湛目光顿时大亮,看着沈苏姀道,“这可真是好,七哥倒是改了性儿,不过我可不要那些金银珠宝,都是俗物,我想要什么七哥是知道的,就不知七哥肯不肯帮我?”   嬴纵眉头微抬,这边厢陆氏已经道,“可别惯坏了这个活宝!”   嬴湛朝陆氏笑一笑,只看着嬴纵不语,语带戏谑,“七哥,刚才可是你说的要赏,眼下知道了我想要的,可是要出尔反尔不打算准了?”   嬴纵眼底便露出无奈之色,摇头一叹,“准了。”   嬴湛闻言顿时眸光大亮,嘿嘿一笑再不多说,一时倒是叫众人摸不着头脑,然而嬴纵不说嬴湛也捂着,众人面面相觑一瞬倒也不再多问,倒是嬴华景看着沈苏姀和嬴纵,一双眸子微微眯起,“从前倒是没发现,眼下瞧着才知原来七哥早就中意与洛阳候,即使如此,怎地到了现在才指婚,若是能早些指婚,贵妃……”   话还未说完便惹来嬴华庭一记眼刀,嬴华景悻悻的收住话头,陆氏已经无奈叹道,“你们也别说别个了,在今年过年之前,你们的婚事哀家一个个的都要给你们定下来不可!”   此话一出,三位公主都是微微蹙眉,见嬴华庭要说什么,陆氏当即挥手,“好了,哀家眼下也没那样多的话可与你们说,一个个年纪都不小了还要拖到什么时候,今日哀家把话摆在这里,叫你们选你们自己不选,那边由不得哀家给你们指,到时候没你们说话的份……咳咳……眼下后宫无人操持……便也只有在哀家在的时候能为你们上点心……”   陆氏说着有些激动起来,咳嗽阵阵,众人都不敢回嘴,连忙应是,又伺候着陆氏喝药躺下方才齐齐退了,刚走出门嬴华景便已经拉着嬴华庭道,“二姐姐,咱们今日去三哥府上瞧瞧?好几日没去了,咱们眼下出宫还能早些回来!”   嬴华景语声不低,惹得众人齐齐看过来,嬴华庭眉头微蹙的抿了抿唇,面上倒是闪过两分不自在,想了想才对着嬴华景点头,嬴华景目光一亮,却不想嬴湛凑了过来,“要去三哥那里?那我也要去!谁知道你们在三哥府上有什么好玩的!”   嬴华景一听此话哼一声,“你跟着我们去做什么,还是乖乖待着去!”   嬴湛闻言眉头一簇,嬴华景却是拉着嬴华庭便走了,嬴湛哼了两声,又凑到了嬴纵身后,嬴纵和沈苏姀正并排往宫门口走,见嬴湛跟上来便道,“既然应了你,过两日自会有消息。”   嬴湛目光大亮,连忙道,“还是七哥最好!我等七哥的好消息!”   说完这话人一闪便走远了,沈苏姀便好奇的看着嬴湛的背影问,“他求了你什么?”   嬴纵一把握住她的手带她出宫门上了王辇,待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才笑道,“他要去虎贲营,偏生丽嫔不许,便求到了我这里。”   沈苏姀眉头一扬,“这可真是没看出来。”   嬴湛从前最是调皮没有章法,眼下倒是知道去虎贲营了,可看他那整天想着出宫闹腾的样子,却也委实不像个有远大抱负雄心壮志的,见她有些狐疑,嬴纵失笑,“依我之见,只怕他此番想去虎贲营只是为了可以整日出宫罢了……”   沈苏姀听着此话有些失笑,想到从前自己入虎贲营的日子一时有些恍惚,嬴纵好似知道她所想,捏着她的腰身一叹,“怎地就依了你的意思定在了冬月呢……”   沈苏姀回过神来,笑意愈深,“你先前诓我定在腊月,却叫钦天监连十月的日子都送来了,眼下你我各退一步有何不可,反正圣旨已下,你要后悔却是来不及了!”   见嬴纵一脸无奈,沈苏姀好似又想到什么似得问,“你我二人的婚事皇上此番倒是不曾反对,他既然误会与你,只怕心底不愿看到你我二人成婚的,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她这话有些沉重,嬴纵却只是摇了摇头,满不在乎道,“事已至此,别说是他没阻拦,便是他要拦着,我也是决计要在冬月初六娶了你的。”嬴纵说着目光便是一深,痴切的看着她,“且不知你穿上嫁衣是哪般模样……光想一想,我都有些忍不住了……”   他抵着她的额靠过来,沈苏姀面上顿时绯红一片,嘤嘤道,“还能哪样,不就是这样……”话未说完,尽数被他温柔的吞了下去,吻了好一阵,沈苏姀忽然想起一事来,推了推他的胸膛离开些,一双眸子湿漉漉的瞧着他问,“婚期定了,你的聘礼呢……”   ·   刚赐完婚,婚期又定了下来,宫中送入沈府的赏赐数不胜数,眼下整个君临都知道秦王和洛阳候的婚事是板上钉钉了,宫里宫外便又热闹的传了一阵子秦王和洛阳候之间的风花雪月,只说那秦王乃是大秦战神,早有霸道威慑之名在外,这位洛阳候却是个贤良淑德仁厚良善的,一时坊间不知流传了多少个霸道王爷欺负娇弱小女侯的故事,只是也有那么些人道一个军功赫赫威名远播,一个容颜绝世兰心蕙质,倒也算是绝配,又说了那沈家乃是当世第一财阀,洛阳候的嫁妆必定不会少,又说了那秦王乃是九章亲王,求娶的聘礼必定是天价,说来说去也不过做一场茶余饭后的笑谈,却远不比沈府诸人实打实的喜气洋洋。   自从定下婚期开始香书便整日里拉着杨嬷嬷为沈苏姀置办嫁妆,然而杨嬷嬷到底只有一人,此番出嫁的又是身在侯位的沈苏姀,香书又是个小姑娘,两人虽然豪情万丈,可真做起来却委实不甚顺手,又隔了三日,寿康宫派来的嬷嬷入了府,这才让两人手中的活计顺当了些,宫中出来的嬷嬷都是主掌过亲王公主嫁娶的,对这些礼数万分熟稔,又得了陆氏的吩咐不让沈苏姀劳心,沈苏姀虽对这婚事看重万分,却也只需每日里看看单子选选哪个喜欢哪个不喜欢便作罢,本以为自己只需如此便可,却不想又过了两日这两位嬷嬷要开始贴身伺候她沐浴更衣,沈苏姀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立刻飞也似的往秦王府逃去。   眼下时辰已经不早,暮色西陲,眼看着就要天黑了,马车一路颠簸,沈苏姀坐在车厢里头面色却是一阵红一阵白,想了半晌又万分懊恼,她竟然就这么出府了,不多时马车便停在了王府之前,叫开门进的府内沈苏姀面色还有些纠结,一路往正殿而去,远远地就看着今夜的正殿竟然一早便是一片灯火通明,沈苏姀眉头一挑走过去,又看到容冽守在殿门之外,大抵是没想到她这个时候会过来,容冽看到她也有些意外,行礼之后朝殿内看了一眼道,“侯爷,主子正在里面和两位将军议事,让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沈苏姀抬眉,“谁在里面?”   容冽恭敬道,“是王翦将军和朱瑞将军。”   沈苏姀有些愕然,“是出什么事了吗?他们怎么会回了君临?”   王翦和朱瑞都是天狼军的守将,眼下天狼军驻守钦州,反是守将无皇命不得私自回君临,听到这两人回了君临,沈苏姀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出事了,却见容冽面上的表情还算平静,摇了摇头道,“并非出事了,是主子有事召他们回来。”   沈苏姀点点头,想到前些日子朝堂之上有人欲将天狼军东调便也释然了,于是便摇了摇头道,“那就无需进去通报了,我等着便是。”   容冽蹙眉,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沈苏姀便安抚道,“没什么好在意的,我等一会儿也碍不到什么。”眸光一扫看到容冽手中拿着的信封,“这又是什么消息?”   容冽手中拿着的信封里头自然装的是外头送来的消息,沈苏姀也不过就是随口一问,却不想容冽听到她问面上竟然露出几分紧张之色,他素来就是不会显山露水的人,眼下这般表情自然说明了问题,沈苏姀勾了勾唇,“怎么,他不让你告诉我?”   容冽本就是个不多言的人,再加上是在沈苏姀面前,一时就更显得有些笨拙,只解释道,“不是,不是主子瞒着侯爷,是……是……”   见他一时说不出什么,沈苏姀眼底微暗的笑了笑,“你不必紧张,我也没说要看。”   容冽听着这话不紧张也要紧张一下了,当即便道,“这是从南边送来的消息,是回报窦烟和窦宣近况的,主子……主子心知侯爷也会查……只是……”   容冽说着话便低下了头,沈苏姀眼底幽光一闪恍然的笑了起来,“他这是怕我做事不利落威胁不到窦准?既然如此,拿来我看看吧……”   容冽眼下不敢有分毫迟疑的将那信笺递了上去,沈苏姀打开一看,不住点头,“果真是比我得到的消息细致的多,这消息告诉我我开心还来不及有什么好隐瞒的……”   容冽闻言只垂着眸不语,沈苏姀正要将那信笺重新交给容冽,身后的殿门却蓦地打开了,沈苏姀豁然回身,当即便看到嬴纵墨袍加身站在门内,在他的身后则是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因不曾着战甲军服,人看起来温良的多,二人都是沈苏姀见过的,眼下看到沈苏姀站在外头立刻福身做礼,口中道,“拜见王妃……”   沈苏姀挑眉,扫了嬴纵一眼笑着应声,“起来吧。”   嬴纵一眼扫过沈苏姀手中的信笺,走出殿门来拉住她,又转身看向容冽,“带他们歇着。”   王翦和朱瑞便被容冽带去了客院,嬴纵见人走远便转过身笑看着她,“不是有皇祖母身边的嬷嬷住进了沈府帮你制备嫁妆很是忙?怎地忽然过来了?”   沈苏姀闻言面上又是一阵红一阵白,当先拉着嬴纵往殿中走去,“说起来,我今日过来还都是因为这两个嬷嬷……”   嬴纵有些奇怪,“这是为何?”   沈苏姀面上一时牵出两分淡红,为了转移话题将那信封拿了起来,“这个消息你去查便查了,瞒着我做什么,你查的的确细致,只可惜这半个月连着用刑也没叫窦准开一句口,我估摸着,他眼下只怕是破罐子破摔了……”   嬴纵看出了她的窘迫,便也顺着他的话说,“你不愿我在这事上插手太多,我只怕我自作主张惹你不快,这才瞒了,窦准的性子莫测,再磨他些时日总会松口。”   嬴纵说着已拉着她落座在窗边榻上,将那信笺放在一旁,捏着她的掌心将她箍进了怀中,沈苏姀闻言却是苦笑,“怎么我在你心中就那样容易生气吗?这是你的心意,我又怎会与你生气,窦准的性子我也是拿不准,只是不好再等了,澹台琦连日来与君临的官宦贵族交好,又连番的和宁家走动,再过几日就要走了,我的时间不多。”   嬴纵闻言顿时蹙眉,“取他的性命何其容易,我不许你亲自动手。”   沈苏姀一叹,“澹台琦本就是个狡猾成性的,他手底下的那几个也不好对付,窦准却又一字不漏,幸而我本就不打算留这几个焉耆狗的性命,你放心,我不会乱来……”   沈苏姀口上虽答应了,可嬴纵却还是一把捧过了她的脸来,双眸微狭的看着她的眸子道,“你既知道澹台琦身边的人都不简单,便不可亲自动手,听好了,我不许。”   嬴纵忽然严肃起来,沈苏姀见状不由得莞尔,“秦王殿下,我可不是你的部下。”   嬴纵朝她欺近些,“可你是我的妻子。”   沈苏姀挑眉,哼笑一声,“还没成亲,便不算……”   沈苏姀本回的十分流利,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忽的微红,一双眸子再不看他的转至一旁去,下一刻却又被他一把转了过来,嬴纵紧紧盯着她,眼底透着两分暗芒,“不算?”   他离得极近,一手按着她的后颈一手定着她的腰,额头抵着她,鼻尖蹭着她,唇瓣亦是在距她分毫之地的惑着她,沈苏姀本就绯红一片的面颊顿时更烫了些,看着他那墨蓝色天穹一般的深瞳,感受这他鼻尖的热息,眸光一时有些痴痴的,身体被他的气息笼罩,却似连神思都被他揪着,没有意识的,沈苏姀喃喃动了唇,“算,算的……”   嬴纵眼底绽出两分惑人的笑意,轻轻的贴了上去,有一下没一下的吻她,沈苏姀只觉腰身发软,整个人都窝在了他怀中,嬴纵一边语声低哑的问,“沈府的那两个嬷嬷怎地了?”   沈苏姀快要醉倒在他的温柔里,唇瓣微张便要答,却是猛地察觉不对生生的止了住,熏然的感觉顿时散去,她蒙蒙的眸色一变顿时懊恼的瞪了他一眼,嬴纵失笑,想了想却是无果,“若非她们,你也不会这个时候来寻我,我是想好生赏她们的!”   沈苏姀面上一片熏红,听着这话好看的眉头顿时拧在了一起,靠在他怀中垂眸一瞬,时抿时沉的唇角看得出她此刻的纠结,不知过了多久,沈苏姀才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嬴纵,湿漉漉的黑亮眸子透着满满的懊恼,“我实在后悔让那两个嬷嬷进府了……”   嬴纵闻言疑惑更重,因她如此更生出些不安,“到底是怎么了?”   沈苏姀看着他这紧张的目光咬了咬牙,语声切切的道,“本是好好地,今儿那二人竟然要跟在我身边贴身伺候,我是知道亲王成婚之时的那些规矩的,两个嬷嬷都是老人了,虽然没有明说,可不假时日必定会被她们看出来我身上不妥……”   嬴纵听着她这话却有些云里雾里,“你身上何处不妥?”   沈苏姀只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看了他两眼忽的埋头在他怀中,语声闷闷道,“你我都已经有夫妻之实了,我说的不妥是指这个啊,若是被两个嬷嬷瞧出来报给太后听,还不知闹出什么乱子来,我往后要如何见人……”   嬴纵沉默了,没一会儿胸膛便开始起伏,又一会儿才听他语声克制的道,“到时候只管和皇祖母说是我……她不会误会也不会生气……”   沈苏姀豁然坐直了身子,一双眸子满是恼意的瞪着他,嬴纵见她如此委实忍不住的扬了唇,一把将她揽进怀中连着吻了好几下,沈苏姀被他吻得气喘吁吁,只满是懊恼的看着他,“这可怎么好呢?我总不好没有个理由就将两位嬷嬷赶回宫中!”   嬴纵笑意扩大,大手抚着她的面颊,目光满是宠溺,“你且放心,她们看不出的。”   沈苏姀眉头一皱,“怎地看不出?太后说这两人是宫中最有经验的。”   嬴纵看着她这模样恨不能眼下就将她吞进肚子里,忍了又忍才缓声漫语的道,“说起来,后妃入宫亲王成婚之前的确是有这些不成文的规矩,可这些嬷嬷也只能看到表面,假如我不曾再你身上留下痕迹她们也看不出什么。”   沈苏姀听着嬴纵这意味深长的话面上顿时燃起大火来,然而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你,你这话可当真?你又怎地知道这些……”   嬴纵便眯了眯眸子,“自然当真的,至于我怎么知道却不能告诉你,否则你定要骂人。”   沈苏姀挑眉,“你要说便说,好端端我怎么会骂人……”   嬴纵一笑,忽然将她两腿一分叫她跨坐在了自己身上,他双眸半狭的瞧着她道,“她们看也无非是看看你周身是否有暧昧痕迹,再看看你的体态,再瞧瞧你身上私密之地是否被碰过,这痕迹你自是明白的,至于体态,比如说看看你胯骨之间的缝隙,看看你走路的姿势,再说这私密之地,譬如这胸前,又譬如这里,当然,咱们也没有几次,这里她们瞧不出的,若真要一探究竟,也只有我进去的时候……”   “下流!”   沈苏姀双颊涨红,更受不得他每说一句他那目光便跟随他的话走在她身上烫一遍,忍了半晌还是忍不住的骂了一句,想挣扎着下地,他却又一把定住了她的腰,且面上还带着苦笑道,“我早就说了我若说出来你必定要恼要骂人,你却偏偏不信。”   沈苏姀咬紧牙关,“谁叫你添最后一句!谁叫你乱看!”   嬴纵挑眉,眸色更为无辜,“这也是实话,有些地方只有我才能……”   “停停停!”   沈苏姀再受不了他这些看起来平平却内涵深刻的话,又恼又羞的挣扎着要离了他,嬴纵赶忙收了话头将她揽在怀中,笑意沉沉胸膛都在鼓震,“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话虽有些不合你意,却当真是这个道理,你若是被她们瞧出什么来,反倒是我这么久忍的冤枉,你且放心便是了,一定是瞧不出什么来的。”   沈苏姀面色爆红,闻言却还是苦着脸,语声带着几分羞恼的势弱,叫人瞧着很是可怜,“一定要那样?是不是要脱光了衣服瞧?难道要我脱光了衣裳让嬷嬷们瞧?难怪她们要贴身伺候,那我成什么了,偏生又是太后的人,我不管,你想个法子打发了她们!”   嬴纵简直爱极了她这小性子来的时候,那一口一个毫不避讳的“脱光了衣服”更是听得他的心都要酥了,闻言一个劲儿的点头,“好好好,打发了就是!”   沈苏姀见他这般应下又有些犹豫,“当真?太后那里怎么说呢?”   嬴纵听得失笑,眸子却忽然眯了起来,“太后那里自有我呢,别说本就不愿叫你让别人瞧见,便是她们只在你面前待着我也是不愿了……”   沈苏姀一时犹豫更甚,“其实只要莫打别的注意便好,留在沈府也没什么。”   嬴纵闻言淡笑不语,忽然就着这姿势抱起她朝床边去,沈苏姀一看这架势便觉不妥,不由扯住了他胸前的衣裳,“做什么……不能……眼下两个嬷嬷还在府中呢……两人都是眼利的……若是瞧出什么来我可没法子在太后面前做人了……”   嬴纵一边意味深长看着她一边将她压了下去,“所以,才要将她们赶回宫中去!”   ·   也不知嬴纵使了什么法子,总之宫中两个嬷嬷在交代了香书和杨嬷嬷之后果然就告辞回宫去了,沈苏姀心中大松了一口气,沈府众人也跟着松了口气,虽然说只是嬷嬷,可到底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奴不奴主不主的谁又敢不敬着呢,没多久沈府又热闹起来,到底是当家主子的大喜事,是太后指婚,嫁的又是当朝的九章亲王,虽然还有半年才到婚期,可谁心里头不是与有荣焉呢,别的不说,单说主子的赏就能叫人乐开了花……   满府上下都是一片其乐融融,却唯有两人与这气氛格格不入,第一个自然是小少爷沈君心,从前面上总是带着笑意的小少爷眼下不知怎地整日里蹙着眉头板着个脸了,除了练剑就是和夫子学功课,倒是少见的用功,杨嬷嬷从前是跟在老太君身边的,对这个小少爷也是真心疼爱,见状便劝,“小少爷,您也不能因为侯爷要大婚了就如此发奋,当注意身子。”   沈君心闻言大怒,“谁说我是因为阿姐大婚才发奋的!谁说的!”   杨嬷嬷被吼的一愣,眉头一挑道,“小少爷,侯爷大婚之后便不算沈家的人了,迟早是要将这洛阳候的侯位给您的,您用功自然是好的,只是要注意身子啊。”   沈君心听着此话一愣,怒气莫名其妙一消,转身又进了书房,杨嬷嬷连叹几声将这事报给沈苏姀听,沈苏姀闻言却眉头紧蹙的点了点头,“他既然愿意学,随他去吧。”   杨嬷嬷欲言又止,看了看站在一边的香词退了出去。   沈苏姀眼下没有心情去关心沈君心,只因她便是这沈府之中心情沉郁的第二人,看了看香词,沈苏姀语声低寒的道,“既然五日之后便要离开,那这几日便不能放松。”   微微一顿,沈苏姀忽然想起什么的道,“你们盯着焉耆的时候有没有秦王的人和你们一起盯着?这事我虽交代了他不必管,可他的性子恐怕还是不放心我。”   香词闻言一怔,“倒是没听底下人报上来。”   沈苏姀点点头,“也不是什么大事,留意着点,彼此可别弄出岔子来。”   香词闻声立刻点头,沈苏姀深深一叹,“刑部这几日送来的消息都是一样的,窦准一把老骨头倒是能抗得了这些时间,看样子倒是一丁点儿都不愿说了。”   香词眸色微深,“主子,若是窦准一直不说怎么办?”   沈苏姀听着这话默了一瞬,“不说……不说便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的耐性已经够足了,他却如此不识抬举,既然这样,还不如以血还血还要叫我痛快些!”   香词听着这满含杀气的话默了一瞬,见沈苏姀面容平和些才缓缓道,“奴婢说句不当说的话,主子和秦王就快要大婚了,几个月的功夫一晃就过,这个节骨眼上主子莫不如将重心放在婚事上,秦王与主子一路也甚是不易,这大婚一辈子一次,万万不可马虎。”   沈苏姀冷冽的目光因为这话一柔,看着香词笑了笑,不知想到了什么出了一会子神,而后才点着头道,“你提醒的对,是我有些着急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难道还等不得这半年吗,倒不是我如何,我若总将心思放在别处委实是对不起秦王。”   这一说沈苏姀便深吸口气站起了身来,一边出了书房往临水的偏厅走,口中道,“早前嬷嬷吩咐的绣样拿出来吧,这两年绣工委实有些懒怠了,从前做沈家五小姐的时候一针一线不知绣了多少,而今只怕要手生了。”   香词见她心态调整的快也跟着露出笑意,“绣样是早就备好了的,嬷嬷们正是看了主子早前的绣品才说宫中的都比不得主子的手艺。”   沈苏姀勾了勾唇,眼看着就要进的正厅了,院门口忽然有一道身影一闪而入,香书急慌慌的跑进院子,看着沈苏姀就喊,“主子,外头有人求见……”   沈苏姀脚步一顿站在门口,“谁要见我?”   香书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是刑部的,说是有个什么人要死了,就是早前那个窦……”   话未说完沈苏姀已经大踏步走向院门口,一边问,“人在何处?!”   香书赶忙又跟上去,“在前院等着的!”   沈苏姀脚下不停的吩咐,“备马!”   香书连忙应是,沈苏姀则浅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朝前院而去,前一刻还在说窦准,眼下人就要死了,沈苏姀一颗心跳的有些快,粉拳紧攥着做出寻常样子,走到前院看到的竟然是早前那个被谢无咎骗着来找过她的刑部捕头,来人一见她便跪地行礼,沈苏姀眉头一簇,“到底是窦准快要死了还是谢无咎又骗了你!”   那捕头面上也满是着急,闻言不由露出赫色,却是极快接话道,“回禀侯爷,不是谢大人,是展大人,展大人让小的来通知您一声,窦准受不了刑眼下性命堪忧!”   沈苏姀眼瞳微缩,唇角勾出冷笑,身后已有人牵了绝影出来,沈苏姀走过去翻身上马,直接便从前院一路疾驰出了沈府大门,眼下时辰尚早,四月末五月初的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沈苏姀握紧了缰绳马鞭急挥,不多时便到了天圣门,而后一路往帝宫以北,两柱香之后便到了天牢之外,天牢外头展狄并着一众守官都等着,见她来了赶忙跪地行礼。   沈苏姀翻身下马便问,“人怎么样了?”   “还吊着一口气!”展狄面色肃然答话,而后又垂眸,“属下办事不力,还请侯爷责罚。”   沈苏姀挥挥手大踏步朝天牢之内去,“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人在何处?他本就是朝中重犯,若是这般死了也是他的命,可去请太医了?可告诉二公主了?”   展狄跟在她身后,赶忙道,“人还在他的牢房,牢中的狱卒已经喂了药,御医早就去请了,只是眼下还未来,二公主出宫去了,不知去了何处,还未找到。”   沈苏大步流星的朝窦准的牢房去,一边走一边吩咐,“太医院当然不会紧着一个死囚,叫人奉着我的腰牌去请,二公主既然找不到便先不找,她来了也只是着急。”   展狄连声应下,这边厢沈苏姀已经走到了牢门之前,牢房之外十多个狱卒齐齐守着,看到沈苏姀来了赶忙跪地行礼,沈苏姀挥了挥手叫众人退开些,自己独自进了牢房,甫一入牢房便被一股子巨大的血腥味儿刺得眉头一皱,打眼看去,只见睡在草甸上的窦准浑身是血白发披散,才半月不见人已经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白色的囚服之上血痕道道,露在外头的手脚脖颈也没一处好的,凭着这些伤,窦准能坚持到现在也算是有几分韧力了!   大抵是听到了脚步声,窦准费力的睁开了眼睛,白发散在他面上,他平躺着连伸手抚开的力气都没有,面上血污糊住了眼,看了许久才看清来人是谁,待沈苏姀站在他身侧,窦准竟然意味不明的扯着唇角笑了一笑,沈苏姀看清了窦准的惨状,更看明白了他的笑意,双眸微眯,沈苏姀冷笑了一声,“看样子别人说你快死了是假的,既然如此,太医只怕也不必请了,窦准,你自己说,你还想不想活?”   沈苏姀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奄奄一息的老人,窦准听到她的话一双微光忽闪的眸子竟然愣了一愣,良久,他又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沈苏姀看的有些不安,窦准这幅样子分明是不要命了,她浅吸口气定了定神,“窦准,你这个样子当真可怜,西岐驰就在隔壁,想不想让我请他过来瞧瞧你的惨状?窦阀一世显赫毁在了你的手里,眼下你的女儿孙子也快要因为你而死,你现在若是死了,不过是草席一卷丢到乱葬岗,窦准,你的傲气呢?!”   窦准平静好似已无呼吸的胸膛忽然动了动,他虚虚闭着的眸子再度睁开,透过脸上凌乱白发的间隙费力的看着沈苏姀,看了良久才嘶哑的道一句,“你到底是谁……”   沈苏姀闻言紧紧地眯着眸子,回头扫了一眼门口的方向,语声也变得冷冽无比,“问我是谁,那好,我且告诉你,我是来为苏阀讨公道的人,你不说,你死了不要紧,可你窦阀剩下的那些还未死的人,我一个个都不会放过,窦准,你信不信?”   窦准忽然大口大口的喘了几下,目光定定的落在沈苏姀身上,一双沉寂的眸子闪出纷繁的光来,过了良久,他才又扯了扯唇角,“可怜可叹,苏阀竟然还有漏网之鱼……只可惜,好不容易活下来……总有一日也要死去,查案?翻案?笑……笑话……当年的苏阀蠢不可及,好不容易活下一个竟然一样不知死活……我……便是说了……你又能如何呢?”   语声断断续续极其费力,饶是如此依旧是满含着嘲讽和不屑,沈苏姀骤然捏紧了袖中拳头,“我能如何?自然是和对你窦阀一样赶尽杀绝一个不留,任他位置多高官做得多大,谁害了苏家,我便查谁,谁诬陷了步天骑,我便灭谁!”   窦准看着沈苏姀的眼神便带出了两分怜悯和叹息,他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喉咙里咕嘟嘟的作响总是说不出,沈苏姀眸光一厉的盯着他,只害怕他就此断了气,过了良久窦准才缓过来,满是血污的手轻轻的抬起,做出一个叫她靠近些的手势!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再朝他走近一步,看了看他血迹斑斑的身体朝他微微弯了身子,见沈苏姀弯身而下,窦准浅吸口气使足了力气稍稍抬了抬身子,待距离稍微近些,窦准一双满是死气的眸子才定定瞅着她问,“你……能灭天吗?”   分明是极轻极轻的一句话,却如同一道惊雷轰然落在沈苏姀耳边,半倾着的身子陡然一僵,沈苏姀眼睁睁的看着窦准的身子跌砸在草甸上,眼睁睁的看着他干裂的唇角泪泪流出殷红刺目的血沫,窦准那双带着怜悯的眸子缓缓闭起,沈苏姀只觉自己一瞬之间又被那密密麻麻的箭簇刺中,不知僵愣了多久,身后响起了展狄的声音,而后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太医提着药箱大汗淋漓的赶过来,点头哈腰的问安,沈苏姀脚步凌乱的朝后退了两步,只听到自己漠然平静的语声吩咐道,“救活他。”   ------题外话------   终于回到了万更时代!万更的时候是不会就可以求票求评了呢~写精品长评可以加更可以客串哟~话说上次那个三万五是送给写了长评的萌萌小骗子的,忘记说啦~冬天天冷啦,大家注意别感冒啦~! ☆、126 天不亡你,我亡你!   嬴华庭到沈府的时候沈苏姀正坐在临水的偏厅之中刺绣,被沈苏姀冷待许久的绣架铺排在窗前,大红色的云霓锦上已经描画了一对交颈鸳鸯的纹样,猩红的丝线并着一根极细的银针在沈苏姀削葱般的指尖飞舞,一针一针的让那对鸳鸯渐渐有了轮廓,沈苏姀静静坐着,身上素白的衣裙与身前的大红云霓锦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目光极为专注的落在那绣样之上,好似要将全部的心理都倾注在这件嫁衣里,隐月湖上的微风徐来,撩动了沈苏姀颈侧的两缕墨发,如画般的眉眼无波无澜,安静柔婉,又透着股淡漠,像极了窗外如镜的湖面。   嬴华庭站在偏厅的入口处就瞧见这幅景致,沈苏姀本就生的极美,眼下十五岁正值她风华初显的年纪,身段玲珑,容颜绝色,周身那股子气韵更是脱俗出尘,乌压压的墨发从肩头流泻而下,并着那红缎白裳更似幅名画,便是她也一时看痴了去,然而沈苏姀分明就坐在她二十步之外,可她不知怎地竟然莫名的生出一种她远在天边的感觉……   察觉到异样,沈苏姀落在绣样上的目光一转,待看到是嬴华庭之时眼底的淡漠一散,也不起身,只勾了勾唇道,“公主来了也不叫人通报一声。”   嬴华庭回过神来,赶忙摇头走进来,“我来哪里还要这些虚礼。”   说着便将目光落在了沈苏姀身前的绣架之上,一眼扫过去面上便带了笑意,口中道,“倒没想到你要亲自绣嫁衣,大秦古时也没有这样的习俗,后来倒是有了,可是但凡王亲公主成婚那嫁衣上的花样也实在是多,若说几件小样儿还好,这嫁衣哪回不是司针纺制,虽说你的绣工顶好,可还有半年时间,这委实也算是不小的工程,七哥心底只怕感动死了!”   只有南国女子才会自己动手制嫁衣,沈府尊承南国之风,沈苏姀所为倒也不难理解,期间更添了对这婚礼的珍之重之,自然叫有心人动容,沈苏姀闻言唇角微扬,手中亦是不停,“早前没有个准备,眼下也只能赶着来了,多用点功夫自然能成。”   嬴华庭便笑着在沈苏姀不远处的榻边落座,看了沈苏姀一会子才开口道,“我刚才去看过了,窦准虽然没死,可几乎成了个废人,亦不知道还能拖多久,倒是叫咱们为难的很,那澹台琦再过几日便要走,当真是为难至极。”   窦准是昨日出的事,可嬴华庭昨天晚上才知道,待探明了窦准的情形,这才来寻沈苏姀商量着办,这话说完,沈苏姀面上却没有多大的动静,想了一想,沈苏姀才一边飞针走线一边道,“这事也急不得,还是先等窦准好一些能说话才好吧,若是他就这般死了也没什么,不是还有那本册子?册子上的人也没几个了,到时候寻个由头全都入刑部大牢,好好审问一番总能问出些蛛丝马迹,这案子,倒是比我想象中的难。”   沈苏姀的话不急不缓,和嬴华庭有些焦灼的心思倒是不同,或许是因为一边刺绣的缘故,看起来还有些漫不经心,嬴华庭皱了皱眉,本想说什么,可看到沈苏姀专注绣嫁衣的模样到底是忍了住,口风一转有些叹息,“谁说不是呢,也比我想的困难多了。”   沈苏姀扬唇,转过头来瞧着她,“再难也会有水落石出那一日的,只是这案子拖了这么多年,总是不好一蹴而就的,眼下太后病重,后宫又经了丧事,太后又说了年前要为三位公主定亲,这一桩桩事堆在一起也真是不简单,反正心急也无用,公主何不帮着路嬷嬷看着后宫为太后娘娘分忧呢,还有三位公主的亲事,别的苏姀管不着,倒是二公主今年也当着急了。”   从前的沈苏姀在苏阀一事上总是比她更为着急些,可今日这态度倒有些不同,嬴华庭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妥,可看到那绣架之上的大红之色却又觉得有些释然,想了想便也一笑,“也好,别说我要为皇祖母分忧,你的婚期都定下了,光是这嫁衣都够你忙的,那这案子便也不急吧,至于我的亲事,自然用不着你操心,你和七哥走到今日也实在是难,再重要的事也比不上你们的婚事,如此,方才是不辜负了你们二人之情。”   沈苏姀闻言笑了笑,又转头将目光落在了那云霓锦上,云霓锦色彩艳丽丝质柔软坚韧,专用于皇后皇帝太后的衮服缝制,一年入朝中的也不过那么几匹,此番为了她的嫁衣,嬴纵却一气儿送了十匹过来,这样的迤逦如云霞的颜色制出来的嫁衣又怎能不好看?   沈苏姀想着面上的笑意不由得更柔,口中便道,“公主这样说倒也真是的,这半年只怕委实顾全不周了,难免的要拖了这案子的进度,免不得要劳烦公主有什么进展了来说与我听,我这厢自也会叫底下人注意着些,有消息了也会告知公主,这样可好?”   从前二人都是一起盯着这案子的进展,眼下沈苏姀忙着成婚之事自然要顾不得,嬴华庭自然明白,当即点头,“再好不过了,要我说你大可不必管这案子了,早就知道大婚准备最是繁忙的,相比你整日挂念着这案子,我倒是喜欢看你欢欢喜喜的出嫁,你身边虽然没有亲人为你操持,可有什么需要的你只管说与我,你我相交这么久,我也当算你半个家人了吧?听闻出嫁的时候娘家人要送亲,不若到时候由我来送你可好?”   沈苏姀手中动作一滞,唇角扯起两分笑,点头,“那自是苏姀的荣幸。”   嬴华庭便摆了摆手,“什么荣幸不荣幸,你我之间说这些倒是见外了!”   沈苏姀扬了扬唇,便不再说什么,嬴华庭又坐了一会子,见沈苏姀一边和她说话一边绣嫁衣也实在有些不便,便道,“窦准那边我盯着,若是他能开口说话了我便叫人来通知你,澹台琦那边也没关系,反正他是吐不出什么的,照窦准那日所言,苏阀这事他还可能什么都不知,早前那一次恐怕又叫他给骗了,走就走了吧!”   沈苏姀闻声应是,嬴华庭便告辞回宫,待嬴华庭一走,沈苏姀面上的笑意缓缓淡下来,一时又变作不动声色的模样,愣了一会子,转头继续飞针走线起来,不多时香词进的偏厅,走到她身前压低了声音道,“主子,人已经在路上了,再过两日便可到君临。”   沈苏姀听着这话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变作罢,香词站在一旁看着她这模样只觉得有些不妥,可哪里不妥却又说不上来,便只站在一旁好好伺候着,却见沈苏姀不紧不慢的绣着那嫁衣纹饰,竟然从早上一直绣到了暮色十分,眼看着屋子里光线不亮了,香词这才出声劝起来,“主子,晚间屋子里暗得很,您也绣了一天了,歇一歇吧。”   沈苏姀闻言抬头,这才发觉外头竟然已经天黑了,五月的天气已经到了夏日,这偏厅之中放着冰倒也不觉得热,沈苏姀伸手将那窗户推得更开,一眼望出去恰能瞧见隐月湖之上的月光倒影,抿了抿唇,沈苏姀站起身来往内室去,香词见此微微松了口气,将绣架上的针线整理一番才往内室去侍候,这几日香书迷上了为沈苏姀置办嫁妆,虽有杨嬷嬷在,可香书跟着沈苏姀一路走来,自然要每一样东西都经手方才觉得安心,因而香词倒是时常跟在沈苏姀身边,可待香词走到内室的时候却看到沈苏姀站在窗前发怔。   香词一愣,下意识的觉得不妥,因为昨日自家侯爷因为窦准之事从宫中回来之后便是这般模样站在窗前,昨日足足站了快一夜,今夜莫不是又要如此……   “主子,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香词在沈苏姀面前素来寡语少言,眼下这么一问也实在是因为她的行为太过异常,再加上昨日一回来就让往岭南传令,香词一时间更觉得出了什么事。   沈苏姀眸光深沉的望着外头的夜色,并未答香词的话,香词见状心中更为不安,眸光一转不由得道,“主子若是不好对小人说,不若去秦王府一趟罢?”   沈苏姀的墨瞳猛地一缩,周身的淡漠之感更浓,香词心底一惊,不由猜想沈苏姀和嬴纵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然而她到底只是个下人,主子的事不由得她插嘴,思来想去也只好站在一旁候着,沈苏姀唇角紧抿的站在窗前,不知过了多久才沉默的转身朝浴房去,洗漱沐浴换上小衣,至躺上床也再未说过一言,香词心底不安的放下床帏,只在外室候着。   ·   夜深人静,沈苏姀大喘着气惊醒了过来,一个做过千百次的梦,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熟悉的杀气,她甚至连身上哪一处中了多少箭都记得清楚,可就是这样一个熟悉至极的梦,竟然还能让她如第一次那般浑身发痛恨怒万分,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打湿,一颗心砰砰快要跳出嗓子眼,沈苏姀大睁着眸子盯着黑漆漆的帐顶,只觉得整个人飘飘忽忽快要变成一把齑粉,心头有刀在磨割,脑海中的思绪好似在被业火炙烤,屋子消失了,这床榻消失了,身上的锦被头顶的床帐都消失了,她陷入了漫无止境的黑暗之中晃晃荡荡不知飘向何处,却总觉得下一刻又会有密密麻麻的冷剑凌空射来,恐惧又绝望……   掀起床帏下地,沈苏姀凭着感觉奔向平日里放置小物的高柜,脚步虚浮,尚未走出几步便“咣当”一声撞到了什么,沈苏姀浑似不觉得疼,直直走到了那高柜之前,下意识的摸索到右边第三格,抽开抽屉从里面摸出一个玉瓶,这东西是孟南柯为了治她“多梦”之症的药,自从她和嬴纵表明心意,已有许久不曾用过,而今却是不得不用了!   “主子,怎么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香词担心的话语响起,沈苏姀急喘几声,下一刻角落里的宫灯便被点亮,昏光亮起,沈苏姀只看到自己光着脚墨发凌乱,床边放着的小凳已被她撞倒在地,委实是一副兵荒马乱的样子,不用想,眼下自己的面色必定也十分吓人,抬眼看去,香词果然一脸担心的看着她,沈苏姀将那药瓶放在抽屉中去,笑了笑转身又躺到了床上去,床帏撩起又落下,只传来沈苏姀稍有些沙哑的语声,“熄灯吧,我要歇下了。”   外头静了一静,昏暗的光便灭了。   香词一夜都不敢闭眼,然而眼看着外头天色大亮内室却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再三担忧之下,香词再度进了内室,却见床帐轻垂一片宁静,走到床边掀开床帐往里看了看,沈苏姀睡颜静好竟然是没有一点儿差错,香词觉得有些不对,仔细的看了看沈苏姀的面色却又委实没发现什么,便只好就待在内室候着,天光大亮,暖阳升空,眼看着到了巳时过半床帐之内才响起两声窸窸窣窣的声响,香词心头一动走过去,便见到床帏一掀里头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沈苏姀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又看了看香词,眉头微蹙如同寻常那般抱怨起来,“怎么一下子到这个时辰了,你也不叫我!”   沈苏姀说着便下地来,香词见沈苏姀这模样心中惊疑不定,一边侍候她洗漱更衣一边观察她的表情,却发现今日的沈苏姀委实没什么不妥,见香词狐疑的看着自己,沈苏姀不由低头看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看来看去却又没什么,不由失笑,“你总是盯着我做什么,昨天夜里做了个噩梦,便去拿了孟先生的药来吃了,你可别大惊小怪。”   香词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沈苏姀有什么不妥,听到这话便是心中一松,点了点头又侍候沈苏姀用膳,沈苏姀一边又不经意问,“看着澹台琦那边当是有秦王的人罢?”   香词赶忙答,“是,除了我们的人确有秦王的人不假。”   沈苏姀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道,“去叫咱们的人和秦王的人都撤了吧。”   香词一愣,沈苏姀便又道,“就说等他们走远些再动手,眼下看着也无用。”   香词这才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沈苏姀用完早膳,起身便又去了偏厅,院中下人瞧见不由露出欢喜之意来,香词传令归来,见沈苏姀依旧在刺绣也不由的心底一松,沈苏姀既然决定自己制嫁衣,便当真是十分上心的,连着两日都是这般的专心与刺绣,因为这嫁衣上的纹样都十分繁复,手法亦繁杂,因而沈苏姀专心了两日也只是绣好了那交颈鸳鸯中的一只,到了这第四日,沈苏姀这才放下手中活计往宫中去向太后请安。   因是和嬴纵的婚期已定,眼下入了宫宫人们看沈苏姀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一路到了寿康宫,陆氏仍然卧病在榻,陪着她的倒是有说有笑的嬴湛,见沈苏姀来嬴湛也不拘束,只笑着道,“皇祖母你别不信啊,虎贲营当真是有意思多了,你别看君临这些官家子弟如何厉害,入了虎贲营可是被折磨的惨得很,您别看孙儿从前顽皮,可这武功却也没落下!”   沈苏姀坐在陆氏身边,这才明白嬴湛眼下已经入了虎贲营,这边厢陆氏听着嬴湛之言只是笑,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嬴湛见陆氏不以为然,便又将目标转向了沈苏姀,“沈苏姀,你没见识过虎贲营罢?说起来此番还是多亏了七哥呢,你们的婚期定下,七哥心中高兴便应了我,这手中的动作也委实是快,七哥早前也是虎贲营出来的,现在那李教头还经常将七哥挂在嘴边呢,就说七哥从前可是最顶顶厉害的一个。”   陆氏仍是淡笑不语,沈苏姀听着此话却笑着挑了眉,“是吗?”   嬴湛见状有些激动了,“当然是啊,你别不信,当年七哥可是十二岁就上了战场的!可怜我这年岁才进虎贲营,怎么样却也都是赶不上他的了,反正七哥军功赫赫也没谁能赶上。”   沈苏姀淡笑,陆氏却是摇头失笑,“你可别将你七哥当做神仙了,当年虎贲营里头可也不是他一个厉害的,怎地那李教头不曾与你说吗?”   沈苏姀一愣,没想到陆氏主动提起了此事,那嬴湛也是一愣,眸光一亮当即便问,“什么意思?!还有人和七哥一样厉害?!皇祖母知道什么内情,快说与我听!”   当年嬴纵和苏彧在虎贲营争斗的时候嬴湛还未出生,之后苏家出事变成了禁忌,又过了这么些年自然无人提起那些往事,见嬴湛如此感兴趣,陆氏本来只打算说一句的心思倒也被他勾的蠢蠢欲动,索性此处并无外人,她双眸出神片刻才幽幽道,“还有一个小将军也是顶厉害的,小七性子冷淡,那位小将军却是个十分乖巧讨喜的。”   嬴纵闻言又问,“哪个小将军?叫什么?我要去问问李教头!”   陆氏的眸光就变得更为悠远了些,“是……是苏阀的小五。”   一个“苏”字落定,即便是嬴湛也想起了什么,他一愣,继而眉头微蹙的道,“皇祖母说的是苏家的少将军苏彧?是威远侯家的五公子?那个威远侯世子?”   一连换了几个称呼,陆氏摇头笑笑点了点头,“这话在外头不好多言,在你们面前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哀家说的正是他,你七哥从前的确厉害,可小五也是不差的,他那小身板看起来不甚高壮,可马术剑术武功无一不通,性格也是极其活泼讨喜的,你二姐姐不受拘的性子多半是和他学的,你们一个个都是金窝银窝出来的,可论起模样来,谁都比不上他。”   嬴湛开始听得出神,等听到最后却又有些不信,“哼,马术剑术武功样貌性子都不差,皇祖母将他夸得天上地下都没有了,可他还不是犯了那大罪,再怎么好的人不忠不义便不值皇祖母的喜爱,这么多年了皇祖母倒是记得清楚。”   陆氏闻言笑容一淡,倒是不曾苛责嬴湛之言,只转头看着有些出神的沈苏姀,“丫头,苏阀的案子你们眼下可还盯着的?如何了?听着说前两日窦准在牢里出了岔子?”   沈苏姀闻言赶忙回神,“回禀娘娘,自是盯着的,只是进展颇慢,前两日提审窦准,他打死也不说什么,后来受不住刑有些不好,这才叫太医去瞧了瞧。”   陆氏唇角的笑意彻底消散,过了一会儿才看着沈苏姀,“丫头,皇后和大殿下的冤枉被洗清已经是十分不易了,苏阀这案子查起来必定繁琐至极,你和华庭尽力便好,若是有什么不好办的,只管来找哀家罢,无论如何,总该有个结果,倘若苏阀当真是被冤枉,哀家头一个饶不了那使这些阴谋诡计害人的罪魁祸首,这错,到底有哀家一份。”   沈苏姀便连忙点头,“苏姀明白。”   嬴湛倒是没怎么插话,见二人说完才道,“我知道二姐姐回来就是为了替苏阀平反的,她倒是一口咬定苏阀是好的,可是当年的案子已定过一回,此番若是找不出有力的证物,自是不容易的,这几日怎不见二姐姐去刑部了?却是见天的往忠亲王府跑。”   沈苏姀闻言便一笑,“忠亲王乃是公主的亲哥哥,这有什么不对的,这几日说来都是我的错,我在府中赶着绣嫁衣,这才耽误了,公主紧着我,才也放松了些。”   又说道喜事,陆氏面上便生出笑意,“你的绣工是极好的,当初哀家便是由那一副辛夷图想认识你的,说来也是巧,那辛夷花从前便是苏家的花,这么多年也没人轻易敢碰的,倒是你个不知那些事的送到了哀家眼前。”   沈苏姀闻言淡笑不语,陆氏便握了她的手,“你爱辛夷花,又善马术,可怜哀家这身子不争气,否则咱们过两日还可以去跑跑马,哀家瞧着你啊,总也能找到几分从前待小五的亲近感,只是你们一个是男儿一个是女儿,性格也不相同,倒不知这亲近感是怎么来的,或是这善解人意的性子吧,眼下阴差阳错的又是你查小五的案子,哀家觉得这真是极妙的缘分。”   沈苏姀莞尔,“太后娘娘放心,苏姀会尽力。”   陆氏便拍了拍沈苏姀的手,“你也无需太费心,眼下你的婚事才是大事,既然要自己做嫁衣,那往后便少往宫中来,那可是个极其费眼睛和精神的活计,你小小年纪别不知到轻重伤了身子,哀家这里没什么要紧的。”   沈苏姀自当点头应是,嬴湛没多时又说起虎贲营好玩的事来,两人又陪着陆氏用过了用膳才出了寿康宫,嬴湛因是入了虎贲营便能随意出宫了,见状便向沈苏姀道,“好几日不曾见到七哥,我眼下想去秦王府玩玩,不若你和我一道去?”   沈苏姀听着此话摇头一笑,“你要去便去,秦王待你好自会赏你,拉上我做什么?”   一下被拆穿嬴湛便有些悻悻的,看着沈苏姀眸光一转道,“你是不是要回去绣你那嫁衣?我若是将这个消息告诉七哥想必他也是极高兴的吧?也罢,那我先走一步!”   嬴湛十三岁最是意气飞扬的时候,说完这话转身便走,一点儿不拖泥带水,看着嬴湛这模样,沈苏姀无端便想起了嬴策,心底一叹,一路朝内仪门去,待上了自家马车才抿了抿唇,靠在车壁之上闭眸假寐起来,听着外头的动静沈苏姀也知马车一路出了宫门走上了圣德大道,外头熙熙攘攘的人声有些嘈杂,沈苏姀脑袋却有些沉沉的,某一刻,马车咯噔一声停了下来,马嘶响起,眼见得是勒马勒的太急,沈苏姀眉头一挑便听见赵勤道歉的声音,“真是对不住啊,不知你们要从这小道里头出来一时没避开……”   “你们是哪家的马车,不睁眼看看这是谁家的马车!”   “还不快让开路让我们的马车先走!”   一个十分嚣张的女声响起,当即让沈苏姀眉头一皱,便听到外头赵勤有些不服气的道,“这也不是我们一家的错,我先赔了不是凭什么叫我们让,你稍稍往后退一点就好,我们要退就要调转马头绕一圈,我管你们是谁家的马车,你们也别不识抬举!”   眼见得要吵起来,沈苏姀不由蹙眉,正要开口阻止,那嚣张的女声又响了起来,“没看到这是宁家的马车,我们郡主坐在车里有急事要办,你们让是不让?!”   沈苏姀欲要阻止的话便止了住,澹台琦和宁微倾的婚期定在来年三月,宁微倾眼下必定不虞,她一时也没心情开这个口,外头赵勤听到这侍女的话却也不怕,当即道,“你们郡主坐在马车里头又怎的,我们侯爷还坐在马车里头的,洛阳候也不认得了?!”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连周遭的路人声也都没了,沈苏姀淡淡抿着唇不语,不知过了多久对面才传来一声淡笑之语,“既然是侯爷在马车里,那我们自是要让的,下车往后退一步罢。”   这话语落定,马车之外立刻有一片赞叹声传出,这位宁家郡主也早就是才名远播的,眼下这“宽宏大量”“好脾气”“貌美如花”的好词儿都出来了,沈苏姀面无表情的听着外头的动静,没多时自己的马车便又重新走动起来,微风拂来,马车的帘子被掀起了一角,沈苏姀从这一角看出去,恰能看到路边站着个身着黛青色宫裙的身影,在她身边跟着一个青衣侍婢,那侍婢手中抱着个青花布包裹,布褶之间露出个紫檀木盒子的一角,车帘掀起又落下,沈苏姀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直直回了沈府。   眼下时辰有些不早,又因为五月的暑气早已起来,走了这一趟便有些出汗犯困,沈苏姀便沐浴更衣躺在了床上,香词贴身伺候着,又在屋子里加了冰才欲退出,沈苏姀见她要走便问一句,“秦王这几日在做什么?”   订婚之后嬴纵时常叫人送些动洗过来,一来二去两府之间也有了往来,凭着送东西的人,少不得要交代一句秦王那边如何如何的,香词闻言果然道,“昨日送东西来的人说秦王殿下这两天忙着钦州那边的事,说主子若是得空可过府瞧瞧。”   沈苏姀闻声便点头,又问,“澹台琦那边的人都撤了?”   “都撤了,上次说了主子的意思之后秦王殿下那边的人也都撤了。”   沈苏姀十分满意,又吩咐,“让容飒在外头等着,我醒来有事吩咐。”   说完这话沈苏姀便落了床帏翻身睡了去,香词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退出去,当即用那个小骨笛将容飒唤了出来,香词和容飒因为漠北那一趟乃是熟识的,容飒这么多天跟着沈苏姀一直隐在暗处,眼下被唤出来便知沈苏姀有事吩咐,却不想人来了沈苏姀却正在午睡,他便也只能等着了,这么一等便等到了夕阳西下,沈苏姀歇了歇精神头也好了许多,便在偏厅见了容飒,容飒一进门就瞧见那绣架之上大红的云霓锦,当即眼底便闪出笑意,沈苏姀神色淡淡的问,“秦王这几日都在忙钦州之事?”   容飒闻言苦笑,“这个小人当真不知,小人跟在侯爷身边主子那边的事只有容冽清楚。”   沈苏姀便笑了笑,“好吧,今日有事吩咐你去做。”   容飒闻言眸光一亮,“侯爷只管吩咐便是!”   沈苏姀便看了看那绣架之上的大红色云霓锦道,“你们王爷的吉服是宫中准备的?”   容飒闻言便点头,“是。”   沈苏姀想了想,“他的吉服我是没法子制备了,不过可以为他制备下中衣内衫,前次说要取他的衣裳拿过来却都取的是夏裳,婚期既然在冬月,便再去拿几件他的冬衣来,我好照着他的衣裳为他准备,他忙了这几日,明日我过去王府瞧他。”   容飒闻言只觉得哪里不对,既然明日过府为何不明日亲自去拿呢?这么一想又觉得或许侯爷眼下心急了?又或许是让自己先回去报备一声让主子有个准备?若是主子知道侯爷为他制新衣必定十分高兴,容飒越想心底也十分开心,当即应声道,“好,小人这就回王府去拿王爷的冬衣,眼下这个时辰,恐怕天黑了才能拿过来。”   沈苏姀笑道,“倒也不急,既然专门去拿衣裳那就将秋日的也拿过来罢。”   容飒闻言更是为自家主子高兴,当即点着头转身走了,沈苏姀看了看外头已经罩下来的夜幕,唇角的笑意一点点的淡了去,又坐了一会子,忽然眉头微蹙的进了内室,一时面色也有些难看,香词见状便跟了进来,“主子这是怎么了?”   沈苏姀摇摇头坐在了床边,“有些头晕,恐怕是中了暑气。”   香词闻言当即有些紧张,赶忙道,“那主子快些躺下,小人去拿些消暑的丸药来主子服下,暑气越发重了,今夜主子可定要早些歇下。”   沈苏姀叹了叹,从善如流的躺在了床上……   ·   月上中天,城北的焉耆会馆之中正是一片灯火通明,正院暖阁之中一身紫衣的澹台琦正看着桌案之上放着的青花布包裹出神,桌子之上摆满了酒菜,澹台琦更是饮的双眸锃亮,眼下眉头一挑问五步之外站着的手下,“你说这个包裹是什么意思?宁郡主早先可是一万个不愿意嫁给本殿的,临走之时改了心意?”   蓝衣侍女听着此话眉头微蹙,“或许是迫于宁国公之力。”   澹台琦眉头一舒,“不管为了什么,总之乖乖的嫁人就是好的,本殿可不喜欢娶一个要死要活的新娘子回焉耆,若是她闹得不安生,那本殿还不如不娶了。”   蓝衣侍卫生的一张严肃的脸,闻言便道,“殿下放心,这位宁郡主绝非普通女子,其人不但生的极美,这么多年亦是强于朝政权谋,全然的巾帼不让须眉,否则又怎么能成为朝上唯一的女官呢,若是生为男儿身,必定不逊于宁世子。”   澹台琦眉头一挑又饮下一杯,本想抬手将那包袱放在一旁去不做理,却忽的眸色一凝,看着身前的蓝衣人道,“照你这样说,宁郡主不是普通人,那她又怎么会这么快就改变了心意要嫁给本殿?当初不是闹得十分厉害吗?”   蓝衣侍卫唇角微动,竟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澹台琦眸光微眯,看着眼前这个青花布包裹的目光便有些危险了,稍稍沉凝一瞬,他将那表面的青花布徐徐打了开,里头果然露出一个端端正正的紫檀木盒子,那盒子平淡无奇,倒像是装着某样首饰。   澹台琦眉头一挑,“吧嗒”一下将那盒子打了开,昏黄的灯光之下,那盒子里头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只淡紫色绣云纹的香囊,绣工倒是十分精致,外加一个同心结的缨络,倒很有几分定情信物的意思,澹台琦眼底便露出了有意思的光,看了身前的蓝衣侍卫一眼,“这个宁郡主当真不是普通人?若这香囊当真是她送的,倒也算不得不普通了。”   蓝衣侍卫闻言却颔首,“的确是宁郡主亲自送来的。”   澹台琦笑意加深,一双微眯的眸子露出几分微光来,口中道,“那宁郡主也是个生的不错的,本殿此番不过看中了她的家世,若她性情也是这般练达通透的话倒也是好事,知道不能反抗便顺从,啧,很是聪明,倒是不简单的。”   蓝衣侍卫闻言似乎也深表同意,澹台琦眼底危险的光一闪而逝,而后便将那香囊拿了起来,凑在鼻端问了问,眼底带出几分色笑道,“上好的龙涎香,倒是和我的胃口,有个好家世,有个好性子,倒也叫本殿不虚此行了,佳人有心,本殿便放在身上了。”   蓝衣侍卫是知道澹台琦的几分风流习性的,见状也不讶异,却见澹台琦将那香囊往空中一抛,正要抬手接住之时手肘却撞在椅臂之上,却堪堪错手将那香囊落在了地上,眉头一皱,澹台琦扫兴的弯身去捡,却又见那香囊好巧不巧落在了地上滴落的酒液之上,眉头瞬时皱的更紧,捡起在手中一看果然见那香囊上沾湿一块,面上露出遗憾来,澹台琦一时犹豫要不要将这个香囊扔掉,想了想又扔回了桌面上,“真是扫兴,回去的时候带着吧,将这东西摆到本殿殿中便可,带就不带了,也算是本殿收下了这份心意。”   蓝衣侍卫素来知道澹台琦的一些习惯,便也不意外的上前收拾那包袱,刚将那香囊拿起来放回紫檀木盒中,蓝衣侍卫的手却是一顿,眉头一皱,拿起那香囊凑在鼻端闻了闻,澹台琦见状眉头一簇,“怎么了?难道不是龙涎香?”   那蓝衣侍卫越闻眉头越是皱紧,点着头道,“是龙涎香!”   说着竟然就要将那香囊扯开,倒出里头的香丸来闻了闻,而后眉头一簇竟然又将那香囊单拿着闻了闻,接着面色便沉了下去,澹台琦一看不好,当即坐直了身子,“怎么回事?”   那蓝衣侍卫眼底闪过两分寒光来,“殿下这香囊之上有毒。”   “什么?!”澹台琦一声厉喝站起了身来,“什么毒?!”   那蓝衣侍卫又闻了闻,眸光扫过眼前的这一桌子酒菜,然后才眯着眸子道,“这香囊之上沁了芦黎,这毒本是无色无味的,和这龙涎香放在一起更是不易发现,可是这芦黎却偏偏见不得一种名叫紫兰的花,两者一相遇,这芦黎便会生出一种类似柑橘的香味。”   蓝衣侍卫说着便将那香囊凑到了澹台琦面前,澹台琦一问果然闻到了那味道,一时之间双眸立刻含了大怒,又问身前的侍卫,“这芦黎毒会叫人如何?”   蓝衣侍卫凝眸,“这芦黎毒无色无味,可人若是闻着这香味超过七天便会全身痉挛而死,这症状类似于羊癫疯,除非是用毒高手,否则便是查也查不出来。”   澹台琦猛地一拳落在了桌案之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问,“你不是说这毒要遇到紫兰花才有味道,这紫兰花又是从哪里来的?”   蓝衣侍卫瞟了这桌上的酒盏一眼,“殿下喝的是百花酿。”   眼底闪过两分寒芒,澹台琦冷笑了一声,扫了桌子上的青花布和那紫檀木盒子,忽然提起桌上的酒壶便将里头的酒液浇在了上头,没多时,一股子淡淡的柑橘香味立刻溢了出来,澹台琦狠狠的攥了攥拳头,忽的抬手将桌案之上的一应酒菜盒子都扫在了地上,“呵,好一个宁微倾,好一个宁微倾,竟然用这等阴损的法子想要毒死本殿,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只可惜老天有眼,偏生这样巧识破了你这计谋,呵,天不亡我,好样的!”   “来人!来人!”怒吼两声,外头却没有响动,澹台琦眉头皱的更紧,又呼呼出着粗气吼了两声,“来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震天响的话音落定,外头仍然是一片死寂,澹台琦双眸一凝,和蓝衣侍卫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生出了两分凝重,这会馆内外全都是自己的人,怎么这么大的动静还没有人应一声呢,几乎是同时,两人齐步朝着厅门处而去,大步流星的打开厅门,入目竟然是漆黑一片的庭院,适才还灯火一片的院落怎么忽然都熄了灯,他们在屋子里竟然一时不曾发觉,两人几乎同时提起了内息,正要往外头跨出一步,夜风徐徐之间他们竟然闻到了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心头猛地一震,两人不约而同拔出了贴身的武器,茫茫的夜色之下,本来到处都是暗卫的亭台楼阁竟然是一片死寂,而风中的血腥味却绝不只是死了一两个人而已,两人再度对视一眼,极有默契的往内退了一步,正要关上厅门,忽然咻咻两声响起,一瞬间,连他们身后的灯火都熄灭了,一瞬之间,整个会馆都陷入了黑暗!   “走!出去!”   澹台琦厉喝一声便要往出走,然而下一瞬身边便响起了利刃破肉而入的噗嗤声,一股子灼烫的热血喷洒在他的颈侧,他甚至来不及挥剑而出一道冰凉之物已经贴在了他的颈侧,沉沉的黑暗之中,一道阴测测的语声靠近了他,“天不亡你,我亡你!”   ------题外话------   雁过拔毛人过留评~留票~! ☆、127 夜寻,绝杀!   夜凉如水,月影西移,刚刚躺下不到一个时辰的嬴纵骤然睁开了眸子,屋子里亮着昏灯,他墨蓝色的眼底尽是沉色,怔怔望着帐顶,只觉的一颗心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没有做梦,也没有来扰他,本来是累极的他竟然就这样忽然醒了过来,身子有些疲惫,仔细的感觉了一番却又没有那灵犀咒发作的趋势,睡意一时全消,只觉不安至极。   豁然掀帐而起,嬴纵撩起一件袍子披上,直直走出了主殿,天色仍然黑沉,夜风带着凉意,他不知他这不安从何而来,却忽然生出一种想眼下就去沈府瞧瞧的冲动,容冽不知从何处闪身而出,看着嬴纵忽然走出有些意外,“还有一个时辰才天亮,主子再歇一歇罢。”   嬴纵眉头微紧,许是被凉风吹了吹,那咚咚跳个不停的心总算是安静了几分,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容飒有没有递消息过来?”   容冽不知嬴纵为何大半夜的忽然问这个,只摇头道,“不曾,早先拿了王爷的衣物之后便回沈府了,一切如常。”稍稍一顿又道,“主子心底挂念侯爷,不过侯爷说了今日会来王府,主子眼下何不歇一歇,白日里也好精神足些。”   嬴纵看了看这黑沉沉的天色,“窦准如何了?”   容冽闻言便答,“与废人无二,短期内只怕开不了口。”   嬴纵默了默不再多言,转身又入了殿,一路走入了内室,刚躺在床上那不安的感觉却又出来了,一边放不下心一边又觉得自己委实有些草木皆兵,灵犀咒不曾发作,容飒又没有不妥的消息送过来,自己这样子,必定是因为几日不曾见她了,心中这般想着,嬴纵几乎是逼着自己静下心来养养神,否则几个时辰见到她之后只怕又要惹她担心。   不知过了多久,嬴纵的神识才有些模糊起来,然而没等他真的进入梦乡殿外便有低低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响起,再度睁眸,嬴纵下意识的觉得不妥,不由起身朝外一喝,“何事?!”   脚步声从远到近,进的内殿来的是容冽,甫一看到容冽的表情嬴纵的心便是一沉,豁然坐起身来,只听到容冽寒着声音道,“主子,焉耆会馆被无名氏挑了,连带着澹台琦在内的三十多人全都被斩首,卫尉营和禁卫军齐齐出动,街上已经戒严,消息是展大人送来的,刑部里的那会馆颇近,也是最先发现的,眼下已经有人过去查验了。”   “无名氏”三字落定嬴纵的眸光已经变得一寒,眼底几缕幽光闪过,猛地攥拳起身,想也不想的就往外走,“那个无名氏呢?”   容冽凝眸,“下落不明。”   嬴纵胸膛一阵起伏,转身便入了不远处的小院,一声马嘶传出,片刻便见嬴纵御马而出,顺着府中主道一路往府门的方向而去,容冽见状立刻也御马跟上,一路出了王府便见嬴纵挥鞭疾驰朝着沈府而去,容冽早就知道了沈苏姀的身份,虽然嬴纵从未在他们面前说过那个半年前忽然杀出来的无名氏是谁,可看眼下这情形容冽还有何不懂的。   黎明之前的黑暗最为迫人,却见这一片漆黑的街市之上除了那些一大早就要忙着做生意的小贩货郎之外到处都是卫尉营的士兵在来回,嬴纵和容冽驰马过市自然引得卫尉营的瞩目,然而看到嬴纵身上的王袍之时却是再不敢乱来,只是奇怪这样的时辰这位九章亲王这般气势是要往何处去,嬴纵却是不管会不会引起这些士兵们的怀疑和猜想,恨不能长出翅膀来一下子飞到沈苏姀的身边,心底又急又气,他哪里想到最后的最后还是沈苏姀亲自去动了手,除了她,再无第二个无名氏,除了她,没人会将那焉耆会馆屠之殆尽,她分明应过他不乱来,可今日里却还是亲自去了,不是一时冲动,是有预谋的,好端端的让容飒回来取他的冬衣,却是为了摆脱容飒的跟随,好,好得很!好你个沈苏姀!   想到那澹台琦身边的人个个都不简单,嬴纵只担心沈苏姀有没有受伤,虽然灵犀咒不曾让他感应到什么,可是或许这咒术不管用了呢,嬴纵胸口怒火喷涌,一颗心更好似被一双手猛揪了住,马鞭急响,眼看着不远处沈府遥遥在望,嬴纵忽然拍马而起直直御风朝那院落疾掠而去,墨色的身影如夜中鬼魅,眼看着就要靠近伽南馆了忽然一道黑影从旁斜刺刺杀出,抬手便朝嬴纵攻来,并着一声厉喝道,“何人敢在此处撒——”   容飒一手夺命之招朝嬴纵攻去,却十分轻易的便被嬴纵挡了住,一个“野”字尚未道出便认出了来人身份,急急收手万分愕然,“主子?!这个时辰主子怎地来了?”   容飒收手,嬴纵二话不说朝沈苏姀的院子疾掠而去,刚落身在中庭,最为惊醒的香词也从厅中走出,看到嬴纵,一时也惊愕不已,容冽从后面赶上来,眸光凝重的看了容飒一眼,容飒心底咯噔一下,当即知道出事了,香词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来回一瞬,也知道必定是大事不好,连忙走上前一福,“给王爷请安,不知出了何事让王爷此事过来?”   嬴纵站在中庭,看到容飒和香词平静的面容之后稍稍定了定神,心底闪过两分疑问眸光越过香词的肩头朝厅中看去,口中问,“她呢?”   香词闻言很是平静,“主子今日中了些暑气,早早就歇下了,王爷要见主子?”   听到这话嬴纵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心底的疑惑却更是浓,如果不是沈苏姀那这世上怎地还有第二个无名氏呢,眉头一簇一边朝厅中走一边问,“她今日有没有关于澹台琦的吩咐?”   香词只觉奇怪,眉头微蹙道,“今日并没有,主子只问王爷的人有没有从焉耆会馆撤走。”   只一瞬,嬴纵的身子猛地一僵,脚下的步伐愈发极快的朝内室而去,香词不知出了何事,回头一看容冽和容飒冷凝的面色骤然不安起来,赶忙掏出火折子将内室入口处的宫灯点亮,转头便看到嬴纵已经走到沈苏姀的床前,大手一挥一把将那床帏掀了开……   床榻之上……是空的!   香词倒吸一口冷气,“这,怎么会?!”   容冽和容飒站在入口之地不敢进来内室,一听这话便知道出了岔子,嬴纵陡然转身,冷剑一般的目光森森的落在了香词的身上,香词眉头一簇,赶忙道,“王爷,主子是小人亲自伺候着歇下的,小人亦一直守在外室,不知……不知主子何时离开……”   容飒和容冽一听这话便明白过来,嬴纵眸光几扫当即转身往外走,容飒扫了一眼香词煞白的面色赶忙道,“主子,我亦一直守在院外,若是侯爷离开必定会发觉,怎会……”   嬴纵的背影有些发僵,脚下的步伐却是半分不慢,“她必定是在你回来之前就离开了,此事不可声张,香词在这里等着,你们两个随我去焉耆会馆寻她。”   一声令下嬴纵已经走出厅门御风而走,香词煞白着脸跟出来,容冽这才转过身留下一句,“无名氏斩了焉耆会馆三十多人,眼下整个君临城都戒严了。”   此话一落,香词面色一时更为难看,容飒和容冽也跟着嬴纵的身影跃身而起,不多时院子里便冷冷清清一片,香词深吸口气,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嬴纵弃马而去,内息汹涌而出,趁着这最后的夜色朝焉耆会馆的方向疾奔而去,越是靠近那阁楼卫尉营和禁卫军的士兵越是多,待到了焉耆会馆二十步之外,便见那会馆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人影,嬴纵打消了她还在焉耆会馆的念头,可若是她不在焉耆会馆又能在何处呢,是否受伤?是否被人擒住?还是又有了别的变故?!   自从永济寺那次之后嬴纵再没有如同眼下这般心中焦急的,身后的容冽容飒气喘吁吁的跟上来,看到前头那人头攒动的动静当即皱眉,容飒道,“主子,这样大的场面侯爷不可能在这里头,这周围到处都是卫尉营的兵,咱们也不可长留,若是叫人发现咱们这个时辰就来关系这案子,少不得要叫人怀疑上。”   嬴纵定定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楼阁,忽的眯了眯眸子,“她或许受了伤,或许就躲在这周围,或许去了别处,你们就搜这周围,再发消息让城中的人一起找,速度要快,不要有遗漏,两刻钟之后在这里汇合……”   容飒和容冽闻声应是,正要问嬴纵要去何处,却见嬴纵身影一起便朝那明灯大亮的会馆急掠而去,容飒和容冽齐齐扑上去想要拉住嬴纵,可嬴纵快的容飒和容冽连他的衣摆都不曾碰到,虽然觉得沈苏姀不会还在这里头,可谁又知道不会有意外呢,然而嬴纵孤身一人在这个时候探进会馆一旦被发现便再也说不清,容飒和容冽相视一眼,眼底都满是无奈和担忧,然而有知道眼下沈苏姀的下落才是关键,又往那会馆看了看,到底是转头离去。   ·   黑衣,黑发,泛寒的长生剑上血沫半凝,嬴纵苦苦寻着的人眼下正无声无息的坐在这处安静无人息的屋子里,淡淡的血腥味与屋子里特有的清雅香味儿混合,邪恶又叫人迷惑,沈苏姀和这黑夜融为一体,已经忘记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握剑的掌心满是冷汗,虎口被剑气震得发麻,骨头缝里透着疲惫,内力使用过度浑身上下都有些发软,好似一尊雕像,又好似一只人偶,沈苏姀端端正正的坐着,眸子一眨也不眨的睁着,好似是在看对面窗外的黑夜,又好似透过这夜色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手背上的血祭早已冰冷,粘腻刺鼻的糊着,胸前,腰间,手臂上,脸颊上,到处都是这叫人恶心的感觉,沈苏姀却毫无所觉……   忽然,寂静的夜色之中传来一阵“吱呀”声响,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不多时又是一声“吱呀”声响,厅门被打开,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无波无澜仿佛空气都已经静止的室内终于被门口透进的一丝凉风打破了宁静,似乎发现了不妥,来人欲要进屋的脚步骤然一顿,放在门把上的手亦是一紧,仿佛下一刻就要使出杀招来,静默不过刹那,来人紧攥起来的手稍稍一松,随即有些不确定的一问,“小苏?”   沈苏姀发僵的脖颈一动,眼睫微抬,看向了门外的身影,“你若再不回来,我便走了。”   沈苏姀的声音有些嘶哑,门口的孟南柯呼吸稍稍一重,当即便进得门来又将门反手合了上,从袖中掏出火折子点亮了灯,一转身看到沈苏姀的模样之时立刻到抽一口凉气,下一刻便疾步朝她走了过来,“你这是受伤了?伤在何处?”   走至沈苏姀跟前便要看她的手臂,沈苏姀却摇了摇头,“都不是我的血。”   孟南柯闻言一愣,这才缓缓地松了口气,随之看着沈苏姀的目光便有些复杂,有些叹然,有些心疼,还有些叫沈苏姀看不懂的莫测,沈苏姀见他如此唇角微扬,也低头看了看自己黑中泛红的衣裳,再看了看自己细白腕间的血痂,最后才将长生剑放在眼前看了看,原本镶金嵌宝的剑鞘满是血渍,早已看不出原本寒光凌冽的锋芒,沈苏姀又看了看自己肩头垂下的乌发,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待触到几点滑腻便无奈的笑了起来,“我这副模样大抵十分可怕,你却也不必如此盯着,你从外面来,必定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没错,澹台琦并着焉耆的三十五个随官都死在了长生剑下,我只留下了一个,就是昭武二十七年和步天骑对阵的那个焉耆副将,虽然是个副将,眼下却是澹台琦的护卫队队长,我挖了他一只眼珠,废了他的武功,断了他手筋脚筋,他受不住已默出了一份为苏阀翻案的证供,窦准早间竟然骗我说当年焉耆和大秦并无内外勾结的,今夜一审却是审出来了,当年的确有人向焉耆漏过消息他们才看准了时机屠城的,何冲和申屠孤连带着刑部的人也是我惊动的,眼下那份证供必定已落入他们三方之手,你说,我这一次做的妙不妙?”   沈苏姀容色煞白,几点猩红触目惊心的落在她面上,一双又黑又冷,偏生唇角却挂着两分温和的笑,旁人看着恐怕会觉得违和诡异,可在孟南柯看来,只觉心头如同被塞了一块寒铁似得难受,他从袖中掏出一条青色的锦帕来,“先擦一擦。”   沈苏姀目光落在那帕子上,看了看才接过在手中,却也不去擦,仍然望着孟南柯,似乎非要等他给出一个评价才是,孟南柯站在她身前,皱眉,抿唇,良久才语声低低道,“我以为你婚期已定,这种事再无需你亲自动手。”   沈苏姀眼底一暗,唇角的笑意便一点点的淡了去,抬手用那帕子擦了擦脸,待看到青色帕子上的猩红之时又牵了牵唇,眸色一时有些恍惚,孟南柯看着她眉头狠狠皱起,良久才问出一句,“到底出了何事要逼你如此着急?”   青色帕子上的猩红越来越多,沈苏姀似乎觉得有些厌恶,忽然将那帕子扔在桌上再不擦了,只看着孟南柯道,“我自己的事自然还是我自己动手,倒也不算是着急,只是明日里澹台琦便要离开君临,我自然不能放弃这最后的机会。”   孟南柯又看了她一瞬,忽然道,“那又为何瞒着秦王?”   沈苏姀闻言笑了笑,“他不许我做这样的事。”   孟南柯眼底闪过恍然,转过身朝高柜上的香炉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不妥的是才要瞒着秦王行动。”   沈苏姀闻言便狭了眸,看着孟南柯点香的背影寒声道,“我说过,当年不关他的事。”   孟南柯摇头笑了笑,看着那香炉之中升起青烟才转过身来,“你上次与我说过,既然你相信他我又怎么能不信,只是看着你这模样委实担心罢了。”稍稍一顿,又走到沈苏姀身边的敞椅之上落座,口中道,“刑部、卫尉营并着禁卫军代表着不同的派系,申屠孤是个公正严明的,不受谁牵制,刑部是秦王管辖的,何冲又得皇帝心意,如此一来倒是没有人能在其中做鬼,只要那个窦准没有死透,翻案便算是有望,你今夜这法子虽然危险,却是有效。”   沈苏姀弯了弯唇,孟南柯便又问,“需要我做什么呢?”   沈苏姀面色一时又淡下来,抬手抚了抚长生剑的剑身忽的一问,“如果这样也不行呢?”   孟南柯紧紧地看了沈苏姀片刻,似乎是为了松活一下她的心境,摇了摇头语气一时带上了玩笑的戏谑,“你这问题倒也算难倒了我,如果这样都不行那可真是难了,那……想必是有顶天的人在拦着你了……小苏……”   见他语气甚是松快,沈苏姀彼也是莞尔,“若是当真是顶天的人拦着我呢?”   孟南柯浅浅眯了眸子,语气却是未变,“若是如此,翻案这条路怕是走不通了,小小的一个沈阀,怎能和天争理?除非,你敢用别的法子……”   沈苏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长生剑,“别的法子……?”   孟南柯淡淡的转了眸,外头黑沉沉的天色已经开始由墨色变作了藏蓝,天边一丝隐隐的灰白正在不断地扩大,孟南柯抿了抿唇,“或者,就做你的洛阳候,冬月做秦王妃,再过一阵子,做这大秦的皇后,母仪天下万民尊服。”   沈苏姀闻言狭了狭眸子,忽的将手中长剑一紧,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站起身来,“这几日我大抵要闭门不出,烦你盯着朝堂情势告知与我,别的倒也没什么,天快亮了,我先走。”   孟南柯便也站了起来,点头送她出门,口中交代道,“外头找你的人很多,当心。”   沈苏姀道一声“知道”打开了门,眼看着就要走出去了却又忽然停下脚步转过了身来,看着孟南柯问,“最近,你都是这么晚才回来的?”   孟南柯看着沈苏姀眉头一挑,却并没有立刻答话,沈苏姀本也不在意他回不回答,唇角稍弯又看向了那点着的香炉,“这南朝遗梦很是不俗。”   孟南柯并未接话,这边厢沈苏姀再不多言转身而走,孟南柯站在门口,直看着沈苏姀的身影消失在黎明前的夜色之中,默然良久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   天边的灰白正一点点的扩大,安静了一夜的府院陆陆续续的生出各种声响,香书打着哈欠从偏院走出来,看到香词直挺挺的站在廊檐之下不由得吓了一跳,“你没守在里头吗?这个时辰站在外面干什么?你,你不会在外头站了一夜吧?”   香词的面色有些沉凝,看了香书一眼道,“我起得早。”   香书点点头,又打了个哈欠,朝这正房的厅中看一眼道,“侯爷怎么样了?”   香词便眉头微蹙,“还未醒呢。”   香书点点头,便道,“我进去瞧一眼,不然你去睡会儿?”   正要往里头走,香词却一把将她拉了住,香书有些讶异,香词便道,“别进去扰了主子,主子一晚上都不曾睡好,我这才出来的,你进去将她吵醒了。”   香书闻言也有道理,便打消了进门的念头,又道,“待会子我还要去找杨嬷嬷,你可千万别忘记服侍主子吃药,这中了暑气也不是个轻的,当心些。”   香词点点头,香书便转身出了这院子,香词微微松口气,看着天边亮起来的鱼肚白眉头皱的愈发紧了,心中肯定嬴纵他们必定不曾找到人,一时心中万分焦急,容冽临走的话还徘徊在她耳边,想到沈苏姀自己一个人独自去了断那么些人,即便是武功不低的她也有些胆战心惊,看着天色就要变亮,香词的一颗心愈发不安的狂跳起来,天一亮,便更容易被人发现,这一晚上不曾归府,且不知自家主子会藏在何处呢?   不知站了多久,就在香词的不安快要到达顶峰的时候香书竟忽然去而复返了,香词眉头一簇顿时有些紧张,却见香书也有些疑惑的道,“侯爷还未醒吗?外头有人求见侯爷呢?”   香词挑眉,看了看这天色当即挥手,“不论是谁都说主子身子不舒服不见。”   香书便也跟着点头,一边转身往外走一边道,“我也觉得奇怪的,说是岭南来的掌柜要向侯爷回报个什么,还说是侯爷下令叫他来的,听着就有些不对劲……”   “等一下。”香词急急上前两步,“你说要求见主子的人是岭南来的?”   香书闻言便点头,“是,说是那边的掌柜!话说我们沈家在岭南的生意做得很大吗?瞧那个掌柜很着急的样子,好像有大生意要找主子似得。”   香词眼底微光一闪,“那你还是请过来,主子是提过岭南这几日有人来见她……”   香书闻言一鄂,狐疑的看了香书几眼还是点头走了出去,香词拢在袖子里的拳头早就攥的紧紧地,眼下更是心焦不已,岭南的人来了,可自家主子却是不在,这可如何是好,到不是她非要瞒着香书,只因为香书实在是个关心则乱的性子,若被她知道自家主子有性命之忧,恐怕没多时整个沈府都知道主子不妥了,香词独自站在庭中,只恨不得自己也出去找,总好过在这里没有希望的等着强,香词满心焦急,而香书已经动作极快的将前来求见的“岭南掌柜”带到了伽南馆外,香书指了指身后的男子看着香词道,“这位是苏掌柜,主子还未醒便叫他等等,杨嬷嬷那边我先去瞧瞧。”   香书说完便走,香词倒是微松了口气,抬睫看过去,只看到个而立之年的蓝衫男子,男子生的一张清俊却显肃穆的脸,大抵是因为深夜赶路身上还罩着一件沾了灰尘的披风,香词眯了眯眸子,岭南苏家的事沈苏姀都交由她来办,她自然是知道这个人的,便上前两步道,“主子昨日中了暑气还未醒,请苏掌柜这边随我至左厢房中等等……”   沐沉面上满是疲色,听到这话却是眉头一挑,“主子怎地中了暑气?”   沐沉问的急,香词的眉心顿时一跳,在沐沉有些逼视的目光之下竟有些发虚,只转过身待他去做厢房,一边道,“主子昨日入宫回来之后便中了暑气,这边请吧。”   沐沉何等精明,看着她这般模样便狭了狭眸,脚下亦是不动,“主子既然中了暑气,不知我眼下能否去看看?必不敢相扰,只远远看一眼便好。”   香词陡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沐沉,“不能。”   到底是沈苏姀这么多年带在身边委以重任的,和沐沉四目相对也不避让,然而香词到底年纪尚轻,比不得沐沉本就眼利又加了那么多年的历练,沐沉眯着眸子上下看了香词一瞬,忽然就转身朝正厅的方向走去,这小院之中眼下并无旁人,沐沉也不必忌讳,脚步极快的就要去推正厅的门,香词一见顿时大急,虽然知道沐沉是沈苏姀是十分看重的人,可到底是怎样的身份香词却是不清楚,见他如此无礼,不由得便出掌去拦,沐沉见香词竟然敢动手,一时更确定沈苏姀必定有异,再加上他和香词也不熟稔,自然也不信任,当下便和香词过了一招,甫一交手便难的分开,刹那之间竟然就拳脚相加打了几个来回!   “到底出了何事,你隐而不报有何居心?!”   “主子的屋子你也敢闯!你又是何居心?!”   二人相互揣测相互质疑,竟然越打越烈,香词只想将沐沉拦在外头,沐沉想脱身可又对香词下不了太重的手,一来二去便耽误了时间,这二人打的正是热闹,冷不防厅门之内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下一刻,厅门从内被打开,一身白裙加身的沈苏姀赫然站在门内,香词和沐沉齐齐一愣,不必相劝便乖觉的停了下来,香词惊喜的上前一步,“主子……”   沐沉打量了沈苏姀一瞬,大松了一口气,掀袍便跪,“给主子请安。”   沈苏姀先是安抚的看了香词一眼,这才看向沐沉,“来的这样快,路上必定走得急了,快起来吧,先随我进来说话,香词,倒茶——”   沐沉还不知到底出了何事,闻言便站起身进了屋子,香词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却还是胆战心惊的,唇角几动更是欲言又止的样子,然而沐沉在此,她又实在不好多言,上下一扫,却见沈苏姀似乎是刚沐浴过的,这么一想便明白沈苏姀必定是刚刚回来,而自己和香书说话又要对付这一位,竟然不曾听见屋子里的动静,香词一边想一边去倒茶,沈苏姀便看着眼前的沐沉直截了当道,“这一次叫你回来的确是有事,只是你赶路必定累极,因此眼下先去歇着,待你休息的差不多了再来找我,我们到时候细说便是。”   沐沉眼底本就疑惑沈苏姀为何忽然急令他回君临,听着这话便有些明白,虽然他心底悬吊吊的就想眼下便知道沈苏姀要吩咐何事,可沈苏姀眸色坚定眼见的是不会现在告诉他,挣扎了一瞬到底还是不打算多问,只看了一旁的香词一眼问沈苏姀,“敢问主子,昨夜是否出了什么事?刚才属下进来的时候这位姑娘……”   香词闻言眉头一簇,沈苏姀却笑着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事,你先去歇着吧,看你累成这样我心中也十分不安,等你歇够了再说别的。”   沐沉点点头,沈苏姀便吩咐香词,“你带着苏先生去客院歇下,然后去将詹姨娘请过来。”   香词心中似被猫抓,只想问沈苏姀昨晚上到底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出岔子,可沈苏姀说一不二的性子她甚是清楚,看着她淡漠的表情亦不敢多言,当即便将沐沉带着走了出去,刚走出伽南馆便招来个小丫头带着沐沉走,沐沉眉头微挑,到底不曾说什么的先走了。   香词想了想,虽然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家主子找詹姨娘做什么,却还是吩咐了一个小丫头去请詹姨娘过来,又想了想,去一旁叫来赵勤,赵勤本以为是沈苏姀一大早的要用马车出府,却不想香词只是雨声静静的吩咐道,“主子昨日中了暑气,秦王担心的紧,你去秦王府一趟,就说主子醒了,骑马去,一定要快。”   赵勤听着这语气颇急,当即应声便走,香词定了定神,这才脚步极快的回了正厅,入了门便看见沈苏姀安静的坐在主位之上出神,香词心底一动,一时连语声都有些发颤,“主子,你昨夜怎能一人去焉耆会馆,秦王半夜入了府,瞧不见您顿时慌了神,眼下恐怕还在外头急着找你呢,小人只害怕主子出事,主子,您身上可有受伤?主子……您……”   见香词动容,沈苏姀笑着摆了摆手,这个时候了,她当然也知道昨夜的小把戏必定被众人识破了,她只平淡道,“没什么打紧的,我眼下不是好好地,没有受伤,秦王那里你去派个人报信吧,我若是不骗你们,他可不会叫我自己出去。”   香词心头滑过两分异样,只觉得沈苏姀昨夜之行必定没有她说的这样简单,然而沈苏姀表情语气没有分毫差错,眼下人出了面色有些白之外也确实好好坐在这里,到叫她一时有些抓不住那异样的感觉,只点着头道,“主子放心,奴婢已派人去报信了。”   沈苏姀一怔,随即点头,“还是你做事叫人放心。”   话音落定,厅门之外又传来脚步声,没多时一抹灰衫身影便出现在了厅门口,香词当即不再多说,沈苏姀一笑,“姨娘请进来吧。”   詹氏似乎也没想到沈苏姀这样早请她过来为何意,眼底浮着两分疑惑上前行的一礼,“给侯爷请安,不知侯爷让小妇人前来有什么吩咐?”   沈苏姀挥了挥手,“姨娘先请坐,坐下说。”   詹氏蹙了蹙眉,这才走到左下手位上落座,香词奉上一杯茶之后便立在了一边,沈苏姀想了想对香词道,“你去把小少爷叫过来……”   香词一愣,詹氏也有几分意外,沈苏姀一笑,“快去吧。”   香词回过神来,当即转身走了出去,门被香词关了上,待她一走,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沈苏姀和詹姨娘两人,詹姨娘疑惑的看着沈苏姀,“侯爷是何意?”   沈苏姀唇角噙着两分淡笑垂了眸,一手托着茶盏一手用茶盖拂着茶汤上的浮沫,似乎是思忖了一瞬才缓缓开口,“姨娘上次的担心我已经为姨娘想过了,姨娘怕沈君心身边无人可用无人帮衬,我这里倒是有个极好的人选,出则将入则相,想必是能帮的上一些忙的,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也不能为姨娘保证什么,并且,这个人虽然可帮你们一时,却不为西楚之臣不为你浮图城之门客,来去自由不能伤不能死,这一点,姨娘可能应我?”   詹氏在沈苏姀一开口就愣在了当地,听着沈苏姀的话音落定才一点点的回过神来,看了沈苏姀半晌深吸口气问,“侯爷的意思是……要让我们离开大秦?”   沈苏姀依旧不紧不慢的拂着茶汤之上的浮沫,闻言点头,“是。”   詹氏闻言眉头一簇,“侯爷怎会忽然如此?上次还说我们去留随意,莫不是因为君儿有什么地方冲撞了侯爷?若是因为这个那小妇人代他……”   沈苏姀摇摇头,笑着打断了詹氏的话,“不是。”   詹氏闻言更为不解,沈苏姀忽的狭眸,“不是因为别的,是我觉得你们到了该走的时候。”   詹氏的眸色也有几分幽深起来,看了沈苏姀一瞬似乎在确定她说话的真假,默了默才抿唇问,“侯爷当真要我们现在走?”   沈苏姀定定看着詹氏,点头,“没错,现在走。”   詹氏如此方才是确定了沈苏姀的意思,想了想正要开口,紧闭着的厅门却忽然被人一下子推了开,屋内两人齐齐转过头去,便见沈君心双眸通红的站在门外,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沈苏姀大喊,“我是沈家的少爷,你想把我赶出去!休想!”   ------题外话------   苏苏的发现了皇帝这一点,这与她而言是晴天霹雳更推翻了她从前的认知啊,所以行为肯定会发生变化滴哈~ ☆、128 心软,血池!   嬴纵沉着一双眸子翻墙跃户而来,刚走到伽南馆院门口之时便听到正厅方向传来的刀剑相击声,眉头狠皱,刚放下去的内息再度提起,高俊的身影立刻如一道疾风般掠至厅门之前,大掌轻挥,厅门“砰”的一声被打了开,屋子里的场面立刻纤毫毕现落尽眼底,嬴纵眉头一挑,刚刚跨进门的脚步就这么停了下来。   屋子里桌椅乱倒,帐幔乱垂,剑痕四布一片兵荒马乱,眼前一把剑歪歪躺着,而在他十多步之外,一身白衫的沈君心正鼻青脸肿的以脸冲地的趴着,他心心念念的人站在沈君心身边,手中寒光毕现的长生剑正指在沈君心脖颈上,他的动静颇大,当即惹得屋子里的人都看了过来,沈苏姀和沈君心也朝这边望来,对上嬴纵满含着沉怒和担忧的眸子,沈苏姀只是稍稍一怔,似乎有些意外他来的如此之快,陈墨般的双眸一片深沉似海,面上却并无旁的表情,倒是沈君心,本就通红的双眸在看到嬴纵的那一刻立刻溢满了愤怒,奋力的扭着脖子朝沈苏姀大吼,“我知道!都是因为他!你要嫁人了!才要把我赶出去!”   “哼,你想让我走?我偏不走!”   “我是沈家的少爷,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就要留在沈家!”   嬴纵闻言双眸微狭,目光仍然落在沈苏姀的身上,沈苏姀却没对他开口,只将眸光转落在了沈君心的身上,手中的剑尖不移,眼看着沈君心颈侧现出血迹也只当做没看见,她抿了抿唇道,“你不是沈家的少爷,也并非是因为我要嫁人才让你离开,我不会杀了你……”   沈君心眼眸一亮,几乎以为沈苏姀是要他留在沈府,却见沈苏姀面色平静的接着道,“我虽然不会杀了你,却可以绑了你,或者可以迷晕了你,我让你走,你不能不走,你也知自己打不过我,你天资聪颖,便当知道眼下不反抗对你才是最好的。”   沈苏姀语气十分平静,只是因为适才和沈君心打了一架,眼下有些发白的面上覆着一层晶莹薄汗,双唇有些青紫,呼吸有些紊乱,站在门口的嬴纵只一眼便瞧出她的不妥,她话音落定,沈君心一双眸子更红,两滴晶莹眼泪挂在眼角摇摇欲坠,咬了咬牙依旧不认命的大吼,“我不走!我就不走!你休想!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沈苏姀见状便笑了,看着沈君心摇了摇头似乎懒得再费口舌,转头去看站在一边墙角的香词和詹氏,香词面色沉凝尚算平静,詹氏却煞白着脸摇摇欲坠,看着沈君心的狼狈样儿颇为心疼,沈苏姀只看着香词吩咐道,“把你的软骨散拿来喂给小少爷,这两日的这些准备都叫他看着,从君临回去西楚这一路也要叫他看着,叫他知道我的话不能不听,叫他知道哪里才是他该去的地方,顺便叫他知道,聪明的人要懂得屈服……”   “沈苏姀!你混账!”   “沈苏姀,你凭什么,你敢……”   嘶吼的话语猛地一断,却是沈苏姀忽然出手点了沈君心浑身大穴,沈君心浑身一震,撑着身子的手臂一软,整个人顿时都跌在了地上,侧脸更是和那冰冷的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动也动不得,吼也吼不得,沈君心只大睁着一双眸子狠狠的瞪着沈苏姀,沈苏姀一叹矮身蹲了下来,居高临下的和他对视,“我让一个人陪你们一起回去,今夜你自会见到,明日准备一日,后日一早便走,别耍脾气,留着点力气回西楚,那里可不比沈府。”   沈君心唇角几动却说不出一字,双眸越睁越大恨不能要将那眼珠子瞪出来,待沈苏姀说完,早已爆红的眸子却是再也忍不住吧嗒流下两行泪来,沈苏姀唇角故作轻松的笑意便一滞,深吸口气才挤出几分苦笑来,“你曾问我是不是天下所有的王宫都是一个模样,好了,这个答案你就快会知道了,今日我打你打得有些狠,想必往后你也再不愿见我,如此也好,后日我不会送你,你和詹姨娘一路保重。”   见沈君心那眼泪越滚越多,沈苏姀忽然笑着蹙眉,“你这模样倒真是可怜,不知道西楚等着你的那些人会不会因为你的眼泪怜悯你呢?”   说完这话,沈苏姀的笑便再也挂不住,这边厢香词捧着个玉瓶走了过来,沈苏姀抬手接过,从里头倒出了两粒药丸,本是要喂,可看了沈君心一眼又倒了两颗出来,而后一把捏住他的下颌,稍一使劲便将他的嘴巴破了开,四粒药丸放进沈君心嘴里,他还来不及反应便感觉一股子沁凉在唇齿间化开,他再不想吞也没了法子,沈苏姀满意的颔首,这才站起身来拍了拍手,看着香词道,“好了,把小少爷送回去,对外面吩咐一声,就说小少爷后日起要出门游学,詹姨娘陪着一起,该打点的你也亲自盯着点。”   香词本不知沈君心身份,眼下心底的震惊早就平复,听着这吩咐立刻应是,沈苏姀便又看向詹氏,“姨娘也一起走吧,今夜晚间我让你见一个人,别的,到时候再说吧。”   詹氏点着头上前来抱沈君心,沈君心动弹不得,脸上的泪滚个不停,眼见得自己要被抱走,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詹氏看着他这模样眼眶一红,抬睫看过去,沈苏姀唇角紧紧抿着早已侧过了身去,又转头看向门口,嬴纵从来到现在,姿势未变一句话也未说,只是那周身的气势委实有些迫人,詹氏叹了口气,这才头也不回的抱着沈君心往外走,香词一道跟出去,顿时,这屋子里头便只剩下了沈苏姀和嬴纵。   嬴纵眸光沉沉的站在门口,沈苏姀侧着身子站在主位之前,似乎还沉浸在沈君心那可怜的模样里,某一刻,嬴纵忽然朝沈苏姀大踏步走了过来,走至她身前,二话不说便将她打横抱起,沈苏姀被他手上的劲道勒的浑身发疼,咬着牙没出声,嬴纵却好似没看到她难看的面色一般,刀削斧刻的脸上笼着一层寒气,抱着她一转身入了内室……   被安安稳稳的放在床上,沈苏姀微闭着眸子,甚至能感觉到嬴纵胸膛的起伏,她知道他在克制,更知道那一道悬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蕴着多少沉怒,她都知道,却不知怎地就是不愿睁眼,只觉得心头压着千钧的重锤,不言不语,连眸子都不睁开。   嬴纵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见她如此一时之间倒觉得做错了事的是他自己,时间一点点流逝,她仍然没有一点儿反应,嬴纵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大,某一刻他猛地倾身而下,一把攥住沈苏姀的下颌让她转向自己,压抑了一晚的怒气终于汹涌而出,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沈、苏、姀,你到底在闹什么?!”   “你是怎么应我的都忘了?”   “你的手段使到我面前了?”   “今日去王府看我?!”   “为我制备衣裳?!”   “你……你就当真一点都不顾念与我?!”   一句接着一句,震得沈苏姀耳膜发疼,可至这最后一言,却又蓦地低哑了下去,沈苏姀听得眼睫微颤,闭着的眸子终究是一点点的睁了开,深沉莫测的双眸对上嬴纵满是血丝的双眸之时顿时一震,待看清他眼底的怒意和疼惜之后只觉心底某一处好似被钝刀割了一下似得发疼,是他……是他啊……她不该如此待他……身侧攥紧的粉拳缓缓松开,沈苏姀无波无澜的面容上眉头一点点紧蹙,随即那满是沉暗的眼底便生出了歉疚来,粉拳展开,抬手一点点的抚上他疲惫和瞒着心疼的脸,一边抚着一边仔细的瞅着他,似要将他每一分疼惜都看进眼里刻在心里一般,心底的寒意在消散,面上的冰凌在融化,眼底凝重的沉色随着那歉疚的扩大尽数消去,带着莫测之色的眸子终于生出了满满的柔软之色来。   嬴纵浑身的怒意和沉痛因为沈苏姀睁眼刹那的漠然稍稍一僵,还未看清她的面上已生出变化,待她的手触上他的脸,这一晚上的担心和焦灼便去了大半,一时再也顾不得她适才的异样,心中的疼惜顿时如春潮一般奔涌而出,却见沈苏姀牵唇而起,另一只手将落在自己下颌之上的大手扯下,两只手忽然环住嬴纵的脖颈将他一点点的拉了下来。   嬴纵见她这亲近的举动自是随着她的动作倾身覆在了她身上,沈苏姀浅吸口气,将他抱得有些紧,嬴纵只觉得今日的沈苏姀有些不同,可想到适才沈君心的那一场又有些释然,便从善如流的埋头在她颈窝,手臂一手亦将她箍在了自己怀里,周身却还有些发僵发紧。   沈苏姀好似能察觉出他的心有余悸,连忙抬手抚着他的背脊,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的柔色中又漫上明灭的幽光,默了一默才哑着声音道,“我……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去做才能安心……可是……可是我又怕你拦着我……本想早些赶回来……奈何昨夜惊动的人有些多……香书告诉我你急坏了……是我不好……我……对不住……都是我不好……”   沈苏姀断断续续说着,有时给人一种她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的错觉,嬴纵听着这话不知怎地就有些不安,心底怒气又起,可她昨夜经了一场大战,眼下声音低哑面色难看连说话的力气都好似不足,他便是再气,又哪里舍得再说她半句,咬了咬牙,嬴纵忽然从她怀中退出一点,抬手便要解她的衣裳,沈苏姀一怔,随即便明白他要做什么,她看着他专注着急满是担忧的样子轻轻一笑,竟然不曾拦他,双手放在身侧淡笑着道一句,“没受伤。”   薄薄的夏裳很容易的就被解了开,春光盎然的身子如玉一般呈在他眼底,嬴纵眼瞳微缩,只上上下下的看她,莹白无暇的身子上并无明显刀剑之伤,可是那几处泛红的擦伤却还是叫他看的沉了眸,他冷着脸抚上去,当下便惹得沈苏姀倒抽一口冷气。   嬴纵的眉头便狠皱了起来,一抬头,沈苏姀虽然未曾拦着挡着,却到底禁不住他这看来摸去,煞白的面上早就浮起两分淡红,对上他的眸子,她眼底虽有羞色却还算平和,嬴纵本没有眼下就亲近她的打算,可就是受不了她这淡然模样,想到她骗他瞒着他,他忽然便低下头去吻上了那几处擦伤,擦伤大都在肩头胸前肋下,都是被剑风刮出来的,被他这么舔吻一气,沈苏姀哪里还能禁得住,偏生她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拦他,竟然就这么咬着牙受着了,没多时便红了整个身子轻喘起来。   嬴纵实在是有一万个心想罚她想折磨她亲近她,可他委实不忍在这个时候,见她这幅任他所为的样子就更是不忍,心底意念汹涌,他却猛地起身将她的衣裳系在了一起。   沈苏姀也被他逗弄得情动,见他忽然停下不由睁着迷蒙的眸子瞅他,眼底因为情动而湿漉漉的透着两分可怜,嬴纵看的心头一动,倾身而下在她唇角吻了吻,又将她揽进了怀中,抵着她的额道,“这一次决计不能轻饶,我知你一夜未眠,眼下不扰你,待你歇好了再一点点的讨回来,你睡着,我看着你。”   沈苏姀的面色委实不算好看,眉目之间的疲惫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好似生了大病一般,可闻言她却只是看着嬴纵发怔,抿了抿唇问,“你要如何讨回来?”   嬴纵闻言哭笑不得,咬着她的唇吓唬她,“狠狠的讨,讨到你求饶!”   沈苏姀闻言又是一怔,不知是累的还是适才的情潮未过,竟出了一会儿神才摇头一笑,看着他的眸子道,“你不会,你是吓我……”   嬴纵见她这般迷愣又乖巧的模样一颗心都要化了,听着这话笑意一深,“这一次就会了,被你吓的半死,当时想着若是寻到了你定要将你狠狠的打一顿……”   沈苏姀眼底微亮,唇角也扬了起来,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你对我,再气都会心软,别的我不知,这一点我却知道。”   嬴纵闻言一愣,眼底顿时闪出两分满足来,自己的心意被她知道,且如此郑重的说出来,嬴纵对着她专注的眸子,一时之间除了欣慰的笑竟然不知如何接话了,沈苏姀就这么怔怔看着他,看着看着,她眼眶微微一红竟忽的搂着他的脖颈探起身子吻了上来,嬴纵双眸微亮,沈苏姀却已经迫不及待的破开了他的唇齿狠狠的吸吮起来!   她拉着他上了床榻,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一边吻着他一边探手去挑他的衣襟,小手游鱼一般的滑入,顺着他硬实的胸膛滑下,当即惹得嬴纵身子猛地发紧,嬴纵哪怕得她一个吻也要在心中乐开了花,更何况她如此热情,若是这份热情放在平时他必定要开心三百年,可这热情放在此时此刻,他却只觉得奇怪,先前心中滑过的异样再度浮出,他顿时出手按住了她,唇离开半分,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沈苏姀,“发生了何事?”   沈苏姀面上绯红一片,双眸之中却满是固执,被他一下子拉开不免愣神,待回过神来,她想也不想的就又凑了上去,一副一定与他亲热的势头,嬴纵眉头一簇心底大震,只觉得今日的她委实太过异常,看着她这模样他此刻再不阻止她,只按着她的手不叫她乱来,沈苏姀不被拦着,只更深切的用唇舌去亲近他,然而她本就青涩,又浑身发软力气不足,坚持不到多久就当先败下阵来,娇软的身子伏在嬴纵胸前剧烈的喘息。   嬴纵揽着她默然不语,沈苏姀怔怔的出了一会子神,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闭上了眸子,喘息在平复,理智亦一点点的回了来,这样主动根本不是她会做的事,可这连日来的无人可说的惊怒和那不可外露的图谋和那百转千回的心底纠葛实在是将她折磨疯了,从前但凡遇到什么她可以说与他听,可是这一次连他也不能说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事情到了这一步……   她的沉默叫他不安,嬴纵忍不住又唤她一声,“彧儿?”   他将下颌落在她头顶,大手抚着她的背脊轻声发问,沈苏姀没由来的就放松下来,眼底眸光几闪,她终于打定了主意似的埋头在他颈侧将他搂了住,想了想才闷闷道,“窦准差点死了,我担心,我怕这案子没出路了,那些焉耆狗一点都不好杀,我累极了,许久不曾大开杀戒,杀的时候痛快,可,可之后心里却难受,难受坏了……”   因说的也是实话,真情流露听起来便分外惹人心疼,嬴纵身子一僵,转头看了看她,那微微发红的眼眶刺得他心中一疼,抿了抿唇,嬴纵深深一叹,“这一次,是我的错,窦准出了事我知道,我该想到你心底必定担心,我没有陪着你,彧儿,是我不好……”   沈苏姀伏在他肩上摇了摇头,他的忙她是知道的,这几日她本要去寻他,可她心底乱极了,又怎会主动去王府找他,她是故意骗他,是故意的,眼下已是如此烦乱失措,以后呢,如果当真有天来阻,她又要如何才好,沈苏姀暗叹一声,有些恋恋不舍的朝他怀中紧靠了两分,语声闷闷的,“不是,是我先骗你。”   嬴纵见她如此唇角稍弯,吻着她的发顶道,“你我之间无需说这些,我知道了,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你累坏了,眼下便好好歇着可好?别的,等你歇好了我们再说。”   沈苏姀点了点头,也实在是有些顶不住了,再加上在他怀中没由来的就会十分安心,更使得她困意汹涌,心中的疑窦虽然并未说破,可这份安心对于她而言已经足以,她转眸看了他一眼,摸了摸他的眉头极为亲近的问,“我们一起睡好不好……”   嬴纵扯过一旁的锦被将二人裹住,吻着她的额头“嗯”了一声。   虽是要抱着她睡,可嬴纵还是眼看着沈苏姀睡着之后又起身下了床,他奔波一夜,身上有些灰尘,只怕惹她睡得不好便先朝浴房走去,想到沈苏姀今日的异样,又想到她说的那累极了话,嬴纵的眉头越皱越紧,刚走到浴房之中准备褪下身上的外袍,脚步却猛地顿了住,在他十步之外的白玉石阶上,墨色的夜行衣有些凌乱的扔在池边一大半沁在池水之中,也不知那夜行衣之上沾了多少血,那四丈见方的汤池竟都变成了一方血池,远远瞧着,便是嬴纵这般手上人命无数的都有些心惊,想到床上睡着的人,嬴纵眸光一寒心都要碎了……   ------题外话------   你们以为纵子怒极了会有大战吗?想看大战么? ☆、129 彧儿,大秦的江山你要不要?   一场安眠,沈苏姀的神识缓缓苏醒,动了动身子,朦朦胧胧之间只觉鼻端有股子热息倾洒,皱了皱眉,沈苏姀懒懒的睁了眸,有些迷蒙的目光当先落入一方墨蓝的天穹之间,沈苏姀心头一悸,还未有反应那略带凉意的唇已经压了下来,“唔”一声,沈苏姀顺从的微仰了脖颈,檀口半张,任嬴纵唇舌相欺,睡意被情潮冲散,沈苏姀慵懒迷蒙的面容上渐渐泛出撩人的绯红,嬴纵将忍不住的覆身而上,大手从她衣下钻入,掌心在她腰侧狠狠的一攥。   “嘶……轻点啊……”   听她语声嘶哑的咕哝一句,嬴纵手下的动作不由温柔起来,沈苏姀双眸虚闭,喉间抑不住的发出两声低吟,嬴纵微微离开些,粗喘一声又倾身而下,沈苏姀的外袍被他褪去,眼下只着了一件小衫,本就刚醒,这么的被他这般亲近一番更是不知今夕是何夕,不知过了多久,沈苏姀只觉得那落在腰侧的大手竟然越来越烫,嬴纵瞧着她这面颊绯红的模样心底爱极,不由再度低下了头去,沈苏姀低呼一声便要拦,可嬴纵身子压在她身上,直直叫她动弹不得,某一刻,沈苏姀身子猛地一僵,下一刻便抑不住的颤起来,娇软的低吟从殷红的唇瓣溢出,嬴纵咬着她的耳珠轻声唤她的名,“彧儿……”   被他闹了一场,两人身上皆是大汗淋漓泥泞不堪,又被他抱着往浴房清洗之后方才重新换衣收拾妥当,沈苏姀红着脸站在镜前,嬴纵在她身后为她更衣,沈苏姀不敢看那镜子里的景致,只得转头有些懊恼的去看那窗外的夜色。   她连日来都靠着孟南柯的药方才睡得着,这身子早就万分疲累,又加上心里这多日的沉重和昨夜的大开杀戒,整个人都到了个濒临崩溃的极限,今日见了他,得了那份安心,心底虽然还是藏着个千钧重的隐忧,却到底是没早前那般难受,这无梦无波的一睡便是一整日,他也不扰她,适才又缠着她闹了那么一场,这整整一日竟然就这样过去了,沈苏姀心底有些羞有些恼,一颗心却鲜活了不少,仿佛他给了她无限的力气,哪怕肩上压着重担头顶顶着阴云她也不怕了,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前几日心底的纠葛当真是自讨苦吃,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不应因为别人迁怒到他身上,沈苏姀浅浅呼出口气,转头去看镜中的嬴纵。   她身上只着了一件小衫,有些透透的,若隐若现的春色连她看了都要脸红,他身上也只套着件墨色的中衣,站在她身侧,手上正拿着一件湖蓝色的夏裳往她身上套,俊逸不凡的人眉眼之间满是温润,墨蓝色的目光专注的落在这夏裳略有些繁复的衣带之上,拿剑的十指挑来挑去却总理不顺,惹得他挑了挑眉头,沈苏姀唇角一弯,只觉一颗心都要被他暖化了,这人半分不知自己这几日对他的迁怒,昨夜又为她担忧至极震怒至极,眼下,挥斥千军万马战无不胜的人却为她被一件女儿家的衣裙难倒,沈苏姀这几日委实心力憔悴,眼下想到这些,只觉心头一烫鼻头发酸,一把扯过他手中的衣裳二话不说扑进了他怀中去……   嬴纵看着她埋头在他胸前的模样稍有一鄂,下一瞬却又数不尽的心花绽放开来,他弯了弯唇抚着她的背脊,察觉到她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箍的十分之紧,这种被需要的亲近感觉叫他的笑意越发扩大,只吻着她的发顶道,“本来怕你累着,倒是我多想了,你也敢抱的这样紧,就不怕我再将你哄到床上去吗?”   这话当真露骨,沈苏姀默默的红了脸,咬了咬唇却不知当说什么,她素来只知道自己对他心意拳拳,可眼下却是第一次知道他与她而言重要至此,她不仅爱他,更想着依赖他贪恋着他,沈苏姀只觉自己身体内残存的意念开始涌动了,心跳加快身子微热,恨不能将他抱得再紧些,从来只知男子最易情动的,她怎地也……沈苏姀面上大红,不敢露出这旖念半分,抱着他的手松开些,扫了一眼地上落下的衣裙低低道,“还更衣不更衣了?”   嬴纵虽然懂她,却到底不知女儿家的心思能有多百转千回,见她绯红着脸颊甚是美艳只暗了暗眸色便弯身捡起那衣裳往她身上罩,两人虽都不言语,可这屋子里却恍若一片春阳当空,脉脉的温情流淌,无须言语便能叫人心底火烫,眼下委实时辰不早,沈苏姀二人收拾妥当便传了晚膳来,香词送晚膳进来的时候便道,“主子,苏先生求见。”   沈苏姀将晚膳摆在了内室,闻言道,“请他去书房,我稍后便去。”   香词点点头便退了出去,嬴纵坐在沈苏姀对面便问,“苏先生是谁?”   沈苏姀说到此眸色便暗了两分,“是沐沉,我欲让他此番随沈君心回西楚,沈君心孤儿寡母回去,虽说是回到生父身边,没有个信任的自己人却不慎稳妥,沐沉能征善战又善于谋略,想必能帮上些忙,等那边安顿下来再回来便是。”   嬴纵看着沈苏姀的眸色便带着几分深长,“你倒是会替别人打算。”   沈苏姀便蹙眉看他一眼,一副“你莫非又吃醋了”的表情,嬴纵唇角一弯又问,“怎么忽然要让沈君心离开君临呢?”   沈苏姀眸色一深,口中道,“冬月你我大婚,到时候必定有许多人将目光落在这位沈家小少爷的身上,那时候走便有些来不及了,还不如早作打算。”   嬴纵听着这话眼底一暖,沈苏姀便又抬睫看了看他,“冬月之后我虽然挂着沈家洛阳候的名头,可到底也是出嫁的人了,因我想着,在大婚之前将府中规整一番,等你我成亲之后便也没什么妨碍的地方了,沈君心必定是不会成为洛阳候的,到时候还得想个借口。”   沈苏姀一边说一边为嬴纵盛了一碗汤,嬴纵每每听到这大婚之语自然都是开心的,便笑着接一句,“比如说呢?除了沈君心之外还有什么需要你做的?”   沈苏姀便垂了眸子,“比如沈鸢芙和沈菀萝的婚事,比如沈家的生意……”   嬴纵听到这沈菀萝的婚事唇角笑意又一深,见她心中有了想法便也不多问,只点着头喝汤,“如此便是极好,若有什么不便的,让我帮你便是。”   沈苏姀点点头应是,两人便用起晚膳来,待吃完了晚膳沈苏姀便不好让沐沉多等,留下嬴纵一人在内室自己则去了书房,书房之中沐沉已经养好了精神亦换了衣裳,看到沈苏姀出现掀袍便要跪,沈苏姀笑着抬手扶起他,自己坐在了书案之后,香词为两人奉上茶便退了开,沈苏姀在桌上翻翻找找一阵,将一本册子扔给了沐沉,沐沉抬手接过,目光疑惑的看着沈苏姀,沈苏姀便笑着扬了扬下颌,“先看看。”   沐沉便将那册子打了开,越看眉头越是皱紧,待看完了便更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瞧着沈苏姀,沈苏姀放下手中茶盏道,“从前你便喜欢研究各国用兵之道,连带着各国情状你也是烂熟于心的,此番我让你做的事便是和西楚有关。”   沐沉面色肃然的听着,沈苏姀顿了顿才道,“我本是不愿你们兄弟二人再涉足于朝堂政治,可这一回却也是没了别的法子,西楚诸王纷争一片乱象你必定知道,别的倒也罢了,此番我要让你去浮图城走一趟。”   话音落定,沐沉挑眉,“西楚商王?”   沈苏姀点点头,“这位商王殿下近来病重,西楚诸王并着那位大司命虎视眈眈,眼下正是四面楚歌的时候,想来想去唯有你能掌的住此等情势。”   沐沉唇角微抿,“主子和这位商王有交情?据小人所知,这位商王殿下膝下无子,被其他几王觊觎也是正常,也正因为他膝下无子,小人便是能相帮一二,可若他经不住病痛出了岔子,那岂不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苏姀的唇角便扬了起来,“你说的的确是商王致命所在,所以眼下我正是要你将浮图城的小主人送回西楚,商王有了承位之人,便再不怕一场空。”   沐沉一鄂,“浮图城的小主人?!”   沈苏姀点点头,“此事实在说来话长,这位浮图城的小主人便是沈府的小少爷沈君心,他与我虽然没有血缘,可他喊我一声姐姐,此番看他一人回西楚我仍是有些不放心,因而将他交托与你,西楚内忧外患,这位商王却是个不简单的,你此番陪他回去自保为首,其次才是助他一臂之力,待他继承了商王之位无虞后便可归来。”   沐沉心底的震惊仍然还在,深吸口气方才明白过来,见他面上露出了然之色,沈苏姀便事宜了那册子一眼,“这册子上是眼下西楚之内各方封王的情形,还有那浮图城一切细要都在上头,这些消息都是多方打探才得来的,并不是一切都属实,你需随机应变,还是适才那句话,我虽然将沈君心交托与你,可是你此番第一件事当是自保,王室权贵之间的阴谋算计你当明白,我要你毫发不损的回大秦,明白了?”   听着此话沐沉眼底便露出动容之色,沈苏姀沉着眸子想了想,忽然又道,“适才那句话我收回,什么时候回来大秦都可以。”   沐沉闻言一怔,“主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苏姀看了沐沉一瞬忽然一笑,“我虽说过要忘记从前那些功名利禄让你们做个普通人,可我自己尚且在这君临之中,又怎能要求你们,有些东西是骨子里带出来的,并不容易轻易忘记,你随沈君心回西楚尽力护他周全,回不回来什么时候回来都由你做主。”   沐沉唇角一动便要说话,沈苏姀却挥了挥手,“不必与我表忠心,你我之间无需这些,大丈夫本就当志在四方,我没有说让你一定留在西楚,只是叫你无需顾忌与我。”   沐沉眼瞳一暗,垂眸,“主子在哪里属下自当在哪里。”   沈苏姀闻言苦笑一瞬,知道沐沉的脾性便不再多言,只语气分外郑重的道,“你记住,你的身份不是西楚之臣也不是浮图城的门客,你眼下只是苏家的人,来去自由,无人可以掌控你,沈君心亦不能,他若敢对你不敬不仁,你尽管自己脱身回大秦。”   沐沉闻言沉沉点头,沈苏姀满意一笑,又吩咐门外的香词将詹氏请来,沈苏姀想了想,便将詹氏与那商王和西楚大司命的纠葛简单说了一遍,又将各种要害几番叮咛,这才让詹氏和沐沉见面,三人说了几句,沈苏姀便让詹氏带着沐沉去见沈君心,詹氏看着沈苏姀不跟着去便有些不安的道,“侯爷,君儿的性子极为执拗,今日一日滴水不进,侯爷,他虽然任性,心底却对您敬爱有加,侯爷当真不愿见他一面了?”   沈苏姀闻言眉头一皱,垂眸默然一瞬摇了摇头,“詹姨娘既然知道他的性子不妥当,便该在一旁劝着些,此去西楚,如何凶险只怕姨娘比我更为知道,虽然有苏先生在侧,可结果如何全看姨娘和沈君心,商王那边我和秦王自会替你们安排妥当,至于眼下,无需再见了。”   詹氏闻言眼底微暗,看了看沈苏姀到底是一叹不再多言,而后忽的朝沈苏姀跪了下来,沈苏姀眉头一皱便要上前来抚,詹氏却阻了她的手道,“这一跪也是小妇人代君儿跪,侯爷和我们母子无亲无故,此番却能为我们母子做到这一步,小妇人和君儿实在是感激不尽,小妇人知道侯爷担心之处,请侯爷放心,这位苏先生小妇人和君儿自会以上宾相待,绝不敢轻慢半分,侯爷今日之恩,小妇人和君儿唯有来日再报了……”   说着朝沈苏姀拜下去,沈苏姀侧身避了避才又上前来扶,詹氏从善如流站起来,又看了看沈苏姀才道,“侯爷心中所挂之事恐不会顺遂,也请侯爷万万保重。”   詹氏的本事沈苏姀见识过,听着这话顿时一愣,詹氏看着沈苏姀欲言又止,见沈苏姀并未多问便也敢多言,末了福了福身到底是带着沐沉离开。   沈苏姀怔愣的在书房之中站了一会儿,只觉掌心泛出了两分冷汗,想到嬴纵还在府中,这才定了定神朝正房而去,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想着詹氏之语,她其实不愿总是测算世事成败和运道命数,因为早在天玄宗之中便有师父告诉她,命越测越薄,越测变数便会越多,詹氏所言也没什么不妥的,只因为她走的这条路从来不曾顺遂过,这么想着沈苏姀心底的沉重才轻了半分,本以为嬴纵应当还在内室,可走到内室的时候里头却是空的。   香词跟在她身边,见她这模样不由一笑,“主子,王爷适才去了偏厅,想必眼下还在那。”   沈苏姀点点头,看香词一眼,“你这笑意从何而来?”   香词常日里本是个没什么表情的,听到这话便抿了抿唇,口中道,“这几日主子都有些神思不属的,幸而王爷来了,现在瞧着主子精神好多了。”   沈苏姀挑挑眉,一边朝偏厅走一边问,“今日外头是什么动静?”   香词闻言面色一肃,口中道,“朝内朝外震惊非常,皇帝已经着令刑部和卫尉营共同追查无名氏,华庭公主今日一整天都守在刑部,听闻昨夜的那封证供和那个焉耆犯人都在华庭公主手中,今日下午华庭公主已经因为那份供词上了折子到御前,至多明日一早,华庭公主必定会来见主子,主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沈苏姀闻言眸色稍沉,摇了摇头,“没什么,盯着点就好。”   香词应是,沈苏姀人已走到了偏厅之外,刚掀起帐幔走进去便看到嬴纵站在那绣架之前,沈苏姀面上一热,心底颇有几分赫然,嬴纵听到她的脚步声便看了过来,朝她走几步将她拉到了那绣架之前,双手环住她的腰身在她耳边低笑,“我虽看不懂这刺绣,可一想到这嫁衣出自你之手便觉得极美,只是生怕你累着了。”   沈苏姀失笑,又觉得他看着这嫁衣的眼神分外深长,不由拉着他到一边榻上落座,有些疑惑的问,“前几日钦州那边出事了?今夜你可要回王府去?”   嬴纵抱着她不放,“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叫我回去?也不算出事,只是些寻常军务,忙了几日也差不多了,这几日我都留在沈府可好?”   沈苏姀蹙眉,心知他是因为昨夜之事心有余悸,便默了默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你不必如此,澹台琦已死,我也没机会乱来了,怎地还要叫你看着我吗?”   嬴纵蹭着她的颈侧低笑,“不去沈府就去王府,你选。”   他蛮不讲理之时她也没有法子,沈苏姀扫了一眼那绣架一叹,“你愿留下便留下,只是明日里华庭会来,我亦要绣嫁衣的,你莫要觉得无趣便是。”   嬴纵抬眉,“你在我眼前,我又怎会无趣?”   沈苏姀心底暖然,便也不和他斗嘴,嬴纵见她笑着倚在自己怀中不语便道,“昨夜你虽然做的漂亮,可窦准眼下生死未卜,即便是醒了,若是不愿承认当年是他和焉耆相互勾结这案子还是很难有个结果,你必定十分忧心,我自然要陪着你。”   刑部是他所辖,昨夜之事他自然清楚,沈苏姀闻言眉头微蹙,口中叹道,“焉耆的那副将只说当年之事发生之时乃是有人匿名向他们递送的消息,彼时他们还不甚相信,再三派出探子才确定了九巍关无兵可守,这消息是谁递的还是未知,又是谁阻了苏阀和君临的消息来往亦是未知,窦准又是如此,实在叫人心地不安。”   沈苏姀语声愈发低,嬴纵不由将她揽的更紧了两分,稍稍一默,沈苏姀又道,“只是虽然那副将并未指出当年和焉耆勾结的是谁,可也足以证明和焉耆勾结的并非苏阀,若是苏阀和焉耆通敌,又怎会不向焉耆索要权位,又或者,怎会朝西边去而不是反身杀向君临?最后落得个如此惨烈的下场,哪里有如此蠢不可及的通敌……”   语声趋寒,沈苏姀漠然一瞬又道,“只可恨那澹台琦是个花招百出的性子。”   但凡是有心人故意刁难,一个焉耆副将的证词只怕还是站不住脚,沈苏姀心中何尝不知道这一点,然而澹台琦绝不是个好证人人选,也只能对这个副将下手,她其实也没想着只凭那一纸供词就为苏阀翻案,窦准的那句话萦绕在耳侧,当年之事到底如何,她总该有自己的法子来试一试,是鬼在作祟,还是天道不仁,她总该自己弄清楚!   见她情绪蓦地低沉,嬴纵不由有两分心疼,墨蓝色的眼底闪出两分暗色,他忽然一把握住了沈苏姀的手,语声沉沉的问,“彧儿,既然这般翻案如此艰难,何不换个法子?”   沈苏姀一愣,转过头来看着他,“什么法子?”   嬴纵深深看着她,大手轻轻地落在了她颊上,口中道,“旁人要你百般佐证,我却本就明白苏阀是冤枉,倘若今日大秦由你我执掌,为苏阀翻案就不过只是御案上的一道圣旨而已,你早前问我为你准备了什么聘礼,彧儿,大秦的江山你要不要?”   ------题外话------   原来很多人喜欢大战,好的,不会叫你们失望滴! ☆、130 谋反不仁,君心所求!   “旁人要你百般佐证,我却本就明白苏阀是冤枉,倘若今日大秦由你我执掌,为苏阀翻案就不过只是御案上的一道圣旨而已,你早前问我为你准备了什么聘礼……”   “彧儿,大秦的江山你要不要?”   嬴纵的手在她颊上轻抚,墨蓝色的双眸深幽一片,分明是轻悠无波的语气,可这落在耳边的话却好似凭空响雷一般让沈苏姀惊得说不出话来,眼瞳微缩,她一把攥住了脸侧的大手,一双眸子定定看着他,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呼吸,“嬴纵,你的意思是……”   她的语声艰涩,满是不可置信,嬴纵反握住她的手,“就是你听出的这个意思。”   沈苏姀咬了咬牙,竟然下意识的往这偏厅的入口处看了一眼,深吸几口气,一双眸子无着落的左右晃了晃,心跳加快,脑袋里的弦忽然绷紧,利的能断人之喉,她知道,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他说得出就做得到,想到近几日他连番见了天狼军诸将,又整日里忙着钦州的军务,沈苏姀几乎可以确定他的这个想法并非今日才有,他所言不错,若今日天寰宫中的主人是他,为苏阀翻案就只是他的一道圣旨而已,可偏偏,他眼下还仅是大秦的九章亲王,而昭武帝眼下身体康健,不仅没有退位之心,更有甚者这个皇帝误会他的身世对他万分忌惮,哪怕这身世上的误会解开了呢,凭着昭武帝当年对大殿下的态度,若他要成为那天寰宫的主人,亦唯有领兵逼宫夺位一条!   心底仿佛被一把重锤砸中,沈苏姀情绪纷乱的双眸骤然抬起,“是为了我?”   目若点漆星眸逼人,嬴纵对上她的目光,抿了抿唇才道,“亦为了我自己的野心。”   沈苏姀牙关紧咬,一动不动的盯紧了他,半晌才摇了摇头,“不是这样,嬴纵,你不必骗我,倘若你眼下就想要那位置,你定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   他们就要大婚,起兵之事万分凶险,他不会冒这个险。   此话落定,嬴纵当下便要开口,然而话还未道出,沈苏姀已经一把捂住了他的唇,摇着头语声定定道,“不可以,我不能让你为了我走到这一步去,皇上是你亲父,再如何误会也抵不住人伦血脉,我不能让你为了我弑父悖德。”   嬴纵双眸微狭,沈苏姀朝他靠近些,语声一时压得更低,“皇上素来有手段,要悄无声息的排兵布阵根本不可能,眼下有宁家在,有禁卫军在,有忠勇军和四方守军在,除非用上漠北,否则此番起兵并无全胜把握,便是凭着那几分运道险胜了,也必定背上谋反不仁的名头,我知你不在乎名声,可是我在乎,你是要千秋为帝的,怎能背上如此恶名!”   嬴纵看着她的眸色万分深幽,沈苏姀又道,“何况眼下还万万不到走这一步的时候,翻案自是难,我早就知道这一点,没道理为了此事值得你起兵逼宫的,倘若皇上最终不愿传位给你,倘若皇上对你动了杀心,到那个时候才是你动手之时,不能是现在亦不能为了我,这样的话往后不准再说,等到将来真到了那一日,我亲手为你挥战旗破君临!”   嬴纵再也忍不住,一把拉下她的手来,“彧儿……”   还要说什么,她却忽然欺身上来,环着他的脖颈递上娇唇,将他接下来的话尽数吞了下去,她又热切起来,转身覆在他身上深深的吻他,不算高明的技巧一瞬便夺走了他的神魂,嬴纵心底沉沉的一叹,只愿溺死在她身下,过了许久沈苏姀才气喘吁吁的从他唇边退开,她又主动了一回,却是清醒至极的主动,看着他唇角的莹润面上微红,倾身而下将他的脖颈一把环了住,半跪着的身子挂在他身上,侧脸深深埋进他肩窝里去,“嬴纵,你怎地就这般大胆……就……就这般的……傻……”   断断续续的话语又甜又叹,沈苏姀心中虽然经了一番纠葛震惊,所言所语却句句发自肺腑,她是不能让他为了她走到那一步的,待理智上拒绝了他这般逆天之想,心底却满满都是感动,这样大的事,这样危险要命的事,他也真能为了她什么都不顾了,可不是又大胆又有些傻气,嬴纵回搂着她,听着她这话面上却露不出半分笑意,墨蓝的眼底一片深沉,默了默才抚着她的背脊道,“为了你,又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沈苏姀听着这话唇角一扬,忍不住在他颊上亲了亲,“我知道。”   嬴纵唇角几抿,“彧儿……”   沈苏姀见他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是一叹,急急打断道,“你不必再劝,今日为了翻案你便为我起兵谋反,明日我若又生了别的心思你又要如何?大秦几家权阀倒台本就不稳当,若此时闹出乱子难保不给别人趁火打劫的机会,我等了这么多年,眼下已有了眉目,我自然是有这份耐心的,我们都要大婚了,不要横生枝节好不好?”   说到大婚,嬴纵自然不能反对,只不断的抚着她的背脊沉默,沈苏姀便在他怀中安抚的蹭了蹭,“你的心意我都明白,这世上再没人如你这样待我好了。”   嬴纵闻言狭了狭眸,只道一句,“我这话,任何时候都是作数的。”   话音落定便将她打横抱起,一言不发的朝内室而去,沈苏姀见他情绪不高不由失笑,他许是早做了这般打算,却不想她不愿他如此,心中许是有些失望?沈苏姀这般想着,夜间安寝之时便待他十分亲近,嬴纵起初本不愿累她,最后却忍不住她温柔似水,到底是叫她帮他纾解了一回,沈苏姀亦有些情动,最后也不知他如何弄得,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早晨,一抬眼,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眸子,嬴纵淡笑着抚了抚她的脸,“睡好了?”   沈苏姀想到昨夜面上一红,点点头仍然窝在他怀中不愿动,嬴纵双眸微眯的在她唇上亲了亲,万分怜爱一阵这才慢慢悠悠的道,“华庭来了……”   沈苏姀一鄂,顿时便要起身,“什么时候来的?在何处?你怎么知道?”   嬴纵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春光盎然的起身穿衣,只缓声道,“来了小半个时辰了,眼下怕是在书房,香词挡人的时候闹出些动静,我自然听见了。”   沈苏姀闻言苦笑,“你也不喊醒我。”   嬴纵懒懒的靠在床柱之上,长手长脚的霸占着她的绣床,闻言挑眉,“你昨夜累着了,我自是要你多睡一会子,华庭等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   沈苏姀瞪他一眼,不多时便穿戴妥当,又洗漱装扮几下才走到床边,“我去见华庭,你再睡一会儿也好,或是起来用早膳也好,见完了华庭我就回来。”   嬴纵便将她一把拉住,沈苏姀挑眉看着他,嬴纵便下颌微扬的闭上了眸子,沈苏姀哭笑不得,倾身在他唇上轻啄了两下,嬴纵便满意的睁眸将她放开,沈苏姀这才红着脸走出去了,外头香词似乎等了一阵子,见沈苏姀出来便迎了上来,“公主在书房。”   沈苏姀浅吸口气定了定神,直直朝书房去,一推开门便看到一身青衫白裙的人,还未开口嬴华庭已经意味深长的看向她,口中道,“七哥也太着急了些,哪有他这样的?”   沈苏姀面上一红,强自定神走了过去,“公主今日来是因为那无名氏之事?”   嬴华庭面色稍正点了点头,“无名氏隐了这么久又出现了,焉耆那边除却一个侍卫队队长都没了性命,澹台琦不必说,还有那几个跟在澹台琦身边的也都不简单,貌似是从前焉耆的将军和重臣,眼下都一气儿死了,这事是包不住的,眼下焉耆那边虽然已经归顺,可到底还有旧势力,焉耆王那里势必要闹起来,父皇因此事大怒,已将让人追查那无名氏。”   嬴华庭说到此处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就有些深长,又道,“那无名氏倒是聪明没留下什么线索,相反的还让那侍卫队队长写了一份供词,刑部已经将那供词入案,自当是为苏阀平反的铁证之一,折子我已经递到了父皇面前,苏阀案重审便也算正式提上了议程,朝中已经就此事开始商议,相信不多时便能有个定论,就是窦准,还是那半死不活的样子。”   沈苏姀听到此处便点了点头,看了嬴华庭一瞬道,“此事既然有刑部按章程办,公主便将精力多放在太后那边吧,眼看着天气热起来,今年大抵也不会有琼花宴了,公主不如选个日子和太后娘娘去骊山避暑一阵?想来对太后娘娘的病亦有好处。”   嬴华庭闻言一笑,看着沈苏姀道,“怎么你有种想赶我出君临的意思?”   沈苏姀一愣,苦笑起来,“苏姀哪里敢存了这心思,只是担心太后娘娘的病。”   嬴华庭便笑着摇头,“皇祖母眼下也没三年前那般的好心情了,只怕是不愿出宫走动的,再者说这位无名氏此番算是帮了我的大忙,我自然要留在君临看着,刑部虽然做事稳妥,有些话却也只有我在父皇面前才好开口些。”   沈苏姀欲言又止,嬴华庭却已看着她道,“进来的时候看到外头来来往往皆是准备行礼车马的,怎么,是你要出门还是府中谁要远行?”   沈苏姀便一笑,“是沈君心,要出门游学。”   嬴华庭了然的点了点头,“也好,小小年纪多学些东西长些见识总是好的。”   沈苏姀闻言也颔首,正想接着前头的话题继续说,可嬴华庭却已经起了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过来也不过是和你说一声,你自在府中制备你的嫁衣,朝上若是有了动静我自会告知与你,七哥既然在你这里,那我还是不多打扰了,先回宫了。”   沈苏姀眉头微蹙,忍不住嘱咐,“这件事公主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嬴华庭笑着应了一声,脚步徐徐的走了出去……   沈苏姀看着嬴华庭的背影叹了一叹,转身回了正房,刚走到房中嬴纵便将她的手拉了住,原是早膳已经摆好,他在等她,一边问,“怎的皱着眉头?有什么不妥?”   沈苏姀唇角抿了抿,摇头,“倒不是有什么不妥,只是我早先寻个托辞本是不愿华庭在此事之上追的太紧,却不想眼下仍是执拗的很,我只担心她因此事被人算计。”   嬴纵听着此话眉头微蹙,“她乃是当朝公主,能被如何算计,倒是你,莫要太过激进暴露了身份,既然已经有了这托辞,近来便安心绣嫁衣为上。”   沈苏姀叹了叹,也不再多说的和他用膳。   嬴纵既然说要留在沈府便当真不走了,至第二日一早詹氏和沐沉便来辞行,沐沉是老早就知道沈苏姀和嬴纵定下婚期的,拜礼之时便道在冬月初六之前一定回君临,沈苏姀笑着应下,詹氏满含期待的看了她好几眼她也不动声色,末了到底是詹氏和沐沉当先走了。   沈苏姀站在窗前看着二人离去,没多时香词便来报沈君心一行已经出了府,又过了一会子又有人来报他们出了君临城,沈苏姀叹了一声,转头却看见嬴纵面上的淡淡笑意,沈苏姀没好气的横他一眼,嬴纵笑着拉她入怀,“走了便走了,那个商王对这位外司命很是有几分感情,眼下又得了个小世子,必定会厚待他们。”   沈苏姀一叹,心中虽然明白,却到底还是轻松不起来。   与此同时,城外的官道之上正前后走着四辆马车,前后跟着二十多个护卫,一副大户人家少爷出游的样子,在那当头的一辆马车之中,沈君心正抬起虚软无力的手抹眼泪,通红的眸子加上那还有几分稚气的面容,怎么看怎么一副可怜模样,他软软回头朝后望,视线却被厚厚的车壁挡了住,鼻头一酸,眼泪又滚了下来,马车渐行渐远,身上有软骨散,队伍前后有护卫不说还跟着那么一位苏先生,不用想他此番是没有一点半路偷跑回去的可能了,双眸微眯,他好似能透过那车壁和这走出十多里的距离看到那一处清幽雅致的院落,院中站着一人,白衣白裙手执长剑,舞的好似一朵盛开的白色芙蕖!   眼泪越滚越多,他手上没力索性懒得再擦了,一个人静静的哭了一会儿忽然又闭上了眸子,马车摇摇晃晃,也不知他是在睡觉还是在养神,许久才有睁开眼,那通红的眸子已经恢复了寻常,清亮黑幽,仔细看又透着一丝森森的绿,定了定神,他忽然朝马车之外喊道,“来人,把苏先生请到我的马车里头来……”   话音落下,车队便停了下来,没多时马车之后便响起了脚步声,过了片刻,车帘一掀,一身青衫的沐沉走了上来,沐沉对着沈君心一拱手,“公子叫在下来所为何事?”   沈君心看着沐沉,分明稚气的面容之上竟透着两分逼人之力,然而他到底年轻,沐沉又是百般历练的,自然不会因他的目光而生怯,沈君心见沐沉不卑不亢的模样却十分满意,这才勾了勾唇道,“阿姐让先生随我回西楚,那先生想必十分厉害,既然不为臣不为门客,那我尊先生为师如何?阿姐是否说了要先生助我一臂之力?阿姐是如何交代先生的?”   沐沉自然知道沈君心这两日闹的脾气,眼下见他没事人儿似得便觉得有些奇怪,再见他小小年纪有这份气势又觉不寻常,不过想到他是夜氏之人便也有几分恍然,闻言便道,“在下虽然不是公子门客,可公子和主子姐弟相称,让在下为师却是不敢当,主子吩咐在下看着公子继承商王之位,待一切无虞后方可离开西楚。”   听到这话沈君心眼底便露出暖意,却是看着沐沉道,“一切无虞是怎么说?”   沐沉想了想,“自然是等公子继承了王位又能收服浮图城旧部将这王位坐稳。”   沈君心闻言便笑了笑,忽然扬了扬下颌,“可倘若我想收服的不仅是浮图城的旧部呢?”   沐沉蹙眉,看着沈君心的目光骤然凝重起来。   ·   嬴纵心知沈苏姀心底对沈君心还是看重的,见她如此便也再不多劝,只是继续留在了沈府陪她,伽南馆中摒退了所有的下人,倒也没人知道这院子里如何了,香书仍然不知前几日沈苏姀发生的变故,只觉得嬴纵和沈苏姀神仙眷侣叫她看着十分开心,沈苏姀心底虽然乐意嬴纵陪着她,可一来两人尚未成亲多有不便,二来嬴纵也总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能天天耗在她身边,如此过了四五日沈苏姀才让他回王府了,这几日之间她在哪里他便在哪里,待他一走沈苏姀又觉得有几分空然,想了想倒是有些不自在。   而这几日之间不仅嬴华庭没来沈府,便是孟南柯那边亦不曾递消息过来,待嬴纵刚走,孟南柯的那边的消息却是十分及时的传到了沈苏姀这里,刚听香词说了几句,沈苏姀的眉头便狠狠的皱了起来,香词见状又道,“不知怎地,这几日朝中多在议论无名氏杀焉耆使团的事,焉耆王已经向皇帝陈情,而前后一个公主一个世子都死在君临,皇帝也觉的难辞其咎,朝中除了商议怎么给焉耆王抚恤,还要商量焉耆无人继承王位今后该如何统管……”   稍稍一默,香词面色沉凝道,“那份证词,眼下算是被搁置。”   沈苏姀的心便沉沉的坠了下来,昏黄的灯影罩下,她整个人都陷在了一片阴影之中,精致的容颜之上辨不出情绪,周身的气势却有些发冷,香词站在一旁看着,半晌才轻声问道,“主子……凭您的意思,眼下咱们应当怎么办?”   沈苏姀陈墨眼底闪出两分寒芒,口中却道,“这桩旧案搁置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最棘手的,待朝上对焉耆的处置商议个结果来自然便会处置苏阀的案子。”   香词闻言眉头微松,眼底却还有几分怀疑,沈苏姀却是不愿多说,只吩咐香词留心外头的动静便又开始专注与她的嫁衣,那一副鸳鸯交颈的裙摆已经绣完,接下来乃是一副榴绽百子的绣样,沈苏姀用了四五日时间才绣出了一半,而这四五日过去,朝中依旧还在为焉耆的事情争论不休,这一日,嬴华庭一脸愁苦的到了沈府。   书房之中,沈苏姀一脸静然的为嬴华庭沏茶,只听嬴华庭道,“满朝文武百官皆是些迂腐的,小小的一个焉耆也要争论上小半个月,那供词的折子我已经递上去许久,父皇让中书门下的一众人看了,谁知那一帮老臣几眼便放下了,当真是……”   嬴华庭一脸气愤,沈苏姀不由开解,“焉耆之事事关重大,有个轻重缓急也是正常的!”   嬴华庭闻言冷哼一声,“当我看不出,苏阀当年显赫一时,他们这些人当年恐怕就眼红许久,眼下这替死人翻案又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自然没人愿意多出几分力,刑部的不得父皇的旨意便无法做个论断,偏生父皇在这个时候竟对那焉耆之事也有些拿捏不定,照我的意思,既然澹台琦已死,自然就是从焉耆王族旁宗里头挑一个出来继承便好了,说到抚恤,金银珠宝减免赋税不就是这些名目,有什么值得一大帮人议论这样久!”   嬴华庭义愤填膺,沈苏姀面上却没有多余的表情,想了想才道,“这焉耆之事总会落定,公主不放再等几日瞧瞧,再怎么吃力不讨好,那些人总有躲不过的时候。”   嬴华庭喝一口茶,“也只能如此了,焉耆那副将虽然将当年之事详细说了,可大秦这边的乱子却还是不清不楚,等我将当年作乱的那些人一个个揪出来,谁也都不放过!”   沈苏姀听着这话眉头微蹙,想了想才道,“若是此事牵连出来的人不好对付呢……”   嬴华庭眉头一挑,“这是什么话?再不好对付也要查!”   沈苏姀垂眸,语气更为轻忽,“若是查出来的人和公主有关呢?”   嬴华庭看着沈苏姀的目光便有些犹疑了,“苏姀,今日说话怎生总是怪怪的?和我有关的人我也并非没有查过,申屠不就是?我能查申屠,别的人还不能查了?”   说到此嬴华庭眉心一跳,“你的意思莫非是说我哥哥和当年的事有关系?”   沈苏姀一鄂,嬴华庭立刻解释起来,“这怎么会?我哥哥绝对不会做诬陷重臣这等事的!”   见嬴华庭情绪激动,沈苏姀苦笑着摇了摇头,“公主误会了,我只是随便一问。”   嬴华庭蹙着眉头松出口气,“总之你无需担心,便是查到了谁我都不会心软的!二十万步天骑和苏家一族,这样大的罪孽谁敢犯便无论如何逃不脱!”   沈苏姀点着头应了,嬴华庭没坐多久便离开了沈府,沈苏姀看着她那副笃定的模样心头却是一片沉甸甸的,待看到她的背影消失,沈苏姀才回过头去问香词一句,“几日了?”   香词颔首,语声沉凝,“十日。”   沈苏姀唇角微勾,眼底一片寒光闪烁,抬头看了看头顶明晃晃的日头转身入了偏厅,湖风徐徐,正是刺绣的好时候,她面色从容的坐下穿针引线,口中缓声道,“才十日而已,拖到不能再拖,朝堂上的那些人到底是人是鬼便都会原形毕露了。”   香词听着她慢悠悠的话只觉心头一沉,只见沈苏姀面上却也没别的表情,不多时便在那云霓锦上飞针走线起来,从午间一坐便是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外头的日头快落下去香词才劝道,“主子也别整日里留在府中了,何不去王府看看呢?王爷走了好几日了……”   沈苏姀因着这话手中针线一停,这才觉得坐久了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想到嬴纵,眉头却并未如香词预料的那般展开,笼着薄薄一层清愁,看的香词有些不明就里,想了想沈苏姀还是放下了手中针线,“也好,你去备马车吧。”   香词闻言面色稍松,一转身却见香书急急走了进来,直直看着沈苏姀道,“侯爷,公主身边的女官在外求见,说是那个天牢里的窦准醒了能开口说话了……”   听着这话沈苏姀眉头一簇,唇角勾起两分冷笑,“看来,是去不成王府了。”   ------题外话------   《凰图》番外有更新哟~咳~委实不易啊~多谢小茉莉和阿锦的钻钻和七月姑娘、18713006949姑娘地花花!拜谢!   顺带再说一句啊,现在进群必须先进验证群验证哈,不然管理员不给通过哟,具体进群事宜如下:   ①加验证群【步天宫_正版验证】,群号【137492724】,验证信息为书名!   ②管理员放行入群,姑娘们第一时间出来冒泡验证,由管理员验证【全订阅截图】,非全订和盗版读者勿扰!   ③验证之后管理员提供正版群号,进入正版群!   ④番外都会传至正版群群共享,到时候会通知大家。欢迎妹子们早日加入正版群大家庭哟~ ☆、131 以命相博?母仪天下?   沈苏姀到天牢的时候嬴华庭正在窦准的牢房门口等着她,展狄等人亦在旁候着,见她来了众人齐齐行礼,沈苏姀挥了挥手看向嬴华庭,“如何了?”   嬴华庭面上一片冷凝,眼风朝里扫了一眼笑意趋冷,“人醒了也能说话了,只是铁了心问什么都不愿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依我看不如停了药任他自生自灭。”   沈苏姀蹙眉朝牢房里头看了看,只看到一幅干瘦的身躯奄奄一息的躺在矮木床之上,窦准的情形沈苏姀是知道的,眼下人算是救活了,可一旦停了那续命的药便等同对他判了死刑,沈苏姀自然不会怜惜窦准一条性命,只是让他死,眼下尚不是时候。   想了想,沈苏姀也叹了口气道,“窦准活着,哪怕什么都不说朝堂之上和当年之事有关的人也当有个忌惮,若是他死了,咱们恐怕会更难。”   嬴华庭抿了抿唇,转头看到牢中的人眼底满满都是深沉,沈苏姀见此便进了牢中去,窦准眼下倒是没有上次那般狼狈没个人形,可那瘦骨嶙峋白发丛生的模样还是与三年前的那个窦阀大家长有天壤之别,分明是醒着的,可窦准连眼睛都没有睁一下,眼见得是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破罐破摔,先前的什么交易恐吓利诱都不作数了。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看了窦准一瞬忽然悠悠道,“你恐怕还不知道,澹台琦被先前那个无名氏杀掉了,不仅是他连带着整个焉耆使团的人都死了,不过那无名氏倒是留了其中一人一命,那人愿意作证表明当年焉耆并未和苏阀互通有无,你看看,你不说,我们也有别的法子。”微微一顿,窦准还是一动不动,沈苏姀语气稍稍一寒,又道,“你既然可以连命都不要,又有什么不能说呢,还是说,你在替谁遮掩?”   窦准仍然没什么动静,沈苏姀抿着唇朝他床边走了一步,语气轻轻悠悠的,“那焉耆副将写下的证词已经递到了御前,可奈何眼下焉耆使团之死闹得不可开交,朝上便不曾开始论议此事,不过你也是明白的,这证词既然递了上去,总是躲不开。”   嬴华庭仍然站在牢房门口,不明白沈苏姀对着窦准说着话是怎么个打算,却见窦准听到她这话之后却睁了眸子,一双浑浊的双目虽然没了神采,却到底透着一股子老练莫测,嬴华庭挑了挑眉,沈苏姀那边厢忽然摇头笑了笑,道,“你是个信佛的,自当知道因果轮回的道理,上苍面前众生平等,天道若是不仁,也是要遭难的,你说是不是?”   嬴华庭只当沈苏姀之语当做寻常,可窦准闻言眼底却闪出两分意外来,沈苏姀看着他,“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今生做了这样多的恶事,死后只怕是要下地狱堕入畜生道的,临死之前,难道就不想做点善事为自己积些阴德?”   沈苏姀语带诱导,窦准看了她一瞬,眼神之中便又带上了几分怜悯,抿了抿唇,仍然是一句话都不说,沈苏姀唇角冷冷勾起,忽然目带鼻翼的扫了他两眼,凉声一问,“你就不恨不恨吗?窦阀族灭,你的儿子被砍头,你的女儿发配南疆,你的孙儿生死未卜,待你一死,她们或许立刻会随你而去,这世道,谁的话能信呢?”   窦准眼瞳微缩,忽的就看着沈苏姀怔住了,沈苏姀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两眼,转身走了出去,至门口吩咐展狄,“好药供着,万万不可死了。”   展狄应了一声,沈苏姀再不多言往天老外走,嬴华庭与她同行,看着她蹙了蹙眉,“你和那窦准说那么多做什么,难道还指望他真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沈苏姀摇了摇头,语声带笑双眸却眯了起来,“不,我只是觉得哪怕是最忠诚的狗也无法忍受主人的离弃背叛和赶尽杀绝,何况是窦准这等性子……”   嬴华庭闻言眉头微皱,只觉得沈苏姀有些怪怪的,正要问她两句,这边厢沈苏姀已挂着寻常的笑意道,“好几日不曾去寿康宫请安了,我们眼下去寿康宫瞧瞧?”   嬴华庭见她这般心头不由得一松,当即点头应好,两人便一路朝寿康宫而去,沈苏姀有意的提起旁的话题,两人便轻轻松松不再提起窦准和这案子之事,待入了寿康宫,却发现今日宁微倾竟然早已到了,素日里都挂着笑意的宁微倾眼下双眸通红的坐在床边和陆氏说着什么,见嬴华庭和沈苏姀出现才抹了抹眼睛垂眸坐好,梨花带雨的模样委实惹人怜爱。   沈苏姀和嬴华庭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陆氏见到沈苏姀倒是十分高兴,见沈苏姀和嬴华庭好奇宁微倾便叹息的道,“你们也知道,早前微倾和那澹台世子是订了亲的,这件事本就是有些委屈微倾的,却没想到才订下婚期澹台世子便出了这等事,到底是有这一层关系在,外头还有人说些乱七八糟的,微倾眼下自然十分委屈。”   嬴华庭了然的点了点头,冷哼道,“那澹台世子本就不配你,你还为他哭吗?外头那些人便是说了什么不过是些下人之间嚼舌根子也值得你放在心上?”   嬴华庭有些明白,这才刚定下婚期人就死了,自然有那些克夫的名号出来,嬴华庭口中劝着,沈苏姀这边看着宁微倾面上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却眯了眯眸子,不愿嫁便杀,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因为几句传言如此委屈,心底一凛,沈苏姀的眼底便闪出两分幽芒来。   陆氏仍是在劝着宁微倾,“好了,你也莫气,等这几日焉耆的事定下来,哀家必定为你筹划一门好亲事,有哀家为你赐婚,难道外头的人还敢说什么?”   宁微倾浅吸口气,楚楚动人的面上强扯出两分笑意来,“太后素来疼微倾,自然最会帮微倾的,倒是微倾有些娇气了,让太后见笑了。”   陆氏闻言便拍着她的手摇头,“这事是皇室对不住你。”   宁微倾连忙摇头,“太后怎能如此说,微倾本就是大秦之臣。”   陆氏一叹,“是臣子不错,可女儿家的婚嫁乃是一生之重,断不在臣纲之内,你亦不必再说,你的婚事哀家自然会为你留意着,必定叫你满意。”   宁微倾面上露出笑意来,太后便道,“哀家瞧着你也不要在御史台待着了,干脆就留在皇帝那里做个御前女官为好,也免得你受外头那些人指手画脚。”   宁微倾面上便万分感激起来,陆氏又笑着看向沈苏姀,“这几日都不见人,想来那嫁衣绣的极好了?你可注意身子别累着,不然小七那里只怕是要心疼。”   沈苏姀倒是没想到陆氏当着宁微倾的面能说起这个,愣了愣面上才生出两分热度来,还未答话,嬴华庭已在旁笑道,“七哥恐怕是又心疼又欢喜的,那嫁衣我倒是看过几眼,果然这宫中司针纺是比不得苏姀,等到了冬月,皇祖母必定惊艳一场。”   陆氏失笑,“哀家难道不知丫头的厉害吗,可是早就见识过了的。”   这祖孙二人便说起沈苏姀的绣工来,沈苏姀只做几分女儿态模样不言不语,对面宁微倾的面色便越来越难看,某一刻忽然看着沈苏姀和嬴华庭道,“焉耆使团既然是无名氏下的手,此番也不知那无名氏何时才能抓到?这一次的血案又叫外头一片人心惶惶了。”   无名氏虽然手段有些狠辣,可他乃是为苏阀出头杀得都是当杀之人,因而嬴华庭这等嫉恶如仇的对无名氏也并没有什么排斥情绪,相反更有几分护持之心,此刻听到宁微倾的话便蹙了蹙眉,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焉耆虽然归顺大秦,可当年焉耆屠大秦三城的事外头的百姓可不曾忘,有好些人都觉得十分大快人心,那个无名氏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只怕是难查到什么蛛丝马迹,而这无名氏只杀当年害了苏阀的人,旁的人自然是不必害怕。”   宁微倾听着这话笑了笑不语,陆氏便看着嬴华庭和沈苏姀道,“这个先不说,那焉耆副将留下的供词前朝是怎么个论断?”   陆氏一问,嬴华庭立刻皱眉道,“皇祖母您有所不知,前朝关于焉耆的事已经议论了小半个月,眼下看着还轮不到说苏阀的事情。”   陆氏便凝眸看着沈苏姀道,“那份供词哀家是知道的,这么一想也就知道明白是被冤枉的,焉耆的事不做个论断也是不成的,且再等两日,虽说后宫不问政事,可若是前朝一直悬而未决,哀家自也会帮你们催着的。”   沈苏姀和嬴华庭闻言立刻点点头,几人又说了几句,宁微倾便当先告辞,她早前虽然已经和澹台琦定亲,却依旧保留着御史台的官位,眼下自然还是朝中之臣,陆氏精神好了些,可还是在病中,亦是个不能久坐的,因而没多久沈苏姀和嬴华庭也告辞离去。   时辰已经不早,看着天边渐渐阴沉下来的天色沈苏姀的心头好似也罩了一块阴云,沈苏姀独自从内仪门而出,走至沈府的马车之前下意识的吩咐一句,“去秦王府。”   赵勤应“是”,沈苏姀便上了马车,本是打定了主意要去秦王府的,可想到苏阀的案子被搁置了这样多时日,想到心底的那个隐忧有八九分是真的,沈苏姀心头不由得微微一睹,沈苏姀复又敲了敲车壁,“时辰已晚,不去王府了,先回沈府。”   赵勤愣了愣才应声,出了宫门便直接朝沈府的方向驶去,一路上沈苏姀都在想窦准今日的细微表情变化,越想心越是沉,待回到沈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沈君心和詹氏已经走了,整个沈府比往常更为安静,沈苏姀一路走至伽南馆,只觉得心头压抑的连呼吸都有些凝滞,刚走到院门口,脚下步子一顿,看着站在庭中的人沈苏姀愣了住。   嬴纵一身墨袍站在中庭,看到她的时候唇角微弯便朝她走来,一把牵住她的手道,“香词还担心你或许会出宫之后直接去王府,眼下看到你回来我都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失落。”   沈苏姀本来沉郁的心便因为他在这里豁然开朗起来,“你怎么会来?”   嬴纵捏了捏她掌心,“你不去王府,难道也不许我来这里了?”   沈苏姀唇角泛起两分笑意,“不许你就不来吗?”   嬴纵被她说的弯了弯唇,一路拉着她到了偏厅,因是盛夏,一进屋香词和香书便奉上解暑的甜汤,嬴纵只看着沈苏姀喝完了才问她,“窦准能开口了?”   沈苏姀点点头,又摇头,“只是今日没说一个字。”   嬴纵闻言眸光便有些暗,看着她又有几分欲言又止,沈苏姀见他如此不由的坐到了他身边去,盯着他的眸子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嬴纵闻言眉头微蹙,一双眸子顿时有些沉凝,沈苏姀心底暗叫不好,“皇上本就对你诸多误会,你又是手握军权,这个时候如果有什么异动皇上哪里还能忍得下。”   嬴纵看她的目光便有些深幽,“若是窦准永远都不说呢?”   沈苏姀垂了垂眸子,浅吸口气重新看着他,“即便窦准永远都不说我也不许你为了替苏阀翻案那般做为,你没做什么便罢了,若是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眼下便快些收手,否则……”   嬴纵揽住她腰身,“否则什么?”   沈苏姀眸光左闪右闪,想了半晌才道,“否则便不嫁给你。”   嬴纵挑了挑眉,“婚都赐了婚期都定下了,不容你不嫁!”   沈苏姀也学他那般挑挑眉头,“那……我就逃婚……”   嬴纵唇角的笑意便有几分危险,落在他纤腰上的手亦危险的揉捏起来,“逃婚?逃到哪里去?你尽管逃,你逃到哪里去我便追去哪里,看你能不能跑不出我的掌心……”   沈苏姀被他的大手逗弄的面颊绯红浑身发软,他却是极听不得她这样的话,定是等她求饶了之后方才将她放了,如此闹将一番,沈苏姀的心境倒是好了不少,又因为前朝焉耆的事尚未定论,沈苏姀便又待在了沈府之中,嬴纵在沈府留了两日便回了王府,他一走便有孟南柯的消息送来,一日一日的朝中仍是为焉耆之事争论不休,眼看着到了五月末焉耆之事好不容易有了论断,却不想朝中又提起了西岐之事。   西岐谋害贵妃的罪名并未公布,后来的查证皆是纠察西岐垄断国家军器之罪,经了这一月多的查证,西岐这私占矿山欺君罔上之罪已经被查实,满朝上下便又就着西岐的罪责大朝小朝不断,沈苏姀起初听到窦准之语时又惊又怒又是忐忑,不但迁怒嬴纵连下杀手都比平日里狠辣无情,可经过这一月的消磨,到了这一刻,沈苏姀的心态竟然平和起来。   五月的最后一日,沈苏姀乘着马车到了苏家学堂,孟南柯点着南朝遗梦等着她,沈苏姀从院门处进来的时候正看到那一丛比往常都要葱茏的翠竹,徐风过境,竹林之内一片悦耳声响,进的门,孟南柯正在为她斟茶,“时辰刚刚好,茶是君山银针,水是去年冬日第一场雪,从这竹林里采的,除了茶味,还有一股子竹香,最能凝神降火。”   沈苏姀坐在孟南柯对面,闻了一闻果然觉得这茶汤清香沁人,却是又不喝,将那茶盏放在桌案之上纤细的十指无意识的在瓷盏边缘磨挲,看着孟南柯道,“我无需凝神降火。”   孟南柯看了沈苏姀一瞬,淡笑着饮茶,一副十分随意淡然的样子,两人便这般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沈苏姀才抬眸看着孟南柯,“眼下西岐的罪责也已经被摆在了明处,过不多久就会有定论,君临这幅局面和半年前天壤之别,你怎么看?”   孟南柯这才放下手中茶盏对上沈苏姀的目光,“其实你心理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沈苏姀眸光一暗,抿着唇难言,孟南柯眯了眯眸子,素来和风朗润的面容竟生出了两分肃然寒意来,直直看着沈苏姀道,“小苏,是因为爱上了嬴纵,所以连如此简单的格局都看不出来了?八年之间,从苏阀到窦阀到申屠再到西岐,这位皇帝的手段可一点都不简单,从前我和你讲过一个名垂千秋的皇帝的故事,你可知,眼下你也成了那故事中的人?”   沈苏姀握着茶盏的手有些发紧,孟南柯又一笑,语气明朗了些话语却直白,“嬴纵原本是杀回君临的一柄剑,你后发制人,与他双剑合璧,这大秦如此快的就被清理干净了,大秦权阀制衡皇权数百年,而今不过短短八年,六大权阀,只剩下了两家,你心中看得分明,却是不愿相信,嬴渊的帝王之术狠厉莫测,你和嬴纵,不过棋子。”   稍稍一停,孟南柯的语气一正,“你既然审过窦准,难道没有问出什么来?皇帝对权阀的果决利落已经是明摆着的,而眼下朝上对苏阀的案子一拖再拖,文武百官再厉害又哪里敌得过帝王一言,想到当年之事,倒叫我觉得或许就是昭武帝对苏家下了杀令,即便不是,他亦有纵容之罪,论起今日的翻案,单说他在位之时闹出如此大的冤案这一点,他也绝不可能轻易为苏阀平反,小苏,可还记得我上次与你说过的话?并不是一定要复仇的,好好地做你的洛阳候,冬月成为秦王妃,再往后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又有什么不好?”   一直垂眸坐着的沈苏姀缓缓抬头,看着孟南柯的目光有些发冷,孟南柯见她如此不由苦笑一瞬,“这半年以来你的心思和以往大有不同,然你杀申屠灭西岐,为苏皇后和大殿下平反,我只以为你做的已经很好,可到了这个时候,你面对的人再不是哪个权阀再不是哪个高门,你一人又能如何?以命相搏?那还不如将来母仪天下。”   沈苏姀听着此话只缩了缩眼瞳,而后便盯着自己面前的茶盏一阵沉默,孟南柯看着这般的她轻声一叹,“其实你也不能算一人,嬴纵爱你至深,又有什么不能为你做,嬴华庭又一心为苏阀复仇,太后又极疼你,她们二人一同与皇帝争一争,皇帝哪怕是为了孝义和父女之情也会松一松口,或许,这案子会有转机。”   话音落下,沈苏姀的眸光忽的落在了孟南柯的身上,点漆的眸子透着寒光,看的孟南柯心头一悸,她道,“父子相残父女成仇母子反目这种戏码的确有看头,可惜我不愿用在他和华庭的身上,眼下你说的这些也只是猜测,皇帝到底做着什么打算还要看他如何论断。”   沈苏姀话语幽幽的说完,孟南柯苦笑更甚,“你爱嬴纵,又不愿伤嬴华庭,对太后也存着敬意,小苏,你心软了,因嬴纵和嬴华庭而心软,好,你执意要等个结果,那我们便看看皇帝会不会公判你准备的那一份供词,其实你根本不必抱着希望,只需想若皇帝对那供词置之不理时你该如何做便是,你要知道,为苏阀翻案,是一定要过皇帝那一关的。”   沈苏姀一直看着孟南柯唇瓣开合,见他说完了她忽的蹙眉,“从前你只会为我排兵布阵,杀或者不杀都是我自己来定,这小半年来你一直旁观,到了此时却十分激进,这是为何?”   孟南柯便露出两分无奈,“这小半年你和嬴纵走得近,苏阀的案子也未放下我自然无需日日叮嘱,到了现在,从前我们想的那些难处怎能与皇帝相比?我若再不提醒你,又如何对得起师父的托付?你是师父座下最小最得意的弟子,能得再生已是十分不易,他老人家最不愿见的便是你为了复仇赔上自己,眼下这个险局,要么你不求平反,要么便不得不使些非常手段!我说的这些话或许太不近人情,可你便是去问师父,只怕他也会如此答你。”   沈苏姀听到孟南柯说起自己师父眼底的寒光才散去两分,垂眸一瞬道,“是我自己说过不报此仇不见师父,又怎会去问他这些,何况师父多年隐在终南山便是你我都难寻其踪,我这么问只是觉得最近的你有些奇怪罢了……”   孟南柯笑笑再不言语,只将她身前的冷茶倒了重新添上一杯热的,见她面色依旧沉凝,不由得换了个叹然的语气,“话我说到法子我替你想到,你不愿做的我自然不会逼你,嬴华庭和嬴纵都是真心待你,你自然该对她们倾心相付仁至义尽,却别忘记先要保住自己。”   沈苏姀接过那杯热茶,许是觉得自己适才的语气有些不太好,眼下便乖乖点头饮了那杯茶,孟南柯看着她如此,眼底却生不出半分轻松之意来,无论如何,两人间的气氛却好了许多,沈苏姀品了半盏茶,忽然抬起头看着孟南柯,“你是否觉得,我与嬴纵不过经历半年时日便如此待他有些不妥当?”   孟南柯一怔,不知她为何忽然开口问这个,想了一想,孟南柯失笑的摇了摇头,“人世间的儿女情长怎能以时日论深浅,何况我并未觉得你这般有什么不妥。”   沈苏姀闻言面色并无改变,只十分郑重的看着他,“你能如此想自然好,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和嬴纵不只是这么短短的半年,我曾告诉过你我忘记了从前的一些旧事……”   孟南柯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   沈苏姀定定看着他,“没错,我忘了嬴纵。”   ------题外话------   谢谢阿枝滴钻钻还有小香姑娘滴钻钻花花~拜谢~ ☆、132 长跪   六月初正值盛夏,火辣辣的日头好似要将君临城烧着,望星阁紧邻着太液湖,湖风送爽倒是将外头的暑气消了大半,分明是十分舒适安逸的地方,嬴华庭的眉头却半分都不曾展开,双眸望着外头连天的荷叶白莲浑身都是焦躁不安。   沈苏姀一叹,“今年的暑气的确重了,太后这几日也是睡不好吃不下,苏姀早前让公主和太后娘娘去骊山避暑公主偏偏不愿,眼下可是有些后悔了?”   嬴华庭听着此话眉头皱的更紧,转眼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沈苏姀便为她倒一杯茶,眸光也随她幽幽的落在外头的湖面之上,“公主根本不必为此事着急,朝上正在议西岐家的罪责,听说除了西岐驰之外其他人都要被充军流放了,西岐驰身上还挂着当年大殿下之死,步天骑这边亦不知他起了多少作用,不过西岐驰和窦准性子相近,怕是难说。”   嬴华庭抿了抿唇,一双眸子更是黑沉,却未语。   沈苏姀便摇头笑开,忽然眉头一扬道,“适才在未央宫之中,太后已经在为三位公主看朝中青年才俊好拟定驸马人选,既然苏阀的案子没有着落,公主何不顺着太后之意?公主的年纪,也的确应当成婚了,太后最为心疼公主,必定会给公主挑一位好驸马。”   嬴华庭听到这话唇角一沉,想了想才道,“我眼下是苏阀的未亡人,若是嫁了人那算什么,苏阀的案子不定,我是绝对不会动这份心思的。”   沈苏姀闻言眉头便皱了起来,“此事并非朝夕而就,公主何必误了自己。”   嬴华庭浅叹了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生出几分微光来,末了还是摇头,“你和七哥两情相悦,难不成就要我随便挑个人嫁了?自然要看缘分的。”   她这么一说,沈苏姀便不好多说,想了想沈苏姀忽然道,“有一件事只怕要请公主帮忙。”   嬴华庭听她说的肃然,便立刻转过了头来,看着她有些疑惑,“何事?”   沈苏姀想了想苦笑道,“是府中七姑娘的事,因我冬月里头便要出嫁,那之后许多人只怕不太方便,因而想着能不能在冬月之前将府中的两个小的嫁出去,七姑娘和辅国将军的婚事已定,只是为定下婚期,辅国将军那里,请公主替我走一趟?”   嬴华庭听着这话挑了挑眉,面上沉色一消道,“这自然是一件好事,我为你走一趟也没什么,说起来你对着两个妹妹也算尽心,她们当好好谢你。”   沈苏姀苦笑一瞬,“也不算什么。”   沈苏姀这日和嬴华庭坐到太阳落山才准备出宫,临走之时嬴华庭送出几步,看着她的眸色万分深沉,欲言又止的样子更叫人瞧着不安,临了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见嬴华庭如此,沈苏姀的一颗心便沉沉的一路坠到了底,朝堂之上拖延的时间太长,嬴华庭已看出了昭武帝对苏阀之案的态度,适才那副模样,她心底不知多纠结难受。   沈苏姀坐在马车之上苦笑,孟南柯那日所言她又怎会不懂,能帮她的人唯有三个,而这其中嬴华庭的性子最是嫉恶如仇,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偏生是她,沈苏姀扶着额,只觉得这样下去当真不是个法子,脑海之中正一片烦乱,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沈苏姀眉头一抬,驾车的赵勤已语声平平道,“给郡主请安……”   郡主?哪个郡主?   沈苏姀一瞬之间便明白来人是谁,掀开车帘一看,果然看到宁微倾一身青衣官服腰间系着明黄丝绦,眼下正领着几个小太监一人抱着一摞折子,沈苏姀看了看眼下这方向有些明白,暑气太重,皇帝已经将日常问政之地放在了天寰宫的内书房,宁微倾眼下必定是派人将尚未批示完的折子送过去,沈苏姀便只扫了宁微倾一眼,“郡主先走无妨。”   宁微倾也正看着沈苏姀,见沈苏姀淡淡道出一语便要落帘,她抱着几本折子上前了一步,“侯爷且慢……”   沈苏姀正要放下帘络的手便是一顿,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宁微倾朝后挥了挥手,她身后的小太监便往前走了几步,马车周遭除了赵勤再无旁人,宁微倾这才将手中抱着的折子朝沈苏姀挥了挥,“侯爷可看到了?这是刑部关与苏阀旧案的折子。”   沈苏姀扫了一眼,看着宁微倾,“郡主的意思是?”   宁微倾眉头微蹙,看着沈苏姀的眸光便有些疑惑,“刑部的折子日日都在上,可是皇上和中书门下的老臣却没时间看,展大人年轻不知事,皇上和一众老臣只会以为这是秦王的注意,前阵子焉耆之事闹得朝中乌烟瘴气,眼下西岐罪责被查出皇上更是大怒,这等情况之下,刑部如此行事岂非是将秦王往枪口上撞?”   沈苏姀唇角便勾起了两分淡笑,“刑部上奏折禀明案情本就是其应尽之责,郡主在朝为臣难道事事都是以皇上的心情为重?皇上的心情不好,是否任何国事都无需禀明了?”   宁微倾眉头一皱,还未开口沈苏姀又道,“皇上乃是大秦一代明君,必然明白此乃刑部分内之责,又怎么会牵连到秦王?秦王虽然挂着九章亲王之位,除却天狼军军务之外并未领朝中任何实职,如此不问朝事又怎会得皇上猜忌?”   宁微倾看着沈苏姀的目光便有些漠然,“侯爷此话说的当真好听,可刑部为何如此殷勤想必侯爷是明白的,苏阀的案子与侯爷无关,侯爷自己想争得定案之功,又何须将秦王拉上?苏阀这案子事关皇上千秋圣明,又怎会轻易为其平反,连公主都没有法子,何况侯爷?”   沈苏姀挑了挑眉,看着宁微倾的目光便带上了几分意味深长,却是摇了摇头并不打算和她纠缠“她将嬴纵拉上”的问题,只语声凉凉的朝天边望了一眼,道,“宁国公的性子素来中庸,不该问的绝不问,不该管的绝不管,本以为郡主承其之志,这几次以来倒是我想错了,听说刑部的人在查澹台琦之死时在他屋子里发现了几样十分特别的东西,看起来是定情信物,可却实藏夺命杀机,且不知郡主知情不知情呢?”   悠悠的话语落定,宁微倾顿时面色一白,看着沈苏姀的目光一时更冷,沈苏姀扫了她一眼,“不管郡主知情不知情,澹台琦已经死了,恭喜郡主得尝所愿,虽然澹台琦死是因为他作恶太多,可郡主这杀伐果断的法子却是极好,本候十分乐意看着郡主如法炮制,只恐怕郡主自己要无穷无尽的造下杀孽,委实可叹。”   宁微倾浑身紧绷,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已经从冷漠换做了惊愕和戒备,虽然心有城府,却大抵不曾经过什么波折,眼下这模样露出许多破绽,倒是让沈苏姀有些失望,扶着帘络的手一松,再没了和这位美人纠缠的兴致,一声令下马车又往前慢行起来,然而即便面上在如何不在乎,这心底小小的郁闷还是不容忽视的,而宁微倾适才所言虽然叫她十分难受,可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刑部是他所辖,皇帝眼下的态度极近明了,再加上对他的误会,又怎能不会更为忌惮猜忌与他,沈苏姀一叹亦生出几分焦躁来,只觉马车之外的暑气好似要将她整个人蒸的神魂离体,这个局,是否当真无解?!   和宁微倾的几句话并不值得沈苏姀放在心上,就在她为眼下的僵局用尽耐心之时,最叫她担心的嬴华庭当先按捺不住了,这一日一午间,沈苏姀本在偏厅之内绣着嫁衣,刚绣了一半便觉心神不宁,不多时,香书急急忙忙的跑进来,看着沈苏姀上气不接下气道,“侯爷,公主宫中的女官来了,说是要见您呢。”   沈苏姀眉头一挑站起身来,“公主呢?这样大的天气,怎地不请她进来?”   香书闻言便摆手,“公主没来,就公主身边的女官一个人来的,侯爷您出去看看吧,那女官急的不行,奴婢看着倒像是公主出了什么事的样子。”   沈苏姀心头一跳,当即便朝外头走,走出厅门就看到时常跟在嬴华庭身边的青衣女官面色煞白的站在庭中,一看到她出现当即迎上几步跪倒在地,口中哀呼道,“侯爷,您快进宫去劝劝公主吧?公主在御书房外长跪不起,从早上到现在了……这样毒的日头……您再不去公主只怕就再也支持不住了……”   沈苏姀面色大变,一边叫人备马一边问,“为何在御书房之外长跪不起?!”   那女官眼眶一红,“朝堂之上一直不判苏阀之案,公主今日为此事求见皇上,偏生皇上在和一众老臣议事不见她,公主一气之下便长跪在御书房门外,说今日若没个定论便不起身!”   沈苏姀闻言心头一梗,她最不愿见的,还是来了……   ------题外话------   呜呜断了,今儿一天都在外奔波,回来委实的太晚。 ☆、133 父女对峙,帝王无情   日头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沈苏姀的心跳快若擂鼓,从沈府之前一路驰马朝帝宫的方向去,刚走到千步廊的那处岔道,拐角之处忽然疾驰出一道银甲刺目的身影,谁都没想到这会儿的宫门府衙之地会有人疾驰,只听两声陡然拔高的马嘶响起,绝影和一匹棕色的大马擦颈而过,差点便要撞个人仰马翻,缰绳勒的沈苏姀掌心发疼,她眉头紧蹙的转首一看,却见从那千步廊横街上驰马而出的人竟然是申屠孤,申屠孤也没料到和自己差点撞上的人是沈苏姀,稍稍一愣才看向沈苏姀要去的方向,“侯爷要进宫?”   沈苏姀心中焦急,不欲和他多说,点了点头便要继续往前走,申屠孤见她面色急惶却是和她走到了一路,“侯爷眼下是有什么急事?”   沈苏姀抿了抿唇,一双眸子沉不可测,“二公主为了苏阀的案子在皇上的御书房之外长跪不起,只怕要触怒皇上,我要进宫去看看。”   申屠孤听到此话不由眉头微蹙,想了想才道,“刚好我亦要入宫面圣。”   沈苏姀心急万分,听闻此话点了点头便挥起了马鞭,申屠孤早前立了大功本就有驰马入宫之权,眼下两人一气儿入了天圣门到了内仪门之前,翻身下马,沈苏姀脚步生风的朝御书房而去,申屠孤看着沈苏姀的侧影眸光微暗,口中道,“侯爷无需担心,二公主乃是皇上最为疼爱的公主,她归来不久,皇上怎会责难与她?”   沈苏姀听到这话眉头稍稍一松,可脚下的步子却是半分未满,申屠孤看着她那模样本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的样子,想了想到底是一句话也没说,那女官出宫传令的时候天上的太阳已经灼人,眼下这会子更是热浪如火,沈苏姀心中也和申屠孤想的一样,昭武帝即便再如何狠心也不当眼看着嬴华庭在这样的天气之下受罪,然而她两人刚刚转过一道拐角便看到了御书房之外的嬴华庭,太阳直射而下,廊檐之外的青石板早就被晒得烫人,而此刻的嬴华庭,仍然挺直着背脊跪在那御书房石阶之下,隔得这么远,沈苏姀几乎能感受到嬴华庭快要晕厥的难受,脚步一快,沈苏姀直直朝嬴华庭走了过去……   大汗淋漓,双颊绯红,神魂都好似要被烧着了,从小到大身娇体贵的嬴华庭从没有受过这一份罪,还未走近,沈苏姀以看到了她那不正常的面色和干裂的嘴唇,周围有禁卫军和小黄门林立,然而众人好似知道嬴华庭所求何事,彼此都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不敢往嬴华庭这边看一眼,沈苏姀心头一疼,走近之时一把将嬴华庭的手臂扶了住!   “公主如此实在太过胡闹!”   低低的一声喝,沈苏姀摸到了嬴华庭臂肘之上发烫的衣衫,寻常人连在这太阳之下站一站都受不住,又何况是她已在这里跪了这样久,沈苏姀握着她手臂的手暗暗用力,只想将她一把拉起来,却不想嬴华庭只是转头看了她一眼便苦笑着摇了摇头,虽然已经煎熬万分,可还是固执的掰开了她的手,摇头道,“她们不敢去惊扰皇祖母,倒是知道把你请来,请来便请来了,我下定决心要跪着,你又何必来劝我,这个时候我起来那早前不久白跪了。”   说着便将沈苏姀的手一把扒了下去,沈苏姀眉心很皱,“公主用这样的法子逼皇上,若皇上当真想要公主吃点苦头就是不应公主呢,公主何必为此伤了身子?!”   嬴华庭抬起手臂无力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深吸口气喉咙都嘶哑起来,“呵,若是能伤一伤身子便能达成所愿,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可眼下……”   她欲言又止,沈苏姀心底却是一沉,嬴华庭便又转头看了她一眼,这么一看顿时看到了沈苏姀身后的申屠孤,她对申屠孤点了点头,便道,“辅国将军带洛阳候出宫去吧,你没看到谁也不敢来我身边吗?我是打定主意要跪的,你又何须跟着一起受罪。”   她这般一说,申屠孤便上前一步,“侯爷不如听公主一言……”   沈苏姀眉头微蹙,看着嬴华庭执拗的眉眼,又看了看不远处紧闭的御书房殿门,连日来心底的沉郁几乎要到一个临界点,这感觉实在无力又叫人愤怒,她想讨一个公道,可或许这世间从一开始就没有公道,若是能如她所愿,那多久她都可以等,可若是哪怕等完这一辈子也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呢,孟南柯的话适时的回响在耳畔,头顶的日头好似一团烈火,沈苏姀的心底,却有一层层的寒霜凝结起来……   “你还站着做什么,我以死相谏,若是能得父皇松口,刑部那边还要靠你!总不能你我二人都折在此处,我已经跪了这大半日,是必定不会功亏一篑的,我这会儿实在不好受的紧,你难道还要让我花力气与你讲道理?”   嬴华庭又低低一语,嘶哑的语声叫人觉得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沈苏姀眼底生出两分心疼来,袖中的拳头紧紧地一攥便准备听嬴华庭之语先行离去,可就在她直起身子准备转身的一刹,那紧紧闭着的御书房大门竟然“吱呀”一声打了开,两个小黄门分立在门两侧,御书房殿门之中走出个青衣女官来,宁微倾扫了庭中站着的几人一眼,目光有些沉暗的看向了沈苏姀和嬴华庭,“公主,皇上请您进殿中说话。”   沈苏姀双眸微眯,嬴华庭眼底立刻亮出微光来,转头看沈苏姀一眼,面上的笑意充满了期待,沈苏姀也随她勾了勾唇,弯腰将她扶了起来,嬴华庭颤颤巍巍的起身,双腿发颤膝弯一时直不起来,借着沈苏姀的手默然良久才终于能勉强站稳,拍了拍沈苏姀的手打算自己往御书房去,这边厢宁微倾却又道,“侯爷,皇上说您可以陪着公主一同进来。”   沈苏姀眉头一挑,这边厢嬴华庭面上却更为明朗,沈苏姀眼底暗了暗,上前几步扶着嬴华庭朝御书房殿门口走去,进的殿门,门内门外的温差顿时激的沈苏姀一颤,或许是外头太热,沈苏姀觉得不是走近御书房而是走进了一个阴森森的冰窖,再往里走几步,一抬头便看到了御案之后正在批阅奏折的昭武帝,沈苏姀和嬴华庭齐齐行礼,尚未跪下去昭武帝已经挥了挥手,“免礼吧,苦头没吃够还想继续跪?”   这本是昭武帝对这个女儿的心疼,可嬴华庭想了想还是跪了下去,沈苏姀抚着她,齐齐跪在了一旁,昭武帝眉头便是一皱,还未说话嬴华庭又拜了下去,“父皇,儿臣今日为何而来您必定知道,那焉耆侍卫队队长的证词已经呈上来月余,请父皇明察,为苏阀平反。”   昭武帝手中御笔不停,扫了嬴华庭一眼,“朕听闻那人被断了手脚挖了眼珠,一看便知是受那无名氏的胁迫才写下的证词,这样的证词呈上来,朕为了你的颜面才不曾打回去,放了这月余,不过是想看看你有没有新的证据,眼下看来是没有了。”   嬴华庭背脊一僵,一时连呼吸都屏了住,她本以为昭武帝此番肯见她了定然是苏阀翻案有希望,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一上来便是否定,嬴华庭尚未说出话来,昭武帝又语声和煦道,“你为了苏阀的案子已经尽了心力了,今日这一跪,外头人自也明白你的心意,可只凭着那一纸供词想让朕为苏阀翻案却是断断不能的,这案子本就是在那无名氏早下的杀孽之下不得已重查,而今朕也算给了你们时间,若是再查不出什么,这案子便让刑部封存了吧。”   沈苏姀垂着的眸子陡然一缩,这边厢嬴华庭已经大骇,“父皇这话是何意,写下供词的这个人的确被挖了眼珠没错,可儿臣已经重新审过,那人写下的五份供词都和第一份一样,若是逼供所得又怎会如此,那证词之上分明说的是当年有人将大秦兵力变化的消息送给了焉耆,足以证明步天骑当年乃是被陷害,倘若步天骑当真和焉耆通敌,又为何是往西边去,又为何焉耆不曾给步天骑半分权财的许诺,父皇,儿臣知道这一纸证供还不够,可是只要您给儿臣时间,儿臣一定会查出这案子的真相,只是凭着这一份供词,您心中当信苏阀不是吗?”   昭武帝听着嬴华庭铮铮之语眉头越皱越紧,嬴华庭有些激动的超前膝行两步,甚至连沈苏姀落在她臂肘之上的手都一把拂了掉,口中切切道,“父皇,当年这话儿臣已经说了无数遍,威远侯是当年陪着您一同南征北战过来的,他的忠心您应当最是清楚,事到如今,又有了这些蛛丝马迹,父皇,您心底还认为苏阀当年背叛了大秦吗?”   “父皇,儿臣知道这件事与您英明有损,可天子也是人,也是会犯错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二十万步天骑,苏阀全族,他们都在天上看着,父皇,只要您为他们翻案,这只会成为您千秋贤明之处,父皇,儿臣求您……”   静谧的御书房之中只有嬴华庭沙哑却力有万钧的话语落地,沈苏姀垂眸听着,在她身前的女子背脊笔挺双全紧攥,仿佛那一句句的话语就快要用尽她所有的力气,即便嬴华庭语声逼人讲的是一桩血腥往事,即便嬴华庭之言已经是大不敬,可御案之后的昭武帝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他看了嬴华庭一会儿,忽然一叹道,“华庭,朕这么多年来素来对你娇宠万分,当年你一走了之朕不曾拦你,眼下你为了苏阀之事出言不逊朕亦不会怪你,可朕并不只是一个能骄纵女儿的父亲,天下万民都看着,苏阀当年泼天大罪岂能轻易翻案?朕给了你们时间,你们为苏皇后和大殿下平反朕心底实在对你们十分欣赏,偌大的一个申屠,因为你们的证据朕说抄家便抄家,可时至今日,朕却觉得你们已找不出更多的证据证明苏阀无罪了。”   嬴华庭听着昭武帝平平的话语心底便生出了两分异样,却听昭武帝说到此微微一顿,而后便道,“朕觉得,这个案子应该到此为止了,苏阀之罪不可更改,眼下最要紧的却是那个胆大包天的无名氏,当然,这件事自有卫尉营去做,洛阳候已经和秦王定下了婚期,她该一心一意的准备嫁人,华庭你也差不多了……”   嬴华庭一直紧绷的身子骤然一震,昭武帝已随意的从手边抽出一本折子扔到了嬴华庭眼前,“这是你皇祖母为你挑选的驸马人选,朕给你一月,你找个自己中意的罢。”   嬴华庭看着昭武帝,目光从迷蒙到震惊又道不可置信,而后变得十分陌生,她定定的看着昭武帝,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发直,昭武帝并不理会她如何,只重新垂眸批阅手底下的奏折,只见嬴华庭看也不看那份关系到她未来幸福的“驸马”折子,她只愣愣的看着昭武帝,忽然语声极轻极轻的问,“父皇,您对苏阀如此无情,是否因为当年之事本就是您的授意?您怕苏阀功高盖主,您要杀了他们……”   ------题外话------   晚上有事不能写,先把这些更新了~ ☆、134 公主软禁,南朝遗梦(一更)   “父皇,您对苏阀如此无情,是否因为当年之事本就是您的授意?”   “您怕苏阀功高盖主,您要杀了他们……”   嬴华庭的语声极轻极轻,然而这话无异于一道闷雷落在这阴森森的御书房之中,别说是昭武帝被这话惊得抬起了头来,便是沈苏姀亦是听得心头一震,嬴华庭早前的话本就已经是大不敬,眼下这话却是在指责昭武帝便是这苏阀旧案的凶手,沈苏姀看着嬴华庭挺直的背脊,只觉得一瞬之间这屋子里头又冷了半分,抬眸望去,昭武帝眸光微狭,正神色莫测的看着这个他最为宠爱的女儿,那样的目光,冰冷的不含分毫温度。   沈苏姀心中警铃大作,这边厢嬴华庭却不会为那目光所摄,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继续微仰着下巴看着昭武帝,“苏阀世代为大秦砥柱,功劳太高赏无可赏,父皇早已不满权阀制衡皇权,苏阀到了那个地步更是威胁,因此父皇才想着苏阀获罪步天骑覆灭,父皇您说儿臣猜的对不对?若是不对,您为何对苏阀半分顾惜之情也无,当年如此眼下还是如此!”   一席话说完,昭武帝看着嬴华庭的目光更为深沉,自古没有做儿女的指责父亲的,且这位父亲还是天下之主,沈苏姀怔怔的看着嬴华庭的背脊,不明白她怎么会忽然如此冲动行事,这样的话且不说她在昭武帝面前说出来,只说她是如何想到的便叫沈苏姀觉得奇怪万分,心底为嬴华庭生出满满的担忧,御案之后的昭武帝面上已没有半分和煦,他看了嬴华庭一会儿,忽然开口看着殿门口的几个亲信内侍,“送二公主回宫养身子,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出漪兰殿,去告诉皇太后,这折子上的人选朕都很满意,叫她看着定下罢。”   话音落定,嬴华庭顿时红了眼眶,好似从魔怔之中醒来,立刻再度向前膝行几步,“父皇,儿臣求您,求您为苏阀翻案罢,父皇,儿臣愿意嫁去北魏,父皇……”   “公主……”   殿前不得无礼,可听到嬴华庭嘶声道出此话,沈苏姀再如何沉稳也忍不住轻呼一声,然而嬴华庭根本听不到她说什么似得直直瞅着昭武帝,仿佛叫她明日坐上往北魏去的花轿她也是愿意的,昭武帝听到她这话眉头一挑,一双凤眸之中露出点点幽光来,看了嬴华庭良久,终是再度看向那几个小太监,“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送公主回漪兰殿?”   嬴华庭着急起来,又准备往前膝行之时身子却一软,她跪了大半日滴水未进受烈日炙烤,浑身上下早就力疲,眼下这般情绪激动,自然再也支撑不住,沈苏姀眼睁睁的看着嬴华庭倒地,眸色一沉正要去帮忙之时昭武帝却看向了她,口中道,“华庭回了君临之后和沈卿走的很近,朕的意思沈卿当知道,跟着去劝劝华庭罢。”   沈苏姀听着此话哪里能说什么,当即领命起身将嬴华庭扶了住,早有人去请太医,沈苏姀并着几个小黄门直直将嬴华庭半扶着出了御书房,外头立刻有宫人抬来坐舆将嬴华庭放了上去,沈苏姀看着嬴华庭那模样便知她必定是中了暑气,心焦万分之时却看见申屠孤还等在外头,她也来不及对他说什么,当即跟着一行人匆匆往漪兰殿而去。   到了漪兰殿嬴华庭已经人事不省,满宫宫人见状一时人心惶惶,太医早已候着,问脉行针煎药好一阵忙活沈苏姀才放下心来,那太医刚走,漪兰殿之外便有昭武帝身边的御林军将这宫阁围了起来,公主要养身子,不可迈出这殿门半步。   沈苏姀坐在嬴华庭的床头看着她的睡颜发怔,不过片刻之间的变故,堂堂一个公主因为触怒的帝王被软禁,沈苏姀转眸从远处窗棂望出去,不用看也知道这漪兰殿中的宫人必定都慌了神,她们的主子乃是太后和皇帝最为宠爱的公主,可眼下却是皇帝囚禁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儿,这宫里的权势富贵哪样不是朝夕易变的,而今,轮到了二公主,轻轻的闭了闭眸子,沈苏姀心底的寒霜在这一刻结成了厚厚的冰凌,她等的事,终于有了结果。   火辣辣的日头一点点的西移,外头焦灼的暑气亦去了大半,沈苏姀僵坐在嬴华庭床侧,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地睁了眸子,沈苏姀见此眉头一松,立刻倾身上前,“公主,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喝水?太医已经来过,药也喂你喝了,眼下你若觉得难受便继续睡着。”   嬴华庭墨发披散在枕,早间在昭武帝面前不顾一切的锋芒早已散去,无神的双眸经过一瞬迷蒙之后才认出了是沈苏姀,大抵是想起了早前昭武帝的态度,她眼瞳一暗,看着沈苏姀便露出沉痛之色再说不出话来,沈苏姀好似看的懂她,见她如此便笑了笑,“公主不可为早先的事挂心,今日这一遭公主只怕得养上七八日才能全好,既然如此,公主不妨好生养病,今日皇上必定生气,待缓一缓咱们再图后谋如何?”   嬴华庭唇角几抿,看了沈苏姀一瞬忽然转过了头去,怔怔的看着帐顶,目光哀切又深沉,加上这一副病容,早前英姿飒爽的嬴华庭已经不见了,沈苏姀心头何尝不怒不痛,看到嬴华庭这般只能强扯了笑意来劝,“公主想那么多做什么,这几日公主安心养着,前朝有我看着,若是有个什么不妥,我来告诉公主便是。”   嬴华庭便又看了沈苏姀一眼,而后又望向了帐顶,默然良久才语声嘶哑的开了口,“苏姀,你不明白,父皇说到就会做到,他……他只怕不会替苏阀翻案。”   沈苏姀眸光微暗,想了想才道,“公主今日在皇上面前说的那些话……”   嬴华庭勾了勾唇,笑意有些苍凉,“很难想象吧?其实刚开始听到的时候我也是不信,我原本只以为此事只是关于父皇在位时的声明,可眼下却觉得或许别人说的也有道理……”   沈苏姀眉头一扬,“公主听谁说了这样的话?”   嬴华庭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的痛色更深一层,却是摇了摇头,见她这般沈苏姀没由来的觉得有些不安,这边厢嬴华庭却又笑了笑,语声嘶哑的道,“你放心罢,这事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论当年的事是如何,过了这么多年,的确应当给苏阀一个公道!”   沈苏姀面色一沉,“今日皇上已经大怒,公主怎可继续触怒龙颜?无论是谁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公主也不当这般横冲直撞的去和皇上理论,天家不比寻常人家,若皇上当真大怒,公主可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嬴华庭深深望了她一眼,“今日……今日是我冲动了,惹怒了父皇委实是不该,只是若是再来一次,我恐怕还是将忍不住,天家……我倒情愿我不曾生在天家。”   话音落定,嬴华庭转过头去再不说什么,沈苏姀浅吸口气,语气一时放缓了些,“公主和皇上乃是父女,公主难道要为了苏阀的案子与皇上反目成仇?还有,那嫁去北魏的话公主休得再提,公主自诩是苏阀的未亡人,若是让少将军在天有灵知道你嫁去了北魏她心底又当如何心痛?公主已经对苏阀仁至义尽,眼下,当以养身子为要!”   嬴华庭听着她这话苦笑一声,忽的闭了眸子,“倘若当年之事当真和父皇有关,且不知少将军在天之灵又当如何恨我?苏阀和步天骑,到底折损在嬴氏之手。”   沈苏姀心头一沉,喉头一时有些发紧,“少将军素来心疼公主,又怎会恨公主?”   嬴华庭面上的苦涩立刻变得更大了,她深吸一口气,忽然语声定定道,“那好,就为了少将军不恨我,我也是要为她拼一回命的。”   沈苏姀呼吸一滞,“公主不可……”   “公主喝药了。”   两道话音同时落定,沈苏姀转头看去便见嬴华庭身边的一个女官正捧了一碗汤药进来,沈苏姀立刻停下了话头扶着嬴华庭起来,那女官便捧着药碗走到了两人近前,沈苏姀接过那药碗欲要喂嬴华庭,嬴华庭苦笑,“这等事自然是叫下人来。”   沈苏姀蹙眉苦笑,那女官却不敢怠慢,赶忙又将药碗接了过去,沈苏姀见状便只好让开些,那女官看着嬴华庭的模样也是万分心疼,口中道,“这药有些苦,公主先喝药,待喝完了奴婢去取蜜饯来,公主这么多年也未大病过,今次却是……”   沈苏姀闻言赶忙问一句,“蜜饯在何处?我去拿。”   嬴华庭喝着药,那宫女见沈苏姀眉目间笼着的担忧便看了看不远处的紫檀木高柜,“就在那柜子上的瓷罐里,左手边第三个就是,有劳侯爷了。”   沈苏姀点头朝那高柜走去,身后嬴华庭已问,“皇祖母那边怎么样了?”   那女官闻言眸色微暗,“本是上上下下都瞒着的,可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太后娘娘眼下必定是知道了,下午奴婢去太医院取药的时候便瞧见几个太医齐齐往寿康宫去了,只怕是太后娘娘又有什么不妥,不过也没别的消息传出来,想必是有惊无险,公主大可放心。”   嬴华庭便又道,“皇祖母是见多识广的,自然没事。”   沈苏姀听着这主仆二人之语,目光却是落在了眼前的瓷罐之上,这瓷罐摆了两排,还并着几个造型古朴的方盒子,这左手第三个也不知是第一排的还是第二排的,想了想沈苏姀拿起了离自己最近的这个,打开盖子一看,果然是一小罐儿蜜饯,沈苏姀本欲拿着这小罐儿转身而走,可就在转身的那一刹她鼻端却闻到一丝丝的淡香,这香味万分熟悉,却绝非是蜜饯或者脂粉的香味,脑海之中闪过什么,沈苏姀的目光当即在那几个首饰盒子之间扫了扫,最终,眸光落在了一个印着繁复凤凰花的盒子上,她没有随便动别人东西的习惯,可是这一次,沈苏姀看了那盒子一瞬,竟然鬼使神差的抬手将那盒子打了开……   淡香顿时变作浓香,满满一盒子的香粉并着香丸顿时刺痛了沈苏姀的眼,嬴华庭不爱用香,这样制作手法繁复的奇珍不当出现在她的屋子里,然而这香放在这样一个精致的盒子里,又放在这样的地方,唯一的解释便是旁人赠她的,是谁人所赠呢?   沈苏姀轻轻将盖子合上,转身之时的面色平静万分,心底却有一团火烧了起来,脑海之中想着的是那苏阀的旧宅和那丛竹环绕的院落,南朝遗梦……   孟南柯忽然兴起要制的南朝遗梦……   ------题外话------   这是一更,有二更的哈。 ☆、135 苏姀心软,为他退步!(二更)   暮色四垂,宫灯次第亮了起来,沈苏姀独自走在悠长的宫廊之上,面上看不出表情,心底却早已覆上了一层寒冰,抬眼望去,藏蓝色的天幕之中正悬着一弯明月,恰似一把寒刀悬在世人头顶,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粉拳下意识的攥了攥,仍是默然的朝内仪门走去。   还未至门口,赫然看到门边立着的一道身影,月辉清幽洒下,衬出那人铠甲上一片寒光刺目,沈苏姀眨了眨眼,意识到来人是在等她,她朝那身影走过去几步,浅吸口气回了神,面上罩着一层从容,问道,“辅国将军整日不曾出宫?”   申屠孤的确是在等着沈苏姀,听闻此话便道,“先去了御书房,又要去寿康宫谢恩,却不想太后忽然出了状况,等至方才仍是不得见,这才打算出宫。”   沈苏姀了然的点了点头,申屠孤幽潭般的眸子微狭,又问,“公主她……”   沈苏姀一叹,苦笑起来,“自然是病倒了,倒也是没有大碍,至于禁足便看皇上的意思。”   申屠孤便点了点头,看了沈苏姀两眼忽然问,“侯爷就不问我为何去寿康宫谢恩?”   沈苏姀眉头一抬,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扬了扬,“将军和舍妹的婚事乃是太后娘娘亲定,眼下的确该向太后娘娘谢恩才是,至于婚期,辅国将军可做好了打算?”   申屠孤看了沈苏姀一瞬,忽的垂了眸子,“侯爷觉得何时合适?”   沈苏姀看着他这模样不由想到了早前管家对他所言,默了默才道,“在我想着自然是越早越好,早前将军担心自己领着军务会对舍妹有所疏忽,这个担心却是不必,虽然只有那么几面,可舍妹心中十分看重将军,将军无需担心旁的。”   申屠孤闻言抿了抿唇,想了一瞬一叹,“看来,是不能不娶了……”   沈苏姀听着他的语气眉头微蹙,还想说什么,申屠孤却又看着她道,“既然是七姑娘自己说能接受日后的诸般情状,那这桩婚事便依侯爷之意罢,侯爷希望尽早,那便放在八月如何?聘礼稍后自会送上,还有一月多时日,想必能安排妥当。”   申屠孤说这话时好似在谈论一桩公事而非他的亲事,沈苏姀蹙了蹙了眉,本想多说几句,然而她的立场并不应多言,何况眼下事情如她所料已是再好不过,她眸光一转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依辅国将军之意,且不知大婚之前将军可要再见舍妹一面?”   申屠孤看着她摇了摇头,“不必。”   沈苏姀一叹,“也罢,总之就快大婚了,明日我自会请管家过府与将军商议此事。”   申屠孤不置可否的样子,沈苏姀见他不言不语的看着自己,便朝他身后的沉沉夜色之中看了一眼,又道,“眼下时辰已晚,将军不准备出宫吗?”   申屠孤默了默,“我的马仍在侍卫所里……”   沈苏姀恍然,两人乃是一道入宫,眼下申屠孤寂然没有出宫那马儿必定也在一起的,她便点了点头,抬手一请,“既然如此不若——”   沈苏姀本想说“不若一道”,可话尚未说完申屠孤身后的宫道之上便有一辆王辇从黑暗之中缓缓驶出,沈苏姀眉头一挑,口中之语便断了,申屠孤见状也回过头去,一眼看尽顿时也有些明白,转眸扫了沈苏姀一眼,道,“那我先走一步。”   沈苏姀点点头,申屠孤便朝左手边的廊道直直朝着侍卫所而去,申屠孤一走,沈苏姀面上的表情又不自觉沉暗下来,看着那王辇缓缓地停在自己身前,一双眸子更满是沉凝与犹豫,车内人似乎没有说话的打算,沈苏姀深吸一口气朝车门处走了过去。   掀帘上车,黑沉沉的王辇之中嬴纵横刀立马坐在主位,见沈苏姀上了车,只将莫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沈苏姀看了看他,稍一犹豫还是坐在了侧位之上,外头的容冽并不知道里头情状,稍等了一会儿便催动了王辇。   车内一片沉默,沈苏姀怀着心事,虽知嬴纵眼下必定对自己和申屠孤站在一起不满,可她委实没有多的心情来安抚他这小情绪,一片昏沉的黑暗之中,沈苏姀只垂着眸子思量今日之局,嬴纵的目光一直实沉沉的落在她身上,见她坐的离他那样远且不言不语,眸光几变才倾身将她揽到了自己身边,沈苏姀并不排斥他的亲近,身子却有些发紧,垂着眸并无什么反应,嬴纵一叹,将她抱在了自己腿上,大手落在她后颈,亲昵的磨挲,“你这样子,当真是叫我有气也发不得了,有太医在,华庭不会出岔子,今日她在御书房之语委实有些冲动,也就是她父皇才只是个禁足,若是换了旁人,自是要治罪的。”   午间御书房之中只有皇帝最亲近的几个近侍在场,嬴华庭那些话旁人不会知晓,可这会儿,他已经知道了嬴华庭说了什么话,沈苏姀浅吸一口气,抬起了头来,幽暗的光线之中四目相对,他的轮廓印入脑海,不用有光她也知道眼下他是怎么个表情,沈苏姀真想将窦准那日的话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道不出了。   见她怔怔瞧着他出神,嬴纵一时万分心疼,只将她扣进怀中轻抚着背脊安慰,“苏阀一旦翻案,父皇圣明必定不存,你忘记了,我说过的,那日我所言一直算数,哪怕……哪怕眼下没法子平反,等到那一日,一切还不容易吗?”   沈苏姀眉头微蹙,苏阀的案子出在昭武帝的手中,她自然希望昭武帝在位之时便可昭雪,帝王圣明帝王昏庸后世自有评说,可眼下她心中在乎的乃是昭武帝是不是当年苏阀之案的凶手,若不是也就罢了,帝王无情她早就明白,可若他本来就是凶手,又哪里有资格为苏阀昭雪,若他本来就是凶手,二十万的步天骑英魂不会饶过他,她……亦不会!   沈苏姀趴在嬴纵怀中,紧绷着的身子忽然深深的埋进了他怀中,双手抬起环住他的腰身只觉得喉头梗的有些发疼,孟南柯骂她骂的对,她心软了,她当真心软了,哪怕知道眼下昭武帝是凶手的疑问已经几乎能确定,可她心底竟然还是隐隐的希望昭武帝只是个贪图一世英名的皇帝,如果只是这样,她可以原谅她可以等,等抱着她的人上位给苏阀一个公道!   可若不是呢,她是抱着与那些仇人厮杀到底的决心回来君临的,对窦阀,对申屠西岐,哪一个她都狠得下心,死一千个一万个她都不会皱眉,然而对上了昭武帝,她不会和一个诛杀忠臣兵将的皇帝讲君臣之道讲忠君事主,哪怕与皇权对峙讨不到个公道,那她至少还可以替天行道,扶持皇子逼宫夺位事自古有之,这一世,她亦没打算做忠烈之臣,这一切的一切对她而言都轻而易举,她会痛心苏阀和步天骑遇上了这等帝王,会叫屈会愤怒,会因为从前不懂政治蛰伏而悔恨,可这一切都不会让她不知所措,   可眼下,因为那个人是他的父亲,她竟然心软了,她甚至有些畏怕,这份仇恨太深太重,她在不确定结果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迁怒与他,若是确定了呢,她和他之间又当如何是好,哪怕他为她夺位昭雪,哪怕她一开始是非分明不迁怒,可又能否抵得住夜夜血梦……   沈苏姀落在他腰间的手骤然使上了力气,嬴纵看着怀中之人眼底的心疼更浓,不由转头在她颊侧上吻了吻,“彧儿,我们有十万天狼军,漠北也供我们驱使,莫怕……”   沈苏姀深吸口气,忽然从他怀中抬起了头来,王辇早已出了宫,街市之上灿若琉璃的灯火稀稀疏疏的落尽车厢之中,沈苏姀看清了他眼底的疼惜,忽觉鼻头一酸,想也不想就环住了他的脖颈吻了上去,纤细的身子紧紧地贴上去,恨不能要和他融为一体,嬴纵不过愣了一瞬便反被动为主动的将她一个转身压在了身下,外头是嘈杂的息壤人潮,内里是呼吸粗重的亲密,唇舌缠绵意乱情迷,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减轻她心底的不安。   过了许久,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分了开来,嬴纵居高临下的看着沈苏姀,待她稍稍缓过来便又吻了下去,车厢之中温度在升高,沈苏姀热切的回应让嬴纵几乎把持不住,眼看着就要一发不可收拾,嬴纵险险的将她搂在了怀中,剧烈的喘息声响彻整个车厢,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一起平复了下来,嬴纵抚着她的背脊低声问,“今夜去王府罢?”   沈苏姀经了这一会子心底的沉冷散了几分,闻言低低的“嗯”了一声,嬴纵唇角稍弯,低头去看怀中人绯红的面颊,看了她一会儿又忍不住的低下了头去,沈苏姀微仰着脖颈承受,唇瓣嘶磨吮啄,呼吸又灼热起来,趁嬴纵问她颈侧之际,沈苏姀忽然低声道,“华庭被禁足,皇上今日又生了大怒,不若以退为进将这案子放一放,等,等我们大婚之后再议……”   ------题外话------   字数少莫嫌弃,苏苏这番退步可是不容易啊。 ☆、136 倾我所有,予你所有!(精)   又是那漫天黄沙的梦,喊杀声海浪一般一拨接着一拨浑似没个尽头,刺目的血色染红了整个夕阳谷,漫山遍野都是步天骑将士残破不堪的尸体,杀气漫天,恨怒惊心……沈苏姀猛地一颤大喘着气醒了过来,甫一睁眼便对上一双墨蓝的眸,嬴纵满是担忧的看着她,见她醒过来眼底立刻一松,手抚着她的面颊轻声安慰,“做了噩梦?醒了就好了,没事。”   嬴纵好似安慰孩童一般的低低哄着她,沈苏姀只觉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整个人僵硬的缩在一起,双手挡在身前做出戒备的姿势,听见嬴纵的话,看着他的面容,她怔愣着好半天才清明几分,忽然有些心惊,她从前在他身边从来不会做这个梦,今夜却怎么破了这规矩!心头狠狠一疼,沈苏姀脑海之中一晃而出的是适才梦中出现的那些面孔,浑身一颤,沈苏姀僵硬的身子瞬间苏醒,忽然受惊似得往嬴纵怀中缩去,嬴纵何曾见过这般的她,连忙将她紧紧地抱了住,不停的亲吻着她的发顶,“莫怕,都是梦而已,莫怕……”   嬴纵不停的哄着,沈苏姀的心却再也轻松不起来,她这才刚刚退步死去的将士们就不饶她了吗,沈苏姀分明知道这当真只是个梦,可这念头却还是忍不住的冒了出来,心底涌起一抹隐隐的愧疚,沈苏姀紧紧揽住了嬴纵的脖颈,心口滞闷的发疼,她忽然紧闭上眸子只想让嬴纵将她抱得更紧些,见她这般嬴纵便想看看她的面色如何,身子一退要将她拉开些,可刚动了动沈苏姀已经更紧的贴了上来,口中低呼,“别走,别走。”   嬴纵心底又动容又觉得不对劲,从前她虽也有主动粘着他的时候,次数却极少,眼下这般生怕他走了的样子更是有些诡异,嬴纵再不敢乱动,只磨挲着她的后颈安抚与她,口中语声温润带笑无端叫人安心,“你这样抱着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走。”   稍稍一顿低声问她,“彧儿,刚才做了什么梦?”   沈苏姀身子一颤,缓了一阵才深吸口气摇了摇头。   她不说,又如此惊惶不定,她的性子已非同常人,又有什么梦将她惊怕成这般,嬴纵眸光一暗便想到了一个可能,低叹一声吻她的脸侧,“好,那就不去想,只是个梦罢了。”   沈苏姀更亲近的往他怀中挤去,她自己也知道此刻的自己有些不寻常,可这世间之大,也只有眼下这个怀抱能叫她安心罢了,平静良久,嬴纵只轻轻拍着她并不在多问,沈苏姀定了神,这才稍稍退开些看了嬴纵一眼,待看到嬴纵眼底的疑惑和沉凝,她又将脸贴在了他胸前,口中低低道,“是今日华庭出事吓到我了,这么多年,华庭没受过这种罪。”   嬴纵眼底幽光微闪,并不揭穿她的话,只一叹,“今日的确苦了华庭,眼下让她禁足一阵倒也好些,和父皇硬碰硬并不明智,只是彧儿,你当真决定要将这案子往后放一放?”   沈苏姀咬了咬牙想要将适才的梦境赶出脑海,良久才点头,“要往后放,皇上已经不打算让这个案子查下去,此时冒进必定会起反作用,不如先退一步。”   嬴纵便点头,“这样想也有道理,我只是怕你心底难受。”   沈苏姀便在他胸前蹭了蹭,“你陪着我,没什么难受的……”   嬴纵唇角微弯,大手无意识在她背脊上游曳,“只要你愿意,我自然日日都陪着你。”   沈苏姀听着这话心底一暖,面上的神色总算好了些,嬴纵见她身子慢慢放松下来便捡个轻松些的话题说,“你看着这王府里头有哪处你不喜的吗?”   沈苏姀闻言一鄂,抬睫看他,“怎么了?”   嬴纵看着的目光带着戏谑,“坊间百姓婚假之时不是都要盖新屋吗?”   沈苏姀顿时恍然,却是莞尔,想了想才摇头,“我瞧着都好。”   嬴纵亲了亲她的脸,“秦王府虽说比不得沈家家财万贯,可你也无需替我省着。”   沈苏姀笑意一深,转眸朝床帏外头一看却见夜色仍是黑沉沉的,她想了想,忽然道,“若说一定要做点什么,不若在王府里头种些辛夷花可好?就像昆仑山院子里那般。”   嬴纵眼底便闪出两分幽光,看着她一瞬忍不住低下了头去,微凉的唇覆上她的,轻轻悠悠的触磨啄吮,沈苏姀弯着唇任他施为,适才梦中惊悸终于全然散了去,就让她后退一次,就让她任性一回,就让她将那仇恨暂时放一放,她是当真累了……   轻轻柔柔的吻不带任何情欲,沈苏姀全身心都舒展开来,一颗心仿佛掉在了云絮之中温暖又安然,渐渐地,困意便又涌了上来,嬴纵瞧着她迷迷蒙蒙的样子一笑,低低在她耳边道,“眼下时辰还早,你再继续多睡一会儿,我抱着你,你莫怕。”   沈苏姀从不觉得自己会怕,可眼下她却当真不想离开他半分,沈苏姀侧脸贴在他胸前,低低应了一声便在他怀中沉沉睡了过去,嬴纵一直看着抱着她,等她睡熟才忽然狭了双眸,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夜早已深了,可他眼底的沉暗多过了本该出现的睡意。   沈苏姀醒来之时身边的床榻已经空了,睁眸朝外看了一眼只见日头竟然已经高高的升上了中天,眉头一簇,沈苏姀顿时有些懊恼,这些日子不曾平顺过,她哪一日不是还未到时辰就早早醒来的,今日里却怎生贪睡到了这时,穿衣起身独自洗漱,装扮妥当之后嬴纵也尚未出现,沈苏姀眉头一挑,转身朝外殿走去,外殿殿门紧闭,沈苏姀刚走到殿门之后便听到了外头众人的说话声,眉头微蹙,沈苏姀一把推开了殿门,殿门一开,沈苏姀倒吸一口凉气,这主殿之前乃是一处极为广阔的庭院,佳木葱茏绿意盎然十分幽静雅致,可眼下却见那些奇珍花木都被人挖了出来,光秃秃的花圃一副兵荒马乱,委实让她惊了一惊。   尚未回神,一道墨影已经闪到了她眼前,嬴纵的手在她眼前一晃,低笑,“本以为你还要再睡一会子,倒是比我想的要早些。”   沈苏姀看了看那日头有些无奈,这会子了哪里还算早,踏出门来站在他身侧,只看着这中庭挑眉,“这是做什么的?好好地花木怎地都这般除了?莫非要改个练武场?”   沈苏姀下意识的一问,嬴纵看着她的眼神却有些好笑,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你还好意思问”,沈苏姀眉头一挑,下意识开始回想,某一刻眼底亮光一闪,看着嬴纵有些哭笑不得,“你……你这是为了种辛夷花?”   嬴纵牵了她的手不置可否,沈苏姀便皱了眉,“我的意思是随便找个花圃种上就好了,没让你将这院子重新翻弄一番,这也太浪费……”   看着那一株株的奇珍花木被容冽带着人毫不留情的毁了,看着这好端端的院子一时间变得混乱不堪,沈苏姀有些好笑又有些动容,嬴纵扫了她一眼懒得与她解释,只拉着她的手往偏厅去用膳,嬴纵转眸扫了一眼她的面色,平日里的她又是从容镇定的样子,再不见昨夜的惊怕模样,嬴纵心底一叹,只道,“今日可要进宫看华庭?”   沈苏姀想了想,“要去,太后娘娘哪里也要去请个安,还要回沈府一趟。”   嬴纵闻言便点头,沈苏姀看了他一眼又道,“申屠孤和沈菀萝的婚事已经定在了八月,我今日要让管家去辅国将军府商议此事,到底是沈家的小姐出嫁,要做个样子的。”   沈苏姀早就说过在她出嫁之前一定要将沈府两个小姑娘的婚事落定,嬴纵却没想到她的动作这样快,心底一动便也明白了昨夜她和申屠孤站在一起是在说什么,他心底有几分微喜,却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便再无别的表情,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沈苏姀见状撇了撇嘴,不和他深究此事,两人一道用完早膳,便齐齐乘着王辇入了宫。   至漪兰殿之时却已有人比他们先一步来探望嬴华庭了,在宫人的带领之下到了嬴华庭的寝殿之外,刚走到门前便听到里头传出来的说话声。   “父皇此番已算是动了怒,二妹妹还是先避一避风头来得好,苏阀的案子闹得如此之大,不管怎么说二妹妹到底不是苏家人,又怎能为了苏家的事情置父皇的声明不顾?”   “呵,大姐姐这话说的,怎地叫置父皇的声明不顾?苏阀乃是被冤枉,难道那二十万将士和苏阀全族就都该死?没有步天骑,今日之大秦只怕早已沦为别国附属,大姐姐又怎能安稳在宫中做你的大公主?怪倒是外头都说天家无情,倒也没有错。”   “二妹妹见多识广,自然比我知道的道理要多些,既然二妹妹铁了心为苏阀平反,且不知眼下这般二妹妹打算如何做?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这事别人也帮不上,大姐姐的婚事就要定了,别因为此事连带着父皇对你存了芥蒂。”   “二妹妹说的……其实我似乎也没能力帮上什么……”   沈苏姀眉头微蹙的回头看了嬴纵一眼,嬴纵眼底也闪着两分微光,沈苏姀转过头来,唇角微扬的走了进去,经过这一日,嬴华庭的面色看起来再没早前那般病态,只是还躺在床上散着发,英气飒爽的面容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黑亮的眸亦有些沉暗,到底是女儿家的闺房,嬴纵进来和嬴华庭打了个招呼便去外头等着了,沈苏姀则留了下来,嬴华阳看着沈苏姀二人来了,便站起身来告辞离去了,嬴华庭这才松一口气看着沈苏姀苦笑,“我这个姐姐自小没什么主见,倒是随了她母妃的性子十分温顺胆小,却不知我既然敢冲撞父皇,又怎会被她劝住,我今日好了许多,没什么大碍,你不必连天儿的来。”   沈苏姀走这一趟的目的当然不只是为了看她的身子有没有好,听着这话她唇角微扬,看了看她的面色道,“没什么大碍也不可轻慢,眼下看着只觉得你这面色有些难看,你是个不爱喝药的,不若我为你制些香来点着?不是每一样香都味道浓郁的,我知道有一样叫做南朝遗梦的就十分清淡,还能凝神养气,对你眼下是最好不过了。”   嬴华庭先开始本是淡淡听着,听到“南朝遗梦”这四字之时眉头顿时一皱,随即面上便现出两分不自在来,眸光一晃看向别处,掩饰性的道,“不必了,你眼下哪有时间制香,何况我是个不爱香的,这南朝遗梦……我,我是知道的,你忙你的便是。”   嬴华庭话语吞吐,似乎在隐瞒和坦诚相告之间来回徘徊便说的不是分清楚,沈苏姀见她如此心底已有几分明白,只随意一问,“这南朝遗梦乃是一味奇香,你知道倒也不算什么,罢了,你既不爱也没旁的法子,只让宫中人注意安排药膳来,别损了身子。”   嬴华庭见沈苏姀如此善解人意的不多问只觉心下一慌,倒好像是她故意瞒着沈苏姀什么似得,又想到自己柜子上就摆着南朝遗梦,不由得面上一红,只点着头扯开话题,“这个你放心,你可去看皇祖母了?她那里怎么样?哎,必定为了我的事动气了。”   沈苏姀随着她的话意走,“还未去呢,不过应当没有大碍。”   稍稍一顿,沈苏姀又看着嬴华庭道,“公主,我这里有一言眼下便同公主直说了,皇上对苏阀的案子态度并不积极,何况眼下皇上又在气头,若咱们稍微激进些或许皇上就真的不让我们查了呢,不弱将这案子放一放,待皇上怒气散去再查?”   嬴华庭面上不自在顿时散去,目光颇为严肃的看着沈苏姀,大抵是看出了她眼底的郑重,嬴华庭的目光下意识朝外室扫了一眼,想了想便问,“是为了和七哥的大婚?”   虽然只是一句寻常的话,可沈苏姀听着却觉得嬴华庭好像在怪她一样,然而她心底下定了决心,闻言便也十分坦诚的点了点头,“没错,我欲将此事放到大婚之后。”   嬴华庭看了她一瞬,弯唇点头,“好,依你,案子可以放,你们的大婚不能等。”   沈苏姀便松了口气,看着嬴华庭道,“这几日公主先养好身子,而后去和皇上请个罪,父女之间不可存了芥蒂,趁着这段时日,公主也将婚事定下来吧。”   嬴华庭面上的不自在便又闪了出来,眸光转向一旁,“我的事你不必操心。”   沈苏姀见她如此心中咯噔一下,却是笑意不减的道,“公主莫非不喜欢太后娘娘为您备下的那些人选?那份名单我曾在太后那处见到过,都是和公主同龄的青年才俊,有的恐怕还是公主幼时玩伴,公主离开君临多年和这些人有些生疏了,不过公主可以试着了解一番。”   沈苏姀说的郑重,嬴华庭不自在更甚,摇头道,“不必,大公主还未嫁我不着急。”   沈苏姀的眸色便有些暗,“公主莫不是……已有了喜欢的人?”   嬴华庭虽则年纪不小,可情事一道却未经历过,又是在沈苏姀的面前,这问题一出她面上便是一红,摇了摇头,否定的话却未说出口,沈苏姀见此心底几乎立刻便生出了一个想法,本想问她,可看着嬴华庭不语的样子便生生忍了住,目光不经意的扫向远处的紫檀木高柜,心底立时疼了一下,浅吸口气,她打趣的道,“公主若是有了心上人一定要告诉苏姀,且不知公主中意的该是哪样的人物,凭公主的性子,大抵会喜欢超然世外的……”   一语落定,嬴华庭立刻讶然的看了沈苏姀一眼,似乎在惊愕沈苏姀怎么知道,沈苏姀笑了笑,一颗心又往下沉了几分,嬴华庭显然是不打算就这个问题多说的,沈苏姀也不勉强,又和她说了一阵子便起身告辞,外头嬴纵看到她出来便放下了茶盏起身,却又眼利的发现她面色不对,当即迎上来几步,“这是怎么了?”   沈苏姀对上他担忧的眸子摇了摇头,“看到华庭这模样总是觉得有些内疚。”   嬴纵微松一口气,牵了她的手往外走,两人到寿康宫的时候陆氏正在午睡,路嬷嬷苦笑的看着两人道,“昨日娘娘动了气,一时有些险,这两日太医用的药有些重,娘娘一日里头也就醒来那么几个时辰,王爷和侯爷眼下也不必久等了,娘娘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待娘娘醒了奴婢一定将侯爷和王爷的心意带到便好了。”   沈苏姀眉头微蹙,没想到陆氏此番当真凶险了一场,既然路嬷嬷如此说她亦不纠结,稍坐片刻便和嬴纵一起出宫去,上了王辇沈苏姀的眉头紧皱不展,嬴纵看的有些心疼,不由将她揽在怀中安抚,沈苏姀经他一阵安慰才展了眉,嬴纵有些放心不下,将她一路送回了沈府又陪他入了府,一入沈府,满目皆是喜庆耀目的大红之色,沈苏姀和嬴纵齐齐一怔。   杨嬷嬷带着府中下人过来行礼,口中满是笑意的道,“侯爷,这些都是辅国将军府送过来的聘礼呢,您早前不在府中,奴婢便做主将这聘礼收下了,您看……”   十丈见方的中庭之中,大大小小的箱子整齐的排布,大红色的喜绸扎覆其上,委实是一片浩大阔绰的场面,沈苏姀的目光从这聘礼之上扫过,这边厢杨嬷嬷已经将聘礼单子递了上来,“侯爷,您看看,这是聘礼单子,辅国将军此番对七姑娘委实是尽心尽力,这样大的手笔在君临城委实数一数二了,消息已经送到了七姑娘那里,七姑娘也十分欢喜呢。”   沈苏姀从那礼单之上扫过,并未去接,只吩咐道,“这些聘礼无需叫我过目,你看着安置罢,将管家叫过来,我有事吩咐。”   杨嬷嬷连声应下便着人去叫管家,沈苏姀又看了那红彤彤的中庭一眼,转身往伽南馆走,嬴纵跟在她身后,眸光也扫过那中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两人回到伽南馆不久管家刘喜便领命而来,沈苏姀当着嬴纵的面吩咐,“辅国将军的聘礼已经送来,昨日我已问过辅国将军,辅国将军欲将婚期定在八月,眼下你去走一趟,将婚期的具体日子定下。”   刘喜自然也被那申屠孤的聘礼惊了一惊,听到是这份差事当即高高兴兴的领命而去,沈苏姀吩咐完了却见嬴纵眉间笼着一层暗色,她挑了挑眉有些不解,下一瞬嬴纵面上又恢复了常色,看了她一瞬道,“今日我留下?”   沈苏姀唇角一弯,点了点头。   既然打定了主意以大婚为重,沈苏姀便暂时不去想那苏阀的案子,虽则如此,夜间趁着嬴纵沐浴之际还是将香词叫到了身边,香词不知沈苏姀有何吩咐,可看到沈苏姀阴沉的面色心底却有些拿不准,良久,沈苏姀才道,“去给我查这个人。”   说着递过来一张信笺,香词见沈苏姀这般只以为这次要查的是个大人物,可打开那信笺一看却是愣了住,不禁看着沈苏姀道,“怎是孟先……”   沈苏姀手一挥打断了她的疑惑,只冷声道,“这个人身份很不简单,有些东西你们再怎么也查不出,我只要知道最近这段时间他的动向,去了何处见了谁说了什么话,能查到多细致便要多细致,无论查到多少,都需一丝不漏的报上来!”   香词应声而去,沈苏姀的眸子便彻底的暗了下来。   人心难测,越是最亲近的人越容易叫你猝不及防,孟南柯,南柯……   这一夜沈苏姀未曾做梦,天色微明之时便按照往日的习惯醒了过来,却不想一醒来便又对上嬴纵正瞧着她的双眸,沈苏姀被他这双眸一眨不眨的模样惊了住,想了想沈苏姀才抚着他的脸苦笑,“你这模样莫不是看了我一夜?”   嬴纵墨蓝的双眸一深,一把按住了她落在自己颊上的手,轻轻揉了揉,“可做噩梦了?”   沈苏姀心底动容,又有些失笑,“没有没有,没做噩梦,你这般盯着我就是怕我做噩梦?若是这般,往后莫不是你夜夜都不睡了?   嬴纵一叹,“或许大婚之后就好了。”   沈苏姀笑意一深,听着他这孩子气的话有些无奈,“这是怪我将婚期定的太晚?”   嬴纵抵了她的额,“或早或晚你都是我的人。”   沈苏姀失笑,“怎么说都是你……”   她的呼吸洒在他唇上,嬴纵一时将忍不住头一低便将她的樱唇噙了住,沈苏姀低呼一声,双眸盈盈一弯,虚虚闭着眸仰起了脖颈,嬴纵身形一转覆在她身上,娇软的身子无骨般在他身下轻颤,大手在那起伏的腰线上流连,没多时身下人儿已红着脸哼唧起来。   嬴纵在沈府一留便是三日,沈府七姑娘沈菀萝和辅国将军的婚期定在了八月十三,因为还有一个月多一点,沈府上下便要为此事忙乱一阵,刑部将苏阀案子的折子撤了回来,一副在不打算查下去的样子,再加上沈苏姀和嬴华庭没了动静,昭武帝便也不再管此事,沈苏姀便安心的在府中绣起了嫁衣,时光飞逝,一转眼便到了六月下旬,这一夜嬴纵再至沈府留宿,一大早的两人尚未起身外头香词已经敲起门来,沈苏姀实在想不到这个时辰会有什么事让香词如此着急,披着单袍挽起头发起身去外室打开门,便见香词面色诡异的站在外头道,“主子,琅琊城的慕公子来了……您看这……”   沈苏姀眉头一挑,沈苏慕?!   沈苏姀心底满是惊讶,香词又道,“不仅人来了,还送来了好些东西。”   沈苏姀又是一鄂,眸光一转便有些明白,“好,先请到书……”   “房”字还未落定,伽南馆门口已有白衣墨发的身影出现,沈苏慕远远瞧见沈苏姀站在正厅门口当即笑着走了过来,口中徐徐道,“姀儿,我来晚了……”   沈苏姀看着沈苏慕漆黑的眸子心底苦笑,面上却还是弯了弯唇,算起来他们已有半年多未见了,对这位大哥她实在是漠然不起来,思绪一转沈苏慕已几步至她眼前,上下打量了沈苏姀一瞬不由点头,“果真是到了出嫁的时候了,赐婚的消息传到琅琊的时候已经有些晚,这两月为你准备嫁妆又耽误了些时间,便也只能到了今日才能来见你。”   “大哥何出此言,大哥便是什么时候来都是好的。”   见沈苏慕已经出现,沈苏姀便对香词挥了挥手叫她退下,因为嬴纵在此,这院子里的其他人早就遣了出去,这会子便只有他二人站在门前,见香词退下,沈苏慕面上的笑意一淡接着便问,“姀儿,大哥问你一句,不想那懿旨如何,你可当真是要嫁给秦王?姀儿,你要知道,喜欢一个人和嫁给一个人是不同的,你想好了?”   沈苏姀闻言唇角泛上两分苦笑,这位大哥对嬴纵果真一万个不放心,沈苏姀心底一叹,正欲点头,却不想身后却有一道脚步声传来,只听嬴纵语声低寒的道,“慕公子远道而来,实在是费心了,婚旨已下,慕公子难道还有什么疑问吗?”   沈苏姀听着这话额头一阵跳疼,抬睫一看便见沈苏慕面色一白有些莫测难看,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一撞,沈苏姀心底的感叹更为深长,而嬴纵却不管旁的,走到沈苏姀身后在她肩上披了一件外袍,口中道,“晨起有些凉,当心染了风寒。”   沈苏慕面上虽无尴尬,可看到嬴纵这一大早的从沈苏姀的闺房之中走出,又看到他待沈苏姀如此亲密,不用想就能知道这二人已然……他并非遵从那南国守礼之风,可心底还是无端涌起两分怒气,眼下尚未成婚,便是二人关系再亲近也不当如此,看着沈苏姀温柔乖觉的模样,沈苏慕心底已经断定必定是嬴纵其人威逼利诱使坏……   拢在袖中的拳头紧攥,沈苏慕生生将那怒气忍了住,沈苏姀定了定神,也不解释那许多,只一侧身抬手做请,“大哥请进罢。”   沈苏慕再生气也不会对沈苏姀发难,只面色寻常的进了厅门,沈苏姀为三人倒了茶,只觉这庭中的气氛委实算不得好,沈苏慕虽然面色正常可唇角紧抿不愿多言的样子,嬴纵又是毫不在意旁的横刀立马坐着,一副主人家的样子,沈苏姀心底无奈,只得看着沈苏慕道,“大哥此番是专为我送嫁妆来的?其实此事大哥不必操心的。”   沈苏慕对沈苏姀之时语声便十分温润,道,“这世上还有谁比我更当为你准备嫁妆的?我知道沈家的财力不在乎这些,可我的心意还是要尽到,此番送嫁妆,也是来看看你。”   沈苏姀便道,“那大哥是准备要留到婚期之后吗?”   沈苏慕摇头一笑,“冬月才是你的婚期,届时我一定会提前来,可这几个月的时间却还是不成,琅琊城事务繁多,郡主独自一人应付不来。”   沈苏姀点点头,沈苏慕便又扫了嬴纵一眼道,“我打算在君临留三日。”   沈苏姀唇角一弯,顺口便道,“既然此番不是为了琅琊之事,大哥不妨就住在沈府便可。”   沈苏慕对沈家没什么感情,看到这些旧景或许还会触景生情,沈苏姀本以为他会拒绝,却不想她的话刚落地沈苏慕便一口应了下来,“如此正好,我们兄妹二人也可好好说说话。”   这话一出,嬴纵周身的气势顿时变了,森森的目光往沈苏慕身上一扫,眼若寒刀,那不善之意连沈苏姀也能感受到,沈苏姀觉得有些好笑,便轻咳一声看着沈苏慕道,“既然如此,那我眼下便安排人为大哥安排院子,大哥到的这样早,想必是连夜赶路舟车劳顿,眼下不若先去沐浴歇下?待大哥休息好了我们再叙?”   沈苏慕是玲珑剔透的人,看着样子便知道是沈苏姀要打发嬴纵,他便从善如流的站起身来应了,沈苏姀出门唤来香词,吩咐一番沈苏慕便跟着香词走了,待两人一走,嬴纵身影一动便将她揽在了怀中,打横抱起,二话不说就往内室去,沈苏姀面上笑意愈深,下一瞬后背便跌在了床榻之上,嬴纵压在她身上语气不善,“怎地让他住在沈府?”   沈苏姀失笑,“他本就是沈府的大公子……”   嬴纵冷哼一声,“他这人次次都不怀好意!”   沈苏姀轻咳一声,“他……也是为了我好。”   嬴纵眉头一挑,“不让你嫁与我是为了你好?!”   沈苏姀笑意越深,嬴纵看着她这模样有些恨恨,便道,“那好,那我也不走了。”   沈苏姀听着这话简直哭笑不得,见他面色沉凝不由得去抚他的面颊,口中道,“你也住在这里,难道要我看着你们两人整天大眼瞪小眼吗?不过三日而已,三日之后你爱来多久我都不赶你,或者我去王府陪你如何?”   嬴纵咬牙切齿,“你要我就这样让你和一个陌生男人同处一个屋檐下三天?”   沈苏姀叹了口气,双手干脆环住了他的脖颈,“沈苏慕不是陌生男人。”   嬴纵眯了眯眸子,“只要是男人都不行!”   沈苏姀扶额,干脆不看他转过了眸去,“好,那你留三日。”   嬴纵唇角一弯,还未说什么沈苏姀已继续道,“留了这三日,大婚之前都不必见了。”   笑意一滞,嬴纵看着沈苏姀的眸光顿时危险万分,咬了咬牙,嬴纵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把捧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了过来,想也不想便低头下去一阵深切的啃吻,沈苏姀见他如此便知他是应了,眼底不由生出笑意来,嬴纵见她如此一时吻得更狠,直到将她樱唇揉的微微红肿才放了开,头一偏,吻又落在了她的颈侧,狠狠的一吮,那细嫩的肌肤之上顿时落下个紫红的吻痕,意识到嬴纵在做什么,沈苏姀苦笑的要推他,嬴纵却一把摁住她的手腕不叫她动,狠狠的又吮了几下才又转到她唇上,沈苏姀被他磨得浑身发软,苦笑更甚,好半晌他才放开她,狠狠在她耳侧道,“最好三天就滚!不然我就帮他滚!”   沈苏姀就这般自我牺牲的送走了嬴纵,大热天的又穿上了立领的宫裙,倒不是她一定要讨好沈苏慕,只是她对这位大哥多少有两分敬重,能免些矛盾自然要免的,何况有些话嬴纵在这里虎视眈眈不可一世的她也并不好说,比如眼下,沈苏慕看着沈苏姀的目光正万分复杂,良久才道出一句,“姀儿,你是真的……”   沈苏姀为沈苏慕倒上一杯茶,点头,“大哥,我是真的。”   沈苏慕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沈苏姀便又道,“不瞒大哥,这赐婚的懿旨乃是我去求的。”   沈苏慕这才有些愕然的挑了挑眉头,别说南国之风没有女子主动求亲的,便是在民风开放的古秦时候也极少有女子主动求亲示爱的,见沈苏慕讶然的看着自己,沈苏姀笑意一时加深,“大哥眼下可相信了?秦王早已成婚之意,只是我一直不曾点头。”   沈苏慕看着沈苏姀,本是有些担忧的眸色就变得澄澈通透起来,点了点头叹道,“也罢,既然是你自己所求,那自然是好事一桩,我倒不是对秦王有什么,早前你身子不适时我也看出秦王对你的几分真意,只是嫁入皇家到底不好,前些日子贵妃出事,听说前几日二公主又惹怒了皇上,你自己时常行走宫中也要当心……哎,不说这些,只要知道是你心愿所得大哥也就放心了,那些嫁妆不值什么,却是大哥一番心意,听闻府中七姑娘也要成婚,必定极忙,这几日大哥为你安排冬月的婚仪如何?在你出生那日父亲和母亲便为你埋下了两坛女儿红,那地方眼下只有我知道,这两坛酒自也是要算在你的嫁妆之内的。”   沈苏姀笑起来,从善如流的点头,“好,那就交给大哥安排。”   沈苏慕对安排婚仪的诸多礼数都十分清楚,这自然也源于他乃是当年的君临才子之故,府中早前有宫中嬷嬷住过几日,又有香书和杨嬷嬷这么长时间的安排,眼下加上这位“侯爷的故友”自然是事无巨细一切都十分周到,因是忙于冬月的婚仪,这三日沈苏姀和沈苏慕不过一早一晚的见面,沈苏姀平日里只为自己绣嫁衣,沈苏慕见沈苏姀竟然自己动手制备嫁衣,更相信了她待嬴纵一腔真心,虽然确定了自己妹妹不是被逼,却又担心嬴纵变心,言语之间若有若无的透着叮嘱和点拨,倒是听得沈苏姀有些哭笑不得,这般安然无恙过了三日,沈苏慕如期告辞,只留下了那满院价值不菲的嫁妆……   沈苏慕一大早便离开了沈府,沈苏姀便想着嬴纵或许过一会子便会出现,然而等到太阳下山都未等来嬴纵,却是等来了秦王府的王辇,嬴纵没来,来的是容冽,是来接她过王府的,沈苏姀收拾妥当便到了府门之前,容冽看着沈苏姀恭敬的行的一礼,口中道,“侯爷,主子今日入宫了便未能亲来,眼下主子正从宫中御马出来,吩咐小人直接接您去王府。”   沈苏姀眉头一挑,“为何一定要去王府,他过来沈府不成?”   容冽面上闪出几分难色,一幅不好说的样子,沈苏姀见此眉头一挑,她从来都不是为难下人的人,见状便不多问的上了王辇,容冽催动马车,不多时马车便上了大道,太阳已经落山,天边是一片似火的红霞,街市之上是熙攘的人潮,沈苏姀坐在车辇之中想到要去的地方,只觉一片心安,王辇在街市之上走不快,两柱香的时辰之后才到了秦王府之前,王辇刚刚停稳,帘络便被人一把掀了开来,却是嬴纵一身玄墨鎏金的王袍站在车辇之外探身看着她,见沈苏姀有些讶然,他便递出一只手来笑问,“不下来吗?”   沈苏姀起身朝外走出一步,手刚落在他掌心便被他一把拉入了怀中,沈苏姀低呼一声,嬴纵已不管不顾抱着她入了王府大门,入了府门沈苏姀鼻端便迎来一阵幽香,沈苏姀眉头一挑,才走出几步嬴纵却又将她放了下来,沈苏姀疑惑的看着嬴纵,便见嬴纵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方墨色的锦帕,不容分说走到她身后将她的双眸蒙了起来,沈苏姀眼前忽然黑暗一片,下意识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这是做什么?”   嬴纵淡笑着握住她的手,“待会子便知道。”   话音落定,他又将她打横抱入怀中,黑暗让沈苏姀有些不适,只得环住了他的脖颈才好些,本还想问他在玩什么把戏,却不想鼻端的幽香忽然一浓,沈苏姀唇角微勾,在他怀中怪怪的不再言语,嬴纵抱着她走了一小段,竟忽然御风而起,忽然而来的失重感让沈苏姀心中抽紧,不由更紧的将他搂了住,耳边风声呼啸,沈苏姀一时难辨方向,过了许久又像只是过了一瞬,耳边风声骤停,嬴纵抱着她落到了实处,沈苏姀被他小心翼翼的放了下来,甫一落地沈苏姀便觉脚下不平,嬴纵一手圈着她的腰,抬手将她眼上的锦帕解了下来。   锦帕一解下,沈苏姀才知道眼下所站之处竟然是在天枢阁的屋顶之上,站在这处王府最高的建筑之上,能将这府中的景致一眼看尽,而现在她看到的竟然是……   屋顶之上不甚平坦,嬴纵站在沈苏姀身后,双手都环住了她的腰身,见她看着眼前的景致怔愣了住不由得一笑,在她耳边笑问,“像不像?”   天边的晚霞似血般艳红,而这府中的辛夷花林却是比似血的晚霞还要灿红夺目,云烟湖畔,主殿前后,偏殿左右,望舒阁四周,王府中每一处空着的地方都盛开着红蕊,好似一场妖娆的烈火,又好似烂漫喜庆的红绸,和着熟悉的幽香,简直让沈苏姀连呼吸都忘了,她怔怔的点头,“像,像极了,像极了……”   刹那之间,沈苏姀印象之中已经有些模糊的府院面貌又重新浮现在了脑海之中,那被君临贵族当做盛景传颂而后又被被一场诛心烈火涤荡干净的辛夷花林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甚至难以想象他从何处找来这样多盛开的辛夷花木,进府的那一刻她已经闻到了辛夷香,本以为只是那主殿之前,或是那个花圃,或是只在云烟湖畔,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全府上下,怪道适才容冽一脸难色,怪道他要蒙了她的眼,原来是因为……   沈苏姀失神良久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心底的震撼还未散去,只得怔怔的转头回望他,嬴纵瞧着她这模样唇角高高扬起,亲了她一下才道,“喜欢吗?”   岂止是喜欢呢……   沈苏姀瞧着他这幅故作轻松的面容良久才哑声一问,“这是聘礼吗?”   嬴纵因她之语笑意一深,本想说什么,可或许是她这表情太过迷离,竟诱的他喉头一滚低下了头去,远处是辛夷若天虹,近处是她盈盈的眸,嬴纵呼吸略重的噙着她的唇不放,深深的勾缠浅浅的舔弄,那刀削斧刻的面容一时温柔似水要将她的精魂都吸走,迷迷糊糊之中软软落在他胸前的手中被塞入了两个带着他体温的金属之物,沈苏姀灵台闪过一丝清明,趁着他微微离开她的瞬间低头看手中之物,待看清这两面令牌之上的纹样,沈苏姀立刻眸色一变便要塞回他手中,可刚一动他的大手已将她的手连同那两枚令牌一把握了住,沈苏姀惊震的抬头看他,嬴纵抚了抚她耳侧的散发,“这才是。”   沈苏姀喘息未平,急急道,“这怎么可……”   话未说完,他猛地欺近,看似要吻她,却又在她唇瓣咫尺之地停了住,沈苏姀的话被他逼停,只能怔怔看着这一双似天穹似深海般的眸子,嬴纵看了她一瞬,忽的低低开口,“我能给你的实在少得可怜,便也只好——倾我所有,予你所有……”   话毕,不容她言语那吻又天翻地覆砸了下来。   ------题外话------   这一段至卷尾当真很是难写啊,写不好大家就会觉得突兀就会觉得不合理,所以为了把心理写的细致点大家肯定有点着急了,我会尽量加快滴哈~一转眼又到了月底~有票求票哟~! ☆、137 大打出手,帝王之狠!   晨光微曦,一片寂静的漪兰殿之中安静的有几分诡异,二公主嬴华庭身子不适奉皇命养病,期间除却前来探望的诸位主子之外二公主本人不得踏出漪兰殿半步,连着快半个月,这一道禁令仍然没有解除的趋势,宫内纷纷传言,曾经最为得宠的二公主已然失宠。   沈苏姀静静地坐在漪兰殿嬴华庭的闺房之中,床帐轻垂,床边放着丝履,床尾的衣架之上挂着嬴华庭常日里穿着的几件衣衫,一切都再正常不过,当然,如果沈苏姀脚边没有跪着个浑身打颤的宫女的话这一切就会更为正常,沈苏姀看着面色发白冷汗淋漓的宫女语声分外低寒,“这是第几次了?前几次公主都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那宫女浑身一颤,抿紧了唇不语。   沈苏姀冷笑一声,“不说?那我将你交到司礼监如何?”   宫女顿时颤抖的更狠了,抬头看向沈苏姀,顿时被她眼底的寒光吓了一跳,宫女瑟缩的拜服下去,心底暗暗叫苦,一边不敢背叛公主,一边却又知道眼前这位侯爷亦不是好惹的,天知道今日这位侯爷为何如此早的就来了宫中,杀了个措手不及不说,连阻拦也被她强行闯了进来,床帐之内又哪里会有她们的公主呢,宫女深吸口气,身子拜的更低了,“侯爷饶命,奴婢说就是了,只求一样,求侯爷不要将此事捅出去,就当是为了公主……”   沈苏姀冷笑,“这话还容你教训本候?”   那宫女一抖,瞬时明白过来,当下便道,“这是第三回了,公主前几日病的没法子便没出去,后几日便是每隔四日出去一次,公主身手好,趁着夜色出去那些御林军发现不了,外头有公主安排的人接应,由此只要不像您这般早的来……就……就发现不了。”   宫女一边说一边拿眼风向上瞟着沈苏姀,沈苏姀唇角的笑意一直冷冷的,那宫女便半分不敢大意,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又问,“公主去了何处?”   那宫女似乎是松了口气,道,“是去忠亲王府。”   忠亲王府自然是个安全正常的去处,本以为沈苏姀听到这话必定会松口气,可没想到一瞬之间沈苏姀周身的冷意一时更强了些,宫女心中咯噔一下,连忙道,“侯爷明鉴,小人没有说假话,公主当真是去了忠亲王府,奴婢不敢对侯爷撒谎!”   沈苏姀扫了这人一眼,摇了摇头,“本候信你之言,你出去守着,若有旁人来尽数挡回去,莫要露出破绽,若有强来的,只管喊了御林军来。”   宫女连连谢恩起身,想到喊御林军这法子不由得有些背脊发寒,适才她怎么没想到对眼前这人用着法子呢,可御林军又怎么敢对这位侯爷动手,宫女想了想,乖觉的走了出去,门刚一关上,沈苏姀袖口之中拳头便紧紧地攥了起来,双眸冷冷的一狭,唇角的冷笑更为慑人,挺了挺背脊,沈苏姀算计着嬴华庭回来的时间,两刻钟之后,外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当心点,有没有人来?有没有什么岔子,你的表情怎是……”   嬴华庭语声利落的问那守门的宫女,那宫女本是要说沈苏姀来了,可嬴华庭问的太急,她竟然一时不曾开得了口,说话间嬴华庭已经脚步极快的走了进来,一转眸便看到沈苏姀坐在屋子里,这口中之语顿时就断了,脚步一滞面上染上两分不自在,转头看了那宫女一眼,顿时明白过来,叹了口气挥手叫那宫女退了下去,一边解自己身上的深色斗篷。   沈苏姀看嬴华庭面上有些挂不住便主动笑道,“不知我算不算公主的岔子呢?”   见沈苏姀面色带笑嬴华庭才苦笑一下,“你倒是来的早,好吧,我也不瞒你,我去了忠亲王府,父皇眼下不让出门,我这身子都好了,委实有些憋不住。”   沈苏姀唇角微扬,却眸光一转道,“公主去忠亲王府又是为了什么?”   嬴华庭放下披风走到她身边来,面上一抹微红一闪而逝,而后才道,“自是为了散心。”   沈苏姀便点了点头再不言语,见她再不多问,嬴华庭心底却莫名有些不安似得,想了想才有些烦闷的道,“好好好,我就告诉你,我去是为了见一个人,就这样,你也别问多。”   沈苏姀苦笑一瞬,“本就没有多问的打算,公主的事情自然公主自己做主。”   嬴华庭闻言才放松几分,沈苏姀便笑着看了嬴华庭两眼,“公主的面色不甚好,只怕是不曾休息好的缘故,我本来担心公主闷在宫中无趣的紧,眼下公主倒是知道给自己找乐子,那我就不多待了,公主早些歇一歇,眼下已经半个月了,皇上那里必定要松口了。”   嬴华庭觉得沈苏姀这样善解人意的性子当真是好,闻言便点了点头亲自将她送到了漪兰殿殿门口,外头的禁卫军看到嬴华庭出来只以为嬴华庭一直在这殿中,不由对嬴华庭更为放心,沈苏姀从漪兰殿走出,刚转过身面上的笑意便淡了下来,一时连去寿康宫请安的心情也无,顺着宫道往内仪门而去,待上了马车,又一路回了沈府。   入府之时沈苏姀的面色已经沉下来,府中下人见她如此请安的声音都低了几分,只怕何处不妥触怒了主子,一路回到伽南馆,只见香词正在书房之内等着她,见她回来当先奉上一盏热茶,而后才将手中的信笺递了上去,“如主子所料,孟先生的确是清晨回来的。”   沈苏姀沉默不语的将那信笺一点点的打开,待见上面的小字看完,面色顿时彻底的沉了下来,香词见之却有些不解,只疑惑的蹙眉道,“孟先生是去了忠亲王府不错,可浑似只是做个琴师,忠亲王这一段时间时常有雅集,这些文人雅士若是闹将起来来个整夜也是正常的,主子和孟先生乃是至交好友,为何要让人监视着孟先生?”   香词只知道沈苏姀和孟南柯走得近,并不知道具体两人相交的原因是怎样,因而才如此疑惑一番,沈苏姀闻言抿了抿唇,目光从这几日日日送来的信笺之上扫过,只觉得心底压了一块冷硬的巨石般难受,默了默才道,“即使是至交好友,也有你看不明白的地方。”   香词微微颔首再不多说,沈苏姀坐在桌案之后却觉得背脊发凉,她信任了这样多年的人,倚仗了这样多年的人,原来竟是如此深不可测,这样的感觉对于素来喜欢成竹在胸运筹帷幄的她而言无异于头顶悬着一把寒刀,这把寒刀不知何时就会掉下来,而她更不知掉下来的时候是刀刃向下还是刀背向下,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攥起来,挥挥手让香词退了出去,遇事她总不希望到最坏一步,可事实偏偏次次都与她所愿背道而驰,在发现嬴华庭不在漪兰殿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明白,到现在,已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清晨入宫,不到午间便出了宫,沈苏姀静静的坐在书房之内,看着日升又落,看着夜幕降临,终于,她起身喊人备下马车,不用香词和香书跟着,独自一人出了府,赵勤不觉有他,熟门熟路的驾着车朝苏阀的学堂赶过去,沈苏姀去叫门,陈叔见她来笑容一盛,口中道,“先生在院中制香呢,五姑娘来的可巧,这几日先生偶尔会出门去。”   沈苏姀唇角一弯点了点头,挥挥手阻了陈叔的陪同,独自朝那庭院深处的竹园走去,刚走到院门口便看到了窗棂上投下的那一抹身影,沈苏姀抿了抿唇,气定神闲的走了进去,推开门的瞬间,一股熟悉的香味在鼻端一闪,窗棂边的人听到响动看过来,眼底本闪出几分疑惑,可大抵是看出了她神色上的异常,竟然没有问那句“这么晚你怎么来了”,沈苏姀走到孟南柯对面的敞椅之上坐定,双眸微垂酝酿着如何开口。   “你的性子不是扭捏的,有话直说便是。”   孟南柯坐在书案之后,手边摆着各式各样制香的铜器,他一边研磨着香粉一边道出这话,竟是比沈苏姀还要气定神闲,沈苏姀便不再纠结,抬眸看着他,“你既然能将南朝遗梦送给华庭,必定早已料到我会来找你,师兄,说说的你的目的,如果方便的话。”   孟南柯手中的活计因沈苏姀平平的话语停了下来,拿起一旁的锦帕净了净手,从书案之后走了出来,为沈苏姀倒上一杯清茶,这才缓缓地开了口,“没什么不方便的,至于目的你你也不必做别的猜测,我的目的,自然和你是一样的。”   微微一顿,孟南柯蹙眉看着沈苏姀,“不,应当说和初回君临的你目的一样。”   沈苏姀心头一跳,看着孟南柯的目光便有些莫测,孟南柯又为自己倒上一杯茶,从容不迫俊雅出尘,洒然在沈苏姀左手边落座,抿了一口盏中清茶眉头一舒,沈苏姀忽而一笑,语声有些发冷,“师父因为知道你是孟阀的后人才叫你来助我一臂之力?”   孟南柯闻言挑了挑眉,看着沈苏姀的目光便带上了讶异。   沈苏姀看着他浅吸口气,“看来,我的猜测是真的了……”   孟南柯淡淡一笑,“能猜到,便已是你厉害。”   沈苏姀看了他一会儿,复又转过头将目光落在了虚空之中,“师父当年曾提起过,因你在观星卜测上天赋异禀他才收你为徒,你姓孟,当年的孟阀又以星算术闻名天下,你早前随师父左右并不算是大秦之人,这几年为我铺排布阵时对大秦皇室和权阀门户了解之深本就令人心惊,眼下想来倒是极正常,只是我有些不懂,孟阀出事已经是五十多年之前的事情,为何到你这里才回来君临?你是如何打算复仇呢?你就没想过为孟阀翻案?”   孟阀,大秦原本的六大权阀之一,大秦文臣世家,早年间大秦设有宰相一职之时素来都是孟阀族人担任此职,历代帝师皇后更不消说都是孟氏之人,然而便是这个门生遍布连皇帝太子都要礼让三分的大秦第一权阀却在五十多年前因为科场舞弊案全族尽灭,彼时说孟阀当真犯案的有,说因为孟阀力挺的皇子夺嫡失败而被现任太子诬陷的有,也有说皇帝不满孟阀在朝中结党领政与皇帝分庭抗礼而欲加之罪的有,然而事情过了这样多年,当年之事到底如何眼下已无人知晓,沈苏姀怎么也没想到孟南柯当真是孟阀中人。   孟南柯眯了眯眸子,目光一时有些悠远,“当年出事之后孟阀被诛杀殆尽,朝中依附孟阀的亦没有好下场,父亲是家中幼子,经了一番劫难才被送走,父亲早年间已利用一些故旧多番筹划着翻案,可后来皆是无疾而终结局惨淡,父亲早已看明白皇室,到了我这里,难道我还会傻到送上门去?小苏,我虽然瞒了你这点,却从未与你的目的相悖,是你自己失了本心,至于如何复仇,我当然不会奢望皇帝为孟阀翻案了……”   沈苏姀闻言只觉指尖微颤,默了默才重新开口,“这几年你为我出谋划策,这些权阀一个接一个倒台,眼下,是不是轮到了皇室?我自诩沉得住气,比起你来到底差了许多,你的复仇,是不是要看着皇室父子残杀父女成仇?或许,你还会扶持某一个你认为英明贤德的皇子上位,比如说,忠亲王,你瞒我我不怪你,莫论是不是利用,总之那本也是我所愿,可是此番,你为何偏偏要对华庭下手,你可知她对你……”   孟南柯握着茶盏的手便僵了僵,而后唇角微扬看着沈苏姀,“小苏,师父教你武功教你排兵布阵之道,却没有教你人心险恶,二公主性情与皇室旁人不同,我早前替你想了法子,是你自己不愿不忍,既然如此,那我便替你,不,替你我二人去做。”   沈苏姀眉头一皱,看着孟南柯的目光有些发冷,“分明是为了你自己,何必说是为我?!再怎么样,我绝不会拿华庭当枪使!”   孟南柯看着沈苏姀便笑了,“我告诉她的不过只是事实而已,小苏,你这话的意思倒是会让我觉得你已经打算做秦王妃做皇后而不打算复仇了,小苏,你说你要等皇帝的决断,眼下皇帝的决断你已经看到了,难道你心底还存着别的希望?你如此心软不作为,或者是说……你已经打定主意和灭族仇人的儿子双宿双栖了?”   沈苏姀心头一颤,从来不知道孟南柯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这话若一把刀在她心上狠狠的割磨,偏生他的面上还是那副云淡风轻淡雅出尘的样子,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狠狠一攥,“他是他,皇帝是皇帝,皇帝这么多年来误以为他并非自己所生,你也知道皇帝利用他铲平权阀的意图,哪怕皇帝便是当年的凶手,也和他无关!”   孟南柯的笑意一时有些深长,“和他无关,是吗?”   沈苏姀心头紧跳几下,在他那意味深长的笑意之下顿时满心不安,眯了眯眸子,语声冷冽起来,“当年之事他已经与我讲明白,他亦是接到了假圣旨才调兵南下,根本就和他无关,你又想对我说什么?到现在这个时候,我还会信你?”   孟南柯看着沈苏姀的模样摇头,颇有些无奈,“小苏,再怎么样自始至终只有我是和你一直站在一面的,别的人或多或少都可以和你对立,难道你当真打算不为苏阀翻案了?”   沈苏姀双眸一寒,“可笑!”   孟南柯叹了口气,眸光一时有些悠扬,“小苏,人不能贪心,什么都占了,总要有个抉择,孰轻孰重,谁是谁非,当年之事就算和嬴纵无关,可他能为你弑父?你又能看着他弑父?你和他之间横着二十万步天骑的忠魂,还横着苏阀全族人的性命,若你不报仇,这些冤魂会压在你心头,若是你报仇,你们之间横着的便要加上昭武帝的性命。”   沈苏姀眼底寒光簇闪的看着孟南柯,孟南柯却丝毫不避不闪,“小苏,我劝过你。”   沈苏姀唇角勾起两分冷笑,“我已决定,将苏阀的案子放置我大婚之后再继续查,你亦不必多言,我今日来只是告诉你一句,你最好离华庭远一点。”   孟南柯唇角微抿,想了想才道,“只怕来不及了。”   沈苏姀气息一滞,看着孟南柯平淡的容色只恨不得一拳挥过去,见沈苏姀眼底的寒光似剑,孟南柯不由得失笑,“我并无意让公主生出旖念。”   沈苏姀咬了咬牙,“从今往后,再莫要见她。”   孟南柯看着沈苏姀眯了眯眸子,似乎在思忖,沈苏姀深吸口气,忽然抬手便朝孟南柯袭去,这一掌用了她八分功力,强劲的掌风将桌边茶盏扫倒在地,顿时哗啦一声脆响,孟南柯不曾料到沈苏姀竟然会对他动手,避之不及肩头顿时挨了一下,这一下却不够,沈苏姀身形一转又是一掌,孟南柯急退而起,堪堪避开,想说什么话未出口沈苏姀已经又朝他打了过来,同出一个师门,同学一个路数的武功,两人打起来便难分伯仲,只听这屋子里哐当乱响,不多时孟南柯当先破门而出,沈苏姀紧随其后,没几下便上了竹林梢头,孟南柯眉头紧皱的看着沈苏姀一招比一招更为狠辣,不多时两人身上都挂了轻伤,孟南柯一叹,到底是先一步收了手,沈苏姀一掌急至,在他胸前一寸堪堪停了下来。   孟南柯无奈道,“我应你。”   沈苏姀森森看着他语声依旧冷冽,“最好别叫我知道你又打她的主意。”   孟南柯苦笑,“我既然应了你,便当真不会再见她,我不过是想让她起几分作用叫你知道皇帝的态度罢了,旁的,委实非我所愿。”   沈苏姀缓缓收了手,看着孟南柯的眸光仍是深沉,“倘若一个男人要利用女人的感情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只会叫我觉得下作,师兄,你恨的是坐在那皇位上的人。”   孟南柯唇角的弧度一僵,一时说不出话来,沈苏姀豁然转身飞身而下,头也不回的走了出了竹园的大门,孟南柯蓝袍翩飞的站在竹梢枝头目送沈苏姀走远,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抬手抚上被沈苏姀伤到的肩头,轻咳了一声,有些诧异自己竟然没能躲过。   沈苏姀出了这学堂便直奔秦王府,马车穿过君临城繁华的街市,沈苏姀被外头那些嘈杂的声音侵扰,竟一直安不下心来,两柱香之后,马车堪堪停下,沈苏姀进的王府问道那辛夷花香之时才前呼出口气定了神,暮色已至,府中间或亮着几盏宫灯,眼下的秦王府被辛夷花林添上了一抹妖娆胭脂色,再不若往常那般冷清了,沈苏姀下意识弯了弯唇,从这花林之间走过,直直到了主殿之前,殿内有灯火通明,沈苏姀推门而入正看到容冽在对着嬴纵说什么,见她忽然出现嬴纵唇角一弯,看了容冽一眼挥手叫他退下。   “怎么脸色这般难看?”   嬴纵迎上来担心的问,沈苏姀看着他的眼神便有几分欲言又止,眉头一簇,嬴纵失笑的抚上她的脸,“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说?”   嬴纵墨蓝的双眸透着探究,沈苏姀心中一跳再不敢和他对视堪堪垂了眸,嬴纵有些讶异,却不想逼她,只拉着她往一旁的书房走去,一边又道,“你前次与我讲的事我已命人去办了,名单已经送来,俱是君临城中身家中上品性亦不错的,你且看看。”   沈苏姀随他入了书房,当即便看到书案一角放这张信笺,嬴纵拿过来地给她,沈苏姀大眼一扫便知道他所言非虚,不由弯唇,“好,将她们两人的婚事都定下我便没什么顾虑了。”   沈苏姀手中拿着的乃是一张名录,眼下虽然沈菀萝的婚事定下了,可是沈鸢芙却还没有着落,凭沈苏姀的意思,自然是要将两人一同定下的,这便在嬴纵面前提了一提,谁知嬴纵动作这样快,他看重的人自然是好的。   见沈苏姀将那信笺收好,面上又露出了常色嬴纵便未曾多问,外头天色已经黑沉,一轮弦月悬在天边,颇有几分风雅景致,嬴纵便带着沈苏姀出去走了一圈,这王府之中的布局与豪门望族的布局大致是相通的,因而嬴纵种下的这花木皆是按照往常威远侯府的模样种下的,沈苏姀一边看着这景致心底不由得越沉,却是生生忍着未曾表露出来,嬴纵见她似有些疲累便早早带她回去歇下,第二日午间沈苏姀才回了沈府。   没有了沈君心的沈府委实是安静的过了头,想到那个离开一月多的人沈苏姀心里不禁有些担心,可当初是她非要送走沈君心的,眼下担心也是于事无补,摇了摇头将这想法从脑海之中赶出去,叫人将沈菀萝和沈鸢芙一起叫到了伽南馆。   沈菀萝自从赐婚之后便待在自己的院子里门都不曾出国几趟,沈鸢芙倒是进过两次宫向丽嫔请安,这些事无伤大雅沈苏姀便不曾过问,见两人相携而来便看着沈菀萝淡笑道,“婚期已定,想必该交代的杨嬷嬷都对你交代了,这些日子你安心待嫁便是。”   沈菀萝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带着感激,却只是乖觉的应了一声“是”,沈苏姀知道她的性子,便转而看向了沈鸢芙,从身旁案几之上拿起一张纸来道,“既然七妹妹眼下要出嫁,而我的婚期又定在冬月,所以你这里便不好再耽误,我已为你无色了一些人选,你且瞧瞧,看上了哪个我自会找人为你安排,总不该委屈了你。”   沈鸢芙本来听到沈菀萝的婚事之时心底还堵得慌,可眼下听沈苏姀这样说眸光顿时一亮,面上再不敢露出分毫的不妥来,见沈苏姀递上了那张纸,她面上一红还是上前几步将那信笺接在了手中,满怀期待的目光往那纸上一扫,笑意还未达眼底便散了去,这纸上的人她虽说不认识个全可是一看这姓氏便能判断出这人的出身身家来,咬了咬牙,她面上扯出两分强笑来,“侯爷一片心意鸢芙实在不敢轻慢,只是鸢芙觉得既然七妹妹和侯爷的婚事都放在今年,若是我在放在一起,只怕沈府要忙个人仰马翻,不如明年再说吧。”   沈苏姀何等心思,怎能不明白沈鸢芙的意思,便一笑道,“这上面的人虽然不是皇亲国戚,可都是家境殷实在朝为官的,亦有郡王将军之家的公子,性子都是极好的,若是你嫁过去,必定能安乐和美荣华富贵,至于忙不忙的倒没有关系,你的婚期的确不好定在今年,只是这个人选需得定下,这中间还有许多礼数要走,不是朝夕能就的。”   沈鸢芙抿了抿唇眉头一皱,看了看这纸上的人委实看不出哪里有一点荣华富贵来,比起秦王,比起辅国将军,这纸上的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呢,沈鸢芙深吸一口气,笑意有些为难起来,“这上面的人许多鸢芙都有过一面之缘,实在是挑不出个喜欢的。”   沈苏姀挑眉,“那你喜欢的是哪样的?可有意中人?你自己选,我自会替你安排。”   沈鸢芙想了想,这才语声放低了的道,“鸢芙心中自然是没有什么意中人的,只是姑姑曾经提过说忠亲王尚未有选正妃,既然侯爷与秦王成婚,那想必……”   话未说完,其意已经明了,沈家出了一个秦王妃,再出一个忠亲王妃也不是没有可能,而她沈鸢芙,便是冲着这个去的,这么一来,那信笺上的人倒真是不算什么了,沈鸢芙说着便眼睫微抬偷看沈苏姀的表情,沈苏姀唇角噙着一抹淡笑,却是道,“忠亲王眼下与侧妃感情甚笃,你若是嫁过去就不怕受委屈?”   沈鸢芙面上生出两分不自在,口中却道,“感情再好也要有个位份高低,那侧妃不过是一个小小将军的女儿,怎能与沈家相比,何况忠亲王不可能只娶一个侧妃,就好比侯爷嫁与秦王为妃,秦王将来有侧妃进门还不是要敬着侯爷?”   沈苏姀眉头一簇,唇角的笑意便有些漠然,“忠亲王虽好,你却要和许多女人一起共侍一夫,我为你挑选的人门第或许比不得忠亲王,可凭着你沈家小姐的身份嫁过去,将来或许就没那么多乱子,既然你听丽嫔的不听我的,那便让丽嫔为你打算,将来你的婚事若是出了什么不妥,你不要怪我不曾为你安排。”   沈鸢芙这么说其实是想让沈苏姀为她出一份力,可听着沈苏姀这话却是一副旁观的样子,她心底有些不满,面上的笑意便有些勉强,口中道,“鸢芙不敢,既然侯爷这样说,那我自然会让姑姑为我想想此事,侯爷事忙,万万不必为我操心了。”   沈苏姀扬唇,“如此,甚好。”   沈鸢芙的事情本自然不值沈苏姀挂怀,她做这事本就是举手之劳,若沈鸢芙领了她的情自然好,她不领,与她而言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件事被抛之脑后,一转眼便入了七月,沈苏姀知道孟南柯多日不曾出学堂心底顿时松了口气,这边厢嬴华庭的禁足令终于得解,也委实叫她心中更为松快,那日里孟南柯刺心的话亦被她强行赶出脑海,只安静在府中绣自己的嫁衣,如此这般的过了四五日,忽闻北魏求亲的国书再至,沈苏姀心头一紧,入了宫。   多日不来寿康,今日来时却觉一片死气沉沉,路嬷嬷见她之时面上的笑意亦有些勉强,口中道,“太后这几日病情反复不定,娘娘下了死命令不能乱说,奴婢这才不曾叫侯爷知道,侯爷前次来的时候太后的药便已是加重了的。”   沈苏姀心中咯噔一声,在路嬷嬷带领之下往内室去,却见嬴华庭三姐妹都在,眼下倒是嬴华阳在低声说话,沈苏姀行了礼便被陆氏拉着坐在了窗边,那边厢嬴华阳道,“二妹妹这样的性子我和华景是断断比不上的,父皇眼下解了这禁令,便知道二妹妹在父皇心中地位之重,莫不如等再过两三日二妹妹言语温婉些再去求求情。”   嬴华庭沉着眸子不语,面上亦没有从前的明朗飒然,恹恹的模样让沈苏姀皱了皱眉,陆氏却是不同意嬴华阳的话,口中道,“你父皇那里还是莫去了,才刚被放出来又去闹一场,就不怕将你关的再久些!那北魏的国书又来了,你当心着。”   嬴华庭听着这话才抬起了头来,口中道,“话我都和皇祖母说了,皇祖母也不必劝我,我亦不怕再被关着亦不怕嫁去北魏,这事,总之我自有办法。”   沈苏姀眉头皱的更紧,看了嬴华庭两眼示意两人之前达成过共识将苏阀的案子放一放的,可看了几眼嬴华庭也没什么反应,沈苏姀心中着急,那边厢嬴华阳又道,“见二妹妹如此执拗,连我也相信苏阀当年必定是被冤枉,只可惜看起来翻案委实不易。”   她这么说倒是引起了嬴华庭的共鸣,嬴华庭感激的看了她一眼,一副受了鼓舞的样子,沈苏姀看的大急,幸而陆氏道,“这件事哀家心中有主,华庭你安生一些,哀家自会找皇帝说说此事,哀家近来也频频想起当年之事,连梦也做了不少,哎……”   沈苏姀听闻此话心底苦笑,她本已下定决定将此事推后,却不想是旁的人比她更为着急,多日来沉定下来的心又有些不安,沈苏姀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嬴华阳和嬴华景坐了没多久就离开,沈苏姀便看着嬴华庭道,“公主当听太后娘娘的话,稍安勿躁。”   被沈苏姀如此意味深长的一提醒,嬴华庭这才想起两人之前的共识,自然是在她面前点了点头,没多时嬴华庭也恹恹的告辞,沈苏姀便陪着陆氏说话,几日不见,陆氏面上的病态更为严重,看的沈苏姀有些心惊,陆氏对她时倒是带着笑意,拍着她的手道,“你安心待嫁是好的,这苏阀的案子你也莫要再掺和的更多了,有什么事多和小七商量着。”   沈苏姀心底一动,不明白陆氏为何忽然这样说,难道她看明白了皇帝的用意,还是说嬴华庭已经对她说了什么……沈苏姀弯了弯唇,点头,“苏姀明白的,太后娘娘方向吧,公主那边我也会劝着的,太后娘娘自己也要多注意身子,听路嬷嬷说药又用的重了?”   陆氏苦笑,“她倒是不瞒你,哀家倒是想好好养着,可是哪里能养得好呢,这几日梦里梦外都是些旧事,真真叫哀家心焦至极,大抵是人老了都会如此吧,其实哀家倒是不想让太医们费神了,或许这就是……哎,总之哀家总觉得自己日子无多了。”   陆氏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到底忍住了,沈苏姀便赶忙摇头,“这有什么好瞒着我的,太后娘娘的身子一日一日见好,这样不吉利的话可万万不能说,这几日我进宫的时间少,委实是不该,今日我多陪陪太后娘娘如何?这几日暑气重呢,娘娘睡不好也是应该的,早前我为娘娘调制的辛夷香可还在?那个能凝神静气,娘娘点一点或许好些。”   陆氏笑,“那香哀家喜欢,早就点完了。”   沈苏姀眼底便露出几分欢喜,“太后娘娘也该早说,我还记得太后娘娘这后花园里是有辛夷的,眼下还未过午时,不若我去采些辛夷来为娘娘制香?”   陆氏笑意一深,拉着沈苏姀的手感叹,“你这样倒是让我想到了小五,他虽是男儿身却也喜欢辛夷,早前为了讨哀家欢心还叫人做了什么辛夷糕来,新鲜主意多得很,你这制香倒是和他异曲同工了,你带着几个小丫头去吧,哀家眯一会儿等你。”   说了这么久的话陆氏也委实乏了,沈苏姀本还想问北魏的请婚是怎么回事,可看陆氏如此模样便也忍下了,只等下午再问也不迟,这般便告退出来,路嬷嬷点了微雨和初晴陪她往后花园去,当初从骊山带回来的辛夷花上都被笙娘加了东西,后来笙娘入宫之后便在后花园一处不起眼的花圃之中又种了几株辛夷,某一日被陆氏看见,竟是将一大片花圃都给了笙娘种辛夷,反正是在寿康宫内,那片花圃经过这两年多,眼下已很是一片葱茏,沈苏姀带着微雨和初晴花了小半个时辰才返回主殿,眼看着就要到主殿了,却见一溜儿明黄的仪仗立在中庭,微雨立刻反应过来,“侯爷,是皇上来了。”   三人的脚步同时停下,沈苏姀眯了眯眸子隔着葱茏的庭院朝主殿门口望过去,口中轻声问,“这几日皇上日日都来吗?”   初晴闻言便点头,“每日都会来小坐一会儿。”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颔首,“那咱们便等等再过去。”   索性是站在廊下,也没什么妨碍的,三人便这般等着,初晴是个活泼的,不由向沈苏姀将这几日嬴湛过来之时带来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眼看着两人都站了快两刻钟了那主殿的殿门却依旧是紧闭,初晴不由得皱眉,“奇怪,今日皇上倒是留的时间长。”   话音刚落下,便见路嬷嬷从殿中走了出来,三人眼下站在一处绿荫之后,她们能从那空隙之中看到路嬷嬷,路嬷嬷却难看到她们,远远望去,只见路嬷嬷的面色有些难堪,眉头紧蹙双手紧紧交叠在身前,似乎有些担心又有些紧张,守在殿门口的全福见她出来便迎了上来,却见路嬷嬷又将殿门关了上,不知说了句什么全福便点着头又站在了檐下,路嬷嬷也站在那处,面上的神色和紧张的状态却半分未松。   初晴皱眉,“咦,皇上和太后在说什么竟然连路嬷嬷都遣出来了。”   微雨闻言便看了初晴一眼,“奴才不要议论主子的事。”   微雨的性子稳重,寻常也多番提点初晴,初晴闻言便吐了吐舌头再不言语,看着那殿门之前却还是露出几分好奇来,连路嬷嬷都不能听的话是什么话呢?路嬷嬷眼下的紧张和担忧又是从何而来呢?日头缓缓升空,午时的暑气让人的思绪也有些焦灼起来。   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粉拳微攥,看着那巍峨华丽的主殿不知怎地心底就生出了两分异样感来,左右看了看,太监宫女站了好些在那檐下,这主殿俨然已经被清空,沈苏姀想了想,忽然看着踩来的两篮辛夷花眉头微蹙,“不能再等下去了,这花本就不是清晨摘得,眼下香气都要散没了,你们拿去厨房,将这花放在清水之中沁着,等皇上走了再取出送到主殿来。”   微雨点了点头,又道,“既然要久等,侯爷不如去偏殿等着。”   沈苏姀笑了笑,“我还是去东殿看看太后娘娘的佛经罢。”   沈苏姀是那东殿佛堂的常客,两人闻言也不意外,只福了福身便领命而去,沈苏姀见两人走远才朝东殿的方向去,走过一段无人的回廊,身形一闪忽然入了一处幽径之间,那处幽径葱葱郁郁清凉又幽闭,嬴纵曾带她走过一次,可达主殿而又不被人发现,走了一会儿,便堪堪到了主殿之后,沈苏姀顺着那墙壁小心翼翼的绕到主殿一侧,恰是陆氏寝殿的轩窗之外,刚刚站定,沈苏姀便听到里头传来一声陆氏的厉喝,“二十万将士的性命!你如何下得去手!”   厉喝声清晰入耳,沈苏姀顿时如遭雷击,刺骨的寒意片刻便蔓延至全身……   ------题外话------   感谢阿枝,小香,葬仪,果果,鸟儿,折翼几位姑娘地钻石花花和打赏,感谢每位投票滴姑娘~三百六十度鞠躬拜谢大家~ ☆、138 母子之争,目不识人!(冬至快乐哟   “二十万将士的性命!你如何下得去手!”   陆氏背靠着床榻上的大迎枕,看着坐在对面的帝王眼底满是沉痛,昭武帝面上表情淡淡的看着陆氏,摇了摇头,“母后,守这江山有多不易您是知道的,当年是您教儿臣为帝为王应当杀不动心,儿臣如此,不过是为保嬴氏江山安稳,大秦两百多年,权阀实在到了清理的时候,父皇在位之时只除掉了孟阀,到了儿臣这里当然要比他更果决些。”   陆氏深吸口气,本就病态的面上顿时煞白一片,双眸微眯的看着昭武帝,眼底似怒似悔,唇瓣轻颤,好半晌才切切道,“是……是你下的令?”   昭武帝看着陆氏这模样眼底到底有些松动,摇了摇头,“何需儿臣下令,苏阀常年驻守边关,朝中重伤他们的折子数不胜数,儿臣愿意信他们的时候便信,不愿信了,只需多问底下人一句他们便知朕的意思,儿臣本也不打算将二十万步天骑也葬送在西境,然而那二十万大军眼底只有苏阀没有嬴氏天子,留着他们,只会是祸害!”   陆氏放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闭着眸子仰着脖颈靠在枕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定下了神来,却仍是闭着眸子,语声带着几分艰涩,“你要守江山,你要固君纲,事已至此,哀家也再不会说这些无用的后话怪你,当年哀家何曾不是存了几分忌惮的心思才任外头那些人胡作非为,然而你既然知道苏阀本是冤枉的,哀家只有一个要求,为苏阀翻案罢。”   话音落定,昭武帝久久未应,陆氏睁开眸子,缓缓转头看向背着光的那张面容,凤眸高额,酷似先帝,却比先帝更为狠辣无情,陆氏眼前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只觉得是先帝回来了,可下一瞬她又猛地清醒过来,对上昭武帝平静的眸子轻声问他,“你不愿意?”   昭武帝定定看着陆氏,颔首,“对,儿臣不愿。”   陆氏身子豁然便要直起,直到一半却又忽然失力,一口气没缓过来似得倒了回去,昭武帝见状连忙走了过去为陆氏轻抚着背脊,陆氏缓了一瞬豁然睁眸,那双浑浊的眸子竟然能绽出往常那般慑人的光华,陆氏定定看着昭武帝,语气冷冽起来,“为何不愿?!苏阀已灭!你为何不愿,只是个翻案而已,你心底就没有一丝不安?你就愿看着华庭为此事如此劳心劳力?!你若是执意阻止,你这个父亲在她眼底又算得什么!她眼下已猜到了当年之事与你有关!嬴渊,哀家真是惭愧,只教你如何当皇帝未教你如何当父亲!”   昭武帝面对如此凌厉的陆氏面上还是没有半分表情,只拍着陆氏的背脊道,“苏阀当年虽无谋反的行动,却有钦天监术士测算出苏阀力量已能克制国运影响龙脉,若是不除,大秦也要为其所覆,当年惨案闹得如此之大,若眼下为其翻案岂非是说儿臣彼时做错了?儿臣的心底的确没有不安,除了苏阀儿臣这么多年来杀的人连儿臣都记不清有多少,母后您无需惭愧,自古天家便没有父亲,就如同儿臣亦没有一般,至于华庭,儿臣已准备让她嫁去北魏!”   陆氏听着昭武帝之言只觉得一颗心紧缩,至这最后一句话,眼底已在瞬间迸出怒意来,一把推开帝王的轻抚,断喝一声,“荒唐!嬴渊,你荒唐!”   陆氏吼出几字,呼吸顿时紊乱起来,一张脸煞白,咳了好几声才平缓下来,一双眸子微红的看着被她推开的昭武帝,一边摇头一边道,“你竟然当真舍得将华庭嫁去北魏,嬴渊,华庭是你最疼爱的女儿是哀家最疼爱的孙女,哀家不许你将她嫁去北魏!”   昭武帝静静站着,默了默才道,“北魏太子早前重伤,眼下已经痊愈,此番求婚国书乃是魏帝亲笔所写,言辞切切,儿臣再没有理由拒绝,圣旨已经写好,不日便会下发。”   平静的话语落定,陆氏一双眸子更红,指着昭武帝的手颤个不停,唇角几动,好半晌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昭武帝似乎有些忧心,叹了口气又上前一步,“母后身子不适,儿臣实在不当拿此事来烦您,您先躺下歇息吧。”   昭武帝说着便要去抽陆氏身后的靠枕,陆氏深吸口气一把将他推开,另一只手抬手便朝昭武帝面上打去,昭武帝侧身一避,陆氏的指甲却在他侧颈上留下了一道红痕,昭武帝的眉头便是一皱,这边厢陆氏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只将一双又怒又痛的眸子大睁着瞪着他,几乎是一字一句的狠狠道,“如果还当哀家是你的母后,便去将你那圣旨撤回来,不要让华庭嫁去北魏,然后令刑部为苏阀翻案,一道圣旨一个名头而已,还苏阀一个公道,叫你这皇位干净些,叫哀家心里好受些,就当是哀家最后的心愿,嬴渊,嬴渊……”   陆氏语声嘶哑,听着只让人觉得她就快要声泪俱下,昭武帝的眉头便又皱了皱,想了一瞬才一叹,“母后,这个皇位本就是不干净的,母后,此事儿臣没法子依您,您身子不适,儿臣去唤外头的宫人来服侍您歇下,儿臣……明日再来给您请安,儿臣告退。”   昭武帝说着便转身朝外殿走,身后的陆氏见他如此态度心底勃然大怒,心中明白他这一走就不会再来,脑海之中不知怎地闪过几张久远的面容,她心头一悸就想喊住昭武帝,可唇张开却怎么也发不了声,心头焦急万分,陆氏几乎是情不自禁的就朝已经走出几步的昭武帝扑去,然而有些恍惚的她忘记了自己眼下正躺在床上,这般不顾后果的一扑自是没有扑到昭武帝,却是“咣当”一声从床榻之上滚了下去,一股子巨疼袭来,陆氏喉咙里咕咕两声甚至连惊呼都未喊出口,黑光氤氲,晕过去之前陆氏恍惚觉的自己大限将至,心如死灰之时只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带着几许急切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   初晴和微雨面色沉凝的来到主殿之前时只看到沈苏姀亦是眉头紧锁的站在殿门之前,两人对视一眼悄无声息的站在了沈苏姀身后,只见眼下这主殿殿门大开,太医院的太医们如流水一般的进进出出,大多数都是诚惶诚恐的进去又出来,而后便在这中庭跪倒了一大片。   路嬷嬷就站在沈苏姀的对面,眼下偷偷的抹着眼泪,连哭都不敢发出声响,皇帝还留在殿中,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能进去,本就死气沉沉的寿康宫之上更在片刻之间笼罩上了一层阴云,谁都没有想到,太后娘娘和皇上说着说着话便又病重了。   这个含糊其辞的“说着话”是什么意思没人敢去猜度,众人只是在想继贵妃之后这宫中是不是又会再多一桩丧事,沈苏姀垂着眸身形笔直的站在殿前,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从那窗下走出来,而后又装作一副惊讶担心的样子站在这里,心底发寒身子紧绷,周遭下人的议论路嬷嬷的哭泣太医们的恐惧,一切都好像离她远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殿内走出一道身影来,却是全福,走到路嬷嬷身前道,“嬷嬷,皇上召你进去呢。”   路嬷嬷闻言赶忙将眼泪一擦,着急慌忙的走了进去,全福顿了顿,又走到了沈苏姀身边,“侯爷,皇上也召您进去呢。”   沈苏姀抬起头来,表情有些冷冽的迷蒙,全福眨了眨眼,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语气轻松了几分,“侯爷放心,太后的身子眼下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皇上知道您今日乃是伴着太后的,便召您进去问几句话……”   沈苏姀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随全福走了进去。   走至内室,路嬷嬷正在床边和一位太医说着什么,昭武帝面色沉暗的坐在临窗的榻边,看到沈苏姀来了眸光便落在了她的身上,挥了挥手免了沈苏姀之礼,口中问道,“今日太后都和你说什么了?你适才去干什么了?”   沈苏姀垂着眸,万分恭敬,“回禀皇上,太后娘娘说这几日睡得不好,夜里总是做噩梦,微臣知道辛夷香可以凝神静气便打算为娘娘制香,然后就领着两个宫女去后面摘花了,回来的时候看到皇上的仪仗在正殿之前,便在外头等了一会子,却不想娘娘的病情又反复了。”   昭武帝淡淡听着,末了点点头,“太后是喜欢你的,既然如此你便在宫中留几日陪太后解解闷好了,太后的病的确反复了,虽没了大碍却不知何事会醒,你守在这里好好看着,若是太后有什么不妥即刻着人来报朕,明白了?”   沈苏姀闻言立时点头,“微臣明白。”   昭武帝便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素来和煦的双眸看着床榻之上毫无声息的陆氏有些沉暗,看了一瞬,这才又交代了路嬷嬷几句转身走了出去,沈苏姀仍是站在原地,从半开着的窗棂看出去正好可以看到昭武帝带着一行小黄门消失在了拐角处,再转头往右手边看一眼,十多步之外那扇素来不开的轩窗之后,正是她适才所站之地。   定了定神,沈苏姀转身去看陆氏,花白的头发被散下,满是皱纹的脸上无一丝血色,额头之上缠着一块白布,整个人连呼吸都是若有似无的,路嬷嬷在一旁抹着泪,直直叹道,“太后娘娘眼下这身子哪能经得住这一磕,也当真是不当心……哎……”   沈苏姀冰寒的心底泛出几分涩然,看了看陆氏才浅吸口气道,“嬷嬷不必担心,外头宫人们见今日这阵仗只怕会说闲话,嬷嬷不如先出去叮嘱一番,这里有我看着便可,另外,还要劳烦嬷嬷为我准备间屋子,皇上既然要我留在宫中陪着太后,那我便要叨扰了。”   路嬷嬷强扯了扯唇角,连忙道,“还是侯爷想得周到,那这里就劳烦侯爷了,奴婢这就去安排,有侯爷陪着娘娘,娘娘若是醒来自然是开心还来不及呢。”   路嬷嬷这边厢前脚刚走,后脚嬴华庭便到了,火急火燎的走到内室来,一眼便看到躺在榻上的陆氏,眼瞳一缩,当即便压低了声音问,“皇祖母如何了?”   沈苏姀安抚的看着她,“没有大碍,只是不知何时醒来。”   嬴华庭闻言这才放心几分,却是一把拉了她到一旁去问,“怎么回事?早间我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就这么厉害了,那额头上的伤又是从哪里来的?”   沈苏姀唇角微抿,苦笑,“出事的时候我在后花园,委实也不知具体的,只知道那时候是皇上来看太后娘娘,或许是母子二人说话说的高兴太后要下床的时候摔到了。”   嬴华庭眼底便闪过两分狐疑来,看了看她又跑出去问路嬷嬷,谁料路嬷嬷倒是和沈苏姀说的差不多,嬴华庭心中紧着陆氏便也没继续追问,沈苏姀看着陆氏本已忧心忡忡,眼下想到昭武帝所言的要将嬴华庭嫁去北魏更是焦心万分,昭武帝说出口的事便一定会做到,这满宫上下除了太后之外又有谁能动摇他半分心思,沈苏姀转眸看了嬴华庭一眼,只希望陆氏能早点醒过来,昭武帝再如何狠辣无情,对这位母后还是存着几分敬重的,虽然早前口气硬,可若是陆氏在圣旨之前下道懿旨,昭武帝必定也不会做出和太后撕破脸的行为来。   两人才在内室静坐了一会儿,嬴华阳和嬴华景又相携而至,沈苏姀没有开口的打算,便又是路嬷嬷照着早前的话这般解释了一遍,四个小辈便齐齐守在内室等陆氏醒来。   这边厢还没坐到多久,却又是宫外的人得了消息,忠亲王嬴珞携侧王妃傅凝一起来的,少不得又是一通解释,见嬴珞已经来了,沈苏姀估摸着嬴纵也差不多了,果不其然半柱香的时间之后嬴纵便出现在了正殿之前,进来看了看陆氏眼下的状态,谁也不问便站到了沈苏姀身侧,静静地室内无人说话,目光都落在陆氏躺着的榻上,沈苏姀想了想,当先走了出去,刚在侧廊之下站了一瞬,嬴纵走至她身侧一把将她的手握了住。   “怎地这般凉?皇祖母病重吓着你了?”   嬴纵眼底沁着疼惜,沈苏姀转身,抬睫对上嬴纵的眸子,唇角几动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嬴纵看着她这模样有些心疼,抚了抚她的脸道,“你不必说,我都知道了,太医说皇祖母眼下瞧着没大碍,却还要等她醒来之后方才能确定这病到底加没加重,皇祖母的身子毕竟大不如前,若是今次当真没了法子,只怕就……就不远了……”   嬴纵语声一低,“听说午间父皇来了?”   沈苏姀眼底微光一闪,垂着眸子点了点头,嬴纵又问,“是他们说话的时候出事的?”   沈苏姀便又点头,嬴纵想了想,“只怕是为了苏阀之事。”   沈苏姀顿时抬眸看着他,似在问你怎么知道,嬴纵看着她这模样笑了笑,一把将她扣在了怀中,“皇祖母为了华庭为了你也是要在父皇这边说道一番的,大抵是父皇未听皇祖母的叫皇祖母动了气才如此的,你也别担心更别有负累,先等皇祖母好起来。”   沈苏姀浅吸口气,双手环住嬴纵的腰身将脸靠在了他胸前,嬴纵猜到的都是发生了的,只是还有些别的他不曾想到罢了,沈苏姀几乎忍不住就想告诉他,可话到唇边却又被她生生的压了回去,好半晌才哑着声音道,“皇上让我留在宫中陪太后几日。”   嬴纵默了默,又安抚的在她额上吻了吻,“好,这几日我亦会日日入宫。”   沈苏姀怀揣心事,嬴纵亦担心陆氏,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入了内室,却见陆氏躺在榻上仍然是没有一丁点儿要醒来的意思,一屋子人的面色便格外凝重起来。   太后的病重不过半日便传遍了整个皇宫,昭武帝虽然不曾守在寿康宫,可每隔半个时辰全福便要跑过来瞧瞧,一来二去的,到了暮色渐起的时候连在虎贲营的嬴湛都回了宫,前来探望的妃嫔亦是挤满了寿康宫的前殿,末了,到底是昭武帝一声令下才将这些人遣了回去,只留下一众小辈守着,眼看着夜色已至,陆氏还是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留在寿康宫的太医一个个的汗如雨下,只觉得这半日好似过了一年似得久,虽然皇帝不在此,可这公主王爷的也都不是好像与的,而太后原本就已重病过,今日这般变故一出,便是她们也不敢断定这病是好是坏,当真就好比脖子上悬着一把刀,不知何时这脑袋就要没了,太医们这边诚惶诚恐,那边厢嬴湛当先忍不住了,他性子本就是顽劣的,眼下入虎贲营两月身上更是多了一股子烈性,等来等去等不见半点好转的迹象一个忍不住抓起一个太医就开吼,“你们太医院一个个的都是吃白饭的吗?一问三不知,干脆都拉出去砍了的好!”   话音落定太医们齐齐跪倒,那被嬴湛揪着的老太医吓得一阵腿软,“十殿下,并非是老臣们不学无术,实在是太后娘娘的身子本就不堪一击,眼下碰了额头又动了怒,脉象上不算危险,也并非伤到骨头,可老臣们委实不敢下重药,只能等太后娘娘自己醒过来,太后娘娘年纪渐长,这病又是久疾,老臣们便是有回天之术也不敢妄言,殿下饶命……”   嬴湛气的不轻,年轻性子燥又没耐性,却又不能真将这些太医怎么样,便也只好又回到内室去,众人坐在内室的暖阁之中,与陆氏躺着的地方一道宝阁帐幔之隔,不会惊扰陆氏又能随时知道她的状况,嬴湛在外头闹出的动静里头人都听到了半点儿,嬴珞看了看满屋子的人便道,“这样都等着也不是个办法,你们坚持不下来的都回去歇着吧。”   眼下已经快至子时,嬴华景和嬴华阳身娇体弱的实在有些坐不住了,可听到这话却也不敢就这么走了,沈苏姀见状便道,“既然都要在这里守着,不若让路嬷嬷安排两间屋子让大家小憩,眼下还熬得住,可再过一会子必定是熬不住的。”   也不知为何,对于太后今日里的重病大家都分外重视,都不愿走,听沈苏姀这话嬴华庭当先点了头,“也好,实在熬不住的去歇一歇,就这么等着也是徒劳。”   这般一言路嬷嬷便去安排,这一屋子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沉默,默然许久,嬴湛才看了看众人问,“今日不是父皇在这里,那太医说皇祖母动了气,父皇到底和皇祖母说什么了闹成这样,父皇一向是最尊敬皇祖母的,怎么就……”   嬴湛欲言又止,目光却在嬴纵和嬴珞的身上来回,然而两人都不言不语,他的疑问自然无解,然而又何止是他抱着这个疑问呢,太后和昭武帝这对母子历经艰险才走到今日,昭武帝自有手段,可对这位太后从来敬重,而太后亦对昭武帝信任有加从不干涉前朝事物,这样的一对母子为何而不愉快?会不会和立储有关,又或者是什么别的重要之事呢?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嬴华阳和嬴华景当先出了内室去歇着,没多久嬴珞也觉得这样坐下去没意思,便也带着傅凝出去了,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嬴纵四人,嬴湛是个精力旺盛的,却也是坐得太久,跑出去叫人送吃食来,沈苏姀便看着嬴华庭叫她去歇着,却见嬴华庭神思不属恹恹的样子,嬴湛从外头进来见此便道,“二姐姐今日怎地没有一点精气神儿,心事重重的是在担心皇祖母?说起来你这几日都没去三哥那里呢……”   嬴华庭恹恹的精神便是一醒,看了几人一眼便走出去歇着了,沈苏姀看着嬴华庭走出门去眸色有些沉暗,心底正有些乱,手却又被一把握了住,抬眸看过去便见嬴纵正看着她,道,“时辰有些晚了,你也去歇一会儿。”   此刻已经过了子时,外头的天穹泼墨一般黑沉,沈苏姀想了想,摇头,莫说这熬一会儿不算什么,只说眼下她心绪烦乱也是断断睡不好的,嬴纵瞧着她的目光便有几分不同寻常,抬手落在她眉间轻轻揉着,忽的一问,“出了何事你要瞒我?”   沈苏姀心头一跳,眼底便有微光明灭,嬴纵看着她这般更确定自己所想,忽然一把握住她的腕子将她拉着走了出去,从侧门而出,一路到了无人侧廊,廊上亮着昏黄的灯火,两人被拉长的身影交叠着投在地上,静谧的夜色之中,嬴纵的声音低沉若水,“今日见你之时你便有些不对劲,次次看我时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苏姀指尖轻颤,看着嬴纵关切的眸子眼底几番纠结,终是浅吸了口气道,“皇上有意将华庭嫁去北魏,圣旨已经写好,只等下发了。”   嬴纵顿时挑眉,“从何得知?可靠吗?”   沈苏姀便垂了眸,“是下午全福和路嬷嬷私话之时我偷听到的,太后动怒,除了为了苏阀的事之外恐怕还和此事有关。”   嬴纵眼底便有几分了然,握了握她的手,“你想怎么做?”   沈苏姀深吸口气,“这件事只有太后有法子,眼下只能等太后醒来……”   嬴纵眼底露出两分深思,“好,那便先等皇祖母醒来,你不必担心,便是皇祖母这边出了岔子,亦有旁的法子帮华庭脱身。”   这话到底是安了沈苏姀的心,她轻轻呼出口气,微闭着眸子倚到了嬴纵怀中去,然而还未得片刻安宁,两人十多步之外却忽的响起一阵轻响,那声音并不大,倒好像是丝绸拂过栏杆的声音,然而对于沈苏姀和嬴纵来说却是足以,沈苏姀身子一正,和嬴纵四目相对一瞬齐齐看向了嬴纵身后的回廊拐角,嬴纵轻喝一声,“谁在那里?”   话音落定,默了默才响起一阵衣衫窸窣之声,便见一道身影从那拐角处走出,却是面色有些尴尬的嬴华阳,她轻咳一声,看着嬴纵和沈苏姀有些不自在,“是我……”   看她那有些羞窘的表情沈苏姀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由得将落在嬴纵腰侧的手放了下来,口中镇定道,“公主是要去看太后娘娘?”   嬴华阳点了点头,“睡了一会子便醒了,便想来看看。”   沈苏姀恍然,却是淡笑道,“太后娘娘眼下还没醒的势头,公主还是再去睡一会儿,等太后这边有了动静,自然派人去叫您过来,如何?”   嬴华阳本就因撞见沈苏姀和嬴纵站在一起有些尴尬,自然不多说的应声走了,见她的身影消失沈苏姀才呼出口气,看着嬴纵的眼神有些羞恼,嬴纵被这般一扰眉间轻皱着,见她这表情一时也生出两分笑意,将她拥了一下才和她一起进了内殿。   却说嬴华阳一路朝自己早前歇着的那间屋子走去,一双眸子幽光明灭,眼看着到了自己屋子之前,她的脚步却又猛地顿了住,不曾推门而入,反倒是转了个方向走到了另一个屋子之前,思忖一瞬,面上忽然生出一股子惊吓的表情来,而后抬手便将那雕花门推了开,“哐当”一声巨响,正躺在榻上的嬴华庭被惊得立刻坐了起来,眸光一利看向门口,却见竟然是一脸骇然的嬴华阳,眼底一松,有些疑惑的下了床来,“大姐姐这是怎么了?”   “华庭——”   嬴华阳静柔的面上尽是惊慌之色,看着嬴华庭欲言又止满是不忍,却只道出两字便没了下文,嬴华庭素来少见这个姐姐如此异样,心底一惊便问,“是不是皇祖母……”   嬴华阳闻言赶忙摆手,“不是不是,不是皇祖母,是你……”   说到这里便又停了话头,满面的纠结样子,嬴华庭看着简直替她着急,不由道,“大姐姐有话便说,怎地如此吞吞吐吐的,若是实在不方便,那便不必说了。”   听闻此话嬴华阳一把抓住了嬴华庭的手腕,下定决心似得将她往里头拉了几步,这才语声发颤的道,“华庭,这话……这话是我刚才不小心听到的……我听到洛阳候和秦王说……说是父皇已经拟好了圣旨要让你嫁去北魏……还说皇祖母此番病情加重便是因为早间父皇因苏阀的事情和皇祖母起了争执……华庭……你看这……”   嬴华庭眉头猛地一皱,“洛阳候和秦王说的?”   嬴华阳顿时点头,“是,洛阳候还说此番只能等皇祖母醒来之后才能让父皇改变主意,很是为你着急呢,华庭,这可如何是好,看来父皇是打定主意不让你查苏阀的案子了。”   嬴华庭眯了眯眸子,拢在袖中的拳头一点点的收紧起来,眼底闪过两分痛色,到底是冷笑了一声,“我还在纳闷皇祖母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病情加重,原来……”   深吸两口气,嬴华庭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拍了拍嬴华庭,“多谢大姐姐特来相告,眼下时辰不早,你去歇着吧,这件事,容我想想。”   嬴华阳满眸担忧,想说什么忍了又忍才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   夜色一点点变得浓黑,嬴纵陪着沈苏姀不曾歇下,嬴湛却就着暖阁之中的软榻呼呼睡了,路嬷嬷也半分不敢马虎,隔一个时辰便让太医进来看看,夜里全福又来了两次,见陆氏依旧人事不知不由唉声叹气走了,沈苏姀本以为自己熬得住,可某一刻忽然睁眼之时却发现自己靠在嬴纵怀中,面色微红,抬睫看去便见嬴纵亦是微闭着眸子在养神。   沈苏姀稍稍退开些,朝旁里一看却见嬴湛仍是每个仪态的睡着,那边厢路嬷嬷亦彻夜不眠守在陆氏床边,看样子还是没有要醒来的意思,沈苏姀心底一叹,正欲离开嬴纵的怀抱他揽着她的手却蓦地收紧了,沈苏姀抬睫,便见嬴纵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眸子……   沈苏姀示意一旁的有人,嬴纵却抚着她的脸道,“去西殿歇着,适才都趴在这案几上了。”   沈苏姀被他抚的身子一颤,转眼朝外头一看却见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她便摇了摇头,轻声道,“天都要亮了,没大碍,你累吗?”   嬴纵眸光一转,示意被她压着的肩膀,沈苏姀见此便明了,他将她抱了这许久,怕是肩膀被她压酸了,弯了弯唇,沈苏姀直起身子为他捏了捏,柔韧的指尖之下是血火淬炼的硬实肌骨,然而沈苏姀还没捏到两下嬴纵已一把将她的手捉了住,看着她的目光亦变得深邃烫人,沈苏姀一鄂,赶忙从他身前腿开,转身去另一边看陆氏去了。   嬴纵挑眉看着沈苏姀落荒而逃唇角浮起两分笑意,空落落的指尖虚无的动了动,一转眼却见嬴湛不知何时醒了正幸灾乐祸的瞧着他,嬴纵狭眸,嬴湛笑意一滞赶忙又睡了过去,那边厢已经传来沈苏姀低低的说话声,道,“嬷嬷去歇一会儿?”   路嬷嬷动容的看着沈苏姀,“侯爷去歇着才是,老奴守着娘娘便好了。”   沈苏姀便不再劝,看着陆氏紧闭的双眸眸色又沉了下来,夏日总是天亮的早,路嬷嬷命人取来些甜品点心让沈苏姀几人用了,那边厢嬴珞等人便又陆陆续续的进了内殿,看到陆氏仍是未醒不由有些失望,待人一个一个的来齐,却始终不见嬴华庭的身影,沈苏姀觉得有些奇怪,嬴华庭最是担忧陆氏身子的,怎么会眼下都没来。   这般想着她便独自走了出去,在外殿招来一个小宫女吩咐,“去看看二公主是不是哪里不适,怎地还没过来?若是还睡着也不要扰。”   那小宫女应声而去,沈苏姀便站在原地等着,却见这殿中竟然摆着几瓶新鲜的辛夷花,心中一动她便明白是微雨和初晴做的,唇角微弯,不由走到了那花瓶旁边去,没过多久那宫女就回来了,却是皱着眉头道,“启禀侯爷,二公主不在昨夜的房中,不知去了何处。”   沈苏姀眉头一扬,嬴华庭怎会不来陆氏这里看看便走了,心底有几分不安,沈苏姀便道,“去外头问巡逻的侍卫,看二公主是不是出寿康宫了,若是出了看她去了何处。”   这宫女见沈苏姀面色沉凝半分不敢耽误,转身便去了,沈苏姀一颗心砰砰直跳,深吸几口气定了定神,选中一个花瓶打算待会儿将这花摆进内室去,等了半柱香的时间之后那宫女才回来,喘着气道,“侯爷,公主的确在天刚刚亮的时候就出宫去了,听外头的人说公主往天寰宫的方向去了,不知是不是要去见皇上。”   沈苏姀心头一跳,这个时候她去天寰宫做什么?!   心底惊疑不定,正要吩咐个人去瞧瞧,忽然见嬴湛从里头跑了出来,一脸的兴奋模样看着沈苏姀道,“皇祖母有动静了,你快去瞧瞧,我喊太医来!”   沈苏姀心头一动,也顾不得吩咐此事,抱着手边的辛夷花瓶便转身入了内殿,一进去便看到众人都围在床边,路嬷嬷正低声的唤陆氏,沈苏姀走到床边去,便看到陆氏双眸虚虚闭着,眼睑分明在动,却好似没力气似得怎么都睁不开眼睛,众人不知这是怎么了,那边厢嬴湛已经带着太医赶了过来,口中道,“都让让,太医来了!”   老太医走至床边,先是为陆氏问脉,而后便在陆氏耳边不轻不重的拍了拍掌,只见陆氏的眼睫被那清脆的拍掌声激的微颤,双眸却仍是不曾睁开,然而那太医见状眸光却是一亮,当即从袖中拿出针囊来,从中抽出根极细的银针轻轻地扎在了陆氏的右手虎口之上,陆氏指尖微颤一下,不过一瞬,那虚虚掩着的眸子便缓慢的睁了开,那太医拔下银针,转身朝诸位主子一躬身,“娘娘已经暂时无碍了,诸位主子陪娘娘说说话吧……”   太医说着便让到了一旁去,嬴华阳诸人当即上前一步切切的看着陆氏,却见陆氏睁开的双眸正无神的盯着帐顶,浑浊的双瞳一点点的聚集起一星微光,嬴华景看着忍不住唤了一声“皇祖母”,陆氏听到这声音便转头看向了床边站着的众人。   被她这一看,包括嬴华景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只因为此刻陆氏的眼神分外迷茫,好似她眼前站着的都是陌生人一般,看着看着,她眼底生出了两分惊惶来,眸光一转开始搜寻,好似要从这堆人之中找出个认识的人一样,忽然,她的目光定定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沈苏姀抱着个插着紫色辛夷花的白瓷瓶站在嬴纵身侧,并未靠近床边,却见陆氏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扫,又看了看那辛夷花,继而便眸含期待的瞧着她,一副想让她靠近些的样子。   前面的几人让开了路,沈苏姀也来不及放下花瓶便走到了床前,轻声一唤,“太后娘娘,您睡了许久了,眼下可觉得哪一处不适?”   沈苏姀轻声细语,顿时让陆氏眼底的惊惶散去八分,她定定看着沈苏姀,又看了看那花瓶,忽然一把抓住了沈苏姀的手,笑意温润的一唤,“小五,你又给哀家送辛夷花来了?”   ------题外话------   感谢小茉莉的大百钻~感谢曼曼滴花花和钻钻~多谢投票滴姑娘们~!拜谢大家哟! ☆、139 太后癔症,命运无常!   “小五,你又给哀家送辛夷花来了?”   陆氏定定看着沈苏姀,忽然笑意温润的道出这样一句,只一瞬,在场众人都愣了住,沈苏姀面上浅笑一僵,看着陆氏带着几分宠溺的眸子只觉一颗心都被揪住,陆氏仍是抓着她的手不放,又朝她身后扫了扫,“华庭呢?她知道你回来,专门去城门外接你呢!”   沈苏姀喉头一哽,语声一时有些艰涩,“太后娘娘,您……”   陆氏见她如此却没别的表情,反倒是将目光落在了嬴华阳几人的身上,眸光一晃看着了嬴纵,唇角顿时高高扬起,“小七怎地也回来了?”   嬴纵眉头一皱,点头应了一声,“回来给皇祖母请安。”   陆氏笑意一盛,见其他几人都目光奇怪的盯着自己不由又仔细的看了看另外几个,使劲的看了半天迷茫的眸色才清明了几分,恍然道,“哀家就说怎么这么多人都在这里站着,原是你们几个,你们都杵在这里做什么,阿琛和阿策呢,咦,你是哪个?”   她这么一说,却是看向了站在嬴珞身边的傅凝,傅凝见状面上露出几分失措,嬴珞安抚的看了她一眼朝着陆氏道,“皇祖母,您忘了,这是凝儿,是孙儿的侧妃。”   陆氏闻言眉头便皱了起来,眸色一时更为迷茫,怔怔的道,“你何时纳妃了?”   嬴珞面色一变,那边厢嬴湛已经看不下去,从一旁窜出来瞅着陆氏到,“皇祖母,您是不是还未睡醒?您头痛吗?还是哪里不舒服,太医就在这里,您哪里疼可要说啊。”   陆氏摇了摇头,忽的抬手落在了自己额上,摸了摸面上一鄂,看着沈苏姀问一句,“这是怎地受伤了?”微微一顿,又看向嬴湛,“你是……”   嬴湛面色一僵,“皇祖母,我是阿湛啊!”   陆氏眯了眯眸子,似乎在使劲的想,可到底只是一问,“阿湛?”   嬴湛立时点头,“对的对的,皇祖母我瞧着您有些不妥,您别忙着说话让太医为您看看。”   陆氏面上顿时更为困惑,似乎有些诧异嬴湛怎会说她记不清事,本想说什么,额头上却还是有些疼,她便抿了抿唇不再言语,那边厢嬴湛已经一把将那太医揪着领子扯了过来,看着那太医恶狠狠的道,“你过来,你不是说醒来就没事了!这又是怎地?!”   太医在一旁看着早已冷汗淋漓,见状赶忙凑上去把了把脉,然后仔细的观察了一下陆氏的眸色,这才语声发颤的转过身来,还未开口嬴纵已经道,“出来说。”   太医连忙收声,颤颤巍巍的跟在嬴纵身后朝外走去,沈苏姀仍然留在床边,其他人见状也都徐徐的跟了过去,陆氏奇怪的看了这场面一眼,反应了半晌才看着沈苏姀叹气,“小五,你刚回来哀家这就病了,身子乏得很,是跑不得马了。”   陆氏说着便轻咳了两声,沈苏姀心底惊痛不已,见状赶忙将手中的花瓶递给了路嬷嬷,路嬷嬷见陆氏如此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红着眼睛将那花瓶放过去又站在了床边,沈苏姀一边注意着外头嬴纵他们的动静一边看着陆氏深思,却见陆氏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又躺下了,看样子似是累极,沈苏姀便笑了笑,“太后娘娘的身子素来就不甚好,小病也是正常的,娘娘是否觉得累得很?不若再睡一会子?华庭待会子就来了呢。”   陆氏闻言点了点头,当真力疲的闭上了眸子,沈苏姀见她似要入睡便看向了路嬷嬷,示意她好好看着便走了出去,走出外殿正听到嬴纵平静无波的发问,“照你这样说来,这个癔症是很难治好了?整个太医院都没有法子?”   沈苏姀走至嬴纵身边,那太医弓着身子诚惶诚恐的道,“回禀秦王殿下,这个病症并非是身体或是经脉上的问题,太后娘娘到了这个年纪本就比不得年轻时候,再加上近来久病缠身,稍一动气便十分容易意识不明,眼下这病症多半是太后娘娘自己心中郁结所制,最多可行针保证其血气无阻,要想根治,实在是非……非施药就可以化解的……”   嬴纵听着眸光便是一寒,那太医见状赶忙接着道,“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施药让太后娘娘凝气固元,然后让太后娘娘高高兴兴的,或许哪一日这癔症又好了也不一定。”   癔症这个词在场之人并不陌生,民间也有那得了癔症忽然就好了的,然而陆氏到了这一把年纪,这个奇迹出现的可能性便极低极低。   见那太医煞白着脸,嬴纵的眸子便是一狭,看了嬴珞一眼,后者的面色也有些沉,嬴纵浅吸口气,唤人将寿康宫侍卫长钱程叫了来,吩咐道,“去御书房一趟,告诉父皇皇祖母醒了,另外……把太医带去,将皇祖母的病情先行禀明。”   那太医闻言浑身一颤,却又知道眼下无论如何是躲不过的只好点头随着钱程走了,嬴纵便转身来看着沈苏姀,“皇祖母如何了?”   沈苏姀眸光微暗,“眼下已睡了,我瞧着太后娘娘有些不能认人。”   话音刚落嬴湛已经急急道,“你刚才手里捧着一瓶辛夷花,皇祖母将你当成苏阀那个少将军了,这真是不分男女了,皇祖母刚才还认不出我和三嫂,却又认得出你们旁的人,我却有些不解了,这又是个什么缘故?!”   众人都默然不语,嬴珞想了想却忽然开了口,“我猜皇祖母大抵是只记得从前的事情将近几年的事情都忘记了,如若不然,又怎会将苏姀认作了苏阀的少将军,那时候我还未纳妃,你的年纪也小,皇祖母记得的恐怕是幼时的你,自然认不出你。”   这话一落,似乎当真是解释了这情状,几人便立刻默然下来,嬴纵看了看大家,语声低寒道,“只要人无事便好,等父皇来吧,倘若真的这般也没有别的办法。”   几人默然一瞬又进了内室,便瞧见陆氏又睡了过去,路嬷嬷站在一边抹着眼泪,看到一群人进来赶忙将眼泪擦了,口中道,“娘娘眼下是记不清事了,还以为是八年前呢,适才还问奴婢,说是少将军何时走,让少将军去完苏皇后那里便来她这里呢。”   这一说,眼眶又红了,众人闻言只得看着陆氏的睡颜默然,唯有沈苏姀垂眸望着自己的脚尖,白衣白裙木木的站在这殿中,仿佛连灵魂都要被抽回到七八年前去,嬴纵眸光一暗,与她袍袖交叠,不着痕迹的将她的手握了住。   一众人默默地等着昭武帝的到来,而昭武帝亦是来的出乎人意料的快,明黄的仪仗刚在中庭站定昭武帝便带着全福进了屋子,明黄龙袍刺目,昭武帝眉宇之间却隐隐含着股子冷冽,沈苏姀等人齐齐行礼,昭武帝大手一挥走至床边看躺着的陆氏,看着陆氏煞白的面色他眉头一簇,眼底微光几闪转身看着嬴珞问,“当真如太医所言太后眼下患了癔症?”   嬴珞面色沉暗的点了点头,“是,皇祖母连凝儿和嬴湛都认不出了。”   稍稍一顿,嬴珞看了路嬷嬷一眼道,“皇祖母似乎以为现在是八年前,错将洛阳候当成了苏阀少将军,且以为苏皇后还在世。”   昭武帝闻言眸色便沉了下来,而后又转身看向身后跟着的太医,问,“不是说人已经醒了?怎地又睡了?这会子还要多久才能醒来?”   太医朝那床榻之上看了一眼,“太后能醒来表明其玉体无碍,微臣估摸着这一次当时第一次的一半时间,到晚间差不多太后就会再醒来。”   一听到晚间才会醒来昭武帝不由露出两分为难之色,看了看屋子里的几人道,“无论如何,太后人平安无事便好,朕还有朝事,下午再过来等着,你们先照看着。”   众人齐齐应是,昭武帝又看了看陆氏,大踏步的转身走了出去,沈苏姀看着昭武帝的背影眯了眯眸子,忽然想到嬴华庭既然去找皇帝了,眼下却为何不曾和昭武帝一起出现,心中涌起两分不安,沈苏姀当即走到了外殿去,却见寿康宫的侍卫长钱程站在外头,沈苏姀走至他跟前问,“早前说二公主见皇上了,怎么这会儿不见她和皇上一起来?”   沈苏姀这一问,钱程面上顿时露出两分难色,左右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急道,“侯爷,二公主适才已经被皇上关入内惩院了!”   面色一白,沈苏姀几乎站立不住,内惩院这个名字她已经有多久不曾听过了,此院专为惩处内廷命妇和公主、皇子,但凡是有无法昭告天下的罪责,罪人都会被送到那地方去,传闻里头的太监只尊帝王,专司大秦历代酷刑,哪怕是太子进去也得不到一点好,嬴华庭又怎么会被关到那里去,沈苏姀深吸口气,“公主无罪无过,为何被关?”   钱程闻言面色微白,“小人去的时候公主已经被带走了,据说是公主一大早的便去了天寰宫见皇上,也不知说了什么不当的话皇上便下了这道令,说是公主禁足没什么用,唯有让她入内惩院思过,天寰宫上下口风极紧,这话还是小人从那边一个侍卫兄弟出打探来的,侯爷听着便是,可万万不能去皇上面前求情,皇上眼下正生气呢。”   沈苏姀粉拳紧攥,难怪适才昭武帝来时面色不对,却原来是……   沈苏姀对钱程点了点头,她自然是知道眼下不能求情的,可嬴华庭为何忽然去了天寰宫呢,而昭武帝既然要将她嫁入北魏,又为何要将她关起来,一入内惩院,名声上总有些不好听,再嫁去北魏岂非丢了大秦的脸面……沈苏姀眸光微亮,莫非是嬴华庭知道了自己要被嫁去北魏所以今晨去陈情又惹怒了皇帝?可嬴华庭昨夜一直在寿康宫未离开过,她又怎知这件自己偷听来的事,沈苏姀往内室走的步子一停,忽然想起了昨夜在侧廊之下遇见的人……   唇角一沉,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深思来。   沈苏姀走进内室之时嬴华阳和嬴华景正站在陆氏的窗边,其他人站在一旁不言不语,面上亦都有几分沉凝,嬴湛看着这都不吭声的场面打了个哈欠,而后便摇了摇头,“皇祖母晚上才会醒,那我先去睡会儿,或许一觉醒来皇祖母又好了呢?”   嬴湛说着便走了出去,嬴纵见状便朝沈苏姀走了过去一把将她的腕子拉了住,也不避人就这般将她带了出来,出了内室脚下方向一换朝西殿而去。   沈苏姀见之不由苦笑,“我不累。”   嬴纵转头看她一眼,“我累。”   沈苏姀微叹,想到眼下陆氏也不会醒来便也随了他,嬴纵熟门熟路的入了西殿的院子,这院落早被路嬷嬷吩咐人布置过,自然是十分干净整洁的,嬴纵拉她进了内室,直直朝床榻走去,沈苏姀面上一红,“这是在寿康宫……”   嬴纵拉她至床边,转身便解她的衣裳,沈苏姀大窘,一把按住他的手,嬴纵瞧着她眼底便是一柔,摸了摸她的脸,“你的脸色不好,当好好歇一歇。”   沈苏姀唇角嗫喏两下,垂眸自己褪下外袍,而后只着中衣上了床,嬴纵瞅了瞅她也褪了衣裳躺在了她身侧,看了她两眼忽然问道,“又藏了什么心事?”   沈苏姀眼睫一颤,这才看着他道,“华庭被皇上关入内惩院了。”   嬴纵挑眉,“这又是何时的事?”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便是今晨的事,华庭今日一早离了寿康宫去了天寰宫,适才皇上离开的时候我特意去问了钱程,钱程说的,我猜,华庭大抵是知道了皇上要将她嫁去北魏心有不满,早间过去言语不慎又冲撞了皇上。”   嬴纵狭眸一瞬,唇角却是一弯,“入了内惩院,与她而言却也是一桩好事,北魏求娶父皇不得不送她出嫁,眼下将她关了却表明父皇不会嫁她过去了,虽然是联姻,可这联姻人选也十分关键,华庭那般烈性,只怕圣旨一下她便会闹出什么来,父皇必定是看明白了这点改了主意,而对华庭恐有意给她个教训,你放心,我会想个法子不叫她在里头受苦。”   沈苏姀心底本也这样想,可还是止不住的担心,眼下经他一说倒是无端定了她的心,见她面色稍微松透些嬴纵却蹙了眉,一把捏住她的下颌道,“一定要我问你你才告诉我?若是我不问,你又打算瞒我到何时?彧儿,我叫你如此不可信?”   沈苏姀被他这话撩的一瞬心悸,几乎就要将压在心头的话脱口而出,可偏偏她又不知从何说起,且说出来便要面对,说出来他和她便要抉择,说出来他们之间就会横着一道永远也无法抹去的血色,沈苏姀浅吸口气倚进了他怀中,语气有些示弱,“你便是不问我亦不会瞒你,只是那时候我心里还没想清楚,只想着想清楚了才告诉你……”   嬴纵无奈一叹,“却不知为夫可以替你想。”   沈苏姀听到这“为夫”二字面上一烫,心想着大白日的两人同留一室恐会引人遐想,可到底未曾将这顾虑道出口,却是在品他这句话,若非事关昭武帝,他自可以替她想,可偏偏就是和昭武帝有关,见沈苏姀不言,嬴纵忽然寒声道,“华庭若早就知道此事也不会忍到现在,可见是昨夜才知,然她昨夜一直留在寿康宫之内,亦没有旁的机会,如此说来,华庭今晨之行倒是大公主之故,原来不是人人都不想远嫁的。”   昨夜被嬴华阳撞见他二人,瞧她那一副尴尬的样子沈苏姀二人便不曾怀疑她听到了不该听的,可眼下想来,却除了嬴华阳之外再无第二种可能了,沈苏姀早前已想明白这个缘故,此刻便只扬了扬唇,“再温良的人入了帝宫也会知道权利为何物,更何况是嬴华阳这般自小就在宫中长大的,她的母妃早年间不受宠,眼下又已病逝,她虽然是长公主却半分比不得华庭受重视受尊崇,若是留在君临,她的身份不过只能嫁入普通公侯郡王之家做个贤妻主母,倘若去了北魏,再怎样也是要母仪天下的,人卑微久了,又知道权利的好处,心底自然有了贪欲,既然她有此意,我们不如助她一臂之力。”   稍稍一顿,语气又有些叹然,“却不知贤妻主母安顺和乐才是她的福气,去了北魏位份再高也还是入了另一个囚笼,何况她乃是异国之人,处境又当如何艰难,只望她莫悔。”   嬴纵闻言眉头一簇,垂眸看了她一瞬才问,“那你愿安顺和乐还是母仪天下?”   沈苏姀适才全是因为嬴华阳而生的无心之言,却不想被嬴纵听得入了心,见他这般问沈苏姀也是一愣,随即失笑,“我既知道安顺和乐的乐亦知道母仪天下的好,叫我一定选一个我实在决定不出,不过我只知道与你在一处才心安便是了,心安处,自是我的归处。”   心头仿佛被暖阳拂过,嬴纵紧了紧手臂一时说不出话来。   ·   “本想着你要在皇后那里久待,倒还知道孝敬哀家。”   陆氏靠在榻上,看着沈苏姀笑意和润,沈苏姀唇角带着两分涩然,顺着这话头道,“自然是要来看太后娘娘的,太后眼下有病在身,不若我留在宫中陪太后几日?”   陆氏一笑,“那倒是好的很,你军中军务可重?”   沈苏姀鼻头一酸,笑着摇头,“不重不重。”   陆氏便有些感叹,“那便好,你常年留在西边实在是辛苦,对了,小七是怎么和你回来了?你们两个啊,也就在哀家面前才能和气几分。”   陆氏说话的语速有些缓慢,说了这几句便有些喘,沈苏姀坐在床边,嬴纵站在床尾,陆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笑的满意,沈苏姀见状便忘了嬴纵一眼,从前她和嬴纵明争暗斗举世皆知,也只有在这寿康宫之时方才能压着不表露,从前不知他心意,眼下听陆氏这样说她心底自然五味陈杂,嬴纵见她的表情便知她在想什么,安抚的扬了扬唇。   那边厢的嬴湛见陆氏如此情状却是苦恼的抓着脑袋,“这可怎么办,皇祖母这是半分没好,难不成以后都是这样了?!怎地偏偏就混了这几年的事……”   不仅是他,便是嬴华阳姐妹和嬴珞夫妻都皱着眉,陆氏虽然认识他们,对他们的记忆却有些模糊似得,次次都要盯着他们看许久才认得出来,这会子天色已晚,陆氏已经醒了小半个时辰了,这说话行事透着两分迟缓不说,记忆当真是回到了七八年前,一口一个皇后一口一个小五,虽然记不清事,倒也不会深究什么,别人说什么她便信什么,许多不相符的也被他们糊弄了过去,否则她便要追问许久,众人面露愁苦,眸带叹然。   那边厢陆氏又拉着沈苏姀的手道,“要哀家说西边有你父亲看着,你大可在君临多留一段,你母亲早前进宫之时也说对你放心不下,你几个姐姐也挂心与你,她们……”   “皇祖母,您面色不好,先喝药吧。”   见沈苏姀面色越来越白,嬴纵终于出声打断了陆氏的话,那边厢路嬷嬷赶忙端来早前凉着的汤药,递到沈苏姀面前,沈苏姀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陆氏被打算也只是一笑,口中却不愿停下,只道,“你四个姐姐眼下都陆陆续续到了指婚的年纪,哀家瞧着她们一个个的都和皇后有几分像呢,你放心,哀家必定为她们指个好人家……”   沈苏姀端着药碗的手有些抖,一勺一勺的将药喂给陆氏,陆氏喝一口便歇一下,口中所言皆是再为刚刚回到君临的少将军介绍苏阀情状,嬴纵在旁听得不忍,想要上前接过药碗,却被沈苏姀制止了,那边厢嬴湛等人只听这陆氏断断续续说着话,并不知嬴纵和沈苏姀之间有什么暗涌,仍是唉声叹气的,陆氏却无所觉的道,“你三姐姐可是个学问好的,华庭那日里竟说要拜她为女夫子,当真是……可别祸害你三姐了,你们平日里骄纵了她,华庭这性子啊,不像你四姐,都是活泼讨喜古灵精怪的,偏生你四姐那般贴心知礼从不惹乱子……”   好容易喂完了一碗药,沈苏姀唇角的笑僵硬着亦有些不知道如何回话,嬴纵在旁看的一叹,正欲开口说点什么,外头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和礼拜声,屋子里的众人全都站起身来,下一刻便看到昭武帝带着全福走了进来,沈苏姀起身站在嬴纵身边,众人齐刷刷行礼,昭武帝大手一挥坐到了沈苏姀适才坐着的地方,切声问,“母后,您如何了?”   见昭武帝出现陆氏倒是唇角微扬,摇了摇头温声道,“一点小伤不算什么,哀家到底上了年纪,手脚也没往常灵便了,无碍,无碍。”   说着便将目光落在沈苏姀和嬴纵的身上,口中道,“皇帝,这一次让苏家小五和小七多留些日子如何?反正西边还有苏仪,没什么好担心的。”   昭武帝面色一变,看着陆氏的眸子便有些沉凝,陆氏却无所觉,见他不应声便蹙眉,“怎地不答,难道西边有什么岔子吗?哀家已经让小五留在宫中陪哀家几日了,你可不许说不行,对了,今日不见华庭,华庭莫非又闹出什么不妥被禁足了?”   昭武帝的眸色越来越沉,只看得陆氏眉头越皱越紧,见他久久不答,索性一挥手,“你不许也不成,前朝之事我不干预你,难道祖母要和孙儿团聚你也不准?!就这么决定!”   这话颇有几分意气,乃是陆氏年轻时的精气神儿,然而又因为力气不足,听起来便有几分色厉内荏,昭武帝看得眼底一痛,这才定了定神的点头,“儿臣怎敢不遵母后之意,就这般决定,您爱让他们留多久便留多久罢。”   这话一出,陆氏便笑了,昭武帝看了看满屋子的人挥了挥手,“你们先退下。”   众人应声而出,只听到里头母子二人又说起了什么,待完全走出来却又什么都听不见了,沈苏姀沉默的垂着眸子,嬴纵站在她身侧,一转头便能看到她额角晶莹的一层冷汗,眼底闪过两分心疼,他一把将沈苏姀的手牵了住,握了握又放开,沈苏姀这才呼出口气来。   没多时,昭武帝从里头走了出来,看了众人一圈语声低沉道,“太后身患此病一时难治,你们一切照她之意不得逆拂,这两日都多来陪陪她,对病情或许有所进益。”   微微一顿,昭武帝又道,“华庭的性子易冲动行事,这两日朕命她在内惩院思过,在太后这里只用说她去皇寺为太后祈福便是,原说让沈卿留在宫中陪着太后,眼下太后神思不清,你留下倒有所不便,华阳和华庭多多看顾些罢……”   话音落定,众人皆点头应是,昭武帝再不多言的离去。   沈苏姀低垂着的眸子里闪出两分寒光,待周围人都重新走入内室之后她才抬起了头来,昭武帝不让她留在宫中的原因分明,自然是因为陆氏眼下将她错认,留着她难免的陆氏口边挂着苏阀不停,如此一来影响必定不好,嬴纵站在她身侧陪着她,见她还要去内室便一把将她拉了住,“我们出宫去,明日再来。”   沈苏姀定了定神,笑道,“便是要走也要和太后说一声。”   嬴纵眸色暗沉,沈苏姀却拉着他往内室去,说道别便也只是道别,陆氏本打算留“小五”的,可想到他归来不久还有家人要聚便应了她,嬴纵便领着沈苏姀出宫去,在寿康宫之外坐上马车,沈苏姀靠在嬴纵怀中一句话也未说,似乎沉浸在了陆氏适才的话中,嬴纵见她如此便只揽着她不放,不知过了多久沈苏姀才忽然开口。   “从前大姐姐身为长女深得母亲教诲,有些威严又十分细腻,处处都对我们照顾回护有加,二姐姐出生时早产了几日,自小身子便不好,看着温婉柔顺弱柳扶风的,性子却十分坚韧,在府中从来说一不二,三姐姐表面上看起来有些冷漠,可她每年都会亲自张罗姐姐们的生辰,五人中就数她学问最好,父亲次次的经纶谋算都考不倒她,四姐姐,因是最小的那一个,等于是被众人捧在手心中长大,饶是如此,母亲却将她教的十分之好,虽然有些大族小姐的娇贵,却活泼可爱又知礼贴心,很是讨人喜欢……”   王辇已出了宫,街市之上的灯光时而落尽王辇之中,沈苏姀面色平静,语调平静,只有一双眸子有些悠远,好似透过这阑珊的晕光看到了很久之前,嬴纵听得万分不忍,却又不能将她打断,好容易听她说完了才将她紧紧的揽了住,沈苏姀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忽然埋头在他胸前发问,“嬴纵,若是我要你为我夺位为苏阀昭雪,那你准备怎样安置皇上呢?”   她的语气还是万分平静,“安置”一词更是听不出任何情绪,嬴纵手臂一紧,口中语声略有低寒的道,“移崇德宫,做他的闲散太上皇便是。”   话音落定,嬴纵又低声一问,“彧儿,你可是改注意了?”   沈苏姀深吸口气眯了眯眸子,摇头,“没有。”   嬴纵默然一瞬,又道,“好,我可以等你。”   沈苏姀低低“嗯”了一声再说不出其他,便倚在嬴纵胸前想要赶快睡去,人在极致的矛盾与忍耐之中是否会意识恍惚?眼下沈苏姀就是这般,下马车的时候她似乎是将睡未睡,嬴纵索性将她打横抱起一路入了王府,沈苏姀迷迷糊糊的睁了睁眸子,鼻端飘来一阵阵的辛夷花香,香气愈浓心底越痛,痛至极限人便好似晕厥。   嬴纵只以为她昨夜累极,只将她小心的安放在榻,没过多时便来陪她躺着,沈苏姀知道他的一切动作,魂魄却仿佛被摄住般无法动弹,清醒与恍惚之间的挣扎,千山暮雪和那漫天黄沙交替,某一刻,沈苏姀终于觉得自己就要睡去,然而不过放松一瞬又清醒,感觉到嬴纵正在看着她,她便只装作成熟睡的样子,过了许久,嬴纵才放下心来搂着她睡去,沈苏姀缓缓睁眸,夜间凉意让她忍不住的朝他怀里缩,夜尽天明之时才撑不住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用膳之时一切又都无状,沈苏姀平静从容,嬴纵只觉她面色不甚好看,特意叫人做了补品来才作罢,两人还未吃完容冽已至跟前禀报,道,“主子,侯爷,朝上已有人提请将嫁与北魏的人选该做大公主,皇上已和几位阁老一起入御书房商议。”   嬴纵和沈苏姀点了点头,两人用完早膳便一起进了宫,谁知这一日陆氏却还未醒,却是一大早便又太医来为陆氏行针施药,沈苏姀和嬴纵便只好又出了宫,嬴纵将沈苏姀送回沈府,又陪了她半日方才离开,至夜幕初临,宫中传出旨意来,大公主嬴华阳柔善嘉仪为大秦闺秀之典范,将嫁与北魏太子为妃以结两国之好,将来于北魏母仪天下。   嬴华阳心愿达成,嬴华庭虽然被关在内惩院却并未受什么苦楚仅是思过而已,沈苏姀在府中绣嫁衣三日,第四日方才又进了宫,陆氏连着施药几日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只是人仍然记不清事言语行动有些迟缓,沈苏姀进的内室之时嬴华阳和嬴华景正坐在内室,沈苏姀朝陆氏行了礼便对嬴华阳道,“听闻迎亲的队伍早已经上路,恭喜大公主。”   北魏向大秦求亲已经有几年的时间,眼下虽然求得的并非是二公主嬴华庭,却到底不曾说什么,只是这嫁礼让人觉得有些着急,然而昭武帝既然已经准了此事,便也不在乎这些,十日之后那迎亲队伍便会入君临,嬴华阳在大秦自然没多少日子可留。   沈苏姀这话落定,嬴华阳面上仍是平日里那副柔色,摇了摇头道,“多谢侯爷了。”   嬴华景见状一叹,为了避着陆氏便压低了声音道,“这又什么可恭喜的啊,嫁给拓跋昀那个怪人不说还去的这么远,只怕这辈子也见不到几回了,大姐姐的性子又是这样温吞,过去了还不知道要如何受欺负了,想想都觉得北魏不是个好去处,大姐姐也真是,没看到二姐说不嫁就不嫁嘛,你干什么为了什么家国大义嫁去北魏,真真是委屈自己……”   嬴华景说的沉重,嬴华阳却苦涩一笑,“我怎能比得上华庭。”   嬴华景微扬唇一张,却觉得嬴华庭说的又是事实,顿时说不出话来,沈苏姀听着却是一笑,看着嬴华阳意味深长,亦将语声放低了,“大公主此话不妥,华庭眼下在内惩院之中受苦,而大公主即将嫁去北魏为太子妃将来又要为皇后,母仪天下的荣耀可不是华庭能比的。”   嬴华阳对上沈苏姀洞明的目光眉头一簇,笑意微僵顿时说不出话来,沈苏姀再不多言转身朝陆氏而去,嬴华阳站了一会儿,当即寻了个借口走了,嬴华景又和陆氏说了几句也告辞,这内室之间除却路嬷嬷和几个小宫女之外便只留下了沈苏姀和陆氏两人,陆氏拉着她笑盈盈的问,“怎么刚才大公主叫你侯爷呢?你还没承爵呢。”   沈苏姀一听有些无奈不知该如何解释,谁料陆氏眸光一转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哀家知道,你是故意骗他们的,她们都叫你侯爷,只有哀家叫你小五,只有哀家知道你是小五。”   一瞬之间,沈苏姀几乎就要以为陆氏其实是清醒的并且不知为何发现了她的身份,然而下一瞬她又拉着她笑起来,“你从前学过易容术呢,你耍的把戏哀家都知道!”   沈苏姀一怔,随即也明白了为何眼下自己是女儿妆的样子陆氏竟然也会将她当做前世的自己,从前她的确涉猎过易容之术,也曾在脸上动了几分手脚便跑进了宫里来,后来不了了之不曾深究罢了,陆氏一来本就有些不清醒,二来那日里她抱着辛夷花,三来她身上或许还有几分前世的气韵,这才将她错认了,沈苏姀苦笑一下不做辩解,陆氏便又朝外头看了看,“怎么华庭还不回来?你来了,小七恐怕也快来了,幸好你们二人回来了。”   沈苏姀可不知道嬴纵什么时候来,朝外头扫了一眼笑道,“七殿下眼下或许在忙,或许下午或者晚上就会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莫要着急,二公主过两日便会回来了。”   陆氏却看着沈苏姀摇头,“华庭便不说了,不过哀家断定小七待会子是一定会出现的。”   沈苏姀挑眉,饶有兴致的问,“太后为何这样肯定?”   陆氏定了定神,笑意也有几分促狭来,只笑呵呵的道,“外头都知道你和小七明争暗斗,可是小七却常在哀家这里夸赞你呢,他那个人可不轻易夸人的,且你次次前脚来了我这里,他必定随后就到的,哀家估摸着,他心底恐怕是极看重你的……”   沈苏姀心底一动,倘若陆氏说的是真的,怎么从前她没有感觉,陆氏见她怔怔的不答只以为她是不信,不由又道,“你若不信,我们便来打个赌,哀家猜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他必定就会来,他那个人素来不爱说话,可却喜欢盯着你看,哀家总说你生得好你次次不承认,待会儿你可瞧着吧,你们同在西边,又是年纪相仿的,和气些有什么不好……”   沈苏姀心底一悸,唇角几动却不知说什么才好,一股子温热的暖流在心底蔓延开来,将她这几日的沉郁都驱散了去,想了想正打算说点什么,陆氏却顿时眸光一亮看向了沈苏姀身后,沈苏姀心头一跳转过身去,却竟然真的是嬴纵大踏步而来,沈苏姀愣愣的看着嬴纵,心头竟氤氲起几分陈年老酒一般的暖醉之意……   嬴纵不觉有他的朝陆氏行礼,而后便站在了一旁,陆氏一本正经的同沈苏姀说着话,沈苏姀漫不经心的应着,某一刻,陆氏忽然对沈苏姀使眼色让她转过头去看看,沈苏姀下意识转头,果不其然对上了嬴纵正瞧着她的眸子,见她转过头来嬴纵弯了弯唇,那边厢陆氏便满意的笑了起来,“怎么样,哀家不曾哄你罢?”   嬴纵眉头一挑不知两人在说什么,沈苏姀面上却也露出了笑意,难道他很久之前就是如此?那时候她素来以他为敌便从不曾留意,只觉得他沉默寡言城府万钧,偶然对视一瞬也觉得他是带着敌意的,却不想竟是……若陆氏这般的局外人或许看得清,可从前自己是男儿身,两人相争不下,恐怕陆氏也只当做是惺惺相惜之类吧。   陆氏和沈苏姀说着说着话便要给她示意一下,倒是弄得嬴纵有些摸不着头脑,好不容易陆氏有些困了要歇下,嬴纵这才迫不及待的拉着沈苏姀的手走了出来,颇有些沉郁的问,“你适才和皇祖母都在说些什么?”   沈苏姀淡笑不语往外走,嬴纵便更为沉郁了,追上几步定定瞧着她,“皇祖母眼下神识不是十分分明,某不是对你说了什么不当说的?”   沈苏姀笑,“难道你那里有什么事是太后知道而你又不想让我知道的?”   嬴纵摇头有些无奈,“我又有什么不能叫你知道的呢?”   沈苏姀脚下轻快的步子便是一滞,面上的笑意也是一顿,嬴纵见她如此有些愕然,“怎么?当真说了什么给你?皇祖母便是说了你也莫要信,我什么都不会瞒你。”   沈苏姀面上闪过一瞬间的失神,忽而抬眸定定的望着他,嬴纵被她异常的样子弄得有些莫名,只苦笑道,“你总要先告诉我皇祖母说了什么我才能与你解释不是?”   沈苏姀怔然的面色便生出两分淡笑来,摇了摇头,“不是的。”   嬴纵还是不知她什么意思,“什么不是的?”   沈苏姀便握了他的手瞧着他道,“我是在想你适才说的那句话,你什么都不会瞒我……我想,我也应该什么都不能瞒你,这样才公平才不会对不住你。”   嬴纵无奈一叹,抚了抚她的面颊,“你这几日情绪有些不好,我还以为是怎地了,你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只是什么都不能瞒我一定是对的,不管发生什么我总是和你一起,你若什么事都放在自己心里,那岂非是我的不对?”   沈苏姀点了点头,浅呼出口气去,眼底闪过一抹坚定,“好,我们回王府。”   嬴纵笑着和她朝王辇走去,可刚走出没几步远处便有个小黄门走了过来,朝他一拜道,“秦王殿下,皇上宣您去一趟枢密院呢,您快请罢。”   那个小黄门嬴纵认得,便问一句,“所为何事?”   小黄门殷勤的道,“是因为北魏聘礼之事,北魏划了三座城池给大秦,枢密院的将军们为了如何布兵争个不休,皇上让您过去瞧瞧。”   嬴纵点了点头,看着沈苏姀有些无奈,沈苏姀眼底却尽是轻松,摇摇头失笑,“好了,你快去吧,我在宫门口等你可好?”   嬴纵一叹,“那群老臣最为纠缠不休,还不知要等多久,你先回府等着。”   沈苏姀便也点了点头,嬴纵交代容冽几句,而后看着沈苏姀上了王辇,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待看着王辇消失他才随那小黄门而去。   沈苏姀坐在王辇之中只觉得这几日以来的郁闷都被一扫而空,有时候无止尽的纠结需要做的决定其实只在那么一瞬,她既然信任嬴纵便不该瞒着他,她是信任他们的感情的不是吗,心底打定了主意,沈苏姀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似乎所有的困难只要和他站在一起就可以面对,沈苏姀想着那王府的满院炽烈妖娆想着自己身上的两枚令牌,忽然“嗤”一声笑了,自己这么多日来的纠结,眼下看来真有些庸人自扰……   马车之中的沈苏姀心思百转,心境却越来越开阔,眼看着还有不远就要出宫门了,马车之后却忽然响起一阵轻唤声,沈苏姀陡然回神,外头的容冽也听到不对劲停了下来,沈苏姀掀开车帘往后一看,却竟然是一身官服的宁微倾正提起裙裾小跑而来,沈苏姀眉头一簇,面上的笑意便淡了两分,不多时宁微倾气喘吁吁的跑到了王辇之前,沈苏姀车帘不曾落下,口中淡淡道,“宁郡主若是找王爷,王爷眼下不在辇中。”   宁微倾喘了喘平复了下来,面色凝重的点头道,“这个我知道。”   沈苏姀便有些讶然了,便道,“这么说来郡主是来找我的,如果郡主还是来讲大道理的那本候眼下委实没工夫听,郡主请回吧。”   上一次宁微倾的话还有些许留在沈苏姀耳边,沈苏姀当然不想再听一遍,话音落定,宁微倾却摇头,一双眸子亦是含着两分端肃,却是看了容冽一眼道,“你到那边去。”   这意思是让容冽回避,沈苏姀挑眉,容冽也愣了下,沈苏姀心知宁微倾今日许是为了什么大事而来,不由对着容冽点了点头,容冽便放下了马鞭退到了一旁,沈苏姀好整以暇的看着宁微倾,“郡主有话眼下可以说了?”   宁微倾定定看着沈苏姀,开口便是一句,“二公主已经被皇上关到了内惩院,侯爷还是早点收手不要再查那苏阀的案子了吧!”   沈苏姀蹙眉,说了半天这位还是来讲这些大道理的,沈苏姀没耐心继续听,转头便要落帘,然而她的手还未动宁微倾已经上前一步将那帘子当先一步定了住,而后极快的从袖中拿出一本折子来,一边递给沈苏姀一边道,“难道侯爷想让王爷也万劫不复吗?!”   沈苏姀一怔,看着那本折子背脊之上竟泛起了两分凉意,她忽然想到,命运这东西,最喜欢在你最充满希望的时候再让你绝望…… ☆、140 诛心!(平安夜快乐哟!)   嬴纵回到王府的时候沈苏姀并不在主殿之中,眉头一簇,嬴纵出了主殿往水榭的方向一路寻去,到了水榭,依旧是空空无人,嬴纵想了想,又朝天枢阁中去,到了天枢阁,沈苏姀果然站在二楼的窗前看着云烟湖的方向发怔,不知想什么想的出神,甚至连他的脚步声都未曾听见,嬴纵心底觉得有些不对,然而这几日她的情绪一直不高,他便也不觉意外,只是万分心疼,上前几步将她搂在怀中,怀中人的身子却有些发僵。   嬴纵眉头一簇,“站了多久?”   沈苏姀回过神来,看着云烟湖的眸子微微狭着辨不清情绪,稍稍一愣才淡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有很久,宫里的事如何了?”   嬴纵不置可否在她颈间吻了吻,“由镇北军前去接管布防,已经暂定了。”   沈苏姀便点了点头,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灿烂的晚霞映照之下云烟湖畔的木槿花林灼灼似火,沈苏姀的目光投过那湖面之上的薄薄水汽看向那湖心小筑,忽的开口问,“当初救回沐沉,他必定是不甘心归顺在你身边吧?”   嬴纵闻言不觉有他,只苦笑,“沐沉的性子你当知道,他曾几番想要刺杀与我。”   沈苏姀便也弯了弯唇,“后来,又是怎样让他顺服的呢?”   嬴纵双眸一眯,不知想到了什么,“当年之事本就蹊跷,我和他解释过几次,然而最开始他根本听不进我所言,后来见我并无杀他之意,自然也就明白了。”   沈苏姀抿了抿唇,忽然又问,“当年……当年步天骑被那密旨调开,天狼军也是一样,这件事结束之后你回君临被皇上斥责了?”   嬴纵挑眉,手臂下意识的收紧,“当年苏阀之罪落定,父皇曾有令让天狼军折返和窦阀、申屠联手阻杀步天骑,我自然未遵,因为如此被斥,倒也不算什么。”   沈苏姀眸色一暗点了点头,忽然又语声极轻的问,“当年天狼军和步天骑一样接到了密旨,事发之后天狼军亦担了责罢?你可曾将密旨交出以示清白?”   嬴纵默然一瞬才点头,“确有交出,彼时文武百官皆认定此假密旨乃是苏阀之故,又加上早前天狼军立有战功而西境不能无人可守,这才对外免了天狼军罪责令其继续镇守西境。”   嬴纵语声深沉而低寒,叫人不难想象那个时候明知道苏阀是冤枉的他只能接受她的死讯并且眼睁睁的看着苏阀为朝堂诟病却什么也不能做,在那个时候,他不过也只是个十五岁战场初现锋芒的少年将军罢了,这些年在西境铁血厮杀,远离朝堂韬光养晦,至三年前归来,他那欲图大位的野心勃勃又怎能没有对她的愧疚和痛惜……   沈苏姀忽然握住了嬴纵的手,语声一时也有几分沉暗,“那年在洛阳‘醒来’,三年才有了岭南苏氏,回来君临的时候我满心以为只要能寻到几分罪证,扳倒两家权阀便能为苏阀平反,可见,我当初想的太过天真,申屠致之死,窦准闭口不言,焉耆的证词也没有作用,我在想,是不是我用错了法子,嬴纵,你的心思如此通透,是否早就看出此事的不易?都怪我早间不曾听你之言,这么久倒是白费了许多功夫。”   沈苏姀说的平静,忽的一叹又道,“其实窦准说的不错,这惨案又何尝没有苏阀自己之错?求一世忠名,却又被忠名所负累,忠君报国,全然未曾防范,其实这忠名又有什么用,我一直想让皇上金口玉言为苏阀昭雪,其实是我太过执了对不对?”   嬴纵眉头微蹙,攥着她的腰身将她一下转了过来,今日她口中之语实在诡异,她的心思他是知道的,忠君报国是苏阀的信仰,这信仰早已融在了她的骨子里,因而她即便能用像陷害窦阀那般的手段对付所有仇敌,却依旧在窦阀倒台之后选择了公判的程序,她要用正义的手段为苏阀昭雪,凭着的便是她的忠正之心,而今日这寥寥数语,却是将她早前的认知尽数推翻了,从宫中分开之时她还是好好地,眼下却怎地忽然道出这般一语?   沈苏姀被转过身来,面上却还是一片平静,嬴纵双眸一沉,看着沈苏姀问,“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苏阀满门忠烈何错之有?以公正之心求昭昭天理又是怎地用错了法子?忠名不重要,难道你要放弃为苏阀平反了吗?彧儿,哪怕再难,都当不移本心。”   沈苏姀一双眸盈盈,看着嬴纵唇角微弯,忽的问,“你爱的是那个一腔热血保疆卫国的苏阀少将军吗?可眼下我已经不是了,从前我的本心是什么?是忠心为臣,是不逆律法君纲,这本心让苏阀如此惨烈,而今,我又为何要不移本心?!”   本只是在说苏阀的案子,却为何忽然扯到了他的心意上?!   嬴纵双眸骤沉,看着她的眸子俊脸微寒,“你在说什么话,我爱的是谁你难道不清楚?我知你心中之苦,你爱如何不忠不义你爱如何不遵礼法我都不是不知,眼下你这样问我,是在疑我待你之心?我让你不移本心只因为我不忍看你厉诛己心,因那样你必定辛苦。”   他周身之势迫人,沈苏姀看着他这般沉怒之象唇角一抿,忽然无奈笑开,一叹,“你能为了我起兵谋反,我又怎能疑你待我之心?只是……只是事到如今,我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心底是如何想的了,何况我也实在是累了,连等下去的心思都没了……”   沈苏姀说着话便垂了眸,嬴纵却一把将她的脸捧了住,微微使力抬起逼她看着他,墨蓝色的双眸一时如鹰隼般迫人,“发生了何事要你如此……如此失了斗志?”   沈苏姀看着嬴纵,狭眸的瞬间竟透出两分冷冽,嬴纵瞧见了这一抹冷光,一时只觉得心头一痛,正要再看,沈苏姀却忽然软身偎进了他怀中,他自然不曾看清,正要问她,沈苏姀却又道,“早前你问我,是喜欢喜乐安顺还是喜欢母仪天下,其实我可能更喜欢安顺些,当年壮志未酬醉心于征伐,见惯了生死见惯了烽火早已麻木了,眼下你我快大婚,想起当年之景忽觉残酷非常,不管是当年的征战还是为苏阀的昭雪,我手上沾了太多血,因我想着,再不必因为苏阀昭雪费心算计步步筹谋,政治权术,总是要诛心的……”   嬴纵听得愣了住,这边厢沈苏姀稍稍一停又道,“此事已经过了八年,或许步天骑在天有灵早已无须那千秋英明了,大秦两百多年多少英勇神军,最后不都是没有留名?”   嬴纵不自觉想低头看沈苏姀的表情,从他的方向看下去,只瞧着沈苏姀面色恬然的靠着他,并无半分异常,嬴纵不确定的问,“所以你的意思……是等将来……”   沈苏姀并未出声,却朝他怀中更深的依偎一下,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腰身,带着两分依恋的味道,浑似是默认了嬴纵这话,嬴纵眸色一深,唇角溢出两分宠溺的淡笑来,“好,无论你怎样想都好,只是苏阀无错,你亦无错,总有一日我让步天骑千秋留名!”   沈苏姀依旧不语,只是靠在他胸前想着什么,嬴纵轻抚着她的背脊,半晌才低声道,“皇祖母眼下神识不清,总要提起旧事让你难过,便莫要日日进宫了吧。”   沈苏姀在他胸前蹭了蹭,“我心已定,害怕太后娘娘的几句话吗?”   稍稍一顿又道,“你放心,我说不会再纠察此案便一定不会纠察,大可让展狄封了苏阀案子的卷宗,至于窦准和西岐驰,随便处置了都好。”   嬴纵听她一眼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沈苏姀稍稍一顿又道,“我素来担心华庭为此事将自己搭了进去,眼下这么一决定也无需再负累与她了,她亦无需嫁去北魏,我想着,不若寻个借口让她回封地,这件事你想想法子?”   嬴纵自然点头,“好,等大公主出嫁之后自可安排。”   沈苏姀便点了点头,忽而朝窗外看了一眼道,“时辰不早,我当回府了。”   嬴纵唇角一沉,“不留下?”   沈苏姀从他怀中退出来一笑,“府中七姑娘要出嫁,我怎能日日不归府,何况多日不曾绣嫁衣了,若是到了冬月尚未完工可怎生是好?”   嬴纵抚了抚她的面颊,点头,“好,我送你。”   说着便带着沈苏姀下了这天枢阁,一路将她送至王辇之上,看着王辇消失在长街尽头才回过神来,转身入王府,刚走出几步便皱了眉,“容冽!”   话音落下容冽便闪身而出,恭敬拱手,“主子?”   嬴纵眯了眯眸子,“今日她这一路回来可有什么不妥?”   容冽想了想,刚要说没有却又改了口,道,“快要出宫门的时候宁郡主追上了王辇,和侯爷说了几句话,具体说什么小人不知,只因宁郡主让小人回避了。”   嬴纵眸色一暗,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朝王府深处走去,这边厢两柱香的时辰之后沈苏姀已回了沈府,辞别送她回来的明生转身一路入了伽南馆,香书和香词见她归来自然来迎,香书更是嬉笑道,“都这个时候了,还以为侯爷今夜不归呢。”   沈苏姀故意吓她似得恻恻一笑,香书吐了吐舌头便出去沏茶传点心了,沈苏姀笑意半消,看着侍立在旁的香词问,“岭南那边可送来什么消息?”   香词闻言立刻道,“还是那个小苏先生,说是要来君临。”   沈苏姀缓缓地送出一口气去,双眸一狭道,“那,让他回来吧。”   ------题外话------   先说声平安夜快乐姑娘们~虽然说平安夜更新了三千字有点说不过去,可是,这三千字不是普通的三千字,是你们家作者包含热情与爱意精心写出来的三千字,大家一定都感受到了是吧(*^__^*)嘻嘻……~而且更感人的是你们家作者今天一个苹果都没吃呜呜……咳,说正经就是这三千字很是关键啊,你们猜苏苏是不是真的不打算报仇了呢?   最后,再祝大家平安夜快乐圣诞节快乐!么么哒! ☆、141 莫非,你对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高墙深院,绿荫森森,沈苏姀是第一次来到传说之中的内惩院,今日乃是嬴华阳出嫁前日,沈苏姀奉皇令前来接嬴华庭,饶是她公侯之身,在这内惩院之外也只有站着等的份,半刻钟之后,那狭窄的铁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门虽打开,可从沈苏姀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到个一片黝黑望不到一星光亮的黑洞,一股子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藏着某个吃人的怪兽,过了一瞬,里头才传来一丝铁链子哗啦的响动,沈苏姀心头一震,赶忙上前两步,不多时,一抹紫色的身影缓缓地现了出来,沈苏姀眸光一深,“公主……”   嬴华庭周身衣衫头发仍然端庄明艳,看得出这内惩院并未苛待与她,至多也只是换了个地方禁足罢了,只是比起早几日瘦了几分,走出那黑黝黝的廊道之时拿手遮了遮眼睛,适应一瞬之后才朝沈苏姀弯了弯唇,“难为你来接我。”   沈苏姀手上拿着件披风,上前为她披在身上,“这算什么,十殿下和你七哥本也要来,是我将他们阻了,眼下先回漪兰殿去沐浴,好好吃些东西休息一下才是。”   嬴华庭定定站着,却是道,“我想先去看看皇祖母。”   沈苏姀唇角的笑意一滞,看着她坚定的眸子只好点点头,不远处有专门来接嬴华庭的玉辇,二人上了马车,沈苏姀看着嬴华庭的面色有些担忧,那内惩院虽然不至于让嬴华庭吃苦,可这十多日一个人被关着,无论如何心里上必定是受了几分煎熬的。   沈苏姀想了想才道,“华庭,太后娘娘她……”   沈苏姀欲言又止,嬴华庭已道,“我知道,七哥送了消息与我。”   沈苏姀抿了抿唇再不多说,嬴华庭眯着眸子看着沈苏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一日她到底如何冲撞了皇帝无人知晓,然而皇帝行事如此却至少能表明他对苏阀的态度没有一点儿商量的余地,嬴华庭经此一事,心底怎能不明白几分。   沈苏姀瞧她这模样不由得一笑,好似没有多想一般,只摇了摇头道,“你什么都不必对我说,我们先去看看太后娘娘,我早前和你说过我想要安稳大婚的,因此苏阀案子的卷宗我都让展狄封存了,眼下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他虽然送了消息给你,可是太后那里具体的情状你还是不知,太后的癔症只记得起七八年前的事了,竟将我错认了,我们哄她说你去了皇寺为她祈福,待会子见到她你可千万莫要漏了陷才好。”   嬴华庭弯了弯唇角默然下来,沈苏姀深深的看了她片刻,面上的笑意便有些发苦,那一日嬴纵说她失了斗志,其实失了斗志的不是她,而是嬴华庭,沈苏姀浅吸口气将车辇之中放着的小点心拿给嬴华庭,嬴华庭默默的吃了两块,整个人恹恹的叫人看着有些心疼。   沈苏姀明白嬴华庭此刻的心境,与她自己而言,再如何凶险的战场她也不怕,也无畏,哪怕是到了君临,几大权阀焉耆王族,亦或是面对昭武帝,她再如何纠结沉痛悔恨反省,可心底却总是存着一股子大仇当报不可手软的意识,公道走不通,那她就替天行道,可若有朝一日她的敌人变成了自己的父亲……   沈苏姀在心底摇了摇头,再恨再怒,她也是下不去那个手的,血浓于水,无人可出离其外,嬴华庭此刻必定纠结于此,而嬴纵再狠辣果决再和昭武帝没有父子之情,他终究也不是能弑父悖德之人!从前她一心忠正,他亦非六亲不认心狠手辣之人,只是在权术政治之上,他比她比苏阀看的更为通透罢了,沈苏姀心底一叹,她看的如此清楚,连迁怒都变难。   玉辇没多时便到了寿康宫之前,沈苏姀和嬴华庭齐齐下车一路往内殿去,路嬷嬷早早就站在殿门口等着,见她二人来了赶忙福身做礼,口中笑着道,“太后知道公主好来早早就等着了,待会子见了太后公主可要……”   说着便眼眶一红,嬴华庭故作轻松的一笑,拍了拍路嬷嬷的手,“嬷嬷放心,我省的。”   路嬷嬷点了点头,带着两人往里头去,陆氏正靠在临窗的矮榻之上发着怔,不出几日,原本花白的头发已经全白,此刻梳了个一丝不苟的云髻,斜斜插着一只银钗,她们进来的脚步声并不轻,可却是等她们走到陆氏身边她才反应过来,双眸微眯迷蒙的看了沈苏姀几人一眼,这才将目光落在了嬴华庭的身上,唇角一弯,“华庭,你终于回来了!”   这语声有些缓慢,再无往常圣慈太后该有的气势,嬴华庭眼角一抹水光一闪,盈盈一拜笑起来,“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前阵子生病,华庭专门到皇寺去为皇祖母祈福呢,这不,眼下皇祖母已然好了,可见孙女的祈福还是有用的,皇祖母……”   嬴华庭坐在了陆氏身边,陆氏笑着点头拉着她的手不放,满是皱纹的手覆上了她的面颊,口中迟迟道,“怎么圆镜不曾好好待你?哀家怎么瞧着你瘦了许多呢!”   嬴华庭鼻头一酸,就快说不出话来,沈苏姀站在一旁不由笑着接到,“那太后娘娘就吩咐御膳房的准备些公主喜欢吃的好好给公主补补如何?”   陆氏顿时笑起来,看着路嬷嬷道,“怀珍,你去吩咐一声,今日让小五和华庭在哀家这里用膳,她们两个可是有许久不曾陪哀家一道用膳了。”   路嬷嬷连忙应了,没多时午膳便准备好了,午膳安排在内室,三人坐在一张桌子上,陆氏按照惯常的样子招呼沈苏姀和嬴华庭,一口一个华庭,一口一个小五,沈苏姀倒还没什么,嬴华庭几回红了眼,好不容易吃完了一顿饭,又陪太后说了一会子话沈苏姀和嬴华庭才退出来,嬴华庭看了沈苏姀两眼,唇角一抿,“让你见笑了,皇祖母错认了你,倒是叫我想起了从前,少将军本是女儿身,却次次以男装示人,我彼时便想着何时能若今日这般,可一直不曾有机会,倘若苏阀尚在,少将军他眼下或许已寻得一处山明水秀之地归隐了。”   沈苏姀淡笑不语,只是陪她上了玉辇准备回漪兰殿,嬴华庭便又看着她道,“少将军从前戎马半生,虽然过世之时只有十五岁,经历的却比旁的成年男子还要多,她不得已男扮女装为家族争功,心底却早就想好了自己的退路,待到婚姻嫁娶身份即将暴露之时便偷偷过继个旁支的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子,等他承爵,而后‘病死’遁走,隐姓埋名找个无人可识风景如画的地方做个教书的先生,她早十五年本就过的疾苦,却不想连着微小夙愿都未达成。”   嬴华庭静静说着,沈苏姀面上的笑意薄如云烟,待她说完之后才不置可否道,“世事皆是因果轮回,少将军前世过的辛苦,来世或许会过的安顺些,公主不必过执。”   嬴华庭看着沈苏姀,忽然就痴笑出声,摇了摇头,语声有些发颤,“我猜,她来世也会过的不好,说到底……说到底是为皇家所累,是我,是我无用……”   沈苏姀听得叹然,“公主当真过痴了,一切皆有命数。”   嬴华庭听得怔了怔,“你的意思是会有报应吗?对,是该有报应……”   沈苏姀见她这模样摇了摇头,掀帘往外头一看道,“漪兰殿到了,公主沐浴之后早日歇下,明日便是大公主出嫁之日,今夜里公主还可去见见大公主。”   嬴华庭的眉头便皱了皱,“没想到最后父皇会让她嫁去北魏。”   沈苏姀弯了弯唇,“既然她所求便是如此,公主何需替她感怀?”   嬴华庭闻言一鄂,似乎不懂沈苏姀此话之意,沈苏姀却笑着不再多说,只道,“我还有事在身便不陪公主了,公主早点歇着吧,皇上两番对公主震怒,这几日公主万万克制。”   嬴华庭闻言不由惨笑,点了点头,“你放心,我明白。”   话音落定她便掀帘而出,对外头驾车的侍卫吩咐,“送洛阳候出宫。”   沈苏姀坐在车内,轻轻的叹了一叹。   ·   夜色渐深,嬴华庭到了景仁宫的时候触目便是一大片的红艳喜色,见她忽然出现,景仁宫宫女们齐刷刷跪倒一大片,嬴华庭经了一下午的休养生息眼下已恢复了几分生气,便是心底郁郁,面上也还带着明朗笑意,一路免礼进了内室,正看到嬴华阳被一众宫人们簇拥着试喜服,大红的喜服件件精致的挂满了这内室,十多个宫女在嬴华阳身前身后忙碌,巨大的铜镜之中,嬴华阳清丽的容貌一时明艳妖娆,唇角的笑意更明灿灿的照人,竟然是嬴华庭从未见过的光彩夺目贵气逼人,粉拳微攥,到底是笑道,“大姐姐,我来看看你。”   嬴华阳并未立时应声,只等着十多个宫女将她前后的衣饰收拾好之后才挥了挥手令她们退下,转身看嬴华庭一眼,口中道,“这几日,委屈妹妹了。”   嬴华庭便上前两步,上下打量了嬴华阳几眼,叹道,“姐姐穿上这身喜服,倒是华庭从未见过的明艳动人,相比北魏太子见了一定会欢喜。”   此话一出,嬴华阳唇角的笑意便是一滞,对着铜镜抚了抚自己的前襟点头,“或许吧。”   见她如此表现,嬴华庭不由生出了两分恻隐之心,看了嬴华阳一瞬才道,“大姐姐,你当真想要嫁去北魏吗?北魏那样远,那里的宫廷不比大秦的简单,大姐姐……”   嬴华阳似乎没很多耐心听她说完,只一笑,“我可以有别的选择吗?”   嬴华庭只觉她的语气透着苍凉无奈,还当她心底是不愿意的,当即便朝外头看了看道,“你当然有,大姐姐,只要你不愿意,今夜便逃出皇宫去,不必想父皇如何应对,随便找个宗室之女都好,外头许多人恋慕这北魏太子妃的尊贵,必定会抢着替你出嫁!”   嬴华阳听到这话不由转过身来看了嬴华庭一眼,明艳的妆容早已将早前的柔婉之色掩盖,那素来透着乖顺的眸子更是含着两分逼人的微光,她看着嬴华庭,眼底透出两分不可思议,隐约的还有几分艳羡,良久才一笑,“华庭,有时候我觉得你这性子当真是好,什么都不用想只管顾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别说天家之人,便是普通百姓,又有几人能像你这样呢,皇祖母和父皇宠你,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只是逃出皇宫,呵,逃出去又如何?”   嬴华庭听着这话心底有些不虞,可还是忍不住想将心底之话说出来,抿了抿唇便道,“逃出去,隐姓埋名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将来找个称心如意真正爱你的人嫁了,一辈子逍遥快活不用尔虞我诈不用勾心斗角,这样不好吗?”   嬴华阳唇角的笑意便带上了两分讽刺,摇了摇头似乎觉得嬴华庭所言皆是无稽之谈,嬴华庭看着她这幅表情深吸口气,“大姐姐,你这性子为何总是逆来顺受,父皇让你出嫁你就出嫁,且不知那北魏眼下兵荒马乱,那拓跋昀亦不是个省油的灯,你……”   话说到一半,嬴华阳忽然抬手制止了她的话,画了长长眼线的凤眸一时生出两分微光,嬴华庭欲言又止,当真便住了口,嬴华阳缓缓转过眸光来看着她,语气透着几分冷意,“华庭,从前都是我听你说,眼下,终于换你听我说了……”   嬴华庭听着这话眉头一挑,嬴华阳已勾唇看向了这满屋子的荣华瑰丽,“你说,外头有许多人恋慕那北魏太子妃的尊贵会争着嫁去北魏,可你难道没有想过,其实我想过的生活也是那人上人的尊荣无双?逃出皇宫,呵,我自小习惯了锦衣玉食,自小习惯了绫罗绸缎,习惯了这些好看的首饰,更习惯了仆从如云前后伺候,我喜欢十指不沾阳春水,更喜欢每日清晨都有一杯花蕊之上集来的晨露配上乌孙国进贡的血燕,出了宫,这些哪里来呢?”   嬴华庭眼底露出两分愕然,看着眼前眉梢眼角都带着尊贵之气的嬴华阳恍若看着一个陌生人,她怎么想都不能将那个自小温柔乖巧从前被她反驳一句就会认错的大公主和眼前这人对上号,或许是她眼底的不可置信太过明显,嬴华阳又笑了笑,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语气一时有些哀凉,“你大概觉得很惊讶,早前那个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大公主怎会是眼下的我,其实我说的这些你也日日在享受,只是你从未放在眼里,因为你得来的太过容易,你的母妃是四妃之一,你的母族是六大权阀之一,你有疼爱你的哥哥,你的未婚夫亦是朝中俊杰,从你生下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站在云端享受膜拜,同是公主,你可知我为了一盏清晨的血燕要花多少心思在皇祖母那里?我的母妃薨逝,连灵幡都不能为她准备,凭什么呢?”   话锋一转,嬴华阳又看向这屋子里的喜服,朝嬴华庭一笑,“看到了吗?足足十二套吉服,司针纺用了最好的云霓锦,还有那边,那些陪嫁之物,与早前贵妃立后大典所用的宝石同样的大小,我为了大秦和亲,史书之上会记下我的名字,我到北魏为太子妃,只要北魏和大秦交好一日,我便是北魏将来的皇后,我是大秦的长公主,我是生来便注定尊贵的,那些家世平平盼着娶一个公主封一个侯爵的世家子如何能做我的夫君?”   嬴华阳说完这些话,嬴华庭怔怔的看着她整个人如坠冰窖,怔愣良久,才轻轻问一句,“你所求是无上的富贵,可是北魏宫中必定人心难测,整日里如履薄冰你岂会开怀?你母妃的一生你都看在眼里,这宫里的女人你都看在眼里,又有什么好的结果呢?”   嬴华阳眼底幽光一闪,唇角紧抿成锋利的直线,“我的母妃,一生只知枯等不懂筹谋,等的容颜不在急病缠身,等的心如死灰不知争夺,正是将她这一生都看在眼里,我才更不会沦落到她这个地步,至于宫中别的女人,贪富贵更贪天家之人的真心,又岂会有一个好下场,而我不同,我只求富贵,自小便生在宫中,我不会织布纺纱不会烹茶煮汤,唯一会的,也不过是在深宫之中如何生存,无论我嫁去的北魏,是西楚,还是南煜,我都会富贵一生。”   话音落定,她唇角微扬忽然漫出两分傲然的笑意,转头看嬴华庭,看清她的表情之后眉头一扬,“你的眼神之中竟然带着怜悯,华庭,若论起在宫中的生存,你只会是我的手下败将罢了,有朝一日皇祖母的宠爱不在,父皇的宽容不在,你只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亦或者,你会逃出宫去,嫁一个寻常的人家,相夫教子艰难度日,等被生活折磨的容颜不在青春尽逝,便只能看着夫君变心以泪洗面,如此,便是你大秦最受宠的二公主的一生!”   嬴华庭眼底连怜悯也消散,剩下的只有漠然和平静,默然一瞬才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论起这些生存之道,我大抵当真比不得你,今日之后或许再无相见之时,只望你保重吧。”   嬴华阳唇边的笑意稍稍一散,唇角几动,却再说不出骄傲的话来,嬴华庭便对着她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外头的宫人们齐齐一片恭送之声,嬴华阳眼底闪过两分幽光,看了看这满屋子金灿灿红艳艳的喜庆之意,低低笑了起来……   ·   昭武帝三十五年七月二十八,大秦帝国长公主嬴华庭远嫁北魏为太子妃,其时帝都君临全城戒严城门全开,百官于天圣门外拜别,万民与圣德大道两侧跪送,尊贵的车辇并着见不到头的送亲队伍仿佛一抹流动的血色映红了整个君临城,沈苏姀并不在那拜别的百官之中,当宫内宫外一片热闹纷呈的时候,她正坐在天牢之中,窦准相比往日多了几分精神的靠在那低矮木板床之上,面对沈苏姀一片冰寒的目光还算得上平静……   “大公主其人乃是三位公主之中心性最有忍性的,今日远嫁北魏必定也算得尝所愿,想必外头十分热闹吧,再过三月,侯爷和秦王的大婚想必定比今日还要来的盛大。”   “我早已想到侯爷会来这一趟,只是侯爷比我想象之中来得晚,可见侯爷也是忍性极佳的,侯爷心底想必已经有了决定,老夫……只等侯爷处置了。”   “倘若说秦王的弱点是侯爷,那么今上便没有弱点,侯爷无论如何都是斗不过今上的,何不如……何不如就做了秦王妃呢……”   “秦王之势比侯爷想的大得多,若侯爷能心狠几分……”   “老夫本早就该死,秦王不忍侯爷劳神才留下了老夫。”   “窦烟和窦宣的性命全在秦王一念之间,还望侯爷手下留情。”   “秦王身为嬴氏,圣旨之真假他岂有辩不出的……”   窦准断断续续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落定,某一刻,沈苏姀终于听不下去的抬手制止,眸光微寒,“你以为凭你三言两语,我便会迁怒与秦王?”   窦准闻言便无声笑了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沈苏姀眉头一挑,从袖子里掏出一物来,“你的确将死,不过该说的时候你未说,眼下你说的又怎能入得了我的心呢,今日来,只为一事。”   沈苏姀站起身来,将一本崭新的册子拿到了窦准身边,又抬手拿过一旁的笔墨,口中之语略寒,“窦宣的命,窦烟的命,这一刻便在你的手上,这册子上的人,哪些当年做了什么事,你尽数标注出来,每一个人都不许错落,苏阀的案子上还有谁没有被暴露的,你也只管写出来,不要妄想作假,如你所言,秦王一念之间会如何做为很大程度上在我。”   窦准看到那本册子的时候双眸一暗,接过沈苏姀手中的笔却半晌都没有动静,沈苏姀坐回原处唇角微弯,“将死之人,还有何顾虑呢?”   窦准漠然一瞬,这才拿着笔写了起来,莎莎的声音落在寂静无声的牢房之中,无端的带着一股子刺鼻的血腥杀气,两刻钟之后,窦准才停了笔,沈苏姀走过去将那册子拿在手中看了看,翻看到最后一页之时眸光一狭,稍稍一顿,她将那一页撕了下来,走到角落的灯盏旁,拿出火石将那一页烧成了灰烬,窦准在旁看着,忽然笑了笑。   沈苏姀不觉有他的将那学灰烬处理干净,又将笔墨回归远处,而后便转身朝外走去,窦准见之忽的一问,“侯爷既然可以对秦王既往不咎,又何言复仇呢?”   沈苏姀脚步一顿,却也不过是一瞬,下一刻便头也不回的朝外走了出去,牢房之外展狄站在十多步之外等着,见她出来十分恭敬的迎了上来,沈苏姀想了想,道,“这牢房无需看管了,将他送回原来的黑牢去,太医院的药亦可断了。”   展狄闻言一愣,而后便十分恭敬的应了一声。   沈苏姀一路出了天牢大门,坐上了沈府的马车,落帘至极吩咐赵勤道,“走永安门。”   赵勤应一声是,马车便徐徐动了起来,今日是嬴华阳的出嫁之日,天圣门之外有仪式,她自然不好走那里,只是这永安门……沈苏姀双眸微狭,忽然想到了回君临两年之后第一次入宫的那夜,那夜正是他大败焉耆得胜归来,天圣门百官相迎,可他却不走天圣反走了僻静的永安门,她那句话正巧也被他听了见,便是从那时起她就躲不开了……   沈苏姀徐徐闭着眸子养神,没多久外头便有皇城禁卫军的盘问声响起,再然后便听到了嘈杂又热闹的街市热闹声,今日乃是嬴华阳出嫁,所有人都在议论适才所见的盛景,赵勤在外头轻声问一句,“侯爷,眼下是回沈府还是去王府呢?”   沈苏姀狭了狭眸,“去王府。”   赵勤笑着应了一声,马车方向一转朝秦王府驶去,到了王府之时嬴纵却在宫中参加送嬴华阳的仪式未归,府中只有明生和清远来迎,沈苏姀人至主殿等着,百无聊奈之下便朝书房而去,书案之上左右堆着两摞折子,大都是军中要送到宫中先经他之手的,一边是看过的一边是没看的,沈苏姀打眼一扫,欲走至那书案之后拿挂在墙上的裂天,却不想身子刚绕过那拐角之时袖子一个不慎将基本折子扫落在地,沈苏姀眉头一簇要去捡,却见那几本折子之间夹着个被拆开过的信封,沈苏姀只当是什么军情奏报,本打算和那几本折子放在一处便罢,可甫一将信封翻过来就看到了上头写着的几个字,定睛一看,那字迹竟是她认识的,沈苏姀指尖一颤,鬼使神差的将那信封之中的信取了出来……   嬴纵刚入府便知沈苏姀来了,眸光一亮往主殿寻去,到了主殿进门的刹那他的脚步却又顿了住,似乎察觉到什么,豁然转身朝云烟湖的方向望过去,唇角一弯,内息提起,竟然就这般朝云烟湖边疾掠而去,府中辛夷花开得正艳,嬴纵一路踏着花枝而过,越是靠近云烟湖越是能听到剑气破风之声响起,双眸一眯,嬴纵呼吸一轻更快的掠了过去。   只见那妖娆似火的花林之中,白衣墨发的纤细身影正将裂天舞的翩若惊鸿,盛放的花瓣被剑气带的簌簌而落,落地的花瓣又被她的内息卷起回绕在身子四周,伴着她轻盈的腾挪,和着她狂舞的墨发衣袂,妖精般的眯了嬴纵的眼,忽然,花林之中的人似乎发现了第二人的侵入,看也不看就回身一剑挑来!   那一剑带着逼人的凌厉杀气,嬴纵眉头一挑不得不收了欣赏之意来闪避,沈苏姀剑运至一半便看清楚是他,不,应当说在他入林的时候她就知道是他,这偌大的王府,除了他还有谁能这样不经人同意便闯了进来呢,饶是如此,她的剑风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为肃杀迫人,嬴纵避开第一剑,沈苏姀剑锋一转又刺了过来,嬴纵明白了她的意思,眼底生出两分纵容宠溺的笑意,面色从容的与她交上了手!   白衣墨袍的二人伴着这漫天的花语过招,沈苏姀大抵多日不曾练剑,与嬴纵缠斗之时的招式竟然是又快又狠,见她有这样的兴致,嬴纵自然舍命陪君子,两人一来一去打的不亦乐乎,生生将容冽容飒合着府中的暗卫都惊了出来,待看清楚交手的是沈苏姀和嬴纵,众人的下巴不由都落在了地上,见嬴纵手中无剑,容飒一把解下自己身上的佩剑,大喝一声“主子”凌空扔了过去,嬴纵抬手接住,剑光一闪便和沈苏姀对了上!   沈苏姀不存相让之意,嬴纵也并未掉以轻心,围观的众人只见一白一黑两道身影缠斗近百招都分不出胜负不由得对沈苏姀的功夫有些咂舌,某一刻,沈苏姀手中之剑骤然加快,竟然直逼嬴纵命门而来,凌厉的煞气汹涌,那模样颇有一副不胜他不罢休的架势,嬴纵眉头一挑,剑花一挽迎了过去,沈苏姀如今的内力并比不上嬴纵,却胜在手握裂天,两人本该打个不分上下,可沈苏姀今日却似乎急于求成,一阵狠招伤不到他分毫,顿时内力一涌涌上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嬴纵一见眸光顿时一暗,拼着这内力之差便迎了上去!   一时间云烟湖畔狂风大作,周遭的众人亦被那内力震得胸口发疼,十多招之后,忽然有一声清脆的兵戈相击之声,容飒尚未反应,挟着杀气的裂天已经朝他飞了过来,若非容冽在旁将他一推,今日必定就要命丧当场,这边还惊魂未定,那边风势一停,只听到嬴纵低喝一声道,“好端端的为何用那伤身的法子,不要命了?!”   众人循声望去,嬴纵已将沈苏姀揽在了怀中,还要再看,嬴纵抬手一掷,容飒的剑又被飞了过来,容飒悬悬接住,知道不能再看,赶忙带着暗卫们退了下去。   沈苏姀在嬴纵怀中剧烈的喘息,嬴纵牢牢盯着她的眸子,大掌握着她的手腕,源源不断的内息都被他送到了她体内,许是累极,沈苏姀徐徐闭着眸子由着他作弄,面上绯红一片,额头上溢出一层薄汗,嬴纵凶她一句她也不怕,看的嬴纵万分无奈,忽的将她打横抱起到了湖边亭中,口中道,“今日怎地起了这练剑的心思?瞧你适才那势头,与早前在天狼军大营里头那一场有何差,幸而不曾受内伤,否则必定饶不了你!”   落座在石桌之前,嬴纵将沈苏姀放在了自己腿上,适才那一场酣畅淋漓,几乎夺走了她周身之力,眼下喘着气依偎着他,怎能叫嬴纵不心猿意马,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抚上她的脸,口中低低道,“眼下知道难受了?本以为今日你当会进宫去,寻了半晌却不见你,回来的时候还去了沈府,谁知你还是不见,没想到一回府到先打上了……”   嬴纵见她呼吸不再急促,说着话便靠近了些,就在快要吻上她的刹那,沈苏姀竟然头一转偎到了他胸前,虽然是靠的更近了,却是叫他吻了个空,嬴纵苦笑一瞬,摸着她绯红的面颊摇头,“一定要打赢我才好吗?可也不知早前是谁下不去手?”   他低低说着,便吻在了她面上,沈苏姀并未再躲,却是不叫他吻到她唇上去,嬴纵经了适才那一场本就气血涌动,再加上她眼下面有几分艳色,更叫她呼吸有些急促,她故意磨着他他也不强迫,唇一转落在了她颈子上,刚吻上去她一把将自己的衣领抓了住,摆明了不许他乱来,嬴纵连番被拒委实有些不明,见她面有疲累也不勉强,只再度将她抱起朝主殿的方向走,沈苏姀老老实实窝在他怀中,双眸仍是闭着的。   “想要让华庭回封地,还要她自己同意才好,此事你可和她提过?”   此事他答应过她在嬴华阳出嫁之后要为嬴华庭筹谋,眼下正是践诺之时,果不其然,这话一出沈苏姀便睁了眸,一双墨瞳深不见底,好似藏着什么似得,看他一瞬摇了摇头,一转脸又靠在了他胸前,“还不曾和她说。”   嬴纵觉得她今日不对劲,口中只道,“你的话她必定是会听得,若是她自己不愿,你也知道她的性子,无论如何,先知会一声她总是好的。”   沈苏姀闷闷的“嗯”了一声,嬴纵看了看眼下暮色将至便道,“你多日不曾留在府中了,沈府那边可有急务?今夜可要留下?”   沈苏姀一默,睁眸看了他一眼,她黑亮的眸子此刻浮着一层雾蒙蒙的暗沉,好似一道屏障似得挡住了她的探究,自上次之后她已多日不曾来王府,他委实有些想她的紧了,然而见她并未应声,嬴纵本以为她会拒绝,可过了一瞬她却又点了头,道,“自是留下”   嬴纵唇角一弯,抱着她入了正殿。   夜半,沈苏姀睁眸之时便看到嬴纵神色清明睡意全无的看着她,朝床帏之外一瞟,已是深夜时分,沈苏姀眉头微蹙,有些无奈道,“怎地还盯着我?不睡?”   嬴纵揽她在怀,墨蓝色的眸子离得她更近了些,“觉得你有些不对。”   沈苏姀笑开,抬手抚了抚他的脸道,“怕我半夜跑了吗?”   这话是他曾经说过的,眼下被她拿来用,他便点了点头,沈苏姀双眸微微一狭,“你盯着我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怎地就怕我跑了呢,莫非……你对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嬴纵蹙眉,抵上了她的额,“此话怎讲?”   沈苏姀白日里不许他亲吻,夜间他便规矩着不动她,眼下他又靠了上来,沈苏姀好似已经过了那个劲儿似得也未揽她,更是亲昵的抚着他的侧颈,“好端端的,你又怎会怕我跑掉,自然也只有一个可能了,让我想想,你对我,能做什么亏心之事……”   嬴纵双眸微狭,迟疑一瞬才问,“是不是宁家郡主对你说了什么?”   沈苏姀眼底露出恍然,“你知道了啊,宁家郡主她……你想知道她说了什么给我,为何来问我不去问她?你问她,难道她还会不答你?”   嬴纵便狠狠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似笑非笑一声,“我心底有疑问,却去问旁人而不问你,你知道了会高兴?你心里当真这样想的?”   沈苏姀吃疼的抿着唇,听着这话笑了笑,叹了口气以一副老实交代的口吻道,“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二公主被禁足,说明皇上对苏阀这个案子的看法并不积极,只怕你因为我是这个案子的主审而为我争功斡旋,到时候皇上必定也会迁怒与你,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说真的,宁家郡主对你委实尽心尽……唔……”   嬴纵狠狠的吻了她一通,一双眸子快要迸出火来,“就因为这个这几天总是不对?今日实在忍不住了才对我刀剑相向?沈苏姀,你当真是好得很……”   沈苏姀一口气尚未喘匀,灼热的吻再度铺天盖地砸了下来,想要推他,手还未动就已经被拉到了头顶,下一个,衣下已经有只大手钻了进去,专挑她受不住的地方撩拨,没出片刻她已经兵败如山倒,战场之上他和她之间胜负难定,可床第之间她却注定是败家,这个意识让沈苏姀懊恼不已,刚得了点呼吸的空余他又在她耳边警告,“从今往后离那些不相干的人远一点,再为别个的话故意折磨我我可不饶你……”   沈苏姀一双眸子水光盈盈,鼻翼因为喘息湿漉漉的颤抖着,双唇嫣红而水润,叫人忍不住的想要的更多,正低下头去,沈苏姀已哑着声音道,“只晓得问罪与我,你自己呢,适才的话可还未……未说清楚,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   嬴纵的动作便停了住,天穹一般的双眸悬在她咫尺之地,眼底跳动的火光一时都熄灭了,他定定看着她,唇角分明有了弧度,可眼底却又是一片深切,轻声问她,“倘若,倘若有朝一日我当真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你要如何?”   沈苏姀面上还有余韵,却被他问的一怔,半晌才道,“你觉得我当如何呢?”   嬴纵一笑,摸了摸她的脸,定住她腕子的手一松,忽然拉着她的右手按在了自己心口上,就这么呼吸相闻的望着她一字一句道,“倘若有那一日,而你不能原谅,你就用裂天,从这里捅进去,便是要走,也要等我断了气、等我死了,你再走……”   沈苏姀被嬴纵的话惊得双眸陡睁,他摸了摸她的脸,轻轻柔柔的吻了下去。   ·   嬴华阳七月末从大秦出嫁,便代表着北魏和大秦正式结盟,两国本都是民富兵强,眼下结为一体,自然叫别家有些心急,西楚内乱频出最为危险,却又腾不出手来拉拢与谁,倒是南煜当先有了动静,南煜上一代皇帝乃是位女帝,不幸早逝之后并未留下血脉,眼下的这位皇帝乃是从宗室里头选出来的,据说尚未立后,此番南煜见北魏和大秦联姻,竟然也动了联姻的念头,又从宗室里头选了两位郡主出来,竟是兵分两路分别往大秦和北魏而去。   然而北魏已有了太子妃,只剩下一位二皇子,北魏既然已经有了异国太子妃,再留下一位异国王妃自然不妥,因此南煜北魏联姻成功的可能性便极小,再看大秦,留在君临的两位皇子之中忠亲王有了侧妃,感情甚笃,而秦王又已被指婚,怎么看大秦一行也是希望渺茫,香词送来这个消息的时候沈苏姀看了看便不予理会,反倒是有些担心西楚。   然而她和沐沉早有约定,并不许沐沉向她送西楚消息,因而对那边也委实不清楚情状,然而有沐沉在,她到底是安心的,这边厢便将心思放在了绣嫁衣之上,再加上八月十三便是沈菀萝的出嫁之日,即便再不过问,总有些事情要她拍板,二老爷沈平早已病的不省人事,沈君心离开之后沈苏姀已命人将其送到了皇城外的沈家别院之中,眼下这府中的长辈,便也只剩下祠堂之中的沈王氏了,至于那位二夫人的下落,在沈苏姀的有意不闻不问之下早已无人关心,偌大的沈府,全都指着沈苏姀过活,当然,除了日日往宫中丽嫔处跑的沈鸢芙,对此,沈苏姀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便也随了她去!   这一日沈苏姀正在偏厅之内临湖做绣,香词忽然走了进来,眸光微沉的道,“主子,刑部的人在外头求见,说是窦准死在了天牢里头,请您去看看。”   这样大的消息沈苏姀听着却面色平静,手中的针线半分不乱,只问一句,“怎么死的?”   香词回想一番道,“那刑部的小吏说窦准被关进黑牢里头之后又被断了药,日日痛不欲生,几次先自我了断都不成,后来实在是绝食加上失血过多才没救过来,主子……”   沈苏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让那人回去,就说此事交给展大人按照寻常死囚自裁论处,不用让我去看了,对了,那西岐驰不是还未对那欲图国家军器之罪招供?提醒展大人,西岐家全族都已被流放,这个主犯却还未写出一份证词来委实不妥,应当可以用刑了,唔,再提醒一句,那个焉耆的被挖了眼珠的副将,不用留着了。”   香词闻言有些讶异,看了沈苏姀一瞬才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一转身,却见内室门口悄无声息站着道人影,她眸色一垂,赶忙行礼,“给王爷请安。”   沈苏姀这才从那云霓锦上抬起头来,侧眸一看笑意有些无奈,“怎地站那也不出声?”   嬴纵抬步走了进来,扫了眼香词,“去做你主子吩咐的事吧。”   香词应声而走,嬴纵便站在了沈苏姀身后看他刺绣,沈苏姀又绣了两针觉得不妥,转头看他一眼,笑道,“你是因为得了窦准死了的消息来看我的?怕我觉得可惜?那你自然也早知道送窦准入黑牢的消息是我下的,他那样的人,最后用这种死法结束自己,也算得上屈辱了,应当能给步天骑的兄弟们几分安慰了吧。”   沈苏姀徐徐说着,说完这话一笑又转过身去飞针走线,嬴纵却看着她若有所思,她那日里说封了苏阀案子的卷宗不再查了,他只当她是觉得累了一时之言,可没想到她当真这样做了,不仅做了,眼下这表情还这般的云淡风轻,她对此事无动于衷,一心为了他们大婚而忙碌,这本是一件叫他觉的万分高兴的事,可不止怎地,眼下他竟是开心不起来。   “你想让西岐驰死?”   嬴纵轻声问一句,沈苏姀想也不想便点了头,“对。”   眉头一皱,嬴纵看着她的侧脸道,“从前你不是这样想……”   沈苏姀失笑,摇摇头道,“不是的,从苏阀出事的那一刻起,没有哪一刻我没想着让这些万恶之人以最残酷的方式死去,从前是我天真,妄图以公道换公道,眼下我没了对那名声的负累,自然能用这样直接的法子报仇,也算给地底下的那些冤魂有个交代。”   话音落定,嬴纵久久不语,沈苏姀便放下手中针线拉了他在一旁落座,为他斟上一杯清茶才道,“如果我早些换个想法行事,大抵眼下早就大仇已报了,不过也没什么要紧,因果报应,该死的人总会死的不是吗?”   见嬴纵面色沉暗,沈苏姀不由得一笑,“怎么?觉得我这样不好?”   嬴纵摇了摇头,将她拉到了自己怀中,“并非觉得不好,只是……”   “只是不喜欢看我妄造杀孽?”   沈苏姀笑着接一句,嬴纵没有说话,却是默认了,沈苏姀一叹,端起那杯清茶凑到他唇边喂他,“杀孽我造的不少了,反正眼下又不曾经我之手,不算什么。”   嬴纵就着那茶盏饮了一口,忽然又问,“你让沐萧回来了?”   沈苏姀恻恻的眯了眯眸子,“容飒是不是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报告与你?”   嬴纵笑了笑,语声放软了些,“只是随口一提。”   沈苏姀便冷哼一声,“他的主子要大婚,他怎能置身事外?他哥哥被我调走,他到底还是受不住布衣百姓的悠闲日子,连着几月都送信来说要来我身边待着,我想了想也觉得他那性子放在那些生意人之间不妥当,便应了他,眼下他便住在客院的,你要见他?”   嬴纵闻言有些失笑,“自然不必,你想怎样就怎样,他是你的人。”   沈苏姀便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得道,“你上次给我用的那个去疤痕的药可还有?你知道他脸上的伤,我要给治一治,他那嗓子眼下是没法子了,可惜的很……”   她语声有些低沉,嬴纵便道,“待会子便让容飒回王府取来,定能治好他的脸。”   沈苏姀点了点头,看着他并未再说什么,坐了片刻便拉着他看她已经绣好的纹样,并蒂莲花榴绽百子鸳鸯交颈富贵牡丹……大红的云霓锦上皆是喜庆吉利的生动图案,映的她眸似星辰面若桃李,嬴纵转头看着沈苏姀面上恬然的笑意,几乎就以为她当真不究前事了……   ------题外话------   这章为小茉莉加更滴哈~爱你在心口难开么么哒!   祝姑娘们圣诞节快乐哟~拜谢小茉莉,阿枝,曼曼,小锦滴钻钻~拜谢拜谢!感谢投月票的姑娘们,yinzhp88姑娘一气儿扔了14张月票,步步当真是要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啦! ☆、142 嫁娶喜事,丧冤做祭!   昭武帝三十五年八月十三,宜婚嫁。   喜乐惯耳,红绸似火,辅国将军申屠孤和沈家七小姐的婚事乃是继长公主出嫁之后君临城的又一盛事,辅国将军年纪轻轻便得如此高位,可以想见将来必定又是大秦掌管军马的栋梁砥柱,而沈阀不仅是权阀之一,家主沈苏姀更得太后喜爱又和秦王订婚,怎么看这一场婚事都不会简单了去,所有接到了喜帖的人家皆是兵分两路,一边朝辅国将军府去,一边朝洛阳侯府而来,还有那没有接到喜帖的平民百姓,最少,也是要到两府之外张望一番吃吃流水席领几分喜钱的,沈府家主沈苏姀身为女眷并不好主持沈家七小姐的婚事,然而这府中却又没有个男主人,谁也没想到,洛阳候沈苏姀请来了宁阀世子宁天流做这沈家的礼宾掌司,想那宁世子乃是君临第一公子,风雅无双惊才艳艳,小小的一场婚事与他而言自然算不得什么,凭着那八面玲珑的圆滑手腕,自是为沈府挣足了面子。   伽南馆里头,沈苏姀笑着听完香书的禀报抬眸看向了嬴纵,“宁世子虽然手腕绝佳,可素来是你身边的第一军师,征战沙场运筹帷幄不在话下,要他对着今日这数百宾客应酬不停还要忍受诸人奉承讨好,却委实是难为了他。”   嬴纵唇角扬了扬,“君临城中的闺秀们早就想找个机会和他结识,我想着他一把年纪尚未定亲,自然要将这好机会给他,却怎地在你看来倒是他吃了亏?”   沈苏姀闻言笑意不由的加深,却有些疑惑道,“说到成婚,宁世子难道没有意中人?”   嬴纵闻言双眸便眯了眯,想了想才摇头,“君临之中为他倾心的闺秀不在少数,他看中的倒是没有,只是他既有第一公子的名号,自然是少不得几位红颜知己。”   “谁有红颜知己?!”   嬴纵话一落,偏厅之外立刻有一道略带懊恼的朗笑声传来,沈苏姀眉头一扬,好笑的看了嬴纵一眼,下一刻厅门之处便闪进来一人,白袍飘飘的宁天流今日里依旧如往日那般玉树临风,只是那衣袍之上不知怎地沾了几点绯色,虽然极淡,却有些暧昧的显眼,他没好气的看了嬴纵一眼,哼笑道,“将这差事给了我,你倒是逍遥!”   沈苏姀站起身来沏茶,嬴纵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眉头微蹙,“怎地?天还未黑,婚仪已经完了不成?你这个掌司不在,外面那些宾客岂不没了章法?”   宁天流冷笑一声,皱着眉抚了抚自己衣袖上红点儿,也不知是哪个姑娘不小心遗落下芳心一片,与他而言却生出要弃了这衣裳的念头,嬴纵好似看出了他的想法,淡淡的道,“不必换了,眼下你躲着,晚上少不得还要出去,换了自是白换。”   沈苏姀闻言笑着为宁天流递上一杯茶,宁天流对她点了点头笑着落座,却是抚了抚自己的前襟道,“今日礼部的一半来了沈府一半去了辅国将军府,比起我来他们才是这礼宴掌司最适合的人选,有他们在前忙碌,我又何必自找麻烦。”   嬴纵挑了挑眉不再说,沈苏姀便看着宁天流袖子上的胭脂色道,“适才宁世子言这君临城中没有红颜知己,难不成世子心中已有了中意之人?世子与秦王同岁,国公爷不急?”   嬴纵听着沈苏姀这话满意的笑了笑,宁天流对着沈苏姀自不能如同对着嬴纵那般,闻言唇角便溢出了两分苦笑来,“中意之人……”   一晃眼看到嬴纵面上的悠然笑意,本有些苦涩的语声一转,竟是道,“我自然不能如秦王这般好运气碰到侯爷这样智计无双绝艳出尘的女子,否则,我又何苦至今仍是孤身一人,父亲虽然着急,可我的缘分未到,他自然也不好强求。”   沈苏姀听着这宫闱之话一鄂,这边厢嬴纵笑意一淡,沉了眸。   沈苏姀转过弯儿来,不由失笑,“宁世子这般丰神俊朗的人物,怎会愁找不到一位倾国绝色心思玲珑的女子为伴?或许这缘分……就在今日呢?”   沈苏姀说着话便扫了宁天流的袖袍一眼,宁天流闻言只能苦笑,“侯爷见笑了。”   嬴纵见沈苏姀取笑宁天流面色便是一晴,宁天流见二人如此模样无奈摇了摇头,口中道,“昨夜那西岐驰经不住刑部的酷刑已经招认了占地圈民的罪行,今日早朝时分刑部上书,朝会之上皇上已经下旨判西岐驰斩立决,明日行刑,这案子总算是落定了。”   嬴纵眸光微暗,转头一看沈苏姀面上依旧一派云淡风轻,嬴纵便点了点头道,“早些定下也好,西岐驰……死得其所。”   西岐驰乃是嬴纵名义之上的舅舅,只是对于这位舅舅他显然没有半分感情,宁天流见他如此自然不必多言,室中三人又说了几句,只听外头忽然响起了震天响便袍声,室内三人便齐齐朝外看去,下一刻香书已经笑盈盈的进来道,“侯爷,辅国将军来接亲了,还有半刻钟就要到府前了,七小姐已经去祠堂拜别了老太君,眼下要来您这里呢。”   话音落下,室内二人便看向了沈苏姀,沈苏姀笑了笑,“都是平辈,不当对我行拜别之礼,告诉七小姐,让她等着辅国将军迎亲罢,她的心意我知道了。”   香书脆生生一应便转身走了出去,嬴纵看了看宁天流,“新郎官都要来了,你这个掌司还在这里坐着未免太过躲懒。”   宁天流一叹,只得放下茶盏转身又走了出去,嬴纵便走到沈苏姀身边,笑意温存的抬起她的下颌,“快要做新娘子的人了,也不出去瞧瞧吗?”   沈苏姀眉头一挑,“是谁说我一个女子不好抛头露面?”   嬴纵笑意加深,忽然倾身拉住她的手便要往外走,“你的确不好抛头露面,不过我有法子叫你不抛头露面也能瞧见外头的景致……”   沈苏姀眉头还未扬起,人已经随着他奔了出去,走出厅门,他忽然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身,内息一提,竟然就这般青天白日的抱着她腾空而起,沈苏姀苦笑一瞬抓住了他襟前衣衫,而他好似已经极其熟悉这沈府的地形,专挑古树茂盛之地而行,没多时,便抱着她落在了前院一株参天古榕的树冠之上,朝府门方向远眺而去,一身红衣的申屠孤正御马而来,身后迎亲的队伍看不到头,而带着凤冠盖头的沈菀萝正在府门之前被人扶着行拜别沈府之力,红彤彤的一大片,虽然比不得她的云霓锦,却好似有种魔力,只让沈苏姀怔怔看的痴了。   恍惚间只听嬴纵凑在她耳边道,“待到我们那日,必定比今日更为盛大。”   沈苏姀回过神来,府门之前的申屠孤已经接到了沈菀萝,噼啪作响的鞭炮声震耳欲聋,远远只瞧见簇拥在府门之前大声的叫着好,那一对嫁衣如霞的新人牵着手走向花轿,看起来恰似一对终成眷属的有情之人,沈苏姀狭了狭眸子正看得认真,嬴纵却忽然抱着她从树冠之上掠回了伽南馆之中,口中危险的问她,“是觉得比卫尉营的军服好看?”   沈苏姀失笑,点头道,“红衣的确衬的人更精神些。”   嬴纵唇角一沉,沈苏姀又道,“倒是新娘子未曾看见脸,想必极美。”   嬴纵便似笑非笑的瞧着她,“再美,不及你万一。”   沈苏姀听着这咬牙切齿的话笑意更深,却是不言不语的和他进了内室,嬴纵见她不为所动的样子正有些沉郁的没有法子,沈苏姀却转身拿出了一道布尺来,走至他身边,量肩量腰量臂……嬴纵心头一动眼底大亮,忍不住将她搂在怀中,“彧儿……”   新娘子虽然被接走,沈府的婚宴却是从中午持续到了晚上,幸而伽南馆位置偏僻才免过了一劫,夜间嬴纵如愿留宿沈府,为了白日里那话忍不住好好磨了她一番,可结果却是叫他一身火无处发泄,生生忍了半夜,待第二日清晨醒来,沈苏姀极少见的比他先起了床,嬴纵更衣出门去寻沈苏姀,刚走出厅门便看到容冽冷着脸站在外头,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嬴纵心底闪过不详的预感,眸一沉,“出了何事?”   容冽肃容道,“西岐驰被人从刑部的死囚牢房之中劫了出去。”   话音落定,嬴纵的眸色立时暗了下来,却不想容冽接着道,“刑部天快亮之时发现人不见了,却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又将人找到了……”   嬴纵狭眸,容冽抿了抿唇才道,“人被抽筋剥皮挂在了天圣门的城楼上。”   周身气势一沉,嬴纵几乎是下意识便朝着院子里扫视一圈,容冽仿佛知道他所想,语声低低道,“侯爷一早就起来去了书房,主子……”   话未说完,眼前人已不见,容冽一叹,眼底生出两分担忧。   嬴纵推开书房之门时只看到沈苏姀容颜静好只着了一件薄衫站在书案之后临帖,他下意识的松了口气,这边厢沈苏姀抬头,平静的笑看他一眼,“起来了?”   嬴纵定了定神跨步进门,唇角带笑的走至她身边,抬手替她将耳边的散发撩起,口中一叹道,“今日为何起的这样早,又只批了件小衫,当心染了风——”   嬴纵一边说话目光一边不经意的扫向了沈苏姀身前的书案,本以为她所临当是那一副名家之真迹,却不想那上好的宣纸之上狼毫泼墨,竟是她前世那疏狂肃杀之字,而让嬴纵震惊的却还不止于此,此时此刻,那纸上写着一篇触目惊心力透纸背的长文。   “昭武帝三十二年八月十四,时近中元,苏氏五子,谨备礼仪:西岐血躯,申屠魂命,并窦阀全族七十二口尸身,奉祭先父在天亡灵……”   ------题外话------   到了27号了o(╯□╰)o放心一定有二更的! ☆、143 血债血偿,她的打算!   “昭武帝三十二年八月十四,时近中元,苏氏五子,谨备礼仪:西岐血躯,申屠魂命,并窦阀全族七十二口尸身,奉祭先父在天亡灵……”   力透纸背的大字浓墨肃杀,竟然是一篇祭文,嬴纵站在沈苏姀身侧,手还落在她颊上,指尖是她细软的发丝,一垂眸就能看到她面上恬然的笑意,那刚刚放松了的心绪顿时绷紧,一股子凉意从指尖传来,嬴纵深瞳一缩,落在她脸侧的手就那般顿了住。   察觉到他的异样沈苏姀没有一点儿意外,只继续写着那祭文又道,“这么多年我从未写过祭文,只因总觉得还不到时候,今日乃是第一篇。”   将那的发丝撩至她耳后,嬴纵的手缓缓垂了下来,问,“那西岐驰……”   沈苏姀淡笑,“你当知道军中对付奸细和通敌者的法子,窦准和申屠致便算是便宜了他们,就由西岐驰代劳了吧,眼下这三家都已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我总算可以写祭文奉祭父亲和母亲,明日便是中元节,我欲至永济寺为父亲和母亲供奉一盏长明灯,你觉得如何?”   沈苏姀手下行云流水不停,一片祭文洋洋洒洒而出,显见的在她心中酝酿已久,她说着话,语气平静,唇角带着恬静的笑意,嬴纵定定的看着她,待她写完一行直起身子重新润墨之时才将她的手臂一把抓了住,沈苏姀转眸看着他,见他眸色沉凝似乎有些不虞眼底露出疑惑的神色,嬴纵抿了抿唇,沉沉的问,“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沈苏姀被他抓着,再写不成,索性放下了笔,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好笑,“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你怎的这样问?难道你觉得我这样做的不对?”   嬴纵握着她的手微微使了力,又问了一遍,“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沈苏姀被他问的哭笑不得,“你怎么了?我怎会不知我在做什么……”   嬴纵定定看着她,“你早前与说我,你要将此事放下,再不碰血腥,你让刑部封了苏阀案子的卷宗,你说你再不会纠察这个案子了!”   沈苏姀听着他明显压抑的话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我的确说过。”   嬴纵眉头一簇,似乎在问“你既然知道你说过为何眼下有这样行事”,沈苏姀看明白了他,眸光一转扫了扫二人站着的屋子,口中道,“我的确已经将此事放下,也当真让展狄封了卷宗,也再没打算继续上呈御前为苏阀讨回忠烈之名,这些话我说到做到了,我也说过我不会再碰血腥,那西岐驰被抽经剥皮乃是在昨夜,可昨夜我一直与你在一起,这些话我都没有违背,只不过我心底委实对苏阀和步天骑有愧,便想着,既然讨不回公道,那就只好血债血偿了,这法子更为利索些,早知道,当初回来君临我便当如此。”   沈苏姀说的平淡,嬴纵眼底却酝起了沉怒,“原来,你对我所言,是这个意思……你并非是因为放弃了继续查下去才生出的这想法,这想法你早就有了……昨夜,是沐萧?”   沈苏姀笑了笑算是默认,看了他一瞬又去拿那支笔,口中淡淡道,“就好像你为了贵妃娘娘一定会要西岐落败会让淑妃偿命一样,你深知我的性子,我以为你当明白我的心思。”   见她又要开始落笔,嬴纵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前,腰身一攥将她转身抵在了书案边沿之上,另一只手将她手中之笔取下,“啪”一声扔在了砚台边上,沈苏姀的性子极好,见他如此粗鲁也不生气,只是好整以暇的等着他的下文,见她如此从容镇定,嬴纵墨蓝色的眸子怒意汹涌,“好,你要的血战血偿自然没什么不对,只是,为何要将西岐驰的尸身挂在天圣门城楼之上?如此胆大包天,你到底想如何?”   沈苏姀闻言勾唇,“怎么,皇城的门楼比别处矜贵便挂不得一具尸首吗?你不喜欢将西岐驰挂在天圣门城楼上,那挂在安定门如何?挂在永安门如何?挂在刑部挂在天牢或者是……挂在崇政殿的殿门之上?你喜欢哪一处?”   将死囚犯血淋淋的尸体挂在皇城的门楼之上,挑衅示威之意如此明显,她竟然还在他面前以这般语气与他说话,嬴纵拢在袖子里的拳头微攥,深吸口气才压下了想要惩罚她的怒意,口中切切道,“你这是在逼朝堂纠察无名氏,纠察苏阀余孽,倘若此事一朝败露,你要如何自处?你的身份又如何解释?你说你累了,却不过是为了敷衍与我?!”   沈苏姀双眸一狭,“余孽?这个词用的好,大秦盛世之朝,恐怕也只有这‘苏阀余孽’几字等让那些人心中不安,朝堂纠察?那更好了,我不查他们,换他们来查我,这一下提心吊胆苦心筹谋的变成了别个,我就在这府中安心待嫁岂不快哉?若说此事有朝一日会败露……又何须解释我的身份,替天行道,正义之士皆可为之,你若是担心我牵累了你,那好,婚期未至,一切都来得及,至于敷衍……你我非仇非敌,我何需敷衍你?”   沈苏姀说完此话便转过了眸子,腰间大手攥的她生疼,他起伏的胸膛和微颤的呼吸都说明他正在震怒之中,沈苏姀心底却半分不怕,面上的容色仍旧寻常,生生要将他蓬勃的怒气都挑出来一般,某一刻,他攥住她的下颌将她转了过来,半晌,才语气深重的开了口,“这就是你心中所想?这就是你的打算?沈苏姀……你……当真混账!”   他指尖使了大力,她疼的下意识蹙眉,却是一转头挣脱了他的手不欲答话,嬴纵看她良久,忽的将她腰松了,沈苏姀眉目一舒以为他要做什么,却不想他竟然将她一把揽进了怀中,沈苏姀一怔,嬴纵深吸口气已放软了语气,“好好好,你要要谁的性命我都不管,你要将西岐驰放在何处我亦不管,只是再不准说适才那样的气话。”   沈苏姀眸光一暗,侧脸贴在他胸前缓缓地闭了眸子,嬴纵呼出口气去,又接着道,“我比谁都知道苏阀的冤枉,更知你心中之苦,只是无论如何不愿看你为了此事冒险,你要去永济寺,明日一早我陪你去,你要做什么皆无需瞒我,我不会阻你,更不会有什么牵累,彧儿,你我虽未大婚却早已形同夫妻,你说这样的话,岂非是要诛我的心?”   他话语放软,沈苏姀听得心头一酸,微闭着的眸子眼睫微颤,半晌才将手落在了他腰间,定了定神道,“还是算了,永济寺是皇寺,倘若供奉了长明灯或许会叫人发现不妥,不必去了,只在这院子里烧几篇祭文罢,嬴纵,我并非是要瞒你,只是……”   嬴纵闻言一叹,低头去看怀中之人,“你心底难受,不必在我面前也做出不甚在意的样子,眼下西岐驰已死,无论如何你心中好受些都是好的,我能为你谋位,又怎会拦你处置个西岐驰,只是,我不愿看你为了复仇不顾己身,父皇手段非常,不知有多少人愿意为他卖命,若他知晓了你的身份,必定不会手下留情,届时……”   “届时你便会夹在我和皇上之间很是为难,你放心,我省得。”   嬴纵话未说完沈苏姀已接了这一句,嬴纵眉头一簇稍稍退了开,一双墨蓝的眸子盯着她露出几分深思,“你怎么会如此做想?”   沈苏姀一笑,“皇上无论如何都是你的生父,若皇上下定决心要杀我,你定会为了我忤逆与他,难道这不是为难吗?若是你败了,你便会因我而死,若是你胜了,便是有违人伦弑杀亲父,无论是哪种结果都算不得好,我自然省的。”   沈苏姀说的艰涩,嬴纵紧盯着她,似乎想问什么,可到底不曾问出口,沈苏姀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一叹,“嬴纵,无论如何我知你的心意,此番是我未曾告知与你,一大早的不该如此动气,不若传来早膳至此?”   话音落定,沈苏姀便从他身前推开准备去外头唤人来,可还未走出几步却又被嬴纵一把拉了住,沈苏姀疑惑的转过头去,嬴纵上前一步定定看着她,“彧儿,你恨不恨父皇?”   沈苏姀眉头一扬,“为何要恨?”   嬴纵眼底幽光簇闪,犹疑一瞬才道,“他是大秦之主,若他当初信了苏阀……”   沈苏姀垂眸,眼底一暗失笑,“皇上非圣人,又怎能事事洞明。”   嬴纵看着她如此默然,口中却问,“窦准死之前你去见过他,他可有对你说什么?”   沈苏姀闻言抬起头来,不答只问,“难道他应该对我说什么?”   嬴纵摇了摇头,沈苏姀便安抚似得反握住了他的手,“时辰不早了,我叫人传膳来,昨日乃是七姑娘出嫁,今日想必还有许多事要安排,你在这等我。”   说着话便放开嬴纵朝门口走去,嬴纵瞧着她纤细的背影眼底露出几分深思……   ------题外话------   多谢投票滴姑娘们~话说发个寻人启事啊→_→群里的岚岚宝贝,你的qq号貌似已经被盗(有发诈骗消息给我),为了安全起见我先将你的号请出群了,你注意一下找回号码或者换个号再加回来哈~么么哒,希望你能看到这个题外。 ☆、144 要说背叛,她,不是第一个吗?!   “举朝震惊,皇上已命卫尉营和刑部查处此事。”   “我们的人手下利落干净,不曾留下半分线索,那个焉耆的副将也死了。”   “朝堂百官都十分惶恐,可皇上好似不愿多议此事。”   中元已过,窗外仍是一轮圆月挂在天边,沈苏姀长身玉立站在案后写着什么,沐萧冷静的语声落定,她面上并无半分波动,只抿着唇淡声道,“皇帝当然是不喜欢多议论此事,不过是死了个罪臣而已,虽然有些挑衅他的皇威,可皇上又岂是随便就能被激起来的!”   话音落定,沈苏姀手下一行字正好写完,直起身子看了看沐萧的脸,眼底露出满意的神色,嬴纵的药沐萧已用了多日,面上狰狞的疤痕淡了不少,过不了多久,沐家二公子步天骑六将军又要恢复成往常那英姿飒爽的模样了,只是从前那朗然大笑却是再听不到了。   沐萧被沈苏姀那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才正色道,“主子,此事若是依属下看委实有异,皇帝当年不作为也就罢了,早前申屠和窦阀倒台之时他都不曾细问此事,焉耆那次的供词也置之不理,眼下对西岐驰的死态度也有些不对劲,都说帝王心术难测,属下怎么看怎么觉得皇帝不想为苏阀翻案!”   沈苏姀眉头微蹙却是不曾言语,只是又弯身落笔。   沐萧不觉有他,抿了抿唇又道,“主子,当年之事现在想来委实有些蹊跷,从前我们只当是那皇帝昏庸不辨是非听信谗言,可是属下有时候却在想……却在想当年之事是不是皇帝授意……前来传旨之人乃是带着皇帝印信的,皇帝有自己的暗卫无数,倘若是真想送消息,难道还送不出君临?而苏阀在君临的人被扫荡的那般干净,这似乎太不同寻常……”   手中之笔一顿,沈苏姀抿了抿唇,“不可妄言。”   沐萧蹙了蹙眉面露迟疑和委屈,口中弱弱道,“属下在岭南之时和哥哥说起过这个问题,哥哥虽然沉默未语,可是他也没有否定,主子知道哥哥的性子,他没否定的事情就代表还是有那么几分可能性的,步天骑个个忠心是一定的,若是别的事也不敢这般怀疑圣上,可这件事……主子心中难道从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还是因为秦王……”   沈苏姀身子一直,看着沐萧的目光有几分冷冽,沐萧嗫喏一瞬,当即不敢再说,垂着眸子面露苦闷,沈苏姀浅吸了口气,“你既然知道步天骑个个忠心,若是没有旁的证据断不可说此等犯上之言,倘若……倘若你的猜测为真,我又岂会因为秦王便姑息……”   沐萧闻言顿时抬眸,郁闷的抓了抓头发道,“属下并非是怀疑主子待侯爷和步天骑之心,适才只是……只是无心之言,属下虽然如此说,可却半分不希望此事为真,若是如此,当年兄弟们效忠的就不只是个昏庸的皇帝而已了,主子全族,二十万兄弟,如此冷酷狠辣,属下便是拼了命也要替主子剁下皇帝的狗头来祭侯爷和兄弟们!”   沐萧说的很是激昂,语毕只见沈苏姀面色有些不好看,他在察言观色一道并比不上沐沉,见此只以为是沈苏姀又在气他言语不敬,不由得有些悻然,立刻改口道,“请主子放心,主子和秦王大婚在即,属下一定不敢再胡言乱语,虽则如此,可皇帝昏庸属下却是不改口的,主子和秦王……婚事已定,属下更不敢对主子之事置喙,眼下西岐申屠和窦阀都已折在主子手中,可是当年他们的走狗还活在各处,属下必定在一月之内让这些人尽数付出代价,属下就不信,君临城若是血流成河了皇帝还能不管不问!如论如何,侯爷和步天骑都要个说法!请主子明示,下一个目标在何处,主子必定干净利落再去那天圣门走一遭!”   “吧嗒”一声,沈苏姀手中狼毫一滑便落在了宣旨之上,刚刚写好的祭文立刻被墨渍污染,沈苏姀看的眉头一皱,沐萧也觉出不对劲来,问,“主子身子不适?怎的瞧着面色有些白,是不是要让属下去叫府医来?主子稍等片刻……”   “慢着!”沈苏姀叫住沐萧,深吸口气摇了摇头,“我没事,大抵是写的久了有些累。”   有气无力的话语落定,沈苏姀的目光出神的落在了那一团凌乱的墨迹之上,好半晌才抬起头来,看着沐萧道,“当年那些对苏阀下手的走狗,是一定都不能放过的,只是……只是……只是皇上为了自己的英名,只怕很难改变对这案子的态度,我们心中所想恐怕不能实现,西岐驰之死已经算是对朝堂有了震慑,总之……总之让百姓们知道有人为苏阀喊冤便是了,眼下,眼下先将那册子上的人暗地里解决掉,便当是以此祭奠弟兄们的英魂,至于苏阀的公道,等……等将来秦王上位,自会替苏阀翻案。”   沈苏姀说的断续,沐萧看着她这模样心底滑过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却又一时不曾抓住,总觉得沈苏姀哪处说的不在道理,可虽然他素来有些小聪明,对沈苏姀的话却是从来不知道如何辩驳,想了想闷闷道,“主子说的自然在理,只是就这样让皇帝半点不知错的坐在皇位上怎么都不甘心,在他治下出的事,怎地也要他发个罪己诏给苏阀个公道才算好,哎,罢了,反正主子快要大婚,闹得满城风雨的确也不甚好,秦王……属下原本不怎么相信秦王,可秦王待主子好,属下自然不敢相疑,请主子示下,下一个要取的狗命是谁?!”   沈苏姀面色发白,身形更有些发僵,闻言指尖微颤,愣了一瞬才有些慌乱的低头拉开了书桌的屉子,从一沓信笺之中抽出一张来,浅吸了口气才抬起头来,面色镇定的看着沐萧将那信笺递给他,口中道,“一定当心,手底下的人亦要仔细,万万不敢走漏半点风声。”   沐萧接过那信笺揣进怀里,重重的点了点头,“主子放心!这一次带过来的人都被属下重新挑选过,都是对苏五公子忠心耿耿的,属下在他们期间安排了几个亲信的,但凡有想背叛苏氏害了主子的,话还未出口就能被属下发现,必定手起刀落不留余地!”   沈苏姀闻言面色一时更为难看,唇角微扬扯出几分笑意来,点头道,“你做事,我自然放心的,你好好去歇一歇,如何行事谋划好了再去,别人我不管,你却要好好回来。”   沐萧闻言唇角高高一扬,“主子放心,无人能伤我!”   沈苏姀点点头,沐萧本要拱手做退,可看到沈苏姀的面色委实有些放心不下,便蹙眉道,“主子当真无事吗?瞧着很不好的样子,是不是染了风寒,这几日早晚都有些凉,主子若是病了可千万不能不说,眼下你这身子不比往常……”   沈苏姀听他一个素来大大咧咧惯了的大男人眼下竟然如此紧张不由的有些失笑,摇头道,“眼下最危险的事情都是交给你们的,我能有什么事,去歇着吧。”   沐萧又看了她两眼,这才点着头转身走了出去,门扉被带上,这屋子里顿时便只剩下了沈苏姀一人,外头月辉清幽,屋内灯火已昏,沈苏姀站着书案之后发了一会怔,忽然眼神一动扫到了宣旨上一笔一划写下的长长祭文,祭文洋洋洒洒,尽数步天骑之赫赫军功和苏阀世代忠烈,本是一篇极好的祭文,可那婴儿拳头大小的墨迹污渍却是那般显然,叫人瞧着不由在心头生出憎恶,她呼吸忽然一重,眼底冷光一闪抬手便将桌上的宣旨并着那笔墨砚台横扫在了地上,“咣当”一声重响,祭文彻底被毁,狼毫摔成了两截,砚台翻倒在地里头的墨汁尽数砸溅在了地上墙上,浓重的墨香漂浮,齐整整的书房顷刻间一片狼藉,沈苏姀急喘几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似得连退两步堪堪跌坐在了身后敞椅上。   外头守着的人见沐萧出来便等着听里头的主子使唤,眼下听到这不寻常的的动静急急忙忙走到门口,感觉到来人要推门而入,沈苏姀眉头一簇厉喝一声,“退下!”   凌乱的脚步声在门外骤然止住,不过一瞬,便有细碎的响动一点点远去,沈苏姀盯着那门扉,又看了看脚边的狼藉,眸光一时有些恍惚,怔了一瞬,耳边忽然响起沐萧的话,她眼底一痛,猛地闭上眸唇角扯出几分苦笑,沐萧没有说错,她这颗心,当真不是初入君临发誓豁出性命也要为苏阀讨个公道的心了,再不要那千秋忠名,苏氏的血性早就融进了她的骨子里,原本是要血洗君临给这天下人给这大秦帝国瞧瞧的,可……可见他对她沉怒万分却不能发,她竟然又不忍了,她竟然骗了沐萧,竟然说不出那狗皇帝的罪恶?!   背叛……要说背叛苏阀……   她,不是第一个吗?!   ------题外话------   多谢小香姑娘地花花哈~么么哒!月底啦~大家别忘记投票哟~评价票和月票都来碗里~   哎,男主党们心疼纵子,可是苏苏也是苦的啊……哎……你们家作者也是写的一把辛酸泪。 ☆、145 不速之客,帮她杀皇帝?   七月一过,盛夏便开始一点点的远去,至八月下旬,宫中已经开始准备秋猎的诸多事宜,天气渐凉,沈苏姀在临湖的偏厅之中刺绣之时便不得不被香书和香词逼着加了一件薄衫,嬴纵陪着她过了中元节方才离开沈府,至今日已经是六日之后,朝中既然在准备秋猎,那自然是少不了他的,沈苏姀这几日日日留在府中,倒也还算安闲,只在中间见过那独自回门的将军夫人一回,沈菀萝依旧还是从前那般沉静温婉的气韵,倒是看得沈苏姀放心不少。   只因为西岐驰之死,卫尉营又被加了重任,据闻申屠孤归府时间甚少,沈苏姀以为沈菀萝面上或多或少会有那么几分暗色,却不想倒是出乎她所料,相比之下,还留在府中的六姑娘更叫人头疼些,日日往宫中跑不算,在钱银花销上更是没有节制,沈苏姀对此人不欲多管,只准了账房上的请,将和七姑娘的嫁妆等同拨给六姑娘,随她花去吧。   沈苏姀这日起的十分之早,刚用完早膳香词便来报,“主子,一切顺利。”   沈苏姀点了点头,稍微歇了歇便去了偏厅,看了看窗外一点点攀升的日头,她知道嬴纵就快来了,沈苏姀抿着唇愣了一会儿,总觉得今日或许会发生点什么。   沈苏姀等着的是嬴纵,可绝没想到在嬴纵之前竟然当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而素来对沈苏姀忠心耿耿的香书更是喜笑颜开的领着这位不速之客入了伽南馆的正厅,口中道,“侯爷,孟先生来看您啦,孟先生第一次来咱们府中呢……”   正在刺绣的沈苏姀手一滑,针尖刺破了指尖的螺纹,虽然未曾流血,却到底有些疼,她定了定神放下针线,起身走向主榻道,“请孟先生进来。”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沈苏姀转过身一看,一身青衫的孟南柯已经带着两份薄笑站在了偏厅门口,还是那副清雅出于世外的模样,“不请自来,不知能不能讨杯茶喝呢?”   沈苏姀弯唇,“有新的雨前龙井,不过或许比不上忠亲王府。”   孟南柯闻言淡笑不语的上前来落座,眸光在这屋子里一扫继而看到了窗边摆着的绣架,巨大的绣架之上云霓锦灿红夺目,直看得他微微眯了眸子,沈苏姀为二人沏好了茶,挥手屏退了香书等人,这才看向孟南柯,“今日怎会有兴致来沈府?”   孟南柯看着那茶汤一笑,“你不去见我,我自然只好来访你了。”   沈苏姀抿唇不语,孟南柯看着她苦笑一瞬,“小苏,看起来你当真是再不信我了。”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饮茶,孟南柯扫了那绣架一眼道,“我来沈府之时得知昨夜君临之中兵部的几位官员不知怎地毙命于府中,刑部派去的人已将此事压了下来,小苏,我以为继西岐驰之后你的手段应当不止于此,现在看来,西岐驰之死已经是你最后的手段了?”   沈苏姀狭眸看着孟南柯,“我让你失望了?怎么,你希望我让这君临城血流成河?亦或者,你希望我冲到那崇政殿去取了昭武帝性命而后你就可以扶持忠亲王上位成为开国功臣振兴孟阀?师兄,若你希望如此,那我真是要抱歉了,我的仇怨我不敢忘,你的那一份前尘往事,我从前不知晓,眼下亦不十分清楚。”   孟南柯眉头一挑,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带上了两分深思,沈苏姀蹙着眉,眼底深处笼着两分不虞和克制,孟南柯一笑,“小苏,你果然不出我所料。”   沈苏姀素来知道这位师兄最会谋算人心,听着这话半分表情也无,便见孟南柯叹道,“小苏,我说过,我从未有利用你之意,我知道你的心性,心中又何尝不是对昭武帝抱着两分希望的?然而这希望到底还是变成了绝望,这两年你苦苦筹谋,我又何尝不是在等个结果,事实证明我们还是太过天真,我看的明白,我本以为你也能看得明白,千算万算不曾算到你对秦王的心思,失望,倒真是有那么一点的,这几日虽然未见你,可瞧着你这行事我也明白几分,西岐驰之死那般张狂,是你含怒所为,昨夜死的人却又都是悄无声息,你便当真只是为苏阀索命报仇而已,小苏,你爱嬴纵,你要为了他放过皇帝。”   沈苏姀闻言指尖一颤,正欲反驳,孟南柯已经抬手止了她的话,“你不必解释,从前你虽然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可为人处世的的心思却简单,后来你虽然有些长进,可我和你师出同门又有这么多年的相处,却还不至于看不明白你,小苏,我只问你,嬴纵可知道你眼下已经了解了当年的真相?你自己又当真甘心吗?”   沈苏姀落在桌案上的手缓缓收入袖中,唇角越抿越紧几乎成一道锋利的直线,孟南柯看着她这表情微微一叹,眼底闪过两分不忍,到底是摇摇头,“罢了,这些年你本就苦的很,今日我这样问倒是有些逼你的意思,小苏,你若打定了主意,我自然十分乐见。”   沈苏姀本来对孟南柯再不信任,可这几年孟南柯虽然瞒了她他的身世目的,对她却当真十分尽心尽力,她从前亦是对他十分倚仗的,今日这几句话虽有些犀利,可不能不说他当真看明白了她,深吸口气,沈苏姀转眸看向窗外,“谁也逼不了我。”   孟南柯深深看她一瞬,“看来,你尚未打定主意。”   沈苏姀眉头微蹙抿唇不语,孟南柯看着那清冽的茶汤淡声道,“人都会遇到不知道该如何抉择的时候,其实根本不必自扰,因为老天爷或许早就注定了……”   沈苏姀眉头一挑,“这话是何意?”   孟南柯见她面色严肃不由得一笑,“小苏,你心中不信我,便是我说个明白你大抵也不会信,不过,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沈苏姀唇角一抿,正要再问孟南柯却又道,“另外,我要扶持的人也并非是忠亲王。”   沈苏姀思绪被这话一带,眉头立刻一皱,“不是忠亲王?”   孟南柯点点头,“皇子们个个都身负帝家紫气,并非一定是忠亲王的。”   沈苏姀眸光一凛,“不是忠亲王,难道你还念着嬴策?你既然能观天象断命格,自然知道嬴策被流放至北边军中还有没有机会回来君临,那他……”   “嬴策并非昭武帝亲生子,或许能阻秦王之路,却难成大器。”孟南柯断了沈苏姀的猜测,摇了摇头道,“你适才猜我要借着从龙之功重振孟阀之势,这般猜测却是错了,孟阀和苏阀,包括窦阀申屠西岐在内,有哪一个不是毁于权利政治,我看的明白,又岂会费心费力重振孟阀为人臣为人奴仆最后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场,虽然看的明白,只是我和你一样,身负重担多年,不做点什么怎能甘心?”   沈苏姀并不惊讶孟南柯知道嬴策的身世,看了孟南柯一瞬道,“你为何不能相助秦王?”   孟南柯便有些失笑,“我若助他,你就会信我吗?”   沈苏姀抿了抿唇,一个“信”字终是说不出口,孟南柯便摇摇头笑了,“看,哪怕我相助嬴纵你亦不会信我,何况并非一定助谁才好。”   沈苏姀只觉孟南柯言语不详甚是疑惑,孟南柯看了看沈苏姀却又问,“事到如今,你依然如此为嬴纵考量,若是天玄宗中两人都相助与他,这大秦岂非已是他掌中之物?”   沈苏姀看着孟南柯,眸光又冷了下来,浅吸了口气道,“适才你的话尚未说完,什么叫老天爷早就注定,你说的我就快知道了的事情又是什么事……”   孟南柯深深看了沈苏姀一瞬,“你心中恨皇帝,却因为嬴纵下不去手,我猜,即便你杀光所有仇敌减轻心上负担,可当真和嬴纵大婚母仪天下,你这心中关于皇帝也还是放不下的,小苏,如果有人能帮你杀了皇帝,你心底岂不是要快活许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有这样的胆子……”   沈苏姀墨瞳骤然一缩,看着孟南柯眼底满是不可置信,深吸几口气正要问个清楚,孟南柯唇角一沉忽然看向了沈苏姀身后,沈苏姀坐着的方向正背对着厅门,见他忽然望向自己身后立刻心底便是莫名一跳,转过身去,果然是嬴纵面沉如水的站在厅门入口处看着他们!   沈苏姀眉头微蹙站起身来,那边厢孟南柯面对着嬴纵森寒的目光却不动若山,扫了嬴纵一眼竟然端起了茶盏放在唇边,看似喝茶,却是语声放低了问她,“我猜他是为了昨夜之事而来,小苏,昨夜之事难道他不知?”   孟南柯刻意压低了声音,话音落定便见沈苏姀眉头皱的更紧,孟南柯眼底闪过两分微光,眯着眸子道,“你果然不曾告诉他皇帝之罪,你更知道他对当年之事本就清楚却瞒了你这样久!小苏,你既然已经知道,又怎能为了他如此不作为……”   语声虽低,落在沈苏姀心上却重若千钧,她拢在袖中的手微颤,面色更是难看,孟南柯似笑非笑一瞬放下茶盏站起了身来,笑着对嬴纵一拱手,朗声道,“久仰秦王殿下英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在下乃是侯爷故友,早前我们曾远远见过一面。”   嬴纵一出现就知道和沈苏姀坐在一起的男子便是早前在沈府之前远远见过的那位,沈苏姀说过,这位乃是天玄宗中人,他看了沈苏姀略有些沉凝的面色一眼,唇角微抿走上前来,语声生冷而低寒,“少见她有故友登门拜访,不知阁下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孟南柯一笑,扫了沈苏姀一眼,沈苏姀只怕他说出什么话来,身形顿时有些绷紧,孟南柯看的分明,只淡笑道,“有些旧事在下不知侯爷心中做何想法,偏生侯爷近日未曾出府来见,便也只有在下登门,来问问侯爷的打算。”   嬴纵径直走到了沈苏姀身边,他一身从容冷峻生人勿近,孟南柯一身清雅出尘不卑不亢,一时之间竟然难分上下,孟南柯盯着嬴纵的目光透着审视,嬴纵却根本不多看他一眼,他脚步停在沈苏姀身边一把抓住了她袖中的小手,语声总算温透两分,“不介绍一下?”   沈苏姀紧抿的唇微松,笑意发僵的道,“这位,乃是我在天玄宗中的师兄,孟南柯。”   嬴纵眼底露出恍然,仍然牵着她的手转头看向孟南柯,“原来如此,孟师兄既然要问她的打算,不知道可问清楚了?”   称呼虽然变了,语气仍然冷冽,孟南柯一笑看着沈苏姀,“小苏自己都不清楚,问了半晌也没有个头绪,不过在下想着,很快她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听着这“小苏”的称呼嬴纵眼底闪过两分深凝,转头看着沈苏姀略带宠溺的一笑,语声亦变得温润,“她素来有自己的主张,再难的事她亦知如何论断。”   孟南柯的笑意便有几分满意起来,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此话一出,场面便是一冷,见沈苏姀紧抿着唇不语,而嬴纵又紧紧攥着沈苏姀,孟南柯了然的一笑辞别主人,“小苏,适才说的事情你心中有数便可,这几日你亦不必寻我,出了沈府我有事要出城几日,有什么话,待我归来再说。”   话音落下,孟南柯又看向嬴纵,“秦王,在下先告辞了。”   嬴纵求之不得,点点头,“孟师兄慢走。”   孟南柯洒然扬袖朝外而去,眼看着就要走到门口,一直站在原地的沈苏姀却忽然看向他的背影道一句,“师兄请留步,我眼下还有话要说……”   孟南柯脚步一顿状似有些意外的转过身来,沈苏姀见状便要上前几步,可嬴纵却忽然将她腕子攥紧拉了住,沈苏姀豁然转身瞪着他,嬴纵瞧着她眸色莫测半分不松手,只看也不看孟南柯一眼的冷冷道,“孟师兄慢走,我们便不送你了。”   孟南柯对嬴纵这霸道模样有些失笑,好似也不好奇沈苏姀还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摇摇头便转身走了,沈苏姀眼睁睁的看着孟南柯消失在厅门之处,看着嬴纵的眼神愈发含着几分怒意,嬴纵却只抬手抚着她的面颊问,“什么事让你这样拿不定主意?”   ------题外话------   不瞒大家说这一段是全文最纠结的一段,这一段过去就好啦,所以大家一定要挺住!亲妈步肯定会为了情节适可而止滴!所以大家一定放宽心不用担心两人以后怎么怎么隔阂什么的哟,那是一定不会出现滴哟,如果大家实在扛不住这段就先养养文吧,因为步步过几日要出门一趟要存稿,所以最近更新都上不去,实在是很对不住大家,抱抱!大家一定要坚持住哈!   【【【另外再说一下,元旦当天步步准备了个送潇湘币的小活动,钱虽然少但是是纵子和苏苏对大家的一点心意,具体的活动细则大家注意一下稍后会发出来的活动公告哈~步步爱你们! ☆、146 大战,说破!   “什么事让你这样拿不定主意?”   嬴纵语声莫测,指尖在她面上滑过,将那两缕发丝儿一并勾去了她耳后,沈苏姀有些焦急的看着那厅门的方向,一副想要追出去的样子,挣了挣,嬴纵铁箍一般握着她的腕子半分不松,她眼底生出两分恼怒,“你先放开……”   嬴纵唇角微扬,“有什么话不能与我说却要与别人说?”   沈苏姀有几分明白嬴纵眼下有些生气,心想着孟南柯适才所言一时顾不得许多,抬手便是一个折腕推肘,嬴纵见她不仅不答竟然还动起了手,眉头一簇便生生挨了她一下,不仅不放,下一刻更一把攥住她腰身将她掀倒在了身后矮榻之上,倾身而下将她死死压住,一双眸子探究的看着她,似乎在想她眼下追出去是为了什么,竟然还对他动起了手!   沈苏姀无奈又生气,抬起空着的左手推他,认真道,“我有话要问他,这话十分重要,他要出城去了,再不问就来不及了,你快放开……”   话音落定,嬴纵索性锁住她左手的手腕在她头顶一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你还未回答我,什么事让你如此拿不定主意,又是什么事需要让这位孟师兄亲来沈府,他不是一直被你藏着苏阀的旧宅子里做教书先生吗?你既然遇到了难事,为何不告知与我?”   嬴纵压着她分毫不动,一双眸子尽是深沉,沈苏姀听着他这一个个的问题苦笑一瞬,就这般失去了问孟南柯的机会,他刚才说有人帮她杀掉皇帝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半分不知,心底却满满的都是不安,偏生这人却在此时要发难与她,沈苏姀浅吸口气,心底蕴出一股子怒意,不欲和他再做纠缠,只蹙眉看他一眼转过头去,“你先起来。”   嬴纵双眸微狭,一把攥住她的下颌让她转过脸来看着她,“你还未答我。”   沈苏姀眉头皱的更紧,孟南柯说的话她当然不好告诉嬴纵的,心底的怒意一起,脱口便道,“这是我和师兄之间的事,你无需知道。”   嬴纵听着这话唇角便冷冷扬了起来,“你和你师兄之间的事我无需知道,你要了那么多官员性命的事我也无需知道,你早前分明应过我不再乱来,而今却是连知会都不知会我一声便大开杀戒,你可知朝中已经震荡一片,你可知已有人断言为苏阀复仇的不止无名氏一人,你不如一遍告诉我还有什么事也是我无需知道的?”   咬了咬牙,嬴纵手下使了大力,“我在你心底,是不是和外头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沈苏姀心底本就有些生气,被他如此压着更觉难受,深吸口气道,“在你看来,我如此便是乱来?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你以为西岐驰之死便是个了断?嬴纵,朝中如何我不怕,他们要查无名氏我简直求之不得,我不欲瞒你,我早前就告诉过你,我要用干净利落的法子来为苏阀讨个公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只有我自己去做,我才不会那般愧疚……”   嬴纵听着她这艰涩的语声有些不忍,可听着她这话意他却只能苦笑,“好好好,你不怕,你什么都不怕,哪怕有朝一日你这身份暴露。”   “你为了替苏阀复仇能豁出一切,自然不在乎你自己这条命,你也不会……不会管那个时候我心中做何感想,我从未想过阻拦与你,只是到了如今你仍然觉得这是你一人之事,我早知道在你心中苏阀的案子胜过一切,我本就不敢奢望你能改变,可至少我们之间当没有隐瞒,我是你最亲近的人,可你却仍是不信我,你到底要我如何……”   话语一顿,他忽的欺近,“在你心中,我还比不上你那个师兄吗?”   嬴纵语声沉痛万分,话音落定便来吻她的唇,重重的啃噬好像要将她吃下去,沈苏姀煞白着脸承受他的怒气,某一刻手腕一挣使足了力气便将嬴纵推了开,沈苏姀擦着泛疼的唇角站起身来,一瞬间只觉怒气盈天,紧攥着拳头便欲朝外走!   嬴纵眸光一寒哪能让她就此走掉,身形一动已到了她身后,探手抓住她手臂,刚刚碰上沈苏姀已回身朝他打了过来,嬴纵冷笑一声,不轻不重的迎上,沈苏姀心底又怒又自恼,招式虽然狠辣心底却又不愿真的伤他,两人瞬间交手几十招,各自留着余地各自等着对方退让,然而虽然彼此不愿下重手,可又没有谁打算先停手,屋子里桌椅倒地帐幔翻飞,沈苏姀依旧沉着脸,嬴纵仍然不打算让她走出这屋子半步,如此相持不下许久。   某一瞬,嬴纵忽然迎着她的掌风递上了自己的胸膛,沈苏姀大骇,收势退掌破绽百出,嬴纵趁势出手,三招之内已将她制住,锁腰拿肘将她抵在墙上,眸色一柔。   沈苏姀喘着气再也动弹不得,狠狠瞪他一瞬,“无耻!”   嬴纵因为她这表现唇角微微扬起,眼底的冷光散去两分透着几分怜爱和戏谑,她喘着气骂他的凌厉劲儿更惹得他眼底一热,“刚刚那一掌怎么不落下来?倘若落下来,此刻被制住的便是我,彧儿,你总是不忍叫我受伤的……”   越说靠的越近,话音落定,再度俯身落下重重的吻来,霸道无礼,是在宣示他的占有权,粗鲁蛮横,是他对她敢反抗他的惩罚,深深勾缠,欲将她碾碎在自己身下。   沈苏姀唇上又是一疼,孟南柯的话还在沈苏姀耳边徘徊,她心底的确起了杀光所有权门走狗便收手的打算,为嬴纵退步至此甚至连沐萧都没有据实相告,她心底本来已愧疚万分,可嬴纵却言在她心中苏阀的案子仍是胜过一切!   沈苏姀心底当真愧极怒极又委屈至极,然而她本就不善解释,更何况她分明知道了他瞒着她那么多事,若是此刻还能压着血性和对苏阀的愧疚对他表白一番岂非是在她自己心上划刀子,他对她这样了解,她便愈发对自己恼怒万分,脑子里乱极心中气急,只想一走了之不愿和他纠缠,他却半分不放竟还对她用强,沈苏姀唇上被他磨咬的巨疼,胸口一股子气血一涌,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生生挣开半分,想也不想猛地将他推离半分——   “滚开!”   沈苏姀怒喝一声,瞪着他的眼底满是排斥,唇上红肿泛着血丝,喘气阵阵身子却紧绷着满是戒备,这样剑拔弩张,这样不容他靠近,嬴纵想到她这么多日来心防严守不露声色,想到她连番动作却不告诉他,想到她和另外一个男人有不能告知与他的秘事,想到她对他的亲近如此抗拒,想到这些,嬴纵心底的喷薄的怒气和阴暗的嫉妒蔓草一般的疯涨起来,猛地欺近本分,语声低寒的问她,“你说什么?”   沈苏姀重重的喘几声,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我说……滚开!”   森森之语含着逼人戾气,嬴纵却半分不怕,身子朝前一倾,并不挨上她,只双手撑在她身子两侧冷冷一笑,“你叫我滚开?”   沈苏姀唇角紧抿着不语,嬴纵墨蓝色的眼底便绽出两点泛狠的幽光,眉头一簇,忽然轻飘飘的在她耳边道,“见了别的男人之后就让我滚开?”   沈苏姀闻言眸光一暗,嬴纵眼底却有厉光一闪,森森道,“见了别的男人之后便不让我碰?可是你这浑身上下哪一处不是我碰过的,你都忘记我们——”   墨瞳一缩,电光火石间沈苏姀拢在袖中的手猛地抬起直直朝嬴纵面上扇去,然而手刚落至一半嬴纵已一把截住了她的腕子,转眸一看,沈苏姀眼底的怒意更甚,嬴纵被那目光摄的心痛,唇角的冷笑却不减,生生说完了剩下的话,“你都忘记我们已有夫妻之实了?”   沈苏姀被他这话说的更气,抬腿便欲袭他,然而嬴纵似乎掐准了她会如何做,膝头一弯竟先她一步将她腿弯顶了住,沈苏姀疼的眉头大皱,周身忽的生出刺人的冷漠开始剧烈的挣扎来,毫无章法却当真使出了蛮力,那不顾一切也要挣开他的样子子最叫人看的伤心,嬴纵目光一寒,抬手便点了她周身几处大穴,沈苏姀激烈的挣扎一滞,整个身子都僵了住,他从前从不将这束缚人的手段用在她身上,眼下竟然……   沈苏姀仿佛没料到他如此,顿时满眸又惊又怒的瞪着他!   终于停止了肢体上的相持不下,她眼底的怒火他看的明白,却没有生出为她解开穴道的打算,嬴纵看了看她因为几番对打有些凌乱的衣衫,看了看她耳畔的散发,又看了看不远处倒下的几个桌凳,他蹙了蹙眉,满是冷冽的眸子忽然生出几分无奈,转头与她四目相对时眼底却又透着认真,“让我们来立个规矩,任何话都可以说,唯独这两个字不行,你看如何?”   沈苏姀身子被他点了穴,闻言只在唇角扯出薄薄的冷笑,“我看不好。”   嬴纵眉头一簇,眼底的冷色又缓缓的生了出来,他凝眸看着她,眼底浮着些怒气又蕴着几分沉痛,“你既然觉得不好,那我们还是想个法子来立规矩。”   说着话他的手已落在了她腰间衣带之上,一边磨挲一边又道,“我在你心中便是再如何比不得苏阀的案子,再如何不值得你信任,可你是我的女人,不该不许我亲近你,不该对我有所隐瞒,不该对我说滚开之语,因我不会离开你,而你,更休想离开我!”   嬴纵说着话“唰”的一声衣带已被嬴纵的大掌扯落,前襟失了桎梏当即散开,顿时露出里头薄薄的小衣,嬴纵的大掌从那衣襟滑入,将她深深的抵在了墙上,掌心之下的身子虽然被点穴,却还是因为他的动作在轻颤,嬴纵吻着她的耳侧道,“你我已有夫妻之实,你又怎能对我那般泾渭分明,彧儿,你应我不再说那话……我便不在此处……”   分明是情话,可他平静低哑的语声中蕴藏着某种危险,只叫人听的背脊发寒。   八月下旬已有些天凉,沈苏姀小衣半敞,裸露在外的肌肤细细密密的起了一层小粒儿,听着此话她眼底眸色一深,他是真的在生气,他不是非要和她如此亲近,眼下是在偏厅,窗棂半敞厅门大开,或许下一刻便有人进来,他只是要在这地方让她衣衫不整的撩拨与她,他要让她羞愤让她求饶,他要叫她长记性要给她立规矩,那话……她不能再说!   若是平日里,他不分场合亲近她也算小小情趣,将她逼得急了她或许会随了他的意思,可眼下,却绝对不是能生出男女情致的时候,沈苏姀心底惊怒未消,又怎能配合他,本打定了主意不言不语,可他那样熟悉她的身体,大手十分轻易的就能带出她的一阵颤抖,沈苏姀咬紧牙关,他的手却更为放肆,吻愈发火热,不出多时两人之间的温度已开始上升。   灵台之处的清明一点点散去,某一刻,沈苏姀唇角终于扯出两分苦笑,犯错的分明是他,为何眼下备受煎熬的却是她呢,忽然深吸口气,沈苏姀已蕴出水汽的眼底冷光一闪开口道,“你只叫我不该瞒着你,那你却又是如何瞒着我呢?倘若我信都不再信你,为何却不能离开你,你瞒着我,我瞒着你,如若夫妻二人一生如此,倒也叫人倍感凄凉,嬴纵,我是从死人堆爬过来的人,你……你这规矩是立不下了。”   沈苏姀的语声分外平静,嬴纵亲吻她的动作却不知怎地忽然顿了住,僵愣一瞬,手缓缓从她衣下撤出,他将她罩在自己身下,仍然只是揽住她,可适才那因怒而生的冷峻之意却陡然之间消失了,如泥牛入海,甚至生出了几分他不自知的紧张。   他沉默的揽着她,脑海之中是这么多天她的行为表现,不知想到了什么让他呼吸一滞,又过了许久,他才转眸正视着她,看了她一瞬缓缓道,“你,都知道了。”   沈苏姀与他四目相对,眼底漆黑莫测,并不语。   看着她漠然莫测的样子,嬴纵眼底忽然就闪出几分幽光来,镇定的表情急速的生出裂纹,眉头一簇,紧张的一把攥紧她的手臂,紧紧看着她欲言又止,深吸几口气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重而缓的问,“你要做什么?你有什么打算?刚才的孟南柯,他又来问你什么?让你拿捏不定的事情……你要走?你要取消了大婚?”   他越问语速越快,问完她却没有反应,嬴纵眼底露出几分狠光,咬了咬牙才恻恻道出一语,“你休想!”   沈苏姀听着此话只看了他一瞬便垂了眸,那一刹她眼底幽光簇闪,似透着几分失望,那目光入了嬴纵的眸,刺疼了他的心,几乎是立刻,他抬手将她的衣襟拉好又解开她身上穴道,还未等她抬眸便一把将她抱进了怀中,喉头急滚,却无论如何说不出一句话来,嬴纵回顾这半生只怕也从未有如此为难惊怕之时,深瞳四顾似在寻个对策,半晌口中却只能凌乱道,“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不拦你,彧儿,你要怎么怪我都好,可是……可是大婚之期不能改,而从现在起你不准在我眼前消失哪怕一刻,彧儿,你听到没有,你听到没有……”   怀中之人静默不语,嬴纵的面色更是前所未见的痛彻无措,恰在此时,外头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随之香书的声音在外响起,道,“侯爷,有客求见呢。”   话音落定,嬴纵和沈苏姀都不曾应声,外头的香书觉得有些奇怪,低低说了句什么,本以为香书大抵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会退下,可下一刻一道更重更急的脚步声直冲冲的朝偏厅而来,一人道,“真是急死人,你通报也该报上本殿下的名字,七哥和沈苏姀怎会不见我!”   这声音桀骜又熟悉,嬴纵和沈苏姀沉默之中当即回神,眸光一转便看到嬴湛大刺刺的冲进了屋子朝他们喊道,“快进宫一趟,大事不好了!”   ------题外话------   元旦的活动公告已经发了,大家注意看看哈,就是抢楼得潇湘币的那个,纵子和苏苏的小小心意大家不要嫌弃~拼人品吧姑娘们~ ☆、147 要么我牵着你走,要么我抱着你走!   “快进宫一趟,大事不好了!”   嬴湛刚走进偏厅便是一声大喊,话音落定,这才看到嬴纵和沈苏姀的情形,他只看两人抱在一起,并未发现二人之间气氛不妥,当即面上一红豁然转过身去,眉头紧皱的咕哝,“你们光天化日的……我可是让婢女通报了才进来的啊……”   嬴湛第一次入沈府,那般急惶的样子更不似寻常,嬴纵眉头紧皱显然不关心嬴湛为何而来,可沈苏姀却不能不关心,她定了定神推开嬴纵落在腰间的手,朝前走出几步问,“宫中出了何事十殿下如此急惶?莫不是太后?”   嬴纵侧着身子往沈苏姀这边看了一眼,见两人分开才转过身来,仍有些不自在的道,“不是太后,是你们府中的六姑娘,你进宫一趟罢!”   沈鸢芙?!   沈苏姀想到陆氏想到嬴华庭,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让嬴湛专门跑一趟过来的竟然是沈鸢芙,沈苏姀蹙眉上前一步,“六姑娘怎地了?”   嬴湛深吸口气,“事从紧急,我们路上说!”   沈苏姀心中一紧,虽然她对沈鸢芙并不如何上心,可眼下她到底还是沈家的人,沈苏姀见状便欲上前吩咐,刚走了一步却又被嬴纵一把拉了住,沈苏姀眉头一皱,嬴纵却已看着她道,“王辇就在府前,不必备马车了。”   沈苏姀唇角微抿并未立时反应,那边厢嬴湛已经等不及,“快点快点,就坐王辇入宫。”   沈苏姀无法,只好点了点头,嬴湛见状转身便朝外走,嬴纵见此也跟上,却是拉着她的手不放,沈苏姀挣了挣,嬴纵仍是不放,他牵着她走在嬴湛其后,嬴湛转身看了两人一眼十分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只当没看见,沈府上下一路上看着嬴纵拉着沈苏姀走了出去,沈苏姀经不住那暧昧的目光,然而大庭广众她又不能发难,只得满是无奈的随嬴纵出了王府。   本以为上了王辇便好,然而上王辇嬴纵也未放开她,嬴湛看着两人如此再度翻了个白眼,这边厢沈苏姀无心和嬴纵纠缠,转眸便问,“六姑娘在宫中到底出了何事?”   话音一落,嬴湛面上便生出几分苦笑来,“你们府中的七姑娘刚刚出嫁,你亦被赐婚,唯独剩下了这个六姑娘,却不想这个六姑娘却是个心比天高的。”   沈苏姀双眸微狭,嬴湛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昨天夜里,六姑娘入了天寰宫。”   话音一落,沈苏姀墨瞳顿时一沉,便是嬴纵也皱了皱眉,嬴湛见两人如此继续苦笑道,“这件事……这件事似乎和母妃有几分关系,父皇昨夜大抵不知六姑娘身份将她当做了宫中妃嫔,至今晨方才得知,自是大怒,本是要将人杖毙,偏生此消息已经被送到了皇祖母和二公主那处,皇祖母意识不清,眼下竟是要让父皇纳六姑娘为妃,二公主又看在沈家的面子上命人将六姑娘留在了寿康宫,皇祖母竟然已经命人操办礼仪,父皇无暇兼顾此事,只命全福等在寿康宫,说是等皇祖母放松警惕之后就要将六姑娘治罪……”   嬴湛说完这话便一阵懊恼,自然是懊恼这件事和丽嫔有关系,而他的母族本就是沈家,自然也是逃脱不了的,沈苏姀听完此话眼底不由一寒,心底却是有几分觉得可笑,怪倒是沈鸢芙近来一直往宫中去,和丽嫔关系紧密,却原来是在等着这么一道。   昭武帝还当壮年,而眼下后宫无主,丽嫔又是已经失宠的,又有什么比将自己侄女送入宫中蒙获圣宠更好的呢,到时候姑侄二人共同把持后宫,便是再有新人必定也没有指望了,然而丽嫔却用了这等欺君之法……皇帝对权门贵族的小辈并不熟悉,宫中妃嫔又数不胜数,自然被钻了空子,若是昭武帝被沈鸢芙的风姿彻底迷倒或许也就不追究了,可显然沈鸢芙并未十分入得昭武帝之眼,再加上昭武帝洞悉丽嫔姑侄二人的用心,自然是大怒,可丽嫔却又在太后这里有了后招,沈苏姀皱了皱眉,一时有些为难。   嬴湛看了看沈苏姀,又看了看嬴纵,一时有些着急,“皇祖母虽然能护得了六姑娘一时,却护不了她一世,何况父皇眼下为了皇祖母的病情并不敢对皇祖母道明实情,母妃也不知编了什么借口骗了皇祖母,哎,无论如何,你们想个法子解了这个局罢,这事若是传了出去,父皇和沈家面上都不好看,七哥,我只求别伤母妃性命……”   嬴纵沉着脸,沈苏姀皱着眉,嬴湛看了看两人凝重混无交流的样子,又看了看两人紧攥在一起的手,不知怎地就觉得有些怪异,沈苏姀被他那探究的目光看的不自在,挣了挣嬴纵仍然是不放,不由只好抿了抿唇,“皇上不会因为此事伤了丽嫔娘娘的性命,倒是六姑娘有些危险……无论如何先去寿康宫走一趟罢。”   嬴湛点了点头,和嬴纵有几分相似的面上露出浓浓的愁绪,嬴纵坐在沈苏姀身边,右手抓着她的左手不放,不时转过头来看她一瞬,那目光带着欲言又止的深重,让沈苏姀心头也沉甸甸的,王辇之中一时安静非常,沈苏姀只好问嬴湛,“殿下今日不曾去虎贲营?”   嬴湛闻言眉头又是一皱,“本是要去的,因为出了此事才未去。”   沈苏姀看着嬴湛若有所思,“丽嫔娘娘不反对你去虎贲营了?”   嬴纵闻言便点了点头,道,“母妃说去虎贲营历练一番也好,倒是未曾阻拦。”   沈苏姀闻言眼底微光一闪,不再说话,三人便这般沉默着一路入了宫,一路上沈苏姀都想将手从嬴纵手中挣出,然而嬴纵一路上分毫不松,有嬴湛在旁用奇怪目光看着,沈苏姀并不好发作,只等王辇到了寿康宫之前嬴纵深切看了沈苏姀一眼才将她松了。   下了王辇三人一路朝寿康宫中去,刚走到中庭便看到了焦急等着他们的嬴华庭,见沈苏姀出现,嬴华庭上前来一步将她拉了住,口中急急道,“那个六姑娘也实在是不要命了,不仅偷偷跑进天寰宫冒充了宫中妃嫔,身上还用了药,父皇的性子不是个随意的,就是这般才着了她的道,早间幸好我去的及时,不然人必定是没了,眼下被关在偏殿的,丽嫔叫人送了消息来寿康宫人就闭宫不出了,我适才命人去请,丽嫔只说是这位六姑娘自己跑去天寰宫行这等下作之事的,显然是怕自己无法力挽狂澜要被连累,父皇已经明白了这里头的道道,她定然是个自身难保的,你瞧瞧那六姑娘你是救还是不救?”   沈苏姀实在没想到那沈鸢芙竟敢对皇帝用药,闻嬴华庭之言却是一鄂,怎地还问她救不救,沈鸢芙好歹是沈家的人,怎能不救?   沈苏姀想了想直直看向主殿方向,“太后娘娘怎么想的?”   闻言嬴华庭便冷笑了一声,“人人都知道太后犯了癔症,丽嫔把和皇祖母送消息说父皇看重了某个世家之女二人已成燕好,皇祖母还以为是八年之前,又以为是父皇先有意,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后宫多年不曾选秀,便直接应了此事,还召了礼部的人来拟纸,幸好我给挡了回去,救还是不救你心中有个数,要么得想个法子将人弄出宫去,要么就只能任父皇处置了,父皇眼下还在前朝顾不得这些肮脏事儿,等到了晚上可就不好说了……”   沈苏姀闻言又皱了皱眉,几人往前走了几步,顿时看到了站在廊檐之下的全福,全福见沈苏姀并着嬴纵、嬴湛一道出现也知道他们为了何事而来,顿时苦笑着行李,嬴华庭便又道,“眼下是让全福处置六姑娘的,等到了晚上父皇问起,自然无人能阻了。”   沈苏姀点点头走到全福身边去,“公公知道我为了何事而来,敢问公公,公公看此事可还有转机?若是有,还请公公指点一二。”   全福苦笑着一躬身,“小人不敢当,不瞒侯爷,今日早间皇上委实是大怒之后拂袖而去,只留下了一句‘杖毙’,若非是二公主及时,六姑娘早已……若是别的倒也罢了,到底是沈家的姑娘,哪怕这辈分不对收入宫中做赐个院子也无大碍,只是六姑娘身上用了药,这实在是大忌,有无转机小人不敢名言,只不过宫中有丽嫔娘娘为皇上诞下皇嗣,外面沈家又支持国库,因而小人想着,此事倒也没有那么难,全看侯爷如何请罪了……”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忽然道,“眼看着又至秋季,四方朝廷驻军又当发军饷了吧?既然是沈家的人惊了皇上圣驾,不若沈家以此季军饷向皇上请罪,眼看着秋猎将至,罪人自然会在皇上回宫之前被送出君临城,必定不会横生枝节。”   全福闻言一笑,又迟疑的道,“只是早前二公主带着人来了寿康宫……”   沈苏姀摇头失笑,“眼下太后身在病中,公侯之女前来侍疾也没有什么不对,我当年不是也常伴太后身边吗?若是公公担心,不若将罪人在寿康宫留几日,在太后身边尽心,自然也是为她自己恕罪了,皇上不日要离宫,想来不会惹皇上生厌,只是天寰宫上下……”   全福听此一言顿时笑开,“请侯爷放心,小人这就去面见皇上,至于天寰宫侯爷万万不必担心,昨夜侍寝的乃是后宫妃嫔,与旁人无关。”   沈苏姀淡笑着点头,“既然如此,多谢公公了。”   全福连忙行礼,“不敢当不敢当,小人告退了……”   话音落定,全福对着嬴华庭和嬴纵、嬴湛行了一礼便带着几个小黄门施施然走了,嬴华庭赞许的看沈苏姀一眼,“苏姀,你果然利落!”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便问,“她在何处?”   嬴华庭抬手指了指偏殿,“在那边,我带你去……”   说着便引着沈苏姀朝偏殿走去,口中道,“人已经被吓得不轻。”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轻轻道一句,“咎由自取!”   没走一会儿便到了偏殿之前,却是嬴华庭身边的两个女官站在殿门之前守着的,嬴华庭挥了挥手殿门便被打开,沈苏姀对着她点了点头自己走了进去,布置华丽的偏殿左厢,正有一个纤细的身影蜷缩在靠墙的龙凤榻之上低低的抽泣,听到响动转过头来,眼底本是一片期待,待看清是沈苏姀之时顿时露出两分失望,而后又极快的消散变成冷漠,手一抬擦掉面上泪珠,语气冷硬的道,“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吗?”   衣裙还算整齐,发髻却有些凌乱,再加上那一副花了的妆容,又哪里还是那个明艳的沈家六姑娘,坐在龙凤榻边上,双手抱膝背靠椅背,怎么看怎么都透着紧张,沈苏姀不置可否的站定在她十步之外,上下扫视了她两眼才平平道,“因为你姓沈,所以我才走这一趟,你已经被赦免,只是要在寿康宫留个三五日,三五日之后我自会派人接你出宫,出宫之后立刻出君临城,从此往后忘了昨夜之事,在别处安家。”   沈鸢芙面上的薄妆早已哭花,眼底更深深藏着两分不愿外露的惊悸,听着沈苏姀的话她却还是恼恨的转过了头来,口中狠狠道,“谁要你救我,我不出宫!我不走!我是皇上的女人!我绝不离开皇宫,皇上在哪里,姑姑在哪里,我不走,你休想叫我走!”   沈苏姀看着沈鸢芙的目光便带上了薄薄的讽刺,口中却只淡淡道,“你不是皇上的女人,你只是用淫媚之药算计了皇上的欺君犯上之人,皇上眼下在前朝处理国事,他给你的处置是杖毙,至于丽嫔娘娘眼下还在自己的如意宫,她说是你自己跑到天寰宫中去的,连看你一眼她都懒得来,你还指望她能让你飞上枝头变凤凰吗?”   话音落定,沈鸢芙面色一白,看着她动了动唇,眼底还有几分不能相信,沈苏姀看着她这表情摇头失笑,“看来你并不需要我出手救你,既然如此,那我便让全福将你带走……”   沈苏姀说完此话便淡淡转身朝殿门处走,沈鸢芙看着沈苏姀的背影越走越远,眼底的希望一点点湮灭,某一刻终于想通了什么似得生出彻骨的畏怕来,急急起身朝沈苏姀追来,噗通一声跪在了沈苏姀身后,“不不不,侯爷,我不要被带走,我听侯爷的,都听侯爷的!”   稍稍一顿,沈鸢芙索性一把扯住了沈苏姀的衣摆,口中急急的道,“既然要出宫,侯爷为何不眼下就将我接走,侯爷,我错了……”   想清楚自己只是个被抛弃的棋子,沈鸢芙再也不敢生出半分希望,只怕留在宫中再生变故,当然想立刻出去,沈苏姀脚步微顿,头也不回的道,“你被带入寿康宫乃是为太后侍疾的,岂有随意进出之理,好好待着罢,两日之后自会来接你。”   话音落定,沈鸢芙还有些不愿,还要说什么之时沈苏姀已将裙摆从她手中扯出,再无一眼的走了出去,身后人忽然发出低低的呜咽声,沈苏姀心底一叹走出殿门,眼睫一抬便看到站在廊下的嬴纵,嬴纵亦适时的转过身来,当即便和她四目相对了上,沈苏姀看清了他眼底的沉暗,左右看看却见嬴湛和嬴华庭不知怎的已经不在此处,她眸光微暗,只不发一言的朝着寿康宫正殿而去,既然来了寿康宫,没理由不去拜见太后。   嬴纵见状上前一步,准确的一把握住了她的腕子,周遭还有宫人来回,沈苏姀不好与他拉扯,挣了挣未曾挣开,只好低低道,“放开。”   嬴纵岂会听她的,只定定看着她道,“皇祖母喝了药已经睡下,我们先走。”   沈苏姀豁然抬头看他,眸色恼怒很是不愿配合。   嬴纵便上前一步,眼底浮着紧张,语气却硬,“要么我牵着你走,要么我抱着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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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之期已定,从此刻起,我再不会叫你离开我的视线,你可以想法子逃,可是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一定逃不开,你想杀谁,我便替你杀谁,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别逃,别走,别算计,你若走,我就杀尽沈府之人,连滚回西楚的沈君心也不会放过!你知道的,我说出口的话通常都会说道做到,我知你素来无惧,可我对你,你可以试试!”   低哑却又异常凛冽的话语声在车辇之中回响,沈苏姀紧闭着的眸子一直不曾睁开,他话音落定,与她交缠的手十指相扣的更紧,头一转吻上她的颈子,一动不动,带着轻微的颤抖,过了许久,沈苏姀才苦笑的开了口,“若我已厌你憎你,你却无论如何不放我走,这样的两人在一起,又能如何过活呢?”   嬴纵唇瓣微动,仿佛一阵柔软的亲吻,他唇一转落在她耳边,语声仍然低哑,却又显得分外郑重而威慑,“我会日日讨好你取悦你,让你知道我当真爱你。”   语气分明万分霸道,可那话的内容却是在说……   沈苏姀嗤笑,“你曾说我不懂男女情致,可我却知道爱不是一人之事,你口口声声爱我,明知我厌你憎你却还是不放手,倘若你的讨好取悦只换来我的感动呢?”   嬴纵并不觉不妥,只道,“感动?如果感动让你留下又有什么不好。”   沈苏姀苦笑,“如果连感动都没有,我不仅憎你厌你还恨你呢?”   她用的是“如果”,可嬴纵心头还是被重重划了一刀似得疼,他深吸口气,语气更显凌厉,“你恨我也好厌我也罢,真有那一日,那你便恨我厌我至死吧,因我死也不会放!”   沈苏姀紧闭着的眼睫轻颤,语声一时亦有些艰涩,“嬴纵,你是大秦的九章亲王,你是天狼军的统帅,你是要坐上崇政殿皇位的人,你的血性你的骄傲哪里去了?”   嬴纵闻言苦笑一声,“我知你要说我不配为王不配为帅不配为帝了,是,我就是不配,我在你这里,本就什么都不是!”说着这话,嬴纵一把抓起与她十指相扣的手落在了自己心口,语声一沉,重重道,“这里什么最重,天下万民可以不知文武百官可以不知可你却不能不知,我为王为帅为帝,这里永不会变,你最好牢牢记住!”   沈苏姀指节被他握的生疼,听着他这话却忍不住苦笑,“你是最尊贵的九章亲王,你是十万大军的统帅,你掌着他们的生死,你将来要登位,要握大秦的命脉……你是要洞明四海护佑苍生的人,却为了一女子如此……怎可……如此胡来!”   嬴纵闻言冷笑一声,“若四海是我的,苍生亦要听我的,我又为何不可胡来?!”   沈苏姀听着这无赖之语简直不知该笑还是该骂,“嬴纵?你还是嬴纵吗?”   嬴纵从她颈窝退开,撑着身子看她的脸,“是我,当然是我……”   他的目光沉凝的落在她面上,沈苏姀深吸口气缓缓睁眸,顿时对上他天穹一般的双眸,满眸深情,看得她鼻头一酸,她眼底的冷色早已褪去,只看着他唇角紧抿,四目相对,心底瞬间涌起千百句想说的话,末了却只叹一句,“嬴纵,你太过强求。”   嬴纵闻言只得苦笑,身子一沉缓缓欺近她,近在咫尺的看了她片刻才沉声道,“你说的对,我爱强求,我想要的,再难我也要求,你可以责我自私偏执,可我若像你说的那般知道放手,我又如何等的到你,五年,在我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你再也不会回来的五年,若非这份强求,我又怎能等到你,我便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就是对你有执念,我就是喜欢强求,你去到哪里,我就撵到哪里,你逃不掉躲不开,除了跟着我再无别的法子!”   嬴纵强硬说完这话,一个忍不住低头欲将吻落在她唇边,然而就在他要吻上她的时候,沈苏姀却忽的转过了头去,嬴纵唇边是她的侧脸,他眼底一暗,苦笑着在她面上亲了亲,而后便退开些不再亲近与她,沈苏姀牙关紧咬的感受着他周身的悲伤,生生忍着未动声色,她心底其实早已被他这番话搅得情潮涌动,然而此时此刻,终不是两人可以心无旁骛缠绵的时候,沈苏姀侧着脸抿唇不语,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皱,见她如此,嬴纵浅吸了口气忽然将她拦腰抱了起来,沈苏姀回神,这才发现王辇不知何时起已经停下了……   沈苏姀被抱下王辇便看到秦王府的大门,嬴纵将她大步抱进府中,径直朝着主殿而去,到了主殿直接入书房,然后将她直直放在了临窗的榻上,扯过一把敞椅坐在了她身前,握住她的手一双眸子紧紧看着她,沈苏姀还未开口他已经抢先了一步。   “当年圣旨发至西境,虽说的是密旨,可你我相见之时早已彼此知晓,那时你我已觉出不对,大秦虽然大胜,可不至于让天狼军和步天骑都撤走,虽然心中有疑问,可来人全无破绽,你我更不能违抗圣旨,便只好都先领旨撤走,然而我和你相约,每日传信互通消息,以防焉耆和朝中生变,可这消息只传了两日便断了,我觉得不妥折身去寻你,这才发现出事了,后来一路至夕阳谷,却是救错了人,在那路上,我心中已经有了怀疑,至后来朝中下旨令天狼军围杀步天骑,我便已经十之有九能肯定此事……此事之主谋。”   即便嬴纵这等心性,这下定决心要说出的事到了最后还是有些难言,他紧紧盯着沈苏姀,并不放过她面上一分一毫的表情,然而沈苏姀并非今日才知此事,自然也不曾露出过多的情绪,嬴纵万分紧张,见她一言不发更是不安,深吸口气又道,“此事,此事一年之前初回君临与你说起旧事之时我本欲告知与你,可彼时你我不曾表明身份,你不愿听我多讲,我只怕你知道此事更加不愿面对我,便将此事瞒了下来,后来你一路查探,几家权阀都无碍,只是在牵扯到天寰宫之时我总是十分担心,在你去见窦准之前,我曾去见过他一面。”   沈苏姀听的眉头一簇,一瞬之间嬴纵的呼吸都轻了几分,他眸色一痛紧紧攥住她的手,“当年之事得天寰宫授意的乃是窦准,旁人都不知晓,窦准瞒着你,你便查不到天寰宫去,这……这是我的私心,彧儿,事到如今,我绝不敢瞒你,或许并不能减轻你心底对我的失望,可我只能向你保证,从今往后绝不再瞒你半分,你,你原谅也好不原谅也罢,我的意思已经和你说的十分清楚,我知你要杀光仇敌之心,如果你……我绝不拦你。”   他话语落定,沈苏姀不由又是苦笑,“你瞒着我的,就只有此事吗?”   嬴纵眉头一簇,看着她的目光深瞳一转便有几分明白过来,眼底闪过两分意外,而后极快的平静下来化作苦涩,握着她的手更为收紧,口中艰难道,“母妃之事,我最开始不让你知晓只是为了不让你担心,后来你忽然道出册妃之言,我只是怕若我向你道明实情你必定气我怒我不愿再嫁我,唯此二事是我瞒你,除此之外再无旁的,你心中怪我是应当。”   他毫无保留与她讲明白,沈苏姀这么多日心底的犹豫纠葛尽数被解开,一时之间,竟然让她生出一种无所适从的惶然感,面上苦笑不减,她忽的眯眸,“那日里……宁郡主以不让我查案以免连累你之名让我看了一道奏折,那奏折之上所写便是你去见窦准之时所言,我那时便知你很早就知道当年之事的始作俑者了,这一年的时间,你曾几次暗示过我这件事并不简单,是我……从未往天寰宫想,至于贵妃娘娘,那日我在书房见过一封从昆仑山送来的信,得知贵妃娘娘无碍,这自然是一件好事,我明白你的心意,不会怪你。”   嬴纵紧张盯着她的眸子因此话一松,沈苏姀稍稍一顿,看着他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涩然凄清,“我早前心中生怒,本想与你挑明,可……挑明了又能如何,若是不说,你我之间或可装作无事,眼下说了,那横在你我之间的岂非成了明的,我负血海深仇,你有血脉人伦,你知我复仇之心,我知你于此事无辜,你口口声声不许我离开你,可往后你我之间又当如何过活?嬴纵,你在我心中不是你想的那般无足轻重,即便贵妃娘娘不出事,我亦心甘情愿嫁给你,你要夺位,我可以为你攻城略地使尽阴诡,你要成为那九五之尊,我亦不怕那宫中凄冷风霜刀剑,若是旁的也就罢了,可那是苏阀全族那是二十万步天骑冤魂……”   沈苏姀一边说一边摇头,眸光一垂手就从他掌中挣出,起身便走到了一旁窗边,口中定定道,“我不能忘记不能放下,再爱你,我心中永远都会被这仇恨压着,永生永世不能了断,若是要怪只怪我姓苏你姓嬴,这样滔天的仇怨横着,我们本就不该在一起,我们……”   沈苏姀这么多日心中的委屈纠葛都沁在这一字一句之间,说至最后语声越发苦涩,嬴纵听她口中决绝之语面色一沉,想也未想便走到了她身后,将她一把拉的转过身来,死死盯住她沁着凄伤的眼睛,“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沈苏姀摇头凄笑,“这不是胡话,嬴纵,你我之间再不能像从前那般,我们的隔阂会越来越大,我们会两看相厌相弃最后更会恨上彼此……”   嬴纵握着她的手猛地收紧,沈苏姀眉头一簇话头便是一顿,嬴纵看着她冷笑一声,“你或许会,可是我不会!我知你心中放不下,那好,那些权门走狗我为你杀,大秦的江山我亦为你夺,到时候,你爱怎么处置他便怎么处置他,如此,你可能放下了?”   沈苏姀紧咬着牙关不语,嬴纵眉头一皱,“你不信?好,我现在便去吩咐!”   说着便放开她转身朝外走去,沈苏姀呼吸一滞连忙将他一把抓了住,嬴纵回过身来,似有疑问,沈苏姀口中发苦,见他如此竟不知该说什么,唇角几动才道,“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你为我夺了大秦江山,倘若我真的杀了他,你心底岂会半分感觉也无?苏阀为嬴氏所害,我却又要做大秦的皇后日日供奉祭拜嬴氏先祖?嬴纵,这个局无解,你说你不会,那是眼下尚未到那一日,倘若真的到了那一日你又会如何呢?”   嬴纵定定转过身来,听着她这话眼底生出几分痛色,他缓缓的欺身上前来,揽她入怀,目光似他的指腹一般在她面上扫过,半晌才哑声道,“你不必管有没有到那一日,我说不会便必定是不会,我只问你,你是不是已经铁了心的不愿与我成婚不愿做我的妻子了?”   沈苏姀看着他的眸光一闪,顿时口不能言,嬴纵眼底暗光消去几分,唇角微微的扬了起来,“你并没有生出离我而去的打算对不对?彧儿,别这般轻易便道我们的未来会厌弃仇恨,任何局都可以破,在我拼尽力气也不愿放手的时候只求你别先松手,别让我空欢喜一场,别让我得到又失去,你现在放不下,好,我可以等,五年,十年,二十年,只要你在我眼前,等待对我而言就是最轻松的事,无论如何,你休想离开,你休想……”   被他深深揽入怀中,沈苏姀的一颗心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一股子吨疼蔓延开来,只叫她眼角一湿,动了动唇,却只唤出“嬴纵”二字便没了言语,嬴纵在她颈侧吻了一下,一转头擭住了她的唇,口中低低道,“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我不阻你报仇,你亦无需为我着想,你若不愿供奉嬴氏先祖,那我们就去找个山明水秀之地隐居,你只是你,我只是我,终有一日你会放下,为我裁衣烹茶,再不问世间繁华,彧儿,好不好……”   ------题外话------   大家元旦快乐新年快乐哟~纵子真真把这半辈子情话都说完啦~新年第一天,还是来点暖滴吧~   题目没在文中出现,是为了纵子而取,唯这份强求不可辜负,唯纵子不可辜负!   新的一年对于步步来说,唯有笔下的故事和亲爱的姑娘们不可辜负!大家15年顺遂如意哟!   还有今儿的抢楼,祝大家马到功成~另外再说句,明儿我就要出门几日了,更新量会比较少,但是力保不断更,待我归来,必定万更走起,该加更加更该双更双更,相信步步! ☆、149 心比天高!   沈苏姀醒来的时候便见嬴纵正紧紧地看着她,这时辰尚早,可他面上并无半分睡意,显见的是看了她许久,这情景并非是第一次,从前她总觉得他只是对她太过紧张,眼下方才知其中真意,沈苏姀与他对视一眼,满面慵懒的转了个身背对了他,嬴纵见状倾身向前将她揽了住,却未曾言语,这静谧的床帏之间,便只剩下了两人轻悠的呼吸声。   如沈苏姀所言,一旦挑明一旦说出来,两人之间果真再不能若从前那般,一开口,那个话题便横在人心头,可若是换了个旁的,嬉笑怒骂缠绵亲近,也总是小心翼翼避着,真要提起,说到底是没有个完美的法子可解,如此,便也只剩下沉默……   “明日要去西山围场秋猎,下午我便要出城去整军,西山围场你是知道的,西风原上放马最是快意,索性你留在君临也是一人,不若你跟在我身边一道去?”   嬴纵忽的开口,沈苏姀闻言抿了抿唇,还是摇头,“此番随行的并无家属和后宫妃嫔,我虽也算朝臣可到底是女儿身,并不在此行之中,我留在君临便可。”   感受到身后之人欲言又止,沈苏姀失笑,“你以为我会趁你不在溜走吗?”   她的语气说的十分轻松,嬴纵却只紧了紧落在她腰间的手臂并未答话,沈苏姀沉默一瞬转过身来,黑漆漆的双眸定定的看着他,“你放心,我不会走。”   嬴纵看着她如此眉头微蹙,沈苏姀却不打算多言,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坐起身来,翻过嬴纵便欲下床,可脚尚未触到地一只大手已拦腰而过,一把便将她扯了回去,天旋地转之间人已经被他罩在了身下,嬴纵二话不说覆身而上重重吻上她,沈苏姀身子一颤,并未推拒,亦并不回应,双手紧抓着身下的薄单,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别被他撩拨过火,嬴纵仿佛能知道她心中所想,忽然将她的两手拿起来放在了自己脖颈之上,唇舌勾缠吻亦加深,沈苏姀被这熟悉的亲密搅得心绪涌动,那虚虚搭在他肩头的手终于将他的脖颈攀了住。   沈苏姀虽未如何热情,可到底不是再无半分反应,过了许久嬴纵才将她放开,沈苏姀虚闭着眸子,微仰着脖颈喘着气,嬴纵呼吸亦有些重,一边抚着她的脸一边道,“那好,你在君临等我,少则五六日多则十日我必定回来,好好等我。”   沈苏姀喘息未平的点了点头,嬴纵勾了勾唇抵住了她的额,“我知你心中压着些事,甚至想着不愿与我说话不愿与我亲近,可当真与我亲近了,却还是和从前一样的不是吗?彧儿,我没有立场来劝你放下过去,却当真不愿见你愁肠百结,总会有法子的,总会想出法子的,你若当先对我设了心防,岂非还是不信我?”   沈苏姀面颊之上一片淡红,听着这话终是缓缓地睁了眸,对上嬴纵满是真切的目光,她不由心头一紧,想了想才弯唇,“我不是对你设了心防亦不是不信你。”   嬴纵又在她唇角吻了吻,点头应声,“既然如此,从今往后我们二人独处之时,能不能你只是你,我只是我?你少想两分,我亦少想两分,在你心中打定主意之前。”   他的语气带着某种循循善诱的味道,十分能安定人心,沈苏姀浅吸口气颔首,嬴纵眼底便是一柔,轻抚着她唇角的晶莹道,“你能如此,我心满意足。”   沈苏姀闻言眼底亦泛起两分柔意,两人之间的若有若无的淡漠顿时消失大半,嬴纵想到接下来几日的分离心中很是不舍,又在她颈侧嘶磨半晌才拉着她起身,为她着衣为她绾发,当真是万分周到体贴,沈苏姀起先还能故作轻松,至后来用膳之时终于忍不住,“我有手,难道不能自己吃饭了?难道我眼下的面色很是难看?你以为我在生气?你不必如此……”   嬴纵放下手中银勺,“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昨日所言,绝无一句假话。”   沈苏姀一叹,不由得有些失笑,“我可有说不信你?”   嬴纵闻言眸色微亮,便也由着她,两人用完早膳时辰已经不早,嬴纵又亲自将沈苏姀送回沈府才作罢,沈苏姀站在府门之前看着嬴纵的王辇远去,转身入府之时才叹了一叹,香书和香词见沈苏姀回来当即来迎,沈苏姀挥退左右只问香词,“孟先生人在何处?”   香词闻言眉头微蹙,“孟先生昨日一人出了城,后来便失了踪迹,之后彻夜未归学堂,我们的人眼下还不知他在何处,主子急着找孟先生是为了何事?”   沈苏姀闻言便皱了眉,孟南柯的话分明还回荡在她耳畔,那个要帮她杀皇帝的人又会是谁呢,且不说那人有没有别的所图,只说能不能杀了皇帝都委实困难,这么多年昭武帝遇见的变故不少,却是从未听说他遇刺受伤过的,还有他……   见沈苏姀面色沉凝香词不敢多问,便静静地站在一旁候着,过了一会儿沈苏姀才看着香词道,“派人在学堂那边和忠亲王府那处守着,第一看看孟先生何时回来,第二看着忠亲王府那边有什么什么不妥,一有消息便来上报与我。”   香词点头应了,沈苏姀便又道,“你去找杨嬷嬷一趟,告诉她六姑娘在宫中出了点岔子,问问她二房那边在外有什么宅子,若是有叫她去安排一处,若是没有从大房拨一处过去,距离君临远一些为好,后日接六姑娘出宫,到时候直接出君临成。”   香词有些讶异竟然是沈家六姑娘出了事,见沈苏姀不愿多说当即点头应声退了出去,至晚间香词来报,道杨嬷嬷已经挑了一处二房远在冀州的宅子做为六姑娘的落脚之处,沈苏姀听着只觉甚好,便算是将此事定了下来。   第二日乃是皇家秋猎出行之日,沈苏姀留在府中绣嫁衣,并未去见街市之间皇家仪仗旌旗浩荡的大阵势,此番秋猎多为武馆随行,留在君临城的几位皇子也尽数跟随,几班皇帝身前的亲近文臣也一道跟着去了,自然是大阵仗。   “听说光是御林军就带了五千,小小的西山不知能不能住下?”   “说起来咱们皇上文治武功,到了如今也是威风不减当年,早前大群和犬戎两年征战,这秋猎废了许久,今年似乎还是皇上提议才办的,早前冬月里头皇上不是病了一场?这一番秋猎足见皇上的精气神还是极好啊,也不知朝上什么时候能立太子?”   香书兴致勃勃的说着,香词闻言听得失笑,“你倒是知道的多。”   香书一边为沈苏姀分线一边嬉笑,“这都是听外头那些人说来的,我自己哪能知道那些啊,只是皇上眼下宝刀未老,可是皇子们的年纪都不小了,也不知……”   香词眉头一皱,“我们做下人的,这些话也敢乱说?”   香书闻言当即住口,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转头看向绣架之前坐着的沈苏姀,却见沈苏姀眉头微蹙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香书悻悻看了香词一眼,安静下来……   第三日一大早沈苏姀便把自己的腰牌给杨嬷嬷让她入宫接沈鸢芙,本以为这一趟应当是顺顺利利的,却不想午时之时杨嬷嬷却是一人回了府,沈苏姀见她一人回来便猜到是出了什么变故,只听杨嬷嬷苦笑道,“侯爷有所不知,眼下六姑娘在太后娘娘身边侍候的十分之好,奴婢进宫去接之时六姑娘不愿出宫呢,二公主奴婢也见了,她亦没有法子。”   沈苏姀听着这话唇角浮起两分冷笑,一旁香书闻言又道,“侯爷那日里被十殿下急急忙忙叫走就是为了六姑娘的事吗?可不知道六姑娘在宫中出了什么事?宫里头不是有丽嫔娘娘呢?六姑娘既然在太后娘娘身边侍奉的好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香书问完,才发现杨嬷嬷亦是一脸苦笑,沈苏姀抿了抿唇,“你本就是宫里出来的,眼下既然进宫一趟又见了二公主,想必事情也是清楚的了,你怎么想呢?”   杨嬷嬷闻言便跪倒在地,垂眸道,“丽嫔娘娘和六姑娘眼下是犯了糊涂了,小人身为奴婢不敢置喙主子之事,只是……奴婢只是怕六姑娘如此会连累了沈家。”   沈苏姀蹙了蹙眉,转头吩咐香书,“去让赵勤备车吧。”   香书听了两人这话还是有几分云里雾里的,却还是应声走了出去,沈苏姀便看向杨嬷嬷,“你可见到六姑娘了?六姑娘可对你说什么了?”   杨嬷嬷抬睫看了沈苏姀一眼,见她目光洞明才语声颇有几分艰涩的道,“六姑娘……对、对小人说,说是不必让侯爷去宫中接她了,说她必定不会再出来,亦不会出君临去。”   沈苏姀闻言笑意愈冷,“看来,还是心比天高啊。”   杨嬷嬷嗫喏两下不再说话,那边厢香书已经重新进的门来,沈苏姀见此便知已经安排好了诸事,便抚了抚衣摆站起了身来,口中道,“她心比天高是一事,尽不尽力与我而言又是一事,几日不曾进宫请安,今日我便去瞧一眼,倘若她不惜命,我也没有法子。”   杨嬷嬷连忙起身让开道,徐徐点头连声应是……   ------题外话------   1号抢楼活动所有的奖励都发了哈~从今天起后面的文基本都是后台发布~留言那些也会回复不及时,大家见谅哈! ☆、150 傅凝有孕!   沈苏姀入宫之时已是午后时分,还未走到寿康宫便遇上了从漪兰殿过来的嬴华庭,嬴华庭面上浮着一层沉色,看到沈苏姀出现立时上的前来,眉头一扬便语气冷硬的喝问,“是不是你让七哥使力在朝中提议让我回封地去的?”   沈苏姀听着她这怒气冲冲的话一怔,随即面上露出几分苦笑来,嬴华庭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眉头便是狠狠的一皱,一把拉了她的手腕往前走出十多步甩了身后护卫,这才放开她怒气冲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回封地做什么?”   沈苏姀抿了抿唇,淡笑,“公主的性子,回封地不好吗?自由自在无人管束。”   双眸一狭,嬴华庭冷笑一声,“这是本宫的事,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怎么好我自己知道,无需你和七哥操心!这是第一次,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   沈苏姀眸色一暗,“听闻皇上已经着令礼部甄选驸马人选,公主准备好嫁人了?”   此话一出,嬴华庭的面色便有些难看,沈苏姀笑了笑,“留在君临城对公主百害而无一利,公主当初本就是对这君临失望而去,眼下何不遵从本心呢?”   嬴华庭仔细的看了沈苏姀两眼,眼底暗色一闪而逝,而后才摇头,“总而言之一句话,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从现在开始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微微一顿,嬴华庭了然的看向寿康宫的方向,口中问,“你是去寿康宫的吧?”   她的语气和缓几分,这来得快去的快的怒意也委实让沈苏姀哭笑不得,沈苏姀本还想说说那回封地的事,可看着她的表情便知道此时说必定无望,便只好点头道,“早前派人进宫来接府中六姑娘出宫,却不想出了岔子,我便只好自己走一趟。”   嬴华庭闻言也是摇头一笑,眯着眸子道,“你可不知道你们府中的那个六姑娘当真是一副好手段,在皇祖母面前尽心尽力的,颇有几分你的气韵,皇祖母很是喜欢她呢,让她伺候在身前,一时还离不得的样子。”   沈苏姀眸光微暗,嬴华庭便看着她摇摇头,“先去看看再说,各人有各人的命何必强求!”   沈苏姀便点着头和嬴华庭一同入了寿康宫,两人刚走到中庭便看到了一身杏黄衣裙的沈鸢芙正陪着陆氏站在花圃边上说着什么,陆氏面上噙着一股子淡淡的笑意,听着沈鸢芙之语兴致十分高昂,沈苏姀和嬴华庭对视一眼,彼此眼底都有几分沉暗。   一行人说的正欢,却是沈鸢芙第一个转过身来看到沈苏姀和嬴华庭出现,她眼底暗光一闪,面上却是一派温柔乖顺模样,朝中庭一指道,“太后您看,谁来了!”   沈鸢芙眉梢眼角和沈苏姀并不想象,可是眼下那股子气韵却果然有几分相似,陆氏顺着她的话朝沈苏姀二人看来,看到嬴华庭之时眸光一亮,看到沈苏姀之时却皱眉,一副迷茫的样子,沈苏姀和嬴华庭福身做礼,陆氏挥了挥手叫两人起身,看着嬴华庭道,“不是早间才来请过安的,怎么眼下又来了?你还有自己的功课要做,别偷懒。”   陆氏的思想还留在七八年前,彼时嬴华庭年纪尚小,这话倒也无错,嬴华庭苦笑一瞬不答,陆氏也不甚在意,却是眸光一转看向了沈苏姀,“这位姑娘是……”   沈苏姀一鄂,嬴华庭亦是一鄂,在场的宫人都有几分愕然,站在陆氏身边的沈鸢芙眉头一扬,淡淡的惊讶闪过,而后眼底便盛满了笑意,在所有人都愣住的时候,沈鸢芙眼底含着几分看好戏的意味介绍道,“太后娘娘,这位乃是家姐呢……”   太后眼底迷茫的光簇闪,看向沈鸢芙之时眼底却带着温柔笑意,点了点头道,“怎么不见你说,好,你们姐妹二人都生的好,哀家喜欢,既然来了,哀家是要赏的。”   陆氏并不看着沈苏姀,只看了旁里苦笑着的路嬷嬷一眼,路嬷嬷点头表示明白,陆氏便又拍了拍沈鸢芙的手道,“丫头,这洛阳红的典故你讲完了,别的花还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典故?哀家这后花园中奇花异草颇多,你若还讲得出来便讲给哀家听听!”   听到这“丫头”的称呼沈苏姀眉头一皱,沈鸢芙却挑衅似得看了她一眼,而后对着陆氏指了指远处的一方花圃道,“那鸳鸯白的典故我也知道,太后可要听?”   陆氏随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点点头,带着沈鸢芙和一并随从走了过去。   待一行人走出十多步在旁看着的路嬷嬷才苦笑的上前来,朝沈苏姀行礼道,“侯爷,您可千万别生气,这几日太后娘娘认人总有些不清不楚的,有时候连三公主也会认错,太后娘娘早前将您认成了苏阀的少将军本就是个误会,眼下不认得您也是正常,或许过几日太后娘娘又记起来也不一定,您万万莫要往心里去。”   沈苏姀闻言失笑,“嬷嬷多虑了,太后在病中,苏姀只是有些担心太后娘娘的身体。”   路嬷嬷闻言唇角便是一沉,看着远处站在花圃边的陆氏道,“太后娘娘的身子是比不上往常了,可太医也说暂时没有太大的危险,每日里出来走动一番是可以的,只是不能在情绪上有大的波动,至于太后娘娘什么时候能想起前事,听太医的语气,希望不大。”   沈苏姀狭眸,安抚了路嬷嬷几句路嬷嬷便跟到了太后身边侍候,沈苏姀和嬴华庭仍然站在中庭,耳边不是传来远处沈鸢芙的轻笑,沈苏姀面上尚且没什么情绪,倒是嬴华庭冷笑了一声,“这位六姑娘是知道了皇祖母的病症所在,她知道皇祖母喜欢你,便在皇祖母眼前照着你的性子行事,反正在皇祖母的印象之中还没有你,倒是叫她成事了!你看她那样子,哪里是还想和你出宫啊,分明就是一副等着父皇回来好博得个名分的打算!”   嬴华庭说的话沈苏姀心底其实也有几分明白,她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来我是白跑一趟了,既然如此,便看天意吧,反正无论如何此事牵累不到沈家。”   嬴华庭点点头,“你早些时候就不该管她!”   沈苏姀闻言摇头,“到底也是沈家的人。”   嬴华庭转头看了看沈苏姀,眸色暗沉欲言又止,然而她话尚未说完,身后忽然响起了宫人的拜礼声,二人齐齐回头,却见竟然是一身水蓝色宫装的傅凝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见沈苏姀和嬴华庭站在中庭,她亦是有些意外,愣了愣赶忙过来行礼。   嬴华庭面上生出两分淡笑,“你如今是我的嫂嫂,怎地如此客套。”   傅凝行完礼方才起身,闻言恬然一笑不做解释,她眼下只是侧妃,还算不得正牌的皇家媳妇,自然是谨守本分绝不行差踏错的,嬴华庭知道她的性子也不多言,只道,“怎么?哥哥走前交代了你进宫来侍疾?”   傅凝便弯着唇点头,目光在沈苏姀身上一扫而过,一副和沈苏姀并不十分相熟的样子,嬴华庭不觉有他,只看着远处花圃之地的景象道,“说起侍疾可轮不着你,你没看见我们都站在这里看热闹吗,有些人可是比你有法子多了。”   傅凝也看向花圃,待看明白之后便笑了笑,嬴华庭便一叹,“看来我们是没有那个劳碌命了,走,我们进屋子里去歇着,坐一会儿就走吧。”   话音落定嬴华庭便当先朝殿中去,沈苏姀和傅凝对视一眼,面无表情的进了正殿。   甫一进殿便有小宫女奉上茶水,三人百无聊奈的端起了茶盅,沈苏姀和嬴华庭刚抿了口香茶润润喉,那边厢同样端起茶盏的傅凝却忽然面色一白的将茶盅放手边案几上重重一放,“哐当”一声响,下一刻她便猛地捂着唇一阵干呕,沈苏姀和嬴华庭眉头一皱当即觉出不对,那边厢已有小宫女紧张的跑上前来道,“王妃是否觉得茶不妥?这茶是太后娘娘最近喜欢上的药茶,里头的药香极淡,本以为几位主子亦会喜欢,却是没想到……若是王妃觉得这茶不妥,奴婢这就去换,请王妃恕罪……”   傅凝虽然是侧妃,却十分得忠亲王疼爱,因而满宫上下无人敢不遵她,这小宫女看起来是负责殿中掌茶的,眼下满是惊怕,傅凝仍是一手捂唇喘着气,显然是适才那一阵干呕让她没缓过来,小宫女见她难受便想转头去叫外头伺候她的侍婢,可还未开口身后已有人笑道,“我看,怕不是这茶的问题,是嫂嫂身子有喜了吧!”   傅凝闻言身子一颤,本就略白的面色更有些难看,那边厢嬴华庭已经站起身走到了她身边,一边替她抚着背脊一边看向门口的侍卫,道,“快去太医院请太医来!”   傅凝见状一惊,连忙抓着嬴华庭的手摇头,嬴华庭见她如此一笑,“怎么了?这样的好事你还害羞不成?这个时候你有孕不知是多大的喜事!一定要让太医诊一诊脉!”   傅凝眼底哪有半点可能为人母的喜悦,她眸中一片深沉不安,嬴华庭话音落定,她几乎是立刻转头看向了坐在一旁表情莫测的沈苏姀…… ☆、151 秋猎变故!   寿康宫之前,嬴华庭笑看着傅凝道,“你放心,眼下皇祖母身子不好又神识不清的,暂且也就不特别告诉她此事了,这才两个月,按照规矩是要等头三个月过了才能庆贺的,等父皇回来我一定将此事上报与他,待到了三月之时我再去哥哥府上看你,这些日子你万万好生养着,也别忘记送个消息给哥哥,他最是疼你,若是知道这消息心中不知道多高兴呢!”   或许是因为确定了这怀孕的消息,傅凝点着头,面上的笑意却有几分腼腆,嬴华庭拍了拍她的手不多说,只看着沈苏姀道,“皇祖母一阵好一阵坏,你也别将今日之事放在心上,索性你是要准备婚事的,在府中等两日再进宫来,或许那个时候她又好了呢,我这怀孕的嫂嫂我可交给你了,一定给我安全送回忠亲王府才好啊。”   沈苏姀看了傅凝一眼自是笑着点头,“公主放心,沈苏姀绝不敢有任何差池。”   嬴华庭笑着点头,沈苏姀和傅凝便朝内仪门的方向走去,沈苏姀身边不曾带侍女,傅凝身边却带着两人的,一路上沈苏姀只目不斜视的朝前走也不曾说话,而傅凝更是垂着眸子不语,到了内仪门之前,沈苏姀才笑着邀傅凝上自己的马车,傅凝犹豫一瞬,到底是和她同车,傅凝的侍女乘她们来的马车跟在后头,不多时两辆马车便前后出了宫门。   “侯爷有话,但说无妨。”   一片静默之中,当先开口的却是傅凝,沈苏姀闻言眼睫稍抬,打量了傅凝一瞬才笑着开口,“忠亲王本就是儒雅出尘的人,再加上他待人的好,放在谁的身上都是要动心的。”   傅凝面色一白,交握在膝头的双手缓缓收回,下意识的做出一个保护自己腹部的姿势,沈苏姀看到她这动作摇头失笑,“你放心,我答应了公主会好好地将你送回忠亲王府。”   沈苏姀说完这话只是看着傅凝一叹,而后便掀帘看向窗外热闹的街市,车厢之内沉默一瞬,傅凝忽然苦笑道,“在侯爷看来,怀了嬴珞的孩子是否就代表我背叛了王爷?”   沈苏姀听到这话眉头一挑,放下车帘转过身看着傅凝,默了默才道,“做为一个称职的属下,你如今这行为显然是会让主人失望的,可是你放心,我和秦王虽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却不会拿你的孩子威胁你,无论你有没有背叛过秦王,眼下你既然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我们便不会为难你,当然,也不会为难你哥哥。”   傅凝听着沈苏姀的话眉头越皱越紧,末了只苦笑道,“侯爷有所不知,哥哥自始至终对王爷忠诚到底,至于我,目前为止更是不曾做过一件背叛王爷的事,眼下不会,将来,将来也不会,只是这个孩子,求侯爷开恩帮帮我,他是无辜的。”   傅凝眸光真切,语气亦沉重,沈苏姀看着这样的她摇了摇头,“你口中的,将来也不会,我并无法相信,你是孩子的母亲,忠亲王是孩子的父亲,你留下孩子,又何止是因为他无辜,难道更多的不是因为孩子的父亲?你既不想背叛秦王,又要留下这个孩子,你有没有想过,你能留下孩子,秦王又凭什么信你?傅凝,人不可过贪。”   傅凝听着沈苏姀之话指尖一颤,深吸口气才凄笑道,“还记得早前侯爷曾问过我,选择这条路赔上自己的幸福是否会后悔,虽然我眼下进退维艰,可我还是不后悔的,王爷对我们兄妹二人有恩,我绝不敢忘,无论生死我都会报恩,至于嬴珞,我和他之间并不像侯爷和王爷那般,世间女子总要嫁人,嬴珞应当算老天爷对我的厚待,他对我的好或许只是是他做人的习惯,不过于我而言已经是弥足可贵了,人活在世,总有些两难的抉择……”   沈苏姀听着这话心中忽然有些滞闷,傅凝说的无错,人活在世,总有些两难的抉择,沈苏姀浅吸了口气才问,“前些日子忠亲王府雅集不断,更有不少名人雅仕往忠亲王府去,我且问你,这些人之间有没有一位姓孟的先生?他和忠亲王走的可近?”   沈苏姀忽然转了话题,傅凝愣了愣才摇头,“似乎没有姓孟的。”   沈苏姀狭眸,而后才道,“忠亲王眼下可还有什么别的打算?那些雅集,都当真是雅集?”   傅凝闻言点头,“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沈苏姀定定看了傅凝一瞬,她的目光虽然并不十分威慑迫人,可到底有几分锐利,而傅凝在她的直视之下半分表情也未动,要么是嬴珞真的未有异动,要么就是傅凝的城府比她想象之中的还要深,问完这问题沈苏姀再无别的好说,想了想才道,“这件事怎么处理还要看他,秋猎还要有些日子,等他回来再说,眼下,你好生养着。”   傅凝听沈苏姀的口气松动心底也是一松,马车徐徐而动,两人便再无话,又过了半刻钟,马车在忠亲王府之前徐徐停下,傅凝起身告辞,沈苏姀看着她那小心翼翼护着肚腹的模样忽然心头一动道,“你为了忠亲王可能会惹怒秦王下场惨淡,你就不怕自己将来会后悔吗?”   傅凝挑帘的手一顿,默了默才答,“为何要后悔,倘若没有这个孩子,那我一辈子都只是个细作而已,人这一生,总要为自己活一回。”   话音落定,身后的沈苏姀久久未答,傅凝知道沈苏姀再无话说,当即便挑帘而起走了出去,傅凝离开,马车之内便只剩下了沈苏姀一人,想到傅凝口中的“人这一生总要为自己活一回”,她心底竟涌起一股子莫名的情绪一时难以平复,外头响起侍婢的声音,脚步声远去的声音,府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待沈苏姀回神,大街之上人潮熙攘,她身边却一片静谧,沈苏姀呼吸一促,脱口便道,“去秦王府……”   话音落定,马车却未动,赵勤在外低声道,“侯爷,秦王才去了西山,王府中无人。”   沈苏姀猛地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下了什么命令,唇角扯起两分苦笑,那日他送她回府之时她尚且并未觉得有什么,可眼下倒觉得有些后悔了,说不迁怒,可她这难道还不是迁怒,他要去西山多日,她竟然连话都不曾和他主动说几句。   深深一叹,沈苏姀艰涩道,“那行,回沈府罢。”   一回沈府便遇上等在府门口的杨嬷嬷,杨嬷嬷乃是老人了,见沈苏姀独自一人回来便知道宫里头是怎么回事,也不敢多言,请安之后便退了下去。   沈苏姀对沈鸢芙本就是心意尽到便可,眼下她自己非要留在宫中非要走上那一条路她也委实不愿多费唇舌,一路回了伽南馆,沐萧早已在书房等着她,见她出现唇角一扬,行完礼之后便道,“主子,早前那些人处理的干净利落,绝无半点错漏。”   沈苏姀眼底露出赞赏,“你性子虽然不如你哥哥稳妥,可做事我素来放心。”   沐萧听着这话摸了摸鼻子一笑,而后却又是将眉头一皱,“主子,虽然事情办妥了,可是近来朝中对此事议论却也多,无名氏这话题自然少不了,只是朝中有言这位无名氏不仅仅是要替苏阀平反的江湖人士,恐怕有可能是当年苏阀之案的余孽,更有可能这漏网之鱼的势力不会小,后面还可能有诸多行动,主子,刑部和卫尉营都打着十二万分精神呢。”   沈苏姀坐在书案之后听着这话到不觉得奇怪,“此番行事的波及面有些大,自然会惹人怀疑,正是要叫人怀疑才好,只可惜再怀疑此案也不得公正严明的查一查。”   沐萧闻言面色亦是一沉,当即抱拳道,“请主子下令下一个任务是什么,沐萧保证用那些狗贼的性命为老侯爷和死去的弟兄们祭天!”   沈苏姀被沐萧这义薄云天的气势震得回神,依旧是拉开那书案的抽屉,从里头抽出了两张信笺递给沐萧,“这两日君临城中稍有松懈,我要一个不落!”   沐萧接过信笺打开一看,眼底杀气一现当即告辞,沐萧刚走香词便又入了书房,沈苏姀好似知道她回来一般的问,“有消息没有?”   香词不敢看沈苏姀的眼睛,只道,“还未曾找到人。”   沈苏姀闻言便有些支持不住似得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之上,仰头闭眸,想到傅凝的那句话,再想到眼下的处境,忽然觉得有些讽刺似得,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为自己而活的……默了一默沈苏姀才又看着香词重新开口,“继续找,此番秋猎还有十日左右,十日之后皇上和诸位随官便会回君临,在此之前必须找到孟先生!”   香词应是离去,沈苏姀便再度陷入了深思,在沈苏姀的印象之中,孟南柯素来都是独来独往,不是在学堂便是回了宗门之中,可是此番一连消失几日是去了何处呢,而他所言的会有人帮她杀皇上又是什么意思……想了半晌沈苏姀心中也没个谱,再加上陆氏有病在身不认得她,沈苏姀便待在府中绣嫁衣,并着为嬴纵准备的几件衣衫一并上了手,日子就这般安闲的度过了两日,第三日午间,香词忽然急匆匆的出现在她眼前,沈苏姀心头一跳,沉暗了多日的眸光顿时大亮,“找到孟南柯了?”   这几日沈苏姀最心焦便是此事,她满眼希望的看着香词,可香词却无奈的对她摇了摇头,口中苦笑道,“属下知道主子心中所想,孟先生虽然未找到,可眼下这件事和那件事一样紧急而危险。”微微一顿,香词沉声道,“秋猎出事了……” ☆、152 按兵不动!   暮色西垂,伽南馆书房之中的沈苏姀面沉如水,距离她身前书案三步之地,香词的身影笔直的站着,口中话语声平静而沉稳,却无一句不让人惊心动魄。   “西山大营全部戒严,内外人员皆不可随意出入。”   “午间曾有皇帝身前的御史回宫去了太医院,并未带走任何一位太医,却是拿了一味名为千灵草的圣药,此药专克制剧毒雲荔,那御史前脚刚走,中书门下后脚已向文武百官发出檄文,称原本定在七日之后才落幕的秋猎将于明日结束。”   “此外为了迎接皇帝回朝,卫城今夜将亲自带着五千精兵出城相迎——”   “取药的事乃是密探而知,百姓们并不知其原委,皇上提前回朝对外宣称的是南煜郡主即将入城,为示两国邦交之友好方才将秋猎的时间缩短,别的消息一概不知,秦王那边亦不曾送任何消息回来,依属下所见,此番秋猎必定出了乱子,那药极有可能是给皇帝的。”   静静的语声好似带着寒意的秋风一般扫过沈苏姀的心防,香词的话语虽然不曾肯定西山大营到底出了什么乱子,可那雲荔毒乃是见血封喉的天下剧毒,好端端的不可能有人忽然中毒,沈苏姀墨瞳一缩,忽然就想到了孟南柯的话——   他说过,会有人帮她杀了皇帝。   秋猎的乱子,是否是皇帝中毒呢?   如果是,那么下毒的又是谁呢?   沈苏姀微垂着眸子,一颗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攥了住,默然良久才继续道,“既然是禁卫军守卫森严,那我们探查不出什么也是应当的,那雲荔毒我倒是知道几分,见血封喉厉害无比,光是千灵草也不一定能解其毒,叫底下的人不要继续盯着,所幸……明日皇帝便会班师回朝……到底是谁用药,到时候看看便知了。”   香词闻言立即点头,随即却是眉头一皱道,“主子,此番若是皇上中毒,朝中必定又是一大动荡,倘若……倘若皇上此番情况糟糕,朝中的变动必定更大,眼下秦王人在西山,主子……是不是要做些准备?”   香词言语略带犹豫,沈苏姀听得眉头猛然一皱,她抬眸看着香词问,“秦王府那边……当真没有任何消息送回来?容飒怎么说?”   香词摇摇头,“没有任何消息,容飒那处亦然。”   沈苏姀深吸了口气,沉默一瞬才道,“去备车。”   香词眸光一凝点了点头,转身而去,不出片刻马车便已经备好,沈苏姀带着香词出了沈府,小半个时辰之后,沈府的马车静静的停在了骁骑营大门之外,香词下的马车走至那衙门门前,还未说什么便被两个身着蓝色军服的士兵拦了住,两人身上带着戾气,腰间大刀虎虎生风,其中一人瞧着香词低喝道,“骁骑营重地,外人不得私入,快速速离去!”   香词闻言唇角微扬,规规矩矩站在门前,朝门内看了一眼淡笑道,“我家主人和宁世子有约,来了却等世子而不见,且不知世子是否有要事忙的脱不开身忘了此约?我家主人时间不多,倘若宁世子有要事要忙,我家主人便不等了……”   香词身上的衣饰虽然一般,可说话之间的气度却不同寻常,一口一个我家主人,更显示出她只是个下人,一个下人便是如此,那她的主子自然更不敢叫人想象,宁天流地位尊贵,而这位主人却是多等他片刻都不愿,足见这位主人不同寻常,两个威风赫赫的士兵听完香词的话面色一变,对视一眼气势一弱,朝远处平淡无奇的马车看一眼,又看了看飒飒然站在眼前的香词,终究是双手一拱道,“请姑娘稍等,在下此刻便去通报世子爷。”   香词对那人点头一笑,“主人就在马车之中,若世子无事,请至马车中相见。”   香词说完便走,那满不在乎的样子更让两人不敢大意,几乎是立刻便有人窜进衙门之内去禀报宁天流去了,半柱香之后,宁天流一身白衣从衙门之中悠悠走了出来,身边跟着的正是那个守门小兵,站在宁天流身后道,“世子爷,等着您的那位就在那马车之中!”   宁天流顺着那士兵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停在一丛绿荫之下,他并未立刻上前,反倒先是眉头一簇,与此同时眼底的探究骤然一浓,站在他身侧那侍卫见他这表情心中咯噔一下,面色陡然一白颤声发问,“世子爷?难道那人和您并没有约?”   这士兵也不是个笨的,向宁天流禀明情况之时便觉得不对,眼下再看到宁天流这般表情哪还有不明白了的,冷汗如雨而下,连忙俯身跪地,双手抱拳道,“世子爷恕罪,实在是小人看那婢女气势不凡才信了她的话,小人这就让人将那胆大包天的人纠察法办!”   这士兵竟然也是个小官,话音一落便要起身叫人,刚转身宁天流却是悠悠一抬手,“谁说这人和本世子没有约的?你退下吧……”   那士兵愕然转身,只见早前一脸疑惑的宁天流此刻面上已经挂上了两分意味深长的淡淡笑意,话音落定,已步伐悠然的朝那马车快步行了过去,那士兵留在原地傻了眼,使劲的眨了眨眼之后才懊恼自己竟然一时错看差点闹了个大笑话!   平淡无奇的青布马车只比一般马车阔达了些,却是没有特别的标志点名其主人身份,马车之外立着两人,一男一女自是车夫和侍女,宁天流不认识香词,却对赵勤有两分印象,走到距离那马车五步之时已笑道,“营中事忙,让沈姑娘久等了。”   宁天流谈笑风生,话中之意竟然是同香词之语相应和,本以为马车之中的人骗了他应当理亏一把,可没想到车帘掀起,露出的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肃容,沈苏姀眼底并无半点开玩笑的意味,只直直盯着宁天流好看的眸子,口中道,“事关重大,请世子上马车再说。”   宁天流唇角笑意一淡,眸光往那马车之上一扫,眼底闪过两分郑重点头应了好。   车帘掀起,宁天流的身影一闪而入,刚在侧座之上坐定沈苏姀已经凝眸看着他问,“世子可知西山大营之中出了事?”   宁天流的目光尚且落在沈苏姀的面容之上,听到此话眸色立刻一沉,“怎么回事?我只知道皇上明日便要回朝,是因为那南煜郡主一行同样也是明日入君临。”   沈苏姀见状便知宁天流不知西山大营之事,语声一时变得更为凝重,“西山大营今日忽然戒严,今日午时还有御史回宫取奇珍之药千灵草,那千灵草乃是雲荔毒的克星,皇上明日回宫是真,可是今夜卫城要带五千禁卫军迎皇上回君临。”   宁天流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   沈苏姀点点头,“我断定西山大营之中已经有人中了雲荔毒,且这中毒之人的身份不同寻常,卫城既然带着五千人马去迎,更表明皇帝担心此行安危,西山到底出了何事先不论,这雲荔毒见血封喉,哪怕是有千灵草相救那中毒之人也不一定能得救,秦王身在西山大营无法送出消息,具体状况我们还不知,不过我想着朝中的波诡云谲觉得还是先让世子知道此事为好,若是旁人中毒也就罢了,若是……”   这第二个若是沈苏姀并未说明,可宁天流眸色一深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双眸微眯,他眼底露出几分幽光来,“我明白了,你希望我怎么做才好?”   沈苏姀狭眸一瞬,“我希望宁家按兵不动。”   宁天流眉头一挑,“你隐下身份专门来此就是为了让宁家按兵不动?”   沈苏姀在宁天流的狐疑注视之下点了点头,语气仍然沉肃,“我此刻知道这消息,或许晚上世子爷也会知道,世子爷必定也会若我这般担心,世子爷或许还会做些旁的,而我所想,便是及早告知世子爷此事,而后请世子爷务必按兵不动。”   宁天流眸色深沉,“按兵不动,然后呢?”   沈苏姀眸色一定,“等他回来。”   宁天流眼底便生出几分怪异来,“等秦王回来?”   沈苏姀点点头,“不错,他人在西山大营之中,自然最知道西山大营发生了何事,不管中毒的是谁,事情是好是坏,唯有他回来方才能应对,我们不可先乱了阵脚。”   宁天流仔细的看了沈苏姀一瞬,面上绽出几分了然的淡笑,“我明白了,你对他信任有加,他不归你不动,而今来便是提醒我不要放松警惕更莫要添乱……”   沈苏姀唇角几动,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反驳他的话,宁天流便深吸口气看定她,“你放心,此事我已知晓,我自然会留意君临之中各方动静,无论是宁家还是朝中,在明日皇上回朝之前按兵不动,哪怕事情糟糕骁骑营也会严阵以待,一切都等他吩咐。”   沈苏姀面上露出满意的欣慰,点点头,“世子英明。”   宁天流凝眸看她片刻,而后一笑,“但愿事情不会到最坏一步。”   沈苏姀亦弯唇,“有他在,事情怎会到最坏?”   沈苏姀语气肯定,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宁天流颔首淡笑,看着她眼底坚韧的微光一时出神,车厢之外秋阳暖人和风徐徐,此时的沈苏姀却不知,最坏的,已经在朝她来的路上…… ☆、153 嬴纵之变,郡主入城!   九月初的天气已经颇有几分肃杀寒凉,沈苏姀走出伽南馆之时香书还不忘殷殷上前为她加上一件披风,又切切叮嘱香词几句才笑看着她们一路远去,刚走出一段路,沈苏姀面上的薄笑就淡了下来,回头看一眼香词,“宫门处如何说的?”   香词眸光一沉,口中淡声道,“说是皇命,今日外臣无皇命不得入宫。”   沈苏姀眸光微暗,眼睫一抬便看到了天边沉沉坠着的团团阴云,她心底莫名的跳了一下,忽然生出几分不安来,香词这边厢继续道,“宫门处戒严必定是因为皇上出了什么岔子,咱们的人虽然盯着西山那边的动静,可到现在也没送回有用的消息。”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只定定道,“到底除了什么乱子,待会子便可见分晓。”   香词低声应是,不再言语的陪着沈苏姀出了沈府大门上了马车,马车徐徐滚动,赵勤马鞭一挥便上了君临城中辅道,辅道并不宽敞,马车走走停停的速度并不快,倒也不是赵勤不识路,委实是因为今日里昭武帝回朝圣德大道已经被戒严,摇摇晃晃的走了两刻钟的时间,马车终于在天下第一楼之前停了下来,因为今日里皇帝回朝,此刻的圣德大道之上已经被卫尉营和禁卫军的士兵把守,君临城的百姓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皆是为了一睹昭武帝圣颜和诸位皇子的风姿,再加上听说那南煜郡主也是今日入城,自然又让百姓们多了一层期待。   眼下昭武帝一行尚未入城,人群之中一片嘈杂的议论,沈苏姀走下马车看了看周遭的人群,而后便垂眸入了天下第一楼的楼门,门内早就有青衫小童等着,看到沈苏姀出现立刻迎了上来,口中恭敬道,“给侯爷请安,世子在三楼等候,请侯爷这边请。”   那青衫小童生的十分清秀,乃是宁天流身边的侍童,沈苏姀闻言点了点头,顺着那楼梯一路到了三楼,三楼之上唯有一间雅间,她刚踏上最后一阶那雅间的房门便打了开,宁天流一身白衣风姿俊朗的站在门内,朝她侧身一请,“快请——”   沈苏姀对宁天流点点头入了门内,解下肩上披风交给了身后的香词,而后便看着宁天流问,“世子可知宫门戒严的消息?”   宁天流一边为沈苏姀沏茶一边点头,“已知。”   沈苏姀便转身走向临街的窗前,伸手一推那轩窗便被打了开,从这三楼之上望出去,大半个圣德大道尽可入眼,卫尉营和禁卫军的士兵执刀林立形成结界,空荡荡的圣德大道和那一双双满含着期待的眼睛都在等候昭武帝的出现,沈苏姀朝安定门的方向扫了一眼眸光一暗,“不准外臣入宫……这个时候下这样的命令……委实叫人不安。”   宁天流端着一盏清茶走到沈苏姀身侧,抬手为她递上,沈苏姀侧眸一看顿觉十分失礼,连忙接在手中往后一退,抬了抬手以示多谢,宁天流看着她这模样唇角一弯,口中依旧严肃道,“我倒觉得这个消息虽然诡异却并不能说明什么。”   沈苏姀闻言眉头一扬,转头看着宁天流,“世子可是有什么发现?”   宁天流看着沈苏姀摇头,“正是什么发现都没有我才觉得此事并没有你想的那般严重,倘若皇上真的出了了不得的岔子,必定不会不顾及朝中,更是到了决定储位之时,即便会宫禁,却无论如何也要诏父亲和别的顾命大臣入宫才是,可今日连父亲的入宫相侯之请也是被驳了的,依我之见,这宫禁之行和皇上是否安好无关!”   宁天流如此一言,沈苏姀细想之下也觉得有理,因为孟南柯那句叫她满是不安的话,昨日得到消息之后沈苏姀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此番必定是皇帝出事,虽然种种迹象表明最有可能便是皇帝出了岔子,可到了今日,却又委实不像,沈苏姀心底满是疑问,可一时之间又实在想不到西山大营之中到底能出什么乱子而昭武帝到底又打着什么主意,只眯着眸子道,“如此说来,皇上即便中了雲荔毒眼下也无性命之忧了,可又是为了什么才不准外臣入宫呢?”   沈苏姀话语幽幽的一问,宁天流也是眉头一皱,两人默然一瞬,这个问题一时便无解,见沈苏姀轻拢着眉头,宁天流只好安抚道,“西山的乱子或许不止雲荔毒,具体的等秦王回来之后便可知道,早知如此,此番秋猎我便该跟着去才是……”   沈苏姀失笑,随口道,“倘若世子也跟着去,此刻君临倒是没个商量的人。”   宁天流眼底微光一闪而逝,“侯爷昨日何以会特意将那消息告知与我?”   沈苏姀听这问题倒是觉得奇怪,不由挑眉道,“秦王在君临最为信任的便是世子,出了此事我自然会当先告知世子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她答的理所当然,宁天流稍有一怔,而后才淡笑开来,还要再说什么,沈苏姀却已不觉有他的转头看向了安定门的方向,“快看,好像有仪仗来了!”   宁天流到口边的话语便是一顿,看了沈苏姀侧颜一瞬,当即随着沈苏姀的目光朝安定门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秦”字旌旗迎风飘扬,果真是皇家出行才有的仪仗,高高的旗帜一点点的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很快便出现了卫城率领着的禁卫军,底下围着的百姓议论声轰然一响,待看到那明晃晃的御辇并着紫章华盖之时才缓缓的安静下来,百姓们扑簌簌的跪倒在地,口中礼拜之声震天动地,这边厢沈苏姀和宁天流的眉头却是微微一簇。   却见那禁卫军之后的明黄色御辇蟠龙腾云气势威慑,帘络轻薄摇晃不定,虽然不能得见天颜,可百姓们还是能从那间或露出的帘络缝隙之中看到御辇之内坐着个器宇轩昂的高大男子,沈苏姀和宁天流知道,那御辇之内坐着的乃是昭武帝不假。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一闪而过的讶然,虽然心底并不是一百分的肯定此番中毒的就是昭武帝,然而当真看到昭武帝好端端的坐在御辇之中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倘若是昨日中毒,即便得解,今日又如何能如此安然无恙,可如果不是昭武帝中毒,在西山大营中毒的又当是谁,西山大营之中到底出了何事?!   那千灵草乃是皇家圣药,素来是为皇室中人准备的救命之物,此番既然不是昭武帝中毒,那又该是谁呢,旌旗漫天,昭武帝御辇之后跟着的依旧是长长的禁卫军队伍,沈苏姀一眼望过去,心中忽然满满都是不安,眼底一片焦急,忽见一袭蓝衫御马而来的嬴珞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贤名远播的忠亲王仍然儒雅雍容至极,面对百姓们尊崇的目光完美的展现了皇室风范,见嬴珞出现,沈苏姀眸光陡然一亮,只以为下一个看到的必定是嬴纵!心中如此想,身子更是热切的朝前倾了一倾,双眸一凝,果然见到一道身影御马紧随在嬴珞之后,可那身影矮小纤细,又哪里是她心心念念的九章亲王……   沈苏姀眼底陡然一暗,看清了那身影乃是嬴湛,有了嬴珞,又有了嬴湛,下一个怎样都该是嬴纵了,可嬴湛之后竟然又跟上了一行御林军,沈苏姀心头“咯噔”一声,扶着窗沿的手顿时有些发紧,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顿时冒了出来,几乎让她呼吸一窒!   宁天流也在等嬴纵的出现,更是极为敏感的看出了沈苏姀的不妥,他眼底虽也有几分沉暗和疑惑,却还是开口宽慰沈苏姀,“秦王行事素来不拘小节,或许根本就不曾跟随大队伍进城,又或许一进城便走别处回王府了,他心中挂念着你,只怕一进城就去沈府寻——”   “寻你”二字宁天流未曾言语完整,只因为在几十个御林军之后,忽然出现了一辆绣着金色龙纹的马车,马车之后更跟着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那马车虽然比不得御辇,可看其制式纹样便知不是寻常人所用,此刻那马车行的十分缓慢,好似车中有什么正在沉睡倘若走的快了就会将其惊醒一般,马车前后左右皆有护卫,足见车中之人分量不轻!   沈苏姀握着窗沿的指节开始泛白,一双点漆似的眸子更是瞬间沉了下去,隔着厚厚的车帘,外人根本看不出马车里头坐着何人,可沈苏姀只需一眼便知那马车眼下的主人是谁,这世上能让容冽驾车的人只有一人,这世上能让赤焰如影随形的亦只有一人!   嬴珞和嬴湛都御马而行,他的赤焰分明在侧,他没道理弃马乘车!   沈苏姀不可置信的看着那越走越近的马车,身子一僵,如遭雷击般的摇摇欲坠!   千算万算,她没想到那千灵草是为他而取!   几乎是立刻,沈苏姀猛地一拍掌心之下的窗沿便要转身下楼,可身子刚一转,胳膊却被宁天流一把拉了住,沈苏姀双眸一寒,陡然转身盯视着宁天流,宁天流放开沈苏姀,手却还是拦着沈苏姀,口中沉沉道,“你昨日才叫我按兵不动,今日却是要如此奔下去?”   沈苏姀唇角一动,宁天流已继续沉声道,“西山之事不知细节,皇上此番安排显见的是掩人耳目,你这般疾奔下去岂非有违皇上之意?秦王到底如何还不得而知,此行是都要回宫的,稍后他人必定会回王府,你想见他还不容易,何必在此刻横生枝节?”   沈苏姀汹涌而起的担忧被宁天流之语定住,却是不愿轻易屈服,宁天流亦不退让,显见的是不赞同沈苏姀就这么冲下去惊扰圣驾,两人正相持不下,忽闻楼下骤然响起了一阵喧闹声,两人齐齐蹙眉,几乎是同时转头朝楼下看去,这一看,眸光同时一凝,只见容冽驾着的马车已经走到他们不远之处,在那马车身后跟着数百人的御林军小队,此行一同去往西山猎场的除了几位皇子之外还有许多文武重臣,按理来说三位殿下之后应当跟着的是大秦朝官,可此刻,出现在众人视野之间的竟然是一副紫色帘络轻垂的肩舆,那肩舆前后十八人共抬,形制极其华丽奢贵,紫色的轻纱漂浮,隐隐可见肩舆之内坐着一人!   能跟在大秦三位皇子之后,又是如此多人抬舆,其人地位自当不同寻常,百姓们翻遍自己平日所知也不知大秦之中谁能有如此地位,再看那肩舆形制,似乎更不是大秦的制式,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又见肩舆之后齐齐跟着十多个手执旄节的紫裳侍女,再然后,才是御林军并着大秦文武,百姓们的议论浪潮渐高,却无论如何得不出那肩舆之中的人是谁,这边厢站在窗前的宁天流却瞧着那肩舆幽声道,“以紫为贵乃是南煜之风,倒是想不到这位南煜郡主这样巧和皇上一同入城,这样礼待外使的尊荣,大秦多年未有。”   沈苏姀的一颗心本被载着嬴纵的马车揪紧,此刻却不得不看向那紫色轻纱飘渺神秘的肩舆,为嬴纵担心实乃正常,可沈苏姀看着那漫漫紫纱竟不知怎地心头狠命一跳,好端端的,生扯出两丝痛感来…… ☆、154 郡主狠杀,鸢芙殒命!(精)   夜色已深,秦王府的主殿书房之中沈苏姀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着,午间从天下第一楼出来之后她就来了秦王府,从那时候一直等到现在,嬴纵并未回府,宫禁尚未解开,她除了等便是等,已经入了秋,夜里的天气实在有些凉,香词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屋子里的沈苏姀几次欲言又止,然而她深知沈苏姀的性子,到底不曾进言。   主仆二人静静的等着,某一刻,殿门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极快的脚步声,容飒带着一层秋凉推门而入,对香词点了点头直直入了书房,站在书案之前面色一肃,“侯爷,主子今夜留在宫中不会回府了,宫中并未明说主子出了何事,只是太医院的院正一直留在栖霞宫中不曾离开,容冽一直守在主子身边的,他说没事便是没事,侯爷大可放心。”   沈苏姀抬睫看着容飒,容飒定了定神便道,“容冽送出的消息说,西山大营之中混入了刺客,主子今次乃是为了救驾才负伤中毒的,皇上似乎也负了轻伤,本来主子和皇上都危险至极,幸而遇到了南煜郡主,那位郡主乃是位行医高手,亏的她才化险为夷,宫中气氛不算好,容冽送出来的话也不多,具体西山之事还要听主子之言。”   沈苏姀的呼吸一轻,半晌才问他,“他中了雲荔毒?”   容飒抿了抿唇,面色一时也有些哀戚,“是,不过眼下已经得解。”   沈苏姀点点头,“今日皇上回朝之后朝中并无别的事,倒也不必担心旁的不妥,今日宫禁,明日大抵就不会宫禁了,到时候我进宫去瞧他便可,你也安心吧。”   容飒闻言点了点头,沈苏姀忽然又蹙眉问,“那位南煜郡主既然入了宫,可知她歇在何处,又知不知道她是如何对皇上和秦王施以援手的?宫中可有为她举行什么欢迎礼宴?”   容飒微微皱眉,没想到沈苏姀会对这位今日才走入众人视线的南煜郡主关注如此之多,便道,“这位郡主的身份似乎十分特别,皇上也对其十分看重,至于歇在何处确实不知,至于在西山是怎么回事小人也不清楚,宫中今夜并无任何礼宴。”   沈苏姀闻言便点了点头,容飒见她面上满是深思也不打扰,站了一会儿见她再无吩咐便静静地退了下去,沈苏姀定定坐在书案之后,香词实在见之不过便走了进来,口中问道,“主子今夜是留在王府呢还是回沈府去?时辰不早,主子若是留在王府便当歇下了。”   沈苏姀听着香词之语眸光微狭,忽然问道,“香词,秦王此番是为了救皇上而出事。”   香词听到这话面上并无意外,只一心想着开解沈苏姀便道,“皇上乃是王爷的父亲,王爷平日里看着冷清,可奴婢想着他心中必定十分看重亲族,此番王爷为了救皇上出事也是正常的,容飒既然说王爷已经无大碍,主子便安下心来,只怕明日宫禁便会得解,主子今夜好生歇着,明日一早进宫看王爷便可,万万莫要忧思过重损了身子。”   香词话语放软,带着几分安抚之意,沈苏姀听着此话却一时有些出神,看着外头茫茫的夜色良久才轻呼出口气来,口中淡笑道,“你说得对,他救自己的父亲,自然是正常的。”   香词不知沈苏姀此话何意,只点着头应是,沈苏姀站起身来,眸光环绕这大殿一圈,苦笑一瞬道,“他不在府中,这屋子怪冷清的,我们还是回府吧。”   眼下时辰已经不早,香词本想劝,可看着沈苏姀那表情却是闭了口。   一夜无眠,天明时分刚迷迷糊糊睡着便有梦境呼啸而至,沈苏姀灵台之处留着两分清明,见那梦境是在一片辛夷花林之中心底不由得一松,幸好,幸好不是黄沙漫天不是夕阳谷,幸好不是冰凌素雪不是九巍山,可潜意识中的那口气还未彻底落定,心底又再度漫上了一层冷意,那辛夷花林之中等着她的竟然不是嬴纵……   沈苏姀在梦境之中生出了一双眼睛,此刻在她眼前的,乃是四张生的极美却又气质各不相同的脸,苏氏的四位小姐,生来便是富贵人家,生来便是万千宠爱,天下四海,除却嬴氏的那三位公主之外,便也就是这四位身份尊贵的无以伦比了。   林中四人正在作画,沈苏姀对这幅场景熟悉至极,苏阀的女儿总要秉承母亲之风学齐琴棋书画,少时的苏彧总是看着四位姐姐因为各式各样的功课而苦恼不已,每到这时,她就会在面上挂上幸灾乐祸的神色,和四位姐姐打闹不停,仿佛自己扮作男儿身血染疆场反倒是捡了什么大便宜,沈苏姀注视着眼前这场面,心头陡然一酸,一别八载,别说父亲母亲,便是这四位姐姐也少有入她梦的时候,今夜,可算见着一遭。   浓笔泼墨,大姐姐苏缨气度雍容,落手便是一副盛世牡丹,姹紫嫣红的花朵儿争奇斗艳,好似整个御花园都被她搬到了纸上,二姐姐苏芷情性柔婉心志却坚,不画南国烟雨却爱奇骏山水,黑白之色叠铺,几乎能比得上父亲手中的天下堪舆图,三姐姐苏筱细笔描摹,一副空山鸟语悠远寂静颇见禅意,沈苏姀仿佛置身梦中,仿佛站在了几位姐姐身侧,看那一幅幅墨宝看的出神,心中更是激动的难以言表,眸光一转落在四姐姐苏瑾的案上,却见那案上宣纸竟是一片空白,而她手边的砚台之中黄绿茜各色料不一,她却迟迟落不下一笔只蹙眉盯着前头的辛夷花林发呆,沈苏姀心中了然一笑,转手便在那砚台之两三下拨弄。   不过一瞬,杂色变作一抹和那辛夷花色一模一样的轻薄淡紫,苏瑾皱着的眉顿时展开,极为欢快的朝她灿然一笑,而后便落笔朝宣纸之上画去,沈苏姀正因她那一笑而心中暖然,却见那极为迷人的淡紫落于纸上竟然变作了刺目骇人的猩红,执笔之人看着那画上的猩红一怔,豁然转头竟然以一副万分恨怒的眸子看着她,那副面容她已看不清,可那目光之中的滔天之怒却足以震碎她的清明,下一刻,她尚未做出反应苏瑾已举着手中之笔朝她挥了过来,而那本该沾着颜料的狼毫笔竟不知何时已变作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浑身一颤,沈苏姀满头大汗的醒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沈苏姀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头顶花纹繁复的帐顶,本以为是一个好梦,本以为再无需受这些煎熬,却没先到这看似美好的梦境竟然比那一上来就杀声震天的梦还要伤人,怎么会……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梦……梦里头四姐姐的目光又怎会那般怨毒而凌厉,自小到大,她从未见过这般的目光出现在她的身上,沈苏姀摇了摇头将那荒诞的梦境甩出脑海,苦笑这几日想得太多,连梦也变得如此荒唐了,一转头,外头的天色竟然已经大亮,沈苏姀心中一紧,赶忙撑起身子叫人,香词守在门外,听到沈苏姀的声音立刻进了屋内,沈苏姀便问,“宫禁可解了?”   香词闻言便知沈苏姀想要进宫看嬴纵,当即点头,“已经解了,主子可以进宫了!”   沈苏姀眸光一亮,又问,“宫中可有传出什么消息来?”   香词唇角一弯,“只说太医院的院正已经离了栖霞宫,想必王爷必定无碍了。”   沈苏姀便又松了口气,见时间不早赶忙让香词为她梳洗穿戴起来,动作十分利落的收拾齐整,沈苏姀连早膳也未用便朝宫中而去,赵勤驾着马车一路到了天圣门之外,果然畅通无阻的入了宫,又一路漫行到内仪门之前,沈苏姀下了马车便朝栖霞宫而去,可刚走出几步便听到一道极快极凌乱的马蹄声已隔着一道拐角从左前方传来,沈苏姀心头一凛,还未反应过来那马蹄声已经转过眼前的拐角直直朝她扑了过来,沈苏姀目光一寒,内息一提险险闪身避过,正欲回头斥责,却见御马的竟然是嬴湛,怒气稍消,沈苏姀心底一叹摇了摇头,本以为嬴湛差点闯了祸至少该道个歉,可没想到嬴湛看到是她却眸光猛地一亮,翻身下马便扯住她的袖子往前拽,“快跟我走!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沈苏姀眉头猛地一皱,“出了何事?你七哥怎么了?!”   嬴湛紧紧拽着沈苏姀,听到这话脚步一顿,却是使劲的摇了摇头,“不是不是,七哥好着呢,不是七哥,是寿康宫,你快去瞧瞧吧,我本是要去找二公主的,眼下遇到你倒也是极好,本殿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你不去,沈府六姑娘就要没命了!”   沈苏姀见嬴湛见了她如此激动只以为是嬴纵怎么了,可听他说嬴纵没事一颗心又放松了下来,却万万没想到是寿康宫出了事,而沈鸢芙还有性命之忧,心中一动,沈苏姀朝栖霞宫的方向望了几眼,终于是一叹不曾挣开嬴湛的拉扯,想了一想嬴湛适才所言,一时有些明白过来,“皇上刚回宫便要处置她?我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不知珍惜!早前我还能拿沈家的钱财就她,这一次皇上却是不会给这样的机会了!”   嬴湛的身量已经和沈苏姀一般无二,拉着她的力气更是大,沈苏姀说话之间已经被他拉出了好远,此话一落,嬴湛却又冷哼一声,“若是父皇要处置沈鸢芙便也罢了,偏生不是父皇,沈家的姑娘,哪里有让别国人来处置的道理!父皇这么大的年纪……也真是……”   嬴湛言语不详,沈苏姀去听出了不妥,启唇便问,“不是皇上要处置沈鸢芙?”   嬴湛疾步走在前应一声“是”,而后又语速极快的道,“皇祖母眼下时而认得我时而不认得我,我说话眼下都不管用了,也不知那女人给皇祖母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连她也不知道轻重厉害了,随随便便便要要了一人性命,在大秦她还没这个资格……我没法子了……这才去找二公主……只怕保不住六姑娘性命,先遇到你便先指着你去和皇祖母好好说说……”   沈苏姀听明白了嬴湛的话意,眉头一挑生出几分不可置信来,听到那最后一句却是苦笑,“恐怕要十殿下失望了,不瞒十殿下说,太后娘娘也不认得我了,我去了也是没用,只是殿下所言的‘别国人’我还是有些不懂,又是怎么给太后娘娘灌迷魂汤?”   沈苏姀虽然知道自己眼下在陆氏面前没什么作用,却还是任由嬴湛扯着她走,她到底不愿看着沈鸢芙一条性命就这么白白丢了,嬴湛走在前听到她这问题竟然苦笑了一下,“这个别国人眼下还能有谁呢,不就是那个南煜的郡主嘛,至于怎么给皇祖母灌迷魂汤,你去了就知道了!不仅给皇祖母灌迷魂汤,还给父皇灌!当真是……”   嬴湛越说越是咬牙切齿,沈苏姀心底却掀起了风浪,她早已猜到了这个别国人是谁,却是不敢确定,眼下听嬴湛之言自然已经肯定,心中却委实震惊非常,这位南煜郡主本是为了和亲而来,凭沈苏姀所想必定是要选择几位皇子中的某一位的,却怎么听着嬴湛的意思却是这位郡主似乎对皇上有什么念想,皇宫之中这样的事也不算离奇,可沈苏姀不免又要想想南煜此番的野心,小小的一个异国郡主求亲足以令牵扯到许多的阴谋诡算,可眼看着到了寿康宫她便收了思绪,嬴湛走了一段便将她放了开,脚步却是越来越快!   沈苏姀跟着他入了寿康宫宫门,一进去宫门便发现今日的寿康宫似乎十分冷清肃杀,宫人们虽有来回却是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沈苏姀心底暗叫不妥,前面嬴湛走的太快却是不容她多想,却见嬴纵穿过几道仪门直直朝正殿的中庭疾奔而去,还不停的回头催促她,口中直呼道,“快着点快着点……再晚就……”   跨过最后一道仪门之时嬴湛口中之语猛地一断,随之脚步也停了下来,沈苏姀跟在嬴湛身后不知他怎么了,差点就要撞在他身上,气喘吁吁的在他身后喘了几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怎地这一处的空气之中竟然有些让她觉得陌生又熟悉的……血腥味?!   沈苏姀心头一紧,陡然从嬴湛身后走了出来,站在那仪门的门口,她一时连呼吸都屏了住,素来整洁雅致的正殿中庭此刻是沈苏姀从未见过的凌乱,已经没了声息的沈鸢芙面朝下静静的趴在冰冷的地板之上,衣衫完好,腰身处却莫名的软塌畸形,双眸圆睁,发极凌乱,口鼻是血,叫人见之骇然,蜿蜒的血流从她腰腹之处流出,顺着石板的缝隙蔓延出很远,空气之中的血腥味更是刺鼻的令人作呕,而在那尸体的周围,静静的站着两个手执大杖的太监,路嬷嬷领着四五个小宫女面色煞白浑身发抖的站在檐下,看到沈苏姀和嬴湛前来,路嬷嬷眼底闪过两分愧疚和不忍,而后深深垂眸,再不敢和沈苏姀对视……   血气死气相合,寿康宫中从未有过如此肃杀残忍的时候。   沈苏姀眸光陡然一眯,越过惊愣住的嬴湛当先一步跨了出去,刚走出一步,那殿门半掩的正殿之中便传来一阵清脆的笑语,一女子满是欢快的道,“……以黄蓖配之以靛青,再加之以茜草,黄蓖两分,靛青五分,茜草三分,如此相配便是正好,此调色之法乃是瑾儿小妹独创,名为木兰紫,哦,木兰便是辛夷,太后娘娘,您还记得辛夷吗……” ☆、155 册瑾妃,朱砂痣!   “……以黄蓖配之以靛青,再加之以茜草,黄蓖两分,靛青五分,茜草三分,如此相配便是正好,此调色之法乃是瑾儿小妹独创,名为木兰紫……”   “哦,木兰便是辛夷,太后娘娘,您还记得辛夷吗……”   清脆的话语徐徐落定,从第一个字开始沈苏姀的脚步便顿了下来,至那最后一句话结束,沈苏姀仿若被施了定身法似得再没能往前走上一步,满院子的人听到殿中传出的话面色都是一凝,一时间无人注意到沈苏姀的异常,倒是惊愣在仪门之处的嬴湛当先回过神来,面上一怒骤然大步向前,走至沈苏姀身前盯着地上的尸体狠声朝殿中低喝一声,“一个个不长眼的东西,是谁对沈家六姑娘下了这样重的手,都给本殿站出来!”   这话带着嬴湛初入虎贲营修习来的狠刹之气,话语一落连带着路嬷嬷在内的下人们顿时扑簌簌的跪倒了一地,嬴湛的目光落在殿门口,冷笑一声道,“是谁下的手?!”   院中下人虽然多,可拿着大杖的只有两个,本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嬴湛却偏还要再问一遍,其意万分明显,这话一出,那两个执杖的太监再也不敢不吭声,连忙颤抖着俯下身子,恭声道,“回禀殿下,是,是奴才二人,奴才二人……奉……奉命行事……”   两个太监磕磕巴巴的说着话,嬴湛却再度冷哼一声不给他们机会说完,口中只满含讽刺的道,“当真是笑话,这里是大秦的帝宫,是皇祖母的寝宫,在这里你们的主子只有一个,没有她的命令,你们哪里来的够胆下这样的杀手?!来人,把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奴才拿下,送去司礼监交给周总管正法!本殿倒要看看,大秦帝宫是否要翻天了!”   嬴湛怒气冲冲的话落下,一旁站着的御林军侍卫们面面相觑,这杖杀沈鸢芙自然不是两个太监就做得了主的,嬴湛眼下如此也实在有两分打狗看主人的样子,然而嬴湛到底是十殿下,金口玉言低下下人不敢不遵,沉默一瞬,禁卫军们终归是觉得两个下人的命不那么重要,带着刀便要上前去抓那两个太监,那两个太监见状吓得面色发白,赶忙磕头在地求饶,“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小人们实在是奉了郡主之令才行刑的,求殿下饶命!”   嬴湛从前本就顽劣不怕事,眼下的他虽然已经脱胎换骨,可骨子里的狠性儿却未变,闻言便斥道,“可笑至极!我只知道宁家有一位宁家郡主,难道今日是她下令的?宁家郡主素来知礼守礼,又怎会有如此恶劣残忍之行,来人,把他们给本殿拖下去!”   “不,不是,不是宁郡主,是南煜来的……”   禁卫军上前将两个太监按了住,被按住的两人吓得语声发颤,急急朝嬴湛做着解释,然而嬴湛一双冷眸定定的盯着那半掩着的殿门,并没有一点儿松口的意思,眼看着那两个小太监就要被拖走,一个身着绿衣的高挑侍女忽然从殿门之中走了出来,看了看外头的景致对着嬴湛一福,口中道,“请殿下手下留情,此令乃是我家郡主所下,与这二人无关。”   侍女语声低沉,不似早前说话的那人语声婉转清脆,嬴湛看着站在门口侍女眉头一扬,“你是什么东西?小小一个侍女也敢在本殿面前放肆?!”   那侍女本就生的高挑,身骨也比寻常女子大些,周身气势更不似寻常,听到嬴湛的呵斥面上分毫畏惧不露,反而笑意不变道,“奴婢绝不敢在殿下面前放肆,只是道出实情罢了,殿下宅心仁厚,何必无端要了两人性命?”   嬴湛不怒反笑,“主子嚣张,连侍婢亦是如此无礼,当真是好样的,你家主子下的令又如何?身为南煜郡主,大秦的事物哪里轮的她一个小小郡主插手,更何况如此的草菅人命又怎能是一个郡主做为,沈家六姑娘之死,还请郡主给个说法……”   嬴湛语气不善的说着,那绿衣侍婢又是一笑,“沈家六姑娘本就是戴罪之身,既然是有罪之人,又怎能留在后宫之中?十殿下何必为了一个罪人挂心?”   这话说的并不详尽,嬴湛的面色却是猛然一变,看了看绿衣侍婢,又看了看她身后的殿门,寒声喝道,“即便是大秦的罪人也轮不到一个区区南煜的郡主来处置,说到底郡主还是不曾将皇祖母和父皇看在眼里,本殿乃是大秦十皇子,郡主难道不知出来行礼吗?!”   嬴湛当真是怒极,长这么大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不将他放在眼里也就算了,竟然还当真是杀了人,他震怒至极,那殿中却竟然没了声息,那南煜郡主不言语也就罢了,连太后都没了声音,双拳紧握,嬴湛瞬时明白了陆氏的立场,咬了咬牙,嬴湛猛地想起自己搬来的救兵,这才意识到这半天沈苏姀一句话也未说,一双眸子带着希望的转过身去,却见沈苏姀面色发白的站在他身后,他眉头一簇只觉此刻的沈苏姀有些不对劲,眸光扫到一旁的沈鸢芙,嬴湛不由一叹,沈苏姀再厉害也只是个女子,必定被吓到了!   心底打消了让沈苏姀帮忙说话的念头,一转身却瞧见那绿衣侍婢面上的淡淡笑意,嬴湛眼底一寒,那侍婢便就着嬴湛适才之语笑道,“恐怕,我家主子不必向殿下行礼了。”   嬴湛蹙眉,口中低喝尚未出口,身后仪门之地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他面色不善的转过头去,却见前来的竟然是一身宦官服饰的全福,唇角一抿,嬴湛眼底的疑窦顿时生出,与此同时,一直僵立在他身后的沈苏姀也看向了全福的方向,全福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她们,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唇角扯出两分僵笑来,“小人给十殿下和侯爷请安。”   沈苏姀面色发白情绪不佳,嬴湛眉头一挑看向全福,“全公公过来做什么?”   全福闻言一笑扫向了殿门口的青衣侍女,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圣旨,“是来传旨的。”   嬴湛早就注意到全福手中的圣旨,闻言眼底便闪出几分微光来,语气欣慰的道,“看样子父皇已经知道了今日之事,别国的郡主在大秦宫中杀了人,无论如何都该有个说法,却不知父皇眼下是怎么个意思?虽说别国使者不可杀,可惩罚是少不了的!”   全福闻言一愣,随即苦笑开来,却是先回身看向了身后的几个小黄门,“你们几个,替沈姑娘收尸罢,虽然是罪人,可皇上已经恩准将其尸身送回沈府好生安葬。”   几个小黄门得令上前,嬴湛眼底的光顿时一沉,这边厢沈苏姀也猛地狭了眸,全福这才郑重的看向嬴湛和沈苏姀道,“殿下,侯爷,今日皇上的圣旨的确是给郡主的,却并非是责难郡主肃清后宫,小人要宣旨了,请两位跪迎吧,稍后你们便知道。”   嬴湛眉头皱紧,下意识的看了沈苏姀一眼,两人沉默一瞬,到底是遵从礼制跪了下来,这边厢全福便看向站在门口的侍女,那侍女朝全福盈盈一拜,淡笑道,“公公恕罪,郡主正在殿中哄太后娘娘入睡,恐怕不能出来跪迎。”   怪道是这主殿之内没了声音,却原来是在嬴湛刚一开口之时主殿内的两人就已经入了内殿,然而跪迎乃是宣旨的礼数,众人闻言本以为全福会稍后再宣,却不想全福闻言竟然一笑道,“无碍无碍,郡主陪着太后娘娘多有不便,太后娘娘有病在身,这圣旨也不好让她老人家听见免得多生事端,小人就这般对着寿康宫上下宣读便是了。”   那侍女闻言满意的笑笑,而后掀起裙裾跪了下来,全福也是一笑,便转身将手中的明黄圣旨打了开,扫了在场诸人一眼才高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惟赞宫廷而衍庆,端赖柔嘉。南煜昭郡王之次女厉瑾,承二国邦交之好,毓质名门,温恭懋著,仰承皇太后慈谕,册为瑾妃,赐住栖梧宫,太后病重,六宫无主,故朕令瑾妃暂领六宫之事,钦此。”   响亮的语声落定,整个寿康宫忽然一片死寂,没有谁想到昨日才入了宫的南煜郡主为何今日便能入寿康宫陪伴太后左右且能一令便杀了素日里极得太后欢心的沈鸢芙,而更叫人想不到的却是这一道惊天动地的圣旨!   昭武帝后宫无主的确不假,然而后宫多年未入新人,且前有诞下皇子的丽嫔,后还有别的妃嫔无数,怎么样都轮不到这个异国郡主一来便登如此高位,这位郡主是为和亲联姻而来众人早有所闻,可猜测过每一位皇子王爷甚至外头的郡王世子,却没有人想到那联姻对象竟然是皇上,一时间众人只能使劲的将此事往国家大事上靠拢……   众人的表情似乎在全福的预料之中,他缓缓扫了众人一眼将那圣旨小心的收起,正欲转身将圣旨讲给那绿衣侍女,这边厢嬴湛已猛地回神站起了身,“瑾妃?!父皇立这个女人为瑾妃?!她有什么资格统领后宫?!她分明是杀了人的凶手,怎能入宫为妃?!”   满是怒气和不可置信的话语落定,全福身为一个下人面上闪过两分尴尬,委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十殿下的这个问题,正作难之间,主殿深处忽然有一道清脆的语声伴着一道脚步声传来,殿中人道,“十殿下此话差矣,沈鸢芙以淫靡之药魅惑皇上,如此大罪岂有不杀之礼,本宫不过代皇上清理后宫而已,至于本宫有没有资格,圣旨已下,十殿下要抗旨吗?”   听着这声音路嬷嬷等人跪的更为老实,那绿衣婢女立刻起身朝内迎了过去,便是全福都恭敬的俯身退至了一旁,整个中庭,只有嬴湛挺着胸膛满面愤怒,随着那语声的靠近,光线并不十分明亮的主殿之内忽然有一抹极其明艳的红色裙摆一点点映入众人眼帘,紧接着,纤秾有度的身段亮出,下一刻,一张生的绝美的脸落进了沈苏姀的眸子里!   那张脸带着叫沈苏姀惊心动魄的熟悉,好看的凤眸微挑,三分蛊惑三分妩媚,间和着四分傲然霸气,柳眉弯弯却浓黑英武,挺翘的鼻翼明媚的笑容,如瀑般的墨色长发伴着那一身火红色的广袖长裙摇曳,那雍容华贵的气度更叫人无端心折,从殿门之中走出的厉瑾叫人惊艳叫人痴迷,沈苏姀双眸大睁的看着她的脸,眸光一晃,忽然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她发丝掩映下的白皙脖颈,朱砂痣,一枚小小的朱砂痣,如同尖针般瞬时刺痛了沈苏姀的眼睛!   ------题外话------   喵~这两天委实不敢看评论区了~小虐怡情都是为了剧情,步步是亲妈大家一万个放心!   还有你们觉得慢的问题整个解释一下。   第一,纵子和苏苏的感情线十分复杂,你们家作者在处理时总想着墨多些才不会在将来某些情节出现的时候显得突兀和不合情理,所以才尽量的让所有纠结都淋漓尽致的让大家看到,这个度可能没把握好,剧情慢热了请大家见谅。   第二,不靠谱作者被好基友拉出去旅行了,每天码字的时间很少,只能拼死不断更,大家可以养养文等作者回家之后多多更新补偿,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绝非我所愿,除了抱歉也只能请大家等等,已经提前了回家日期,会尽早回家静下心来完结第二卷,真的抱歉了姑娘们!   最后问一句,朱砂痣大家还记得吗? ☆、156 长相   “十殿下此话差矣,沈鸢芙以淫靡之药魅惑皇上,如此大罪岂有不杀之礼,本宫不过代皇上清理后宫而已,至于本宫有没有资格,圣旨已下,十殿下要抗旨吗?”   厉瑾一身红衣墨发站在寿康宫主殿门口,唇角浅含着两分淡笑,一双凤眸半狭扫过嬴湛和中庭跪着的宫人,深色的眼瞳看不出情绪,周身却又莫名的含着两分生人勿近的冷贵之气,忽然,她的目光在沈苏姀身上停了住,大抵是看出了沈苏姀面上的异样,她眉头微微一挑,却并未怪罪,只是十分寻常的看向别处,大抵是看出了宫人对她的敬畏,她满意的笑笑又看向嬴湛,嬴湛双眸鼓睁双拳紧攥,胸膛上下起伏的喘着气,分明是万分生气,看着厉瑾却又说不出当真抗旨的话来,厉瑾看出了他的心思,却转头看向了自己身边的绿衣侍婢,淡淡道,“凌霄,十殿下乃是皇上最为宠爱的皇子,往后,断不能像刚才那般无礼了。”   绿衣侍婢在嬴湛面前不卑不亢,可和厉瑾说话之时却万分恭敬,闻厉瑾之言顿时点头,“奴婢遵命奴婢遵命,请娘娘放心——”   嬴湛见厉瑾忽然如此稍稍一愣,随即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厉瑾见状也不恼,只是有些遗憾的看向了中庭地砖上的血迹,摇了摇头道,“实在太可惜了,竟然弄脏了母后的中庭。”   她改口改的极快,一句“母后”更是表明了她的身份,这边厢路嬷嬷闻言赶忙抬起头来道,“瑾妃娘娘无需挂心,自然会有下人们打扫干净。”   厉瑾闻言满意的笑笑,而后才看向满满一中庭跪着的人,口中淡淡道,“太后娘娘近来病重在身,每日里本宫都会过来请安,你们也要小心照料,若是出了岔子,本宫执掌六宫必定是纲纪严明不会轻饶的,都明白了?”   她这样一说,满庭的人都连忙应声,“谨遵娘娘教诲。”   厉瑾点了点头,忽然将目光再度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此刻的沈苏姀早已经垂了眸,身子僵硬的跪在那处,竟也给人一种恭敬的感觉,厉瑾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朝沈苏姀走了过去,走至她身前不算,竟然还俯身欲将她扶起,口中道,“洛阳候的名头本宫早在南煜就听过,小小年纪已经是女中英豪,本宫初来大秦,正愁没有朋友,洛阳候得母后喜欢,性子必定也是极好,往后若有机会,本宫必定和洛阳候好好认识一番。”   厉瑾削葱般的玉指轻轻扶住沈苏姀的左臂,沈苏姀拢在袖中的指尖一阵轻颤,甚至不能抬头与厉瑾直视,只浅吸了口气才垂着眸子道,“苏姀荣幸之至。”   厉瑾闻言唇角一弯便将沈苏姀放了开,直起身子看着沈苏姀温婉的模样低喃,“沈苏姀……苏姀……苏……当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今日皇上要来栖梧宫,否则本宫必定请洛阳候同回宫中小坐,听闻洛阳候善香道?改日定要讨教一番。”   沈苏姀闻言连忙弯身,“苏姀不敢逾越,随时等候娘娘吩咐。”   厉瑾对沈苏姀的表现很是满意,点了点头便朝仪门的方向走去,全福见状赶忙对着沈苏姀和嬴湛一拱手跟了上去,众人看着厉瑾的大红色裙裾消失在仪门之地,全都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嬴湛怒气未减冷着脸不言语,倒是路嬷嬷起身吩咐众人打扫中庭,嬴湛回过神来,转头看去竟然看到沈苏姀双眸发直的盯着厉瑾消失的方向出神,眉头一皱,嬴湛一把将沈苏姀拉至廊檐之下,气哄哄道,“你怎么回事?!这不过回宫一日这个女人就已经反了天了,你竟然还在她面前低声下气?!你和她有何话好说!”   沈苏姀唇色一片青白,听见嬴湛的低喝只双眸失神的望着虚处没做声,嬴湛早就看出了她的不妥,见她面色煞白额角甚至冒出了冷汗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仔细看了她两眼才闷声道,“沈鸢芙的事……只怕是没法子讨个公道了,父皇那里我还会去说的,总之不能叫一个异国女人在这后宫称王称霸,也不是父皇怎么想的就册她为妃了……”   嬴湛心底不满非常,却不好议论自己的父皇,稍稍一顿看着沈苏姀改了口,“你是在担心七哥吗?你放心吧,七哥已经没事了,哎,好好地一个秋猎也闹成这样,还让那女人钻了空子,我看这个南煜根本就没安好心,真不知父皇是怎么想的……”   嬴湛咬牙说着,话还未说完,沈苏姀豁然抬起眸子看定了他,“什么叫让瑾妃钻了空子?”   沈苏姀好容易开了口,嬴湛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南煜本来是直接进君临城的,可不知怎地这位郡主竟然直接跑去了西山猎场,虽有些出阁,父皇倒还欣赏这位郡主的不拘一格,可没想到父皇自见到这位郡主起就有些不对,并且,这位郡主到西山猎场的第二日就出了事,父皇在打猎途中遇刺,若非是七哥相救,这次恐怕就出大事了,你说诡异不诡异?”   嬴湛几句话,沈苏姀面色更白,嬴湛一叹,转眼看到路嬷嬷从中庭走过来,二话不说的招招手让路嬷嬷走近些,张口便问,“皇祖母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由着那女人胡来?早间我来时便瞧见皇祖母待那女人十分亲厚,那女人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这几日我都在西山猎场,也不知皇祖母病况,难道眼下更为严重了?!”   路嬷嬷听到嬴湛第一句之时面色已经变得有些怪异,看了看沈苏姀,又看了看嬴湛,满满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嬴湛心急,哪里受得了这般,挥退了近处几个禁卫军便低喝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连我也不能说了?嬷嬷你就不担心皇祖母吗?”   路嬷嬷本是犹豫万分,可听到嬴湛这话却是面色一白,赶忙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请殿下放心吧,有奴婢在又怎敢不看着娘娘呢,瑾妃娘娘并未对太后使什么手段,太后娘娘会如此的纵容瑾妃娘娘,都是因为……因为她……”   嬴湛骤然眯眸,“因为什么?”   路嬷嬷眼底微光簇闪,左右看了看才下定决心似得道,“都是因为她和当年的苏皇后长得有几分相像,殿下应当知道,太后娘娘眼下还当这是在八年之前呢,早前已念叨着苏皇后,此番来了个和苏皇后长得有几分相像的,又怎会不错认呢?”   路嬷嬷一席话落定,嬴湛沉郁的双眸立刻绽出了两分微光了,愣了一愣才道,“难怪父皇会册其为妃,却是因为她和苏皇后长得有些像?敢问嬷嬷,她们二人像在何处?”   路嬷嬷苦笑,“苏皇后出事之时殿下还小,自然没什么记忆,苏皇后和瑾妃娘娘说起来只是三分长相相似罢了,两人的装扮气质都是不像的,可饶是如此,只怕也是勾起了皇上的回忆,更何况苏皇后当年乃是含冤而死,皇上心底许是怀着愧疚的,哎,奴婢也未曾想到。”   路嬷嬷这样一说,嬴湛眼底的沉暗倒是消了两分,沈苏姀站在一旁听着两人之语只觉得心底某处一股子莫名的怒意涌起,眸光一抬,又看向了早前厉瑾背影消失的地方,路嬷嬷说完此话便进了内殿,只留下嬴湛一人站在沈苏姀身侧,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道,“南煜为何会送一个和苏皇后长得有几分相像的人来大秦呢?”   稍稍一顿,他眉头皱得更紧,“可若是为了扮成苏皇后得父皇垂怜,却又为何不将装扮气质也变变,难道是为了掩人耳目混淆视听?”   沈苏姀听着他这嘀咕心头抽紧,看着那仪门下意识的就想上前一步,嬴湛看出了她的念头,不由醒悟似得拍了拍自己脑袋,“看我,你这个时候可没心思说这些,走吧,我们一起去看七哥,他在栖霞宫呢,这次的毒很是厉害,七哥眼下虽然无碍,可也是吃了苦头了。”   嬴湛说着话竟然先沈苏姀一步走到了她前头,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微光,脚下一顿才又跟了上去,两人一行走出寿康宫,直朝着栖霞宫而去,走至一处岔道之时沈苏姀脚下忽然一停,嬴湛走在前察觉不对劲转过身来,见她的模样眉头顿时一皱,“那是去栖梧宫的方向,难不成你还真打算去找瑾妃小坐?”   沈苏姀闻言默不作声的收回看向栖梧宫方向的目光,垂着眸子越过嬴湛朝栖霞宫而去,嬴湛满是不解的看着沈苏姀的背影,只觉得今日的沈苏姀心不在焉哪一处都不对,想了想不曾想明白,到底是跟了上去,二人刚走到栖霞宫门口便瞧见了容冽,容冽满眸的沉暗在看到沈苏姀的那刻起变作一片清亮,连忙上前几步行礼道,“给侯爷请安,王爷在偏殿等您呢。”   此话一出,沈苏姀沉凝的面色才松活几分,一边朝偏殿走一边问,“眼下如何了?”   容冽在旁恭声回道,“王爷半个时辰前醒来,眼下已经无碍。”   沈苏姀松出口气,一通疾走至偏殿,这地方她并非是第一次来,自然是熟门熟路朝内室而去,容冽在门口便停下,嬴湛见状也识趣的不曾跟过去,屋子里安静的只剩下沈苏姀一人的脚步声,走至内室入口,沈苏姀刚要抬手掀帘,却有一只手比她更快的将帘络掀开,下一瞬,沈苏姀尚未反应过来人已被卷入一个怀抱,嬴纵只着了内衫紧紧揽着她,口中不轻不重的叹气,“你来得可真慢……” ☆、157 你早就知道四姐姐未死?   “你来得可真慢……”   嬴纵口中不轻不重的叹一句,熟悉的气息就落在她耳侧,沈苏姀整个人还是僵的,呼吸也不匀,只浅吸了口气环住了他的腰身,埋头在他胸前,却是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嬴纵察觉出她的异常,当即垂眸看她,只瞧见她侧脸略白眉头微蹙,竟是说不出的颓然沉凝,嬴纵双眸微狭,抬手抚在了她脸侧,“这是怎么了?”   嬴纵轻声一问,沈苏姀才忽然醒过神来似得抬头看向他,振了振精神道,“你伤在何处?这几日都没有消息,谁也不知西山出了何事,昨日又宫禁,委实叫人着急!”   沈苏姀语速极快,说着便打量他全身上下,忽的眸光一狭定在了他左肩头,抬手覆上去,掌下之下隔着薄薄的绸衣果然有些不对,纤细的十指将他领口一挑,雪白带着血渍的棉布顿时露了出来,沈苏姀双眸一沉,眼底已生出几分凝重。   正欲细看,嬴纵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又将自己的衣襟拉了好,沈苏姀蹙眉看他,便见嬴纵唇角露出几分苦笑来,“一点小伤没什么好看的,眼下已经无碍了。”   稍稍一顿,嬴纵看着她的眸色一深,“倒是你,看着十分不好,听说你进宫的消息已经有一阵,却怎地来的如此之慢?适才去寿康宫了?”   嬴纵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沈苏姀至内室榻边,待两人都落座便瞧见沈苏姀的面色一时更为难看,他心中觉得不妥,沈苏姀却还是固执的看了看他的伤势才问,“听说是为了救驾才受的伤?西山那边到底出了何事?那雲荔毒伤身的紧,你确定无碍了?”   见沈苏姀不愿说嬴纵也不逼她,听见她问只面色一肃道,“是遇刺,且十分蹊跷。”   听到这蹊跷二字沈苏姀心头便是一跳,嬴纵见她一双眸子定定看着她便接着道,“遇刺那一日,和父皇在同一片山林狩猎的只有我一人。”   沈苏姀呼吸一窒,一瞬之间便明白过来,当日跟去西山猎场的皇子有三人,可那一日和昭武帝在一起的只有嬴纵一人,倘若昭武帝发生了意外,岂不是和嬴纵脱不开关系?!沈苏姀一瞬之间心跳骤然加快,抿了抿唇才道,“是陷害。”   嬴纵眼底便闪出两分幽光来,却又是一叹,抚了抚她的面颊道,“此事的确需要斟酌,是谁下的手还不能确定,不过眼下我人就在你眼前,你不必担心旁的。”   沈苏姀看了看他的面色,只觉他看起来并非是万分不好才呼出口气,见她稍微放松了几分,嬴纵便又握着她的手问,“刚才在寿康宫遇到什么事了?”   嬴纵素来眼利,对她更是了若指掌,这一问一出,沈苏姀立刻被惊得眉头一跳,咬了咬牙才定神道,“适才去了寿康宫,遇见了……遇见了瑾妃,你可知道皇上册妃的事了?适才我去寿康宫的时候,她正在陪太后说话,没料到此番的狩猎如此快就完了,沈鸢芙这几日一直留在宫中,今日……今日我进宫之时沈鸢芙正好被瑾妃杖毙。”   嬴纵听到“瑾妃”二字双眸已是微狭,待她说完才握着她的手一紧道,“寿康宫的事情我都已知晓,这个瑾妃很危险,你莫要和她走得太近。”   沈苏姀有些疑问的看着嬴纵,嬴纵便肃着声音道,“本没想过这样快便告诉你,可你既然已经见到了她,那我便要与你说说,我虽然昏睡了两日,可册妃乃是在我意料之中,别的不为,只因为这位南煜郡主的那张脸,当日她出现之时朝臣只是惊诧与她和当年的苏皇后长得有几分像,然而你可还记得我们在御书房密室之中见过的那幅画?”   沈苏姀听着嬴纵之语呼吸微窒,眸色沉凝的点了点头。   嬴纵唇角便是一沉,口中道,“彼时我们都不知那画中女子是谁,按照年龄来推算,那画中女子必定不可能是这位南煜郡主,我们闯入密室那夜你曾说那幅画中的女子并非是苏皇后,缘故就在一颗朱砂痣,这位郡主乃是南煜送来的,要投父皇所好也没什么问题,若只是和苏皇后生的像也就罢了,可偏偏那女子脖颈上也有一颗朱砂痣,分明便是照着那画中之人的模样来的,只不过那画一直存在父皇的密室之中,那女子是谁连我们都不得而知,南煜却又从哪里知道这个秘密?并且这位郡主行事不按常理,此番更是直接去到了西山大营,我从不相信世上的巧合,所以此番又怎能不暗藏玄机?这个瑾妃来大秦的野心必定不小!”   嬴纵一边说一边看着沈苏姀的面色,只见她眸色越来越暗,握在掌心之中的手更越发的冰冷,他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妥,想了想才心底一叹道,“沈鸢芙的事本就是她咎由自取,你无需为了她难过,至于这位瑾妃,无论她有什么图谋,她初来乍到,除了倚仗父皇的宠爱之外暂没旁的,你无需挂心。”   沈苏姀听着嬴纵此话才回过神来,面上却还是煞白,深吸了两口气才语声艰涩道,“这个瑾妃的模样我瞧着也很有些惊讶,照你这样说来,她……她的来意果然不明,我自然不会与她有什么交集,你也要当心些才好。”   嬴纵闻言眼底才稍微一松,颔首道,“你放心,倘若瑾妃图谋不轨,只怕第一个发现不妥的是父皇,她若只是和亲便好,若不是,凭着父皇的性子,不会因她的长相就纵容与她,相反,父皇眼下或许会宠爱与她,可心底怕比你我更生出疑问来。”   沈苏姀闻言指尖一颤,“厉姓乃是南煜国姓,这个厉瑾更是南煜宗室之女,身份贵胄,倘若有什么不妥,岂非是和南煜有关?”   嬴纵看着她分外凝重的面色无奈苦笑,拂了拂她的面颊道,“南煜乃是大秦战败之国,暂时不足为虑,这些都是国事,和你我无关,几日不见,我们当真不说些旁的?”   沈苏姀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定看着嬴纵,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可看着嬴纵满是宠溺的眸子却怎么也说不出,嬴纵看着她这模样眸色一深,只以为她心底还压着苏阀之事,想到此嬴纵只得暗叹一声揽她入怀,“西山还是和从前一样,那时候你最爱去西山跑马的,秋猎人多最为无趣,等到了冬日那边下了薄雪,我再带你去瞧瞧……”   沈苏姀深吸口气倚身在嬴纵胸前,双手亦环在了他腰间,轻轻的点头应了一声,嬴纵埋头在她颈边轻嗅,“大婚之后,除了西山我们还可去其他地方走走,你想去何处便去何处,你若是愿意,我们去九巍山看看,漠北和昆仑山,或者去江南都好。”   嬴纵话语平静,沈苏姀却听得呼吸一轻,怔愣了一瞬她才猛地闭了眸子,半晌也不知是不是该应一声,无意识的收紧双臂,她竟然第一次在他怀中生出悲凉之感,默然良久,她才扬了扬唇,“好,去昆仑吧,去拜见贵妃娘娘。”   嬴纵眼底微光一现,不自禁轻唤一声,“彧儿……”   沈苏姀在他胸前蹭了蹭,忽然轻声一问,“那个瑾妃,你要如何对付?”   嬴纵在贵妃之死的事上对沈苏姀有愧,见她今日能如此言语心底自是十分动容,见她又提起瑾妃却是有些意外,想了想才道,“此人身份背景还需详查,虽然是南煜之人,可她背后或许并非是南煜,此事自有我来安排,你无需多想。”   沈苏姀听得眉心一跳,“她的身份,只怕不好查……”   嬴纵摸了摸她的发顶似有些无奈这般的话题,却是徐徐道,“这位郡主如今已经是双十年华,无论如何掩饰,总是能查出些蛛丝马迹的,南煜亦有我的人在,好比当初查詹姨娘一般,查这位瑾妃只需要些时间罢了。”   双臂一松,沈苏姀忽然从嬴纵怀中退了出来,黑漆漆的眸子紧紧地看着嬴纵,唇角几动却又未说出什么,她这幅模样让嬴纵心中一紧,蹙眉问,“怎么了?”   沈苏姀紧张的眸色一松,却是问,“今夜还留在宫中?”   嬴纵见沈苏姀面色有异最终却问出这个问题便觉不妥,却是抚着她的面颊道,“不了,今夜便回王府,只是稍后需得去天寰宫一趟。”   嬴纵此番救驾有功,自然不会就这样出宫去,沈苏姀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便道,“那好,宫中总是多有不便,我陪你一会儿便先回沈府一趟,沈鸢芙的事情府中人必定还等着我处置,然后我便去王府等你可好?”   嬴纵出宫本就是为了能与沈苏姀自在的在一起,闻言自然觉得满意,两人小坐片刻,沈苏姀为嬴纵换了药,又叫来太医亲自听了太医诊断,确定嬴纵无碍之后方才放下心来,眼看着午时已过,沈苏姀这才从栖霞宫中出来回沈府。   马车悠悠行在宫道之上,沈苏姀独自坐在马车之中面色分外沉凝,嬴纵此番乃是因救驾负伤,这其中纵然有他不得不出手的利害关系,可又怎能说这里头没有父子之情在?他不是个会轻易就让自己受伤的人,且这一次还是中的那雲荔毒,那可是稍慢一分便会要了人性命的东西,沈苏姀深吸口气定了定神,深知眼下还有一件事比她心中思绪更为重要!   “去学堂。”   马车刚一出宫门沈苏姀便下令,驾车的赵勤闻言有些奇怪,沈苏姀已经多日不曾去那学堂,他亦知那位孟先生眼下不在君临,且不知沈苏姀今日去学堂是为何故?心中虽有疑问,可赵勤素来听话,便也是马鞭一挥朝苏阀旧址而去,徐徐而行两柱香的时间,马车稳稳停在了苏阀学堂之前,马车听闻,车内的沈苏姀却久久未下车来,赵勤心觉奇怪,不由上前一步轻声提醒,“侯爷,学堂到了。”   幽暗的车厢之中沈苏姀明灭不定的眸光簇闪,听到赵勤的话她依旧是无动于衷,又这般不声不响的坐了半刻她才浅吸口气眸光平静的矮身出了马车,自己上前去叫门,来开门的依旧是陈叔,沈苏姀对陈叔笑笑,径直朝竹园的方向去,庭院深深,秋意浓郁,沈苏姀推开院门的刹那果然看到了站在一丛绿竹之下的蓝衫男子,她落在门扉之上的手一顿,眸光为之一凝,那边厢孟南柯徐徐然转过身来看着她,眸光温润,带着几分心疼,分明是在等她。   沈苏姀落在门扉上的手缓缓落下,寒声问他,“你早就知道四姐姐未死?”   ------题外话------   我回来啦,不过最近四天的字数还是不多,大家担待,16号就回家啦!之后一定多多更新滴! ☆、158 背离   沈苏姀落在门扉上的手缓缓落下,寒声问,“你早就知道四姐姐未死?”   孟南柯一身蓝衫落拓,笔挺的身姿站在秋日绿竹之前愈发出尘不凡,听到沈苏姀的问题他并不意外,只是以一种愈发怜惜的目光看着沈苏姀,沈苏姀眼底寒意瞬时更重,上前一步,语声慑人,“你分明知道四姐姐未死,却一直瞒而不报。”   孟南柯负手而立凝眸不语,沈苏姀脚步稍稍一停朝他走去,几乎是一步一顿的道,“当年四位姐姐罪判流放,充入军妓营,都在途中失了性命,我费尽周折也不曾寻到蛛丝马迹,却原来四姐姐尚活在人世,师兄,那另外三位姐姐呢?”   孟南柯眉头微蹙,眸色一暗,唇角动了动,却未言语,沈苏姀眼底的希望一闪而逝,唇角的笑意瞬时凄怆,她一步步的走近,看着孟南柯的目光却愈发陌生,停了一瞬又接着道,“这八年时间,四姐姐都在何处?四姐姐何以成了南煜郡王次女?又何以和亲至大秦?四姐姐本就和姑姑生的相像,可我从不知她颈侧何时多了一颗朱砂痣,她扮的女子是谁?师兄,你费尽心机走的这一步大棋,可是要以四姐姐为刀为刃,替你覆了大秦朝的天下?”   孟南柯自始至终站在绿竹之下,沈苏姀没问一句他眼底的怜惜便更重一分,却自始至终不曾言语,沈苏姀眼底厉光一闪,“你出君临,便是为了相助四姐姐?西山的刺杀是你所为?你要陷害嬴纵?四姐姐为何要成为皇帝妃嫔……她不知我的身份?”   沈苏姀在孟南柯五步之外站定,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射出冰凌一般的光来,孟南柯看着沈苏姀寒冰一样的面容摇头一叹,“小苏,若你争气些,或许她不会入大秦后宫。”   沈苏姀闻言眼底一痛,想也未想便抬手一掌落在了孟南柯胸前,这一掌出手便用了七成功力,凌厉的劲风涌起,只听砰的一声闷哼,孟南柯面色一白后退数步,竟然是躲也未躲,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意外,孟南柯却直起身子咳嗽着苦笑,“第一掌,无论如何我也要受住,因我这点疼比起苏瑾委身杀父仇人来说并不算什么。”   沈苏姀双眸骤红,身形一动浑似幻影一般朝孟南柯袭去,又是一身闷响,却是沈苏姀的手刀落在了孟南柯的肩头,孟南柯膝头一软,踉跄的朝后退出几步去,唇角溢出一丝鲜红的血丝来,他咳嗽几声粗喘几口才缓过神来,抬手将唇角一抹继续道,“并非是我要以她为刀为刃,而是她等着这个机会不知等了多久,杀皇帝是她的意思,陷害嬴纵亦是她的意思,她这八年在何处我不知,她要扮的人是谁我也不知,这步棋更并非是我费尽心机而走,我只知道一年前是她找到的我,我顺势而为,而她并不知你的身份。”   孟南柯气息不稳的站着,一言一语说的极为费力,沈苏姀盛怒之下的掌力自然不比寻常,便是他也难受的住,沈苏姀听到他所言却有一瞬间的失神,她没想到孟南柯一概不知,她没想到是如今的厉瑾主动找的他,一种诡异的感觉滑过心头,她还来不及抓住便消失的一干二净,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她为何会找你?她来大秦,所图为何?”   孟南柯闻言眉头一挑,“她找我是因她知道了我是孟阀后人,至于她来大秦,自是复仇。”   沈苏姀垂在身侧的手紧攥,“如何复仇?”   孟南柯失笑,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忽而带上了怜悯,“昭武帝加诸在苏家身上的是什么,她要还给昭武帝的便是什么,这个道理,你难道还不懂吗?”   沈苏姀眸色一暗,孟南柯却已继续道,“小苏,我曾告诉过你,人都会遇到难以抉择之事,这个时候通常宿命会帮你,眼下你可还迷茫无措了?苏瑾回来了,苏阀的仇,她来报,你狠不下心的,她来狠,你舍不去的,她来帮你舍,你的四姐从前虽然是个贵族娇女,可真到了此时,却是比你来的更狠绝利落,从现在开始,你可以隔岸观火了。”   沈苏姀眼底猛然迸出怒意,刚要开口孟南柯却好似已经明白她要说什么似得笑道,“你不必为你四姐担心,难道你未看出来,她已经是不顾一切了吗?她和你不同,她心无挂碍,任何不能做能做的她都可以做,小苏,你又想复仇,又不想看着你看重的人受伤害,这本就是贪心,我知你不愿你四姐伤害嬴纵,好,那就和嬴纵离开君临吧。”   沈苏姀牙关紧咬的瞪视着孟南柯,孟南柯煞白着面色苦笑不断,“情之一字,当真惑人,这些道理你并非不明白,却仍然如此执拗,什么都想要,最后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小苏,你总不能替皇帝阻止你四姐复仇,要么帮她,要么离开,你只有这两个选择。”   沈苏姀黑漆漆的眸子之中尽是寒光,看了孟南柯许久才问,“她是如何打算的?”   孟南柯仔细的看着沈苏姀面上的表情,忽而一笑的摇摇头,“她的打算,我不会告知与你,早前是你不信我,眼下,则是我不信你,你因嬴纵而心软,只有我和你四姐才是真正想要复仇想要和这大秦王室试一试的人,我们要和整个大秦王室为敌,这其中自然包括嬴纵,你对嬴纵下不去手,我便是告诉了你又能如何?”   沈苏姀面色一白,听着孟南柯失望之语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反驳,巨大的愧疚涌到心口,想到今日在大秦王宫之中看到的人连身子都有些发抖,孟南柯的面色并不好看,可看着她的目光却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沈苏姀知道孟南柯再不会若从前那般相助与她,她苦笑一瞬,再不多问一句,转身便朝院门走去,身后孟南柯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眼见得她快要走出院子忽然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和她表明身份,她是厉瑾,不是苏瑾,若她知道你竟然和杀父仇人的儿子结为连理,想必她对你,就不只是失望了!”   沈苏姀听着此话脚步一顿,脑海之中陡然闪现而出的竟然是昨夜梦中苏瑾看着她的怨毒愤恨的眼神,她心口一颤,一时连呼吸都好似被一只大手扼住,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猛地紧攥,沈苏姀深吸两口气脚步踉跄的朝外走去,孟南柯看着沈苏姀的背影消失才缓缓的叹了口气,抬手触了触胸口,面上苦笑更甚,独自站了片刻,一直静悄悄的竹林之间忽然有林枫轻动,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在孟南柯身后,低声问道,“主人,为何不让姑娘和郡主相认?若得相认,姑娘复仇之心必定能坚定许多!”   孟南柯蹙眉摇头,“她已经很苦了,我何必逼她。”   身后之人再不言语,孟南柯又叹一声转身入了屋子……   沈苏姀走出学堂时的脚步还在发颤,等在外头的赵勤看到她这般模样出来面上一鄂,却又不敢多言,待沈苏姀沉默不语的上了马车他才心惊胆战的驾着车朝沈府而去,马车之中光线幽暗,沈苏姀独独坐在车厢之中全身僵冷,耳边是孟南柯的话回响,脑海之中是昨夜的梦境,拢在袖中的手在发抖,久久未定下心绪来,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缓缓停了下来,沈苏姀抹了抹掌心的冷汗,掀帘入了沈府,一路朝伽南馆而去,刚走到院门口便看到等在檐下的沐萧,沐萧面色冷沉,看到她便迎了上来,沈苏姀心头一紧,看着沐萧欲言又止的样子示意书房的方向,“去那里说。”   沐萧点点头跟在沈苏姀身后,沈苏姀挥退了迎上来的香书几人只带着沐萧入了书房,刚在书案之后落座,沐萧已经语声冷沉的道,“主子,出事了。”   沈苏姀已做好了准备,可听到沐萧之语的时候还是觉得心头一紧,定了定神沉声问沐萧,“出了何事?”   沐萧面上满是沉凝,眉头微蹙又有些疑惑,想了想才道,“主子前几日吩咐下去的事我们本来正在筹划,可连着两夜竟然有人抢在我们之前下了手,刑部兵部七位旧臣死于府中,事情已经被卫尉营压了下去才未得走漏,主子,这是怎么回事?”   沈苏姀靠在椅背上的身子陡然坐直,狭着眸子看沐萧,“此事为何不早报?”   沐萧面色一白,“对方手法纯熟,做的就和意外一样,底下人上报来消息的时候属下还不确定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直到昨夜也出了事才觉得不对,主子,为何有人会抢在我们之前下手?且杀得一个不差正是我们的目标……”   沈苏姀凝眸不语,缓缓地靠进了椅背之中,精致的面容之上笼着一层沉色,她心底万分清楚是谁下的手,她从未怀疑过孟南柯所言,眼下,却是实实在在的知道苏瑾回来要做什么,沈苏姀闭上眸子掩下其中痛色,沉默良久才道,“此事暂放,先去给我查一个人。”   沐萧一愣,而后才问,“主子要查谁?”   沈苏姀拢在袖中的拳头紧攥,沉声道,“瑾妃。” ☆、159 此生我只嫁你!(一更)   九月的天气已有些寒凉,嬴纵一袭鎏金墨袍走进水榭的时候正看到沈苏姀独自站在临水的窗前,此刻暮色已经西陲,屋子里光线昏暗却又未曾点灯,沈苏姀微狭着双眸看着外头的云烟湖,也不知在想什么竟然连嬴纵的进屋的脚步声都未曾听见,嬴纵心中念她许久,见她等着他眼底一柔走了过去,长臂一揽将她圈进怀中,“怎么也不点灯?”   沈苏姀对他的怀抱早已熟悉万分,稍有一怔便软身依偎,闻言抿了抿唇并未答,嬴纵的手臂紧了紧,眉头又是一皱,“在窗前站了多久?眼下的天气也不比盛夏,这湖风有些凉,吹得你身子都有些发冷,这衣裳也有些薄了……”   嬴纵说着话便要将她身前的窗棂合上,沈苏姀却抬手一挡,语声柔润带笑,“你自己还伤着,倒是数落起我来了,你瞧外头的暮景可还看的入眼?”   眼下暮色将近,天边缀着一层似红似黄的云团,云烟湖上笼着一层薄雾,加上湖边那郁郁苍苍的辛夷花木,竟是别有一番景致,嬴纵听她之话勾了勾唇,乃是第一次用心去看外头这些已经司空见惯的景,扫了两眼虽然觉得的确有几分韵致,可他到底是金戈铁马惯了的大男人,可没女儿家那般诗情画意,只低头在她颈边吻了吻,“你看风景,我看你。”   沈苏姀闻言一笑,任他嘶磨亲近着随意问道,“宫中如何?”   嬴纵落在她颈畔的唇一滞,而后身子便直了起来,只揽着她道,“我已是封无可封,只能赏赐罢了,此番乃是救驾有功,随行文武都看在眼里,父皇无法只有大赏,我要了兰城,而后去看了皇祖母,她将瑾妃当做了苏皇后,言语之间很是维护。”   天边的云团颜色逐渐变淡,不知什么时候黑夜就会彻底的压下来,沈苏姀抬睫看向天边,喃喃出声,“兰城啊,那地方变了吗……”   兰城位于大秦极西,紧邻着九巍山,从前乃是边陲重地,后来焉耆被收入大秦国土,兰城便不再是边陲军重之地,反倒是商贾繁盛百姓安乐,又因为西境多山,兰城山明水秀之地更是不少,嬴纵听着沈苏姀喃喃之语唇角一弯,“没变。”   沈苏姀面上的薄笑便是一深,点着头道,“没变便好,当年驻军西境,你我几番相争兰城驻兵之权,到了今日,总算是你赢了。”   沈苏姀说的戏谑,嬴纵失笑道,“兰城多山水,如今少做驻兵之用,民风更是淳朴温厚,做个安闲度日之地再好不过,又离得九巍山极近,我很喜欢。”   沈苏姀扬唇一笑,又扫了一眼外头的景致方才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他肩头,“这伤势当真无碍了?离了战场,少有人能伤你,此番却竟被伤了……”   她语声心疼,听得嬴纵心头软柔一片,揽着她腰身将她朝后一压,堪堪靠在了窗棂之上,沈苏姀冷不防被他这般压住,顿时受惊小鹿似得看他,四目相对,他眼底迸着慑人的火星,沈苏姀心头一跳,面上不由自主微红,嬴纵紧紧盯着她的脸喉头一滚,身子一点点的倾近,“咱们好几日未得见了,若非怕忍不住,适才在宫里就……”   话未完,唇已压了下来,沈苏姀低呜一声,还未说什么便被嬴纵探舌而入,沈苏姀面上大红,嬴纵却极享受的眼底生出了笑意,大掌在她腰间一滑,顿时从衣下钻了进去,待掌心触到一片滑腻,顿时将她更紧的抵在了窗沿之上。   沈苏姀喘着瞪他,嬴纵唇下更为肆意温柔,不出片刻她便连站都站不住,感觉到他的呼吸火热粗重,沈苏姀揪着他的衣襟道,“别在这里……”   嬴纵闻言眼底笑意更深,一双凤眸微眯,里头迸射而出的情欲瞬时让沈苏姀心颤神沦,下一刻,他的手却忽然从她衣下撤出,只搂着她的腰身柔柔吻她,不出片刻,唇舌一滑到她颈间,重重的吮了几下,竟然就这般停了下来。   沈苏姀呼吸起伏的软在他怀中,察觉到他没了动作有些疑惑的抬睫看他,嬴纵眼底欲望未减半分,灼热而惑人,看着她疑惑的眼神喉头又是一滚,却只笑着抚了抚她的脸,“还有两月不到,我等的住。”   沈苏姀唇上晶莹一片,眨了眨眼面色更红,嬴纵瞧着她这撩人的模样重重一叹,忽然倾身将她打横抱起出了水榭,沈苏姀由他抱着,大睁着一双眸子看他,半晌才有些郁郁的低下头来低声嘀咕,“不是早就……现在何必……”   嬴纵脚步一顿,垂眸扫了沈苏姀一眼笑意更深,沈苏姀蹙眉看了看他这愉悦的模样撇了撇嘴,而后便将脸贴在他胸前懒懒不言语,嬴纵面上笑意不减,一路将沈苏姀抱回了主殿,主殿之内灯火通明,嬴纵将沈苏姀放下之时沈苏姀忽然问,“此番西山遇刺皇上隐而未发,私底下必定已命人探查,可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了?”   嬴纵除却身上外袍,听见她这一问面色一肃,“父皇若是查,必定是用天策府去查,天策府你是知道的,想要探明他们查到了什么,得需要些时间。”   天策府……沈苏姀蹙了蹙眉,面色有些沉暗下来。   嬴纵回身便见她面色难看,不由凑上前将她揽了住,摇头道,“你不必挂心,此番与你我无关,天策府便是能查出什么也不会牵累与我们,大婚将至,别的我们不管。”   沈苏姀看了看嬴纵,“皇上今次既然能遇刺,或许那下手之人的心未死,这一次为你所救,下一次就不得而知了,早前朝中曾提过立储之事,却未得有个定论,这会子,是不是应该有所准备了?倘若皇上有什么意外,大秦必定大乱。”   微微一顿,不等嬴纵答话沈苏姀又问,“傅凝有孕之事你可知道了?”   嬴纵眉头微蹙,点了点头,“在西山便已知道。”   沈苏姀蹙眉想了想,“忠亲王已经闲职许久,可叫人瞧着还是不甚放心,傅凝那里……必定是已对忠亲王动了心了,可叫她继续传消息,只是可信度太低。”   嬴纵眉心微蹙,“傅凝到底没受过教导,不过有傅青在,她多少会有顾忌。”   沈苏姀摇头,“你不懂,即便是有傅青在傅凝也不可再做称职细作,她本就是为了报恩,如今又有了孩子,女人是最易被情爱所左右的,哪怕她还存有报恩之心,可她会心软会犹豫,这就已经是大忌,我们可放她一马,却不可信她,还有傅青,你亦要留心。”   沈苏姀语速极快的说完,面上忽而一怔,一转眸,果然见嬴纵正凝重的看着她,一瞬间,适才亲密的气氛荡然无存,两人心头都是不约而同的一阵发紧,沈苏姀苦笑一瞬,有些懊恼的垂了眸子,“不错,我亦是女子,这话亦适用于我。”   嬴纵眸色一暗,一把将她的腕子握了住,“彧儿……”   沈苏姀深吸口气笑意一松,抬眸见他眼底又是感动又是担忧不由倾身偎到了他怀中去,口中喃喃道,“你放心,我一直想做个爱憎分明之人,我知你待我之心,便绝不会因为旁的迁怒与你,如你所言,我们大婚将至,我亦不想横生枝节。”   稍稍一顿,沈苏姀好似觉得这话还不够,又补了一句,“此生我只嫁你。”   嬴纵胸膛一阵起伏,平复良久才道,“有你此话,再有多少个五年都不算什么了。”   沈苏姀勾了勾唇,从他怀中退出来去抚他的脸,刀削斧刻的面容俊逸又温柔,素来紧抿的唇角在她面前之时也多是上扬着的,还有这一双天穹似得墨蓝眸子,哪怕只是被这双眸子看着也能叫她心安,沈苏姀心底一叹,听着他这话忽然就眼角一酸,怕被他看出那压不住的水光,忽然直起身子朝他吻了过去,娇软的唇相贴,整个身子都嵌入他怀中去,嬴纵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呼吸一重,终于被她撩的一发不可收拾……   西山受伤中毒,嬴纵用完药之后便揽着沈苏姀沉沉睡去,沈苏姀往常在他怀中总能安心入睡,今夜,却是盯着嬴纵的面容半夜才闭了眸子,至第二日一早,又像往常那般早早醒来,嬴纵身上的雲荔毒虽然得解,可到底有了损耗,沈苏姀便随着他睡,由此,等嬴纵睁眸之时便瞧见沈苏姀正睁着双美眸看着他,嬴纵心中一动,又忍不住将她裹在怀中好好亲近了一番,而后才起床更衣,待到了用膳之时恰等到容冽前来送宫中传出的消息。   “皇上昨夜宿在栖梧宫,今日一早后宫众妃嫔女官已至栖梧宫拜会,早朝之时皇上更准允南煜与大秦通商休兵等诸多事宜,瑾妃娘娘荣宠无双。”   容冽语声沉静,话音落下,嬴纵面上尚且没有什么表情,沈苏姀眼瞳却是一缩,容冽又继续道,“瑾妃娘娘入君临不过两日便得此高位,宫中女眷多有不服,又加上瑾妃娘娘和苏皇后生的相像,宫中流言蜚语颇多,皆是言瑾妃娘娘凭苏皇后之貌蛊惑皇上,瑾妃娘娘得闻此事,已于今晨杖毙宫婢太监共十三人,后宫为其慑服,皇上并未过问后宫之事。”   嬴纵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沈苏姀却已经停了下来,嬴纵蹙眉看她一眼,“不论她是恃宠生娇还是性子狠煞,越是如此越容易露出破绽,她亦不敢对皇祖母如何,你放心。”   此刻的嬴纵哪里能想明白沈苏姀心中的心惊胆战,当年的苏阀四小姐乃是养在深闺的贵女,虽然经常出入皇宫,可苏家最抢眼的乃是小世子苏彧,且当年出事之时苏家四小姐也不过才十六岁,虽然彼时已能看出和苏皇后有些相像之地,形容气质却是十分稚嫩不同,经过这么多年,眼下的苏瑾已经长成,容貌和苏皇后更为相似,气质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所有人都以为苏家人已经死绝,除了沈苏姀这等和她最亲近的血亲之外,还有谁能一眼认出她是苏阀四小姐呢?然而如嬴纵早前所说,一个人再怎么变化,既然又经历就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能不能达成所愿先不说,倘若她的身份曝光……   沈苏姀心中揪成一团,却根本不能对嬴纵道出半句,定了定神才摇头,“看着这个瑾妃的行事倒不像是个城府深的,本就已经荣宠如此,却还不知收敛造下这般杀孽,岂不知朝内朝外那些笔杆子又会如何对付她一个弱女子?”   沈苏姀说的沉重,嬴纵眼底便闪出两分疑惑,挥了挥手让容冽退下,这才握着她的手道,“你可是因为她的长相所以对她心软了?虽然不知她用了何种手段将长相变作和苏皇后一般,可你当知道她乃是南煜送来和亲的,诸般情状都说明她是个不简单的,你可万万不要被她扰了心智,我知道你恨不能苏皇后死而复生,可到底不是人人都有你的机缘,皇祖母眼下神志不清,你干脆少进宫去,否则见了瑾妃必定勾起心中旧事难受的紧。”   沈苏姀苦笑一瞬点了点头,“你说的我都明白,我自然分得清的。”   嬴纵见她如此不由一叹,干脆将她拉在了怀中来,万分郑重的盯着她的眸子道,“彧儿,我是真的觉得这个瑾妃危险万分,你答应我,无论为了什么,莫要涉险。”   沈苏姀见他表情凝重不由也正了正面色,“你放心,我岂能让自己处于险地?”   嬴纵闻言才松了口气,谁知沈苏姀又问,“你说你要查查她的身世的,既然要查便要查个仔细,若是送回了什么消息来,可不能不叫我知道。”   嬴纵失笑,“放心,自然叫你知道个清楚,断了你对她的心软!”   沈苏姀点点头,笑意一时有些飘忽……   又在王府待了一会子沈苏姀便回了沈府,还有一月多便是大婚,她说了要嫁与嬴纵便一定会嫁与嬴纵,去查瑾妃的消息尚未送至眼前,她只能咬牙忍着按兵不动,马车徐徐,眼看着到了沈府沈苏姀掀开车帘的一刹却愣了住,沈府门前竟然还停着另一辆马车,那马车她熟悉万分,眉头一簇快步朝府中走去,刚入府便看到香书等在正院之前,香书见她回来赶忙迎上来,却是沈苏姀抢先问出一句,“公主在何处?”   香书行的一礼赶忙道,“在书房等着的,来了小半个时辰了。”   沈苏姀点点头,赶忙朝伽南馆中去,自从嬴华庭从内惩院之中出来她已经有很长时间再未来过沈府,沈苏姀心知嬴华庭不来沈府是为何,却没想到今日她忽然来访,眸光一转,沈苏姀已经猜到了她的来意,微微一叹,径直到了伽南馆书房。   推门而入,正在发怔的嬴华庭竟是被这小小的动静一惊豁然站了起来,看是她来才松口气朝她一笑,沈苏姀笑着走进书房来道,“公主今日怎地来了?”   沈苏姀语气平常,可细细听起来却好似给人一种怪罪之意,嬴华庭面上的薄笑一时有些发僵,看着沈苏姀的神情更为复杂而凝重,沈苏姀心底一叹抬手一请,转身为她重新添上一杯茶,这片刻的功夫嬴华庭缓过神来,而后才坐下问沈苏姀,“六姑娘的事……”   “已经命人送回沈家族地安葬。”   沈苏姀为两人倒好茶便落座在嬴华庭对面,嬴华庭苦笑一瞬,“你应该是见过那位瑾妃娘娘了吧,当真是和苏皇后生的有六七分相像,难怪父皇一见她便丢了魂儿,进为妃位也就罢了,今日还在朝上准了和南煜诸事,坊间只怕色令智昏的传言都出来了。”   嬴华庭一脸苦闷,脱口便是这大不敬之语,看了看沈苏姀又道,“那瑾妃娘娘今日还杖毙了许多宫人,后宫这么多年少有一次惩杀这么多宫人的时候,能下这样的狠手,眼下的后宫无人敢忤逆她了!连皇祖母也将她错认……”   沈苏姀静静听着,末了问她,“这位瑾妃娘娘不仅得皇上如此宠爱,更是连太后都站在她那边,公主哪怕觉得她心肠狠毒来者不善也暂时没有法子,另外,皇上早前说要嫁了公主,只怕也不是玩笑,公主眼下只有两条路,第一遵皇上之言留在君临嫁人,第二,公主可先借由早前冲撞之事向皇上告罪,回封地自省,借以推脱婚事,公主可愿意好好考虑一番?”   嬴华庭听到这“回封地”之语下意识蹙眉,看着沈苏姀平静的面容不由得欲言又止起来,沈苏姀并不催她,见她无法下定决定便道,“公主不必着急,先想想便可,至于瑾妃娘娘,她必定知道公主乃是皇上的掌中宝,想要得皇上宠爱,必然不会与公主为敌。”   沈苏姀语声平静,嬴华庭看着她的表情却万分复杂,许久才道,“哪怕是要走,也是要等你和七哥大婚之后,苏姀,你……”   见嬴华庭表情委实作难,沈苏姀不由问,“公主要说什么?”   嬴华庭放在案几上的手紧攥成拳,半晌才问,“你可还要查苏阀的案子?”   沈苏姀闻言一鄂,口中道,“公主难道不知,苏阀之案的卷宗我已让刑部封存,皇上那里也对苏阀的案子闭口不提了,这案子,便算是被搁置下来了吧。”   嬴华庭便看定了沈苏姀,“你的意思是不再查了?”   沈苏姀眯眸一瞬,再度肯定的点头,“对,不查了。”   嬴华庭的目光便更为复杂纠结,一时心疼一时担忧一时又有些内疚,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她的面上,哪里还有从前的洒然自傲模样,沈苏姀只当做未曾看见,又淡笑着道,“回封地之时为了推脱皇上的赐婚罢了,公主的年纪已经不小,应当好好为自己考虑。”   嬴华庭闻言一怔,面上的表情顿时更为古怪,眸光一晃竟然不敢和沈苏姀对视,沈苏姀见状心中一凛,当即问道,“公主难道心有所属?”   嬴华庭面上一红不言语,沈苏姀眉头顿蹙,“公主的私事沈苏姀不会过问,只不过沈苏姀拿公主做朋友,该说的还是要说一句,公主身份贵胄性情纯善,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和公主扯上关系,公主该遇一个对公主万分深爱的人才好,万万不要轻付真心!”   沈苏姀说的真挚,嬴华庭默了一瞬忽然苦笑着看她,“身份贵胄有什么用,眼下……眼下不仅是没有人愿意和我扯上关系,反而是我有意而旁人无情呢……”   沈苏姀闻言心中“咯噔”一声,嬴华庭摇了摇头又道,“算了,也当不得什么,我今日里来只是和你说,皇祖母眼下身体有了两分起色,只是这意识还是不清,那瑾妃来意不明,宫中都是人心惶惶的,你无事也不用进宫请安了,就在府中待嫁是最好。”   这话沈苏姀在嬴纵处就已经听过,这会儿并不讶异,只点了点头又道,“公主,还是那句话,公主性子直爽,于感情一事上万万莫要轻信了旁人……”   嬴华庭被她说的面色薄红,失笑道,“你放心,我虽不害人,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岂是能让别人轻易骗了的,苏姀,此事我虽未对你表明,可等将来有一日我一定告知与你,我认定的事情从来轻易不改,此番也是一样。”   沈苏姀听得心中不安,还要再说,这边厢嬴华庭却站起身来欲要告辞,“我出宫还有旁的事,就不多坐了,改日再来看你,这几日你少进宫的好,那瑾妃能处置了六姑娘,恐怕对你也连带着有些不满,别寻了晦气。”   沈苏姀见她去意已明只好不再多言的点了点头,嬴华庭见状果然不再多言,径直出了院子,沈苏姀站在书房之前看着嬴华庭的身影消失,这才走到正厅去,一路至内室,刚走到门口就发现不妥,只见那挂在墙上的长生剑竟然不知何时被取了下来,此刻放在临窗的案几之上好似被谁把玩过,沈苏姀眉头一挑有些奇怪,恰在此时身后的香书跟了上来,沈苏姀头也不回的问,“今日有谁动过我的剑?”   香书闻言一怔,“侯爷的剑平日里底下人不敢动,早前公主来过,恐怕是……”   沈苏姀眸色微沉,挥了挥手独自走了进去,至案几旁拿起长生剑,触手生寒让沈苏姀忍不住皱了皱眉,嬴华庭当然是认得长生剑的,这长生剑是嬴纵所赠,并非不能解释,可她适才竟然并未问她,沈苏姀浅呼出口气,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嬴纵和嬴华庭都想让她留在府中不要进宫去,沈苏姀也并没有着急的入宫,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第二日一大早瑾妃娘娘的懿旨便到了沈府,她要向沈苏姀讨教香道。   懿旨已下,沈苏姀不可不遵,乘着沈府的马车入宫,至内仪门前下车,刚走出几步便觉今日的后宫有些不妥,平日里便十分安静的后宫今日里似乎更为沉寂,来往的宫人面无表情,只是呼吸更轻身子弯的更低,连平日里四晃的眼神都乖觉许多,沈苏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在栖梧宫小太监的带领之下一气儿入了栖梧宫正门。   栖梧宫乃是贵妃之宫,仅次于栖凤宫,已经有空置了许久,沈苏姀此番乃是第一次进来,跟着那引路小太监走过弯弯绕绕的亭台楼阁,沈苏姀刚走进一道院门便听到了一声凄惨的女声,伴随着“砰砰”的闷响,瞬间便让沈苏姀背脊一寒,抬眸望去,却见前面临湖的八角亭前,一个青衣宫女正被几个小太监按在青石板上,两只粗重的大杖重重落在那宫女的腰上,一下又一下的将那宫女的腰身捶打的软塌一片,那宫女满头大汗的趴在地上,面上血泥模糊,早前还有轻微的挣扎,可没等沈苏姀走至跟前便闭了眸子,沈苏姀远远一眼扫去便知那宫女已经无救,她拢在袖中的拳头紧攥,眼睫再一抬,赫然看到那高阶亭中的宽敞龙凤榻,一袭大红色曳地长裙的苏瑾倚在其上,墨发如瀑眉目若星,竟正在悠闲品茗。   “启禀娘娘,洛阳候带到。”   带路的小太监高声一唤,亭中人缓缓转眸看向沈苏姀的方向,而后玉手一抬,那“砰砰”的闷响便停了,苏瑾看也不看那断气的宫女,只朝着沈苏姀一笑,“侯爷来了!”   那被打的宫女就挡在亭前阶下,挡住了沈苏姀的去路,沈苏姀站在距离那尸体七八步之外一福,“沈苏姀给娘娘请安——”   苏瑾笑的愉悦,妆容精致的面上明艳异常,一双眸子更满是灿然明辉,挥了挥手道,“侯爷快快请起,快来本宫这里,本宫今日得了皇上赏的好茶呢!”   话音落下才发现沈苏姀五路可走,苏瑾面上笑意一沉,这才抱歉道,“宫人无礼,本宫略施薄惩,却不想被侯爷瞧见,真是不好,你们,还不快处置了?!”   她一声令下,几个宫人连忙将人拖起,苏瑾见之却是蹙眉,“要弄去哪里?”   几个宫人闻声立刻不敢再动,一个浑似太监头领的人赶忙弯下身子道,“启禀娘娘,罪奴死后通常都是直接送出宫去扔到乱葬岗了事的。”   苏瑾闻言挑了挑眉,眸光一转看向了八角亭之外的那一汪碧湖,立刻抬手一指,“绑上石头扔到这湖里喂鱼便是,拖来拖去岂不麻烦?!”   几个宫人闻言面色一白,却是不敢耽误,连忙应是去办,不出片刻一个太监已经抱着一捆绳子出现,另外几个宫人抱着大大小小的太湖石,四五个宫人通力合作,没几下便将那宫女绑的不像样子,几人绑好了,面面相觑的犹豫一阵,这才下了狠心似得将那宫女抬起朝湖边走去,噗通一声,碧绿的湖水顿做片红,只瞧见那血衣斑斑的宫女在湖面一闪便不见了踪影,湖中有了新物,惊得鱼群四处逃散,又因为血水的缘故,鱼儿没发现攻击之物逃出去没多远便又聚了过来,比早前更为欢腾热闹,苏瑾自下令之后便坐在榻上笑看着宫人们忙碌,这会儿忽而愉快的笑起来,“她们说宫中的鱼儿喜好人血,竟然是真的!”   她这一说,周围站着的宫女太监都是浑身一颤,生害怕苏瑾下一刻便要取她们的血去喂鱼,沈苏姀并不害怕,听着苏瑾之语,看着她漠然的目光,她心底除了痛再无其他,从前的苏家四小姐虽有些古灵精怪却十分知礼良善,是个连死去的战马都不忍看的贵族娇女,四位苏阀女儿中心性最胆小最柔弱的苏瑾,竟也会有拿人命做玩笑以血腥残忍得开心的一日,沈苏姀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掌心,只有极致的痛才能叫她维持住面上的平静表情。   “洛阳候,你过来——”   宫人已经将路清扫开,然而或许是血流的太多,即便宫人拿抹布擦了许多遍那青石板上还是隐隐可见斑驳血迹,苏瑾向沈苏姀招手,沈苏姀不得不前去,鼻尖是刺鼻的血腥味,沈苏姀一步步的从那血迹之上走过,裙裾翩飞,一股子直达心底的彻骨寒意从脚下漫了上来,走上五六阶台阶,她终于入了亭子。   苏瑾上下打量她两眼,笑赞一句,“洛阳候果然厉害!”   沈苏姀闻言想笑着谢赞,可扯了扯嘴角,却是怎么都笑不出,苏瑾挥挥手让宫人们退远些,这才对沈苏姀悠然道,“忽然召侯爷入宫,侯爷可怪本宫?”   沈苏姀摇头,“是苏姀的荣幸。”   苏瑾点点头,指了指她身旁不远处的矮凳,沈苏姀福身谢礼走过去落座,下一瞬便有早前见过的绿衣侍婢上前奉茶,沈苏姀接在手中,发颤的手差点就有些拿不稳,那绿衣侍婢奉了茶又退至苏瑾身后,苏瑾看出了她的紧张,眼底笑意更深,口中道,“大秦后宫许久无人整饬,这些人都放肆极了,背地里总是传些不堪入耳的言语,本宫若是不用这样的法子,委实不能叫他们闭嘴,洛阳候,你觉得本宫的法子如何?”   此刻的苏瑾语声娇俏带着几分嗔意,不看样貌只听声音当真是有五六分和从前的苏瑾一般,可偏偏她问的却是这样残忍的问题,沈苏姀定了定神,甚至无法和苏瑾对视的艰难开口,“娘娘做事雷厉风行,必定能震慑后宫人心——”   苏瑾闻言满意的笑了笑,又问,“不过啊,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沈苏姀疑惑抬头,“什么是真的?”   苏瑾红唇微扬,“低下的宫人都说本宫和从前的苏皇后长得十分相像。”   沈苏姀喉头一梗,默然一瞬摇摇头,“苏姀从未见过苏皇后,并不知。”   苏瑾颔首,“这样子,本宫知道你早前曾经为苏皇后平反过,便以为你和苏皇后有什么渊源呢,原来你竟是不认识苏皇后,你既然不认识苏皇后,为何替苏皇后平反?”   沈苏姀呼吸一轻,忽然明白了苏瑾今日之行,她早前和嬴华庭为苏皇后和大殿下平反过,她还查过苏阀的案子,苏瑾既然是复仇而来,自然会对她感兴趣,沈苏姀想通了这个缘故,心底凄怆艰涩更甚,抬眸望一眼苏瑾的面容,虽然苏瑾身上的傲然莫测让她觉得陌生,可这个双十年华的女子的的确确就是她的四姐,对面而不能相认,分明有千千万万的疑问而不能开口,沈苏姀鼻尖一酸,几乎就要失态。   定了定神,沈苏姀浅吸口气才道,“自然……是为了公道。”   苏瑾挑眉,忽的一笑,“公道?看样子你觉得苏皇后死的冤枉?”   沈苏姀点点头,“此案已查明,苏皇后的确是被冤杀。”   苏瑾眼底闪过了然,而后淡笑着道,“苏皇后是被冤杀,那苏阀呢?”   沈苏姀背脊微僵,默然一瞬才摇了摇头,“此案尚未查清,苏姀不敢论断。”   苏瑾撇了撇嘴,忽然呵呵笑起来,“苏阀的案子事关重大,你小小年纪得洛阳候位已经是不易,在这件事上倒更是大胆妄为,不过呢,本宫甚是喜欢你这等性子!”   沈苏姀心头一紧,苦笑一瞬道,“苏姀愧不敢当。”   苏瑾笑着摇头,“本宫从不妄言,侯爷小小年纪就能代大秦文武百官出使漠北,这等勇气怎能不叫人敬佩?听闻那漠北璴意是个极其凶暴狠辣之人,侯爷以为呢?”   沈苏姀蹙眉,不知苏瑾为何问起了漠北之事,她思忖一瞬方才答,“苏姀当日去漠北之时的确见过璴意行事,其人狂妄自大,对朝廷十分不敬。”   沈苏姀随意一语,苏瑾眼底闪过了然,却是并不多问,又道,“所以说侯爷心性十分难得,本宫来大秦时间虽然不长,却是知道侯爷已经和秦王殿下定下亲事,本宫在西山见过秦王,果然不愧是大秦砥柱军中战神,与侯爷甚是相配。”   前一句问漠北,后一句言嬴纵,沈苏姀立刻就警觉起来,深深看了苏瑾一眼,唇角微扬并未言语。   苏瑾促狭的看她一眼,只当她是在害羞,笑意更深两分,却忽然猛地一拍手道,“啊,这才想起来,让你来是让你教本宫香道的,怎地在这里说了这样久的话,快随我回殿中来——”   苏瑾说着就起身出了亭子,周遭宫人见状赶忙前前后后的跟着,沈苏姀慢苏瑾一步,看着她辨不出表情的面色一时不知道她适才所言到底是什么意思,心中有些不安,沈苏姀万分忐忑的随苏瑾入了正殿,正殿之中的布置极其华贵,看得出昭武帝对苏瑾的荣宠,周遭跟着的宫人俱是与有荣焉模样,沈苏姀瞧着这殿中的富丽堂皇心底却满是钝痛,快至内殿书房,苏瑾朝后挥了挥手,“你们都等着吧,凌霄跟着伺候就是了。”   挥退了别的宫人,便只有沈苏姀和凌霄跟在苏瑾身后,三人进内室,苏瑾这才笑着转身道,“都说你善香道,连从前的贵妃娘娘都爱你的香,既然如此,今日不如也教我一样,就来个……鹅梨帐中香如何?”   书房之内布置雅致,香具早已准备妥当,沈苏姀打眼一扫,本欲点头应是,目光却忽然定在了书房左边墙壁上,苏瑾见状也随她望过去,眉头微挑口中一笑道,“这是皇上为本宫做的画,侯爷瞧着可好看呢?”   书房左边墙壁之上正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一个极美的女人,凤眸微挑三分蛊惑三分妩媚四分俾睨霸气,柳眉弯弯却浓黑英武,挺翘的鼻翼,放肆的笑容,再加上那一身火红色的曳地长裙,飘逸的衣袂洒然的广袖伴着墨发随风而舞,活脱脱和沈苏姀身边站着的人一个样,然而沈苏姀紧紧盯着那幅画眼底却露出几分疑惑,喃喃问,“是娘娘?”   听见这低喃苏瑾一笑,走至那画下指着那角落的紫色小图章道,“南煜以紫为贵,青雀是南煜的神鸟,这四字乃是南煜古体符文‘与子同袍’之意,如何,可确定了?”   沈苏姀闻言眼瞳一缩,愣了半晌终是点了点头,苏瑾满意一笑走到香具之前,沈苏姀回望了一眼那幅画,心中却明白眼前这幅画上的根本不是苏瑾,因她记得清清楚楚,这幅画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存在了,那时候,它挂在昭武帝的书房密室里。   ------题外话------   喵~你们家作者回来啦!这几天更新不稳对不住大家哈,今儿一万字保底!待会儿还有二更哟!   万更来了,你们还在吗还在吗? ☆、160 陆氏之言,蛛丝马迹(二更)   这分明是一幅两年前就已经存在的画,画上的印章来自南煜,便也是说昭武帝心中念着的人是个南煜的女子?昭武帝却将它挂在了苏瑾的宫中,更让苏瑾觉的此画之上画得是她,苏瑾故意在颈侧点上一颗朱砂痣自是为了更好模仿画中人,那么苏瑾此刻这话定是骗自己,苏瑾分明知道画上的人不是她,却还要装成这幅模样,那么她必是知道内情的,和亲于一国而言并非小事,是谁从中使力派她来?是谁给了他南煜郡王次女的身份?是谁助她复仇?当初事发之时她又是如何骗过众人遁走别处?   沈苏姀摆弄着香粉,脑海之中却尽数都是疑问,她装作专心制香的样子,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苏瑾在看她,带着几分探究的看她,沈苏姀将香粉一点点装进切好的香梨之中,背脊已有些发僵,沈苏姀不能与苏瑾相认便无法知道这些前因后果,不知怎地,有人在帮助苏瑾复仇这个念头让她觉得莫名不安。   室内安静的厉害,无形之中蕴着一种压迫人心的力量,某一刻,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惶的脚步声,沈苏姀被这脚步声一惊豁然抬眸,只看到一个青衣宫女急急走到内室门口朝里头道,“娘娘,二公主求见。”   沈苏姀眉头一簇,顿时明白过来。   坐在榻上的苏瑾笑着看了沈苏姀一眼,点点头道,“快请。”   宫女应声而去,苏瑾看着沈苏姀的目光便有些兴味,“二公主如此挂念侯爷,竟是害怕本宫将侯爷怎么样了,侯爷稍后可一定要为本宫美言几句。”   沈苏姀一鄂,“娘娘说笑了。”   苏瑾笑笑不语,眸一转便见一身紫衣的嬴华庭大踏步的走入了内室,眉心微蹙透着焦急,一双眸子四处一晃看到沈苏姀好端端站在那处那深深松口气,而后才看向苏瑾,也不行礼,只学男儿那般拱一拱手变作罢,口中道,“本宫找洛阳候有要事,还请娘娘放人。”   苏瑾闻言一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嬴华庭道,“二公主说的奇怪,本宫又不曾囚禁洛阳候,洛阳候来去自如,怎么有放人一说?”   嬴华庭狭眸冷笑,“这么说来洛阳候现在就可以和本宫走了?”   苏瑾便笑着看向沈苏姀,“洛阳候若是有急事现在走也可,这鹅梨帐中香改日来教也可。”   沈苏姀唇角一动,尚未说话便被嬴华庭抢先道,“娘娘从南煜来想必不知道大秦的规矩,宫中各处各殿若是用香自有内府奉香来做,洛阳候乃是大秦朝臣,可不是为娘娘做香的!”   苏瑾眉头一扬,唇角的笑意便有些发苦,转而看着沈苏姀摇头,“既然如此,倒是本宫不知事了,既然如此,那本宫自是不敢留洛阳候,侯爷先随公主走吧,凌霄,你去送。”   话音落下,那侍立在旁的绿衣婢女便走了出来,嬴华庭似笑非笑一瞬便转身往出走,这边厢沈苏姀却在原地顿了顿,口中道,“今日公主许是真的有事,公主性子直爽,言语不当之处请娘娘恕罪,改日沈苏姀必定再为娘娘制香。”   苏瑾许是没想到有嬴华庭这一遭之后沈苏姀还能待她如此有礼,挑了挑眉才兴味一笑,点了点头眸光柔润道,“如此甚好。”   沈苏姀矮身一福,朝门口的嬴华庭而去,那绿衣婢女跟在他们身后朝外走去,将他们送到宫门口才一福停了脚步,甫一走出宫门,嬴华庭便转头恨铁不成钢的扫了沈苏姀一眼,口中切切道,“她召你来必定不安好心,你何必对她以礼相待?!”   沈苏姀摇头一笑,“公主想差了,瑾妃娘娘并未对我如何。”   嬴华庭冷哼一声,“你难道还觉得她对你是抱着什么好心思吗?看看这后宫上下被她弄成了什么样,我前次还专程去告诫你了,你倒是一点都不上心。”   沈苏姀一叹,“瑾妃娘娘已是妃位,公主何必与她置气,早些离开君临于公主而言才是正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自是明白,请公主不必担心。”   嬴华庭仔细看了她两眼蹙着眉道,“总觉得你对这个瑾妃的态度很怪,罢了,你知道就好,总之我适才听到她召你入宫的消息被吓了一跳,至于离开君临……待我再想想。”   沈苏姀眉头又是一簇,想了想到底并未再劝,眸光一转看向寿康宫的方向,抿了抿唇并未言语,嬴华庭见她这模样便是一叹,“皇祖母意识时好时坏,你可要去瞧瞧?”   沈苏姀狭眸一瞬,到底是点了点头,早前去寿康宫之时陆氏已经不认识沈苏姀,今次又会如何沈苏姀和嬴华庭却都不知,待两人到了寿康宫,只觉眼下的寿康宫寂静非常,待到正殿门口正遇上路嬷嬷,路嬷嬷见她二人相携而来眸色顿时一亮,上前行礼之后却又苦着脸道,“公主和侯爷来的不是时候,太后娘娘这几日日日不成眠,眼下刚刚歇下。”   沈苏姀眉头一簇,嬴华庭看了沈苏姀一眼道,“侯爷来一趟不易,进去看看皇祖母总是好的,我们手脚轻些,不扰了她老人家便是。”   路嬷嬷自然点头,抬手一请,嬴华庭看了沈苏姀一眼,当先朝内殿而去,沈苏姀走在后,走出几步又看着路嬷嬷道,“太后娘娘为何不成眠?”   路嬷嬷便苦笑,“到了秋日,我们寻常人都易心浮气躁,娘娘身子发虚就更是了,太医院开了药,奈何娘娘现在不愿吃药,这不是才没了法子……”   沈苏姀眼底一暗,忽而道,“早前我给娘娘的辛夷香可还在?”   路嬷嬷一扬眉,“在的在的……”   沈苏姀便道,“嬷嬷去将那香找来,给太后娘娘用用,至少能凝神静气的。”   路嬷嬷闻言当即拍了拍脑袋,“侯爷不说奴婢倒是忘了,奴婢这就去!”   路嬷嬷当先一步入了侧殿,几下便拿出了个香盒给沈苏姀,沈苏姀接过那香盒瞧了瞧,这才往内室走去,待走到内室去却发现嬴华庭和陆氏再说话,听到脚步声嬴华庭转过身来看着她们苦笑道,“皇祖母睡得极浅,还是醒了,苏姀,你过来请个安罢。”   既然是醒了,便也没了法子,沈苏姀便握着那香盒走到了陆氏身边去,陆氏面有倦意,眼神也不那么好使,眯着眸看了半晌也没看明白沈苏姀是谁,正当沈苏姀和嬴华庭以为她认不出沈苏姀的时候陆氏却是唇角一扬朝沈苏姀伸出手来,“小五,你回来了!”   沈苏姀和嬴华庭相视一眼,嬴华庭立刻笑着将沈苏姀拉了过去,“看看看,皇祖母这会子总算不会两眼摸黑了,你快来坐着,皇祖母适才说想喝新鲜羊乳,我亲自去为她端来。”   沈苏姀一愣,人已被嬴华庭拉到了近前,陆氏一把握住她的手,看着她手中的辛夷香出神,沈苏姀心底一动,便将那辛夷香放在了陆氏手中,陆氏看着那香淡笑,“原是为哀家找这辛夷香去了,好孩子,就只有你念着哀家。”   见陆氏说起了话,路嬷嬷也笑着随嬴华庭去了,这室中顿时只剩下她们二人,沈苏姀看着陆氏迷蒙的眸色心底一叹,眸光微转的道,“太后娘娘可见到姑姑了?”   太后闻言立时一笑,“你还说呢,我那日还问她你去了何处,她还骗哀家你在西境未回,可哀家偏偏又隐约记着你已经回来,眼下你出现了,那丫头现在果真是胆大的很!”   沈苏姀眼眶一红,将那香盒打开看着陆氏沾着里头的香膏缓缓地抹在腕间,又道,“姑姑的性子太后娘娘是知道的,心地一万个好,只在行事上不留情面,太后娘娘可会怪姑姑?”   陆氏轻嗅一下,面上立刻漏出满意神色,听沈苏姀之语立刻好笑的摇头,“你这傻孩子,她是皇后,若是软软的任人拿捏怎能执掌后宫呢,前几日她还处置了几个宫人,哀家瞧着这十分好,你且放心,哀家不会怪她。”   沈苏姀唇角微扬,语声又压低了道,“姑姑心中最是念着娘娘,娘娘如此姑姑心底不知道多高兴,娘娘既然心疼姑姑不易,往后可会不论对错一直帮着姑姑?”   陆氏便笑着拍沈苏姀的手,“你对你姑姑这份心当真是叫哀家喜欢,你放心,她的性子也犯不了错,便是不用你说,哀家也要帮着她的,这么多年她看着得了皇帝的宠爱,可也只有哀家知道那些都是假的罢了,哀家最是知道她不易的。”   沈苏姀闻言一愣,朝入口处看了看才问,“太后娘娘此话何意?”   太后一叹,迷蒙的眸子缓缓的眯着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沈苏姀见之眉头微蹙,想了想才低低的诱哄道,“是不是皇上不喜欢姑姑了?若是姑姑哪处做的不好太后娘娘尽可说来,姑姑敬服娘娘,必定按娘娘的话来改!”   沈苏姀说的真挚,循循善诱似得,太后一听便摇头,摆手道,“不是不是,她这皇后做的极好,只是皇帝待她的那些好……哎……多半是因为旁人啊……”   沈苏姀瞬时眯眸,“娘娘可知是因为何人?”   太后看了看她,即便是神识不清潜意识还是觉得此话不好说出来似得满是犹豫,沈苏姀便十分殷切的看着她,太后许是被她的目光打动,忽然招手道,“你过来,哀家说给你。”   沈苏姀眼底一亮,当即探身过去,陆氏动了动身子,缓缓趴至她耳边缓缓的开了口,轻若蚊蝇的一句话入耳,沈苏姀本就皱着的眉头瞬时皱的更紧几分……   ------题外话------   二更送到啊,请姑娘们笑纳,明儿继续万更,大家都快点回来啊回来啊~ ☆、161 南煜女帝,无咎之心!(小修)   一大早的被瑾妃召入后宫,而后又至寿康宫,沈苏姀陪着陆氏用了午膳之后方才准备离去,走出寿康,她并没有立刻出宫,嬴华庭扫过眼前一册册的经史集注,看着沈苏姀的目光愈发古怪,“苏姀,这弘文馆皆是历代大秦经史古董,你怎么忽然想来此处?”   沈苏姀的目光流连在高大的书架之间,闻言淡笑道,“今日见了瑾妃娘娘,倒是忽然对南煜生出几分兴趣,便来此处瞧瞧大秦与南煜历朝历代邦交记载罢了。”   嬴华庭扬了扬眉,沈苏姀这话听着合理,可不知怎地他就是觉得哪一处有些不对,到底怎么个不对她一时之间却又想不清楚,便也只好随了她,弘文馆归礼部并着翰林院管辖,乃是大秦史馆著书藏经之地,素日里都是无人问询的地方,今日忽然来了二公主和洛阳候,自然是让弘文馆中人受宠若惊,小吏们不敢接待,急急去寻礼部的侍郎,沈苏姀和嬴华庭便先在这藏书楼里头等着,不出片刻,一身红色官服的礼部左侍郎满头大汗的赶了过来。   “下官拜见二公主,拜见侯爷。”   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相貌周正的男子,看官服形制当是四品侍郎,大抵是走得急呼吸很是不稳,对她们的态度更有些诚惶诚恐,嬴华庭不置可否的扫了这人一眼,沈苏姀挥了挥手问,“本候想看看大秦近四十年来的邦交记事,可在此处?”   这侍郎闻言立时点头,“回禀侯爷,就在此处,只是那些都算作秘册……”   见这侍郎有些犹豫,嬴华庭立刻蹙眉,“怎么,旁人不能看,本宫也不能看?”   侍郎面色一白不敢多言,当即便抬手一请,“请随下官来便是。”   沈苏姀颔首,那侍郎立刻领路在前,顺着那书架与书架之间狭窄的通道径直往藏书楼深处走去,走了二十多步便无路,面前生生挡着一面墙壁,男子左右看看,忽然在一处墙角一拍,哗啦一声,那墙壁便缓缓地打了开来,墙壁打开,里头竟是满满当当的书架,那侍郎便指着那些书架道,“侯爷请看,此处近五千本册文皆是大秦近四十年的邦交记文。”   沈苏姀随着那男子的手势看去,眉头一簇,嬴华庭跟在沈苏姀身后也看到了那足足有三丈多高的巨大书架,五千多本册文整整齐齐的排布其上,想要看完这些没个三年五载只怕不成,嬴华庭眸光微暗,“怎地如此之多?”   那侍郎一笑,道,“公主有所不知,这其中多为常文,礼仪往来、檄文发布和国书投递史官翰林们记载的都十分详尽,各国王室姻亲婚仪边境战乱兵甲军需更不敢大意,期间更有内侍省事关各位主子们的居注言语明细,林林总总下来自然是十分之多了。”   嬴华庭眼底闪过了然,看着那林林总总的册子还是有些犯难,这边厢沈苏姀倒是不觉有什么,抬步便朝那书架走了过去,嬴华庭见状也跟上去,却见那书架之上倒是写着小小的年份国别标注,每一年每一国的册子都分开放着,有条有理的倒也不是那么难找,沈苏姀的目光在书架之上搜寻一圈,忽然顿步扬唇,似乎寻到了自己想要找的,挥了挥手让那人退下,待那侍郎退走,沈苏姀这才亲自登上书架旁的梯子去拿自己要找的书。   即便标注清晰,可沈苏姀要看的和南煜有关的史册却还是很多,然而沈苏姀的目的似乎十分明确,拢共拿了二十多本册子之后便不再动,嬴华庭一眼看去,竟然全都是昭武帝三年至昭武帝五年的册子,嬴华庭讶异道,“怎地只看三十年前的东西?”   藏书楼之内有巨大的书案,沈苏姀将二十多本册子按顺序放置其上,一本本的打开极快的浏览起来,她翻书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又停在某处细看,嬴华庭对这些什么兴趣,却不知她到底在看什么,时间一点点流逝,嬴华庭四处转转回来见她仍是如此专注便也随手拿起了一本,看了两眼才恍然道,“我明白了,那个时候正是大秦与南煜鏖战的三年,当年南煜战败之后已割地赔款和大秦修好,这么多年大秦对南煜也还算宽容,这一码事也算是被揭过不提了,你看这个做什么呢?难不成你觉得瑾妃此番来目的不纯?”   这些史册已经有些年头,虽然保存的好却难免的有些地方字迹模糊破损,沈苏姀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小字时而皱眉时而抿唇,只看得嬴华庭一头雾水,沈苏姀并未立刻答话,嬴华庭便也看着那些册子道,“你这么一提,我也觉得有些不妥,好巧不巧的,这个瑾妃偏偏和苏皇后生的一个模样,若是此人当真能蛊惑父皇,倒也真有可能是南煜的什么诡计!”   嬴华庭眯了眯眸子,“父皇本该想到的,可他待苏皇后一腔情深,眼下才对这个瑾妃如此荣宠!历朝历代皆有那祸国妖妃作乱的,这个瑾妃只怕……来者不善!”   沈苏姀听着嬴华庭的话皱了皱眉,嬴华庭眼底却却又生出了几分疑惑,“可是也不当如此啊,那次的败仗已经过去了三十年,倘若南煜要报仇,怎地要等到此时?”   嬴华庭几乎是自言自语,可忽然之间却见沈苏姀翻书的手一顿,整个人更是愣在了那处,嬴华庭眉头一皱,一时好奇沈苏姀看到了什么,待她探身过去,却发现那本册子竟然少了几页,书页缝隙之中留着些许残纸,竟好似被人撕去一般,看那撕口亦并不算老旧,应当是新近所损,嬴华庭眼底闪过两分可惜道,“这册子的纸张有许多年头了,只怕是谁打理的时候不小心弄坏就干脆撕掉了,怎么是很重要的内容吗?让我瞧瞧……”   嬴华庭说着便将那册子拿了过来,垂眸一扫眉头立时皱紧,“当年父皇十五岁登基,南煜趁大秦江山不稳,在昭武三年便欲与大秦开战,父皇十八岁领兵亲征,足足三年才将南煜打败,后来本可继续向南进攻,却是因朝中无人才准了南煜的求和之意,这些年父皇不曾追究当年南煜的狼子野心,南煜反倒是记上仇了不成!”   嬴华庭乃是大秦之人,自然是向着大秦说话,她一边说着一边去看那册子少掉之处的前后书页,有些疑惑的道,“这上面不过写的是父皇亲征之时的诏令国书起草,这少掉的几页应当没什么要紧,这是昭武五年记下的……正是大秦即将大胜的时候呢,你看了这个可有什么想法?当年那一战虽然持久,却还算不上惨烈,如今的南煜并非是兵强民富之地,又怎是大秦的对手,怎么想都不觉得南煜会因此事隔了三十年在此时向大秦寻仇……”   嬴华庭翻着那书册言语随意,沈苏姀眯着眸子道,“旁的倒是没什么,只是当年大秦大胜之后皇上本可继续南下,可不知怎地却是收兵了……”   嬴华庭对此倒是知道的,解释道,“当年父皇亲征,几大门阀跟随左右,几乎带走了大秦所有的军备,朝中多亏皇祖母看着才没出事,这内外兼顾之下大秦也并非如鱼得水,那仗一打便是三年,大秦也经不住更大的战争了,这才收了手。”   沈苏姀点了点头算是明白,却忽然朝门口喝到,“来人!”   话音一落,等在门外的红衣侍郎当即便进了门,快步走到沈苏姀面前恭敬道,“不知侯爷有什么吩咐?”   沈苏姀抬了抬下颔示意嬴华庭手中的书册,“弘文馆就是这样做事的?”   那侍郎眼底一鄂朝嬴华庭手中看去,见到那书页之间竟然缺了五六页之时眉头立刻一皱,眼底又是惊又是怒,而后便掀袍跪倒,“请公主和侯爷恕罪,弘文馆中史册历来都是小心看护,因记着许多军政机要之事更是寻常人不可轻看,这……下官委实不知是何缘故,下官并非是这弘文馆主事,侯爷要追责,不如等下官找个人来问问清楚,侯爷看如何?”   嬴华庭没想到沈苏姀竟然要为了这史册有损之事追责个小侍郎,见状只以为沈苏姀大抵会吓一吓此人便饶了他,却不想沈苏姀竟然点头道,“好,你去找!”   那侍郎赶忙起身朝外而去,嬴华庭便不解的看着沈苏姀,“苏姀,这些都是小事,你看着上头的史册足足五千多本,林林总总不知记下了多少杂事,这几张书页有损的确是他们的过错,却也不必重罚。”   沈苏姀摇头笑笑,又往那书页之上看了一眼道,“公主放心,我自有分寸。”   嬴华庭素来信任沈苏姀,见她如此虽觉奇怪却也未曾多言,不多时外头便响起一阵脚步声,却是那红衣侍郎带着个弘文馆的小吏进了屋子,两人掀袍跪倒在地,那红衣侍郎给那小吏使了个眼色,那小吏便也瞧见了嬴华庭手中的书册,当即面色一白。   沈苏姀看着那侍郎一笑,“此人是这弘文馆的管事?”   被这侍郎带进来的人只着了小吏的官服,自然不是管事之人,适才二人来之时便没有管事相迎,平白拉了礼部侍郎来便也罢了,眼下出了事却还是见不到人,沈苏姀自然生气,却不想话音一落那小吏便浑身发抖的伏在了地上,“请侯爷恕罪,此等失误确是弘文馆的过错,只是这些秘册尘封多年未有人翻看,却也不知怎地就……”   沈苏姀并不听此话,只道,“这些书册应当有专门负责之人,你们的管事呢?快快将那负责之人找来,本候有话要问。”   不过片刻那小吏额上便已是满头大汗,闻言又俯身在地道,“回禀侯爷,眼下弘文馆并无管事,弘文馆小吏并不多,每日每刻要史官小吏们记载的事情繁冗杂多,这些二十年以上事关机要的史册腾不出专人来看管,从前也都是管事每两月带人清点维护,因近几月弘文馆并无管事,因此这清点维护已是许久未做,这书册有损,亦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弘文馆并不受今上重视,除却国家大事需要史官精雕细琢行之以文留住诸世之外,寻常记事并不算什么,因此弘文馆内部才这样不成体统,任何一个有志向的官员亦不会主动到这弘文馆来任职,然而如今连个问询的人都找不出委实叫人窝火,沈苏姀眯了眯眸子,“眼下无管事,从前也应该有,却不知从前的管事去了何处?”   这话一出那小吏便和那侍郎面面相觑一眼,似乎有些诧异沈苏姀不知道那管事的下落,沈苏姀有些不解,这边厢那侍郎已经看着她道,“侯爷难道不知,从前掌管这弘文馆的乃是谢无咎谢大人,自从贵妃娘娘出事谢大人被牵累之后这弘文馆便没了主事的,弘文馆并不比朝中其他机要之地,因而才连月未曾调任新的管事来……”   那侍郎语声越说越小,自然也是知道此事乃是他们理亏,这边厢沈苏姀闻言却是眉头狠狠一皱,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弘文馆的管事乃是谢无咎,这么一想却又觉得合理,也只有谢无咎这样的人才会跑到弘文馆来躲清闲,可为何偏偏是他呢,当初谢无咎求娶沈苏姀的事举朝皆知,后面谢无咎又为她远行漠北,也难怪这二人惊讶她不知谢无咎乃是弘文馆的主事。   沈苏姀冷冷扫了这二人一眼,“你们的意思是说,这些册子,只有做管事的按期检查?便是有什么损耗,也是管事才会发现?或者说,这些破损也只有管事所为了?”   那小吏面色一白,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显然是要将此事推在谢无咎的身上,沈苏姀暗了暗眸色道,“谢大人如今尚在牢中,本候自然会……”   话还未完,那侍郎和小吏愕然的目光便已齐齐落在沈苏姀身上,沈苏姀一愣,不知自己又有哪一处说错了,那侍郎见沈苏姀一脸迷蒙索性道,“侯爷难道不知,谢大人当初是被冤枉,只是贵妃娘娘之事事关重大,谢大人被定了个失察之罪从三品被贬成了七品的太常博士,主管大秦朝中祭祀,眼下还算礼部之人呢。”   沈苏姀眉头一扬,倒是全然不知这谢无咎竟然早已出了刑部大牢,既然出了刑部大牢,那这小半年的时日却为何再未在她眼前出现呢?沈苏姀心头一动,忽然生出了一个让她背脊发寒的想法,她陡然眯眸看着眼前两人,“谢大人在何处?”   那侍郎闻言便皱了皱眉,低声道,“谢大人虽然还算刑部之人,可谢大人其人……其人……潇洒自在,无心功名,朝中近来又无祭祀之事,因此这小半年来少有来衙门领差的,是以,是以下官以为谢大人眼下必定在其府中……”   这话被这侍郎说的吞吞吐吐,沈苏姀眸光微抬唇角溢出两分冷笑,“好,本候知道了,今日之事本候就不追究你们,往后不可大意。”   话音落定,这二人立刻谢恩,沈苏姀挥了挥手着二人退去,而后便陷入了沉默,一边的嬴华庭蹙眉道,“你是一定要弄清楚这丢失的几页说了些什么了?那个谢无咎早前的确已经被脱罪,我以为此事你应当知道,却不想你倒是半分不明,如你所想难道以为这缺失的书页是谢无咎的手笔?可他一个弘文馆主事何必明知故犯?那书页上,又说了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落定,沈苏姀苦笑一瞬只摇摇头不多言,又看了看那几本册子转身便往外走,嬴华庭见状立时跟上,“你要去找那谢无咎?”   沈苏姀脚下一顿,点了点头,“时辰不早,我先出宫,公主不必送了。”   嬴华庭还想再说,沈苏姀却匆匆的走了出去,嬴华庭有些疑惑的看着沈苏姀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这才摇了摇头出了弘文馆朝漪兰殿而去,刚走出没几步,却见几个绿衣宫女拿着什么朝栖梧宫的方向去,嬴华庭扬眉问,“你们是哪个宫里的?”   几个宫女见状当即停了脚步,其中一个领头的恭敬回道,“奴婢们是如意宫的,奉丽嫔娘娘之命送几样小物件给瑾妃娘娘。”   嬴华庭眯了眯眸子冷笑一声,没想到丽嫔这就开始示好了……   ·   马车徐徐停在谢府之外,沈苏姀却并未立即走下去,谢无咎的古怪素来有之,可她无论如何想不到他能未卜先知到这个地步,连她也是今日听了陆氏之言才去找当年的记事册子,他谢无咎,怎么就会料定她会有今日此行呢?   可若说是巧合,沈苏姀心中却无论如何不信。   犹疑满腹,沈苏姀唇角忽的绽出两分冷笑来,她抚了抚裙裳矮身走出马车,挥了挥手让赵勤在旁等候,而后便朝谢府大门走去,轻叩门扉,门内顿时露出一张木讷无波的脸,沈苏姀看着门内少年道,“谢大人可在府中?”   少年是沈苏姀见过的,是那谢无咎的护卫,见她来也不惊讶,点了点头便转身一请,沈苏姀浅吸口气进了谢府的大门,门内亭台楼阁十步一景,显然比它的外观要华美的多,沈苏姀左右打量一番,耳边忽然响起了两声尖锐的鸟叫,眉头一皱,一只红毛蓝颈的鹦鹉立刻从头顶掠飞而过,鹦鹉尖嘴开合,不停喊着响亮的“苏苏驾到”四字,沈苏姀眼底一丝薄光微闪,径直朝远处的临水楼台而去,刚走出几步便瞧见那二楼栏杆之处站着一道大红缎织锦着身的俊逸身影,沈苏姀脚步一顿,谢无咎已眨着他的桃花眼凭栏而笑,“估摸着苏苏你也要来了,几月不见,苏苏只顾着与秦王你侬我侬,倒是半分未曾想起我!”   能将如此肉麻的话说得如此没有顺溜,大抵也只有眼前这人了,沈苏姀似笑非笑看了谢无咎一眼,抬步朝那楼门走去,鹦鹉直直飞上二楼,待沈苏姀从楼梯走上来便看到一人一鸟正闹得开心,见她来了谢无咎当即笑着迎上来几步,沈苏姀上下打量谢无咎两眼道,“谢大人神通广大,什么灾都不能伤大人分毫!”   谢无咎拍了拍那鹦鹉,手一扬鹦鹉便飞了走,谢无咎这才哀怨的朝沈苏姀招手,“苏苏好狠的心,我若不自己想些法子,只怕眼下还在那牢里待着的,哪能这样和苏苏相会呢?苏苏瞧着我这府中的景致比之秦王府如何呢?”   沈苏姀随他的意走到凭栏之地,站定后远望这府中之景,看了半晌才摇头,“景美不美多因心境好坏,眼下我觉得你这府中景致很是一般。”   谢无咎惯常那般的桃花眼一狭,还要再说什么沈苏姀却不给他机会,直接而简单的问道,“昭武五年今上御驾亲征之时恋上了一位南煜女子,那女子身份为何?”   谢无咎闻言讶然挑眉,“这等皇家秘辛苏苏怎么想到来问我?”   沈苏姀面上虽有笑意,却未达眼底,只看着他道,“无论你用什么法子猜到我会去那弘文馆找那册子,可你既然在那册子上动了手脚,我也只有来问你罢了,我们之间大可若上次那般做买卖,想要多少钱,你尽管开价!”   谢无咎笑意盎然的听着,忽然眯眸道,“若我不要钱呢?”   沈苏姀呵的一笑,“好,那你要什么呢?奇珍之物?”   谢无咎闻言顿时一脸苦涩,口中抱怨道,“苏苏怎地就只以为我总是会贪恋那些凡世俗物,我谢无咎待你一片真心,你就不想着我或许是想要点旁的什么……”   沈苏姀面上笑意不减,顺口接到,“比如?”   谢无咎看沈苏姀一瞬,忽然正了面色道,“比如,我想要你悔了秦王之婚!”   沈苏姀双眸骤狭,看了他一瞬才摇头笑了开,那模样显见的是听到了什么荒诞之事,见她如此开怀,谢无咎在面色正了一瞬之后也低笑开来,广袖一扬道,“逗你的!不过苏苏你当真是一点儿犹豫都没有,你对秦王如此情深意重,就不怕我因为嫉妒不告诉你?”   沈苏姀笑意忽的一淡,“你既有所图,便说些实际的。”   谢无咎闻言便叹然摇头,“啧,人言女人都是善变的果然不假,我是有所图,所图的却是你这个人不是什么权名钱财,罢了,我总是拿你没有法子,再来大秦之前我便已用尽了各种法子去查大秦皇室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所为不过求个自保,查来查去自然不是全无所获,我倒不是料定你会去弘文馆,只是但凡和苏阀相关之事你总会留意,我便也跟着留意。”   谢无咎说的满是深情,沈苏姀看着他的目光却并没有分毫温度,谢无咎见她满是不信也不恼,只大大方方的笑叹道,“天家当真是世上最为神奇的地方,哪一个人的故事都比民间那些话本传奇要精彩的多了,我素来爱看世上痴人间的爱恨情仇,你今日便是不问,终有一日我也要忍不住告诉你,因这昭武帝的故事委实是个十分感人至深的故事。”   沈苏姀心中本就着急,这会子哪里容得了他如此聒噪,只冷笑一声道,“我今日来可不是为了听故事,且今日我所问又和苏阀有什么关系?”   谢无咎看着沈苏姀的目光便有些无奈,连忙收了话头做投降状,“好好好,我不讲故事,至于这是不是和苏阀有关系……难道你还不知吗?”   他这话意味深长,沈苏姀当即眯了眯眸子,谢无咎便笑道,“你为苏皇后平反一场,又怎能不知她是昭武帝七年才被立的后,传言当年苏家大小姐到了适婚之龄从族地归来,第一次和皇上相见便被皇上看中,这段佳话不知传了多久,坊间却不知皇帝看中苏皇后只是因她那一张脸罢了,如此,不是和苏阀有关了吗?”   沈苏姀听得眉头紧蹙,心中却更肯定谢无咎知道当年的旧事,正以为谢无咎会继续说下去,却不想他眸光一转竟然问,“想知道那被我撕掉的秘册之上记下来的是什么吗?”   沈苏姀心头一滞,几乎就想一拳挥到谢无咎脸上去,谢无咎大抵看出了她眼底的杀气,摸了摸鼻子悻悻一笑道,“昭武帝十五岁登基,那时大秦皇室几番厮杀导致朝堂动荡,南煜便是看准了那时候发动突袭,昭武帝年少英杰,十八岁便带兵亲征,这一仗打了快三年,三年之后,大秦胜,南煜败,大秦要了可有可无的几座城池,竟也并未趁势报复南煜,南煜并没有想象之中的惨烈,两年之后,南煜女帝香消玉殒,南煜国内大乱,一乱便是十多年,到了如今,南煜还是敌不过大秦和北魏安缩在南境,早没了当年挥军侵国的气魄!”   谢无咎徐徐然一气呵成,竟然将大秦和南煜诸般情状都说了下来,这些内容沈苏姀自然在适才那些册子上都看过,那位南煜女帝的年少早逝她亦早就知道,可是此刻听她这样讲来,却忽然觉得不对,“你的意思是,南煜女帝是因当年和大秦之战才香消玉殒的?”   谢无咎淡笑不语,沈苏姀当即蹙眉,这位南煜女帝姓厉名沧澜,乃是南煜历史上第二位女帝,因前任皇帝无子才登基九五,虽是女子,可其人文治武功并不逊于男儿,就连当初入侵大秦也是这位女帝的主意,足见其人巾帼英豪野心覆天,沈苏姀呼吸一轻,又挑眉道,“可并未听说南煜女帝当年御驾亲征过!她的早逝和大秦并无直接关系才对!”   谢无咎笑开,“我还未说那册子上写了什么。”   沈苏姀眸色一凝不再问旁的,这才见谢无咎悠哉的道,“那册子上所记,当年的昭武帝曾以休战为礼向南煜女帝求亲,还行过国书一封,却不知怎地并未为外人所知……”   沈苏姀眼底意外闪过,谢无咎的笑意便有些兴味,“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后来南煜战败,便是知道的也不敢多言此事,只道当年此事只是昭武帝的政治手段罢了,若非是无意之中看见过那南煜女帝的画像,我亦以为这件事不值一提!”   沈苏姀定定看着谢无咎,眼底闪过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苏皇后和那南煜女帝相像?而昭武帝……是因为南煜女帝才看中了苏皇后?”   谢无咎笑看着她算作默认,沈苏姀这才垂眸攥紧了拳头,陆氏只提起是昭武帝御驾亲征之时遇见的南煜女子,并未提起旁的,沈苏姀想要探个明白才去了弘文馆,却不想,却不想昭武帝心中念着的竟然是那南煜女帝,史册之中并未说南煜女帝亲征过,那么昭武帝又是如何与南煜女帝相见?又是如何生情?后来南煜女帝早逝,又和大秦之战有何关系?而南煜此番以苏瑾为使者来到大秦,偏偏又做了昭武帝的妃子,这其中又有哪些算计?   苏瑾归来复仇已经是危险至极,倘若再陷入南煜的阴谋……   昭武帝的前尘往事不值得她多想,可牵连到苏瑾便不得不叫她多考虑几分,沈苏姀脑海之中一片烦乱,面上更是沉暗的厉害,谢无咎见状深深一叹,“苏苏,我都已经告诉你了怎地你还是这幅纠结模样?你既然来问我,必定已经知道了皇帝心中所念乃是他人,那个瑾妃娘娘你想必已经见过了吧?她可是和我见过的画像上的南煜女帝一模一样!”   沈苏姀忽的想起了那幅挂在栖梧宫的画,南煜以紫为贵,紫色自然是皇族方才能用,还有那青雀,亦是常人不可用的,她早该想到这一层才是,沈苏姀浅吸口气抬眸看向谢无咎,“你从何处见过南煜女帝画像?又怎知苏皇后与她长得像?”   谢无咎笑的愉悦,似乎沈苏姀这问题很傻,“我自然有我的门路,女帝和皇后的画像虽然是禁物,可只要有门道也不是看不着,两人的画像我都见过,哪有不明白的!”   沈苏姀眸色一深,看着谢无咎的目光便有几分莫测,谢无咎桃花眼一眯凑近她,“苏苏,是否没有想过我能如此厉害?是否已经想和秦王悔婚了?若是现在悔婚还来得及!”   沈苏姀眼底泛出两分冷意,上下打量他一瞬才道,“谢大人深藏不露,更是次次都能解沈苏姀之惑,所图的到底是什么?”   谢无咎又无奈笑起来,眼底满满都是宠溺,一边摇头一边感叹道,“苏苏啊苏苏,你为何总是不信我,我说过的,我只是图一个你啊,怎地你总以为我图那些功名利禄呢?你若是不信,只管假以时日看我的表现,我对你定然不会妄言!”   他越是深情,沈苏姀心底的不安便越是大,她嗤笑一声,眼底绽出几分冷华,“谢大人至君临已经近三年,沈苏姀倒是好奇什么能让谢大人坚守于朝中却又不慕权利,甚至连番被贬生死难卜也未曾离开,几番相助,更深知我心中之疑惑,当真是叫人想不通!”   谢无咎面上无奈之色更浓,几乎就有些委屈,“我的身世你是知道的,当初我身为焉耆派来君临受死的小官,自然是身不由己,可后来见到了苏苏你,我哪里还舍得离开呢?这么多年,自然也是为了你,苏苏,你为何总不信我?”   语声轻颤双眸含情,如此生动的表情沈苏姀却不为所动,只冷笑一声道,“信你?谢大人让我信一个手下人无法查清楚身份的人?我还不至于如此轻信与人!”   谢无咎眉头一扬,显然对这话有些意外,眼底闪过两分懊恼,而后才叹气道,“好好好,你若是不信我,一百个不信我的理由也找得出,你可以不信我,只是我待你好便是了,譬如今日,你问我我知道的自然会答你,而且我想着,今日还不是最后一次,过几日过一月,你或许还有要问我的,到那时候,我依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便是!”   沈苏姀心头一凛,看着谢无咎的眸色便有些沉暗,“看样子谢大人又未卜先知了我一定会遇到什么事,既然如此,那我便拭目以待了,今日疑惑已解,稍后自会将银子送来府上,谢大人切记,你我之间……只谈买卖。”   沈苏姀说完这话转身便走,谢无咎苦笑的看着她的背影道,“好一个只谈买卖,你虽然不信我,可我必定会全力助你,苏苏,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听你的。”   沈苏姀脚步一顿,“你又怎知我需要你助我?”   谢无咎在她身后悠悠一笑,“你身边可用之人就那么几个,偏生我那日找人算了一卦,卦象上说你和秦王命格相悖,你二人心中所愿更是不同,卦象上还说你近来将有大劫,命犯灾星困艰无助,而我,恰是那个救你出水火之人!苏苏,这可是天命!”   沈苏姀狭眸冷笑,一边下楼一边道,“殊不知我最不信天命!”   谢无咎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闻言并不失望,只满是无奈的叹息,“你啊你,倒是全副心思都在秦王那处,我见过的痴人不止你一个,你待他如此痴心,却不知道他待你是不是呢?他若待你真心,便也为你谋一个天下罢……”   谢无咎径自说着,沈苏姀却不管他这莫测之语,径直下了楼朝府门口走去,走出谢府上了马车,一声令下朝秦王府去,谢无咎的话还回绕在耳边,沈苏姀绝没有想到昭武帝心中所挂是那南煜女帝,南煜近十多年来一直偏安一隅睦领友好,今次的和亲看起来也是讨好大秦之行,可听了谢无咎之语,她心底却泛起了浓浓的不安,更不知道苏瑾在这迷局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满心疑窦不得解,沈苏姀只想先将这消息告诉嬴纵。   徐行两柱香之后便到了秦王府,沈苏姀刚入府们便碰到拿着封信的容冽,容冽见她出现当即行礼,沈苏姀却看到了他手中的信封,“何处送来的?”   容冽恭敬道,“漠北那边送来的,正要给主子送去。”   没想到是漠北送来的,沈苏姀愕然问,“这几日漠北有事不成?”   容冽似乎也有些不解,只摇了摇头道,“具体的还要看了信才知道,只听送信来的人说这封信和南煜有关,请主子务必亲启不得耽误。”   仿若被一道冷箭击中,沈苏姀心头蓦地一凉,目光再次从那信封之上扫过,她淡笑着道,“好,给我便是,我去送给他……” ☆、162 鸿门宴 (精修)   距离水榭越来越近,沈苏姀的心跳便越来越快,左手中握着的信封好似会烫手,竟叫她掌心生出一层薄汗,沈苏姀垂眸扫了一眼信封,鬼使神差的就伸出右手覆上了信封封口,其上火漆完好,只需要身上的匕首便可做的滴水不漏,沈苏姀墨瞳一缩,右手下意识往腰间滑去,指尖已经触到匕首的刀鞘,只需要轻轻使力便可将其拔出,然而沈苏姀的手忽然一顿,竟然只是从那刀鞘之上滑过又垂在了身侧,她脚下不停,几步入了水榭之门。   水榭之内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息,沈苏姀左转入暖阁,帘络一掀便瞧见了窗前榻上躺着的人,嬴纵一袭纯黑的大袍着身,正静静地闭眸睡着,轩窗半开,湖面上的凉风窜入,直将他流泻而下的墨发吹得轻晃,沈苏姀心头一跳,当即觉得不妥,上前将窗棂合上,手一抬覆在了他腕间,脉息轻缓,若非仔细探查几乎就和没有一样!   沈苏姀不是不知道嬴纵的身子早就不妥,此刻见他这般心中当即大惊,转身便欲出去叫容冽,可她刚转过身尚未迈出一步,榻上的人却忽然一把攥住了她的腕子,使力一拉,堪堪又将她拉到了他身前去,沈苏姀眉头一扬,嬴纵已笑眸半狭的看定了她,“刚来就走?”   语声低沉,听着并无大碍,沈苏姀眼底顿时浮上恼怒,“你未睡着?!”   嬴纵唇角微扬的定住她的腰,“听到脚步声便知是你。”   沈苏姀眉头一簇,抬手便落在了他胸前,砰的一声闷响,沈苏姀满是怒意的瞪他,嬴纵被她打的轻皱了眉,倒是未哼一声,只按着她叫她趴在自己身上,笑着道,“听说今日一早便被瑾妃召入后宫了,本以为还有些时候才出来,倒是比我预料的早。”   嬴纵言语之间语气轻松,沈苏姀的气却还未消,趴在他胸口闷声道,“你前日才言瑾妃危险至极,今日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嬴纵听着这话顿时笑开来,抚着她面颊道,“你是被她召进宫去的,有她的旨意在,光天化日的,她又怎么敢随便动了你,不过是处置了一个宫女吓吓你而已。”   沈苏姀心头一动,“你怎知她在我面前处置了个宫女?”   嬴纵又是一笑,“要知道这个并不难。”   沈苏姀眸光微暗,她竟然一时忘记了嬴纵在宫中的势力,默然一瞬才道,“那你必定是知道我后来去了寿康宫又去了弘文馆最后还去了谢府了?”   她语声低沉,嬴纵听着她这语气笑意也稍稍一淡,搂着她的腰身将她翻身一转压在身下,一双眸子情绪不辨的看着她,“倒是知道主动坦白了,既然坦白便当坦白个彻底,你去寿康宫又去弘文馆不必交代,只是为何去了那谢无咎府中我必定要听听。”   沈苏姀自然知道嬴纵心中介意之处,听着他这满是霸道的话倒是苦笑开来,“不必交代我也是要交代的,否则这最后一行便说不通,你只知道瑾妃在我面前处置了一个宫女,自然不知道我在她寝殿之中瞧见了什么,你可还记得那副在皇上御书房密室之中见过的画?”   嬴纵挑眉,倒未想到会提起这个,“自然记得。”   沈苏姀抿了抿唇,“今日我在瑾妃寝殿之中又见着了那幅画,那画上的女子和瑾妃无二,自然是你我上次推测那般,瑾妃是模仿那画中人而来才得了皇帝喜爱的,我只是没想到皇上将那幅画挂在了瑾妃的寝殿之中,那画上有一枚图章,乃是南煜王室专用,你我从前并未发现,而后我去了寿康宫,太后娘娘意识不清又将我错认,竟告诉我皇上待姑姑好是因为姑姑和皇上当年看中的一个女子相像,那女子,乃是在皇上亲征南煜时所遇。”   沈苏姀一五一十的告诉嬴纵,嬴纵了然挑眉,“所以你去弘文馆查当年的史册了?”   沈苏姀点点头,嬴纵唇角勾起两分冷笑道,“弘文馆早前的主事是那谢无咎,你必定是有些紧要之处未曾查到,这才去谢府找他探个究竟,谢无咎……必定会对你如实相告。”   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微光,自然是赞嬴纵这推测准确,她颔首道,“我去查昭武三年到昭武五年的册子,其中一处紧要之地不知被谁撕去,那是秘册,旁人轻易不得见,唯有主事方有机会损毁,我猜测是他所为便去了谢府,不想果然是他的手笔。”   嬴纵眼底暗光一现,“他知道当年之事?”   嬴纵语声低寒,透着两分危险,沈苏姀点点头道,“那册子上被撕去的一处记载着皇上当年在南境写下的一封国书,国书上写的是皇上已休战为礼欲向南煜女帝求亲,此后南煜与大秦休战,不知为何外人并不知此事,皇上更未再提这求亲之事,这么多年便也成了尘封旧事,而你我都没想到的是,皇上心中所念之人,那画像上的人,正是南煜女帝厉沧澜!”   嬴纵凤眸一狭,眼底透出两分深思,沈苏姀心底的震惊早已经过去,此刻暂不言语,片刻嬴纵才皱眉道,“那南煜女帝英年早逝,父皇竟将她记了这样多年。”   沈苏姀微微一叹,眸光一时有几分悠远,“如此你我的疑问便算是解了,史册之上并无南煜女帝御驾亲征的记载,当年亦不知他们二人如何生情,只不过在那之后的两年南煜女帝便薨逝,恰在昭武七年,姑姑从族地归来,这才被封后……”   沈苏姀说着,唇角的笑意便有些艰涩,嬴纵眸光一沉握住了她的腕子,再无与她嬉闹之心,揽着她的腰身坐了起来,“彧儿,这都是旧事,即便苏皇后生的与那南煜女帝不同,凭当年苏阀跟随父皇南征北战的赫赫军功皇后之位也当是她的,当年南煜战败苏阀当居头功,其他几阀虽也有尽力,却远比不得苏阀,后来又有楼兰之战,苏阀又是历朝历代建功无数的门阀贵爵,无论如何,这皇后之尊苏阀实至名归。”   嬴纵此话本是安慰,沈苏姀闻言却只能苦笑,摇头一叹道,“这些旧事的确无需多虑,只是皇家的荣宠,终究难以消受。”   嬴纵闻言眼瞳一暗,握着她的手顿时收紧,沈苏姀回过神来不再就此多言,一垂眸看到了手中一直握着的信封,指尖一颤,愣了愣神才拿起来递给他,“这是适才入府之时容冽要拿给你看的信件,从漠北送来的,和南煜有关,似乎有些急,你快看看。”   嬴纵接过那信封来,看着她的眼神还是透着几分担心,沈苏姀朝他笑笑,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那信封之上,近在咫尺的嬴纵当然不知,比起苏皇后的往事,眼下她更在意这封和南煜有关的信笺之中说了什么,是否说了苏瑾之事呢?   嬴纵见她目光透着关心,当即动作利落的将那信封撕了开,取出里面的信笺,当即是一封写着数十小字的薄纸,嬴纵将其打开,不过一眼便狠皱了眉,沈苏姀并未特意去看,见他如此面上只是眉头一挑,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抿了抿唇问,“何事?”   嬴纵双眸沉冷的看着那信笺,语声定定道,“瑾妃身份有疑!”   沈苏姀面色一白,几乎连呼吸都要屏住,嬴纵转手将那信笺地给她看,语声带着两分危险,“那南煜昭郡王身患恶疾早年间已出府将养,五年前才回到这郡王府,回府之初便有人称其性情大变样貌也和南煜女帝有些相似,而此前那府中人并未发现她和南煜女帝长得像,彼时便有假冒之言传出,后来此言被压下,说这话的人最后却都消失了,此番时间太赶,确切的消息还要等一阵子,这么快就能找到这线索,底下人已经算反应快的。”   沈苏姀的目光逐行逐句的从那信笺之上扫过,其上果然如嬴纵所言那般,屏住的呼吸缓缓放开,沈苏姀发僵的背脊亦一点点的软了下来,幸好,只是有疑,并非肯定!然而这封信上虽然并未确切的道明苏瑾的身份,可沈苏姀心底的大石却没有半分落下来,相反悬的更高了,嬴纵的手段她素来知道,他想查的事,断断没有查不清的,这才五六日便已经能找到这样的线索,若是再给他十日,一月的,岂非就能查出更多来!嬴纵能查得出来,昭武帝的天策府便也能查得出来,假的便是假的,苏瑾想怎么掩盖都不成,昭武帝更是只凭一丝怀疑便要了她的性命,到时候她要如何救她?!   沈苏姀心跳如擂鼓,忽然抬眸看向了嬴纵,这俊朗不凡的面容就在她眼前,那双天穹一般的眼眸之中尽是对她的担忧,沈苏姀粉拳微攥,倘若,倘若她将苏瑾的身份告诉了眼前这人,这人会如何呢,这想法一出,当先闪入沈苏姀脑海之中的画面竟然那梦境之中苏瑾怨恨的双眼,沈苏姀眉心一跳,额角细细密密的漫出一层冷汗来,心底摇了摇头,她一时苦笑自己竟然生出这样的想法,苏瑾此来是豁出性命不顾一切也要复仇的,她要的不仅是昭武帝的性命,或许还有其他人的,即便她信任嬴纵,信任嬴纵知道实情之后会帮他保住苏瑾的性命,可苏瑾必定不愿看见这个场面,到时候弄巧成拙,结局或许会朝她所想相反的方向而去,无论如何,她都不当拿苏瑾的性命做赌注……   沈苏姀攥着那信笺面色煞白,额角的冷汗更叫人看着心疼,嬴纵不解的看着她突变的面色,扫了那信笺一眼眸色微深,“彧儿,你这是怎么了?”   嬴纵抬手替她拭去额角的盈盈汗意,语声沉沉的一问,沈苏姀于满心纠葛之中回过神来,对上嬴纵的目光之时竟觉难以掩饰,连忙垂眸看着那信笺道,“这瑾妃……瑾妃……”   犹豫两声才定下神来,沈苏姀顿了顿道,“这瑾妃的身份若是有假,其中必定就会有什么阴谋,却不知这幕后之人要做什么?”   她低低一问,嬴纵只握住她的手道,“倘若此人昭郡王次女的身份有假,小则图谋父皇性命,或则图谋后宫之主,更或者会图谋大秦的江山也未可知……”   “不会!”   沈苏姀一声否定打断了嬴纵之语,她抬眸定定看着嬴纵道,“瑾妃一个弱女子怎会有图谋大秦江山的心?依我看,她至多是个妄图攀附权贵的女子,别忘了五年之前她或许就已经假冒昭郡王次女了,那个时候谁知道会有和亲的机会呢?眼下借机来大秦,或许是巧合,或许就是她有野心,瞅准了大秦后宫无主想要来试一试……”   沈苏姀语声起初还有些飘忽,至最后已经是沉稳若定,浑似她真的如此想一般,嬴纵看了她一瞬道,“倘若如此,她何必辛辛苦苦扮作南煜女帝的模样?要知道五年之前她就是这个样子,当然,或许也是因为皇家宗室血缘让她生的和南煜女帝想象,可此番巧合点委实太多,还是让人有很多不解之处。”   嬴纵说完,沈苏姀动了动唇不知如何作答,嬴纵又道,“眼下你我都只是推测,这身份到底是真是假尚未确定,这瑾妃既然有所图,便绝不会没有行动,我叫人盯着她便是了,一旦有什么发现,她自然插翅难飞!”   沈苏姀心头咯噔一下,却委实没有阻止嬴纵如此安排的理由,嬴纵紧紧地盯着她,她更是不敢再露出分毫不妥来,嬴纵紧盯着她半晌,握着她的手忽然在她掌心磨挲了一下,语气沉沉道,“你掌心出汗了,是在担心瑾妃?”   沈苏姀呼吸一滞,当即摇头,“怎会,只不过……只不过她虽然和南煜女帝更为相似,却也是和姑姑生的相像,我今日进宫她待我亦是十分有礼,看见她,总是能想到姑姑,自小到大姑姑待我好比亲生,我连年在西境,在她面前尽孝亦是少之又少,虽然我为她平反,可是她到底是含冤而死难以瞑目,隔了这么多年,我……”   沈苏姀越说语声越低,垂下的眸子更显悲戚,嬴纵看的不忍,赶忙将她揽入怀中,轻抚着背脊安慰,“我知你心中所想,这瑾妃虽然行事十分残忍,可只要此番她的身份无假,往后我便不会故意责难与她,她若能在后宫安分守己,也好全了你心中所念。”   沈苏姀倾身环住嬴纵腰身埋头至他怀中,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眸色一片焦灼,听他之言低低的应了一声“好”,嬴纵垂眸看着怀中人眉头一簇,怎么也想不到沈苏姀竟然会为了那个瑾妃如此色变,她不至于为一个尚未确定的假身份忧心成这样,唯一的解释便是因为瑾妃,她适才那话虽然解释的痛,可她的性子又岂是因为一张相似的面孔便心软至此的?   嬴纵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脊,眼底的光却越来越沉……   片刻的静默之后沈苏姀已恢复了常色,本想立刻便走,却委实怕嬴纵多想,又怕外头再送来什么消息她不知,便又留在了秦王府之中,眼见得天色已晚,自是在王府宿下,却又是一夜难眠,至后半夜好不容易睡下,第二日一早天尚未大亮沈苏姀便被一道杂声吵醒,睁开眸子嬴纵正披衣而起,她心中下意识的紧张,赶忙问,“出了何事?”   嬴纵回头将她按在锦被之下,“容冽在外头,必定是有事端的,只是出了何事我要听了禀报才知道,你且先歇着,待会子自然告知与你。”   沈苏姀怔怔点头,嬴纵便下地走了出去。   低低的说话声隔着老远传进来,沈苏姀躺在榻上却是听不清,秋夜已经有几分寒凉,床帏之中却是万分温暖,可此刻的沈苏姀心底却好似被那秋意侵染,随着时间的流逝,亦一寸寸的冷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嬴纵进屋的脚步声再度传来,沈苏姀霍然起身拥着被子看向他,四目相对之间,嬴纵看她的目光凝重惊痛又透着愠怒,沈苏姀心弦一紧,全然不知道外头出了何事,下意识的坐直身子,嬴纵已至床前站定。   只着了墨色中衣的嬴纵身骨高俊,墨发垂肩眉目精致,虽然未着王袍未佩兵甲,那逼人的气势依旧半分不受影响,他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床上的沈苏姀,天穹似的眸子里满是风云怒涌,定定的看她半晌才语声低寒道,“你瞒了我什么?”   沈苏姀的手猛地攥紧了怀中锦被,一双眸子大睁着看他,一时连心跳都要停止,四目相望,他几乎在爆发边缘,她眼底却漆黑一片不辨情绪,虽然紧张,却是没有主动开口的打算,在沈苏姀想,被他知道的最坏结果不过是她以性命相要挟保住苏瑾罢了……   见她久久不语,嬴纵垂着身侧的拳头攥的咯咯作响,又看了她一瞬,忽然深吸口气语声夹着沉怒朝她一字一句道,“我说过,你要杀的人我替你杀,你要做的事都由我替你做,你我之间,当真到了如此相瞒不告的地步?!”   沈苏姀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听到这话之时却是一怔,她这怔愣的表情让嬴纵墨瞳微狭,探究的看了她两眼才缓了语气道,“昨夜又有五名刑部旧臣身首异处,那五人的人头被挂在了安定门上,这一次卫尉营压不住,天寰宫已经大怒,或许就会让天策府彻查,你知道天策府的厉害,我说过的,这些事我可以替你去做!哪怕查到蛛丝马迹你也不会陷入险境!”   下那杀人之令的当然不是沈苏姀,沈苏姀心知肚明下这命令的是谁,可此刻,她除了认下此事之外别无他法,指节发白的手缓缓松开锦被,沈苏姀面无表情的垂下了眸子,语声平静道,“别的你可以替我做,这些事,只有我自己才可以。”   这话她早就说过,此番如此言语自然也是寻常,嬴纵看着她这模样眼底幽光明灭,忽然半眯了眸子道,“此番为何不曾在那城楼之上留下罪状?”   沈苏姀深吸口气,“不留罪状,百姓们难道就不知这些罪人的死因吗?”   这语气略有些不善,沈苏姀本以为嬴纵还要再问,却不想他缓缓上前将她揽在了怀中,沈苏姀一鄂抬起头来,却见嬴纵正定定的看着她,“彧儿,你是否已不信我?”   沈苏姀扬眉,抿着唇摇了摇头。   嬴纵双眸满是莫测之意,又盯着她的面容看了良久才重新拥着她躺下,经了这事,两人都再无睡意,嬴纵默然一会儿才语声轻轻的道,“能让你隐忍至今我已别无所求,只是无论如何我都不愿见你涉嫌,你我大婚将至,便是兵行险招也已来不及了,彧儿,为了你我二人大婚,再稍微等等可好?待大婚之后,我必定给你一个交代!”   沈苏姀听着这“交代”二字心头一跳,本想问他作何打算,却一时又有些不敢问,犹豫一瞬终是未曾问出口,嬴纵便在她发顶一叹,“眼下尚未查证清楚,那瑾妃,你还是要当心些,还有那谢无咎,我查至今也未查得他的身份,如此已是不寻常,你不可大意。”   听着此话沈苏姀点了点头,想到那谢无咎今日的莫测之语心底却总有些不安,两人就这般拥着躺了片刻,待天色亮起来,二人几乎都没有拖延时间的打算,洗漱更衣,用完早膳沈苏姀便欲回沈府,嬴纵少见的不曾挽留,一路将她送至王府门口再由明生将其送回沈府,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嬴纵平静的面容终于深深的冷沉了下来!   “昨夜之事可有眉目?!”   容冽正站在嬴纵身后,闻言便垂了眸道,“未曾。”   嬴纵浅吸口气,豁然转身朝主殿行去,周身冷冽之势平日未见,显见的是大怒,容冽肃容跟在他身后,语声低低道,“昨日城楼之上的罪状都被卫尉营收走并未闹起太大的动静,适才送来的消息说天寰宫只是震怒并未下什么严令,昨夜侯爷宿在王府,必定是她手下的人去做的,主子为何怀疑昨夜之事并非侯爷所为?”   嬴纵闻言脚下一顿,冷笑一声道,“因我了解她!”   容冽蹙眉,想了想才道,“即便不是侯爷下的令,听闻沐萧近来在侯爷身边的,早前的事侯爷亦是交给他,这一次只怕是沐萧擅自行动。”   嬴纵狭眸,“沐萧在这等事上可不会没她的命令就胡来。”   容冽闻言眼底便满满都是疑惑不解,“照主子的意思,倘若不是侯爷的意思,这样的事又岂会是旁人主使?又或者,有别的人帮侯爷?”   嬴纵闻言周身之势更冷,又问,“孟南柯是否已经回来了?”   容冽当即点头,“已经回来了,在学堂之中未出。”   嬴纵点点头,“盯紧些,一切来往都记下来,他早前出城之时正是西山出事之时,他既然是她的师兄,或许也会帮她也不一定,怕就怕帮她不成反而害了她!”   容冽点头应是,却见嬴纵忽然抬头看向了那阴沉沉的天穹,他眉头一簇道,“主子在西山之时便日日夜观天象,可是近来有什么不妥?”   嬴纵闻言便收回目光,看着远处葱茏的辛夷花林摇了摇头,“就是不知道会有什么不妥才要日日看着,只怕哪一日便来了……”   容冽皱了皱眉有些不懂这话是何意,还要再说什么身后却有脚步声响起,却是一身青衫的子衿手中拿着个帖子一路小跑了过来,容冽让开路,子衿径直走到嬴纵身前递上那帖子道,“王爷,适才内侍省送来的帖子,说是今夜宫中要为了庆祝忠亲王侧妃有孕而行宴,宴会乃是瑾妃娘娘所设,皇上届时也会出席,这帖子是请您去呢!”   嬴纵接过那帖子一看,墨蓝的眼底闪出两分幽光来,子衿看着嬴纵如此不由道,“内侍省的人还在府门之外等着,王爷可要去赴宴?”   嬴纵抿唇蹙眉,显然对此类宴会并无兴趣,容冽在旁提醒道,“此宴必定也请了侯爷。”   嬴纵闻言便再不多想,将那帖子扔给子衿,道出一个“去”字便转身而走,子衿应了一声是,小跑着去给内侍省的人传话去了……   沈苏姀并不知今日晨时被嬴纵套了话,心中却委实为苏瑾担忧,苏瑾早前已对那些有罪旧臣下了杀手,此番又来一遭,且是如此张狂之势,却不知越是如此她的处境越是危险,苏瑾初来君临不知轻重,可孟南柯不是,他竟然能眼睁睁的看着苏瑾如此行事而不加阻拦?!   沈苏姀心底怒火汹汹,等被送到沈府,甚至没有多停留就又叫人安排车马一路朝苏阀的学堂而去,待到了学堂之前,依旧是陈叔来开门,沈苏姀二话不说朝竹院而去,甫一入院,正看到孟南柯坐在竹林边上手握一截青竹在雕刻着什么,见她来,孟南柯面上先是一鄂,而后便想到了什么似得笑一声,“还以为你近日不会再来此处。”   沈苏姀狭了狭眸子走近他,只看到他手中正在雕刻的竟然是两个竹子做的人偶,那人偶造型精致,且是相互打斗的形状,沈苏姀看的分明,那武功招式所属天玄宗,沈苏姀并没有闲情逸致看他雕竹,只左右看了看朝厅中而去,孟南柯见她如此便知道她有话要说,却是不疾不徐的将手中半截竹子刻完了才放下刻刀入了屋子。   刚刚站定,一道雪色的身影猛地欺近,沈苏姀一把攥住他的领口低喝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明知道她是谁!你明知道她的身份!为何要让她如此行事无忌!她不知昭武帝的手段,不知嬴纵的厉害!难道你也不知?!孟南柯!你堂堂男儿汉,偏安在此处得以自保!却是要靠一个女子在前面生死难卜?!”   一句比一句更怒,一声比一声更狠,一点点逼得孟南柯几乎就要退出厅门去,沈苏姀怒不可遏,可孟南柯面上仍是那出尘淡色,待她说完,他才一叹,也不挣扎,任由沈苏姀这般无礼的攥着他的衣襟道,“我要做的,你自然知道,我知道她是谁,亦知道她的身份,可她并不如你说的那般不知昭武帝的厉害不知嬴纵的厉害,她明明知道,却还是做了,小苏,你可知道这是为何?我在此处自然有我在此处的用处,却是你想错了。”   沈苏姀听着他这话眉头微蹙,孟南柯这才拍拍她的手,沈苏姀双手无力垂下,孟南柯理了理衣襟施施然走到她身后去沏茶,口中仍然无状道,“你担心她的安危也无用,哪怕你和她相认也无法左右她的想法,她是铁了心的。”   沈苏姀背对着孟南柯,听到此话心头一阵凄风苦雨,豁然转身看着孟南柯道,“我且问你,此番你们到底意欲何为?大秦文武并非都是傻子,昭武帝更是城府万钧,她的身份为假,眼下嬴纵不过五六日便查出了些许不妥,再过些时日,必定就能确定她身份有假,嬴纵能查出,昭武帝更能查出,到那个时候谁也救不了你们。”   孟南柯刚沏好茶,闻言转过头来看着沈苏姀欣慰道,“原来你今日来是向我们报信的,好,我知道了,我自然会传信给她,你说的这些她不是没想过的,可她还是毅然决然的成了昭武帝的后妃,她眼下已经是瑾妃,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道理你是懂得。”   沈苏姀深吸口气,却根本寻不出旁的法子,孟南柯在榻上坐定,在案几之上一边摆上一杯茶,将自己面前那杯举在手中轻抿一口,这才看着她悠然道,“如你所言,嬴纵花了五六日时间便查出了些许不妥,便也意味着想要查个清楚也并非朝夕之功,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还有的是时间,我倒是想知道,倘若嬴纵知道了她的身份会如何呢……”   沈苏姀眸光一利,“他的势力连我都不知深浅!”   孟南柯闻言眼底露出恍然,然后才定定的看着沈苏姀,“你又见了她一次,难道因为次次改变了心意?她知道你为苏皇后平反,必定会对你手下留情,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沈苏姀唇角几动,并未答话,孟南柯便了然的笑笑,“你还在犹豫。”   沈苏姀被这话刺得粉拳一攥,却忽然上前一步道,“我不知你们如何行事,四姐姐的身份随时都会暴露才是我最担心的关键所在,你以为昭武帝会因为她的样貌就放松警惕?正因如此昭武帝只怕会更怀疑,四姐姐已是不易,此番若是一个不慎便会身首异处,你不是会算人命数,那你算一算她!凶吉祸福,你若是要行那血祭,取我心头之血!”   孟南柯闻言只摇头不语,转头看了看外头的阴沉沉的天气徐徐道,“小苏,各人都有天命,天命难改,我若是泄露了天机,或许还有其他的变数也不一定,想当年苏家四位小姐哪个不是天之骄女,后来一朝事变皆被充入军妓营流放,后来半途皆一个个丢了性命,她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途中多少凌辱可想而知,苏瑾得以幸存,期间所受苦难更不会少,上苍若是有眼,待她这般的女子再差也不会再夺了她的性命去。”   这话模棱两可到底不曾给出个确定的答案,沈苏姀却听得面色一白浑身发颤,鼻尖一酸几乎是往后踉跄着倒退了几步,眼底痛色簇闪,沈苏姀深知孟南柯所言不错,她的四位姐姐再如何心有沟壑也禁不住彼时的处境,她一死方休,而苏瑾虽有今日,可过去这八年,又不知受了多少苦呢,沈苏姀深吸口气,默然良久才哑声道,“四姐姐她……她必定受了许多苦,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因此事丢了性命……”   “这些事,这些事,本该我去做……”   沈苏姀说的艰涩,孟南柯却无情的打断她,“初来君临之时你和苏瑾抱着的心思一样,只是后来……你因为嬴纵心软,心软乃是行事大忌,小苏,你到底不是个软弱自利的人,因而你才又放不下,小苏,从前的你从未如此犹豫不决过!”   沈苏姀眸色有些恍惚,闻言只得苦笑,“是,是我不争气。”   孟南柯一叹,沈苏姀也沉默,从前最让沈苏姀轻松自在的竹苑小屋此刻却浑似一座密闭的笼子一般叫她喘不过气,眼底微光明灭,漫天黄沙泼天血气仿佛凭空入目,沈苏姀面色煞白的站在厅门之地,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她沉声道,“皇帝的确有罪,按父债子还嬴纵的确待苏阀有亏,可是这么多年,嬴纵待我早已将亏欠的补回来了,我并非良善,可我哪怕能杀天下人也对他下不去手,这仇不能不报,可若是想要嬴纵的性命,不行,你不行,四姐姐也不行,今日这话我只说一次,就算……就算是我求你……”   沈苏姀说完,孟南柯垂眸坐在那里面色一时沉暗万分,却是未语,见他如此沈苏姀只惨笑一瞬便转身朝外走去,纤细的背影竟是比上一次还要凄惶,孟南柯转眸看她一眼,眼见得她就要走出门去一直默然的他却又忽然开了口,“小苏,你适才那话说的并不妥,没有应该不应该,你若是不想伤了嬴纵性命,今夜,你和他都别入宫吧……”   沈苏姀走出门的脚步当即一顿,默然一瞬才道,“多谢。”   话音落定,她再不迟疑的走出门去,一路出了学堂,上了马车便往秦王府而去,两柱香之后马车停稳,沈苏姀跳下马车便去叫门。   她分明一个时辰之前才从王府出去,子衿打开门见是她当即讶然非常,沈苏姀心中着急不准备和他多言,绕过他便往主殿而去,刚走出没几步身后便有脚步声响起,却是子衿跟了上来,轻声问她,“侯爷是要找王爷吗?”   沈苏姀胡乱点了点头脚下不停,子衿却又道,“侯爷不必往里去了,王爷早前出府了。”   沈苏姀脚下步伐顿时一滞,豁然转身看着子衿,“他去了何处?!”   子衿被她的语气吓得一愣,摇头道,“王爷带着容冽出去的,小人不知王爷去了何处。”   沈苏姀心中焦急万分,又回头准备朝里去,子衿见状又道,“明生和清远今日有任务在身,亦一早便出去了,眼下王府之中除却王爷的暗卫之外并无旁人。”   沈苏姀一怔,看着这偌大的王府眸色狠沉,默然一瞬转身出府,刚走出几步又转身问子衿,“适才宫里可有来什么人?王爷是否入宫去了?”   子衿闻言眸光一亮,“刚才内侍监的人来过,要请王爷晚上赴宴,瑾妃娘娘为忠亲王侧妃有孕之事设了宴,王爷想着侯爷也会去便应下了,至于王爷是否入宫了小人倒是不知,不过王爷适才出门乃是骑马,也未着王袍,想来并非是入宫。”   沈苏姀听子衿前半段话眼底紧张之色一松已有几分明白,听到最后一句时眸色又沉了下去,如子衿所言,他未乘王辇便罢了,连王袍也未着那便不会是入宫去了,沈苏姀满心惶惑的走出秦王府大门,看着门前街市之上来往如织的人流竟不知上何处去寻嬴纵,想来想去也只有她先入宫等着届时拦下他,可孟南柯分明又说了她亦不能入……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瑾妃设宴,却不知是哪样的鸿门宴?! ☆、163 危机四伏,仗剑舞起!   月白的广袖曳地长裙着身,裙摆袖口皆有银线绣成的辛夷纹样,再加上沈苏姀身上淡淡的辛夷香,初一入寿康宫内殿陆氏便朝她看了过来,屋子里坐着嬴华庭,嬴华景,还有今夜夜宴的主角傅凝,见到她来都朝她点点头算打招呼,自未发觉她身上有什么异常。   沈苏姀走到陆氏身前行礼,陆氏精神仍是不错,只是意识混沌反应亦慢,盯着她看了半晌才一笑拉住了她的手,“小五,真真是你!”   旁人都知道陆氏眼下的病状,见此也不意外,沈苏姀闻言更是唇角微扬,上前帮着路嬷嬷替陆氏用发油顺发,陆氏便继续道,“眼见得到了秋日,依哀家的意思你还是暂且不要去西境了,那地方哀家虽然不曾去过,却知道那天寒地冻十分艰难,小七此番也不去了,你们都留在君临城中过年,也不怕皇帝不允,哀家帮你们说便是。”   嬴华庭听得发笑,看了沈苏姀一眼沈苏姀才点头,“多谢太后娘娘。”   陆氏摆了摆手,目光落在了殿门口的方向,低声道,“怎地这个时辰了皇后还未来?那一日皇后调的木兰紫哀家瞧着甚好,眼下已是用完了,底下人都调不出她的味道来。”   沈苏姀手一顿,一时间连傅凝和嬴华庭的面色都是一僵,唯有嬴华景面色怔然的发着呆,不知怎地兴致不高的样子,路嬷嬷见几人如此便道,“今日娘娘有事要忙,只怕不得空,太后不若等明日里再请娘娘过来为您调色?后宫诸事都在娘娘手上,太后是知道的。”   从前的陆氏想要让谁出现可没有商量的余地,此刻听到路嬷嬷之言陆氏却笑着点了头,“好好好,她忙哀家是知道的,哀家虽然没有做过皇后,却知道她的不易,哀家应过小五会看顾着她,自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与她为难,她的贤良哀家素来知道。”   陆氏缓缓的说完,路嬷嬷便笑着点头,嬴华庭面上却满满都是不虞,却是不好和陆氏说明,便也只好抿着唇不语,沈苏姀这才又看向多日不见的傅凝,当日发现她有孕之时瞧得出她的忐忑,此刻虽然还是有些不敢和沈苏姀对视,可眉宇之间却能瞧出几分柔润之色,有初为人母的缘故,自然也有嬴珞得知这消息对她宠爱有加的缘故。   沈苏姀心底轻叹一声,摇摇头不再多言。   陆氏神识不清,记忆又是留在七八年前,虽然对许多问题都想不清,却是很容易被说服,因而即便她不知道这个侧妃的存在,眼下却还是接受了嬴珞即将为人父的事实,这第一个皇孙还不知是男是女,她潜意识中却是实打实的高兴,见众人不说话便陆氏便看向傅凝,“凝儿,你这身子眼下还不甚稳妥,来去宫中还是小心为上才好,倘若此番诞下的是男孙,凭着珞儿对你的宠爱,这侧妃变作正妃是必定的了,你可得留心才是。”   傅凝周身仍然是那一副乖觉文静的气质,眼下身子还看不出什么来,眉目却似乎更为和婉,闻言便点头,“凝儿明白,多谢太后娘娘关心。”   说起傅凝有孕之事嬴华庭也是高兴的,嬴珞乃是她唯一的同父同母的哥哥,她这个小姑当仁不让,见状便笑道,“母妃已知道此事,夜夜为你诵经祈福呢,你肚子里的可不仅是哥哥的第一个孩儿,还是皇家第一个孙儿,你身子有孕,哥哥身边却不曾收人,听王府中人说他眼下日日陪在你身侧,足见他对这孩儿的喜爱对你的重视,依我看,莫说是生个男孙,便是个郡主,哥哥也会十分高兴,只怕他现在就在为你算计正妃之位呢!”   这么一说,傅凝面上便生出几分薄红来,女儿态微现并未接话,气氛正好,一直默然无声的嬴华景却忽然道,“正妃之位的话,傅侧妃的门第恐怕还差一些,听闻傅侧妃的父亲乃是罪臣呢,祖上有污,又怎能做皇家的媳妇?”   此话一出,傅凝当即面色一白,沈苏姀和嬴华庭同时皱眉,皆是看向了嬴华景,却见她面上一片冰冷,看着傅凝的目光更是漠然,隐隐的还带着敌意,傅凝攥了攥拳头,紧抿的唇扯出两分僵笑,“三公主此言差矣,家父乃是冤枉,并非罪族。”   嬴华景似笑非笑一瞬,“若非是攀上了三哥,你父亲又怎能脱罪呢?”   “华景!”嬴华庭终是看不过,轻喝一声道,“你整日待在宫中,是怎么知道外头那些事的,必定是底下人嚼舌根子被你听去了,侧妃的父亲的确是被冤枉,眼下既然已经平反便容不得你乱说!何况侧妃位长与你……不可如此无礼!”   嬴华景扬了扬眉,“侧妃而已,还不是正妃呢。”   傅凝煞白着面色垂了眸,嬴华庭看着傅凝有几分心疼,看着嬴华景则满是恼怒,陆氏迷惑的看了看傅凝,又看了看嬴华景,怔怔的问,“华景,你在说什么?”   嬴华景动了动唇,却被嬴华庭一个眼色瞪得不敢乱说,便也只好一笑,“皇祖母不必想这些,没什么要紧的,华景不过是随意说说而已,今日乃是瑾妃娘娘第一次设宴,也不知她有没有什么要人帮忙的,我去瞧瞧去……”   嬴华景说完起身便走,嬴华庭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狠狠一皱,便是沈苏姀都未回过神来,一屋子人皆是默然,傅凝一直垂着眸子,青白的面色看起来有几分可怜,嬴华庭便看着傅凝苦笑一声,轻声安抚,“你可千万别把华景的话放在心上,她那个性子你知道的。”   傅凝闻言抬起头来,也扯出两分苦笑,“三公主性子直爽,不喜欢便不会掩饰,早前还时常和公主结伴去王府,最近不知怎地却是从未去过了。”   这话便是说嬴华景不喜欢她了,嬴华庭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微蹙,回过神来只怕傅凝因此而郁郁便开解道,“她不是不喜欢你,她这是小女儿家的心态作祟呢,虽然在这宫中我和哥哥才是亲兄妹,可小时候哥哥待她也十分之好,她的母妃早早去世,年幼时若非哥哥照顾一二不知多艰难,因而她心中哥哥对她来说只怕胜似亲兄,就好比你有朝一日知道了你哥哥要娶亲一样,恐怕你也会觉得你的嫂嫂抢走了你哥哥,她早前不知哥哥待你的好,后来知道了心底自然失落,她这人也是被皇祖母和哥哥宠坏了的,你莫要怪她。”   这话真挚万分,连沈苏姀听着都十分动容,更不消说傅凝了,傅凝面上一晴,笑着朝嬴华庭点头,“公主心思通透,这个道理傅凝明白了。”   嬴华庭闻言满意的点点头,却又眉头一挑看向嬴华景消失的门口,狭了狭眸子道,“华景适才言语无状便也就罢了,倒是和栖梧宫那位不知何时扯上了关系,今次还如此殷勤的要去帮忙,当真是……当真是不知道叫人说她什么好了!”   这位瑾妃受封的十分突然,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为了国事,可不仅宫中,便是坊间也传言颇多,傅凝闻言不好接话,沈苏姀也微微蹙眉,嬴华庭便一叹,“那位,虽然来这宫中才几日,可委实会笼络人心,都说宴无好宴,真不知今夜她想玩什么花样!”   嬴华庭对苏瑾的敌意赤裸裸不加掩饰,沈苏姀想到孟南柯的话再想到不知道嬴纵去了何处心底便是浓浓的不安,又坐了片刻,陆氏喝了药便要安睡,三人这才出了内殿,嬴华庭便道,“今夜夜宴是在太液池边,瑾妃明知太液池半年前出了事,这一次倒是会选地方!”   傅凝总是安静不语,沈苏姀便道,“她只怕不知。”   嬴华庭讶异的看沈苏姀一眼,“她怎么会不知,便是她不知,宫里头难道还没人议论?她的手段难道打听个这个都打听不出吗?依我看,她根本是没安好心!”   沈苏姀动了动唇,一时说不出什么,嬴华庭便看向傅凝,“三哥眼下在御书房那边呢,你别急,就在这里等三哥来接你,你现在的身子每个人看顾着可不行。”   傅凝闻言自然乖顺的点头,嬴华庭便看着沈苏姀道,“还有一会子才到时辰,咱们不必着急,待会子从这里过去便是了,七哥什么时候来呢?”   沈苏姀如果知道嬴纵什么时候来才好了,想到她让容飒留在了宫门口,至晚间必定能将嬴纵拦下,沈苏姀索性对嬴华庭道,“上次在西山受的伤还未好,我昨日去探望之时瞧着还有些不好,他虽应了要来,却也不一定,有伤在身,不来也是有的。”   嬴华庭闻言便点了点头,“就说这个瑾妃不安好心,她明知道七哥伤未痊愈!”   沈苏姀闻言心底苦笑一瞬,心知不可再为苏瑾说话,便只笑不语的暗自祈祷嬴纵莫要进宫来,孟南柯的确也说了她不可入宫,可今夜的夜宴极有可能出乱子,她怎能不在!   却说沈苏姀三人留在寿康宫,嬴华景却当真如她所言出了寿康宫直直朝栖梧宫而来,一脸郁闷的入了栖梧宫,正好看到苏瑾在写今夜的菜品单子,见她来苏瑾柔柔一笑,全然没有面对宫人之时的凛然傲气,她本就生的美,若是待人态度温婉几分,一言一行都十分赏心悦目,嬴华景也是个骄纵的性子,可见惯了宫闱女人的她并不觉得自己父皇新立个妃子有什么不妥,反倒是觉得这个瑾妃是个外来人,在宫中朝中没有仪仗,虽然处置宫女十分狠辣,却不想从前那些高位妃嫔一样只对嬴华庭这个二公主宠爱尊崇,加上苏瑾这三两日间有意无意的笼络,她心底自然的就对苏瑾有了好感,在苏瑾面前却也十分乖顺。   苏瑾放下手中的册子笑着拉她落座,戏谑道,“是谁惹了我们的三公主不快?”   嬴华景冷哼一声,“娘娘有所不知,今日我在寿康宫之时听到二姐姐说那傅侧妃有可能成为三哥的正妃呢,你可不知道那侧妃早前可是出自罪族,她的哥哥也不过是个小小的驻军将军罢了,这样的门第出身,怎能配得上三哥?!”   苏瑾闻言一笑,“素来知道三公主和忠亲王亲若兄妹,眼下倒是知道了,这世上能为忠亲王如此考虑的自然只有你一人了,公主这话自然有理,只不过傅侧妃眼下有孕在身,倘若将来诞下了孙儿,被立为正妃也不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忠亲王对傅侧妃似乎十分喜爱。”   话说到这里,苏瑾便十分眼利的瞧见嬴华景眼底一闪而过的愤恨不甘,她摇摇头一笑只装作不知,只叹道,“不过呢,眼下傅侧妃只有两个月的身孕,这怀胎十月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有时候生个小病或者吃的不对都有可能让孩子夭折,我家中就有两个妹妹因为母亲怀孕之时感了风寒而夭折的,可想而知做母亲多么不容易,这样那样的忌讳简直数不甚数,就好比今晚的夜宴,忠亲王夫妇的那一席可要小心再小心。”   嬴华景听得眸光簇闪,苏瑾便笑着让下人再将那菜品的单子拿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两眼吩咐那掌膳的宫人道,“别的都没什么,只是这一道龙凤呈祥要注意,别的席都用了蟹粉,唯有忠亲王那一席上是没有的,蟹粉对傅侧妃乃是大忌,到时候万万不要上错了。”   掌膳的宫人闻言立刻点头应是,苏瑾又看了几眼那册子,这才挥挥手让人退下了,苏瑾便看着嬴华景笑道,“可瞧见了?这些细微末节都不可随便了去。”   嬴华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一双眸子略有些发直不知在想什么,苏瑾瞧她这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再去安排旁的事情,嬴华景见苏瑾今日有的忙,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苏瑾十分亲厚的送她至殿门口,直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在眼底露出两分深长的笑意。   “你确定她会照你的意思来吗?”   殿内无人,忽然有一道低沉的男子声音在苏瑾身后响起,她笑意一深,口中缓缓地道,“谁会想到大秦国的三公主竟然会喜欢上自己的亲哥哥呢,到底是同一个父亲,有这样的心思可不成,既然喜欢,便会嫉妒,女人啊,一旦嫉妒起来便是什么都顾不了了。”   身后之人静默一瞬,“那今夜的安排……”   苏瑾眉头一挑,“这个小插曲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自然还是要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今天晚上,就让他们看看这大秦的后宫有多腌臜!呵——”   身后之人应了一声“是”,苏瑾正欲转身回殿,一个小太监却从中庭疾奔而来,口中禀报道,“娘娘,皇上的御辇已经朝栖梧宫来了,请您准备接驾!”   苏瑾面上一喜,朝那小太监笑着应道,“本宫知道了。”   那小太监转身出了中庭,苏瑾面上喜色顿时淡去,只剩悠远的目光凉凉的落在远处阴沉沉的天穹上,身后之人默然一瞬忽然语声森寒的道,“男人嫉妒起来,也会什么都不顾。”   苏瑾勾了勾唇,笑意并未达眼底,缓缓呼出口气转身朝殿内走,一边语声无波的吩咐,“准备更衣吧,穿嬴渊最喜欢的那套——”   ·   “不知王爷会如何处置傅凝?”   寿康宫无人侧廊之下,傅凝站在沈苏姀左侧方轻问,沈苏姀闻言眉头微蹙,并未看她的摇了摇头,“秦王倒是比我更信你,只不过我更懂女人罢了,你放心,今夜他不会入宫来,你不用担心和他撞见,眼下你身怀有孕,又是忠亲王侧妃的身份,没有人可以随便动你,我和他,亦都不会拿孩子要挟与你。”   傅凝眉头一皱,语声忽然低沉下去,“侯爷的意思是,王爷已经放弃傅凝了?”   沈苏姀挑眉,这才转身好整以暇的看定了她,“你当知道他的性子,若是旁的人,他绝不会容忍这样的背叛,眼下你心有所动,怎么还要他继续向从前那般信任你?”   傅凝面色微白的深吸口气,“王爷若有吩咐,傅凝赴汤蹈火。”   沈苏姀摇头失笑,“傅凝,心中犹豫,口中就不要许下这样重的诺,赴汤蹈火,那你的孩子呢?我不信你能连你的孩子都舍得下,你本就不是他手底下教导出来的人,眼下这等状况也并非料想不到,看在你哥哥的份上他自会准你留在忠亲王府,你本就是个很好的王妃人选,如二公主所言,忠亲王宠你,若你诞下子嗣,正妃之位自然是你的,只是从此往后,你得自己过活,秦王与我都和你再无瓜葛。”   傅凝呼吸一轻,苦笑开来,“王爷待我有恩。”   沈苏姀看着此刻的傅凝,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同样是两者选其一,同样的哪一边都无法割舍,沈苏姀一叹,“傅凝,你曾经是秦王手中最为重要的眼线,可也不是舍不掉,你是个好姑娘,我劝你从今日起安心留在忠亲王身边吧,你若再犹疑不定,秦王不信你,忠亲王若是知道你的身份,更会对你失望透顶,到时候两边都没有你的立足之处。”   沈苏姀一字一句的说完,心头微微发疼,她和傅凝到底不同,她的选择可以轻易做出,轻重轻易可以分辨,而她自己,左和右势均力敌,选哪边都是诛心。   傅凝听完沈苏姀之语便是长长的沉默,眉头微蹙眼底幽光闪烁,显见的是在犹豫,沈苏姀转过身去不再看她,想了想又淡笑道,“其实你说的很对——”   傅凝疑惑抬眸,“什么?”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你说过,人这一生,总要为自己活一回。”   傅凝眼底闪过恍然,看着沈苏姀遥望远方的深沉目光眉头一皱,犹豫一瞬才道,“侯爷为何忽然想起这句话?在我看来,侯爷一直为自己而活,特别是有王爷在侯爷身边之后,侯爷如今年岁并不大,到让傅凝觉得侯爷比傅凝还要尽知人世沧桑。”   沈苏姀愕然挑眉,看了她一眼之后才苦笑开来,摇头半晌才叹道,“眼见的并不一定为实,或许你看着我年岁不大,可其实……我这一辈子比许多人都活得久,并且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似乎从来不曾为自己活过,想想也委实可笑。”   沈苏姀眼下不过十五岁,在比她大两岁的傅凝面前说着话委实有些违和,傅凝从小家道中落,不知受了多少人间冷暖,可此刻看着沈苏姀悠长的目光,听着她那凄沧沉重的语气,她竟然莫名觉得自己这点苦楚十分渺小,脑海之中电光一闪,忽然想起沈苏姀的家世,眉头一皱,傅凝有些几分了然,可还是觉得沈苏姀适才那话有些过了,即便沈苏姀幼年父母双亡,可也不至于一生下来就……傅凝想了想没想出个结果来,只得真诚道,“王爷待侯爷情深,往后自能让侯爷潇洒畅快,只为自己而活。”   沈苏姀闻言眸色稍稍一柔,却又很快暗淡,“情深不寿,有时也并非好事。”   傅凝一鄂,下意识觉得沈苏姀和嬴纵之前或许出现什么状况她才如此言语,然而她在沈苏姀和嬴纵面前算半个下人,主子的事她并不能置喙,动了动唇,到底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正不知如何劝解沈苏姀,沈苏姀却忽然眸色一亮,“也并非没有。”   她这话题转的太快,傅凝一时之间甚至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想了想才明白,这边厢沈苏姀已一叹道,“也就是那么几日而已,不过与我而言已是足以。”   傅凝眼底满是不解,听她这话却又知道自己不能多问,只是沈苏姀语气凄伤,莫名的就让她觉得不妥,只得道,“侯爷正是好年华,往后还有一辈子,怎地说的如此沉重?”   沈苏姀眼底的微光彻底暗下去,摇摇头再不说一语,傅凝见状也不言语,只静静地站在她身侧,天边已经有暮色初临,距离夜宴的时间亦在临近,可沈苏姀未说话,傅凝也不忍坏了这场面,冷不防的,却有一阵脚步声响起来,两人被这脚步声一惊齐齐回头,却见原来是一身白衣的嬴珞正朝这边急急走来,嬴珞依旧是那衣带当风的儒雅模样,此刻那眉宇之间却笼着两分焦急,待看到傅凝之时才稍稍一松。   沈苏姀了然的看傅凝一眼,朝嬴珞揶揄道,“王妃安好,忠亲王无需如此着急。”   嬴珞径直朝傅凝走过来,却也看着她笑道,“着急的可不只我一人。”   沈苏姀眉头一挑,下一刻便见那嬴珞刚才出现的拐角之地走出一道墨色的身影来,墨瞳一缩,沈苏姀唇角的笑意立时淡了去,傅凝也看到了嬴纵,面色当即一白,身边嬴珞正问傅凝有无不妥,沈苏姀赶忙朝嬴纵走去,也不管身后二人如何看她,走上前去一把拉住嬴纵的腕子便将他往远处带了几步,而后才转身道,“你怎地进宫了?”   嬴纵王袍加身墨发半束,冷峻的面容因瞧见她一柔,闻言只笑道,“你在王府和宫门处留的话我都知道了,我只是有些好奇,你为何不许我来今夜的夜宴?”   沈苏姀呼吸一窒,眼底生出几分恼意,“我遍寻你不见,只好留话与你,你既然知道了我留的话怎地还来宫里?”   嬴纵失笑,“怎地你能来我却不能来?我还未告诉我缘故。”   他这语气十分随意,实在让沈苏姀生气,她分明说的是一件万分紧要之事,他却偏偏一点都不上心,沈苏姀知道自己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必定不会理,眸光一转道,“你不是说这个瑾妃十分危险?我觉得宴无好宴,因而不愿你掺和进来。”   嬴纵一边听一边点头,好似十分同意她的话,末了却问,“那你呢?”   沈苏姀一叹,“我怎么能一样?眼下朝中暗涌不断,又极有可能牵涉到立储之事,我即便来瑾妃又能奈我何,你却不同,再来,你的伤本就未好,又何必冒险?!”   嬴纵凤眸之间满满都是笑意,抬手抚了抚她的面颊道,“你既然在这里,我又怎能不来,你担心的我亦不是没有考虑,你放心,该知道的我都已经知道。”   沈苏姀眉心一跳,顿时想到了孟南柯之语,孟南柯说过,要不伤他便不能入宫来,可见今夜瑾妃必定会有什么动作,饮宴之时能出现的状况实在太多了,或许瑾妃想对付的人正是他,沈苏姀心头狂跳,还是一把抓紧了他的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宴会上不妥,总觉得今晚这夜宴许会伤到你,眼下出宫还来及!”   沈苏姀紧紧攥着嬴纵的手腕,嬴纵却笑着倾身在她耳边道,“这宴会是瑾妃所设,她不敢用太明显的手段,膳食下毒必定不成,至于遇刺,她身边的人现在并不多,也不必担心,宫中禁卫森严,这几日她唯一的动作便是亲自选了一批新的舞姬入宫,今夜的夜宴之上必定会献舞,倘若她有什么不轨之心,也只有这个机会。”   沈苏姀惊讶的看着嬴纵,一时说不出话来,嬴纵笑着直起身子来,“眼下你可以放心了?我已经安排了容冽去准备,倘若她在献舞之时闹出乱子来,今夜便是她的死期,到了此时,我倒是万分希望她今夜闹出点什么来才好……”   沈苏姀的呼吸屏住,看着嬴纵笃定从容的眸色喉头发紧,嬴纵捏了捏她的掌心,看了看天色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过去吧。”   沈苏姀脚步发虚的被嬴纵拉着,那边厢嬴珞也带着傅凝走了过来,嬴华庭亦在这寿康宫之中,待五人在前殿回合,嬴华庭便有些讶异的看着嬴纵道,“七哥伤势未愈,苏姀下午还说你大抵不会来了,眼下可有无大碍?”   嬴纵闻言便笑着看了沈苏姀一眼,“她是关心则乱,其实无碍了。”   嬴华庭闻言才放心的点了点头,揶揄的看了沈苏姀一眼不再说话,因陆氏身子有恙并不去夜宴,五人告别陆氏之后便出了寿康宫,嬴华庭在前,沈苏姀二人居中,因傅凝有了身子要格外小心便走了最后,她不知怎地面色有些发白,沉凝的眸色更不时落在沈苏姀二人身上,身边的嬴珞看的分明,却只照看着她声色未动。   出了寿康宫的宫门,五人分别乘着三两玉辇朝太液池而去,此番设宴并非是在未央阁,而是与未央阁隔湖相望的菡萏馆之中,这一行五人到的时候昭武帝和瑾妃尚未出现,反倒是嬴华景早早到了,指挥着宫人们来回摆膳很有几分样子,见他们五人来便十分殷勤的指着位子叫他们落座,只在看到嬴珞待傅凝十分体贴之时皱了皱眉,面上却又未曾多表现,好似下午对傅凝说那刻薄之语的人不是她一样!   这五人落座,外头又来了人,却是丽嫔和嬴湛相携而来,此番瑾妃请的人十分之少,形同个家宴,嬴珞和傅凝一席居左上首,沈苏姀和嬴纵一席居其下,对面则是丽嫔和嬴湛母子二人,嬴华庭和嬴华景居其下,众人徐徐落座,便见嬴湛望了望这桌案上摆着的菜肴咕哝道,“真不是这宴会有什么意思,为什么我非得来!”   虽然是咕哝,这咕哝声却是不小,别人都无反应,倒是丽嫔先看了嬴湛一眼,带着几分警告的意思,嬴纵动了动唇,当着众人的面到底未曾顶撞丽嫔,只是坐不住的起身去偏厅走动,这一处菡萏馆极大,主厅连着偏厅又有许多间琴舍棋室水榭,每一处都有好景致,这处主厅前后左右都是回廊,三面都临水。   此刻太液池边上点上了灯火,坐在这厅中便能看到外头美轮美奂的缤纷湖光,因是皇帝和瑾妃还未至,众人都陆陆续续走出去透气看景,沈苏姀被嬴纵拉着也走了出去,只剩下丽嫔一人坐在那处,丽嫔已经有多时未曾露面,此番倒是给足了瑾妃面子。   旁人都在看景,沈苏姀却没有这个心境,嬴纵的话在她耳畔盘旋,她看了看这处菡萏馆的格局,心中忽然有些紧张起来,这里屋阁众多,当真是一处极好藏人的地方,如嬴纵所言,倘若瑾妃打算在今日行刺杀之事……沈苏姀下意识的看向这菡萏馆四周,那明辉灿然的湖灯之间有许多照不到的黑暗角落,沈苏姀可以想见,只要这里头发生什么事,那些阴暗角落之中便会冲出披坚执锐的禁卫军来,哪怕那些刺客能逃出这菡萏馆,也断然逃不出皇宫!   沈苏姀心跳如擂鼓,连嬴纵说了什么也没听清,不多时,响亮的鸣金声在菡萏馆之外响起,一堆人当即回到主厅两列跪好,不多时一袭明黄龙袍加身的昭武帝就和一身大红色广袖长裙的苏瑾相携而来,极少有人见过昭武帝和瑾妃站在一起,更没有人想到瑾妃在昭武帝身侧站定之时周身竟也是带着傲然之气的,那眉眼飞扬的模样和她面对宫人之时并无差别,仿佛她身侧站着的不是皇帝,而只是一个和她地位相同的什么将军侯爷。   昭武帝挥手免礼,众人起身之时便见昭武帝正侧身对瑾妃说着什么,瑾妃年轻的面庞之上满是不拘的肆意笑容,昭武帝则通身威慑之势大减,面上更少见的生出了笑意,那笑意并非他惯常那般,不单是沈苏姀几人,任何一个外人看到昭武帝的表情都能明白他对身侧女子的喜爱,然而也只有沈苏姀和嬴纵知道,这份喜爱只源于那张相似的面孔。   “今夜乃是家宴,都不必拘束,落座吧。”   和瑾妃说完,昭武帝大手一挥,众人见状当即落座,瑾妃便笑看着底下众人道,“太后娘娘有病在身,本宫得闻忠亲王侧妃身怀有孕十分高兴,傅侧妃肚中的乃是大秦皇室的第一个孙辈,皇上也十分开心,本宫便做主设了此番家宴以表庆贺,希望八月之后侧妃能诞下位小皇孙,想必太后娘娘也会高兴,若是借此病好了便更是皆大欢喜。”   苏瑾封妃并不久,和底下人并不熟稔,她话刚落昭武帝已含笑看向身边的全福,“按着瑾妃的意思赏,明日送到忠亲王府去。”   全福应是,忠亲王夫妇二人亦双双起身谢恩,昭武帝便道,“若非瑾妃提醒,朕眼下怕是没有这个功夫,自母后病重,朕已许久未和你们这些小辈相聚了,而今有了这样的喜事,自然值得浮一大白,傅凝就莫碰酒了……”   昭武帝说着话已举起杯来,除了傅凝之外的所有人见状纷纷举杯,待饮完一杯,昭武帝便挥挥手言开宴,膳食早已摆好,话音落定便有人上来试菜,纷纷也银针试完无碍之后才让众人起筷,昭武帝却又看向瑾妃,道,“不是说今夜准备了好节目?”   瑾妃闻言一笑,“不敢说好,只是叫人准备了几只新舞,免得这宴间无趣,皇上可要看看?若是不好皇上可不能罚臣妾!”   瑾妃语声清脆从容,虽然带着微薄嗔意,却又含着飒爽叫人听起来十分悦耳,断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撒娇邀宠叫人反感,她这般一说,昭武帝笑意一深,“自然不罚。”   瑾妃扬眉一笑,看了底下人一圈道,“那好,诸位请先用着,本宫要亲自去看看舞姬们是否准备妥当,请诸位稍候片刻!凌霄,你随我去!”   瑾妃说完便带着凌霄离开,昭武帝看着她妖娆明艳的背影眸带宠溺,并未觉得她这行为无状,昭武帝心情极好,此刻的沈苏姀却好似一条被放在油锅之上煎炸的小鱼一般难熬,看着瑾妃离开,她几乎立刻就想站起身,还未动却被嬴纵一把按了住,“莫要乱走。”   沈苏姀心头鼓震,苏瑾今夜一旦行动便是个万劫不复,她只害怕自己阻止不及,偏生嬴纵眼下不让她走,这大庭广众的她更不好与他多言,想了想才低声道,“适才出去之时将匕首弄丢了,就在这外头的回廊上,我去找找,那算是武器,容易生变故。”   沈苏姀说着便摸了摸自己腰间,嬴纵是知道她总随身带着一把匕首的,闻言微微蹙眉,他既然已收到消息,此刻自然也怀疑瑾妃借故离开是去做什么安排,担心沈苏姀不想让她去,偏生眼下容冽又不在身旁,便道,“你坐着,我替……”   “我大概想起来落在哪里了,我去去就来,很快!”   沈苏姀急急打断嬴纵之语,起身便朝外走出去,嬴纵皱了皱眉未曾拦着,见其他人都看过来便淡声道,“适才看景之时掉了一件小物在外头回廊上。”   众人眼底闪过了然便不再关注,只有嬴纵眼角的余光一直落在那回廊门口。   沈苏姀走出回廊之时外头守着些御林军,远处的湖光斑斓一片,沈苏姀装作找东西半分看的心思也没有,走走停停至一处无人之地,忽然掏出袖中白巾划破指尖在其上急速的写下了四个字,将那白巾一收,慢慢悠悠的走几步当即从回廊的另一侧小门入了一旁的偏厅小室之间,走廊之间灯光幽暗并无人,沈苏姀并不知道眼下瑾妃在何处,连着找了好几处才在一个厢房之外看到了身着绿衣的凌霄,沈苏姀隐在暗处,远远只看见那厢房的屋子半掩着,里头有人影晃动,而凌霄在外站着,眼瞧着是一副放风的模样。   沈苏姀眉头一簇,更确定瑾妃今晚有什么安排,眼见着这周遭并无几个人,忽然出手将手中白巾朝凌霄激射而去,她并不确定凌霄会不会武功,可事实证明,凌霄的反应比沈苏姀预料的快的太多,做为苏瑾身边最为亲信的人又怎么能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忽然出现的劲风惊了凌霄一跳,抬手一接却是一面白巾,下一瞬便朝沈苏姀的方向看过去,却只看到一个影子一闪并未看清是谁,眸光沉凝一瞬,她缓缓将那白巾打了开,待看清楚上面触目惊心的四个鲜红小字,面色当即就是一变!   沈苏姀见凌霄接到了白巾便已经放下心来,极快的返身从回廊之上回到了主厅之处,她来去不过几瞬,回来之时手中正拿着那把匕首,嬴纵见她回来微微松了口气,无奈一笑,“真不知你何时也学会了丢东西,下次再丢,便不去找了。”   这匕首可曾见过嬴纵的血,沈苏姀笑笑将那匕首放进腰侧,嬴纵便十分自然的在桌案之下握住她的右手,这么一握便觉得不对,垂眸一看却见掌心有一星鲜红,眉头一皱当即将沈苏姀掌心展开,却见是她食指指尖不知怎地破了一点,沈苏姀察觉到他的动作心头一跳,转过头来也跟着皱了眉,想了想才道,“只怕是适才在那围栏之上挂的。”   外头围栏皆是木制,许多还是因为今夜的夜宴换的新的,有些许木刺也实属正常,嬴纵心疼的看了她一眼,口中道一句,“底下人做事越来越不小心了!”   沈苏姀安抚的一笑,一转眸便见苏瑾带着凌霄归来,苏瑾面上虽然仍有笑意,可眉宇之间已经有些不同,沈苏姀心知凌霄必定已经将那白巾拿给苏瑾看过,当即便放下心来,这边厢嬴纵却握紧了她的手,似乎还不确定待会子是否会发生变故,沈苏姀心中暗叹一声,便见瑾妃坐回到了昭武帝的身边,昭武帝笑着往她回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如何?都准备好了?”   瑾妃适才本就是去看舞姬们有没有准备妥当,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她,却见瑾妃听着这话面上却竟然露出了犹豫苦恼之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众人瞧出些门道,心中怀疑这献舞的必定是未曾准备好,在座的几人失望几人嘲讽,沈苏姀心底却大松一口气,料定今日瑾妃必定会找个借口不献舞了,心中正这般想,却见瑾妃苦恼犹豫的表情一变,赫然朗笑拍掌道,“传众舞伶!为皇上献仗剑惊鸿舞!”   ------题外话------   谨以此章拜谢小茉莉砸榜之谊,定铭记在心,兢业码文不敢辜负!喵~ ☆、164 天家父子,兄妹禁忌。   “传众舞伶!为皇上献仗剑惊鸿舞!”   苦恼之色一变,苏瑾赫然朗笑拍掌,众人见状一鄂,这才明白她适才乃是故意为之逗弄众人,沈苏姀心底刚刚落下的大石猛地一提,满是惊诧的看向笑意凌然的苏瑾,她既然看到了自己的字,却为何仍旧一意孤行!想到孟南柯所言的“苏瑾已不顾一切”之语,沈苏姀当即怀疑苏瑾眼下是明知故犯生死不顾,漆黑的眼底暗光簇闪,看着那红衣朗笑的人儿,沈苏姀当着这大庭广众一时之间又惊又怒恨不能上前去拦住那些徐徐而来的舞姬!   满庭众人,却不止沈苏姀色变,别的不为,只为那舞的名字,仗剑惊鸿,好气魄好意境,然而此乃御前献舞怎可持武器,这一听就知道是剑舞的节目却委实不妥,众人心中都能想到此处,却唯有嬴华庭一人冷笑了一声,“御前献舞怎可持剑?!”   她说这话之时已有齐刷刷八名身着红衣的女子入了中庭,八名女子俱是身量相似高矮相同,红裙若霞,墨发披肩,面上却都带着一面银色的面具,八人手中各执一把银剑,站定之后朝主位之上跪倒一拜,虽然是臣服之态,可无人看得见八名女子面容,只有她们手中的长剑寒光迫人,无端给这和乐的家宴增添了两分肃杀之意!   嬴华庭声量不小,隐带着怒意,昭武帝扫了这八名女子一眼,面上薄笑不语,苏瑾听到嬴华庭的话面上没有半分畏色,反是笑意凛然的转过头来看向昭武帝,口中飒然道,“二公主所言甚是有礼,御前持剑乃是大忌,只是不知……皇上可信臣妾?”   昭武帝瞬即攥住了苏瑾放在桌案之上的手,扬了扬下颌看向底下跪着的八人,“尔等得瑾妃之心便是得朕之心,若是能舞出剑器动四方的神韵,朕必重赏!”   昭武帝并未答苏瑾之语,可这掷地有声的话语落定,支持瑾妃的意思却是表露无疑,嬴华庭眉头狠皱便要张嘴,瞧见瑾妃面上一点畏怕也无的笑意之时才猛地闭了口,瑾妃见嬴华庭再无话可说笑意更深,广袖一扬玉手轻抬,“开始吧——”   此言一出,八名舞姬当即起身,后退至大厅正中,面朝里围成个圆形站好,哗啦一声响,这大厅两侧的推门当即被大开,里头齐齐坐着数十人乐师,忽然,“铮”的一声琴音作响,八名舞姬人虽音动,蘧然挥剑而起,琴音伴着箫音,箫音带着鼓点,乐声轰然,厅中顷刻之间剑光四射杀气震天,八名舞姬身形虽是纤细,然执剑做舞之时的狠绝凌厉却半分不属于男儿,红衣翩飞,墨发狂舞,妖娆肃杀不由叫人心旌摇曳!   厅中舞的正好,剑气纵横之间四周坐着的诸人却是面色各异,嬴湛和嬴华景眼中又惊又叹,嬴珞眼底微光簇闪却不忘侧身护着傅凝,嬴纵紧握着沈苏姀之手,看似不动声色,神识却是四面通达以防出现任何不测,和嬴纵一样戒备的还有沈苏姀和嬴华庭,嬴华庭看着剑舞虽觉震撼,更多的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目光不是在那舞群和主位之间徘徊,不愿放过一分一毫的异常,沈苏姀的手被嬴纵握着,掌心早就沁出了汗意,看着高位之上笑意徐徐的人,一颗心紧张的无以复加,若是出了变故,苏瑾大可以矢口否认,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些人是她找来的,此番又是她设宴,即便是昭武帝宠爱她,又怎会拿性命玩笑?   沈苏姀眼底幽光簇闪,甚至已经想好了事发之后她的应对,比起她的紧张,主位上的昭武帝和瑾妃却都是在专心致志的看表演,沈苏姀咬紧了牙关,随着厅中剑气的丰沛整个身子都有些发僵,正焦灼之间,身边的嬴纵忽然开了口。   “阿姀,你紧张过了。”   沈苏姀听着这话心头“咯噔”一下,面色一时更为难看,定了定神才浅呼出口气去,轻轻回握了嬴纵一下不再言语,嬴纵淡淡看着场中之舞,面上满是淡泊,沈苏姀挺了挺背脊不敢大意,却忽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转头一看,却见竟是瑾妃正笑眼看着她,那目光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当即叫沈苏姀眉头一簇,适才她递信之时并未出现,便是没打算在眼下和苏瑾相认,可此刻苏瑾的眼神却好似她已经洞悉一切……   苏瑾看她一瞬,也不知是否看出了什么,笑意一深便又将目光落在了场中剑舞上,沈苏姀见状连忙收敛心神,也看向了场中,却见八名红衣女子身形凌厉矫健似神龙,手中剑光夺目蔽日月,身影腾跃之间隐含风雷涌动之势,竟将这方圆不到五丈的大厅舞做了杀气横行的战场,剑招百变,肆意淋漓,劲风四起,剑鸣泼天,在座诸人衣袍鼓动裙裾飞扬,双眸被刺得微眯,呼吸被逼的屏住,正觉心魂随之震颤,雷霆万钧的红衣身影却陡然之间伴随着一记重鼓旋然收剑朝主位跪倒,纤细曼妙的身姿已如钢铁般定住,琴音箫音已回环而绝,满厅诸人看着那八人缓缓飘落的发丝和衣袂,良久才反应过来这一只舞已经落下了帷幕,好似千军万马的战场陡然变作清波寂静的幽湖,便是嬴纵也稍稍凝神片刻。   “皇上觉得如何?”   久久的寂静之间瑾妃当先笑语一句,昭武帝的目光微微一眯,这才回神,扫了一眼底下跪着的八位舞姬道,“剑气横行,朕耳畔好似响起了千军万马的喊杀声。”   苏瑾朗声一笑,扫了一眼底下的沈苏姀等人眉眼飞扬,“看样子不仅皇上满意,诸位也很喜欢了?如此正好,不枉臣妾准备一场,这仗剑惊鸿舞乃是南煜之舞,皇上从前必定未曾见过,臣妾知道皇上当年统领千军开疆扩土,必定会喜欢此舞,果然不出臣妾所料!”   皇帝最忌旁人猜度其心,苏瑾此语却是坦荡,昭武帝摇头笑笑转眸看向全福,“这八名舞姬月俸加倍,另有金银器物你看着安排,都行重赏。”   全福见昭武帝高兴自己面上也满是笑意,连忙应一声“是”,待昭武帝转过头去方才偷偷的在衣摆之上擦掉了手心的汗意,适才这一场舞舞的自然好,只是对于在宫中待了几十年的全福来说无异于一场煎熬,索性,昭武帝未曾信错人!   得闻昭武帝此言八名舞姬当下行礼谢恩,苏瑾挥挥手着几人退下,这才看着众人未曾动过的筷子道,“今日夜宴菜品皆是本宫亲自安排,诸位看看和不和大家的口味?”   昭武帝闻言一笑,当先起筷,大家见状都配合起来,这大厅之中倒也有了几分和乐氛围,嬴纵和沈苏姀是最为肯定今夜或许会出乱子,见这群舞姬自始至终未有动作心都稍稍一松,嬴纵唇角浮起两分淡笑为沈苏姀布菜,沈苏姀却是惊魂未定的下意识看向瑾妃,却不知她刚一抬眸又撞上了苏瑾的目光,四目相对,苏瑾的目光仍是能洞悉一切的深邃,沈苏姀眯了眯眸子,终于容色镇定的转眸,对着嬴纵低声道,“终可放心。”   嬴纵为她布菜的动作不停,淡笑,“未必。”   沈苏姀眸色一深,当然知道不可能就因为此事便打消了嬴纵对苏瑾的怀疑,可她一时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别的不论,至少今夜应当不会再出岔子了,沈苏姀的性子本就坚韧,虽然眼下无碍,可苏瑾既然回来复仇,她自然知道往后还有许多这样的阵仗让她应对,当即定了定神做随意状,目光扫了扫桌案的上的膳食,顿时知道苏瑾在这上面花了心思,左右看看,大家都已动筷,却唯独对面的嬴华景眼神发怔,沈苏姀顺着嬴华景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她正瞧着嬴珞那一方,她皱了皱眉,联想起白日的事心底顿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白日里未曾好好用膳,多吃些。”   嬴纵无微不至,沈苏姀自然笑着应了,高位之上昭武帝和瑾妃低声说了两句什么,瑾妃便看着底下人道,“说起来近来皇室好事甚多,还有一月多点儿便是秦王和洛阳候的大婚,皇上前日还特地吩咐本宫为你们操办,本宫过问了内府并着礼部,才知秦王早已吩咐妥当,足见秦王待洛阳候真心,皇室有如此良人美眷,当真是大秦之福。”   嬴纵素来不会理这等冠冕堂皇之语,沈苏姀自不会让苏瑾难堪,当即笑着颔首,“多谢娘娘费心,此番婚仪不可铺排,娘娘尽可交给内府便可。”   苏瑾笑笑不语,昭武帝便道,“小七大婚在即,君临却不甚太平,珞儿……”   昭武帝轻唤一声,一边的嬴珞当即应声,“父皇有何吩咐?”   昭武帝便道,“从明日起你重领忠勇军,这一个多月和卫尉营一道护卫君临吧。”   此话一出,满室一静,自嬴珞早前因为镇南军通敌之事被褫夺了军权,这么长时间忠亲王似乎已经被皇帝遗忘在朝事之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次竟然又将这军权交回到他的手上,沈苏姀眉头微蹙,下意识的将手从桌案上扯下一把握住了嬴纵,嬴纵不动声色,安抚性质的反握住了她,这边厢嬴珞自己也是一愣,定了定神才起身抱拳,“儿臣领命。”   昭武帝点了点头便不言,这边嬴华庭和丽嫔倒是没什么表情,嬴华景却是顿时亮了眸子,嬴湛更是笑道,“呀,三哥又重掌忠勇军了,父皇必定是因为侧妃有孕才开心,看来侧妃肚中的竟是个小福星呢,指不定这小福星一出世皇祖母的病情也会好转呢!”   他年纪小,这话也并无差错,瑾妃听着也笑着颔首,“的确应当是个小福星,侧妃怀着的乃是皇室第一位曾孙辈,更是事关大秦皇室血脉,太后娘娘眼下神识虽然有些不清,可知道了此事也还是高兴非常,连精神都有好转,等将来孩子出世,对病情必有助益。”   瑾妃徐徐说完几句,别的就算了,她这第一句“事关皇室血脉”却是给众人提了个醒,大秦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历朝历代立储之时,为了皇脉的传承,同样条件的两位皇子哪位已有子嗣则其被立为储君的可能性就要更大些,因而傅凝肚中的孩儿对嬴珞而言其意义委实超乎一般父子的重大,他很有可能因为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得到储君之位!   在场诸人都并非常人,除却嬴湛想了许久才明白之外,其余人等都是一瞬就反应过来,嬴华景本一直情绪恹恹,听到这话之时面色陡然一白,豁然抬眸,恰好看到嬴珞正将那龙凤呈祥之中的虾球送入傅凝碗中,孕妇食白虾对胎儿大有裨益,傅凝未拂嬴珞好意尽数吃下,两人一片温情,嬴华景却看得唇角紧抿指尖轻颤,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最终却还是偃旗息鼓,坐在她身边的嬴华庭察觉出不妥,看过去便见到那温馨的一幕,这么一想便以为嬴华景小女儿家的性子又犯了,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多管。   沈苏姀自然也明白期间缘故,握着嬴纵的手不由得一点点收紧,嬴纵却一直波澜不惊不曾动声,傅凝有孕到底是喜事,丽嫔见众人静默便又捧场似得说笑了几句,气氛一时活络起来,嬴湛又向昭武帝汇报起了虎贲营所学,听闻嬴湛近来武艺之上大有进益在虎贲营考校之中名列前茅,昭武帝当即开颜行赏,厅中一时更为和乐。   期间几杯饮下,各桌案上便又上了新酒,沈苏姀想着苏瑾,想着立储,面上虽然从容温婉,心底却早就无心宴会,怔忪之间忽然闻到一股子莫名熟悉的冷香,她心底一紧,抬眸就看到一个小太监端着一只碧绿玉壶放在了嬴纵手边,玉壶生辉,能看到里头酒液满满,沈苏姀闻到的淡淡冷香,正是从这玉壶之中溢出……   沈苏姀怔怔的看着那壶酒,骤然想起了从前种种,背脊忽然漫上一股子寒意,嬴纵却竟然面不改色的抬手去取那酒壶倒酒,沈苏姀蓦地抬手想要拦他,却忘记了自己的手正被他握着,她刚一动手便被他攥住,整个人都被他定的动也不能动,沈苏姀知他之意,眼睁睁的看着他为自己斟满一杯酒而后一饮而尽。   沈苏姀心头一股子沉郁涌动,眼角余光一扫,豁然发现了主位之上刚刚撤走的目光,背脊上的寒意加剧,一路冷到了她心底,呼吸一重,她忽然明白过来,那带着冷香的酒必定是主位之人的授意,是昭武帝的授意!是他亲生父亲的授意!   嬴纵曾告诫过她离这冷香远些,其意为何她怎会不懂,而今日,他竟是将那酒这般喝了下去,是昭武帝要害他!是他的亲生父亲要害他!   沈苏姀猛地使力攥住嬴纵的手,几乎将指甲卡进他掌心,嬴纵半分不松,只转过头朝她安抚的扬了扬唇,沈苏姀扫了一眼那碧玉的酒壶,喉头蓦地一梗,嬴纵握着她的手稍稍一松,指腹在她掌心缓缓地磨挲,面上带着单薄笑意,又为她布菜,沈苏姀垂着眸子,旁人说了什么一时再也听不清,只狠狠咬着牙方才能压下心口的起伏和钝痛!   “皇上可是有些乏了?刚用了膳便回去歇着也不好,不如臣妾陪你出去看看外头的湖景?”宴至一半,苏瑾忽然开口,见底下人都看上来便笑道,“本宫安排了些湖上的小节目,大家若是用的差不多便可出去瞧瞧。”   她话音刚一落,外头“咻”的一声已经有烟花升空,她这想法倒是好,可奈何半年之前贵妃便是在这湖上出的事,彼时嬴华景和嬴华庭并着嬴湛都是亲眼所见,眼下听到她这话面色当即一沉,嬴纵和沈苏姀更不消说,他们几个不表态,却是丽嫔站起身笑道,“臣妾倒是好奇这湖上有什么节目,便由臣妾陪着皇上和娘娘一起出去看看?”   昭武帝当然明白嬴华庭等人的态度为何,他沉凝一瞬便扬唇起身,牵着苏瑾的手一路走了出去,丽嫔紧跟着,三人带着一路太监宫女消失在了侧门之地,待这三人刚一走,嬴华庭便冷哼了一声,这边厢沈苏姀却紧张的看向了嬴纵,虽然未语,一双眸子却是盈盈切切,看的嬴纵柔柔一笑,应声道,“没你想的那般严重,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眼下无人能伤我!”   沈苏姀被他说得眉心一跳,当即更紧的握住他的手,旁边席上嬴珞正低声和傅凝说着什么,嬴华景的目光不住的落在傅凝身上,眼底竟然含着两分隐隐的担忧,嬴湛有些坐不住,当即跑到嬴纵这边来问虎贲营之事,嬴纵气定神闲与他说了没几句便见苏瑾去而复返,她直直走到沈苏姀身前朝她笑道,“侯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忽然这么一言,整个厅中的人都看了过来,嬴华庭更是当即起身走到了她面前来,苏瑾见众人如此不由失笑,“诸位放心,本宫只是在香道之上有事要问侯爷。”   苏瑾说着话便看向沈苏姀,眼神十分深长,沈苏姀心中暗叫糟糕,却没法子推了这请,见嬴纵和嬴华庭面色不善,当即起身笑道,“娘娘请带路吧。”   苏瑾满意一笑,顺着正门的廊道走了出去,沈苏姀安抚了看了嬴纵和嬴华庭一眼跟上去,却发现苏瑾走着走着又走到了适才那一间厢房之外,不同的是那厢房之中已经空无一人,凌霄守在门口,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带着审视,见苏瑾已经走了进去,沈苏姀便也跟了上,身后推拉门咔嚓一声响,被关了上,沈苏姀从容不迫的看着苏瑾,“娘娘要问什么?”   苏瑾笑意朗然的看着沈苏姀,闻言不语,却是忽然上前一步靠近了她,鼻息微动,口中道出一句,“啧啧,侯爷身上好香啊……”   沈苏姀初时还未反应过来这句话,不过一瞬之后面色当即一白,见她色变,苏瑾满意一笑,朝后退一步道,“侯爷私下报信委实让本宫诧异。”   微微一顿,苏瑾眸色一深,“侯爷是孟家的人?”   沈苏姀僵直的身形一松,看着苏瑾抿唇不语,苏瑾见她一点讶异的表情都没有便以为自己猜对了,当下便笑道,“今日本宫有些小节目只有一个人知道,侯爷除了是孟家的人之外再无旁的可能,真是叫人想不到。”   苏瑾能得出这般推测并无错,沈苏姀咬了咬牙,索性就让苏瑾如此误会。   见她一直不语,苏瑾看着她的目光便有些深思起来,半晌才道,“可既然是孟家的人,洛阳候又为何要和秦王成婚?那位孟先生,他也同意吗?”   沈苏姀仍是不语,苏瑾便摇头笑道,“本宫不知侯爷身份到底为何,亦不知侯爷对本宫之事了解多少,只不过侯爷既然能写下那‘外有埋伏’四字,多少是知道我的行事目的的,只不过倘若真是孟家人,那本宫倒是小看了孟先生了,因为秦王到底是嬴氏血脉,倘若是本宫身边的谁要嫁给仇族之人,那本宫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沈苏姀听得指尖一颤,唇角抿的更紧了些。   苏瑾似乎对沈苏姀的身份有些好奇,却又不是多嘴的人,只是眸中还带着叹然之意,“怪道是本宫总觉得侯爷行事有些不同,却原来是得了孟先生的吩咐,极好,本宫从未后悔过和孟先生连手,眼下更觉值得,今夜侯爷密报本宫亦十分感激,只不过孟先生想差了,本宫可不会在今夜用那些愚蠢的手段让嬴氏就此了断。”   今夜皇帝在此,所有在君临城的嬴氏子孙都在此,若是苏瑾想要杀尽仇人,今夜便是最好的机会,安排得当拼死一搏或许有几分机会,可听苏瑾的语气她竟然是想都不曾这样想过,沈苏姀闻言不仅没有松口气,相反的更为不安了,良久才低声道,“孟先生虽未言明细节,却是已将娘娘的身份告知了沈苏姀,娘娘有何打算?”   苏瑾听到沈苏姀平静的道出“身份”二字当即挑眉,深深看沈苏姀一瞬眼底的厉色才消去,“能将此事告知与你,看来你们的关系十分亲厚,既然你已经知道本宫的身份,本宫还是先为你早前帮苏皇后平反道一声谢,至于有何打算?既然你是他的人,那你还是问他为上,只不过你既然是孟先生的人,想必至少是知道他的身世的,既然知道孟先生的身世,难道你就希望看到嬴氏如此简单轻松的就消亡了吗?”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娘娘此话何意?”   苏瑾一笑,“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又是苏家人,便该知道嬴氏该如何的罪大恶极,若是一场刺杀了断了他们,当真是太便宜他们。”   沈苏姀闻言呼吸一紧,思忖一瞬才凝声道,“娘娘应当知道宫中险恶,行事更当小心谨慎,还有,娘娘的身份已经惹得许多人生疑,皇上的厉害娘娘心中是清楚的,这个身份不知何时便会暴露,娘娘若是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沈苏姀语声切切十分动情,苏瑾听着这话却笑道,“侯爷放心,即便本宫如何,也连累不到侯爷和孟先生,只是本宫自有本宫的行事方法,孟先生都无异议,侯爷便也当如是。”   沈苏姀见苏瑾误会自己的意思不由得欲言又止,苏瑾却摆了摆手从袖子里掏出了适才那方白色的锦帕,笑着看沈苏姀一眼道,“侯爷年纪尚轻不知厉害,往后传信还是不要用贴身之物,另外,侯爷竟然喜欢用辛夷香,委实和本宫有缘。”   说着此话苏瑾已转过身将那锦帕放在了屋内火烛之上,眼睁睁的看着锦帕化成一团灰烬之后方才拍了拍手,再看沈苏姀一眼,“虽是和孟先生连手,可孟先生并未点名侯爷身份,今夜本宫谢侯爷提醒,往后侯爷大可和二公主一般不必礼待本宫。”   苏瑾话音一落再不多问的便欲出这小门,走到门口却又停步道,“二公主待侯爷十分重情义,秦王待侯爷似乎也是真心,侯爷能得此二人如此相待当真是好手段,只不过侯爷应当分清楚自己的心思是真是假,莫要假戏真做往后自家人伤了自家人。”   苏瑾略带危险意味的话落定便走了出去,凌霄往里看了一眼跟在了苏瑾身后,苏瑾红衣墨发远去的每一步都走的万分坚定,沈苏姀独自站在这一处狭窄厢房之中只觉一股子寒意从脚底漫上,这分明是她的四姐姐,可却又全然不再是从前的四姐姐,她那不加掩饰的复仇之心连她都能感觉的到,到底受了多少苦才将她变成了这般模样?!   沈苏姀攥了攥拳头,带着温度的心亦一点点的凉了下来,定神片刻,这才换上一副从容之色跟了上去,待回到厅中之时,只看到嬴湛和嬴纵二人还坐在那里,嬴湛万分兴奋的道,“威武将军家的那个小子,早前还在本殿下面前出言不逊,今次本殿下得了头名他的脸都变绿了,李教头好生夸赞了本殿下一番,七哥,李教头寻常可不爱夸人!”   嬴湛早前好不容易才从宫中出去,眼下有了成绩自然开心,嬴纵闻言却不动声色,“李教头会夸赞每一个考过头名的人,此番被赞,下一次却是不一定了。”   嬴湛骄傲的笑容便是一滞,面上生出几分赫然,摸了摸鼻子道,“这个,这个我自然知道,下一次考校的是箭术,我的箭术只怕是拿不到头名的,不过你放心,我必定勤学苦练就是了,哼,我有高人指点,就不信拿不到。”   听到这“高人指点”四字嬴纵眉头一扬,嬴湛意味深长的一笑,“我不告诉你们……”   嬴纵失笑的摇摇头,皇家之人不知有多少江湖上的能人异士巴结着想来指点一二,底下朝臣引荐贵族牵线的更是数不胜数,嬴湛不愿说,他又何必多问,一转头,见沈苏姀从正厅门方向走进来,当即起身迎了过去,“瑾妃说了什么?”   沈苏姀仔细的看了看他的面色道,“早前在栖梧宫为她做了鹅梨帐中香,后来华庭去寻我,便未曾做完,大抵是皇上喜欢那香,她今日来问我最后改如何收尾。”   这理由听起来天衣无缝,嬴纵点了点头拉她回身,沈苏姀看了看这殿中道,“其他人呢?”   嬴纵还未说话,嬴湛便已经抢着道,“父皇让二姐姐和三姐姐出去看看,三哥便也陪着侧妃出去走走了,父皇不走咱们也不好走,只能等着了。”   沈苏姀点点头,只有些担心的看着嬴纵,嬴纵却浑似没有大碍似得眸带安抚,沈苏姀忍了又忍,因是在宫中不好多问这才没有再说话,外头乐声不断不知瑾妃又安排了什么,三人都不打算出去看热闹,便在厅中待着,嬴湛正又说起虎贲营,忽然听见外头响起了一道声音模模糊糊人声,起初三人只以为是瑾妃安排的节目,仔细一停方才发现竟是呼救声!   “有人落水了!”   “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这声音虽然来的很远,可沈苏姀三人却是听清了,面色一变,嬴纵当首当即朝外走去,左右瞧瞧,却见外头湖面之上正有人在做着表演,却是在湖面之上搭了个台子变着戏法,远远看去浑似湖上仙山似得美轮美奂,待一走出来,那呼救声便隐隐约约的被那变戏法的配乐声音盖了下去,嬴纵几人左右看看,竟一时分辨不出那声音的来处,无奈之下当即朝昭武帝坐着的湖边长亭走了过去,那长亭三面挂着薄纱,侍候的太监宫女更是在四周围了个严实,见他们三人过来,嬴华庭当先发现不妥走出来,“这是怎么了?”   嬴湛上蹿一步出来道,“刚才有人在喊谁落水了,不是你们这里?!”   嬴华庭听着此话眉头一簇,她们坐的长亭距离那戏法台子最近,耳边只有那乐声哪里能听到什么呼救声,愕然一瞬嬴华庭掀开薄纱朝亭子里头看去,“不是我们这里,我们这里的人都——咦——华景刚才还在呢,这会儿跑去了何处?”   亭子里头瑾妃陪着昭武帝坐在主位,丽嫔在左下手位,嬴华庭和傅凝坐在一起,嬴华景和嬴珞却都是不见了踪影,昭武帝和瑾妃这时也发现不对,大手一挥那远处湖面的上的戏法便停了下来,那乐声也随之一停,湖上一静,早前被盖过的呼救声立时明显!   “来人,有人落水了!”   “快来人,救命啊——”   喊这话的明显是个小太监,期间急惶的紧张感在这夜间更是叫人听得心颤不已,昭武帝眉头一簇,“怎么回事?那边有人落水了?”   眼下声音清晰,已能辨别出方向,却是在这长亭相隔十多丈远的一处临水围栏之地,这临水的围栏修的九曲十八弯,中间还要走过许多间小室,嬴华庭眉头一簇心急道,“父皇,华景不知跑去了何处,适才还在呢,不知道是不是她!”   那小太监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昭武帝眉头一簇站起身来,“过去看看!快吩咐人救人!”   一声令下,全福当先小跑着出了亭子,昭武帝带着瑾妃打头,又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那边赶过去,傅凝走在最后由嬴华庭扶着,见状担心的道,“王爷去拿披风不知道在何处。”   嬴华庭便摇头,“三哥武功高强,不会是他!”   沈苏姀和嬴纵走在中间,闻言方才知嬴珞适才为何不在亭中,却说这一行人到底不比太监的手脚快,待走过弯弯曲曲的廊道,又从几间小室穿过之后方才到了适才出事的那处,便瞧见全福满面怒意的站在那处骂道,“好大胆的奴才,咱家就不该救你!若是惊了众位主子的驾便是十个你也不够死的!好好地怎地就掉到湖里去了!”   骂了几句听到脚步声,一回头便见昭武帝为首的一众主子都站在后面,全福面色一白当即跪地,“启禀皇上,不是华景公主,是个下人,适才挂廊檐下的宫灯之时一不小心掉下去了,旁边的宫人不知规矩,这才高声喊起来,人已经救上来了,皇上看怎么处置?”   见不是嬴华景众人都松了口气,却也算个惊了圣驾的乌龙了,然而昭武帝闻言还未言语,那边厢嬴华庭已经低喝道,“什么怎么处置?下人也是人,难道你的意思是让他身边的宫人不要喊叫眼睁睁的看着他溺死吗?这样冷心肠的下人宫中的主子们怎么敢用!人救上来就是好的,打发回去便是了,我看谁敢罚他们!”   全福闻言只得苦笑,只是抬眼看了昭武帝一眼,无论如何,这事适才是惊吓到了各位主子不假,到底怎么发落还是得昭武帝点头,昭武帝面上看了看满地被吓得面色惨白的小太监摇摇头,随意道,“听二公主的,打发回去吧,朕也乏了,起驾回宫。”   全福连忙应一声,昭武帝转身而走,身后一片谢恩之声。   昭武帝既然发了话,大家便就可以就此散了,瑾妃和昭武帝在前,顺着那廊道便欲朝菡萏馆正门而去,走出几步嬴华庭却道,“华景还不知在何处呢,我找找她一起走。”   傅凝闻言便道,“王爷适才为我取披风,还未回来。”   这话自然是说她也要等等,见她两人如此言语,瑾妃一笑,“吩咐下人去后面看看,大家先去正厅等着吧,或许他们眼下已在正厅了呢!”   这话似乎也有理,嬴华庭少见的未曾和瑾妃唱反调,吩咐了两三宫人去临水的回廊出找找,而后便随着瑾妃和昭武帝朝正厅去,从此处往正门去要先至正厅,至正厅又要经过数道弯弯曲曲的回廊,回廊两侧便是平日里极少用到的水榭小室,只有主子们三两小聚之时方才打开,一行人走了几条回廊,眼见得快到正厅了,刚一转过一道拐角之时却见整条回廊两侧的小室都暗着,唯有尽头的一件厢房亮着灯,且那轩窗之上映着个男子的身影,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其身份,瑾妃走在前最先看到,一鄂道,“忠亲王在那里呢!”   她一指,众人便都看了过去,果然见那窗户上的影子乃是嬴珞不假,众人看了看算是知道,傅凝眼底一松放下心来,一行人便又往前走动,可尚未走出三步,窗户之上猛地又出现了一道身影,那身影一看便知是个女子,看那发饰看那身段,赫然便是适才跑的不见了人影的嬴华景,众人见二人出现在一块儿稍有愕然,瑾妃笑言一句,“这兄妹两倒是在这里碰到了,如此正好,咱们一行眼下可以一同离……”   一个“开”字尚未道出口,窗棂之上忽然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只见到那女子忽然朝前扑去,堪堪扑到了那男子怀中将其紧紧抱了住,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一道凄惶的喊声撕心裂肺的响了起来,“三哥,我此生最恨便是与你同一个父亲,三哥,这么多年来我的心思你当真半分不知吗,三哥,我不愿做嬴氏之人,三哥……”   绝望又激动的话语落定,众人如遭雷击般的愣在当地,昭武帝瞬间面色铁青,一旁跟着的宫人们更是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全福在宫中几十年,此刻却不知如何是好,昭武帝双眸狠眯深吸口气,正待发作,然而话尚未出口站在最后的嬴华庭已经低呼了一声!   “傅凝——!”   众人惊愕之中回神,转眸便看到傅凝冷汗淋漓的倒在了地上,嬴华庭扶着她吓得面色煞白,一句“宣太医”只说道一半目光便定格在了她的裙摆之上,血腥味刺鼻,伴随着傅凝忍耐的闷哼声落在这空荡的走廊之间,咣当一声巨响,走廊尽头的厢房门被人一脚踢了开,嬴珞面色冷沉的看着五丈之外的众人,待看到人群最后倒在地上的傅凝之时当即发疯似得冲了过来,在他身后,嬴华景满脸是泪衣衫不整的踉跄而出,看到外头的情状之时整个人猛地一僵,眸子发直的盯着嬴珞的背影,眼睁睁的看着他疾奔至傅凝身边,眼睁睁的看着他一脸心疼,嬴华景一抬头,对上的是宫人们不可置信的表情,再一转眸,当即便是昭武帝恨怒的眼神,再看过去,每一张脸都写满了厌恶和鄙夷,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拉好衣襟,转身便朝另一边的走廊跑去,众人仍然站在当地,无人知道她要去何处,亦无人管她要去何处。   嬴珞几步冲至傅凝身边,看到那刺目的鲜红之时眼底一痛,傅凝疼的满头冷汗,虚虚睁着眸子看了他一眼便咬唇不语,嬴珞二话不说将她抱起,起身便要往正门的方向走,还未走出几步,两个小太监面色煞白的冲到昭武帝跟前高喊一句,“皇上,公主跳湖了!”   嬴珞脚步一顿,未做停留的冲出了菡萏馆,在那充满着血腥味的走廊之上,这片刻之间出现的变故几乎让昭武帝站立不稳,再看人群之中,宫人们一脸菜色,沈苏姀和嬴纵面色一片沉冷,嬴湛被吓得呆了住,丽嫔一脸的若有所思,嬴华景满眸担忧惊怒,唯有瑾妃,紧紧地搀扶着昭武帝看似满心急惶,可眼底一闪而逝的快意却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165 公主之死,最佳帮凶!   “启禀皇上,傅侧妃肚中的皇孙已然保住。”   临近太医院的承德别馆之中,太医院院正满头大汗的从内室之中走出,朝昭武帝一拜,一句话安了站在外头众人的心,昭武帝面色稍晴,瑾妃也跟着长长的松了口气,“天佑我大秦天佑我大秦,公主被救了上来,小皇孙亦是无碍,皇上终于可以放心了。”   嬴华庭听闻此消息更是开心,却还是不放心道,“你所言当真?适才已然见了红!”   那太医连忙又向嬴华庭一拜,“下官怎敢欺瞒各位主子,事关皇室血脉,下官自然是慎之又慎,傅侧妃肚中皇孙已近三月,早前本就十分稳当,今夜……”   今夜傅凝为了何事闹成眼下这样大家都心知肚明,然而这太医却是不知道菡萏馆发生了何事的,可此刻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却分明发现了什么,嬴华庭眸光一凝,“怎么?你是看出了侧妃的身子有什么不妥?有话直说无妨!”   嬴华庭飒然一言,那太医便犹豫的看向昭武帝,昭武帝对着他点了点头,太医这才深吸口气道,“下官……下官发现今夜傅侧妃用了蟹粉,这蟹粉性寒凉,有活血祛瘀之功,对尚未足月的胎儿来说是大忌!按道理来说……宫宴之上不应出现这样的差错,傅侧妃不知因何气血不稳似是受了惊,可若是没有这蟹粉作怪,却是万万见不了红的!”   太医垂着眸子说完此话,满室众人都静了一静,一阵沉默之间,却是瑾妃当先噗通一声跪倒了昭武帝身前,口中急急道,“皇上,今夜夜宴之中却有一道龙凤呈祥用了蟹粉,可臣妾知道这蟹粉的厉害,早已吩咐忠亲王二人的席位之上不许用蟹粉,宫人摆宴更是臣妾千叮咛万嘱咐,却不知……却不知怎地……”   听见此话,昭武帝还未如何做声,嬴华庭已经第一个以不善的目光看向了苏瑾,嬴湛想了想,看着苏瑾也有几分不虞,沈苏姀和嬴纵一直站在一旁未出声,眼下一颗心却是猛地揪了起来,却见昭武帝不动声色的将瑾妃一把扶了起来,转眸看向全福,“从出事到现在菡萏馆那边只怕无人敢动,你带几个人去菡萏馆瞧瞧。”   全福是宫中的老人了,自然知道这期间厉害,当即便应声而去,昭武帝虽然将瑾妃扶了起来,眉宇之间却还是笼着两分沉凝之色,漠然片刻忽然道,“叫卫城进来。”   卫城做为禁卫军副统领,自早前出事之后便前来候命,一个小黄门闻言便出去传令,不多时卫城便铠甲锵锵的进了门,跪地抱拳,“末将参见皇上。”   昭武帝背靠着敞椅靠背,身子后仰双眸微眯,整个人身上都笼罩着一层莫测之意,卫城行礼完毕他并未言语,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今夜所有在菡萏馆侍候的宫人,除了各位主子身边的亲随之外,其余人等,全部处死,现在就去办。”   “父皇——”   狠令一下,众人皆默然,到底是嬴华庭忍不住的轻唤了一声,昭武帝手一抬止了她的话,又对卫城道,“今夜三公主坠湖,皆是这些人侍候不周,去吧。”   卫城自然没有想到皇帝的吩咐是这般,然而他到底是见过风浪的,只定了定神便沉稳的应了一声“是”走出了门去,卫城一走,整个外厅更是死一般的寂寞,瑾妃站在昭武帝身侧,昭武帝下意识握着她的手,闭着眸子的面容之上忽然之间好似老了许多岁,他又默然一瞬才道,“今夜之事,不可外传,你们都不是外人,朕的意思你们当明白。”   为何处死宫人,自然是为了嬴华景那几句惊世骇俗的话,乱伦之事自古便是宫廷的大忌,昭武帝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女儿会生出如此下作的念头,见众人默不作声,昭武帝才又看向瑾妃,“三公主自今日开始禁足,无朕的命令不可踏出景阳宫宫门一步。”   苏瑾闻言当即点头算作知道,昭武帝呼出口气,又满面疲累的仰着脖子靠在了椅背之上,全福还未归,众人便也只能等着,外厅之中是万分压抑的静默,大抵等了一炷香的时辰之后全福才气喘吁吁的回来,进门行礼之后便道,“启禀皇上,奴才适才带人回去看了,如瑾妃娘娘所言,宴会之上的确有一份龙凤呈祥是不曾加过蟹粉的,只是……”   昭武帝坐直身子双眸微眯,“只是什么?”   全福犹豫一瞬,这才深吸口气道,“只是那份没有蟹粉的龙凤呈祥却是摆在……却是摆在秦王席位之上的,当时试菜之人只试了菜品有没有毒,并不知会有这等岔子!”   昭武帝默然不语,瑾妃便道,“必定是底下宫人摆错了,本宫分明交代过她们不知道多少遍,却不想还是出了这等岔子,差点就害了傅侧妃!”   瑾妃满眸愠怒,全福却抬头看了一眼瑾妃摇了摇头,“娘娘误会了,并非是宫人摆错了,适才小人发现不妥就审问了今日掌膳的宫人,十多个人一起作证说当是忠亲王那一席上的是单独用一个食盒装着的,他们在摆的时候还特意的请御膳房的宫人来确定过,不可能摆错,若是一个人说也就罢了,十多个人的言辞竟是一致的……”   瑾妃一鄂,“若非宫人摆错了,难道还是旁人故意换了那龙凤呈祥不成?!”   瑾妃这话全然是下意识的说出来,此话一出她眉宇之间才有懊恼之色一闪,满是愧疚的转身看着昭武帝道,“皇上赎罪,臣妾……臣妾并非是那个意思!”   话音落定,昭武帝还未开口内室之中便有嬴珞走出,他面色黑沉双眸趋寒的看着瑾妃道,“瑾妃娘娘未曾说错,既然不是宫人的错,你便是有意者故意为之,这皇宫之中,必定有人不愿意看凝儿诞下小皇孙!这小皇孙牵扯甚多,也的确有这个可能!”   嬴珞此话掷地有声,再加上全福适才所言,几乎都能断定今日之事不是巧合,昭武帝微狭着的眸子里闪出两分暗光,却并未言语,这边厢沈苏姀和嬴纵都不约而同皱了皱眉,这所谓的牵扯甚多,最大的牵扯便是立储之争了,而今若说能和嬴珞争储的便也只有嬴纵,嬴珞此话虽然不曾点名,却已经暗暗指向了嬴纵!   嬴珞说完那话便走到了昭武帝身前,撩袍一跪道,“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这话,自然又是再说今日嬴华景那事了,昭武帝沉沉的看了嬴珞半晌,叹了口气道,“你先起来,今夜之事就此揭过,往后谁也不许再提起半句,傅凝肚里的孩子虽然已经保住,却还是不可大意,今夜你们留在宫里不必回府了,也免得再出什么岔子,明日再让太医问脉,若是确定无碍了,你便待后日再去忠勇军吧,至于今夜的膳食问题,让全福私底下好生查探,若是查明确实有人作乱,朕自然不会轻饶了去。”   昭武帝徐徐说完,自然是不愿再多提嬴华景之事,何况谁都看得出嬴珞并未犯错,因而昭武帝如此到也没有谁有异议,至于追查之事,明白人心底只怕都会怀疑嬴纵,可却又没有证据,昭武帝自然只有这般吩咐了,嬴珞听着并未表现出不满,只叩地谢恩,昭武帝见状便带着瑾妃朝门口走去,不出片刻便领着全福等人消失在了门口,嬴华庭便急急看向嬴珞,“哥哥,傅凝可醒了?我去瞧瞧她可好?”   嬴珞点点头,“已是醒了,你去吧。”   嬴华庭当即朝内室而去,这边厢丽嫔见此便知今夜之事已告一段落,当即拉着嬴湛走了,这厅中,自然只剩下了沈苏姀两人和嬴珞,嬴珞一身白衣本是儒雅出尘的,可此刻衣摆之上却沾着点点触目惊心的血迹,红白分明,叫人看的心中生寒,他转身看了看沈苏姀和嬴纵,素来从容的眸子里一片沉寂,什么也没说便朝内殿而去,沈苏姀眯了眯眸子本想追上前去,却被嬴纵一把拉了住,她转头疑惑的看着嬴纵,嬴纵只淡声道,“不是傅凝,也会是别的,我和他注定相争,又何须多做解释?天色完了,我们先出宫。”   话音落定,嬴纵不由分说的将沈苏姀拉着走出了殿门。   王辇就停在不远处,眼下二人无需顾忌,嬴纵便直接把沈苏姀带上了王辇,甫一上王辇,沈苏姀便紧张的握住了嬴纵的手腕,她虽然医术不佳,可简单的凭脉息来感知一个人的身体状况却还是做得来的,指尖一探,脉息果然缓慢无力,沈苏姀双眸一寒,顿时紧盯了他的眸子,“刚才你喝下的到底是什么?你早前分明告诫过我要远离那东西!”   嬴纵瞧着她这迫人的面容唇角一弯,和她紧张凌厉的容色相比,他则是要从容的多,抚了抚她的面颊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   他避而不答,沈苏姀心底便更为紧张,“你分明知道,又何必乖乖喝下?!”   嬴纵一叹,唇角的笑意有些苦涩,“反正已经喝了这么多年,我早就已经习惯了,何必逆了他的意呢,记得在很小的时候,我若乖乖喝下此物,母妃便会得赏……”   嬴纵说的十二分轻松,沈苏姀听着却心头蓦地一酸,咬了咬牙,看着他唇角若隐若现的笑意只觉心头一股子沉郁堵着,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去,忽的转过头,抬手便砸在了车壁之上,“砰”的一声重响,吓得在外驾车的容冽缰绳一紧,嬴纵紧张的一把抓过她的手,无奈的一叹,“你这是做什么,我说了无碍便是无碍,师尊知道我在宫中行走必定少不得要碰些不干净的东西,教我的武功强在内息经脉,这些东西,眼下早已伤不了我。”   他语声徐徐,说的十分肯定,无端让沈苏姀安心两分,可饶是如此,沈苏姀却总觉得不十分放心,想了想才道,“今夜皇上让忠亲王重掌忠勇军,又对你依旧是这样的态度,足见他心中必定已经有了想法,嬴纵,嬴策眼下在北边,若是你想,眼下便可以表明身份!今夜之事忠亲王心中只怕已经对你有所芥蒂,皇上又是站在他那边的,你的胜算并不高!”   沈苏姀语声极快,身子绷紧,足见她是十分认真的在说此事,嬴纵看着她这表情眉头一扬,想了想才摇头失笑,“哪怕不高,难道我会怕吗?”   沈苏姀眉头一簇略有几分无奈,紧握住他的手道,“并非是怕,只是漠北到底和君临离得太远,若是有个什么急变,哪里顾得过来,何况你本就出身正统!”   嬴纵定定看着她,忽然道,“你今夜似乎比别的时候都紧张。”   沈苏姀听闻此言顿时一鄂,这才发现自己说话的语声确实有些严正以待了,定了定神,她看着嬴纵的目光一时深重,“我的确紧张,我知道你势力不小,可皇上当政这样多年,你要和他斗必定占不到先机,我不想看你出任何岔子!”   嬴纵一叹揽她入怀,大手在她背脊之上游曳着安抚,“今夜发生的事的确十分不同寻常,可与你我却是无关的,皇家,从来都是肮脏阴诡之地,这么多年我都已经习惯,你不必因为这些担心与我,至于他,他再厉害,到底已经老了。”   沈苏姀靠在他怀中眸色一片深沉,唇角几动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今夜这些事这样乱这样诡谲,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关联也牵扯不大,可是沈苏姀知道,这其中必定有苏瑾出力,如她所言,现在的她根本不愿看到嬴氏子孙简简单单的死去,兄妹乱伦这样的丑事生在大秦皇室,岂非是她喜闻乐见的?而她要做的必定还不止于此,下一个是谁她更不确定,可苏瑾分明对她说过,叫她莫要假戏真做将来自家人伤了自家人,她可以肯定,苏瑾绝不会放过嬴纵!不仅是嬴纵,便是嬴华庭她亦不会放过,苏阀的仇太大,苏阀的痛太彻骨,不看着整个大秦皇室乱翻了天,不看着天家丑恶尽显,她怎能甘心?!   五年之前沈苏姀初入君临之时不是也想着将苏阀的痛苦尽数还给那几阀,可她彼时还不知昭武帝的狠心,到了如今,旁人她可以不顾,嬴华景和嬴纵却委实让她为难!   “今夜瑾妃虽然未行事,可她这宴会果真不算是好宴,无论她在这两件事之中有没有起作用,你往后几日都莫要再进宫去,大婚将至,你安心待嫁便可,其余诸事自有我。”   嬴纵说完,沈苏姀伏在他胸前却只有苦笑,她怎么能安心待嫁,不知道苏瑾什么时候身份就会暴露,不知道嬴华庭和嬴纵什么时候就会成为苏瑾的目标,这样的境况之下,她便是连个安心的觉都是睡不好的,或许根本等不到大婚苏瑾就会做点什么……   “我自然会安心待嫁,你……亦要小心谨慎为上。”   沈苏姀如此接一句,心底却知道这话根本半分作用都起不到,可她偏偏就是在这样一个位置,又哪里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心中正满是沉郁,嬴纵已揽着她的腰身问,“眼看着快要大婚,可你身边没几个亲人,不若将你早前那位师兄寻来?他应当是知晓你一切的吧。”   沈苏姀闻言心底滑过一丝异样,自然是不曾想到嬴纵会起这个念头,想了想方才道,“师兄乃是宗门中人,身份并不好曝光,还是算了吧,他的确知晓我的一切,这几年亦是他在暗中助力与我,眼下他人已回君临。”   嬴纵点点头,“他来君临可是专门为了助你?”   从前沈苏姀以为孟南柯来君临是为了专门助她,可自从知道他的身份,她自然不会再如此天真,沈苏姀摇摇头,“师兄性情洒脱,喜爱四处云游,随便在哪里住个三五年也是有的,倒也不全是为了助我,我的学堂全赖他照看!”   话至此,嬴纵便不再多问,马车一路朝秦王府而去,二人相携入府自去歇下不提,却说昭武帝从承德殿出来之后并未随着苏瑾回栖梧宫,反倒是自己回了天寰宫,大抵是今夜嬴华景的那几句话让他面上失光满心震怒,便是连瑾妃那处也不愿待了,瑾妃在分别的路口看着昭武帝的玉辇走远了才往栖梧宫去,甫一回宫便挥退了左右只带着凌霄一人入了内殿。   “你办事我自是放心的,只可惜傅凝肚中的孩子活了下来,呵……”   凌霄跟在苏瑾身后并不语,只为她除去外袍卸去发髻上的珠钗,苏瑾坐在妆台之前,看着镜子里那张明艳的面容冷笑,目光一抬,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凌霄,笑意盎然的问,“今夜的戏好看吗?这就是天家,这就是嬴氏,当真是什么腌臜事都做得出!”   凌霄抿唇不语,苏瑾眸光一转问,“嬴华景那边什么状况?”   凌霄闻言这才开口,“跳了湖之后幸好被救起来的快,仅是受了寒,太医已经去过了,开了药,其人眼下精神有些恍惚,性命暂且无忧。”   映在镜中的分明是个身量高挑纤细的绿衣女子,可此刻说话的声音竟然带着低沉的磁性,早就和平日里的声音全然不同,苏瑾听着丝毫不诧异,只唇角微扬继续看着镜中的他道,“精神恍惚?只是精神恍惚怎么能够呢……”   凌霄双眸微眯,“你的意思是?”   苏瑾一笑,拿起镜子前放着的梳子自己梳发,一边梳着口中淡声道,“嬴华景,性子骄纵蠢笨如猪,让她为三位姐姐殉葬委实有些不够格,不过嬴渊膝下的女儿就这么几个,便也只好先用她了,怎么?难道你舍不得了?”   眉眼一抬,四目恰巧在镜中相对,凌霄闻言冷笑一声,抿着唇不语。   苏瑾便放下手中玉梳,只着了一件中衣朝浴房走去,凌霄跟在她身后,不多时二人便到了雪白玉石铺就的汤池边上,凌霄站在一旁,苏瑾自己抬手解衣,不多时便寸缕不着,凌霄略带着火光的目光在她身上滑过,终是默默的垂了眸,待苏瑾入了汤池方才走到池边来为她顺发,口中又道,“那洛阳候,你就当真信了她?”   苏瑾靠在池壁之上,被那温热的水沁着舒服的出了口气,闭着眸子靠在凌霄的手上,凌霄便一手托着她的后颈一手为她捏肩,苏瑾闭着眸子想了想,忽然有些犹疑的道,“这个洛阳候小小年纪已得这样高位自然不简单,可是你相信吗,我怎么都从她身上看不出半分敌意来,不管她是嬴华庭的知己好友也好还是孟家的人也好,她在我面前,都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有时候给我一种她是真心想助我的错觉,呵,真是荒诞。”   凌霄闻言便道,“别忘记,她是要和秦王大婚的人,看今日宴间的模样,那二人之间显然有情,孟南柯如何还不知,只是往后对付秦王之时必受阻碍。”   苏瑾摇头一笑,“阻碍?这个可谈不上,实在不行便连她也一并……”   凌霄闻言眼底的冷色一消,放心的点了点头不再言语,浴房之内水汽腾腾,热意熏得他的浑身发热,掌心之下一片滑腻,目光稍抬便能瞧见池水之下隐隐约约可见的雪白肌肤,落在肩头的手,忽然不受控制似得往下滑去,可才滑下不到三寸,她已经将他一把按了住,凌霄双眸一沉,缓缓撤手,忽然语声森寒的道出一句,“你还要和嬴渊……”   语声艰难,到底未曾道出那几字,苏瑾长声一叹,语气之中满是疲累,“要三次方才有效,还差最后一次,你难不成要我半途而废吗?”   凌霄动了动唇,却未道出一字来,只一张脸冷沉的不似样子,一片静默之间,忽觉掌心一重,定神一瞧,却是苏瑾侧脸贴着他的掌心靠着,整个人竟然就这般睡了过去,凌霄默然一瞬,眉宇之间的女儿态消靡殆尽,反倒是透出几分铮铮威慑来,那威慑配着他此刻的装束十分违和,若是旁人看见必定惊魂失色,凌霄见她睡得尚浅便支着手半分未动,又看了苏瑾许久才弯身将她从池中捞出,撩起一旁薄衫将她一裹,大踏步的朝寝殿走去。   ·   整夜好眠,至第二日一大早,嬴纵醒来之时沈苏姀竟早已比他先一步醒来,嬴纵扬了扬唇,语气之中透着两分晨起的低沉,“这些日子你日日都醒得早,是睡得不好?”   沈苏姀面上并无沉色,闻言摇摇头只倾身将他拉起来,自己当先下地穿戴妥当,转身便为他更衣,嬴纵看着她拿着他中衣站在那处的模样愣了神,沈苏姀眨了眨眼被他盯视的有些莫名,“怎地,是有什么不妥吗?”   嬴纵眉头一簇笑意略深,“当真已有王妃的模样了。”   沈苏姀闻言并未有害羞之意,只一笑示意他转过身去,嬴纵便听话的转身,由着沈苏姀为他更衣,中衣外衫并着王袍绲带环绶,皆是由沈苏姀一件一件的亲手为他穿戴好,刚将最后一处褶皱抚平,嬴纵已等不及的将她揽入了怀中,沈苏姀此刻面上才染上两分薄红,嬴纵便笑着看着她道,“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沈苏姀眼底微光一闪,只淡笑不语,嬴纵转身拉着她出去用膳,走出内室,恰从外室开着的窗户之中看到了府中的景致,秋日肃杀,初冬仿佛不知何时就要来了,嬴纵将沈苏姀拥进怀中,胸膛紧贴着她的背脊,语声温润道,“待大婚之后,你我便无需如眼下这般分二府而居,这偌大的王府终是会更有人气儿些。”   沈苏姀闻言抿了抿唇,这才笑着道,“眼下换上了辛夷,早已不似往常那般冷清了。”   嬴纵便低笑开,“花已至,眼下就只差人了!”   话音落下也不耽误,拉着她朝偏厅走去,厅中膳食皆以备好,竟然不是往常那般的简单模样,沈苏姀眉头一挑,显见的是不曾想到,嬴纵便道,“从前是我一人,往后再不是了,这府中自然不能若往常那般简单粗陋,府中仆从也少,稍后亦会再添,待到大婚那日,必定不会叫你失望,你的嫁衣可都准备好了?”   沈苏姀看着桌案之上丰盛的早餐愣了愣神,待被他拉着坐下才回过神来,道,“还差一点点收尾的功夫,你无需担心,我自然不会穿着尚未完工的嫁衣来嫁你。”   嬴纵唇角一弯,一边为她布菜一边道,“你穿什么都好看,且那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   这话略有几分意味深长,沈苏姀面上一红瞪了他一眼,嬴纵淡笑不语,两人便用起早膳来,待用完早膳时间还很早,沈苏姀正在想要不要回沈府一趟之时容冽却面色万分焦急的走了进来,朝两人一拜便急声道,“主子,侯爷,三公主昨夜在景阳宫自缢而亡,今晨被宫人发现之人已经没了生息,太医院未曾救的活,宫里已经以感染风寒之因发丧,皇上知道此事哀伤过度,罢了早朝卧病在榻了。”   嬴华景自缢而亡?!   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显然谁都不曾想到这个结果,沈苏姀看嬴纵一瞬,当机立断道,“先进宫去看看,皇上若是卧病在榻,你自然要守在宫中。”   嬴纵点了点头,容冽当即转身出门去准备王辇!   二人疾步至王府门前,上了王辇便朝宫中疾驰而去,待到了天圣门前,果然便觉整个帝宫气氛凝重,入了城门从内仪门而进,一路朝着景阳宫而去,还未至之时便能远远瞧见那宫门之上的灵幡缟素,待两人下了王辇,嬴华庭已得了消息从宫中走了出来,双眸微红道,“本来就是被禁足的,宫人们一直守在外头,眼见得天色都大亮了里头还没动静才进去看看,结果就发现……那时候人都已经僵了,根本没法子救。”   嬴华庭虽然和嬴华景并非同父同母,可到底是姐妹这么多年,她又是个性情中人,此刻自然感伤,沈苏姀一把握住她的手,嬴华庭便又道,“昨日之事父皇已经足够大度,该处置的人也都处置了,谁也没想到她回了宫之后会这样想不开,哥哥早前已经来过,只是傅凝眼下还不是很好,父皇已经下旨让哥哥带着傅凝回府将养确保孩子无碍,行丧的这三日还不准哥哥入宫,哎,华景她怎么偏偏就……”   嬴华庭又叹又悲,沈苏姀将她往一旁拉了几步,安抚的道,“或许三公主经了昨夜之事已了断了生念,公主你也莫要多想了,只将三公主的丧事办好才好,且不知此番丧仪是谁来安排呢,是不是瑾妃娘娘?”   嬴华庭摇摇头,听到瑾妃二字之时也没心情做怒了,只淡声道,“父皇早些时候知道这消息当时就被气的急火攻心了,又怒又悲之下自然也是卧床了,瑾妃要照看父皇,皇祖母那边还得瞒个严实,这盯着丧仪的事自然是由我这个做姐姐的来做了。”   沈苏姀拍了拍嬴华庭的手,转头看了嬴纵一眼,既然连嬴珞都被遣回了府中,那情况倒是没有她想象的糟糕,两人四目相对一瞬便已明白彼此的想法,嬴纵便入了景阳宫去祭拜这个妹妹,嬴华庭便拉了沈苏姀的手道,“今早出事之时宫人不敢张扬,是第一个去找的我,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了华景的尸首,不知怎地,华景脖颈上竟有一道瘀伤。”   嬴华庭语声刻意压低,一双眸子里头冷光闪烁,摆明了是在怀疑嬴华景的死有问题,沈苏姀闻言心中“咯噔”一声,当即便想到了苏瑾,嬴华庭见她双眸微眯的样子又道,“我不懂这些验尸的手段,随后宫人便将消息报到了父皇那处,父皇心底明白华景为了什么而死,不愿将事情闹大便发了丧,随后司礼监和钦天监的人过来收尸入殓,眼下人已入了棺,按道理来说应该让华景平平静静的走,可是我心底总是觉得不对!华景乃是千金之躯,好好地,脖颈之上又怎么会有瘀伤,那伤痕,倒像是挣扎的时候留下的……”   嬴华景可不是为了一般的事情而死,本就不能声张,眼下嬴华庭又发现了这样的疑点,放眼宫廷又哪里有人可说,也只有向沈苏姀征询意见罢了,沈苏姀怔神片刻狠狠的闭了闭眸子,再睁眼之时便斟酌着道,“公主若是能确定那伤痕有疑,那还是禀明皇上一声开棺验尸,若是不确定,便让公主安安静静的走——”   微微一顿,沈苏姀忽而蹙眉道,“昨夜公主曾跳湖,那伤痕会不会是昨夜留下的呢?”   沈苏姀不说还好,一说嬴华庭心底更不敢确定,嬴华景昨夜跳湖不假,后来被几个宫人合力就上了岸,或许是刮得蹭的或许是哪个宫人救她的时候留下的都有可能,嬴华庭定了定神忽的苦笑摇头,“看样子,是我多疑了,华景性子虽然骄纵,却没有和谁结下仇怨,这宫里又有谁有这个胆子动她呢,她平日里看着乖巧,可心性儿却十分的坚韧傲然,昨夜的事被大家撞见,那些宫人就算了,这些哥哥姐姐们却是会一辈子拿有色目光看她的,她从小失了母妃无依无靠,昨夜独自被禁足必定是觉得失了颜面生无可恋了。”   见嬴华庭被自己诱导着说服,沈苏姀忽觉指尖一颤,表情略有些僵硬的点头道,“公主说的亦有理,既然如此,不如苏姀今日暂且留在宫中为公主打下手?”   嬴华庭一叹,“关键时候还是你能出力,那好,你就留下吧。”   沈苏姀点点头,嬴华庭便带着她入了景阳宫,甫一走进去便是满眼的雪白缟素,正殿早已被清空,眼下布置成了灵堂,黑漆鎏银的棺椁静静地摆在屋子正中,四周点着烟气袅袅的蜡烛,二十多个宫人身着麻衣跪在棺椁之前,呜呜咽咽的哭着丧,沈苏姀心头仿佛被什么击中,连脚步都有些虚浮,嬴华庭走在前,沈苏姀走在后,正怔神之间却有一个工人拿着两根燃着的巨大白烛从沈苏姀身前穿过,沈苏姀并未注意,竟那般直直撞了上去,眼看着烛火就要伤人,电光火石之间胳膊被人猛地一把拽住,沈苏姀面上一惊回过神来,抬眸便对上嬴纵含怒的眸,“怎地连路也不看,你适才在想什么?”   前头的嬴华庭听到动静转过身来,见沈苏姀没出岔子才松口气,沈苏姀也知自己适才走神了,眼下正了正面色道,“没什么,一时大意了,我要留下帮公主规制丧仪,你去天寰宫请安之后便先回府?今夜我当回沈府了,你也无需等我。”   嬴纵闻言一叹,“你既留下,我便在此等着便是。”   沈苏姀闻言眉头一簇欲言又止,恰在此时一个身着紫衣的小太监满头大汗的跑进了景阳宫来,直直跑到嬴华庭身前道,“二公主,不好了,不知道是谁在太后娘娘耳边嚼了舌根子,太后娘娘眼下已经知道了三公主的事,这会儿正坐了玉辇往这边来呢!”   嬴华庭闻言眸色一变,面上瞬时染上怒意,当即便朝外头走去,“混账!早就吩咐了不可将此事闹到皇祖母那里去,不知是哪个不长耳朵的如此大胆,皇祖母眼下正是病重,若是过来看到此情此景不知多危险,来人,去半路将皇祖母的玉辇拦住!”   “住”字刚落定,紫章华盖已经出现在了宫门口,陆氏被一脸苦色的路嬷嬷搀扶着走进了景阳宫的大门,狠狠的瞪了嬴华庭一眼道,“敢拦哀家?哀家看看你们谁敢!”   嬴华庭惊呼一声“皇祖母”便去扶陆氏,谁料陆氏却是抬手便将她的手扬了开,目光一凝,越过整个中庭死死的钉在了摆在正殿的灵柩之上,面色一白,陆氏哀呼一声“华景”便颤颤巍巍的朝前走去,然而尚未走到三步,忽然双膝一软便往下跌去,一旁的嬴华庭见状赶忙扑将上来,刚把陆氏一把抱住,却听见嗤的一声细响,下一瞬,一抹触目惊心的血色便从陆氏唇角溢出,在路嬷嬷的和嬴华庭的惊呼声中,景阳宫顿时乱作一团!   沈苏姀被嬴纵拉着急急奔向那倒地不起的陆氏,心底已经能肯定这必定是苏瑾的手笔,可若说苏瑾是这宫乱的凶手,那她沈苏姀,当真是最好的帮凶……   ------题外话------   多谢投票的姑娘们~步步会坚持万更早点到欢脱霸气滴第三卷滴! ☆、166 连环之局,暂别君临!   景阳宫中哀声缟素,寿康宫中亦没有好过多少,沈苏姀三人满面焦急的等在外殿,嬴华庭已看着路嬷嬷怒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分明早已经吩咐下去不可让皇祖母知道华景的事,怎地却还是被皇祖母知道了?嬷嬷一直在皇祖母面前侍候,你且给我个解释!”   路嬷嬷闻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公主恕罪,小人知道公主的吩咐也知道事关重大不可掉以轻心,小人本来是一直守在太后身边的,可为太后煎药这样的事却一直是小人亲自盯着的,早间便是小人去药房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再回来之时太后就已经知道了三公主的事,小人问遍了这殿中守着的人,谁也不承认是自己说漏了嘴,都是小人有罪,请公主责罚!”   嬴华庭闻言便冷冷抬眸扫了周围一圈,冷笑道,“她们倒是敢承认,今日倘若皇祖母有个什么大碍她们可没有什么好下场!嬷嬷起来吧,此事和你无关。”   路嬷嬷眼眶一红,到底是先站了起来,几人往内室入口看了一眼,路嬷嬷当先入了内室,里头的太医正在诊治,沈苏姀几人不好打扰,便在外头等着,沈苏姀看了一眼嬴华庭面上的沉痛心底亦是一片凉,再转头看看嬴纵,他独自一人站在窗棂之前,周身都笼着一抹肃杀冷清之意,陆氏自小到大乃是待他最好最为亲厚之人,他心底怎能不担心。   沈苏姀心底正一片纠结,猛然间一道脚步声响起,一个满头大汗的朱衣太医从内走出,至沈苏姀三人之前一拱手,眉头紧皱的道,“王爷,公主,侯爷,太后此番委实凶险异常,下官们……下官们一时已是寻不出个有效的法子了!”   嬴纵豁然皱眉转身,沈苏姀心头咯噔一下,嬴华庭这边厢已经急急上前,“皇祖母眼下如何了?莫非……莫非已经是救不得了?!”   那太医被嬴华庭怒喝的心头一颤,赶忙附身跪地,语声发颤的道,“不是不是,都怪下官不曾说清楚,并非是救不得了,下官等人已经合力稳住了太后娘娘的病况,只是太后娘娘的身子早前本就已经受了重创,此番悲怒之下更是伤了心脉,再加上太后娘娘年事已高,如今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却几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下官等人委实……”   嬴华庭双眸一凝,“什么油尽灯枯?!皇祖母早前虽然意识不清可身子却还算尚好,早前不正是你们太医院在为皇祖母调理?!怎么到此刻才对本宫说皇祖母的身子已经油尽灯枯?!太医院……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嬴华庭一串儿怒喝落定,那太医早已吓得面色惨白,倘若硬要将太后病情的恶化放在他们太医院的头上也并非是不可,若当真是那般,太医院便是有百人也不够降罪的,太医面色一变,已经浑身哆嗦的求饶,“公主饶命,并非是下官们调理不当,委实是今日太后娘娘吐血伤及了心脉,太后娘娘的身子即便已经被调理的有了起色,却又哪里承受的了这等变故,自然也就成了眼下这模样,不过是以续命之药吊着……”   嬴华庭深吸两口气压下怒意,“你说的吊着是指?”   那太医浑身一抖,趴下身子语声低低道,“若是寻不出个解决的法子,只怕……只怕太后娘娘的身子至多……至多只有两月不到。”   “混账!”   嬴华庭眸色一寒,低喝出这二字却一时说不出其他,连皇家的太医都没有法子,可想而知了……而她更明白这些太医不能救便是不能救,即便是拿刀架在他们的脖颈之上也是救不了人的,巨大的绝望落在嬴华庭心间,想到嬴华景才丢了性命,再想到陆氏有可能也要撒手人寰,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侵袭了嬴华庭,正满心惶然,却是嬴纵上前了一步,“太医在宫中为官多年,当真想不出个救命的法子?”   那太医闻言台阶看了嬴纵一眼,对上嬴纵深不可测的目光之时眉头一皱极快的低下了头去,颤颤巍巍的想了许久才道,“凭下官所想,当世之间也并非没有能救太后性命的东西。”   这一言既出便是有了希望,三人双眸都是微微一亮,只等着那太医说个明白,那太医蹙眉使劲的想着,口中略有几分艰涩的道,“下官曾在一本古书之上看到过一种秘药,最能对付太后娘娘这等油尽灯枯之状,补人精元续人寿数有起死回生之效,若能寻到此药,太后娘娘至少能曾阳寿五年,若是期间调理有方,更长的时间都有可能,下官依稀记得那药名为……名为……名为乾……乾元……”   “乾元玉魂丹!”   那太医说的艰难至极,早就已让沈苏姀三人心底焦急万分,眼看着太医似乎就记不起那药名为何了,一道清脆铮然的声音忽然响起,外殿众人齐齐朝殿门口望过去,赫然便看到一身红衣妖娆明艳的苏瑾正朝殿中走来,她面色寻常,看到沈苏姀几人都看着她之时才淡淡挑眉,而后又看向那太医,“你要说的是否就是乾元玉魂丹?!”   那太医早在苏瑾一言之后双眸大亮,此刻听到苏瑾一问当即急切的点头,“瑾妃娘娘英明,的确是叫乾元玉魂丹不假,只是下官适才已经说过,此药乃是一种秘药,在世间已经有数百年不曾出现过,即便知道了这药名也是难寻至极,因而早前下官并未主动提起!”   沈苏姀三人眼底的微光因为此语彻底暗淡,嬴华庭更是眉头一竖,“说了半天这药根本就是子虚乌有,那你的意思岂非是说皇祖母已经药石无救!”   嬴华庭怒意分明,那太医唇角几动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边的瑾妃见此却是摇头笑开,“二公主息怒,这乾元玉魂丹并非是子虚乌有。”   嬴华庭正生气,没想到瑾妃竟然插嘴进来,闻言便朝瑾妃冷笑道,“你倒是知道的多!并非子虚乌有,难道你知道那药在何处?!”   她这话满是讽刺意味,且又知道那药早就已经失传,是以根本未曾想苏瑾会给个什么回答,可不想她话音刚落苏瑾已朝她点头道,“没错,本宫的确知道那乾元玉魂丹在何处。”   见嬴华庭陡然睁大了眸子满是惊愕,苏瑾又徐徐道,“这乾元玉魂丹乃是起死回生之药,很巧,南煜皇宫就存着那么三粒,应当是这世上仅存的三粒了。”   嬴华庭眼底的惊愕立刻专为惊喜,可想了想却又觉得不妥,且不说这药本就是世上奇珍南煜不一定能给,便是想些法子让南煜让出一粒来这世间上也有些来不及,君临和南煜的边境相邻,可从君临到南煜的国都快马加鞭也要走上一个月,这来来回回的中间还得有游说南煜赠药的时间,两个月堪堪不够,而适才那太医说,陆氏的性命至多只能续两月,中间稍有不妥,只怕三五日就出岔子也是有可能的,这么一想,嬴华庭眼底的光便彻底的沉了下来,一抬眸,却见苏瑾眼底仍有几分浅淡笑意,嬴华庭心气儿一梗,对苏瑾的敌意又将浮出,恰在此时,苏瑾又接着道,“更巧的是,本宫离开南煜之前皇帝陛下赠了一枚乾元玉魂丹给本宫,本是拿来给本宫以防不时之需的,而今,却是能给太后娘娘派上用场!”   嬴华庭呼吸一窒,眼底的惊喜一闪而逝,而后却又满满都是不确定,“当真是乾元还魂丹?你当真愿意给皇祖母用?你……”   她对苏瑾素来没好脸色,可是到了这样关键的时候她怎会不知轻重,何况苏瑾适才那话分明有要给陆氏用药的意思,这简直叫她对苏瑾的印象大大的改观,嬴华庭直直的看着苏瑾,眼底隐隐的带着期盼之色,苏瑾唇角带着两分淡笑,对着她点了点头。   嬴华庭深吸口气,眼底又是喜又是感激,看着苏瑾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到之前她对苏瑾顶撞不遵的种种,更觉得有些愧疚,心中正如同打翻了的五味瓶一般复杂,苏瑾却忽然道,“不过,这乾元玉魂丹并不是那么好用的——”   此话一出,嬴华庭心底的感激愧疚尽数散去,下意识的便觉得苏瑾有要求要提,眼底一沉,看着苏瑾的眸色也郑重起来,“娘娘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   到底是为了陆氏的性命着想,与嬴华庭而言苏瑾能让出那一粒救命之药已经是万分不易,提几个要求也并不算什么,她郑重其事,苏瑾却笑起来,摇头道,“公主误会了,本宫并非是这个意思,这乾元玉魂丹乃是能起死回生的,自然不是简简单单服用了就能成事的,这一点,想必太医是最为清楚的,公主不信任本宫,那便让太医说吧。”   那太医一直跪在地上,本来还在因为太后病情的恶化而担心自己的小命,此刻听到苏瑾竟然有那旷世奇药且还能让出来,自然对苏瑾又感激又敬佩,闻言便朝嬴华庭解释道,“瑾妃娘娘果然博学,此乾元玉魂丹当世虽然已经接近失传,可当年制药之人却是大秦之人,任何一味奇药都需要好的药引方才能尽显药效,这乾元玉魂丹就更是,倘若没有那药引,这丹药便半分效用也发不出,因而要服此药,必须得先寻到那药引才可!”   分明是在说一件紧急之事,这太医却生生成了个教学的夫子,嬴华庭早就等不下去,急急催到,“别的无需多言,且快说那药引为何物!”   那太医闻言赶忙拱手,又加快了语速道,“乾元玉魂丹,其中重在一个玉字,只因为服用这丹药必须得有一味药引……祁连玉,祁连玉本就能养五脏、安魂魄、疏血脉、明耳目,而今咱们是的乃是以百味灵药沁养二十年以上的祁连玉,这样的玉别处没有,只有咱们大秦方才有,距离君临千里之外的柳州药王谷中便存着这等玉。”   总算说清了药引和取药引的地点,嬴华庭长长的松了口气,“这药王谷是个什么来历……算了,也不论什么来历了,让父皇写一道圣旨去取便是了!那柳州似乎在东南边……快马加鞭至多一月便可归来!自然不会耽误了皇祖母的性命!”   嬴华庭说的利落,那太医却是苦笑一瞬,“公主有所不知,那药王谷乃是江湖中所在,多年来都存了避世之心,虽然在大秦,却是不认皇权朝廷的,因而圣旨对他们并无用,那药王谷谷口踪迹难寻不可强入,谷内更是机关遍布,所有想入谷求药的人都得过了他们的九道险要关卡才可,依下官看,整个大秦朝只怕只有秦王一人能确保入谷,其余人即便是去了,只怕也难过那奇门遁甲文危险重重的关卡。”   太医语声沉重,话音落定便闭口不语,嬴华庭眼底的喜色便沉寂下来,求药只是第一步,有了药还得有玉,且这玉还不是一般人就能求来的,整个大秦朝堂只有嬴纵一人能百分百求来,若是再别的时候也就罢了,一波换一拨的去求,可眼下陆氏病危,哪里能给他们一波波换人的时间,堂中皆是静默,嬴华庭垂眸紧攥着拳头,苏瑾面上依旧带着淡笑看着嬴纵,而沈苏姀额角沁出两分汗意,目光却是在嬴纵和苏瑾身上来回!   自从苏瑾出现到现在,她一声也未出,她可以肯定陆氏今日的变故苏瑾在其中必定使了力,可她万万没想到苏瑾会拿出那奇药救陆氏,更没有想到事情这么快就把矛头指向了嬴纵,到底是巧合还是苏瑾的意思呢,把嬴纵调离君临有什么用呢,嬴纵离开君临之后,若是昭武帝出了什么岔子,眼下还未立储,嬴纵不就失了先机……   “既然如此,我便走一趟柳州。”   一瞬的静默,嬴纵语声从容却不容置疑的开了口,沈苏姀豁然睁眸看着他,唇角微动想说什么,嬴纵却对她安抚的一笑,而后便看向了苏瑾,“本王亲自去柳州为皇祖母求祁连玉,待本王求玉归来,便要请娘娘赠药了。”   苏瑾的表情并未因为这个结果而产生什么变化,闻言只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话音落定,却察觉到沈苏姀在看自己,苏瑾淡笑着看了一眼沈苏姀才正了面色道,“皇上已经知道了景阳宫之事,适才又头晕了一会子,本是要亲自来探望的,却是未能成行,便只好由本宫代皇上探望母后了,三位尽管放心,那乾元玉魂丹稍后本宫便命人送来寿康宫保管,等到时候秦王求玉归来,第一时间为太后服下便是。”   能这样安排便是再好不过了,嬴华庭目光感激的看着苏瑾,简直要为自己连番的误解而感到羞愧,正欲说点儿什么表示自己的歉意,苏瑾却半点都不曾放在心上的道,“本宫先去看看太后娘娘,稍后还要回皇上身边,便不多言了。”   苏瑾说完便走,全然没有一点儿矫揉造作,嬴华庭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内室入口眼底满是神奇,先让那太医退下才对着沈苏姀和嬴纵道,“早前我还不喜欢她,这次却是辛亏有她,倒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个瑾妃今次倒是叫人意外……”   沈苏姀听着此话眸色满是复杂,这边厢嬴华庭又问,“七哥,你当真要亲自去柳州?”   嬴纵面上仍是一片平静,仿佛沈苏姀忧心的那些问题他全然未曾想到,只朝嬴华庭点了点头道,“药王谷的名声我曾有过耳闻,那九道关卡并不好过,若是换别人或许要浪费时间,既然如此,不若我去便是,快马加鞭,来回或许用不到一月便可归来。”   嬴华庭闻言便欲言又止的看看嬴纵再看看沈苏姀,若是别的时候,她也会觉得嬴纵眼下去是最好的,可是这会儿已经是九月中旬快至下旬,眼看着十月快到,冬月便是嬴纵和沈苏姀的大婚了,秦王婚仪最是麻烦,这路上若是稍微出个岔子或许就会没时间准备大婚之事,她到底不好开那个口,可陆氏眼下的状况却又委实等不得!   嬴纵看着嬴华庭的表情便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便淡笑道,“我虽然离了君临,可大婚之事我早已有所安排,必定出不了岔子,只是宫中皇祖母这里……”   “自然有我照顾!”嬴华庭急急保证,又看着沈苏姀道,“不仅照顾皇祖母,苏姀那里我也会帮她准备出嫁之物的,待七哥回来必定一切都准备妥当,皇祖母服了药解了病危之忧,你们二人又大婚白头偕老!当真是双喜临门!”   嬴纵微微颔首,“既然准备走这一趟,自然早些出门才好,不如就明日出发吧……”   他这话一出,沈苏姀眼底当即浮起了紧张之色,嬴纵笑看她一眼,“早点出门早点回来。”   当下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嬴纵无论如何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陆氏这般没了性命,沈苏姀不知等着嬴纵的到底是什么,当着嬴华庭的面,只觉得喉头堵着铅块似得难受,嬴华庭看出了她面色不佳,也知她担心嬴纵,便一叹道,“咱们进去看看皇祖母,七哥既然明日便要走,今日你便早点随他出宫去,明日再进宫来助我可好?”   沈苏姀点点头,三人便一道进了内殿,内殿之中四五个太医还在低低商讨着陆氏的药方,一股子药味浓郁非常,一身红衣的苏瑾的站在陆氏床前,就那么直直的站着,一双眸子动也不动的盯着陆氏,陆氏煞白着脸呼吸微弱的躺在床上,分明还是有声息的,可是苏瑾看她的眼神却好似在看一句尸体似得无波无澜,沈苏姀走在最前,恰巧便将苏瑾的这一抹眼神收入眼底,心头一跳,她心底压着的不安更为强烈了。   听到脚步声苏瑾便回过神来,一抬眸面上又恢复成含着浅淡笑意的从容傲然,朝她们稍稍压低了声音道,“本宫瞧着太后娘娘的病状并没有那么糟,这些太医日夜守着看着,必定能等到秦王归来的,待服下了乾元玉魂丹,一切都会好。”   若是往常嬴华庭哪里会和瑾妃说话,眼下因为她赠药嬴华庭看她已大有不同,闻言便道,“借瑾妃娘娘吉言,皇祖母吉人自有天相,必定能等到七哥回来好起来!”   瑾妃一笑,点头道,“皇上那边还睡着,本宫就不多留了,这几日本宫的心思只怕要多在皇上那边,寿康宫这边便劳烦公主多多看这些,本宫会每日过来请安。”   苏瑾虽然自有傲然不拘的气势,可对主子们却还很是受礼的,早前她这般说话嬴华庭只觉她十分虚伪会笼络人心,到了此刻却觉得她想的十分周到,连忙道,“这自然是我应当做的,娘娘且放心便是,父皇那边娘娘受累了。”   苏瑾一笑,并不多说客气之语,朝几人点点头便走了出去,嬴华庭看着她的背影啧啧称奇,很是喜欢她这般不过分热络的性子,正欲收回目光,却见沈苏姀忽然转身朝苏瑾的背影追了出去,不光是嬴华庭,便是嬴纵都有些讶异,双眸微眯,嬴纵到底不曾跟过去。   苏瑾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便知道是谁,更知道沈苏姀为了问什么,在殿门之外停步,手一挥让宫人们退下,下一瞬,沈苏姀已站到了她身侧,一双眸子莫测的看着她并不言语,苏瑾摇头失笑,“看样子洛阳候对秦王果然用情至深,是想问秦王殿下为何要出君临吗?”   沈苏姀双眸微眯,等她回答……   苏瑾笑意更深,“洛阳候应该庆幸秦王出了君临,何况为了太后娘娘求药的孝道名声可比什么兄妹乱伦的名声好听多了,你说呢洛阳候?”   这似是而非的话让沈苏姀无法确定她到底是什么打算,苏瑾却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打算,笑意一收朝外头走去,沈苏姀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只站在殿门口怔怔的看着她渐渐走远,不知过了多久,垂在身侧的手忽的被人一把握了住,沈苏姀转眸一看,嬴纵已站在了她身旁,朝苏瑾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嬴纵问,“和她说了什么?”   沈苏姀垂眸一瞬,口中只道,“问皇上病情如何,你不去给皇上请安吗?近处看看也能确定,倘若……你若出了君临便是千里之隔,一旦出了岔子要如何应对?”   四下无人,这话倒也无碍,本以为嬴纵会走天寰宫一趟,谁料他只朝她一笑道,“我现在可不想去什么天寰宫,我只想赶紧带着你回王府。”   沈苏姀眉头一挑,嬴纵却已拉着她朝外走,他顾念着她的速度走的并不快,沈苏姀便眸子微抬从他右后侧看着他的侧脸,想着他要出君临一月,想着适才苏瑾那模棱两可的话,想着这样多无法掌控的变数,她掌心忽然溢出了一层冷汗来。   嬴纵似有所觉,握着她的手更紧,待出了寿康宫上了王辇,她再也忍不住的问他,“那药王谷当真如传言那般求药艰难?”   嬴纵从她话音之中便听出了她的紧张,看着她的眸色一深,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放在了自己腿上,沈苏姀便侧坐着紧紧地盯着他,嬴纵点点头道,“的确如太医所言,彧儿,我知你担心何事,可是此番,我不可眼睁睁看着皇祖母就这般死去。”   沈苏姀当然知道他对陆氏的紧张,听他如此说便是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抹灭了,她闭了闭眸子,再睁眼之时还是未掩藏下目光之中的担忧,“皇上眼下卧病在榻,你去的时间又长,这期间多少变故都不得而知,倘若……倘若你一走皇上便立储……”   嬴纵抚了抚她的面颊失笑,“便是传位也能再夺回来,何况只是立储?”   沈苏姀摇摇头,“如果,皇上出了什么意外,而忠亲王又能重新掌忠勇军了……”   嬴纵双眸微眯,忽的问,“我给你两枚令牌可拿好了?”   沈苏姀点点头,嬴纵便道,“不怕他拥兵为帝,哪怕他能坐稳那个帝位,我也可为你夺回来,最坏的结果是他会对你下手,倘若真的兵变,倘若他成功,你一定要出君临,不去别处只去钦州,我给你的天狼令可号令十万兵马,让他们来接应你!”   嬴纵怎会不想到最坏的打算,他此话一出,沈苏姀眼睫不由一跳,嬴纵便叹道,“我本想着让你随我一起去柳州,可一来我们大婚将至,二来,倘若真的会出什么事,这一路上只怕也不会平静,还不如留在君临,真到了那一步,嬴珞待你不同旁人至少不会伤你。”   沈苏姀心中“噔”的一下,心底一时忐忑,她曾希望嬴华庭离开君临,为的便是远离这里头的纷争,而今嬴纵要出去了,若是没有旁的阴谋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苏瑾眼下在君临,她哪怕会派人追杀,也比在君临不知何时中冷剑来得好,然而到底是不是这样简单呢,沈苏姀双眸之中仿佛含着千言万语的看着嬴纵,到底无法对他道出苏瑾的身份,嬴纵见她如此心底觉得隐隐的奇怪,握着她的手道,“你是苏阀的少将军,没有什么你应付不来的,你要做的便是好好地等我,适才所言你亦不必担心,父皇虽然卧病了,可他现在可是没有半分退位让贤的意思,至多立储,我们不怕这个。”   沈苏姀哪里是怕自己出事,可眼下情势已定,她又能说什么做什么,便点头道,“好,我等你归来,你将容飒也带走,这一路上万万小心!”   嬴纵失笑,“我若不能知道你的消息在外不知多心急如焚,他我依旧留给你。”   沈苏姀不知道苏瑾要如何对付他,哪能随了他的意,赶忙道,“我会自己给你传消……”   一个“息”字未出嬴纵已将她要说出口的话尽数吞了下去,封住她的唇探入她口中卷着她的丁香咂吮,沈苏姀呜呜两声受不得这般,几下子便软身在他怀中,想着他明日便要走,沈苏姀也觉不舍,心中担忧更是快要溢出来,浅吸口气攀住他的脖子回应,尽数将这复杂的心绪融在了这个吻里头,嬴纵十分轻易的便被她撩拨起来,呼吸粗重双眸慑人,大手一路下移去亲近她,沈苏姀口中低吟几声,一双水波盈盈的眼底已染上了朦朦情欲。   在沈苏姀心中他们之间早已行过了夫妻之事,自然也不会再计较这个问题,知他已意动,想到明日便要分离,更不忍要他克制,他甫一离了她的唇她便已软软侧过去吻他的颈子,嬴纵浑身一僵蓦地按住她,粗喘几声才苦笑道,“你要我在这里就丢枪卸甲吗?”   沈苏姀一怔面上顿时大红,她本就是鼓足勇气才这般,眼下被他戏谑一句方才知道是自己忘了地点,竟然在马车里就……当下再也不敢乱动,只趴在他肩头道,“回……回府。”   嬴纵闻声愉悦的在她耳边低笑一下,吻了吻她的侧脸道,“我能等,等大婚之夜。”   沈苏姀面上烫意一盛,听着这话倒像是她不能等一般,她抿了抿唇不再言语,想到他几乎有许久未曾碰过她只在心头滑过两分异样,那感觉一闪而逝她并未抓住,一回神马车竟然已经徐徐停在了秦王府之前,两人下的马车入府,嬴纵将沈苏姀送入内殿暂作休息,出门便将容冽和容飒召了出来,对两人细细交代一番,再回去之时便见沈苏姀已经在为他收拾包裹,床榻之上铺着一块巨大的锦缎,她纤腰弯着正将他的便袍一件件的叠好放在那锦缎之上,动作极慢,细致非常,嬴纵脚步一顿,就看着她的背影竟一时不忍打扰。   沈苏姀弯腰弯的累了直起身子呼出口气之时方才发现不对,一转身正对上嬴纵站在殿门口的柔润目光,见她转身他便朝她走来,长臂一揽让她入怀,看着她低笑道,“坊间百姓家夫君出门远行之时妻子都是如此替夫君打点的吧?”   沈苏姀闻言一笑,“大抵如此。”   嬴纵双眸深深的看着沈苏姀,忽然轻攥住她下颌使她定定看着自己,看了一瞬才道,“彧儿,我总觉得你这几日有些不同寻常。”   沈苏姀一鄂,“嗤”的笑开,“何处不同寻常?”   嬴纵紧紧看着她一瞬道,“你忽然变得体贴非常,这有些不寻常。”   沈苏姀怔了怔才苦笑开来,“所以你是在说我从前待你不够好?”   嬴纵摇摇头,“并非,你为我筹谋为我担心,你往常待我的好不似这般……”   嬴纵一直捏着她的下颌,另一手圈着她的腰身叫她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微仰着脖颈看着她,沈苏姀便由他这般,听到这话之后双眸微眯的笑起来,因笑的开怀,左颊上的梨涡都显露出来,口中盈盈道,“因我只想和你做一对平常的夫妻,好似寻常百姓家那般,从此往后我自然不止在为你担心为你筹谋,寻常人家的妻子如何,我便如何。”   嬴纵听着此话如何能不开心,只是开心之中又隐隐藏着些什么,看了她许久方才将她揽入怀中,唇瓣磨挲着她的脖颈道,“你做寻常妻子,我便做寻常夫君,再有几个寻常的孩儿,找一个寻常的地方安一个寻常的家——”   沈苏姀抬手环住他的腰身,听到他这话笑着摇了摇头,“不可以。”   嬴纵眉头一扬,“如何又不可以了?”   沈苏姀深吸口气,“因你天生便当是帝王!”   嬴纵蹙眉,语气少了几分玩笑的意味,“对我而言……”   “大丈夫志在四方,我会陪你君临天下。”   沈苏姀打断嬴纵之语,话虽说出了口,可在嬴纵看不到的地方眼底却是一片沉暗,嬴纵闻言却微微松出口气,“好,一言为定!”   沈苏姀应了一声将这一言为定记在心底,转身继续为他打点行装,嬴纵要离开君临,沈苏姀料想着要让他处理的事情应当十分繁琐,可没想到他一整日却都只是陪着她,待晚上她从浴房出来,却又看到嬴纵站在窗前看着外头的夜空凝神,泼墨般的夜空之中几颗稀疏的性子零落,沈苏姀走至他身边去才发现他并非是在简单的看。   嬴纵察觉到她近前便回神,沈苏姀便问,“你在观天象?”   嬴纵又朝外看了一眼,“今夜天色不好并看不出什么。”   沈苏姀蹙眉,一把拉住他的手,“此行凶吉也看不出?”   嬴纵失笑,脱口便道,“我可不是在看——”   他想说他不是在看此行凶吉,沈苏姀一讶,“那你是在看什么?”   嬴纵朝她温温笑着拉着她朝床榻走去,随口道,“在看我的归期。”   沈苏姀心头一动,便看着他凝眸不语,她刚沐浴出来,通身带着清淡的香味,面颊之上尚有薄红,这般看着他分明是在蛊惑他,嬴纵捧着她的脸苦笑几瞬,到底是先将她安置在榻上自己去了浴房,待回来之时沈苏姀的情绪已有些不高,转身缩进他怀里半晌无言。   “彧儿……”   “此番路上必有阻碍,小心为上。”   “倘若求药不得,亦不可强来,速速回来再换旁人。”   “若君临出了变故,你定要往钦州去。”   “如果受伤半分,我便悔婚。”   她这几语说完,嬴纵已是满心怜爱又有些哭笑不得,只一声声应了才道,“前面便也算了,悔婚这一条却做不得数,无论如何,休想悔婚!”   沈苏姀哼笑一声,“你可试试!”   嬴纵知她所言皆是认真,当即不再与她玩笑,只一言一语都应下又保证再三才揽着她睡去,却不知沈苏姀又是辗转半夜才合了眼,嬴纵亦并未真的睡着,她的动静他都知道,虽则如此,第二日一早两人还是齐齐醒来,稍作停留沈苏姀便亲自送嬴纵出城,或许情深至极时人都说不出什么,这一路之上两人几乎未曾言语,至城门外,嬴纵终是换了赤焰,赤焰心知要远离,对沈苏姀亦是有些不舍,沈苏姀抚了抚赤焰前额,看了嬴纵一眼便转身上了王辇,帘络一垂挡住了沈苏姀的身影,嬴纵静静瞧了那帘络半晌方才策马而去!   蹄声渐远,沈苏姀才将窗帘掀开,嬴纵的身影已经化成了一个模糊的小点,沈苏姀痴痴看了半晌,连那小点儿何时消失的也未曾发现,直到容飒在旁提醒她才回过神来,王辇徐徐返程,沈苏姀又不舍的往后看了看,事情的变故似乎从瑾妃设宴开始,兄妹不伦曝光,公主自缢身亡,太后得知病重,至现在,他又为了太后的病离开了君临……   沈苏姀握着帘络的手忽的指节发白。   这是苏瑾的连环之局吗?   倘若是,他离开君临是对是错?   倘若是,下一个又是谁……   ------题外话------   喵呜~姑娘们你们还在看吗?这感觉真是一个萧条啊~o(>_<)o~ ☆、167 她知道了你是男子,杀了她!   送走嬴纵,沈苏姀返身朝帝宫而去,待到了天圣门之前,却发现今日的帝宫似乎有几分诡异,禁卫军们也就算了,来来往往的宫人总是目光闪烁的低声议论着什么,倒是让人觉得宫中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难道是在议论太后的病?   沈苏姀心底有些疑惑,直接乘着马车入了宫,在内仪门之前下车,径直朝景阳宫去,刚走到御花园之外便瞧见几个宫女聚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那般紧张又眸带鄙夷的模样让沈苏姀心头一紧,在距离那宫女十步之外站定,忽然轻喝一声,“你们在说什么?”   此言落定,聚在一起的几个宫女豁然转过了眸光来,一见站在不远处的是沈苏姀,几人的目光齐齐一变,紧张的垂下眸子去,面色煞白的相互看了两眼不语,沈苏姀见状便能肯定她们适才所言必定是见不得光之事,唇角扬起两分冷笑,沈苏姀步履徐徐的朝那几人走去,双眸微眯,语声虽然温婉,却又隐含着叫人畏怕之意,“大秦帝宫宫规严明,禁止宫婢私下里议论朝堂内宫之事,你们几人适才交头接耳是在说什么?”   噗通几声,宫女们齐齐朝沈苏姀拜倒,双手紧张的撑在青石板地上,口中却仍是一言未发,沈苏姀蹙眉,忽的寒声,“你们不说,可是想去司礼监坐坐……”   “司礼监”三字落定,几个宫女更是吓得一颤,其中一人见状便小声的开了口,“洛阳候恕罪,适才,适才奴婢几人只是在说……在说三公主年纪轻轻便如此委实可惜。”   沈苏姀眉头一扬,倘若是这么寻常的事,这几人的面色又怎会如此惊惶?!   笑意一深,沈苏姀抬眸看向司礼监的方向,“看样子,是一定要叫人请李公公来了……”   沈苏姀口中的李公公乃是司礼监的管事,宫中的宫婢奴才犯了错都是这位李公公负责惩罚,话音刚落,适才那说话的宫人面色更白,其余几人更是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可无论沈苏姀怎么威胁,这几人却都是不开口,沈苏姀自然不会真的将这几人交去司礼监,见状却只是满腹疑问,到底是什么事,叫这几人宁愿触怒与她也不敢说出口?   “侯爷不必为难她们,我知道她们议论的是何事。”   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男子声音,沈苏姀转过头去,赫然便看到了一身银甲威风赫赫的申屠孤,眉头一挑,沈苏姀自是不曾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他,想了想他话中之意,沈苏姀回身挥挥手让那几个宫女散去,几个宫女见状如蒙大赦,赶忙朝沈苏姀和申屠孤扣头,“多谢侯爷开恩,多谢辅国将军……”   一番谢恩之后方才起身离去,沈苏姀便看向申屠孤,“许久不见,不知七妹妹在将军府可还好吗?早前府中六姑娘出事七妹妹曾派人过府,只是六姑娘的事到底不好对外宣扬,因而才未让七妹妹回府参加仪式。”   八月中旬沈菀萝出嫁,至今已经有一月多,沈苏姀并不知二人如何了,可想到沈菀萝的性子,却至少不会惹申屠孤这等男儿生厌,两人若是相处的时日长些,日久生情想来是肯定的,沈苏姀心中这般做想,申屠孤却只是淡淡道,“七小姐在将军府中很好。”   已经成婚一月,可这称呼却还是“七小姐”,沈苏姀下意识的便觉得不妥,可想了想又觉得申屠孤的性子不是个会苛待自己夫人的人,再加上此乃别人家事,她到底不能多言,因而便不再多问沈菀萝,只看着申屠孤手中的黄稠奏疏道,“这些日子君临之中不甚太平,将军必定十分辛劳,却不知此番入宫是为了何事?”   申屠孤比早前所见略有清减,可人却是比往日看着更为凛冽威慑,只是那一双似秋泓般的澄净双眸依旧波澜不惊,闻言便道,“此番入宫正是为了君临城数位旧臣被杀之事,此事虽然一直被卫尉营压了下去,可这世上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朝内朝外都走漏了些风声,百官心中惶恐,坊间更是传言纷纷,今日入宫,正是向皇上禀报最新的进展。”   沈苏姀眸光一凝,“卫尉营早前便在追查那无名氏一案,现如今君临之中的变故可还是那无名氏所为?卫尉营那里是否查出了什么呢?”   申屠孤看着沈苏姀唇角几动略有几分思忖之意,似乎牵涉到什么秘事不可轻言,沈苏姀见状了然的一笑,“将军不必为难,有些事外人不可知道,我明白的。”   申屠孤眼神一暗,当即摇头,“并非如此。”   沈苏姀闻言便有几分意外,申屠孤左右看了看便朝她走近了两步,两人原本隔着五六步远,眼下他一走近便只隔了两步之遥,距离一近,沈苏姀便愈发能看清他眼底的澄明,可那澄明之中似乎又隐藏了些什么东西,叫她下意识的皱眉。   “并非不能告诉侯爷,只是此处人多眼杂并不好多言,早前我们一直以为君临之中的案子皆是无名氏所犯,直到一月之前又死了人还是以为那是无名氏所为,可到了半月之前,我们已可以肯定这新犯案的并非是无名氏。”   申屠孤可以压低了声音,沈苏姀闻言心头猛地一跳,“何以见得?”   申屠孤看着她这样的反应似乎有些意外,眸光一沉道,“杀人手法不同,早前虽然死的人也很多,可每个人身上的伤口都一样,且那位无名氏下手狠辣果决,更是张扬无比,而到了一月之前,虽然还是接二连三出了人命,杀人的手法却是大不一样,若说大半年之前的无名氏乃是一人,那么一月之前的无名氏,便应当是一伙人,说得明白点,那些杀手都是有组织有计划的大肆屠杀和苏阀旧案有关的朝中旧臣,这幕后,必有一人统筹指点,这个人或许是真的无名氏,或许是旁人,可无论如何,几乎可以断定有苏阀余孽存活于世!”   眼瞳一缩,沈苏姀的呼吸都轻了三分,定了定神才问,“将军向皇上禀报之时也是此言?”   申屠孤点点头,“那是自然。”   眸光一垂,再抬起头来之时沈苏姀面上的笑意便带着了感叹,“真是想不到竟然还有苏阀余孽存留于世,敢问将军,可找到了那苏阀余孽的蛛丝马迹?”   申屠孤眸光微暗,浅叹一声,“还不曾。”   沈苏姀点点头,眸光一转又想起了适才的话题,凝眸看了看这宫闱四周道,“适才将军说让我不必为难那些宫女,将军当真知道那些宫女议论的是何事?”   申屠孤眉头微蹙,点了点头。   沈苏姀心底有些不安,定定道,“还请将军告知。”   申屠孤双眸微狭,眸光一抬却是看向了景阳宫的方向,沉沉一叹才道,“华景公主之死对外宣称是公主在几日前的夜宴之上不甚落了湖,而后引发了伤寒不治而亡,本来朝内朝外都已经信了此事,可不想昨天晚上宫中忽然出了乱子,景阳宫中,华景公主的随身侍女忽然疯癫,在为公主举行的超度法会之上大放厥词,称公主根本不是因伤寒而亡,而是因为……因为其人与忠亲王相恋,无法忍受忠亲王另娶生子才绝望自缢。”   沈苏姀听到此呼吸一滞,拢在袖中的粉拳蓦地紧握,她今日一早便送嬴纵出城,而后又不曾去别处的直接入了宫,便也没有知道这消息的机会,既然是为公主超度的法会,那宫女又怎么会忽然疯癫,还说出那等惊世骇俗之语……   申屠孤见沈苏姀眸色凝重顿了顿才道,“那法会乃是礼部和钦天监一同承办,还请来了永济寺的主持法师四十九人,乃是这三日丧仪之间最为重要的一场法会,彼时在场的官员宫人侍卫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一百多人,俱是听清了那侍女之言,虽然那侍女被极快的拖下去处死,可那人乃是华景公主的亲随,说的话无论如何都有几分可信度,当时在场的人宫人侍卫都还罢了,可那些官员和永济寺的主持法师却是动不得,如此一来,自然是封不了口,不过一夜,不仅是宫中传遍了此事,便是坊间也已经流传起来!”   稍稍一停,申屠孤又道,“大秦皇室虽然不比南国崇尚礼仪,可这等有违人伦之事还是为人诟病,华景公主已死,忠亲王便成了众矢之的,今日一早便已经有御史台的言官上了奏疏弹劾忠亲王,更有人直谏忠亲王属意亲妹人畜不如,请皇上将其废黜从天家族谱之上除名,皇上本已卧病在榻,见此更是怒不可遏,可流言不胫而走,却也是没了法子,皇上本来便要将忠勇军重新交到忠亲王的手上,可眼下却是绝无再让忠亲王掌军的可能了,我手上的奏疏便是皇上的口谕,忠勇军还是天子直统,至于忠亲王,短时间内只怕无法露面了。”   沈苏姀听着申屠孤这徐徐之语掌心早已沁满了冷汗,昭武帝斩杀了那么多宫人想将此事压住,却到底还是纸包不住火,而那点起这大火的人是谁沈苏姀不必想就知道,眯了眯眸子,沈苏姀几乎就要为苏瑾叫一声好,好一个连环之局,好一个人伦国法,忠亲王素有贤明,哪怕是早前深陷镇南军通敌之罪也未曾让他的名声受损分毫,可惜,他这一世贤明终究是摆在了嬴华景对他的旖旎心思上,凭着这有违人伦的名头,立储无论如何都不会选他!   沈苏姀心中忽然一紧,嬴纵已经从出了君临,他刚一走嬴珞便出了这等变故,嬴珞出事对于嬴纵来说当然不算是坏事,然而苏瑾又岂会是为嬴纵做嫁衣的人,不用多想沈苏姀几乎就可以肯定,嬴珞未曾脱身,那嬴纵也必定跑不掉,只是出了君临,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一颗心好似被一只大手揪住,想到苏瑾那与苏皇后酷似的面容,想到昨日里苏瑾对她所言的“为太后求药的名声可比兄妹乱伦的名声来得好”沈苏姀唯有在心底苦笑,原来在昨日她就已经计划好了这一切,这个如此会筹谋设局的人,当真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四姐姐了。   见沈苏姀面色多变申屠孤也跟着皱了眉,想了想方才道,“到底是损了皇家的脸面,何况三人成虎,忠亲王对此流言只怕是难以洗清,此事对于秦王而言并不坏,只是皇上如今卧病在榻,秦王却离了君临为太后求药,若是出了什么岔子……”   申屠孤此言恰好和沈苏姀所想的契合,只可惜他并不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有一只幕后推手,嬴纵出君临求药亦是凶吉难卜,储位,如今似乎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沈苏姀苦笑着一叹,又问,“将军适才既然见过皇上,且不知皇上眼下的病情如何了?”   申屠孤凝眸一瞬,“我瞧着不是很好。”   沈苏姀眯眸,难道苏瑾已经对皇帝下手了?   若是她已经对皇帝下手,那么她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呢……   心思一收,沈苏姀当即想快些见到嬴华庭,便抬眸看着申屠孤道,“将军有事在身,我便不多耽误将军了,我还要去景阳宫,先告辞了。”   申屠孤看着她沉暗的面色欲言又止,到底还是点了点头,沈苏姀便转身朝景阳宫的方向去,申屠孤站在远处看着沈苏姀走远,直到沈苏姀的背影消失不见他才转身离去。   一路至景阳宫,仍然是哀声四起缟素若雪,沈苏姀进的景阳宫大门,当即便有小太监将她往嬴华庭面前领取,嬴华庭正坐在偏厅之中,沈苏姀推门而入之时只看到她满是冷沉的面色,听到动静嬴华庭当即抬眸,一双眸子里本来满是沉凝,见是她才微微松了口气,挥挥手让众人退下才问道,“七哥已经走了?”   沈苏姀点点头,嬴华庭便又看着她一叹,“看你这面色,必定也是知道了。”   嬴珞是嬴华庭的亲哥哥,眼下这个场面分明就是要将嬴珞陷于万人唾骂之地,她自然为嬴珞担心,沈苏姀眉头微蹙,“到底是怎么回事?”   嬴华庭闻言眯了眯眸子,“华景身边的侍女,只怕早前就知道了华景的心思,华景自缢之后那侍女早前倒是没表现出什么来,只是在昨夜的法会之上忽然发起疯来,说起来此事也怪我没有想个周到,华景那心思既然已经存了多年,必定不会没有人知道,她身边亲近的宫女便是最有可能的,却是被我忽略了!”   沈苏姀明白,即便是嬴华庭处置了嬴华景身边亲近的宫女苏瑾也还是会有其他的法子将此事闹大,想到此她便问,“太后娘娘怎么样了?皇上呢?出了这样的事,只怕都不好。”   嬴华庭摇了摇头,“皇祖母那里还是十多个太医轮流守着,势必是要等到七哥回来的,至于父皇那处,精神瞧着不太好,这几日又是怒又是哀的,引得旧病复发了,瑾妃在那边看着,总之啊,这几日宫中不只是怎么了,一件连着一件的出事!”   沈苏姀心中抽紧,面上神色却还算从容,又问,“皇上那边的太医可靠吗?太医怎么说?”   嬴华庭点点头,“父皇身边的太医都是跟在他身边几十年的,是心腹,自然可靠的,父皇的病情素来都是秘事,便是连我都不甚清楚。”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凝神思虑苏瑾的打算到底为何,两人正沉默着,外头忽然有脚步声急急而来,门扉半开,嬴湛一身蓝衫入得门来,看着沈苏姀和嬴华庭眉头微蹙,而后直直看着沈苏姀道,“七哥走了?七哥当真去柳州为皇祖母求药了?”   沈苏姀和嬴华庭对视一眼,同时点头,沈苏姀更是道,“今日一早便出发了,此去恐怕至少得有一月,早些出发早些回来,怎地,你找他有事吗?”   嬴湛抿了抿唇,十三岁的少年面上到底还有几分稚嫩,看着沈苏姀欲言又止半晌到底是负气的哼了一声,“早知道我昨日就不该去虎贲营,怎么……怎么就走了呢!”   沈苏姀眉头一挑,“十殿下有什么重要之事?”   嬴湛看了沈苏姀和嬴华庭一眼,眼底闪过两分明显的不信任,摇了摇头便转身出了厅门,沈苏姀和嬴华庭莫名其妙的对视一眼,嬴华庭无奈道,“只怕又是虎贲营又怎地了,他能有什么要紧之事,随他去吧,等七哥回来再说!”   沈苏姀闻言觉得也有道理,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嬴华庭便又是一叹,“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哥哥便是百口莫辩,莫说是重掌忠勇军了,我看留在君临都万分不如意,傅凝又怀了孩子,当真是叫人为难,流言猛如虎,外头还不知要如何传呢!”   沈苏姀闻言一时间无话可说,只得安慰道,“也就是这几日,流言传的快散的也快。”   嬴华庭一叹,“希望吧!”   至此便是无话,没多时外头又有人来找嬴华庭报备嬴华景的第二场法事,出了昨夜之事后今日嬴华庭显然小心万分,所幸今日里两个时辰的法事并无异样,沈苏姀一直伴在嬴华庭身边,只等法事结束之后才去了寿康宫,只寿康宫,路嬷嬷面色却是比前几日好看些,朝二人温声道,“公主可侯爷来之前瑾妃娘娘刚走呢,瑾妃娘娘今日里特意亲自送来了乾元玉魂丹,当真是……当真是一片孝心!”   对于瑾妃,早前不知为多少人诟病,经过为太后赠药这一遭,宫中大多数人却都对其转变了态度,例如路嬷嬷和嬴华庭便是,沈苏姀闻言心头一阵酸涩,嬴华庭已在旁问道,“那乾元玉魂丹可是真的?让太医们看了吗?”   路嬷嬷闻言一笑,点头道,“是真的是真的,几位太医都看过了,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传言中的奇药,很是激动。”   嬴华庭闻言才长长的呼出口气,“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多亏瑾妃!”   路嬷嬷也跟着点头,“正是呢,瑾妃娘娘早前处置下人很是利落,倒叫人误会了她的性子,太后早前将她认错待她十分之好,她这会儿必定是存着报答之心。”   嬴华庭点点头便和沈苏姀一同入了内室,陆氏刚喝完药正睡下,面色看起来还是煞白,呼吸亦是微弱,怎么看怎么都是不好,嬴华庭一叹,面色更是发苦,路嬷嬷见状便劝,“公主放宽心,秦王殿下一定能为太后娘娘求药回来,到时候太后娘娘必定会好起来!”   说到此嬴华庭面色便是一晴,点点头道,“我信七哥!”   沈苏姀在寿康宫逗留片刻,并没有如她所愿的那般见到瑾妃,何况眼下她并非和瑾妃相认,估摸着瑾妃亦不会因她之语做什么改变,想了想,沈苏姀还是出宫去了学堂,谁料去了学堂之后孟南柯却不在学堂之中,问陈叔,陈叔亦是不知,万般无奈,沈苏姀只好先回了沈府,沈府之中沐萧正在等她,见她归来当即上前汇报这些日子所得。   “主子早前让属下去查瑾妃的身份,倒是不曾查出什么不妥的地方来,只是有一点,这个瑾妃早前在南煜之事离开过昭郡王府一段时间……”   “因为患病而离开,后来回来之后便有人说她相貌那些发生了变化,对不对?”   沈苏姀打断沐萧之语如此一问,沐萧当即一鄂,随即点头,“主子说的不错。”   沈苏姀闭了闭眸子,嬴纵安插在各国的线人自然比她要多得多,她得来的消息又怎会比他更多,只是眼下他人已出了君临,却不知南煜是否还会送消息来,正这般想着,沐萧却又道,“除了这一点之外,属下们还发现了一些不妥。”   沈苏姀精神一振,“什么不妥?!”   沐萧眸色一凝,“属下们派人去查南煜昭郡王府的时候顺带着将那皇室宗亲也查了一查,这一查才发现南煜的朝政之事并非是皇帝做主,南煜这一代皇帝乃是从宗室之中选上来的,自从被立为皇帝之后没过多久就患了病,之后便甚少上朝,眼下国事虽然都是送入皇帝的寝宫,可实际上掌权的却是南煜国师。”   沈苏姀眼底意外之色一闪,这么多年来南煜偏安一隅,因而才未吸引众人目光,当年南煜女帝英年早逝,南煜国力大大降低,南煜不仅向大秦求和,便是对其他几国也是分外安顺,传言当年从宗室之中选上来的小皇帝不过还是小小婴孩,既然是个小小婴孩便能登基,其后必定少不得有力的幕后推手,必定是那南煜国师!   眉头一扬,沈苏姀又问,“可曾查到那南煜国师的消息?”   沐萧面色一苦,“不曾,不仅是属下等人查不到,便是朝中文武百官都甚少有见过那位国师真面目的,除却南煜朝中的几位权臣之外,其余人皆是不得见国师之面,国师掌控几个主要权臣,再由几个权臣出面控制整个朝堂。”   沈苏姀皱了皱眉,倒是没想到南煜朝中竟然是这个光景,既然如此,那南煜小皇帝必定只是个傀儡,这么说,苏瑾此番的和亲乃是那国师的意思了?   沈苏姀缓缓闭上眸子,“想法子查那国师。”   沐萧点点头,又问,“那瑾妃……”   沈苏姀睁开眸子摇头,“瑾妃暂时不必查了,眼下还有另一件事……”   沐萧眸光一凝神情专注,便听沈苏姀道,“从岭南那边调些人手过来。”   沐萧有些讶然,“主子要做什么吗?”   沈苏姀深深一叹又闭上眸子,“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沐萧还是没懂沈苏姀的打算,见她不打算多说才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去,沐萧刚出去香词便进了屋子,看着沈苏姀道,“主子有何吩咐?”   沈苏姀想了想道,“派几个人去盯着孟南柯。”   香词眼底闪过讶色,点头应是,稍稍一顿又道,“主子,还有一月多便是您和秦王殿下的大婚,可诸般事宜都尚未妥当,您这几日是否有些轻慢了……”   沈苏姀陡然坐直身子,面上怔神一瞬才苦笑着点了点头,“你说的是,我轻慢了。”   此一言后沈苏姀便移至了临湖的水榭之中,那大红的嫁衣还未完工,她当然不能轻慢,一边为大婚做准备,沈苏姀第二日复又入了宫,宫中嬴华景的丧仪到了第三日,午时之后其棺椁便被送到了城外的殡宫之中,因是未出嫁的公主,这三日的丧仪便就此结束。   整一日瑾妃都不曾露面,沈苏姀更是无法探听她的预谋,后听嬴华庭说瑾妃衣不解带在天寰宫照看昭武帝,昭武帝的身子亦是渐渐有了起色,沈苏姀心底有些不安,可连着三日入宫却都不曾碰见瑾妃,瑾妃好似在天寰宫中生了根,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关于忠亲王兄妹不伦的传言不仅没有消弭下去反是越来越烈,有年轻学子们写文抨击,有平民百姓与府门之前怒骂,更有人趁着月黑风高之时在忠亲王府门前泼洒朱砂写下血字,忠亲王府不堪其扰,嬴华庭万分忧心,终是在五日之后嬴珞带着傅凝离开君临到了骊山行宫安心养胎!   忠亲王一走,整个君临便只剩下了嬴华庭和嬴湛姐妹,嬴华庭在寿康宫侍疾,嬴湛还是来往虎贲营和宫廷之间,而这五六日之间嬴纵日日有信送来,倒是让沈苏姀的心安了不少,眼见得瑾妃半分动静也无,沈苏姀便在沈府之中准备大婚之事,一转眼便入了十月,宫中传出消息说皇帝已经大好,然而瑾妃那处依旧是风平浪静没有半分动静。   不知怎地,苏瑾越是平静沈苏姀心底越是不安。   这一日沈苏姀正将嫁衣上的最后一处绣样绣好,香词忽然急匆匆的朝水榭而来,至沈苏姀身前沉着面色道,“主子,孟先生这几日的行踪查到了!”   沈苏姀闻言眉头一皱,“去了何处?”   香词面色微暗,语声低沉道,“入宫。”   手中丝线一滑,沈苏姀看着香词眼底露出不可置信,“入宫?!”   香词点点头,“不错,入宫,孟先生早出晚归不是去了别处,正是入宫,孟先生知道有人跟着,次次都能将我们甩脱,直到今日里才侥幸跟了上,而后便看着孟先生在永安门被人接入了宫,至于入了宫去了何处,属下便不得而知。”   沈苏姀深吸口气,一颗心咚咚跳将起来,怎么会入宫,怎么会入宫?!   沈苏姀面沉如水,香词在旁见状便问,“主子可还要去见孟先生?”   沈苏姀将手中丝线放下,而后便朝临窗的敞椅走去,缓缓落座,凝着眸半晌未语,孟南柯为何会入宫呢?!他以何种身份入宫呢?又是谁接的他?!   沈苏姀心底满是疑问,却觉即便去见了孟南柯他只怕也不会据实相告,沉默半晌她摇了摇头,“不,不去见他了。”   香词在旁点了点头,沈苏姀却又道,“去准备一身衣裳。”   香词一鄂,沈苏姀又补一句,“夜行衣。”   想此女眉头一皱,“主子要去何处?”   呼吸一滞,沈苏姀轻轻道出四字,“夜探皇宫!”   白日里见不到瑾妃,可即便是见到了又如何,而孟南柯早已说过不再信她,既然如此,她便也只有这般兵行险招,无论如何,只有知道苏瑾的打算她才能应对才能相助,只是倘若苏瑾要杀了嬴华庭和嬴纵她又当如何阻止呢……   夜深人静,泼墨般的苍穹之上一颗星子也无,沈府伽南馆的高墙之上,忽然有一道身影一闪而逝,那身影极快,快到连风声都未曾带起,快到守在院外的容飒半分都不曾发现。   出了沈府,沈苏姀一路朝帝宫而去,孟南柯之所以从永安门走是因为永安门素来都是冷清之地,并没有天圣门那般戒备森严,这一点恰也适合沈苏姀,从永安门而入,沈苏姀顺利的一路向东南方向的栖梧宫而去,远远看去,此刻的栖梧宫灯火通明光彩夺目浑似一座美轮美奂的玉宇琼楼,沈苏姀轻松的避开来回巡回的禁卫军,沿着连绵起伏的殿阁斗拱一路到了主殿的上方,在屋顶之上伏好,沈苏姀讶异这主殿之中竟然一片平静。   等了半晌也没有发现底下有什么动静,沈苏姀正担心今夜苏瑾会留在天寰宫,远处栖梧宫宫门之处却有一道太监的高喝声传来,“娘娘回宫——”   心中一松,沈苏姀已绝好的地理位置已能看到从栖梧宫宫门口缓缓而入的轿辇,八个太监抬着高高的轿辇,轿辇上纱帐翩飞,隐约看得见里头坐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在那轿辇一侧跟着身着绿衣的侍婢,轿辇之后还跟着七八个青衣宫婢,从宫门而入,一路入仪门,没多久轿辇便停在了正殿之前,苏瑾从轿辇上走下来,一旁的凌霄赶忙伸手去扶,一边朝身后下令道,“你们都退下吧,娘娘这里有我侍候,外面看紧点。”   “是,凌霄姐姐。”   宫婢太监们闻言齐齐退至一旁,苏瑾便由凌霄扶着走了进去,苏瑾一身红衣身姿翩然,即便只是个背影也带着两分不拘傲然,刚一进殿,她便放开了凌霄的手大踏步的朝浴房而去,凌霄见状欲要跟上来,苏瑾却脚步一顿凉声道,“你还是不要进来的好!”   话音落定,苏瑾大手一挥浴房门口的轻纱便已垂下,苏瑾一边走一边解着身上衣裙,不多时便入了汤池,万分疲累的面上因为温水的沁润而稍显酡红,苏瑾长长的松了口气,看着自己身上斑驳的点点痕迹眼底闪出两分冷光,眼底快意一闪而逝,那些痕迹却因为热水的浸润变得更为明显,苏瑾眼底闪过两分厌恶,忽然撩起水狠狠的擦洗手臂胸前的痕迹。   她身上肌肤本就娇嫩,不多时身上各处就被她擦出红肿血丝来,虽是如此,那些青紫之痕却是被掩盖了下去,苏瑾深吸口气,正待再擦,肩头却忽然伸出一只大手将她的腕子一把握了住,苏瑾一愣,整个身子下意识的朝水面之下沉去,待水漫至脖颈方才停下,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正在缓缓使力,苏瑾缓缓闭了眸子,“早就告诫过你,你却偏要进来瞧见这一身的脏污,也罢,叫你知道也好,免得你总以为我还很干净。”   腕上的劲道一松,凌霄放开了她的手,苏瑾牙关紧咬的靠在池壁之上,整个人如同木偶一般的绷紧了背脊不发一言,忽然,附着剥茧的指腹带着一抹清凉落在了她颈侧,那被她自己擦洗的红肿的地方因为那一抹清凉的到来疼痛立减,苏瑾紧咬的牙关微松,唇角终是露出两分苦涩的笑意,手往后一伸,“药给我,你出去……”   凌霄不仅没有出去,反倒是抓住她的腕子为她手臂上的痕迹上药,而后语声沉静却又隐含着某种危险的道,“从此往后,再别叫他碰你。”   话音落定,苏瑾的手猛地从他掌中抽出,她刚放松的背脊再度绷紧,默然片刻才听苏瑾道,“我是大秦的瑾妃,受皇帝宠幸乃是理所当然……”   身后人呼吸一重,“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你有的是法子不叫他碰你!”   苏瑾冷笑一声,“便是不叫他碰,难道便会让你碰?当真可笑!”   话音落定,苏瑾尚未反应便有一只手落在了她肩头,劲力一起,纤细的身子已被他抓了起来,他将她身子一转面对自己,一把揽住她后颈低头压了上去,唇齿相贴,苏瑾面前的不再是沉稳清秀的栖梧宫大宫女,而是一头发狂发疯了的野兽!   唇上狠狠一疼,苏瑾低呼一声将他推了开,抬手一抹,血色赫然入目,苏瑾眉头大皱,抓起案边红裙便朝身上一裹,怒喝,“你疯了?!”   凌霄被她推离寸许,一只手却还抓着她的腰,狠声道,“我是疯了!”   见他又要欺身而上,苏瑾眼底闪过两分恼恨的光,正欲抬手阻拦,忽见凌霄身后寒光一闪,双眸一狭,苏瑾一把将凌霄推了开,大喝一声,“当心!”   寒光欺近之时凌霄已经发现不妥,借着苏瑾的推力侧身一躲,眼看着那匕首便要朝苏瑾划去凌霄心中正一阵胆颤,可来人竟然风头一转又朝他刺来,此举不单是凌霄,便是苏瑾都有些讶异,浴室之中的光线并不十分明亮,水汽蒸腾之下苏瑾看不清这个黑衣蒙面人的眉眼,只将红裙往自己身上一套走出浴池。   黑衣人已经和凌霄交上了手,苏瑾一双冷眸从黑衣人身上扫过,转而对凌霄寒声道,“她知道了你是男子,杀了她!”   ------题外话------   多谢投票的姑娘!万分感谢!剧情如此设定步步想快点也只能一步步来,风雨之后就是彩虹,请大家一定坚持住,无论如何,纵子和苏苏都是真心相爱也一定会幸福美满在一起滴! ☆、168 誓得天下,拘为人质!(慎入)   “她知道了你是男子,杀了她!”   低寒的一句话从苏瑾红唇之中道出,凌霄双眸一狭当即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来,剑光四射,水雾腾腾的汤池当即变得杀气四溢,分明是一身青衣身段纤绕,分明是眉目如画清秀灵气,可便是在这一瞬之间,凌霄不仅是周身的气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便是连身量都好似增高了许多,而更叫人胆寒的却还是他手中的长剑,剑招狠辣,剑气横行,雾蒙蒙的水汽好似被他的剑气带动,平静的汤池之中忽然生出了狂风,水波激荡,凌霄忽然如出笼的猎豹,怀着对猎物势在必得的决心朝黑衣人扑去!   匕首与软剑相击,金戈声砰的作响,二人各退一步,谁也没有落了下风,凌霄满是杀气的眼底蓦地闪过两分讶然,显然不曾想到一把小小的匕首能抵挡住他的剑招,唇角噙着两分冷笑,凌霄眼底闪过兴味,好似一头嗜血的狼一般向黑衣人再度扑去,凭刚才那一招他已经料定来人的身手必定不会简单,本以为此番黑衣人定然会再度与他缠斗几个回合,却见黑衣人正欲出手之时却忽然目光闪烁的看了一眼在旁站着的苏瑾,手中招式一顿,竟然就只避不攻,一个旋身躲开凌霄的剑招,再回身之时忽然做了个止战的手势一把拉下了面上黑巾,凌霄并未第一时间看清那黑巾下的面容,剑招更没有因为黑衣人的动作而停,咔的一声轻响,凌霄的剑落在黑衣人的肩头,可剑下挡着的却是黑衣人的匕首,距离颇近,凌霄眼底忽然映出一张绝色的脸,来人语声低沉道,“再打下去,外头的禁卫军就要冲进来了!”   凌霄眼底露出难以置信,在旁一直观战的苏瑾更是眉头狠皱,沈苏姀匕首一抬跳开凌霄的长剑,上下打量了两眼凌霄才呼出口气来,眸光再看到苏瑾之时便有些复杂,目光一扫,恰好看到苏瑾唇上的伤口和颈侧的痕迹,心底一疼,她蓦地垂了眸子。   “洛阳候这样晚来本宫的寝宫有何贵干?”   当先说话的却是苏瑾,她玉手一挥让凌霄退下,一双眸子便似沁了毒的冷剑一般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眉头一扬冷笑不止,“洛阳候这样的打扮,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即便是外头的御林军冲进来了,想必吃亏的也是洛阳候吧,秦王刚走洛阳候就有此行,委实不能不叫人多想,洛阳候还未答本宫,来栖梧宫有何贵干?”   沈苏姀猛力握紧了掌中匕首,此番夜探皇宫她本只是想探听苏瑾接下来的计划,却无论如何不曾想到会撞到适才那番场面,这个凌霄,这个大宫女,竟然是个男子,不仅是个男子,且还和苏瑾关系不同寻常,可再不同寻常,适才看到苏瑾被欺负的场面她还是一个没忍住现了身,而后,便将自己陷入了这般两难之境。   深吸口气,沈苏姀忽然抬头,手腕一转将匕首插入了袖中刀鞘,这才看着苏瑾道,“匕首已收,我对娘娘并无恶意,娘娘……还是先换了衣裳再说吧。”   苏瑾从汤池之中走出,红裙大半已湿,听到沈苏姀此话她登时一鄂,怎么都没想到这样剑拔弩张之时沈苏姀竟然还先让她将那衣裙换了,眼底闪过两分深思,待看明白沈苏姀的确没有恶意也无法生出恶意之时方才微微颔首,扬了扬下颌道,“请洛阳候至暖阁相侯。”   沈苏姀眸色凝重的看了苏瑾一瞬,点点头走了出去。   这栖梧宫她是来过的,虽然不曾来过汤池,却也大概知道这宫中布局,无需谁引导,她自己便走到了一旁暖阁之中,凝神听了听外头的动静,幸好,外头一片安静并无任何不妥,沈苏姀一身黑衣站在窗棂之前,迎着窗外的凉风才让自己的心绪平静几分。   身后忽有脚步声响起,沈苏姀不必回身也知是谁,她眯了眯眸子道,“很久之前便知楼兰有种男女易形的秘术,得此秘术,男儿扮作女儿之时便无法被人看出破绽来,凌霄,你应当还有个姓氏吧,楼兰在三十年前已经被大秦所灭,你即便不是楼王王室也必定是出自其宗族或者其下哪个大族部落,你应当姓洛,洛凌霄。”   身后呼吸一重气息一寒,沈苏姀抿着唇再未言语,不过一瞬,凌霄的低沉男儿音又响起,“你知道的这样多,就不怕今日走不出栖梧宫?”   沈苏姀狭眸,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就脱口而出道,“走不走得出还要瑾妃娘娘说了算!只会欺负女人的男人算什么本事!”   凌霄听着这话只觉得有些奇怪的感觉从心头滑过,倒好似沈苏姀在为苏瑾打抱不平一样,他挑了挑眉面上十分不易的生出几分悻悻,还未再说什么暖阁入口却传来一声轻笑声,那笑音婉转动听又带着几分洒然,自然是苏瑾,沈苏姀回头看去,果然看见苏瑾一身黛青色宫裙走徐徐而入暖阁,虽是在笑,可那笑却并未达她眼底,四目相对,苏瑾的双眸带着十分明显的探究,口中却又赞叹一声,“说得好!”   沈苏姀看着此刻的苏瑾,却是连客气从容的笑都做不出来。   苏瑾走至暖阁之中,扫了一眼一旁面色诡异的凌霄,面上的笑意一时更为深长,见沈苏姀面色沉凝她也一点不奇怪,直直走到那高柜一旁去取香,一边将香粉倒入香炉之中,一边才语声淡淡的问,“洛阳候眼下是否可以说说今夜来栖梧宫有何贵干了?”   沈苏姀喉头有些发梗,目光却不自觉落在苏瑾颈侧连衣裙也挡不住的青紫痕迹上,眼瞳似被针扎般的一缩,急忙撇开目光去,定了定神才道,“奉孟先生之命而来。”   苏瑾闻言顿时皱眉,纤细的十指轻挑火石将那香粉点燃,眼底寒光一闪,直到看到那香炉之中冒出袅袅白烟的时候才转身看向沈苏姀,面色依旧从容的道,“孟先生有什么话要让洛阳候这么晚了送进来?难道是他那里出了什么乱子?”   沈苏姀面色沉稳,漆黑的眸子更叫人瞧不出分毫破绽,只平静道,“孟先生已被人盯上。”   苏瑾眸光微暗,想了想了然道,“眼下在君临的不过就是这么几人,谁会发现不妥盯上孟先生呢,想来啊……是被秦王盯上了?”   沈苏姀心头一跳,到了此时却不能退缩,点点头不再言语。   苏瑾见状眼底便生出几分兴味来,上下打量了沈苏姀一瞬忽而“嗤”的一笑,摇了摇头走到窗前的榻边落座,口中徐徐道,“洛阳候就快要和秦王成婚,这边却又是向着孟先生的,当真是耐人寻味的紧,本宫倒有些替洛阳候为难了。”   沈苏姀四平八稳的站着,闻言并不言嬴纵,只道,“近日孟先生都不会再入宫中。”   苏瑾在一侧点点头,随意的一笑,抬手将窗棂之处的一盆白兰端在了案几之上,手中不知怎地在案几之下变出一把精致的银剪刀来,咔嚓两声便将那多余的枝叶减去,语声依旧平静的没有分毫波澜起伏,“不来也无碍了,反正丽嫔那里已经对他深信不疑,便是十殿下也很是崇敬与他,如此便是最好的,只是……”   沈苏姀哪里想到孟南柯入宫来是为了见丽嫔和嬴湛!心底一动,她背脊之上一寒忽然生出了一个万分荒唐的想法,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苏瑾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她面上一扫而过,口中之语笑意渗人,“只是,嬴华庭那里当如何是好?”   沈苏姀眼睫微颤一下,凝眸道,“孟先生并非儿女情长之人。”   “呵——”   苏瑾忽的笑开,看了沈苏姀两眼才点头道,“不错,孟先生的确不是儿女情长之人,倒是洛阳候瞧着像是个儿女情长之人,洛阳候既然知道了本宫的身份,那便应当能想到本宫的目的,眼下秦王出了君临,忠亲王又深陷流言之苦也离开了君临,这宫里,可不就只剩下嬴华庭了?本宫知道侯爷和嬴华庭私交甚好,依侯爷之意,该如何处置嬴华庭才好呢?”   沈苏姀浅吸口气,“二公主曾为苏皇后平反,已算是……”   “你想说她这算是以功抵过?”   苏瑾抢先一步断了沈苏姀之语,唇角的笑意一时更冷,摇摇头道,“看样子洛阳候对嬴华庭还是心软呢,那好,让我们来算一算这个帐,二十万步天骑先不算,单说当年威远侯一家,老侯爷死,侯爷夫人死,四位小姐,呵,先是生不如死然后再是个死,还有苏阀的少将军,为大秦立功无数,最后也还是个死,旁的府中亲随下人更是数不甚数,而眼下本宫拿回来的却仅仅只有一个三公主,怎么想本宫都觉得不划算。”   话音落定,苏瑾双半狭,“这是苏阀的帐,侯爷说我算的可对?”   沈苏姀面色一白说不出话来,苏瑾却又笑道,“苏阀是如此,孟阀也好不了多少,侯爷既然是孟先生的人,便该明白这个道理,难道孟先生还未对侯爷说他的打算吗?”   沈苏姀拢在袖中的拳头紧攥,唇角紧抿未发一语。   苏瑾便看着眼前的白兰做叹,“看来孟先生也不甚信任侯爷呢。”   沈苏姀的语声一时艰涩,“娘娘,当真要赶尽杀绝吗?”   又是咔嚓一声,苏瑾欣慰的看向沈苏姀,“没错,就是这四字。”   喉咙一梗,沈苏姀垂了眸,“那娘娘打算对秦王如何呢?又打算对二公主如何?还有太后娘娘和皇上,一个也不放过吗?”稍稍一停,沈苏姀面上笑意略苦的抬起了眸子,看着苏瑾语气万分肯定,“也不是的,娘娘会放过嬴湛!”   苏瑾听着沈苏姀的话本是一直不为所动,听到这句之时方才动作一听,转眸瞧她一眼笑意桀骜,“你怎么就会觉得本宫会放过嬴湛呢?”   “昭武帝若是个死,娘娘必定不会让皇位空悬,最好的选择当然是眼下尚且年幼的十殿下,十殿下登基,娘娘位尊太后,内可执掌后宫外可摄政朝堂,岂非是万全之策?”   沈苏姀说的沉稳,苏瑾面上的笑意更甚,点着头道,“好好好,洛阳候果然不曾让本宫失望,十殿下有一个好母妃,他自己亦喜欢孟先生所授之能,亦十分得本宫喜欢。”   沈苏姀心头一片沉冷,双眸仍然看着苏瑾,苏瑾尚且有两个问题还未回答。   苏瑾知道她心底所想,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道,“本宫会如何对付他们,你很快就会知道,特别是如何对付秦王这一点,明日一早你大抵就能知道……”   沈苏姀闻言呼吸一重,周身气势当即一变,苏瑾看的讽刺一笑,转过头去继续修建那白兰,却是再也没有开口的打算,沈苏姀静静看着坐在窗前的人,她此刻并未刻意的着大红之色去模仿那南煜女帝,黛青是她从前最爱的颜色,然而今日她再穿着颜色之时,却再也寻不到从前苏阀四小姐的半分影子,沈苏姀拢在袖中的拳头紧了紧,喉头一时有些发梗,咬了咬牙才开口道,“天色已晚,今日扰了娘娘,沈苏姀先告退了。”   艰涩的语声落定,苏瑾却没有半分反应,唇角分明带着淡薄笑意,可那侧脸却又是那般漠然,沈苏姀定定看着苏瑾,心中的滔天巨浪回归平静,竟然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她早该想到,苏瑾归来并非只是想要了谁的性命而已,从一开始,她要的就是这大秦的天下!   “宫中凶险,不可行差踏错一步。”   “娘娘若有吩咐,沈苏姀必定会助娘娘。”   此话道出,苏瑾还是不动声色,沈苏姀心中一叹,念着苏瑾所言的明日里就会算计嬴纵拱手一拜转身朝暖阁靠后的窗棂而去,刚走出没几步脚下步子却是一顿,面上一白,她忽然讶异的按住了自己胸口,冷汗瞬时漫上,沈苏姀试着朝前走,可步子一抬便察觉出不妥,又试了试,却是连抬脚的力气都没了,不可置信的回过身来,窗边一直没什么动静的苏瑾直到此刻方才放下那银剪刀朝沈苏姀看过去,唇角弯着,双眸趋寒,“本宫不知你到底为了什么夜探皇宫,也不知孟先生到底作何打算,虽是合作,可本宫到底只信自己,不过你既然说了你要帮本宫,那么想必本宫将你留在栖梧宫你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了?”   沈苏姀紧紧地按着自己胸口,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似得,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她眉头紧皱的听着苏瑾之话,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可唇角几动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沈苏姀大喘着气在这屋子里左右巡视,忽然将目光落在了入口处的高柜之上,青铜香炉之上仍然烟熏袅袅,可早前的白烟不知何时已经变作了黑烟,好似夜色之中的魔魅,悄无声息的散入了整个暖阁,而她适才一直背对着入口,竟然分毫不曾发现!   见沈苏姀看到了那香炉,苏瑾也不加掩饰,眉目之间嗔怪的看着沈苏姀道,“洛阳候在旁人面前也是如此掉以轻心吗?到底是年纪尚轻啊,你不必畏怕,本宫虽然会留下你,却暂时不会伤你性命,你这般眼神可是问我打算用你做什么?”   沈苏姀说不出话,浑身发软,呼吸受阻,凭着仅剩的一点儿力气方才能站稳,只见苏瑾从窗边盈盈站起朝她走来,有几分沉思又有几分戏谑的道,“整个君临旁的本宫不担心,却有些担心洛阳候你呢,虽是孟阀中人,心志却不坚定,既然如此,本宫便只好将你留在身边了,其实在本宫告诉你孟先生去了何处的时候你就应该察觉到危险了……”   苏瑾在沈苏姀面前站定,这话说完笑意仍是未达眼底,沈苏姀费力的动了动唇,仍是一个字都说不出,还要再做挣扎,却觉一阵天旋地转,尚未反应便已被铺天盖地的黑暗淹没,一旁的凌霄见状走过来,看着昏睡过去的沈苏姀道,“你要拿她做什么?”   苏瑾皱眉,仔细的看了沈苏姀一瞬才道,“她,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凌霄眉头一扬,“你莫要因为她中了你的计就小瞧了她,她可是大秦第一位年纪轻轻的女侯爷,凭我的装扮便猜到我是楼兰人已不简单,依我看,她和秦王一样留不得!”   凌霄说着话手中已经有内息涌动,苏瑾冷冷扫了他一眼,“你最好不要擅作主张!”   凌霄瞧着她,目光忽的落在她唇上的伤口上,眼底一丝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终究是缓缓地收了手,苏瑾又看了沈苏姀一瞬,转身朝里头的寝处走去,只淡淡的吩咐道,“将她安置在左厢,将那息魂香暂且断了……”   ·   又是梦,不是黄沙漫天,不是千山暮雪,却是漫漫无尽头的蒿草,沈苏姀只觉的自己身体轻飘飘的,轻到能随着荒原上的风飘动,身体在升高,视野亦愈发开阔,沈苏姀极力的四处张望着,看来看去却仍然只是光秃秃的山包和颜面无尽的荒草,忽然,如蚂蚁一般的人影出现在了沈苏姀的视野之中,她心中一动,身体随着意念飘荡而去,她并不知身在何处,更奇怪她分明从未到过这样的地方却怎地会做这样个梦,身体穿过虚空,不知飘荡了多久才到了那人影聚集之处,一抹黑底红字的“秦”字旗傲然伫立,出现在沈苏姀眼前的却是一行灰衣队伍,那灰衣并非是普通的灰衣,乃是军制,然而这一行队伍也并非是普通的队伍,沈苏姀一眼看去便明白这行队伍是做什么的。   队伍很长,除却身着灰衣腰佩长剑的灰衣士兵之外,还有一个接着一个衣衫褴褛带着手铐脚铐的年轻女子,大大的“囚”字依稀可辨,显见的这些人都是罪犯,而这些灰衣士兵,自然都是刑部押送远途犯人的,沈苏姀心头滑过两分异样,顿时使劲的朝那些被押送的犯人看去,虽然她似乎已经距离那些犯人很近,却无论如何都看不真切那些人的面庞,只依稀知道是女子罢了,梦中的沈苏姀真满心焦急,负责押送的几个士兵却忽然回话了!   “呸,大热天的让老子跑这么远,这一趟来回老子少说也得褪上几层皮!”   “快别说了吧,这一趟的差事你敢不来你敢推脱?”   “怎么敢推脱,咱们这些底下人那一天不是看着上头的意思办事的,这一次苏阀死的死充军的充军流放的流放,要事咱们办事不力只怕明日便要掉脑袋!”   “谁说不是呢!好好的苏阀,这扎眼的功夫就倒了!”   “那威远侯早前多威风啊,这不,听说死在了战场上,被乱刀砍死的!”   “从来都知道咱们这些人的命不值钱,没想到那么大的人物也有这一日!”   “哼,这些位高权重的哪一个是好的,踩在咱们的肩膀上扬威作福的,死就死了,反正不关咱们的事,这一趟咱们做的好了,可不是回去就能拿钱了?要说起来咱们这还算好的,其他的兄弟带着苏家的男仆可没咱们这么逍遥快活,你们说是不是?”   淫邪的目光和旁人一对,一众灰衣士兵顿时放肆的大笑起来,“对对对说得对!还是咱们逍遥快活!这些人平日里可是比有些贵族小姐还要矜贵的,到头来还不是……哈哈……”   狂妄的话语落在耳边,沈苏姀的心猛然之间揪成一团,心底咚咚咚跳如擂鼓,她当即运极目力朝那些犯人张望,然而看来看去,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那些女子的面容,整个人好似被放在火上炙烤,分明是虚无的身体竟然也汗涔涔的急出一身冷汗,正心焦不已,耳边忽然响起了女子的尖叫声,沈苏姀如遭雷击,豁然朝声音来源处望去!   “他妈的,敢打老子……”   “喊你的侯爷喊你的少将军啊!看看谁还来管你这个贱婢!”   “小贱人!不给爷快活爷立马割了你脖子!”   “对,对,这才对,嗯……”   遥远虚无的声音却万分清晰的落在了沈苏姀耳边,沈苏姀的心却快要被撕碎,眼前却忽然漫上一层迷雾,看不清,走不动,只能这般一点力气也使不上的听着,某一刻,眼前白雾一散,目之所及便是满地的凌乱衣衫和一具血污满布早已没了生息的赤裸躯体,女子俯面趴在地上,荒原之间瞬时被绝望的气息充斥,远处呼啦啦飞来一群秃鹫,看准了女子的身躯从天空之中一拥而下,撕扯,吞噬,刺鼻的血腥味儿被荒原上的风一带便散了去!   沈苏姀的心在狂跳,汹涌而起的怒意没个发泄之处快要将她逼疯,有那么一瞬她看清了那个满面沙尘血泪的面容,是陌生的,是她不认识的,明知一万个不应该,沈苏姀心底却还是无耻的松了口气,不是,不是,不是……   一口气没松完,放肆的语声又响了起来!   “大家都当点心!别再把人弄没了!”   “知道知道,到时候到了地方还是要交差的嘛!”   “都他妈是这些贱人不听话!兄弟们下手一重就给……!”   “呸,少他妈跟爷装,前几天搞苏家那几个娘们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下重手!”   “别说的好像你他妈没搞过一样,那几个小姐才是矜贵的,比这些做奴才的更容易咽气,这不是想让兄弟们都尝尝名门贵女的滋味嘛,你他妈还不知好歹……”   “说得好听,最后他妈还不是被你们弄死了!”   “边关的谁见过苏家小姐长什么模样,随便找几个人冒充不就成了……”   耳畔轰鸣作响,脑袋疼的快要裂开,冷汗如雨而下,梦中的意识都有些模糊,沈苏姀在挣扎,在厮打,或许是上苍有眼,那桎梏她的束缚猛然之间被解开,长生剑不知何时回到了她手上,想也不想的,沈苏姀提剑二上!   长剑出鞘剑光飞扬,毁天灭地的剑气朝那满嘴污言秽语的几人头顶劈下,轰隆一声巨响,语声一断,血肉横飞!沈苏姀心底闪过两分快意,剑招不停,极快的挑劈砍刺,灰衣士兵们一个一个的被她断了脖子割了脑袋,一个个的变成尸体躺在她身后的荒原之上,秃鹫扑簌簌而至,瞬时白骨骷髅一片,直至杀完最后一个,沈苏姀这才大喘着气停了下来,握着长生剑的手在发抖,心底却有报了大仇的畅快,缓神一瞬,沈苏姀回过头去看那满地的白骨,她双眸趋寒的转身,转至一半身形猛地一僵,那些狰狞的面容,放肆的笑意,竟然……竟然仍然好好地留在她来时的路上,她一个人都未曾杀死!   沈苏姀双眸大睁,巨大的悲戚和愤怒顿时涌上心头,喉头一甜,她甚至来不及举剑再刺灵台之处已滑过两分清明,猛地一颤,沈苏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醒了过来……   身体浑似被水沁过,沈苏姀怔怔的望着头顶的黛青色帐顶,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满面泪痕,是梦,又不是梦,刚刚醒来的沈苏姀知道的分明,她身子平躺着,她并未挣脱束缚,并未杀掉一人,可她心底却又深深的明白,当年四位姐姐被流放充入军妓营,却都在半途都失了性命,没了依靠沦为罪族的贵族小姐会受到怎样的对待沈苏姀心底万分清楚,沈苏姀一双眸子发着直,漆黑的眼底深处一抹恨意正在逐渐的放大,指甲卡进了掌心,紧咬的牙关出已渐渐溢出了铁锈味,喉头好似卡着一把冷硬的刀,又冷又疼,忽然忍受不住的张口,喉间却只溢出了两声低不可闻的“啊啊”声,眼泪扑簌簌而落,沈苏姀猛地闭上了眸子!   室中静默无声,沈苏姀紧绷到麻木的身子一点点的恢复了知觉,抬了抬手,却仍然没有半分力气,猛地睁眸,被那梦境充斥的脑海之中忽然想起了昨夜之事,是了,她被苏瑾留下了,留在了栖梧宫中,沈苏姀费力的转头看了看这处安寝之地,那双发红的眸子再度缓缓的闭了上,试着调动内息,却半分作用也无,沈苏姀终是放弃,就这般闭着眸子,不知过了多久,面上泪痕干去,再度睁眸之时,那双漆黑的双瞳已好似被寒冰洗过一般的发亮发寒,分明还和从前一样,却又隐隐的让人觉得她和从前再不相同!   浑身发软,此刻的沈苏姀便是想起床都要靠人来帮,可这屋子内外,却是十分明显的没有半个人,等,她只能等苏瑾的出现,想到苏瑾,沈苏姀鼻尖又是一酸,这股子酸楚尚未过去,外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沈苏姀眼底一抹亮光一闪,顿时明白是苏瑾来看她了!   “爱妃既有此意自然是正好,且不知人在何处?”   眼底亮光一闪而逝,沈苏姀眉头一簇露出几分不可置信来,为何,为何来的是昭武帝!   这个念头还未想明白,脚步声却已经在逼近,沈苏姀深吸口气,猛地闭着眸子放轻了呼吸,三个人的脚步声,一个是昭武帝,另外两个必定便是凌霄和苏瑾了,忽然有掀起帘络的簌簌声响起,沈苏姀背脊一僵,下一刻便察觉出几道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昭武帝一身明黄龙袍着身,显见的是刚下了早朝过来,看着十步之外那床榻之上睡着的人他眸色一凝,口中问道,“这是……”   苏瑾一身大红色广袖长裙加身,见状笑道,“臣妾喂了些迷魂药侯爷便睡着了。”   昭武帝点了点头,再不看沈苏姀,转身朝外头的敞椅走去,至敞椅落座,这才看向苏瑾道,“你觉得这个洛阳候十分危险?”   苏瑾点点头,“正是,臣妾觉得将她留在宫中好些,秦王待她有情,倘若此番秦王出君临当真是要图谋不轨,那洛阳候便是我们的人质,到时候他亦会有所忌惮!”   昭武帝眯了眯眸子,“爱妃是怎么知道那消息的?”   苏瑾正在为昭武帝倒茶,闻言一笑道,“皇上忘记我是南煜之人了?南煜虽然比不得大秦和北魏,可是边境上的事情却不敢轻忽,最近西楚和北魏、大秦之间的气氛十分紧张,南煜害怕殃及池鱼便对边境之事万分瞩目,一来二去的才发现那漠北竟然和秦王是一路的!漠北每年都要送消息给秦王,秦王似乎还去过漠北,倘若秦王有心谋反……哎,臣妾也不十分懂这些,只是皇兄既然送给臣妾那份折子,臣妾又怎能不给皇上看看呢!”   苏瑾说的意味深长,一边将清茶放在了昭武帝的手边,昭武帝微微颔首,拿起那清茶缀了一口,又将目光落向了纱帐之后,苏瑾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笑,“洛阳候睡得并不安稳,乃是那迷魂药在作祟,皇上无需担心,这几日就让洛阳候歇在臣妾这里便是,对外只说臣妾和洛阳候投契,请她在宫中小住几日便是了。”   昭武帝点点头,有些感叹的拉住了苏瑾之手,“难为你了。”   苏瑾一笑,“这是臣妾应该做的,皇上册臣妾为妃,朝内朝外必定有许多人给皇上为难,臣妾即便只是投桃报李也应当为皇上分担,皇兄是久坐高位的,因而看问题或许有些极端,秦王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性自然只有皇上最为清楚,倘若秦王无心大位便无碍,倘若有,便不得不妨,皇上……可会怪臣妾干预政事了?”   昭武帝眼底闪过两分暗光,对苏瑾一笑,“自然不会,若是旁人朕自然不许,可是你和旁人不同,你做什么都是为朕好,朕自然不会怪你。”   苏瑾闻言笑意一盛,“多谢皇上信任!”   昭武帝拍了拍苏瑾的手,正要再说什么却忽然有些力乏的抚了抚额,苏瑾眉头一簇,“皇上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妥?凌霄,快宣御医!”   “不必。”   凌霄本要奉命而出,昭武帝却挥手制止了,而后看着苏瑾道,“没什么大碍,你不必忧心,你放心,这件事朕必定会放在心上,稍后亦会派人准备,洛阳候你可留在你宫中,朕就不在你这里多留了,御书房还有大臣等着朕。”   苏瑾闻言立刻点头,本是要送昭武帝出去,昭武帝却握着她的手摇头,“不必送了,朕知道你亦累着,好生歇着去吧。”   苏瑾面上微红,极少见的露出几分女儿态,盈盈垂眸一瞬到底随了昭武帝之意,只福身做礼,关切道,“皇上若有不妥定要让御医来瞧,臣妾恭送皇上。”   昭武帝拍了拍苏瑾的手背点点头,而后便转身离去,待人走的不见了影子苏瑾和凌霄才起身,凌霄走出去看了一眼回来对她点了点头,苏瑾面上笑意一散,眼底露出几分势在必得的光,站在她对面的凌霄冷着脸看她一瞬,“很累吗?”   苏瑾心知凌霄之意,看着他冷笑一瞬转而将目光落在了那垂着的纱帐之上,笑意一深徐徐掀开纱帐朝沈苏姀睡着的床榻走去,“咱们先来看看洛阳候眼下……”   “这,竟是哭过了?”话至一半苏瑾已走到了床边,沈苏姀面上泪痕已干,却还是被她看出了几分不妥来,她如此一叹,沈苏姀仍然闭着眸子不愿睁开,苏瑾便摇了摇头,“皇上已经走了,洛阳候早就醒了何必同本宫装模作样,本宫曾问过洛阳候去漠北之行如何,想必洛阳候早已知道秦王和漠北的关系,啧,秦王如此势大委实叫人惊叹……”   沈苏姀锦被之下的身子在微微发着颤,待苏瑾话音落定,她猛地睁开了双眸,那双眸子依旧清冽而凌厉,此刻看着苏瑾的目光却并无杀气,只是漆黑一片万分复杂。   苏瑾瞧着她这模样一笑,忽而倾身靠近她,语声压低,语气从容而无辜,“皇上本就防备秦王,眼下知道秦王除了天狼军之外还有漠北做助力,你猜皇上会怎么样对秦王呢?他当真是为太后娘娘求药吗?会不会是去钦州领兵作乱呢?”   装模作样的思考一瞬,苏瑾便直起身子好整以暇的看着沈苏姀,“听闻皇上身边有处叫天策府的厉害所在……你说,皇上会不会让天策府的人去对付秦王?秦王孤身前往柳州,想想真是凶多吉少,你不是好奇我要如何对付秦王,眼下你可明白了?”   ------题外话------   你们家作者已泪流满面,标题写了慎入的啊,真真不是故意的啊~第二卷已经在收尾,大家坚持住啊~弱弱的说一句,姑娘们觉得沉重,其实你们家作者真真比大家更沉重哇,记得写凰图的时候也有这么一段大家都觉得很难接受的纠结,那时候作者写的也很痛苦看评论看的也很痛苦还想过封笔不写了(捂脸,作者情绪化玻璃心是个渣大家理解一下555),后来挺过来了想想也就没什么了,真是应了那句很火的话,从前让你想哭的事情,之后你会笑着说出来!前两天真是很黑暗,今天想通了觉得豁然开朗,多谢一路支持滴姑娘们,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时刻自勉!加油! ☆、169 以我为质,与他同死!   “你不是好奇我要如何对付秦王,眼下你可明白了?”   苏瑾对上沈苏姀清亮却又万分复杂的目光,依稀能看出她面上似有泪痕,一时想不通她这泪痕从何而来,她心中却能肯定沈苏姀听到此话必定会色变,必定担心嬴纵,或许会想法子出去报信也不一定,可惜,眼下她人被困在栖梧宫,想出去却是难上登天。   “皇帝已经知道君临之中有苏阀余孽策划诛杀旧臣,娘娘如此行事是否操之过急?公主出事,忠亲王深陷流言,太后病重,眼下又是秦王出现此等变故,世上哪有这样多的巧合?娘娘如此心急,只会露出破绽让皇帝怀疑。”   沈苏姀万分庆幸自己终于能说话,虽然声音嘶哑至极,可至少能让苏瑾听明白,苏瑾的确听明白了,不仅如此,她眼底还闪过了两分讶异,似乎不曾想到沈苏姀会有这个反应,这一通话落定,竟然没有只言片语便表露出对嬴纵的担心,苏瑾眉头一皱,因沈苏姀此等异常而对她生出了怀疑,沈苏姀看的明白,只深吸口气又道,“娘娘莫要低估了皇帝,皇帝在位三十多年,其深浅绝非你我所见那般,何况立储从来不是皇帝一人之意,能不能立十殿下还要由文武百官监察,朝中不乏有识之士,而娘娘如今又是外族身份,娘娘在朝中没有倚仗,又如何能扶十殿下尚未而后垂帘听政呢?!何况,丽嫔的心思亦不简单!”   语声沉稳的说了这样长一段话沈苏姀的力气已经几乎用尽,停下来喘了几口气方才缓过来几分,这边厢苏瑾却是摇头一笑,“洛阳候忽然如此谏言倒是让本宫想不到,几句话竟是将本宫说的有几分心动,只可惜本宫心有所定,洛阳候不必再费口舌。”   沈苏姀眉头一皱,忽的凝眸,“娘娘已经有所依仗?”   苏瑾眉头一扬,眸光一时有些深长,“看样子本宫将侯爷留在宫中是对的。”   沈苏姀听着这近似默认的话心底闪出几分意外,她本来以为苏瑾乃是孤身一人而来,至多是带着自己的人马在外接应,可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她在大秦朝中已经有了自己的倚仗,能被她看做倚仗或者助力的自然不会是等闲之人,可大秦文武百官甚多,应当是谁呢?   “洛阳候无需多想,眼下你只是为了扼制秦王被本宫留在宫中的人质而已,倘若你生出些旁的心思来破坏本宫的计划,本宫出事之时便也是你的死期,毕竟,你为本宫报信,还是孟阀之人,怎么说你都是脱不开关系的,你明白了?”   “娘娘——”   沈苏姀语声嘶哑的唤了一声,苏瑾却豁然转身离去,只在口中吩咐道,“叫人取膳食来,侍候洛阳候吃下,而后殿上息魂香,没有本宫的命令不断香。”   “娘娘——!”   眼见得苏瑾越走越远,沈苏姀连忙急唤一声,然而苏瑾根本未曾听她之语,大踏步的走了出去,沈苏姀无力的喘着气,等了半晌却只等来了两个小宫女,那两个小宫女似是聋哑女,沈苏姀说什么问什么她们听不见也答不出,沈苏姀废了极大的力气,却只将自己作难的万分疲惫,整整一日,都未曾再见到苏瑾一面!   直到夜幕初临,沈苏姀才又见到了苏瑾,苏瑾双眸带着沉色,入了纱帐便冷冷的看了沈苏姀两眼,口中道,“今日,孟先生入宫了。”   沈苏姀看着苏瑾眼神便知道她对她更为不信任,昨日她本来就只是用孟南柯套话,今日时间一到孟南柯一入宫就会拆穿她也是必然的,沈苏姀闭了闭眸子,唇角扯出浅淡的苦笑弧度,苏瑾见状笑意更为凌冽,眯了眯眸子眼底闪出两分狠色,“本来只是拿你来制衡秦王,眼下,倒是可以连苏先生都一同制衡了,你分明是孟阀之人,却怎地要因为孟先生从本宫这里套出什么来吗?还是说,你和孟先生早已经分道扬镳?既然你们之间已有嫌隙,那你对本宫而言便只是个局外之人,你知道的那样多,本宫更不会放你!”   沈苏姀这厢房之中一整日都点着息魂香,沈苏姀迷迷糊糊之间睡睡醒醒已经许久,不仅动不了,声音更是发不出来,闻言她便只能带着两分祈求的看着苏瑾,看看她再看看那高柜之上的香炉,其意明显,苏瑾能洞悉她的意思,却没有放过她的打算,只冷笑了一声道,“息魂香虽然让人动弹不得,却不会损人元气,你若不喜,那本宫只好换别的!”   话音落下,又是转身便走,沈苏姀动了动唇,只能如此无望的让她离开!   苏瑾并没有给沈苏姀多少时间来发愁,那息魂香的厉害沈苏姀早就知道,因而苏瑾没走多久她便又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竟然又香又沉,甫一醒来便看到了一袭青衫站在纱帐之后的窗棂边,沈苏姀眸光微亮,动了动唇,费力的道出两字,“师兄——”   孟南柯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疾走两步掀开纱帐到了沈苏姀床前,眸色认真的看她一瞬问她,“你觉得如何?”   沈苏姀苦笑,“自然是不好。”   孟南柯眉头微蹙,“你还当她是从前的苏瑾,眼下也是没有法子。”   沈苏姀朝他身后看了看,室外并无人,心底不由得有些讶异,“师兄以什么身份入宫?又是以什么身份入了栖梧宫?这个档口,就不怕人怀疑吗?”   孟南柯定定看着沈苏姀,“皇帝病倒了。”   呼吸一滞,沈苏姀顿时挑眉,“病倒了?不是刚刚好起来?又怎会再度病倒!”   问题道出口,却看到孟南柯唇角的淡笑,沈苏姀脑海之中一道电光闪过,瞬时之间便恍然大悟,皇帝当然不可能刚好起来又病倒,自然只能是因为……   “你已经睡了两日,皇上昨夜感染风寒,眼下还在昏睡。”   孟南柯话语悠然,沈苏姀心底却紧跳个不停,“师兄,你们是否已经准备做什么了?嬴纵在何处?华庭在何处?一切都不是你们想的那般容易,师兄,你和四姐姐的倚仗是谁?是否可信?你当真是报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吗?”   沈苏姀一气儿问个不停,孟南柯浅吸口气目光一时有几分悠远,却是不答她的话道,“小苏,你暂且还不能出去,这几日你先留在栖梧宫……”   “不可!”沈苏姀最怕便是孟南柯也要将她囚禁在此处,眼底带起几分怒意道,“我知道你从前已不信我,可眼下已经不同,我绝不会成为你们的阻碍!”   孟南柯看着她的眸色便有几分深思,“那你能杀了嬴纵吗?”   沈苏姀听到这问题唯有冷笑,“我不能。”   孟南柯对她这话一点都不意外,只是面色无波的摇了摇头,似乎在感叹她的执拗,尚未言语,沈苏姀却继续道,“其实我能不能并不紧要,我可以保证绝不阻拦。”   孟南柯挑眉,倒是诧异她有此一言,只是眼底仍旧满是不信任。   沈苏姀语声深长道,“因为哪怕我不报信,你们也杀不了他。”   未等孟南柯言语,沈苏姀又道,“师兄,你最会观星象,你们此番决定扶十殿下即位,你可观过他的命格?若是没有帝王之命,你们又怎能逆天而行!”   仿佛早就知道沈苏姀会有此一问,孟南柯并不意外,只成竹在胸的道,“正是因为观过星象算过十殿下的命格我们才会选择扶他上位,小苏,嬴湛的命格的确是帝王之象!”   沈苏姀闻言眼底满是震惊,孟南柯已继续道,“当日所言的那个暗星乃是嬴策,而另一个可以和嬴纵星图比肩的不是嬴珞,而是嬴湛,小苏,我们是顺应天意。”   沈苏姀说不出话来,孟南柯出自孟阀,观星术的厉害她根本不必怀疑,难道这一次昭武帝当真已经到了大限?难道嬴湛会登基成功?!那嬴纵呢……   看着她眼底复杂的光,孟南柯眼底露出两分了然,语气也愈发笃定,“小苏,放弃吧,在事成之前,我们不会放你离开此处,你注定要和嬴纵对立。”   沈苏姀怔神一瞬,眼底忽的凝起一抹清光,眸子闭上再睁开,已定定的看向了他,“和他对立,也不是那么难,殊不知从小到大我和他已对立多年了,如此也好。”   孟南柯觉得沈苏姀有些不同,凝眸,“你当真如此做想?你从前不是……”   沈苏姀只双眸发直的看着头顶的床帐,语声艰涩道,“我自己的那一份仇,我可以为他忍下,姐姐们的那一份,父亲和母亲的那一份,忍不了。”   孟南柯对沈苏姀熟悉万分,她的话真真假假他当然分得清楚,眼底闪过两分叹息,却还是问道,“你当真决定了?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到时候你……”   沈苏姀笑,“既是血刃之争,必有胜败,倘若他胜了,你们可以我为质,倘若你们胜了,我便与他同死,你觉得如何?”   孟南柯闻言眉头一皱,低喝一声,“小苏!莫要如此玩笑!”   沈苏姀转眸看定他,眸色郑重,“我是不是玩笑你应当清楚——”   孟南柯眯眸,“嬴纵对你而言当真就如此重要?!”   沈苏姀闭了闭眸子不答此问,又转头看向别处,深吸两口气才有足够的力气继续说话,只语声微寒的道,“这般一想,只怕你们以我为质的可能性更大些!”   孟南柯面色微沉,沈苏姀忽然又定定看向他,“别妄想着和嬴纵斗,你们的杀手杀不死他,皇帝的天策府更杀不死他!说起来苏家的仇和孟阀的仇都是皇帝的错,杀了昭武帝,离开君临!否则这一战必输无疑,哪怕过的了皇帝这一关,嬴纵的十万天狼军和漠北的苍圣军你们也对付不了,师兄,你善于谋略,你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孟南柯看着沈苏姀的目光愈发深沉,唇角却紧抿着不言,沈苏姀好似看到了希望,眼底眸光一切继续道,“师兄,你说过你不恋权势,你可知倘若你扶嬴湛上位,那你这一辈子要过怎样的生活,权谋阴诡,不进则退,这可是你心中所求?”   “是不是孟先生所求本宫不知!”   “不过本宫倒是知道这息魂香对侯爷而言还不够!”   眼见得沈苏姀的话对孟南柯已起了半分作用,冷不防的苏瑾的声音却在十步之外响起,纱帐掀起,苏瑾徐徐走入帐中,看了孟南柯一眼眉头一挑,“孟先生和侯爷的想法果然是不同的,既然如此,今日孟先生可莫要为了侯爷说情,眼下是什么时候,孟先生应当清楚。”   孟南柯不语,沈苏姀看着苏瑾眸色又万分复杂起来,苏瑾看了看沈苏姀,又扫了一眼高柜之上的息魂香,眼底冷光一闪忽然看向孟南柯,“孟先生,二公主还在太液湖等先生,先生再不去就要迟了,先生可不能让二公主对你生疑……”   沈苏姀闻言眉头一皱,几乎就想问他们要对嬴华庭如何,唇角一抿到底忍了住,苏瑾没有放过沈苏姀面上一闪而逝的细微表情,眼底闪过两分好笑道,“侯爷放心,眼下本宫还需要二公主,不会伤她性命,二公主知道侯爷在本宫这里十分放心,还来看过侯爷两次,只不过那个时候侯爷睡得沉,不知道二公主来过罢了。”   不可置信从沈苏姀的眼底滑过,她怎么也没想到嬴华庭竟然来看过她,可是既然嬴华庭来看过她,又怎会坐视不管她被他们囚禁?!还有,嬴华庭为何会在太液湖等着孟南柯?!沈苏姀呼吸一窒,下一瞬便将凌厉的目光落在了孟南柯的身上,孟南柯在她冷剑般的目光之下眼底闪过两分复杂之色,到底未发一言的转身离去!沈苏姀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然而从始至终他也在未曾转过头来,沈苏姀咬紧了牙关,缓缓的闭上了眸子。   一定出了事,一定还出了什么事。   否则凭嬴华庭的性子,再如何也不能看她整日里被人用息魂香迷晕着!   “娘娘对二公主做了什么?”   “二公主从前和苏阀的少将军有婚约在身,自她回君临以来便以苏阀未亡人自居,娘娘对她,当真就没有半点怜惜吗?”   沈苏姀闭着眸子不看苏瑾的面容,苏瑾闻言却摇头失笑,“嬴华庭的确让本宫欣慰,只不过她还是差了一点,她心中其实已经明白苏阀当年的惨烈和嬴渊有关,可她选择逃避选择了不了了之,本宫并非未曾念着她的情,否则又怎会留下她的性命。”   沈苏姀猛地睁眸,“娘娘会留下二公主的性命?”   苏瑾“呵”的笑开,点了点头,“那是当然。”   沈苏姀听到这话心中一松,可看到苏瑾眼底的漠然和那唇角的笑意刚刚落下的心却又猛地提了起来,这世上叫人痛苦的方法很多,有时候要了一个人的性命反倒是简单,沈苏姀深深的看着苏瑾,苏瑾却已不打算多说,“侯爷若是安分一些,本宫或许会让你见见二公主。”   沈苏姀眼底微光一现,想说什么倦意却又涌了上来,话未出口便觉得眼皮重的不行,在苏瑾意味深长的笑意之下,沈苏姀终是抗不过的缓缓闭上了眸子,眼眸虽然闭了上,沈苏姀心底却满满都是不甘,抵抗,挣扎,指甲下意识卡进掌心,可无论他如何努力,灵台处的清明还是在一点点的流走,意识渐渐地涣散,模模糊糊之间,她听到苏瑾对身后的凌霄轻声问了一句,“国公爷那里怎么说?”   ------题外话------   说多了都是泪,你们家作者今天家里停电,等了大半天都没来最后才发现可能是自己家里线路问题,然后急急忙忙来咖啡馆写了五千,现在先发上来,等明儿把家里电弄好了再补上!~o(>_<)o~   另外,多谢几个妹子的理解和鼓励,不知怎么说,就是在负能量爆棚的时候最能给人力量的那种,弥足珍贵不敢轻慢,如果有酒,必当浮一大白不醉不休!拜谢! ☆、170 鹣鲽情深,因果轮回!   梦中又是天翻地覆一场厮杀!   黄沙血火,烽烟战旗,模模糊糊的视线之中,那一个个硬挺的身影一个接一个倒下,喊杀声震耳,血腥味刺鼻,沈苏姀出离与那一场屠杀之外,眼睁睁的看着这诛心的一幕,画面一转,眼前出现的却又是一身赤金战甲的嬴纵,虽然他面上尚且带着从前那鬼面,可沈苏姀知道就是他,烟雾缭绕之间他的身影若隐若现,她病看不清他的眼底的情绪,沈苏姀心头一悸急急忙忙赶上去,好不容易追上他,待要抚上他的面具之上那身影却咔嚓一声碎去,变作一阵齑粉,风一吹就散去,沈苏姀大骇,眸一低,脚下一汪盈盈血湖……   浑身一颤,沈苏姀喘着气醒了过来。   眼前的光线并不算明亮,应当是在夜间,身上虽然出了一层薄汗,可却没有想象之中的粘腻难受,沈苏姀动了动身子,依旧若早前那般瘫软无力,望着黛青的帐顶,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恼恨,沉吟一瞬,到底是不甘心,缓缓的闭上眸子,深吸口气试着调动内息,意念已生,可丹田处稀薄的气流还未运转便如泥牛入海般的消失不见,再试几次依旧如此,沈苏姀紧绷的身子陡然一软,强提起来的劲立时松了下去!   闭着眸子喘息一阵,某一刻沈苏姀陡然睁眸朝床榻边看去,就在那床榻五步之外,一身紫衣的嬴华庭正静静地坐在那处,眼下的沈苏姀被那息魂香折磨的不能动弹,连神识都变得不那么敏锐了,嬴华庭又不在她视线之中,她竟是到此刻才察觉出来屋中有人。   嬴华庭!华庭!   沈苏姀心头大喜,当即就想张口唤人,可唇角一动,却是一丝儿声音都发不出,沈苏姀心头咯噔一下,心底唯有苦笑,若是她能说话,苏瑾又岂能将嬴华庭放进来呢!   沈苏姀一转头便和嬴华庭四目相对,不过几日,嬴华庭看起来略有几分清减,只是眉宇之间仍然含着几分傲气,可不知怎地那双眸子里的夺目光彩却似乎暗淡了两分,见沈苏姀睁眸看着她,她先是眉头一扬露出两分喜色,却是未动,知道沈苏姀直直看了她几瞬她才面色大喜的走到了沈苏姀身边来,“苏姀,你这是真的醒了?”   沈苏姀又动了动唇,却仍然说不了话,只一双眸子里头满是切切之意,嬴华庭的表情分明看了个明白,却是安抚的道,“你别着急,你现在还说不了话呢,这两日你常常都会醒来,可只是睁开眸子一瞬,而后又睡过去,适才我还以为你是如此,没想到你竟然是真的醒了!你等着,我去喊瑾妃娘娘来!”   嬴华庭说完这话转身就走,竟然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沈苏姀眼底的阻止之意,沈苏姀浑身动弹不得,又不能说话,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转身出去,心底苦叹一声,却是觉得嬴华庭似乎有那么几分不同,嬴华庭早前的确对瑾妃有所改观,可即便改观,也不会坐视她被瑾妃囚禁,哪怕是瑾妃胡编乱造了什么理由,她都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留在宫中这么多日,不仅如此,苏瑾早前那话的意思是说嬴华庭和孟南柯已经有了交集,可嬴华庭心中即便对孟南柯生了几分旖念,却无论如何不会坐视不管他们在后宫胡作非为!   孟南柯以何身份入宫?以和身份和嬴华庭接触?   沈苏姀心底百般疑问,偏生问不出口,身子动不得,便是想写下来也没了法子,正焦灼之间,却见嬴华庭又转身回了来,看着沈苏姀笑道,“已经让外头的宫女去通报了,瑾妃娘娘待会子便来,你无需着急。”   沈苏姀心底暗叹她怎会着急,唇角几动,却是连做个口型都难,不由拿满是疑惑的眼神看着她,间或去看那远处的息魂香,嬴华庭和沈苏姀相交甚久,按道理说见她眸色如此异常必定会察觉出什么来,可嬴华庭自见到她醒来开始面上便只有喜色,竟是半分旁的表情也无,沈苏姀心下满是不安,想了想索性狠狠逼出两分泪光来,见她如此,嬴华庭才察觉出不对,而后眼底了然一闪道,“苏姀,你莫要着急,父皇要杀你,你眼下在瑾妃娘娘这里最是安全了,可千万别别胡思乱想。”   沈苏姀心底一紧,昭武帝要杀她?!昭武帝不是病了?又为何会杀她!   嬴华庭看出了她眼底的疑惑,轻声一叹道,“父皇对七哥不放心,趁着这一次七哥出去为皇祖母求药的时候竟然打算收了他的兵权将他诛杀在外头,天策府你可知道?父皇早前已经派天策府的死士出去了,七哥凶多吉少!”   嬴华庭语气虽然郑重,可那语声却有些奇怪,木木的少了两分鲜活之气,沈苏姀眉头紧皱,忽然想到了适才做过的那个梦境,嬴纵……   见沈苏姀面色煞白嬴华庭也是一叹,又忽而压低了声音道,“父皇这几日疾病了呢,父皇只怕是想在自己病重之前将天狼军夺回来然后将七哥处置在外头,父皇病重的消息已经泄露,四方驻兵将军都蠢蠢欲动的,苏姀,你别担心,有我在,有我和十弟在。”   沈苏姀双眸陡然大睁,本来已经没有几分生气的眸子陡然迸发出几分逼人之光,竟是将嬴华庭也吓了一跳,嬴华庭愣了一瞬方才回过神来,一叹之后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道,“前几日钦天监已经测算过,说父皇命不久矣,眼下哥哥在君临之外,即便回来也是恶名缠身帮不上忙,七哥又早被父皇暗地里下了杀令,君临之中唯有我和十弟了,幸而有瑾妃娘娘相助,哦,对了,还有个人,苏姀,你可知道天玄宗?”   沈苏姀双眸越睁越大,嬴华庭眉宇之间却浮起满足笑意,“那个让天下帝王争相拉拢的天玄宗已经许多年未有弟子出山了,而今竟然让我遇到了一个,早前我在忠亲王府见过他,彼时他只是个世外琴师,那时我已觉得他不同凡响,只是不曾深交,后来才得知,那个时候他去忠亲王府乃是为了有机会结识十弟,你没想到吧,十弟竟然有帝王之相!”   沈苏姀满眸惊疑的听着嬴华庭之语,分明还是那个面容,分明还是那个声音,可是在她眼前的却又不是她印象之中的嬴华庭,她说的这些话看似都是有因有果亦不是作假,可仔细思量起来却都各有破绽,放在从前的嬴华庭身上她一定看得出不寻常,亦不会轻信于人,可此刻她如此笃定的说出口,明摆着就是个大问题!   沈苏姀不知如何问她,使足了劲头喉咙里头也只是有两分呵气声,见她有些急了嬴华庭赶忙安抚,“你放心你放心,父皇……父皇心知七哥与你情深,那一日下了圣旨要你进宫本是想要直接毒死你的,却是瑾妃娘娘将你救了下来,暂且将你藏在她的宫中,眼下父皇虽然病重,却还有意识,因此还你在宫中便是最安全的,瑾妃娘娘已经给七哥送了信,可是七哥那里却是一点回信都没有,哎,你不知眼下朝内朝外阻碍多大,我们只能再等七哥三日,倘若三日之后七哥还是没有回音,我们便只能先将十弟立为太子了!”   微微一顿,她语声低了下去,“这样等父皇薨逝之时也不至于手足无措朝堂动荡。”   嬴华庭语声虽然徐徐,可内容却是万分惊心动魄,沈苏姀不知道苏瑾对嬴华庭撒了多少谎,亦不知苏瑾如何让她相信了那些话,可看着眼下嬴华庭的状态她却是一万个不安,听着这字里行间之意,沈苏姀已经明白苏瑾为何要留下嬴华庭的性命!要立储便得有皇室血脉,嬴湛正好符合,可是要扶一个年幼的太子登位,却是一个极其繁复的事情,朝堂之上需得有支持不说,且所有的事情都要顺理成章师出有名,要让百官信服要让武将臣服,而倘若举大旗的人是一个异族的苏瑾显然就不那么合适,朝中那样多人必定会有人怀疑她的用心,可若是这举大旗的人变成了嬴华庭那便截然不同,皇室血统不说,嬴华庭其人有自己的封地,会吏治,还能影响朝堂官制,是皇帝和太后最为宠爱的公主,有她在前代表皇室的势力,不管将来做什么安排都是师出有名的,便是出了岔子也和苏瑾半分关系也无!   沈苏姀闭了闭眸子,心底暗叹一声苏瑾的高明,下一刻却又猛然想起了上一次临睡之前苏瑾说的那句话,因彼时已经是朦胧状态,那话她当时听了个大概眼下却有些想不起来,只是下意识的感觉自己遗漏掉了什么致命的信息似得,使劲的想了半晌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万分沮丧,豁然睁眸看向嬴华庭,而后以目光望向墙角的高柜,嬴华庭眼底闪过疑惑,看看那高柜再看看沈苏姀,忽的眸光一亮明白过来,沈苏姀见状心底一松,别的不说,至少先熄灭了那息魂香,让她缓一缓之后能说出句话来也好!   “苏姀你别觉得不好闻,那香可是你救命的香!”   好似一盆冷水被当头浇下,沈苏姀看着嬴华庭万分真挚的眸色只能在心底暗暗叫苦,苏瑾既然能让嬴华庭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给她留下机会!   沈苏姀使劲的闭了闭眸子感叹自己眼下好似笼中之鸟逃不出去还毫无反抗之力,再睁开眸子的时候便对上了嬴华庭清透的目光,使劲的看了一瞬她便可以肯定嬴华庭有些不对劲,从前的嬴华庭即便看人之时目光真挚可她眼底却是有傲气和光华的,而此刻,那傲气和光华被洗去,只剩下了浅淡的一层清幽沉寂,哪里还有往日的生气?!   眼下只有她们两人,嬴华庭若是被胁迫也无需在此刻与她这般说话,沈苏姀凝神一瞬,忽然想到了一种叫她背脊发寒的可能,嬴华庭莫不是受人控制了?沈苏姀可没有忘记那北魏的巫女和詹氏千里之外也能操纵人的巫咒之术,除却这些,这世上还有许多阴阳秘术都极其神秘,可通常这等秘术都是极其损人阳元的,沈苏姀呼吸一紧,看着嬴华庭的眼神愈发带着不忍,苏瑾想长时间的居于大秦高位,必定会需要一个长期代她对外的人,嬴华庭无异于最好的选择,难道苏瑾对嬴华庭施了傀儡术?!   这想法一出,沈苏姀眸色更是凝重,嬴华庭看出了几分不寻常,不由倾身去探她的额,“苏姀,我瞧着你身上的毒仍是未解,这香乃是瑾妃娘娘此番和亲随身带着的珍品,少则半月多则一月才能好,这几日你只能好好躺着了,莫怕,我日日来看你。”   嬴华庭说着反复用手背和掌心探她额际的温度,沈苏姀听着这安抚的语气喉头一梗,眸光一晃,却扫到了嬴华庭左手手腕的一抹微红,她眉头微蹙,因是角度太偏一时并看不清楚,想了想,她眼底的痛苦之色骤然一浓,虽然是装出来的,却还是引得嬴华庭陡然色变,身子倾的更低来为她拭汗,便是这么一刹,沈苏姀赫然看清了嬴华庭腕间的微红是何物。   红色的纤细线条好似被描画,实则是刻入肌骨,却是栩栩如生的飘逸凤羽,曼妙婀娜的成个月牙状,浅浅的映在肌肤之下,若是不仔细不离的近些根本看不清楚,沈苏姀怔怔的看着嬴华庭腕间,一双眸子里先是震惊,继而猛地涌出了震怒,她并不善巫咒之术,更不善医药,亦不善奇门秘术,可她幼时到底博览群书,特别是天玄宗中的古书,哪怕不善,各类都有涉猎,沈苏姀似疑似惊的盯着嬴华庭腕间看了许久,终于狠狠的闭上了眸子!   嬴华庭见沈苏姀盯着她的手腕看便觉不妥,她自己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却是什么都未曾发现似得一皱眉,正要问问她哪里不妥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一回头便看到是瑾妃着一身黛青色衣裙聘婷而来,嬴华庭眸色一亮上前迎了几步,“娘娘且看,苏姀是否有哪一处不妥的!我瞧着她面色不是很好,是不是娘娘的香……”   听到这话沈苏姀只是眼睫微颤却并未睁眼,苏瑾恍若实质的目光扫了她一眼笑道,“公主放心吧,本宫的香乃是从南煜皇宫之中带来,虽然时间上慢了一点儿,却的确能救洛阳候性命,眼下她醒了不久证明了?只是洛阳候身子弱得很,眼下还不能说话,这个时辰也不早了,公主也早些回去歇着为好,明日再来看洛阳候便是。”   嬴华庭回头一看只见沈苏姀还闭着眸子,只当她是累了,便点了点头和沈苏姀说了一声就转身走了出去,苏瑾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出口处,这才转头过来走到床边去,“本宫特意为洛阳候和公主留了说贴心话的时间,洛阳候见二公主无性命之忧便应当放心了吧。”   沈苏姀豁然睁眼,看着苏瑾的目光之中有愠怒,却竟然没有苏瑾预料之中的愤恨,她眉头一皱有些不解,却见沈苏姀随即又将祈求的目光落在了那角落的高柜之上,苏瑾居高临下的看着沈苏姀,她本可以不理她这要求,可看着那双眸子她心底竟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安,她对沈苏姀已经算是宽容,若是旁人让她不放心杀了都是有的,而今只是息魂香罢了,沈苏姀应当感谢她才是,可她却怎么觉得这一双眸子给她的感觉莫名的熟悉……   僵持一瞬,苏瑾到底一叹,“好,这香撤一晚。”   沈苏姀眼底的紧张之色顿时一松,却也并无感激,凝眸一瞬之后又看向苏瑾,清亮的眸子一片漆黑,眼底却有复杂的光闪动,苏瑾凝眸看她一瞬,“你要见孟先生?”   沈苏姀眼底一亮,摆明了苏瑾看懂了她!   苏瑾皱了皱眉,她其实并未看的十分明白,只是猜了一猜,却不想果然猜中了,又看了看沈苏姀,她心底竟有些狠不下心拒绝她,定了定神才道,“明日一早孟先生自然会来见你,只是你莫要忘记你的性命在谁的手上!若有他图,必杀之!”   沈苏姀定定看着苏瑾,不畏不惧,那本就黑亮的眸子却浮起两分水光,看着她的感觉更好似带着怜惜,苏瑾眉头皱得更紧,一时只怀疑沈苏姀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不由冷笑道,“本宫并非是个会顾念什么的人,若非想着早前洛阳候位苏皇后和大殿下平反,眼下可容不得你放肆,时辰已晚,本宫吩咐宫婢侍候洛阳候歇下,待洛阳候睡下自会断香。”   话音落定,苏瑾转身离去,不多时便走进来早前那两个聋哑女,沈苏姀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心底一叹,她不知道她又睡了多久,亦不知今日是什么十月哪一日了,她心底岁担心嬴纵,却相信他,她多日未归沈府中人必定会觉出不妥,容飒更会在那圣旨下的第一时间告诉嬴纵,知道这个信息,嬴纵便会知道君临出了变故,沈苏姀深深的闭了闭眸子,可这样一来,却是苏瑾和孟南柯身处危险不自知了,哎,依旧是死局……   苏瑾并不打算给她过多的思考时间,因此是等她睡着了才断香,如此倒是叫她一夜黑甜,待第二日睁眸,苏瑾果然守信用的让孟南柯等在了房中,看着站在纱帐之外的那抹天青色身影,沈苏姀眼底到底生出几分失望,张了张嘴,喉间终于不再只有气声。   身子不能动,能说话总是好的,沈苏姀眯眸一瞬,“你竟对她用鹣鲽引。”   她语声很是平静,眼风却能扫到那陡然一震的身影,孟南柯转过了身来,掀开纱帐走近,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沈苏姀并不看他,只直盯盯的看着帐顶,语气分外平静,听在人耳中却自有一种悲凉,“故有鹣鲽情深形容爱侣之间感情深厚,但凡相爱之人总能为对方做出许多看似不可能之事,这本是佳话,可上古之时却有秘术师利用此道制下秘药,专门能让那初初动了两分旖旎心思的人忘乎所以的爱上自己心中所慕之人,那被慕之人,便可利用用药之人的全副心思让她做任何他想让她做的事,如此利用一个人的爱意,当真是世间最为冷清最为无耻的阴阳术,我本以为师兄高风亮节淡泊名利不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可到底,我还是小瞧了师兄,华庭素日里豪爽洒脱,师兄眼下承了她的情意可还安心吗?”   孟南柯不语,沈苏姀轻笑一声,那盯着帐顶的眸子却忽然转头看向了孟南柯,“可是师兄可知,那鹣鲽引需得那付出爱意之人和被爱慕之人一同服用,早前三个月看起来是那付出爱意之人全然为那被爱慕之人驱使利用,熟不知自服药之后那被爱慕之人亦会一点点的对那一同服药之人动心,待动心变成喜欢变成爱,利用别个的人或许也可成为那被利用之人,是为因果轮回。”   “师兄眼下,可否对华庭动心了?”   ------题外话------   鹣鲽引,是个神物!想了好半天才想到了这个名字~哦,你们家作者是不是太有才啦! ☆、171 准备后路,雪夜生变!   “师兄眼下,可否对华庭动心了?”   沈苏姀看着孟南柯,一双眸子里头满是深沉,孟南柯皱了皱眉,抿唇未语。   沈苏姀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位师兄,见他不言不语却是不奇怪,眸光一转透过纱帐看向窗棂,却隐隐见外头院落里头一片白。   沈苏姀双眸微凝,“今日,是什么时候了?”   “十月十六。”   孟南柯答一句,沈苏姀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这么快竟然已经到了十月中旬!她进宫之时不过才十月伊始,这样看来,距离她上上一次醒来她竟然已经睡了足足近十日,沈苏姀心中惊震,面上表情却不露分毫,忽然道,“这雪下了几日?”   孟南柯闻言眼底一暗,“四日。”   沈苏姀唇角微扬,“眼下不过初冬,初雪四日不化是否不吉?”   孟南柯朝窗外看了一眼,“不算。”   沈苏姀直盯盯看了孟南柯片刻,忽然问,“师兄素来会卜旁人凶吉,此番能否成事,师兄有没有为自己卜一卦?”   孟南柯沉眸,依旧未语。   沈苏姀看着孟南柯这般沉默的模样脑海之中忽然有一抹电光闪过,上一次将睡未睡之时从苏瑾那处听到的话语骤然清晰了一瞬,那想了半晌也未想起来的话终于被她想明白,沈苏姀面上却未有半分轻松之意,相反的,她眉头一皱,那双黑亮的眸子一狭,鹰隼一般的看向了孟南柯,“你们的倚仗……是宁国公?!”   见孟南柯只皱眉并未否认,沈苏姀蓦地冷笑出口,“荒唐!”   这话本该语势万钧,可奈何她被那香折磨了多日,此刻即便满心怒意,说出的话到底是有些中气不足,骇人的,也唯有她那双黑亮依旧的眸子罢了!   “宁阀素来中庸,世代依附与皇室,几大权阀都倒了却唯有宁阀好端端的,宁国公更是皇上身边重臣,但凡是朝政大事哪一件皇上不会找宁国公商量?!而你们,却竟然相信了宁国公,相信宁国公会成为你们的倚仗?!宁国公的中庸只是他们的为官之道,却并不表示他们当真都是庸才,你以为宁默这等老狐狸会看不出你们的打算?!”   沈苏姀好容易说完了一长串儿话,气息又有些不稳起来,孟南柯便道,“皇帝对权阀的用意已经明显,宁默忠于皇室,却并不代表他们会任由皇权宰割,皇帝要励精图治废黜权阀扶持寒门新贵,宁阀便是这条路上的阻碍,倘若宁阀不倒,权阀依然凌驾于百官之上,宁默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这才在苏瑾来君临之前便和她有了盟约。”   在苏瑾来君临之前……   沈苏姀眯眸,忽然想起了西山那一次,西山大营之中出了岔子,她因为担心嬴纵曾找来宁天流,可能从那时的宁天流身上看出什么来吗?   沈苏姀在心底摇了摇头,她的确未曾在宁天流身上看出什么不妥,要么是宁天流掩饰得好,要么就是宁国公根本就不曾告诉宁天流此事……   眯了眯眸子,沈苏姀下意识的不信宁家会背叛皇帝从而选择和一个外祖妃嫔匡扶皇子上位,难道宁默也想和苏瑾一样利用年幼的傀儡皇子把持朝政?!   权臣对于名利的野心是可怕的,特别是宁默这种尝过高位之利的权臣,倘若如孟南柯所言皇帝最终会将宁阀废掉,那宁默选择铤而走险也并非不可能,而苏瑾到底是一个外族人,待后宫与权臣合力扶持新皇子上位,宁默大可以撺掇前朝废了苏瑾,而后朝内朝外便唯有他一个做主,沈苏姀心底泛起两分凉意,抬眸看着孟南柯道,“即便宁默是真,那也是与虎谋皮,没有权势没有血统没有人脉,最后的结局仍然是一样!”   孟南柯皱眉,沈苏姀闭了闭眸子掩下眼底的锋芒,再睁开之时黑亮的眼底便浮起了两分幽幽的祈求之意,“师兄,四姐姐复仇之心已定,且无惧生死,可你不是这样,你看世事那般通透,此番复仇你或许是想尽力一搏试试能否与皇室抗衡,可我知道你并不想为了祖父那一辈的仇怨将自己的性命全都搭进去,你知道我所言虽不是一百分正确,可至少也有那么几分道理,这一次宁国公若是真的要助你们,那他的野心必定也是覆天,斗得过昭武帝是因为你们在暗,可之后的宁国公你们又要如何对付呢?师兄,我不阻止你们的计划,可我只有一样求你,后路,从现在开始为自己准备后路。”   孟南柯眉头一挑,“苏瑾不是为自己留后路的人。”   只一句话,已证明沈苏姀所言无误,沈苏姀当初抱着必死之心来复仇,苏瑾如今亦是如此,而孟南柯不同,他是愿意花时间花手段来为皇室制造麻烦的人,并不争朝夕之功,并不以自己性命为代价,沈苏姀闻言心头一松,口中之语越发真切,“这正是我要拜托师兄的地方,若是此事发生变故,师兄不必多想,只管带着四姐姐走便是,凌霄……凌霄对四姐姐万分忠心,你只要告诉他四姐姐性命有忧凌霄必定不会阻你!”   孟南柯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当即变得凝重,高柜之上的息魂香终于被灭掉,沈苏姀面上亦恢复了几分生气,然而整个人却更透着一股子哀戚,孟南柯到底有些不忍,想了想才道,“前日得到消息,嬴纵从药王谷出来之后遇刺负伤,而后下落不明。”   沈苏姀一怔,唇角一抿闭上了眸子,孟南柯看着沈苏姀颤抖的眼睫一叹,却见沈苏姀忽然又睁眸,眼底一闪而逝的焦灼不见,只剩下一片从容的薄光,看着他定定道,“师兄去寻香词,岭南苏氏尽可为你所用,只有一样,倘若事败,无论如何送四姐姐走。”   孟南柯当然知道岭南苏氏,沈苏姀重生之后被师父重华寻到,岭南苏氏更是在天玄宗的帮助之下一点点建立起来的,眼下是沈苏姀唯一的退路和不为人知的势力,她二话不说将岭南苏氏交给他,显然是以苏瑾为重,孟南柯凝眸,“那你呢?”   沈苏姀一怔,眸光一转看向窗外的莹白,一时答不出这个话来,孟南柯便道,“此事若成,你必然无恙,若是不成……话已至此,我不若做最坏的打算,倘若事情败露,倘若嬴纵归来,索性外头并不知你与我们有关联,你还可……”   “不可。”沈苏姀知道孟南柯要说的是什么,她淡淡打断他的话,只看着外头那不知何时又飘起来的纷纷雪花重复了一遍,“不可。”   孟南柯看着她这模样不知如何再说,沈苏姀出神的眸子里幽光一闪猛地回神,看着他又道,“此事还请师兄速速准备!”   孟南柯沉思一瞬,终是点了点头,“我应你。”   沈苏姀长长松一口气,孟南柯看着她这模样又问,“当真不和她相认?”   沈苏姀又将目光落在帐顶之上,想了一想也学他不再回答此问,只语声淡淡的道,“我记得那鹣鲽引有解,无论此事是否出自师兄之手,还请师兄待华庭好些。”   沈苏姀心头一酸,如何叫对嬴华庭好些呢,苏瑾虽然说留下了嬴华庭的性命,可显然是对嬴华庭存了利用之心的,刚刚好嬴华庭又是宁折不弯刚硬正直的性子,倘若往后她知道了自己糊涂之事做下的这些事,岂非是要一辈子愧疚一辈子悔恨?!   苏瑾的确留下了她的性命,却是要让她一辈子都带着一道取不下来的枷锁,再加上她对孟南柯动情再先最终却被孟南柯和苏瑾利用,这样的伤害,她可受得住?   “鹣鲽引的解药在苏瑾手中。”   孟南柯语声虽淡,却也隐隐透着无奈,正好印证了沈苏姀的猜测,虽然她一开口的那话敌意非常,却是她的试探,见孟南柯不语她便已经猜到几分,而今却是证实了,这鹣鲽引出自苏瑾之手,苏瑾知道了嬴华庭对孟南柯的心意,便可以连孟南柯一起算计,然而再心狠手辣,再不顾一切的算计,她还是她的四姐。   “两日之后便要立储?”   孟南柯早就知道嬴华庭昨日见过沈苏姀,听见这话也并不惊讶,只点了点头。   沈苏姀语声无波,“立储之后呢?”   孟南柯知道现在的沈苏姀和早前的沈苏姀已有不同,便不再瞒她,“皇帝会病危,而后由二公主和宁国公一起宣读立储诏书,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先为十殿下举行册立太子大典,皇帝会拖上几日方才薨逝,之后必有国丧,国丧之后方才有十殿下的登基大典。”   “你接触十殿下必定日长,他可愿意?”   沈苏姀至此时方才想起早前嬴湛所言的教他武功而后成为虎贲营头名的那件事,还有几日之前嬴华景丧仪那日,他满面忧愁的跑到她和嬴华庭的面前找嬴纵,却因为嬴纵已经离开才未曾对她们说一语,从前的嬴湛是皇宫的纨绔子捣蛋鬼,可如今的嬴湛早已不同,必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妥来找嬴纵,只可惜兄弟二人错过……   “十殿下年纪尚幼,有丽嫔出面,他自然愿意。”   孟南柯语声徐徐,沈苏姀心底顿时恍然,连宁国公都是苏瑾在来南煜之前就有盟约的,那她来之前必定也早就打通了丽嫔这处,或许是孟南柯出手或许是旁人,难怪丽嫔早前不许嬴湛出宫去虎贲营,后来却忽然许了,丽嫔失宠多年,却一早就被沈苏姀看出野心不小,沈苏姀能看出,旁的人也能看出,实在是最好利用的人选!   心底如此想,沈苏姀却不信嬴湛心底愿意做个傀儡,仔细权衡一番,只觉苏瑾此番虽然布了个绝妙的连环局,却因为时间太紧赢面甚小,且她并非深知这些被她利用之人的心性,若她在大秦有个靠得住的权臣支持便罢了,可她偏偏没有,而她必定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会引起诸多怀疑,因而才在这两月之间行动神速,可越是如此,风险便越是大了。   苏瑾是要拿自己性命来复仇的,沈苏姀可以肯定。   鼻头一酸,沈苏姀深吸口气,张口便想将这想法说出,可想着若自己一旦讲出此话苏瑾或许又会在嬴湛身上下别的药将他真的变成傀儡她便有些不忍,定了定神方才道,“岭南那边的人我前几日已经调来君临,请师兄尽快安排。”   她连番提起此事,孟南柯虽然决定应下她,却并不觉得自己一定会输,于是问道,“你为何觉得我们一定会用得上这些准备?”   沈苏姀抿唇,笃定的道出四个字,“因为嬴纵。”   孟南柯眯眸,“他已负伤,且已下落不明,这一次不仅有天策府,还有苏瑾从南煜带来的死士,嬴纵身边亲随甚少,这千里之遥的路上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   沈苏姀不为所动,“负伤真假师兄并未亲见,下落不明只说明你们寻不到他的行踪而已,并不能说明旁的什么,或许……他人已在君临城外!”   既然已经遇刺,又隔了这么远,且不说昭武帝下令天策府如何,单说南煜的死士都埋伏了这一路,任凭他嬴纵指挥千军万马有多厉害,若叫他一个人和一千个人一万个人打,别的不说体力上就要被耗尽,即使如此,他人最好也是负伤未死而后躲在某处,又怎会出现在君临城外,这说法听起来万分荒诞,像吓唬小孩子的大话,可大抵因为沈苏姀说话之时的语气万分从容笃定,竟然让孟南柯心弦一紧,一时说不出话来。   “嬴纵出自鬼谷先生门下,论诡道,师兄亦不及。”   又一记猛药落下,孟南柯眉头一皱,嬴纵乃是大秦煞名远扬的战神,还未被立为秦王之时战场之上已有鬼殿之称,因为军功太过耀眼,因为狠煞之名太过迫人,师门反倒被人忽视了,再加上那鬼谷本就行事低调,世上极少有人知道嬴纵出自此派,孟南柯便不知此事,此话落定,心头不由被沈苏姀说的更为沉重了两分——   “嬴纵在宫中眼线颇多,连御前都有他的人。”   “你以为他此刻在外被人追杀,可或许你们的一举一动都正摆在他眼前。”   “众人都以为他去药王谷求药,可他身边能人异士众多,或许去求药亦并非是他!”   沈苏姀虚闭着眸子,几句话说的从容沉稳,无端的叫人信服,孟南柯眸色一凝,语声微寒的道,“你知道的只怕不止这些。”   “断了息魂香,你想问什么随时来问便是。”   沈苏姀静静的道出此语,孟南柯走上前从锦被之下捞出她的手腕一探,而后便道,“好,此香你已用了十多日,眼下你体内仍有迷药残余,多用无益,我自会和苏瑾说。”   “多谢——”   沈苏姀仍是闭着眸子,面上一片平静,并未因为此话而露出分毫的喜色,孟南柯见她似有疲倦之色便道,“苏瑾若是不给你解药便只能缓上几日之后那迷药的药性才能完全散去,你无需担心,多休息养神吧,旁的无需想的太多。”   说完沈苏姀已无话,孟南柯便转身离去,脚步声渐行渐远,感觉人已经走出这左厢之门后沈苏姀才蓦地睁开眼来,她双眸发直的盯着帐顶,胸膛一上一下的起伏,额角甚至有了盈盈汗意,哪怕在孟南柯面前再如何的镇定从容,再如何的表现出对嬴纵的信任,再如何重申嬴纵的厉害,可那不过激兵之计,她怕孟南柯对那后路不上心,可也只有沈苏姀自己知道刚才说那些话时她的心有多么揪疼,无关他出自何门何派,无关他势力多大多广……   息魂香已断,沈苏姀清醒的时间终于多了些,眼见的她今日能说话,本以为能再见嬴华庭,可苏瑾到底没叫他失望,直到聋哑女侍候她用完早膳她也未曾见到嬴华庭,而她体内迷药作祟,还未到午时便止不住的沉沉睡去,待她再度醒来,屋子里已经点了灯,橘色的暖灯并不明亮,再加上那鹅黄的纱帐,更让这屋子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薄彩。   沈苏姀试着动了动身子,竟发现全身上下虽然酸软无力,手和脚却都能动了,沈苏姀心底一喜,转眼便欲看窗外月色想知道眼下是什么时辰,可她眸光一转便愣了住,在那窗棂之处,竟然站着一道身影,鎏金的墨色王袍,笔挺高俊的英挺身姿,刀削斧刻的冷峻面容墨蓝的眸,沈苏姀呼吸一轻,紧盯着站在窗前侧对着她的嬴纵惊愣了住。   沈苏姀的目光惊动了站在那出神的身影,嬴纵转过身来,看到沈苏姀已经醒来高兴不已,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床边来,抬手便抚上她的脸,“彧儿,你醒了!”   沈苏姀一阵心潮起伏,看着眼前这张面容竟有些鼻酸的冲动,动了动唇,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嬴纵见她如此唇角一弯,倾下身子在他额上印下一吻,口中低低的道,“彧儿,你受苦了,都是我不好,我来接你……”   沈苏姀恨自己说不出话来,只能万分激动的看着他,嬴纵被她这目光搅得心头溢满了怜惜,二话不说便将她一把揽入了怀中,沈苏姀呼吸急促的被他抱着,上下打量他两眼见他似乎无大碍才放下心来,随即心头一凛,不明白为何他人会忽然出现在栖梧宫,正要再问,嬴纵已经紧抱着她道,“彧儿莫怕,瑾妃乃是南煜派来窃秦的妖妃,父皇已经将其擒获,不日就会在无门之前问斩,一应贼人都被拿下,眼下没事了!”   沈苏姀听着这话只觉眼前一黑,连忙想要推开他的怀抱问苏瑾眼下身在何处,然而嬴纵却不放她,不仅不放,还将她越抱越紧,沈苏姀只觉胸口被压的厉害,甚至连呼吸都要散去,猛地使出劲儿来一推,脑袋顶上却是猛地一疼!   “噔”的一声响,沈苏姀睁开眸子来,入眼便是那橘黄色的暖灯,鹅黄的纱帐,却是再没了那王袍加身的人,眼底闪过浓浓的失望,沈苏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做梦,抬起虚软的手臂触了触头顶,却原来是梦醒的那一刹自己一个颤撞在了床头上,这一睡便已经到了夜间,窗外夜色浓黑,无一点星光,却有呼啸而过的风声蛮牛般的鼓撞在窗上,直让窗棂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在这寒夜之中无比的骇人!   沈苏姀听着外头如此大的动静心却平静了下来,可想到梦中的情景,一股子压也压不住的不安却涌了上来,外头并无月影,一时无法判断这是什么时辰,她受那迷药的药性影响,有时一睡便是几日,虽然断了那香,可体内还有残存的迷药,她此刻便连今日到底是十月十七还是十月十八都分辨不出,不知那立储是否顺利,更不知孟南柯那里是否有嬴纵的行踪,她那一日那般一说,他们的死士必定会四处撒网,如此一来各处的阻力必定减小,嬴纵即便被发现踪迹要想脱身也容易些,且不知他眼下到了何处……   心中正焦灼,忽闻风声呼啸的寒夜之中响起了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沈苏姀心头一跳,连忙屏息去听,除却脚步声之外,竟然还响起了锵锵的铠甲声,眉头一皱,沈苏姀顿觉不对,这几日她每每醒来栖梧宫都是一片安静,而且她这处乃是瑾妃寝殿的左厢,能听到这声音便代表那些侍卫已经入了内院,若是平时,侍卫们怎可入内院?!   正这般想,模糊之中又听到了宫女的惊呼声,沈苏姀心头一凛,难道是苏瑾事败?!   这想法一出,沈苏姀当即面色一白,眼底厉光一闪,当即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许是睡了一觉的缘故,沈苏姀到底是恢复了两分力气,然而便只是这坐起身子的动作也叫她一阵头晕目眩气短胸闷,喘了几声才缓了过来,正想着能不能下地,那铠甲的锵锵声陡然做大,竟然直直朝着她所住左厢的方向而来,沈苏姀眉心一跳,下一瞬便听外头响起了男子的低吼声,因为风声的关系沈苏姀并未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可一转眼那两个聋哑女便走了进来,二人一人拿起梳子一人拿起她的外袍,竟然是要为她更衣梳妆!   沈苏姀身上没力气,根本没打算反抗,却委实好奇这大半夜的出了何事,两个聋哑女手脚利落将她收拾齐整,其中一人抚着她下地,另一人脚步极快的走出门去,沈苏姀双腿发软的走出几步,额角已有止不住的冷汗冒出,一抬睫,一个身着禁卫军黑甲的陌生男子走了进来,上下看了她两眼,大手一挥身后便有两个同样着禁卫军服饰的人抬着个肩舆入门,沈苏姀见状便知道其意,不必人说便上了那肩舆。   领头的那人见她如此顺从挑了挑眉,转身领着众人朝外头走去,沈苏姀被抬在肩舆之上,走出左厢的门便被那迎面而来的冷风呛了一口,纷纷大雪随风而至打在她的脸上,顿时将她冷的呼吸一窒,外头还有十多个侍卫等着,等沈苏姀的肩舆走过便跟在了肩舆之后,整个栖梧宫一片漆黑,只有廊道之上亮着几盏幽灯,宫人似乎都被赶走,雪白一片的庭院之间除了呜咽的狂风和侍卫踩在雪地的咯吱咯吱声之外再无旁的响动,沈苏姀眸色平静的打量这夜间的栖梧宫,委实不知这茫茫风雪夜自己要被带去何处——   ------题外话------   多谢投票的姑娘们!万分感谢~这个月无颜求票,下月再说!这两天在理清后面的细纲,第二卷落幕指日可待啦!   拜谢18738696678,ljz20100618,谢芳华,淡墨楚然四位姑娘的花花~多谢sofis姑娘的钻钻和18162349057姑娘地打赏!万分感谢! ☆、172 无咎之心,朝夕事败?!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顺着光线幽暗的宫道慢行两刻钟,沈苏姀终于知道自己要被带去何处,一片漆黑的宫闱之间,唯有法华殿一片灯火通明,这一处皇家祭祀之所,素来在事关国事之时方才能开启,沈苏姀眸色一凝,不知为何深夜将她带至此处!   黑甲禁卫军抬着肩舆拾级而上,沈苏姀一抬睫便看到了站在法华殿之外守卫森严的禁卫军,沈苏姀眼底一丝微光闪过,十分诧异苏瑾如何让这些禁卫军冒着大罪效忠与她,随之一想又明白,苏瑾既然能成为南煜昭郡王次女,这么多年必定有自己的力量,她自己三年前便已经入君临,苏瑾却是蛰伏到今日才出现,她的准备必定比她更为充分。   雪花纷落,眼下至多十月下旬,可是看这冬雪的势头却好比到了腊九寒天,沈苏姀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斗篷,脑海之中陡然漫出一个疑问,她当初重生之后若非有天玄宗相助绝对不会短短三年便有岭南苏氏,即使如此,苏瑾同样的孤身一人,她身边有没有什么助力呢?是出身楼兰的洛凌霄?亦或者是南煜皇室……   寒意瞬时逼人,一路冷到了沈苏姀心底,她定了定神,肩舆终于在法华殿正殿之前停了下来,这一路上出了那几个黑甲禁卫军之外还有那两个聋哑宫女跟着,肩舆甫一停下他们便上前将沈苏姀扶了下来,沈苏姀浑身发冷无力,借着她们的力道方才能走动,“吱呀”一声,法华殿的主殿门打了开来,殿内静静跪着许多人,听到这声音齐齐转过了头来,沈苏姀见状眸光微眯,赫然看到跪在一众人头里的苏瑾,在她身后,嬴华庭和嬴湛也跪着,一旁还有丽嫔,而其他人,则都是后宫妃嫔,沈苏姀双眸微眯,还是有些不懂。   “侯爷本就是病体,只是这为皇上重病祈福之事不可大意,这才深夜请侯爷至此,你们两个,将侯爷送至东厢暖阁安置,如此便算进了孝心吧。”   苏瑾道出此话便回过了身子,沈苏姀闻言心底有几分明白过来,再扫到一众宫妃面上的哀戚模样,她便已能肯定眼下皇帝或许已“病入膏肓”,至于为何让她出现,恐怕是因为皇上下旨让她再宫中小住而她从未在外露面的缘故。   沈苏姀的面色看起来并不十分好,又有两个宫女扶着自然是病的不轻,她闻声配合的点了点头,转身之时扫了嬴湛一眼,嬴湛的容色瞧着也不算佳,只是看她这般皱了皱眉,一抹十分深重的怀疑露出,显见的他身上还未被下药控制,相比之下,嬴湛身旁对她浅笑着的嬴华庭则叫她心头算出的多,瑾妃有令,一旁站着的两人便将她扶到了东厢,东厢有榻,沈苏姀被安置下那两人便站在了一旁伺候,沈苏姀静静地坐着,思虑自己适才一路走过来看到的景象,她在宫中这样多日,皇帝又正是病重,可这宫中竟然并无任何异样!   看来,所有人都以为昭武帝是当真病倒了……   做戏做全套,苏瑾想要兵不血刃的完成匡扶嬴湛之事,只需要将皇帝病重之事捂个密不透风便可,便是连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嬴湛恐怕都会以大局为重选择登位,沈苏姀睡了这样多日眼下能出栖梧宫自然最好,她深吸了一口殿内稍显冷冽的空气,转头看去,远处的夜色仍然漆黑,近处却是一片灿黄大亮,纷纷大雪落个不停,无端的叫人心绪斗转,沈苏姀不自觉的攥紧了手中粉拳,皇帝病重的内情当真能瞒的下去吗?   东厢本就是一处主子们做法事之时休息的暖阁,和外头大殿隔的并不远,外头的风雪急骤,沈苏姀能听到那殿中低低的诵经声,苏瑾不仅要夺位,还要适时的树立自己的良好形象,只有如此才不会叫人对她一个异族女子生疑,这带头为皇帝祈福自然叫人感动。   “你生了什么病?为何不出宫养着?”   东厢的帘子一掀,嬴湛当先走了进来,面色沉暗双眸带疑,直直的走到沈苏姀面前来,沈苏姀仔细盯着嬴湛的眉眼,并未从他身上看出异样来才放心几分,定了定神,她笑道,“并无大碍,只是感染了伤寒罢了,宫中有太医照顾。”   嬴湛看着沈苏姀冷哼一声,打了个哈欠坐在了沈苏姀对面,似乎是累极了的往抬手抹了一把脸,转头吩咐那两个站在那的聋哑女,“你们两个,去给本殿下倒茶来,顺便再吩咐外头的人送点吃的来!其实本殿就没信过跪在这里念经就能对父皇的身体有用!”   他一边吩咐一边咕哝,却见那二人未动,这两个聋哑女是苏瑾的人,虽然又聋又哑,眼睛却是好的,能看懂人的唇语,这一点也是沈苏姀看到刚才苏瑾吩咐聋哑女扶她来左厢之时才发现的,显然,她们只听苏瑾的话,沈苏姀见状淡笑一声,又低头紧了紧自己身上的狐裘,“她们是聋哑女,只能看懂人的唇语,你说什么都可,不让她们瞧见你的口型便好。”   嬴湛眼底闪过了然,又扫了那两人一眼哼了一声转过了头,伸了个懒腰似是累极,抬腿踢掉龙纹靴便上了榻,身子一转面向窗外盘腿而坐,手肘一曲抵在案几上,撑着脑袋看窗外夜雪,“父皇眼下病重,满朝皆是惶然,这等时候三哥却君临城外不得回朝,七哥为皇祖母求药尚未归,母妃早几日甚至对我提过立太子之事,你不觉得奇怪吗?”   沈苏姀本还不知今天是第几日,可这话一出沈苏姀便明白了,嬴湛还未被立为太子,到底还是只过了一日,她思忖一瞬,亦转头看向窗外避开那两聋哑侍婢的视线,只悠悠问,“十殿下不想做皇帝吗?”   昭武帝病重,沈苏姀却如此言语,委实可以算作大不敬了,嬴湛闻言却哼笑了一声,侧脸扫了她一眼道,“天玄宗的师父倒是说过本殿有帝王之相,不过难不成世上有规矩说有帝王之相的人一定就想做皇帝了?这么多兄弟里头,有帝王之相的又何止本殿一人!在本殿的心中最应该当皇帝的乃是七哥,本殿愿征战沙场为七哥驱使,可千万别将本殿和那皇位扯上关系!七哥若是误会,免得兄弟之间生出嫌隙!”   沈苏姀听闻此话回过头看他一眼,少年鬓发齐整衣饰华贵,眉梢眼角更是和嬴纵有那么三四分的想象,只是这懒洋洋的样子到底还有那么几分受不得拘束的无状,和嬴纵那威慑迫人的气势迥然不同,沈苏姀在心底暗叹,口中却道,“倘若皇上当真熬不出几日,而你七哥在外又未曾归来呢?若是大秦无人,你别无选择!”   嬴湛面上染上两分沉色,不语。   沈苏姀抿了抿唇,不打算在此刻教育嬴湛,只忽然凝眸道,“皇上病重,外朝如何?”   嬴湛听闻此话倒是松了口气,“有宁国公在,一切无恙。”   沈苏姀闻言心头一丝异样一闪而过,还未来得及想清楚便消逝不见,宁默果然是能在关键时刻稳住朝堂的人,倘若他真心和苏瑾结盟便好,若非真心,这个谜局何解呢?   见沈苏姀沉默,嬴湛不由再看她一眼,“七哥他是否有消息送回?”   沈苏姀闻言只得苦笑,她现在的处境便是有消息送回来又如何能看得到,想到此便只能摇了摇头,嬴湛闻言眸色一变,“怎会!怎会连你都没有他的消息!”   语声一紧,嬴湛朝她靠过来三分,“七哥是否遇上了麻烦?!”   沈苏姀苦笑,本想对嬴湛吩咐点什么,可不必想也知道嬴湛眼下自身难保,她眯眸看了外头的雪幕一瞬,忽的道,“眼下为皇上祈福是否是钦天监并礼部安排?”   嬴湛不知他为何问起此事,当即点头,“从三天前开始的,一直是礼部和钦天监安排。”   苏瑾想要不动声色的谋划,必然要让每件事看起来和从前无二,只要她身边人不出卖她,只要她在皇上身边做事滴水不漏,外人便不知皇上病重的真相,沈苏姀闻言沉吟一瞬,“这祈福恐怕不止这几日,你眼下必定不能出宫,不过去弘文馆一趟应当可以,我这几日养病实在无聊,忽然想看看昭武三年到昭武五年的史册,你去弘文馆为我寻来,要快……”   嬴湛有些讶然,刚要开口问那东厢的帘子忽然被掀了起来,却是丽嫔走了进来,扫了一眼二人齐齐面对着窗外看景儿的样子眼底滑过两分愕然,而后便看着嬴湛道,“湛儿,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这一场法会便也完了,连瑾妃娘娘都在外头,你怎能在此坐着?快些出来,你父皇重病在榻,你这个做儿子的当上心些!”   沈苏姀转身对丽嫔点了点头,并未开口,单见丽嫔面上的浓妆已淡去两分,整个人亦看着精神清丽了许多,不仅如此,早前的丽嫔整日压在如意宫,心底纵有野心也是个不受宠不受重视的,整个人沁着一股子阴郁之气,而今的丽嫔虽不至于浴火重生,可整个人的气度已发生了不同,倒像是有什么好事即将发生她马上就能咸鱼大翻身一样,眉梢眼角皆是一股子清傲不屑之意,甚至对沈苏姀的点头都未回应,那边厢嬴湛见丽嫔如此便不再问沈苏姀什么,只是眉宇之间满是疑惑和犹豫的样子让人觉得不太放心。   不太放心也没了法子,沈苏姀看着丽嫔母子走出去眸色有些深沉,苏瑾利用丽嫔,却绝对只是以皇位作诱饵罢了,凭丽嫔自己,嬴湛或许永远不可能成为皇帝,而眼下有了这位受宠的瑾妃,膝下无子正需要一个年纪小的孩子,是外族人便没有根深树大的势力,丽嫔虽然知道自己被利用却也明白这个机会千载难逢,若她谋划得当,或许还能反利用瑾妃最后一家独大,丽嫔只以为瑾妃只是想为自己谋个太后的位子让后半生有保障,却不知道瑾妃来大秦是为了复仇,苏瑾那样的性子,一旦将嬴湛扶上去,又怎会留下她!退一万步,若是苏瑾事败,拉她下水更是必然,眼见得已经入了死局,却不知她面上的自傲从何而来……   沈苏姀在那日里知道苏瑾想扶嬴湛上位从而得天下的时候便已经料定丽嫔的结局,她更清楚丽嫔的性子,事情到了这一步,若是救丽嫔便只能是害了苏瑾,且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沈苏姀自没有救她一把的打算,看了看站在门口面色不变的两个聋哑女,她只希望嬴湛能如她所愿走一趟弘文馆,窗外的暴风夹着大雪呼号,沈苏姀眼底一片平静坦然。   夜尽天明,外头的祈福法会终于结束,沈苏姀只听到低位妃嫔对苏瑾的恭维捧场之语,待人声渐低,苏瑾一身红裙掀帘而入,看到沈苏姀并不好看的脸色眉头微蹙,而后便看向那聋哑女吩咐,“送洛阳候回栖梧宫!”   “娘娘既然要做戏,还是做全套的好,眼下天色大亮,我若被人抬着来来回回总是要惹人注目,索性下午和晚上还有法事,还是今夜晚间趁外头无人之时再回栖梧宫。”   沈苏姀说话时有些中气不足,都是那迷药的缘故,苏瑾定定看她一瞬,眸光一转轻笑起来,“适才和十殿下说了什么?难不成你在等他为你打探什么消息?”   沈苏姀眸色平静,“娘娘说笑,我只叫十殿下以大局为重。”   这以大局为重是何意苏瑾当然知道,仔细看她半晌未看出不妥来,而后才笑道,“很好,倘若洛阳候时时记得自己的立场那就更好了,洛阳候想必也看明白了这局势,一切正在按照本宫想要的方向发展,希望洛阳候莫要让本宫失望,本宫还要去天寰宫,洛阳候自便。”   苏瑾说完便走,沈苏姀忽然问,“今日可会立储?”   苏瑾脚步一顿,道一句“侯爷料事如神”便走了出去,沈苏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帘络之后,缓缓地垂下了眸子。   苏瑾那“自便”二字的意思是除了那两个聋哑女之外她还将凌霄留了下来,沈苏姀看着面前站着的这个清秀“女子”摇头失笑,忽然问,“楼兰部族已毁,当年的楼兰宗室人亦全都投了大秦,到了如今,楼兰宗室只怕没剩下几个人,看凌霄你的长相,似乎也并非是出自当年那一批投秦的宗室……”   因为用了秘术,凌霄除了语声低沉些之外外表并看不出什么不妥来,然而那夜与凌霄交手,许是因为内力破了秘术的关系,凌霄有那么几个须臾是恢复了其本来形貌的,沈苏姀对他五官轮廓的深邃记忆犹新,而这样标志性的容貌只有在保证楼兰血统纯正之下在可得,而当年投秦的那些楼兰宗室人早已和大秦人通婚,容貌逐渐秦化,因而沈苏姀可以笃定他的身份,可既然不是当年投秦的那一拨,那他又来自何处?   凌霄留下自然不是和沈苏姀聊天的,听闻此话并不作答,沈苏姀笑笑,对此也不是十分感兴趣,她的重点是接下来的这几句话,“瑾妃娘娘待你十分信任,你对瑾妃娘娘是否忠诚?”   话音一落,凌霄带着寒意的目光已朝她扫来,沈苏姀一笑,“你既然对瑾妃娘娘忠诚,那你的忠诚到了哪一步?为了保护她,能为她献出生命来吗?”   凌霄眸光更寒,沈苏姀笑意却更深,不仅如此,眼底还有欣慰,她如何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呢,凌霄是实实在在的男人,且看他与她交手之时的气势,还是个十分霸道悍勇的男人,然而他可以忍受苏瑾与旁的男子有肌肤之亲还对她百般回护,或许楼兰民风开放对此并不强求,然而苏瑾入宫受宠在昭武帝跟前时常做出心系昭武帝的举动,凌霄时时跟在身边自然全都入了眼,饶是如此,他至今不曾露出破绽却在那夜欲强行亲近苏瑾,身为一个男人能忍耐至此足以说明他待苏瑾的心意,她对凌霄当真感激……   沈苏姀眼底的感激和赞赏不曾掩饰,语气肯定道,“你是不愿见瑾妃娘娘受伤半分的。”   凌霄眼底寒意一消,转过头去不与她多言,沈苏姀却紧接着道,“可是倘若你即便献出自己的性命也无法护她周全呢?倘若她会死呢……”   凌霄拳头一握,转头对她怒目而视!   沈苏姀再不看他,只转头去瞧外头纷纷不停的大雪,“你一定很奇怪我会说这样的话,你可以不相信我,可是你一定知道她在做什么,也知道我说的话极有可能,我……我和你一样,不愿见她受半分伤疼,你可以怀疑我的用心,只是得将我适才的话好好想一想。”   凌霄紧紧地盯她半晌,忽的豁然转身走了出去,沈苏姀唇角一弯,从窗户处正好能看到他走出了法华殿脚步极快的朝天寰宫的方向去了,沈苏姀沉吟一瞬,外头有宫人送来吃食,沈苏姀简单用膳完毕便觉脑袋昏昏沉沉,没多时便在这榻上睡了过去,那两个聋哑女见她睡着神态有些微的放松,某一刻忽有帘风轻动,一阵淡淡香火味儿飘了进来,这味道在正殿之中很是正常,虽然这东厢与那边有段距离,且专门是让主子们休息之处,平日很是避免那刺鼻的味道,今日不知怎地……聋哑女并非是大秦人,并不知此间奥秘,两人相视一眼觉得这味道并没什么不妥,便未予理睬,谁知道这么大的风不会带着这味道乱窜呢……   ·   “苏苏,苏苏……”   “苏苏,你再不醒我可上下其手了!”   沈苏姀迷迷糊糊之间只听到一道聒噪的声音在耳边落定,感觉到一股子气息在朝自己面颊逼近,她想也未想便扬手一甩,“啪”的一声脆响,伴随着一人“我草”的低咒声将沈苏姀彻底从那昏沉之中拉了出来,一睁眸,当即对上谢无咎哀怨的眼神!   见她终于醒来,谢无咎捂着脸顿时露出一副苦相,猛地靠近她道,“苏苏,说你对我无情你果然不叫我失望,我费尽心思来看你你竟然二话不说便赏了我一巴掌,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叫那嬴湛去弘文馆找什么史册,苏苏,我不管,你来安慰我……”   说着便靠近过来,沈苏姀撑着迎枕坐起来,眸光一扫只见门口站着的两人已瘫倒在地,她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道了一声“得罪”。   谢无咎眉头狠皱,指着沈苏姀这幅摆明了打了就打了的样子“你你你”了半晌也未说出一句话来,沈苏姀看着他这模样双眸坦然,“我有个习惯,睡觉之时不喜旁人靠近我身边半尺之内,你若觉得委屈,不若先走一步?只当嬴湛未去过弘文馆便是。”   她说话仍是有气无力,谢无咎闻言哪里能真走,捂着脸的手一放,赫然坐直了身子,一副大义凛然模样,“便是嬴湛不去弘文馆,今日我亦会来见你,若非我和左侍郎提了一句洛阳候在宫中小住却怎么未曾来祈福做法会,只怕你还出不来。”   谢无咎今日里总算褪下了那骚包的大红织锦袍子,虽则如此,一身赤色的七品芝麻官官服仍然能衬出他的风姿,再加上那双桃花眼,整个人依旧风情万种玉树临风,然而沈苏姀看着如此风情万种的他却眼底生寒,她从来就没有小瞧谢无咎,然而从他刚才这一句话她便已经能断定,他知道她被囚禁在栖梧宫,并且或许连原因都知道……   “既然如此,那你必定有话告诉我,说吧。”   沈苏姀双眸沉静,谢无咎却笑着眯眼,“你不问,我从何说起,我既然答应了你要为你解惑,那这一次更不能掉链子,苏苏,你看我为你连迷晕宫女的事都做了,倘若被瑾妃知道必定要杀了我泄愤,苏苏,你可愿为我和秦王悔婚了?”   这等危机四伏的时候,沈苏姀竟然还能因此话冷笑一声,看着她这冷笑,谢无咎的双眸便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秦王有难,恐怕你不悔都不行。”   沈苏姀一笑,“说说看。”   谢无咎大咧咧的坐在这东厢之中,沈苏姀知道外头还有禁卫军守着,并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法子,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想要的消息,谢无咎只怕能全给她!   谢无咎见她听见嬴纵的消息竟然还能一身坦然不由也跟着一笑,只一双眸子死死盯着她的眸子道,“秦王在药王谷负伤,眼下已令亲随回君临送药,自己则被困在了去钦州的路上,苏苏,秦王去钦州必定是知道了你眼下的处境,我猜他恐怕要调兵了,可他一旦调兵,你便当真成了人质,苏苏,他如此不顾你……我看,你还是悔婚随我走吧!”   分明说的是十分认真的话,可那最后一句却生生将那凝重的气氛毁了,谢无咎直指嬴纵弃她于不顾,沈苏姀闻言却没有半分不满,只点着头道,“很好,还有其他的吗?”   谢无咎挑眉,“你问,我答。”   沈苏姀深吸口气坐直了身子,“宁阀。”   谢无咎闻言一笑,“皇帝病重,宁默执掌朝堂,眼下无论是中书门下还是枢密院都以他马首是瞻,宁天流仍然在骁骑营之中任职,宁微倾本在御前,只因为皇帝这几日重病才未曾当值,皇上若就此病故,宁家一家独大!”   沈苏姀狭眸,“宁家欲支持谁立储呢?”   谢无咎又笑,“宁天流兄妹二人自然是支持秦王,宁默或许不愿支持秦王,可他没了旁的法子,随便哪一个嬴氏皇子登基,宁家一家独大的时间都不会太长,眼下,宁默当然是以皇帝之意为准,倘若皇帝病故之前未留下遗旨,自然是顺大势而为。”   沈苏姀狭眸,皇帝不会未留下遗旨,因今日苏瑾去天寰宫便是为了立储之事,等立太子的旨意一定,皇帝便失去了价值,皇帝死不足惜,苏瑾想掌控嬴湛掌控大秦的江山却是太难,而宁默更是深不可测,沈苏姀定了定神,“瑾妃娘娘可和宁默私下结盟了?”   沈苏姀一问,谢无咎唇角一扬那双桃花眼顿时眯了起来,身子前倾朝她靠近三分,“苏苏,你为何总是想试探我,瑾妃和宁默私下勾结你不是早就知道?”   两人相距咫尺,彼此都能清楚的看清各自眼底的情绪,然而两人又都不是简单的人,各自眼底竟都是一片平静,沈苏姀眼底虽无情绪,可心底早就天翻地覆,直到这一刻,沈苏姀才真真肯定了眼前这人的深不可测,昭武帝的旧事用些手段用些人脉或许真的可以查出,可是宁默和瑾妃结盟之事却实乃机密,他从哪里知道呢,他既然知道了此事,那是否就是知道了瑾妃的身份,甚至,或许连她的身份也早就一清二楚,思及此,沈苏姀忽然想起了某一日他在刑部大牢之中对她说的话,他说,他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   背脊泛起两分寒意,沈苏姀又问,“瑾妃娘娘除了宁默,可还有倚仗?”   谢无咎一笑,适才稍显紧张的气氛一散,一双桃花眼中千朵桃花次第绽放,他略带宠溺的抬手抚了抚沈苏姀适才靠在迎枕上浅眠时弄出的乱发,直起身子语气万分笃定的道,“还有镇南军之中的一个骠骑将军是她亲信,那人这几日正巧回朝述职,带着其麾下三万人马已在来君临的路上,不出四日便可到君临百里之外,那三万人马多有连年来和南煜小战之时俘虏来的南煜战士,对这位南煜郡主还算忠心,除此之外,便是这君临城和宫中各处安插的死士了,再说的话,便是南煜,她毕竟是南煜的郡主。”   当心中已经定位了一个人的深浅,当他再说出石破天惊的话之时沈苏姀心底已经是波澜不惊,而谢无咎口中的巧合又怎会是巧合,可是只有三万人马,相比于君临城外天子直统的十万忠勇军仍是不堪一击,苏瑾的打算是什么呢?   沈苏姀沉思,谢无咎便只瞧着她并不打扰。   须臾之后,沈苏姀抬眸看他,“骁骑营有何动作?忠勇军呢?”   “骁骑营无状,忠勇军亦然。”   谢无咎说完,沈苏姀便彻底的沉默了下来,这一次她沉默的时间太长,谢无咎摇头一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玉瓶,“苏苏,这是能解息魂香的解药,不出六个时辰便能恢复如初。”   沈苏姀抬眸看谢无咎,他既然知道那么多旁的事,这息魂香便也不算什么了,沈苏姀坦然接下,看着谢无咎又问,“宁默是否真心和瑾妃结盟?”   谢无咎听到这话却是皱了眉,叹一口气面露遗憾,“别的我都知道,偏生这一点我不知,我无法将细作派到宁默的心里去看他是如何想的,寻常他更是个滴水不漏的。”   谢无咎说出这话,沈苏姀觉得正常,倘若他当真什么都知,沈苏姀恐怕会以为他是鬼怪之物,话至此,沈苏姀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本想再问一个问题,可想了想却还是摇了摇头,看向外头加急的风雪朝他道,“时辰不早,保重。”   谢无咎知道这是逐客令下了,站起身子之后却是道,“你放心,皇帝不会杀瑾妃。”   沈苏姀一鄂,一直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头终于露出两分讶然,她适才想问的问题正是问问苏瑾的凶吉,可一想到他不是江湖术士才止住了,可没想到他竟然主动答了她心底所问,这怎能不叫她心中惊讶,看着她终于露出讶然谢无咎面上笑意更甚,隐藏着几分得意,又深深看她一眼道,“希望我们下次再见的时候你面色能好些,你这样,真叫人心疼……”   眼底瞬间便恢复平静,沈苏姀好看的眉头微蹙,谢无咎再不说一言的走出门去,不多时,沈苏姀只透过窗户看到一行礼部官员从主殿之中走出,谢无咎笔挺的身躯走在最后,漭漭风雪之中,那身影分明变得越来越小,却始终笔挺飒然不可磨灭。   沈苏姀收回目光,毫不犹豫的吞下了玉瓶之中的药丸,左右看看,将那玉瓶扔到榻和墙壁之间的缝隙之中,想到谢无咎所言的嬴纵往钦州方向去心底一安,而后便裹着狐裘毯子睡了过去,没过多久,那两个晕过去的侍婢醒了过来,见自己不知何时竟然睡倒在了地上当即面色大惊,第一时间往沈苏姀睡得方向看过来,待见到沈苏姀还好端端的睡着有呼吸身子有微微动作之时方才松了口气,其中一人出去看了看,不过片刻便回来,对着另一人摇了摇头示意外头并无异样,两人眼底满是疑惑又满是担忧和畏怕,又看了看床榻上的沈苏姀,两人再度对视一眼,对适才的变故达成了共识。   沈苏姀“醒来”之后并未发现任何异样,倒是觉得服了那解药之后手脚有了力气不至于连个杯子都拿不起了,然而无论再有力气,用午膳之时她还是未表现出半分,用完午膳,下午的法会便要开始了,沈苏姀并未见到瑾妃,亦不知外头状况,甚至连嬴华庭都不曾看见,远远地有诵经声传来,直至这次的法会结束也再无人进东厢,沈苏姀觉得有些奇怪,不由又想起了苏瑾那三万人马的作用,三万人马的确算得上是苏瑾最大的倚仗了,对于大秦来说更是个危险至极的所在,倘若在君临无守军之时这三万人马或许能起一些作用,可眼下忠勇军就在君临城外,那三万人马来做什么呢!   镇南军,骠骑将军,三万人马……   想了半晌无果,眼见得天色越来越晚,晚上的那一场法会却久久不曾开始,沈苏姀心底有些不安,只希望不是出了什么岔子还是改了吉时,每一次法会都有吉时,哪怕是在半夜都要凭钦天监的安排,就如同昨夜一样,沈苏姀久等不见外头的动静,却见昨晚的黑甲侍卫出现,指挥那两个宫婢将她扶下地,竟是要送她回栖梧宫!   心头一紧,沈苏姀不动声色的随几人出了主殿,天色渐晚,宫灯次第而亮,坐上肩舆之时沈苏姀再回头朝主殿之中看了一眼,不仅没有苏瑾,连丽嫔和嬴湛、嬴华庭都不见,难道是因为那边立储已定在宣读立储诏书或者皇帝要见嬴湛?   沈苏姀尽量往好的地方想,一走出法华殿的长廊便被细密的风雪包裹了住,铺天盖地的寒意侵体而来,只让她生生打了个颤,抬眼望去,九重宫阙连绵十里,飞梁斗拱尽显巍峨,此刻被素雪所覆,又是平日里见不着的壮美无暇景象,迎着迫人的风雪,沈苏姀心头涌动的热血似乎也被冻成了冰块似得发冷发沉……   肩舆从法华殿走出,要一刻多钟才能回到栖梧宫,沈苏姀不知道天寰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最多也只能得身上的药性散去才能有所行动,而她身边的这几人,却是无论如何不会对她说什么,沈苏姀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望向天寰宫的方向出神。   因是下了大雪,地上有些打滑,因而肩舆行的万分之慢,刚转过一道拐角,一道黑影忽然从抬肩舆的士兵脚前滑过,那士兵不知何物当即一惊,脚下跐溜便是一滑,肩上的肩舆瞬时向右一偏,眼看着就要将沈苏姀摔在地上,电光火石之间,却是站在肩舆右侧的那领头士兵一把撑住了肩舆,那前头士兵只是滑了一下并未摔倒,赶忙直起身子才免了这一场祸事,沈苏姀自己也被吓得了一跳,幸而没出事方才松了口气。   “请侯爷恕罪!”   虽然几人乃是奉苏瑾之命看着沈苏姀,可适才委实惊险,沈苏姀挥了挥手不语,并未打算追究,因是出了这等变故,虽然沈苏姀未曾出声,可一行人还是停了下来,更有一人小跑几步朝那黑影追去,不过片刻抓回来一只灰色野猫,宫中少有野物,这东西必定是从那个殿中跑出来的,沈苏姀并无心此事,正要说随便处置了拐角前头却跑来两人,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嬷嬷,另一个则是个看着十三四岁的小宫女,两人不知沈苏姀在此处,跑到了跟前才猛地一顿,再看到士兵手中抓着的小东西,面色一白跪在了地上!   “这是你们的养的?适才差点惊了洛阳候的驾!”   那领头的侍卫话语落定,两个人顿时匍匐在地,年长的那人开口求饶,“请侯爷恕罪请侯爷恕罪,奴婢回去便会将这东西处置了!请侯爷饶命!”   低贱的宫女当然比不上一位侯爵的好歹,沈苏姀随便说点什么司礼监自会处置了她们,沈苏姀本就不是会计较这些的人,只看着那抓着小猫的士兵道,“把这小东西给他们,我们先走,宫中不许宫女私养小宠,只这一次了!”   这话前面对士兵说,后面对那两宫女说,话音落定,那士兵便上前将猫扔到了那两人之前,小猫见到了主人喵一声窜到了那宫女的怀中,那宫女犹豫一瞬才将猫抱住,又连声的谢恩,沈苏姀不语,挥了挥手示意回栖梧宫,几人不敢耽误,当即抬着她朝前走,刚往前走了没几步,身后便传来那嬷嬷的训斥声——   “好大胆的东西,明知道宫中不得私养小宠竟敢将这野猫藏着,倘若今日遇到的不是洛阳候,咱们两个的小命都不必要了!”   嬷嬷训斥声怒意非常,可适才替宫女说话的也是她,足见还是个好心的,沈苏姀闻言弯唇,又听那小宫女一声哭腔的道,“嬷嬷不知,这猫儿我是看着死死的绝不会叫它跑出来的,都是青儿那丫头不喜这猫儿,专门将它放出来惹事好被杀死,虽然是野猫,可这大冷天的若是扔掉必定会冻死,求嬷嬷开恩莫要将它随便处置了……”   宫闱之中人人都生着一颗吃人的心,岂不知那个青儿想算计的怕是你这个得掌事嬷嬷宠爱的小宫女而非你手中的猫儿,沈苏姀远远听着那逐渐低下去的话语声心中做叹,忽然,她早已展平的双眸狠命一皱,豁然回头望向了适才出事的地方,雪幕纷纷早已看不清那两个宫女的身影,可适才她们那对话却让沈苏姀瞬时醍醐灌顶!   寒意刺入心脏,一瞬间涌入沈苏姀脑海的只有两个字——事败!   ------题外话------   多谢投月票和评价票滴姑娘们!拜谢! ☆、173 事败临危,丧钟响彻!   “回栖梧宫!”   一声令下,沈苏姀骤然凝重的声音在这风雪夜里显得万分迫人,那黑甲军头领不敢耽误,打了个手势抬着肩舆的二人便加快了脚步,半刻钟的时辰后到了栖梧宫,肩舆一路抬进宫中,沈苏姀凝眸朝主殿方向的望去,却是灯火昏暗,眉头一皱,沈苏姀转身看向那头领,“瑾妃娘娘有没有说她何时回宫?”   那头领闻言一怔,摇头,“娘娘未说。”   沈苏姀定了定神试着提动内力,然而服药的时间尚短,眼下她还没有恢复完全,只得装作浑身都无力气的借着两个聋哑女的搀扶朝左厢而去,沈苏姀面上平静下来,只吩咐道,“去天寰宫看看瑾妃娘娘何时回来,我有要事告知与她。”   沈苏姀话音落定,却不见那侍卫头领动作,缓缓转身,沈苏姀眼底迸出两丝寒光,分明虚弱的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可那目光却是分外逼人,那头领不敢和沈苏姀对视,四目相对一瞬便低下头去,拱手抱拳道,“属下领命,这就去天寰宫。”   话音落定,那头领当即转身而走,沈苏姀见此眼底的冷色方才一敛,随着那宫婢二人的搀扶进了厢房之内,在临窗的榻上坐定,沈苏姀闭眸靠在身后迎枕之上静静的等着苏瑾,好似在打一场不见烽烟的仗,越是紧迫,她却是要让自己静下心来。   窗外的风雪急骤,这样的天气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不吉之事,沈苏姀心底暗暗念起了凝神的心法,仔细去思量眼下的局面,昭武帝重病,宁默执掌朝堂,后宫有苏瑾控制,还有嬴华庭受她驱使,只要此番立储顺利,即便是明日昭武帝薨逝也没有什么不妥,哪怕宁默野心覆天要独掌大权,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发难,他大可等形势稳定之后再动手。   既然如此,那三万大军是怎么来的呢……   君临城城外有忠勇军十万,城内有御林军并着卫尉营,区区三万人根本就是前来送死的,且那三万人乃是在镇南军之中镇守大秦以南,既然心向着南煜,留在镇南军之中不是对南煜的助力更大?何况留在南境哪怕是出了什么岔子也能朝南煜而去,一旦从镇南军之中走出,一旦生变便只能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她能想的明白,苏瑾便能想的明白,她到底为何要调这三万人马出动呢?!   除非,调动这三万人马的人根本就不是苏瑾!   微闭着的眸子陡然睁开,沈苏姀眼底一时之间有寒光四射!调动这三万人马的根本就不会是苏瑾,她眼下正是摆出贤良姿态为将来成为太后打基础的时候,这三万兵马很有可能引起旁人的怀疑,她又怎会将这三万人马调到君临之外,既然不是她下的令,那么便只能是旁人了,沈苏姀粉拳一紧,忽的想到了一个让她心惊胆颤的可能……   是昭武帝!是宁默!   从头到尾,沈苏姀都觉得昭武帝的重病太过简单,这么多年昭武帝明着暗着遇到过的下毒遇刺恐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这一次却是被苏瑾得手了,再加上最忠于皇家的宁默竟然也偏向了苏瑾,怎能不叫人怀疑,昭武帝从一开始就布的一手好棋,或许苏瑾从南煜出发的时候昭武帝就已经知道了她来者不善,宁默的反常,更当是昭武帝的授意!   沈苏姀呼吸一重,眼底顿时寒星一片,转头看向窗外,却仍然没有苏瑾回宫的动静,沈苏姀心底焦急,动了动手脚可恨那迷药的药性还未完全祛除,咬牙屏息,只能等那黑甲头领早些归来,半刻钟之后,左厢之外终于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帘络一起,那黑甲头领一身是雪的走进了屋子,朝沈苏姀一拱手道,“回禀侯爷,皇上的病情从下午开始恶化,眼下天寰宫已经封宫,消息送不进去也传不出来,属下等了一刻钟见没法子才回来的。”   沈苏姀陡然眯眼,“你是说,没法子递消息给瑾妃?”   那头领点点头,“是。”   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厉光,看着眼前这护卫的眼神顿时锋利起来,那护卫不知道沈苏姀为何忽然如此,只觉得额头上一点点的溢出几分冷汗,室内安静的厉害,外头的狂风嘶吼这鼓撞在窗棂上,同样也撞在这护卫的心间,纤弱的沈苏姀周身仿佛生出一种气势,那气势泰山压顶似得朝他逼过来,他这般一个大男人竟生出两分畏怕来。   “你不是大秦人罢?”   就在这护卫觉得自己的心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的时候沈苏姀忽然道出这样一句话,那侍卫先是一愣,而后面色止不住的变白,随即,眼底生出了两分阴鸷来,见他眼底有狠色一闪而逝沈苏姀才满意的笑了笑,“既然是跟在瑾妃娘娘身边的死士,又怎能在本候面前露怯,瑾妃娘娘既然让你看着本候,想必你是受她信任的,你可知眼下你和瑾妃的处境怎样?”   沈苏姀语声轻缓,那无形的压迫感随着她的话语绵绵而出,直逼得这护卫充满了戒备又满头大汗,沈苏姀无需他答话,只死死盯着他的眸子笑意悠扬。   “大难临头!”   某一刻,沈苏姀忽然语声狠厉的落下此四字,那护卫正值意识最为薄弱之时,听闻此言整个人一颤,沈苏姀盯紧了他道,“天寰宫有变,眼下栖梧宫中有多少人可信?”   那护卫心惊胆颤,张口便欲答话,临出口之时却又忽的止住,看着沈苏姀满是犹豫和疑惑,沈苏姀冷笑,“本候若不是为了瑾妃好,大可在这里看着你们等死,瑾妃与我有旧交,你无需怀疑本候,还不快快答话,当真想死在大秦?”   沈苏姀说的急快,那侍卫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心底的畏怕却是那样真实而迫人,再加上瑾妃交代过不可怠慢沈苏姀,他眨了眨眼便道,“栖梧宫中最为亲信的人并不多,算上属下只有二十个左右,可是在外头还有我们的人,属下并不知道详情。”   沈苏姀凝神须臾,又问,“孟先生在何处?”   那护卫想了想,“孟先生这几日都住在宫中,此刻大抵在如意宫与十殿下为伴。”   沈苏姀定神片刻,抬手便道,“拿纸笔来!”   她抬手的动作还算得上利落,那侍卫一下看呆了眼,沈苏姀中了迷香他们是知道的,却不知她怎能动弹了,正疑惑之间,沈苏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却陡然变的森寒无比,那侍卫心神一震回过神来,转身便去一帘相隔的小书房拿来纸笔,将纸铺在案几之上,随后便见沈苏姀利落的探身过来下笔疾书,写好几十个蝇头小字,待墨迹稍干之后沈苏姀才转身递给那护卫,“去找个信得过的人来,将此物送给孟先生,现在就去!”   眼前这人乃是那十多个侍卫的头领,沈苏姀留在还有用,那侍卫接过沈苏姀手中的信笺便转身而去,不出半刻又返回,定声道,“已经让人送去,侯爷还有何吩咐?”   沈苏姀轻轻呼出口气,坐直了身子手指下意识的在案几之上轻敲,“噔噔噔”的声响落在室内,和外头急骤的风雪呼啸声相比竟然能安稳人心,不过一瞬,沈苏姀又问,“守在天寰宫之外的是何人,二公主现在何处?”   那护卫见沈苏姀这个时候给孟南柯送信已经算是相信了他,更被沈苏姀的样子震住,顾不得怀疑许多只管答话,“天寰宫之外乃是何冲带着御林军守着,因而适才属下才未曾过多纠缠,二公主早前和娘娘一同到了天寰宫,眼下还未出。”   沈苏姀浅吸口气,眉头皱的愈发紧,“现在,什么时辰了?”   那侍卫想了想,“亥时未至。”   沈苏姀算了算,谢无咎曾言这解药六个小时便能发挥效用,眼下则还差一个时辰,思忖一瞬,沈苏姀还是道,“带这你这里所有的人去法华殿。”   那护卫一愣,“法华殿?”   沈苏姀点头,“不错,此去不为旁的,只敲丧钟!”   那护卫更是不解,沈苏姀又加一句,“七七四十九下,一样都不能少。”   护卫心中一震,七七四十九下,此乃帝王薨逝之时才敲的,可眼下昭武帝还好好的,为何要敲这丧钟,即便是敲了丧钟,又和解决眼下这处境有什么关系,随即这侍卫又是一愣,心底疑问巨大,他索性问,“敢问侯爷,适才大难临头何解?”   沈苏姀扫了他一眼,“瑾妃来秦目的暴露,岂非大难临头?”   那侍卫眉头狠皱,沈苏姀亦冷眸,“还不去敲钟——”   那侍卫心跳若擂鼓,再不敢耽误转身便走,刚走出几步沈苏姀又喝道,“敲钟期间必有人来挡,只需告诉他们昭武帝已逝你们奉何冲之命前去,若还有人挡,直接杀了了事,敲钟之后,直接往永安门接应,今夜,你们所有人必须出宫。”   那侍卫一愣,回头看着沈苏姀发怔,见沈苏姀冷漠不语,又问一句,“那侯爷呢?”   沈苏姀挥手,“无需管我!速去罢!”   那侍卫便再不多言转身走了出去,沈苏姀浅吸口气,依旧安静的坐在榻上,心底缓缓地念着心法,试着提起体内内息,小半个时辰之后,茫茫风雪夜之中陡然有一声悠扬响亮的丧钟响彻大秦帝宫,沈苏姀闭着的眸子陡然睁开,随着第二首的响起下地朝门口走去…… ☆、174 苏氏所受,尽数还汝!   “将军,听——”   夜似泼墨,风雪呼号,天寰宫门廊耳房之中凝神打坐的何冲忽然被身边侍卫推了一把,豁然睁眸,他漆黑的双眸之内满是惊疑,天寰宫的夜极静,里里外外御林军和宫婢太监们虽然多,却无一人敢说话,内里是死一般的沉寂,可这屋子外头风雪的动静却太大,一动一静相互辉映,当那悠远的钟声穿过黑夜穿过风雪落在他耳边的时候他只觉不太真切。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一个须臾之后,众人色变!   “是丧钟!”   “将军,是丧钟!”   “这个时候的丧钟唯有……寿康宫……将军,是太后!”   何冲“噌”的站起身来,一手握着腰间刀柄大踏步的朝门口走去,铠甲声锵锵作响,在这寒夜之中越显急迫逼人,何冲刚毅的眸子半眯,朝法华殿的方向抬眸远望,身边副将见此走至他身侧,语声压低了道,“将军,早前便听说太后不好了,这个时候出这样的事情天寰宫不可能不过问,太后薨逝更需要人出面,咱们现在怎么办才好?”   说话之间悠扬的钟声已经响到了四声,一片寂静的天寰宫开始生出些聒噪,何冲刚毅的面容之上眉头一皱,大踏步的朝主殿的方向走去,密密麻麻的御林军围住了整个主殿,戒备森严不亚于一场军事对峙,何冲顶着风雪走至天寰宫正殿之前,恰好看到面色煞白从殿内走出的全福,何冲意有所指的朝主殿之中看了一眼,“全公公,如何是好?”   全福甫一走出主殿便将目光投向了寿康宫的方向,眼底一抹沉痛一闪而逝,闭了闭眸子才定下神来问,“寿康宫可有来报信的?”   何冲眸色一沉,“外头风雪太大只怕要再等一阵子。”   全福狠狠的叹了一口气,“这几日太医院日日都将心思放在皇上身上,却是没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太后竟是未撑过去,你们在门口等着,待会子一有报信的来便领进来!”   话音刚落,何冲身边的副将带着个小太监从宫门之外急匆匆的进了天寰宫宫门,那小太监一脸泪痕浑身上下都是雪粒腰间系着一条白绸,走到何冲和全福面前就往下一跪,“拜见何统领拜见公公,小人前来报丧,太后……太后她老人家刚刚去了……”   语声哽咽说不出的悲切,全福看了看这个小太监,虽然不认得这张脸却认得他身上寿康宫的宫服,何况太后薨逝这样的事谁敢乱说,全福深深一叹,点着头道,“皇上今夜亦是病重着,眼下还昏睡未醒,告诉路嬷嬷,寿康宫眼下一切由她做主。”   那小太监闻言顿时低低抽泣起来,“启禀公公,太后薨逝,路嬷嬷当下亦跟着去了,眼下寿康宫中无人掌驰,已然乱作一团,还请公公让瑾妃娘娘出面罢!”   听着这话全福眼底又是一痛,想了想才一叹,“路嬷嬷对太后娘娘忠心耿耿,当真大节!好,咱家知道了,你先回去让钱程安抚,稍后便有人去帮你们掌宫!”   那小太监抹了一把面上的泪水点点头,磕了个头起身走了出去,见那小太监走远,全福看着何冲的目光带着几分深意,“太后和路嬷嬷都出了事,皇上这边又重病在身,寿康宫里无论如何不能没有个主事的,这么呢看至少也要等头一日的大丧过去才可,瑾妃娘娘眼下乃是后宫掌宫之人,无论如何都不能不出现,你安排几个人送瑾妃娘娘去寿康宫,寿康宫眼下只怕乱成了一锅粥,先安稳人心再说,你手下的人亦莫要大意,等外头传来消息才好动手,至于皇上这边,太后薨逝皇上必定是要尽孝心的,只是要等病情稍稍好转几分才可。”   何冲眼底闪过两分微光,点了点头。   全福颔首,转身入了主殿,从主殿一路到昭武帝寝殿皆是小黄门林立,内殿门口还有太医院十多人守候在外,因是听到了那丧钟,殿中诸人俱是面色微白,面面相觑一瞬看到全福走了进来,均是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全福对着众人一叹,大家便都明白,无声无息的朝寿康宫的方向跪倒磕头,本就药味弥漫的殿中顿时一片哀戚,全福抬步进门,顿时看到了等候在外室沉着面容未语的苏瑾,苏瑾见他进来双眸微狭,“是寿康宫?”   全福点点头,“回娘娘的话,是太后她老人家去了。”   苏瑾眉头一皱,似乎有些意外,双眸一垂面上装出两分悲戚之色,眼底却并无半分波澜,耳边的丧钟声仍然在响,且一声比一声更为凄婉绵长,浑似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稍稍一默,苏瑾回头看向内室入口处,眼底闪出两分幽光,“皇上他……”   全福随苏瑾的方向看过去,内饰入口的珠帘静垂,能依稀看到里头龙床之上睡着的人,全无声息,死气弥漫,这丧钟,几乎就像是为昭武帝敲得,全福看了一瞬便回转了头来,口中定定道,“皇上暂时还醒不了,瑾妃娘娘有话只能等皇上醒了方才能讲,寿康宫已经来抱过丧了,掌宫的路嬷嬷眼下也随着太后娘娘去了,一时间寿康宫没个主事之人,太后丧仪并不得旁的,还请娘娘……”   苏瑾挑眉,“不是说皇上想让本宫陪在天寰宫?”   这么一问,全福立即苦叹,“自然是以太后为要。”   苏瑾面上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点头,“本宫自然明白,本宫这就去寿康宫。”   全福躬身应是,转身一请,苏瑾又回头看了一眼内室的昭武帝,而后便带着凌霄往外走,走至门口,便见到何冲已经点了二十个侍卫在门前,全福见此一笑,口中道,“外头风急雪骤,何统领派些护卫护送娘娘过去寿康宫。”   苏瑾不置可否的点头,走出宫门上了属于她的玉辇,她的玉辇本就有宫女太监十多人前后回护,眼下又加上了二十个御林军,顿时成了一个浩浩荡荡的大队伍,车轮滚动,车厢之中的苏瑾和凌霄四目相对,眼底都生出了两分且惊且疑的光,苏瑾眼神示意了一番外面的御林军,凌霄双眸沉暗的握住了腰间的软剑。   从天寰宫到寿康宫的距离有些远,再加上今夜雪大风急,玉辇走的比往日里慢的多,宫道之上的宫灯大都被吹熄,隔了很远才能看到一二,昏黄的光映照出雪花的细密,纷纷扬扬让天地都混沌素白,走着走着,玉辇忽然停了下来,而后便调转了马头朝一处侧道走去,跟在最后的御林军见状上的前来,“怎地不走主道,怎么回事?”   那车夫乃是栖梧宫中的小太监,听着这低喝似得问话有些瑟缩,只指了指前头路上横着的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这树被雪压断了挡了路,眼瞧着这雪积得厚实玉辇不好过去,还不如走侧道能快些。”   这条道本是平日里天寰宫到寿康宫的主道,可这会子却见道旁一棵三人合抱的古书倒在了路中间,路上本就积了雪,眼下那树倒下来树冠上的雪都落在了路中间,搬开树本就费劲,还要除雪就更耽误时间,而寿康宫那边自然是耽误不起了,那御林军的侍卫见状不再多问,当即便点点头由着那驾车的小太监朝侧道而去,侧道乃是一处刚刚好能过一辆玉辇的巷道,因为道两旁都是高大的殿阁建筑,光凭着那廊檐就能挡住许多雪,因而反倒更好走些。   二十个御林军前面十个后面十个的将玉辇围在了中间,一行人一点点的没入了一片漆黑的巷道之中,某一刻,走在玉辇之后的御林军忽然听到了咻咻咻的破风声,破风声一落,随即有低低的闷哼声响起,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偏生此事风雪呼号谁也听不清楚,既是不确定前面发生了什么事谁也都没有声张,可下一刻,那御辇忽然停了下来,后面的十人各自皱眉,正要上前问,却忽然看到一道黑影从御辇之前陡然跃起——   “有刺——!”   “客”字尚未出口,却有数道寒光从那黑影身上迸射而出,转瞬之间便没入了这十多人的胸膛和脖颈,有人痛哼,有人凭着最后的力气喊了一声,有人手快已经拔出了刀,然而所有的挣扎都在那百步穿杨的弓弩之前变成了徒劳,在这处无人可知的小巷子里,在疾风怒卷大雪纷飞的夜色之中,瑾妃玉辇的前后,不出片刻已有二十人了断了性命!   收起弓弩,沈苏姀脚尖刚落地便有一道劲风直刺她门面而来,“叮”的一声轻响,一把软剑被一把匕首挡了住,沈苏姀狭眸看着眼前的凌霄,冷冷开口,“是我。”   凌霄适应了一下黑暗才看出了沈苏姀大概的轮廓,软剑一收看着满地的尸体蹙眉,在他们身后,玉辇的帘络唰的掀起,苏瑾一身红裙披着雪白的披风站在车辕之上看着她们,确切的说,是看着沈苏姀,正要问什么,沈苏姀却抢先一步开了口,“太后并未薨逝,丧钟是我吩咐人去敲响的,若非如此只怕娘娘出不了天寰宫。”   沈苏姀眸光一扫看向跟在这玉辇前后的几个太监宫女,“这些人哪些是娘娘亲信都留下,哪些不是先敲晕了再说,事不宜迟,我们要出宫去!”   七七四十九下的丧钟还剩最后几下,沈苏姀的语速越来越快,见苏瑾不动而那些太监宫女面色并不比常人便有些明白过来,点头道,“如此便是最好,眼下我们去永安门!”   帝王薨逝丧钟敲七七四十九下,而太后薨逝却只用敲三十六下便可,眼下这丧钟数目早已过了三十六,天寰宫必定会发现不妥,他们的时间并不多,苏瑾似乎明白了沈苏姀的意思,却是看着她道,“侯爷……可真是叫人讶异,不过本宫为何要去永安门呢?”   苏瑾的语气不善,对她眼见得还是不信任,沈苏姀这才沉声道,“昭武帝病重是假,宁默结盟也是假,其目的不过想请君入瓮欲擒故纵好看明白娘娘和南煜的打算而已,娘娘在镇南军之中有亲信,而今那位骠骑将军正带着三万人马在来君临的路上,我想着必定不是娘娘的意思,因为眼下昭武帝等的就是让这三万心向南煜的大军全军覆没,等这件事落定,宫里便会开始剪除娘娘带来的细作和死士,娘娘危矣!”   话音落定,苏瑾并不为所动,沈苏姀深吸口气上前一步,又语声切切道,“娘娘今日本打算让昭武帝立储,可我料想这立储必定不顺利,若非太后之事,娘娘极有可能会被禁足,等三万大军的消息一来娘娘再无起死回生的可能,天寰宫很快便会发现事情不对,我们的时间并不多,娘娘应当信我,孟先生在永安门接应……”   风声呼喝,苏瑾站在车辕之前仿佛成了一座雕像,那双漆黑傲然的凤眸之中一片沉静,好似这样大的变故是她早有预料似得,片刻的寂静,她笑了笑,看着沈苏姀的目光愈发复杂,“侯爷既然解了那息魂香便该早些回沈府,何必走今日这一趟?”   苏瑾的话意不明,沈苏姀不再和她说,只一转眼看向了凌霄,凌霄的面色早就变得十分难看,被沈苏姀一看,他立刻想起了早前沈苏姀问过他的话,心头一震,当即转头看向了苏瑾,苏瑾见凌霄也看着她面上的笑意当即真诚了几分,她朝凌霄伸出手来,凌霄赶忙上前一步将她扶住,见她欲要下马车,干脆大手一览将她抱了下来,苏瑾稳稳落地,看了看满地的尸首看了看四周一双眸子灼灼盯着他的十多个亲信们点了点头,而后朝着沈苏姀一笑,“好,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自然是说走便走,侯爷带路罢——”   沈苏姀心底大大的松了口气,看了凌霄一眼心底有些欣慰,而后二话不说的利落转身朝那侧道深处走去,身子一转,循着个只容两人并肩的小巷子一路朝东!   ·   当第三十七声丧钟响起的时候并没有人反应过来,可是当第三十八三十九四十声丧钟一直未断之时整个天寰宫的人都惊愣了住,丧钟这等事关重大的礼仪绝对无人敢敲错,众人屏息凝神,待那丧钟终于敲完全福才满头冷汗的看向身边小太监,“可有人数了?这是敲了多少下?司礼监的人竟能出这样大的岔子?”   身边小太监闻言亦面色煞白,“回师父,小人、小人数了一下,好像,好像是四十九……”   “住嘴!皇上还好好的,他们竟也敢!”   全福一声厉喝,一时气的身子都有些发抖,大步从外殿走出去,直直朝着何冲所在的门房处而去,刚走到一般,恰好看到何冲面色沉冷的走进来,二人相视一眼俱是明白大事不好,何冲当先一步道,“丧钟敲了四十九下,要么是寿康宫出了事要么就是有人在其中捣鬼,我已经派了人去寿康宫,到底是不是寿康宫出事很快就会有消息!”   全福气了一瞬到底平静了下来,闻言眯眸想了一瞬,忽然看向何冲道,“瑾妃已经去了寿康宫,倘若那边有变又怎会不来通报,想必是……”   何冲闻言亦是皱眉,思忖一瞬转身便朝门口走,抬手招来几个侍卫吩咐几句,那几人立刻消失在了雪幕之中,何冲静静站在廊檐之下等着,没多时全福便走过来站在了他身侧,何冲转头看他一眼,“皇上那里还是得不出结果?”   全福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才道,“没法子,若是能找得出又何必等到现在还不动瑾妃。”   何冲一叹,看着眼前的雪幕不语。   全福看了看何冲摇头失笑,“皇上他看着瑾妃娘娘的模样……到底是心软过,不然也不会成如今这般模样,当年的事将军是知道的,想必能明白皇上。”   何冲闻言双眸一眯,好似记起了十分久远的事情似得发怔,而后又猛地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才定神道,“皇上怀疑瑾妃娘娘和苏阀有关,却不知此番瑾妃娘娘到底是因三十年前的旧事而来还是因为苏阀而来,皇上身子有碍,却寻不出个缘故来,若是如此瑾妃娘娘还是杀不得,至于外头那三万大军,皇上的意思是……”   全福忽的眯眸,“将军届时便会知道。”   何冲点点头不再言语,只静静看着眼前的雪幕,“南煜对这三万大军可谓是用心良苦,足见他们对大秦还是未曾死心,眼下想起来当初和南煜交手的几阀都不在了,岂不知这是否是天意,或许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何冲低语着,全福听着只皱了皱眉并未曾答话,雪幕纷纷落个不停,不出片刻宫道之上的雪层又加厚了几分,某一刻,早前被派出去的几道身影终于折返,两人身上铠甲之上皆是顶了一层厚雪,齐齐拱手拜倒在何冲身前,一人道,“启禀将军,小人已去寿康看过,太后娘娘无碍!另外瑾妃娘娘并未去寿康宫。”   此话一出,全福和何冲的面色都是一肃,相视一眼,顿时有几分明白过来,何冲看向折返的另一人,那人面色煞白道,“启禀将军,在西六宫云霓殿的后巷发现了瑾妃娘娘的玉辇,玉辇之中已经无人,可是适才将军派去护送瑾妃娘娘的二十个兄弟都命丧当场!”   何冲双眸一缩,“怎么回事?!”   那士兵语气低沉双眸带怒,又道,“雪下得太大车辙都找不到了,属下几人是循着血腥味过去的,去寿康宫的大道之上倒了一棵古树,想来正是因为如此那马车才走上了侧道,属下几人找过去的时候兄弟们都断气了,每个人都是中弩箭而死,是我们御林军分队长才能佩戴的弩箭,可三十连发,兄弟们个个都命中了要害,有的人连刀都未曾拔出来!足见来人下手之快,二十个人几乎在一息之间全数毙命,属下推断必定是咱们御林军之中已经混入了细作,否则断不能如此出神入化!”   好端端的竟然在宫中死了二十个兄弟,还死的这样窝囊,何冲的面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只定定看着那人,“瑾妃娘娘已经不知去向?”   “没错,属下还查探过那玉辇,玉之上并无刀剑伤痕,且现场也没有栖梧宫宫婢太监的尸体,属下以为此番可能是里应外合!”   何冲点了点头挥手让这两人退下,这才转头看向全福,全福的面色亦是一片凝重,“丧钟已经敲响,宫里那些不知情的只怕还以为皇上已经……将军,瑾妃不能放出宫去,可宫里各处也要稳当,实在不成将卫同龄从天圣门调回!”   何冲摇头,“不可,宫中城中暗处不知还有多少死士,天圣门不可动,眼下紧要的是等皇上的命令,若无皇命哪怕能抓到人又如何处置呢?”   全福眸一眯,“我这就让人送消息让国公爷入宫,皇上的意思早前是和你交代过的,我瞧着无论如何先拿住人不伤了性命就是了!等皇上醒来再做论断不迟,事不宜迟,将军速去!”   何冲点点头,大手一挥招来近前副将几人吩咐起来……   却说寿康宫初初听到丧钟响的时候便知道是昭武帝出了岔子,太后在病中经不起折腾,路嬷嬷心中哀恸至极当即命太医在殿中点起了助眠的香,寿康宫中侍卫下人扑簌簌跪倒了一殿,唯有路嬷嬷和侍卫长钱程站在宫门口等着报丧,这二人都是宫中的老人了,自然知道皇帝驾崩意味着什么,再想到忠亲王在城外秦王未归,心中更是惊怕不已,等了半晌,丧钟都敲完了还未等到前来报丧的,正觉奇怪之时,一个禁卫军战士却出现在了宫门之前,却并非是报丧,而是问太后娘娘是否安好是否见过瑾妃,路嬷嬷心中满是疑窦,那士兵见状便知她所想,赶忙道出一句皇上眼下仍是安好,路嬷嬷便答了话,那侍忙不迭的就跑了!   心知昭武帝驾崩是假路嬷嬷抹了眼泪心中大松了口气,却委实不知道那丧钟是为何而响,正犹豫之际又有一个禁卫军士兵到了寿康宫之前,跪地便道,“小人奉全公公之命有事禀路嬷嬷,适才丧钟乃是宫中歹人故意布下的迷阵,请嬷嬷万莫相信,眼下宫中各处都混入了死士和细作,连天寰宫之外的御林军之中都失了管制,御林军中已有二十兄弟被杀死在了云霓殿附近的巷道之中,已查明是有歹人冒充御林军下的手,请嬷嬷万万小心,若是遇到了不怀好意的御林军,必定是想谋害皇上的歹人无疑!”   路嬷嬷虽然在宫中这样多年,可是还从未遇见过敢如此大规模冒充御林军行刺的,那侍卫说完便走,她心底却一万个放心不下,适才以为皇帝驾崩她心惊胆战,眼下知道皇帝尚好自然觉得万分庆幸,可怎地连天寰宫的御林军都被贼人混了进去?!   路嬷嬷心中焦灼万分,一转头钱程也面色沉冷,路嬷嬷定了定神道,“今天晚上怕是这宫里的劫难,皇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大秦的天便要塌了,依我看侍卫长不若带着寿康宫的人去天寰宫护驾!只留下一半人马便可!”   钱程凝眸一瞬,豁然点头,“便听嬷嬷的!”   话音落定也不耽误,钱程点了人便走,路嬷嬷目送钱程一行人离开当即下令关了宫门,一边去内殿守着陆氏一边祈祷上苍万万莫要让昭武帝出事……   钱程带着近百人浩浩荡荡的朝天寰宫的方向而去,雪势在加大,近百人的队伍只有十多个火把照亮,刚走过一个拐角便见前头有一行御林军的身影从天寰宫的方向来与要往东北面去,钱程眸光一眯,身边一人顿时道,“老大,全公公不是说天寰宫的御林军里头有问题?这队人好端端的朝东北方去做什么?那边最是偏僻……”   被此人一说,钱程看着那队急匆匆的好似在逃什么的御林军便有些怀疑了,上前一步便大喝道,“你们上面的头头是哪个,站住!”   风雪声大,钱程的吼声大半被盖了下去,那一队朝东北方向去的御林军转过身朝钱程的方向看了一眼,因为没听清吼什么便未停,因为有何冲的吩咐脚步更急了些,钱程一见这模样哪有不怀疑的,二话不说,抄起一只火把便扔了过来,正好打到队尾那人背脊之上,砰的一声闷响,那人被这力道打的滚在地上,整个小队当即停了下来!   前头领着小队的那人亦知道死士和细作的事情,见这些人一上来就动手心头一凛,想到死去的那二十个兄弟当即便回身杀了过去,一出刀便是不可开交,本来这一小队也打不过钱程的这近百人,可没多时零零散散的四处都有御林军听到动静赶过来,彼此指责对方队伍之中有刺客,很快,压倒性的狂揍变成了天寰宫与寿康宫禁军的火拼,喊杀声震天,宫闱各处以为皇上已经驾崩的人听到这喊杀声只以为是有什么宫变发生,很快的,宫女太监们开始收拾细软,宫妃们开始谋划出路,各处守门的禁军亦是心底惶然畏怕,鹅毛一般的大雪细细密密的落下,鲜血变冷,刺目的红艳被掩盖却又很快有新的浇上……   ·   沈苏姀一行人到永安门的时候孟南柯并着早前敲丧钟的那一行人早已等候在宫门不远处的一件废殿之中,见沈苏姀几人出现当即迎了过来,孟南柯上下打量沈苏姀几眼,见她面色尚好才放下心来,并未问她这息魂香是怎么解的,只语速极快道,“我们有两刻钟的功夫出宫,宫外已经安排妥当,今夜便可出城,现在就走!”   孟南柯话音落定,大家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唯有苏瑾不动声色,心中“咯噔”一声,沈苏姀立刻关切的看向了苏瑾,苏瑾见状一笑,忽然反手握住了身边的凌霄,凌霄眉头一皱有些奇怪,看着苏瑾的笑颜却觉心安,苏瑾左右看了看,只拉着凌霄朝一旁走了几步,对着凌霄做了个让他低头的姿势,似有私话要说。   因是离得远众人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以为苏瑾有什么要紧的话要交代凌霄,本以为只是说几句话便可,可紧接着他们却看见了万分诡异的一幕,凌霄倾着身子听苏瑾说话,可听着听着他却忽然站不稳起来,身子几摇几晃眼看着就要栽倒,好似明白了什么,他不可置信的抬眸看了苏瑾一眼,想说什么未说出口,而后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殿外狂风乱作,卷着刺人的雪粒儿打在窗棂门扉上,屋内众人见状都愣在了当下,那边厢苏瑾仍然握着凌霄的手,蹲在他身边静静的看了他片刻才放开他的手站起身来,朝那尚未反应过来的几个黑甲侍卫招手,十多个人上前,苏瑾便将凌霄交到了他们手中,其中一人看着苏瑾欲言又止,苏瑾便眸光一寒道,“把他带出去!照顾周全,然后早日回楼兰去吧!”   十多个人见状一鄂,一人犹豫道,“少主他……”   苏瑾冷笑一声,“不想看他死就闭嘴!”   几人被她气势所摄,再不敢多言,看了看晕过去的凌霄好似明白了什么便闭了嘴,苏瑾深吸口气,一转身身后却出路却被人挡了住,却是沈苏姀身形一动到了苏瑾身前,四目相对一瞬,沈苏姀被她眼底的决绝震撼,咬牙问她,“你要做什么!”   苏瑾挑眉看着沈苏姀,却并未对她说什么,反倒是身子一转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孟南柯,“孟先生,麻烦你了,送他出城便可,你和我的目的到底不是全然一样的,虽则如此,你我合作也并非全然失败,接下来你不必管了,自有我在!”   孟南柯凝眸未语,沈苏姀心底却紧跳起来。   苏瑾看也不看她,只将目光落在那十多个宫婢太监的身上,“我们走!”   话音落定,苏瑾看了一眼昏睡过去的凌霄便转身,绕过沈苏姀欲走出了这处废弃之处欲照原路返回,还未走出几步,身后沈苏姀眉头一皱追上来两步,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了她,“不能回去!眼下整个皇宫都在找你!”   苏瑾转过身来,看着沈苏姀的目光有几分讽刺,“到了此刻,无人能阻本宫之路,洛阳候还是早早回府去吧,连孟先生都没有立场说话,你又因何如此?”   说这话苏瑾便甩脱了沈苏姀的手,可刚走出一步沈苏姀又将她抓了住,回过头去便见沈苏姀双眸深重的看着她,切切道,“你回去是送死!”   苏瑾淡淡一笑,语声森寒,“与你何干!”   苏瑾暗暗使力挣脱沈苏姀的手,奈何沈苏姀竟然非要抓着她不放,苏瑾眼底闪出两分疑惑,深深看了沈苏姀一眼并不打算深究,只内息一提和沈苏姀博弈起来,她并非不会武功,只是寻常从未用过,沈苏姀显然也不知她会武功,一个出其不意的就让苏瑾将她的手卸了掉,见苏瑾就要走,沈苏姀双眸一眯如同猎豹一般的朝苏瑾扑了上去,拿肩锁臂,无论如何,今夜她一定要将她带出宫去!   见沈苏姀竟然动起手来,苏瑾广袖一扬挥开她探过来的手朝左右两个宫女一看,“都傻了?!还不把她给我拦下来!”   话音落定,那两个宫女顿时涌了上来,此二人乃是受过良好训练的刺客,一招一式皆是夺命,沈苏姀防备不慎只得后退,便是这么一退,苏瑾已再不回头的朝殿阁深处而去,红裙飞扬墨发狂舞,似一把不顾一切也要点燃这黑暗宫廷的妖娆业火!   “四姐姐!”   疾风骤雪,沈苏姀情急之下语声艰涩的一唤,苏瑾的脚步猛地一顿,背脊僵硬了片刻才恢复过来,只头也不回的道,“本宫从前的确有个妹妹,不过她已死了,洛阳候莫要喊错了!”   话音落定再不多言,身形一跃便朝前掠去,竟是连半句话的机会都不给沈苏姀留,沈苏姀抬脚要追,身后却有孟南柯将她的手一把攥了住,孟南柯语声切切,“我说过她是不要命的!你跟去她还是会不要命,小苏,没时间了——”   “从前她受苦我不在,这一次我便不会扔下她!”   急急留下一语,沈苏姀一把甩开孟南柯的手没让他多言,内息一提便追了上去,风雪疏狂,卷起沈苏姀白袂翩然,在她前方数十步之外的飞檐斗拱之上,苏瑾一身红裙狂放而张扬,如同一朵盛开的红莲般炫目,再不是当年那个慧黠知礼的四姐姐,却是这个不顾一切担了苏阀之仇的四姐姐,那样的姿态看得沈苏姀鼻酸,那模样,分明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欲将自己生命最后一点力气都用完,“咻”的一声响,漆黑的夜空之中忽有一道赤红色的火光升空,漆黑的夜空瞬间被点亮,顺便照亮了苏瑾那张决绝而凄然的美丽面容。   沈苏姀将那火光看得清清楚楚,那时战场之上发送号施令之时用的信号,沈苏姀眉头一皱,运足了内息朝苏瑾身后赶,寒风刀子一般在人面上割磨,沈苏姀好不容易赶到苏瑾身边去之时只听到她平静却又蕴含着某种疯狂执念的话语……   “苏氏所受,尽数还汝!”   沈苏姀尚有几分不明,耳边却听到了“轰隆”一声巨响,豁然转身朝太液池方向看去,竟看到一束十多丈高的火光瞬间窜起,分明是腊九寒天,分明冻雪厚积,无人能想到这样的天气能燃起那样的火势,那火焰好似被施了什么咒法,顺着太液池边上的回环长廊蔓延开来,寒风过处,火光漫天火舌若蛟,似能将整个大秦帝宫都吞下……   八年前的苏彧身死沙场,并未见过那一场将苏阀千顷屋宅付之一炬的大火有多叫人肝肠寸断,可苏瑾见过,那一场大火终结了苏阀如日中天的权势,亦带走了那个宁愿自焚亦不愿低头认罪的威远侯夫人,苏阀学堂里的断壁残垣便是最好的明证,火势越来越大,如狼烟滚滚,如绯红晚霞,连泼天的暴雪都浇不灭,仿佛是苏瑾那句话的印证。   沈苏姀静静站在苏瑾五步开外,只觉她明艳的身影就要和那火势融到一起,美得惊心动魄,美得壮丽凄绝,沈苏姀动了动唇,话未出,泪已簌簌而落……   ------题外话------   黑暗的一月已经过去!愉快的二月来啦!让我们欢乐的万更起!若各位小主能以一二月票勉励之,那当真是极好的,某步必定勤笔耕耘,但求不负恩泽!拜谢! ☆、175 姐妹相认,嬴纵归来!   火势滔天,风雪夜之中的兵荒马乱终于由天寰宫和寿康宫的拼杀变做了整个大秦帝宫的动荡,风雪虽大,天气却仍然干燥,很有些年代的亭台楼阁几乎遇火便着,不一会儿整个太液池都被吞吐的火舌包裹,风向自南向北,借着狂风火势一路朝北而来,北边一路皆是正殿,倘若照这个势头燃下去,天寰宫首当其冲化为灰烬!   一片沉寂的宫闱闹将了起来,脚步声,惊呼声,尖叫声,泼水的声音,被火舌吞下的挣扎呼救声,士兵们跑起来的铠甲锵锵声……风雪声终于被这嘈杂掩盖了下去,黑暗被火光驱散,阴霾被热浪涤荡,沉寂安稳了百多年的大秦帝宫在这一刻竟然变得鲜活起来,苏瑾红裙飞舞墨发狂扬的站在高高探出的飞檐之上,目光望向这眼前的慌乱场面一双眸子里竟是赞叹,分明是人间惨象,在她眼底却浑似仙境极乐……   沈苏姀定定看着她的身影片刻,毅然抬手在面上一抹,定了定神跃身到了苏瑾身后,她们这一处乃是东边方向的一处高殿之上,恰好能将太液池方向的光景看的一清二楚,大部分的御林军虽然都汇集向了火场,可还是有很多的御林军在宫闱殿阁之间穿梭,浑似在寻找什么,沈苏姀眼底厉光一闪而逝,仍是一把抓住了苏瑾的腕子,“先出宫去再图后谋!”   苏瑾轻笑一声,一边缓缓挣脱沈苏姀的手一边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带着两分莫名,似乎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沈苏姀为何到了此刻还要让她出宫,好容易挣开沈苏姀的手,她身形一动朝帝宫深处去,沈苏姀呼吸一提跟上,急急道,“要杀昭武帝的法子很多!”   “我去!我去取嬴渊的性命!”   “出宫去吧!既然能活着,就该好好活着!”   “倘若他们泉下有知,必不愿见你如此!”   沈苏姀跟在苏瑾身后,一句又一句的说着,苏瑾的脚步却不停,直直朝中宫的方向而去,沈苏姀朝她去的方向一看,赫然看到前面不远处便是栖凤宫,心头一凛,苏瑾的脚步却又停了住,她立在一处殿顶斗拱之上,回头看向那无半分减小的火势,轻笑一声,“你以为我还活着?呵,你错了,我和那些困在火海里未曾挣扎出来的人一样,早就死了……”   沈苏姀猛地皱眉,苏瑾身影一沉已直直朝着栖凤宫掠去,白玉砌成的栖凤宫被积雪覆盖更为美轮美奂,可已经空置了八年的宫殿今夜竟然亮了灯,稳稳落在栖凤宫门口,赫然便有半百人数等在宫门之前,见苏瑾来当即行礼,而后便宫门大开的请苏瑾进去,看到跟过来的沈苏姀他们先是眉头一皱,见苏瑾没说什么才未拦着她,沈苏姀双眸深沉的跟在苏瑾之后,眸光四转并不打算放过任何可以带走苏瑾的机会,而前头的苏瑾悠然信步走在栖凤宫的庭院之中,目光带着赞叹的打量这一座空寂宫阁,语声浅淡的说起话来。   “八年之前,这里是苏阀荣耀的象征,因为这里的主子姓苏。”   “却不知一国之后、大秦嫡长子、还有苏阀的满门忠烈,哪里敌得过帝王之术!”   “这就是大秦的皇帝……”   “若有来生,我定不做秦人!”   苏瑾说的铮铮若铁,沈苏姀鼻头却猛地一酸,抬眼看去,这一座曾经代表着后宫尊荣的宫殿早已经伴随着八年前苏皇后的死而成为不详不吉之地,荒草丛生,蛛网密布,连曾经映日月之辉的白玉石都早已灰尘满布黯淡无光,苏瑾一步步的走过素白一片的中庭,一步步走上主殿的台阶,走至主殿之前,豁然回身去看身后映红了半边天的火光,唇角噙着两分淡笑,苏瑾眼底闪过快意,“这一幕,八年来我已梦到过千万次。”   说完此话,她垂眸看向站在台阶之下的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疑窦,到底还是摇头失笑,“至此,本宫之事已和洛阳候无关……洛阳候请回吧。”   凉薄的看了沈苏姀一眼,苏瑾抬手一推打开了栖凤宫主殿的大门,昔日苏皇后受宫中女眷拜厄的地方早已经空荡荡的只剩二十步之外的白玉宝座,巨大的牙白帐幔早已被灰尘铺满,在昏黄的灯火之下辨不出原来的颜色,苏瑾一步步的走入殿中,再不管站在外头的沈苏姀,某一刻,一道艰涩的语声却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以黄蓖配之以靛青,再加之以茜草,黄蓖两分,靛青五分,茜草三分,如此相配便是正好,此色名为木兰紫,木兰是谓辛夷……”   脚步一顿,苏瑾的背脊再度僵硬了住,身后的语声未停,且离她越来越近。   “大姐姐喜牡丹,二姐姐好山水,三姐姐善写意,唯有四姐姐爱画府中辛夷。”   “四姐姐本就和姑姑生的像,长大之后眉眼更为神似,只是姑姑和四姐姐颈侧都没有那一颗朱砂痣,这颗朱砂痣,是四姐姐为了学那南煜女帝而点。”   语声艰涩,鼻音浓重,叫人听着心中已生出不忍,沈苏姀一步步走到苏瑾身后,再度将她的手腕攥了住,在开口时,语声终究带上了哽咽,“四姐姐,我是彧儿啊……”   这句话落定,苏瑾的呼吸都屏了住,却固执的不曾回头,被沈苏姀攥着的手亦在使力挣脱,沈苏姀隐隐等听到外头的嘈杂,更觉得有一只队伍正朝着栖凤宫而来,心头一紧,她两只手将苏瑾攥了住,“四姐姐,当日我身死夕阳谷,后借沈家五小姐的身体还魂,四姐姐,你知道我是谁,我为姑姑和大殿下翻案,我算计权阀,四姐姐,我是……”   “你不是!”   苏瑾否定的斩钉截铁,腕间内息一提甩开沈苏姀的手,大踏步的朝那白玉主座走去,一边走一边语声森寒道,“洛阳候魔怔了,竟敢冒充我苏阀少将军!”   沈苏姀闻言眼瞳一缩似被针扎,听着外头的响动一颗心更是跳若擂鼓,连忙跟上去几步,语声切切带着哽咽,“四姐姐,借尸还魂之事当属怪谈,你若不信,稍后自有时间来证明,四姐姐,外头御林军处处寻你,很快他们便会找过来!四姐姐!”   沈苏姀说的极快,苏瑾却走至那白玉主座之前,眸光复杂的看了那白玉主座一眼旋身落座,而后深深看着沈苏姀冷冷一笑,“荒唐至极!”   沈苏姀粉拳紧攥,几步便至苏瑾身前,一双眸子切切盯着她道,“四姐姐忘记我十二岁那年生辰,四姐姐为我制备裙装,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着女装,四姐姐忘了?”   苏瑾看着沈苏姀的眸光终于有了巨大的震撼,同一时刻栖凤宫外亦有了不小的动静,沈苏姀双眸一寒一把握住苏瑾的手,转身就要拉着她入内室,“姑姑曾告诉我这内室之中有一处暗门,我们从这里走……”   眼看着苏瑾已经被拉着走出两步,可她却忽然甩开了沈苏姀的手,沈苏姀回身,便见苏瑾眸光复杂的看着她,那模样,分明是又惊又疑又痛又怒,却绝对连半分的喜色都没有,沈苏姀一颗心在下沉,听到外面似乎传来兵戈相击之声当即想也不想的朝苏瑾攻去,沈苏姀只为了制住苏瑾,招招都朝着她的肩臂而去,苏瑾稍有怔愣便回过了神来,那一刹,她周身竟生出两分迫人的杀气,内息一出,招招夺命的朝沈苏姀袭来!   沈苏姀心中大惊,没想到苏瑾在此刻竟要如此和她开打,眼见得情势危急,她也顾不得许多,当即提起全部内力朝苏瑾而去,苏瑾的武功并不比沈苏姀差,且两人的武功都是刚柔并济的路子,一时之间竟然难分出个伯仲,某一刻,苏瑾终于露出破绽,沈苏姀见状便要打上去,苏瑾心知自己要输,却竟然身子一转将自己命门露了出来,沈苏姀见状大惊,慌忙收手后退,便是这么一刹,苏瑾已欺身而上一把卡住了她的脖颈!   纤长的十指细腻却有力,沈苏姀受到如此致命的桎梏下意识就拔出了袖中匕首,匕首扬起本欲虚晃一招逼迫苏瑾后退,奈何苏瑾却根本不把她的匕首放在眼里,若是旁人沈苏姀大可一刀割了脖子,可这人是苏瑾,沈苏姀挥至半空的手一顿只得险险收手,苏瑾见状眼底的沉暗不仅未松半分,却是寒光一闪卡着她的脖子便将她顶在了那白玉座上!   “砰”的一声闷响,沈苏姀重重的坐在了玉座之上,苏瑾一脚踏在玉座边缘,死死的将她的脖颈卡抵在玉座靠背之上,沈苏姀手中握着匕首却挥不下去,喉咙发疼,呼吸被制,面色一瞬便煞白起来,在她咫尺之地,却有一双透着狠光的双眸……   “你当真是……”   带着疑问的一语落定,沈苏姀立刻目光肯定的看着苏瑾,苏瑾看懂了她的意思,唇角却残忍一笑,继而语声森森道,“不,你不会是彧儿……”   沈苏姀双眸一睁尽是想要辩白之意,苏瑾却猛地收紧虎口掐的她说不出话来,看着沈苏姀面上的痛苦之色她眼底闪过两分讽刺,“倘若是彧儿,她怎会为大秦之臣?她怎会在太后面前尽孝?她又怎会……爱上杀父仇人的儿子?!”   森然之气迎面而来,沈苏姀面色一僵,连那挣扎的动作了顿了住,看着她这模样苏瑾唇角的笑意趋冷,“我的彧儿早就死在了夕阳谷,和她的父亲一样死在了帝国军队的杀伐之下,光是为苏皇后和大殿下平反怎么够呢,她若是还活着,势必早就取了狗皇帝的性命,她那样的性子,又怎能容忍自己的家人被冤枉被屠戮,她最爱自己的母亲,怎能忍心看着她葬身火海被活活烧死,她对四个姐姐又敬又爱,又怎能忍心看着那些禽兽一个又一个的将她们当做下贱的妓女来糟蹋,你知道吗,那些下等兵以玩弄贵族女子为荣,千方百计拿她们的身子取乐,活生生的将苏阀三位小姐糟蹋致死,连她们的尸体也未放过……”   沈苏姀早已放弃了挣扎,双眸大睁的看着此刻苏瑾面上早已扭曲的笑容,眼泪簌簌而落,牙关紧咬面色青白,因为克制到极限只在喉间发出短促的气声,苏瑾瞧着她这模样自己也笑,双眸发红,似血满布,却无论如何都流不下一滴泪来,她抬起一只手替沈苏姀拭泪,而后倾身,将唇落在沈苏姀耳侧,只用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你适才说活着的人都应当好好活着,可你不知,在我用自己的身子取悦那些禽兽换取苟活的机会之时在我第一次徒手杀人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这里,这里已经死了……”   苏瑾说着,一边抬手点了点沈苏姀的心口,她身子抬起,认真的打量沈苏姀的模样,见她眼泪不止,又抬起手来为她拭泪,而后语气轻忽道,“真羡慕你还能哭,看我,连想掉几滴眼泪都难,怎样?还要说自己是苏彧吗?”   她一边说一边将卡住沈苏姀脖颈的手松了松,沈苏姀下意识的加速呼吸,胸膛起伏之间牙关微松,却见那一片青紫的双唇之间赫然流下了一抹鲜红的血色,苏瑾见状眉头一皱,冷漠的眼底如冰开裂,到底现出几分松动,沈苏姀并不觉自己哪里不妥,仍是双眸发直的看着苏瑾,正静默之间,殿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人在外面色惊惶道,“主子,栖凤宫外头已经被御林军团团围住,咱们的人折了四个……”   苏瑾豁然起身,沈苏姀却比她更快的一把攥住了她的腕子,沈苏姀用上了大力,指节泛白,双眸又是凄然又是坚韧的看着苏瑾,一副哪怕她杀了她她亦不会放的模样,苏瑾看着她这目光,默然一瞬转过头去吩咐,“紧闭宫门,就说是本宫说的,除非皇帝来否则不开门。”   那人闻言便转身离去,不多时,外头的动静果然小了几分,苏瑾回头,沈苏姀仍然直直的望着她,那唇角的血迹触目惊心,直衬得她面白若鬼,苏瑾默然一瞬,挣开她的手洒然坐在了白玉座上,双眸微闭朝后一靠,再不理沈苏姀。   室内安静的厉害,外头的风雪呼号声却没有半分减小,天黑了许久,可眼下不过才子时刚过,夜色还有很长,这一场已经注定了结局的对峙却刚刚开始,苏瑾面色疲惫,那一身张扬的红裙是这殿中唯一的亮彩,她闭目养神,并没有心思管沈苏姀如何,某一刻,她忽觉腿上一重,赫然睁眸,却见沈苏姀不知何时已坐在了玉座之下的台阶上,此刻她正侧着脑袋趴在她膝头,安静亲近如同温顺的猫儿,这场景,八年前的苏府之中司空见惯……   苏瑾盯着沈苏姀许久,眼底幽光明灭半晌,她终于只是将身子缓缓的靠进了身后的椅背,语气已变得平静而悠远,“自入君临,我从未想过全身而退,这一夜亦是我等候已久,这么多年,我确是累得很了,幸好,这殿中还有姑姑的气息……”   苏瑾的话说完,沈苏姀并未接话,亦未动,仍然顺从服帖的趴着,仿佛这个动作能让苏瑾心安,亦能叫她心安,然而她必定明白苏瑾这话的意思,她累了,而今夜或许就是结束,与苏瑾而言是结束,若她还留在此处,便也是她的结束……   沈苏姀未动,苏瑾看了她许久,她仍是未动,思忖一瞬,她将身子靠进身后椅背之中再未言语,风雪呼号声在变小,隐约的能听到栖凤宫之外的马蹄声和铠甲锵锵声,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然又有人跑了进来,来人乃是苏瑾的亲信,进殿看到殿内这诡异的情形顿时一愣,定了定神才道,“启禀主子,外头来了人,说是要破门而入将里头的人全诛!”   苏瑾狭眸,“来的是谁?”   那人回想一瞬,“只听外头人都在叫郡主,是谁属下不知。”   话音落下,沈苏姀豁然抬起了身子,一双冷眸看向殿门之外漆黑的夜空,握着匕首的手忽的收紧,苏瑾见此眼底微光一闪,只朝那人问道,“外头的人可知洛阳候在内?”   来人闻言点点头,“知道,属下几人怕他们强攻早前就……”   外头的那些人并不知道沈苏姀和苏瑾的关系,只想着以沈苏姀为质能让御林军们投鼠忌器罢了,苏瑾点点头算作明白,扫了沈苏姀一眼摆手道,“她可没资格在这个时候乱吠,不会有什么大事,只管等皇帝来吧!”   那人领命而去,苏瑾悠悠道,“这位郡主为了秦王也当真心狠手辣,竟想连你一并除了。”   沈苏姀就坐在苏瑾脚边,闻言并不语,苏瑾见状也不言,两人便沉默下来,某一刻,沈苏姀忽的垂眸道,“为何一定要等皇帝来?”   她问的语声并不大,等了许久也未等到苏瑾的回答,她似乎本来就觉得苏瑾不会回答,见状也并不失望,仍然握着匕首静静坐着,双眸落在殿外黑漆漆的夜里。   “子母蛊,母蛊在我的身上,我若死,他亦会死!”   一片沉静之中,苏瑾竟是答了沈苏姀的话,她豁的抬头,心中忽然想到了早前谢无咎说的那句话,他说过,皇帝绝不会伤苏瑾性命……子母蛊,若母蛊有事子蛊并不能活,可若子蛊有事,母蛊却无碍,沈苏姀心底有了两分底,却知道苏瑾此番是抱着必死之心要和昭武帝玉石俱焚,若是用别的法子让昭武帝先死也就罢了,到了如今,除了玉石俱焚似乎别无他法。   沉默之间外头又有人来报,“主子,宁国公求见。”   苏瑾眉头一扬,“唔,外头的火灭了吗?宁国公这样快就来了?”   那人见状一蹙眉,“火还未灭,只是火势被止住了。”   苏瑾点点头,“宁国公一人来有什么意思,还是等皇上来吧……”   那侍从点头,转身走下了主殿之前的台阶,苏瑾便垂眸看向仍然坐在台阶之上的沈苏姀,眼底微光几闪,“怕吗?”   沈苏姀缓缓摇头,静坐不语。   苏瑾眼底闪出两分叹然,同样不语,沈苏姀留在了这里,等待会子皇帝一来她的身份便会暴露,沈苏姀明知道她的求死之心却为何还要留下呢?   苏瑾闭了闭眸子,她知道她为何留下。   时间一点点流逝,苏瑾面色虽然尚好,沈苏姀的面色却有些难看,早前那息魂香的药效还未完全祛除她便强自动用了内力,适才又吐了血,到了这会子只觉力乏心痛,可想到苏瑾尚在身边她也只能装作无碍,夜色在一点点的加深,没多时,外头的风声亦停了下来,恰因如此,当那为皇帝御辇开道的鸣金声响起之时沈苏姀和苏瑾的神色都是一震,她们知道,昭武帝来了,沈苏姀面上波澜不惊,苏瑾缓缓地坐直了身子……   “皇上驾到!”   全福尖利的一声高喝落定,外面的宫门应声而开,有重重的脚步声传来,眼看着就要步上台阶,倘若皇帝看到这屋子里的景象,沈苏姀的身份必定要惹人怀疑,苏瑾又深深的看了沈苏姀一眼,见她竟还是全无所动,眉头一皱,殿门之外的脚步声已经颇近……   宁默“吱呀”一声推开殿门的时候眸光顿时一凝,在他身边昭武帝坐在肩舆之上被四个小黄门抬着入了殿门,刚入了殿门便停了下来,稳稳落地,四个小黄门行了一礼走到了门外去等候,昭武帝身边一边站着全福一边站着宁默,看着二十多步之外的场面皱了皱眉,而后便开口道,“此事,和洛阳候无关……”   在那玉座之处,沈苏姀仍然坐在苏瑾的脚边,只是沈苏姀的匕首不知何时到了苏瑾的手中,而苏瑾坐在玉座上身子微微前倾,手中的匕首正落在沈苏姀的脖颈边上,沈苏姀面上冷汗淋漓身子似有些发软,需得靠着苏瑾的腿方才能支持的住,眼见得是一副被挟持的场面,苏瑾听见昭武帝之语一笑,“皇上醒的这么快实在叫臣妾意外。”   听他还以臣妾自称,昭武帝看着苏瑾的表情便有些复杂,苏瑾见状笑意盎然,越过他的肩头朝外头看一眼,疑惑道,“外面那样多的御林军,皇上怎地不让她们冲进来抓臣妾?”   话语落定,昭武帝的眉头便是一皱。   苏瑾面上的笑意顿时更深,昭武帝默然一瞬,问苏瑾,“你有什么条件,提吧!”   苏瑾挑眉,眉宇之间傲然非常,“条件?我提的,你都应吗?”   苏瑾终于弃了臣妾之称,你你我我道出口痛快非常,昭武帝面无表情的看了她须臾,点了点头,苏瑾眸光一转,忽然看向了宁默,“第一个条件,早就听闻宁国公家有位郡主十分温婉可人,还听说这位郡主早前的未婚夫已死,所以,我想讨这位郡主来许个人……”   宁默闻言眉头一皱,这边厢昭武帝已转头看向宁默。   宁默见状只得点头躬身,“皇上答允便是——”   昭武帝便看着苏瑾点了点头,又问,“许给何人?”   苏瑾笑意不拘的朝门外的那几个小黄门看了一眼,抬手一指,“喏,就那个吧!”   太监!苏瑾竟然要将宁微倾许给个太监?!   此话一出,宁默双眸之中狠光一现,这边厢昭武帝也跟着皱了眉,然而不过一瞬,他点了点头,沈苏姀面色煞白身子发软,唇角还带着血迹,此刻不知怎地满头大汗双眸都睁不太开,在昭武帝等人看来只以为她是中了什么毒,自然不会怀疑她,苏瑾见昭武帝应下了自己的条件笑音朗朗,“皇上果然是个痛快人!既然皇上已经答应,不若现在就去宣旨吧!所谓天子一言九鼎,何不如现在就当着外头禁卫军的面宣旨呢!皇上的口谕也是作数的,劳烦全公公的声音大一些,好让本宫听见!”   这话分明是逼迫,然而昭武帝答应了这事也是真,他闻言甚至没有犹豫,当即转头对全福点了点头,全福满头大汗的扫了宁国公一眼,走出门之时抬手一点,那个被苏瑾看重的小黄门已两股战战的跟着全福走了出去,紧接着,苏瑾便听到了长这么大以来最好笑的事情,全福的公鸭嗓拔高了许多度,她便将那大秦历史上第一次将公侯郡主赐给一个小太监的圣旨听了个一清二楚,笑意止不住的从苏瑾唇边溢出,没多时全福便冷汗淋漓的回了来,朝昭武帝低声道,“郡主本要拔刀杀了小允子,后来被宁世子拦下,眼下晕过去了!”   苏瑾笑意流转的看着宁默,“宁国公有女烈性是好事,可若是不遵圣旨可是大罪!宁家眼下乃是大秦第一权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宁国公可不要恃宠而骄。”   心知她的话是挑拨,宁默并不语,昭武帝只看她道,“可还有旁的条件?”   苏瑾眼底波光流转,分明是与皇帝的对峙,可与她而言好似在做什么好玩的游戏一般,她眯眸想了想才又道,“一时也想不出旁的了,这可如何是好……”   昭武帝眸光微暗,“你难道不是想替苏阀翻案?”   苏瑾摇头失笑,眼底绽出两分冷光,“一个名头有什么意思,和这个名头相比,自然是要割下那罪魁祸首的人头才痛快,皇上你说对不对?”   昭武帝浑身气势变冷,苏瑾又道,“臣妾和皇上身上中的这蛊毒名为金蚕子母蛊,不可见光,还要以活人身将养,若是母蛊不巧身亡,子蛊受到感应便会从养它的人身体之中钻出,刚钻出喉咙口之时便会见光而死,后来钻出的见状便不再从喉咙口出来,转而啃噬人的喉管,再然后,这人的整个脖颈都会被金蚕蛊啃噬掉,而后人的脑袋便会掉下,因此这子母金蚕蛊又被称为断喉蛊和斩首蛊,啧,寻常一个蛊而已,竟有如此深意,这制蛊之人当真大才!”   苏瑾说的极为轻巧,可全福和宁默在旁却都汗如雨下,反倒是中了蛊的嬴渊面上不动声色,他定定看着苏瑾,语气深沉,“看样子,你没有和朕做交易的打算。”   苏瑾笑笑不语,被她挟持的沈苏姀却忽然动了动,苏瑾没想到沈苏姀还能动,冷不防之下手中匕首当即便将沈苏姀颈侧割破,鲜血溢出,顿时染红了沈苏姀的衣领,她一把按住沈苏姀的肩头,眼底的决然生出两分动摇,豁然抬头,她又看向了昭武帝,“那三万镇南军……”   话还未说完,宁默已经道,“三万镇南军在柳州被天狼军和镇北军夹击,不出半日已全军覆没,娘娘想救他们,眼下已经晚了。”   许是听到了“天狼军”三字,沈苏姀又动了动,苏瑾面上不置可否的笑笑,“三万人而已,当初步天骑二十万人与皇上而言都是蝼蚁,我又怎会有早晚之说。”   话音刚落,殿外忽然响起了喧哗之声,殿中众人一惊,昭武帝更是皱眉看向殿外,一个御林军小跑着到殿外,语声急急道,“启禀皇上,公主求见。”   眼下这宫中只有一个公主,不必想也知道是谁,昭武帝皱眉一瞬,正想说不见,那边厢一个紫衣身影却忽然突破了外头禁卫军的辖制跑了进来,几个小黄门一眼便认出来人乃是嬴华庭,面面相觑一瞬刚上前要拦着嬴华庭已一人一脚将他们踢了开。   “父皇——”   嬴华庭刚走到门口便看到了殿中的景象,她眼底几分迷蒙一闪而逝,却还是扑到了昭武帝脚下,语声切切道,“父皇,求您开恩,瑾妃娘娘并非是南煜妖妃并非要害您,求您开恩让外头的禁卫军撤了吧,瑾妃娘娘只是一个弱女子,岂能用得上这样大的阵仗!外头的大火更不可能是瑾妃娘娘下的手,父皇,您莫要听信谗言!”   嬴华庭语速极快,昭武帝闻言当即皱眉看向了她,这个女儿这几日的异常他都知晓,和瑾妃走的近些他也知晓,可是到了此时她还说这样的话就委实是大大地不妥了,见昭武帝只皱眉却不应声,嬴华庭当即更着急了,一把握住昭武帝的手道,“父皇,求您开恩,十弟什么错也没有犯,求您不要禁他的足,眼下哥哥们都不在您身边,七哥又在外头出了事,三妹妹也走了,就只剩下十弟了,求您开恩吧。”   话音落定,被苏瑾按压住的沈苏姀又动了动,她很清楚的听到了那句“七哥又在外头出了事”,可谢无咎分明说过嬴纵往钦州去了,又怎会出事呢!   心中惊疑不定,那边厢昭武帝却已经冷冷下令,“送公主离开!”   几个小黄门闻言当即上前,嬴华庭对这几个却不手软,眼见得一片混乱,那边厢苏瑾却开了口,“公主……公主莫要着急,当心伤了自己。”   嬴华庭本就是豪烈的性子,早前就是个不会手软的,眼下中了那鹣鲽引意识朦胧便更是随心所欲了,几个小黄门被她撂倒,听见苏瑾的声音她当即转过了头来,这几日因和孟南柯中了鹣鲽引之故嬴华庭得孟南柯交代亦对苏瑾信任非常,见苏瑾叫她她便往前走了两步,语声仍然带着亲厚,“娘娘有何吩咐?”   苏瑾眸光一转道,“公主还记得之前我们是如何商量的吗?”   嬴华庭点点头,“当然记得!”   屋内几人没想到会有嬴华庭这样的变故,见嬴华庭如此配合苏瑾更是不知所谓,却听苏瑾问,“那公主说说我们都是怎么想的?”   嬴华庭不置可否道,“我们说好的,若是父皇此番薨逝,我们便等七哥归来,可若是七哥还未按时辰出现,我们便让十弟做太子,还有宁国公!”   昭武帝面色煞白一片,苏瑾却听得笑意和煦,全福在旁看不下去,低低唤了一声“公主慎言”,嬴华庭闻言转头看了全福一眼,又扑倒在了昭武帝脚下,“父皇,儿臣求您,此番莫要为难瑾妃娘娘,她不是南煜妖妃,不是来窃秦的,求父皇莫要杀了她!”   昭武帝早就被气的面色发青,听到这等混话怎么可能做理,嬴华庭心焦不已,这边厢苏瑾又道,“公主可知我为何挟持洛阳候?其实我也不想,只是我没了法子……”   嬴华庭一进来便看到了沈苏姀的情状,只是因外头人人都在说苏瑾乃是南煜妖妃想要谋害昭武帝对她的冲击太大,再加上她知道沈苏姀早前“中过毒”,只想着求昭武帝赦免了苏瑾沈苏姀也能得救,此刻听到苏瑾的话赶忙又道,“父皇,您看您逼得瑾妃娘娘已是伤到苏姀了,父皇,您救救苏姀,她是七哥的未过门妻子,将来亦是嬴氏之人,求您救救她!”   话音一落,嬴华庭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得道,“父皇,您不能杀了七哥,求您饶了七哥吧,七哥为大秦保家卫国几番上战场,是我大秦的功臣,您怎可一错再错,您当年为了一己之私害了苏阀,此刻怎可在让悲剧重演,父皇,七哥他……”   “啪”的一声脆响,昭武帝抬手便将嬴华庭扇倒在地,嬴华庭捂着脸被打懵了,竟然一时不曾反应过来,宁默和全福见状只得心中暗叹,皇家的戏码不是那么好看的,除了苏瑾看的兴致盎然之外别的人都胆战心惊,嬴华庭意识不清,想到什么说什么,甚至前言不搭后语,可句句都直指昭武帝的痛处,昭武帝怎能让她信口开河……   默然许久,嬴华庭才一点点的爬起来,看了看昭武帝难看的面色,依着本性并未哭,只有些茫然的看向苏瑾,似乎不明白她明明说的都是真话可她的父皇却打了她,苏瑾看着这一出父女闹剧面色从容,面对昭武帝越来越冷的眼神亦无动于衷,只看着嬴华庭语声温润问道,“洛阳候身子不好,我亦有些不忍,公主想救洛阳候吗?”   嬴华庭闻言怔愣一瞬,当即点头。   苏瑾便欣慰的一笑,道,“那好,那不如由公主过来换洛阳候?”   苏瑾身上有母蛊,本就无人能伤她性命,可她似乎喜欢上了这种制造出戏码然后再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看戏的感觉,听到这话,昭武帝下意识的否定,“不可。”   苏瑾笑意深深,“皇上拿别人的女儿做交易的时候倒是痛快,到了自己的女儿这里就舍不得了?皇上当年连最爱的女人都能舍弃,这会子舍不掉一个公主吗?”   句句直挑君臣关系,句句直戳昭武帝心底,宁默和全福大气儿都不敢出,只有嬴华庭愣在当地看看昭武帝又看看苏瑾,一副跃跃欲试想上前的姿态。   昭武帝不语,苏瑾又问,“皇上当真不换?洛阳候好歹也算对大秦有功……”   昭武帝将目光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一双眸子带着两分探究莫测非常,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眼底微光一闪,静默一瞬才开口,“朕……”   “本王来换!”   昭武帝话未说完,一道低寒的语声忽然凌空传来,这语声清晰非常,可给人的感觉却又那样远,在场众人各自面色一变,齐齐转身看向殿外,听到那声音之时人好似还在天外,可便是这转身的功夫一袭墨袍的身影已经越过栖凤宫的宫门直直朝着主殿御风而来,俊美无俦,威震四海八方,看到来人,苏瑾自始至终挂在面上的笑意终于消失,而在她的手下,冷汗淋漓的沈苏姀忽然生出无边力量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题外话------   多谢小茉莉的钻石!拜谢! ☆、176 秦王将婚,西楚大礼!   “本王来换!”   低寒之语凌空而来,若一把势平八方的利剑一般打破了殿中的沉寂,嬴纵御风而至,稳稳的落在了殿门之前,刀削斧刻的面容依旧冷峻迫人,纯黑的墨袍衬出那高俊硬挺的身形,凤眸半眯,死死的钉在了殿中沈苏姀的身上,深不可测的眼底闪过诸多情绪,他周身气势一冷大步入殿,看也不看昭武帝诸人一眼,只盯着沈苏姀重复了一句,“本王来换她!”   是嬴纵,真真切切的是嬴纵!   沈苏姀双眸大睁的看着站在殿门口的人,眼底似惊似怒似痛似怜,他分明去了钦州,他分明应该带着天狼军去灭那三万南煜大军,却为何出现在这里!难道容飒没有去报信!难道他不知道皇帝已经知道了漠北和他的关系!他……   沈苏姀面色惨白若鬼,唇角血迹点点更是骇人,嬴纵眼底的情绪深不可测,可那一抹子心疼却是难以掩饰,他似乎看明白了沈苏姀的情绪,下意识就要往前再上一步,刚抬步,对面的苏瑾已将匕首紧紧地贴在了沈苏姀颈侧,“秦王且慢。”   嬴纵脚步当即顿住,苏瑾面沉若水,看着出现在殿门口的嬴纵眼底一片沉冷,连她也没想到嬴纵会出现在此,看了看一旁面不改色的昭武帝,苏瑾眼底忽然生出两分兴味来,她仔细的看着嬴纵面上的表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腿边的沈苏姀,眼底冷光簇闪。   众人都以为苏瑾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却没想到她忽然沉默了,嬴华庭怎么也没想到嬴纵会回来君临,见状连忙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七哥,你怎么回来君临了!你可知父皇要杀你!七哥,他们都说瑾妃娘娘是窃国妖妃,可是不是的,七哥你先走,瑾妃娘娘不会伤害苏姀,我来,我来救苏姀……”   嬴华庭意识不清,说话已不分场合,昭武帝派天策府杀嬴纵的事是真,乃是苏瑾为了哄她才告诉她的,此刻嬴纵和昭武帝都在殿中,她这般说出来岂非是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宁默和全福闻言面色青白一片,这边厢昭武帝却仍然八风不动,嬴纵将目光从沈苏姀身上移开一瞬,抬手落在了嬴华庭肩头,他的手好似带着魔力,在嬴华庭肩头一按她眼底的焦灼便淡了淡,表情亦冷静下来,嬴纵语声沉沉道,“华庭误会了,父皇心知我去为皇祖母求药,又怎么会杀我,此番天狼军诛杀叛军有功,父皇不仅不会杀,还会赏。”   语声从容,无端的叫人信服,隐含着某种危险。   微微一顿,嬴纵将目光落在了昭武帝身上,“父皇,您说是吗?”   殿中忽然寂静一片,面容沧桑煎熬于蛊毒的老者和军权在握从容冷峻的青年,已至暮年生死难卜的皇帝和威震四海无人能伤的王爷,文治武功狠辣无情父亲和韬光养晦果决冷心儿子,诡异的对比,无声无息的博弈,一场早已开始却至此刻才放在明面上的较量,昭武帝平静的面容看不出丝毫情绪,沉默良久才语声淡淡道,“当赏。”   嬴纵就站在昭武帝身侧,听闻此言才将目光从昭武帝侧影上收回,嬴华庭听到这话眼底顿时更为迷茫,脑袋里似乎有许多言论在对峙,一时之间她也不知哪一个是对哪一个是错,只是嬴纵周身的气势太过逼人,她下意识就信了他,当即乖乖站在一旁不语。   嬴纵和昭武帝之间暂且以“当赏”二字了结,他再度将目光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深深看了她两眼才又看向了苏瑾,“本王来换她,放了她吧。”   沈苏姀早在适才嬴华庭喊出那几言之时一颗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上,听到昭武帝那两字之时才暂且的放下了心来,嬴纵要换她,可是显然沈苏姀自己并没有强烈的求生欲望,嬴纵之语一出,她直挺挺的身子已经软倒,再度靠在了苏瑾的腿上,颈侧是那寒光凛冽的匕首,只要苏瑾稍稍用力就能割断她的脖子,可是她却一点不怕,甚至愿意让那匕首就这般架在她脖子上,又深深的看了嬴纵一眼,她忽然闭上了眸子。   沈苏姀的细微举动只有近在咫尺的苏瑾知道,她眼底闪过两分犹豫,唇角的笑意却凛冽,“秦王愿意用自己换洛阳候?可我知道秦王武功高绝世上难有敌手,换个秦王过来恐怕是我自寻死路,这个买卖,一点都不划算!”   嬴纵闻言并无意外,只平声问,“娘娘要如何?”   苏瑾眼底微光一现,扫了嬴纵两眼才道,“若秦王自废武功我便考虑考虑。”   沈苏姀靠在苏瑾腿边,听着此话眼睫顿颤,双眸一睁道,“娘娘要以人为质,我便是最好的选择,娘娘何需换了旁人,即便秦王自废武功,娘娘怕也不是秦王的对手。”   苏瑾闻言唇角一扬,不管沈苏姀说了什么,只直直的盯着嬴纵,嬴纵亦不看沈苏姀,只朝着苏瑾点了点头,“好,自废武功。”   殿中人闻言都是一惊,嬴华庭更是惊诧的看向了瑾妃,似乎不明她为何如此狠辣,这边厢只见嬴纵广袖一扬,掌心之中当即聚起了一股子强大气流,殿内狂风大做,全福和宁默无资格说话,昭武帝亦冷着面容未制止,某一刻,嬴纵手腕忽然一折朝自己肋下丹田拍去!   “既然洛阳候说秦王自废武功也没用,那就换一个!”   嬴纵的手刚抬起苏瑾已再度开了口,下一刻便抬手将一物朝嬴纵扔了过来,嬴纵掌风一转扬手接住,却是一粒药丸,抬眸便见苏瑾笑的冷酷,“金蚕蛊,秦王吃下吧。”   沈苏姀闻言呼吸一滞,话还未出口嬴纵已将那药丸吞下,眼底一痛,沈苏姀深吸口气闭了眸子,那边厢嬴纵又道,“还要如何才能放人?”   苏瑾看着嬴纵好像在看什么稀奇之物,半晌才讽笑,“嬴氏竟也有痴情之人,秦王为了洛阳候当真什么都愿意做?”   嬴纵终于又看了沈苏姀一眼,眼底眸色一深,“当然。”   苏瑾面上的笑意不由更讽刺了些,“洛阳候好大的福气!”   嬴纵又看向苏瑾,“她命途艰难,纤纤女子却未能安生活过一日,受过世上最锥心刺骨之痛,她的性命能留至今日已万分不易,本王既要娶她,又怎会看她受苦,听闻娘娘幼时亦不平顺,却不知她所受之苦并未比娘娘相差半分,同是苦命之人,娘娘于心何忍?”   昭郡王次女早年丧母幼时大病,命途自然是不顺遂的,而沈苏姀幼年丧父丧母之后孤苦度日,哪里比她轻松半分,因而嬴纵此言并未有任何不妥,却见苏瑾面上讽刺之色一淡,竟一时有些发怔,她不知嬴纵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他这话却忽然激起了她心底一直压着的对沈苏姀的怜惜,如嬴纵所言,若论苦难,并非只有她一人在受,在她面前的人,乃是死过一次的,前世为苏阀戎马半生,后战死夕阳谷,那万箭穿心的惨烈可想而知,苏瑾握着匕首的手一颤,看着沈苏姀颈侧的血渍眼瞳微缩忽然有些后悔,这相认来的太快,她的心已死,在这危急关头只顾着责难沈苏姀做为苏阀之人竟和嬴氏扯上了关系,竟然忘记了沈苏姀所受的苦并不比她少,这么多年,她自己水深火热,沈苏姀又何尝轻松?   苏瑾心中翻江倒海,这才用平静的目光再度看向了嬴纵,嬴纵的名头她早就知道,在当年苏阀尚且如日中天的时候她就知道彼时的七殿下不可小觑,当年……当年的苏彧和七殿下斗得不分高下,今日却走到了一起,谁说这不是缘分呢,现如今的嬴纵早已是大权在握的野心家,若他想,将大秦的江山踩在脚下亦可以,此番筹谋并未取得嬴纵的性命她并不意外,可他分明不该在此时出现,却是为了眼前这人回来了,当真是不计生死!   苏瑾看着嬴纵的目光几番变化,良久才喃喃一叹,“难怪……”   “难怪”是什么苏瑾并没有说,可沈苏姀却知道她所言为何物,浅吸一口气,她面上生出两分哀默死气来,苏瑾并不理沈苏姀如何,只看着嬴纵苦笑道,“秦王待洛阳候如此情重,实在是叫人心中感叹,倒叫人不忍拆散了一对苦命鸳鸯……”   这话意不明,沈苏姀面色却是一变,她呼吸一促轻咳了几声,落在自己身侧的手忽然一把攥住了苏瑾的裙摆,指节泛白青筋凸起,微小的动作却意味着她不愿和苏瑾分开,苏瑾红裙曳地铺排开来,嬴纵这边无人瞧见这动作,见苏瑾忽然语塞不知是为何,却见苏瑾凝眸看了看沈苏姀闭眸喘息的模样笑意凄凄,“世事当真难料……”   话音落定,一直未语的沈苏姀却忽然开了口,“娘娘不必再说,亦不必为难秦王,娘娘若存了求死之心,沈苏姀活了半世,与娘娘同去又何妨?”   此话一出,昭武帝等人不动声色,嬴纵的眸色却陡然间沉冷了下来,苏瑾闻言笑意一苦,她当然听出了这话中的胁迫之意,她不走,就这么在她身边陪着她,她等的便是此刻,明知道她抱了必死中心,却还是打算拿自己的性命来搏一搏,苏瑾怔然片刻,眼底几番幽光明灭,过了许久,终究再度看向了对面的昭武帝,“你当真要和我做交易?   一直沉默的昭武帝眉头微扬,看着苏瑾点了点头。   苏瑾见状一笑,忽的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是怕死呢还是因为我这张脸?”   昭武帝当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苏瑾也不必他回答,她面色复杂的笑了笑,看了看仍旧紧紧抓着自己裙摆的沈苏姀眼底露出两分怜惜来,忽的扬唇,她抬手便将沈苏姀的匕首塞进了沈苏姀自己手中,沈苏姀身形一震,费尽力气转头看着苏瑾,苏瑾大刺刺坐在玉座之上,眉梢眼角都是凛冽傲然,“莫动我的侍从,我便暂且好好活着给你时间让你找那解蛊的法子,那三万大军只当做给你泄愤了,你也别妄想着折磨我,用毒用蛊更是找死,这金蚕蛊可受不得那些烈性的东西,你之生死皆由我掌,我若不喜,屏息便能了断自己,到时候你自然也只能一息归天了,你若归天,这天下便是秦王的!”   苏瑾笑的凛冽,那模样全然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为了寻得一份快意,她既不怕昭武帝此刻就杀了她,亦不怕沦为阶下囚,本来就是打定主意今夜了结自己和昭武帝玉石俱焚的人,这会子却是从死亡边缘稍稍往回退了一步,虽然距离死神仍然不远,可与她而言万事无惧,话音落定,她一脚将沈苏姀从腿边踢了开,沈苏姀本就因她一番话心中震惊,此番毫无防备身疲无力之下竟被她从台阶之上踢了下来,苏瑾看也不看沈苏姀一眼,只眸光四转继续刺激昭武帝,“臣妾欲住在栖凤宫,还请皇上安排一番,哦,皇后的名头就无需给臣妾了。”   昭武帝和苏瑾性命相连,他自然不能杀了苏瑾,或许能保住苏瑾的性命折磨她,可苏瑾既然这样说便能做得出,不仅如此,她是不怕死的人,而他是不愿眼下就死的,自然得受她制衡,这情形当真荒诞,然而昭武帝却无反抗之力,相比苏瑾一气之下了断了自己的性命,他当然宁愿暂且养着她好命人去找那解蛊的法子……   苏瑾说完这话,昭武帝沉默不语,全福和宁默则是都愣了住,谁也没想到今夜这样大的动荡最后的结局竟然是如此,瑾妃不能杀他们早就知道,却没想到瑾妃大胆放肆至此,两人正不安,昭武帝已点了头,“拟纸,瑾妃掌驰后宫有度,赐住栖凤宫。”   短短一句话,已经算是应了苏瑾,苏瑾一笑,这种将昭武帝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快意竟然比要了他的性命还要强烈,然而她亦知道,大秦皇室的能力觉不会找不到解金蚕蛊的方法,一旦这金蚕蛊一除,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就会变成她,可她怎能给昭武帝活命的机会,眼下不过因沈苏姀才起了一点玩心罢了,想到自己还有几日可快意,苏瑾一点也不觉遗憾,沈苏姀是死过一次的人,而她却是早早就盼着自己早点死的人,死亡与她而言只是个解脱的美梦,她不怕,不管那一日何时来,她都坦然受之甘之如饴!   最后扫了沈苏姀一眼,苏瑾笑意明媚的鼓掌,“皇上好气魄,当年若是能若今日,又怎会害的南煜女帝一朝身死,落得今日睹画思人的下场,真令人同情!”   昭武帝并不在意苏瑾的放肆,只沉默着不语,这边厢全福和宁默都还有点未回过神来,嬴纵却是第一时间上前,走到苏瑾之前长臂一揽将沈苏姀一把抱了起来,沈苏姀意识早就涣散,得知这个结果也明白是苏瑾因她而心软,她心中松了口气又万分动容,却觉胸口忽的气血翻腾难以抑制,只最后眸光深重的看了苏瑾一眼便晕在了嬴纵怀中,嬴纵眸色仍然沉冷一片,二话不说便抱着沈苏姀转身而出,身形一动人就消失在了殿门口!   苏瑾脑海之中浮现的是沈苏姀最后那个眼神,她双眸微狭眼底露出几分犹豫,沈苏姀的意思,她如何不明白呢,只是……苏瑾看着嬴纵身影消失的地方出了一会子神,而后面上笑意一冷看向昭武帝,“臣妾要歇着了,恭送皇上——”   昭武帝冷眸无言,站在一旁的全福看着苏瑾眼底却有赞叹。   能如此和皇帝叫板,除了苏瑾世上再无第二人!   ·   梦中所见木槿花树之下衣香鬓影一片,苏瑾背靠辛夷花树,苏彧笑颜温软趴在她的膝头,微风徐徐,紫红色的花瓣簌簌而落,洒了她们一身,苏瑾抚着她的发顶细细低语。   “彧儿,你此去又是一年,军中男儿大多粗鄙,你当心些。”   “彧儿,若有战事你只管坐镇营中,父亲若责你,我替你担着!”   “彧儿,你生的这样好看,若是着女装必定能俘获满君临公子的心。”   “彧儿,再过几年,再过几年就别出去了吧……”   “彧儿,前几日我在书上寻得一假死之法,不若我助你遁了?”   软语分明在耳,画面一转却是苏瑾的眸,盈盈泛红,似血满布,直直盯着她笑的残忍。   “彧儿,你怎能做大秦之臣?”   “彧儿,你怎能孝敬太后?”   “彧儿,你可知姐姐们死的多惨……”   “彧儿,你可知母亲被那大火活活烧死……”   “彧儿,你怎可爱上仇人的儿子!”   “彧儿,你要嫁入嬴氏?!”   “不,你不是彧儿,休想冒充我苏阀少将军!”   声声凄厉质问震得沈苏姀心头大恸,胸口一疼,喉头蓦地一甜,一股子铁锈味窜入口中,灵台处陡然清明一瞬,分明已经醒来,沈苏姀却无论如何睁不开眼,耳边轰然作响,隐隐能听到身边有人低呼了一声,“王爷,主子又吐血了……”   脚步声急骤,一股子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了她,一人冷声道,“去请郡主进来!”   脚步声又起,没多时有轮椅咯吱声响起,手腕之上一凉,一道平静无波的女声骤然响起,“侯爷此番受了那迷药却强提了内力,以至于受到内伤。”   “已调理几日,若只是内伤因何不见好?”   “侯爷身子本就差,此番内伤是其一,心中郁结却是其二,侯爷有心结,此心结不解,这内伤哪怕好了也会留下病根子,往后身子只怕会越来越弱,再加上她身上还有牵机咒和忘机,一旦触发了牵机咒必定万分危险,王爷还当好好劝劝侯爷才是。”   沈苏姀听得并不十分清楚,只是个大概,心中却模模糊糊的知道说话的乃是琅琊城郡主殷蓁蓁,她心底还来不及想殷蓁蓁为何在此,只等着别个接话,然而等来的却是长久的沉默,好半晌,另一人才应声,“好,本王明白了,这几日郡主费心了。”   “医者仁心,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此话之后再无话,沈苏姀再听不到旁的,意识亦越来越弱,没多时又睡了过去,只是哪怕睡着了也能感觉出身旁有一人守着,替她拭汗替她掖被,那道万分深重的目光从始至终落在她面上,叫她万分心安,直至最后再无一点意识,终于一觉黑甜。   沈苏姀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睁开眼的时候只看到头顶墨色的帷帐,不过一瞬便反应过来自己在何处,心底一松,却觉脑袋昏沉身子酸软无力,睁眸一瞬,又闭上,只等意识一点点的醒过来,而后那昏睡之前发生的事才一点点的涌入了脑海,想到最终苏瑾留在了宫中,沈苏姀心头一凛豁然睁开了眸子,粉拳微攥,呼吸更有些急促!   “姀儿,你当真醒了?!”   心中正紧张万分,一转头却见床边坐着的竟然是一身白衣的沈苏慕,沈苏姀一鄂,开口的语声有些嘶哑,“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沈苏慕仍然是那温润清俊的模样,此刻眼底沁着几分喜色,转头先端过来一杯温水,将她半扶着抱起来,“来,先喝水,我自然是为了你而来,你睡了很久,我都怕你醒不过来了,早知如此,我便该早日来君临见你,也好免了你受这么些苦!”   沈苏姀就着沈苏慕的手喝了半盏水,听到这话皱了皱眉,思忖一瞬,当即想起了自己迷迷糊糊之时听到的话,这才反应过来,不仅沈苏慕来了,殷蓁蓁也来了,殷蓁蓁说她受了内伤还有心结,沈苏姀苦笑一瞬,就着沈苏慕的搀扶坐起了身子,沈苏姀替她在身后塞了个软枕,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看着她的目光满是担忧。   沈苏姀下意识扫了这殿中一圈,见这殿中只有沈苏慕一人眸色微微一暗,转瞬又笑道,“大哥莫要担心,也不是什么大病,有郡主在,养几日就好!”   心知沈苏姀此话是宽慰沈苏慕也不多言,只瞧着她问,“姀儿,宫里到底出了何事?我们走到半路就听说宫中又是着火又是皇帝驾崩的,本以为皇上已经殡天,可没想到随即又说皇上是好好地,外头都传是瑾妃娘娘捣鬼,可眼下瑾妃娘娘人又在栖凤宫中好好地,姀儿,你此番受伤也是在宫中,到底出了何事将你弄成这样?!”   听闻这几句沈苏姀便已猜到了外头传言哪般,这些事虽然说起来有罪,可是到底是皇家秘辛,昭武帝不会允许这些事情外传,而苏瑾眼下还在栖凤宫中才是让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沈苏姀定了定神道,“此事……说来十分复杂,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事,大哥也无需多问,眼下我人已经出来,必定是没什么了,大哥来了几日?我又睡了几日?”   沈苏慕见沈苏姀不愿多说便不再问,只叹道,“你已睡了五日了,我也来了三日。”   沈苏姀心头微动,算了算日子,今日已经是十月二十四了,再看外面的天色,竟然已经是暮色西陲,这一日就要这般过去了,沈苏姀心中念着苏瑾,面上的淡笑便有些飘忽,沈苏慕一叹,“姀儿,你这模样一看便知是藏着什么心事,有何事对哥哥也不能说?”   沈苏姀回过神来,摇摇头,“大哥不必担心,若是真有什么大事我又岂会不告诉你,只是睡了这么多天身子困倦的很,看着才没精神。”   沈苏慕触了触沈苏姀的额头,见一切如常点一叹,“你要快快好起来才行呢,眼看着你都要大婚了,若是做个病着的新娘子却不好。”   沈苏姀面色一滞,这才反应过来沈苏慕忽然出现的理由。   冬月初六,她和嬴纵的大婚。   见她面色有异沈苏慕心底轻叹一声,“皇家自古都是多事的,只是你既然选了秦王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无话可说,你护好自己便好了,半月之前秦王便已经送信到琅琊让我和郡主早些进君临,正好我也是计划提前半月就过来,倒是和秦王不谋而合。”   沈苏姀唇角微抿,半月之前,正是嬴纵在外头遭逢追杀之时……   沈苏慕看她出神也不多言,只握住她的手道,“姀儿,都是要出嫁的人了心境当要放开些,你病着的这几日秦王衣不解带照顾,我这做哥哥都看在眼里,倘若真的有事,你不能和哥哥说也可和秦王说,万万莫要憋在心里。”   沈苏姀闻言一笑,“大哥放心,我自省的。”   话音刚落,外头已有脚步声急急而来,沈苏姀眼底微光一亮,沈苏慕已看着她笑道,“好了,必定是秦王来了,哥哥先出去给你熬药。”   话音刚落,嬴纵果然已入了内室,见到沈苏姀醒来眸光微亮,对沈苏慕点了点头便走了过来,沈苏慕识趣退出去,内室之中顿时留下了他们二人。   嬴纵坐在床边,抚上沈苏姀的面颊唇角一弯。   沈苏姀亦看着嬴纵,见他面容略有清减心头一酸,想着那日他忽然出现,想着他欲为她自废武功还为她吞下了那金蚕蛊,眉头忽然一皱,沈苏姀下意识去探嬴纵的腕子,还未碰到嬴纵的手腕沈苏姀的手却被他一把反握了住,嬴纵定定看着她道,“我无碍,你放心。”   沈苏姀见他容色不似作假,心中顿时便也恍然瑾妃当日只怕是虚晃一枪骗人的,见她容色微松,嬴纵这才语声和煦道,“倒是你,那一日被瑾妃喂下了迷魂之药,却是强撑了那样长的时间,受了极重的内伤了,这几日一直睡着,叫人心疼。”   嬴纵带着剥茧的指腹磨挲着她的面颊,话语落下倾身将她揽了住,在她额间吻了下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沈苏姀心头发酸,双臂下意识将他揽了住,靠在他肩头道,“皇上已知漠北是向着你的,必定会对你动杀心,你不该回来。”   嬴纵揽着她的怀抱一紧,“这是什么话,你在君临,我岂有不回来之理?天狼军眼下就在君临之外,无人能轻易动我。”   沈苏姀只记得昏睡之前知道天狼军灭了那三万镇南军却不知天狼军怎地到了君临之外,她皱了皱眉,“天狼军怎有理由驻扎在君临之外?满朝文武怎能应下?”   嬴纵放开她,双眸直盯着她,“贺秦王大婚这个理由可好?”   沈苏姀在嬴纵的注视之下眸色微暗,竟是抿着唇未语,嬴纵是知道昭武帝对他起了杀心的,因而才走了天狼军这一步棋,十万天狼军在外等着,若是他们的主子出了事,十万战士便会化身为十万头饿狼将忠勇军和禁卫军吞噬干净,昭武帝胜算太小。   嬴纵似未察觉沈苏姀的异常,只笑意一深抬手在她唇角磨挲,“难不成睡了几日连你我大婚都忘记了?你放心,你这身子未好还得养着,别的事情自有我来操办,你只需养好精神等冬月初六那一日做最美的新娘子,嗯?”   沈苏姀牙关紧咬,在嬴纵的注视之下缓缓地点了点头,“好。”   嬴纵满意一笑,仔细的看了她半晌终是忍不住倾身在她唇上吻了几下,贴着她的面颊道,“沈苏慕和殷郡主我已请来了,喜帖亦在三日之前就发出去了,眼下整个君临都在盼你我大婚,你只管放心,大婚之礼必定不会叫你失望,阿姀,这一日我等了十五年。”   沈苏姀眼底水光一现,唇角亦扬了起来,抬手环住他的腰身,“我亦是。”   得此一语嬴纵笑意更深,情不自禁又将她揽在了怀中,“这几日你先在王府养伤,等大婚前日再回沈府去,沈府那边你的大哥已经主动请缨去帮你做准备了,你无需操心。”   沈苏姀低低“嗯”了一声,嬴纵语声忽的一沉,“阿姀,这次是我不好。”   沈苏姀一怔,摇摇头,“我只希望你留在钦州,你没有哪里不好。”   嬴纵大手在她背脊上轻抚一阵,周身气势亦有些发沉,似乎还在自责,默然一瞬语声忽然变得肃穆莫测,“总之,往后再不会叫你离开我身边。”   沈苏姀搂着他的手臂一收,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外头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人停在内室入口处道,“主子,八殿下半个时辰之前已经进城了,刚刚入了宫,皇上册封八殿下为煜王,又命人召忠亲王回宫,忠勇军一分为二,分别由两位王爷掌管,眼下宫中正在准备晚上的宫宴,待会子前来宴请的内侍便要到了。”   容冽的声音依旧沉稳平静,沈苏姀闻言当即退出了嬴纵的怀抱,嬴纵却早就知道这消息似得淡淡应声,“盯着就好,倘若内侍来了直接回绝便可。”   “属下明白。”   容冽应声之后便退下,嬴纵转眸便撞上沈苏姀疑惑的眸子,沈苏姀狭眸道,“嬴策回君临了?还被封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好像早就知道……”   嬴纵见她有些着急的样子唇角一弯,似乎很喜欢看她为他着急的模样,倾身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才答道,“此番平乱天寰宫下旨本来只让镇北军去处置,阿策正是带领镇北军的主将,之后被天狼军横插一脚而已,平乱的功劳两军平分,天狼军的赏赐已经送入军中了。”   嬴纵答的稀松平常,沈苏姀却觉得不妥,“八殿下本来因淑妃之罪被贬去北境的,最后竟然能带领大军平乱?而今还被封王,怎么看都是天寰宫偏心与他!你不可大意!”   嬴纵闻言十分受教的点头,却是道,“眼下没有什么事能比你我大婚更重要,你放心,万事有我,无论如何不会让旁人钻了空子。”   沈苏姀看着他笃定的模样心中稍安,可是想到嬴策回来了心中不仅没有半分高兴却有些不安,嬴纵见她皱眉便无奈摇头,“你刚刚醒来,实在不应叫你知道这等事,你万万莫要多想,忧思过重与养病无益。”   沈苏姀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不想却是不可能,嬴纵见她这表情无奈一叹,“还有力气想这个,那便也还有力气做别的事了?”   沈苏姀扬眉,正要问是何事嬴纵却陡然倾身将她的唇擭了住,双眸陡睁,沈苏姀没想到嬴纵所言的别的事是这样的事,还未挣扎他已将她压了下去,身子半撑着悬在她上方,退开半分气喘吁吁道一句,“早就想这样了,可你早前病着未醒,我怎可趁人之危……”   沈苏姀一鄂,心说你这不是趁人之危!   心思刚出,嬴纵又吻上来……   ·   同一片夜空之下,西楚浮图城的商王宅邸之中正一片灯火通明,一身蓝衫的沐沉站在窗前望着外头的夜空发怔,不多时,一阵翅膀扑棱声忽然响起,一只白鸽子准确的落在窗外的台沿上,鸽子腿上绑着一只小小的信筒,沐沉眸色一亮将那信筒取下,打开其中的信笺看起来,眼底幽光明灭,沐沉看完正要将那信笺揉碎,冷不防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一道劲风凛然而至,沐沉还未反应过来手中的信笺已经被来人夺去!   一转身,只比他矮了半分的沈君心正站在他身后,白袍玉冠的少年容颜朗朗,灿若日月,身量挺拔若竹,周身透着一股子风华卓绝的贵胄之气,虽然眉眼之间还有两分稚气未脱,可到底只是十二岁的少年,仔细看过去,少年那双墨瞳眼底的深邃和从容早已不是一个十二岁少年该有的,若是再过两年,其人气度必定更叫人心折,沐沉无奈的看着沈君心,并未阻止沈君心去看从大秦送过来的消息,反正,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沈君心极快的看完那信笺上的蝇头小字,面上只露出两分似笑非笑的深长来,沐沉见状心中又是一叹,眼前这位小世子在这半年之间学的极快,第一次久等大秦的消息最终看到那消息上对他只字未提之时还发了一场脾气,到最后,已经能不动声色了,而今看着他这表情,沐沉敢肯定他心底有什么算计,想到适才那信笺上的内容沐沉心底咯噔一声,背脊凉意嗖嗖忽然有些不安,“主子要成婚了,世子应该替主子高兴。”   沐沉沉稳一语,沈君心随手一撮将那信笺毁掉,而后看着沐沉的眼神便犀利之中透着兴味,他优哉游哉的走至一旁书案之后落座,下颌微扬的看着沐沉,“先生可打算好了?是否要留在西楚为我浮图城效力?”   沐沉闻言眉头一皱,眼下浮图城的一切已经上了正轨,这小世子年纪轻轻已展露不寻常的手段,便是那些老人在他面前也不敢造次,他本想着自己应该回大秦复命了,可这小世子却忽然开口让他留下,不得不说,沐沉并非没有一点动心。   看着沐沉沉沉的面色沈君心笑意一朗,而后便下意识的抬手瞧着身前桌案,“噔噔噔”的声音响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这身上的气度和这动作几乎和沈苏姀如出一辙,沈君心看出了沐沉的犹豫,他忽的倾身问道,“若是阿姐也到了西楚,先生可还犹豫不决?”   沐沉一愣,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世子要做什么?”   沈君心缓缓地靠进身后椅背之中,眼神之中透出几分意味深长的邪恶来,“秦王不是要大婚吗,处于西楚和大秦的邦交考虑我们也要准备一份大礼给他,你说是不是?”   ------题外话------   多谢阿枝和果果的钻石和花花,拜谢啦!话说姑娘们,咱们的月票已经掉到七十开外啦,咱们努个力杀到六十之内去好不!大叫三声求月票~喵~喵~喵~!投票子滴都是真爱么么哒! ☆、177 阿姀,给我生个孩子吧!   “侯爷的内伤已经好了三五成,剩下几日再好好养着便能无碍,这几日心境当稍稍放松些,如此方能有助于养身,这副药再吃两日,两日之后我再来为侯爷请脉。”   殷蓁蓁平静的说完,沈苏姀当即道谢,嬴纵更是亲自起身,“本王送郡主……”   侍女推着殷蓁蓁的轮椅,嬴纵跟着走了出去,室内当即只剩下了沈苏姀和香词二人,香词本在沈府,可因秦王府之中没有沈苏姀熟悉的丫鬟,嬴纵便将香词接了过来,香书则留在沈府和沈苏慕一起准备他们的婚事,沈苏姀对此当然满意。   “主子,外头有消息送来。”   寂静的内室之中,香词忽然道出一句,经过了两日的将养沈苏姀面上已有两分红润,此刻闭着眸子养神,闻言眉头都未挑一下,“说。”   “是孟先生……”   香词欲言又止,沈苏姀睁开眸子,眼底并无异色,似乎早已料到是孟南柯,香词见状便要继续,然而刚一开口沈苏姀便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下一刻内室之外已有脚步声响起,不过一瞬,嬴纵走了回来,沈苏姀挥挥手让香词退下,转头看着嬴纵道,“郡主走了?”   嬴纵唇角一弯走到床边,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走了,回了琅琊会馆。”   沈苏姀颔首,将目光落向窗外,“还未到冬月便下这样大的雪,今年恐怕又不安生。”   嬴纵失笑,“年年如此,朝中自有应对,与你我无干。”   说着便弯身端了补药给她,沈苏姀看着那一碗乌沉沉的汤药皱了皱眉,面上露出愁苦之色,嬴纵不管那许多,只拿起勺子喂她,一边淡淡道,“喝了这药我便带你出去踏雪。”   沈苏姀紧皱的眉头豁然展开,岂不知她这几日是怎么熬过来的,本就睡了五日,而后又在这榻上躺了两日,这一身骨头都躺软了,可外头连日来雪时停时下未断过,嬴纵说什么也不让她出门,可把她给憋坏了,而今得了这话,她自然开心,倾身便就着嬴纵的手喝药,嬴纵看着她这模样不禁失笑,“莫说我拘着你,等你病好了你要如何都可。”   因为那药太苦沈苏姀小脸皱成了一团,闻言抬睫看他一眼咕哝,“这可是你说的。”   嬴纵颔首,“当然是我说的,只有一样,得叫我陪着。”   沈苏姀眉头大皱的推开他的手,转身去喝温水,一脸的苦相不加掩饰,逗得嬴纵无奈叹笑,“当真这样苦?你什么都不怕,却是怕喝苦药,来,让我尝尝……”   说着话一把将沈苏姀抓起来,低头便吻了上去,探舌而入,汲取她口中的药香,那味道的确有些苦,可和她本身的香甜搅在一起却叫他喜欢,沈苏姀被他这般弄得面颊一红,听着他故意弄出的声音更觉羞窘,嬴纵亲够了方才将她放开,瞧着她双颊酡红媚眼如丝的模样笑意深深,抚了抚她唇角的晶莹揶揄道,“可还有力气出去?”   沈苏姀眉头一挑,狠狠道,“当然!”   嬴纵见她这模样大笑,长臂一卷将她揽了起来,抄起一旁的衣裙为她更衣,虽说是更衣,手却是不老实,沈苏姀面色羞红,咬牙切齿道,“你再胡来,我便回沈府去了!”   嬴纵“啧”一声,“都是要成婚的人了,怎地还计较这些虚礼?”   沈苏姀眉头一簇,哼一声不和他多言,嬴纵摇摇头,这才老实为她将一层层的衣裙穿好,沈苏姀见他如此细致眸光一柔,见他俯身为她穿靴的模样更一时看得痴了,嬴纵抬眸便见她双眸发直,不由笑话她,“可是被我感动了?放心,往后日日为你着靴。”   沈苏姀回过神来,撇撇嘴不语。   嬴纵笑着拉她起身,然而沈苏姀睡了这几日一身发软,甫一站起来腿上便是一酸使不上劲,身子歪歪斜斜的就要跌倒,嬴纵长臂一揽将她箍在胸前,摇头咋舌,“就这样还想出去?看样子是得叫我抱着了,正合我意……”   沈苏姀蹙眉瞪他一眼,正要试着自己使力,他却就这般抱着她朝妆台而去,待将她安坐在矮凳之上才放开,扬手取了玉梳为她梳头,沈苏姀看着铜镜之中墨色的身影又有些怔愣,嬴纵只当没看见,齐齐撩起她的发丝顺好,而后在她脑后绾了个简单发髻,以一根墨玉钗定好,做完这一切嬴纵才看向镜中,与她四目相对道,“可好?”   沈苏姀怔怔点头,“好。”   嬴纵满意一笑,又取了一旁的披风为她系上,纯白绣兰纹的宫裙之上配着贵妃早前送给她的那件狐裘斗篷,白绒绒的狐毛将她的小脸围了一圈,衬得那张面容冰肌玉骨星眸灿灿,嬴纵满意的打量她一瞬,倾身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转身朝殿外走。   沈苏姀由他抱着,双眸半垂不知在想什么,走至门口,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冰冷的寒意迎面而来,外头纷纷飘着小雪,雪花儿随风而至落在了两人身前,沈苏姀下意识往嬴纵怀中缩了缩,嬴纵关切看她,“可还受得住?”   虽是冷,可到底是和躺着不同,沈苏姀适应了一瞬,点点头,嬴纵弯了弯唇,抱着她走了出去,甫一走出殿门,沈苏姀目之所及看到的竟然是一个全然不同的秦王府,往常的秦王府虽然也是天家贵胄却是显得万分凄清,而今日,亭台楼阁眼见得都是重新捯饬过的,廊上的宫灯亦是崭新,除开满院的辛夷之外更添了许多新绿,最重要的那回廊之间竟有许多仆从来回,俨然和寻常的权贵之家一般,虽然并不是什么深刻的变化,可这活生生的充满了人气儿的府邸和早前的秦王府已是天差地别。   沈苏姀抬眸看着嬴纵,嬴纵一边朝云烟湖的方向走一边道,“早就和你说过府中必定要添些下人的,这几日你一直躺着,自是不知道。”   嬴纵本就不喜府中杂人太多,眼下更不会让闲杂人等入了寝殿,沈苏姀自然也就没机会知道了,看着这气氛全然不同的庭院,沈苏姀心底一时五味陈杂,出神一瞬才发现一路走来仆人们已经跪了一路,更有好些人眸光诡异的看着他们,沈苏姀陡然反应过来,连忙挣扎着要下地,“这么多人瞧着呢,怎么说咱们也尚未大婚,我要自己走。”   沈苏姀挣扎,嬴纵却不放,“尚未大婚如何?就要让他们知道你是我心尖上的人!”   沈苏姀闻言失笑,“我还需你帮我立威吗?”   嬴纵摇头,“是非立威,只是想叫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   沈苏姀笑意渐大,眼底却暗了暗,定了定神也不矫情,只叫他抱着走,连日来下的雪已经积了很厚,连辛夷花树上都是一片雪白,冷冷的雪香夹杂着辛夷的香,沈苏姀轻嗅了几下点头赞叹,“这时候的雪存下来等来年辛夷花开必定好制辛夷香。”   嬴纵点点头,“稍后便叫人给你存。”   沈苏姀笑着“嗯”一声,转眸便看到了远处临湖的亭子,亭子四周都用幕帘围了上,两名侍婢在亭前等着,看到她们两人走过来便行礼,“王爷,王妃。”   听着这称呼沈苏姀眉头一扬,那边厢两人已经掀开了帘子,嬴纵抱着沈苏姀走进去,里头矮榻书案茶桌都已经备好,正中还放着个鹤首黄铜炉,炉火烘烘,将这个亭子都变得暖意盎然,嬴纵径直将沈苏姀放在矮榻之上,起身走到亭子一边将临着云烟湖的那边幕帘拉了起来,湖上皆是冻雪,素白一片,而湖边不知何时种上了寒梅,此刻刚结出紫红的花苞,红白映衬之下叫人眼前一亮,沈苏姀眼底露出两分惊艳,脚步有些虚浮的朝围栏边走,嬴纵见状无奈一笑,赶忙半扶半抱的将她送到了栏杆边上,王袍一敞将她搂在怀中,语声温柔的道,“早知道你会喜欢,寒梅尚未绽开,等大婚之后必定更美些。”   沈苏姀靠在嬴纵身前,双眸微狭,语声有些飘忽,“是因为我才……”   嬴纵低笑一声,似乎觉得这问题太傻,“这府中一切都是因你而设,若非为你,我哪里会花心思在这上头,若是一个人也就罢了,可这里往后就是我们的家,自然要热闹些才好,你瞧着哪一处还有不喜的,再改便是……”   沈苏姀往他怀中缩了缩,“这些下人……”   “都是从内府送来的,已经过了好几遍,身家绝对干净,品性也都尚可,这些杂事自有人管,你无需过问,眼下你只有一样——养好身子。”   外头还落着雪,沈苏姀被嬴纵揽在身前却半分都不觉得冷,她默了默才苦笑,“你样样都已经安排好,倒是我什么都没有做。”   嬴纵笑,“这些小事无需你管,却还有一件大事非得你做不可。”   沈苏姀扬眉,转过头来看他,“何事?”   嬴纵面上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长,忽然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话,沈苏姀一鄂,面色陡然红透,蹙眉瞪了他一眼方才转过头去,嬴纵眼底盛满了笑意,看着她连耳珠都红透更觉爱怜,蓦地揽紧她,下颌磨蹭到她肩窝去——   “阿姀,为我生个孩子吧。”   唇擦过她耳畔,嬴纵忽然语声温软的道出这一句,那语气万分珍重,又好似带着恳求,一瞬间沈苏姀的身子就有些发僵,嬴纵在她肩窝蹭了蹭又道,“生孩子要受许多苦楚,可我又想看看你我的孩子会是哪般模样,我们的孩子不要多,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只要一个就好,我会做个好父亲,将你我最好的都给他,先让他安乐长大,待他能顶天立地,你我二人便寻个无人之地终老,阿姀,你觉得可好?”   沈苏姀喉咙有些发哽,浅吸了口气才点头,嬴纵一笑,唇便印在了她颈侧,轻轻的舔咬一下,直让沈苏姀呼吸一促,只一下他又将她放开,看着外头的景致道,“这处景致果然要两人来看才好,昨日我一人来瞧这处的布置之时倒不觉得外头有什么稀奇。”   沈苏姀抿唇未语,只瞅着外头白茫茫的雪地出神,嬴纵瞧着她侧脸上的怔愣模样眸色微沉,末了却问她,“可想去外头走走?”   嬴纵说的外头正是指的雪中,沈苏姀回神,眼底分明有几分意动,末了却是摇了摇头,嬴纵放开她,拉着她的手往外走,沈苏姀抬眸看着他,有些不解,她虽然想去,可外头那样冷,她以为他不会让她去,嬴纵回头扫了她一眼,脚步一顿又将她抱了起来,口中道,“世上无人比我更懂你,你想做的便去做,我怎会阻你,万事有我。”   这话虽然说的是她去不去雪中这件事,可沈苏姀却好似听出了更深的意思,抬眸去看他,却见他面上一丝异样也无,沈苏姀眼帘轻垂,唇角带起两分笑意,幕帘掀起,嬴纵带着沈苏姀走出了亭子,外头冷风徐徐,激的沈苏姀精神一震,她笑望着嬴纵道,“我想去那边花林里逛逛,你放我下来可好?”   嬴纵看着她一瞬,终是将她放了下来,只拉着她的手不放,这一处临湖的辛夷花林极大,没有雪的时候林子里幽静交通,眼下下了雪,路都被掩住了,嬴纵便带着沈苏姀在齐脚踝深得雪地里朝林子深处而去,沈苏姀走的极慢,没一会儿便会气喘,嬴纵便陪她停下来歇着片刻,没多时两人竟也走出了很远,嬴纵替沈苏姀拍了拍斗篷上的雪,担忧道,“可觉得难受?这林子还有很大,等你好了再来,咱们先回去为好,免得你身子吃不消。”   嬴纵说着便要拉着她往回走,沈苏姀却不愿,“我好得很,你闻闻,这处的辛夷香最浓,走,咱们再往里走走,你不知道,我做过一个梦,梦里就是……”   话说到一边便断了,嬴纵眉头微挑,侧眸看她,“梦里是什么?”   沈苏姀眸光在这林子里打转,面上十分罕见的现出两分赫然,轻咳一声方才道,“梦里是咱们八岁那回,不就是在宫里的辛夷林子里?那时我还不认得你是谁,我本要去摘花,可内力不够爬不上树冠,本来准备念个心法好下来,结果你出来扰了我,我就掉下来了。”   沈苏姀语气有些微懊恼,眉头微皱笑意发苦,一张小脸少见的这般表情丰富,嬴纵瞧了她一眼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眼底生出几分笑意,“我那时只怕你摔出个好歹来,分明是我接住了你,你没有道谢也就罢了末了却咬了我一口。”   沈苏姀偷偷转眸看他一眼,又咳一声,“谁叫你说我是个姑娘……”   嬴纵闻言笑意更深,语气却淡淡道,“你幼时的确生的比别的小女孩好看,哪怕穿着男装也一样,我那时不知你的身份,自然凭着一双眼睛来认定了,可我刚说完你已气的暴跳如雷,当时还没觉得什么,回去一想便也明白你的身份了。”   这话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说给她听得,可就算是故意的沈苏姀也听得心头一动,却转而倒打一耙,哼声道,“你那几个亲随还让你扒了我的衣裳!若非我跑得快……”   沈苏姀本是一句玩笑,说到最后角儿有些丢面儿便断了话头,这边厢嬴纵闻言却眸色一暗,沉声道,“后来我怕他们乱说话,就将他们发配出君临了。”   沈苏姀闻言心头一紧,转头看他一眼眼底生出几分动容,就为了那几个侍卫有可能乱嚼舌根他就将人打发出去了,且不知他暗地里还为她做过多少事?沈苏姀心中这般想,眉宇之间便陇上了两分暗色,嬴纵见状拉着她停下,握了握她的手,早已被冻的冰凉,又触了触她的脸,同样冷冰冰的,嬴纵看了看前头,“再不准你往前走了,回去吧。”   沈苏姀也的确有些累了,喘了喘才点头,四周看了看忽然道,“这林子里的雪就不要动了吧,积一个冬日恐怕赶得上九巍山——”   嬴纵失笑,一边暖着她的手一边道,“九巍山上的雪四季不化,怎是这里能比的。”   沈苏姀两手都被他握在掌心轻轻揉搓着,沈苏姀抬睫看他一瞬,问他,“在九巍山的时候,我们也会这样吗?寻一处没人的雪地林子见面?”   嬴纵抬眸,看了看这雪地,笑着点点头。   沈苏姀眼底露出几分恍然,又问,“那我们见面都做些什么?”   嬴纵被她这问题弄得哑然失笑,一边拿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一边用带着剥茧的指腹磨挲她的掌心,沈苏姀被他弄得发痒,见他这眼神更是想到了些叫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她轻咳一声面颊微红,嬴纵见状笑意更深,而后又淡声道,“你脸红做什么?我们见面之时大都讨论讨论兵法阵型,或是密谋如何配合阻击焉耆罢了……”   沈苏姀一鄂,顿时反应过来他在逗她,眼底一恼,刚瞪了他一眼嬴纵已道,“当然,也有将忍不住的时候,有一次就在南营后山的雪地里就……”   沈苏姀双眸大睁,眼底满是不可置信,难道……   嬴纵见她这般忽然朗声笑了起来,沈苏姀怔愣须臾,陡然反应他这是故技重施,面上一红,挣脱她的手朝气呼呼的原路返回,嬴纵笑意一收追上去,大手一览便将她腰身定了住,“是你自己要问,却怎地又生了气,我话还未说完你便露出那样的表情,我自然觉得有趣,在雪地里没怎么样,我们尚未大婚,我便是再想又怎敢不克制自己,你可别乱想。”   沈苏姀本就面红若霞,听着这话更觉无地自容,挣着不叫他抱就要自己往前走,嬴纵失笑,“你既不好意思,那我背你回去可好?”   说着话嬴纵已走至沈苏姀身前,矮身一蹲,“上来。”   沈苏姀怔了住,皑皑雪色里,他第一次蹲下身子将宽厚硬挺的背脊支在她面前,沈苏姀只觉心头一软,当即趴在了他背上,嬴纵满意一笑,将她背了起来,沈苏姀双手抱紧了嬴纵的肩颈,从来知道他怀抱叫她安心,却是第一次感受到他的背脊也这般宽厚,便是这硬骨铮铮的肩膀,能扛起大秦边疆护卫之责,能担下十万天狼军的尊崇,将来还有一个大秦压在他身上,沈苏姀心头忽然漫上一股子心疼,下颌往他肩头蹭了蹭,侧脸紧紧贴住了他的颈子。   察觉到她这亲昵的动作嬴纵笑意畅快,“我虽说了旧事,却不准你乱想,莫忘记那牵机咒还未解,那个时候其实十分艰难,你我身份所限,远不能如今日这般无所顾忌,所以你不必觉得你什么都没有做,你人在我眼前,我便觉得天下江山也在我手中!”   嬴纵背着沈苏姀,只察觉她紧紧拥着她,却是不知道她眼下是哪样的表情,等了许久,才等到沈苏姀语声喑哑的一句,她说,“嬴纵,我对不住你。”   嬴纵脚下步伐一顿,面上晴朗的表情一暗,默然一瞬他才失笑,“你我之间何来此言?总之往后你我二人相守,你若觉得对不住我,便为我生儿育女报答我。”   他语气轻松,话音落定又稳稳的朝前走去,辛夷花已谢,林间的辛夷花木高大错落,枝桠树干皆被白雪附着,一派玉树琼枝的雪国颜色,嬴纵一身墨袍,背脊上的人影纤细而娇小,雪白的狐裘斗篷几乎和这雪景融为一体,嬴纵就这般背着沈苏姀顺着来时的路一步步返回,细雪纷纷而落,他却走的越来越慢,似乎恨不得就这般走到天长地久去……   感觉走了许久,却又好似只是一瞬,走到那亭边主道之时两人都有片刻的怔然,似乎都觉得那路太短,嬴纵还未打算将沈苏姀放下,十多步之外的亭子帘幕忽然被人从内向外掀起,一人白衣风流从中走出,竟然是宁天流,宁天流面上本来带着薄笑,却不曾想到一出来就看到两人这般,他面上的笑意一滞,愣了须臾才语声清朗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嬴纵和沈苏姀闻声齐齐转头,看到竟是宁天流来了两人都醒过神来,沈苏姀面色微红,拍了拍嬴纵的肩头示意她要下地来,嬴纵想了想才从善如流将她放下,转而一把牵住了她略带冰凉的手,一边带着她往亭中去一边道,“你怎么来了?”   宁天流目光从沈苏姀身上扫过,语声平静道,“有几件朝事要来问问你的意思。”   嬴纵点点头,宁天流便掀开帘子让两人进了亭子,进的亭中,嬴纵抬手先将沈苏姀的斗篷解了下来,抖了抖上头落下的雪花又来为她拍发髻上颈子上的雪,并不避讳宁天流,只一边拍一边道,“什么事要让你亲自跑来?”   宁天流站在那入口处脚步未动,扫了两人一眼自行去一旁取茶来喝,语声漫漫道,“忠勇军被煜王和忠亲王重掌,你就没有一点儿想法?”   嬴纵这边已经忙完,随便拍了拍自己身上拉着沈苏姀落座,闻言只道,“忠勇军不过衣裙乌合之众,这几年未得历练,并不能成什么气候,你盯着就好。”   宁天流听着这话唇角一抽,还未说话沈苏姀却想起来一事,“宁郡主眼下可好?”   宁微倾因为苏瑾而被昭武帝赐婚给一个小太监的事情眼下必定已经传遍了君临城,沈苏姀并不知此事后续发展如何,因而才问一句,宁天流闻言面上苦笑一现,“为人臣子忠君之事,那小黄门早前已经自尽,至于微倾,她已经辞了御前职务眼下在府中。”   沈苏姀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感觉,没有报复的快意,也没有将宁微倾当做什么仇敌,只是此人狠心她早在杀焉耆太子之时便略知一二,却没想到那一夜宁微倾竟能生出那般歹心,而宁微倾被荒唐赐婚的内情只有不多几个人知道,宁天流这话也多是感叹为臣之道的无奈,倒是不甚在乎名声之事,听闻此话她面色寻常的点点头,又问,“煜王眼下在何处?”   宁天流眯眸,“在城外忠勇军大营里,他早前在忠勇军时日虽短却已和那些将士打成一片,此番回归忠勇军很是得军心。”   沈苏姀颔首,转而看了嬴纵一眼,嬴纵却是面平不语,只垂眸为她冲药茶,沈苏姀眼下吃的喝的每一样都和药有关,连这茶也是,见嬴纵不动声色她也不多言,宁天流便看着她的面色问一句,“当夜宫中生乱沈姑娘受了重伤,眼下还未好?”   沈苏姀闻言苦笑,“也不知怎地,好的甚慢。”   宁天流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微光一闪,“我那里倒是有些奇珍之药……”   话未说完,嬴纵已充好了药茶递给沈苏姀,转而对宁天流淡淡道,“她最不喜吃药,这不,这才想法子将药性入了茶,便是再好的药拿来了她也不愿吃。”   宁天流闻言眉头一挑,嬴纵语气虽淡,可接话接的太快却不是他的性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宁天流眼底闪过两分沉色和笑意,垂眸未语,沈苏姀却未觉出什么不对来,只看着宁天流道,“多谢世子好意,如他所言眼下我连喝茶都是喝药了,世子再拿药来我恐怕就更是药罐子了,索性是急不来的,如此养着也无碍。”   宁天流笑着点头,这边厢嬴纵已看着沈苏姀道,“可觉得累了?出来好一会子了,不若先送你回去歇着?外面一冷一热到底不妥,也快要时辰喝药了。”   沈苏姀闻言面色一苦,看宁天流一眼,“瞧,又是药。”   虽是眉头紧皱的模样,可说完这话还是放下手中茶盏起了身,嬴纵见状便又拿了斗篷为她系上,转而看着宁天流道,“你随意坐坐稍候片刻。”   宁天流自然只有欣然点头的份,沈苏姀对他点了点头便朝亭子外头走去,待走出亭子,正要叫嬴纵不必送她回去嬴纵却已倾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沈苏姀低呼一声,低低咕哝了几句什么最终拗不过的被抱走了,亭子里宁天流透过那帘幕的间隙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面上的欣然明朗和风流笑意一点点的散了个干净……   “我自己能回来,你偏生要让宁世子久等?”   进的内殿,沈苏姀还忍不住感叹一句,嬴纵闻言似笑非笑一瞬,“他整日无事,等等又如何,倒是你,我总觉得适才去那林子里的时间太长,不若请郡主过来……”   沈苏姀闻言失笑,“宁世子怎么就整日无事了,你当真以为我病入膏肓了不成,只是有些累而已,你莫要去麻烦郡主了,也别在这守着了,待会子喝了药我自然会歇下,莫要让宁世子久等!既然是他亲自来,又怎么可能只是说煜王重掌忠勇军之事,怕还有旁的要紧事。”   嬴纵将沈苏姀放在榻上,闻言低语一句,“你倒是会操心……”   沈苏姀眉头一挑还未反应过来,那边厢香词已经端着药走了进来,沈苏姀见状便看着嬴纵那副不打算现在就走的模样无奈做叹,“你要留下就留下,我可不管旁的。”   说着便接过药碗喝药,这一次倒是干净利落的仰头喝尽,漱了口之后便去床上躺着,许是那药力作祟,没多时便睡了过去,嬴纵见状方才放下心来,嘱咐香词几句起身去见宁天流,一路至那临江亭,却发现宁天流站在那围栏边出神,素来风流洒脱的人面上竟露出了几分凝重的神色,嬴纵双眸微狭,问,“到底为何事而来?”   宁天流转过身来,看着嬴纵的目光深沉一片,“皇上为何要杀你?”   昭武帝杀嬴纵自然是私下进行的,然而那一夜嬴华庭胡言乱语了几句,至少宁默也知道了此事,宁默既然知道,宁天流知道也不足为奇,嬴纵径直走到适才沈苏姀做过的地方落座,就着沈苏姀留下的药茶轻抿了一口,沉声道,“自然是忌惮我手中军权。”   宁天流狭眸思考一番,这才道出今日来意,他说,“皇上对你……杀心未灭。”   嬴纵听到这话面上半分表情也无,宁天流几步走至他身前郑重道,“忠亲王和煜王重掌忠勇军便是征兆,再来,这几日父亲连日进宫,回来一切言行都是瞒着我的,他知道我的选择,但凡是与你有关的消息大都会三缄其口,你到底作何打算?”   嬴纵淡淡放下手中茶盏,“没有打算。”   宁天流一鄂,嬴纵又补了一句,“至少在冬月初六之前,没有打算。”   这边厢嬴纵刚走没一会儿沈苏姀便“醒”了过来,坐起身子靠在床头,面色平静的看了看一旁守着的香词道,“早间未说完的话,现在说吧——”   香词点点头,语声压低了些,“孟先生送来的消息说,有个叫凌霄的不愿出君临城,眼下皇帝虽然未曾对外称瑾妃娘娘犯了什么罪,可在栖凤宫等同被软禁,二公主和丽妃十殿下等人也一样,不仅如此,眼下卫尉营正奉了皇令清查君临,孟先生自己不好露面,那位凌霄却是个容易闹事的,又不愿出城,眼下都不知该将他藏在哪儿。”   “沈府。”香词的话刚说完沈苏姀已经给出了回答,她定定看着香词道,“让孟先生将人送去沈府,交给沐萧,他知道该怎么做。”   香词愣了一瞬才点头应是,“主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沈苏姀闻言却闭上了眸子,香词在旁看着她如此便知道她在思考,便也乖乖站在一旁不再言语,只见沈苏姀眼睫轻颤眉头微蹙,不知遇到了什么艰难决定,保持着这样的表情良久才豁然睁眸,掀开锦被下地,直朝着暗门相通的小书房而去,香词一路跟随,跟过去便见沈苏姀在纸上写写画画着什么,过了许久,沈苏姀将一张图纸和一份白字小信折好给了香词,“将这图纸交给孟先生,这份信给沐萧,他们一看便懂。”   香词点头应下,沈苏姀便看着她道,“我还有几日才能回沈府,此次婚仪不要马虎。”   香词并不知道那信上写了什么,闻言面上露出几分喜色,“主子放心,这几日慕公子和香书并着沈府全府上下都在为主子的婚事忙碌,保证不会出岔子。”   沈苏姀点点头,只觉那药力不断上涌让脑袋发晕,这才又回到寝殿安睡,香词在旁守着,直等到沈苏姀睡沉了才闪身而出,睡梦之中的沈苏姀不知又梦到了什么面色一白,额头溢出盈盈汗意来,呼吸一簇,锦被之中的手猛地攥紧了身下被单,唇角紧抿眼睫巨颤,如此这般挣扎了许久方才浑身一抖醒了过来,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转眼看床边无人眼底闪过两分失落,而后猛地闭了闭眸子,过了许久再睁开之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平静。   窗外的风雪簌簌声落进沈苏姀耳畔,似乎一瞬之间变得更为急骤了……   眼看着天色渐晚,安定门守城的将士们正寻思着何时才能换岗,就在大家一片无精打采之时,城墙的门洞之中忽然有一辆鸦青色的云顶马车缓缓由城外驶入,急骤的风雪之中有眼尖的一下子认出了那辆马车的来头,低喝了一声赶忙将那欲要拦下那马车排查的士兵挡了住,那士兵不知所谓,可一想也知道自己只怕差点闯了祸,当即退了开去,待那马车走过去,眼尖的那个才道,“这里头坐着的可是煜王,你想找死啊!”   鸦青色的帷帐将马车围了个严实,即便外头风急雪骤,可马车里头却还是一片温暖如春,嬴策一身银甲褪在车门的角落里,此刻只着了一身银白长袍斜靠在榻上,面上虽然带着两分疲累,可那眼角眉梢的凛冽沉稳却给人一种莫测迫人之感,凤眸半眯,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正在他肩头轻柔的按压,马车晃晃荡荡走了很远,他未说停,那双小手兢兢业业没有一点儿偷懒的迹象,某一刻,嬴策豁然起身将跪在榻边的人一把揽入了怀中。   身着素色裙衫的女子咬唇噤声,因被那双强有力的大手紧紧揽住眉宇之间透着两分紧张,唯有琥珀色的眸子仍旧一片澄澈清明,浑似雪日晴空般引人注目。   “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在这里要了你。”   嬴策恻恻一语,女子身子一阵瑟缩,嬴策浅吸口气,一把将女子的下巴抬了起来,看着那双极近透明的眸子他眉宇间怒色半消,口中语气亦放缓了不少,“你再如此我又有些忍不住了,你难道不知你每每怕我之时就是我想要你之时!”   话音落下,女子面色一白强自垂了眸,嬴策见状一笑,抱着她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我说过,你可以反抗,你有什么不喜欢你亦可以说出来,我会看情况准的。”   女子默然一瞬,低声道,“奴不敢。”   唇角笑意一滞,嬴策再次将女子的下颌一把抓了起来,双眸微狭道,“我说过多少次,别在我面前称奴奴奴的,你不是我的奴才!说自己的名字!”   下颌被捏的生疼,女子眉头紧蹙的看着嬴策,虽然有些畏怕,可眼底并没有求饶之意,两人就这般四目相对良久,终是女子先败下阵来,她垂了眸,道,“桑榆不敢。”   嬴策唇角一弯,满意将她揽了住,唇擦过她额头,一路到了她颈侧,“很好,桑榆,我喜欢你的名字,往后再不听话,我便不分场合要了你,连那避子汤也给你停了!”   桑榆闻言身子一抖,僵硬的身子温顺下来。   嬴策见状眼底又闪过两分恼意,再将她下颌一把抓起,狠狠看着她道,“我说停了你的避子汤你很害怕?怎么?你心底就那般不愿为我生孩子?!”   桑榆的眸子仍旧一片澄澈,哪怕再害怕哭的再凶,她这双眸子也永远不会混沌不清,甚至她这纤细的身子再被他折磨她也从不会向他求饶,嬴策问的凶狠,桑榆眼底却并不害怕,她咬了咬牙,这才镇定的道,“桑榆身份卑微,无资格为王爷生子,即便是生了桑榆也护不住,只会给他带来灾难,既然如此,桑榆不敢奢求。”   她说的平静且坚定,看得出这就是她真心所想,没错,她只是一个身份低等的侍婢,哪怕不是侍婢,也只能算是个侍妾,无名无份,生了孩子又能如何,她本就一生艰难被人踩在脚下,她不愿她的孩子如此,她看的这样明白,不似旁的女子攀上权贵就贪图的更多,这样的人可供主子消遣玩乐又不会给主子惹麻烦,当真是再好不过!   嬴策听着这话却半分喜欢的意思都没有,眼底蕴这一抹沉怒,唇角几动,想说什么却又不曾说出来,桑榆被他这怒意震慑,心底有些害怕,又下意识的垂了眸子,不哀求,只接受,却又如同野地里无名的蔓草一般承受风雨却又生而不息。   本以为嬴策会发火,某一刻自己下颌上的劲道会忽然送了开,桑榆一怔不敢抬眸,可等了良久也未等到嬴策的反应,她这才抬头看了嬴策一眼,便见嬴策正眸光无奈的看着她,那目光有几分探究,另外的是什么桑榆却不懂了,见她眸光之中尽是迷蒙疑惑,嬴策不由扯出两分苦笑,抬起手来再度覆在她尖尖的下巴上,却不是为了惩罚而是轻轻地替她揉了揉,“你还真是叫我没办法,好,你不敢奢求那就不敢奢求吧,我给你多少,你接多少就是了。”   桑榆听懂了这话,她当即点了点头,做为一个下人,她岂不是主子给多少就应该拿多少的,见她如此,嬴策笑意更为无奈,只倾身将她揽入怀中,将下颌靠在她肩窝里头轻轻磨蹭,这亲昵的动作能让他放松,桑榆身上有股子清新的草木味道更叫他贪恋,嬴策默然一瞬,大手捏着她纤细的腰肢道,“你这名字是谁取的?从何而来的?”   桑榆默了默,语声恭敬道,“是母亲取得,母亲不认识字,只是家乡桑榆数目最多,便如此起了这个名字,承蒙王爷喜欢,是桑榆的福分。”   嬴策咂了砸嘴,他最不喜她这些什么“福分”的话,可次次说完次次都是屡教不改的,然而今日她不打算惩罚她,因为她极少对他开口讲起旧事,嬴策在她耳边嗯了一声,“你母亲虽然不识字,却必定是个有灵气的,你这名字不是你想的这样普通俗气,有言说东隅已逝,桑榆非晚,这八字之中唯有这桑榆二字很得我心,很好。”   桑榆听着这话愣了愣神,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见她又懵了神,嬴策落在她腰间的手用了几分力,桑榆轻颤一下回神,便听嬴策问她,“那你又因何入宫做了宫女?”   桑榆抿了抿唇,语声恭敬之中有些微的发沉,“因,因母亲病世,家中女儿太多,桑榆是姐妹之中最无才的一个,因而才被父亲送入了宫。”   嬴策闻言一默,忽然有些明白过来,因母亲无法回护她才让她活的如此凄苦,所以她不愿她的孩子如她这般,嬴策收紧了手臂,唇印在她侧脸上,轻轻的磨挲,带着两份安抚之意,桑榆因这亲近闭了眸子,眼睫微颤有些紧张,可这身体却因为对嬴策的熟悉并不十分抗拒,嬴策拦着她的腰身将她放倒在榻上,继而动作轻柔的压了上去,大手从小衣之下滑入,唇亦压上了她的,桑榆的面色很快涨红,鼻翼开合呼吸加重,正以为嬴策要在此处要了她,却不想不过亲了她一会儿便又停了下来,桑榆缓了缓神,情潮褪去,面色平静下来。   嬴策枕着她的肩头闭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马车摇摇晃晃走的不快,车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某一刻,马车忽然缓缓停了下来,桑榆一愣,凭她的记忆不会这么快就到,她正疑惑,嬴策却先她一步坐直了身子,掀开车帘朝外一看,整个人忽然沉寂了下来,分明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这会子垂着眸子坐在那处却像一个遇事犹豫不决的孩子,桑榆怔怔的坐起身来,看着嬴策的样子不知怎么办,她是一个下人,主子的事她不敢插嘴,何况即便是知道了她也不会帮主子分忧,还不如安静的坐着不要打扰了主子。   “回来君临三日,我该见的人都见了,有个人我却不知如何去见。”   一片静默之中,嬴策当先开了口,桑榆闻言更为不知所措起来,她感觉嬴策在向她倾诉,可她又不知道嬴策想不想让她接话,哎,算了,就算是他准她接话她也不知说什么。   “你看,到了秦王府了。”   嬴策说着话便掀开车帘让桑榆朝外看了一眼,桑榆看出去,果不其然看到了秦王府三个烫金大字,她早就知道秦王和嬴策关系要好,可是早前嬴策被贬秦王似乎没有帮他说话,哦,那时候贵妃娘娘刚刚去世,桑榆脑袋里胡思乱想一通,不是很明白嬴策眼下的犹豫,动了动唇,她还是没有说话,嬴策似乎也没有打算她能说什么,索性继续道,“七哥要和苏姀成亲了,再过几日便是大婚之礼,前几日听说苏姀病了在秦王府休养……”   “洛阳候病了?”   桑榆忽然一问,嬴策有些诧异的看向了她,“你认识洛阳候?”   桑榆在他眼底就是个没有一点眼界安守本分的小宫女,那些名号响当当的人物她当然听过,可是他说秦王说别的人的时候她从来不会插嘴,唯有说到沈苏姀她却是开口了,这倒是有些奇怪,嬴策觉得奇怪,看着桑榆的目光便有些犀利。   桑榆被他这么一看当即垂了眸,口中老实道,“奴婢认得洛阳候。”   嬴策挑了挑眉,“说说,如何认得的?”   桑榆抬睫扫了他一眼道,“洛阳候对桑榆有恩。”   有恩?!嬴策眼底疑窦更深,“说清楚……”   桑榆默了默,而后才沉声道,“有一次,桑榆遇到从前……从前淑妃娘娘宫中的大太监……被那大太监为难,恰好洛阳候经过,替桑榆解了围。”   嬴策双眸半狭,看着桑榆眼底一闪而过的屈辱有些明白过来,宫廷之中太监和宫女之间有畸形的夫妻关系称之为对食,更有太监凌辱宫女之时不胜枚举,桑榆这口中所言的为难是什么嬴策大概一想就明白了过来,他眸色一沉,“那太监现在何处?”   桑榆一鄂,不知他为何会问这个问题,却还是老实道,“听说已经死了。”   宫里死个太监宫女并不算什么,嬴策听着这话眼底的沉色消去几分,看着桑榆的目光却更为柔软,“幸好遇见了苏姀,否则……”话音一断,他不再多言,只转头去看外头府门紧闭的秦王府,桑榆看出了他眼底的犹豫不决,正想劝告两声之时忽然又一骑快马忽然疾驰到了马车之前,一人在外低声道,“王爷,有您的信送来。”   那声音桑榆熟悉万分,乃是嬴策身边亲信的暗卫,车帘一掀,嬴策接过了暗卫手中的信封打开极快的看了起来,桑榆只见嬴策眉头越皱越紧,正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之时嬴策眸色忽然一寒,朝外头断喝一声道,“回府!”   马车随之驱动,桑榆透过那被风掀起的帘络看了一眼秦王府的府门,眼底露出两分遗憾来,双眸一垂,脑海之中又现出一道纤细曼妙的身影,分明是个极其年轻的女子,却有那样的气势,桑榆沉默着,即便脑海之中已经没有沈苏姀清晰的模样,心中却还念着适才嬴策所言的沈苏姀生病之事,心底默念了母亲教过的几句佛经,权当为洛阳候祈福。   信笺被嬴策以内力化作了一股子齑粉,早前还犹豫不决的面容这会子已经透出了两分冷意来,周身气势更是迫人,一路从秦王府回煜王府,嬴策一言未发,到了府门之前便当先一步下了马车,本是疾走一段,发现桑榆未跟上来之时又停下等了桑榆几步,而后才带着桑榆入了府,甫一入府便有管家在前引路,语声郑重道,“王爷,人在后院等着呢。”   嬴策点点头,挥挥手不必管家跟着变直往后院而去,桑榆是一直左右不离的跟着他的,见这境况便知道他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她素来有自己的分寸,正犹豫之间嬴策已在前道,“回房等我。”   桑榆应了一声“是”朝正殿而去,嬴策便独自一人朝后院去,一路上守卫森严,后院四周更是有暗卫守着,以至于周遭安静的没有一点儿风声,嬴策大踏步走入院中,至正厅之前,推开门便看到等候在屋子里的身影,女子一身妖娆红裙,墨发如瀑眸若寒星,周身气势明媚非常,竟然是已经被流放北境的西岐阑珊!   眸光半狭,嬴策步履从容的进了屋子,口中道一句,“来的倒是快。”   西岐阑珊闻言一笑,眸中绽出几分兴味来,“还要多谢王爷施以援手呢,不过今日王爷应当说我的信到的快才对,若非我送信给王爷,王爷是否打算和秦王一叙兄弟情呢?”   嬴策闻言面色一变,冷笑一声坐至主位,“这个就无需你操心了!”   西岐阑珊见状笑意讽刺,徐徐走至他身前道,“无需我操心吗?王爷大概已经知道皇上对秦王动了杀心!而这动了杀心的最根本原因王爷想必也是清楚的,王爷大可和秦王兄弟情深,只是到时候没了秦王做这个替罪羊,王爷这私生子的身份还如何隐藏呢?”   话音刚落,嬴策利剑一般的目光已经射了过来!   西岐阑珊被那目光一震笑意一滞,须臾之后便回过神来,双眸楚楚面上亦无怕意,仔细的看了看嬴策的神色才娇笑着道,“父亲入天牢之时将此事告知与我,王爷不必惊诧,我亦不会害王爷,只是眼下需得王爷做个抉择罢了……”   话音落定,嬴策面上仍然一片冷冽,西岐阑珊笑意稍稍一淡,看着嬴策寒声道,“王爷莫要忘记被发配至北面军中的滋味儿,倘若身份之事被揭穿,王爷可是连发配的滋味儿都享受不到了,到时候,这煜王府,这五万忠勇军,还有王爷一直带在身边的那么一个可人儿,王爷可一样都摸不到看不到了,王爷……万万三思!”   ------题外话------   多谢小萌萌滴钻石!多谢投票滴姑娘! ☆、178 半途而废的撩拨!   “宫中传出的消息,天寰宫这两日依然是太医不分昼夜的守着,除此之外,皇上还派近前的侍卫带着太医院的两位太医出了君临,去何处不知,但是应当是为了他的病,皇上这两日频频召见煜王,忠亲王受早前乱伦之事眼下并未上朝,但凡是皇帝有令都是让太监去忠亲王府传话,煜王每日来往忠勇军大营和王府宫廷之间,忠亲王那里没什么动静。”   紧邻云烟湖的亭子里,香词一边为沈苏姀磨墨一边低语,沈苏姀手中握着一只细狼毫,正在临帖,整整齐齐的簪花小楷排布在宣旨之上,分毫看不出握笔之人的情绪有何不妥,沈苏姀淡淡点了点头,“煜王那里你们要上点心,最好知道皇上有什么什么命令给他。”   香词点点头,沈苏姀这才写完最后一个字落了笔,看了看自己的字,沈苏姀眼底露出满意的神色,目光微抬朝外头纷纷雪幕看了一眼,走到一边的榻上落座,眉头轻皱的饮药茶,香词移步站在她身侧,沈苏姀默然良久才又道,“孟先生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香词眸色微暗,摇头,“还不曾有。”   沈苏姀默然一瞬,“那你让沐萧过来一趟罢。”   香词点点头,随着沈苏姀看的目光看出去,待看到那临湖的红梅之时忍不住道,“今年的天气冷,或许等主子大婚那日这红梅就要开了,倒是喜庆至极。”   听着此话沈苏姀的眸光便是一凝,香词见她眸色沉沉不知为何,便又道,“大秦今年不甚太平,前头贵妃娘娘出事,前几日宫里又着了一场大火,眼下主子和王爷的大婚算是君临最为盛大的喜事了,不仅沈府热闹非凡,连外头的百姓都议论纷纷很是期待。”   沈苏姀唇角微抿,转头看了香词一眼欲言又止。   香词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便问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沈苏姀摇了摇头,到底未言语,香词见状便觉得有些奇怪,想了想才道,“眼看着就要大婚了,主子莫要想太多,眼见得几家权阀都已经倒台,主子也算心愿达成了,和王爷成婚之后主子便无需在若往常那般步步为营费心筹谋。”   沈苏姀这几日让香词探的消息不少,这并不奇怪,从前沈苏姀便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朝内朝外的变故,眼下哪怕是为秦王这样做也是应该的,可不知怎地,看着沈苏姀面上笼着的沉色她忽然觉得这事并不是那么简单,香词暗想半晌未得结果,只好说点别的事转移话题,“王府之中添了许多下人,王爷早前问过属下,大概有想让属下和香书掌管府中婢女的意思,王爷说主子这段时日忧思过重,往后府中杂事皆由属下和香书掌驰,属下素来得主子私下的吩咐,香书倒是十分擅长管府中之事,再加上此番主子陪嫁的还有……”   “就不安排陪嫁的婢女了吧。”   香词话音刚落,沈苏姀已道出这样一句,香词一鄂不知沈苏姀什么打算,只犹豫着道,“主子,若是如此只怕与礼不合……”   沈苏姀摇摇头,“没有什么与礼不合的,他本就不爱人多,我亦喜欢清静,你跟过来有个信任的就是了,我虽然嫁了过来,可还担着洛阳候的位子,沈府之中没有几个亲信是不成的,沐萧和香书都留在沈府罢,沈府毕竟还有那么大一摊子。”   香词闻言眼底一亮,心中有些明白过来,沈府的生意是笔不小的数目,不能无人打理,想明白香词便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得道,“对了,辅国将军夫人早几日曾经派人回了沈府,将军夫人到底想回府来见主子,后来知道主子不在府中才未成行。”   沈苏姀双眸微眯,点头道,“也好,我也想见见她,你派人去辅国将军府递个话,就说冬月初四我回沈府,让她到时候过府来见我便是。”   话音落下,香词尚未点头,亭子的幕帘却被人一把掀了开,嬴纵大步走进来,眉头微蹙,“怎地就冬月初四就要回府了?不是说好前夜回去的?”   见嬴纵过来香词识趣的行礼做退,沈苏姀起身应了嬴纵几步,为他将身上的鹤氅解下,语声无奈带笑道,“按亲王礼制的婚仪不知道多繁杂,莫说前夜回府,便是前一日早上回去都是来不及的,哪有你这样的,初四已经是极限了。”   嬴纵仍是蹙眉,见她挂好了鹤氅长臂一揽将她搂在了怀中,“你放心,知你不爱那些繁杂拖沓的,我特别叫人改了流程,到时候我去接你,直接到秦王府便是了。”   沈苏姀一愣,没想到他已做了这样的安排。   亲王制的大婚除却各项繁杂的礼仪之外还有一项是入太庙拜祭嬴氏祖先,眼下却是被他给除去了,却不知是为了不想那么麻烦还是为了旁的,沈苏姀闻言笑开,“你倒是想得周到,便是如此也没有大婚前夜才回府的,初四回去,没条件可讲。”   沈苏姀十分强硬,嬴纵闻言只得一叹,“罢罢罢,反正你初六就回来了。”   沈苏姀一笑,这才问他,“城外可都安好?”   嬴纵今日一早出城去了天狼军大营,这会子才回来,见她问嬴纵便道,“自然没什么不好的,只是连日下雪军中补给有些不够,我派人去了一趟兵部已是办妥了。”   沈苏姀闻言才放下心来,嬴纵便抬眸看了看天色,口中道,“时辰差不多了,该喝药了。”   沈苏姀眉头一皱,嬴纵笑问,“看你是想回去喝还是叫人送到这里来。”   沈苏姀面色一苦,叹了一声才转身去拿他的鹤氅,“回去。”   拿了鹤氅给嬴纵披上,两人这才往外走,嬴纵牵着沈苏姀的手,眸光落在她眉头轻皱的面上,“旁的都能随你,这身子却不得马虎,此次若是留下病根子往后就麻烦了。”   沈苏姀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不过在他面前生出两分无所顾忌的任性罢了,闻言唇角一弯,转身将他的胳膊抱了住,整个人半靠在他身上,十分亲昵的样子,“这个道理我懂,不过我这身子我知道,没有你想的那般弱,倒是你身上的毒……”   嬴纵因她这小动作眼底微光一亮,听见这话却失笑,“我好的很。”   虽然嬴纵如此说,可沈苏姀看着他的目光还是带着担忧,嬴纵瞧得无奈,干脆倾身将她抱了起来,两人走在半路,后头还跟着几个侍女,他突如其来这一下吓到了沈苏姀也惊到了周遭的下人,沈苏姀满面懊恼,下人们忙低下头不敢多看。   “可信我的话了?”   沈苏姀闻言只得失笑,低声道,“你是这府中的主子,行事怎可如此乖张……”   嬴纵挑眉,“我既是主子,为何不可行事乖张?”   沈苏姀被他堵得哭笑不得,当即双手攀住他的脖颈静静倚在他胸前不再言语,嬴纵垂眸看了她一眼,一气儿将她抱到了主殿,刚入主殿药便端了来,沈苏姀皱眉喝下,苦的一张脸皱成了一团,嬴纵抚了抚她唇角,“可要睡一会儿?”   沈苏姀摇摇头,目光瞟到了窗前一盘棋,“不若我们对弈一局?”   嬴纵挑眉,又倾身将她抱到了窗前的榻上去。   沈苏姀苦笑,“我都不知是不是要嫁过来了……”   话音一落,嬴纵取棋子的手一顿,眼底蓦地聚起两星寒光,沈苏姀却是拍着腿道,“你这动不动就抱来抱去,我只怕有朝一日当真连路都不会走。”   嬴纵抬眸看沈苏姀,只见她面上带着两分薄笑,眼底一片松然,的确只是在玩笑而已,他定了定神,将黑白棋子摆好,口中道,“有我在一日,便抱你一日。”   沈苏姀和嬴纵隔了棋桌而坐,闻言竟然噌的起身越过那棋桌在嬴纵面上吻了一下,嬴纵眉头微蹙看着沈苏姀,便瞧着沈苏姀黑曜石般的眸子里绽出星星点点的光,因笑意分明,左颊上的梨涡分明,再非平日里那个带着一张面具永远从容不迫的洛阳候。   沈苏姀少见的自己主动一回,亲完了嬴纵自己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轻咳一声当先拿了黑子,口中道,“你的棋艺在我之上,我执黑……”   说完也不能嬴纵言语,颇有几分耍赖的先落了子,嬴纵默然一瞬,跟着落了白子,只是那看向沈苏姀的目光怎么看都有两分疑惑和探究,沈苏姀面上闪过两分赫然,噼里啪啦连着落子布了个杀阵,却看得嬴纵眼底生出几分笑意,他指了指棋盘,“你若是想悔棋,我便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不悔,那你就输了……”   沈苏姀闻言眸光一凝,低头看去,不出半刻连她自己也看出了大破绽来,手一抬止了他的落子之势,“悔棋,我要悔棋……”   说着便将自己落下的黑子拿了起来,蹙眉冥想一阵方才重新落子死阵变活阵,嬴纵见多了她四平八稳的样子,看到这样的她眼底笑意分明,沈苏姀眼下可没心思看嬴纵面上动人心魄的笑容了,因她布局之初心神摇曳,是以即便死阵变活阵也被嬴纵步步紧逼没了退路,不多时,沈苏姀已然悔了七手,直至最后没脸再悔,面色一苦道,“好,我认输。”   嬴纵默然一瞬,忽的低笑起来。   沈苏姀眉头一挑眼底满是不忿,捡了棋子重新开局,这一次沈苏姀再不敢大意,步步为营之下和嬴纵杀成了平局,一盘棋更是近半个时辰才下完,和局!   沈苏姀得了这和局面色又晴朗起来,嬴纵见她这般自在不拘仿佛回到了当年自然高兴,两人正待开新局,香词却从外头进来语声恭敬的道,“主子,沐萧来了。”   话音落定,沈苏姀可惜的看着嬴纵,嬴纵却淡笑,“要我回避吗?”   沈苏姀“啧”一声,“这府中还有谁能叫你回避的……”   话音落定,果然不避着嬴纵让沐萧进了内殿,沐萧早前为了掩下身份自毁了容貌,后来用了嬴纵给的祛疤之药这会儿面容已经基本恢复,只见他一身蓝袍身形挺拔,和沐沉有两三分相似的眉眼有沐沉没有的凌厉傲气,端的是步天骑七战将的气派风度,进的内殿看到嬴纵也在之时他眼底闪过两分意外,而后很快的恢复平静,对着沈苏姀和嬴纵抱拳行礼。   沈苏姀唇角一弯,“叫你过来也没旁的事,早前吩咐的大婚之礼可准备好了?”   沐萧双眸半狭,点头,“都已经准备好,请主子放心。”   沈苏姀沁着淡笑想了想,又道,“你和香书还是留在沈府为好,我虽出嫁,可还担着洛阳候的名号,沈家还需要你们看着我才放心……”   沐萧点点头,沈苏姀便又道,“我初四才回沈府去,这几日你多看着点,府中人多眼杂,大婚之礼不可出了岔子,这婚礼若是有什么你拿不定主意的,只管去大哥那里多问问,他对这些最是在行,必定能助你,等我回沈府那日,我可不想听说还有哪里未准备好。”   沐萧又点头,沈苏姀便问,“府中可有什么要我拿主意的?”   沐萧想了想,“岭南来了许多管事要贺主子大婚,眼下如何安排?”   沈苏姀凝神一瞬,“这等事还是问大哥吧,早前我和大哥说过此事,他必定有主意,岭南的生意眼下不可废,来的管事你都好生交代下去……”   沐萧应是,又道,“旁的便没了,主子大可放心。”   沈苏姀和沐萧一问一答,嬴纵坐在一旁并不插话,只摆弄着棋盘上的残局,似乎在想沈苏姀的局有没有旁的法子来解,沈苏姀也不管嬴纵,听见那“放心”之语点了点头,正要挥手让沐萧退下之时忽的想起一事,问,“这几日可收到你哥哥的消息了?这么长时间我估摸着西楚也该安定了,他若送什么消息回来,第一时间拿来给我看。”   沐萧皱眉,“还未收到哥哥的消息,或许是大雪的缘故。”   沈苏姀点点头,“无事的话就回府吧,当心些。”   沐萧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当即拱手做退,待人走出去嬴纵才道,“为何如此紧张沐沉?”   沈苏姀一叹,“当初让沐沉跟去西楚其实也是想知道沐沉这会子有没有再出山之心,在大秦处处受制,去了西楚他方才能放开手脚,眼看着半年了,我估摸着他心底恐怕也有决定了,无论是留下还是回来都是好的,若是他留下,我打算让沐萧也去西楚。”   嬴纵闻言点点头,转口就问,“你对沈苏慕说起过岭南?”   沈苏姀正在捡黑子,闻言手中动作一顿,而后点头道,“我只说了那都是沈家的管事,他也没有多过问的意思,应当没有什么不妥。”   嬴纵颔首,当即不再问,只捡了白子再和沈苏姀杀起来,一局终了,却是嬴纵输了七子,沈苏姀面上笑意一盛,“这是怎地了,你可是在让我?”   嬴纵失笑,眉头轻蹙扔了白子,转头朝窗外一看道,“想着该做旁的事了,难免分神。”   窗外已经是夜色初临,秦王府中四处都亮起了灯火,细雪还未停,纷纷而落的雪幕加上那橘色的灯火忽然叫人心底生出几分暖意来,伴着心爱之人闲敲棋子夜观灯花,世上人营营汲汲所求安然不过如此,沈苏姀随嬴纵看出出去,心底某一处莫名塌陷一片,起身推开身前的棋桌,沈苏姀想也不想便依偎到了嬴纵怀中去,嬴纵眼底微光簇闪,唇角微弯的将她抱在了自己腿上,垂眸看她,只见她紧闭着眸子紧紧搂着他,却又未语。   嬴纵失笑,“忽然投怀送抱,莫非有什么企图?”   沈苏姀骤然睁眸,眼底却又是一片星光闪闪,嗤笑一声坐直了身子,“见你输了才安慰安慰你,你以为我有什么企图呢?”   嬴纵眸光深长,“既是安慰,光投怀送抱怕是不够。”   沈苏姀眼底波光流转,某一刻,忽的勾住嬴纵脖颈将唇凑了上去,柔软相贴,嬴纵眉头一挑甚至未反应过来,沈苏姀面色微红,眼底却盛着笑意,也不闭眸,就那么睁眸看着他,而后,轻轻地动了动唇瓣与他有些凉意的唇嘶磨,嘶磨一瞬,又探了丁香出来……   嬴纵眼神一暗,反身便将她压倒在了榻上!   沈苏姀低呼一声却是笑起来,“还当你要克制到何时……”   话未完唇已被擭住,嬴纵狠狠一番攻城略地才放开她,“你该庆幸我还能克制……”   沈苏姀媚眼如丝唇瓣水润,听着这话又是一阵好笑,嬴纵却不给她机会,低下头便将她吻了个七荤八素,沈苏姀拜倒在嬴纵那温柔又霸道的攻势之下,终于知道这事儿不是好玩的,好半晌才被放开,然此刻她脑袋里已经是一片浆糊,出了搂着嬴纵的脖子之外六识皆失。   嬴纵平复一阵,抚了抚她唇角的晶莹才将她抱了起来,而后直直朝浴房而去,白茫茫的水汽蒸腾而起,沈苏姀缓过神便发现自己袍子已被人剥了,嬴纵三下五除二将她剥了个干净,提溜着放进了池子里,池子里的浴汤成淡黑之色,乃是药浴,沈苏姀适才想拦来着,手舞足蹈半晌没拦住,最后羞得满脸通红,眼下看到嬴纵不打算出去反倒是坐在了池边摆着的一处矮榻之上,当即将身子一个劲儿的往下缩……   嬴纵斜斜扫了她一眼,“这浴汤比平日里的烫些,你待会若晕了还得我来捞你。”   沈苏姀闻言一哆嗦,轻咳一声坐起来了些,想她今日几番大胆,到了这会儿却有些势弱,这么一想她便不怕,因是药浴,那浴汤委实是烫,沈苏姀还没泡几下已有些想跑的打算,奈何嬴纵在旁守着就是为了防她如此,想来想去她只能将身子多露出来些,起来一点,再起来一点,浴汤堪堪到了腰部,虽是转过身背对着嬴纵的,可他那目光是否太火热了些?   嬴纵凤眸半眯的盯着沈苏姀的背影,如瀑的墨发虽则将那裸露在外的背脊遮住了大片,可那纤纤不堪一握的腰线刚好露了出来,再加上那浴汤之下隐隐可见的圆润,他当真是……浅吸了一口气,嬴纵硬生生挪开了目光,又静坐了片刻,忽然起身走了出去。   沈苏姀愕然的转头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身前,默默的坐下去了些,而后面上的松活不拘的表情一变,一双眸子直愣愣的发起怔来……   沈苏姀晕晕乎乎被捞起来的时候只看到嬴纵一双无可奈何的眸子,连自己光溜溜被人抱着的脸红都忘了,嬴纵扯过一旁的中衣将她一裹,小心翼翼抱了出去,走出浴房沈苏姀才一个机灵回过神来,抬眸一看,恰好对上嬴纵黑沉沉的眸子,那墨蓝色的眼底有火光四溅,被他一瞅沈苏姀只觉心上一烫,嬴纵将她放在榻上,见她面色绯红坐着发怔不由一叹,抬手落在她面颊上轻抚,“适才还好好的,这会儿怎地又发怔了?”   沈苏姀回过神来,唇角扯出两分笑意,看了看自己衣襟大敞的模样又看了看嬴纵,忽然双手一伸攀住了嬴纵的脖颈,那袍子松松披在她肩头,她如此一动作袍子瞬时滑了下去,白皙的肌肤被那药浴泡的隐隐发红,好似个煮熟的虾子一般挂在他胸前,嬴纵眼底火光四溅,大手轻而缓的落在了她后腰上,“你这是要做什么?”   语声黯哑低沉,沈苏姀面上迅速浮起大红,想了想,探身吻了上去,嬴纵双眸骤狭!   她是站在那里就能撩拨他的人,这会子这般在他眼前,他怎么可能心念不动,何况今日的沈苏姀如此主动,简直就要叫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溃然决堤,沈苏姀似乎铁了心今晚上要勾引他一回,卯足了劲头扒着他不放,正吻的火急火燎,她身子忽然一软,而后便连嬴纵的脖颈都勾不住的滑了下来,嬴纵好似早就料到这个结果,看她那满是疑窦和羞恼的眸子苦笑一瞬,扯过一旁的锦被将她盖了上,抚着她的脸道,“这药浴……有安眠修元之用,你暂时会没什么力气,亦很快就会睡去,等你醒了方才能把这事做完……”   沈苏姀眉头一皱,唇角几动却不曾说出半句话来,意识有些混沌,身子亦是虚软一片,整个人好似被扔进了云絮之间,眼看着就要闭上了眸子,沈苏姀眼底却是又气又恼又是不甘心,这药浴是这个用途,那他怎地不早说,偏叫她半途而废……   嬴纵好似看明白了她的心思,面上笑意更苦,“该恼的是可是我。”   沈苏姀面上红通一片,想到今夜这事又觉得有些好笑,笑意一现,整个人再也撑不住的睡了过去,徒留嬴纵一人坐在床边沉了眸,他并未去纾解,只坐在榻边静静瞧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才响起一阵脚步声,嬴纵蓦地回神,起身朝外殿走去……   走到外殿,嬴纵使了个眼色当先走出了殿门,容冽跟出来便听嬴纵道,“沐萧去了何处?”   容冽眸光微暗,“去了侯爷的学堂,还有个人被安排进了沈府。”   嬴纵闻言面上一片波澜不惊,周身气势却是一寒,抬眸看向夜空,却是无星无月一片漆黑,默然一瞬,他缓缓地垂了眸子,墨色的侧影在风雪之外看起来有几分凄清,容冽见状便低声一问,“可是师尊早前的预言要快了?还有不到十日,应该不会出岔子……”   嬴纵双眸微狭,“要用什么法子,才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意呢?”   容冽闻言唇角一动,却是不知该说什么,末了到底只是噤声。   嬴纵默默站了须臾,忽然转身往内室走去,大步走到沈苏姀床边,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沈苏姀的睡颜不放,某一刻,他忽的倾身一把扯开了沈苏姀身上的锦被……   ------题外话------   腰疼又犯今儿先不万更了。又要写暗涌又想写的轻松点,然后……你们家作者果然不适合写甜蜜啊~o(>_<)o~ ☆、179 来日为兄弟,莫生帝王家!   沈苏姀醒来便对上一双天穹似的眸子,嬴纵眸色深凝的看着她,见她醒了眼底微光一闪,四目相对一瞬,沈苏姀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骤然一红,冷了一瞬伸出手搂住了嬴纵的颈子,身子一缩朝他怀中靠过去,“咳,昨天晚上那个……”   沈苏姀身上松松垮垮系着件袍子,身子缩在他怀中似只慵懒的猫儿,嬴纵闻言大手从她衣襟之中探了进去,语声带笑,“昨天晚上的哪个?”   沈苏姀闻言更窘,他大手在她身上作乱,弄得她微喘,她咬着唇忍下,不仅不拦着他身子却放软了些朝他身上贴过去,嬴纵的手滑至她腰线,忽然退了出来。   沈苏姀一鄂,抬眸疑惑的看着他,嬴纵失笑,替她理了理衣襟将她好生搂在了怀中,“还有几日便是大婚,我等了这么多年,岂有等不到这十日的?何况这两日你身子不好,自然要好生养着才好,否则到了洞房花烛的时候我只怕你受不住。”   沈苏姀眉头一挑,身子却还是固执的贴在他身上,嬴纵呼吸一重,猛地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双眸微眯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你再撩拨当真受罪的便是你了!”   沈苏姀双眸微睁的看着他,黑曜石般的眸子好似能说话一般的惑着他,嬴纵瞧着她这模样只得失笑,低头抵住她的额头道,“忽然变得这样的性急,倒叫人觉得奇怪,莫非是这两日进补的有些过了?来,让我摸摸这身上是否长肉了……”   说着话大手便顺着她腰际而下,自挺翘的圆润一路到大腿到了膝弯,而后又从她后背一路而上直直滑到了肩臂之处,沈苏姀被他这一下弄得身子紧绷,眉头却是微微皱着,因他没从他眼底看出半分欲念,嬴纵最后握住了她的腕子,而后笑看着她道,“看样子是进补的太过烈性了,今日郡主来请脉之时我会叫她开些温和些的药。”   沈苏姀抿着唇不语,嬴纵说完便低下头来亲了亲她的唇,而后才贴着她的侧脸道,“等我们大婚之后,你日日如此我才是求之不得,这两日你可别再撩我。”   沈苏姀面上的绯红缓缓褪去,默然一瞬再度依偎到了他怀中来,过了一会儿才闷声唤他的名字,“嬴纵……”   嬴纵失笑,“莫非是因为要大婚你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沈苏姀搂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恨不能将身子和他融为一体似得,闻言只轻笑了一声,“也不知别的女子是否如此……”   这话算是认了,嬴纵顺着她的话道,“这个我倒是不知。”   微微一顿,嬴纵又道,“阿姀,你可有什么心事?”   沈苏姀闻言一默,闷闷的摇了摇头,忽的抬头道,“你觉得我待你可好?”   嬴纵蹙眉,不知她为何如此一问,见他满眸都是疑惑,沈苏姀又换了个问话的方式,“眼下,你可有什么想让我为你做的?”   嬴纵一鄂,苦笑起来,“怎么这样问?”   沈苏姀垂眸,语声有些低迷,“因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一个好妻子。”   嬴纵一把擭住她的下颌让她抬起头来,直直锁住她那双漆黑的眸子,“你什么都无需做,若说真有什么要为我做的,还是我那日说与你的话,我想要个孩子……”   沈苏姀闻言怔然一瞬,又低头缩到了他怀中,嬴纵见状一笑,“当然此事着急不得,一切都看天意,我们来日方长,总会有的。”   沈苏姀低低“嗯”了一声,情绪仍是不高。   嬴纵将下颌落在她发顶,眼底的眸色一时也有些沉暗,两人相拥片刻,外头已经天光大亮,沈苏姀当先起床,而后便如同个小妻子一般的帮嬴纵更衣侍候他洗漱,嬴纵面上笑意深深,念着她生病不许她做这些,自己洗漱完才携了她出去用早膳,刚在偏厅落座,容冽身影一动到了门外,见两人在用膳便未曾进来,沈苏姀瞧见便问嬴纵,“是否有什么要紧事?”   嬴纵扫了外头一眼,这才道,“进来说话。”   容冽应声而入,朝嬴纵抱拳道,“主子,是宫里送出来的消息。”   容冽说着语气便有些迟疑,沈苏姀面上八风不动,嬴纵扫了她一眼才点头,“说吧。”   容冽便道,“皇上身上的子母金蚕蛊找到了解的法子,只是那法子十分复杂,用药也十分讲究,需得十多日方才能彻底解了,此消息皇上暂时封锁着,连宁国公都不知。”   沈苏姀波澜不惊的面上终于现出两分波澜,嬴纵又看了她一眼,“栖凤宫那边如何了?”   容冽便答,“栖凤宫一切如常,只是内外守卫十分森严。”   嬴纵点点头,“既然如此,这消息传到我这里便可,下去吧。”   容冽点头退出去,嬴纵一边为沈苏姀盛汤一边道,“金蚕子母蛊极其少见,可也不是没有法子解蛊,只怕是从药王谷那边得来的解法。”   嬴纵语声如常的说着,沈苏姀点点头转而道,“太后眼下可好了?”   嬴纵弯唇,“药是服了,只是能见效几分还不知,太医日夜守着,暂时没什么大问题。”   沈苏姀点点头,面上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嬴纵便道,“你若是担心,等再过两日你的身子好些了我们便一起入宫看去看皇祖母如何?”   沈苏姀弯唇点头,“当然好。”   嬴纵颔首,此事便算这般定下,沈苏姀身子还不利索,喝完了药又得去躺着,午膳之后殷蓁蓁便来了秦王府,为她问脉之后面上一片莫测之色,嬴纵在旁见状不由得有些忧心,“可是有哪一处不好的?郡主只管直言。”   殷蓁蓁看了沈苏姀一眼摇摇头,“还是那牵机咒,隐伏着叫人忧心。”   嬴纵闻言才稍稍放心几分,恰在此时容冽又有什么事来禀,嬴纵便走了出去,内室之中顿时只留下了沈苏姀殷蓁蓁两人,殷蓁蓁仔仔细细看了沈苏姀两眼,口中一叹,“侯爷面上虽长挂笑意,可面色仍然白中见青,尤见心中郁结尚未除去,不仅如此,依蓁蓁看侯爷心中的郁结积压时日已经不短,轻易恐怕难去,可侯爷在王爷面前似乎也是不露声色的,侯爷遇到了什么难处需要如此强颜欢笑?难道连王爷没法子帮侯爷解决吗?”   沈苏姀眸光微暗,只道了一句,“郡主医术高明。”   殷蓁蓁摇摇头,“医术再高明,也只能医病人之身医不了病人之心,侯爷年纪虽轻可心性气度早已不同于同龄之人,所谓慧极伤身,若是凡事看开便罢,否则长此以往必定会伤了人之本元,蓁蓁言尽于此,还望侯爷自己珍重……”   沈苏姀闻言面上生出苦笑,却问,“郡主悬壶济世心怀仁心,可知道这世上有什么能结心结的法子?不瞒郡主,苏姀心中确有一事难得两全,因此郁结。”   殷蓁蓁性子淡泊,因沈苏慕才对沈苏姀有几分不同,几番交往下来却是对沈苏姀这个人有了几分好感,此刻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抹,思忖一瞬才道,“世间本就没有什么两全之法,侯爷若是为难,不过也只能两者相较取其重罢了……”   沈苏姀闻言怔神一瞬,又问,“若是同样重呢?”   殷蓁蓁闻言蹙眉,“若侯爷实在分不出轻重,便也只能看天意,世上之事都有因果,侯爷眼下大可先随心而行,至于事情最后会有怎么样的结果,天意或许早就注定,人活在世只求个心安,侯爷如何心安便如何做吧——”   沈苏姀闻言愣了愣,这才点头,“多谢郡主。”   殷蓁蓁看她这模样却是摇头,“蓁蓁幼年体弱,父王对蓁蓁百般回护,蓁蓁从小到大所见人事十分有限,虽长于医术,与人情世故却并不通透,这几言只怕也未能解侯爷心中之苦,只是不明侯爷既有困惑为何不同王爷商量?”   沈苏姀闻言一怔,摇了摇头,忽然又看向殷蓁蓁道,“有一事请教郡主。”   殷蓁蓁见她忽然正色有些疑惑,忙道,“侯爷请讲。”   沈苏姀思忖一瞬才问,“郡主觉得秦王是否是能堪当大位的最佳人选?”   殷蓁蓁眉头一挑,想了想才郑重道,“蓁蓁并不善朝堂之事,只是听父王赞秦王不输与今上,父王素来少夸赞人,足以说明秦王确是最好的太子人选,侯爷大可放心,琅琊城从两年前的犬戎之战后便决定要支持秦王,父王的眼光不会错,琅琊城亦会倾全力!”   沈苏姀眼底绽出两分幽华,听到此话面上生出满意的笑意,她点了点头语气真挚,“既然如此便要多谢郡主了,秦王将来必定会厚待琅琊——”   殷蓁蓁摇头,“得道者多助,说大了父王是为了大秦的江山和百姓,说小了也是为了琅琊城,大秦国力虽盛,可四方强敌虎视眈眈,这一代的诸位皇子之中唯有秦王能堪大任。”   话已至此,沈苏姀便放下心来,不多时殷蓁蓁便告辞离去,嬴纵回来之时便见沈苏姀一人靠在床头发着怔,他摇摇头走过去握住她的手问,“郡主说什么了?”   沈苏姀回过神来,倾身揽住了他的窄腰,侧脸蹭了蹭他才道,“郡主说我这身子恐怕还有阵子才能好!难道我剩下这几日都要躺着吗?”   嬴纵实在喜欢极了她这慵懒又对他万分亲昵的样子,笑着抚她的发顶,“待大婚之后,我可待你出去,近的可去西山瞧瞧,远的你想去何处都可以。”   沈苏姀闻言一笑,转而问,“容冽刚刚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嬴纵闻言低低一叹,“华庭似乎有些不妥,父皇对她看管森严,我怀疑……”   沈苏姀心中一跳,“你怀疑皇上要对华庭……”   听她语气有些惊怕嬴纵摇头失笑,“没你想的那样可怕,只是估摸着没有好处置。”   沈苏姀浅吸口气,眸光有些暗沉,嬴华庭眼下知道的的确有些多,昭武帝怎么可能让她还像从前那样是这宫中最受宠的二公主,何况眼下她身上中了鹣鲽引,难道要她一辈子不得解不成,沈苏姀眼底微光一闪,似乎有了主意,抬头却道,“这两日多叫人盯着些,若是有个什么不好的,咱们也好伸出援手。”   嬴纵点了点她的额头,“知道你记挂已经吩咐了。”   沈苏姀闻言这才放下心来,一转眼香词又端了药来,沈苏姀面色一苦,被嬴纵好言哄着喝下,药喝完已有了睡意,嬴纵见她喝药喝的可怜,便也陪着她睡下,沈苏姀凭着那药力闭了眸子,嬴纵却是一直看着她知道她醒来。   如此这般将养了两日,冬月初一的时候沈苏姀和嬴纵一起入了宫,也不去旁的地方,直奔寿康宫而去,甫一进寿康宫,赫然发现寿康宫之中早已有人比他们还先来了一步,嬴纵和沈苏姀站在殿门口,看着里头一身银袍笑意明朗的人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三年前。   嬴策一转身就看到了沈苏姀和嬴纵,面上的笑意一滞,身子慢慢的直挺了起来,看了两人一瞬才弯唇,“七哥,苏姀。”如此算是打了个招呼,顿了顿嬴策又继续道,“我回来好几日了,听说七哥闭府不出才没去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大婚之礼我已准备好。”   说着话,他面上一闪而逝的疏离已经淡去,笑意回到了面上,却到底不再是三年前的傲然却又亲和的模样,沈苏姀和嬴纵点了点头进了殿门,一转眼,沈苏姀当先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素衣女子,桑榆身上穿着一件月白的百草连枝广袖宫裙,样式很是普通,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并不如何显眼,可仔细一看那料子却是天水碧,可并非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儿能穿的,沈苏姀心中一动,仔细的看了看桑榆的眉眼,不知怎地她觉得有些熟悉,却不曾想起来她是谁,只觉得那双眸子分外澄净莫名的能安抚人心,眉宇之间含着两分温顺柔婉,却也算是不卑不亢,看了看嬴策,又看了看桑榆,沈苏姀一时不好确定桑榆的身份了。   “还未恭喜殿下封王呢,从今往后要称王爷了!”   沈苏姀看了桑榆一眼便笑着应声,嬴纵走过来上下打量了嬴策两眼,点头道,“想来在北面军中练的不错,比往常更结实了!”   嬴策一笑,这才道,“什么王爷不王爷的,那三万叛军并不好对付,若非是七哥的天狼军,镇北军恐怕没那么好拿到这份功劳。”   话虽如此,可嬴纵却是知道天狼军此番纯属横插一脚,只是听嬴策这样说便承了他的情淡笑不语,沈苏姀也跟着一笑,殿中除了嬴策和桑榆之外还有路嬷嬷,适才嬴策正是在和路嬷嬷说什么笑意朗然,说到此处沈苏姀便看着路嬷嬷道,“太后身子如何了?”   路嬷嬷闻言笑意稍稍一淡,“前两日宫中闹出了事,太后这里多少收到了点风声,她老人家现在时好时坏的,也很容易劳心,早前晕过去了几次,这几日倒是好了些,只是东西还是记不清,眼见的是没法子看着王爷和侯爷大婚了,不过早前太后就准备好了王爷和侯爷大婚的贺礼,之后奴婢自会命人送到府上去的,请王爷和侯爷恕罪。”   沈苏姀摇头,“这是什么话,贺礼事小,太后娘娘的身子要紧。”   路嬷嬷闻言眼底的眸色便有些复杂,眼见得此处没有外人方才道,“说来也是奇怪,外头都在说瑾妃娘娘的不是,可是此番辛亏瑾妃娘娘的药才救了太后娘娘一命呢,王爷早前求的药引已经用了,太医说这药起效用慢,却是能补人阳元的,太后会越来越好的,太后这会子还睡着的,王爷和侯爷若是想见便去内室看一眼吧。”   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各自都放心了些,而后进去内室瞧了瞧,嬴策一路陪着,再出来的时候嬴纵便道,“今日可要去忠勇军?”   嬴策摇摇头,“今日不去,来请完安就回府了。”   微微一顿,嬴策看着他二人道,“许久未见,不若今日去七哥府上坐坐吧,七哥可方便?”   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沈苏姀笑道,“再方便不过了!”   嬴策闻言便又笑起来,“苏姀俨然已是秦王府主母了,前几日听人说你早前在宫中受那瑾妃的挟持受了伤,眼下可好全了?”   沈苏姀淡笑,看了嬴纵一眼道,“好的差不多了,这几日都在将养,若非要入宫来探望太后,我连门都出不得!”   嬴策便也促狭的看着嬴纵,“七哥看重你,自然不容有失。”   沈苏姀笑了笑不语,却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转头看去,却见是适才看到的素衣女子,桑榆正怔怔看着沈苏姀,见沈苏姀看过来立马垂了眸,仿佛不敢与她对视,沈苏姀心中有些诧异,见桑榆一直跟着嬴策身后便问,“这位是……”   嬴策回头看了桑榆一眼,“她是我的……”   “奴婢名叫桑榆,是王爷身边的侍婢,给秦王殿下请安,给洛阳候请安。”   嬴策话还未说完,桑榆已主动答话行礼,嬴策面色一暗,唇角几动未曾说什么,沈苏姀将这细节看在眼底,想了想有几分明白过来,见嬴策那克制着愠怒的表情一笑,对着桑榆道,“你抬起头来,我总觉得你很是面熟。”   桑榆这才抬眸,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感激和尊崇,还有几分隐隐的信任,沈苏姀仔细的看了桑榆一瞬,脑海之中电光一闪顿时反应了过来,“是你……”   桑榆见沈苏姀想起来赶忙又行礼,“奴婢拜谢侯爷大恩。”   沈苏姀赶忙去扶她,“没什么大恩,既然跟在煜王身边,以前的事都忘了吧。”   桑榆当即又行礼,嬴策皱了皱眉,大抵是想开骂,可末了又忍了,索性转过头去不看她这般循规蹈矩的做派,这须臾之间嬴纵和沈苏姀二人都看明白了这其中关节,不由会心一笑,四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出了寿康宫,各自承了王辇朝秦王府而去……   马车之上,沈苏姀握着嬴纵的手道,“真想不到他的缘分在这里,桑榆这名字倒是好听,当初我在宫中遇到她被人欺负便出手救了她,她倒是个记恩的,模样十分清秀水灵,性格瞧着也很好,知规守礼不卑不亢,只是身份上……”   嬴纵听着这话不由失笑,“你倒是为别个操心,若阿策对那人是真心,身份又算什么?”   沈苏姀撇了撇嘴,倚在他肩头感叹,“若那姑娘是个自私些的倒也罢了,若是真为嬴策好的恐怕也不会想着去霸那王妃的位置,真的喜欢,大都会想着成全对方。”   嬴纵闻言眸光一深,抬手将她揽入了怀中。   在他们的王辇之后,嬴策的马车之中正一片怒意喧天,桑榆静静坐在侧座位上,垂着眸子静静等待暴风雨的来临,双手平静的放在身前交叠着,一点儿都没有紧张畏怕之色,嬴策看着这样子的她一时竟然有火发不出,眯眸一瞬才拍了拍自己的膝头道,“坐过来!”   桑榆抬睫看了他一眼,“稍后要去秦王府,王爷不当……”   话未说完,人已被一把扯了过去,嬴策大手落在她胸前狠狠一揉,一口咬上了她的脖子,“去秦王府就碰不得了?!是怕让苏姀瞧见你了还是怕七哥瞧见了?!”   桑榆本来只是面色绯红的闭了眸子,眼下牙关一咬因为他这话抗拒起来,嬴策见状冷笑一声,大手从她腰间滑下,一把便将她的裙子撩了起来,准确且熟练的朝腿心探去,桑榆身子一颤,猛地从他怀中挣扎出来,转身便跪在了他脚下,头垂的低低的,眼泪吧嗒就落了下来,抬手一抹,又吧嗒落了下来,嬴策坐在那榻上喘着气瞪着她,目光扫过那纤细的弯曲着的脖颈之时到底软了两分,定了定神方才又将她拉了起来,见她又要抗拒,嬴策这才低低一叹咬牙切齿道,“不动你不动你!你再敢动信不信我把你就地正法了!”   桑榆闻言再不敢动,嬴策粗鲁的从袖子里掏出白巾蛮狠的擦她面上的眼泪,一边语气嫌恶的道,“哭哭哭,一句话罢了,你现在胆子大发了敢跟我置气了!信不信我……”   恶狠狠的想威胁一句,可话到嘴边却又不曾说出来,桑榆使劲的忍着眼泪,那副可怜模样触动了嬴策,他叹了口气动作温柔下来,一点点的把她面上的泪擦干而后好好地将她抱在了怀里,口中叹道,“没想到今日碰到了他们,本来想着等他们大婚那日才去的,世事真是难料,从前我最讨厌虚伪带着面具的人,现在我也变成这样了……”   嬴策将脑袋埋在了桑榆颈间,狠狠的嗅了一口她颈间的草木清香才觉得好受了些,而后又是一叹,“反正,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往后再也没有了……”   桑榆本就心里闷闷的,听到嬴策之语有些迷惑却又有几分明白,皇家兄弟,个个都带着心思算计,她虽然并不十分清楚,却能想得到,可是嬴策说的最后一次她却不懂了,转而问,“为何是最后一次?难道咱们又要去北边军中了?”   听到那“咱们”二字嬴策眸色一亮,而后抬起头来看着桑榆,那双眸子干净的好似一汪清湖,直直倒映出他此刻的颓丧和险恶,他倾身抵住他的额头,没有回答桑榆的问题,只是问道,“若是我当真要去北边军中,你还愿意陪我去吗?”   桑榆听着这话只当他是默认,而后点点头,“愿意。”   嬴策唇角一弯,想也未想便低头将桑榆吻了住,桑榆低低呜呜几声,待嬴策将她放开之时她才气喘吁吁道,“桑榆是王爷的奴,自然王爷去何处奴便去何处!”   嬴策闻言眸色一沉,低喝一句“你他妈就不能闭嘴!”又将她的唇擭了住,桑榆不知自己何处说错了,只得养着脖子紧紧攀住他的肩膀予取予求……   马车停下来之时沈苏姀和嬴纵先站在王府门口等着,随后才见嬴策和桑榆走了下来,嬴策面上带着恍若三年前的笑意,一走进秦王府便低呼了一声,“啧啧,我都要怀疑我走错地方了,七哥,你这是动了什么心思把王府改了!可算有点人样儿了!”   嬴纵闻言笑看了沈苏姀一眼,嬴策见状顿时明白,不由瞅着沈苏姀揶揄道,“啧啧,苏姀,从前我觉得七哥是这世上第一厉害的人,眼下看来你比七哥还厉害!”   沈苏姀失笑,“这嘴皮子可是没变。”   嬴策笑而不语,转头却见桑榆好奇的看着他,嬴策挑了挑眉,眸光一暗回头又是一副笑意,这边厢沈苏姀便问嬴纵,“安排在哪处好呢?”   嬴纵理所当然道,“你定。”   沈苏姀想了想,转头去看嬴策,“不若就在云烟湖边的亭子里?”   嬴策笑着应声,“自然都听你的,只有一样,我要喝七哥这里的百花酿!”   沈苏姀笑着应是,叫来两个下人吩咐几句,一行人便朝那亭子里去,走到亭前沈苏姀方才道,“我去取酒来,你们等着便是。”话音落下又看向桑榆,“你要陪我去吗?”   桑榆听见这话简直受宠若惊,点点头便跟了上去,从头至尾没看嬴策一眼,完全忘记自己只是个下人不得乱走了,嬴策眸色一暗眉宇之间闪过两分郁闷,这边厢嬴纵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淡笑不语,只一边为嬴策倒茶一边道,“在北边可好?”   嬴策一边看外头的雪景一边道,“好,怎么着我也是皇……”   话说到此处便断了,他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根本不是皇子,若是旁人他说这话也就罢了,可这人却偏偏是嬴纵,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嬴纵觉得不对转过头来看他一眼,便将嬴策悻悻一笑道,“身份什么的不重要,总之这次我是一步步打上来的!”   嬴纵不觉有他,点头道,“该当如此,多历练对你有好处!”   话音落下,却不见嬴策接话,嬴纵倒好茶转过身来便见嬴策双眸深凝的盯着他,而后他便听嬴策道,“七哥,对不住,贵妃娘娘的事……”   嬴纵一怔,而后宽容一笑,将茶盏递到他手上才道,“此事与你无关,无需挂怀。”   嬴纵再度回身为自己倒茶,便未曾看见嬴策的欲言又止,这边厢沈苏姀带着香词几人在搬酒,前头有香词指挥着,她便站在一旁和桑榆说话,桑榆一路上都拿小眼神瞅她,话却十分之少,沈苏姀便问她,“怎会跟在煜王身边的?”   桑榆闻言面上微红,想了想却不知怎么说。   沈苏姀见状忙道,“不方便说便不用说,我随便问问的。”   桑榆松了口气,面色稍微自然了几分,沈苏姀仔细瞅她两眼,“你这性格倒也是乖巧,难怪煜王会喜欢你,煜王去北边是你跟着的吗?”   桑榆面色大红,先慌忙解释,“桑榆只是王爷的奴婢,不是像侯爷说的那般,王爷去北边是奴婢跟着的,奴婢竟然是王爷的奴婢,自当跟着去。”   沈苏姀双眸微狭笑意更深,瞟了她颈侧一眼道,“当真只是奴婢?”   桑榆一愣,赫然反应过来沈苏姀说的是什么,面上一慌便去抓自己的颈子,“侯爷,不是侯爷想的那样,是……是因为……”   沈苏姀见她笨拙的模样大笑,一边上前替她将衣领往起来拨了拨,又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抚道,“不必害怕也不必害羞,只有我瞧见了而已,只是我看你这模样还有些未得开蒙的样子,你可知煜王往常身边从来没有亲近侍婢的?而今有了你,瞧他那对你的表情,也能看出他心底有些在意你,只是你似乎比较懵懂,倒是全然不懂他的心思……”   桑榆闻言立刻点头,“是奴婢笨,常惹王爷生气,可是……”   可是那“喜欢”二字她是万万不敢当的!   桑榆在心中补上一句,又拿疑惑的目光去看沈苏姀,沈苏姀救过她,她对沈苏姀满是感激,又下意识的信任,在沈苏姀面前,她心底没有畏怕,却比在嬴策面前更加诚惶诚恐,好似一个感觉随时都会犯错的小孩子遇到了长辈一般,沈苏姀见她如此当即笑着拉了她的手,“煜王往常也不和别人生气,你能叫他生气也是你厉害之处。”   桑榆没有羞,只有惶恐,沈苏姀见状便放缓了声音道,“煜王眼下虽然封王,可他母妃已去,心境必定和往常不同,眼下他身边有你这么乖巧的人陪着自然是好的,你不懂这些也不要紧,在这宫中,你这样心性简单的十分难得,我也很喜欢你。”   桑榆似乎被沈苏姀安抚人心的语气打动,背脊挺直了些,步伐从容了些,心底的惶恐亦是一扫而空,再想到沈苏姀的话不由感慨起来,“早前王爷的马车都到了秦王府外了,可是又遇到了一点事就未曾进来,王爷很是念着秦王呢,王爷在北边刚开始的时候过的并不顺遂,后来才好些,王爷说今日恐怕是最后一次和秦王如此相聚,只怕又要往北边去了。”   桑榆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说话,却完全不知道此时的嬴策论起身份地位已经不可能再被送去北边了,而她这话,只是给了沈苏姀一个信号而已,只见沈苏姀眉头微皱,状似不经意的道,“你必定是听错了,便是去了北边煜王难道不回来了吗?”   桑榆闻言赶忙摇头,“不是,奴婢肯定自己没有听错,就在刚才来的马车上,王爷说着话之时十分伤心感叹的样子,奴婢不会记错。”   沈苏姀握着她的手一笑,忽然眸光促狭道,“刚才来的马车上,嗯?”   目光有意无意瞟过桑榆的颈子,她面色顿时大红,直到和沈苏姀走回亭子那绯红也未褪下去,一走入亭子嬴策的目光便准确的落在了桑榆的身上,眼底的沉色亦跟着一消,沈苏姀见此更为肯定他对桑榆的心思,含笑不语的走到了嬴纵身边去。   她并非有意想从桑榆这里探出什么,只是念着旧日和嬴策的交情点拨桑榆几句罢了,然而就凭着桑榆适才无意露出来的话,她只怕那份旧日的交情就要断了……   “酒已取了,待会子便送过来。”   桑榆进了亭子只站在门口,面上还有薄红,亦不敢和嬴策对视,只垂着脑袋站着,不知在想什么,沈苏姀走到嬴纵身边,嬴纵便将自己的茶盏递给她,沈苏姀就着那茶盏轻抿了一口,转而看着嬴策道,“桑榆很是有趣……”   这话一出,桑榆站在一旁缩了缩脖子脸又红了,嬴策看了看沈苏姀又看了看桑榆,抿了抿唇未语,不消片刻,外头已有下人送来酒菜,就摆在这亭中,三人落座,沈苏姀将一旁的桑榆扯了过来,“来,你和我坐一起。”   桑榆闻言立刻摇头,“桑榆不敢。”   沈苏姀笑,不由分说将她拉了过来,嬴策扫了桑榆一眼,抬手便将一坛百花酿拍了开来,为嬴纵满上,正要给沈苏姀倒上却被嬴纵拦了,“她还在仰伤呢。”   嬴策闻言便绕过了她去,转而道桑榆这里,瞪了她一眼便给自己满上,桑榆不知嬴策这气从何处来,只是被吓得身子一抖,沈苏姀看在眼里,笑着在桑榆耳畔低语,“煜王必定是看到你和旁人比和他还亲近所以才生气,你只管一直不看他一眼,保准他会气个半死!”   桑榆一愣,面上又红透,沈苏姀看的有趣,便为桑榆布菜,桑榆见状吓得半死,偏生沈苏姀不放她,嬴策和嬴纵在一旁喝起来,不管她们如何。   嬴策连喝三盏,高喝一声痛快,而后便一杯杯的敬嬴纵,嬴纵八风不动的将那酒尽数喝下,面上却是一片淡然,仿佛自己喝的是水一般,沈苏姀担心的看了他一眼,被他在桌子之下握住了手,沈苏姀看了看嬴策那模样,叹了一声也不再管。   “七哥,从小到大都是你护我,我这做弟弟没有孝敬过你……”   “七哥,八岁那年我掉到太液湖是你把我救了上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七哥,不管怎么样,我从心里敬你服你!”   “七哥,是我没用,也是我对不住你!”   “七哥,下辈子咱们还做兄弟,我一定好好孝敬你!”   “七哥,你和苏姀就要大婚了,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七哥,我只恨为何今生咱们要生在……要生在皇家……”   一句一句皆是肺腑之语,嬴策双眸水亮面容明朗,醉意上头,一举一动浑似三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八殿下,看着他这模样桑榆想上去劝,却被沈苏姀一把按了住,她和嬴纵相识一眼,各自的眼底都是沉凝之色,只因他们都知道,此番兄弟痛饮诉尽衷肠,来日才可刀光剑影兵戎相见,谁叫他们此生都生在皇家呢……   嬴策大醉不起,嬴纵仍然一身俊逸波澜不惊,最后一杯饮尽,嬴策终于趴在桌上沉沉睡去,桑榆在旁吓得小脸煞白,沈苏姀看了嬴策一瞬,眼底眸色一暗叫来两个侍卫,转而看着桑榆道,“不怕,这酒不伤身,等煜王醒来必定神清气爽,你将她送回王府便好了。”   桑榆点头应下,嬴策便由那两个侍卫扶着朝门口而去,沈苏姀和嬴纵站在亭子入口看着这一行人渐行渐远,仿佛看着三年前的明朗少年也在渐行渐远,期间桑榆频频回头朝沈苏姀的方向看,沈苏姀对她笑笑,她面上的惶然不安便轻两分,沈苏姀叹了一声,语声沉凝道,“适才桑榆说嬴策来的路上就说今日乃是你们兄弟最后一聚,桑榆以为他又要去北边,可是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又掌着忠勇军,怎会再去北边,看他适才那模样,我猜……他或许得了什么对付你的命令,无论如何你要防着些……”   话音落定,身旁之人却没有回应,沈苏姀眉头一挑转过身去,只看到嬴纵略白的面色和一双迷离的眸子,沈苏姀心中一惊,“当真醉了?看你面色未变我还以为……”   嬴纵定定看着沈苏姀,唇角一弯抚上她的脸,“醉了,早就醉了。”   沈苏姀一把将他的大手握住,仔细看了看他果然见他眸色已有不同,心中一叹,“早知道便该在你的酒盏里做些手脚,我瞧瞧……”   沈苏姀说着话便去摸他的面颊,触手却是一片冰凉,她正有些担忧,嬴纵却忽然伸手将她揽在了怀中,下颌落在她耳畔,唇边徐徐往她耳蜗里吐着热气,含着她的耳珠亲了亲才语声低哑道,“阿姀,若有来生,我也不愿生在皇家。”   沈苏姀闻言心头微酸,抬手揽住他,“没事没事,无论生在何处,行事皆凭本心,嬴纵,事到如今咱们不得不防了……”   嬴纵静静抱着她,浑似要睡着一般不答话,沈苏姀轻抚着他的背脊,“可有何处不舒服的?我去叫人给你熬醒酒汤来可好?来,先坐下……”   沈苏姀说着话便要将他往一旁的榻上拉,可她刚离开他半分他便一把将她拉回了怀中,语气万分沉凝又带着两分恳求,“阿姀,莫走,莫走,我求你……”   沈苏姀的心好似被什么揪了一下,深吸口气安抚他,“我不走,我去给你弄醒酒汤来。”   她稍稍一动,嬴纵亦猛地收紧了手臂,“阿姀,别骗我,别走……别离开我……”   沈苏姀怔然不能言,眼角闪出两分水光,紧紧的将他拥了住。   ------题外话------   还有最多三四章这一卷就完了啊,大家无论如何要挺住! ☆、180 我爱的男人,当然要做大秦的王!   夜沉如水,秦王府主殿之中一片寂静,嬴纵墨袍已除,眼下只着了件墨色的单衣躺在榻上,长臂硬如铁箍,正将沈苏姀紧紧地搂在怀中,沈苏姀衣饰尚且完好,只是领子稍显凌乱,看着压在肩头的面容,沈苏姀无奈至极,“嬴纵,你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嬴纵面色略白,双眸迷离,墨蓝色的眼底点点光华明灭,三分慵懒五分魅惑两分沉醉,寻常时候的冷冽霸道消散全无,看的沈苏姀心神摇曳,他自送走嬴策之后便开始不对,好说歹说才将他哄到了正殿,为他洗脸为他喂下醒酒汤之时他都十分安静顺从,可唯一就是不许她离开她半步,本以为他许能睡去,然而上榻这样久,他根本没有一星半点的睡意,沈苏姀无奈的抚着他的面颊,瞧见他微弯的唇角一叹,“快睡吧,你若不睡,我只当你是装的……”   嬴纵闻言低笑一身,豁然放开搂在她腰间的手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鼻尖顶着她的鼻尖,双眸之中沁着满满柔情,“阿姀……”   沈苏姀被他这目光瞧着的心头大动,见他这模样唇角一弯,“怎么了?”   嬴纵撑着身子悬在她上方,闻言只拿鼻尖蹭着她,沈苏姀被他弄得发痒,再抬手去摸他的脸,嬴纵一把将她的手捉住,放在唇边细细的吻起来,沈苏姀面色一红,笑着道,“平日里不见你你起顽性,这会子果真不得消停了?”   嬴纵听到了她的话,张嘴便将她指尖咬在了口中,嬴纵又将鼻尖凑在了她的鼻尖上,咫尺之地,呼吸相闻,嬴纵眼底迷离的笑意好似天上的星子一般惑人,“阿姀……”   沈苏姀身子发紧,听着他这黯哑的语声心跳更是咚咚咚有若擂鼓,沈苏姀本想将自己的手退回来,可见他如此她却是不忍,抬起另一只手落在他面颊上,脖子一仰去吻他的唇。   嬴纵受她撩拨,手下的动作不由得加重,某一刻,他却忽然想到什么似得将沈苏姀的两只手都定了住,缓缓地将她的手拉出来定在头顶,语声朦胧黯哑道,“不能,等洞房花烛。”   沈苏姀紧紧地盯了他一瞬,手腕忽然一折将他的手摆脱,一个翻身便将他压在了身下,抬手便开始解衣裳,嬴纵双眸虚睁着呼吸不稳,见她如此面上只露出浅淡的笑意,见她已经除掉了外袍,他便又语声温柔的道一句,“阿姀,不能。”   沈苏姀手一顿,眼底闪过两分坚定,抬手便又将自己的中衣除了,最后只剩下了里头薄纱般的里衣,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嬴纵的醉颜,抬手去描摹他面容之上的每一处棱角每一处肌骨,自额头开始,至飞扬如鬓的俊眉,再到那一双深邃充满爱意的凤眸,而后是那高挺的鼻翼和微微弯着的薄唇。   沈苏姀双眸沉凝又装着快要溢出来的情意,忽的深吸一口气倾身擭住了他的唇,贝齿丁香并用,狠狠的将他的唇肆虐到微微泛红才大喘着气直起身子来,看着他那双疑惑不解的眸子狠狠道,“今夜便是洞房花烛!”   话音落下便去扯他的中衣衣领,待那宽厚硬实的胸膛露出,她眼底才有了两分不知从何下手的慌乱感,一抬头,却又对上了嬴纵惑人的双眸,嬴纵眼底有下意识生出的欲念,可更多的却是朦胧的疑惑,似乎不知道她为何说今夜便是洞房花烛,更不解她怎地忽然如此,可又因为那深深的信任未曾阻拦她。   沈苏姀见他这模样眼底狠色一现,猛地倾身而下去吻他,一路往上至左肩头,只惹得嬴纵呼吸加重!   沈苏姀心知自己找对了路子,一转头又贴上了他的唇。   沈苏姀以为嬴纵被他引得意动,却不想嬴纵却只是将她的手一定,唇滑至她耳侧道,“倘若今夜是洞房花烛,那四日之后的那夜又是什么呢,阿姀,不许你骗我……”   话音带笑,又带着深深的黯哑,说完便吻起她的侧脸,沈苏姀身子一僵,嬴纵却深吸一口气将她死死扣在了怀中,语声之中透着几分朦胧感,“我知你不在乎这些,可我在乎,我想叫你和旁的女子一样,不愿见你受苦,阿赫,乖一些。”   沈苏姀闻言一愣,又挣了挣,“我都……”   她都做到这一步了,他怎么就……   沈苏姀心底又郁又恼,正欲再言,嬴纵却身子一转将她从自己身上放了下来,只侧着身子将她抱在了怀中,四目相对,他唇角一弯,语声温柔无害,“今夜将洞房花烛之时的事做了,那洞房花烛那夜又做什么呢?阿姀,你是爱我的……”   这话没头没脑,又因那语气分外温润绵长只叫人觉得他是醉的深了,沈苏姀闻言鼻头一酸,忽然倾身去吻着他的唇角道,语声发闷,“嬴纵,我对不住你……”   嬴纵听着此话嗤笑一声,“对不住我什么?你是爱我的,你能做什么对不住我的事呢?”   沈苏姀闻言身子一僵,只捧着他的脸深切的吻他,嬴纵缓缓地回应,将她整个人都扣进怀中,良久,等沈苏姀气喘吁吁的推开,便见嬴纵微喘几瞬闭着眸子道,“只要你不离开我,旁的,都不算什么,阿姀,你不能离开我……”   沈苏姀呼吸一窒,尚未接话他已又吻了过来,无关情欲的一个吻,只有安抚和贪恋。   沈苏姀眼角微湿,任由他亲近,不多时嬴纵缓缓放开她,费力的睁开眸子淡淡一笑,“不知怎地,总觉得你下一刻就会消失,大抵是……是因为我失去过你一次罢……”   嬴纵的语声已经有些无力,似乎下一刻便会睡去,他这话说完便将沈苏姀搂在了怀中,侧脸贴在她肩窝处再未言语,不多时,呼吸终于绵长起来,虽则如此,那放在她腰间的手却是半分都未放松,沈苏姀怔怔的让嬴纵抱着不敢动,只仰着脖子去看他线条流畅的侧脸,刀削斧刻的面庞刺客尽是温柔,看得她眼角一阵发酸。   外头夜色已深,室内只有嬴纵轻微而规律的呼吸声。   某一刻,嬴纵忽然低喃一句,“阿姀,你别走……”   沈苏姀大睁着眸子直到天明,嬴纵醒来之时便看到她不慎好看的面色,而他因为饮得是百花酿这醉后倒也没有特别难受,他似乎已忘记了昨夜之事,只满眸担忧的让人去请殷蓁蓁过来,殷蓁蓁一阵问脉换药,这才让嬴纵的心安定了几分,而后更是寸步不离的陪在沈苏姀身边,又过了两日,沈苏姀的面色终于红润了些,沈苏慕来看她的时候便笑道,“这一下终于有点新娘子的样子了!”   沈苏姀笑的一派恬然自在,沈苏慕看着放心了不少,又道,“沈府之中一切事物我都安排妥当了,明日你回府之后什么都不必操心,只管试好嫁衣便可。”   沈苏姀点头,“多谢大哥。”   沈苏慕闻言一叹,看着沈苏姀的目光万分怜爱,“你我兄妹之间怎么说起这些客气话,我这做大哥的很是对你不住,而今能为你做这些事情你不知我心底多开心,更要紧的是看着你和秦王眼下如此和美我终究是能放心了。”   嬴纵就坐在一旁,闻言面上也浮起两分笑意,沈苏慕便道,“等你们大婚之后我和郡主便会回琅琊,之后凤王便会递折子入君临,立储之事不可拖了。”   沈苏姀眸光一肃看向嬴纵,便见嬴纵也皱了皱眉,沈苏姀想了想便道,“能如此当然好,琅琊城就拜托大哥和郡主了,到时候有什么不妥的和秦王府联络便是。”   沈苏慕颔首,又看了一旁的嬴纵一眼,沈苏姀见两人似乎有话要说,不由一笑,“你们有话说大可去书房,我躺着便好你们无需管我……”   沈苏慕见状摇了摇头,看着嬴纵的目光一时有些深邃,“也没什么,只是秦王将来必定是要继承大位的,到时候姀儿……”   沈苏姀眉头一扬有些明白过来,正要说什么那边厢嬴纵已淡声道,“慕公子放心,我此生只会有阿姀一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委屈她。”   嬴纵这话说的斩钉截铁,连沈苏姀都有些动容。   沈苏慕要说的正是这个问题,听到嬴纵之语他扬了扬眉有些意外,毕竟帝王后宫三千自古有之,眼下话说的轻松,等到了那个位子或许就不同了,况且感情这回事谁又能说得准,沈苏慕一心向着沈苏姀,心底并不一百分相信嬴纵,可这么多日子和嬴纵打交道对他也有几分明白嬴纵处事并不按常理,便点头道,“既然如此,将姀儿交给秦王我自然放心。”   嬴纵对沈苏慕并不十分在意,然而沈苏慕对沈苏姀的好他看在眼中,倒没有从前那样的冷漠了,闻言便看了沈苏姀一眼,却见沈苏姀垂着眸,面上虽有笑意,却叫人看不出眼底的情绪,他面上笑意不减,周身的气势却有些冷了下来。   不多时沈苏慕便告辞,只和沈苏姀约好后日在沈府见面,待送走沈苏慕,嬴纵看着沈苏姀的目光便有些沉凝,沈苏姀这几日已不是整日在榻上躺着,此刻正站在窗前看外头的下人们布置王府,宫灯尽数换成了大红色,上面写满了鸳盟誓言和美好祝福,大红的绸缎正被府中家丁一点点的挂上门楣廊檐,那样灿红夺目的颜色让整个秦王府都鲜活起来,冷清之气一扫而空,和从前的秦王府简直天差地别,沈苏姀怔怔的看着,一时间只让她觉得有两分虚幻。   “在想什么?”   嬴纵走到沈苏姀身后将她揽入怀中,沈苏姀回过神来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颜色让王府亮堂了许多,从前府中太冷清了。”   嬴纵伏在她颈间深吸口气,“这都是因为你。”   沈苏姀双手握住他交叠在她腰间的手,口中忽然道,“哪怕是一人,也要待自己好些。”   嬴纵闻言眉头一抬,还未说什么便听沈苏姀语声定定道,“你是要继承大统的,将来还要做这大秦的皇帝,保全自己便是保全这个国家。”   嬴纵听得眸色微沉,“阿姀……”   沈苏姀转过身来,面带笑意,眸若点漆,“我爱的男人,当然要做大秦的王,若是旁人我不甘不服,在我心中,只有你才能坐那个位置。”   嬴纵听着这话微怔,看了沈苏姀一瞬欲言又止,“阿姀……”   沈苏姀眼底波光一转,未答此话,只踮起脚尖将他吻了住,嬴纵气息一重,带着她后退两步便将她抵在了窗棂之上,一阵深切磨人的勾缠,二人心头都是一阵意动,嬴纵将她稍稍放开些,语声不稳的道,“当真要明日回去?”   沈苏姀点点头,看了外头红彤彤的一大片道,“再不走实在说不过去了。”   嬴纵在她面上吻了吻,“那便依你。”   夜色渐深,沈苏姀和嬴纵拥被而眠,嬴纵若往常那般揽着沈苏姀,沈苏姀亦缩着身子紧紧依偎在他怀中,嬴纵闭着眸子呼吸平复似乎已经深睡,沈苏姀却仍然睁着眸子,侧脸贴在他胸口,感受着嬴纵心脏处传来的跳动,整整一夜未眠……   翌日一早,嬴纵醒来之时只看到沈苏姀已收拾妥帖站在床边,他抬了抬眉头,沈苏姀笑着走过来拉他起床,嬴纵眼底更为奇怪,沈苏姀不由笑起来,“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沈苏姀一边说一边递上龙纹靴给他穿上,又转身拿来一旁的内衫外衫王袍,嬴纵眉目之间含着两分探究的站起身来排开手,沈苏姀便一件件的为他更衣,将外衫穿好,又拿来一旁的紫绶绲带为他系好,再然后弯下身子将裤脚都掖进龙靴里头,嬴纵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腰身半弯的模样,眼底一时深沉莫测,沈苏姀又直起身来,转身拿来王袍给他穿上,前后左右的看了看,将前襟最后一丝皱褶抚平,沈苏姀这才满意的笑笑,嬴纵一把抓住她落在他胸前的手将她揽到怀中来,眸色揶揄,“这不是大婚第二日早上才做的事吗?”   沈苏姀闻言失笑,却又被他看得赫然,轻咳一声犹豫问道,“做的还好吗?”   嬴纵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些事本就无需你做。”   沈苏姀“啧”一声拉他去洗漱,“外头寻常百姓家的妻子都是如此吧。”   嬴纵挑了挑眉未语,洗漱之后两人便去用膳,到了偏厅,却见今日的早膳并非他早前吩咐的那些,且卖相也并不十分好,眉头微蹙看向沈苏姀,果不其然沈苏姀轻咳一声道,“这些……都是我做的……旁的难些的我也做不来,你就暂且将就一下吧……”   嬴纵眸色一深,转而看向一旁侍候的香词和容冽,两人被嬴纵的目光一扫,当即面色微白的垂了眸,沈苏姀见状又咳一声,“你不必怪他们,我要做什么他们怎么能拦得住?”   嬴纵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两人退了出去,沈苏姀面上十分少见的露出了两分赫然,嬴纵狭眸看了她片刻,这才拉着她落座,目光往桌上一扫,三样小点心,四样精致小菜,还有一份滋补的粥品,眼底闪过两分沉凝,嬴纵看着沈苏姀道,“怎么忽然想到洗手作羹汤?”   沈苏姀悻悻一笑,“这不是做妻子的应该做的事吗?”   嬴纵抬了抬眉,正要抬手去盛粥沈苏姀已站起身来抢先一步,“我来我来。”   嬴纵看了沈苏姀一瞬,唇角的笑意有些僵硬,沈苏姀却未发现不妥,只献殷勤似得为他布菜拿点心,见嬴纵开始用了便一脸期待的看着嬴纵,嬴纵默然一瞬,不做声的将她做的几乎吃了个干净,沈苏姀咂舌的看着嬴纵,末了还有些怀疑,“当真这么好吗?为何他们都很是担心的样子,而且我自己吃起来也很一般……”   嬴纵淡淡扫了沈苏姀一眼,点头,“你是对的。”   沈苏姀一鄂,这才反应了过来,笑了笑攀住嬴纵的胳膊,略有些不自然的道,“你当知道的,从前是没机会做这些,到了沈家又没心思做这些,眼下自然是手生的很……”   话未说完,嬴纵已将她一把揽在了怀中,沈苏姀一鄂,嬴纵已在她耳边道,“阿姀,你能为我做这些我心底很是感动,这些膳食与我而言更胜世上任何珍馐,可是我不愿你若寻常人家的妻子的那样为我忙前忙后,我要的只是你陪在我身边就好,其他的,都交给我。”   沈苏姀听着这话心底一动,想了想闷声点头,“我明白。”   嬴纵闻言才放开她,看了看她的眸色一叹,“但愿你是真的明白……”   沈苏姀眉心一跳,而后便转头去看外头的天色,这才转过头来道,“时辰不早了。”   嬴纵点点头,“我知道,我叫人备马车。”   嬴纵丝毫不拖泥带水,出门便吩咐了下人,嬴纵进内室拿来沈苏姀的斗篷一路将她送到了秦王府门口,“回去之后莫要劳神劳身,初六一早我便去接你。”   沈苏姀笑意分明,正要转身而走容冽忽然面色沉凝的走到了嬴纵身边,沈苏姀见状眉头一挑,嬴纵更是不避讳她的道,“何事?”   容冽蹙眉道,“宫里刚送出来的消息,皇上令何冲在栖凤宫周围加强了暗卫的守卫,所有的御林军亦在昨夜换了布防,交接班时间和往日不同,看样子是怕有人去劫瑾妃。”   嬴纵皱了皱眉,点头应了一声“知道”便又面不改色的替沈苏姀紧了紧斗篷,口中道,“这两日瞧着天色晴朗,后日大抵也是晴天,倒是正好,沈府那边既有沈苏慕,也无需你费心,还有那药方我已交给香词了,你可莫要怕苦。”   沈苏姀笑着应下,嬴纵抚了抚她面颊眼底尽是不舍,沈苏姀仔细看了他两眼忽的倾身将他抱了一抱,而后便转身走了出去,嬴纵站在府门之内看着沈苏姀披着狐裘斗篷的身影从台阶之上一步步走下,在帘络之前一晃便入了马车,明生挥鞭,马车立刻距离秦王府越来越远,走出一段,车窗忽然被一只纤手掀起,沈苏姀探出身子朝他看了看,距离太远,嬴纵一时之间分辨不出她面上的表情是否是不舍……   “主子,就这样不管了吗?”   容冽在旁一问,嬴纵深吸口气回头看了看府中大片大片的艳红,他忽的启唇,“让她做完自己想做的,或许……或许就不会走了吧……”   马车之中沈苏姀并不知嬴纵的感叹,只是面上的淡笑散去,一时之间变得沉凝颓丧无比,香词在旁看着,眼底心底皆是疑惑,然而沈苏姀不说她并不好多问,当下只得将这疑惑忍着,早前下的雪还积着,一片雪白的大街之上行人并不十分多,马车行的并不快,用了小半个时辰才到沈府,沈苏姀下的马车,和明生说了几句话才看着他离去。   转身入府,迎接她的乃是沐萧,沈府众人站在沐萧之后,因为后日便是沈苏姀和嬴纵的大婚之礼诸人面上都带着十分明快的笑意,沈苏姀进门的脚步一顿,看着这满府的大红喜色稍稍一怔,愣了愣神才开口着大家起身,而后便转身朝伽南馆去。   沐萧跟着沈苏姀走了一段路,见左右无外人便要说话,却不想沈苏姀已抢先一步的快速道,“计划有变,马上送信到学堂去,今天晚上我要见他!”   沐萧闻言眸光一变,赶忙应声,这边厢又道,“主子,那位我安排在伽南馆后院左厢。”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点点头算是知道,沐萧身形一转已经又返身朝府门出而去,香词见状眉头微蹙,心中已然确定沈苏姀有什么计划还未告诉她,沈苏姀脚步极快的朝伽南馆而去,虽然没有回头却好似能看明白香词的表情,她抿了抿唇道,“是否很是疑惑?”   香词在后默然一瞬,“属下确有些不解。”   沈苏姀深吸口气,“我要救一个人。”   香词眉头一扬,“主子要救谁?”   沈苏姀的步伐忽的加快,入了伽南馆便迎来了香书,香书多日不见沈苏姀此刻十分激动,张口便要请沈苏姀去看她安排的婚仪诸事,沈苏姀却是摇了摇头,脚步一转朝后院而去,香书见此有些疑惑,被香词安抚的看了一眼才转身去准备茶点。   一路至后院,刚入了院门沈苏姀便察觉到一道犀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眸光一抬,沈苏姀赫然在左厢的廊檐之下看到了一个身形挺拔的俊朗男子,男子眉眼如画轮廓极深,有一股子和秦人不同的典型的异域风情,又因为面孔极为精致而给人雌雄莫辩之感,却又不显得势弱,反倒是这一股子莫测得诡谲冷冽叫人觉得危险。   沈苏姀直直走到了凌霄之前,上下打量他两眼,点了点头,“还是这样顺眼些。”   凌霄眼底却带着讽刺之意,“还以为侯爷流连秦王的温柔乡不愿回府了。”   沈苏姀往屋子里走的脚步一顿,唇角笑意趋冷,见她入了左厢,凌霄也半分不耽误的跟了进去,香词心底早有震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亦侍候在了沈苏姀身后。   沈苏姀坐在临窗敞椅之下,开口便问,“我给你的地图你可记熟了?”   凌霄眼下还不知沈苏姀的身份,对她的安排将信将疑,闻言也不答话,只是盯着她,沈苏姀笑笑,“据传楼兰王室皆是天赋异禀之辈,相信那么一封小小的图纸应该难不倒你。”   凌霄还是不语,沈苏姀便又盯着他道,“我只问你,你打算如何安顿她?”   凌霄闻言眉头一皱,“自然是回部落。”   沈苏姀笑,这几日她虽然在秦王府,可是该知道的却是一点没落下,听到凌霄回答的理所当然,她便语声幽幽的一问,“哪个部落?”   凌霄眼底生出两分寒意,却并未答话,沈苏姀便又道,“楼兰早前被大秦收服,眼下你所谓的部落不过是楼兰旧部散居在祁连山一带罢了,你们内部阶级还是一片混乱,你将她带回去又怎能护得住她?既然护不住,我看最好还是你自己回你的部落为好。”   凌霄眼底寒芒一闪,“当然护得住!”   沈苏姀笑,“你倒是有自信,连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你如何护她?!”   凌霄豁然皱眉,看着沈苏姀的目光满是不善,沈苏姀又笑,“你也不必如此看我,你可以带走她,前提有二,第一是她自己愿意和你走,第二是你将你的地方收拾齐整抱她一声无虞,否则我不会答应她和你走,此番等救她出宫,她要先跟在我身边——”   凌霄放在椅臂之上的拳头一攥,眼底更是露出几分煞气。   “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何资格带她走?”   楼兰人速来勇猛善战,他这幅危险模样沈苏姀也不以为意,想了一瞬才沉声道,“我是她至亲之人,比你更为亲近就是了,楼兰当年被大秦收服,楼兰王被赐死,却还是有大批宗室臣工和百姓逃了出去,这么多年楼兰百姓也没少脱离大秦追随你们,眼下你们内部人人都在争楼兰正统我说的可对?既然要争,那你便要争嬴,你不过是缺武器和钱财,这些我都可以给你,然后我给你半年时间平定内斗,等你楼兰少主的位子坐稳了再带她走。”   沈苏姀所知的楼兰境况不过一个大概,然而凌霄既然是楼兰宗室中人少不得要参与内斗,眼下的楼兰并不能算一个体制庞大的王国,要平定一个部落并不难,哪怕是为了苏瑾她也愿意鼎力支持,看着凌霄惊诧震撼的目光,沈苏姀知道他心中已经做了选择!   沈苏姀站起身来,“此事就这样定下,别的事今天晚上再商量。”   凌霄蹙眉,沈苏姀却不给他多言语的机会,转身就走了出去,看着沈苏姀的背影消失在后院门口,凌霄的眼神忽然有些凝重起来。   这边厢香词跟在沈苏姀身后却万分诧异,“主子要救的到底是谁?这位楼兰的少主又是什么身份?主子在岭南积累下来的钱财的确不少,只是为何要助此人?”   沈苏姀脚步一顿,“这几日我让你查的都是为了救那人。”   香词眼底透出两分深凝,忽的恍然道,“是瑾妃娘娘!”   沈苏姀点点头,转头看着香词,“瑾妃娘娘乃是苏阀旧人。”   香词眸光一变,呼吸骤然加重,沈苏姀看着她这模样正要再说,香书却又从外头走了进来,口中道,“侯爷,辅国将军夫人来了!”   沈苏姀眉头一抬,面上从容之色一现,缓缓地走了出去,香书见此便叹道,“夫人来的可真巧,侯爷刚回来夫人就来了。”   沈苏姀闻言一笑,刚走到正院便看见正厅之下站着个着鹅黄斗篷的年轻女子,沈菀萝嫁与申屠孤已近三月,模样却依旧清丽灵秀,半点没有为人妇的成熟老成,沈苏姀弯了弯唇迎上去,沈菀萝一转身也瞧见了她,赶忙一福身,“给侯爷请安。”   沈苏姀连忙上前将她扶起,笑着道,“自家姐妹无需多礼。”   沈苏姀握着沈菀萝的手进门,仔细看了看她的眉眼只觉若往常那般平静温顺,只是细看似乎又有两分清愁,想了想便道,“许久不见了,前一阵子倒是见过辅国将军一面,而今你们成婚快三月,将军待你可好?”   话音落下,沈菀萝温婉一笑,垂眸道,“好。”   沈苏姀点点头,转眼却见沈菀萝身后的侍婢一脸愁绪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心头一动有些怀疑,可看着沈菀萝面上的静然之色到底没有多问,转而带着沈菀萝到了暖阁,二人分开落座,然后沈苏姀便看了香书一眼,“早前让你准备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香书闻言赶忙进了内室,不多时便拿了一个紫檀木盒子出来,沈菀萝看着那盒子有些意外,沈苏姀便道,“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今日来却是有一件事要交托与你。”   话音落下,将那紫檀木盒子推了过去。   沈菀萝有些疑惑的将那盒子接住打开,而后面色便是一变,“侯爷这是……”   沈苏姀一笑,摇摇头道,“实不相瞒,这么些日子在秦王府都是在养病,我这身子有些状况,往后能不能好还得而知,因而有些事才要劳烦你,沈家家大业大,总要有个人来挑担子,我虽然承了这洛阳候的爵位,可是毕竟和你一般是要嫁人了……”   沈菀萝听着这话意有些不对,下意识道,“不是还有君心?”   沈苏姀闻言眸色一深,脑海之中猛地想起了那个白袍玉冠的少年郎来,愣了一愣,沈苏姀看着沈菀萝道,“不瞒妹妹,他……不会再回来了。”   沈菀萝闻言满是惊讶,“他不是去游学了?难道……难道他在外头出了什么岔子?!”   沈苏姀眯了眯眸,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苦笑道。“他没有出什么岔子,只是……只是当年之事万分复杂,他本不是这沈府中人,眼下,他已是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了。”   沈菀萝启唇欲言,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从前在沈府存在感就低,和那个一出生就得万千宠爱的弟弟并没有什么感情,眼见得沈苏姀知晓一切的模样她连问都不知从何问起,何况,她似乎也无过问这些秘事的立场。   见沈菀萝选择了接受,沈苏姀便看了一眼那紫檀木盒子道,“这里是二房的账目,你当知道,二房早前的账目并不好看,此番我已经叫人为你添了一些。”   话语落下,沈菀萝当即就要推辞,沈苏姀一笑按住她的手,“你不必推辞,这些不是给你的,我身子不好,嫁到秦王府之后或许就会不问世事的安心养身,到时候沈府恐怕无人照看,这些钱银交到你的手上,你便是二房生意的主子,怎么用都随你,府中二爷和老太君尚在,总要人来照看,想来想去,你最是合适不过了。”   沈苏姀话语落定,沈菀萝的眼底便满满都是担忧,“侯爷的身子到底……”   沈菀萝显然以为沈苏姀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沈苏姀见她这表情也不解释,只是握住她的手道,“此事交托与你我可能放心?”   沈菀萝乃是实打实的沈府人,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是她的祖母,她自然没话好说,当即点了点头应下了此事,沈苏姀见此一笑,又道,“好,府中我给你留下两个人,一个是杨嬷嬷,她是府中的老人了,是个能管事的。”   “再一个便是香书,香书跟在我身边多年,这几年长进很大,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厚待与她便是,稍后我亦会对府中人吩咐下去,往后她们自会听你吩咐。”   “侯爷——”   沈苏姀说这些话并没有瞒着香书,香书听到她养病的话之时面色已经大变,再听到此处当即就跪了下来,一路膝行到沈苏姀脚边,双眸顿时通红,“侯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您这是要……这是要扔下香书了吗!”   沈苏姀一叹,拂了拂香书的发顶看向沈菀萝,“沈府我就交给你了。”   沈菀萝点点头,见这场面便知道沈苏姀有话要对香书说,当即便起身告退,沈苏姀点点头,沈菀萝便一步三回头的抬步走了出去,这边厢香书已然吧嗒吧嗒的掉起眼泪来,沈苏姀看着她这模样苦笑一瞬,“不是早就让香词带信回来了?”   香书点了点头,又慌忙摇头,“侯爷身子哪处不妥?若是替侯爷看着家香书愿意,可若是侯爷想把香书撇下自己跑去养病香书就不愿意,侯爷带着香书吧,香书愿意伺候侯爷,侯爷去哪里香书就去哪里,侯爷……”   沈苏姀今生已算凉薄,对无关紧要之人并不愿意用太多的心思,交托沈府不过是她的心中的仁义底线作祟,对香书,却是有几分放不下的,这个小丫头在她重生之初就陪着她,至今日,感情已非一般人可比,只是香书到底是沈家人,且不若香词那般知道她回到君临的目的,若是对她讲出实情,极有可能会将她吓死,思来想去,还是留在沈府为上。   “我的身子的确有些不好,可却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你不必担心,让你留在沈府也是为了我考虑,我暂时不能管这边,你在这里我岂不放心?再者说,沈府无主,你在府中便是一等一的人物,难道不好吗?说到底你还是我的人……”   沈苏姀这般一说,香书心底好似又好受了些,再者她本就是下人,从来只有听令的,此刻也不好多盘根问底,只又不确定的道,“主子的身子当真无碍?”   沈苏姀一笑,十分确定的点头,“当真。”   香书见状这才放下心来,沈苏姀将她扶起来一叹,“看看,后日是我大婚,她今日倒是哭鼻子,叫别个看见了不知道要猜出什么来,不是说此番婚仪一应都准备好了,还不把各项名目拿出来叫我瞧瞧?若是有什么纰漏,我可为你是问!”   沈苏姀这般一说,香书这才不好意思起来,赶忙转身去拿各项名册来,沈苏姀大婚对香书和沈府中人来说乃是重中之重,根本不容有失,再加上沈苏慕在旁督促,自然保证了此番婚仪一切妥当,沈苏姀大概翻看了一番,万分肯定了香书这几日的做为,这才让香书开开心心去布置沈府了,沈苏姀心底暗叹一声,这才回了多日未归的内室,甫一进屋便瞧见了那大红色的云霓锦嫁衣,霞衣如火,直刺得她眼瞳一缩,沈苏姀一步步的走近,指尖一点点的抚摸过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纹样,交颈鸳鸯,并蒂莲花,榴绽百子……   沈苏姀就就这般看着那嫁衣入了神,冬天的白昼极端,不多时夜色便沉沉落了下来,室内众人皆被遣退,一片安静之中她的神思好似飘回到了八岁那年的辛夷花林,连孟南柯何时出现都不知,只听到他语声漠漠问了一句,“你当真决定了?”   ……   ------题外话------   拜谢小茉莉的钻石,真是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啊,砸的太狠啦,这般霸道总裁一般的调调真是爱你一百遍一百遍都不够啊!   话说你们猜苏苏要干啥……╮(╯▽╰)╭不许打我啊……所谓不破不立……我们的目标是让苏苏和纵子二心无隙的在一起啊!你们家作者保证第三卷一开头就是全然不同滴暖章啦!么么哒!被卡了三次,改的有点不顺,大家将就一下。 ☆、181 嫁衣如火,天意难测!   “你当真决定了?”   静谧无声的话语声落在沈苏姀身后,惊得她指尖一颤回了神,转头一看,才见外头的天色已经黑沉了,一转身,孟南柯仍是一身出尘世外的素雅蓝衫,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两分怜惜,沈苏姀抬了抬眉头,面不改色的走到一门之隔的小书房内落座,开口便问,“宫中御林军布防又有了变化,早前的法子恐怕不能成事了,你那边安排的如何了?”   孟南柯闻言走过来在沈苏姀对面落座,眉头微蹙,“有什么变化?”   沈苏姀想到容冽的话狭眸,“昭武帝似乎害怕有人将她劫走,已在栖凤宫四周布下了暗卫无数,怕是等着咱们撞上去呢,早前那法子也并非不能用,只是眼下得稍作变化。”   话音落定,朝外一扬声,“来人,叫沐萧和凌霄过来一下。”   外头有香词守着,沈苏姀话音落定她已应声而去。   孟南柯便看着沈苏姀道,“你当真要走……”   沈苏姀并不看孟南柯,只为他倒上一杯茶便语声平静道,“昭武帝既然已经知道了四姐姐的身份,君临城你也不可继续留下去了,此番全都撤出城去为上。”   孟南柯眉头一抬,“我本就来去自如,我要问的是你。”   沈苏姀倒好了茶便起身走到了书桌之后的墙上,那里常年挂着一把通体生寒的宝剑,正是名扬天下的长生剑,沈苏姀将那剑取下,语声仍然平淡无波,“凌霄的身份想必你已经知道,眼下楼兰内乱,我不想让四姐姐这个时候和他离开,等他回去平定了内乱之后再说,岭南的人你大抵已经见过不少了,这一次先回岭南,在那边安定几月之后再送四姐姐去楼兰,至于你,想留在岭南也可,或是回天玄宗也可,此番事定之后我可随你回终南山拜会师父,沈家的事我已交托给沈菀萝,至于大房的生意,我也有安排,说到底我不是沈家人,对这地方也没多少感情,尽量安排妥当求个心安吧。”   长剑出鞘,寒芒慑人,孟南柯静静的看了沈苏姀半晌,忽的一叹,“小苏,嬴纵怎会放你?昭武帝能知道的东西,他又如何不知?此番在外天策府都拿他没有法子,这几日你日日在秦王府,他难道就没有问过你瑾妃的身份?”   沈苏姀擦拭剑刃的手一颤,指尖上忽然钻心的一疼,抬起一看,竟是适才那一下被割破了,鲜红欲滴的血渍落在冰寒的剑刃之上,愈发激出了长生剑的血性,剑刃之上骤然间光晕动魄,沈苏姀收剑入鞘,蹙着眉头将指尖的血滴放在唇边吮了,默然须臾才道,“岭南的人我早前尽数交予你,如何安排我亦让沐萧转告与你,城防图和宫中布局也给你了,说说你是怎么安排的吧,今夜要将计划定下,昭武帝的手段不同寻常,我们不可大意。”   沈苏姀话语徐徐,仍然是一片平静无波,孟南柯见她如此眉头紧皱,眼底生出几分担忧来,默然一瞬从袖中掏出沈苏姀给他的皇城城防图来,口中又有些犹豫的道,“我们一切安排妥当,我只怕苏瑾不愿走,那金蚕子母蛊需得男女合欢方才能悄无声息的下在对方体内,她用了这样大的代价,不过就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思要了断了昭武帝的性命,而今事败,她早前不愿走就是一心求死,这会子,恐怕还是会不愿……”   话语至此,沈苏姀噌的一声将长生剑抽了出来,寒芒刺目,光华灼灼,沈苏姀双眸半狭的看着那剑尖,“要取昭武帝的性命,也并非是要鱼死网破。”   她周身之势迫人,孟南柯眸色一变,“你还有别的计划?”   沈苏姀眉目平静,并未答话,孟南柯忽的坐直身子,声音也沉了下来,“你想亲自去刺杀昭武帝?小苏,这种时候可容不得你开玩笑!”   “噌”的一声收剑回鞘,沈苏姀抬手又将长生剑挂在了墙上,转身道,“我在城外接应,宫中的事情都由你们去做,旁的你无需多管。”   沈苏姀这般一语孟南柯才放下心来,看了看她的面色道,“小苏,你身子可有大碍?”   沈苏姀摇了摇头,将目光落在了他放在案几上的城防图上,孟南柯见状却有些不放心,抬手准确的放在了她腕间的脉门之上,感知片刻,眉头微皱,正要说话,沈苏姀却摆了摆手道,“无需多言,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这几处的布置要改一改,倘若我是何冲,这三处恐怕会布置的最为森严,我们得绕过这三处。”   说话之间沐萧和凌霄被香词领着进了屋子,沈苏姀对二人点点头,示意他们走到案几旁来,待二人走过来,沈苏姀方才在那宫闱布局图上点了几点,凝眉一瞬,忽然看向了栖凤宫之后的一处宫阁,“这里,在这里放火,将这几处的暗卫引出来之后从正门进,然后再从这里出来,栖凤宫的暗门四姐也知道,到时候她自然知道怎么出去最快,从栖凤宫出来分三路出宫,你们和四姐走永安门,再有两路走天圣门和西边的永昭门。”   沈苏姀几句话说完,又将城防图拿了出来,“这图你们二人要记住。”   话音落定,却见凌霄和沐萧都怔怔的看着她,沈苏姀这才意识到自己适才喊得是“四姐”,沈苏姀不管凌霄,只对着沐萧点了点头,沐萧眼底一抹光彩一闪,随后变成了巨大的庆幸,唇角一扬几乎就要跳起来似得,沈苏姀见状心底也有几分安慰,这边厢凌霄看着沈苏姀眼底满是惊疑不定,末了到底不曾问出口来,只和孟南柯一起点了点头。   这边厢孟南柯想起什么似得道,“二公主……”   沈苏姀扫了孟南柯一眼,“难为你还记得她。”话音落定,沈苏姀便又看向凌霄,“四姐姐那里到底有没有鹣鲽引的解药?”   凌霄眉头一簇,摇了摇头。   沈苏姀闻言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思忖一瞬道,“离开君临之后得速速寻到鹣鲽引的解药才可,皇帝对华庭耐心已经不多,若她再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恐怕会有危险。”   孟南柯闻言面色微暗,一时沉默了下来。   沈苏姀扫了他一眼,到底未曾多言,转而看着凌霄道,“她或许并不愿离开,或许还会用什么极端的法子,你可能确保带她出宫?”   凌霄闻言双眸一狭,拳头狠攥,似乎想起了那一夜苏瑾把他迷晕了的事眼底满是恼恨和后悔,浅吸口气才咬牙切齿道,“当然!”   沈苏姀见状心底一动,点了点头,“那好,那就将详细的情况再过一遍!”   话音落定,几人便又细细的商议起来,沈苏姀坐在书案之后,看着眼下这境况仿佛一瞬之间又回到了金戈铁马的大秦西境,那时她是苏阀少将军,坐镇中军运筹帷幄,千军万马尽数握于掌中,每一次战役都是一场精心的谋划,沈苏姀闭上眸子,脑海之中浮现的是九巍山千山暮雪的壮阔和寒冷,耳边呼啸而过的是步天骑震天裂地的喊杀声……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所有的细节都已敲定,众人面上顿时都露出了松口气的神色,沈苏姀在旁一直听着极少言语,至此刻方才睁开眸子道,“时间就定在后日子时。”   计划虽有,时间却一直未定,本以为接下来众人应商量这个问题,却不想沈苏姀一锤定音了,只是这个时间……一片静默之中,几人的面上都满是震惊,远处站着的香词闻言更是满眸惊骇,沈苏姀对诸人的目光视而不见,只再度闭上眸子道,“师兄,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一室皆是静默,沈苏姀不动声色的模样叫人莫名觉得紧张和压迫,沐萧欲言又止,末了到底不敢开口问沈苏姀,凌霄凝眸看着沈苏姀,黑漆漆的眼底不知在想什么,香词定定看着沈苏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顿时红了。   孟南柯看了看他们三人,扬了扬下颌示意他们先出去,三人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孟南柯静静地看了沈苏姀片刻,这才道,“小苏,时间可定在你们大婚之后。”   沈苏姀并不睁眸,只是语声万分平静且冷酷,“昭武帝已得了解蛊之法,再晚就来不及了,秦王大婚,君临之中必定热闹,文武百官亦都在受邀之列,各处关节容易松动,更无人会想到这一夜会出岔子,这机会千载难逢。”   沈苏姀语声平静的好似在说一件与己无关之事,只是那沉凝的语调蕴含着莫名的凛冽寒意,这哪里还是那个从容温婉的沈苏姀,亦非当年那意气风发的苏彧了!   孟南柯见状眸色微沉,“小苏,你不必……”   沈苏姀断了他的话,“迟一天晚一天都是如此,越往后,越残忍。”   孟南柯骤然沉默下来,仔细看了她半晌才苦笑起来,“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事,当了一回侩子手,小苏,恩意难绝,更何况是你和嬴纵,哎……”   沈苏姀忽然的睁开了眸子,仿佛没有听到孟南柯的感叹一般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外头夜空漆黑,却有零落的星子散落棋布,她看着那星光灿烂的夜空良久,忽然出声道,“师兄,卜一卦吧,算算此番能否成事——”   孟南柯定定看她一瞬,点头,“好,今夜回去便卜,明日将卜词送来。”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看着外头那一大片的漆黑,精致的面容之上尽是冷硬和漠然,孟南柯见状语声也低了下去,问她,“你当真舍得下他吗?”   沈苏姀并未转头,只眯了眯眸子,“舍不下。”   孟南柯唇角一动,几乎就要说“那就不必舍”,可话到唇边却又生生的忍了住,默然半晌才道,“我知道你的两难,若我现在再劝你莫要舍下秦王便委实有些下作了,今夜我回去自会为你们卜一卦,世事难料,哪怕你此番离开君临,你们也不一定会就此断了缘分,秦王对你执念甚深,依我所想,你们或许会缘分深厚。”   岂止是缘分深厚,师尊曾算过他们乃是天作之合!   可这天作之合就要被她亲手毁了……   沈苏姀忽然闭了眸子,深吸口气道,“是我对不住他。”   分明没有哭,可她这模样却是比她哭了还叫人看着难受,孟南柯一叹走上前去,语声里头满是怜惜,“小苏,是嬴氏亏欠你们在先,你受苦了,当初我说的那些话……”   沈苏姀语声沉冷打断他,“是我自己心结未解,与其他任何人无关。”   孟南柯眸色微暗,“你心中确有积郁,长此以往你的身子必有大损,想来你是知道的,此番离开君临,恐怕只会让这心结越结越深,小苏,你既然舍不下大可留下……”   沈苏姀默然一瞬,语声终归平静,“舍不下,也要舍,他是要成为大秦皇帝的人,而我,不愿为大秦之臣亦不愿为大秦之后,最好,不用再和大秦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我是苏阀之人,而他是嬴氏,若我前面杀了他的父亲转身再与他郎情妾意,简直荒唐!”   孟南柯双眸微狭,“你果然还是打算自己动手?!”   沈苏姀抿唇未语,孟南柯已道,“小苏,昭武帝必定早有防备,这样太凶险了……”   沈苏姀闭着眸子依旧不语,只是周身的气势更冷,不容置疑,没有商量的余地,只逼得孟南柯也无话好说,沉默良久,孟南柯才一叹,“我信你,苏瑾那里,你尽管放心。”   沈苏姀迫人的气势稍稍一松,孟南柯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才道,“时辰不早,我先走。”   沈苏姀依旧是沉默,孟南柯又叹了一声,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脚步声渐远,沈苏姀忽然抬手落在了自己眼脸之上,窗外月朗星稀,屋内却是一片沉寂,一股子压抑的气氛蔓延开来,只叫人觉得悲切哀戚,沈苏姀保持着这个动作许久,直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香词从外头走进来,双眸仍是微红。   沈苏姀浅吸口气,放下手来睁开了眸子,她的脸隐在阴影之中,香词恍惚之间看到了她眼角一闪而逝的水光,心头一动,沈苏姀却已经语声沉冷道,“何事?”   香词闻言当即递上了手中的信笺,沈苏姀凝眸一瞬,倾身接了过来,窸窣的纸张摩擦声响起,将信笺展开,沈苏姀甫一看到那纸张之上写着的几句话一双眸子就已经沉暗了下来,香词见状心头也是一阵发紧,沈苏姀眯了眯眸子道,“皇帝要用煜王和忠亲王对秦王动手了,竟然也选在了明天晚上,当真是好算计好狠的心!”   香词闻言面色一变,“怎会?!明夜可是王爷的大婚之夜!”   沈苏姀摇摇头,“我们都知道的道理昭武帝岂会不知?如此倒是正好……”   香词眉头紧皱,“那王爷那边我们是不是要派人去报信?”   沈苏姀摇了摇头,“他必定已经知道!”   香词眸色微松,沈苏姀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一暗,抬手在桌案边轻敲两下,而后便豁然转身看向她,“明日一早,请忠亲王侧妃过府小聚,就说我大婚在即,请她来为我添福。”   秦国女子在婚仪之上并没有十分繁杂的讲究,然而沈府早前出自南国,在成婚之上很有些规矩,比如出嫁的女子在出嫁前一日总会请闺中密友小聚,还会从已经怀孕的身份尊贵的好友那里求来一件赠礼随嫁妆一起送到夫家求个多子的意头,是谓添福,香词得此命令有些意外,却还是点了点头,沈苏姀将那信笺放在一般的灯烛之上烧尽,一转眼就看到了香词红通通的眸子,香词也算是半生坎坷,性情亦是冷淡,见她这模样沈苏姀皱了皱眉,转身落座,语声淡淡的问,“瞒着你这些事是怕你在秦王府露出异样,眼下是否有话要说?”   香词浅吸口气摇了摇头,垂眸静静地站在书案之前。   沈苏姀扫了她一眼,“是否觉得我薄情寡义……”   香词闻言连忙摇头,“属下不敢。”   沈苏姀面无表情,只是又万分疲累的闭上了眸子,香词怕她误会,连忙又道,“因属下知道主子待秦王之心,主子这般做必定有主子的理由,主子是将自己的心剜出来,眼下最难受的是主子,属下又怎么会将主子想成薄情之人。”   沈苏姀听着此话唇角却扯出了两分苦笑,又静默一瞬,这才起身朝浴房而去,沐浴洗漱之后便又站在了那大红色的嫁衣之前,从今日会来她便站在那嫁衣之前出神,这会儿又发起怔来,香词见状又有些不忍,“时辰不早了,主子歇下吧。”   沈苏姀微眯着双眸,纤细白皙的指尖流连在那嫁衣之上,大红的云霓锦似血,衬得她指尖几乎透明,沈苏姀痴痴的看着,忽然问,“明日,会有宫中的人来为我试嫁衣吗?”   试嫁衣乃是亲王大婚的礼制,届时还会送来王妃之位应有的玉蝶金印等物,通常都是礼部和内侍监安排,香词闻言点了点头,“明日下午。”   沈苏姀唇角一弯,面上的沉冷之色终于淡去两分,倾身上前,侧脸贴上那前襟触了触,唇角的笑意愈发扩大了几分,香词在旁见她这般眉头一皱满是不解,随后却听沈苏姀低低喃一句,“本来早就绝了穿嫁衣的念头,幸好,是为他穿的……”   沈苏姀这顷刻之间的情绪变化只让香词心中隐隐不安,正要说什么,沈苏姀却已经直起身子转身朝床榻走去,“明日一日必定诸多杂事,今夜早些歇着吧。”   说完人就转身坐上了床榻,抬手将床帐放下,窸窸窣窣的躺了下去,香词怔怔站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沈苏姀适才竟然是一派寻常模样,她心底满是不安,上前两步却只听到床帐之内平缓的呼吸声,犹豫许久,到底没有再打扰沈苏姀,只将角落里的两盏灯熄了在外守着,床帐之内,沈苏姀怔怔的睁着眸子,漆黑的眼底一片悠远,不知想到了什么。   一夜无事,第二日晨起之时整个沈府都已经布置妥当,用过早膳香书便拉着沈苏姀在府中走动,看得出府中每一处都是用了心思的,香书兴致极高的讲着每一处景致的寓意,沈苏姀面上亦是一片满意之色,沈府众人亦跟着满面喜色,沈苏姀便吩咐了人去打赏,整个沈府的气氛一时喜乐万分,待将府中大红色的喜庆看了个遍,却是傅凝到了。   傅凝早前受了惊,才将养了没几日又去了骊山,还是小半月之前回来君临的,昭武帝命人下旨重申了嬴华景的死因,这几日事关忠亲王的流言才稍稍淡去,再见到傅凝,她腹部已经微微隆起,整个人也稍稍比往常丰润了些,眉梢眼角还是一片柔婉,或许是因为即将为人母,整个人看起来亲和许多,见到沈苏姀从正厅迎出来她便要俯身行礼,沈苏姀见状吓了一跳,赶忙将她扶了起来,“你是有身子的人了,万万不可行此大礼,你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忠亲王必定要怪我,我早前本有些犹豫要不要请你来为我添福,后来想着你这身孕已有三月才叫人送了帖子,若是不找你,我也是委实想不起来可以找谁了。”   沈苏姀说完,傅凝赶忙淡笑着摇头,“能为侯爷添福是傅凝的福分,正是求之不得。”   傅凝说着话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绿汪汪的玉佩来,递到沈苏姀手中道,“这一块玉佩乃是家父幼时所赠,这么多年来傅凝无论在何处一直带在身边,虽然不是十分名贵,却是傅凝自己的一片心意,还请侯爷莫要嫌弃……”   沈苏姀笑着接了那玉佩,“怎有嫌弃之说,你的心意我领了。”   说着沈苏姀便拉着傅凝朝厅中走,一旁时候的侍女亦是小心翼翼的抚着她生怕出了岔子,沈苏姀见状一笑,“忠亲王这几日可忙?今日我请你过来他只怕不甚放心吧?”   傅凝闻言眸光一闪,“既然是来沈府,王爷又怎么会不放心呢?”   沈苏姀叹一声,“倒不是说来我这里忠亲王不放心,实在是你这身子早前受过损伤,难免的就叫人担心,本还想和你一起在这园子里转转,眼下咱们还是坐着说会子话吧。”   傅凝心知自己会错了意,闻言赶忙笑着应是,沈苏姀不觉有他,只扶着傅凝去暖阁中坐,待两人坐定下人们分别上了茶,沈苏姀便看着一旁的那个小侍婢道,“我和你主子说会儿话,你和香书也去旁边耳房里坐坐,香书,好生招待着。”   香书知道傅凝乃是忠亲王的侧妃,又见沈苏姀对傅凝十分亲厚,当即不敢耽误,那侍婢虽然看着傅凝的脸色,却见傅凝并没有开口阻止,而她不能拂了沈苏姀的意思,当即便被香书拉走了,屋子里顿时只剩下沈苏姀、傅凝外加上守在门口的香词三人。   见这境况,傅凝的面色已有几分凝重,沈苏姀笑着看她一眼,一边为她倒茶一边道,“你不必紧张,咱们只是说会子话罢了,今日本想着请忠亲王一道来,可一来我算起来还是未出阁的,二来呢我猜想他今日必定会忙,便只请了你一人来。”   倒好两杯茶放在两人手边,沈苏姀当先端着茶盏轻抿了一口,傅凝有些紧张的握住茶盏,见她饮茶自己也端起来喝了一口,沈苏姀一笑,目光落在了她的小腹上,“三个多月了,叫人瞧着真是羡慕,我看你气色不错,想必忠亲王待你十分宠爱,又想起了那日,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倒并非只是因为孩子才待你如此。”   傅凝闻言眉眼之间柔色一闪,看了沈苏姀一眼却又暗了暗眸色,语声诚恳道,“侯爷无需羡慕,明日便是侯爷和王爷的大婚,等嫁到秦王府,想必也能很快就有消息,秦王待侯爷一万个好,比起旁的女子,侯爷才叫人羡慕。”   沈苏姀闻言苦笑一阵,“实不相瞒,我这身子自小就有些毛病,将来能不能做母亲眼下委实说不清楚,是以我看着你这般才羡慕的紧。”   傅凝闻言眉头一皱,沈苏姀又看着傅凝道,“忠亲王准备要几个孩子呢?”   似乎没想到沈苏姀这般问,傅凝有片刻的怔愣,而后才道,“眼下府中只有我一人,将来必定还会添的,自然是子孙满堂方才好。”   沈苏姀闻言摇了摇头似乎并不赞同,见傅凝疑惑的看着她,沈苏姀便笑道,“实不相瞒,秦王早就同我讲过今生只会要一个孩子。”   此时的人都觉得子女多才是福泽深厚的象征,便是外面的贫苦老百姓也都会多多生养,傅凝听闻此话当即一鄂,“这是为何……”   沈苏姀一叹,语气淡淡道,“生在皇家,见得多了兄弟相残的恶事,他已是心冷了。”   傅凝手一抖,茶盏与瓷托一撞发出“呲”的一声响,沈苏姀看着她一叹,“被吓到了吧,你是个心思通透的,我说的这话你也当懂,皇家是权利纵横的地方,身为皇家之人,人人都有一颗争高位的心,兄弟多了,无外乎落得个手足相残的下场。”   傅凝呼吸有些不匀,下意识的端起茶盏来喝,沈苏姀见状面上的笑意稍稍淡了两分,见她快要将半盏茶喝掉也未加阻拦,只继续道,“这个世道对女子并不公平,女子不得踏出闺房,不得出入朝堂,不得和男儿比肩,嫁入夫家,也要默许丈夫三妻四妾不得干涉,谁若能遇上一个情投意合的当真是万分不易,恰因如此,我和秦王才不忍苛责与你,若你和忠亲王当真两情相悦,那当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眼下你又怀了孩子,忠亲王随便寻个借口也能将你抚上正妃之位,待孩子诞下,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幸福安乐,想着都叫人羡慕。”   傅凝听着沈苏姀的话发起怔来,沈苏姀见状又道,“只是这样的幸福却无法和权利并重,忠亲王早有贤名,吏治掌军都是一把能手,这样的人应当有野心,也可能会成功,只是这期间会失败的可能性也很大,倘若失败,代价便不可估量,哪怕成功了,又岂能再过眼下闲云野鹤一般的自在日子,一世一双人,更是奢望。”   沈苏姀越说语声越是绵长,话音落定,傅凝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的回过了神来,转而看向沈苏姀道,“可倘若真心爱一个男人,就应该让他去成就自己的功业和野心,而非用自己和孩子禁锢住他,相爱的人总会想着先成全对方,不是吗?”   傅凝并没有照着沈苏姀的意思去反应,却反倒是让沈苏姀眼底生出了赞赏,她唇角一弯笑道,“就凭着这一句话,也当得起忠亲王的正妃!”   傅凝面上一片迷蒙,不知沈苏姀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   沈苏姀见她这凝重的表情一叹,“你终究还是选择了忠亲王。”   傅凝猛地皱眉,沈苏姀已直直看着她道,“我说了这样多,你这样的心思又岂能不明白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任何人都有自己的野心,可成就功业是一种生活,放下野心珍惜眼前人也是一种生活,权看个人的选择罢了,更重要的是,忠亲王若是和秦王斗,输的人只会是忠亲王,既然知道结果必定惨烈,何不在一开始就选择一条好的路走呢,你想成全他不错,可你想看着他不顾一切换来的只是命丧黄泉吗?”   沈苏姀语声切切,“傅凝,他死了你可以跟着他去,可是你的孩子该怎么办呢?”   眼睫微颤,傅凝的面色变得有些惨白,沈苏姀看着她抿唇不语的模样眼底露出两分不忍,随即又很快的消失不见,双眸半狭道,“你的茶里,我放了些东西。”   浑身一震,傅凝立刻眸带震惊的看向了沈苏姀,而后用母亲下意识的防备心态护住了腹部,沈苏姀看着她如此唇角仍是笑意淡淡,却未达眼底。   “忠亲王儒雅洒脱,未来若是能专心辅政必定能成为一带贤王千古留名,不仅如此,他会有安稳和权利并重的生活,有美丽的妻儿乖巧的儿女,还会有一个虽为帝王却永远敬他用他的兄弟,可若他选择的是另一条路,无外乎是手足相残最后鱼死网破,你哥哥是秦王一手提拔起来的,可他对于秦王而言也并非是肱骨栋才,你是明白秦王深浅的,你既然什么都知道,该不该当做你什么都不知眼睁睁的看着忠亲王选择了旁的路。”   话语稍停,沈苏姀又看了傅凝一瞬才冷声道,“今日忠亲王并不在忠亲王府,因为他昨夜收到了宫中传来的消息便急急出城整军去了,那消息的内容你或许并不知情,可你当明白,若你不阻止明夜便是他们兄弟兵戎相见之时,我能得到的消息,秦王那里只会比我更早知道,而我能对你说这一番话,是因为秦王早已做好了兵戎相见的准备!”   傅凝的面色开始变得青白不定,显然,对于昭武帝的暗令她并非一无所知,从一开始进门到现在,沈苏姀给了她不止一次机会,可她到底未曾开口,呼吸急促的沉默一瞬,她忽然看向了身前的茶盅,“侯爷在这茶里放了什么?”   沈苏姀眯了眯眸,“并非是什么毒药,只是一种能让你在明天晚上产生动胎气迹象的药而已,或许会有一点疼,可一定不会伤到你的孩子。”   话音落定,沈苏姀又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药包,“我的用意很明白,明日是我和秦王大婚之日,我不愿让人来坏了我们的兴致,我还想让城外的十万天狼军好好的,忠亲王最好哪里都不要去的留在你身边,从现在开始你可以装作不知道这件事,等明天晚上自然而然的装作动了胎气便好,那药力只会持续一盏茶的功夫,忠亲王心疼你,自然不会半途离开。”   话音落定,沈苏姀将那小药包放在了桌案之上,“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或者是不相信我,这是解药,你可以现在就服下,今日你只是来为我添福。”   沈苏姀说完这些便不再多言,只端着茶盏缓缓地品茗,傅凝额角溢出了盈盈汗意,默然半晌才将那小药包一把抓在了手中,沈苏姀眉头一挑,傅凝一语声发紧的道,“请侯爷恕罪,傅凝现在还不能保证答应侯爷,忠亲王他乃是奉了皇令,若他不从,皇上下一个要杀的便是他,我不能用这等法子陷他与不忠之地……”   沈苏姀点点头,“我明白,你回去想想便好,今日你只是为我来添福。”   傅凝握了握拳,目光扫向门口,显然是已经坐不住了,沈苏姀一笑看向门边的香词,“去把那个小姑娘叫过来,侧妃要回王府了。”   香词应声而去,不多时便领着香书和那个侍婢回来,那侍婢见过礼之后扶住傅凝,便见傅凝神色如常的和沈苏姀告辞,沈苏姀将一行人送到厅门处,又吩咐香书,“替我送侧妃到府门,好生嘱咐车夫回去的路上慢着点不要出了岔子。”   香书俨然一个掌家总管,脆生生的应了一声便去送客,香词站在沈苏姀左后侧方轻声一问,“主子,倘若侧妃当真不愿帮咱们自己解了要玉灵草的毒怎么办?”   沈苏姀唇角一勾牵出两分冷笑,转身进屋,语声冰冷一片,“那她就会失去她的孩子。”   香词跟在后面听着此话指尖微颤,这才明白过来那所谓的解药根本就是……心中一阵发紧,香词看了看沈苏姀的背影道,“主子无论何时都是会为秦王打算的。”   沈苏姀闻言一默,苦笑道,“他其实根本不怕和忠亲王兵戎相见,只是我有些不忍……事实皆有天意,倘若傅凝最终还是选择了背离,那他就只能再失去一个兄弟了。”   香词一默,“倘若侧妃当真喜欢了忠亲王,只怕当真不回陷忠亲王与危难之境。”   沈苏姀摇了摇头,“不会的,哪怕傅凝什么都不做,明天晚上,天狼军也会好好的。”   香词眉头一扬满眸疑惑,沈苏姀看她一眼眼底闪出两分寒光,“因为明天晚上皇帝就要因为他做下的这些蠢事而追悔莫及了……”   香词知道的内情并不全,想来想去也不曾想通这一处关节,更不知道沈苏姀口中昭武帝做下的蠢事是什么事,正疑惑之时,出去送客的香书却回来了,跟在她身后的竟然是沈苏慕,沈苏姀听到脚步声走出门来,看到沈苏慕一身白衫翩然而来当即唇角一弯,“大哥!”   沈苏慕上下打量了沈苏姀两眼,眉头一皱,“怎么气色还是有些差!”   沈苏姀摇头失笑请他进门,“这也不是一两日就能养好的,大哥不必着急,明日会有人来上妆,到时候什么都瞧不见了!何况还要盖着盖头呢!”   沈苏慕听着这话满是无奈,一边朝暖阁去一边问,“礼部和内侍监的人来了吗?”   “还没有,约莫还有一会。”   沈苏姀答一句,忽然眸光微亮道,“不若我先试给大哥瞧瞧?”   沈苏慕眉头一扬,“这当然好!”   沈苏姀这话本是脱口而出,见沈苏慕应下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对沈苏慕虽也逐渐有些兄妹似得敬重依赖,可到底不是真的亲兄妹,还做不到毫无顾忌,见她如此沈苏慕却一笑觉得十分正常,“在哥哥面前害羞作甚,虽则没有父亲母亲,可哥哥在这里也算全了礼数,今夜我便歇在府中,明日送你出阁,府中喜宴已有我掌,总之从现在开始你就只管试好嫁衣准备好心境直至明日一早等秦王来接你便是了。”   香书和香词都不知道沈苏慕和沈苏姀的关系到底为何,只以为他们是结拜兄妹,听着这话只感动沈苏慕待沈苏姀的好,并不觉得奇怪,然而这话和沈苏姀前世的身世也分外相符,只听得她鼻头一酸,浅吸了口气,沈苏姀点了点头转身入了内室。   香书和香词见状也是一喜,连忙跟着入了内室。   内室之中,香书正为沈苏姀解下身上外袍,香词正将那嫁衣里里外外的衣衫都分开,沈苏姀见状急声道,“就只试外头那的袍子吧,里头就算了。”   香词眉头微蹙,“主子穿上全套的才最好看。”   沈苏姀摇了摇头,“就试外头的这件。”   香词有些不解的点了点头,这边厢香书一边解开沈苏姀的衣裳一边笑起来,“香词不知侯爷怎么想我却知道,侯爷这是要把最好看的模样留给王爷瞧,是不是是不是?”   沈苏姀听着这话扬了扬眉,却是未曾反驳,香书见状笑的更为促狭,香词面上虽然也有笑意,却到底不十分真切,沈苏姀直直看着那火红似霞的嫁衣面上却忽然微微一红,前一刻还在阴谋诡算,这一会儿竟然也有些心跳加速起来,沈苏姀深吸口气,香书已经将她的外袍除去,而后转身和香词一道拿过那最外头的凤袍给她细致的穿戴起来。   火红的云霓锦灿若云霞,不多时便上了沈苏姀的身,香词和香书为她穿戴齐整,这才闪开身子让她自己对着铜镜看,沈苏姀怔怔看着铜镜中的人,再度发起怔来。   “侯爷真好看,待明日穿戴打扮齐全,必定要勾了王爷的魂儿!”   香书笑嘻嘻的捧场,沈苏姀不知是被那嫁衣映的还是怎地,面上一时之间也绯红一片,又往那铜镜里头看了两眼,这才想起来外头还有沈苏慕等着,浅吸口气定了定神,沈苏姀转身朝外走去,甫一走出内室,赫然便撞上沈苏慕漆黑的双眸,他眼底闪出两分惊艳的光彩,朗笑着高呼一声,“美哉!当真美哉!”   沈苏姀也不知怎地,穿上这嫁衣之后手脚都不知该往何处放了,听见这话面上更是一片微红丝丝荡开,沈苏慕见状当即生出满心笑意,上前两步仔仔细细的看了她半晌方才道,“啧啧,当真是长大了,这嫁衣一穿更是不同,姀儿,哥哥都不想把你嫁出去了!”   沈苏姀闻言只得抿唇笑,沈苏慕前后左右的看了看口中叹道,“父亲和母亲天上有知,不知道多为你开心,从你出生母亲就开始想着你的婚事,如今他们当瞑目了……”   沈苏姀听着这话面上笑意微微一淡,耳边轰然之间响起一阵泼天的喊杀声,那样的血腥味将她心底的满足感瞬间冲淡,更让她身上的嫁衣变得有些刺目,就好似这如火的嫁衣本不该属于她一般,沈苏姀袖中的拳头一攥,深吸口气将这沉郁压了下去,对上沈苏慕充满了欢喜的眸子心境才轻松些,却见沈苏慕忽然眸色郑重的看着她道,“姀儿,哪怕是到现在,我总觉得你眉宇之间也有几分心事,你告诉哥哥,嫁给秦王你当真没有一点儿顾虑吗?”   沈苏姀一怔,有些明白过来沈苏慕的担忧,在秦王府之时她的状态就不好,沈苏慕只怕是以为她对这婚事或者对嬴纵还有什么保留没有说,沈苏姀心中一叹,笑意一盛看着沈苏慕道,“大哥放心,我是真的想嫁给他,这嫁衣是我亲手缝制,这辈子我只穿这一次嫁衣。”   她说的不容置疑且透着欢喜,沈苏慕深深点头再不多问,“好,哥哥知道了!”   沈苏姀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向沈苏慕,轻咳一声,“大哥当真觉得好看?”   沈苏慕眉头微扬,“怎么?你怕秦王不喜欢?”   沈苏姀唇角一动想辩解,可又不知怎么说,面上一红顿时窘迫起来……   沈苏慕少见她这般模样,当即摇头大笑起来,“你啊你,我总觉得你这么多年自己一人吃了太多苦性子太隐忍老成了些,到了这时却还是个小姑娘,你莫怕,我想哪怕你只是披着一块帷帐出门秦王也会觉得你是这世上第一美!”   沈苏姀眉头一皱窘迫更甚,满面无奈的瞧着沈苏慕不知说什么好,沈苏慕笑意一收这才肯定的道,“倾国倾城,十个秦王也会拜倒在你红裙之下!”   沈苏姀“嘶”一声,再不与沈苏慕多言转身跑进内室去,身后又传来沈苏慕的笑声,沈苏姀自己站在那打磨光滑的铜镜之前又看了几瞬方才叫香书等人为她更衣换上常服,再出门的时候面上的窘迫已经褪去,又是一副四平八稳的模样,沈苏慕正在暖阁等她,见她来了目光便有些揶揄,沈苏姀轻咳一声揭过适才的事不提,只正了面色道,“今日大哥前来除了送小妹出阁之外,小妹这里还有一桩事要交托给大哥。”   沈苏慕眸色一肃,能让沈苏姀用“交托”二字的自然不是小事。   沈苏姀看了看香书,香书便转身入内室抱出一个紫檀木盒子来,沈苏姀将那盒子放在沈苏慕的身前,这才语声郑重道,“大哥,这是沈家大房的账目。”   沈苏慕眉头一皱,“你这是……”   沈苏姀一笑坐在了他对面,缓缓道,“大哥知道我身子不好,早前本来打算嫁过去之后依然兼着这洛阳候之位而后管着沈家的生意,可如今我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这沈府日常琐碎我已经交给了菀萝,她平日自会照看,沈府的生意却是大头,菀萝掌不住,何况交给她我也不是十分放心,想来想去,大哥来管这些生意最是合适又顺理成章。”   沈苏慕微微皱眉,看了沈苏姀一瞬又将那盒子推了过去,“这个我不能接。”   沈苏姀面色一苦,“大哥莫非不愿帮小妹一把?”   沈苏慕摇了摇头,面色陡然凝重起来,和沈苏姀相似的黑眸之中透着几分洞明的幽光,好似能将沈苏姀看个透,“这生意你大可找个人管,还可交给秦王管,秦王将来少不得要用沈家的财势,你不自己掌着却交给我如何都说不通,再加上你已经将沈府也交了出去,似乎连着洛阳候的爵位都不在乎,这不应该,有爵位在身,多少对秦王也有助力。”   徐徐话音落定,沈苏慕忽的沉声,“姀儿,你到底做的什么打算?”   沈苏姀一瞬之间只觉得自己已经被沈苏慕看透,默然一瞬才苦笑道,“大哥果然厉害,这事当然不是那么简单的,其实只是因为秦王心性固执不愿用沈府的财势,我这才想将这边的生意交给大哥管,大哥将来要掌琅琊,琅琊又会支持秦王,这钱无论如何还是用在秦王这里了,沈家的生意大哥想必早就清楚,这些数额虽大对大哥来说却绝对手到擒来。”   沈苏慕听着这话仍然看着沈苏姀不动,看了她半晌才道,“你这些话里头,用沈家绑住我,用我绑住琅琊,最终把琅琊和沈家都绑在秦王名下是真,别的,却是假的。”   沈苏姀心头一跳,没想到沈苏慕已经心思洞明到了这个地步,不由得苦笑一瞬垂了眸,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和沈苏慕解释,一片沉默之间,却见沈苏慕忽然将那紫檀木盒子拿了回去,沈苏姀豁然抬眸,便见沈苏慕道,“姀儿,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对我说了谎话,可你既然有了这个决定,做哥哥的义不容辞,好,沈家大房的生意我接下,无论如何,哥哥都希望你安好,你心中藏下的事,到了能说的时候再说给哥哥听吧。”   沈苏姀一怔,看着沈苏慕一片坦荡的眸子顿时有些惭愧了,正要致歉,沈苏慕已道,“你我兄妹之间无需那些虚礼,秦王那里你亦放心,琅琊城认准了秦王为主,哪怕我不从中使力,凤王也会支持秦王,沈家这些财势自然也不需你多言。”   沈苏姀听着这样周到的话只剩下苦笑,忽然站起身来,朝沈苏慕躬身一拜到底,而后才直起身子道,“大哥爱重小妹若此,小妹无以为报,小妹这里的确有些事情暂时不能告诉大哥,等将来找个时候小妹再与大哥说明白,话已至此,小妹还有一言要告诉大哥,还望大哥莫要多问,也莫要担忧,小妹自有主张。”   沈苏慕眸光一凝,“你说。”   沈苏姀定了定神,“大婚之后,我可能要暂且离开君临一阵子去办点事。”   沈苏慕眉头一皱当即就想问出口,可想到沈苏姀说的莫要多问莫要担忧又生生的忍住了,沈苏姀见状才低头垂眸一瞬,语声弱了下来,“此事嬴纵亦不知,我……我要不告而别。”   沈苏慕闻言眼底更是惊诧,直直的看了沈苏姀半晌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姀儿,你再不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我这做哥哥的别的不能为你做,你交代的事情却绝对不会有闪失,你放心去办你要办的事吧,我知道该如何,只是秦王那里……”   沈苏姀眸色暗沉下来,苦笑道,“这次,我大抵要做些错事,我大抵要对不住秦王……”   沈苏慕浅吸口气,素来从容的面容之上也现出两分凝重来,看了沈苏姀半晌才道,“我看得出你对秦王的情意,你这样做必定有你自己的理由,秦王他……你放心,你离开之后朝堂上的事我定会让凤王全力支持秦王,你做的不好的,我从旁的地方来还。”   沈苏姀心底暗骂自己小人行径,见沈苏慕如此却又万分动容,想了想方才诚恳一笑,“有大哥这句话我心中轻松不少,大哥对小妹无需担忧,无论如何,明日的大婚乃是我真真切切的出嫁,嫁给嬴纵亦是我所愿,明日可全赖大哥掌驰了!”   话音落定,沈苏姀忽然扬眉,“大哥虽然与我是亲兄妹,可外头诸人皆不知,不若往后你我都以结拜兄妹对外,这样也无需遮掩了!”   听她这尽力活络气氛之语沈苏慕一叹,当即点头,“好,就照你说的办!”   话音落定,看着沈苏姀的眸子却还是满满的担忧,沈苏姀笑意满满一身轻松,这话一出,她在心里上便也是真拿沈苏慕做一个结拜的兄长来看待了,一时之间只觉得心中对他的拘束散去不少,左右看了看又笑着道,“索性眼下无事,不若小妹和哥哥杀几局?”   沈苏慕显然已经被沈苏姀几语搅得一片混乱,自然听她安排,不多时两日便摆局厮杀起来,对弈之间,两人都渐渐地静下心来,沈苏慕见沈苏姀双眸尽是笃定全无遇事不得解的惶然这才放下心来,厮杀两局,宫中来了人,沈苏姀便让香书送沈苏慕回客院,待应付完宫中的人正要再去寻沈苏慕之时,沐萧忽然满脸喜色的冲进了伽南馆正厅!   “主子,你看谁回来了!”   沈苏姀闻言转身,却看到沐萧身后跟着一个身着蓝袍的挺瘦男子,看着那张半年多不见的面容沈苏姀心中也是大喜,上前几步道,“沐沉!竟然是你!”   来人正是沐沉,面容未如何变,只是眉宇之间沉稳若定,隐隐又有了当年的谋将风范,许是连夜赶路,此刻的他略有些风尘仆仆,看到沈苏姀眸光一亮,上前两步撩袍便跪倒,“给主子请安,赶在主子大婚前一日回来是沐沉之幸!”   沈苏姀一笑赶忙将他扶了起来,笑着看了看外头沉下来的天色道,“你也真是回来的刚刚好,那一日我还吩咐沐萧得了你的消息赶忙报给我,谁知道却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料想着你大抵会留在西楚,没想到你竟然回来了!”   沐沉闻言温温一笑,沉肃的面容之上现出两分暖色来,“念着主子,不敢不回,本是要送消息的,可路上风雪太大,就不劳别的人了,自己回来便是!”   沈苏姀笑着点头,那边厢沐萧已拍了拍沐沉的肩膀道,“大哥回来的真巧!明夜之事大哥正好可以帮忙!”本是极高兴的语调,说到最后却忽然一断,而后悻悻看了沈苏姀一眼道,“咳,大哥且听主子安排吧——”   沈苏姀选择在自己大婚之夜行事若处于时机的考虑来说那是再好不过,可他们这些亲随将沈苏姀对嬴纵的心思看的分明,自然不会觉得沈苏姀亲手怀了自己的婚事是什么喜事,沈苏姀眸色稍暗,倒是不以为意,上下看了沐沉两眼道,“的确,你刚回来便有事交代与你,现在时辰不早了,先交代完了你再去好好歇着,快进来!”   沐沉闻言眉头一扬似有些疑惑,当即随着沈苏姀进了暖阁,沐萧奉茶上来,沈苏姀落座之后便问沐沉,“西楚如何了?你这样走了,他就没留你?”   沐沉饮了一口热茶,周身也暖和起来,闻言便道,“西楚一切都已经妥当,小世子倒是留了属下,只是属下更愿跟在主子身边……”   沈苏姀摇头一叹,这半年来她极少主动关注西楚的消息,首先是对沐沉的放心,其次,对于沈君心来说她总觉得往后或许和他的交集不会深了,既然如此,她便不必强求,因而才不曾多问,此刻听到沐沉亲口说西楚一切安好她却是大大松了口气,好似这半年来心底隐隐的挂怀终于等到了一个好的结果一般,想到那个白袍玉冠的小小少年,沈苏姀心底一暖,一转眸,却撞上沐沉欲言又止的神色。   沈苏姀眉头微抬,“可是有话要说?但说无妨!”   沐沉想了想,这才斟酌的道,“这半年小世子学东西学的很快,商王病重,最近两个月的浮屠城已经是小世子独掌,原来的元老对小世子也十分尊崇拜服。”   沈苏姀听着此话心中更放下了不少,笑道,“夜氏从来都是天赋异禀的,这样倒是好。”   沐沉想说的却不止这些,顿了顿才道,“小世子对主子十分挂怀,主子这半年未过问西楚之事让小世子十分沮丧,属下临走之时小世子还说要请主子去西楚,主子和秦王大婚,小世子还想亲自过来祝贺,只是眼下浮图城周围有些不平静,这才有些走不开。”   沈苏姀闻言唇角一弯,“倒也不必他过来祝贺了,这次的大婚,并不是他想到那般。”   沐沉眉头一皱,“早前和沐萧通信之时属下已察觉出不妥,请主子吩咐便是。”   沈苏姀定了定神,放下茶盏语声冷峻的开了口……   夜色沉凝,连着晴了几日的夜空今夜依旧是月朗星稀,秦王府天枢阁之中嬴纵一身墨袍站在窗前,面色沉凝无比,身后容冽道,“今日侯爷见了忠亲王侧妃,侧妃回了忠亲王府之后就一个人关在了屋子里没有作声,下午忠亲王回府之时侧妃又一切如常了,慕公子今日也去了沈府,夜间在沈府歇下了,还有,沐沉从西楚回来了……”   嬴纵闻言皱了皱眉,目光落在那星空之上,未语。   容冽闻言便道,“依属下看,侯爷只怕是知道了皇上的命令,今日找忠亲王侧妃过府必定有什么动作,主子,侯爷心中是念着您的……”   话至一半便没了,嬴纵站在窗前听到此话却没有多大反应,只问一句,“忠勇军如何了?”   容冽语声肃然道,“忠亲王和煜王都在整军,暂没有别的动静。”   嬴纵不动声色,似乎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容冽却有些担心,“主子,倘若明夜他们闹将起来,十万忠勇军再加上城中的卫尉营和御林军,咱们胜算并不大。”   嬴纵仍然沉默不语,良久才道,“让骁骑营去城西吧。”   容冽一愣,“主子,天狼军在城南……”   话音落定,嬴纵并不语,容冽眼底一亮回过神来,“主子是想……”   连忙低头拱手,“是,属下马上给宁世子送信。”   犹豫一瞬,容冽又道,“可是,主子当真不管天狼军了吗?”   嬴纵蹙眉,“没有主帅便不会打仗了?”   容冽唇角一抖,心知自己问多了,这才连忙噤了声转身出去传令了。   嬴纵笔挺的背影仍然站在窗前,目光依旧落在那星空之上,漫天的星耀浑似一盘棋局,某一刻,嬴纵忽然看到西北方一颗明星忽有红光一闪而逝,眸光一狭,嬴纵拢在袖中的拳头狠狠的一攥,语声低寒起来,“天意,当真不可违……”   夜色已深,这边厢沈苏姀和沐沉说了许久的话亲自将沐沉送出了正厅的厅门,沐萧将沐沉送往客院,沈苏姀看着沐沉的背影眼底闪出两分深凝来,刚要转身入厅门,眼角处却又红光一闪,豁然转身,当即看向了西北方的星空,那红光一闪而逝,再看时星耀棋布的夜空已经一片平静,沈苏姀皱了皱眉,忽然之间有些不安起来。   怔怔站了一会儿正要返身入门,香书却从外头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张小小的信笺,口中道,“主子,是孟先生飞鸽传书送来的。”   沈苏姀眉头一扬,这才想到是孟南柯答应下来的卜词,她接在手中一边打开一边朝内室而去,刚走到内室门口却是脚步一顿,不知看到了什么面色瞬间大白,香词跟在她身后见状不知出了什么事,却见沈苏姀猛地将那信笺攥紧,而后才呼吸不稳眼底幽光簇闪的朝内室而去,脚步虚浮眉头紧皱,似乎遇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又震惊非常之事,下意识的走到那嫁衣之前,沈苏姀脚步一顿,目光再度落在了火红的嫁衣之上……   香词在旁看着担忧万分,正在她要上前劝一句之时,却见沈苏姀身形一颤忽然站立不稳,香词眼疾手快的上前将她扶住,一转头,赫然看到沈苏姀唇角溢出的一抹鲜红……   ------题外话------   早上改了好几遍,所以传晚了。下一章就是大婚,本来应该今天更新的,但是肯定写不完了,所以下一章也就是卷终章会在明天晚上更新,必定是一大章!后天就是第三卷啦!大家别都只心疼纵子啊,也想想苏苏多苦~第三卷就好啦~ ☆、182 大婚!大婚!(本卷终)   昭武帝三十五年冬月初六。   大吉,宜婚嫁。   天边泼墨般的夜色正浓的化不开,沈府伽南馆的正房之中却已经窸窸窣窣的响起了各样动静,唯有内室还是一片昏暗,没过多时,寂静的屋子里黛青色的床帐忽然被一直纤手掀了开,沈苏姀探身出来问香词和香书,“什么时辰了?”   “主子,辰时未到,您再睡一会儿。”   香书在外头安排下人,香词赶忙进了门来,点亮了角落里的一盏昏灯,刚转身便看到沈苏姀掀开床帐坐了起来,她背靠在墙上双手抱膝,面上有几分怔然,香词忙走过去为她披上外袍,“主子当心些,昨天晚上才吐了血,这会子可别染了风寒。”   沈苏姀怔怔瞧着外头隐隐透出的光亮,问道,“外面都开始安排了?”   香词点点头,“香书指挥着人清点主子的嫁妆呢,还有今日的礼制喜宴,都马虎不得。”   沈苏姀点了点头,香词见她精神有些不寻常便道,“主子身子不适,眼下还可再歇半个时辰,反正吉时还有许久,您得好好休息才是。”   沈苏姀摇了摇头,抿了抿唇忽然低喃,“我竟有些紧张。”   香词听着这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今夜她们有行动,可她明白,沈苏姀的这份紧张全都源自于今日的婚事,她弯了弯唇,暂且不去想晚上的事,只安抚道,“任何新娘子到了今日都会紧张的,主子也一样。”   沈苏姀定了定神,又问,“他的衣裳都送过去了吗?”   此番嬴纵贴身的喜服都是她亲手做的,一直放在沈府她回府那日方才吩咐送了过去,香词闻言苦笑,“主子早前已经问过了,前日下午便送过去了。”   沈苏姀只觉得心跳咚咚咚响个不停,又抱膝静坐了一会子方才深吸口气下地去,香词见她没了再睡的打算当即上前侍候她洗漱更衣,暂且先穿了便袍,而后便出去吩咐人传早膳,今日的早膳极为丰盛,香词在一旁道,“待会子礼仪繁琐,主子这会子多用些。”   沈苏姀听着此话想多吃一些,可不知为何却是紧张的连食欲都没了,她心中知道今日乃是真真的要出嫁了,早前本是做了许多心理建设,可到了这会子才知早前那些心理准备都是没用的,强逼着自己用了些,眼见得外头天光微微放亮时辰尚早,沈苏姀方才转身朝小书房而去,拾笔磨墨,竟是在纸上写起了悼文来……   “昭武帝三十五年冬月初六,苏氏五子,谨备薄酒奉祭先父母在天亡灵,生死永诀,最足哀伤,为奸所害,一别辞尘,子心挂怀,不敢忘仇,今日之嫁,得觅佳偶,生死相托,倾心以付,为子一生唯一私愿也,惟愿先父母在天之灵谅子之择,护佑佳婿,成婚仪之好,子后自有一别,两宽于心,再生断念,放不负先父母之冤立二十万兄弟之望……”   洋洋洒洒一片悼文,沈苏姀越写面上的容色越是平静,只是那双眸子却越发沉凝起来,半刻钟之后,沈苏姀放下了手中狼毫,看一眼香词道,“去拿酒来。”   香词应声而去,不多时便拿了酒壶和酒盏过来,沈苏姀倒满一杯酒,走至窗前撩袍跪倒,拜了三拜方才将那酒浇在地上,而后转身拿起那悼文与灯烛之上烧成灰烬,看着最后一点纸角都燃尽,沈苏姀才道,“今日不必去拜会老太君和沈二爷了。”   按道理,家中女儿出嫁之前是要辞别家中长辈的,然而对于沈苏姀而言,她适才已经将这事做了,香词听着这话皱了皱眉,到底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沈苏姀颔首,看了看外头亮堂堂的天色道,“让她们进来吧。”   这个她们,指的是按照礼制从宫中派出来嬷嬷们,这些嬷嬷们地位都不低,是专门服侍亲王妃以上身份的女儿家出嫁的,也算是皇家给的一份尊荣,沈苏姀心中对这一份尊荣其实并不以为意,只是今日是她大婚,她想尽量按照原先定好的规矩出嫁,以此也算全了她的念想,往后如何,有了今日她便不无遗憾了。   香词闻言便出了门,再进来之时身后果然跟了四个衣饰端肃的嬷嬷,四人朝沈苏姀行的一礼,“给侯爷请安,奴婢们来伺候侯爷沐浴更衣上妆。”   沈苏姀点点头,忽然想到了沐浴这一关恐怕是要检查她的身子……   见她眉宇之间现出两分迟疑,那当首的一人已笑道,“侯爷放心,王爷早已交代过奴婢几人,侯爷性子内敛不喜外人侍候沐浴,奴婢几人在这等着便是,请侯爷自去吧。”   沈苏姀闻言心头一暖,看了香词一眼朝浴房而去。   甫一入浴房香词便低声道,“王爷果然是知道主子的……”   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深凝,由着香词侍候着沐浴。   今日沐浴的香汤和以往不同,沈苏姀泡了半刻身上肌肤已柔润滑腻一片,隐隐透着粉白之色,且不知这里头又有什么讲究,沐浴之后,再换上的衣裳便都成了大红色,沈苏姀只着了中衣走出来,外头等着的几个嬷嬷就迎了上来,这喜服十分繁复,里三件外三件再加上腰带玉绶玉佩等物常人还真不知怎么穿,四个嬷嬷一同服侍,也还是花了两柱香的时间方才收拾齐整,今日的喜服已非昨日那般随随便便套上的,待四个嬷嬷收拾齐整退了开来,周遭立着的香书香词并着十多个沈府的下人都看直了眼,末了还是香书无所顾忌的叹一声,“侯爷当真是香书见过的最好看的新娘子了,侯爷,您自己瞧瞧……”   被这么一说,沈苏姀心中又有些紧张起来,转身面对着铜镜,只见到铜镜之中的女子身段纤秾有致眉眼温润精致,红衣如火墨发如瀑,将那一张小脸衬得冰肌玉骨,红白黑三色相衬,竟连她自己都看的有些失神,又下意识的想嬴纵看到会是什么表情。   “莫说是这位姑娘,便是老奴也未见过比侯爷更美的新娘了。”   香书话音落定,那当首的嬷嬷又接了一句,语气之中满是感叹,倒像是真心之语,沈苏姀回过神来走至妆台之前,笑着道,“劳烦各位嬷嬷了……”   那嬷嬷闻言赶忙福身,“老奴不敢当,这都是应该的。”   说着便拿起梳子替沈苏姀梳发,那梳子上也不知抹了什么,梳上去头发似乎更为柔软顺滑,乌压压的发丝若黑云,透着一层叫人忍不住想要抚一下的微光,香书和香词领着十多个沈府奴婢手中都捧着大大小小的托盘,托盘之中放着格式各样的发簪步摇和耳环坠子,还有一方大红色的喜帕也单独一个托盘放着,众人规规矩矩的站着,不多时几个嬷嬷便将沈苏姀的墨发绾做一个小髻落于脑后,而后便开始为沈苏姀上妆。   那当首的嬷嬷当先掏出一样透着清香的透明膏体,手势十分轻缓的涂在沈苏姀面上,本就白皙的肤色一时更为柔润,那嬷嬷看了沈苏姀的肌肤半晌才道,“侯爷的肌肤吹弹可破,老奴便不用旁的物事了,王爷交代过侯爷不喜浓妆艳抹,然而今日乃是大喜之日太过素淡也不可,老奴自会叫侯爷淡妆出妩媚明艳来。”   说着那嬷嬷已将妆台上的各色胭脂水粉和弄起来,不多时嬷嬷便请沈苏姀闭眸,而后沈苏姀便觉嬷嬷的手在她面上描画起来,一炷香的时辰之后,沈苏姀只觉眉心被一只软笔一触,而后便听那嬷嬷道,“侯爷睁开眼睛看看可好?”   沈苏姀缓缓睁眸,适应了一瞬方才看到镜中的人,这嬷嬷的确不曾为她上了浓妆,可因她本就是欺霜赛雪的肤色,稍稍上妆也生出鲜明的对比那,唇红肤白,双颊微粉,眉若远黛眸似点漆,旁的也没有过多的描画,可额间那红艳似血的朱砂莲纹却将她整张稍显清冷的面孔都点亮,妖娆明艳和她骨子里的出尘韵致相衬,生出惊心动魄的美来。   周围人似乎都看痴了,沈苏姀自己也露出满意的淡笑来。   那嬷嬷见状便对另外三人使了眼色,当即开始为沈苏姀梳起高髻来,沈苏姀素日里装扮素雅,有时连脂粉也不施,更从未梳过什么富丽堂皇的发式,今日里倒是头一遭。   沈苏姀只觉得发丝被几个嬷嬷飞快的挽着,不多时一抬眸之时一大半的墨发竟然已经被那几双巧手高高的竖与发顶,成随云回雀的样式,而后剩下的墨发被一分为二,分别在高髻的两侧绾做一鬟,待将发鬟固定,又以金簪步摇、珊瑚凤钗、金银宝钿,翠翘搔头等饰物点缀其上,却是将高髻最中间留了一块,沈苏姀正不知那一处墨发要如何处置,一转头却见一个嬷嬷手中捧着一朵水灵灵盛开着的大红色牡丹走了过来,那当首的嬷嬷见状取了那牡丹稳稳当当的插在了那发髻正中,而后才看着沈苏姀道,“这牡丹乃是今日一早王爷命人送至内府的,小人们一路上半分差池都不敢出,生怕坏了王爷对侯爷的一片心意。”   听着这话,周围的侍婢面上都露出笑意,沈苏姀盯着铜镜里头的大红牡丹唇角一弯,心中却疑惑,难不成他一大早的去为她采花去了?这样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再定睛一看,这才觉得梳了高髻的自己竟是如此不同,且不论这些富丽堂皇的装饰,整个人的气韵似乎都雍容贵胄起来,当首的嬷嬷见她仔细的打量着自己的发髻便解释道,“为侯爷梳的发髻名为十字回鹊髻,取喜鹊报喜十全十美之意,侯爷可喜欢?”   沈苏姀抿唇一笑点了点头,心知今日的妆面都已结束,便道,“重赏。”   话音落下,香书已捧着几个实沉沉的香囊走了过来,这是喜钱,没有不接的道理,那几个嬷嬷见状却是往后一退,众人都疑惑,那当首的嬷嬷已笑道,“侯爷不必破费了,王爷早就给过赏钱,王爷出手大方至极,老奴几人再不敢多拿,老奴几人差事已成,只祝王爷和侯爷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这就告退回宫复命了。”   说着便跪倒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而后起身退了出去,香书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四人走出去,这才一叹道,“王爷想的也太周到了,连赏钱都替咱们省了!”   话音一落,不顾沈苏姀面上的怔愣神色赞叹道,“侯爷往常不爱这些发式,今日一梳起来,整个人当真是……当真是有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的气派啦!”   想了半晌未相出个合适的词,香书竟连母仪天下这样的话都说出口了,说出来便觉不妥,左右见无外人才一笑,满是诚恳的道,“侯爷如此,必定会让王爷惊艳的!”   周围人的目光足以能说明一切,沈苏姀从前对自己的样貌丑美也并不十分上心,可这会子心底的紧张感忽然又生出,看着镜子里云鬓高耸环佩锦绣的自己有些恍惚又有些期待,却又连期待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正怔神之间,外头忽然响起一声高喝,“二公主驾到——”   沈苏姀眸色微亮,一转身便瞧见内室入口处闪进来一抹紫色的身影,嬴华庭满脸的淡笑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陡然扩大,而后便兴冲冲地跑到了她身前,“苏姀,没想到宫里出来的嬷嬷还真是有两下子,分明是你,却又分明不是你,七哥要娶到这世上最美的女子了!”   嬴华庭面色尚可,精神似乎也不错,沈苏姀挥退旁的侍婢请嬴华庭坐在自己身边,只有些疑惑的问她,“公主怎么能出宫了?”   嬴华庭朗声一笑,“你和七哥大婚我怎么能不出宫!我当然要来送你出阁啊!父皇这几日生病了,他是不想我乱跑的,可那些人不敢对我用强,然后我就偷跑出来啦!”   进门第一句话还算正常,可说到这里沈苏姀才认定她身上的鹣鲽引半分都没有解,眸色一深,沈苏姀握住她的手道,“你来送我我当然开心,可公主这样偷跑出来也不好,待会子我出了府之后公主要乖乖回宫可好?”   嬴华庭眉头一皱,“我要吃喜酒!”   沈苏姀赶忙看向一旁的香书,“好好好,你留下吃完喜酒再走,只是莫要醉了。”   沈苏姀眼神分明,意思是让香书看着嬴华庭,香书看的明白,当即点头,沈苏姀这才放下心来,嬴华庭好似已经将那天晚上的事情忘记,只一个劲儿的说她和嬴纵的婚事,沈苏姀心头蕴着两分紧张,又有些期待和羞怯,待沈苏慕走进内室之时看到的便是一个与旁的女子半分无异的新嫁娘,他先是眸色怔愣的看了沈苏姀一瞬,而后才叹笑起来,“秦王也不只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在能娶到我妹妹……”   这话实在护短,沈苏姀淡笑不语。   沈苏慕好生看了她一会儿,见一切无恙之后方才道,“外头都准备好了,这会子距离吉时还有一会儿,你饿不饿?不然再垫些吃的?”   沈苏姀听到嬴纵或许已在来的路上心跳莫名的加快,只摇了摇头,“大哥放心,我一点都不饿,就这么等着吧。”说着又看了外头一眼,“眼下可有宾客上门了?”   沈苏慕一笑,“巳时刚过就有了,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   沈苏姀看着沈苏慕的目光便带上了感激,“劳烦大哥了。”   沈苏慕摇头失笑,“这都是应该的,何来的劳烦之说,我去前头看看,待会子再来。”   沈苏慕说着又叮嘱了旁的人好生照看,而后便走了,他刚走,却又有客来,这回来的却是辅国将军妇人沈菀萝,自家姐妹出嫁,她怎能有不来的道理,一身牙白的素色裙子着身,清秀静琬的沈菀萝倒是一点都不张扬,甫一进门看着沈苏姀便是一愣,而后才回过神来上前对着沈苏姀和嬴华庭行礼,口中又道,“菀萝恭贺侯爷大婚……”   沈苏姀一把拉起她来,“今日无需这些虚礼。”   沈菀萝便起身抬眸看着沈苏姀,忽的盈盈一笑,“往常就知侯爷生的好看,如今真是……”   她一时也想不出个十分恰当的词,便卡了住,一旁嬴华庭见之一笑,“如今真是倾国又倾城,七哥恐怕眼睛都要看直了,啧啧,也不知能不能闹洞房呢?”   嬴华庭说的揶揄,沈苏姀横她一眼又看向沈菀萝,“公主口无遮拦,你别听她的,你今日是一个人来的吗?”   沈菀萝闻言眸光一柔,“不是,将军也一同来了,他不方便进内室,在外头院子里等着呢,今日是侯爷出嫁,将军也算是沈家的女婿,自然是要帮着在外张罗一番的。”   沈苏姀眉头一扬,心想申屠孤的性子只怕不爱这些应酬,见她面露迟疑沈菀萝便道,“侯爷不必觉得不妥,这话是将军自己说的。”   沈苏姀点点头,揭过此话不提,那边厢嬴华庭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红木盒子,那红木盒子乃是早前那几个宫中嬷嬷送来的,除却宫中按例赏赐下来的诸多金银饰物之外便还有这个红木盒子了,当时被香书一一收下,却是不曾细看里头是什么。   嬴华庭将那红木盒子打了开,入目却是几本没有书名的册子,她“咦”了一声,将那书册拿了起来,“奇怪,宫中贺新人大婚竟然还送书吗?”   话音落定,这边厢和沈菀萝说话的沈苏姀当即面色一变,转头一看,果不其然看到被嬴华庭翻开的第一页上就是一幅图,沈苏姀连忙起身将那册子夺了过来,轻咳一声道,“公主今日既然是瞒着底下人出来的,不知道有没有带随从呢?”   嬴华庭觉得沈苏姀有些奇怪,倒也不以为意道,“有两个女官。”   沈苏姀点点头,一边将那册子扔进红木盒子里将盖子盖了上,指了指香书道,“这些东西都是宫里送来的,待会子一起放在嫁妆里头送去王府罢。”   香书应“是”,沈苏姀便又对嬴华庭道,“既然如此,那待会子公主可要好好的回宫才是。”   嬴华庭闻言点了点头,面色忽然一变,有些苦恼又有些犹豫,看着沈苏姀一福欲言又止的样子,沈苏姀见状便有些担心,“公主可是有话要说?”   嬴华庭抿了抿唇,忽然在她耳边一问,“你可知道孟先生在何处?”   沈苏姀眉头一皱,看着嬴华庭锋芒不再的双眸一颗心往下沉了沉,见她抿唇不语,嬴华庭忽然反应过来,“算了,不能问你,你怎么都知道他的下落。”   沈苏姀唇角扯出两分笑意,一把握住了嬴华庭的手,“公主莫急,孟先生或许有事要办,公主安心等着便是,再过些日子自然能见到他……”   嬴华庭闻言唇角一弯,“我也这样想!”   说着话又高兴起来,因是她第一次参加婚礼,不由对许多东西都感兴趣的很,一旁的下人一一为她解释半晌,期间闹出笑话无数,这闺中气氛倒是热闹起来,又过了半个时辰,在前院忙活的沈苏慕又回了伽南馆来,看到里头一片热闹笑意一深,直瞅着沈苏姀道,“秦王再有两刻钟就要到了……”   沈苏姀闻言一愣,面上忽的一红,心里更是突突的跳个不停,沈苏慕见状便也明白她这是怎么了,便走过来握了握她的手,“待会子我会背你出去。”   婚假习俗都是由兄长背着妹妹出门,沈苏姀当然知道这一点,点了点头却一时有些惶然无措,分明她和嬴纵的关系已是万分亲近,连做亲近的事都做了,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竟是全然没有她想象之中坦然从容。   沈苏慕怜惜的抚了抚她的发髻,“女子出嫁之时都会如此,你莫要紧张……”   沈苏姀闻言又点点头,却不知说什么才好,沈苏慕便转身交代起屋子里的侍婢,沈苏姀只觉得什么都听不进,掌心更是溢出了两分薄汗,一旁的嬴华庭和沈菀萝见状都上前来和她说话,沈苏姀面带笑容的应着,却是半分心思都没放在这上头,一颗心好似已经飞到了府门口,盼着他早点到却又有些羞怯的希望他再慢一点,就这般纠结煎熬了许久,某一刻,忽然有震天的锣鼓笙歌并着鞭炮声响了起来,屋子里的人都是一默,而后沈苏慕笑盈盈的转过身来,“秦王到了……姀儿……快盖上盖头大哥送你出去……”   正说着话,外头已有礼部和内侍监的人鸣金颂礼。   “吉时到……”   伴着一声高喝,便代表着沈苏姀可以出门了,香书泪盈于睫的将那红盖头给沈苏姀盖上,而后便和嬴华庭扶着沈苏姀从内室走出来,沈苏姀眼前是一片红云,本来武功高强的她并不会在乎这个,可这会儿不知怎地神识不通,竟是要紧紧抓着身旁二人的手方才能定下心来,香书在旁泣不成声,“终于看着侯爷出嫁了,奴婢祝侯爷和王爷白头偕老……”   沈苏姀暗地里握了握香书的手,这边厢嬴华庭已经低笑道,“这大好的日子哭什么哭,苏姀,当心些,要出门了……”   跨过门槛,沈苏姀瞬间便觉得外头院子里有数道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不必想也知道这寻常寂静非常的院落已经挤满了人,沈苏姀站在这厅门之前有片刻的恍惚,耳边是低低的私语和从远处传来的便袍锣鼓,想到那等在府门之前的人沈苏姀心底忽然有种情绪满溢。   “奴婢恭贺侯爷大婚,奴婢恭送侯爷。”   带头说话的是杨嬷嬷,这话落定,院子里扑簌簌似乎有许多人跪倒,沈苏姀心中一叹,身前已走上前一个人,沈苏慕笑着道,“姀儿,哥哥背你出去!”   沈苏姀盖着盖头点了点头,沈苏慕已转过身去,嬴华庭和香书扶着沈苏姀上前半步,沈苏姀身子一倾正要往沈苏慕的背上俯,伽南馆之外却忽然响起了一阵喧闹的嘈杂声,院子里众人闻声一愣,只以为外头出了什么岔子,一时间面色都有些不好看起来,沈苏慕豁然直起身子,低声吩咐一旁的沐萧,“出去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沐萧应声而去,还未走出两步外头已传来太监高喝声——   “秦王驾到——”   这声音响亮而尖锐,连锣鼓声都盖不住,满院一静,这才反应过来外头的喧闹是怎么了,沈苏姀听着话心头猛地急跳起来,还未做出反应,身前沈苏慕已苦笑开来,“这秦王……当真是不管规矩了,哪有新郎官入新娘子闺院迎亲的……”   院子里想起了似叹似笑的议论,显然不止沈苏慕一个人这般感叹,沈苏姀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受到那些话语里的揶揄和羡慕,盖头之下的脸不由微烫。   某一刻,院子里忽然静的落针可闻,隔着那样远的距离,隔着眼前的红盖头,院门方向忽然有一道恍若实质般的目光落在了沈苏姀身上,沈苏姀有感应一般的抬起了头,而后院子里响起了一道沉稳却又稍显疾快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沈苏姀拢在嫁衣袖中的手猛地攥了起来,随着来人的靠近,身边原本扶着她的人都自觉的退了开,万众瞩目,心跳擂鼓,孤身一人,沈苏姀呼吸一窒,只觉得自己落在了一片云絮般的夺目红霞之中,身僵心烫,眼看着就快要稳不住神——   须臾之间脚步声已至身前,一股子熟悉的气息泰山压顶般的向她扑来,烫着她的心神激着她的魂魄,下一刻,交叠在身前的手已被来人一把握了住,沈苏姀心头一颤,只听嬴纵语声温柔道,“阿姀,我来接你……”   从盖头之下看出去,一双鎏金的龙纹靴映入了眼帘,沈苏姀看不到身着喜服的他是怎样的模样,可是单单这一句话,却是将她的心都要暖化了,她怔忪之间尚未点头,嬴纵却已经猛然欺近身子一倾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豁然转身,看着院内众人语声温润带笑。   “本王的王妃自是本王亲自来接……”   话音落定,嬴纵这才迈开大步抱着沈苏姀出门,周遭愣住的众人回过神来,这才响起了震天的叫好声,回神的下人们点起鞭炮,在震耳欲聋的噼啪声中嬴纵威慑八方的抱着沈苏姀朝府门处去,院外挤满了宾客,无数的欢呼声响起,身后还跟着沈苏慕沐萧等紧近之人,众人面上又是无奈又是欢喜,直直看着前头的一对新人如此不守规矩却又如此叫人动容!   “害怕吗?”   一片叫好声喧闹声都已模糊,只有他带着笑意和温柔的话语清晰的落在沈苏姀耳边,沈苏姀被他抱着心安万分,闻言摇了摇头,嬴纵收紧了手臂,又道,“很快就能到家了。”   沈苏姀点点头,下意识伸出手臂将他脖颈揽了住,这个姿势在外人看起来亲密非常,又得许多人羡慕叫好,嬴纵并不看旁的人,只以这般势平八方的架势将沈苏姀一路抱出了府门,刚走出府门外头宽敞的大街之上便响起了震天的吼声……   “王爷威武!王妃威武!”   “王爷威武!王妃威武!”   这声音整齐划一气震山河,沈苏姀一听便知呼喊的人必定都出自军中,心头一动明白过来,今日是他们大婚,天狼军中的将领怎能不来!   沈苏姀想的当然不错,此刻在沈府前的大道之上除却礼部钦天监等皇家迎亲队伍之外,还有五百身着甲胄的天狼军将兵,这些将兵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身狼王鬼面的战甲赫赫声威,唯有身下的战马码头上系着红绸,分明与喜庆的氛围格格不入,可正是这般庄严肃穆的军中气场让周遭众人觉得这一场婚仪神圣无比,再震撼人心不过!   待呼喝声落定,才有一人笑意盈盈风流倜傥的从迎亲队伍之中走出,却是仍旧一身白风华卓绝的宁天流,他笑着打量了嬴纵两眼,这才道,“吉时已到,接亲礼成,请新娘入轿!”   鞭炮锣鼓声又响起,嬴纵抱着沈苏姀走向八人大轿,只低头在她耳边道,“莫怕。”   沈苏姀低低嗯了一声,便觉自己被嬴纵倾身放进了轿子里,待看她坐好,嬴纵才稍稍退出去了些,沈苏姀以为他要退走,冷不防后劲却被一把扣住,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唇上一热一疼,身子一僵,嬴纵这下才是真真的退了出去,帘络放下,轿子里光线一暗,沈苏姀这面色发红的苦笑起来,这人适才……竟是隔着盖头吻了她……   “礼成!起轿!”   宁天流乃是这迎亲队伍的礼官,他话语落定,沈苏姀便觉得娇子被人抬了起来,身前马蹄声真真,身后更是锣鼓声震天,而整个队伍的最后,五百天狼军的气势更是锋芒毕露气势千钧,轿子的走的极慢,沈苏姀被嬴纵安下心来倒不觉有什么不妥,只坐了一会儿之后便有些忍不住的掀开了盖头,轿子帘络密垂,外头无人能瞧见她,她松了口气,有些忍不住的掀开了一点帘络去瞧前面御马先行的嬴纵……   背影挺拔,宽肩长臂,大红色绣着黑色暗纹的喜服将他衬得更为伟俊不凡,周围旗锣伞扇环绕,唯有他高高稳坐在赤焰的背脊之上,周身气势威慑四方凛冽八荒,恍若神祇……   沈苏姀倾身透过那小小缝隙看的出神,却不料马背上的人忽然有感应似得转过了身来,沈苏姀手一抖连忙见帘络放下,却依稀从那一闪而没的俊脸上看到两分笑意,沈苏姀心中又是一阵紧跳,赶忙将盖头盖好不再乱看,只听到道旁似乎围观了不少君临百姓,一路上锣鼓鞭炮不停,更有数十人沿街洒下喜钱,走一路,君临的百姓便拜了一路贺了一路!   沈苏姀静静坐着,只觉得轿子似乎走的极长时间,绕来绕去连她一时都辨不清方向了,香词跟在轿子边上,沈苏姀实在想不明白便敲了敲窗棂。   香词闻声靠过来,低声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沈苏姀蹙眉,“怎地还未到?”   外头一默,香词才笑道,“王爷吩咐要在君临城里转一圈呢……”   沈苏姀扶额,他怎地学了那些人的做派出来,这等情状仿佛只有那些尚了公主的权贵之家为了显示对公主的尊宠才大张旗鼓的在君临城绕圈……   心中一叹,沈苏姀也只得安安顺顺坐在轿子里,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轿子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花轿之外是响亮的鞭炮声和汹涌的人潮,不知有多少人围在外头,沈苏姀拢在袖中的粉拳一攥,忽然又有些紧张了起来,深吸口气才定了神。   “七哥回来啦!”   人潮嘈杂之中,有一人的声音格外的大,仿佛也不怕主人怪罪似得,竟然是嬴湛,沈苏姀抿紧了唇,心知这会儿是该出轿子了……   “落轿,请新人!”   宁天流话语落定,沈苏姀呼吸便屏了住,周围闹声太大,沈苏姀并听不清嬴纵的脚步声,某一刻,帘络忽然被掀起,轿子里光亮大盛,垂眸从喜帕下看出去,一只大手准确无误的握住了她的腕子,沈苏姀好似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将嬴纵紧握住,便听嬴纵低低的笑了一声,而后道,“莫怕,有我在呢……”   沈苏姀听到他那低笑声心头微动,当即起身要随着他走出去,可身子刚一动,却觉一只大手拦腰而过,整个人一轻,当即便被抱了起来,沈苏姀心头一震嬴纵已转身将她抱出,见嬴纵又坏了规矩众人也不意外,瞬时间外头便响起了铺天盖地的叫好声,嬴湛更在沈苏姀十步之外道,“新娘子美不美快让我们看看啊!”   叫的正欢,嬴纵一个眼神过去嬴湛当即收了声,而后嬴纵便抱着沈苏姀入了府门,秦王府沈苏姀熟悉万分,然而今日这般的情状却又叫她仿佛第一次入门一般,若非是嬴纵抱着她,只怕她心底更为彷徨,顺着铺着大红地毯的廊道一路往正殿而去,沈苏姀看不到外头的光景,耳边却都是轰然的嘈杂热闹,某一刻,嬴纵忽然在她耳边道,“到了。”   话音落定,嬴纵已跨过了门槛,一股子熟悉气息扑面而来,沈苏姀当即明白是入了正殿,心中正寻思着应当被他放下来拜堂了,却不想嬴纵却是一路将她抱到了内室去,心中正满是不解,嬴纵却已经道,“要放下你了,坐下便可,莫怕。”   沈苏姀心头微动,人已经被放在了一处软榻上,她安安静静的跪坐好,而后便听到了许多人涌入殿中的声音,正觉得有些奇怪,宁天流的声音已经响起,“昔开辟鸿蒙,物化阴阳。万物皆养,唯人其为灵长。盖儿女情长,书礼传扬。今成婚以礼,见信于宾。三牢而食,合卺共饮。天地为证,日月为名!自礼毕,别懵懂儿郎,营家室安康。荣光共度,患难同尝。高山之巍,皓月之辉,天长地久,山高水长。为尔结发,特为赞颂!”   宁天流赞语话毕,沈苏姀便以为接下来便是挑开盖头来行礼了,却不想宁天流一默之后却是道,“余礼请新人自成,诸位宾朋请退——”   沈苏姀心头咯噔一下,外头嬴湛已经闹开,“什么!这就退了!新娘子还没见呢!啊……”   忽然惨叫一声,话语便断了,旁人见状哪里还敢在秦王面前说什么,当即如潮水一般的退了出去,砰的一声轻响,殿门被关了上,阔达的内殿顿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沈苏姀尚在惊愣之中,有些不懂今日这婚仪难不成就成了?!   正怔忪之间,对面却已经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那声音不断靠近,某一刻,身边忽然坐了个人,沈苏姀背脊一挺有些紧张,耳边却响起了嬴纵的低笑声。   这声音一出,沈苏姀反倒放松两分,正疑惑他这是什么安排,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忽然出现在了喜帕之下,沈苏姀呼吸一紧,便见喜帕下的流苏银边被嬴纵带着剥茧的指尖握了住,再然后,喜帕被嬴纵缓缓地掀了开……   入目是一张与平日里并无二样的面容,只是那一身玄醺之色相见的喜服将他衬得与往日任何时候都不同,俊眉高额挺鼻薄唇,目光若一双烫手,正将她紧紧地擭住,沈苏姀呼吸一轻,放在身前的手微微收紧了两分,嬴纵凤眸半狭身子前倾朝她贴近,灼热的气息尽数洒在了她唇上,沈苏姀不知他要做什么,却是脸红心跳起来,嬴纵静静看她半晌,眼底赞叹之色一现,深深道,“洛神现世,不足你万一。”   沈苏姀双眸微怔,反应过来他这是赞美之语,见她仍有些紧张,嬴纵眼底笑意更深,忽然朗笑着将她一把扣在了怀中,“阿姀,从八岁至今,第一次见你如此紧张无措!”   这一抱好似将她身上无形的束缚打破,沈苏姀面上一烫苦笑起来,嬴纵在她发髻上吻了一下将她放开,双眸尽是浓到化不开的深情,“终于娶到你了……”   沈苏姀闻言亦笑的眉眼弯弯,莫名的一股子羞意涌上,眸光一闪看向这空荡荡的内殿和摆在身前的桌案,这内殿自己分外熟悉,只是今日里所有凛冽的深色装饰都换成了大红之色,在看自己坐的这处,竟然是床上,沈苏姀抿了抿唇,“我们……这就算是礼成了?”   嬴纵抬手抚了抚她的面颊,忽的倾身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才道,“未曾。”   话音落定便起身做到了她的对面,两人身前隔着一道案几,案几之上摆着俎、敦、笾豆并着酒壶和爵卺之物,沈苏姀细细看过去心中恍然,时下婚仪都遂了后秦之制,喜服盖头拜堂合卺方是正礼,而此刻摆在自己面前的这些物事,却是遵从了上古之时的秦国礼制,是为共牢合卺,和眼下的婚礼相比,却是代替了拜堂一节,沈苏姀心头一动,有些明白过来。   晃神之间,嬴纵已为她布菜,“今日在外的时间略长,可饿了?”   古秦人信奉神明,眼下难道不是先祭天?   沈苏姀心中疑惑一闪而逝,却知道嬴纵今日必定是随性随心了,当下便摇了摇头,“倒是不饿,早间已被大哥和香词交代多吃了早膳。”   嬴纵点头,抬手便将二人面前爵卺满上,而后对她道,“合卺酒喝下,方才是礼成。”   沈苏姀闻言便也将那爵卺端起,与他一碰,两人互相绕过对方臂弯交杯饮下,酒盏一落,嬴纵看着沈苏姀的目光一时灼烫不已,沈苏姀亦跟着唇角高扬,嬴纵看了她一瞬才起身,将那桌案从床榻之上撤下,抬手将她揽在了怀中,仔仔细细的盯着她今日的模样看,浑似看不够一般,沈苏姀却眉头一皱苦笑道,“这发髻太重,加之金钗等物,我现在脖子都要断了!”   嬴纵忽然朗笑起来,一把扣住她后颈将唇压上去,一阵细吻够了方才将她放开,抚了抚她红润水盈的唇瓣抵着她的额一叹,“爱妃……”   他的声音黯哑至极,隐隐透着欲火,沈苏姀双颊绯红,只以为他想这个时候就……正这般做想,嬴纵却忽然将她抱了起来,“让本王为爱妃解发……”   说话间已将她抱到了妆台之前,抬手将她发髻上的饰物尽数取下,而后才将她的发髻打散,墨发披肩,嫁衣似火,眉间朱砂一点,她整个人简直美得动人心魄,嬴纵弯腰下来将下颌放在她肩窝,忽的道,“叫一声夫君来……”   沈苏姀看着镜中的面容眸色一柔,轻声一唤,“夫君——”   话音刚落,他已探身转头将她吻了住,沈苏姀微仰着脖颈承受,身子被他一转已被他面对面抱了起来,沈苏姀双手勾住他的脖颈热情的回应,待两人都有些受不住之时方才气喘吁吁的分开来,沈苏姀红着脸趴在他胸前轻喘,稍稍一缓方才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去,亦不顾心中羞窘连着唤道,“夫君……夫君……”   嬴纵朗笑着将她揉在了怀中,转头将唇印在了她颈子上,某一刻双眸一转盯着她道,“时辰尚早,我叫人传膳来,无论多少要用些,待会子还有喜宴,你等我……”   沈苏姀点点头,“你是不是也未用什么?”   嬴纵笑着点点头,沈苏姀便道,“晚上少不得要喝酒,怎可空着肚子。”   说着便放开嬴纵,想要自己走到外间去,还未走出两步却被嬴纵一把拉住,沈苏姀疑惑的看着嬴纵,嬴纵便笑上前抚了抚她的面颊,“这模样,可莫要出去叫别个看见了。”   沈苏姀双眸一睁面上一红,嬴纵已笑着走了出去。   再回来之时便见香词在后面跟着,手中端着简单的饭食,将饭食摆在临窗的榻上便走了出去,沈苏姀见状上前为嬴纵布筷,嬴纵站在她身后,忽然深吸口气上前将她揽了住,而后俯身在她颈边轻嗅起来,沈苏姀被他这动作弄得浑身轻颤,笑起来,“做什么?”   嬴纵叹了口气,“不想吃那些……”   沈苏姀直起身子抚了抚他的手,“那想吃什么?”   嬴纵听着这话骤然低笑出声,意味不明的在她颈侧咬了一口,沈苏姀一愣,当即明白过来他想吃什么,面色立刻一红,抿了抿唇才嗔斥道,“不吃也要吃!”   嬴纵点头应是,又在她颊上吻了吻才将她放了,沈苏姀面上染上了两分红霞和嬴纵相对而坐,嬴纵果真是饿了,沈苏姀用了几口便没了胃口只看着他吃,嬴纵见她这般也不再劝她,只便吃便道,“估摸着在外头待得时间不会短,你一人怕是要无趣。”   沈苏姀撑着腮想了想,问,“煜王可到了?他若是到了桑榆也会到,就叫桑榆来陪我说说话吧,我喜欢她的性子……”   嬴纵看了她一眼,“好,待会便去吩咐。”   沈苏姀点点头,眼看着嬴纵刚吃完外头便响起脚步声,香词停留在入口处道,“王爷,宁世子来请您呢,说喜宴已经快开始了……”   外头天色还未黑,嬴纵见状眉头微蹙,“他倒是来的巧。”   沈苏姀闻言一笑,见他下的地来便上前替他理了理衣襟,而后才叮嘱似的道,“若是可以便在酒盏里头做些手脚,可莫要被他们灌醉了,今日喝的可不是百花酿。”   嬴纵闻言一笑,拥着她吻了片刻方才放开她走了出去,沈苏姀将他送出外室,站在这殿中也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笑闹声,沈苏姀面色虽柔,脸上的笑意却是一淡,独自翻身回内室,香词正在收拾适才的盘盏,沈苏姀便至一旁坐着道,“去准备些安神茶来。”   香词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不多时,殿外传来香词的声音,“主子,桑榆姑娘来了!”   内室之中沈苏姀眸色微亮,笑道,“快请——”   沈苏姀起身迎出去两步,而后便看到桑榆一身黛青色宫裙站在内室入口,见到她出现双眸一亮一时连行礼都忘了,沈苏姀便上前拉着她的手道,“本该让你在外头的,可我一个人实在是无聊的紧,这才叫秦王喊你进来陪我说说话儿。”   桑榆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这是桑榆的福分。”   沈苏姀笑着拉她到榻边落座,香词便上前为两人上茶,沈苏姀看着她道,“煜王这几日可好吗?那一日回去可有难受?秦王还担心他有什么不妥……”   桑榆赶忙道,“煜王这几日都在军中忙,没什么不好的,那日回去也很好。”   沈苏姀便点头,“有你照看着,煜王也不会出岔子。”   桑榆闻言面色微微一红,垂下眸子去喝茶。   沈苏姀见状心头一动,“你眼下可明白煜王对你的心意了?”   桑榆听着这话面色更是绯红一片,诺诺不能言,恨不能将脸埋到那茶盏里头去,沈苏姀见状大笑开来,叹道,“你若是开窍,煜王还要谢我,今儿我将你叫来也不算对不起他了!”   桑榆听着此话忙道,“王爷不会介意的,早前王爷本是打算来见见侯爷的,可秦王好似不喜欢旁的人来见您,王爷这才没由来,桑榆过来也是替王爷尽心的,侯爷今日可真好看,也难怪秦王不让别人来看你,今日来了好多桑榆听过名头却不认识的人,感觉整个大秦朝的无闻百官都来了,桑榆想着秦王今夜怕是要喝醉呢。”   桑榆说着话,沈苏姀淡笑着点头,“秦王早间不喜交际,这一下自然来的人多。”   说着又看了看外头将黑未黑的天色道,“煜王可有交代你何时回去?”   桑榆放下茶盏道,“说是过来陪侯爷半个时辰便去寻他便是。”   沈苏姀点点头,看着桑榆忽然道,“怎么瞧你面色不好,可是没有睡好?”   桑榆听着这话面色微变,昨夜的确是没有睡好,可是也不知怎地坐了一会子脑袋已是晕晕沉沉的了,眼皮沉沉的,好似随时都会落下来似得,沈苏姀见她如此便揶揄起来,“你不必在我面前害羞,我明白的,我瞧你这般委实不太好,你若实在是困,我让人带你去旁边的偏殿里头小憩一会儿可好?”   桑榆赶忙摇头,“桑榆不敢……”   沈苏姀面上露出嗔怪之意,“这有何不敢,我叫他们半个时辰之后叫你便是了,我眼下也有点儿困,秦王不知何时回来,我亦打算浅眠一会儿呢。”   桑榆脑袋沉沉,已有些支持不住,又怕在沈苏姀面前出丑,听到这话当即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那桑榆就失礼了……”   沈苏姀笑着点头,而后唤来香词带桑榆下去小憩,见桑榆被带走,沈苏姀眼底现出两分微光来,转头看去,王府之中已经亮起了灿然的灯火,一片灯火通明,和乐喜庆至极,远远地还有觥筹交错的声音传来,沈苏姀独自静坐片刻,忽然起身从早前送入这房中的箱子里拿出了一盒香粉来,将香粉倒入那鹤首青铜炉之中点燃,不多时屋子里便有了一股子辛夷清香,又过了一会儿,香词进的内室来道,“主子,桑榆姑娘已经睡熟了,无人看到。”   沈苏姀点点头,“叫个人守着,子时之后再去叫醒她。”   香词点头,又转身走了出去。   沈苏姀独自坐在榻边,画着新娘盛妆的面容上心事重重。   夜色从淡转浓似乎只是一瞬之间,沈苏姀再看向外头之时便发现夜色已经入泼墨一般,白日里虽是晴天,晚间却无星子,一片漆黑的夜空仿佛一个巨大的幕布遮在世人的头顶,严丝密缝不透半点儿光亮,许久之后,香词又进来道,“主子,外头的喜宴还未完,适才煜王已经派人来寻桑榆姑娘了,属下照主子的吩咐说桑榆姑娘已经走了。”   沈苏姀点点头,又问,“秦王如何了?”   香词默了默,“秦王今夜十分高兴,前来敬酒的宾客他都来者不拒。”   沈苏姀攥了攥拳头,眸色暗了下来,香词见她没有吩咐,静静退了下去。   沈苏姀抱膝坐在榻上,不知等了多久才听到外头传来了人声,什么都来不及想的走到外殿去,赫然看到嬴纵被人扶着走到了殿门口,沈苏姀赶忙走到门口去,这才看到是宁天流扶着嬴纵,见她忽然红衣墨发的出现,嬴纵眉头一扬当即将她揽入了怀中,只是身形略有些不稳的压着她道,“你怎么出来了,我来看看你待会子还要再去呢……”   沈苏姀心中一叹好好地扶住他,一边抚着他的背脊一转头顿时对上宁天流的眸子,那双风华流转的眸子是一片沈苏姀看不懂的深邃,她只抱歉的道,“他这样必定不能再出去了,也不知外面如何了,今夜便劳烦世子了……”   宁天流笑的玉树临风,道,“你放心,外面自有我,倒是他今夜委实高兴,来者不拒的闹成了这般,外头那些人素来觉得他不近人情高傲的很,这会倒是大开眼界。”   嬴纵整个人已将沈苏姀熊抱了住,脑袋搁在她肩窝,沈苏姀面上微微一红,见宁天流面色如常方才没有生出羞窘来,只道,“那就拜托世子了……”   话音刚落,嬴纵已迷迷糊糊抱着她朝内室去,两人一晃便消失在了门口,香词站在门外,见状将门掩了上,对宁天流恭敬的躬身,语声清冷道,“世子请回吧。”   眼底闪过两分机锋,宁天流打量了这个谦卑的侍女两眼方才转身,白衫若雪,那俊挺的背影更是一瞬之间若月光一般清冷。   却说嬴纵哪怕喝醉了也比沈苏姀的力气大,一路将沈苏姀抱在怀中直直朝床榻而去,二话不说便将她压在了身下,然后才双眸略有迷离的盯着她的面容仔细的看仔细的描画,沈苏姀皱着眉抓住他作乱的手,“不是说好的不能喝醉了?你怎地来者不拒呢!”   嬴纵凤眸半眯,眼尾因为笑意微微上挑,冷峻尽数散去,整个人都变得温暖且魅惑,他倾身吻她一下才笑道,“今生所愿已成,你说我该不该高不高兴?他们吉利话说得好,本王高兴,便一一都喝了,我其实没醉,只是念着你才早早退了场。”   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无奈,摸了摸他的脸道,“好好好,你高兴你没醉,那你能不能先起来我去打水来给你洗洗脸呢?酒气熏天的,你那些部将莫不是都喝醉了?”   嬴纵眉头一扬,“他们?!他们都还在禁酒令里呢!”   沈苏姀愕然,在今夜这等场合被下了禁酒令?!   替那些天狼军兵将们苦笑一瞬,沈苏姀本想从嬴纵身下退出来,谁料他却猛地一把将她抱紧了,口中低低道,“我不起来,我若起来你便要走……”   沈苏姀推他的动作一顿,眸色暗淡下来,嬴纵便又将唇凑到她颈侧去,“当真很难闻吗?真的酒气熏天吗?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嫌弃你夫君……”   说着便用唇折磨她,沈苏姀赶忙浑身发颤的求饶,“好好好,不难闻,不嫌弃。”   嬴纵闻言笑开,头一转吻上她,“让你也尝尝……”   这吻来的深切万分,几乎要勾起沈苏姀心头的旖念,他铁壁将她箍的万分之紧,好似要将她嵌进自己身体里头一样,软唇相贴呼吸相闻相濡以沫呼吸渐重,某一刻,嬴纵忽然一路往下吻到了她的锁骨,一片酥麻直上天灵,就在沈苏姀以为嬴纵会再进一步之时,他的动作却忽然越来越慢继而睡着了似得靠在了她胸前,沈苏姀被嬴纵压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双颊绯红唇瓣润泽,感觉到嬴纵停下来她没有一点儿意外,只大睁着眸子望着帐顶,某一刻,眼角一抹水光浮现,她忽然闭上眸子将嬴纵紧紧地抱在了怀中,嬴纵全无知觉的闭着眼睛,双手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搂着她,只是那双臂之上再也没有铁箍一般的劲力。   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直到沈苏姀被嬴纵压得半身发麻她才缓缓地将嬴纵从她身上移了开,转头扫了一眼白烟袅袅远处的香炉,这才上前将嬴纵移到了榻上。   替他褪去喜服外袍,又为他解下绲带玉绶,再褪下龙靴,而后才转身去浴房拿了毛巾为他净面,再然后,去一旁端来早就准备好的醒酒汤,以口对口的方式喂他喝下去,做完这一切,沈苏姀才躺在了嬴纵的身边,她侧着身子,静静地看着嬴纵的眉眼,一时忍不住用手去抚摸描画,口中缓缓地道,“嬴纵,今日我亦十分高兴,我亦是得尝所愿。”   稍稍一顿,她缓缓扣住了嬴纵的手,十指交叠,紧紧握住,“我常觉上苍待我不公,可我想,有你这般待我,那些所谓的不公与我已无足轻重了。”   说至此,她眸色忽然一哀,“可是这一次,我要做对不住你的事了。”   “我要去救四姐姐,她受了许多的苦,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我晓得你已知道她的身份了,你未问我,因你怕我走,嬴纵,这一次,是我对不住你……”   沈苏姀语声一哑,冷不防的一滴泪落了下来,从嬴纵侧脸一滑,堪堪落到了他颈子里,沈苏姀浑似未觉,只俯身而去吻他的唇,一边哽咽的道,“你知道吗?师尊算错了,你和我哪里是什么天作之合,你我命格相悖星宫相冲,便有那么半分纠葛与你我也不过是个劫而已,嬴纵,或许这就是天意,我们本就敌对,如今还有仇杀……”   “你是要做九五之尊的人,就当……就当是我负你……”   沈苏姀泪流满面,慌乱的吻他一片冰凉的唇,半晌方才咬紧牙关埋头在她肩窝里,泪意打湿了嬴纵的喜服,顺着她亲手缝制的衣领沁到他肌肤之上,昏睡中的嬴纵眼睫微颤,好似下一刻就要醒来,然而直到外室响起了脚步声沈苏姀也依旧保持着那个动作未变,而嬴纵依旧静静地躺在沈苏姀身侧,面色煞白,浑似个濒死之人……   “主子,时间不多,咱们该走了。”   平静的话语在内室入口出响起,沈苏姀身子一僵,愈发紧的将嬴纵搂了住,又过了半晌,她才缓缓撑起身子下了地,扯过锦被将嬴纵盖上,这才转身解下自己的嫁衣换上常服,入口处香书静静地等着,沈苏姀抹掉面上的妆容,又回头看了嬴纵一眼方才走了出去,走到殿门口,她忽然有些不安的转过头去,好似那榻上的人已经醒来一般,然而内室一片寂静,只有昏黄的灯光未变,深吸一口气,沈苏姀最后看了这屋子一眼,一转身没入了夜色之中,秦王府的灯火依旧明亮,喜宴之上的觥筹交错尚未完,有人在揶揄秦王念妻心切早早退场,却无人知道新娘子已一记迷香放倒新郎偷偷溜走……   沈苏姀和香词出了正殿便向着王府东北方向而去,那里和王府的喜宴之处不在一个方向,是眼下整个王府看守最为松散也是距离皇宫最近的方向,两人顺着高低起伏的宫殿屋顶一路御风而行,沈苏姀在前香词在后,两人皆是身影若点形如鬼魅,眼看着就要出秦王府了,走在前的沈苏姀却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前头屋顶上站着的人,沈苏姀双眸骤然一暗,转头对香词道,“你先出府等我……”   挡在沈苏姀路上的是嬴湛。   沈苏姀眼底闪出两分意外的光,而前头屋顶上提着个酒壶蓝衫飘飘的嬴湛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沈苏姀,目瞪口呆半晌才结巴道,“你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沈苏姀没想到这个方向会有人,且这一出殿阁高低不平,她也是速度太快才未来得及隐藏住,而嬴湛得了孟南柯指点在无工伤突飞猛进,气息轻盈了不少,竟让她大意之下未曾察觉,看着嬴湛那模样,沈苏姀平静道,“出府办点事。”   嬴湛显然也是喝的有些迷糊了,怔了一会儿才点头,“奥!”   随即反应过来不对,又问,“这个时候你出去办什么事?你不是应该和七哥那什么么?我还打算偷偷喝完这一壶百花酿然后去偷看你们洞房呢……”   嬴湛说着,又提起酒壶仰头喝一口,见沈苏姀不语便一笑,“今日你和七哥大婚,这满府的人都要把那喜宴厅挤爆了,我不爱待在那里,抓了个府中侍女逼问了一番才找着了藏酒的地方,呵呵,你可不要告诉七哥啊,我只偷偷拿了两壶而已!”   说着往房檐之下看了一眼,显然,另一壶已经被他喝光了且毁尸灭迹了!   沈苏姀点点头,“放心,我不会说,你在此喝吧,至于偷看……我眼下出府一趟,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你还是早点回宫去比较好……”   嬴湛面色坦然的看着沈苏姀,摇头一叹,“竟有事比和七哥洞房还重要?!”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看着他,嬴湛笑了笑便又坐在了房顶上,仰头喝一口酒一抹嘴道,“那你走吧,你放心,我掉不下去,父皇软禁了母妃,母妃这几日疯疯癫癫的,我喝完了酒就睡在这儿,呵呵,我不要回宫去,不回去,你走吧,记住,别告诉别人我在这里……”   他迷糊糊的说着话,沈苏姀看他那模样心中一松,身形一动便从他一旁绕了过去,刚跃出十步远,身后的嬴湛忽然语声沉重的一问,“沈苏姀,你不要七哥了吗?!”   沈苏姀疾行的脚步猛然一顿,好似被一只无形大手拉住了似得走不动。   见她如此,嬴湛迷迷糊糊的撑着身下的瓦砾坐了起来,看着她的背影怔然一瞬,又问,“沈苏姀,你当真不要七哥了?七哥他那么好,你为什么不要他了……”   沈苏姀鼻头一酸,答不上这个问题。   见她久久不语,嬴湛默默的垂了眸,“你走吧,我不告诉别人。”   本以为沈苏姀会立刻离开,却不料下一瞬沈苏姀身影一动竟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嬴湛一鄂,沈苏姀却看着他问,“你会做对不起你七哥的事吗?”   嬴湛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为何要做对不起七哥的事!”   沈苏姀双眸一凝,对着他点点头,“好,永远记住你这时候的想法,不要变。”   嬴湛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沈苏姀却又身影一动跃出了老远,嬴湛怔怔的看着沈苏姀的背影消失,低低一叹,“这一回是真的走了……”   说着话又仰头喝一口,咂咂嘴道,“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啊……”   再仰头喝一口,“夫子言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当真是对的……”   话音落定,忽然想起一事,嬴湛撑着瓦砾站起来,眸光四扫,忽然看向了主殿的方向,一边朝主殿的方向飞身而去一边道,“七哥必定伤心至极,我要去安慰安慰他!”   嬴湛几个脚步不稳的起落终是有惊无险的落在了主殿一侧的花圃里,左右看了看,走到了亮着昏灯的窗前,想也不想的推开窗棂,赫然看到一片大红的内殿之中一人一酒一爵正一片哀戚,嬴湛一叹从窗口爬进来,万分感叹的道,“七哥,我陪你……”   正殿之内一片低迷,西边的喜宴大厅之中却还是一片热情高涨,秦王手握大秦最为精锐的十万天狼军,虽然甚少插手朝政,可他这九章亲王的地位却不容忽视,奈何从前秦王深居简出没有让人们认识他的机会,让人们都以为他真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冷清战神,可到了今日方知其人并没有传言之中那样可怕,倒是让众人一时间生出了结交之心,可没想到其人更是个痴情种子,早早的就酒醉回了新房,众人今日里能和他喝上一杯酒已是赚到,当即不以为意的自己找志同道合之人推杯换盏起来……   一片热闹之中却有两个人神色凝重,一人乃是煜王嬴策,嬴策素有洒脱亲民的形象,有他在的地方自然少不得前来敬酒的,却见嬴策面色越来越难看,也不知是因为喝的难受还是不愿和他们这些人应酬,渐渐地,凑到他面前的人便少了许多,另一人则是忠亲王嬴珞,其人素来风雅雍容,又有贤王之称,最得百官喜欢,然而早几日流传出了兄妹乱伦的传言,再加上今日有怀了身孕的侧王妃坐在身旁,旁的人倒不好多上去打扰,便是这两位封了王的天之骄子,随着时间的流逝面色越来越凝重。   “人找到没有!”   嬴策对身边侍卫低喝一声,那人当即面色泛白的摇了摇头,嬴策眉头一皱,“还不继续去找!秦王府就这么些地方,便是找不到路回来也不会走到别处去,再给你们两刻钟的时间,若是还找不到人,你们都不必回来了!”   话音落定,嬴策身边几个人当即如鸟兽散,双眸微眯,嬴策开始打量宴会厅中的人,所有的天狼军战将都还在厅中,虽然未曾饮酒,可这些人热情高涨并没有离场的打算,嬴策浅吸口气,一颗心稍稍的安了两分,转头看去,距离他不远处的席位之上,嬴珞正面色沉凝的和傅凝说着什么话,见他看过去,嬴珞皱了皱眉并未回应。   嬴策眉头一挑,端起面前的酒盏浅酌起来。   这边厢傅凝正道,“煜王还未走,王爷若是走的早了是不是有些不好?”   嬴珞闻言摇摇头,“秦王眼下已经喝醉了,他亦不会在意这些。”   傅凝想了想还是道,“可是今日文武百官都在,王爷早前受那恶名拖累,今夜正是王爷和百官重修旧好的时候,王爷早早回去,恐怕更会引发诸多猜测。”   嬴珞握住傅凝的手摇头一笑,“你身子要紧,这里太吵人太杂,你也出来许久了,我只怕你受不住,便是为了孩子,咱们也当早些回去。”   傅凝闻言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嬴珞却已经拉着她起身,傅凝一颗心紧跳不停,面色不由得有些煞白,嬴珞派了个人去和宁天流说了一声便领着她朝府门的方向去,一边的嬴策见他走了面上便露出深长的笑意来,一转头却是又问起了桑榆的下落。   傅凝由着嬴珞扶着往府门处走,一双眸子簇闪,似乎在等待什么似得,然而走了一路也没有任何状况发生,傅凝眼底满是疑惑,却见秦王府之前有马车还有嬴珞的马匹,心中一跳,不由得问,“王爷今夜不回府吗?”   嬴珞闻言握了握她的手,“今夜你先自己回去,我有事要出城一趟,明日一早便回来。”   傅凝眉头微蹙,“眼下是冬日,王爷何必夜中还要出城去军中呢?王爷前些日子才染过一次风寒,今夜若是出城委实叫人不放心。”   傅凝握着嬴珞的手不放,嬴珞眼底微光一闪,忽的抚了抚傅凝的头发,口中淡淡道,“凝儿,你从来善解人意,今日倒是……”   傅凝闻言面色微变,眸光滑过自己的腹部,到底是一叹,“好,王爷去就去吧,只是万万当心些,臣妾在府中等着王爷。”   嬴珞点点头一笑抚着她上马车,见马车滚滚而走,自己也翻身上了马,然而马鞭尚未扬起,已经走出几步远的马车之上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嬴珞心头一动,赶忙御马追到了马车之前,翻身下马,掀开帘络便见傅凝满头大汗的靠在车壁之上,一只手捂着腹部,面色煞白似乎随时都会疼晕过去,一旁的侍婢见他回来当即有了主心骨,连忙道,“王爷,娘娘似乎动了胎气!”   嬴珞眼底一痛,当即上马车将傅凝揽在了怀中,“回府!”   ·   沈苏姀和香词赶到天圣门之前的时候沐萧已经等在了那里,看到沈苏姀准时出现他眼底的担忧当即消散,迎上前来几步道,“主子,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说着已为沈苏姀递上一把剑来,正是长生剑,沈苏姀接过剑,随口问道,“沈府如何了?”   沐萧忙道,“有慕公子在一切都如常,眼下的喜宴恐怕正要结束!”   沈苏姀点点头,“你大哥呢?”   “大哥已经出城等着。”   沈苏姀放下心来,看了看前面一片灯火通明的天圣门道,“都准备好了?”   香词和沐萧面上都系了黑巾,闻言点点头,沈苏姀也拿出一面黑巾系上,内息一提便跃上了从城墙之外攀了上去,此刻正值天圣门城楼之上的禁军交班时间,沈苏姀三人正是瞅准了这个空隙从天圣门而入,三道身影恍若魅影掠过,只微微惊起了一阵微风,黑底红字的“秦”字旗迎风而展,远处的禁军不过朝这边看了一眼便又转过了头去。   夜色漆黑,掩护着沈苏姀三人一路朝天寰宫而去,刚到天寰宫之外便发现了重重围着的禁卫军,沈苏姀眸光一凝,给香词一个手势,香词点点头,身形一跃便没入了黑暗之中,沈苏姀和沐萧匍匐在一处飞檐之上,没过多久便见天寰宫东侧的一处殿阁骤然亮起了一阵明火,那火势借风而起很快的扩大,不多时便惊动了禁卫军,或许半月之前那场宫中的大火还让众人心有余悸,一听说“走水”二字几乎所有人都心惊肉跳,眼看着内外的布防已乱,沈苏姀身形一跃便落在了天寰宫主殿的殿顶之上……   掀开一片琉璃瓦往下看去,只瞧见了满屋子身着太医院官服的人,十多个人黑压压的跪在一起,显见的都是为昭武帝治病的太医,沈苏姀看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往前走了十多步,在挑开一片瓦砾之时,果不其然底下已经是天寰宫的寝殿!   昭武帝身着明黄色的中衣躺在宽大的龙榻之上,全福手执拂尘站在一旁,一个身着黑衣的白发老者正坐在龙榻边上,那老者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香炉,香炉之中不知燃着什么东西正溢出着黑色的青烟,老者一只手在那青烟一侧缓缓地扇动,那些烟气便好似有灵性一般的往昭武帝面上扑去,触肤即消失,似乎全都钻入了昭武帝的身体一般!   看着这幅诡异的场面沈苏姀双眸微眯,只瞧见一片静默之中忽然有极快的脚步声在外响起,三人被那脚步声一惊,便看到那香炉之内的黑色烟气极快的消散,而后,再也没有冒出来一点,昭武帝眉头狠狠一皱,那老者亦是跟着轻咳了两声,全福面色一白赶忙道,“皇上赎罪皇上赎罪,不知外头又出了什么事,奴才这就出去看看!”   全福说完便走了出去,昭武帝呼出口气看向眼前的老者,“先生,朕如何了?”   那老者轻咳了几声面上覆着一层疲惫之色,闻言便道,“皇上体内的金蚕蛊已有半数消亡,剩下的不出七日便可全解,今日老夫功力已尽,只能等明日再为皇上医治了。”   昭武帝点点头,“多谢先生了。”   话音落下全福已经面色煞白的走了进来,刚要说话昭武帝已经吩咐道,“你亲自送先生回去歇着,今日就到这里吧,有事回来再说。”   全福连忙应一声,抬手,“先生,您这边请。”   白发老者将那小香炉宝贝似的收回,这才起身对着昭武帝象征性的弯了弯身,而后便随着全福走了出去,两人一走,偌大的内殿顿时安静了下来,昭武帝浅浅呼出一口气去缓缓闭上了眸子,此刻的他知道自己能活命心中已安,心中一松睡意便汹涌而至,然而意识刚刚模糊了两分一道冰冷的气息却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他的颈侧,心头一震豁然睁眼,触目便是一把寒芒四射的长剑,昭武帝唇一张,剑刃已入肉半分,血腥气陡然散发出来。   缓缓抬眼,昭武帝看清了来人的一双墨瞳。   只是一瞬,昭武帝眼底便生出了了然的神色,他面上生出惯常的和煦之意,眸光一转看清楚了来人白裙黑巾的装扮,眼底闪过两分莫名的深沉,而后一笑,口中语气悠悠的叹道,“这个时候,你应该穿着嫁衣待在秦王府中。”   性命攥与旁人之手却依旧能面不改色,沈苏姀不得不佩服昭武帝的修为,她眼底生出两分微光来,抬手拉下了面上的黑巾,一张脸,一张绝色倾城的脸,一张不该此时此刻出现在天寰宫的脸,昭武帝静静的看了沈苏姀一瞬,眸色更深沉了些。   沈苏姀唇角勾出残忍的笑意,剑刃微微一滑将昭武帝颈侧的血口拉的更长几分,这才语声冰冷的道,“待在秦王府做什么呢?坐等你将天狼军屠杀殆尽然后对我们赶尽杀绝?!”   话音落定,昭武帝眉头一皱,又看了沈苏姀一眼方才失笑,“苏阀之人当真蠢笨至极,入了天寰宫,你以为你还能毫发无损的出去吗?”   沈苏姀眯眸,眼底绽出两分狠光来,“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你也能明白我今日是来做什么,真可惜,子母金蚕蛊要不了你的性命,我的长生剑却可以,至于我能不能毫发无损的出去,你恐怕没机会知道了。”   昭武帝双眸半眯起来,森森看定了沈苏姀,“你是苏阀的什么人!”   沈苏姀眉头一抬,“反正都要死了,何必知道的这样多,等你下了地狱见了该见的人,自然知道我是谁,苏阀满门忠烈,却丧与你手,你哪里配提起苏阀的名号……”   说着话,长生剑又滑了半分,昭武帝痛苦的皱了皱眉,看着沈苏姀的目光终于变得有几分危险起来,沈苏姀眉头一挑,“看来你有话要说!”   昭武帝闭了闭眸子,在睁开眼只是一双略显浑浊的眸子已是一片平静,讽刺的一笑方才道,“苏阀在当年或许还算忠烈,可他们运势如虹,已能与龙脉并肩,放在任何一位帝王的手下苏阀的结局都只有一个,朕从不后悔自己当年的决定,若朕当年不下狠手,或许今日来杀朕的就不是你而是苏仪了,你既然是苏阀之人前来寻仇,你想如何便如何罢——”   沈苏姀本不打算和昭武帝多言,可听到他这话沈苏姀心底却闪过两分怪异之感来,双眸半眯,她语声沉沉的问,“苏阀运势如虹已能与龙脉并肩?!当真荒唐!”   昭武帝看了沈苏姀一眼,哪怕脖颈已经血流如注却仍是语声缓慢而威严,“当年钦天监术士曾卜测过苏阀命格,若非朕狠杀,如今大秦恐已信苏!朕不曾杀错!”   沈苏姀皱眉,瞬即明白了皇帝对苏阀动杀心的缘故,并不止是苏阀当年军功赫赫,不只是步天骑做为大秦精锐被苏阀独掌,竟然还有这天下易主之说!然而一位帝王竟然只凭着术士之言就将毫无过错的苏阀和步天骑尽数诛杀……   沈苏姀心中一寒,眼底的杀意已盛!   昭武帝似乎感受到了沈苏姀杀意,一双眸子却是更为平静,说起当年之事,一双眸子更无半点悔意,似乎十分艰坚信苏阀会判秦会造反一般,沈苏姀静静看着他这幅模样,心底一片冰棱满布,只觉得荒诞无比,这就是她全心效忠过的帝王!   眼底杀意分明已经盛极,可脑海之中却忽然想到了那个对她说“阿姀,我来接你”的人,握着长生剑的手在发抖,一颗心在揪疼,分明只要再使出三分力气就可以隔断昭武帝的脖颈,可她却一瞬之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劲头,昭武帝看出了她的迟疑,眉目之间闪过两分深凝,他忽然蹙眉道,“朕可以和你讲条件,朕可以放了瑾妃——”   沈苏姀心底的迟疑被这话瞬间打破,冷笑一声,沈苏姀看着昭武帝满是皱纹的脸只觉的可笑万分,“嬴渊,你如此自以为是独断专行,难怪你会做下这样多的蠢事!”   昭武帝眉头一簇,沈苏姀已冷声道,“苏阀之事你自认无错,那嬴纵呢……”   提起嬴纵,昭武帝眉头皱的更紧,看着沈苏姀的眸色一冷,眼底分明的闪过厌恶,冷笑一声道,“你是说,朕没有早些杀了他是一件蠢事?呵,朕也这样想!”   沈苏姀牙关紧咬,恨不能就这般了断了昭武帝,剑刃一转,使得昭武帝颈边伤口瞬时更大,看着他痛苦的面色沈苏姀眼底才闪过两分快意,深吸口气,沈苏姀语声悠长的道,“嬴渊,你从嬴纵八岁之时便视他为你的耻辱,这么多年若非他韬光养晦战功无数,恐怕你早就下了杀手,可倘若我告诉你,你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错认了十五年将别人的儿子疼爱了十五年,到了此时,还准备把自己的皇位传给别人的儿子,嬴渊,你心中作何感想?”   昭武帝先是疑惑,而后是不以为然,看着沈苏姀的眸色亦没有分毫变化,沈苏姀笑意明快,“你不信?你只看到了雍王对贵妃娘娘多年痴情,却难道不知道当年说嬴纵并非龙脉的钦天监术士正是西岐影的所派?!这么多年西岐影一直和雍王有所联系,难道你也不知?你讲最好的都给了嬴策,可他身上流着的却是别的男人的血脉……”   “枉你是大秦之主,却连是非好歹都不分,知道西岐影为何要杀了贵妃娘娘吗?正是因为贵妃娘娘早就知道当年的一切,若非为了西岐氏若非怜惜嬴策,贵妃娘娘早就拆穿了当年之事,自认文治武功明察秋毫的你,这么多年都被蒙在鼓里……”   说至此沈苏姀又是讽刺一笑,“若非记得你是他生生父亲,西山猎场他怎会舍命救你!若非念着人伦纲常,他又怎会手握两大重兵而不用?!而你竟然想杀了他,当真可笑!”   话语落定,昭武帝的面色已从不以为然变作了一片深沉,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的双眸大睁,满是惊震的看定了沈苏姀,额角溢出盈盈汗意,竟是比被沈苏姀拿剑威胁还要叫他紧张,沈苏姀十分快意的看着他的表情变化,而她更明白更大的波动出现在这个城府极深的帝王的心里,屋内正一片压抑,外头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昭武帝从震惊之中回神,豁然看向了沈苏姀,却见沈苏姀分明听到了那脚步声却不动,只用一双寒冰似得墨瞳死死盯着她,某一刻,她忽然抬手将面巾拉了起来,手中的长生剑仍旧以胁迫的架势放在昭武帝颈侧。   全福送完人,只念着昭武帝身子不适赶回来侍候,却怎么也没想到一进内室便看到这幅场面,脚步一顿张口便喊,“有刺——”   刚喊出两个字便生生的收住了话头,眼前这等场面,若他喊出来岂非会要了昭武帝的性命,全福以为自己如此必定会让这刺客满意,却不想那一身白裙黑巾的人却冷冷扫了他一眼道,“出去喊,喊大声一些。”   沈苏姀将语声压低,全福一时听不出,可听到这话却是僵愣了住,沈苏姀见他不动,剑刃又往昭武帝脖颈之中深入半分,昭武帝疼的浑身一颤,面容极度扭曲起来,沈苏姀再看了全福一眼,“你若再不去,下一刻可就不止见血了,难道你想让我割断他的脖子?”   话音落定,全福胆战心惊的看了昭武帝一眼,昭武帝眼下根本使不出任何眼色,全福求助无望,只得转身往外走,他刚一走出去沈苏姀便再度看向了昭武帝,“本想一剑取了你的性命,可我忽然想看看你会如何补偿他……”   话音落定,沈苏姀一剑便将昭武帝身上的锦被挑了开,意识到沈苏姀就要下杀手,昭武帝凭着仅有的一点儿力气向沈苏姀出招,他早年间本也是内家高手,后来被年纪渐长又被病痛折磨方才退步不少,此刻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把匕首,竟也和沈苏姀过起招来,沈苏姀见状冷笑一声,道,“正好,我不喜欢束手就擒的猎物!”   话音落下,长生剑剑芒一盛,一个剑花击落昭武帝手中的匕首,沈苏姀双眸一狭,身影如鬼魅一般的朝昭武帝逼近,昭武帝退无可退,只得举手来挡,沈苏姀手中剑招没有分毫停留,甚至更为狠辣的朝昭武帝劈去,血光伴随着剑光一闪,一条血淋淋的手臂“砰”的一声掉落在地,钻心蚀骨的疼让昭武帝双眼一白几乎昏死过去,可这对于沈苏姀来根本还不够,看着昭武帝跌倒在地,她提着剑一步步朝昭武帝靠近——   极致的疼痛让昭武帝体验了死亡的滋味,他一手捂着鲜血淋淋的肩膀伤口一边摸索着往门口爬去,外头全福已尖声喊起来,昭武帝甚至能听到外头聚过来的铠甲声和脚步声,眼看着就要爬到内殿门口了,眼前忽然有剑花簇闪,两只脚踝处钻心的一疼,两条腿顿时使不出半分劲力,昭武帝疼的低低嘶吼一声,双眼充血几乎看不清沈苏姀的眸色!   一片难忍的血腥气之中,沈苏姀折腕收剑,昭武帝浑身是血匍匐在地,再无半分尊严与威慑,沈苏姀看了他一瞬,语声冰冷道,“留下你一只手,用来写罪己诏吧!”   话音落定,沈苏姀转身而走,在外头的禁卫军冲进来之前越窗而出!   刚跃上殿顶,底下已经传来全福惊怕而尖利的呼救声,禁卫军们四处搜寻刺客,太医们急急救驾,夜间的天寰宫一片混乱,抬眸一看,天寰宫以东那处殿阁的火已经被扑灭,可几乎在沈苏姀和沐萧、香词汇合的瞬间,百丈之外的栖凤宫又忽的燃起了大火,那些听说天寰宫遭遇刺客前来救驾的栖凤宫御林军不得不半道折回,而等他们折回之时栖凤宫死的死伤的伤,那个不容有失的瑾妃则早已不知去向!   冬月初六,的确是沈苏姀的好日子,整个帝宫再度陷入混乱,皇帝遇刺,瑾妃失踪,两处大火,帝宫连番出事,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不吉之兆,是帝王无德还是冤魂索命无人知晓,当沈苏姀从西边的永昭门出了帝宫之时只看到黑暗之中绝影低鸣一声疾奔而来,一个尥蹄在她面前停下,沈苏姀身手利落的翻身上马,带着身后两人朝城西而去,   ·   夜凉如水,秦王府的喜宴终于告一段落。   在秦王府消磨了两个时辰之后,桑榆终于被人在一间厢房之中找到,这个心思单纯的姑娘当然不知她的主子多么着急,因她正在酣睡,嬴策去那厢房的路上满是怒意,可看到睡在床上面容安顺的人之时那怒意却顿时便消了,眼底闪过两分疑惑,嬴策默然一瞬一把抱起酣睡正香的人转身出门,而后大步的朝秦王府府门处走去,待走到府门之处,一个侍卫刚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而后便道,“王爷,宫里没有命令传出!”   嬴策抱着桑榆的脚步一顿,想到今夜都留宿在秦王府的那些天狼军战将眼底闪过两分疑惑和不甘,又问一句,“你确定没有命令?!”   那侍卫点点头,随即眸光一闪,“王爷,宫中好似出事了!”   嬴策眉头猛然一皱,“何事?”   那侍卫眉头微蹙,“暂时还不清楚,不过听说天寰宫出事了。”   沉默着想了一瞬,嬴策又回头看了秦王府一眼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怀中人睡得正好,嬴策索性朝马车走去,“既然没有命令,那就先回王府,紧盯着宫中的动静!”   侍卫点头应是,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煜王府而去。   同一时刻,忠亲王府之中正走出去两个冷汗淋漓的太医,忠亲王侧妃动了胎气,忠亲王大怒,他们胆战心惊好半晌,直等到侧妃看起来全然无事了他二人才被放走,素来听闻忠亲王为人儒雅有礼,可今日却是长了见识……   王府主院之中,嬴珞正握着傅凝的手叹气,“往后还是莫要出去走动了,你身子素来弱,今日已出了这样的岔子,往后可要当心着些。”   傅凝看着嬴珞的眸色则满是愧疚,“都是臣妾不好,误了王爷的事。”   嬴珞抚了抚她的额头,“这是什么傻话,你和孩子才是我的大事。”   傅凝闻言眸色一暖,门口处忽然有个侍卫身影一闪而过,嬴珞瞧见了,拍了拍傅凝的手走了出去,那侍卫见嬴珞出来当即拱手一拜,口中道,“王爷,城外的弟兄们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宫中传来的消息,今夜宫中似乎有变,另外,适才枢密院的几位将军忽然大晚上的往宫里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外头出了什么事。”   听到这话,嬴珞稍显沉凝的眸色却是一松,他思忖一瞬吩咐道,“好,既然没有命令就让弟兄们各自歇下,另外宫里的状况派个人盯着。”   侍卫应声而去,嬴珞这才转身回了内室,傅凝靠在床头,见他走进来眸光一柔,连忙问,“这么晚了,王爷还要出去吗?”   嬴珞闻言一笑,褪下外袍躺在了傅凝身边,“不出去了,睡下吧。”   ·   秦王府的宾客陆续散去,不多时,整个王府再度安静下来。   正殿之内,嬴纵一身玄醺相间的喜服和嬴湛相对而坐,嬴湛早已喝醉,四仰八叉的睡在榻上,咂着嘴巴偶尔两句梦呓,唯有他一人,将那合卺酒用过的两只杯盏倒满,一杯放着未动,另一杯他喝了又满满了又喝尽,如此反复了不知多少次。   夜色太漫长,可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是等待,眸光扫过这殿中大红色的床帏帐幔,再看向那正在滴泪的红烛,嬴纵仰头喝下一杯酒,眸色忽然有些沉凝,这,就是他的大婚。   某一刻,容冽忽然从外头大步而进,对着嬴纵拱手道,“主子,城外毫无动静,只是宫中出了事,皇上重伤,瑾妃被救走,宫里两处着了火,侯爷出宫,往、往城西去了……”   嬴纵手中酒盏一顿,一直还算平静的眸子一点点的生出两分压抑的怒意和寒意,造型古朴的酒盏缓缓地在他手中变了形状,“噔”地一声朝桌案之上一放,霍然转头,他双眸凛冽的看向了床榻之上整齐摆放着的云霓锦嫁衣,胸膛起伏一瞬,仿佛在克制和忍耐,好半晌嬴纵才重新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袍,看也未看一旁酣睡正香的嬴湛便走了出去。   夜间的秦王府一片暖光,大红色的宫灯挂满了这主殿之前,上面写着的吉祥话已经被灯火烤出了温度,而他的身边,却只剩这初冬寒夜里的冷风。   皱了皱眉,嬴纵转身朝侧院走去。   不多时,一声马嘶响起,嬴纵驾着赤焰飞奔而出……   ·   夜间守城的士兵们最是难熬,城西永昭门又是个偏僻之所,迷迷瞪瞪之间,也不知是谁一个不小心便将沈苏姀几人光明正大的放出了城,甫一出城,等在外头沐沉等人便迎了上来,见沈苏姀安然无恙方才放下心来,一行人快马朝前跑了几步至一处白桦林隐着,没过多时便看到永昭门之内又有十余骑纵马而出,沈苏姀眸光一亮迎上去,正是孟南柯一行!   纵马而上,越是离得近沈苏姀眉头皱的越紧,只见那一行之间孟南柯当首而来,在他身后的乃是两人共承一骑的凌霄和苏瑾,苏瑾似乎是晕着,正被披风裹着窝在凌霄怀里,沈苏姀见状放下心来,可是跟在孟南柯身后的另一人是谁?!   看着那一身紫衣的女子,沈苏姀的心狠狠揪疼了一下!   “苏姀?!怎么是你!”   嬴华庭也看清了沈苏姀,她从孟南柯身后驰马而出,满是惊骇的问了一句,沈苏姀抿着唇不知道如何回答,只看向一旁的孟南柯,“这是怎么回事?!”   孟南柯一脸苦笑,“在宫中出了点岔子,幸好公主相助才脱险,公主非要跟来……”   嬴华庭不懂沈苏姀为何在此,却看出了沈苏姀在这一群人之中的地位,当即催马上前,“苏姀,怎么回事?今日也有你和七哥的份吗?你不要赶我走!我不要再回宫了!哪怕你把我打晕了扔回去我也一定会再出来找你们!苏姀!”   嬴华庭说完便切切看着沈苏姀,间或又用带着爱意的目光看着孟南柯,孟南柯苦笑一片,沈苏姀也是万分无奈,思忖一瞬才下定决心似得叹了口气,而后安抚的看了嬴华庭一眼道,“好,公主此番可随我们出去,等公主解了鹣……等公主游玩一阵再决定去留!”   嬴华庭闻言大喜,却看向沈苏姀身后,“怎么,七哥不在吗?”   沈苏姀面色一暗,“我们先走,他还有事在身。”   嬴华庭点点头,这才放心了,沈苏姀便看向凌霄和孟南柯,“如何?”   凌霄面上透着几分安然之色,将苏瑾紧紧抱在怀里,孟南柯看了他一眼笑着道,“凌霄见到苏瑾二话不说就用上次苏瑾给他用的那种迷药把苏瑾给迷晕了,倒是省了不少麻烦,我们的人折了两个,都是省心的,旁的再没了,咱们要快些到青州,楼姑娘在青州等着咱们。”   省心的意思就是已经死了,不会再出卖主子了,沈苏姀眸光微暗,微微颔首调转了马头,“好,咱们最好在天亮之前到青州,诗诗会安排好一切——”   青州距离此处只有百多里,到了那处她们会换成水路走,以此躲避追踪。   沈苏姀话音落定,暂且不敢走官道,一行人当即奔着一条与官道同方向的小道而去,小道两边都是白桦林,沈苏姀一行人刚走出不到三里地便觉得有些不对了,别的不说,只说这野外林子里头似乎安静的有点过分了,竟是连风声都没有。   沈苏姀双眸微狭,挥了挥手身后拢共二十多人便停了下来。   沐沉纵马上前,看着四周的树林道,“这里有问题。”   一瞬之间,主仆几人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九巍山,行军打仗刺探军情他们什么事情没干过,论起野外生存,比那些养在君临的贵族兵不知道好了多少,怕是连孟南柯这等谋士大家都比不上,沈苏姀点点头,眸光几扫忽然看到了另一条小道,“走那边。”   夜色漆黑,几人都是运起了目力方才能看清楚夜间的路况,这一带都是白桦林,除却官道稍微平整宽阔些之外旁的小道都不是十分好走,却胜在隐蔽,这白桦林里头的小道更是四通八达,沈苏姀一声令下,身后众人已随她朝另一条路而去。   走到新的一条路不过半刻钟,同样诡异的状况再度发生,沈苏姀凝眸四顾,再度换了一条道,这第三条道似乎也没有比另外的路好,林子两旁静的可怕,隐约能看到前几日的积雪上有大量马蹄踏过的痕迹,一行人从最开始走出君临城的喜悦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沉默,因为他们都明白他们或许陷入了另一种困境,走来走去都脱离不了那诡异的状况,只能说明这林子里早早就埋伏了许多人,他们这二十多人在这些人的包围之下难有反抗之力。   “主子,你怎么想,会是谁?”   沐沉忽然驰马在沈苏姀身侧问一句,沈苏姀也在默默的问自己,是谁呢,是谁在几日之前就已经洞悉了她的计划,是谁早早就叫人埋伏在此地等着她?!   除了他,再不可能是旁人!   沈苏姀心中跳若擂鼓,面上却还是一派平静,眸光扫过前方的白桦林,忽然语声沉静道,“从这边直冲出去,若是遇到了阻拦,便分开突破,师兄和华庭一道,咱们都去青州。”   孟南柯看出了沈苏姀的心思,连他也猜到了前来拦路的是谁,闻言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一瞬之间,众人周身都生出了几分凛冽逼人之气,沈苏姀走在最前,马鞭一挥当先冲了出去,一时之间马蹄声真真,雪沫横飞,一行人疾驰半刻钟,一片寂静的白桦林之中毫无意外的升起了一路火把,火把不过四五十个,火把之下却是人影绰绰,沈苏姀一眼便看出了前面大抵有两百人,唇角一抿,沈苏姀果断的挥了挥手,“师兄你们先走……”   孟南柯知道此等情况不可拖拉,当即带着嬴华庭和凌霄并着另外的十多人暗卫朝东边而去,然而他们刚疾驰出十多丈,又有一束火把将他们的前路也挡了住,窸窸窣窣一阵响动,这连风声也无的白桦林之中忽然四面八方都亮起了火把,眼见得是要将沈苏姀几人包围起来,孟南柯几人见状便缓缓退了回来,还未走到沈苏姀身边,却见沈苏姀正前方密密实实合在一起的一排人忽然缓缓地散开了一个豁口,再然后,一人一马出现在了豁口之处!   来人距离沈苏姀大抵只有三十步远,稍稍一顿,来人御马朝她走了过来。   随着来人的走近,包围圈亦是在一点点的缩小,而绝影背脊上的沈苏姀早在看到那一人一马出现之时便失了呼吸,宽肩长臂身量笔挺,来人越走越近,直到那玄醺相间的喜服和那冷峻的面容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沈苏姀才找到了自己的心跳,负责拦截的士兵在沈苏姀二十步之外停下了脚步,而嬴纵则是走到她十步之外才停了下来。   恍若寒剑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瞬那目光才稍稍有了几分温度,嬴纵深深看着沈苏姀,忽然朝她伸手,“阿姀,我来接你……”   同样的一句话,白日里在伽南馆之时他才对她讲过,彼时他们新婚的夫妇,不过六个时辰不到,他和她竟然已经站成了这样对立的姿态,嬴纵话音落定,沈苏姀除却紧紧攥住身前的缰绳之外别的什么也不能做,嬴纵唇角笑意一冷,御马上前,最终在她五步之外停了下来,四目相对,彼此眼底的情绪一目了然。   沈苏姀看着嫁衣矜贵墨发垂肩的他喉头忽然有些发梗。   “阿姀,我来接你。”   嬴纵再度重复了这句话,看着沈苏姀深凝的眸色和尽量装作平静的面容他眼底的那两分希望之光缓缓地熄灭了,又看了她一瞬,似乎不愿再继续这样无声的对峙,嬴纵忽然抬了手,便是在他抬手的一刹,四面八方围起来的士兵忽然朝她们齐齐举起了弓箭,而所有人的箭头都避过了她和嬴纵直接对准了孟南柯等人,嬴纵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意思万分明白。   “他们,可以走,你,不可以。”   嬴纵语声低寒,话语一字一顿,无形之中的压迫力哪怕是远处的孟南柯等人都能感受得到,嬴华庭是最不理解这情况的,眼见得嬴纵出现她便想上前,却是被孟南柯一把拉了住,她唇角一弯看了孟南柯一眼,当即怪怪的驻马在他身侧。   沈苏姀深吸口气,“嬴纵,这不是你的风格。”   听着这话嬴纵毫无感情的一笑,“我不喜欢威胁,我更喜欢让他们血溅当场,但那样你必定怪我,阿姀,跟我回去,今夜是我们的大婚之夜,我一直在家里等你。”   沈苏姀鼻头一酸,忽然有些不敢看他的眸子,她垂眸一瞬,语气有些无力且颓丧,“宫中出了岔子,天狼军亦没有解除危险,这个时候你不该在这里。”   嬴纵并不看其他人,只深深擭住沈苏姀,“是,我不该在这里,因为你,我来了。”   沈苏姀握着缰绳的手在发抖,仍是垂着眸,“你可知我今夜做了什么?”   嬴纵摇头,“你做什么都还是你,阿姀,我们回去。”   嬴纵说着话,又御马上前几步,赤焰和绝影已喷着粗气蹭着脖颈,如同老友相见似得亲密打着招呼,而它们的主人,一个垂着眸周身清冷,一个目光若剑气势逼人,嬴纵忽的探手握住了沈苏姀的缰绳,轻轻一扯,语声放缓了些,“阿姀,我们回去。”   这语声轻闷,浑似带着祈求,沈苏姀心头一软抬起眸子,瞬时就撞入了他似痛似怒的眸子里,沈苏姀动了动唇,语声万分艰涩,“嬴纵,师尊算错了。”   嬴纵眉头一挑,“那又如何?”   沈苏姀定定看着他,眼底闪动着决绝,“你我命格相悖星宫相冲,只有一时姻缘却无累世缘分,嬴纵,这或许是天命。”   嬴纵看着她这模样笑起来,“天命?好,那我便来逆天改命!”   沈苏姀咬咬牙,“你可知我们之间横着的是什么?!”   嬴纵又笑,“怎能不知?这些天,你待我的好,你那些闻言软语笑容亲近,不都是在演戏吗?我都知道,你和我回去,我们可以继续演下去,你喜欢演多久就演多久,只要你在我面前,哪怕你那些话都是假的我亦愿意。”   嬴纵徐徐话语如同一把刀子在沈苏姀心头割磨,看着他那深切的眸子沈苏姀面上却唯有苦笑,“这些天来,我并非是演戏,嬴纵……”   嬴纵猛地欺近,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不是演戏便随我回去!”   沈苏姀抬起头来,他的双眸就在咫尺,沈苏姀苦笑道,“我不愿做大秦之臣,不愿做大秦的皇后,今夜我去了天寰宫,你父皇已知道了我是苏阀中人,嬴纵,我若嫁你,必定是全心全意嫁你,我不愿你我之间有禁地不可踏足,不愿我们心照不宣的小心翼翼!”   此话一出,仿佛将那最后一层窗户纸也捅破,嬴纵面上也生出和她一样的苦笑来,却仍然抓着她的手不放,“我何尝不愿如此,我说过,我们可以去做寻常的百姓,我们可以……”   “你会看着十万天狼军无主而后被屠戮殆尽吗?”   “你能看着你辛辛苦苦打出来的江山被别人任意糟践吗?”   “你可以抛弃嬴氏皇族的身份对大秦再也不管不顾吗?”   沈苏姀连问三句,嬴纵唇角一动就要答话,话到唇边却又是一滞,便是这短暂的停滞,沈苏姀已苦笑着摇头,“你不会不能也不可以,嬴纵,若你和我在一起的代价是要你从此往后背信弃义再也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与你是囚笼,与我更是枷锁,我们不会幸福。”   嬴纵攥着沈苏姀的手用上了大力,看着沈苏姀的眸光更显哀痛,唇边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天狼军被屠戮,他不能坐视不理,他打下来的江山被人断送,他做不到八风不动,而他终究姓嬴,哪怕行事无忌肆意妄为,责任和承担早就是刻进骨子里的东西!   眸光一沉,哪怕是想通这所有,嬴纵还是不能放手,眼前的人是他失去一次再得来的,怎么能放弃,怎么能就这般看着她走掉,嬴纵语气急切起来,“阿姀,我们……”   话未说完,“咻”的一声破空声忽然响起,一股子凌厉的劲风在迫近,擦过沈苏姀的手臂直逼嬴纵面门而去,沈苏姀比嬴纵更快感知到那劲风的厉害,猛地将他往前一推语声惊骇的大喝一声,“当心!有偷袭!”   嬴纵被沈苏姀推得身子朝后一倒,一只泛着冷光的长箭直直擦着他肩头飞驰而过,而后直直射向嬴纵身后的士兵之中,一声闷哼声响起,一瞬之间寂静的对峙变作了两方的交战,沈苏姀那一下几乎用尽了全力,随着嬴纵的身子朝后一倒,赤焰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连忙马头一偏朝后退去,便是这瞬间,嬴纵和沈苏姀本来近在咫尺的距离顿时拉了开来,嬴纵豁然起身,再要朝沈苏姀靠近的时候却有如蝗的箭雨朝他的方向洒落,拔出裂天做以抵挡,可偷袭之人却好似盯紧了他似得射箭,直逼得他前进不得,只能后退!   箭雨纷纷,沈苏姀亦拔出长生剑一边抵挡一边朝一旁退去,孟南柯等人速度的朝她靠拢过来,见她面色如常方才放下心来,孟南柯还是犹豫问道,“小苏……”   嬴纵一边退他身后的士兵已重重上前将他护卫在了身后,眼见得他退到安全之地,沈苏姀看着孟南柯道,“计划不变”   话语落定才有时间去看着忽然而来的箭雨,这一看才发现成四方形的包围圈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了一面,正是沈苏姀适才背对的那一方,沈苏姀眉头一皱,沐萧和沐沉也是对视一眼,沐沉思忖一瞬更是道,“主子,不知是谁在和秦王对峙,不过此刻是咱们离开最好的机会,若是不走……只怕再走不了!”   包围圈已经被撕开,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两处人马相聚数十丈,沈苏姀回头扫了一眼嬴纵那一方,银牙一咬低喝一声,“走!”   话音落定,已一马当先朝那被撕破的包围圈一角疾驰而去,远处的嬴纵见状眉头狠皱,当即挥起马鞭欲追,然而此刻箭雨未停,身边护着他的士兵死伤无数,前后左右的自己人将他更紧的围住,他竟然是被自己人困住了手脚!   “主子,人是从东北方向来的,箭雨虽然密集可人数却不多,不知是哪一方……”   容冽在出现变故的那一刹已经去打探,此刻话音一落嬴纵已道,“东面的人都撤掉,北面和南面的人扩大包围圈,把人放进来之后再打,剩下的人,和本王走!”   话音落定,周遭众人终于散了开!   嬴纵盯着沈苏姀离开的方向跃马而出,如离弦之箭一般追了上去!   却说沈苏姀一行人刚走出包围圈不久便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因为在紧紧和她们隔了一道密林的另一条小道之上,似乎有一行人马在和她们一样疾驰,却又肯定不会是嬴纵,难道是嬴纵另外安排的人,沈苏姀心中忐忑,正要下令加快马速,忽然发现这两条道竟然都是汇合到一条路上的,密林那边的人不知是谁,可身后却是有嬴纵布下的天罗地网,沈苏姀眯了眯眸子,道出一声“做好准备”便加快马速朝前冲了过去!   眼看着两股子人马即将冲上一条道,沈苏姀手中的长生剑当即抽出,几乎在那对方那人相遇的刹那便已挥剑而出,一道寒光一闪而逝,却映出了一张沈苏姀怎么也想不到的脸,对方显然没想到甫一遭遇迎接他的会是一道剑光,吓得大叫一声猛地勒了马!   “苏苏啊苏苏,这么多日不见你怎么一见面就要杀我!”   剑光从谢无咎身前险险而落,吓得他倒抽一口冷气,而后便是一通抱怨,沈苏姀本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人,可眼下听到这声音哪里还有认错的,眉头狠狠一皱,看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沈苏姀心底涌起巨大的疑惑和不安,“你为何会在这里!”   谢无咎今日里终于再度穿上了那骚包的大红色织锦大袍,听到这话那双桃花眼一眨道,“你还问我为何在这里,我当然是为了你啊!适才要不是我那一箭不偏不倚,怎么能逼得秦王放开你呢,眼下我的人还在后头牵着秦王,咱们要快些走才好,否则被追上来秦王只怕会杀了我,苏苏,前头有一处捷径,秦王他们绝对追不上来!快和我走!”   谢无咎说完便要挥鞭,转头一看却见沈苏姀未动,而她们身后,震天裂地的马蹄声已经响了起来,谢无咎无奈的一叹,“好好好,你又要不信我了!我说了只是带你们甩掉秦王他们,等甩掉了你再怀疑我好不好?现在再拖下去会死人啦!”   身后的马蹄声的确已经迫在眉睫,沈苏姀不再耽误,低喝一声,“带路!”   谢无咎闻言欢呼一声,当先超前御马而去,沈苏姀等人跟着,却是跟着谢无咎一起来的十多个人断后,一行人在小道之上疾驰,孟南柯等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半路杀出来一个帮手,他们并不认识谢无咎,眼下自然全都听沈苏姀的!   却说谢无咎带着她们疾驰一瞬便有淙淙的流水声响了起来,不多时,那流水声竟然越来越大,隐隐有急湍飞流之势,谢无咎目的明确马速极快,一看便知身手极好,沈苏姀在后面跟着,心中虽然不是十分信任,可谢无咎早前也有类似助她的行为,每次她都不信谢无咎,结果谢无咎倒也没有帮过倒忙,心中如此做想,沈苏姀便暂且不怀疑他的紧跟着。   不多时,一行人走到了一座铁索桥前,谢无咎减了马速打马而上,沈苏姀诸人也都如此减了马速跟上,铁索桥略长,足有十三四丈的距离,谢无咎过了铁索桥之后便慢慢悠悠的在那一处急湍案边慢行,再也没了刚才的着急,待一行人都走了过来,沈苏姀一抬眸却见桥那边还留着一个谢无咎的人,那人没有过来的打算,只举剑便砍,没几下只听到铁链哗啦哗啦几声脆响,而后整个结实非常的铁索桥便朝沈苏姀这边荡了过来!   ——竟是毁了这一座桥!   谢无咎见状对对面那人打了个手势,那人当即御马朝前疾驰而去,一瞬便没入了夜色之中,谢无咎这才转头看着沈苏姀,骄傲的道,“苏苏,如何?眼下可是断了秦王的后路,他便是武功再高也是飞不过来的,这下你可放心了?!”   沈苏姀运极目力去看,这才发现适才众人走过的居然是一条极宽山涧,她们一路疾驰,不知不觉竟然缓缓爬了一截山坡,而这山涧在半山腰上,宽有十多丈,底下的飞流急湍亦足有十多丈高,又有早日积雪,除非是神仙,否则再高的武功也飞不过来!   心知嬴纵当真是再无法追过来,沈苏姀心底并没有高兴,反而生出了一股子巨大的哀戚,仿佛她从秦王府离开的那一刹,这一回,当真是诀别了吧……   蹄声若奔,沈苏姀诸人看到嬴纵当首领着数百人朝这边追了过来,待追到了那索桥之处才发现索桥已经被人砍断,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嬴纵寒冰一样的目光针尖一般的落在她的身上,沈苏姀心头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然而他和她之间横着的却有比这山涧更为可怕的东西,沈苏姀深吸两口气,豁然转身不去看对岸,“咱们走吧,尽快,否则又有麻烦!”   话音落定,一旁的谢无咎却笑起来,“苏苏放心,咱们不会有麻烦了,有麻烦的是大秦,咱们大可逍遥自在的往南边去了……”   沈苏姀闻言眉头微蹙,“大秦有何麻烦?”   谢无咎神秘一笑,“你们还不知吧,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西北的五百里加急折子刚送到了宫中,西楚十万大军濒临城下了,你们说大秦是不是有麻烦了?!”   沈苏姀先还没反应过来,冷了一瞬才豁然睁眸,“你说谁兵临城下?!”   谢无咎挑眉,“西楚啊!就是早前内乱频频的西楚!这一回是盯上大秦了呢!”   沈苏姀深吸两口气,当即看向了在一旁的沐沉,语声切切道,“沐沉,这是怎么回事!大秦西北紧邻浮屠城,倘若西楚对大秦西北用兵要么是浮屠城要么就是浮屠城已经被灭了,你快给我一个解释!是不是沈君心在捣鬼?!”   沐沉面色微白,面上带着苦笑,听到这话再不能躲,当即打马上前,而后从袖中掏出了一份信笺来递给了沈苏姀,“主子,这是小世子给您的信,他说您看了信就知道了。”   此话一落,便算是默认了此事出自他沈君心之手,沈苏姀恨得咬牙切齿,这边厢沐萧已点亮了火折子,沈苏姀借着那灯火迅速的将信打开看了一遍,而后咬牙切齿更甚,猛地将那信笺纸一攥,狠笑着叹道,“好一份大礼,好你个沈君心!”   说着话便扫了沐沉一眼,沐沉垂着眸一副自知有错的表情不敢和她对视,沈苏姀深吸口气,忽然再度转身看向了山涧对岸,嬴纵未走,不仅未走,那目光根本就不曾从她身上移开半分,两人的目光在夜色之中短兵相接,是恨是痛是怒是怜谁也你分不清!   某一刻,忽见一个身着天狼军铠甲的人从远处御马到了嬴纵马前,而后翻身而下拜倒,对着嬴纵说了几句什么,嬴纵久久未动的身形忽然动了动,看了来人一眼,再看向沈苏姀的眸光之时便更为的深重不可言喻,又看了她一瞬,嬴纵忽然调转马头准备离开。   沈苏姀深吸口气,亦挥鞭加快了座下马速。   两人隔着一道山涧并驾齐驱,分明是谁也不让谁,却又像谁也不舍谁!   谢无咎只当没看见这二人之间的暗涌,见状连忙凑上来道,“苏苏,从这里去南边你们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呢,咱们同行吧!我不当这破官了,看在我今日救了你的份上你就让我和你去闯江湖如何?苏苏苏苏?!”   沈苏姀的目光从对面移向前路,忽然道,“我不去南边……”   话音一落,整个队伍都是一默,早前分明定好了去岭南,沈苏姀怎么能说不去南边呢,谢无咎也察觉出气氛不对,连忙问一句,“那你要去何处?!”   沈苏姀深吸口气,语声一瞬间危险万分。   “去!西!楚!”   ------题外话------   凌晨五点钟,手指要残了,但是终于写完了这充满了阴谋诡算和动心定情的虐了你们也虐了你们家作者的第二卷了!撒花!庆祝!三万三是个大章了吧!养文的都该开始啃了吧!第三卷马上开始,你们家作者保证是亲妈,大家一万个放心哈!   然后说一下,这个点写完我来不及改错字和润色了,因为明天一早要去上课下午才回来,所以只能先发上来回家之后再润色了,大家如果看到很多不通和错字先别急,我回来会改的。   另外,婚礼这个部分我是写的比较细的,因为是苏苏真心实意要嫁给纵子,还是写正式细致点,这个婚礼是结合了汉式周制婚礼而非明制哟,拜堂是明制滴,同牢合卺则是周制,都是我查了资料再加了点杜撰写出来地,至于洞房,咳,我已经在酝酿啦…… ☆、001 初入西楚,诡异浮屠!   寒冬腊月,风雪呼号,一路往西天气不仅没有好转气候反而更为恶劣,眼看着似乎又有一场风雪要落下,雪白狐裘斗篷加身的沈苏姀面色不由更为冷峻,马鞭急挥,绝影撒着蹄子狂奔,然而因为长途跋涉的缘故此刻它稍稍显得体力不济,某一刻,一直缀在她身后的沐沉忽然打马上前,指着前方隐隐约约的一处灰褐色影子道,“主子,前面便是浮屠城了!”   沈苏姀冷峻的面色稍稍一凝,漆黑的双眸之中顿时生出两分寒意来,浅浅呼出口气问,“沈君心还是没有消息送出来?敢大着胆子写那封信,怎么又做了缩头乌龟!”   听见这凛冽的语声沐沉只得苦笑,“属下也没想到小世子会用这等法子让主子来西楚。”   沈苏姀冷笑一声,“他到底有没有送消息给你?!”   沐沉闻言苦笑更甚,“属下不敢骗主子,这一路上属下送回浮屠城的消息都没有回复。”   沈苏姀闻言深吸口气,又问,“那十万兵马呢?!”   沐沉摇摇头一叹,“还未撤回……”   沈苏姀咬了咬牙,看着前头浮屠城的影子语声森寒,“待会子可莫怪我下重手!”   话音落定,沐沉森森然一抖,沈苏姀再不多说,当即挥鞭疾驰而出!   莫怪沈苏姀生气,只因为她此生第一次被人威胁了!   而威胁的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沈君心!   沈君心离开半年,身份有变胆量也随之见长,竟然敢在那信中说着十万兵马乃是为她而发,若她能在半月之内来西楚他才会下令退兵……   两国交战非同小可,竟然被他如此视作儿戏!可笑!当真可笑!   更可笑的是,她竟然就这么来了!   看着前头已经越来越清楚的巍峨城楼,沈苏姀下定决心这一次一定要剥了那厮的皮!   眼看着距离那浮图城一里不到了,沈苏姀这才停下来去看身后跟着的一行人,她来西楚也就算了,却委实是拖家带口的来,本来只打算她一人到西楚,可想来想去沈苏姀也觉得苏瑾的身份不当留在大秦,干脆做了决定连苏瑾也一起带来,苏瑾既然跟来,凌霄自然陪着,只是谢无咎竟也跟了过来,至于孟南柯和嬴华庭,自然更不消说了!   为了加快速度,整个队伍之中只有一辆马车,驾车的乃是凌霄,待那马车走近沈苏姀方才打马上前,看着凌霄问一句,“她如何了?”   凌霄望她一眼,“暂时无碍。”   沈苏姀点点头松出口气,转头忘了前头的城池一眼道,“到了城里就好了。”   凌霄点点头,语声有些沉暗,沈苏姀见之眸色也跟着一沉,继续缓行的朝浮屠城城门而去,她低估了苏瑾,本以为将苏瑾救出君临她便会生出活着的念头,可得知昭武帝并未死之后,她自己竟然动了死念,这一路上大大小小的伤受了许多处,叫人又心疼又懊悔!   她便该一剑要了昭武帝的性命!   面色正一片冰冷,后面一人跟了上来,谢无咎一身大红织锦长袍,身上罩着一件玄色的大氅,桃花眼微狭,面上仍然是那一副她司空见惯的风情模样,此刻上前来便道,“苏苏,那位商王世子到底是你什么人?!你这么远过来就是为了见他?那西楚对着大秦出兵又是怎么回事?他难道不知你在大秦的身份?”   沈苏姀眯了眸,扫了一眼身边这个跟着她们大半个月的男人,“世子和我无关。”   谢无咎眉头一扬,双眸深长,“你不愿说便不说,我不逼你。”   沈苏姀笑了笑,再不说其他。   谢无咎见状悠悠一叹,“苏苏,这半个月以来你就不曾正眼看过我,苏苏,我若当真有什么不轨之心,这一路上早就暴露了,为何你总是不信我?”   沈苏姀凝眸,看他一眼道,“因我信奉一句话。”   谢无咎眸光一亮,“什么话?”   沈苏姀微微狭眸,却是不答此问继续朝已经能看清楚城门门楼的浮屠城而去,浮屠城乃是西楚东部最为繁华的城池,是此代西楚商王封地的中心,等同于王邑,西楚各王封地之中的吏治都是自治,只是军队上有限制还需每年向朝廷供奉而已!   旌旗飘飘,将至暮时的浮屠城好似一座拔地而起的庞然大物伫立在西楚平原之上,十多丈高的城楼厚重而巍峨,沈苏姀一眼看去便开始琢磨如何才能最快的攻下此处,可想了半晌却也未得出一个快速破城之法,足见这城楼的坚悍!   眼看着快到了,沐沉再度走马上前,赶在沈苏姀身边道,“主子,前头便是了,浮屠城驻军一共十五万,眼下十万兵马出了城,这城中便只剩下五万人马了。”   沈苏姀点点头,这才凝眸看向城楼之上持着长戟的士兵,只见那些士兵各个军姿笔挺银甲刺目,沈苏姀甚至能感受到他们远远看过来的目光都是灼灼似剑的,在这样的风雪天气之中这些守城士兵的精气神儿没有一点儿瑟缩之处,沈苏姀心底赞叹一声,语气有些不以为然的道,“这城中治军的是谁?倒也有几分样子!”   沈苏姀这些日子对西楚从来没有好言,此刻这一句足以表明她对这些守城战士的欣赏,话音落定,身后诸人都看向了那城楼之上,那边厢沐沉答一句,“主子所见乃是浮屠城的紫罗营卫军,这紫罗营乃是老商王麾下的左将军刘成武所统,其人早年间是老商王的左膀右臂,在整个商王幕府中的地位都极高,只是他并不支持世子,还公开怀疑过世子的来路。”   沐沉答话答的沉稳,沈苏姀握着缰绳的手却是一紧,“这紫罗营多少人马?”   沐沉忙道,“大概四万有余……”   沈苏姀双眸微狭,当即抬手示意整个队伍停下。   此刻已经快要天黑,不仅光线昏暗下来天边还有一团灰白的阴云堆叠,眼看着就又要落下风雪来,他们一行人本是急着进城的,自然都不解沈苏姀为何忽然下令停了下来。   “主子,怎地了?”   沐沉在沈苏姀身边正拧着眉头表示疑惑,沐萧打马到了她的身侧一问,沈苏姀握着缰绳的手紧攥,眼底生出两分寒意来,“不对劲。”   沐沉众人一鄂,再度看向了城楼之上,谢无咎仔细瞧了半晌,这才道,“何处不对劲?”   沈苏姀浅吸口气,盯着那城楼之上的守兵问沐沉,“早前守城的可也是紫罗营?”   沐沉眉头微皱,“紫罗营乃是驻军,寻常时候不守城,可眼下……”   紫罗营既然有封号,自然不是普通的兵将,既然不是普通的兵将,在这种富甲繁华没有战争威胁之地自然也不用干守城这样的不分白天黑夜的苦累活计,这个道理大家都想得通,沐沉要说的是可眼下城中已经派出去了十万大军,剩下的兵将怕是不足,这才将紫罗营替换了上去,因此换成紫罗营守城门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沈苏姀看了沐沉和沐萧一眼,唇角冷冷的抿了起来,“沈君心派出十万大军发兵大秦,却竟然没有派反对他的紫罗营在其中,眼下这城中只剩下了五万兵马,其中四万都是紫罗营,他不防微杜渐,竟然还敢还让这紫罗营来守城门?!”   风声乍起,寒意逼人,众人尚在怔愣,沈苏姀已寒声道,“若是这紫罗营叛变,城门皆由他掌控,商王孤立无援无门可逃,这浮屠城岂非是那紫罗营的囊中之物?!”   此话一落,众人皆是背脊一寒。   沈苏姀豁然转头看向沐沉,“你不是说你已将他教好了?!”   沐沉眉头微皱,“属下……”   只这两字再说不出其他,在他面前的不只是他的主子,还是从前作为他上司的少将军,事关军政,沐沉心理上无条件臣服于沈苏姀,道理上更是被沈苏姀说的无可辩驳!   见沐沉面色惭愧而别的人都有些紧张,沈苏姀这才冷笑一声道,“只希望是我小人之心!”   话音落定,沈苏姀已打马朝那城门而去。   此番她们一行人无论走到何处都算显眼,因此早在大秦境内就已经扮作了商队的模样前行,哪怕是猜到了城中有变,沈苏姀走在最前的姿态也依旧从容坦然,众人本有些不自然,见她如此倒是都放下了心来,只是眸光闪动之间多了几分小心。   一行人距离那城门楼越来越近,便越是能看到城门楼前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是如何严格的盘查来回进出的人,一行人前面还排着长长的队,只见有几个士兵拿着一张画像在和进出的人做着对比,沈苏姀几人见状眉头都是一皱,这守军在找什么不成?   正有些不解之时,却见前面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忽然朝沈苏姀这边看了过来,那目光犀利若寒剑,本是随意的一看,看到他们的瞬间那人的眸光却是猛地一变,而后那晕着莫测之意的眼底蓦地迸射出两列寒光来,沈苏姀当即觉得不妥,然而她还未做出反应那城门之前的首领已经大喝一声,指着沈苏姀几人便道,“把他们给本将围起来!”   眉间一跳,沈苏姀心底大呼不妙!   ------题外话------   旧的时代已经过去,新局面的华幕已经拉起!西楚风云要来啦!当然纵子也会很快出现滴!今天写了好几版开头都删了,最后只能先更新三千字啦!么么哒大家! ☆、002 浮屠叛将,身陷囹圄!   “把他们给本将围起来!”   猛然一声大喝,尚未等沈苏姀几人反应过来便有两列银甲军朝她们一行人冲了过来,前后左右团团围住,长戟尖利的寒刃直逼几人之前,沐萧和香词面色一变便要拔剑,却被沈苏姀一个眼神止了住,谢无咎眉头一挑面上生出几分兴味,队伍最后的孟南柯和嬴华庭也当即面色大变,唯有沈苏姀一人独坐绝影背脊之上,八风不动,坦然无波!   那身着银甲的首领走过来第一眼便看向了泰然无波的沈苏姀,沈苏姀平静的与之对视,面上看不出半分惶然,那首领皱了皱眉,眸光一转看向了沈苏姀身边的沐沉,而后眸光微寒的朝沐沉一拱手,口中冷冷道,“先生让我们好找啊!”   变故来的这样快,且明显这些人都是冲着沐沉来的,到了此时,沈苏姀几人不必多想便明白城中必定是出现了变故,再加上这么多日以来沈君心对沐沉送的消息全无回应,似乎一切都已经不言而喻,沐沉并不认识这位对他拱手相拜之人,只是看了他片刻方才看向四周围着众人的士兵,“不知刘将军如此大费周章是要何为呢?”   话音落下,那头领笑了笑,“先生睿智,我家将军要见先生,请先生入城吧。”   微微一顿,又看向了沈苏姀等人,“不知这几位是……”   “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将军要见的是我,不干旁人之事。”   沐沉冷冷一语,那首领却摇头一笑,“既然是先生的朋友,自然是一起请入城中去,将军眼下正在上阳宫等着先生,请先生和诸位虽本将来吧!”   话音落下,已是一副不能不走的架势,沐沉眼角的余光看向沈苏姀几人,显然是有些担忧,却不想沈苏姀这边却朗然一笑,“真是想不到头一遭来浮屠城竟然能见到大名鼎鼎的紫罗营刘将军,荣幸之至,请在前带路吧!”   那紫罗营头领大抵没想到沈苏姀一个女子如此爽利,愣了愣方才满意一笑,大手一挥,拦在众人之前的士兵呼啦啦的让在了一旁,沈苏姀笑了笑,转头看向身边的沐沉,“上阳宫之名早有耳闻,心向往之多日,先生,在前带路吧——”   沐沉得令,面上闪过两分犹疑之色,这才点了点头御马朝前而去,后面诸人心中虽明此去乃是生死难卜,却还是都跟了上去,银甲军跟在整个队伍最后,看似像是护送,实则乃是挟制,沐沉在前沈苏姀在后,甫一入了城门便发现了城中的诡异。   街市繁华如旧,却有银甲军们来回巡视,周遭的百姓们更是诚惶诚恐面有凝色,繁华的街景因为这气氛的诡异无端变得有些沉重而压抑,显然,这城中发生了什么了不得之事!   沈苏姀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打马上前两步,口中低低道,“眼下浮屠城尽在这紫罗营手中了,看他四处寻你却又并非格杀,恐怕存着求才之心。”   沈苏姀话语落定,沐沉已经有两分明白,刚点了点头那后面的银甲首领已经打马上前,目光从他们二人身上扫过,一副戒备且探究的模样,沐沉容色冷凝不语,沈苏姀面上却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四处打量着这座城池,眼底多有赞叹。   那银甲首领看了她几眼,只跟在两人不远处盯着再不言语。   浮屠城比沈苏姀想象之中的更为繁华,虽然比不得君临,却也有一个王邑该有的样子,或许是靠近大秦的关系,风土人情和大秦倒有几分相似,少了大秦的粗狂大气,多了几分南国的风雅精致,间或还能看到些身着奇装异服的异族人来回,民风倒是比大秦更为包容博大,一行人往前走了两刻钟,终于看到了一座平地而起的巍峨宫阁,赫赫有名的上阳宫便是此处了,看着远处重兵守卫的宫门,那银甲首领打马而上,一气儿到了宫门之前,低低说了几声什么,便又回来道,“将军在宫中等着先生,请先生入宫。”   沐沉仍然打马上前,看了那城楼上的卫兵几眼道,“世子在何处?”   那头领面上生出几分暗色,一笑道,“先生先入宫吧。”   沐沉闻言再不多问,打马便朝宫门而去,沈苏姀面上笑意盎然,分毫不觉眼下情状如何紧迫,不出片刻,一行人已徐徐入了宫门,上阳宫乃是仿照望京帝宫而建,和大秦皇宫也不过是大同小异,绕着宫道走了小半刻,一行人在一处殿阁之前停了下来。   “将军在殿中,请先生进去见将军吧,至于诸位,请在此等候。”   那首领翻身下马来抬手相请,前后左右的银甲军没有半分退让,分明是一副挟持的模样,沐沉眉头一簇看向沈苏姀,沈苏姀便笑着看向那首领,“这位将军,难道只请他一人吗?在下早就知道刘将军大名,不知可否结交一二?”   那首领看着沈苏姀的目光之中便带上了两分不以为然,冷哼了一声方才看向沐沉,“先生快请吧,莫让将军等急了……”   沐沉眉头一扬,看定了那首领,“既然你们将我的朋友请了来,便该奉为上宾,眼下这一副人质模样却是为何?”   那首领眼底终于现出两分不耐烦,“先生若是不会自己走,本将可要令人帮先生走了!”   话音落下,沐沉仍然不为所动,那头领见状眉头一横,对最有几人使了个眼色,当即便有十多人上前来要拿沐沉,沐沉眸光一冷,“噌”的一声抽出腰间长剑,只见剑光一闪,当即便有两个士兵闷哼一声痛苦倒地,血腥味骤然溢出,周遭的士兵俱是面色一变,那首领见状更为愤怒,大吼一声便拔了刀,“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上阳宫里撒野!将军要见你是给你几分薄面,如此不识抬举,就不要怪本将不留情面——”   话音落定,银环大刀已经举起,“哐啷”两声刀风凌厉的朝沐沉头顶挥了过来,沐沉眯眸迎上,刀剑相击之间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眼看着便要打起来,那大殿门中忽然走出个十分壮实威猛的高大男子,眸光如剑的扫过来,大喝一声,“住手!”   大喝落下,那头领犹豫一瞬当先撤刀,沐沉折腕回剑,这才抬睫看向殿门口的人,眸光一凝,抱拳道,“刘将军——”   殿门前的男子三十多岁,身量高壮,面容周正,眉飞入鬓气势逼人,只一双眸子有些狭长,里头精光闪动,略给人精明狡诈之感,见沐沉并非无礼之辈方才一笑,扫了一旁的那头领一眼叱道,“刘元,你这性子委实要改改,怎可一句话不对就动起手来,先生既然到了,便该请进来,先生的朋友,也是本将军的朋友,快请,快请——”   刘成武三言两语便将沐沉的伤人变作了“一句话不对”,沈苏姀一直坐在马背上看着沐沉和那刘元对打,听着刘成武这话眼底露出笑意来,当先一步翻身下马,沐沉和谢无咎等人紧接着而下,沐沉打头,除开凌霄驾着马车未动和十多个护卫之外,其他人都朝那殿门口而去,刘成武的目光从来人身上扫过,精明的双眸闪过两分凝重,而后才当先转身入殿。   这一处大殿看得出应当是早前商王处理政事之所,可眼下那黄金主位却是被刘成武霸占,看着横刀立马坐在主位的人,沈苏姀眼底微深和谢无咎几人依次坐在了下手位上,看着众人坐定,刘成武这才一笑看向沐沉,“先生离开浮屠城的几日不知去了何处?”   沐沉狭了狭眸,先是问,“世子在何处?”   刘成武一笑,身子往后靠进了椅背之中,姿态傲然语气悠哉,“先生口中所言的世子可并非是咱们浮屠城的世子,本将军已经查明,此人乃是假冒世子之身欲图浮屠城商王之位,其人已经被本将军拿下,眼下正关在暗牢之中。”   话音落定,室内众人面色都没有什么大变,刘成武将此看在眼里,眼底的沉凝松了两分,在他看来,沈苏姀一行人若是这位世子的拥戴者听到这话必定大乱且自危,可眼下这行人竟然无动于衷,足以表明沈君心在大家眼中并不是十分重要,刘成武已看出了沈苏姀几人的身份不同寻常,心底起了利用招揽之心,见此自然十分满意,可他却不知在场众人在情绪遮掩之上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岂是能让他这初见之人看出岔子的。   唯一色变的自然只有沐沉了,他眉头紧紧一皱,“可世子身份乃是商王认定,将军如何就能说世子的身份有假呢?老王爷病重,若是城中没有世子,浮屠又如何运转?”   刘成武叹息着摇摇头,“先生有所不知,这位世子来路不明,正是趁着老王爷病重才欲图谋夺商王之位,先生从前乃是世子身边的军师,乃是世外高人,虽然不知道先生为何相助世子,可眼下世子已经获罪,先生无外乎两条出路,第一,和那假世子一起获罪,第二,另择明主投到本将军帐下,至于继承王位的事先生也不必担心,本将军早前已经派人上报望京朝堂,皇上和大司命大人都同意本将军在商王一脉的宗族之中选一人继承,这继承之人本将军已经选好,先生大可不必操心,先生既然出山投身功名,想必也是想求个好前程,既然如此,何不择佳木而栖呢?本将军知道先生的厉害,先生不妨好好考虑!”   沐沉的面色有些沉暗下来,一双眸子里也透着深深的思索,很显然,这位老商王曾经的左膀右臂已经投靠了西楚朝堂,或者说是投靠了西楚大司命一脉,西楚素来有神权控制王权,而今的大司命乃是要用这个刘成武将商王一族牢牢的攥紧在自己手中了!   沐沉当初陪着沈君心来西楚,自然要有个名目,他不是沈君心的仆从,对外便以军师的身份面世,沈君心自到了西楚的手段诸多,想到沈君心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外头便将那些手段的来源都想当然的加在了沐沉的身上,一来二去,人人都知沐沉有大才,而这个刘成武虽然背叛了商王,却是个喜欢招揽人才的,竟然对沐沉未下杀手!   沈苏姀几人不过须臾之间便弄明白了此事,谢无咎眉头微扬面色兴味,孟南柯面色沉静波澜不惊,他身边的嬴华庭更是乖乖跟在他身边,二人仿若一对神仙眷侣,须臾的安静之后,却是沈苏姀当先开了口,她笑着朝刘成武一拱手,道,“早就知道刘将军之英明,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将军不是疑惑他去了何处?在下倒是可以替他回答,这几日他去了大秦,乃是为了替商王游说在下前来西楚开拓商道,在下带着族人慕名而来,倒是不曾想到会遇上这等事。”   见满殿的男人却是由一个女子当先开了口刘成武双眸一眯,他早就注意到了沈苏姀周身不同寻常的气度,此刻打量了沈苏姀一瞬方才道,“不知道姑娘是……”   沈苏姀一笑,“在下乃是岭南苏氏,家中姐妹排行第五。”   刘成武眉头一簇,想了想眼底方才亮出一丝微光,“姑娘说的岭南苏氏可是大秦那个巨贾之家的岭南苏氏?是和大秦沈阀相抗衡的岭南苏氏?”   浮屠城靠近大秦,刘成武做为高级将领对大秦诸事自然更是清楚,听他这一问,沈苏姀满意的一笑,“刘将军好眼力!”   刘成武眯了眯眸子,眼底精光簇闪,又看了沐沉一眼方才感叹,“怪道是都不知道先生的去向,却原来是奉了王命去了大秦岭南,苏五姑娘此番既然愿意来浮屠,想必是已经被先生说动要将苏氏的生意做到在浮屠了?”   浮屠城做为西楚最东边的王邑和其他几处王邑相比并不算十分富庶,倘若此时有一个大商贾家族愿意来此拓展商道,自然是一个大好事,若是能支持军备那就更好了,沈苏姀看着刘成武眼底的精光便知道他在想什么,闻言当即一笑,只是那笑意有些犹豫,不点头又不摇头,倒是像有什么顾虑,刘成武见状便是一问,“苏五姑娘有何顾虑?”   沈苏姀长声一叹,“本以为浮屠城政治昌明才愿意来此冒险一试,可没想到这几日出了这等事,在下又知道西楚已对大秦发兵,两国倘若当真交战,苏氏的本家毕竟在大秦,总是有些顾虑的,再加上这沈家世子一事,苏氏是商贾之家,最不愿卷入王权争斗,将军虽说已经将那世子下狱,可却不能保证这位世子将来会不会……”   沈苏姀说的十分深长,十分明显的表现出对将来朝局的担忧,刘成武闻言当即大笑,“苏五姑娘快人快语,是在担心那世子将来起复不成?不瞒苏五姑娘说,那世子已经被本将军下狱,眼下人已经奄奄一息没了抗争之力,再过三日本将军便会将其治罪问斩,至于那和大秦焦灼的十万大军,本将军亦会发王令召回,苏五姑娘断不必担忧!”   沈苏姀闻言长舒了口气,眉头一挑拱手一拜,“刘将军好魄力!在下当然相信将军,不过在下眼下倒是有些好奇那假世子乃是何方圣神竟敢行这等天下之大不韪之事!”   刘成武眯了眯眸,“苏五姑娘这是担心那假世子有什么靠山不成?苏五姑娘考虑周全也是正常,既然如此,本将军便带苏五姑娘和诸位去见见那世子!”   话音落定,刘成武已经起身朝殿外走,沈苏姀眉头一挑眼底出现几分兴致的跟了上去,全然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谢无咎几人本就和沈君心无干系,此刻更是兴奋,刘成武将几人面色看在眼里,当即毫无顾忌的带着一行人朝着上阳宫西北方而去,慢行了一刻钟,一行人在一处看起来分外冷清肃穆的院落之前停了下来!   看守的士兵见刘成武带着人前来当即将院门打了开,刘成武回头看了几人一眼当即带着主人走了进去,院内荒草丛生,刘成武目不斜视的入了正厅,却见那正厅却是有一道阶梯直通地下,刘成武脚步徐徐顺着阶梯而下,沈苏姀紧跟在其后,刚走下阶梯便看到五丈见方的一处底下囚室,一股子巨大的血腥味刺鼻而来,幽暗的光线之中,那行刑的木架子之上正绑着一个血衣模糊的纤细少年郎……   ------题外话------   嗷呜,过了时间了~大家情人节快乐!我抓紧时间把纵子写出来! ☆、003 青梅煮酒,姐弟相见!(二更)   五丈见方的囚室之中阴冷非常,那血腥味更是万分刺鼻,沈苏姀定定的站在刘成武的身后,兴味的目光落在囚室尽头的囚犯身上,纤细的少年被绑缚在那木架子上,身上布满了鞭痕,白色的囚衣被血渍染红,那张略显稚嫩的面容之上亦是血污模糊,发冠散落,墨发铺肩,低垂着的脑袋叫人觉得他或许已经晕过去,看着面目全非的沈君心沈苏姀眼底暗光一闪,而后便轻笑了一声道,“不过一个孩子而已,刘将军下手未免太重。”   刘成武听着此话眉头一挑,还未说话沈苏姀已经继续点头道,“不过刘将军杀伐果决倒是叫人放心,既然如此,那苏氏倒是可以好好考虑考虑在浮屠开拓商道之事。”   刘成武眸光微亮,大笑起来,“有苏五姑娘此话本将军就放心了,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回殿中的好,至于这个假世子,三日之后自有处决!”   沈苏姀笑着点点头,又看了毫无所觉的沈君心一眼方才转身走上楼梯,一行人走入厅中,便听见刘成武对守在外头的几个侍卫吩咐,“就这样吧,莫要再打了,免得弄死了三日之后不好行刑,好生看着,将那血衣换下人弄齐整些。”   一声吩咐落定,左右侍卫当即应声,刘成武看了看沈苏姀几人,见她们面色并无异样才彻底的放下心来,抬手一请和众人一道走了出去,一行人再回殿中,这一次刘成武便又看向了沐沉,“先生已经看到了那假世子的下场,不知先生做何选择呢?”   沐沉眉头微蹙,似乎思忖了许久才对着刘成武拱手一拜,“只要老王爷同意,在下自然还会留在浮屠尽心辅佐新世子,只是不知老王爷眼下在何处?”   刘成武眼底生出满意的光,一叹道,“老王爷早前得知这个假世子的身份之后大怒,已是急火攻心又卧榻不起了,眼瞧着是有些不好,先生先请在宫外会馆之中住下,等三日之后大局已定之际本将军自会让新世子和老王爷与先生相见。”   沐沉思量一瞬,点了点头,“那便听将军吩咐。”   刘成武满意的点点头,而后又看向了沈苏姀几人,沈苏姀眉头一扬十分善解人意的道,“我等自然亦是听将军吩咐,倘若苏氏往后要在浮屠行商,还望将军照顾一二。”   刘成武朗声大笑,“妙哉妙哉,苏五姑娘果然爽利!”   微微一顿,又万分郑重的道,“苏五姑娘请尽管放下心来,本将军保准苏氏在浮屠风生水起,今日时辰已晚,本将军稍后还有事在身,便不多留苏五姑娘了,请苏五姑娘和先生一道前往宫外会馆暂居,三日之后了断了城中之事之后本将军再为苏五姑娘设宴!”   话已至此,沈苏姀几人当即起身,刘成武将一行人送到了殿门口,又嘱咐了那刘元不可轻慢之后方才让沈苏姀等人离去,从上阳宫而出,一路到了距离宫闱不过百丈的一处官家会馆之中,这会馆早前本就是为了接待使节和贵客而设,占地面积颇大布置装饰亦十分华贵,如今里头并无旁人,沈苏姀一行人住进去十还分空落,待诸人都安顿下来,不用沈苏姀吩咐,沐沉和沐萧已到了她房中,不多时谢无咎和孟南柯并着嬴华庭也到了她这里,一屋子人落座,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沐萧起身朝外看了看,回头道,“外头有人盯着,不过说话不妨事。”   沈苏姀面色冷凝一片,早没了适才的谈笑风生,谢无咎不知内情,左右看了看各人的面色之后便问沈苏姀,“苏苏,你的意思莫不是要救那世子?”   嬴华庭在旁也有些诧异,此刻轻声道,“适才虽然不曾看的清晰,可我倒是觉得那世子的模样有几分面熟,好似从前在哪里见过一般。”   话音落定,孟南柯安抚的看了嬴华庭一眼,嬴华庭一笑,便静静不再言语。   沈苏姀浅吸口气,当先看向了沐沉,“以你所见,商王在何处?”   沐沉想了想,“商王早前就已经病重,世子回来以后基本上已不问外事,刘成武不敢杀了商王,眼下恐怕也是软禁下来的。”   沈苏姀点头,想了想才道,“那十万大军只凭王令便可调动?从边境到浮屠需要几日?”   “王令加虎符才可调动,从边境回来至少便要两日。”   沈苏姀眸色微暗,“王令和虎符……”   话音落定,孟南柯也跟着皱了眉,只有谢无咎想了想才道,“倘若那十万兵马效忠的是商王,何不直接派人带走商王和世子直接去到边境?”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沐沉,找个替身送进去,明夜先救他出来吧。”   沐沉点了点头,沈苏姀又道,“商王若是被软禁,那詹氏在何处?”   詹氏和商王身上有子母蛊,詹氏若死商王也不能活,而现在这个时候刘成武恐怕还不能让商王就此死去,沐沉眯了眯眸子,“主子,今夜我带着沐萧入宫一趟,自然能探明上阳宫之中的情状,届时再做定夺,那刘成武留着世子的性命做场面,世子不会有事。”   沈苏姀皱了皱眉,脑海之中浮现了适才看到的那副场面,眼底闪过两分似痛似怒似怜的情绪,摇摇头道,“本想着过来了定要打他一顿,这下倒好,先挨了别个的打,受点苦也好,你在他身边之时他做事也是这般胡闹妄为吗?”   话虽然说得洒脱,可那语声已有些紧绷,仿佛又压不住的怒意似得,沐沉闻言不由得欲言又止,沈苏姀见状只以为他是心中有愧没讲沈君心教好,便苦笑一瞬摆摆手道,“你也不必觉得自责,他到底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其实怪我,当初我该让你在西楚多留一些日子,这一次他下令发兵也是因我而起……”   沈苏姀语声越说越低,十分明显的自责,沐沉闻言动了动唇似乎要解释什么,却到底不曾说出口,一旁的谢无咎眼底满是兴味,“这个世子到底是苏苏你的什么人?”   沈苏姀这会儿才看他一眼,双眸一垂沉吟良久才道出二字,“亲人。”   谢无咎眼底闪过明显的惊愕,而后才恍然,“难怪……”   只这二字便不再多问,倒是让沈苏姀万分满意,几人说了几句便散了开,嬴华庭身上鹣鲽引未解,这一路上对孟南柯的喜欢不加掩饰,平日里更是时时跟在孟南柯身边,沈苏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没想到浮屠城是这个状况,当下便也只好先解决了沈君心的事才有机会做旁的,再想到苏瑾,沈苏姀的眉头立刻又皱了两分。   “咳咳咳——”   谢无咎几人刚走沈苏姀便咳嗽了起来,香词在旁听着赶忙转过头来,眸光一扫便看见了沈苏姀正将一方锦帕攥在掌心,香词走过去,强行的将那锦帕从沈苏姀掌心抽了出来,待看到那雪白锦帕之上几点触目惊心的鲜红之时眸光顿时一红,“主子……”   沈苏姀面色微白,对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香词看着沈苏姀这模样狠狠的咬了咬牙,这才转身去将她身后不远处的窗户关上,眼下还在冬月,西楚的天气一点都不比大秦暖和,哪怕这屋子里烘烘燃着炭火沈苏姀也觉得有些冷,倚在这榻上身上非要盖着个毯子才好,香词关了窗户回来便看到沈苏姀望着窗外发怔,眼底闪过两分怜惜,香词赶忙将药丸取出让沈苏姀服下。   沈苏姀服了药,一转头眸光微亮,唇角一弯语声有些无力,“又下雪了!”   沈苏姀面上带笑,仿佛全然忘记了自己正被人软禁监视,香词又是一叹,只将一个汤婆子塞到了沈苏姀手中去,沈苏姀抱着那汤婆子换了个倚靠的姿势,而后便一言不发的看着外头细细密密落下来的雪幕出神。   夜色一点点降临,会馆之中灯火灿然一片安静,沈苏姀早早便沐浴歇下,子时刚过,沐萧和沐沉便从这会馆之中窜了出去,足足两个时辰之后方才归来,时值后半夜,心知沈苏姀一路劳累两人便未去打扰,只等到了第二日一大早沈苏姀醒来两人才进门来禀报。   沈苏姀披着剑狐裘坐在窗边的榻上喝茶,沐沉面色微沉的进得门来,还未说话便将一枚令牌放在了沈苏姀面前,那令牌乃是玄铁制作,上头印着古老纹饰,一看便知是王室之物,果不其然沐沉当即便道,“属下昨夜见到了老王爷,王爷眼下的确有些不好,意识却还分明,詹氏在王爷身边,这枚令牌乃是商王所赠,凭此物便可调动边境的十万大军,无虎符亦可。”   沈苏姀眸光一亮,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那异样一闪而逝,沈苏姀尚未来得及抓住便消失不见,沈苏姀想着情况紧急便未做多想,只看着沐萧道,“沐萧,你哥哥若是离开恐怕会引人怀疑,此番你带着这枚令牌赶往边境调军,大军回来两日,你独自去最多一日半便可到,咱们一共只有三日,尽量要快!”   沐萧听着这吩咐却满是犹豫,“主子,浮屠城中危机四伏,我想留下……”   沈苏姀摇了摇头,眸光笃定,“你不必挂念我,眼下我只信任你一人,自然只能让你去。”   沐萧唇角几动,到底是接了那令牌,沈苏姀放下心来,又看向沐沉,“陪他下去准备吧,送走了他之后再来我这里,今夜便将沈君心救出来,不等了。”   沐萧二人点点头,对着沈苏姀拜了拜便转身退了出去。   这是一处占地极大的一进院落,三面厢房都是待客之处,院子里还有来回巡逻的银甲军,因而沈苏姀几人除却在屋子里,否则一言一行都落在银甲军的监视之下,雪幕纷纷,积起来的厚雪恍若缟素,沈苏姀看着外头的雪色眉心一点点的紧皱了起来。   “苏苏!”   骤然响起的一声轻唤伴随着开门声惊得沈苏姀回了神,一回头便瞧见谢无咎端着个小几走了进来,那案几之上放着个红泥小火炉并着酒壶酒盏等物,沈苏姀眉头一挑,谢无咎已端着那一应物事放在了她身边的案几之上,谢无咎面上笑意满满,看了外头一眼才道,“外头雪景正好,正是青梅煮酒的好时候,我特意叫他们找来的这些东西!”   话音落下,他已坐上了榻,取过酒壶放在火炉之上,又拿过一旁的青翠梅子扔进去,不多时浓郁的酒香和着青涩的梅香就溢了出来,谢无咎面色一亮,“青梅煮酒,早前还未试过,今朝可是头一遭,这味道馥郁回甘又带着股子清香,古人诚不欺我也!”   话音落定,便为沈苏姀斟了一杯放在了她身前,而后又为自己满上一杯,轻抿一口,一双桃花眼享受的眯了起来,“啧,甚是不错!”   话音落定,已仰头喝尽,沈苏姀见状也抬起酒盏抿了一口,眉头一皱一舒,倒真是不难喝,谢无咎也不催她,只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皱眉问她,“苏苏,这商王世子是你的亲人,那你往后是不是要留在浮屠城了?”   沈苏姀闻言眉头微蹙,摇了摇头。   谢无咎闻言笑的双眸顿眯,“那你还是要回岭南?”   沈苏姀思忖一瞬,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   谢无咎点点头,“素闻南国风光与君临和西楚都不同,却不知该是何种光景?”   说着话又仰头一杯,谢无咎又转头看向窗外的景致,低笑一声道,“看,咱们眼下被人圈禁着竟也还有这样的好兴致,也就是和苏苏你在一起才有这样的心境!”   谢无咎说的快意,又是一杯,连着几杯酒下肚,本就风情万种的面容之上更生出两分薄红,再加上那双半眯着的桃花眼和那一身骚包的大红色织锦袍子,委实有两分妖孽样,沈苏姀双眸微狭的看着他,忽然问,“谢无咎,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谢无咎转头看了沈苏姀一眼,忽然嗤笑开来,“我?我就是幽魂一抹罢了,天地之大没有我的归处,遇着苏苏你这么一个有趣人儿便和你一道,这也有可能只是一个梦,等哪一日忽然梦醒了,或许苏苏你也只是我梦中的一个影子罢了!”   话音落定,谢无咎又喝下一盏,面上微红更深,双眸也有几分迷离,沈苏姀怔怔看着他,心中某一处忽然轻轻一动,谢无咎这话说的看似毫无章法没头没脑,可就是那么触动了沈苏姀心底最为隐秘之处,沈苏姀浅吸口气也将酒盏举了起来,轻抿一口,等那伴着梅香的醇烈酒液入了喉才转头看向窗外白皑皑的一片,谢无咎为何说自己是一抹幽魂沈苏姀不知,可她自己不也是一抹幽魂么,天地之大,竟似乎亦没有她的归处,苏阀早已不在,哪怕是岭南苏氏,那也不是从前的苏阀了,再说沈家,她在沈家一直便是个局外之人。   沈苏姀眯了眸,眼底忽然生出几分迷茫来,她顶着旁人的皮囊再活一世,谁又知道这不是一个荒诞离奇的梦,有朝一日梦醒了,她早已是黄土白骨魂无归处。   见她面上生出几分凝重,谢无咎眼底忽然生出笑意,摇了摇头道,“人活在世,哪怕是个梦也当及时行乐,苏苏你在这一点上就全然不及我!人这一生要经历的东西太多了,既然能有这么一个美梦做做,难道不该珍惜吗?总是愁眉不展的有什么意思!”   沈苏姀闻言转过头来,看着他微醺的面容双眸一定,忽然道,“谢无咎,我可以信你吗?”   谢无咎正为自己斟酒的动作一顿,一双迷离的双眸豁然一震,看着沈苏姀黑幽清亮的眸子竟然一时未曾反应过来,只等杯中酒液溢出来之时才猛地收了手,放下手中酒壶,面色肃穆的看向了沈苏姀,点头道,“当然可以。”   沈苏姀眼底并无惊讶,亦没有半分波澜,只弯了弯唇,仰头将手中酒盏之内的酒液喝尽,而后又看向了窗外的素白一片,谢无咎被她这波澜不惊的模样弄得摸不着头脑,一边为她满上一杯一边道,“苏苏,那你往后都会相信我了?”   沈苏姀看着窗外的雪色,点了点头。   谢无咎从头至尾帮过沈苏姀许多次,从前沈苏姀对他谈不上信任,无外乎是做买卖罢了,这些日子谢无咎一路跟来,渐渐地倒也有了同伴的模样,只是无论如何沈苏姀还是和谢无咎保持着泾渭分明的距离,完全谈不上“自己人”三字,谢无咎示好的姿态不知摆了多少回,偏生沈苏姀软硬不吃,唯有这一次,沈苏姀和往常不同,她说她信他了。   心愿得成,谢无咎却有些诚惶诚恐了,他双眸微狭的看了沈苏姀半晌,见她并不似玩笑这才缓缓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一定值得你信任。”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信任并不代表着关系能有多亲近,只是无需防备了而已,虽然谢无咎与她而言还未重要到一个地步,可想了想沈苏姀还是道,“我讨厌背叛。”   谢无咎闻言一愣,沈苏姀又淡淡补了句话,“不原谅背叛。”   谢无咎怔愣的面容豁然一松,当即笑起来,端着酒盏和沈苏姀身前的酒盏一碰,仰头喝尽而后朗笑道,“真是太巧了……我也是!”   沈苏姀淡淡勾了唇,并未言语,室内气氛正好,外头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沐沉推门而入,走到沈苏姀身边道,“沐萧已经走了。”   沈苏姀点点头,面色一肃问道,“今夜去救他你瞧着有几分把握?”   沐沉想了想,“八分。”   沈苏姀眼底寒光一闪,“好,八分足矣,你现在便去安排,让香词和你一起。”   沐沉点了点头,当即转身而出,谢无咎看着沈苏姀,“苏苏,咱们要不要准备逃跑?”   沈苏姀眉头一挑,“为何要逃跑?”   谢无咎轻咳一声,“若是沐沉失败了咱们岂非只能为人鱼肉?!”   沈苏姀笑,“沐沉性子稍显刻板谨慎,他说八分,便是九分,剩下那一分是天意,我信天意,可我更信人定胜天,沐沉不会叫我失望。”   谢无咎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微眯,“你一直这般信任你的属下?”   沈苏姀一时间笑意悠远,“若有人和你一起经历了许多年的生死,就不存在信不信的问题了,我若怀疑他,便是怀疑我自己。”   这话说的笃定沉着,沈苏姀精致的眉眼之间更蕴着两分飞扬傲然,谢无咎看着此刻的沈苏姀,忽然有些羡慕起沐沉来,因他明白,沈苏姀对沐沉的信任和对他的信任全然不同,她对沐沉的信任深入骨髓可交托生死,谢无咎双眸微垂,忽然陷入了沉思之中。   事实证明沈苏姀对沐沉的信任完全没有错,整整一日在会馆之中静养,外头的银甲军并未对他们放松半刻警惕,至夜深人静,外头依旧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可没有人想到,便是在这相安无事的平静之中,一个浑身是伤的少年已被悄无声息的送入了沈苏姀的房中。   沐沉和香词一身黑衣站在内室,沈苏姀怔怔的看着床榻上躺着的清瘦少年出神,半年不见,沈君心比她想象之中长得更快,这会儿几乎和她一般身量,面颊上微微的婴儿肥已经消退,虽然仍然可见稚嫩之色,可少年棱角分明初见俊逸足可以想象等他弱冠之龄时会是如何的龙章凤姿风流无双,沈君心身上的囚衣已不再是那日里见过的血衣,可饶是如此,那领口处露出来的脖颈,那手腕处露出来的小臂之上无一不是皮开肉绽的鞭痕,沈苏姀一颗心疼的狠狠缩了一下,从前沈君心犯浑的时候不少,可饶是那般她下手也是分了轻重的,可眼下,她不舍得打的人却是让别个伤成了这般,眼底泛出两分寒光,她想去抚一抚沈君心的额头,可看着他面上的伤痕却是有些下不去手,粉拳狠攥,沈苏姀周身的气势顿时森冷起来!   沐沉和香词都明白她这会儿的心情,漠然良久沐沉才在她身后道,“属下已经替世子看过,都是皮外伤,恐怕是刘成武要逼世子承认自己身份有假用了刑,主子大可放心,世子这会子是失血过多又被关着未曾进食才晕过去了,暂且没有性命之忧,我们带的伤药都是最好的,属下为世子上外用伤药,而后再喂世子吃下补气养元的药便可。”   说着话香词已经拿了伤药出来,沐沉接在手中,沈苏姀又看了沈君心一眼便起了身,沐沉身手利落的剥了沈君心的衣服,不多时沈君心便被博得赤条条的,沈苏姀本是面对着那床榻没有回避的,了到了此时,却还是忍不住转过了身去,倒不是她不好意思看沈君心的小身板,委实是因为沈君心身上密布着的鞭痕叫她不忍再看!   “啊……疼……”   迷迷糊糊之间,昏睡着的沈君心忽然叫了一声,沈苏姀豁然转身,便见沈君心早已疼的满头大汗,瘦骨嶙峋的身子微微打着颤,一双手更是下意识抓紧了身下的锦被,而黄褐色的膏药涂到了他皮肉翻卷流着血水的伤口上,与他本来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愈发勾起了沈苏姀心中的不忍,沐沉蹙眉看了沈苏姀一眼,语声之中也含着两分艰涩,“他们下手太重,这些伤口比我想的还要深,这药药效虽好却有些刺激,世子要受苦了。”   沈苏姀哪里不知道这些道理,看了看沈君心煞白的布满淤青的小脸咬了咬牙,再度不忍的转过了身去,语声狠狠道,“不吃点苦头就不知道人心险恶!”   话虽然无情,可那语气是个人都听得出她的不忍,沐沉沉着的继续为沈君心上着上药,沈苏姀粉拳紧攥的站着,是不是能听到沈君心倒抽一口冷气的声响,可越是到最后,沈君心发出的声响越是响,只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连香词也委实看不下去,过了许久,沐沉才净了手退了开来,“主子,都好了,只怕世子明日才能醒来。”   沈苏姀转过身来沈君心身上已经盖上了薄被,只是那张小脸上仍然是大汗淋漓,沈苏姀点了点头,深吸口气问,“宫里都安排好了?”   沐沉点头,“孟先生为那替身易了容,除非十分仔细的看,不然认不出来。”   沈苏姀点点头,“好,你回去歇着吧。”   沐沉点点头从后窗离去,沈苏姀这才坐到床边替沈君心擦汗,香词在旁轻轻一叹道,“小少爷这一回是受苦了,幸亏咱们来的巧,再这么被绑两日,就算那刘成武不杀小少爷只怕他也是活不成了,主子,您别担心了,明日小少爷便会醒来。”   沈苏姀眸色微暗,“都是我的错,我将浮屠的局势想的太好,以为沐沉待半年便够了。”   香词眉头一皱欲言又止,沈苏姀已看她一眼道,“从今往后,没有小少爷只有商王世子。”   香词赶忙点头应是,沈苏姀便挥挥手着她退下。   待香词退出去,内室便只剩下了沈苏姀和沈君心两人,沈苏姀看着沈君心那可怜的模样叹了口气,笑意一时有些发苦,“这一回你可以怪我……”   夜色已深,或许是疼的厉害,沈君心面上的冷汗就没有停过,没过一会儿又浑身发抖的似做了噩梦,梦中还喊着疼,间或还喊着一两声“阿姐”,似一个溺水的孩童等着她来救他一般,想到这些日子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受的这些苦,沈苏姀心底早前积压下的怒火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是一阵鼻酸,心底更是自责不已,哪怕已经累极还是坐在榻边一直为他拭汗。   窗外风雪呼号,室内温暖一片,折腾了大半夜,见沈君心终于安然睡去沈苏姀心中也是一松,却又怕他生出什么变故来,仍是强忍着坐在床边守着沈君心,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间沈苏姀只觉得自己面上有什么在轻抚,她皱了皱眉抬手挥了挥,脸上的温热触觉却还是不曾消失,神思一震,沈苏姀赫然意识到自己睡着了!   猛地直起身子,双眸一睁却对上了一双水光盈盈的眸子,心底一动,沈苏姀还未来得及高兴那双眸子里已是滚下一滴泪来,沈君心赤条条的扑过来将她一把抱住,语声嘶哑的哭喊一声,“阿姐——”   ------题外话------   感谢送礼物的姑娘们!感谢送票子的姑娘们!有位姑娘说沈君心腹黑的很不会被抓住,但是这次真的很惨啊~你们猜猜这前面几章有没有什么阴谋呢? ☆、004 姐弟之情,断头狠杀!!   “阿姐——”   沈君心语声嘶哑的哭喊一声,不顾身上的伤口豁然扑过来将沈苏姀一把抱了住,沈苏姀睡意尽消,眸光一垂就看到沈君心光裸的肩头上尽是伤口,她本不喜旁人触碰,更何况眼下沈君心还是没穿衣服,可听着这哭腔感受到沈君心双臂上的力道,她鼻尖猛然一酸没法子将他推开,只抬手拍了拍他背脊上没有伤口的地方,语声也有些艰涩,“还受着伤呢,先躺下,伤口若是再度裂开,受苦的可是你。”   沈苏姀语声轻柔,却惹得沈君心眼泪更是簌簌掉个不停,一双手紧紧地抱着沈苏姀就是不撒手,语声嘶哑的道,“阿姐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那刘成武是个狼子野心的,趁父王病重之时将我抓了去,我要被他们打死了!”   沈苏姀素来注重对沈君心的教导,若是平常,沈苏姀必定不会让沈君心露出这幅可怜柔弱的模样,少不得要斥他几句让他知道如何才是男子汉该有气度,然而这一次沈君心委实太惨,还差点丢了小命,沈苏姀即便要教育他也不会是在现在,不仅如此,这几句话更将她说的满心的心疼,想到他一个小孩子被关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不知道多少日还被毒打,更是忍不住抬手在他背脊上轻抚,口中安慰道,“不怕,现在我来了,无人可以伤你!”   当初沈君心离开之时沈苏姀纵然心中有些不舍却还是将他绑了送回了西楚,因她知道他选择怎样的路才是最好,她口中虽然对沈君心十分淡泊,可从她让沐沉跟着沈君心过来西楚便可知道她对沈君心的用心,分开的这大半年她极少过问西楚之事,为的便是剥离了沈君心对她的那份挂念和依赖早点成长做个好世子,而她总以为往后相见的机会极少,自然不必强求这姐弟情分,毕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这大半年,她亦是压着心中的牵挂极偶尔才想起从前的事,直到沐沉回了君临她大大的松了口气之时她才明白自己对这个捡来的弟弟并非那般淡薄无情,想着沈君心已经在浮屠站稳了脚跟,她自己也对这段姐弟情分也有了个交代,可没想到他竟然能发兵十万威胁她来西楚,虽然不明白他是如何得知自己生了离开君临的心思,可这一路上她都在恼他的威胁,气他怒他,本想好了到了浮屠便要好好的将他收拾一番,却又不想他竟然遭了这等劫难,若是她再晚来两三日,岂不是姐弟二人便要阴阳永隔了……   沈苏姀心中越想越觉得这事是因她而起,不由得内疚万分,那边厢沈君心已带着哭腔道,“阿姐,我对不住你,我实在太想见你才闹了这发兵的乱子,阿姐我错了,阿姐你带我走吧,我不要做这商王世子了,父王身子不好,若他有个什么意外,这浮屠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阿姐,我不要做世子了,我害怕,你带我走吧,带我回君临,我宁愿做个贵族公子……”   沈君心语声发颤,浑似怕极,沈苏姀心头一片酸软,面上却是一片苦笑,莫说她现在在君临没了立足之地,便是有,沈君心又怎能当真离开自己本家回去沈家呢?在沈家,沈君心何尝不是和自己一样是个局外之人,而她自己又太明白无家可归的苦!   当初,她可是为了守住苏阀连命也不要的……   沉沉一叹,沈苏姀只得安抚他道,“先莫要说这些丧气话,这里是你的家,你的父王和母亲都在这里,你们刚刚一家团聚,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你是夜氏人,你不懂能拥有自己的本姓是多好的事,而且……而且现在哪怕是和我回大秦,也没法做个贵公子了……”   沈苏姀这话脱口而出,全然没有意识到眼下自己对沈君心已经不同了,在她往常的意识之中,哪怕和沈君心有几分姐弟情分,可到底还隔着些什么,她会付出心力教导沈君心,会让沐沉为沈君心保驾护航,却不会想着假若自己有朝一日亡命天涯生死一线了还会带着沈君心,她不爱多管闲事,对有几分感情的人也只是做到仁至义尽,说到底她和苏瑾才是真的血浓于水的亲姐妹,而今次,她潜意识里对沈君心却已有所改变,苏瑾是她的责任她从一开始便是这个认知,现在,沈君心似乎也是她理所当然要保护的人了。   沈苏姀本是要安慰沈君心的,可没想到沈君心听到这话却更是委屈,趴在沈苏姀肩头哭道,“这里不是我的家,除了父王和母亲之外我谁都不认识,其他人看我的眼神都是冷冰冰的,我说话做事都不能随心随性,还要时刻提防着别人对我使坏,我不要姓夜,我要姓沈,我也不要做贵公子,阿姐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世上只有阿姐对我最好了,阿姐你带我走吧,我害怕,我害怕他们杀死我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哪怕夜氏族人天赋异禀,可沈君心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罢了,沈苏姀经历过太多的阴暗龌龊,她太明白一个小孩子在王权的漩涡之中是如何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心中一酸,沈苏姀忽然生出两分动摇来,抚了抚沈君心的背脊方才轻声问他,“那我问你,你现在害怕不愿待在这里,那在你心底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吗?你父王对你好吗?你心底敬爱他吗?我也想让你随心所欲活的高兴,可男孩子要有担当抱负,你若是不愿留在浮屠,你父王半生的基业就要被刘成武那样的人霸占,你父王恐怕会有些失望,你愿意这样吗?”   话音落定,沈君心一抽一抽的身子忽然一僵,身子微抬从沈苏姀身前退开,满面泪痕的看着沈苏姀发起怔来,他这鼻青脸肿的又哭红了眼睛的模样当真又可怜又好笑,沈苏姀叹着气替他拭泪,给沈君心一点时间来想清楚这个问题。   某一刻,发着怔的沈君心忽然一把抓住了沈苏姀替她擦眼泪的手,“父王待我很好,开始还有些陌生,可父王对我似乎有愧样样都把最好的给我,从小到大,没有人那样待过我,他虽然病重几乎不能下床,可底下的官员都很敬爱他,我……我也十分敬重他,阿姐,我知道父王唯一的希望便是我,我不想让他失望……我……我想报仇!我……我想杀了刘成武!我……我喜欢受人拜谒的感觉,虽然我知道他们很多人都不是真心,可是我会努力叫他们臣服!阿姐,我想做个有抱负有担当的人,我想让父王母亲还有阿姐为我骄傲……我……”   沈君心越说越是激动,似乎言语无法表达,沈苏姀眼底满是鼓励和理解的看着他,因她太懂他,宽容博大阳刚坚毅的父爱是母爱无法替代的,沈苏姀十分欣慰商王对沈君心的态度,而十二岁正是她带着步天骑去西境的年纪,那个时候的苏彧亦是志向远大野心泼天的,沈苏姀前世便是千军万马的掌控者,所以她不得不承认她心底更欣赏有抱负有能力的男人,对于沈君心,她的期望是他能活的自在,可他的天赋她看的明白,她不希望他碌碌无为的将自己埋没,此刻听着他这话,沈苏姀心底既宽慰又激动却又有些担心,野心越大,将来的日子便只会更加艰难,或许还有叫人猝不及防的大起大落,还会生死未卜!   心中虽然担忧,沈苏姀面上还是欣慰鼓励的笑意,点了点头,“好,凡事顺应本心总是没错的,我知道你的天赋,既然你不想让你父王失望,那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沈苏姀鼓励的话说完,沈君心先是眼底一亮,却又很快的暗了眸色,垂着眸子语气恹恹,“可是……可是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这一次还遭了这样大的难……”   说至此,沈君心更紧的攥住了沈苏姀的手,豁然抬头一双眸子切切的看着她道,“阿姐,在别人面前我可以装的很厉害,可是我不骗你……我真的很怕……”   看着眼前的沈君心,沈苏姀心底某一处忽然被触动,双眸微闭,骤然想起了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轻轻一叹道,“你信不信,你父王也是会害怕的。”   沈君心一怔,有些不懂沈苏姀这话的意思,沈苏姀便一笑道,“这世上,没有谁不会害怕,再厉害的人遇到紧要关头心里都会没底,你眼下还小,见的事并不多,会害怕很正常,面对敌手面对上苍有所敬畏是好事,越往后你会越来越厉害,如你所言,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臣服与你,到时候,便不是你害怕了。”   沈君心眸光微亮,“那别人都会怕我吗?”   沈苏姀面上笑意一淡,反握着沈君心的手郑重道,“你记住,不要做一个只会让人惧怕的人,因为惧怕并不比忠诚来的可靠,有时候,惧怕反而能激起别人的野心和抗争,只有忠诚才能让别人心甘情愿为你卖命为你驱使。”   沈苏姀说这些话之时语声徐徐,无端的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沈君心眼底的泪意早已褪去,反而以一种崇敬仰慕的目光看着沈苏姀,默然一瞬,他忽然抓住了沈苏姀的手腕,“阿姐可以教我吗?阿姐可以留在浮屠吗?”   沈苏姀闻言一怔,面上的表情有些犹豫。   沈君心眸光簇闪,眼底又生出两分水光,急切的往前一凑,语声切切道,“我身边一个信任的人也无,我只信阿姐,阿姐还要回大秦吗?阿姐留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阿姐留在浮屠我才能把这里当做我的家,否则将来与我而言这里在这里我不过也只是个外人,阿姐,你留在浮屠吧,阿姐教我如何做个让别人臣服的人,从此往后这里就是阿姐的家,我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我一定会好好护着阿姐,谁也欺负不了阿姐!”   听到那“相依为命”四字沈苏姀心头一动,看着沈君心切切的目光听着他这艰涩带着祈求的话语沈苏姀的心剧烈的动摇起来,沉默一瞬她才一笑,抚了抚沈君心肩头的墨发道,“我留下不留下可以稍后再说,眼下你还是先把衣裳穿上!”   话音落定,沈君心一鄂,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赤着身子的,那锦被已然滑到了自己腰间,整个上半身都是赤裸的,因着屋子里十分温暖才不曾发现!   面色一红,沈君心赶忙放开沈苏姀的手将锦被扯了起来将自己遮住,他这动作好似一个受了欺负的女儿家,惹得沈苏姀一阵好笑,摇了摇头起身去为他寻衣裳,不多时沈苏姀便拿了两件单衣过来,道,“自己穿上。”   沈君心红着脸蒙头倒下,自己在锦被之下窸窸窣窣好半晌方才坐了起来,伤口还在疼,这一会儿的折腾面上又起了汗意,可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怔怔望着沈苏姀等她的答案,沈苏姀眯着眸子沉思半刻,转头一看只瞧见外头已然天光泛白,心底一叹方才道,“此事容我暂作考虑,我此番来本也没有打算立刻便走,因此半月之内你可以放心。”   沈君心眼底有两分失望,不过很快又振作的笑了笑,朝外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一时有些疑惑似得,沈苏姀这才道,“眼下是在宫外的会馆,刘成武还不知你已经被我救出来,哪怕知道了恐怕也不会想到你在这会馆之中,你先养伤。”   沈君心点点头,忽然又拉住了沈苏姀的手,“阿姐,你可会怪我?”   这是再问他发兵威胁沈苏姀的事了,沈苏姀闻言苦笑一声弹了弹他的额头,“本来是打算怪的,现在你自己吃了苦头,就免了你的罚!下次不可再犯!”   沈君心朗然笑开,还未说话却又扯疼了自己的伤口,当即呲牙咧嘴起来,模样万分滑稽,沈苏姀看的有些失笑,又道,“你身上药效恐怕还未去,眼下再睡一会儿为好。”   沈君心想说自己不睡了,可看着沈苏姀一脸倦色便知她彻夜守着自己,当即便点头缩进了被子里,而后将身边锦被一掀,“阿姐,你也来睡。”   沈苏姀失笑,将那锦被为他盖好才道,“我便是要睡也不是在这里,你身上有伤,快歇着吧,我也实在有些熬不住了,你安心睡,我让香词来守着你……”   话音落下,沈苏姀不做停留的转身走了出去。   沈君心看着沈苏姀的背影,眼底浓浓的都是失望!   沈苏姀彻夜未睡,香词夜间不过小憩了一下便守在了外头,此刻听着吩咐当即替沈苏姀守着沈君心,沈苏姀则到了暖阁中去小憩,此时已经天色微明,沈苏姀睡了没多久还是按照往常的时间醒了过来,简单梳洗便去看沈君心,便见沈君心已经坐在床榻之上进食了!   “阿姐!快来一起吃!”   沈君心十分雀跃,说话的声调都不同,面上的青紫亦消退了下去,隐隐留着浅淡的痕迹,沈苏姀上前扫了扫他颈子上的伤痕,沈君心便紧了紧衣领道,“阿姐不必担心,不疼了。”   早膳十分简单,见状便也坐在了他的对面,香词为她盛了一碗粥,沈苏姀便喝了一口,抬眸见沈君心精神尚好,便也明白他昨夜那模样是因为初初见她才未克制住,心底一叹这才道,“沐沉前夜入宫见到了你父王,得了你父王的谕令,我已经让人去调兵了,最多再有两日那十万大军便可归来,这两日你待在内室养伤。”   沈君心点点头,忽的挑眉,“沐沉?”   沈苏姀早前只说沐沉是苏家人,沈君心其实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到了此刻沈苏姀便不打算瞒着他了,便道,“是苏先生的本名,你往后唤他的真名吧,此番我还带了沐沉的弟弟沐萧,去传王令的就是他,他们兄弟二人一身的本事,我让他们往后助你左右可好?”   沈君心眸色一凝,面色又恹恹的了。   沈苏姀见状有些不解,“又怎地了?”   沈君心唇角一沉,面色颓败,“阿姐,是我没用,若非是你,父王和母亲都要被我连累。”   沈苏姀一叹,心知此番对沈君心打击有些大,便抚了抚他的发顶道,“你小小年纪本就不该承受这样多,是我不该让沐沉早早回去大秦,你放心,你的仇我来帮你报!”   沈君心眸光微亮,却是又问,“阿姐让沐氏兄弟助我,是否还是打算回去大秦呢?”   又听到“回去大秦”几字,沈苏姀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面上闪过两分暗色,她笑着道,“哪怕我决定留下,他们二人还是会助你,你放心吧。”   沈君心抿了抿唇,满脸失望的低下了头,默默的喝着粥,仿佛被霜打了的茄子似得没了生气,沈苏姀见他这般心底有些发酸,却还是没法子下定决心应下沈君心,因她一旦应下,便必定会守信,而留在西楚和她的初衷是不同的——   一顿饭沉默着吃完,不多时沐沉便过来为沈君心上药,这会儿沈君心醒着,沈苏姀便回避着站到了窗前看外头的皑皑雪色,耳边时不时传来沈君心倒抽一口气的声响,却到底不曾低呼出声,不多时,沐沉净了手走到沈苏姀身后,“主子,世子的伤势已经有所好转,伤口都结痂了,晚间再换一道药明日伤口便会大好。”   沈苏姀点了点头,转眸便见沈君心已经穿好衣裳满头大汗的靠在床头瞅着她,沈苏姀看了他一瞬便道,“待会子写一份帖子给刘成武,就说苏氏已决定在浮屠城落脚,请他明日晚间来会馆一趟与我共商大计,再加一条,苏氏可供紫罗营军备。”   沐沉有些讶异,默了默才点头,“属下知道。”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不再看沈君心,只看着窗外问道,“外头都有什么动静?”   沐沉沉默一瞬,“世子身份有假的消息已经传出,局面有些不利,刘成武在后日午时对世子除以问斩之刑,若是后日午时沐萧未归……”   沈苏姀目光一冷,“城中应当还有一万兵马并非紫罗营,那一万兵马在何处?”   “剩下的一万兵马乃是上阳宫禁军,眼下上阳宫已经被刘成武接管,那一万禁军在城北的禁军大营之中,原来的禁军头领已被刘成武软禁,恐怕已经遭了毒手。”   沈苏姀点点头,“若是沐萧未按时归来,你带着世子动用这一万禁军。”   沐沉有些犹豫,“调动禁军需要王令……”   沈苏姀摇头,“王令可以假造,他们的头领已经不在,有世子出面足矣。”   沐沉闻言又回头看了沈君心一眼,“世子身上有伤。”   沈苏姀浅吸口气转过身朝沈君心走去,口中又定定道,“有伤也要去……”   沈君心并不知道沈苏姀和沐沉说着什么,看到沈苏姀朝自己走过来便有些疑惑的看着他,沈苏姀弯了弯唇道,“这上药见效很快,明日你便会轻松许多。”   沈君心点点头,沈苏姀又道,“你可害怕刘成武?”   沈君心闻言眼瞳一缩,急忙抓住了沈苏姀的手,道,“有阿姐在我就不怕。”   沈苏姀闻言心底一叹,点了点头,“好,明夜为你报仇!”   沈君心眉头微扬有些不解,沈苏姀便抚了抚他的发顶道,“先睡吧,你这身子得好好恢复,别的自有我呢。”   沈君心心底还有些疑惑,可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却满是信任,点了点头便滑进了被子里。   沈苏姀坐在一旁看着他闭眸,因着药效没多时便入了梦想,沈苏姀这才站起身来朝外走,沐沉在她身后跟着,刚走出内室沈苏姀便道,“沐沉,让你留在西楚辅佐世子你可愿意?”   沐沉脚步一顿,“主子何意?”   沈苏姀想了想朝暖阁去,沐沉便一路跟着沈苏姀,待沈苏姀在暖阁窗前的榻上落座方才听到她道,“你们兄弟二人年纪尚轻,何必就此蹉跎,往后就留在西楚吧,当然,我只是一个建议,最终的去留还是你们自己做主。”   沉吟一瞬,沐沉面色沉凝的问,“那主子呢?”   沈苏姀双眸微暗,“我需要想想。”   沐沉点点头,“属下知道了,属下先去送帖子。”   沈苏姀颔首,沐沉便转身走了出去。   沈苏姀独自坐在榻边,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不多时又轻咳起来……   沈君心一睡便至华灯初上,醒来第一件事便寻沈苏姀,见沈苏姀在自己身边方才放下心来,沈苏姀见他这幅患得患失的模样眸光一暗,同他用过晚膳之后又看着沈君心喝药睡了下去,待出了内室便瞧见等在外头的沐沉,沈苏姀眸光微凝,“宫里有消息了?”   沐沉点点头随着沈苏姀到了暖阁,“刘成武明夜会来会馆。”   微微一顿,沐沉又问,“主子有何打算?”   沈苏姀想了想,眸光落在了外头院子里的银甲军身上,思忖须臾,语声低低吩咐起来。   沐沉越听眸光越是沉暗,末了才点点头,“好,属下这就去安排。”   沐沉转身而出,刚走到门口便遇见了站在门外的孟南柯,沐沉对着孟南柯点了点头两人便擦肩而过,孟南柯走进门来便听到了沈苏姀的轻咳声,眸光一沉走上前来为她诊脉,而后眉头紧皱,“小苏,你这两日又咳血了?”   沈苏姀摇了摇头,“我一直在吃药,你无需担心,过来是有事?”   孟南柯凝眸看了沈苏姀一瞬,目光便看向了内室,“你打定主意明夜下手了?”   沈苏姀点点头,语声不容置疑的道,“至多后日一早那十万大军便能到浮屠城外,明夜是最好的机会,这四万紫罗营不可小觑,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孟南柯点点头,有些犹豫的问,“你恐怕不放心将沈君心留在西楚。”   沈苏姀苦笑着摇头,“你想让他无家可归?”   孟南柯看着沈苏姀不语,沈苏姀便随手拿起一本书册道,“他是夜氏人,有自己的野心,留在西楚最好不过,至于将来成或者不成,但看他的造化。”   孟南柯一叹,“看来你会留在西楚了。”   沈苏姀微微蹙眉,一时没有否定,孟南柯便道,“其实你留在西楚也未尝不可,大秦……”   孟南柯欲言又止,沈苏姀听着此话却是眉头一皱,却也不过是一瞬,而后便将平静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书册之上,孟南柯见状将一旁的四角纱灯挑了挑,屋子里光线顿时一亮,便是这一亮,愈发衬出沈苏姀煞白的面色,孟南柯见状深深一叹,只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来,口中语声放软了道,“这里是补气血的药,莫要忘了吃。”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孟南柯便摇了摇头朝外走去,刚走出几步,沈苏姀忽然道,“配置鹣鲽引解药的药材上阳宫之中或许有,等这城中之事告一段落便在此制好解药吧,华庭的性子直爽却刚烈,届时或许会举剑杀你,你做好准备吧。”   孟南柯脚步一顿,默然一瞬才迈步走了出去。   沈苏姀朝他背影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心底轻轻一叹。   一夜安眠,第二日起来沈君心身上的伤口已经好了许多,人都能下地走动,只是为了不叫外头的银甲军发现只能在内室走动罢了,因着今夜请了刘成武前来,沈苏姀特地让香词出门制备了酒席送入会馆,会馆之中的银甲军里里外外不到三十人,得知晚上刘成武要来便放了香词出门,饶是如此还是派了人去盯梢,后来发现香词果真只是去订酒席方才放下来心来,这几日沈苏姀几人安分守己的消息日日送到刘成武眼前,刘成武更是查了大秦岭南苏氏的消息,一来二去倒是肯定了沈苏姀一行的确是和岭南有关,又加上是沐沉奉王令去游说的,刘成武便彻底的相信了沈苏姀,倒是对沐沉还未完全放下戒心,只想着等斩了假世子之后再看沐沉的表现再做论断,酉时过半,刘成武骑着马带着十多个亲随到了会馆门前!   此刻天色已经全黑,会馆之中亮起了灿然的灯火,将这亭台楼阁愈发显得错落恢弘,刘成武亲临,满院子的银甲军都前来见礼,刘成武很是满意的挥了挥手,大步的朝沈苏姀几人住着的院子走去,刚走到门口便看见了一身大红袍子的谢无咎,刘成武只知道谢无咎是苏家人,却不知道他到底是何身份,谢无咎本就生的一副好面孔,举止优雅贵气,一身红袍加身更是风华妖娆容色慑人,虽然是男子,可任何人对美的事物都存宽容和好感,刘成武心底赞叹苏阀一个下人也有如此气度,当即更对这一行人起了利用招揽之心。   谢无咎面上挂着几分恭敬的笑意,双手抱拳道,“刘将军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了,五姑娘已经等了将军许久,将军这边请!”   美人相候,饶是刘成武并非个好色之徒也绝心旷神怡,当即朝谢无咎指的方向而去,走入院子,便瞧见正厅的门前站着个一身烟蓝色百花缠枝裙衫云鬓高悬的沈苏姀,当日见沈苏姀她着白,人虽然爽利却稍显清冷,今日这一身烟蓝色装扮却叫她显得温柔动人起来,刘成武眸光微亮,当即快步上前,“五姑娘久等了,本将军这几日公务繁忙这才来晚了!”   对美人有礼自然会给人好感,沈苏姀朗朗一笑,亦学着男子那般对着刘成武拱了拱手,“将军公务繁忙还能来与在下一聚,委实是给苏氏脸面,在下不甚感激,将军里头请!”   沈苏姀分明是个绝色女子,可行事自称却有几分男儿的洒脱做派,并非寻常贵族人家矫揉造作的女子,这等情状在刘成武的认知之中只有商贾家的女子常年在商道上历练下来才会如此,看着沈苏姀年纪尚轻,刘成武心底不由赞叹沈苏姀小小年纪已能代表苏氏出来行走,见她面上的笑意爽朗之中带着两分殷勤,更觉苏氏是打定主意要靠着自己的将军威风在浮屠做生意,心中一定,当下便随着沈苏姀进了屋子。   那屋子里点着袅袅熏香,分席而设的宴会之所设在暖阁之中,沈苏姀抬手一请,“将军这边请,几杯薄酒不成敬意,因是太过匆忙委实有些简陋了,请将军莫怪——”   口中说着简陋,刘成武却一眼就能看出这宴会上的菜式都是城中最好的酒楼之中最精致的菜品,这样的手笔自然也只有苏氏才会觉得简陋了,刘成武心中百转千回,已随着沈苏姀的引导坐到了主位之上,下面除了沈苏姀和谢无咎之外还有孟南柯和嬴华庭,刘成武大手一挥笑道,“五姑娘实在是太客气了,诸位也快请落座!”   刘成武进了屋子,他身边只有两个亲随跟着走了进来,其他人都留在了外头,门扉掩住,屋子里顿时暖和起来,酒菜早已摆好,这屋子里只有香词一人站着侍候,沈苏姀四人相继落座,沈苏姀当仁不让抬起酒盏道,“第一杯先敬将军,还望往后将军能多多照拂苏氏。”   刘成武笑着仰头喝下,眸光一转看向谢无咎几人,“岭南苏氏之名本将军早有耳闻,而今所见不仅苏五姑娘风华无双,便是这几位也都叫刘某心折,苏阀果然名不虚传!”   沈苏姀笑着看了谢无咎几人一眼,“刘将军谬赞了,这几位都是我门中管事,各个都是有本事的,往后将军便会知道他们的厉害,这两日在下已好生思量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在浮屠设立苏氏的分堂,当先在城中做丝绸和银号的买卖。”   丝绸和银号都是时下最为赚钱的行当,却又非大家不能做起来,显然,苏氏绝对有这个能力,刘成武闻言满意的笑着,却是在等沈苏姀接下来的话,沈苏姀仿佛知道他的心思,当即道,“至于军备方面,刘将军只管开口便是,苏氏必定全力支持将军。”   刘成武双眸一亮大笑起来,“五姑娘做事利落痛快,刘某敬五姑娘一杯!”   沈苏姀笑着喝下一盏,香词便为诸人添酒,刘成武眸光一转有些奇怪,“怎地不见先生?”   沈苏姀眉头一挑,有些感叹的道,“在下早前请过,可先生说身子不适未来,眼下应当在自己房中,将军可是想见他?不若在下去将他请过来?”   刘成武不用想也知道沐沉眼下必定还无法全然接受现实,他倒是也能理解,赶忙道,“不必了,他和苏五姑娘并非同一路人,咱们好生聊着便是!”   对于刘成武而言,沐沉是政客是谋士,而沈苏姀只是商贾,唯利是图便是,没有那么多的主仆关系在,显然要让人放心得多,沈苏姀万分明白的点头应是,不想刘成武又问,“岭南苏氏素来神秘,刘某对苏五公子的名头如雷贯耳,却不知五姑娘和五公子的关系……”   沈苏姀闻言赫然笑开,看着刘成武道,“苏氏门中只有一人行五。”   刘成武听着此话开始还未反应过来,待看清了沈苏姀面上笃定的笑意之后方才豁然开朗,当即不可置信道,“莫非五姑娘便是那……”   沈苏姀大笑着点头,“将军英明,女子在大秦行商多有不便,因此才隐藏了身份。”   刘成武点点头,有些诧异沈苏姀的坦然相告,更惊疑与传说的苏五公子便是眼前容色绝艳的女子,又一想却觉得自己捡到了宝,若是得了苏阀鼎力支持,往后浮屠城的军备又有何担忧,这么一想当即有些心花怒放,再度主动举杯,“倒是刘某有眼不识泰山了,五姑娘好厉害的魄力,刘某也要为五姑娘折服了,刘某敬五姑娘一杯!”   刘成武和沈苏姀一问一答说的开心,谢无咎和孟南柯却都只是看戏,嬴华庭虽然意识混沌,却是得了孟南柯的吩咐,因而亦是十分乖觉的用膳,刘成武不时的看着另外三人,见另外三人面不改色的镇定模样心中更是叹服,酒意上涌,竟是没有半分怀疑,饮得正酣,沈苏姀忽然举杯看向了窗外,有些可惜的道,“这大冷的天,外头这些军爷倒是要遭罪了,索性今日在下要了二十多坛醉花阴来,不如给军爷们送去些?将军看可好?”   醉花阴乃是西楚名酒,非贵族饮不起,按理来说这些将士有任务在身并不好饮酒,可美人心意岂可辜负,刘成武当即对身边一个随从道,“五姑娘有心了,你去传我的令,就说让外头的兄弟们喝点酒暖暖身子,切不可贪多。”   那随从拱手应是,而后便走了出去,门外有早前的护卫等着,当即和那随从一起去给外头的银甲军们发酒了,屋子里沈苏姀感叹,“将军治军严明,难怪商王对将军信任有加。”   刘成武闻言眼底精光一闪,笑着道,“王爷眼下也只有本将军可以信任了!”   沈苏姀随声附和,一言一语之间哪怕刘成武很能喝这会儿也已经飘飘然起来,沈苏姀言笑晏晏一阵,一边的谢无咎又上了场,那些捧场的圆滑话谢无咎信手拈来,没一会儿便将刘成武说的喜不自胜,眼看着一壶一壶的酒下肚,刘成武身边的亲随不由的低声提醒刘成武时辰不早了,沈苏姀看了外头一眼,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将军何必着急?”   刘成武能做商王臂膀多年,到底不是个全然耍浑的,闻言已将手中酒盏放了下来,摇头道,“五姑娘有所不知,明日便是那假世子的问斩之日,今夜本将军还要去叮咛一番。”   沈苏姀眉头微扬,也放下了手中酒盏,问,“将军怎能断定那世子为假?”   刘成武眉头一皱,只觉沈苏姀这话问的奇怪,只是今夜委实开心便不做计较,只万分豪气的道,“本将军说是假的便是假的——”   沈苏姀笑,“商王对将军有知遇提携之恩,若是弄错,明日一刀下去便是误杀了王爷的血脉,到时候将军就不觉愧疚吗?”   刘成武心底生出愠怒来,因着酒意上涌,当即叱道,“老王爷年事已高已经不能明辨是非了,竟然认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为世子,本将可不许那些人胡来!”   沈苏姀眼底露出恍然,顺口便道,“那大司命大人许诺了将军什么呢?”   刘成武没有防备,当即道,“大司命大人许下了本将军浮屠城城主之位——”   话音落定,猛然觉得不对,这才双眸一冷看向沈苏姀,想到沈苏姀不过一个小小商人往后还要依靠自己便觉得暴露了也没什么,当即嗤笑一声道,“本将军相信伍姑娘不是乱说话的人,今夜的小聚就此结束吧,等明日斩了那假世子本将军在和五姑娘细说!”   所谓的择新世子是假,这刘成武本就打算的是断了商王血脉而后拥兵自立为城主,再加上朝中有大司命撑腰,他这个想法并不难实现,沈苏姀双眸微眯,眼看着刘成武起身要走也不拦着,可便是在此刻,内室之中却传来了“哐当”一声响!   刘成武起身的动作一顿,一双眸子赫然看向了内室的方向,问,“是谁在里面!”   沈苏姀面上的殷勤和爽朗一点点散去,那笑意竟然让刘成武这等将领感受到了一丝冰冷,沈苏姀看着刘成武,点漆般的眸恍若寒星,“将军当真要见里头的人?”   刘成武已经察觉出了危险,可又不愿看沈苏姀装神弄鬼,当即固执的看向了内室的方向,沈苏姀见状满意一笑,当即拍了拍手,清脆的掌声落定,一人白袍玉冠手持长剑从内室走了出来,刘成武和那亲随在看到沈君心的那一刻眸光已是猛然大变,而后目眦欲裂的看向了沈苏姀,“怎么、怎么会是他!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话音落定,还未等沈苏姀答话那亲随已经拔剑而出,可剑拔到一半,已有一柄长剑架在了他的脖颈,那亲随回头一看,却是一直温婉沉默的为众人添酒的香词,此刻的香词冷着一张脸,不带半分感情的看着这亲随,只要他敢动,她的剑便会要了他的性命!   沈君心面上的伤痕基本消去,十二岁的少年郎有着皓月烈阳般的俊朗矜贵,他从内室而出,径直走到了沈苏姀身边,将长生剑举起,口中唤一声,“阿姐。”   沈苏姀的席案距离刘成武的主位不过三四步距离,听着沈君心这一声,刘成武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眸子,酒意上涌,浑身乏力,可凭着军中这么多年的历练他还是逼迫自己稳住心神,看了看掩着的门扉,心知外头必然出现了变故,这才缓缓地将手往自己腰间摸去!   沈苏姀将他的动作看的分明,却不去管,只笑意从容的看着沈君心,抬了抬下颌示意刘成武二人,“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敢举剑反抗吗?”   沈君心双眸一狭,看了刘成武二人一眼,“他们好像很害怕!”   沈苏姀笑意当即一盛,眉梢眼角皆是傲然飞扬,便是那一刹那,她那本就倾国倾城的面容好似生出了耀目的光芒,便是谢无咎和孟南柯都看的呆了呆,而距离她最近的沈君心眼底更是满满的崇敬与仰慕,便见沈苏姀指尖轻轻落在了沈君心捧着的长生剑上,笑意温存,语声却冰冷而莫测,“你看到他们的眼神了吗?”   沈君心闻言有些莫名的看向刘成武二人,那亲随不敢乱动,可是刘成武看到沈苏姀指尖触剑的动作却感受到了一股子泰山压顶般的杀意,他下意识的一把按上了腰间的长剑,然而他的剑只拔出一半,眼前忽然有一道神秘莫测烟蓝一闪而过,脖颈上一凉,他甚至还未感受到疼痛变没了只觉,“砰”的一声闷响,沈君心只觉得手中剑身一轻眼前一花,再定神之时,沈苏姀已旋身坐了回来,烟蓝色的裙裾偏偏而落,肩头的发丝无风自动,定睛一看,沈苏姀手中的长生剑上一片红艳刺目,而在沈苏姀五步之外,一具失了脑袋的身躯还保持着拔剑的姿势端坐在那里,光秃秃的脖颈血肉模糊血沫直冒,巨大的血腥味骤然刺鼻起来,沈君心心头一颤,眸光垂下,赫然看到了跌落在沈苏姀脚边仍然双眸大睁的人头!   沈苏姀掏出一方白巾缓缓擦着长生剑,口中轻轻说完了适才尚未说出口的话,“你要牢牢记住,因为那是弱者的眼神……” ☆、005 浮屠平乱,世子崛起!   “你要牢牢记住,因为那是弱者的眼神……”   幽幽的话语落定,满室众人都被沈苏姀此举惊震的反应不过来,沈苏姀姿态从容的擦拭着剑刃上的血渍,看似随意的动作分外优雅,那纤细白皙的指尖和剑刃血腥对比,整个人竟生出惊心动魄的美来,对面谢无咎撇过眼去啧啧叹开,“苏苏,你当真叫人叹为观止!”   不过是断一人头而已,对沈苏姀而言并非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刘成武叛主不说还对沈君心动了杀心,这样的人死有余辜,说话间,孟南柯几人都回过了神来,沈苏姀面色虽然泰然,眉梢眼角却蕴着两分煞气和傲然,她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儿家,这挥剑杀人之事由她做来却好似家常便饭,孟南柯面上闪过淡淡异色,一边的嬴华庭却被吓得面色惨白,看了沈苏姀半晌未说出一句话来,幸得孟南柯在旁安抚才好些。   沈君心站在沈苏姀身侧,仿佛第一次见到沈苏姀似得将她重新审视了一番,他从前便觉得她那温婉的外表之下必定深藏不露,可到今日方才见她将自己身上的面具剥去,动手狠绝利落,通身皆是上位者才有的迫人之势,再配上这一张叫人惊艳的绝世容颜,沈君心只觉自己心底一瞬间涌出无边的急迫,想和她并肩,想和她站在同等的高度。   深吸口气,沈君心定定道,“阿姐,我记住了。”   沈苏姀点点头,擦好了长剑目光忽然落向门口处,脚步声响起,一人推门而入,正是沐沉,看到屋子里的血腥场面,他面色稍稍一凝,也对,任是谁忽然看到那么一具无头尸体大抵都会觉得有些不适,眸光一扫,又看到了沈苏姀脚边的人头,多年不见战场血腥,饶是沐沉此刻背脊上也漫上一层寒意,定了定神才道,“主子,外头都处理干净了!”   沈苏姀折腕将长剑送回沈君心手中的剑鞘之中,而后便看到了一眼外头的天色,他们一行人眼下已定下神来,可屋子里却还有一个刘成武的亲随,亲眼看着自己的主子被砍了脑袋,他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没了活路,当下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五姑娘饶命!五姑娘饶命!”   那亲随切切求饶,香词架在他脖颈上的长剑却没有半分撤下去的打算,沈苏姀仿佛没有听见那亲随求饶之语,更无视了身旁那血淋淋的尸体,只将淡淡的眸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色之中,仿佛在欣赏夜色,又仿佛在等着什么。   血腥味刺鼻,满屋子的人见沈苏姀如此却都未曾言语,只有那亲随满脸绝望。   时近亥时,外头不知何时又开始落起了雪,雪静静而落,却几乎没有风声,众人默然不语,时间都好似在此刻停住,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极快的脚步声终于在院子里响了起来,众人面色都是一震,沈苏姀缓缓地收回了看向夜色之中的目光,只见沐沉走了出去,片刻之后已返身入门,眼底带着亮色朝沈苏姀道,“主子,沐萧回来了,大军距浮屠只有四十里。”   屋内众人面色都是一松,眼底皆有些庆幸,最怕便是大军调度不顺耽误了时间,眼下大军按时出现,甚至比他们预料的还要早一些,自然是大局已定!   沈苏姀面色寻常的眯了眯眸子,“四十里至多只需一个时辰便可抵达。”   话音落定,这才云淡风轻的看向了那个面色青白的亲随,淡声道,“你是刘成武的心腹,想必应当知道商王那里的布置?”   那亲随满心畏怕,闻言愣了愣才急忙点头,本以为沈苏姀还要再问,却不想沈苏姀看了他一眼便转过了头去,却是看向了沈君心,“害怕吗?”   沈君心被沈苏姀一切尽在掌握中的从容目光所感染,当即摇头,“不怕!”   沈苏姀满意的一笑又看向了沐沉,“你们先去禁军大营,主力随他往南门配合十万大军里应外合,你再挑精干百人带着这亲随入宫保护商王,务必撑两个时辰。”   沐沉面无表情的应“是”,旁的人却怔愣了住,都不解沈苏姀说的那个“他”是谁,看来看去沈苏姀这个“他”只可能指的沈君心,孟南柯和谢无咎眉头微蹙,眼底都有几分不赞同,城中还有四万紫罗营大军,沈君心当真能领兵杀到南门去?   便是连沈君心自己都没想到沈苏姀会如此安排,沈苏姀对着沐沉点点头,眸一垂对上了沈君心略有意外的目光,她眼底深沉无波不含半分感情,只将那长生剑往沈君心手中一按,下命令似得道,“带上刘成武的人头,领着上阳宫禁军,杀了南门处的紫罗营守军,打开城门接你的十万大军入城!让他们知道,你是不容背叛杀伐决断的商王世子!”   此刻的沈苏姀语气冰冷不容置疑,仿佛她面对的千军万马而非自己的弟弟,对于另外几人而言今夜的沈苏姀多少都有些陌生,唯有沐沉,见她这幅模样喉头发哽!   沈苏姀的意图分明,可却一点都不好实现,更有可能生死难卜,孟南柯和谢无咎的看向面色还有几分苍白的沈君心眼底有些犹疑,却不想做为当事人的沈君心想也未想的便点了头,沈苏姀冰冷的面容上终于现出两分柔色,唇角微弯,如同面对一个即将出征的战士一般拍了拍沈君心的手,看了看外头漆黑的夜空,而后便将他放了开,“去吧!”   沈君心浅吸口气直了直身子,只看着她道,“阿姐等我!”   沈苏姀点了点头,沈君心攥着长生剑的手一紧,上前一步俯身捡起地上的人头再不看任何人一眼的转身走了出去,沐沉对着沈苏姀一拜,示意那亲随随他走,而后亦转身跟了出去,转眼间屋子里便有些空落,沈苏姀眯了眯眸子,这才扫了那无头尸体一眼,看了看嬴华庭有些难看的面色容色才一柔,一叹,“换一处吧,香词,收拾一下。”   吩咐完沈苏姀当先起身,谢无咎眸光一亮当先道,“去我那里!”   说着便大步而出走在了最前,打开门等了沈苏姀几步和她并肩走了出去,甫一走到廊下,迎面便是纷纷的雪絮,冷意扑面而来,将屋子里的暖热血气冲淡了几分,几人精神都是一震,院子里亮着暖黄色的灯光,雪幕纷纷而下,算不得极美,却让沈苏姀看的出了神。   谢无咎站在她身侧,转头便瞧见沈苏姀那双分外幽深的眸子,今日的沈苏姀未施脂粉,饶是如此也是烟眉若黛星眸樱唇万分动人,分明是极美的容颜,可自从踏上了离开大秦的路,她这面上便覆上了一层冷漠木然,生生将她的容色都掩下去几分,此刻,她那沉冷的眼底生出了两分烟笼雾绕的悠远,且不知眼下这光景叫她想到了什么。   “沈君心似乎未曾领过兵也不曾打过仗,你这般多少有些冒险!”   谢无咎开口,语气少见的郑重了几分,沈苏姀回过神来,语声无波道,“城内紫罗营无主,反应必定不会快,要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我信他!”   听着此话谢无咎一阵沉默,那边厢嬴华庭却有些支持不住了,那鹣鲽引多少对身子有损,这些日子全靠着补药才让她身子无大碍,沈苏姀见状当即先送了她回房歇下,嬴华庭看着沈苏姀一阵欲言又止,沈苏姀便只好苦笑着拉着他的手道,“你可怕我了?”   嬴华庭眼底闪过两分愕然,赶忙摇头,“怎会!”   沈苏姀面上闪过欣慰之色,拍了拍她的手道,“那便好,眼下你先去歇着,等你解了……等你过几日身子好些了我再和你细说好吗?”   嬴华庭点点头,独自进了她的屋子。   看着嬴华庭的身影消失沈苏姀抬手掩上门扉,面上却有片刻的怔忪。   便是从前的苏彧也极少有人见过她在战场上的样子,虽然想象的到战场上的血腥,可君临繁华王都中的人哪里能明白十步杀一人的血腥与煞气呢,嬴华庭被苏彧呵护有佳,平日里苏彧更是意气飞扬的模样,嬴华庭就更不知道她另一面多么可怕了,适才沈苏姀挥剑之时能清晰的感受到剑刃隔断刘成武脖颈表皮而后断了他脊柱之时细微的手感差别,那豁然喷洒而出的热血更是隐隐激发了她前世深深烙在骨子里的血性杀气,这感觉是如此陌生却又那般熟悉,生生荡起了她胸膛中早已冰冷的意气和欲望……   过去的八年她只有复仇一个目标,而自从离开大秦,她身上似乎就若有若无的剥掉了一层枷锁,现在的她不用再伪装成温婉淑德的沈苏姀,行事再也无需那般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这与她而言似乎是一种轻松,可她心底更明白,她再也不可能是从前那个苏彧,天地之大,无处可去,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是谁,不知道未来到底要做什么,她一时竟有些迷茫了。   默然一瞬,沈苏姀回了神,这才发现自己在这门前站了许久,漆黑的夜空无星无月,雪絮仍然落个不停,她正要转身朝谢无咎那间屋子去,转身的刹那却听到了一阵喊杀声,那声音来的万分遥远,可沈苏姀凭着那分战场上练出来的敏锐,万分笃定城中的厮杀已经开始,深吸口气,沈苏姀沉默的走到了谢无咎房中。   谢无咎早已摆好了茶案和棋局,此刻二人南北而坐正在对弈,见沈苏姀来谢无咎当即便要让位,沈苏姀摆摆手坐到了东面,无心与他们的棋局,只手握着茶盏轻抿。   等待是一件叫人焦灼的事情,哪怕再如何的笃定,沈苏姀闭上眸子养神之时拢在袖子里的手也会下意识攥紧,耳边是谢无咎和孟南柯落子的声音,这二人早前并不认识,可这一路上却还是熟稔起来,孟南柯并不喜欢和人深交,却挨不住谢无咎自来熟的性子,一来二去孟南柯便也对谢无咎有了几分认识,二人时常倒是能说到一起去!   沈苏姀耳边只有两人下棋的落子声,不知过了多久,那一直隐隐约约的喊杀声猛然变大,沈苏姀豁然睁眸,直直望向了窗外,见她终于有了表情,谢无咎长长呼出一口气,“苏苏,你这表情也实在是骇人,吓的我连棋都不会下了……”   沈苏姀眉头微蹙扫了那棋盘一眼,冷冷道,“你输了。”   谢无咎“嘶”一声,满是颓然的扔下了手中黑子,对孟南柯一拱手,“在下输了!”   孟南柯唇角一弯,也放下了棋子,而后随着沈苏姀看向了窗外的夜色,忽然道,“大军到了,城门大抵也破了,这一场仗必定是世子大胜!”   微微一顿,孟南柯看向沈苏姀,“你委实有心了。”   沈苏姀知道孟南柯说的是她对沈君心有意的历练,并不多言,谢无咎闻言便是一笑,“这位世子小弟弟委实有几分胆魄,面不改色就将刘成武的人头捡起来了,往后稍加历练,前途必定无可限量,不过苏苏,眼下西楚内忧外患,你可要三思而行!”   沈苏姀听着这话眉头微蹙,谢无咎却又兴致盎然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他这么一说,沈苏姀和孟南柯都疑惑的看着他,意思在问他想堵什么,谢无咎眯眸,“就堵那世子弟弟多久能结束这一场战斗,我猜一个时辰!”   孟南柯挑眉,想了想才道,“我看,只怕要一个半时辰。”   这会子夜色已深,几人都没有睡意,也委实是无聊的紧了才做这个赌注,沈苏姀见两人都看着自己只好也跟着下赌,想了想道,“我赌——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   谢无咎满是愕然,孟南柯也觉得不可能,二人眼底更生出笑意。   沈苏姀不觉有他的一笑看向二人,“赌资是什么呢?”   谢无咎觉得沈苏姀必定会输,看着沈苏姀半晌方才道,“赌金银钱财你不稀罕,赌别的呢眼下咱们手边也没有,依我看,不如就赌一个愿望如何?输了的那二人要听赢了的那人一个吩咐,比如我若是赢了就会让苏苏为我跳一支舞,如此这般……”   沈苏姀眉头一竖,“跳舞有的是舞姬!”   谢无咎眯着桃花眼笑开,“我只是举个例子罢了,何况也并非是让你跳那些纤腰魅人的舞,比如那剑器一舞动四方的剑舞或者是那兰陵破阵舞你跳起来必定艳惊四座!”   沈苏姀闻言双眸微眯,谢无咎旁的舞不说,偏说了这两种舞枪弄剑气势恢宏的舞出来,一时之间只让沈苏姀觉得他或许已经知道了她前世的身份,然而怎么可能?!   “好,一言为定!”   哪怕心中存疑,沈苏姀还是应了下来。   谢无咎一笑,“你倒是对那世子弟弟信心满满。”   沈苏姀默然不语,只端起茶盏饮茶,耳边听到的喊杀声却越来越大,似乎浮屠城的每一条巷子都开始了厮杀,时间一点点流逝,眼看着半个时辰就要到了,谢无咎已笑看着沈苏姀道,“时辰还早,孟兄,我们再杀一局吧!”   沈苏姀不理谢无咎戏谑的笑意,那边厢谢无咎已经开始收捡棋子当真打算重新杀一局,然而他棋盘尚未摆好,一阵极快而凌乱的脚步声忽然响起,屋内三人面色一变,谢无咎和孟南柯都不觉得来人会是沈君心,谢无咎反而担心的道,“是否是刘成武的人来了!”   这个变故他们早该想到,刘成武久久未归又出了这等事必定会有人来寻,谢无咎和孟南柯有些担心,却见沈苏姀满面泰然,那脚步声越靠越近,某一刻,关着的厅门被人一把推了开来,三人抬眸望去,谢无咎和孟南柯满面愕然!   看到沈君心出现沈苏姀并不意外,可是也并不开心,沈君心白袍早已被血染红,发顶和肩头都是雪,面上更是星星点点的血污,他这形容并不齐整,可整个人却有一股子和早前出去之时全然不同的狠杀威慑之气,在推开门的刹那那狠杀之气甚至毫无掩饰,直到看到了屋子里坐着的沈苏姀他面色才一松,唇角一弯大步走到沈苏姀身边,黑亮的眼底闪着一丝墨绿,语声更是藏着抑不住的兴奋,“阿姐,我们赢了!我来接你!”   ------题外话------   明儿就要过年啦~嘿嘿~过年之间照常更新哟~只是字数上可能少点儿~大家体谅一下哈~明儿纵子就出来!不知道大家里不理解现在的苏苏,苏苏重生只是为了复仇,离开大秦,苏苏需要点时间迎来新生,当然,这个新生肯定和纵子有关! ☆、006 留在西楚,嬴纵发兵!(除夕快乐)   “阿姐,我们赢了!我来接你!”   沈君心兴奋的话语落定,孟南柯和谢无咎对视一眼,眼底都有几分激赏,唯有沈苏姀淡然无波的放下手中茶盏,定定看着沈君心问,“外面战况如何?”   沈君心眸光一亮,“南门已开,大军已经入城,城内的紫罗营基本被制住,只有上阳宫中还有三千余人在誓死抵抗,钱将军已经带着人去攻了!”   上阳宫乃是帝宫形制,属于易守难攻之地,哪怕只有三千余人,想要尽量不损宫闱的攻下来也要花些时间,沈苏姀闻言眉头一皱,看着沈君心的目光带上了严厉,“外面战事未完,你身为主将不在阵前督战怎可临阵离开?!”   沈君心面上的灿然的笑意一僵,随即扬着的唇角一点点的沉了下来,面上委屈之色一闪而过,低下头去不再言语,一旁的孟南柯和谢无咎眼底都感叹沈苏姀实在有些不通人情,沈君心只是一个孩子,第一次带兵而已,他怎能知道在即将大胜之时将领临阵离开会让他早前积攒的威望大打折扣,两人心中虽然如此做想,却还是未曾言语。   沈苏姀并非不能想到沈君心的稚嫩,只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生死无常,这一次领兵平叛对于沈君心来说是难得的立威机会,她不能让事情搞砸了,而且她也不想错过任何一次让沈君心学东西的机会,转过眼去,沈苏姀只当没看见沈君心面上的委屈和颓丧,冷冷的道,“回去阵前吧,等将上阳宫安全无虞的夺下再来见我!”   话音落定,手却被一把抓了住,沈苏姀转过头来,便见沈君心身子微倾切切的看着她道,“阿姐,和我一起走,城中尚有紫罗营流寇,这里不安全!”   沈苏姀心中动容,面上却将眉头微蹙,“战事当前,你不必考虑我!”   沈君心闻言不仅不放,更凝眸沉声,“战事怎有阿姐的安全来的重要?!”   话音落定,谢无咎和孟南柯都是一鄂,随即眼底都生出了几分感叹,这个弟弟对沈苏姀这个姐姐当真是没话说,不光是他二人,便是沈苏姀自己听见这话都怔了怔,夜色沉沉,外头的喊杀声震耳,沈苏姀思忖一瞬,竟是随着沈君心站了起来,“好,我随你去!”   谢无咎闻言眉头一挑,满是哀怨的看了沈苏姀一眼,又扫了沈君心一眼,其意不言而喻,沈君心说这会馆不安全,奈何这屋子里头难道只有沈苏姀一个人吗?!分明是全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啊,谢无咎啧啧两声,和孟南柯在棋盘上开了局!   沈苏姀扫了孟南柯两人一眼,见两人八风不动的样子眉头一挑,当即带着沈君心走了出去,沈君心本一直攥着她,待走出门去之后沈苏姀却手腕一翻将沈君心的手握了住,二话不说带着他走入风雪之中,口中低低道一句,“你做的很好!”   这一句话说的声音并不大,被风雪声一盖更显得模糊,然而沈君心还是十分清晰的听了见,眸光一亮,一张颓丧的面容之上顿时光彩盛放,走出这院子仪门,沈苏姀才便看到外头廊道的阴影之下尽数堆着早前银甲军的尸体,她眯了眯眸子,放开沈君心走到了一旁的马厩,呼号的风雪之中,绝影察觉到主人的气息低低一声嘶鸣,沈苏姀面上冷色一柔,牵着绝影走了出来,而后才和沈君心一起朝正门外走去。   沈苏姀打头,甫一走出正门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沈苏姀眉头一簇,无星无月的夜空之中,会馆门外的大街之上,数百蓝甲军正手执兵器御马而立,听见会馆之中的响动众人先是眸带期待,本以为出来的是沈君心,却怎么也没想到走出来的竟然是个形容绝色的陌生女子,烟眉入鬓,肤白胜雪,乌发蝉鬓,眸似寒星,分明是夜间,可那女子周身好似披着月华,清冷高贵如同九天上的婵娟,眼底几分惊艳闪过,浴血而归的将士们竟然一时怔愣了住,怔愣不过一瞬,下一刻扑面而来的杀意便惊的他们背脊上现出了一层冷汗,眸光一定,便见女子的寒眸正扫过来,如同利剑一般的目光震人心魄,将士们下意识的闪躲低眸。   沈苏姀站定,瞬息之间已经让外头将士的心境从惊艳痴迷变作了敬畏,沈君心从她身后慢慢走了出来,外头的将士们定神抱拳,齐齐对着沈君心大喝一声,“世子!”   这一声吼中气十足又带着恭敬,沈君心对着众人点了点头又看向沈苏姀,沈苏姀看出了这些人对沈君心的恭顺,眼底闪过两分欣慰,轻轻落下一句,“去上阳宫!”   话音落下,沈苏姀翻身上了马背,绝影嘶鸣一声,被这熟悉的战场氛围所感染,竟有些忍不住的尥蹄仰首,沈苏姀心中微动,眸带叹息的抚了抚绝影的脖颈,沈君心亦利落的翻身上马,并未向将士们介绍沈苏姀的身份,只看了沈苏姀一眼一马当先朝上阳宫的方向去,兵将们看出了沈苏姀身份的不同寻常,再加上她本身便是气势迫人,亦无人敢和她抢,等她御马先走之后才跟上,夜空泼墨,这街市之间却一片火把霓虹亮若白昼,蹄声飒踏风雪呼号,沈苏姀垂眸扫了一眼兴奋起来的绝影,一晃之间好似回到了当年的九巍山!   会馆距离上阳宫的距离并不远,沈苏姀一行人疾驰了片刻便看到了围在上阳宫城墙之下举着火把的蓝衣军团,听到身后的响动众人都警醒的转了身,见沈君心打头而来当即十分整齐划一的让开了一条大道,沈君心回头看了看沈苏姀,从那大道往宫门处靠近!   沈苏姀眯着双眸,只看到上阳宫城楼之上一片黑暗,却隐隐可见人影闪动,间或还有寒光簇闪,只一瞬,沈苏姀便明白蓝衣军团的困境在何处,眸一垂,前面沈君心已经勒马停在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大汉身前,那大汉甲胄厚重似是将军模样,此刻正威风凛凛高坐马上,其人身骨十分壮实高大,脸型方正,剑眉入鬓,眸带煞气,须髯虬结,左手攥着马缰,右手握着一把银环大锤,目光落向城门楼子上眉头紧皱,间或还低咒几句,听到身后的响动,当即转过了身来,第一眼看向沈君心,第二眼便看向了沈苏姀,眼底愕然一闪而逝,继而闪过两分嫌弃之色,再不多看沈苏姀一眼调转马头朝沈君心迎了过来!   见这人对自己露出这般眸色,沈苏姀稍稍一鄂,她从不觉自己长的多美,可这人和适才那百多人的表现委实太过不同,眉头一挑,沈苏姀便打量起这个看起来是蓝衣军团首领的人物来,不过几息之间,沈苏姀从这人身上看出了一种与寻常军人不同的气质。   匪气!非同一般的匪气!   “世子怎地这么慢!老子这回可给你丢脸了,他奶奶的城楼上的这些怂包不敢出来和老子打,只会熄了火在上头放冷箭,就着一口烟的功夫已经伤了咱们好些弟兄,凭老子的意思干脆一把火烧了这破城楼,反正这楼也不值几个钱,到时候重修就好了!”   开口便是一句抱怨,接下来的话更是一口一个“老子”大大地不敬,这话印证了沈苏姀的看法,沈苏姀不由被这人逗乐,唇角稍稍一弯朝城楼之前的空地看过去,当即看到了满地的血腥,眉头微蹙再看沈君心,他似乎对这人的不敬半分不放在心上,只往那城楼之上看了一眼道,“钱将军稍安勿躁,城中大局已定,我们有的是时间!”   这位钱将军满是苦闷的将手中大锤一挥,开口便骂道,“狗娘养的刘成武别的干不成就这放冷箭的功夫顶了天,也不知道用的是啥宝贝那冷箭连发就算了咱们普通的盾牌还都挡不住,就是老子回来的迟,不然老子亲手剁了他的狗头,说起来世子这一回倒是叫老子没想到,那刘成武虽然混账可也不是个嘴把式,竟然被世子一刀砍了,哈哈,痛快!”   沈君心面色含笑的听着这位钱将军的抱怨,听到这话唇角一动想说点什么,可这位钱将军并未给他机会,一转头便凑到了他身边语声压低了却又一种能叫周围人听见的音量道,“世子刚才忽然不见了就是去找这个小娘子去了?眼下还在交战世子带个小娘子来军中做什么,老子看着小娘子长得不赖,动摇军心也就算了待会子有个什么岔子还要叫人保护这小娘子,老子最不喜欢军中来女人,小家子气至极!咱们眼下不能再往前去了,哪怕是站在这里也是危险,世子莫不如先把这小娘子送到远处去?”   话音落定,周围人面色都是几变,沈君心带来的人他们哪怕心中不喜也不敢说,也就只有这位钱将军能如此大胆了,这般想着又往沈苏姀周身看了两眼,却见沈苏姀披着件雪白狐裘坐在马背之上听见了此话也无半分不喜,而她那张面容,委实能叫人看的痴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这一看不知怎地心里就有些发怵,一来二去竟无人敢再瞅着沈苏姀看。   然而这位钱将军地位似乎不低,他这话一出,场面多少有几分尴尬,众人都看着沈君心,心想他适才专门把沈苏姀领来,眼下不知会怎么做……   沈君心面上并无半分怒色,只看着眼前这位钱将军道,“将军觉得那刘成武很厉害?”   沈君心并未说沈苏姀之事,这位钱将军还以为他是转移话题,他不由得又看了沈苏姀一眼,这一看倒是看出了沈苏姀身上几分不同寻常的气度,别的不说,能如此坦然平静的站在这一群满身血腥味的大男人中间就能让他赞许了,可赞许归赞许,他还是不喜军中有女人,心中这般想,却也知道沈君心大抵不想让沈苏姀走,便顺着沈君心的话点头道,“那小子虽然不忠不义是个浑球,可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叫人砍了脑袋的,世子此番身陷囹圄还能将那厮砍了,委实叫老子佩服,待今夜完事了世子可要给老子好好讲讲!”   沈君心闻言已生出了满面的笑意,看着这位钱将军道,“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讲。”   这位钱将军闻言一愣,看了那城楼一眼道,“也好也好!”   沈君心闻言笑意一深,回头看了沈苏姀一眼道,“其实此番我能脱困全靠贵人相助,至于那刘成武,也并非是我将其诛杀的,救我的人,杀他的人,就在你眼前!”   听到说刘成武不是沈君心杀得那钱将军已惊疑不定的瞪大了眸子,待听到说杀刘成武的人就在他眼前之时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随即眸光大骇的看着沈苏姀好半晌才喃喃道,“世子的意思是……莫非……是这小娘子杀了刘成武……?”   沈君心淡笑不语,但是那与有荣焉的表情已经能说明一切,这位钱将军仔细的看了看沈苏姀,并未看出她如何的倾国倾城,却看明白了她从容淡泊之间夹杂着的迫人杀气,这位钱将军心头一震,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怎会有这般气势?!   “咳咳,老……在下,钱万贯!适才,多有得罪!”   钱万贯老脸微红别扭的没说脏字,对着沈苏姀这般一个抱拳,沈苏姀眼底生出两分淡淡笑意对着钱万贯点了点头,心中只觉他这个名字十分有趣,点了点头,“钱将军不必多礼。”   无论是面对这一群大男人还是城楼上潜在的危险还是前头的血腥,沈苏姀的容色几乎都是波澜不惊,这样沉稳镇定的气势非上位者不能有非强者不能有,钱万贯此刻用心打量起了沈苏姀,越看只觉得越是心惊,早前的轻视散去,眸光有些疑惑又有些谨慎起来。   场面似乎比刚才更为尴尬,可周遭的气氛却松动了几分,将士们似乎十分喜欢看钱万贯出丑似得,与此同时心底对沈苏姀的震惊比钱万贯还要来的汹涌些,正在这个看似轻松的档口,沈苏姀忽然道,“时辰不早,该攻城了。”   上阳宫拥有所有皇宫的特点,易守难攻,倘若他们不抓紧时间,沈苏姀只担心沐沉在宫中会支持不住,而她虽然对那商王全无感情,却觉得他死了有什么好。   经沈苏姀的提示,众人的面色当即紧张起来,钱万贯定了定神看向一旁的沈君心道,“世子有所不知,我们的人已经冲上去攻了好几波,可每次都被那厉害的铁箭破了势头!弟兄们在外头都没有伤亡的如此惨重……”   钱万贯语声感叹,足见其爱惜士兵性命,这么一说,周遭的气氛都低落了下去,沈君心盯着那城楼片刻,大抵是没想出法子,便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沈苏姀,这完全处于沈君心对沈苏姀的信任和尊崇,见他如此,周遭众人都看向了沈苏姀,面对着众人期待的目光,沈苏姀心底微微一叹看向了钱万贯,“将附近火把都熄灭,再准备三十匹训练有素的战马,再吩咐人在西面准备云梯,挑两百擅长近身攻防的战士吧。”   沈苏姀语声平静而沉稳,无端的就叫人信服,哪怕钱万贯未达到信任沈苏姀的阶段,可看她这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还是挥手吩咐身旁的副将,“照吩咐去准备!”   那副官应声而去,钱万贯和沈君心都继续看着沈苏姀,钱万贯目光且惊且疑且敬服,沈君心则是全部的交托信任和不加掩饰的崇拜和欣赏,钱万贯对于沈苏姀而言只是路人,可沈君心在这阵前的目光却对沈苏姀有些触动,她朝沈君心弯了弯唇,继而肃容道,“城楼之上所用的连弩虽然能连发且攻击力强,却败在其只能用铁箭不能用木箭,任何一个军队都不会有用不完的铁箭准备着,他们能隐在黑暗之中,我们亦可以,待火把全部熄灭,城楼上便只能靠声音来判断我们何时进宫,届时只需让战马靠近宫门便可,城楼上的人必定中计,如此往复几次,城楼上的铁箭便会消耗大半,我们从西边的城墙登楼。”   沈苏姀话音落定,算是十分详细的解释了等下的安排,沈君心面上笑意深深眼底满是骄傲,钱万贯也跟着眸光大亮,想了想却还是迟疑的道,“可是哪怕消耗了大半却也还是有啊,到时候紫罗营必定识破了我们的机谋,这攻城还是有些困难,到时候还得有伤亡……”   沈苏姀双眸微眯,眼角带出两分冷意,“战场之上死伤本就是常事,看来钱将军适合去打以千敌一的仗,眼下只是个扰乱军心声东击西的计策,等紫罗营怜惜铁箭畏首畏尾之时若钱将军还不能攻下宫门,那想必就是钱将军的缘故了!”   钱万贯本意是怜惜将士性命,可他却不知阵前身为主将最不能说丧气之话,沈苏姀本已献计,只需士气如虹去执行便可,他这一来只会让士兵们心有忌惮让攻击力大打折扣,沈苏姀心意一动,便用了这激将之法,心中却想钱万贯身上匪气重过将威,往后若领大军恐怕还需思量思量,正这般做想,却想到为何不见沐萧,左右看了看,眼底闪过两分深沉。   沈苏姀这片刻之间的冷意叫人心中发颤,钱万贯也反应过来自己适才说错了话,老脸一红不敢和沈苏姀争辩,当即吩咐下去好生做准备,不过片刻,原本火光大亮的阵营已经一片黑暗,不仅如此,便是连远处街市上的灯火都已熄灭,城楼上的人无论如何也是瞧不见底下的动静了,这钱万贯虽然言语上有些不注意,执行力却极强!   眼见的一切安排就绪,沈苏姀在一片黑暗之中再度吩咐,“命五十弓箭手做好准备,随时灭掉城楼上亮起来的火把,不要给他们休息的时间。”   城楼之下一片漆黑,城楼上的人必定会探头看底下的境况,弓箭手能制造紧张,让陈楼上的人更为慌乱,钱万贯在旁应了一声,当即有人去传令,一切准备就绪,某一刻,极快的马蹄声响了起来,城楼之上当即一阵响动,紧接着便响起了“咻咻”的破空之声,马鸣声响起,破空之声更为密集,不多时驯马官打了个口哨,没有伤亡的马匹又跑了回来,而城楼上不能确定底下状况,铁箭仍然不断连发。   刚歇了一气,战马再度被赶了回去,如此三四回,成楼之上的箭矢密度已经不那么密集,一是箭矢有限不可再浪费,二是城楼上必定有人怀疑底下有诈,就在城楼上捉摸不定高度紧张之时,西边的登楼已经开始,眼下主力军都在正门,西边相对松散,等正门上的紫罗营士兵发现不妥之时已经为时已晚……   “阿姐,成了!”   沈君心不知何时已经御马站在了沈苏姀身侧,城楼之下的火把再度亮了起来,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城楼之上血腥的厮杀,城楼上方寸之间,所用招式皆是近身搏斗术,明晃晃的刀刃没入人的躯体,再出来之时已经是血淋淋一片,沈苏姀对这样的场景熟悉万分,沈君心却不是,沈苏姀转头看了看面色沉着的沈君心,忽然问,“沐萧在何处?”   沈君心转头一笑,“沐萧带着三万余人在巷战!”   沈苏姀点点头,看着他还能笑得出来的面容道,“你比我想象之中做的更好!”   沈君心面上笑意微滞,眸光忽然暗淡,“那是因为有阿姐在我身边!”   沈苏姀眼底微暗,再度看向了胜败已分的城楼,“看到这场面会觉得难受吗?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血腥,可权力政治更多都是不见硝烟的阴诡,没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样直白,你要无时无刻提防四面八方的冷箭,你还要学会心狠,甚至对最亲近的人心狠。”   沈苏姀语声沉着,却带着几分苍凉,沈君心闻言沉默一瞬,豁然抬头看着沈苏姀道,“有阿姐在我就不怕就不会觉得难受,我可以对任何人心狠,除了阿姐!倘若有一日我变成了魔鬼,也会做一个听阿姐话的魔鬼,阿姐,陪我留在西楚吧!”   沈君心一直看着沈苏姀的眼睛,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诚恳万分,甚至带着祈求,周遭是刺鼻的血腥,柳絮般的鹅毛大雪还在纷扬,火光漫天,厮杀入耳,沈苏姀脑海之中一瞬间闪过无数个画面,眉心一阵跳疼,她忽然觉得迷茫疲惫,回过神,沈君心仍然那般看着她,俊朗的面容上一片沉静,紧紧抿着的唇角却泄露了他的紧张,他的眼底满是执拗,仿佛没有答案他便会在此变成一座雕塑,沈苏姀忽的唇角一弯,“好,我留下。”   这四个字虽淡,却如同灿烂的烟花一般点亮了沈君心灰暗的天空,他面上并未有大的表情,可所有的欢喜都从眼睛里流露出来,深吸口气,他转头看了一眼已经大开的宫门,忽的伸手紧攥住了沈苏姀的腕子,“阿姐,随我见父王!”   沈苏姀点点头,沈君心忍不住露出越来越放大的笑意,他松开沈苏姀,轻拍绝影的马背,稍稍落后沈苏姀半分,一前一后的朝上阳宫宫门而去。   而此时的沈苏姀并不知,与浮屠相隔四日路程的苍穹城之中,一身鎏金墨袍的冷峻男人正将一枚虎符丢在苍圣军第一将军的脚下。   “发兵!”   ------题外话------   今儿是除夕步步给姑娘们拜年啦~祝大家羊年万事大吉洋洋得意哟~!话说虽然纵子只有一句话,但是相信我们纵子很快就会大展身手啦!我在想洞房是设在哪里好咧~ ☆、007 见商王!   夜雪纷扬,上阳宫之中的厮杀声正在慢慢变小,因为上阳宫易守难攻殿阁众多的特性,三千紫罗营的誓死抵抗并不可小觑,即便攻破了宫门,还是在一个时辰之后方才将宫闱基本肃清,泼墨般的苍穹之上无星无月,上阳宫被战士们的火把映照的亮若白昼,旌旗猎猎,血腥侵染了帝宫的玉瓦白墙,然而雪势不断加大,血迹还未被清扫已被素雪掩下!   殿阁棋布,斗拱飞梁,劫后余生的上阳宫有种静谧的美,见大局已定,沈君心留下钱万贯继续排查宫阁安排禁卫守卫,而他自己则带着沈苏姀去往内宫见商王和詹氏。   上阳宫模仿帝宫形制,虽然没有帝宫来的大,却亦有内外之分,百多侍卫前后火把相送,穿过长长的宫道一气儿经过了数道仪门之后方才看见一座巍峨的殿阁于高台伫立,此地已经是上阳宫深处,却依旧免不了血腥,积雪皑皑,殿阁之前的地上有早已被白雪半掩下的尸首无数,眼看着是不久之前经过了一场恶战,沈苏姀眸光淡淡,对此并不意外,一行人驻马在殿前台阶之下,沈苏姀抬眸望向台阶之上的飞扬牌匾——紫宸殿。   几乎是立刻,那紧闭着的殿门被缓缓地打了开,门内一人白衫落拓眸光冷凝,看清了沈苏姀几人之后方才执剑而出,此人正是沐沉,他刚走出,哗啦一声殿门彻底的打了开,黑漆漆的殿门之中又涌出近百黄衣侍卫,跟着他一同顺着台阶而下走到了沈苏姀和沈君心的马前,沐沉对着沈苏姀一拜,而后才对沈君心拱手,在他身后的上阳宫禁卫军,则齐刷刷的对着沈君心跪倒在地,齐声大喝道,“拜见世子!”   沈君心对众人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免礼,而后便看向了沈苏姀,其实到了宫内特别是当着这些战士的面沈苏姀并不打算说什么,可沈君心望着她的目光仿佛在说他不会应对,沈苏姀想了想还是看向沐沉,“宫内如何?”   沐沉眸光微凝,面对沈苏姀之时态度万分恭敬,“幸不辱命,紫罗营看守商王的兵力并不多,属下十分轻易便控制了紫宸殿,一个半时辰之前有人欲入殿挟持商王,属下带着禁军抵挡了一阵并未叫他们得手,禁军这边死伤近半。”   沈苏姀点点头,“如此已是极好!”   微微一顿,又道,“宫中大局已定,大家可以安心了。”   此话一出,这些禁卫军方才明显的松了口气,却又都拿疑惑且惊艳的目光看着沈苏姀,能在沈君心前头说话,能让大名鼎鼎的军师称一声“属下”,没有人知道沈苏姀的身份,却都对她生出了无边的好奇来,然而这位不知身份的绝色女子似乎不喜旁人多看,她的目光不过悠然的扫过来,却会给人如坠冰窟之感,众人心头一震,当即不敢再看!   “沐萧还在宫外,只怕还有一会子才能入宫复命。”   沈苏姀又补上一句,沐沉便点了点头,沈苏姀便看向沈君心,便见沈君心面上生出了几分温暖的笑意,看着她道,“阿姐,我猜父王在等我们,我们进去见他!”   她既然选择留下,必定是要拜见商王的,沈苏姀点点头翻身下了马背,沐沉当即上来为她牵马,口中道,“王爷和夫人在等着世子,王爷身子有些不妥。”   这一句算是提醒,面色一直还算沉稳的沈君心的眸色微暗,转身一把拉住沈苏姀的手将她朝紫宸殿中带去,沈苏姀并不习惯除了嬴纵之外旁人的触碰,可看到沈君心着急的样子到底是不曾阻止,反是脚步极快的随他入了紫宸殿。   甫一入殿门便有身着绿衣的侍婢面色惨白的跪倒,显然是受了今夜这一场厮杀的惊吓,今夜无辜丧命的宫人有许多,沈苏姀目不斜视的她们身旁走过,沈君心亦是未做停留,哪怕走的飞快,沈苏姀还是扫了一眼这紫宸殿的规制,做为历代商王的寝殿,这殿阁比她想象之中更为华美精致几分,雕甍画栋金檐玉瓦,主殿偏殿错落有致,很有王室风范!   沈君心在前引路,顺着宫廊来来回回走了小半刻时间才到了一处院落之前,看着这一处院子应当是一处偏殿所在,沈苏姀有些讶异商王不住主殿却住了偏殿,正疑惑之时,却见那院门之处站着个人影绰绰,站在最前系鸦青色斗篷的素衫女子正是詹氏!   詹氏亦是第一时间看到了沈苏姀和沈君心,先是将担忧的目光朝沈君心身上一落,看到他无事才松了口气,而后扫了一眼二人拉着的手才朝沈苏姀迎了过来,走至沈苏姀身前,当即对着沈苏姀撩裙便跪,“妾身拜见侯爷,早前得侯爷相助回来西楚妾身已是感激不尽,此番浮屠临难又得侯爷相助才幸而脱险,妾身拜谢侯爷……”   沈苏姀被詹氏的举动一惊,当即带着沈君心往旁里一让,而后赶忙福身扶她起身道,“夫人行如此大礼实在折煞苏姀了,来了西楚便再无洛阳候,再说这相助之事沈苏姀不过略施小计,能成事也全靠西楚将士,夫人身份尊贵快快请起。”   沈苏姀手上用了劲,当即将詹氏扶了起来,詹氏亦不是造作之人,闻言也站起了身,只是抬头看了沈苏姀一眼,眉头一簇想说什么,却又想到了还在等着的商王,笑道,“侯爷施恩不图报,这些话妾身稍后再说,王爷在里面等着侯爷,侯爷请进吧……”   虽然起了身,可言语之间詹氏还是保有对沈苏姀的恭敬,沈苏姀知道眼下见商王为要,当即点了点头朝那院中去,詹氏这才走到沈君心身侧,仔细的打量他,沈君心见状伸手握了握詹氏的腕子,安抚的道,“带回见到父王再说,母亲放心吧。”   詹氏眼底闪过欣慰,点点头带着他二人入了厅门!   詹氏的身份并不是商王王妃,因此沈君心喊得母亲而非母妃,沈苏姀早早便知道这位商王的名头,却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亲见此人,踏入厅中的那一刻沈苏姀当先闻到了一股子刺鼻的药味,足见这屋子里长期受药味熏染,虽然只是偏殿,殿内华帐四垂器具精美布置的亦是雅致又矜贵,足见商王其人亦爱风雅,早前等在院门口的宫人都留在了外头,这会儿只有他们三人入了厅门,詹氏在前引路,绕过一扇八开的踏雪寻梅屏风,赫然到了一处见客的大厅,沈苏姀一抬眸,当即看到了一身暗青色大袍着身的中年男子!   ——商王夜怀启!   詹氏走在前,刚走过屏风便道,“王爷,君儿和洛阳候到了!”   几乎是在语声响起的瞬间一抹温和的目光已朝着沈苏姀落了过来,沈苏姀抬眸便对上了一双深邃却丝毫未有压迫力的眸子,外头传言病重的商王生的一张棱角分明眉飞入鬓的俊脸,此刻身着蟠龙祥云纹暗青色王袍,墨发整齐的束至脑后,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坐在主位的姿态优雅而矜贵,周身透着沉稳若定的睿智之气,若非是那青白的面色和虚弱的气息,沈苏姀丝毫不会将眼前这位不到四十的俊美男子和命不久矣扯上关系,詹氏本就生的极美气质极佳,再加上这位商王的容色,沈君心眼下这幅样貌倒是极其合理了。   四目相对一瞬,沈苏姀只从商王眼底看出了一抹温和。   同时王室中人,沈苏姀当然不会因为他面上的笑意温润些就将此人想的简单!   沈苏姀矜而不语,沈君心已掀袍便跪,“孩儿拜见父王!”   商王的目光早已落在了沈君心的身上,他看着沈君心的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宠爱,抬了抬手淡笑道,“快起来……”   商王的声线偏低,或许因为病中语声显得分外温透,举手投足亦没有半分惶然,要知道就在刚才这紫宸殿外还经过两场厮杀,这样一位睿智沉着又亲切温和的父亲应当是对沈君心最好的安慰,沈苏姀扫了一眼沈君心的背脊心中十分欣慰,更觉得送他回来西楚是对的。   沈君心闻言站起身来,却是上前一步道,“父王怎么起身了!”   哪怕举止气度并无不妥,沈苏姀从容色就能看出商王的病情并不乐观,或许早前是卧病在床的,可眼下却是起来了,沈苏姀正在犹疑,便见商王朝她看了过来,笑着道,“贵客临门,父王若是卧榻相见,岂非是失礼!”   沈苏姀闻言心底微动,唇角一弯上前,“沈苏姀拜见商王殿下!”   商王面上的笑意加深了半分,口中只温声道,“早闻洛阳候大名,今日一见洛阳候倒是比君儿的描述更叫人心折,洛阳候乃是君儿母子的恩人,此番更是浮屠的恩人,本王万万不敢当侯爷之礼,本该设宴相迎,却不想浮屠出了这等变故,失礼了。”   商王话说的极慢,许是因为气息不足,因着如此也叫人听着万分诚恳,他这话说沈君心早前经常在他面前提起沈苏姀,沈苏姀不由看了沈君心一眼,却见沈君心也笑盈盈的瞅着她,“父王早就知道阿姐的厉害了。”   他的表情之中带着两分慧黠,沈苏姀不知道他说的厉害是不是指她打他的事,沈苏姀一笑正欲说话,沈君心却拉着她到一旁落座,而后有些急不可耐的朝商王和詹氏道,“父王和母亲爱重阿姐是好,可是阿姐是自己人,无需这般多礼,另外……阿姐已经决定留在西楚了!”   话音落定,商王和詹氏双眸都是微微一亮,商王想说什么,却是咳嗽了起来,詹氏面色一变赶忙在旁担忧的看着,沈苏姀见状眉头微蹙,“王爷实在太多礼了,沈苏姀往后还要在西楚叨扰,既然身子不适,不若先去歇下?”   商王咳了几声面上便染上了两分不正常的熏红,只让他本就俊朗的面容更添了几分艳色,他摇头一笑道,“君儿的心理一直记挂着侯爷,亦一心盼着侯爷来西楚,侯爷今日答应留下想必也是看在君儿的面子上,这哪里是叨扰,实在是本王求之不得。”   话语一顿,商王笑意清朗道,“实不相瞒,本王不过还有两月光景了。”   沈苏姀从未见过有人将死亡说的如此云淡风轻,那一刹她甚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随即面上的笑意便是一淡,她其实已经想到了商王对她留在西楚的态度,毕竟沈君心发兵十万这等事瞒不过他,也不知沈君心用了什么花言巧语呢,只是她没想到商王竟然只剩下两月,想到那夜沈君心惊怕大哭的模样,沈苏姀心底又是沉沉一叹。   沈君心和詹氏显然早已经知道,闻言亦是眸色一暗,商王又轻咳两声,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才笑道,“侯爷和君儿母子都是故人,君儿心中亦待侯爷如亲姐,侯爷往后只管在浮屠住下,咳咳,只当此处是自己的家便可。”   说着商王的气息已有些不稳,沈君心见状赶忙道,“阿姐都知道的,父王莫要强撑着,这些日子父王想必也不好过,眼下夜深了,君儿只是待阿姐来见见父王,父王快些歇着去吧,宫里还在整饬,待明日父王身子好些了君儿在带阿姐过来,来日方长!”   沈君心说得极快,足见他的担忧,商王对他安抚一笑,这才抱歉的看向沈苏姀,沈苏姀赶忙道,“世子所言有礼,王爷身子为重!”   商王苦笑,“既然如此,那本王只得失礼了。”   话音落定,詹氏也抱歉的看了沈苏姀一眼,而后便扶着商王起身朝内室走去,商王步伐虚浮,足见病体沉重,沈苏姀眉头微蹙,看到两人身影消失沈君心才一把将她的手握了住,“阿姐,我日日盼着你来,早就把你要住的殿阁收拾出来了!今夜先歇下,明日一早我便派人去接阿姐的朋友入宫,走,我带你去……”   到了此刻也的确该歇着了,沈苏姀点点头随着沈君心朝外走,刚走到紫宸殿的门口便看到了牵着绝影的沐沉,沐沉双眸沉沉的看着沈苏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待看到一旁的沈君心之时却又抿着唇未语,沈君心看了沐沉一眼,笑道,“沐先生今夜辛苦了,沐先生可想知道阿姐住在何处?不若随我们去看看,正好我待会还有事和沐先生说。”   沐沉当然点头,沈君心便拉着沈苏姀朝距离紫宸殿不远处的一处殿阁而去,沈苏姀面上挂着波澜不惊的笑意,目光从沐沉面上滑过,一言未发的虽沈君心朝不远处的殿阁走去。   ------题外话------   新年快乐啊姑娘们! ☆、008 阴险腹黑,拿最好的给她!   世子所居之处名为紫垣殿,如沈君心所言,眼下虽然他不住在此,可里头一应物事皆是新,连八个侍婢都是安排妥当的,沈苏姀从来不在乎这些虚礼,看着这殿内富丽堂皇的布置一时有些无奈,那边厢沈君心看着她不外露的表情有些忐忑,“阿姐若是不喜欢,明日我让人照你喜欢的样子来布置可好?眼下时辰已晚,阿姐早些歇下吧。”   沈苏姀既然不在乎这些,那奢华或者简陋她都能接受,她不准备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却是道,“沐萧眼下在何处?”   沈君心知道她挂心,当下便道,“沐萧眼下恐怕也快要入宫了,只是毕竟琐碎的事情很多,恐怕还很有一会儿才能来见阿姐,我瞧着阿姐面色不好,还是先歇着吧,等明日阿姐醒来再见他不迟,这样他也能早点歇着不是!”   沈苏姀闻言也觉得有礼,何况眼下她身子的确有碍,当下便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也好。”   沈君心面上笑意一盛,“阿姐放心,外头有百人护卫,你可安心歇着。”   沈苏姀闻言眉头一挑,看了这几个侍婢却是不喜,“我近身伺候并用不了这些人,待会子香词回来寻我,你撤下去几个吧,留两人传话便可。”   几个侍婢闻言面上一阵紧张,沈君心想了想便点头,“也好。”   话音落定,点了两人留下,其余人都退了出去,沈苏姀见状便要去内室,却见沈君心看着她不愿走,不由蹙眉,“怎么了?”   沈君心摸了摸鼻子,忽然弱弱的问,“阿姐,你不会半夜走了吧?”   沈苏姀蹙眉,被他问的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干脆不答话的转身朝内室去,沈君心看着沈苏姀的背影消失在内室入口处眉头微皱,出了一会子神才转身看沐沉,“阿姐已经答应留在西楚,你说阿姐还会不会走?”   沐沉一鄂,并不知沈苏姀已经打算留下了,想了想才道,“主子说一不二。”   沈君心双眸一亮,唇角当即高高的上扬了起来,朝内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兴致极高的朝门口处走去,好生交代了一番侍卫长方才离开,沐沉走在他身后一步三回头的朝紫垣殿中看,沈君心忽而一笑,“先生,你想对阿姐说什么?”   此刻风雪虽然变小,却还未停,二人走下台阶,抬眸一望只看到连绵宫阁之间一片皑皑的白,沐沉听见沈君心这问题不知为何没有回答,沈君心也不以为意,直朝着紫宸殿的方向走去,“先生不答也无碍,正好我有话对先生说,不过先去见见父王吧。”   沐沉眉头微蹙,不知为何适才见了商王眼下又要去见。   待二人入了紫宸殿门,沈君心走在前直直往商王所住的偏殿而去,偏殿之中依旧亮着灯火,好似知道沈君心会回来似得,沐沉跟在沈君心身后入了院门,而后一路朝着厅门而去,沐沉识趣的站在厅门口并未入内,却不想沈君心却幽幽道,“外面冷,先生进来等着吧。”   沐沉迟疑一瞬,进了屋子站定,沈君心再不管沐沉如何,直接朝内室而去。   甫一走入内室,便看见商王已褪了王袍只着了玉白中衣靠在床上,而詹氏站在床边正在喂商王吃药,见到沈君心来两人也不意外,只是詹氏放下药碗便走到沈君心身边来,将他的袖子往上一拉,这一拉,早前他受的那些伤便也是瞒不住了……   詹氏眼眶微红,叹了口气走到了床边,商王靠在床头也将沈君心手臂上的伤痕看了个清楚,眸光顿时一暗,儒雅至极的人面色也生出几分冷意,沈君心似乎想到了免不了这一遭,见这二人色变只好无奈一笑,只是面上笑意却是一片明朗,他上前两步掀袍跪在商王床边,磕一个头道,“多谢父王和母亲成全,如今阿姐留下,君儿再无他愿。”   见他跪地,詹氏和商王对视一眼眸色都是一片深凝,商王看了他半晌才一叹,“君儿,洛阳候已和秦王大婚,你和她只能是姐弟之情。”   沈君心笑容一盛,“那有什么关系,反正阿姐现在在我身边,我不在乎到底是哪种情分!”   商王浅吸口气,“君儿,洛阳候已成了你的弱点,她会让你阵脚大乱。”   沈君心笑意稍淡,面色肃整起来,“君儿知道此番发兵十万是有些冒险,然而刘成武野心勃勃,非父王不能控制,若是不再此时铲除更待何时,此番十万大军出城,偏就留下了紫罗营,他亦会觉得这个机会绝好,哪怕他此番不反叛,我也会想法子让他反叛!”   商王看着沈君心的目光又怜又爱却又有几分担忧,“你发兵大秦的初衷乃是为了洛阳候,洛阳候因你之威胁才来了西楚,甫一来西楚又见你落入困境,她有怒发不得,还要费力救你,见你伤势惨重更对你生出怜惜,而后便会留在西楚,君儿,你对洛阳候用了计策,若被她知晓,她还会待你这般亲厚?她有朝一日若是离开西楚,你又会为了她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事?君儿,为父亦希望有人能在我走后助你一臂之力,可你若当真拿洛阳候最为亲近之人,便不可过贪过执,否则你会为你自己所困。”   沈君心闻言只得苦笑,“我若是不用点计策,阿姐的性子只怕不会留在西楚,她若是知道大可怪我,反正她说话要算话,父王,你放心,我既然接了您的位子,便不会拿浮屠百姓玩笑,就好比此番我是有把握除了刘成武才会如此,阿姐重情重义心有沟壑,她能教我许多东西,这世上我亦只信任她,父王放心,我知道如何待阿姐,无论如何,我绝不伤害她,而且我相信,她亦不会轻易离开我,更不会害我!”   沈君心说的万分笃定,商王和詹氏只能叹着气沉默,见商王不语,詹氏上前一步将他拉了起来,语气平静中又透着心疼,“伤势如何了?听到你被关进去的消息,我和你父王担心坏了,往后万万不可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那刘成武下手没个轻重!”   沈君心咧嘴一笑,“无碍无碍,阿姐用了最好的药,现在已经没事了!”   詹氏闻言又是微微一叹,听着他这一句一句的“阿姐”似乎是拿他没办法了,沈君心见两人这般不由摸了摸鼻子苦笑,“父王和母亲不必担心,阿姐与我而言是亲人是师父亦是我仰慕之人,我知道该如何做,父王身子不好,早就该歇下,都是君儿不孝。”   商王摇摇头,双眸微眯又想到了适才见过的人,不由点头道,“为父信你,亦信你相信之人,只是……算了,时辰的确晚了,你早些歇着去吧。”   沈君心悻悻一笑,拱手告退,“那君儿明日再来请安。”   话语落定,沈君心便转身走了出去,甫一走出内室便看到站在外室里头沐沉煞白的面色,沈君心对他弯了弯唇,示意出去说话,沐沉打开外室之门,二人一同走了出去。   一路上再无旁人,沈君心看了沐沉一眼笑道,“你做了帮凶!”   沐沉唇角几动,却说不出话来,面色一时纠结至极。   沈君心又笑,“阿姐说你沉稳,可你也太沉稳了些,放心,我是开玩笑的,你对阿姐忠心耿耿我是知道的,此番我的确使了几分手段,可也并未伤害阿姐一分一毫,阿姐已经答应留下了,沐先生是否也想好去留了?”   沐沉皱着眉头不语,沈君心也不在意,“先生可以再想想,我等先生的消息便是。”   沐沉深吸了口气,下意识转头朝紫垣殿的方向看了一眼,“世子对主子是……”   沈君心闻言面上的笑意淡去,忽的眯了双眸,“你说阿姐对我是什么呢?”   “姐弟之情。”   沐沉答的斩钉截铁。   沈君心便也点头,“阿姐对我是什么我便对阿姐是什么。”   沐沉唇角几动,不知该说什么了,沈君心察觉到沐沉的沉默失笑,“先生可是觉得我这心思太过诡诈了?可是怀疑我会对阿姐不利了?”   沐沉无法不答,便道,“此番撇开主子不谈,世子以此计杀紫罗营倒是叫人大开眼界,想必世子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只是苦了不知情的人。”   夜色已沉,整个上阳宫都陷入了寂静,廊道之上空旷无比,只有沐沉略带寒凉的声音落在风雪之间,沈君心扯了扯衣领,语声也侵染了雪夜的寒意,“先生曾经教过我,说上位之人需得有胆魄有狠心,我亦这样想。”   沐沉闻言有片刻的怔愣,沈君心是无论学什么都学的极快的那种人,武功心法经纶歌赋无须说,便是人心诡诈阴谋算计都能很快便融会贯通,全然没有一般少年郎的胆怯和懦弱,沐沉凝眸片刻,忽然沉沉的开了口,“主子此番离开大秦虽是利落,可主子心里最放不下便是秦王,这一路来郁结于心日日咳血,主子一生波折坎坷非世子能想象,主子眼下在乎之人极少,可但凡在乎的便不会坐视不理,这一点世子想来是知道的,正因如此,还请世子莫要一而再再而三利用主子的心软,主子承担太多,亦吃了太多苦。”   沐沉越说语声愈发悲切,竟让沈君心心底骤然间涌出了巨大的愧疚来,他脚步一顿,定了定神方才道,“我只会拿世上最好的给阿姐!” ☆、009有夫之妇,处子之身?!   风雪呼号,箭影重重!   高大挺直的白桦林里忽然亮起了刺目的火把!   四面八方被堵,一人一马从雪原上轻蹄而出!   玄醺相间的广袖喜服着身,火光将那张刀削斧刻的脸映的分明,苍穹深海一般的眸子里尽是化不开的深情,薄唇轻抿,他一步步至她身前朝她伸出手来——   “阿姀,我来接你。”   温柔的语声响雷一般轰然入耳,沈苏姀身子一颤醒了过来!   双眸晕着两分水汽大睁着,沈苏姀心头好似被一把钝刀割磨似得发疼,外头早已经天光大亮,沈苏姀浑身僵直的怔愣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浅浅的呼出口气,又将眸子紧紧地闭了上,不知过了多久,床帐之外忽然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沈苏姀眉头微蹙,再睁眸之时眼底已是一片平静,定了定神才出声问,“是香词?”   “主子,正是奴婢。”   说话间香词已经知道沈苏姀醒了,当即便走到了床边将床帐掀了开,沈苏姀面色平静的坐直了身子,忍不住的轻咳了几声,除却面色有些难看之外,她沉静的面容之上分毫看不出旁的情绪,下地更衣,沈苏姀随口问她,“何时到的?”   香词面色一恭,“奴婢来时主子刚睡着。”   沈苏姀点了点头,香词又道,“主子,沐萧在外头等着,要见您。”   沈苏姀眸色一凝,当即加快了洗漱的速度,一边又语声平静道,“我已打算暂时留在西楚,此处是你我往后的居所,稍后他们几个都会入宫来。”   这算是一句告知,香词一怔之下便点了头。   沈苏姀更衣洗漱之后便到了外室,果不其然看到沐萧面色有几分疲累的站在外头,昨夜被沈君心留下的那两个侍婢正在一旁候着,十分安静乖顺的样子,见沈苏姀出来赶忙行礼,却又因为不知道沈苏姀的身份不知如何称呼,沈苏姀眉心微蹙,挥了挥手令二人退下,而后看了沐萧一眼朝一旁的暖阁走去,“过来说话。”   虽然此处乃是世子殿,可布局却是和伽南馆之中的布局分外相似,这殿后亦有一汪幽湖,这殿中亦配着临水的水榭,只是眼下乃是冬日,湖面早已被一片皑皑素雪覆盖,沈苏姀自然将这些细节看在了眼底,直直带着沐萧入了暖阁,窗外风雪已停,只剩下了一片连绵起伏的飞梁斗拱,沈苏姀安身落座,香词这才命人传早膳!   “早间世子来过一次,只是主子还未醒他便又回了紫宸殿,这些早膳亦是世子吩咐照着主子从前的口味做的,主子应当会喜欢。”   香词语声平静的说着,沈苏姀扫了一眼案上的膳食面上的冷凝少了两分,看了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沐萧一眼道,“一起用吧。”   沐萧连忙摆手,“属下早先已经用过了,主子无需管属下。”   沐萧来的早,且又是这幅疲惫模样,一眼看去便知道是一夜未眠,沈苏姀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当即速度极快的用膳,似乎胃口不佳,沈苏姀只用了些粥品便命香词将早膳撤了下去,待香词沏上新茶才示意自己对面,“先坐下吧。”   沐萧闻言犹疑一瞬,坐到了沈苏姀对面,沈苏姀沉吟一瞬道,“我决定暂时留在西楚,你和沐沉二人可效力在商王麾下,你们年纪尚轻,往后还可以干出一番事业来,沐氏只有你二人,我亦不想让你们断了传承,在大秦处处受制,在西楚却不会,这话我既然说出来,你们就无需考虑苏氏,只管安心留下。”   沐萧眼底有几分浅淡的错愕,却又好似已经想到了她会留下似得,沈苏姀说完了这些面上才带上了柔和的笑意,“浮屠的处境并不好,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你们借此可做出一番事业来,只是为人臣子诸多规矩你们也是知道的,利弊你们定然能自己权衡,我只觉得眼下这条路与你们而言再好不过了,若你们实在不愿我亦支持你们离开。”   沐萧的面色有几分犹疑,正要再说什么,外头却传来人声。   没多时香词进来道,“主子,沐沉先生来了。”   沈苏姀眸光一亮,“快请。”   香词点头转身而出,沈苏姀不由感叹,“你们兄弟二人倒是心有灵犀。”   沐沉应声而入,看到沐萧在此也不意外,显然早知他来了,只对着沈苏姀恭敬一礼,沈苏姀笑着挥手,“坐吧,我正和沐萧说让你们二人留在商王麾下效命的事。”   沐沉虽然知道沈苏姀留在西楚的决定,却还未和她细说过,闻言便皱眉看着沈苏姀道,“主子为何忽然决定留在西楚了?”   沈苏姀闻声一叹,“当初决定回岭南也是因为岭南还算有我们的基业在,虽然如此我也不曾打算一直留在岭南,只要不是大秦,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稍稍一顿又道,“世子和我的关系你们是知道的,我和他虽然并无血缘,可眼下也算得上是我的一个亲人,我相信他对我并无恶意,他想要我留下,我亦对他眼下的处境有些不放心,虽然他比我想象之中厉害的多,再加上留在西楚对于你们而言也都是利大于弊,我便做了这个决定,此番我们同行之人,凌霄和四姐我自有安排,华庭是一定会回去大秦的,孟先生和小谢也都是自由来去之人,最让我放不下心的便是你们两个。”   沐沉和沐萧相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几分沉凝,末了还是沐沉问道,“主子打算以何种身份留在西楚?沐氏可以重建,苏阀亦可以,虽然世子待主子十分之好,可……”   沈苏姀双眸微眯,表情有些冷凝的摇了摇头,“苏阀已灭,哪怕再建亦非从前的苏阀了,况且我即便会帮世子,却并不打算在西楚过多的涉足政治权利,我已让诗诗回岭南,稍后岭南苏氏的生意便会向西楚扩展,或许——我能做一个好商人。”   沈苏姀说着面上便带起了淡泊的笑意,那笑容有些飘渺,让沈苏姀冷凝的面容之上生出几分看透世事的苍凉之感,沐沉和沐萧看的心头一酸,沉沉不能言,同样都是年少英杰战场狂杀出来的,他们二人心底抱负未灭,沈苏姀是他们的主子,她的心底又怎么会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只是因为早前的经历和被那仇恨压制的太久这才生了远离是非之心罢了,沐萧和沐沉对沈苏姀的心境有几分明白,却更知道还有一个人压在沈苏姀的心头,此番她雷霆手段离了大秦离了那人,恐怕已经是哀默大于心死了……   沈苏姀看他二人面色难看不由失笑,“你们不必露出这幅表情,这几日我身子不适,可不想再操太多的心,你们就听我的留在商王此处吧。”   微微一顿,沈苏姀又语声沉沉道,“至于从前的事,都忘了吧!”   沈苏姀话已至此,无非是不想让沐萧和沐沉自己主动答应显得他们好似背叛了苏阀一般,这最后一句,却是在说大秦诸事都已做了了断……   兄弟二人相视一眼,齐齐起身对着沈苏姀撩袍便跪,沐萧看了沐沉一眼,沐沉便沉着眸色道,“主子为属下二人着想属下感激不尽,属下二人虽投西楚,却只会认君不认主。”   沐沉二人哪怕会留在西楚建立功业,可对沈君心只是君臣之谊,对沈苏姀却仍然是主仆,就好比从前在大秦一般,享大秦的俸禄受大秦的官位护卫大秦的国土百姓,可心底最为敬服的却是苏阀,沈苏姀看着兄弟二人笃定的眸色唇角一弯,“不论如何,留下来便好,去找世子吧,世子或许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厚待与你们,可你们也不得丢了我的脸面!”   这话略有激将,沐沉和沐萧闻言眸色当即一亮,周身意气一出,好似回到了八年前一般,“请主子放心,属下二人定然不会叫主子失望!”   沈苏姀满意的点点头,沐沉二人便起了身,本是转身出去,却不想沐萧走了几步却又脚步一顿,沈苏姀见状皱眉,“还有什么事?”   沐萧俊朗的面容上眉头轻皱,道,“主子,有一件事有些奇怪,此番我奉命去调军,可还未走到边境便发现了大军回程的迹象,我问了那钱将军,那人说是几日不曾接到世子手书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才回来,可十万大军无王令自归怎么想怎么都有些不妥。”   此番调军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快,却原来是沐萧走到一半便碰到了原就打算回浮屠的十万大军,沐萧话语落定,沐沉的眸色已经有些沉暗,面上闪过几分犹豫,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然而他还未开口沈苏姀已经轻笑出声。   沈苏姀面上毫无异色,一双眸子只带着几分叹然的看向了窗外的雪景,“你们的这位世子爷可不是你们想象之中的那般简单,当初我看到信之时只觉得是他小孩儿心性闹出了这一场事端,可那日我发现紫罗营的异状之时已经将他设下的这个局看了个明白,他发兵十万可不光是为了威胁我来君临,他要对付的本就是有反叛之心的刘成武,这一次调兵出君临本就是为了给刘成武一个机会罢了,至于威胁我,不过是他计划之中的一部分。”   沈苏姀语声平静的说出这话,沐沉早就知情不觉意外,沐萧眼底却染上了怒意,“这……世子竟然原本就……那他后来岂非都是为了让您心软,主子,您既然知道……”   既然知道,怎么还答应留下来呢?   沈苏姀看着那雪景的目光有些深幽,默了默才道,“剑走偏锋以己为饵,他的确对我用了计策不假,可还算在我的忍受范围之内,他该受些教训,不过这教训他也受过了,反倒是叫我知道他是真心想让我留在西楚,留在西楚诸般便利,我总不能得了好处还卖乖,夜氏族人天赋异禀,倘若我所料不差,他往后会是一位好君主,与你们而言是好事。因我拿他当自己的亲人,所以可纵容一二,往后再犯,定不轻饶。”   微微一顿,沈苏姀语气淡淡,“沐沉,你将他教的很好。”   这话并无苛责之意,可沐沉还是面色微白的恭了身子,唇角几动,那般木讷之人此刻的语气竟然有些委屈,“属下可不敢教世子对主子用计策,离开西楚之时世子并未言明发兵之事,只说近来会有一件大事可能惹主子生气,到时候把信给主子就是了。”   沈苏姀失笑,结果那信让她气上加气……   沈苏姀摇头看了沐沉一眼,“我并未怪你,你无需自责,为人臣子的道理不必我说,你们与我而言亦是亲人,若有朝一日你们君臣离析,我可只看孰对孰错。”   为臣之道无外乎忠义二字,沐沉和沐萧当然明白,沈苏姀不再多说,挥了挥手叫他们退下,待两人退出去,沈苏姀心中才稍稍一松,想着今日一早孟南柯等人会被接进宫便想让香词出去探问探问被安排在何处,可她还未出声,却有一人来访。   詹氏身披一件雪白狐裘,里头依然是一身素色衣裙,面上带着和善的笑意,进门挥退了众人便对沈苏姀行礼,“给侯爷请安——”   沈苏姀抬手一扶,并未让她蹲下身子,“夫人此礼沈苏姀当不得,已无什么洛阳候了。”   詹氏闻言站起身来,看了沈苏姀一眼方才随她落坐在窗前榻上,二人坐定,沈苏姀含笑为詹氏倒茶,詹氏见状悠悠道,“不是洛阳候,那是否是秦王妃呢?”   沈苏姀倒茶的动作猛地一顿,堪堪洒出几星茶水在案几之上,面上的冷凝之色一重,笑意当即淡了下去,一息之后,她继续用万分优雅的动作斟茶,詹氏见状不由得一叹,“看来侯爷心中根本不曾放下,如此日久积郁,必定会损伤心脉。”   沈苏姀为二人倒好了茶并未言语,只将略显深幽的眸色落在詹氏身上,詹氏见状一时苦笑,“侯爷莫要误会,妾身过来并无恶意,只是想请侯爷安心留在西楚,侯爷心有沟壑,妾身更不敢期望侯爷能助君儿成就功业,只是君儿心中十分看重侯爷,侯爷在,君儿便能安心,都说夜氏族人心智早成城府万钧,可他到底也只有十二岁。”   沈苏姀面不改色,当她想掩下自己的情绪,便就能让旁人看不出什么来,稍稍一顿,她只语声淡淡的开口,“我既然说了留下,便不会置他与不顾。”   詹氏听着此话却是摇了摇头,“侯爷可想过在西楚成家?”   眼瞳微缩,几乎是一瞬间沈苏姀周身的气势便冷了几分,她眸光如悬剑一般落在詹氏面上,冷笑一声,“夫人莫要忘了,我已是有夫之妇。”   詹氏笑意愈苦,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却有些怜惜,“侯爷年纪尚轻,既然决定离开大秦,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了断干净,瞧侯爷面色方知侯爷这些日子过得极其辛苦,侯爷莫不是想就此下去直到油尽灯枯药石枉灵?既然侯爷决定留在西楚,便有无限的可能,重新成家当然也可,当然,妾身的确存着私心,因女儿家成家之后方才能心性更为稳定些,妾身只是想让君儿往后能一直安心些,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侯爷见谅。”   这话语还算诚恳,可詹氏触到了沈苏姀的逆鳞,她周身的冷意并未消退半分,詹氏见状便知沈苏姀心意已决,不由叹声道,“既然侯爷之心已绝,便当妾身不曾说过适才之语。”   见沈苏姀眸光依旧冷凝,詹氏只好苦笑着摇头,“今日之语是妾身思前想后才决定来问一问,侯爷和秦王情意甚笃妾身早就知道,只是侯爷此番走的决绝,再看侯爷至今尚是完身方才起了这份心思,妾身觉得侯爷心性非同常人,亦不愿侯爷就此蹉跎……”   詹氏面带歉意的说着话,却不想沈苏姀面上冷凝忽然一散,继而在眼底生出了疑窦之色,詹氏有些莫名,一时不知自己何处说的不妥,那完身之语虽然私密,可詹氏也是女儿家,亦并非有意隐瞒自己心中所想便直言直语了。   却见沈苏姀眯着眸子问,“完身?”   詹氏眉头一皱,只怕沈苏姀以为她用了旁的法子得知此事,当即解释道,“侯爷莫要误会,妾身只是会看骨相罢了,侯爷眉清目秀骨相清奇实乃处子之象……”   ------题外话------   手机发文。 ☆、010 纵我不往,其心悠悠!   詹氏眉头一皱,只怕沈苏姀以为她用了旁的法子得知此事,当即解释道,“侯爷莫要误会,妾身只是会看骨相罢了,侯爷眉清目秀骨相清奇实乃处子之相……”   詹氏心知沈苏姀绝非外表看起来的这样简单,有些忐忑的说完此话,迎接她的却是长久的沉默,沈苏姀面色静然,唯有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紧紧眯着,叫人窥探不出她真正的情绪,詹氏眼底闪过两分不解,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沈苏姀却又回了神,握着茶盏的指节有些发紧,语声却分外平静,“即便离开大秦,嬴纵也仍是我夫君,此生我只嫁他一人。”   詹氏虽也会些巫咒测算之术,却不知沈苏姀真实身份为何,更连沈苏姀到底为何离开大秦离开嬴纵都不知,正因为不知,心中才愈发不安,此刻听到沈苏姀如此不容置疑的话更明白哪怕已经离开大秦她心中也只有嬴纵一人,詹氏心中有些动容,却是更为忐忑了。   詹氏的表情变化沈苏姀看在眼底,虽然年纪比不得詹氏,可沈苏姀察言观色的本事却并不弱,打眼一扫沈苏姀已看出了詹氏的担忧,眼底闪过两分幽光,语声亦清冷起来,“夫人和王爷心中的担忧苏姀能想到几分,亦万分理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夫人和王爷倘若觉得苏姀留在西楚乃是有所图谋,那苏姀大可即刻离开西楚。”   詹氏面色一变,连忙肃容,“侯爷言重了,妾身只是……”   语气有些艰涩,詹氏看了沈苏姀一眼方才道,“妾身并非是怀疑侯爷有何图谋,只是私心想让侯爷安心留在西楚,侯爷对妾身和君儿有大恩,妾身恐怕比君儿还想让侯爷留下,又岂能用别的心思,适才的话侯爷只当做妾身未曾说过,还请侯爷宽容妾身做母亲之心。”   沈苏姀听着此话不置可否,詹氏便又扯出两分笑容来道,“适才之言都是妾身一时兴起,并非王爷之意,王爷让妾身今日来见侯爷却是为了另一桩事。”   对于商王沈苏姀颇有两分敬重,闻言眸色不由一肃,詹氏便看着沈苏姀语重心长道,“侯爷留在西楚乃是妾身和王爷之愿,君儿更待侯爷若亲姐,侯爷便也是自己人了,王室之中多有斗争,想必侯爷十分清楚,侯爷留在君儿身边,往后少不得会遇上些事情,王爷的意思是,侯爷在西楚应当有个合适的身份,也免得侯爷往后行事不便利。”   沈苏姀身份特殊,若只是个商人倒也罢了,偏生她和世子扯上了关系,自然是引人注目的所在,若是没个合理的身份必定容易惹麻烦,商王能为她考虑至此自然让沈苏姀动容,可沈苏姀也明白商王此举有安抚托孤之意,因而听闻此话不过眉头一凝并非立刻言语。   詹氏见状便继续道,“君儿和侯爷亲若姐弟,因而王爷想以侯爷此番救了世子又解了浮屠之危的事迹加封侯爷为上阳郡主,虽然是个虚衔,可有了这等身份侯爷往后便可少受些束缚,也算是王爷报答侯爷对我们几番相助之恩。”   上阳乃是商王王宫之号,乃是商王麾下最为尊贵的郡主封号,有了这一层身份,沈苏姀在浮屠城的地位仅次于沈君心,倘若得了此身份必定对她大有裨益,可得到的越多需要担着的责任就越多,此刻的沈苏姀只觉得心困力疲,这个封号与她而言并不轻。   见沈苏姀并未立刻答话詹氏眉头一皱,犹豫半刻方才接着道,“侯爷不愿意吗?”   沈苏姀思忖一瞬,“世子是何意?”   詹氏面上生出两分笑意,“君儿自然是希望侯爷接下这个封号的。”   稍稍一顿,詹氏又道,“听闻苏先生也要留在西楚,苏先生还有位兄弟也要留下,他们二人虽然效忠与商王,可到底也是侯爷的人,倘若侯爷身居高位,也是对他们的庇护。”   是庇护,更重要的是让沐沉和沐萧也安心的留在西楚。   一个身份,便能将他们主仆三人牢牢绑住了。   沈苏姀眸光微垂,并不愿深想这看似光鲜的表面之下到底掩藏着什么用心,事关王室事关权力生死,换做是她也会好好的权衡利弊,这并没有什么错。   沈苏姀沉思半晌方才开口,“郡主之位过高了。”   詹氏听出了沈苏姀话语之中的拒绝意味,正要开口,却有一人比她先出了声!   “再高的位子阿姐都当的!”   沈君心大步而来,一身白袍外头罩着一件玄色的披风,墨发玉冠,英姿勃发,沈苏姀和詹氏齐齐望过去,詹氏眸光爱怜,沈苏姀唇角也露出两分笑意来,便见沈君心在沈苏姀面前站定,语气不容置疑,“阿姐不必推辞,加封郡主的王令我已命人送出王宫了,眼下整个浮屠城的百姓都知道了,王令还会送往望京,不管朝中同意不同意,阿姐你现在已是上阳郡主!”   詹氏闻言眸色微亮,大抵是没想到沈君心如此雷厉风行,沈苏姀听着此话唇角的笑意却已淡了下来,沈君心看到沈苏姀的表情面露悻然,眼看沈苏姀不接话只好看着詹氏道,“母亲不必为此事费心了,母亲出来已久,不若先回紫宸殿照顾父王,让我和阿姐说。”   詹氏也看出了沈苏姀面上淡淡的不虞,本有些担心,可眼下的沈君心已非沈府那个未经历练的小少爷,她眼底忧色一闪而逝,当即站起了身来,朝沈苏姀欠身道,“侯爷,那妾身就先回紫宸殿了,告退——”   沈苏姀闻言当即站起身来,“夫人慢走。”   詹氏点点头,走了出去,见詹氏走出暖阁,沈苏姀方才重新落座,却不看沈君心,只为自己斟茶慢饮,沈君心面上的笑意有些悻然,轻咳一声凑到沈苏姀身边去,“阿姐生气了?我只是怕阿姐不愿意才先斩后奏的,不过一个郡主的封号罢了,阿姐为何不愿呢?”   沈苏姀喝茶不语,沈君心便又道,“浮屠虽小,可那些明争暗斗可一点儿都不少,阿姐的性子坚韧手段高明,我亦不会叫阿姐受委屈,可这世上何处不讲身份高低?我只是怕我看顾不周让阿姐在西楚受了别个的欺负……”   这语声满是委屈,那心意又叫人动容,沈苏姀喝茶的手一顿,转头看了沈君心一眼,便见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幽幽的看着她,沈苏姀一叹放下了茶盏,语声清冷,“你的心意我明白,我只是不喜旁人自以为是强加于我,这一次只是个上阳郡主的位份,下一次又是什么呢?”   说着话沈苏姀便轻咳了两声,面色一时有些发白,沈君心看的眉头紧皱,当即乖觉道,“我知道我知道,阿姐放心,再没有下一次了!”   见他如此,沈苏姀又觉有些好笑,面上冷色一柔道,“郡主就郡主吧,其实有没有这个位份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大碍,我留在西楚……只是想过几天安生日子。”   沈苏姀语气苍凉,再加上她发白的面色叫她整个人都显得死气沉沉满是哀颓,沈君心眼底闪过几分情绪,唇角扯出几分笑意来,却有些欲言又止,沈苏姀看他这模样眉头微皱,“你我之间有何话不能说?倘若真的不愿说,就不要在我面前做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   说到底沈苏姀和沈君心并没有血缘,因此二人之间信任最为重要。   沈君心闻言一阵苦笑,在沈苏姀对面坐下方才道,“我只是觉得阿姐变了,从前的阿姐不会露出这样一幅哀默心死无欲无求的模样,阿姐从来不是方外之人,可没有什么看透红尘的说法,阿姐如今这样子,是不是因为秦王?”   沈苏姀面色一暗,周身的气势有些冷了下来,这一路走来,谁都知道嬴纵是她的逆鳞,便是大而化之的谢无咎都是避着的,可就是这一会儿,先是詹氏再是沈君心,生生让她自己也装不下去了,心底有些发疼,昨夜那清晰的梦境忽然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见沈苏姀面色沉凝,沈君心犹豫一瞬方才深吸了口气道,“阿姐若要发火我亦受了,只是我就是看不得阿姐这幅自伤的模样,虽然不知阿姐为何离开,可阿姐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大秦,心中又何必还挂着秦王?我已收到消息,大秦前阵子出了乱子,昭武帝病危,大秦朝中正值立储争端之时,我猜秦王眼下恐怕正在寻思着怎么才能登上那九五之位呢,阿姐在我心中从来都是拿得起放得下之人,眼下这般分明就是……阿姐!”   沈君心语声切切的说着话,期间沈苏姀一直垂眸盯着身前的茶盏,沉凝的面容之上并无半分情绪,然而沈君心话刚说到一半,却见沈苏姀发白的唇角处忽然溢出一丝鲜红刺目的血色,心神一震,沈君心当即大呼一声,呼声刚落,便见沈苏姀双眸一闭就那般直直的侧倒了过去,沈君心双眸一红赶紧奔到了沈苏姀身边,便见沈苏姀唇角挂着一丝血迹晕了过去。   “阿姐!阿姐!”   “来人!宣御医——”   ·   “我尚未想过你待我全心全意,但有那么三四分真心我已知足了,幸而我从南境活着回来,也幸而你亦回来了,阿姀,往后再莫离了我……”   “阿姀,什么时候我们把该做的事情做了罢?”   “你我既有了夫妻之实,往后再出去的时候你便不可再胡说什么兄妹之词了,不过……那声哥哥却是能叫的,再喊一声我听听?”   “阿姀,你我都有夫妻之实了。”   “阿姀,我爱你,很爱。”   “阿姀,为我生个孩子吧。”   “阿姀,别骗我,别走……别离开我……”   “阿姀,我来接你……”   “阿姀,我只恨你不曾欠我,偏偏你不曾欠我,我连让你多顾惜一分的资格都没有……阿姀……阿姀……别走……阿姀……”   耳边是那熟悉的声音,素来冷冽低寒的语声此刻痛苦万分,沈苏姀的心似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疼的她气都喘不上来,迷蒙的灵台处渐渐涌进两分清明,沈苏姀只觉自己额上有一抹温度在移动,心头一动,她几乎就以为是他,这意识刚出,却有说话声响起。   “心病还须心药医,现在便是再好的药对她也无用!”   “你的意思是她治不好了?”   “光用药肯定是治不好的。”   “此话何意?”   “她的心结在何处,难道你不明白?”   “不过是个男人而已,我不信她放不下!”   “说的真是轻巧啊,你何不就这样看她死了算了!反正她早已经死过一次,重活一回,也不过是为了你苏阀的大仇罢了,从前她为了你苏阀的荣耀到死都顶着男儿身征战沙场,这辈子也只是为了你苏阀的大仇而活,她在你们眼中就只是个会杀人的物件,事事都要以苏阀为先事事都要以苏阀为重,从前替苏阀挣军功,现在为苏阀报大仇,她不需要感情不需要关怀稍稍为自己考虑一分就是不忠不义罪大恶极,现在害苏阀的权阀都倒台了昭武帝也成了个废人,她的性命在你眼中也就不值钱了!为了救你她在大婚那夜入宫刺杀带你出逃,这一路上你次次以死相逼,不就是逼着她把命也给苏阀吗?你轻贱自己的性命,又何苦一次次逼她,你受的苦多,她又何曾好过,万箭穿心的滋味你要尝尝吗?呵,枉她喊你一声四姐!”   内室安静的厉害,孟南柯深沉的话语都入了沈苏姀的耳,她听得清楚,却睁不开眼睛也动不了,只是因他那话心中忽然涌上了一股子难言的酸楚。   “你不必露出这幅表情,我早前也指责过她,可到了如今却是有些后悔,往事不可变,现在说这些都没意思了,无论如何,她已经按照我们大家的期望做了,我们谁都不能再苛责她,废了昭武帝又离开了大秦,苏阀之仇便已有了断,哪怕她再回去和嬴纵团聚我亦无话好说,至于你,你若连她这最后一点念想都阻止,那好,我这里有一种药名叫‘忘机’,你喂她吃下,她便能将嬴纵彻彻底底忘了,这药对人并无损伤,只是她不仅会忘记嬴纵,还会忘记苏阀,连她自己姓甚名谁也忘记,不过也无妨,她本就是你苏阀的傀儡不是吗?!”   室内有两人,一人是孟南柯,另一人却是多日将养着的苏瑾,苏瑾路上得知昭武帝未死便几次求死,一心只想要了昭武帝的性命,后来被凌霄以迷药迷倒才作罢,沈苏姀听得出她的声音,却不知她怎地在这里,孟南柯的语气并不好,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他为人素来温和极少会说这样重的话,沈苏姀心知他是为了她好,心中不由更为叹然。   沈苏姀意识朦胧之间本以为孟南柯说到这里就结束了,却不想他只是停留了几息的功夫又道,“说起来我真是可怜她,只因姓了苏便要遭这些罪,从生到死竟也不曾为自己活过一遭,算起来你比她好,至少从前在苏府之中你有那么十多年的好日子可过,真是叫人诧异她那时候小小年纪是怎么抗下那刀口舔血的日子,从前她心中只有复仇,后来有了嬴纵,眼下大仇已报,又生生断了和嬴纵的关联,她那颗心恐怕已经没了旁的念想,照她这样日日咳血下去,估摸着也就只有半年好活了,这最后半年,也算得上是一段安生日子,你若是不和凌霄走,那这半年便留在浮屠送她一程吧,你陪着她,她死的也舒服些。”   沈苏姀听着这话只得苦笑,这一句一句的带着刺儿岂不是他故意的,她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这样言语,话音落定,便听到一道脚步声越来越远,想来是孟南柯甩袖而出了,沈苏姀心中不由有些担心,这会子苏瑾都未说话,莫不是被孟南柯言语气着了?   “哎……”   心中正有些担忧,却听到一声轻叹,不消片刻,又有一道温度落在了额头之上,轻轻柔柔的绢帕来回游曳,似乎是在为自己拭汗,沈苏姀心头一软,挣扎一瞬想要开口说话,却不想挣得心口一疼,还未出声人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夜凉如水,沈苏姀再睁开眸子的时候一转头便看到了外头黑沉沉的夜色,内室之中亮着昏灯,寂静一片并无旁人,此刻的她已经完全清醒,可看着外面泼墨一般的夜色却有些发怔,她并没有忘记白日里詹氏所言,詹氏说她是仍是处子之相,可她分明已经嬴纵……   眼底闪过两分疑窦,沈苏姀脑海之中忽然回忆起了那仅有的两次情形,想到此心头便是一悸,心中却更为酸楚,沈苏姀深吸口气,忽然想到了大婚之前的时日,哪怕嬴纵口口声声说他们已有了夫妻之实,可他却从不轻易碰她,甚至连她的主动都不买账,若她和他根本就不是她想的那样,若他用了旁的法子撩拨她,若他只是哄她……   沈苏姀心头一疼,再度闭上了眸子。   他对她的欲望她看的清楚分明,可他为何哄她呢?   想来想去,沈苏姀只想到了一个可能,说已有了夫妻之实不过是想安了她的心,又并未真的碰她却是因为怜惜她,性子再霸道,却还是想等有了夫妻的名分再说。   沈苏姀只觉自己的心脏一阵阵猛缩,疼的她呼吸都有些发紧,不由自主便攥紧了身下的被单大口大口的喘起了气来……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香词刚走进来便看到沈苏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眉头紧皱,面上汗意盈盈,容色更是青白的吓人,或许是疼痛难忍,锦被之下的身子僵直的轻颤,像一尾濒死的鱼,香词面色大变,转头便朝外室喊,“孟先生!孟先生!您快进来看看!主子不好了!”   话音落下,一道脚步声当即响了起来,不出片刻床边又多了一人,沈苏姀缓了一瞬,睁开眼便瞧见孟南柯站在床边看着她,见她睁眸也不言语,抬手便搭在了她的腕子上,沈苏姀眸光还有两分迷蒙,孟南柯和香词只以为她意识还是不清便未同她说话,却不想沈苏姀看了看她二人却是一笑,“你们不必紧张,我没事。”   “主子,您醒了?”   香词面上一喜,抬手便为她拭汗,孟南柯凝神看她片刻才呼出口气,“是真的醒了,你这丫头也实在吓人,我还以为她怎么了……”   香词皱眉,“主子适才很是难受的样子,先生确定主子无大碍了?”   孟南柯眸色深深的看沈苏姀一眼,“有没有大碍还说不好,你先去把药端来吧。”   香词连忙应一声,转身出去了,沈苏姀动了动躺的发软的身子,对上孟南柯担忧的眸子苦笑起来,“我可不觉得我只能活半年,你那话吓四姐还成,却骗不了我。”   孟南柯眉头一扬便知她是听见早前他说的话了,摇头一叹便在床边矮凳上落座,肃容道,“你若是天天都如今日这般吐血,莫说是半年,便是四个月都难坚持,就算不死,也是个形容枯槁经不起病痛的病秧子,小苏,你为了他……”   似乎想起不当在沈苏姀面前提起嬴纵,孟南柯猛地收了话头,沈苏姀听闻此话苦笑一瞬,而后便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叹口气道,“行医之人讲七情内伤,你当明白我有今日并非只是因为嬴纵,师兄,今日多谢你,我知道你是为了宽慰我们姐妹。”   孟南柯摇摇头,“可我的宽慰大抵起不到什么作用。”   沈苏姀失笑,“怎么会,我打算至少要再活个把年头,你们都知道了吧,商王因我救驾有功封我做了个上阳郡主,我应下了,好歹是个郡主的位子,我岂能轻易辜负。”   孟南柯被沈苏姀这玩笑般的话说的哭笑不得,沈苏姀便朝外看了看道,“沈君心那小子去了何处?那一夜入宫之时他故意在钱将军面前替我立威,我还没想到会有这个郡主之封,眼下想来,倒是他早就计划好了的。”   孟南柯眉头微抬,“他心知自己犯了错,早前守了你半日才走的,似乎是前朝出了什么事,估摸着是刘成武的乱子还有后续。”   沈苏姀点点头,眸光忽的悠远,“其实他也没做什么。”   孟南柯闻言便有些疑惑,因为谁也不知道沈君心做了什么就让沈苏姀吐了血,见他不解,沈苏姀便轻飘飘道,“他只是说让我忘了嬴纵……”   眸光一沉,孟南柯当即就要开口,沈苏姀却将手一抬,“你无需劝我想开些,如你所言,我这两辈子没怎么为自己活过,对旁的事我可以拿得起放得下,唯独这一件我愿意纵容自己不放下,你放心,我不会轻贱自己的小命。”   孟南柯无奈,“你……事已至此,我自然信你。”   话音刚落,外头响起香词的声音,“主子,苏姑娘来了。”   和孟南柯对视一眼,沈苏姀面容一肃坐直了身子,“快请——”   话音落定,走进内室的只有一人,苏瑾着一身浅碧色交颈宫裙,手上端着一碗黑沉沉的汤药步履徐徐的进了屋子,墨发如瀑,黛眉星眸,褪去了火红色衣裙和明艳的妆容,此刻的苏瑾不是南煜女帝更不是苏娴,沈苏姀看着越走越近的苏瑾,只觉恍惚间又看到了从前辛夷花树下专心作画的四姐姐,她下意识向前倾了倾身子,轻唤一声,“四姐姐。”   苏瑾容色淡淡,闻言只点头并未言语,虽已相认,可两人还未在这般平和的氛围之中说过话,见苏瑾进来,孟南柯便站起身来道,“你们慢慢聊,我去看看二公主。”   沈苏姀点点头孟南柯便走了出去,苏瑾端着药碗在孟南柯坐的矮凳之上落座,而后将药碗吹了吹递到了沈苏姀面前,“喝药吧。”   虽然褪去了妆容裙裳,可眉眼之间的气势却还是清傲迫人,这模样又和从前的苏瑾不同,沈苏姀接过药碗,袅袅的雾气隔在姐妹二人之间,好似一道面纱似得让彼此都掩下了最本真的情绪,唯独沈苏姀的脸依旧惨白渗人,沈苏姀闻着苦苦的药味一时间不知说什么,苏瑾亦没有说话的打算,沈苏姀默然一瞬,只得低头喝药。   刚喝了一口,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来,正要再喝第二口,苏瑾的手却忽然伸到了沈苏姀眼前,抬眸一看,却见苏瑾掌心躺着几颗乌梅干,沈苏姀一怔,眼眶立时红了,愣了几息方才伸手去拿那乌梅干,将乌梅干含在口中,沈苏姀一时不敢看苏瑾的容色,只深吸口气继续喝药,只是喝着喝着终是忍不住湿了眼角。   苏瑾也觉鼻头发酸,深吸了口气再开口之时语声已是一片清冽好听,“哭什么?”   沈苏姀喝药的动作一顿,捧着药碗怔然不能言,苏瑾看她这模样摇头一叹,“怪倒是日日吐血如此没用,你这性子,在外人面前厉害至极,到了自家人眼前便绷不住了。”   沈苏姀豁然抬眸,便见苏瑾看着她的目光清亮而温和,沈苏姀心头微松,心底的沉闷感散去不少,她心底一直对苏瑾存着愧疚之心,更觉得苏瑾恐怕不会原谅她和嬴纵相恋婚嫁之事,眼下见她心平气和与她说话方才放下了心来。   四目相对,姐妹二人眼底都有几分温情流淌,适才淡淡的疏离冷然散去不少,苏瑾唇角的笑意缓缓扩大,忽然道,“我打算和凌霄去楼兰。”   笑意一滞,沈苏姀猛地做直了身子,断然道,“不可!”   苏瑾眼底闪过两分兴味,“为何?”   沈苏姀面上生出着急,转手便将未喝完的药放在了一旁,看着苏瑾切切道,“楼兰眼下正是大乱之时,你一个弱女子跟着去了又能如何?我早就和凌霄说过,等他坐稳了楼兰少主之位再来接你,眼下浮屠暂算安全,你又何必现在就跟去!”   这话语之中关切明显,苏瑾眼底温暖更甚,看了看沈苏姀着急的模样一笑,问她,“虽然瞧着你现在的模样还有些不习惯,可你当真是我的彧儿,你这着急的样子和从前无二。”   沈苏姀一滞,不知她怎地忽然如此说,稍作停顿,苏瑾忽然又问,“彧儿,你希望我好好活着吗?希望我往后过得好吗?”   沈苏姀想也不想就点头,身子往前一倾一把抓住了苏瑾的手,“四姐姐不过二十有五,还有大把的时光好活,自然要好好活着,嬴渊已被我断了手臂挑断了脚筋,俨然是废人一个,他受了那样的重伤,哪里还能承受住用巫术解金蚕蛊,既然蛊会留在他身上,便会让他受尽折磨,这样岂不是比要了他的性命更好?!”   沈苏姀双眸含着泪光,攥着苏瑾的手更是使上了大力,让一直装作轻松模样的苏瑾也眼眶微红,叹了口气苏瑾方才拍着她的手道,“早前是我过于执拗了,今日听了孟先生几句话我才想明白,彧儿,眼下咱们苏氏只剩下你我二人,虽然嬴渊未死,虽然嬴氏还有族人尚在,可咱们也算报了大仇了对不对?”   这话本就是沈苏姀要说的,却不想被苏瑾说出了口,她怔愣一瞬方才点了点头,却又怕苏瑾又生出别的什么年头,眼底还是一层深深的担忧。   苏瑾一笑,又道,“既然大仇已报,我这几年也不算白白受苦了,我心里一直都被仇恨占着,一度失了本心,若非是凌霄,我要么身首异处要么就恶事做尽不配为苏氏之人,凌霄心中有我,我亦是爱着他的,可我从前总觉得我这副破败残身已不值他那般待我……”   听着这话沈苏姀眸色一暗便要说话,苏瑾却拍了拍她的手阻了她,继续道,“我从前是那般想,眼下已不是了,从前我还想着报了大仇便解脱了自己,眼下也改了想法,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苏阀遭难,却还有你我姐妹二人活在世上,这是上天的恩赐,既然有了这恩赐,我们又岂能辜负天意?我要随凌霄去楼兰并非是一时冲动,因我想把握住他,他待我那样好,在他最难的时候我岂能不陪他同甘共苦?我已不是从前那个只会吟诗作画的四小姐了,我去楼兰,定能助他一臂之力!平乱安邦,我也想试试我的彧儿从前做过的事!”   这话若放在从前的苏阀四小姐身上定然说不出,放在瑾妃身上更是不可思议,可眼前这真真实实的苏瑾却说了出来,沈苏姀心中震动,双眸一亮,死气沉沉的面上都生出了微光,唇角几动,却激动的说不出话。   苏瑾见状一笑,又道,“彧儿,我深知你的手段心性,你不当只是浑浑噩噩从今往后因着一份情殇心伤哀默荒废余生的人,连我都不再一心求死,你又怎能叫我失望?我们姐妹二人不妨做个约定,苏阀之事就此揭过,我们都做了各自该做的,剩下的日子都为自己活好不好?从现在开始,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四姐姐……”   沈苏姀喉咙发梗,眼底泪光盈盈,心头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胸肺之间忽然变得充盈而有气力,看着苏瑾面上真诚怜惜的笑意,忍不住扑到了她怀中去,苏瑾笑着拥住她的肩膀,语声前所未有的放松自在,“彧儿,心病还须心药医,你心中有两块心病,苏阀这一块我已为你解了,剩下的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沈苏姀闻言一怔,从苏瑾怀中退了出来,苏瑾仍然笑看着她,抚了抚她眼角的泪痕道,“早前我还未想通,心胸狭隘自私至极,眼下却有些明白,凌霄之于我好比秦王之于你,秦王与旧事无关,若是秦王再站在我面前,我不会取了他的性命。”   沈苏姀回过神来,眸光却有些飘渺苦涩,“天意所定,我和他并无累世缘分。”   苏瑾笑开来,“天意并非一成不变,有时候人定也能胜天。”   话音落下,见沈苏姀仍有些发怔苏瑾眼底也含了两分心疼,“我知道,你和秦王比我和凌霄要复杂的多,早前我一直拘泥与复仇,从未考虑过凌霄,哪怕是在今日早晨我也没想过要随他去楼兰,可就在今日下午却忽然想通了,从前我的性子墨守成规多些,经历了这许多才有了这样的果决和胆魄,复仇之时我义无返顾,为着凌霄我亦打算义无返顾,彧儿,你既然已决定留在西楚,我便不会阻你,你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我这做姐姐的如今也不能为你做什么,也只能叫你知道,除了复仇,我们还有旁的事要做!”   苏瑾的变化不可谓不快,在来西楚的路上还几番求死,今日却是她在开解沈苏姀,如她所言,这一切都是因为沈苏姀,若非孟南柯几言刺激,她或许还是不能释然,而她的这份释然,自然也是为了这个比她更为辛苦的妹妹,沈苏姀心上压着两个人,一个是她这个亲姐姐,另一个便是嬴纵,唯有她这个姐姐释然,沈苏姀对嬴纵的心病才有了好的可能性,不难想象,若是苏瑾一直以死相逼,沈苏姀恐怕会连想一想嬴纵都觉得罪大恶极!而她也想先沈苏姀一步释然,因她明白,眼下没有谁能比她更能给沈苏姀力量!   沈苏姀唇角紧抿的看着苏瑾,面上笑容欣慰,心底更是感叹,她自诩豪气万丈意气飞扬,可到了此刻,却当真比不上苏瑾来得洒脱,念之所至,飞蛾扑火,沈苏姀哪怕被苏瑾之语刺激的心念蠢动,却终究做不到回身去寻嬴纵,他和她之间横着的东西并非一个念头就可以消除,可虽然如此,沈苏姀那颗短短半月就已经森冷荒芜的心终究燃起了一丝火苗。   人定,当真可以胜天吗?   沈苏姀压下心头的意动,只紧紧握住了苏瑾的手,“四姐姐,我真高兴,这么多年没有哪一日比现在更高兴,四姐姐,你今夜留下,我们姐妹二人好好说说话。”   苏瑾摇头叹笑,抚了抚沈苏姀的发顶便点头,“好,我和凌霄不会在西楚多留,我们姐妹二人也没有几日好聚了,今夜我陪你歇下。”   说着话沈苏姀已朝里头移去,拍了拍身边的床榻,“上来。”   相视一笑,沈苏姀将锦被一掀苏瑾便褪了外袍鞋履坐上了床,姐妹二人共用一床锦被,时光一晃仿佛又回到了八年之前,沈苏姀心中其实想问这些年苏瑾如何过来的,可又觉得那些时光对彼此都很残忍,便只提起了幼时之事,夜色渐深,昏灯变暗,姐妹二人越说越发滔滔不绝,鲜衣怒马的年少时光如画般跃入脑海之中……   君临权门荣华盛,谁道当年女姓苏!   ------题外话------   纵子就在前方等着我们!大家要保持追文队形坚持住啊!苏家瑾儿是个好姑娘咧! ☆、011 想她!想她!太想她!   大红罗帐四垂,喜烛明灿滴泪,她云霓嫁衣如霞似火静然独坐,唇红肤白,双颊微粉,眉若远黛,眸似点漆,十字回鹊髻上步摇搔头贵胄无双,再配上额间那红艳似血的朱砂莲纹立时将她整张稍显清冷的面孔都点亮,妖娆明艳和她骨子里的出尘韵致相衬,生出惊心动魄的美来,明艳不可方物的人儿忽而勾唇,盈盈唤他,“夫君——”   嬴纵眸光大亮,瞧着那红罗帐下的人一颗心都要化了,一步步的走近,眸色分明万分急切,却又生生压抑徐徐而行,生怕动静太大便会将她吓跑,至她身前三步之地,他克制的停了下来,贪恋的看着那张笑容愉悦的面容,想要伸手触碰,可手刚抬起又被他放下,心中告诫自己,不能,不能,这是个梦,一碰就碎的梦。   明知是梦,却无论如何不愿醒来,摒弃一切神识去做这个梦,只愿就此沉沦,梦里是他的新婚之夜,她还是他的新嫁娘,如同那寻常百姓家的新娘一样等着他归来,嬴纵贪恋的看着身前的人儿,倘若人的目光有力量,那他早已将她揉碎深深融进了骨血之中!   墨蓝色的眼瞳渐渐泛红,因他知道,光这么看着她根本不够,他想抱她想吻她想狠狠的亲近她,他从来是想什么就做什么的人,然而此刻,他却根本不敢,不敢动,不敢言语,只怕又像早前那一次次的梦境一样稍稍一动一开口就会醒来。   他眸光痴绝,红罗帐下的人儿却半分不觉,笑容仍是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愉悦模样,某一刻,仿佛湖面上起了涟漪,那笑容竟开始变得模糊,嬴纵心中大恸,急切的上前一步想将她留住,可等他长臂揽过去,臂弯之中却只有一片虚无,心中哀切而愤怒,耳边却有道气息在迫近,嬴纵身形一震,却只听到她幽幽低语,“嬴纵,我想你……”   豁然睁眸,嬴纵墨蓝色的深瞳之中还有来不及消散的痛意,他怔愣的看着头顶的大红色帐顶,刀削斧刻的面容之上渐渐蕴出冷冽,留不住,哪怕他隐忍至此也未能留住,那一声“夫君”,终归只是梦一场,缓缓转眸,这处内室与秦王寝殿大婚那日的布置一模一样,大红喜烛,合卺酒盏,分明喜庆至极,可此时落在他眼中却是这般凄冷讽刺,他是堂堂的大秦秦王,一场百官朝贺的盛世大婚,却落得如此凄惨的情状,可叹,可悲,可笑!   眼底的痛意被冷意怒意取代,拳头猛地一攥,掌心之中却握着一缕丝滑柔软的绸缎,嬴纵呼吸一紧,转头便看到了身边摆放齐整的火红嫁衣,榴绽百子鸳鸯交颈莲花并蒂,一针一线皆是精美,一丝一缕都是情意,仿佛诉说着嫁娶二人的山盟海誓,可穿它的人却狠心将它丢下了,嫁衣因为保存得当华贵未减,可早已冰冷的好似苍穹城外的昆仑冻雪。   火红的颜色夺目,愈发衬出相思人的凄冷,然而嬴纵心底却有庆幸,只因嫁衣铺排在他身侧,便仿佛她还伴在他身侧,他眼底风云怒卷的冷意一点点消融,目光恍惚之间仿佛又看到了梦中她嫁衣着身的模样,他的拳头上分明蕴着将这嫁衣灰飞烟灭的力量,可末了却只是将那绸缎放开,轻柔的将褶皱抚平,眸光温柔的看了几息,而后便侧身横揽了过去,墨袍着身的高俊男人侧身拥着一袭红艳嫁衣,场面诡异的叫人背脊生寒,却莫名叫人心疼流泪!   时间一点点流逝,嬴纵拥着嫁衣的姿势分毫未变,某一刻,窗外忽有一阵怒吼着的风雪声响起,雪絮随着风势蛮牛一般鼓撞在窗棂之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儿,嬴纵微闭着的眸子陡然睁开,看着臂弯之中华贵却无人气儿的衣裳眼底终是忍不住一疼。   外头风雪怒号,寒冷仿佛能透窗而入,嬴纵将眸光转向合欢花纹繁复的帐顶,一颗心忽然一阵阵的紧缩抽疼,脑海之中纷乱的现出千百个画面,画面之中皆是同一人,猛地闭上眸子,脑海之中一道声音盖过风雪盖过天地万物在叫嚣!   想她!想她!太想她!   呼吸一重,嬴纵豁然直身坐了起来,眸光扫过那嫁衣,袖袍一扬便转身下地朝外室走去,越是靠近厅门越是能听到外头迫人的动静,嬴纵面色冷峻,想也未想的便将厅门一把推了开,寒风夹着雪粒子迎面而来,嬴纵大步而出,直朝着马厩而去!   容冽守在厅门之外,看到嬴纵如此动静出门当即大惊,本以为嬴纵会有吩咐,却不想嬴纵二话不说就去了马厩,一声马嘶响彻,容冽尚未反应过来一人一马已经冲入了风雪之中,容冽面色大变,一声“主子”被风雪掩下,待他追出几步,却哪有嬴纵的影子?!   顺着府中的廊道疾奔,但凡有挡在身前的士兵皆被他一鞭子挥开,雪幕纷纷,他几乎看不清眼前去路,赤焰在重鞭之下狂奔,他鎏金的墨袍被寒风卷起,通身都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煞意,身后亮起的灯火他不顾,那不断追上来的士兵他不顾,一个劲儿奔出府门,迎着纷纷大雪径直朝城西驰去,马蹄声疾,带起雪沫一路,不消片刻便奔至了城西门楼之下,嬴纵一个收缰立马,赤焰尚未落蹄他已轻拍马背一个飞身上了城楼!   寒风呼啸,雪絮横飞,卷着他的墨袍墨发狂舞,灰色的城楼早被积雪附着,天地苍茫素白皑皑,唯有他一人仿佛从夜色中走出,带着迫人的冷寒和叫人心疼的孤绝独站这城墙楼头,极目远望,眸若寒星,无人知道他看到西方何处,却只见那风雪愈大,而那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挺拔身姿仿佛化成了雕塑,墨衣落雪,乌发白头!   陆衎御马急急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嬴纵这样一幅仿佛随时都能踏雪归去的模样,挥退了被嬴纵周身气势吓得胆战心惊的城西守卫兵们,他这才脚步放轻的走到了嬴纵身后,低低一叹,语声仍旧温然沉稳,“主子,雪太大了,回去吧。”   话音落下,嬴纵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并无半分动静。   陆衎心知自己所言必定无用,当即也随着嬴纵的目光看向了苍茫的夜色之中,大雪纷扬,苍穹城外的雪原之上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缟白,衬得夜空也有些发灰,他着一身灰袍,站在嬴纵身后无声无息,几乎就要融进雪色之中,默然良久,终是忍不住开了口,“北魏那方虽然蠢蠢欲动,可绝不敢轻易主动进攻,有苍圣军足以,而朝中局势不明,主子和天狼军相隔千里,必定会叫人有机可趁,主子哪怕是心系大秦安危抵御北魏,别人却不会以国为重错失良机,君临中的人都在等着主子回去,还望主子尽早做出决断。”   嬴纵冰冷的侧脸并无半分情绪,周围的冷意甚至比这铺天盖地的大雪还来得迫人,陆衎深吸口气,“商王世子发兵并非是想攻秦,眼下大万大军已撤回,浮图城内内乱已平,王妃又得了上阳郡主的称号,这几日必定是安全无虞的,有王翦将军在前,主子不必着急,容飒这几日必定也到了浮屠,等王妃知道主子在等她,必定会回心转意。”   说到此陆衎又是一叹,这个冬月当真是大秦的多事之秋。   冬月初五,西楚浮屠城商王麾下十万大军直逼大秦西北,初六夜子时,大秦皇宫走水,昭武帝遇刺,二更刚至,西楚兵临的消息传入君临,昭武帝与病中大怒,急令漠北苍穹城御之,西楚或许不足为惧,可初七晨,北魏十万军忽至秦魏相交之地,动机不明,却有与西楚有互为勾结之象,若二国谋秦为真,则秦危矣,一时朝野动荡官民惶恐。   谁也没想到,初七夜,刚刚大婚的秦王上折子请战北伐,见秦王出马,举朝皆安,可文武百官都没想到昭武帝竟然未准秦王之请,就在朝内朝外一片不解惶然之时,秦王却于初八晨违抗皇命,公然领着君临城外的十万天狼军向北疾行,同日,身兼洛阳候爵位的秦王妃沈苏姀称病闭府,在夫君秦王出征的半月之间彻底消失在了君临的权贵场上。   昭武帝重病遇刺,可谓是雪上加霜,一时间立储之声纷扬,昭武帝此番一改往日压而不发的作风,当真着内阁门下论起立储人选来,秦王,煜王,忠亲王,连十殿下都在百官考虑之内,可这个时候秦王出征不说,连素来声名远播手段不凡的秦王妃也因病退隐,秦王在立储上的胜算委实大打折扣,可谁又知道,正称病将养的秦王妃根本就不在王府之中呢!   陆衎越想眸色越是叹然,因站的太久更觉浑身发冷膝盖缝儿里发疼,再看向嬴纵笔挺的背影,不由有些担忧起来,正要再劝,却见一直动都未动一下的人忽然扬了扬下颌,周身冷意一收,一副有所决断的成竹在胸模样!   陆衎眸色一亮,“主子想好了?!”   嬴纵闻言并未答话,然而他没有否定便已经是肯定,陆衎呼吸一重,当即靠近嬴纵半步道,“好,那属下马上就去准备车马,天一亮主子便先调五万天狼军同回君临吧!”   嬴纵皱眉,语声有些低寒,“不回君临。”   陆衎心底“咯噔”一声,当即生出不好的预感,“那主子是打算……”   嬴纵墨蓝色的深瞳之中幽光一闪,道,“我亲自去接她!”   ------题外话------   多谢小茉莉、阿枝、猪猪、弥生、1875591682姑娘和涵涵滴钻石鲜花!多谢投票子地姑娘们!今儿初七啦,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大家放心,纵子和苏苏就快见面啦!要不要狠狠的狠狠的狠狠的亲近一番咧?! ☆、012 阿姀,我来接你!(精)   “这雪下的也太大了些!”   沈君心身上罩着一件暗色狢子毛领斗篷,一边进紫垣殿正厅一边低咒一声,守在外头的两个侍婢见状便上前服侍,沈君心脱下斗篷扔给这二人径直往左厢暖阁中去,一入暖阁便有一股子馨香伴着暖意扑面而来,抬眸看去,沈苏姀一身素白直衫正坐在窗前的榻上煮茶,沈君心深吸口气,怔怔的站在门口看了沈苏姀几息才笑容一盛朝沈苏姀走去。   “阿姐,还是你这殿中暖和!”   一边说着好听的话一边凑上去,沈苏姀凉凉看他一眼,并不语,沈君心轻咳一声,又看向窗外的雪景,道,“今年的雪下得好大,你看外头的雪景可好看?”   沈苏姀淡淡挑眉,“听闻刘成武的乱子尚未完,你难道已无事了?”   沈君心“呵呵”一笑,仔细的看了看沈苏姀的眉眼方才呼出口气,顿了顿语声有些艰涩的道,“阿姐可怪我?昨日都是我不好,阿姐放心,往后我再也不乱说话了。”   沈苏姀今日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就连初见之时的冷漠木然都消融了几分,沈君心又是疑惑又是欢喜,却有些摸不准她的变化来自何处,他早间其实已经来过一回,只知道沈苏姀已无大碍之后便因外头有事还未说话又出去了,这会子来却是来请罪的。   沈苏姀闻言不答话,只倒了一盏茶放在了沈君心跟前,沈君心目光一亮,当即将茶盏捧了起来,笑道,“阿姐果然大人大量!”   说着便饮了一口热茶,顿觉通体舒畅,面上的笑容顿时更甚,他虽表现的轻松自在,可沈苏姀看着他的目光却忽然有些深凝,“前朝是否有事?”   沈君心笑意一滞,“阿姐何故如此问?”   沈苏姀眯眸,“你眼下阴影颇重,足见昨夜并未睡好,虽有笑容,眉心却仍是紧着的,如此情状,必定是心中挂着什么事,怎么,不知如何处置紫罗营?”   沈君心眼底暗色一闪,立刻坐直了身子,“阿姐英明,紫罗营四万余众,一半已经伏诛,剩下的那两万余人却不知如何处置才好,阿姐觉得应当如何呢?”   沈苏姀扫了沈君心两眼,“紫罗营四万将士都是刘成武的人,而在一个优秀的军队里头上级和下属必定是齐心的,这两万人马早就被刘成武收服,现在你自然留不得。”   沈君心眼底一暗,“阿姐的意思是……马上把这两万人全杀了?”   沈苏姀摇摇头,“不可操之过急,先将这两万人分开闲置叫旁人知道你的大度仁德,你年纪尚小,这些人难免轻视,浮屠距离西楚琪王、厉王的封地都很近,他们若存着复仇之心,必定会派人联络别的王爷先投奔再反击,你只需命人盯着,发现不轨之后尽数杀了!”   哪怕沈君心知道沈苏姀从来不简单,可眼下见她面色平静的道出“尽数杀了”几字之时也经不住的抖了抖,愣了一愣方才回过神来,道,“我明白了,阿姐放心。”   沈苏姀点点头,这才看他的面色,微微一叹道,“若是旁的也就罢了,可浮屠不过十多万人马,这两万人留着委实危险,投奔别处尚在其次,若是他们和别人里应外合浮屠才最是危险,两万人马并非是个小数目,你可以狠不下心,却必须知道怎么做才对自己最有利。”   微微一顿,沈苏姀的语气更为肃然,“杀不动心,才是君王!”   沈君心眸色深凝的点了点头,忽而又笑开来,“阿姐说的我都记下了,我才不会对他们狠不下心,这世上我只会对阿姐狠不下心!”   沈苏姀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事有轻重缓急是非黑白,我可不是让你做个对谁都冷血无情的人,反之,君主当怀仁心,奸佞要杀,忠良便要善待,莫要枉杀了贤德!”   沈君心觉得此刻沈苏姀的表情又有些飘渺,一边点头一边道,“沐先生善于谋略兵甲,可他却认阿姐为主,莫非阿姐在兵甲谋略上高于沐先生?”   沈苏姀闻言失笑,“怎么,你想让我为浮屠披甲上战场吗?”   听沈苏姀并未否认,沈君心当即眸光大亮,却断然摇头道,“怎么会!我只是想让阿姐教我,有我在一日,又怎么会让阿姐一个女子上战场杀敌!”   沈苏姀闻言轻轻一叹将目光转向了窗外的雪景,“女子并非不能上战场杀敌……”   沈君心一鄂,“阿姐,难道你真的打算……”   摇了摇头,沈苏姀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忽然冷了下来,只语声低寒道,“不,此生我不打算着甲上战场。”稍稍一停,她又定定看向沈君心,“我可以为你出谋划策帮你决断,可将来若是浮屠遇上战事我恐怕不会为你上阵杀敌,你可能接受?”   沈苏姀语气奇怪,话更是奇怪,沈君心听着不由有些好笑,“阿姐怎么说这样的话,莫说阿姐身子不好经不得那些,阿姐便是真能以一敌百神将临世我也不会让阿姐去承受那样的危险,我知道现在我自己还要倚靠阿姐,不过阿姐放心,将来我必定能护你周全不叫你再为我费任何心力,上场杀敌更是不可能的事,阿姐可信我?”   沈苏姀笑起来,经过和苏瑾那一番彻夜长谈,她心结大半得解,对待世情的态度也积极许多,从前她只是打算在西楚安生的过一段日子,现在却当真打算好好地以亲人,以谋士,以政客的身份匡扶眼前这个将信任全心交付与她的少年。   然而她有她的坚持,上场杀敌是她可以做到且擅长的事,时至今日她心中还是会下意识的因为战场氛围而生出波澜激荡甚至生出掌控千军万马的欲望,可无论如何,她忘不了那万箭穿心的滋味儿和步天骑二十万将士尸山血海的下场!   重活一世,前八年她在繁华帝都谋算朝堂,眼下到了西楚,她亦没有重回战场的打算,抵触和抗拒几乎是下意识的,甚至还有些她不愿承认的畏怕,倒不是怕再死一回,只是战争之中命运难测,她不愿再做回那个少将军,不愿让那熟悉的血淋淋的一切再落在自己眼前,若是那般,与她而言只是一场不断被万箭穿心的可怕煎熬,与其如此,不若用一个和前世全然不同的身份稳坐幕府运筹帷幄!   不亲手杀一人,却让千万敌人因你而死,此行同样壮哉!   可她明明可以做,却没有做,这与她而言是对沈君心有愧之处,所以她才说了适才那句话,沈君心的回答叫她十分宽慰,她笑着点了点头,“当然信你。”   沈君心眸光大亮,沈苏姀想了想忽然道,“孟先生这几日要炼制些解药,其中几味药材恐怕只有你们王宫之中才会有,那药材很是奇珍,你……”   沈君心一听便明白,当即道,“稍后我便几人带孟先生去选药,阿姐放心。”   沈苏姀点点头,想到商王一时皱了眉,“商王殿下他……”   说到此沈君心眸色一暗,垂眸语声沉沉道,“父王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这几个月其实已经逐渐的减少药量了,那药他用的十分辛苦,减了药能稍微好受些。”   沈苏姀蹙眉,连药都不用了,便也是等着那日来了。   见沈苏姀眸色沉暗很是为他忧心的样子,反倒是沈君心当先一步笑起来,“阿姐不必担心,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了,父王说过,能等到我和母亲与他而言已是足以,他能撑到现在无外乎是因为记挂着我们,母亲也不愿见他那般辛苦。”   沈苏姀心中感叹,抬手抚了抚他的发顶,“王爷和夫人之情实在叫人感佩。”   沈君心扬唇一笑,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道,“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去前朝一趟,阿姐好生养着,今日面色已是好了许多了,我晚间再来看你。”   沈苏姀点点头,沈君心便走了出去,见沈君心的背影消失在内室入口处,沈苏姀低低一叹,当年商王和詹氏本应是对立,最后却是相爱了,中间詹氏隐居大秦十多年,商王身边十多年更无妃嫔,分明情比金坚,可二人刚刚重逢商王却已命不久矣。   漭漭雪色中的上阳宫隐透着一股凄冷之气,沈苏姀忽而越过那斗拱飞梁看向了东方,从此地至大秦边境需要三日,到君临更是需要大半月,隔着这纷扬的絮雪,她忽然不可抑制的想他,君临的立储争端他如何处置了?昭武帝对他的态度可有改变?秦王殿中可生了火?他可穿了她缝的衣?辛夷花林里可还有余香?他们之间,结局又会如何?   只一瞬,沈苏姀眼底的光彩黯然,面色极快的白了下去。   沈君心走出紫垣殿,殿外站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灰袍男子,其人浓眉大眼乌发薄唇,身量笔挺周身气质十分沉稳若定,无端的叫人信任,男子名叫南祁,乃是商王身边最为信任的亲随之一,自沈君心回来浮屠之后便跟在了沈君心身边,眼下是沈君心的近卫,见他出来,南祁面色当即一肃,跟在沈君心身后道,“主子,第二波信报已至,确定是大秦军队不错!”   沈君心的脚步猛地一滞,南祁又道,“是不是召集几位将军商量应对之策?”   沈君心深吸口气,蓦地抬眸看向了大秦的方向,冷笑一声道,“君临里头争得翻了天,他竟然在这个时候生出了这等闲情逸致……”   双拳紧攥,沈君心回身望了一眼紫垣殿,这才冷冷的吩咐道,“秦军来意恐怕不是要针对浮屠,这消息先莫要走漏了,特别是不能叫郡主和她的朋友知道,去叫钱将军来,两位沐将军先暂时负责浮屠的戍卫,这件事亦不必叫他们知道。”   南祁闻言当即应是,先沈君心一步朝前朝方向而去,沈君心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深吸口气朝远处的上阳殿走去,本来沉稳的步伐略显的慌乱,那单薄的背影亦透着满满的不安,积雪的宫道之上咯吱咯吱的留下一长串脚印,不多时又被新雪遮盖……   时间一点点流逝,雪絮终于变小,眼看着暮色西陲,孟南柯被香词请到了紫垣殿中,同来的还有嬴华庭,嬴华庭甫一进门便看到了沈苏姀的面色不佳,当即心疼的坐到了她身边来,叹道,“苏姀,你这是怎地了?怎么到了这里你的容色还是这样差?”   话音落定不等沈苏姀回答又转过头问孟南柯,“先生也不知苏姀生了什么病吗?”   嬴华庭早前行路疲累,休息了两天已经恢复了上佳的容色,和她相比,沈苏姀的面色简直是惨白若鬼,嬴华庭看着孟南柯的目光含着不加掩饰的钦慕,面上虽然少了两分桀骜锋芒,可女儿家沉浸爱恋之中的甜蜜却让她生出了早前从未有过的温柔娇俏情态,孟南柯面对她这般直白的目光并无任何情人之间的回应,可许是鹣鲽引的缘故,她对此一点都不介意。   孟南柯闻言看了沈苏姀一眼道,“她本就体弱,眼下染了风寒,无大碍。”   嬴华庭似乎觉得不对,正要再说沈苏姀却拍着她的手背道,“好了,你不必担心我,叫人担心的是你才对,这一路上走的太急,你这身子亦有亏损,我已知会了世子,稍后便让先生为你制些药补一补,你看可好?”   嬴华庭眉头一挑,“我倒不觉得我哪里不好,不过……”   看了孟南柯一眼,嬴华庭语声带笑,“不过若是先生为我制药,那我就吃下去!”   或许是天性的影响,中了鹣鲽引的嬴华庭每每对孟南柯的爱意都是直接而赤裸的,见她这样说,孟南柯只是温良的笑了笑,沈苏姀看着却有几分心疼,又看向孟南柯,便见他明白了的对她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沈苏姀说的补药是什么!   三人刚说了一会子话,凌霄和苏瑾又到了,这一路来众人都已熟识,当即便坐了下来,苏瑾看着沈苏姀笑道,“我已和凌霄商量好,明日便启程。”   沈苏姀眉头一皱,“这么急?!”   苏瑾笑着坐到了沈苏姀身边,握着她的手道,“他已为我耽误许久,眼下自然是早些回去才好,待那边事定,我自然回来找你,这雪晚上便会停,明日走正好。”   沈苏姀唇角几动欲言又止,半晌却未说出阻止的话,只是看向了一旁的凌霄,凌霄仍是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沈苏姀看着他简直难以相信当初那个侍女是他扮的,想到此又有些动容,想他一个大男人用秘术吧自己假扮成女人样儿,整天低声下气的不敢露了破绽,若非是真心想护着苏瑾,又怎能做到这一步。   见沈苏姀看过来,凌霄只对她挑了挑眉便又转过了头去,沈苏姀心中暗叹一声,凌霄身上或许又嬴纵那般的冷冽倨傲,却恐怕没有嬴纵那样慑人的手腕,这样的情状才最是危险,相比之下,或许苏瑾和他一道回楼兰也是对的,沈苏姀心底几番设想,而后便看向了苏瑾道,“四姐姐,早前你从南煜出来,而后身边便没有自己的人,这样终究不好。”   话音刚落,凌霄冷剑一般的目光便落在了沈苏姀身上,沈苏姀适才那话好似他罩不住苏瑾似得,叫他大为愤怒,然而沈苏姀被他这般盯着,却是连眉头都不曾动一下,凌霄咬了咬牙,又转过了头去,这边厢沈苏姀笑看着苏瑾道,“我早前本就打算助凌霄一臂之力的,军备和钱财我都已经命人准备了,我身边还有个姑娘名叫楼诗诗的,才情样貌手段样样都是最好,眼下她回了大秦办些事,稍后我便让她去找你,顺便将你们所需的一并送过去!”   苏瑾并不知沈苏姀到底有多少身家,听着此话却断然拒绝,“不可!眼下你亦是孤身一人,身边怎可没有亲信,再说,那些钱财之物你更不可……”   话至一半,沈苏姀拍了拍苏瑾的手,眸光扫过去,孟南柯和嬴华庭面色都有些不佳,也是,这姐妹二人旁若无人,只以为除了她们除了彼此之外其他人都没法子信任似得,苏瑾分明知道孟南柯和嬴华庭的面色,却依旧没有住口的打算,显见的是当真不信他们,对她而言,一个是嬴氏之人,一个是当初彼此利用共同推翻嬴氏的人,当然不值信任。   沈苏姀只得苦笑道,“四姐姐放心,若是对自己都没有把握,我又怎么会替你安排,楼兰族中极讲宗室血统,你一个外族人,若是没有足够的分量,又怎能站稳脚跟?”   沈苏姀话语并不分明,苏瑾却明白了,若她孤身一人前去楼兰,哪怕智计百出哪怕和凌霄同甘共苦,旁的人也不会承认她,而有了足以支持楼兰部落重建的钱财和军备就全然不一样了,全楼兰的人都要敬着她供着她不敢忤逆她,再加上她本就有的心思手段,自然不会受别个的冷眼欺负,苏瑾看着沈苏姀面上恬静的笑容,喉头一时发哽。   沈苏姀见她想明白了笑意不由得更深,“既然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我们姐妹二人也无需多说旁的,你们早日安定,我亦可早日放心。”   苏瑾眼眶微红,“到头来还是和从前一样,你担着的总比旁人多。”   沈苏姀失笑,“这是什么话,我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苏瑾呼出口气去,“罢了,你我姐妹二人无需说这些,眼下你留在西楚,旁的我不担心,我只担心你的身子,你是哪样的性子我清楚,认准了的事情半辈子都不改,我只怕你……”   苏瑾欲言又止,嬴华庭已在旁劝道,“瑾妃娘娘不必——”   话音刚出口,苏瑾含着冷光的眸子已经看向了她,嬴华庭被她那目光吓了一跳,当即不敢再说,室内气氛一时紧张,沈苏姀正要安抚苏瑾,却不想苏瑾已朝着嬴华庭柔柔笑开,“公主莫要再叫瑾妃娘娘了,我姓苏。”   其实这一行人早就将苏瑾称为苏姑娘,只是嬴华庭习惯叫瑾妃罢了,闻言她从惊骇中回过神,这才语气不稳的道,“苏,苏姑娘不必担心,有先生在。”   苏瑾扫了岿然不动的孟南柯一眼,眼底兴味一闪而过,而后才看向沈苏姀,道,“你身边什么样的人都有,都要让你操心,我却只想叫你多为自己着想些。”   听着苏瑾这话儿带刺儿,沈苏姀失笑不已,孟南柯虽然不会怎么想,可嬴华庭却有些委屈了,沈苏姀只好将苏瑾安抚住,道,“姐姐交代我都记住了,眼下时辰不早,既然姐姐明日要走,今夜必定要为姐姐送行,我命人去准备酒菜!”   苏瑾自然没意见,当即点头应了,沈苏姀便吩咐香词去准备酒菜送来,又叫人去请了谢无咎和沈君心,几人在暖阁之中围着坐了,不多时谢无咎来了沈君心却未至,等了半晌沈君心还未至,一桌人只好先开始,谢无咎举着一杯酒盏到沈苏姀眼前,笑道,“敬上阳郡主!”   沈苏姀失笑,却摇头,“眼下我可喝不得酒。”   谢无咎了然的仰头喝尽,点头道,“苏苏不喝是对的,都说一醉解千愁,却都是骗人的,这酒再怎么喝都解不了愁,酒醒了还会愁更愁!”   一路行来谢无咎自来熟也就算了,时不时的还会冒出些稀奇古怪的话,众人早就不以为意,沈苏姀亦懒得理他,谢无咎见状便笑看着她道,“苏苏今日容色瞧着好了两分,但是眉宇之间一层暗色,显见的心事未全解,苏苏……可想知道大秦之事?”   众人的动作都是一顿,场面顿时冷清下来。   沈苏姀面上的笑意一淡,扫了谢无咎一眼道,“你想说什么?”   谢无咎呵呵一笑,桃花眼半眯道,“我只知道大秦立储之事迟迟未定,也不知是何缘故!”   沈苏姀眸色登时一暗,她分明已经将真相告诉了昭武帝,难道昭武帝还不打算传位给嬴纵?!攥着酒盏的手有些发紧,沈苏姀心底暗叹一声昏君!又看向谢无咎道,“立储之事素来要慎重,迟迟未定便迟迟未定吧。”   沈苏姀来西楚之时一路疾走,并未去探听任何君临之中的事,甚至有意识的规避事关君临之事,因而她根本不知嬴纵带兵北上之事,此刻听着谢无咎的话心中只万分紧张,她却总觉得哪里不对,有天狼军在君临之外,凭嬴纵的手段,他没道理失手……   ……到底是为什么呢?!   沈苏姀一边想着一边已沉了面色,那边厢嬴华庭却冷不防道,“父皇要立储了?若是立储,自然是立七哥!苏姀,七哥没有和你一起就是因为立储之事吗?”   一句话出,既让沈苏姀着急又让她心中有些发酸,走是她要走的,难不成还要嬴纵追出来吗,她从不贪心,亦根本不希望嬴纵如此,想到这些她心底又有些发苦,天意大抵是对的,眼下他在君临而她在浮屠,待他成为大秦的九五之尊,她和他就更没了可能!   见沈苏姀面色不对,孟南柯当即止了嬴华庭接下去的话,谢无咎适时的转了话题,没多时场面又轻松起来,沈苏姀面上亦有了笑意,只是那笑意一直未达眼底!   至众人饮毕,沈君心依旧未至,待将众人送走才有个宫人前来传话说他今夜不过来了,沈苏姀应下,直感叹沈君心小小年纪却已经要这般辛苦,倘若他当真是沈家的小少爷游学几年回君临承爵会不会更好些,摇了摇头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赶出脑子,当即在香词的督促之下沐浴上榻,可因着谢无咎那一番话,沈苏姀却是无论如何睡不着了……   同一时间,紫宸殿的暗室之中,几个沈君心身边的亲随正将一个人脑袋上的黑布解开,南祁上前一步对沈君心道,“世子,这就是要潜入宫中的人,武功极高,却因为不熟悉宫中地形误闯了弓箭手的箭阵才被围着主动投降,属下们在他身上搜到了一把短剑,那剑鞘上印有古秦文,属下怀疑其人乃是大秦的细作!”   沈君心闻言眉头一挑,眸光落在十步之外的人身上总觉得有些眼熟,因着室中光线太暗,他便起身朝前走了两步,却不想他还未看清对方的长相,这“大秦细作”竟然先一步开了口,“沈少爷别来无恙,我家王爷让在下转达慰问。”   沈君心脚步一顿,心中咯噔一声。   这边厢南祁眉头一皱,看向押着那“大秦细作”的四个侍卫道,“怎么回事,分明让你们点了穴道的,怎地能说话了?!”   那四人面面相觑,显然都不知这是为何。   沈君心忽然低笑出声,看了南祁一眼道,“南祁啊南祁,这可不是他们的错,你要知道被他们押着的这位可是大秦秦王身边的第一近卫,小小的点穴功夫怎么能难倒他呢!”   来人正是先嬴纵一步到浮屠的容飒……   沈君心细细的打量着容飒,他的身量比起容飒略矮半分,可周身的气势却有些迫人,看了容飒几息,沈君心忽然问,“既然你到了浮屠,那你家王爷呢?”   容飒直直看着沈君心,“我家王爷后日便至,在下本就是王妃的护卫,先来一步是为了护王妃周全,请世子安排在下见王妃一面。”   沈君心眼底便有了冷意,他笑了笑道,“你弄错了,这里只有上阳郡主,没有什么王妃。”   宋飒眉头紧皱,“王妃和王爷已经大婚,世子还是让在下见王妃吧!”   两人对话落定,最先面色大变的便是南祁和另外几个侍卫,几人只知道沈苏姀很得沈君心敬重爱护,也知道是沈苏姀救了沈君心其人很是厉害,却怎么也想不到沈苏姀竟然是大秦的秦王妃,再一想,这事似乎上升到了两国邦交的阶段,想到那传言之中的大秦鬼王爷,南祁几人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幸好沈君心还算镇定安了他们的心!   沈君心看着容飒,眸光讽刺,“你想见阿姐,可阿姐大概不想见你,她这些日子身子不好,我只怕她见了你受了刺激又要吐血,那样可就不好了。”   容飒闻言面色一僵,当即不敢再说相见之语,默了默方才垂头,“那好,那就等后日下午王爷到了再说吧,王妃不见在下可以,总要见见我家王爷!”   沈君心讽刺一笑,“阿姐不见你,又怎么会见你家王爷!”   容飒深吸口气,语声有些压抑沉怒,“那属下就和世子拭目以待吧!”   暗光簇闪之间沈君心的表情有些莫测,默然一瞬,沈君心这才兴味的道,“先不说这些,你虽然也算个故人,可你不遵纪法夜闯上阳宫,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呢?”   容飒唇角紧抿,一时未曾言语。   沈君心冷哼一声,“算了,你只是奉命行事,等你主子来了我便向他好好的讨个说法,今夜和明天一天,你在这里好好待着吧!”   话音落定,沈君心给那几人打了个手势,而后便带着南祁走了出去,待两人走出去身后也是一片平静,想来容飒并未做什么反抗,走出暗室乃是一处旧庭院,沈苏姀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只剩这庭院之间素白皑皑一片,沈君心双拳紧攥,周身都沁着一层冷意,南祁在旁看着不好,连忙道,“主子,秦王当真要来?”   沈君心深吸口气,不答反问,“有什么法子不让她们见面吗?”   南祁一怔,“主子适才不是说郡主不会见秦王吗?真是没想到郡主竟然是……”   察觉到沈君心气势不对,南祁当即住了口,默了默才道,“属下倒是听过这位大秦秦王的厉害,若他当真要来,恐怕这上阳宫禁卫军是拦不住的,既然拦不住秦王,若是要阻止两人见面,便只能将郡主藏起来或者送走了,倘若郡主不愿见秦王,只需帮着郡主找个地方藏起来便可,倘若郡主是想见秦王的,主子便要无声无息的将郡主送走。”   南祁一边说一边看着沈君心的面色,见他没有不虞才把话说完。   主仆二人静默一阵,沈君心忽然道,“浮屠城附近有什么适合养病的地方吗?”   ·   翌日一早天气大好,见连天公都做美,沈苏姀心中对苏瑾二人的担忧稍稍少了两分,用完早膳,苏瑾和凌霄连带着凌霄身边的暗卫们都准备好了行装,沈苏姀身着一身宝蓝色宫裙,外头系着件雪色的狐裘斗篷手中拿着一支马鞭,和众人相聚在紫垣殿之前,见到她手中的马鞭,苏瑾当即面色一冷,“你这是做什么!今日可不许你送!”   沈苏姀笑着摇头,“这一次分别不知何时才能见,怎能不送你们出城?!”   孟南柯等人见她面色煞白亦不愿她这么冷的天走动,便随声附和几句,沈苏姀苦笑,“我倒是觉得我哪里都好,你们何必如此,我送姐姐出城之后便回来!”   苏瑾摇头,“你我姐妹二人何必做这些虚礼,除非你一路送我至楼兰去!”   沈苏姀面色执拗,苏瑾不容置疑,眼看着两人相持不下,昨夜不曾露面的沈君心忽然从远处而来,一路小跑至沈苏姀身边,笑着道,“老远就听到阿姐和苏姑娘说的话了,阿姐,你何不听一句劝,你这身子不好,再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见他一来也帮着别个说话沈苏姀抬手便在他额上弹了一下,一旁跟过来的侍卫见状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却见沈君心只是摸了摸额头笑了开,这边厢沈苏姀已道,“我已在屋子里待了好几日,今日雪停了送姐姐出城,正好可以走动一番,你们非要将我当成个病秧子来看!”   沈君心闻言目光微亮,“姐姐想走动走动透透气?”   沈苏姀点点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见沈君心当即笑意更深,转而看向孟南柯几人道,“既然如此,今日就让阿姐送苏姑娘出城吧。”   众人都不知他这前后变化为何,正疑惑间便听沈君心道,“出城之后也不必回来了,直接朝东北方去。”   众人一鄂,嬴华庭忍不住问,“去做什么?”   沈君心便笑看了沈苏姀一眼道,“阿姐的身子不好,这几日我都在寻思着怎么为她调理,问了几人才知道浮屠城外的樱山上有一处王室的行宫,那行宫之中有一方热泉,还有一医术极佳的老御医在行宫里头,是早前为父王调养身子的,后来父王不愿用药了就不再去那里了,从城外到樱山只需半日,阿姐这个时候出城下午便能到,我昨日就已经派人去那里交代了,正打算看哪日阿姐的身子好些了再启程去,却不想阿姐今日就等不住要出城了!”   商王已经渐渐停药沈苏姀是知道的,沈君心担心她的身子更是正常,听着这话她自然信了,可她今日只是想送苏瑾出城,可没想要去什么樱山啊,眉头正皱着,那边厢孟南柯已经道,“既然是为商王调理身子的想必不是等闲之辈,小苏,樱山你当去,你体内本就有寒症,又郁积于心,前些日子又是冒冷赶路,出去走动走动泡泡热泉实在好不过了,反正也不远,去吧!若非我要为二公主制药,此番陪你去也是好的。”   话音刚落,嬴华庭也点头附和,“是,苏姀你当去!若是先生不制药,我们就一起去了!”   言下之意她并不想和孟南柯分开,沈苏姀扶额苦笑,她还未言语,谢无咎又开口了,兴冲冲地道,“苏苏,我陪你去啊!他们都有事在身,我陪你去!”   “你不准去!”   “你不准去!”   谢无咎话音刚落,两道声音斩钉截铁的落定,却竟然是沈君心和嬴华庭异口同声的否定了谢无咎,谢无咎一鄂,看着两人那防备似得眼神哀嚎一声,“好好好,你们难道觉得我会对苏苏做什么吗?得,我不去就不去!”   谢无咎这一路上对沈苏姀的态度众人都看的出来,嬴华庭乃是为了自家七哥,沈君心就更不会让他得逞了,沈苏姀看着谢无咎偃旗息鼓的样子只觉好笑,这边厢苏瑾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好,你要送我便送我,让香词去收拾东西,顺道去樱山,你知道我最担心你的身子,我走了,留你一个人病恹恹的,你想想我怎么心安?”   沈苏姀不知怎么回事局面就发展到了众人劝她去樱山,然而她谁都能拒绝却就是不能拒绝苏瑾,看着她那不容置疑的目光她心知反抗已是无用,她这身子也委实不争气,何况她心结解了大半也不再若往常那般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就这么自怨自怜也不是她了,眼看着时辰不早,沈苏姀不愿耽误苏瑾的时间,当即痛快允了!   香词知道是为自家主子治病的自然开心,她做事本就利落,这会子更是风风火火就将要带的东西准备好了,这边厢沈君心亦叫人为沈苏姀准备了舒适马车和几个护卫,笑着道,“樱山风景极佳,那热泉旁恐怕正有樱花盛开,阿姐在那里养病小半月最好不过了,我叫北梧做你的侍卫,他知道怎么走,过两日我便去看阿姐,孟先生他们到时候亦可一起去!”   北梧是除开南祁之外另一个商王给沈君心的侍卫,亦是他的亲信。   沈苏姀听着养病小半月的话抚了抚额,她眼下是不愿意也得愿意了,却当真觉得局面发展到这一步诡异的很,不多时,马车已经准备妥当,香词将随身带的东西搬上马车,一行人当即朝宫门的方向而去,然而出宫门的一路上都未见到个宫人,冷冷清清的委实叫人唏嘘,   出了宫,浮屠城街市之上亦是冷清,一则是因为天冷,二来却是因为前几日的那一场城中交战,沈苏姀看在眼里心中一叹,想到要出去几日便将这些暂时都抛了开。   当初她离开之时亦做过寻一处无人之地隐居的设想,眼下对要去那樱山倒也不是十分排斥,再加上众人一致觉得她应该去养病,虽则委实来的有些突兀,可等出了城门她心中倒是安然接受了沈君心这份好意。   沈苏姀先和苏瑾在城外告别,因两人要走的根本不是同一方向,姐妹二人心结开解不过两日却就要分别,这又让沈苏姀生出几分感伤,四目相对一瞬,皆是眼眶微红却不知说什么才好,仿佛一万个珍重都在眼神里了,末了,还是苏瑾当先转身,头也不回的翻身上马,马鞭起落,不多时便和凌霄等人化作了雪原上的一个小点!   送走了苏瑾,沈君心几人又送沈苏姀,这会子沈苏姀倒是能洒脱了,坐上马车,道了一句“我在樱山等你们”就让北梧启程了,沈苏姀出行保持着前世从军的风范,素来喜欢一切从简,沈君心深知她的心意,前前后后一共四个侍卫,那马车更是外表普通内里华贵,叫旁人看来只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出行,谁能想到是几日之间名满西楚的上阳郡主呢!   马车在官道之上悠哉哉的慢行了一个多时辰,因路旁皆是雪景沈苏姀倒不觉得枯燥,看到那一望无际的雪原,浮现在沈苏姀脑海之中的却是去昆仑山沿途的景致,这边厢香词忍不住道,“世子对主子当真上心,此番安排亦得主子心意。”   沈苏姀回过神来,点点头道,“说来也是巧,他昨日才去交代了,今日咱们便去了。”   香词见沈苏姀眉宇之间似有清愁赶忙道,“世子有这份心意主子千万别辜负,世子不是说那山上有樱花开着呢?想必极美,属下还未见过雪山樱花是什么景致呢。”   心知香词是在宽慰她,沈苏姀不好叫她失望,当即道,“若是景色美,咱们不妨多住些日子,眼看着冬月已完,马上就腊月了,咱们住到新年之前如何?”   香词见沈苏姀比前几日放开了几分心中微松,当即应好!   马车走的十分平稳,沈苏姀前夜念着嬴纵之事并未睡好,这会儿马车微微摇晃,车内一片暖意,竟然让她生了睡意,香词见状忙将软枕为她垫上,沈苏姀靠着软枕闭眸养神,不多时便意识模糊起来,朦朦胧胧之间,梦境接踵而至……   梦中一片大红之色,沈苏姀眼前仿佛被什么遮着,只能看清楚自己绣着榴绽百子的大红色云霓锦裙裾,恍惚之间沈苏姀仿佛想起了这情景在何处,却又叫不出这场景的名字,她被人扶着朝屋子外面走,穿过珠帘,走过大厅,跨过门槛,站在了门前的高阶之上。   鞭炮礼乐声不断,人群中的低语声不断,热闹又喜庆,可对于此刻睡着的她来说这声音却叫她有些不喜,心中正有些恼,忽然,整个世界安静的落针可闻!   从吵到静来的太过突然,梦境之中的沈苏姀忽然心生惶然,正紧张的呼吸难顺,隔着那身前不远处忽然有一道恍若实质般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梦中的沈苏姀心中一悸,仿佛有感应一般的抬起了头,而后耳边便响起了一道沉稳却又稍显疾快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沈苏姀心中惶然消退,却紧张更甚,一颗心狂跳,意识有些飘忽,拢在嫁衣袖中的手猛地攥了起来,随着来人的靠近,沈苏姀呼吸一窒只觉得自己落在了一片云絮般的夺目红霞之中,漭漭世上只剩下她一人,眼看着就快要稳不住神——   好似过了一瞬,又好似过了几世轮回那么久,脚步声终于至身前,有一人在她眼前站定,从那红云之下看出去,一双鎏金的龙纹靴映入了眼帘,沈苏姀看不到来人是何种模样,只觉一股子熟悉的气息泰山压顶般的向她扑来,烫着她的心神激着她的魂魄,下一刻,交叠在身前的手已被来人一把握了住,沈苏姀心头一热,一道温柔语声忽然在耳畔响起。   “阿姀,我来接你……”   豁然睁眸,沈苏姀大喘着气睁开了眸子,一睁眼便对上香词煞白的脸,她正满眸担忧的为她拭汗,见她醒来面色一喜,道,“主子您醒了!你必定是做梦了!莫怕,奴婢在这里!”   沈苏姀浑身冷汗,双眸发直,听见香词的话也好似未曾听到似得没有反应,她怔怔的看着马车的车顶,一颗心忽然被碾碎了似得疼,是婚礼,她梦见了他和她的大婚之礼!抬手落在胸口,沈苏姀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似乎有什么疼痛难受似得,香词见状面色大变,转身便要为她取药,然而她刚一转身,马车忽然咯噔一声停了下来!   巨大的惯性让主仆二人身子一晃,沈苏姀从怔愣之中醒来,正要问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却发现马车之外竟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沈苏姀当即和香词对视一眼!   不对劲!   主仆二人眼底闪过幽光,当即缓缓坐直了身子眼底露出了戒备之色,没有风声,甚至连几个侍卫的气息都不见了,巨大的紧迫感来袭,沈苏姀下意识摸向了腰间的短匕,右手抬起,正要掀开窗帘看看外头的情状,落针可闻的死寂之中却竟然响起了一道脚步声。   踏,踏,踏……   沉稳若定的脚步声落在沈苏姀心尖,只一瞬,她便面色煞白的僵在了当下! ☆、013 掳妻归营,中军帐里话圆房!(二更   踏、踏、踏——   只有蹄声。   落针可闻的死寂之中只有蹄声。   来人在不断的靠近,马车之中的沈苏姀却没了反应。   隔着厚重帘络的阻挡,沈苏姀双眸发直的盯着前面某一处,仿佛已经看到了来人一般,落在腰间短匕上的手顿住,欲要掀窗帘的手顿住,本就惨白的面容此刻更是全无血色,某一刻,她有些僵直的身子忽然发起了抖来。   蹄声越靠越近,而后停在了沈苏姀这一侧的马车边上,来人并未出声,待这蹄声一落,天地之间都安静了下来,这安静太过迫人,只有沈苏姀身上的颤抖在加剧,黑曜石般的眸子瞬间失了光彩,一时之间竟然满是无措。   车内车外一片寂然。   是相持不下,亦像无声的博弈。   某一刻,忽然有剑鸣声响——   剑气快准狠的划过车壁车顶,沈苏姀只觉数道劲风擦身而过,不过一瞬,眼前所有的遮挡尽数飞散开去,双眸被四面八方的雪色刺得微眯,呼啸而来的冷风更让沈苏姀背脊发僵,她本能的抬眸,当即对上一双叫她神飞魄散的眼眸。   那是双比这皑皑白雪更森寒的墨蓝色凤眸,沈苏姀身子一阵阵发颤,胸腔中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她如何也没想到二人分别近一月竟是在这种情状之下重逢。   她以为他在君临!她以为他在争储!   可他却偏偏在这西楚雪原上……   沈苏姀痴痴的看着赤焰背脊上宽肩长臂的人,高额俊眉,挺鼻薄唇,刀削斧刻的面容比大婚那日更为棱角分明,因着那双冰魄般的眸子,冷峻之意更甚,墨发垂肩,一袭鎏金的墨色王袍勾勒出他挺拔慑人的身形,骨节分明的大手还握着苍青纹饰的裂天,那泛白的指节似乎在压抑不可抑制的怒意,沈苏姀忽觉鼻头一酸,喉咙亦有些发梗,蓦地垂眸,竟是不敢再看,脑袋里分明告诫自己此刻当镇定,可偏偏就慌乱的像被人摄去了魂魄!   时光好似被拉长,不过是那一眼,与沈苏姀而言却漫长的好似过了一个轮回,她解了相思苦尝了离别泪又是酸楚又是愧疚心底情绪暗涌却不敢露出来分毫,只狠心的垂了眸,好似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坐在空荡荡的车板上,背脊僵直硬挺着,只有脑袋垂着露出纤细而白皙的脖颈,她的左手已经落下,可右手还保持着下意识戒备的姿势落在自己腰间的短匕之上,嬴纵离得她这样近,他能看清她比往日更纤细的腰身,更看清楚她因为咬紧牙关而紧抿的唇角,更能看清楚她纤细身量正在微微的颤抖。   看着她这幅模样,嬴纵满是寒意的眸子忽然就生出山呼海啸的狂怒来,折腕收剑,他猛地倾身,如同从前许多次那般长臂一揽便将她抱上了马背,默不作声的人没料到他忽然如此,当即剧烈挣扎起来,嬴纵将她腰身猛地一攥,抬眸看向了前头十丈之外的人影伫立之处。   “他们的命,在你手上。”   沈苏姀坐在嬴纵身前,腰身被他两只大手紧紧的定着,眸光一抬,赫然看到了在她们来路方向之上北梧及另外三个侍卫正被容冽带着十多人五花大绑了,闪着寒光的长剑正架在北梧等人的脖颈之上,稍稍一动便能将他们的脑袋削掉!   沈苏姀并不知道容冽几人是如何悄无声息动的手,可她知道嬴纵说的话并非玩笑,呼吸一轻,沈苏姀紧绷着的身子上终于卸下了挣扎的暗劲!   嬴纵察觉到她的变化松了手,冷冷道,“你对别人素来良善。”   牙关紧咬,沈苏姀如何不知道他话中之意,呼吸一阵起伏,沈苏姀靠在嬴纵胸膛上的心境一时间复杂无比,这熟悉的感觉她梦中贪恋千百次,眼下成了真,只叫她生出几分虚幻来,她分明已经弃他而去,他分明不当出现在此处,可他还是来了,毁了她的马车,掳了她的人,她脑海中一片混乱,猜不出他到底要如何,可他的怒他的冷她看的分明……   他怎么能不气不怒呢,是她对不住他啊!   沈苏姀心中又疼又酸楚,唇角紧抿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心底的震撼还未散去,愧疚却又潮水般的涌了上来,想回头去看看他此刻的面色,却又有些不敢,回想起适才对视的那一眼,他的目光是她前所未见的冷,沈苏姀已经不敢揣测他的心意,可想到他或许已经恨上了她却有止不住的寒意从心底涌出,哪怕背靠着他温热的胸膛也经不住的抖了抖。   “很害怕?”   冰冷的询问,立时让沈苏姀僵了身子。   嬴纵察觉到她的细微变化忽然不带丝毫感情的低笑了一声,而后便调转马头朝一个沈苏姀也不知是何处的方向打马缓行起来,沈苏姀心头一动,根本不知道他要将她带去何处,心念一转,却并未问出口来,深吸口气定了定神,只回头看了一眼香词。   只见容冽已经将北梧几人放倒,似乎只是敲晕作罢,而后便将早前北梧骑得马儿给了香词,香词朝她的方向看一眼,翻身上马跟了上来!   西楚地势大都是平原,这一处雪原更是一马平川,因为此处从浮屠城出来又走了半日已经接近西楚最东面,所以也看不到多少村落人家,白茫茫的一大片,浑似没有尽头,嬴纵此番带着的人似乎不多,除开容冽几人之外就没了旁人,他们二人在前,后面蹄声阵阵大家都追了上来,可她却不知沈君心一路上暗卫无数,早已叫嬴纵手下的人无声无息解决了。   待打马慢行起来,沈苏姀早前的慌乱无措已经一点点散去,看着前面方向难辨荒无人烟的去路也不觉害怕,她明白他要带走她,却竟然没有想逃的念头,拢在袖中的粉拳紧攥,她其实知道,哪怕他和她之间还隔着许多,可经了这大半月的分离,此时能与他重聚她心中早已开心的不知今夕何夕,心中担忧挂念万遍,又怎及活生生的人儿出现在她眼前呢?   那日里得了苏瑾之语,沈苏姀哪怕面上故作冷然,可心底早就升起了隐隐的期盼,或许……她处理她二人感情的方式是错的,或许,人定真的可以胜天,她的念头刚那么动了一动,他却当真就这般来到了她眼前……   沈苏姀想着想着这几日相思的酸楚都被勾了出来,一时之间只觉喉咙里被塞了硬铁块似的难受,他并非不知君临局势的紧迫,可他却出现在了此处,沈苏姀鼻头一酸,下意识朝嬴纵怀中靠去,背脊贴着他,却觉他身上似有清减,这一下心中更为涩疼,可下一瞬,脑海里回绕的却是适才嬴纵那冰冷的语调,这般想着,心底又微微一凉。   他必定已经恨上了她!   若沈苏姀此时回头,必定能瞧见嬴纵痴怜却的目光,纵有冷意怒意,不过万一,他为她涉过千山万水来,哪怕将她恨得牙痒痒,却又怎抵得过爱妻重回怀抱的安心,她怎知他适才看到她一身狐裘雪白斗篷坐在车中的模样之时悬了这么多日的心终于安然的落了地,她瘦了,面色也有些惨白,只不知是不是被他吓得,想到她看他的目光,分明亦有痛意,嬴纵心知她是爱他的,可她从来是不拿自己的爱当回事的人,所以才将良善给了别人把残忍都留给了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执着马鞭,嬴纵心底发冷,垂眸看了看她乌压压的发顶,生压下将她紧按进怀中的冲动,见天色不算早当即挥起马鞭加快了马速。   马速一快,冷风当即更为刺人,沈苏姀坐在前头,心冷,身上更冷,她分明穿着斗篷,可这斗篷似乎不顶用,而身后人周身气势迫人,她更不敢靠的紧了,就那般聋拉着肩膀雀鸟似得缩着,看起来漠然又叫人心疼。   疾奔出一里地,沈苏姀仍然没有抬起头来过,更莫说言语一句或者转头看他一眼,她在大婚之夜弃他而去,嬴纵不记仇是假的,此刻见她这般,心底又气又舍不得,眸色几沉方才一把拉开王袍将她往自己怀中一扣,将王袍一紧,沈苏姀整个人都被他裹住只露出一张面色发白的小脸来,人虽然倚进了他怀中,可也没旁的了,嬴纵眼底痛色一闪而逝,心中知道她心中症结在何处,唇角紧抿,眼底怒意又起,当即冷着一张脸加快了马速!   嬴纵却不知他这动作让沈苏姀心中一暖,她顺势靠在他怀中,冷静下来之后却在想他今日所为,又想他和她所处的局面,沈苏姀前世运筹帷幄打仗,今生又费尽心机的谋朝,早已习惯了用理性的思维思考问题,如若不然就不会行早前离开君临之事,眼下他来掳了她,必定是对她势在必得的,她想他,想见他,可他和她之间的问题却根本不曾解决,沈苏姀深吸口气,在静默了这样久之后忽然语声低沉的开了口。   “我不去君临。”   这是她今日说的第一句话,直接又无情的击碎了嬴纵心底那隐隐生发却从未准备说出口的希望,嬴纵握着缰绳的拳头猛地攥紧,骨节分明的指节瞬间泛白,沈苏姀看的分明,闭了闭眸子再睁开之时眼底有些不忍,更多的却是坚定。   “我不去君临。”   仿佛怕嬴纵未听清,沈苏姀又重复了一遍,她不会抗拒他带走她,可若他想将她绑回君临做他的王妃做他的皇后,此刻的她是当真不愿的,既然不愿,便要说明。   发顶的呼吸忽然变得轻忽,嬴纵的怀抱亦在收紧,他全身都紧绷起来,似乎在努力的压抑,某一刻,却又忽的松开,浑似不曾听到这句话一样,沈苏姀不知此刻的嬴纵到底是什么表情,可她知道,他的怒意再一点点的汇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沈苏姀深深闭上眸子,沉默了下来。   沈苏姀再不语,嬴纵也不发一言,一行人疾驰在茫茫雪原之上,沈苏姀渐渐的分辨出了一行人是要朝苍穹的方向进发,在沈苏姀心底,既然出了大秦的地界儿她便不愿再踏足,可眼下,她舍不得再和他争执不下,当即深吸口气接受了即将再入大秦的事实。   前头的主子默然不语,跟在嬴纵身后不远处的香词一行却并未一直保持沉默,当先开口的是香词,她看着前头疾驰的二人眼底满是担忧,对着容冽道,“主子身子有些不妥,不知道王爷要带主子去何处?若是回大秦,这样下去只怕主子的身子吃不消!”   容冽闻言眉头一皱,摇了摇头,“还有两个时辰便到了。”   眼下一行人已经走了许久,再有两个时辰虽然有些艰苦可也没有旁的法子,香词只担心嬴纵是要带沈苏姀直接回大秦,要知道从这里到大秦有人烟的地方中间可有两三日的时间在路上过得,没有药,天气冷,又累又颠簸,沈苏姀哪里吃得消,听容冽说还有两个时辰便道,香词虽然不知道此番要去的是什么地方却稍稍放下心来,便没有多问,目光再看向前头,心底更为感叹,沈苏姀这几日不许自己乱想,可香词见她那模样却想了许多,也不知怎地,沈苏姀都没觉得嬴纵会追着她来,可香词却觉得嬴纵一定会追来!   香词从心底替沈苏姀欣慰,容冽看着前面二人却有些发愁,默然一瞬,忽然问香词,“王妃近来可有打算回大秦之意?”   香词眸色一暗,看着容冽未出声只摇了摇头。   容冽便是深深一叹,再没说旁的,香词想了想又道,“主子大抵会留在西楚。”   容冽眉头一扬,“留在沈世子身边?”   香词点了点头,自然明白嬴纵能来截人自然已经知道了浮屠的处境,见容冽不以为然的语气便觉他们肯定知道旁的,果不其然容冽继续道,“我虽不知王妃和世子的感情多好,却知道世子对王妃并非坦诚相待,你可知此番世子为何忽然让王妃去樱山养病?”   香词一愣,摇了摇头。   容冽看了看前头嬴纵的背影,道,“因为沈世子知道主子要去找王妃,这才编了个由头要送王妃出城,他不想让王妃和主子见面。”   香词愕然,容冽本就不多话,今日说着许多无端叫人信服,再想到今日他们出宫之时一路上竟未瞧见一个宫人顿时恍然,随即眉头便紧皱了起来。   容冽见她已明白便不再多说,只加快马速紧跟在嬴纵身后。   却说沈苏姀送完了苏瑾本就已经不早,又朝樱山去走了将近两个时辰,遇见嬴纵已经下午了,一行人这一路上也走了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就要天黑了,沈苏姀只以为自己要被带去苍穹,虽然也知道这一路上少不得要走个两三日才能到,却并未出言说明自己身子不妥。   被嬴纵裹在怀中虽然不冷,可因马速太快不免颠簸,再加上吸了些冷风又胡思乱想一通,她这会子其实并不十分舒服,可她不愿叫嬴纵减了马速慢行,这天地阔阔雪原漭漭,如此纵马狂奔的时候也不知往后还能不能有……   半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经黑透,连着下了几夜的雪,今夜却竟然天晴了,虽然未见月亮,漆黑的夜空之中却有星子散落棋布,一闪一闪的微光让雪原之上不必火把也一片盈白微光,丝毫不影响夜间赶路,容冽虽说是两个时辰,可因为嬴纵认路认得极准,一个时辰之后沈苏姀已经远远地看到了一片连绵伫立的火光,眉头一皱,沈苏姀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片光亮,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幻境,在这等荒无人烟之地,怎会有这样大片的民居!   很快的,沈苏姀发现自己想错了,那一片光亮根本就不是民居——   沈苏姀呼吸有些急促,睁大了眸子看了许久,终于看明白了一个叫她不敢相信却又板上钉钉的事实,那里不是民居不是村落,而是军营!   军营!竟然是军营!   从这里到浮屠城只怕只有一日多一点的路程,看那军营至少有五万人马驻扎,在看着嬴纵似乎是朝着军营而去的,那军队便只能是大秦的军队,既然是大秦的军队,在距离浮屠城如此之近的地方扎营驻扎着做什么?!   而更重要的是,难道沈君心不知此事?!   沈苏姀心底震惊无比,可随即她忽然想到了昨日沈君心异常的面色,心头一凛,她顿时明白过来自己被沈君心骗了,他忧心的不会是紫罗营,他忧心的应当是这大秦军队!这样久的距离,几乎是向浮屠城宣战的意思了,难道嬴纵想对付浮屠?!   沈苏姀心中几番震动,一双眸子直直的盯着那越来越近的大营,又疾驰了一刻钟,待看清了那高高飘扬着的天狼旗帜之时,沈苏姀靠着嬴纵的身子几乎立刻便坐直了!   天狼军!他竟然带了天狼军来!   沈苏姀心底忽然生出了怒意,胸膛一阵起伏,喉头当即有一股子腥甜涌上,她生生的压下,拢在袖中的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天狼军从来护卫南境,这一次却北上了,他想教训沈君心无错,可却不当用天狼军,他这是全然不顾君临的局势了?!   身前人的气势变化嬴纵看的分明,似乎也有些明白她这怒意来自何处,他却狭了眸子未理,抬眸看去,却见大营之前有战士正将拒马栅栏移开,显然是角楼上的哨兵已经知道他们回来了,马鞭重落,几息之间赤焰已经疾奔到了大营门口,马嘶声响,马蹄声落,本就亮堂的大营忽然亮起了更多的军灯,营中主道两旁的军帐之中陆陆续续的钻出一个有一个睡不卸甲的天狼军战士,见嬴纵归来,身前还有一人,当即扑簌簌的朝嬴纵跪倒!   “恭迎王爷!恭迎王妃!”   “恭迎王爷!恭迎王妃!”   嬴纵早就一把拉下沈苏姀的斗篷风帽将她的脸遮了大半,此刻他顺着营中主道疾驰,一路上都是这等震耳欲聋的的呼喊,沈苏姀一入军营便被这等士气所激,心底的沉怒也散了两分,却还是觉得嬴纵此番实在欠妥,听着那一声声的“恭迎王妃”心中又生出几分莫名的满足感,心头一动,到底只是深沉一叹,眸一抬,便见不远处有一处格外大的军帐立着,必定就是嬴纵的中军大帐了,那大帐之前正站着几个将军模样的人,有几个沈苏姀还曾见过。   嬴纵不会让这些战士知道她大婚之夜逃走之事,多半以为是他将她从别处接了来,看着那一双双目光灼灼带着崇敬和笑意的眼睛,沈苏姀不由得有些与有荣焉,这还是她们大婚之后第一次入天狼军营,再抗拒那些大秦的身份问题,她此刻心中的感觉也是不同的,心神稍敛,心中却明白自己适才是误会他了,他恐怕从没打算将她带回君临。   眉头一簇,沈苏姀心底连带着早前大婚遁走的愧疚也齐齐涌了上来。   收缰立马,嬴纵一番疾驰猛地在中军大帐之前停了下来,漂亮的马术应得周遭一阵叫好,又因为沈苏姀的缘故大家的热情更高涨了几分,等着几个将军都上前来行礼,然而刚跪下抱拳便见眼前人影一闪,却见嬴纵根本不打算搭理他们,利落的翻身下马,将被狐裘裹得看不清脸的沈苏姀从马上揽下,打横一抱就从他们之间朝中军大帐走去!   几个将军意味深长的互视了几眼,笑容都有些心照不宣起来,外头围着的将士们见嬴纵如此着急将王妃抱走更是起哄,不多时便齐齐呼喝起来!   “王爷威武!王爷威武!”   都是军中汉子,这呼声大家都明白,朱瑞见状跳起来笑骂,“王爷回来高兴的军令都不遵了?都给本将军滚犊子!吓着了王妃我老朱先把你们一个个军法伺候!”   朱瑞在军中地位颇高,这些战士也都不敢真的打趣嬴纵,被朱瑞一骂立刻乖乖的收了声,而后便齐整整的回了营房,适才热热闹闹的大道之上当即空荡荡一片!   沈苏姀是什么人,哪里会被这些战士们吓着,能吓着她的只有嬴纵,嬴纵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便大步入了中军大帐,这帐中和往常她见过的一般陈列,甫一入账沈苏姀便要下地自己走,却不想嬴纵冷着脸二话不说就将她往内室带,也不知怎的,嬴纵分明没说什么,面上也分明没有表现出别的念头,可沈苏姀看着那似乎比寻常军床要宽许多的床榻心头立刻一阵紧缩,就在嬴纵将她放到军床上的那一刻,沈苏姀一把攥住了他襟前的袍子。   “做什么?!”   沈苏姀墨瞳微缩,语声隐隐发颤,暗光簇闪的目光表明她显然想到了什么,嬴纵保持着弯身的姿势,仍然横抱着她只叫她臀腰刚刚沾了榻,两人已经入了帐,没有风雪没有颠簸没有冷风,四周安静的只有军中的更鼓声,这情状让他想到了许多年前九巍山中极其相似的一幕,心头意动,而自己日思夜想的面容此刻近在咫尺,她说话吐息间的馨香热气都落在他面上,怀抱中的温香软玉的触感更是磨人,抓着他前襟的手好似在点火……   嬴纵冰冷的眼底猛然间生出了热意,抱着她腰腿的手微微收紧,在她那紧张意味明显的目光注视之下喉头微滚,薄唇微张重重落下两字,“圆房!”   ------题外话------   哦啦啦~哦啦啦~终于见面啦~刚见面会有一点点冷,接下来稍微酝酿下就会干柴烈火啦!步步已看好了黄道吉时,圆房是必须滴!大家等着吧!月底了,大家的票子不要忘记投了哟!   再说一句,进群的孩子们必须先进验证群验证哟,直接进正版群管理员会直接拒绝的哈。验证群群号:137492724!欢迎入群玩耍! ☆、014 嬴纵,我想你!   薄唇微张,嬴纵重重落下两字,“圆房!”   沈苏姀心中一颤,面上立时起了温度,她若不知他用那“夫妻之实”哄她眼下恐怕也没这般心境,然而她知道了,便明白他和她的关系还未至那最深一层,他这话一出,她的紧张当即上了明面,嬴纵深深看着她,瞧见她煞白面上浮起两分淡红,本就心猿意马至极,这会子哪里还能忍住的,头一低便将她的唇擭了住!   沈苏姀低呜一声,嬴纵已将她放实整个人压了下来,他是多日的相思,一沾着便觉心内邪火乱窜便再也忍不得,嬴纵唇舌并用,大手一挑便将她的斗篷带子解了开,又往她襟前摸索,揉弄一番便挑开了领子大手探了进去!   沈苏姀已被他的火热烫的三魂去了五魄,直到胸前有凉意才一个机灵清醒了过来,她心中念他多时,感受到他的情潮心底不可能没有欲念儿,可这是在中军帐中,他二人相见尚未说上几句话,一想到她早前被他误导而她这身子尚未经过人事便更是紧张,将落在自己腰间的手一按,另一只手推抵在了他胸膛之上!   嬴纵的唇正落在她耳侧,察觉到她明显的拒绝意味,嬴纵粗重的喘息骤然一顿,连支着的身子也僵在了半空,默然几息,他这才抬起眸光看她,下巴尖尖的小脸儿上带着一层熏红,一双眸子里头亦是涟漪阵阵,然而她手上的劲道不弱,唇角紧抿着,拒绝的意味十足。   嬴纵眼底的欲望极快的褪去,心头血淋淋一片!   沈苏姀推着嬴纵,自己也在压抑心头的意动,见他面色渐渐变得冷峻心知他必定生气,喘了一口,沈苏姀正要解释,却不想嬴纵忽然如猎豹出笼似得再度俯身而下,一口落在她颈侧,唇齿重合,痛的沈苏姀忍不住低叫一声,唇刚一张,他已转头欺了过来,再不若刚才那般有分寸,唇上俱是狂风暴雨般的攻城略地,沈苏姀见他这势头便知不好,抬手欲阻,他的大手却已不管不顾的一把将她衣裳撕了开,刺啦一声裂响,激的沈苏姀身子一颤,他动作粗蛮不知怜惜,带着分明的惩罚意味,沈苏姀鼻尖一酸,无边的委屈和愠怒冒了出来。   推他不得,他却已挤到了她两腿之间来,沈苏姀心中大骇,下意识便摸到了自己腰间去,刚握到短匕的把手,自己的手却被握了住,动作霸道的人在她身上停下,大手却握着她的小手将那短匕拔了出来,仿佛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沈苏姀并不知嬴纵要做什么,见他停下心底却微松,使劲的闭眸掩下眼底的情绪,再睁开眼之时便看到嬴纵正悬在她上方眸色痛楚的看她,“你当真不能原谅吗?”   沈苏姀一怔,对上他的眸子,“我大婚之夜离开,你不恨我吗?”   她不答反问,答案似已不言而喻,嬴纵面上生出惨笑,再也装不得冷酷,眼底又痛苦又凄伤又压着怒,只定定瞧着她,“当真再也不愿和我在一起了?”   沈苏姀听着这话喉头哽住,根本答不出,嬴纵看着她这模样只觉她已经打定了注意和他诀别,狠笑一下点了点头,沈苏姀正不知他要如何,却见他忽然握着她的手将那匕首往自己心口扎去,沈苏姀双眸陡睁,“你做什么!”   嬴纵握着沈苏姀的手,沈苏姀掌心又是那匕首,见他如此沈苏姀大骇,当即要从他手中挣出,然而她的力气哪里大的过嬴纵,那匕首仍是直直朝嬴纵心窝而去,沈苏姀面色大变,眼看着那匕首已刺破了王袍就要入肉,她猛地伸出另一只手将嬴纵的手抱了住,如此,方才堪堪止住了嬴纵一只手的力气,双眸大睁,不自觉就微红,沈苏姀死死盯着嬴纵,浑身的力气都落在了手上,咬牙切齿的喝问,“你做什么?!”   沈苏姀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嬴纵却好似根本没有使力似得,只眸色复杂的看着她,默然一瞬才道,“你要为苏阀报仇,我姓嬴,我也是你的仇人。”   稍一顿又道,“大婚那夜将我迷晕之后你就当动手。”   沈苏姀眼眶瞬间便红了,不是伤心,却是怒意,她死盯着嬴纵,忽然深吸一口气膝盖一弯便顶在了嬴纵腰间,她这一下来的极重,嬴纵全无防备之下被她踢得身子一侧手上力气也是一松,便是这个空档沈苏姀抬手在他腕子上一捏便将自己的手挣脱而出,二话不说掀了嬴纵起身,下地就要朝外室走,“好好好,你是我的仇人!我是来要你命的!疯子!”   沈苏姀气大了,恨不能拿着匕首当真扎在他身上,气的不行,只能暴走,心中更气自己为何就这么和他来了,他竟觉得她拿他当仇人?!   沈苏姀大步朝外去,眼看着就要走出内室,嬴纵半坐在榻上并未拦她,只瞧着她的背影哀沉着问一句,“我既然不是你的仇人,你为何要弃我而去?”   沈苏姀虎虎生风的步伐猛地顿住,攥着匕首的手一颤,心底的怒火浑似被一盆冷水当头浇灭,蓦地想起自己做下的事,他问的对,她既然没拿他当仇人,却又为何要离他而去?   这一问将沈苏姀问住了,她愣在当场,不断地重复这一问。   他不是她的仇人,她为何要离他而去?   他是无辜的,她为何要离他而去?   她分明已释怀了苏阀大仇,却为何要离他而去?!   连着几问,沈苏姀苦笑起来,他竟用这么简简单单一问就将她困住了,倘若她真不顾念他,大可回答说你虽然不是仇人却是仇人的儿子,他将他们之间想的简单纯粹,可她却不得不多想那许多,沈苏姀一脸涩然的朝左前方的狭小气窗处看出去,恰能看到几颗零落的星子落在黑沉沉的夜色里,不由又问,人定当真能胜天吗?   沈苏姀站在原地发着怔,嬴纵见她不走了眼底柔光一闪朝她身后走来,从后面将她揽住,将脸深深的埋在了她肩窝里,深吸口气,再不言语。   沈苏姀本就有些愧疚,嬴纵这般温存的模样让沈苏姀立时心软,适才二人剑拔弩张了一下,便是这一下,便将这一路上赶路的冰冷碎成了齑粉,他本就懂她,她亦明白他,有了那么一瞬的针尖对麦芒,到了这会子便已没有刺儿可用了,垂眸一看,自己的衣裳都被撕坏了,一时又有些不忍这口子气,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横着的手,抬手便将匕首塞进了嬴纵掌心,“不是要扎心窝吗?给你,扎吧,我再不拦着。”   颈间一麻,似又被咬了一口,嬴纵看也不看便将匕首入鞘,“你舍不得。”   话音落定,已又将她深深的抱了住,沈苏姀心里头暖暖的酸酸的,摸了摸自己适才被咬重的那处倒抽一口凉气,冷哼道,“撕衣裳倒是领教过的,几时会咬人了?”   听她这语气,嬴纵心底的冷意止不住的消融,唇角稍稍牵了牵,又重重一口咬了下去,这一口可比适才那一口更重,因沈苏姀衣裳被他撕坏,整个肩头都裸露,他这一口就清晰准确的落在她圆润的左肩头上,沈苏姀低呼一声疼的浑身发颤,腰身却被他紧紧箍着逃不掉,沈苏姀也未做挣扎,直直站在那受了他一口。   “我很生气!”   沈苏姀在空气中闻到了血腥味儿,等他松了口气方才微松口气,可想而知这一口咬的多重,然而她早前做了对不住嬴纵的事,晓得他一通怒火无处发呢,自然就忍了,听着这话,心中一时愧疚无比,垂着头由他抱着再不说话。   “再气,也恨不起来。”   第二句话落定,沈苏姀已忍不住颤了下,嬴纵待人素来冷清,缘故便是自小到大身边待他真心的也不过那么一二人,这一回,却是在他心中位置最重的自己把他给伤了。   沈苏姀喉头又是一哽,“嬴纵……”   她欲言又止,嬴纵却无需她多言,低头在适才被他咬出血印的地方吻了吻,而后便又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沈苏姀面上微红,以为他心思未减,嬴纵却看她一眼道,“你面色不好,适才赶路赶得急了,你先歇着,今夜我会忍着。”   话音落定,沈苏姀方才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又觉自己有亏,当即点头应了,嬴纵帮她除掉鞋袜,拉开锦被将她塞了进去,而后便陪她躺了下,他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中,这才深深的呼出口气,见他如此,沈苏姀当即便要说话,嬴纵却立刻按了她的唇,“别说,旁的话等歇好了再说,我已经半月未曾睡过好觉了。”   沈苏姀一听便更为心疼,当即抿紧了唇不再说,嬴纵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浑似怕她会再跑掉似得,下巴落在她发顶上,面上虽然疲惫一片,眼睛却仍是睁着的,因他知道,这一次她是来真的,他和她之间还有亟待解决的问题,她现在说的表明她立场的话他并不想听,想要和她长相厮守太难,他想求一个万全的法子,一个再也不和她分开的法子。   沈苏姀心中亦明白二人之间并不是一片美好,她哪怕释怀了苏阀之仇,却不代表她就可以和他回君临做大秦的帝后了,有些坚持难以改变,歇好了再说也好,再有一个,她从未想过弃他而去,她弃的不过是大秦,是那片予她苏氏灾难和不公的土地。   二人各怀心事,这久违的同榻而眠却实在叫人安心,沈苏姀头顶的气息均匀而绵长,可沈苏姀知道嬴纵根本未睡,想到他这些日子来受的罪,想到他为了她抛却君临一路追来,哪怕有再多的疑问,这会子被他拥着她心中也只有久违的安宁满足,沈苏姀侧脸贴在嬴纵胸前,一片静默之中忽然低低开了口,“嬴纵,我想你。”   柔软的语声含着她不自知的情意,话语落定,几乎是一瞬间嬴纵的身子就已经紧绷了起来,沈苏姀未听到回话还有些忐忑,可忽觉腰上手臂一紧,下一瞬嬴纵已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上,他鼻尖挨着她的鼻尖,一双眸子闪着火星,有些粗重的呼吸就落在她鼻翼之间,看了她半晌,忽的轻唤一声,“阿姀……”   话音落定,嬴纵已柔柔吻了下来,这吻比早前又不同,只温柔爱怜的要将沈苏姀捂化了,他大抵只是想解一解这几日的相思,可没想到她柔情蜜意的回应却将他早前压下的邪火尽数勾了出来,越吻越深,连那手也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他熟悉她的一切敏感,不多时沈苏姀已低低呜咽起来,嬴纵一边褪下她的衣裳一边在她耳边唤她的名字,沈苏姀当即化成了一汪春水哪里还记得适才的推拒,酥麻遍布全身,沈苏姀呼吸越来越重,一颗心更是狂跳若擂鼓,眼看着嬴纵已快将她剥光了,沈苏姀一时情动气血上涌,当即觉心头一阵扯疼,心底暗叫一声不好,连忙将嬴纵一把按住,“别——”   嬴纵再度被叫停,眉头正一皱,一抬眸却见沈苏姀唇角一丝微红溢出,心头大动,嬴纵当即急唤一声“阿姀”,然而这一声轻唤刚落沈苏姀已闭眸晕了过去……   ------题外话------   本来要写一场大战的,可写着写着就写温存了,哎,你们家作者就是这么不会写虐啊,你们家作者就是这么阳光啊,咳,对天发誓这一定是最后一次忍了!再不会了!请一定相信你们家作者的品格!那啥,你们想想,苏苏眼下身子不好也经不住,好歹得好好调理几天,再说一遍,黄道吉日已看好……   ~o(>_<)o~今儿家里来了亲戚加萌宝,字数委实少了点大家一定要体谅。 ☆、015 开释心结,圆房大不同!   沈苏姀睁开眸子的时候入目便是一片大红色的罗帐,帐顶的合欢花纹和君临秦王府正殿之中的纹饰一模一样,沈苏姀心头一缩,几疑自己仍是梦中,身子动了动,这触感却又如此真实,这么一想,沈苏姀又觉得自己恐怕被带回了君临,唇角微抿,沈苏姀心底下意识生出两分排斥,皱着眉转过头去,却见这一出内室莫名的有几分熟悉,却绝对不是君临的秦王府,只是这内室中处处布置都还若大婚那一日一样,委实让沈苏姀心头生出了巨大的疑惑。   她不知自己到底躺了多久,只觉得浑身发软难受的紧,东边角的香炉上正冒着袅袅白烟,而这室中竟是无人,再看外头的天色,似乎是午时将将过,沈苏姀深吸口气将脑海中残留的混沌赶出去,这才撑起了身子掀开纱帐下地去,她身上着了一件水红的纱衣,殿中生了地龙倒也不冷,一转头,床帏的衣架上挂着嬴纵的墨袍,沈苏姀莫名的安心,走过去拿过她的黛青色袍子披了上,转头细细一看,这室中哪怕一个小小的摆件都是照着秦王府摆的,红彤彤一片,几乎又将沈苏姀带回了大婚那日,她心底微暖,却还是未认出这是何处。   从窗口望出去,只见院子里一片素雪皑皑,在暖阳映照下生出盈盈的微光,沈苏姀瞧着那景致心底一动,当即朝外走去,从内室而出,连外室都是一片红艳艳的喜庆,只瞧得沈苏姀心头有些酸楚,深吸口气,她推开了外室之门。   触目便是熟悉的院落,藏葱皆被素雪覆盖,只偶尔露出一星半点儿,沈苏姀眼底唇角稍稍一弯确定了眼下所处——苍穹城苍狼王府。   这是上次她和嬴纵来漠北之时住过的院子,只是因为内里的布置变了才未曾第一眼认出来,从早前的天狼军大营至此至少要走两日,这样算来她恐怕已躺了两三日了,沈苏姀皱着眉头深吸了口气,又按了按自己胸口,却觉得好似再没早前的不适,回头看了看里头红艳艳的布置,心头有些发堵,这些必定是嬴纵下的令,是她将他们的大婚给毁了。   情绪正有些低迷,院门方向的仪门处忽然有一道身影一闪而入,沈苏姀抬眸看去,却竟然是香词,香词也第一时间看到了沈苏姀,眸光一亮立刻朝她疾步而来,“主子醒了!外头太冷,主子不可站在外头太久,快进去躺下吧!”   沈苏姀蹙眉,又朝院门的方向望了一眼才听话的进了门,香词一脸的喜色,一改平日里不言不语的模样道,“主子可算醒了,都五日了,主子快些躺下,这会子最受不得寒气。”   沈苏姀被香词拉着又躺上了床,香词又为她捧了水奉了丸药服下,待服了药才有些疑问的看向香词,香词跟了她许久,心知她要问什么,当即答道,“那日夜里主子不知怎地又吐血晕了,军中大夫给主子看了,却没有好药材,王爷当即命人寻了马车来送主子来苍穹,又派人先一步回苍穹取药,路上就已经给主子服了药,一来因为主子身子太弱,二来是王爷命人用的药本就有安眠养元的,所以主子睡了这么久。”   沈苏姀点点头,难怪她一睡便是五日,也难怪身上感觉轻松许多了,心中一定,又看向香词,“他人在何处?”   这一问香词笑意便一现,“主子这几日都是王爷近身照顾,属下都未能插得上手,早上王爷一直守着主子的,可刚才有人来禀了事,而后王爷便出去了。”   沈苏姀有些明白,便问,“这几日外头情势如何?那天狼军意欲何为?”   香词面色一肃,“那天狼军仍然驻扎在原处的,西楚四日之前也发兵了,眼下正在对峙呢,君临那边还未有消息,倒是北魏早在咱们离开君临的时候就已经发兵了,许是看着西楚要对大秦用兵才来凑热闹的,北魏发兵十万,眼下驻扎在秦魏相交之地,似未有动静。”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北魏竟也要来插一脚?   思及此沈苏姀心中微沉,既然北魏虎视眈眈,那漠北便不可松懈,他来也是对的,只是君临又该如何办?昭武帝哪怕不死也只是拖着一口气,倘若嬴策和嬴珞任何一人发动政变,那嬴纵远隔千里根本触手不及,这又当如何是好?   香词仔细的看着沈苏姀的面色变化,道,“主子前阵子从未睡好过,这次睡了五日看起来气色果然好多了,王爷得知主子患的是心疾着急不已,已经让人送信去昆仑了。”   没什么比睡觉更叫人养神了,沈苏姀自当明白这个道理,看了看这室中的布置,再想到嬴纵为她做的心头暖然一片,可想到她前次因何而晕倒却又面上一红,轻咳一声道,“你不必为他说好话,这些我都晓得。”   香词闻言眸色却稍稍一暗,低声道,“我看主子不晓得。”   眉头一扬,沈苏姀看着香词有些意外,“这话怎么说?”   香词看了看沈苏姀,眸子垂的低低的,语声有些闷,“主子既然晓得,可想好了往后怎么办?主子前几日的模样属下还没忘,主子眼下才这般年岁就患了这吐血的心疾,往后可怎么是好,主子苦,王爷也苦,只叫属下看的担忧的很,主子还不知吧,世子爷早就知道王爷要去寻主子,这才哄着主子出城,若非王爷消息灵通,主子此番和王爷就要错过了,世子爷虽则和主子姐弟情深,可我看世子爷心中念着的却是独独霸着主子,主子心有沟壑,这期间存着利用之心也不一定,哪有王爷待主子真心又不顾一切的?”   沈苏姀看着香词的目光便有几分愕然了,香词办事利落心思通透,却极少多话,能叫她说这么多话委实是不易,沈苏姀怔了一瞬,只问,“沈君心如何知道他要来寻我?”   香词眼下什么都知道了,立刻答道,“容飒早一步去了浮屠城,本是要去见您的,却出了岔子被世子爷抓住了,还被世子爷关了起来,就是从容飒口中得知的,容飒说王爷后日到浮屠,结果世子爷第二日就要把您送走,这还不算,还把容飒关了起来,幸好后来他寻了个空逃了出来,眼下人已经回了苍穹了。”   沈苏姀蹙眉一瞬,而后忽的大笑了起来,笑音朗朗,叫她整张脸都生出了容光,一扫这些日子里的颓丧沉冷之气,香词看着这样的沈苏姀呆了一呆,不知自己何处说错了。   见香词不解,沈苏姀这才收了笑意做叹,“你啊你,这哪里是沈君心骗了我,分明是他算计了沈君心又算计了我,他既然要去寻我,又怎么会让容飒先一步打头阵来见我,容飒何许人也,又怎么会被抓住,哪怕被抓住,他明知道沈君心早前便不喜秦王,又怎么会将秦王何时来见我都说明白了?容飒说了这话,沈君心想阻着秦王来见我,必定不会告诉我实情,自然也只能悄悄将我送走了,一出城,秦王不用费太多人力便可将我带走,可比在浮屠城上阳宫容易的多了,沈君心到底是个孩子,在他面前嫩着呢!”   沈苏姀笑意满满的说着,香词却呆了,半晌明白过来,眉头皱的更紧,“哪怕是王爷下了个套,可世子爷若是心术正些也不会被算计,世子爷待您还是不够坦诚。”   沈苏姀摇了摇头,叹道,“商王时日不多了,他这是害怕秦王来了我就和秦王走而将他抛下了,夜氏族人天资聪颖,可再天赋异禀的人也都还是有情的,他在我面前也只敢耍这些小心思,要说他真的对我做些什么他也是下不了手也不敢的。”   听到这话香词倒是有些不忍了,却是一叹,“那主子和王爷怎么办呢?”   说至此,沈苏姀面上的笑意也消失了,正有些发怔,外头突兀的响起一道脚步声,主仆二人回过神来,一转头便看到内室入口处走进来的雪色身影,来得如此之快,显然适才人就在外头,香词面色一白,看了沈苏姀一眼,适才那话必定被嬴纵都听见了!   沈苏姀面色如常的挥了挥手,香词当即转身退下。   今日的嬴纵着一身清贵高华的白,银线并着蚕丝制成的外袍微微闪动着流光,肩头的白色狢子毛更如一抹纷扬素雪,墨发深瞳,广袖生风,冷峻之气陡减,倒生出几分仙然神祇之感,可再如何,那周身迫人的贵胄威慑却还是泰山压顶般的叫人不敢直视,见他走过来,沈苏姀稍稍坐直了身子,瞧见他这一身属于璴意的装扮,唇角更高高的扬了起来。   嬴纵神色如常的走到她身边落座,抬手便抚上了她的脸,深深一叹,“原想叫你多睡几日,可想来想去还是叫人减轻了药量,想着你晚间才醒,却没想我还未归你便醒了。”   说着话便摸摸她的额头,见不烫方才落手而下按压在她胸口,“可疼?”   沈苏姀褪了外袍只剩了中衣,他按的又不是地方,松松软软的撩人心神,沈苏姀面上微红,摇了摇头,嬴纵便收了手,瞧着她,“如此我便放心了。”   想早前两人本是干柴烈火,却不想她竟吐一口血晕了过去,再没有比他们更窘迫的夫妻了,似乎都想到了她早前晕过去的窘状,二人眼底同时有了些笑意,嬴纵叹口气抓住她的手,眼底有些心疼,“本以为你离开我心境会舒缓许多,却不想得了这般心疾。”   稍一顿,他又道,“阿姀,我心中其实有些高兴。”   他满眼心疼的说着这话,只叫沈苏姀生出几分苦笑,低了头,“我从没说再不念着你了,我亦说过,今生只嫁你一人,在浮屠詹氏问我可要再嫁,我说了我今生只有你一个夫君。”   嬴纵听到那詹氏竟如此问她之时眼底暗光一闪而逝,待听到最后一句眸色却又温柔起来,便见沈苏姀抬眸瞧着他,“嬴纵,咱们两真是不顺遂。”   分明都是爱着的,却偏偏摊上了那许多仇怨。   嬴纵没说话,却倾身将她揽在了怀中,她心平气和的说着叫他万分动容的话,便是想和他敞开心扉了,他知道必得过这一关,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虽不顺遂,可我从未想过和你分开。”   沈苏姀心头发疼,当即抬手将他腰身抱了住,微哽道,“实在太难。”   “在难也难不过失而复得,阿姀,我是不会放手的。”   他的声音低寒,透着深沉的不容置疑,沈苏姀收紧了手臂,眼底生出一层水雾,咬了咬唇方才道,“经了这次,我亦不愿放你了。”   嬴纵闻言身形一震,“阿姀……”   沈苏姀深吸口气,只将脸埋在他怀中,语声有些发颤的道,“四姐姐受了好些苦,我带她去西楚的路上她还几番寻死,为的便是报得大仇,可到了浮屠城之后见我身子每况愈下到底是心软了,末了却是她来开导的我,眼下她已随凌霄去了楼兰,凌霄之于她便若你之于我,她说她往后要为自己活,自离了大秦我心中虽没了桎梏,可没有哪一日不念着你的,适才那些话你都听见了,我怜惜沈君心,除开我和她这段姐弟缘分,也因为商王和詹氏,商王二人分隔十多年亦两心不移,眼下好不容易团聚商王却是没多少日子好活了,看到他们我便想到你和我,再看我和四姐姐,早前她心中怪我和你走到了一起,哪怕出了君临我们也没说过几句话,刚解开心结却又要分开了,我便想,你与我已蹉跎许久,我不愿等我只有两三月好活的时候才来后悔,嬴纵,你可莫要恨我。”   沈苏姀语声闷闷的说了一气,嬴纵听得心潮起伏,他其实并非不懂她的心思,可叫她这般说出来却又是另一番滋味,沈苏姀话毕从他怀中稍稍退出半分,红着眼眶看着他,语气有些郑重又有些涩然,“嬴纵,我那夜去天寰宫做了什么想必你已经知道,从那夜起我已打算苏阀之仇就此了断,往后再如何我都不会管了,我和四姐姐眼下都已释然,只是有一样,我当真不愿再回君临了,并非是我还记恨,实在是……”   嬴纵眸色幽深的听着,听至此唇角微弯,揽住她的后颈低头将她吻了住,细细的磨挲勾缠一阵松开她,语声温柔至极,“你不必再说,我都明白。”   沈苏姀被他亲的面颊绯红,闻言却又有些欲言又止,“你不会怪我吗?你是要做大秦皇帝的人,可我不愿再回君临,这又怎么是好?”   嬴纵眸色微深的看她半晌,“我不是一定要做皇帝的。”   沈苏姀陡然坐直了身子,看着他的目光微凝,想说什么,嬴纵却止住了她的话头,“北魏十万大军虎视眈眈,我怎么都不放心,皇位倒是轻了,这一点你不必再多说,眼下我只担心你的身子,我已命人送信去了昆仑,师父虽未出山却已叫人送了药来,整一月的药,一次都不许落下,阿姀,你才十六岁呢。”   嬴纵说着便抚了她的乌发,语声带着心疼,沈苏姀心知北魏只是他口中的托词罢了,苍穹城的苍圣军本就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眼下再加上天狼军,北魏的十万兵马还不值得如此严阵以待,沈苏姀心中明白,却不点破,听到说整一月的药亦不觉得不好,却是弯唇道,“眼下已到了腊月,再有一月的药便是到了新年,也好,我们总当一起过年,去年这时候,我们亦在漠北,不过一年而已,光景已是不同了。”   她说的是一起过年,意思是过年之后便又得分开,嬴纵眸色微微一沉,一把捧住了她的脸,“阿姀,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没打算再和你分开……”   沈苏姀眼底浮起两分凝重,抬手去抚他的脸,“你要一辈子做璴意吗?我……我已自作主张将你和嬴策的身世告诉给天寰宫了,嬴纵,你当的九五之位,我愿看你天下至尊,我心中念着你亦知你心中念着我,你我二人太不顺遂,能心结尽解已是难,已不敢争朝夕。”   嬴纵一把握住落在侧脸上的手,凑到唇边吻了一下,而后又眯着眸子看她,“万事不可过贪,你既想让我回君临,那我倒要问一问你的打算是……”   沈苏姀面上露出几分心虚,身子却强自直了直,而后才轻咳一声道,“我才醒这一会子,眼下也未想出个妙的,不过我想着你不当舍下君临,也要为天狼军考虑,因而储位必定要去争得,你尽可回君临做你的皇帝,我也不能弃了沈君心,不若在这王府留下这一院,待你坐上九五之位然后每年抽调那么半月来看我?”   嬴纵握着沈苏姀的手僵了住,眸色一寒,面上的表情彻底的冷了下来,唇角稍弯牵出两分冷笑,语气里头带上了两分艰涩,“此计……甚妙!”   稍稍一顿,又问她,“只是若成了皇帝,总有些身不由己,若没有时间呢?”   沈苏姀听着这阴风阵阵的话缩了缩脖子,咳一声,“那可不来。”   嬴纵点着头赞一声好,又道,“若成了皇帝,不能没有子嗣,这一点你又怎么打算呢?”   沈苏姀眼底暗光簇闪,身子朝后挪了挪离他远些,弱声道,“这个……这个还未考虑。”   嬴纵冷笑,“怎么?就没想过让我再纳几宫妃嫔吗?”   沈苏姀悻悻耸了耸鼻子,已是心虚至极,嬴纵眯着眸子拿那寒冰般的目光罩着她,笑意愈发讽刺,“好得很好得很,我堂堂正正娶回来的王妃末了却一年见半月弄得和偷情一样了,沈苏姀,你想出来的这个法子委实妙极!”   见沈苏姀讪笑着不语,嬴纵再冷笑着补一句,“不过这一年见半月已比早前一走了之有了几分进步,你心底倒是真的念着我!”   说完这话便甩了她的手起身要走,沈苏姀情急,一把将他拉了住,赔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我哪能狠心至此呢,更不能一年才和你见上半月,至于纳妃之言,呵,谁想染指你我第一个不同意,你就当我没说——”   “过”字还未出,嬴纵已回身弯腰一口咬在了她唇上,狠狠的咬了一口才松开,一双眸子暗红暗红的迫人,“沈苏姀,你长没长心!”   沈苏姀吃疼的捂了嘴,却不敢怪他,只皱紧了眉头拉着他不放,“你就当我胡言乱语吧,我是真真想不出旁的法子了,你若为了我不做皇帝,我于心不安!”   嬴纵又是一声冷笑,“觉得欠了我?”   沈苏姀想了想正要摇头,却又觉得这么说也对,便又点了点头。   嬴纵深吸口气压下想教训她的冲动,点头道,“好得很,一直都是我欠你,往后你欠我些也好,下一次你若要弃我而去之时才不会那样果决!”   这话语气极狠,却勾的沈苏姀心尖儿一酸,连忙倾身揽了他的腰,闷声道,“前次是我不好,你就忘了吧,往后再不会了,我从没想过和你再无瓜葛。”   嬴纵一把把她腰身攥住,狠狠落一句,“终生不忘。”   大婚之夜新娘子跑了,想想嬴纵也忘不了,无论如何都是沈苏姀理亏,悻悻的哼了一声再不敢乱说,嬴纵已一叹攥住了她的下颌叫她抬起头来,盯着她道,“你便是思虑太多才得了这病,你只管养着身子,旁的无需多想,自有我在呢。”   见沈苏姀眼底还是深沉一片,嬴纵顿了顿又补着道,“你眼下不再记恨我已觉得万幸了,偏生我身上躺着嬴氏的血,我从不敢求多,眼下知了你的心思已觉得欣慰。”   沈苏姀心头微动,眸光微微一眯语气已经有些低沉,“可惜我还未记起从前的事,想想你和我已委实波折,当初我若没有对你的误会,咱们或许能早些表明心迹,这后来的事或许也能顺当些,眼下当初害了苏阀的那些权阀都已倒台得了报应,我又……我自当不再记恨,嬴纵,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再不提旧事……”   嬴纵眼底波光微动,如他所言,苏阀那滔天的仇怨,而今她不再一心记恨已是天大的福祉,她不过不愿再和大秦扯上关系,这与他而言又算什么,浅吸口气,嬴纵又忽的皱了眉,“你身上的牵机咒虽然已经许久不曾发过,可一日未弄清是谁给你下的咒术我便不安心。”   稍稍一顿,他又问,“阿姀,你可十分想解了这咒术?”   沈苏姀眉头微扬,“这咒术岂是那么好解的,我知道你又担心我要为我去寻那解咒的法子,四处去问问也好,可我并不强求,我知道如何控制意识。”   这话落下,眉心也皱了起来,“如你所言,我亦觉得我身上这咒术来的极为诡异,若非是这牵机咒,我亦不会对你误会良多,当初詹氏曾说这咒术只得北魏国师和西楚的大司命能下,可这两人我都不识……总之,这个不急于一时。”   嬴纵面色仍是深沉,这是一块埋在二人心间的病,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打的人措手不及,而眼下两人到了苍穹,沈苏姀和西楚有了联系,北魏又在这时发兵了,不知怎地,嬴纵和沈苏姀都觉得他们或许都在离这个牵机咒的谜底越来越近。   稍稍一默,沈苏姀又抓了嬴纵的手,语声带着叹然道,“当初睁开眼的时候还觉得为苏阀报仇难如登天,可这八年到底是硬撑过来了,想起倒台的几家,仿佛那些事情都发生在前世似得。”沈苏姀说着又伏进嬴纵怀中,语声悠长,“你都不知我这半月如何过的,除却为了别个操心,于我自己却是半分头绪也无,大仇得报,我人也空了,再想到你,更觉凄凉,又累又难受说生无可恋也是对的,幸而四姐姐未在执着,你亦追来了,嬴纵,我当真不知往后会和你如何,可我不想再为以后步步为营费心谋算了,咱们就过当下好不好?我叫师兄为你我卜了一卦,这才知我们二人缘分还不够,那时觉得心灰意冷,可现在却想人定也是能胜天的,你和我往后到底会如何,总有上苍看着呢,咱们的情意在这里,老天爷亏不得咱们!”   习惯了费心钻营,沈苏姀从没有眼下这样的心境,况且她心底还有个想法,眼下她所执着的念头经了些时日或许就会生出变化,现在苦心谋算亦是枉然,何必为本就波折的二人再添烦恼,她现在终于无事一身轻,最重也不过就是一个他了,她得学学苏瑾才好!   虽然不知沈苏姀心底更深的一层想法,嬴纵听了此话还是一阵心神震颤,半晌方才深吸口气,细细密密吻着她的侧脸道,“你早就该这般想了,若是那般也能让我好受些,不过现在也不晚,便是有费心的事,也交给我来。”   沈苏姀听见此话长长的呼出口气,仿佛将这重生八年来的仇恨怨念愤怒疲惫都化作这一口浊气呼出去了似得,那夜在军中时她心底还拧着一个结,还在为他们没有着落的未来惶然不安,半分没有此刻的豁达坦然,也不知怎地,在他怀里多呆了呆就生出了这想法!   沈苏姀轻松的勾了勾唇,而后整个身子都缩进了嬴纵怀中去,口中懒懒道,“天狼军还是不要都放在北边吧,距离君临太远了,便是出个事也够不着,我不再说服你立刻去做皇帝,也不想费心谋算如何争储,可咱们不打无准备的仗!”   听见这慵懒又带着几分豪气的话嬴纵一双眸子都亮了起来,笑着抚了抚她的发顶道,“我是真的有些担心北魏,长公主虽然嫁去了北魏,可只看这次北魏发兵就知道她恐怕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虽然北魏未打过来,可拓跋昀却不是个讲信义的主儿,早前又被咱们伤了却未死,想要复仇也是有的,所以北边还是不能松活。”   稍稍一顿又道,“君临城几家权阀都倒了台,虽然既复了仇也合了皇室心意,可几大权阀都是百年老家族,不仅有自己的私兵便是在四大驻军里头都是连着筋骨的,这一次表面上四大驻军风平浪静,可里头好些主力都被清洗了,人事调动巨大,军中派别林立,这会子的大秦看着兵马强悍,可实际却是动荡中空受不住强战的,十万镇北军恐怕还不及两万天狼军来的厉害,不光镇北军,其他三处也都是一样,因此北魏一动我才更不放心了。”   沈苏姀本是懒懒听着,她本就不愿和大秦扯上关系,说那一句也是为了嬴纵而已,可听到这话她心头却猛地滑过了两分诡异的感觉,直叫她心房一缩背脊冒出了冷汗,豁然从嬴纵怀中退出,怔怔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想的太过天马行空!   嬴纵见她这异样的面色却觉得担忧,连忙抚上她的额头,“可是哪里不妥了?”   沈苏姀摇了摇头,咬了唇不语,嬴纵眸色一肃,“怎地还有话不能对我说?”   沈苏姀闻言一叹,这才握了嬴纵的手道,“当日我入天寰宫之时,你父皇告诉我他之所以对苏阀动了杀心,全因为当年苏阀军功赫赫之时有钦天监的术士测出苏阀有谋反反叛之心,他这才在洞悉了其他权阀的心思之后顺手推舟了一把,你想想,权臣生死全在帝王,苏阀的军功的确大,可我敢说苏氏哪怕将邻国都平了也不会动称帝的心思,所以我断定那术士之言必定是谬论,且不论旁的,只说这术士若只是测错了还没什么,可若他彼时是故意的,苏阀的罪魁祸首便是这人,只可惜那人早已寻不见了踪迹……”   嬴纵并不知其中关节,还以为只是昭武帝之心,当即眯眸,“你是觉得苏阀的灾祸还有背后黑手?若是有,这个黑手恐怕也是在其他几阀之间。”   沈苏姀皱眉,摇了摇头道,“说不准,许是因为咱们遇着的事太多,我总觉得这件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那术士一言并着几大权阀毁了苏阀,苏阀和步天骑尽殇我却得了天意再活了一世,而后我又复仇,将几门权阀斗倒并着大秦都动荡不安了,啧……”   苏阀之仇分明已经了断,可这么算来又好像还有些关节未弄明白,沈苏姀想了想,那诡异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心中却苦笑她想和大秦一刀两断的想法怕是实现不了了,嬴纵听她此言心底也生出几分怪异之感,看着她苦思冥想的模样却叹笑,“若说起来,不过是一场人心险恶罢了,苏阀军功荣宠受各方忌惮,便是没有那个术士也会有旁的引子,你若是执着那个术士我自会派人下去查,旁的旧事便莫要再想那么许多了!”   听嬴纵一语沈苏姀又呼出口气,摇摇头道,“从前总是习惯破局谋算,这一时半会怕是改不了了,活该是个受累的性子!”   听她这么说嬴纵只有心疼的,一把抓了她的手郑重道,“我们早就是夫妻了,从今往后所有的累都交给我,你这身子再受不得半点累!”   沈苏姀闻言正要说自己没那么娇弱,可脑海之中灵光一现却想到了那“早就是夫妻”几字,双眸一眯,沈苏姀看着他道,“怎么叫做早就是夫妻了?”   嬴纵不知道她已经晓得了他那话是哄她的,闻言便笑着看了看这大红罗帐,温柔的抚着她的脸颊道,“你忘记了,便是去年此时,在这殿中,有人得了别个的神仙酒,喝的醉醺醺的朝我身上欺,那神仙酒剩下的可还收着呢,你倒是都忘记了吗?”   嬴纵语声温柔眸光宠溺,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眼底火星微闪面上笑意深长,越说靠的越近,气息尽数洒在了沈苏姀面上,这气氛委实暧昧的紧,若是往常沈苏姀早就面红耳赤了,可眼下她却是四平八稳的坐着,任由他欺近也不躲,只笑道,“那样就算成了夫妻了?唔,我记起来了,我那时问你咱们是不是成夫妻了你说是的,不过那你那夜怎地又说圆房呢?”   几日之前在天狼军大营里头的场面沈苏姀可没有忘记,嬴纵闻言眼底暗光一闪,眼底分明还是宠着的,语气却有些冷冽,自然是又记起了那一桩夜半追妻未追着的事,“大婚之夜难道不当圆房?那夜你跑的倒是痛快,眼下却当不当补上呢?”   沈苏姀本有些理亏,闻言却直了直身子笑道,“自然是该的。”   嬴纵闻言满意一笑,却见沈苏姀又眸光一转,“圆房当然该圆房,可你我不是早就有夫妻之实了?这所谓的圆房难道不是和去年此时在这殿中的一个道理?既然是一个道理,那这个圆房咱们早就圆过了,眼下就不做那些讲究了吧!”   嬴纵素来知道沈苏姀在这些事上的迟钝,听见此话只觉得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心底不由得有些哭笑,轻咳一声道,“阿姀你错了,这个圆房和去年此时的不同。”   沈苏姀挑眉,“咦,难道夫妻之实还有两样儿的夫妻之实?”   嬴纵正要再哄骗,沈苏姀立时竖了眉,“你可莫要那我做那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既然咱们已经圆过了,眼下这事还是不提了,何况记得在大婚之前我那般主动也未见你有什么反应,早前你亦不乐于此道的,足见这事没甚好做的,你放心,这次我再不强你,反正你我之间两情相悦,自当不用这些虚的。”   嬴纵听着这话面色已经黑透,沈苏姀却兀自没发现似得,眸光一转想起了另一桩事,摇了摇他的手臂道,“说起来沈君心虽然使了些小性子,可对我委实不错,还给了我一个上阳郡主的封号,我出来好几日了,稍后还得养病一月,总该给他去一封信才是。”说着一伸双手,“你将我抱去窗边榻上,我要写封信给他。”   嬴纵“自食恶果”本就心中沉郁,听到沈苏姀要亲手给沈君心写信更觉沉闷不已,本不打算随了她,可想到她眼下身子不好便咬了咬牙将她抱了起来,一边心中又在想如何再哄骗的她和他圆房才好,他兀自苦思,却没瞧见沈苏姀眼底狡黠深长的笑意……   ------题外话------   听说明儿是黄道吉日……大家放心我不会亏待纵子滴! ☆、016 两心相惜,春宵一刻值千金!(精)   华灯初起,沈苏姀从老王妃的院子里走出来时眉头便紧皱在了一起,老人家眼瞎心明,哪怕不知前因后果也知道嬴纵此番作为是因她而起,几句相劝之语恰到好处,却叫她心中叹然,香词跟在沈苏姀身后,听见连着叹了两声便唇角紧抿着道,“老王妃所言主子莫要放在心上,王爷事事皆有主意。”   沈苏姀眯眸,看了她一眼哂笑一下,“老王妃也没有恶意,只是她不知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不过是为他操心罢了,眼下君临中立储之声频起,反倒是煜王的呼声更高一筹,啧,这局面倒是有些耐人寻味,这么一来,我倒觉得他带着天狼军出走也是对的。”   沈苏姀语气虽轻,可眼底却又寒光,她昨日才知道这消息,随即心底便有些发冷,昭武帝分明已经知道了实情,却为何未对嬴纵有半点惭愧之心,竟然坐看局势发展到了这等地步,要么是他没有相信自己,要么就是……沈苏姀眼底绽出两点寒芒,要么就是煜王使了什么招数得了昭武帝的心,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不过让沈苏姀更为失望罢了!   沈苏姀眉间笼着郁色朝自己的院子走去,香词跟在沈苏姀身后半晌,忽然有些犹豫的道,“主子,小人有一疑问不知道当不当问。”   沈苏姀挑眉,“有话便说。”   香词咬了咬牙道,“起初为了救苏姑娘主子才离开君临离开王爷,眼下苏姑娘已经去了楼兰,主子为何仍是不愿意和王爷回去呢?”   沈苏姀脚步一顿,转身看着香词目光深长,“你是想问我的身份吧?”   香词面色一白,撩起裙摆便跪了下去,沈苏姀一叹扶她起身,又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走,香词虽然知道她的复仇计划,可她的身份到底为何却是不知的,毕竟她从前从未见面少将军几面,更不会轻易想到借尸还魂上去,沈苏姀抿了抿唇,眼底现出几分凝重,一路行至院落门口缓缓停了脚步,香词有些忐忑的跟在沈苏姀后面,见她停下她自己自然也屏息驻足,便见沈苏姀看着这院子里灯火暖然的温馨景致出神,片刻之后忽然道,“苏姑娘的身份,你心中恐怕已经猜到了,我和孟先生说话你也听到了一二句,没错,苏姑娘全名苏瑾,她的身份你当不会陌生,至于我,我喊她一声四姐姐,你也当知道我是谁了。”   香词是沈苏姀最信任的手下,从前她在大秦生怕露了自己的身份连香词也不敢透明白,可眼下她一身轻松反倒是没了那些拘束,话音落定,身后之人果然没了声息,不必回头沈苏姀也知道眼下香词是怎样一副模样,她淡淡勾唇,顺着铺满了雪的小径朝正厅的方向而去,一边走一边语声极淡的道,“眼下我已不再怨恨,可要我再回君临却是不能。”   “怎、怎么会……”   香词在后语声颤抖的问一句,沈苏姀唇角微勾,走到院子里一株红梅树下,那梅树已有些年岁,树干粗壮虬结树皮亦裂开,却不妨梅花开得正好,红艳艳的花骨朵立在枝头,老远便能闻着清香,沈苏姀抬手拉下一束花枝凑在鼻尖嗅了嗅,“从前的苏阀并无男儿。”   沈苏姀语声极轻,身后亦静然无波,沈苏姀将那花枝放开,低头在梅树树干上扒拉了一捧雪,再放在鼻尖闻了闻,面上露出满意的笑意来,一遍又笑着道,“这话我只说一次,香词,到底都是旧事,都忘了吧,往后过咱们自己的日子。”   香词半晌未应声,沈苏姀也不回身看她,只捧着那一捧雪入了殿,殿中灯火通明,除开烧了地龙之外几个角落里还有火炉,沈苏姀左右看看,捧着那雪走到了东边角的火炉边上,将雪团往里头一扔后退开来,只听到一阵“嗤嗤”的响,一股白烟从那火炉之中冒出,一股子淡淡的梅香也跟着那水汽散了出去。   沈苏姀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白烟不断升高,梅香也愈浓,深嗅一下,沈苏姀正兀自将掌心的雪渍拍去一只大手忽然从后揽了过来,沈苏姀面色一变,赶忙就要将掌心的雪抹掉,可刚动作嬴纵已在她身后冷哼一声,“看你怎么遮掩,当我是瞎子不成!”   沈苏姀干笑两声,嬴纵已不容反抗的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口中冷叱道,“说好了不要出这屋子,不仅出了这屋子竟还贪玩起来了?!好大的胆子!”   沈苏姀苦了脸,抬手圈住嬴纵的颈子道,“连着躺了这么些时日我委实有些支持不住了,何况我人都来了,怎么能一直不去拜见老夫人?”   嬴纵从外头回来,一身白色的狐裘大氅着身,面上还带着那半面遮的精致银面,显然是去做“璴意”去了,沈苏姀这么近距离的瞧着他带银面的模样,唇角一弯抬手将那面具掀了下来,面具之下是他刀削斧刻的脸,对上她盛满笑意的眼睛满是无奈,口中道,“本想过两日带你去拜见的,你倒是主动,老夫人可对你说什么了?”   沈苏姀闻言便皱了眉,等嬴纵将她放在榻上才道,“连老夫人都知道这几日君临城里局势紧张,咳,旁的也就是劝我夫妻要和睦些莫耍小性子。”   嬴纵正将身上大氅解下,闻言挑眉一笑,“那你可记下了?”   沈苏姀撇撇嘴,这边厢嬴纵已朝她走了过来,掀开锦被随她躺进去,一边揽她入怀一边道,“适才进来的时候瞧着外头香词失魂落魄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苏姀闻言一笑,攀住他的肩头笑道,“我跟她表明身份了。”   见嬴纵不解,沈苏姀便又将香词和苏氏的渊源说了一遍,便见嬴纵眸色微微一沉,抚着她的背脊不语,沈苏姀“啧”一声,直起身子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一双眸子盈盈看着嬴纵道,“老夫人还说让我快些为你诞下子嗣……”   嬴纵暗沉的目光顿亮,看着沈苏姀的那目光坦荡并无半分羞窘的眸子又觉好笑,不由摸了摸她的面颊,“那你可愿意为我生孩子?”   沈苏姀嗤一声笑开,“可是你都不乐夫妻之事,又怎能生孩子?”   嬴纵眉头一皱,“你这是在怪罪我未曾主动?”   沈苏姀摇头,一叹,“不不不,我只是想我怕是不能怀孕的,因你我早有夫妻之实,我这肚子却从未有动静,倘若我当真不能……”   沈苏姀语气叹然,眉头紧皱,模样略有些哀戚,嬴纵瞧着立时觉得心疼,一把将她揽进怀中便道,“莫说胡话,没什么不能的,早前我根本就——”   话至此陡然一断,沈苏姀疑惑的看着他,“根本就什么?”   沈苏姀面上疑惑之色分明,定定的看着嬴纵,直让嬴纵的言语也有些艰涩,许是嬴纵面上的狼狈神色太过稀奇,沈苏姀装的再像眼底也有几分未曾掩藏住的笑意流泻而出,嬴纵瞧着她这模样心头一动,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沈苏姀眉头微蹙,反问一句,“我知道了什么?”   嬴纵凤眸半狭,忽的抬手朝她腰间摸去,沈苏姀后腰处最为敏感怕痒,若他好好地也就罢了,却只是拿着指尖轻轻柔柔的滑弄,沈苏姀浑身一颤,忍不住的笑起来,一边推他一边想要从他魔爪之下逃出去,“啊哈……你莫要作弄我,也不知你问的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嬴纵哪里会放了她,使劲攥着她的腰叫她逃不出去,“怎么知道的?”   沈苏姀浑身发软,笑的眼泪都快出来,眼见得被识破了,当即捂着脸道,“是詹氏,她会看人骨相,一眼便瞧出来了!”   那作乱的手停了下来,沈苏姀急喘两口移开手去看嬴纵的面色,不出所料,那张俊脸上冷意满布眼底已隐隐有了杀意,沈苏姀眉头一皱拉着他的腕子摇了摇,“便是她不说我亦会发现,是你先骗我,眼下还生气了不成?”   嬴纵并非生气,更多的大抵是被人拆穿的狼狈,加之又是这样的事,对于一个大男人来说他总觉得别扭,本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哄过去,却不想她原来早就知道了!   嬴纵心底郁闷着,却瞧身下之人的眼底非但不曾生气却忽然露出了兴味的眼光,他眉头一皱,故作严肃冷冽,“你这是什么表情?!”   沈苏姀轻咳一声,好整以暇的抬手摸他的眉眼,“因着早前一直待在男人堆里,因而我对你们还是有些了解,按理说十六七岁之后男孩子都会有那方面的需求吧,可我瞧你禁欲的厉害,若是不碰旁人倒也是应当的,可怎地对我还是这样,你不会是有问题吧?”   嬴纵面色铁青的看着的沈苏姀,因着心结得解,她的性子放开了不少,倒是有了几分前世的不拘,他瞧着她这样自然高兴,可她此刻说着的这话却委实叫他忍不下,嬴纵使劲咬了咬牙,正要斥一句,身形却猛地一震,因她……她竟然将手抓到不该去的地方了!   所谓不知者无惧,因着对夫妻之事的不了解,又因为前世在军中和男子相处多年的影响,过了第一遭的害羞之后,沈苏姀在这一方面时常能做出惊人之举,就譬如此刻,她手上分明做着调戏人的举动,却大睁着眸子盯着嬴纵的面容,眉头紧皱满脸认真的盯着他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似乎是在为他探病似得,口中还平平道一句,“有变化了,你不是没有反应啊,难道你只能用手?否则就成了苗而不秀的银样儿镴枪头?”   前世在军中沈苏姀听过的荤词儿数不胜数,再加上和一群官家纨绔打过交道,这一句镴枪头她记得尤其清楚,她这会子还是稍稍美化了一下的。   “沈!苏!姀!”   咬牙切齿的三个字落定,嬴纵一把便将沈苏姀落在他下身的手抓了住,本是要一把扯开她的,可不成想动作做下去又成了紧紧地按着,他双眸暗红的急喘一口,狠狠的盯着她道,“哪里学来的这些不成调的话!还竟敢……嗯……”   沈苏姀抱着调戏的心理来的,可不敢真对他如何,察觉到掌心下的变化越来越大,她赶忙挣扎了出来,却不想那挣扎的地方是他最紧要之处,当即便弄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沈苏姀一鄂,也惊住了,然她一口气还未落定,嬴纵已饿虎扑狼似得朝她压了下来,狠狠将她吻住,二话不说将她口中的香甜尽数卷了过去!   “叫你学那些混话!叫你在我面前放肆!”   “如不是瞧你身子不好,我就地办了你!”   一边说着狠话一边吻她揉她,话音刚落,倏地从她身上起来大步朝浴房走去,不多时,男人压抑的喘息声和哗哗的水声先后响了起来,沈苏姀还在榻上闭着眸子喘息,唇角的弧度却止不住的越扬越高,某一刻,忽然抑制不住的大笑了起来,又怕叫嬴纵听见,一把拉起锦被将自己捂了住,只瞧见墨色的锦被勾勒出一人曼妙纤细的身姿,可也不知怎地被子里的人抖个不停,只叫人怀疑其人是不是犯了什么暗疾……   嬴纵着了一身中衣从浴房走出的时候沈苏姀正在装睡,只是那唇角的笑意让她暴露了,嬴纵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有如实质的目光委实让她实在装不下去,只好微微睁开了眸子,甫一睁眼,嬴纵已俯身而下将她眸光森森的压了住,“谁教你的?嗯?”   沈苏姀眼底还有笑意露出,咳了一声道,“你教的。”   嬴纵眉头微蹙,蓦地想起了栖霞宫那一遭,可不就是他手把手教的?   他正回忆着,沈苏姀已扯开两人之间的锦被叫他躺了进来,转身搂住他,话语还带着笑音儿,“谁叫你偏用这个骗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当初二人刚刚表明心迹,沈苏姀还有些不定性,再加上嬴纵早就知道了昭武帝便是苏阀当年灾祸的幕后黑手,想也未想的就用这一招将她牢牢拴住了,事实证明沈苏姀处处聪明,偏就这一点懵懂无知叫他给骗了,这一骗就是一年,期间同床共枕多少次不说,豆腐都叫嬴纵吃的数不清回数,沈苏姀以为自己早已将身心交付,却不知嬴纵这是用了心理战术,嬴纵自知此行理亏,正欲解释,沈苏姀却埋头到了他胸前,深吸口气道,“不过逗逗你,我心里很是感动,我知道你这是心疼我呢。”   ——逗逗他?!   嬴纵一口气梗在胸口,生生忍了忍才没发作,一把捏了她的下颌让她抬眸看着她,见她眼底当真都是感动才牵了牵唇,倾身吻了一下她才森森道,“胆大包天!”   沈苏姀唇角一弯,这也不算太胆大包天,想当初在军营里头看过好些光身子的将士来着,行军之时好几月不得沐浴,寻找一处河道大家剥了衣服就往里头跳,她若是和寻常女子一样尖叫一身羞红了脸的往一边跑那岂不是就暴露了,若是当年,她的胆子恐怕还要更大些,虽然心中这般想,可因着是嬴纵她还是有些心虚,缩了缩脖子抬手环住了他腰身。   嬴纵可不知沈苏姀心底所想,只眸光一热忽而低头道,“等你身子好些……”   等她身子好些做什么?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侧,沈苏姀想明白了立时半边身子都僵硬了,牙关紧咬一瞬方才挤出两丝笑意来,看着嬴纵那恨不得吃了她目光只觉得背脊上生出两分麻意,见她面上露出有些忌惮的神色嬴纵勾唇一笑,“到时候自然叫你知道是不是苗而不秀的银样儿镴枪头,这几日,定要好好养着……”   嬴纵说的意味深长,沈苏姀忍不住抖了抖,这最后一句“好好养着”好像在说倘若她稍微弱一点儿就承受不住似得,沈苏姀咬了咬唇,忽然有些后悔早前的玩心。   自嬴纵说了这好好养着的话沈苏姀心底就绷起了一根弦,她是知道他那处有多壮观的,更知道每每头一次行事之时都会叫女子疼痛难忍,沈苏姀上过战场的人,哪怕断手断脚她都不怕,可一想到这一回受伤的是最私密之地她心底还是有些发怵,越是这样想她心底便将圆房当成了一场硬仗似得,凭着不能输给他的意志,硬是每一日的药都会咬牙喝的一滴不剩,嬴纵见她乖乖喝药只有开心的,却不知她心底依然磨刀霍霍要和他干仗了,眼见的她气色一日比一日好,嬴纵面上的笑容一日比一日多,却看得沈苏姀心头打颤!   眼看着已经养了大半个月,沈苏姀终于不再被禁足,亦无需整日里躺在床上,这一日趁着嬴纵出去了,她当即将香词叫到了自己身边,香词经了这半月时间心绪早已经平复,一言一行和往常并无二样,此番一进门见她神色凝重不知她有何吩咐,等了片刻才听见沈苏姀开口道,“你可知道这城中何处有青楼?”   香词双眸陡睁,不可置信的看着沈苏姀问,“主子寻青楼做什么?”   沈苏姀有些恼,“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不必知道我做什么。”   香词眸光一转,“苍穹城虽然在边境,可是却十分繁华,自然也有那样的地方,奴婢知道大概的位置,主子你要让奴婢做什么呢?”   沈苏姀咬了咬牙,“准备更衣,我要去!”   香词一口气差点没上的来,皱眉道,“主子不当去那样的地方!”   沈苏姀“啧”一声,她倒是不愿意去那地方,可眼下她心中无主,想弄明白那回事到底是哪样的到底是多疼,想到这里她除了去青楼可没旁的想法了,想她前世做了一辈子的男人,十五岁就死了,哪怕和那些纨绔打过交道也不知这事到底为何,这一辈子的八年又哪有关注这些事的闲心思,眼下她心理年龄虽然和嬴纵一般,可在这事上当真是一片空白,即便是那春宫册也没给她什么有用的信息,其实沈苏姀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委实是她看多了血腥残忍的生死场面,将别个口中的“疼”不自觉放大了无数倍,再加上心底还有些重视这成人礼般的头一次,自然就紧张更甚了!   见香词一脸的不赞同神色,沈苏姀深吸口气干脆自己朝那衣柜走去寻衣服,打开衣柜,里头琳琅满目皆是各色裙裾,沈苏姀心思烦乱也不知选哪个好,又想着要不要扮个男装,正犹豫不决之时眸光一扫却看到了衣柜底层放着一个十分宽大的紫檀木盒子,沈苏姀眉头一挑有些好奇起来,“这盒子里头是什么?怎地放在衣柜里?”   这盒子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的古檀木制成,这样的盒子里头装着的必定不是俗物,若是贵重的东西放在衣柜里倒不够保险,沈苏姀想着,那边厢香词走过来摇了摇头,“奴婢早先也瞧见了,不知是什么也不敢擅自打开,估摸着是王爷的东西。”   也只能是他的东西了!她来的时候可是两手空空!   沈苏姀心中料定,一时又有些好奇那盒子里头装着的是什么,想了想便蹲下身子将那盒子拿了出来,将那盒盖一掀,一抹灿然的红映入了眼帘,看着那熟悉至极的颜色沈苏姀眼底的好奇一碎,整个人彻底的愣在了当场……   连香词也认出了盒子里装着的东西,面色一变道,“主子,这必定是王爷带来的。”   沈苏姀如何不知,她挥了挥手让香词退下,自己蹲在衣柜之前抱着那盒子发怔,脑海之中当先浮起几日之前的梦境,而后便又将大婚那日的一切都在脑海里再过了一遍,一垂眸,再看到那嫁衣上鸳鸯交颈的图案,沈苏姀忽觉眼角微湿,竟然连她的嫁衣都随身带了来,可想而知他对那大婚的重视,可是她却……   沈苏姀心底一叹,沉着眸子去抚摸那冷冰冰躺在盒子里的嫁衣,再一转头,这屋子里早先沉冷的暗色调装饰都已经变作了大红的喜庆之色,必定也都是他的心思,沈苏姀心头隐隐有些发疼,看着那红灿灿的嫁衣眼底忽然打定了主意似得生出了一抹微光。   沈苏姀光看着嫁衣都已万分心疼动容,若她知道嬴纵早前一直抱着这衣裳睡觉不知还会如何感动,沈苏姀看了那嫁衣一会儿,而后便将盒子合了上,再然后便将那盒子放回原位,“啪”的一声将衣柜的柜门关了上,站在远处的香词见状当即一喜,走过来小心翼翼的道,“主子还是莫要去青楼了吧,看着天色待会子只怕有一场大雪呢,倘若主子的身子又染了风寒王爷必定会生气的,主子您……”   手一抬止了香词的话,沈苏姀摇了摇头,“你放心,我不去了。”   香词眸色一亮,完全的放下了心来,却又见沈苏姀沉着眸色在发着呆,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最近沈苏姀的性子有十分细微的改变,她一时摸不准她到底怎么了,正要问一句,便见沈苏姀忽然朝梳妆台走去,自己坐在铜镜之前照着镜子,而后又问站在自己身后的香词,道,“你觉得我的起色如何了?”   这问题简单,香词当即一笑,“主子养了这近一月,眼下瞧着已经是很好了,倘若日日都开怀些,必定能连根子都拔了和从前一样的。”   沈苏姀点了点头,又对着镜子在自己面上笔画,这里摸一摸那里捏一捏,倒是让香词看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一片安静之中沈苏姀忽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那动作万分豪情,又像是下定了某样决心,香词吓了一跳,却听沈苏姀语声平静的问,“他何时回来?”   香词蹙眉,“王爷说今日要去校场,怕是晚间才能回来。”   沈苏姀点了点头,看了看外头已近暮色便道,“去准备沐浴。”   稍稍一顿,又补了一句,“弄些梅花瓣来。”   香词也是个未经人事的,却也能想到沈苏姀如此恐怕是为了嬴纵,她眼底生出两分笑意,当即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沈苏姀看出了香词那喜庆的模样面上有些发烫,随即又皱眉,怎地连香词都越来越没有往常的沉稳了……   沈苏姀次次沐浴都简单的很,都遵从于从前从军的规矩极少用寻常贵族小姐用的那些稀罕物件,虽然如此,她那一身肌肤也是欺霜赛雪吹弹可破,然而今日她却罕见的好好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再出来之时已经是暗香袭人肤若凝脂,连身段都娇软了许多,内里套着个素白的单衣,外头又加了一件宝蓝色的外衫便作罢,香词站在她身后为她绞干了头发,那如瀑的墨发只用一根雪白的丝带系起,香词看了沈苏姀半晌,忽的道,“总觉得今日主子有些不同。”   沈苏姀心头一跳,笑了笑转身去看外头已经黑沉沉的天色,而后便对香词道,“吩咐外头的人看着点,待会子王爷回来了便将吃食送到内室来。”   话音刚落,外头已响起一阵低笑声,主仆二人转头便瞧见嬴纵着一身白裳走了进来,他发顶上落着一层莹白,此刻先是走到角落里的火炉旁将自己身上的雪花拍了拍才朝她走过来,香词已命人出去传膳,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外头下雪了,怕又是一场大雪!”   嬴纵径直走到沈苏姀身边,当即便见她已是沐浴过的,立刻上前皱眉道,“怎地就要歇下了?今日哪处又不妥了?”   沈苏姀笑起来,“怎么就又不妥了,也没说现在就歇下。”   嬴纵呼出口气,只瞧她面上有层微红便上前捏了捏她的脸,“今日怕是泡的久了,面上都还是红的,人瞧着也明艳许多。”   沈苏姀只笑不语,拉着他朝一旁的榻上走去,刚落座香词已经拿了吃食过来,沈苏姀便为嬴纵布菜,很有两分殷切的样子,本以为嬴纵应当受用,却不想他刚用了两口便皱着眉头放下了筷子,继而定定看着她再不言语。   沈苏姀被他看得背脊发毛,低头敲了敲自己的装扮却没发现哪里不妥,不由疑惑的看着嬴纵,嬴纵凝眸看她片刻道,“你又想做什么?”   沈苏姀一鄂,思忖他难道看出了她的心思?可一想又觉得不对,若是他看明白了她的心思怎么会是这样一幅严肃又冷冽的态度,只好道,“我没想做什么。”   许是她表情太无辜,倒让嬴纵不好多说,又看了她几眼方才继续拿起筷子用膳,沈苏姀见他恢复如常正不知他适才的邪火从哪里来,便听他语声沉闷的道一句,“你上一次在我面前献殷勤的时候正是你打算离开君临的时候。”   沈苏姀正为他布菜的手一顿,顿时明白他误会她又要走了,心头有些酸楚,心疼又愧疚的看了他一眼扯出一个笑来,道,“怎么如此记仇,往后我再不会不辞而别了。”   嬴纵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表情还算真挚才作罢,只是面上一直未能亮起来,沈苏姀皱了皱眉,冷哼一声道,“难道往后我不能对你好了?对你好就是有所图谋了?”   说着将筷子一放,转过了身去。   嬴纵抬起头来看她,唇角终是弯了弯,伸手过来捏了捏她的掌心,沈苏姀眉头一扬再不做理,只又做到梳妆台之前去梳头发,泼墨般的乌发黑压压的从肩头泻下,衬得她本就莹白的肌肤私雪一般无瑕,勾的嬴纵用膳的心都没了,放下碗筷走到她身前来,取了她手中的梳子为她顺发,一边看着镜中人笑叹四字,“恃宠而骄!”   沈苏姀横了横眉头,看向那边的膳食,“都用好了?”   嬴纵点了点头,沈苏姀便一把将梳子从他手中夺走,冷哼道,“那就去沐浴,叫人给你准备好水了。”说着耸了耸鼻子,“好好洗洗。”   嬴纵皱眉,闻了闻自己身上也没旁的味儿,怎地被她嫌弃了?想着便拉她入怀使劲嘬了一口,看着她大红的面色方才朗笑着去了浴房,见他身影消失在浴房门口沈苏姀长长的呼出口气,抚了抚胸口倒好像她适才做了什么亏心事似得,走到入口处唤香词进来收拾,一边低声吩咐香词,“稍后不必再进来侍候了,你们都早些歇着去吧。”   香词眉头一挑,“若是主子半夜要人服侍怎么办?”   沈苏姀摇了摇头,“无碍,你们歇着便是。”   香词有些放心不下,可对上她不容置疑的眸色还是点了点头,而后将膳食盘盏收拾妥当便走了出去,内室顿时只剩下沈苏姀一人,听见外头合厅门的声音她平静的表情忽然一变,顿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眸光一转,朝衣柜走去!   嬴纵若平常那般沐浴完,往出走之时却看到了浴房里摆着的香脂等物,眉头一挑,她素来不爱用这些,今日倒是用着了,眼底意外一闪而逝,嬴纵不置可否的朝外走去,走出浴房的门,却不见内室之中有人,朝床榻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那边一层又一层的大红色罗帐被放了下来,眉头一扬,这才想着沈苏姀大抵先歇下了。   摇头失笑一瞬,自己适才也委实有些草木皆兵了,可这不都是她害的吗,却是连说都不能说一句,当真当得那恃宠而骄的四个字,嬴纵心中想着,面上不由得绽出笑意来,从前再宠她亦是不知“娇”为何物的,眼下终于懂了他只有开心的,他就是喜欢她不拘着性子的模样,再者说,世上也唯有他才能给她生娇之宠!   嬴纵着一身纯黑的中衣拿着帕子擦着自己头发,待擦着至半干才放轻了脚步掀开一层层的罗帐朝床榻的方向而去,这罗帐极为精美轻薄,白日里都是挽起来的,眼下全都放下来还要人一层层的撩开无端的让床榻那一方生出了神秘诱惑。   罗帐共有五层,虽则轻薄,可都放下来之时还是能将里头的情形遮的严严实实,掀开前两层之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到了第三层之外时已经能隐隐绰绰的瞧见那床上正坐着一道人影,嬴纵心底一动,竟然未睡?思至此他的脚步不由快了些,第三道罗帐被掀开,紧接着第二道也被掀了开,就在嬴纵要掀第一道之时他看着十步之外隐约的人影心底忽然生出几分异样的错觉,虽然不曾看清,可他好似看到了今日沈苏姀的不同,来不及想太多,嬴纵眸光一凝,向前一步抬手撩起了大红色的轻纱,轻纱一起,他的凤眸猛地眯了起来!   见他出现,坐在床边的沈苏姀唇角一弯,盈盈问一句,“好看吗?”   嬴纵脚步放慢,大红的轻纱在他身后缓缓垂下将这一方空间密掩了起来,他嘴上未答话,可心底早已叫翻了天,好看,又岂止是好看,洛神现世,不足万一!   沈苏姀坐在床边,身上是那一身明艳贵胄炽烈似火的喜服,一共五层的喜服她一件不落的穿了上,广袖扶风姹红若霞,整整齐齐的模样浑似大婚之日,通身未着珠玉,面上未施粉黛,额间却用朱砂画上了莲花纹,烟眉若黛,眸似点漆,映红的唇弯弯,再加上那瀑布一般流泻在肩头胸前的墨发,黑白红三色交映,用“妖精”二字不足以形容,嬴纵一步步走至沈苏姀身前,眸色痴迷中带着炽热,“你这是在考验我吗?”   沈苏姀闻言笑起来,强忍着忐忑点了点头,“秦王忍功绝世无双,今夜可能忍住?”   嬴纵一把握着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揽她入怀深深的埋首在她颈间,见她这幅模样,再想到在前她的表现,他还能不知她的打算么,深吸两口她身上的香气,嬴纵哑着声音道,“王妃绝色,本王今夜……只怕是要破功了……”   沈苏姀除开先前的从容,这会子再也绷不住,察觉到他越贴越近,察觉到他呼吸粗重,连她自己也微微颤抖,嬴纵一边说着话一边已低头在她颈侧舔吻,沈苏姀攥紧了粉拳,身子都有些发僵,嬴纵察觉到她的变化低笑一声,“贼心不小,贼胆不够!”   说着已一把揽了她吻住,他吻得极柔极缓,用尽心思的讨好取悦,直到她浑身发软放松下来才将她放开,两人皆是气喘吁吁,嬴纵双眸更已暗红,一边看着她,一边已抬手落到了她腰间,扯到了红艳艳的丝绦轻轻一拉,她里头第一层外袍当即散了开,嬴纵不出意外的看到她满面的红晕,笑意更深的倾身上前又将她的唇擭了住。   沈苏姀站也站不稳,呼吸也不畅快,心跳的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还未开始大阵仗她好像已经落了下风了,这怎么行!察觉到嬴纵的手在她腰间解衣带,她的手也猛地抓上了他的衣襟,轻轻一扯他的胸膛已露出了大片,头顶传来嬴纵的低笑,她只觉得连交织都生出了麻意,人却已天旋地转的向下倒去,身子倒入一片温软之中,有只大手已经顺着她的腰际滑了进来,沈苏姀嘤咛一声,唇又被封了住,快要窒息是才被放开,沈苏姀晕晕乎乎之间只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凉,不由得更往他身上贴去,一边贴一边觉得有些不安,满心惶然之际不知道说些什么,脑海之中电光一闪喊一声,“嬴纵——”   嬴纵正忙个不停,闻声稍停,“嗯?”   黯哑的语声好似有千百个钩子,勾的沈苏姀心头一颤,她一把抓住嬴纵的手臂,浅吸口气迷糊着问,“你当真……当真还是雏儿吗?”   嬴纵闻言脸色一青,一瞬间觉得欲望都被她逼退了不少。   正苦笑着埋头在她颈窝,却又听她哼哼唧唧带着威胁的补一句,“我……我也是雏儿,你可轻着点啊……我可不怕你……”   嬴纵亲吻的动作一顿,忍着笑意将她身上最后一件衣裳褪了。   红罗帐暖,春宵一刻值千金。   ------题外话------   哼哼~黄历上说今日宜行房,你们家作者没有食言吧!稍后会有这章的独立番外,最晚在明天晚上入群!谢谢投票滴姑娘,最近月票来之不易,当真是拜谢大家啦!么么哒,以后的生活会很性福很宠溺滴! ☆、017 为夫的腰好摸吗?   沈苏姀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头她的身子一片透明轻盈,随着风飘飘荡荡的上了半空,从漠北飘啊飘,等她再落地之时发现人已经到了君临,哪怕是在梦里她心底还是有些排斥这个地方,然而脚步却又不受控制的朝城东最为安静贵气的官坊走去,沈苏姀有些模糊的意识在看到那座巍峨伫立的威远侯府之时猛地清醒了过来,御赐的牌匾挂在府前门楣上,雕甍画栋的苏府还是沈苏姀记忆深处丝毫未损毁的模样,心中一定,沈苏姀明白自己又是梦到了许多年前的苏阀,意识一出,她已忍不住朝那府门走去……   隔了这么多年,沈苏姀心中的苏府早已经有些模糊,此刻看到如此清晰的门庭她心底如何不激动,喉头有些发梗,她正迟疑应当如何入府,可身体却已经风一般的穿门而过,因是在梦里,这情状倒也不稀奇,沈苏姀不再多想朝苏府深处而去。   府内仆从来往,因沈苏姀身子透明便不怕叫人发觉,看着府中熟悉的景致,沈苏姀一阵心潮起伏,往主院去的脚步不由得加快,苏阀繁华依旧,仍是十步一景五步一楼,从外院到内院要当先经过一处小型马场,沈苏姀做好了准备要经过那处自己从小练武之地,可没想到到了那处的时候却见马场早已经被一座姹紫嫣红的花园代替,沈苏姀看着那花园发怔,她心中可以肯定自己不会记错,而那处马场不仅是他的练武之处,更是苏阀世代尚武的象征,便是自己父亲都极其重视,又怎会变成了花园一座?   沈苏姀心底浮起两分疑惑,再也不想其他的到了主院,主院乃是威远侯苏仪夫妻的院落,院子里一片桃红柳绿葱葱郁郁,还有一汪碧波无垠的内湖,沈苏姀悄无声息的步入院中,只见下人们凝神屏息的守在院子里,而远处湖边垂柳之下桌案齐备,一位雾鬓云鬟的华服妇人和一位身材高大的威武男子正背对着沈苏姀坐在湖边垂钓,无须看二人的脸,沈苏姀只觉喉头发哽心底早就失声喊出来,“父亲母亲!”   沈苏姀想疾奔至二人身边,可不知怎地父亲母亲分明就在远处她却走不过去了,身子好似被人定住,手脚被缚住,再也迈不开一步,沈苏姀心知是在梦里,挣扎未果之后再不强求,只痴痴看着二人的背影发怔,母亲仍旧端庄温婉,父亲仍然高大康健,只是二人头发皆有些花白,哪里还是沈苏姀记忆之中风华正茂的样子,鼻头一酸,似要掉下泪来!   心底难受不已,那湖边却有谈话声传了过来。   沈苏姀心头一动,连忙凝神去听!   “老头子,皇上昨日下旨叫你起复,你回绝的太直接!”   说话的是威远侯夫人,话音落定,威远侯已淡笑着摇了摇头,语声虽带着几分粗狂,却又含着莫名的柔意,道,“妇道人家,自八年前平了焉耆卸了步天骑掌军之权,圣上每年或多或少都有叫我起复的意思,眼下大秦四海安稳河清海晏,不管圣上是试探还是当真愿意叫我掌权我都不会再接,缨儿和淮南王世子结了亲,芷儿又嫁入了上将军府,筱儿那边又是安郡王,瑾儿又联姻到楼兰王族,哪怕是为了几个女儿我亦要像圣上表明心意,免得引起猜忌。”   威远侯夫人还要说,威远侯已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轻拍,“苏家世代尽忠,却还是要防着帝王之术,帝心难测,为人臣子的不可过贪,有累世的军功放着,还有彧儿战死沙场的功绩,苏阀哪怕没有嫡出男儿也能承爵,咱们何不放宽心享享这荣华富贵。”   威远侯说完这话,威远侯夫人便笑着点头,口中道,“我只怕你心有不甘呢……”   威远侯闻言一笑,只专心盯着自己身前放着的钓竿,威远侯夫人见状亦不再多言,场面一时间便又安静了下来,那边厢迎风垂钓好一派悠闲自在,沈苏姀心底却掀起了滔天巨浪,她本来只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的苏阀,适才看到花园不在又看到二老白发苍苍之时只觉得奇怪,可眼下她却是明白了,这并非是幼时的苏阀府邸,这却是……   沈苏姀心中震惊,这梦里竟然和她是同一个时间,原本的苏阀早在八年前平焉耆之乱时受人迫害而灭族,可她梦中的苏阀却并没有遇到这样的阴谋,父亲带着步天骑平了焉耆,而后便急流勇退的交出了军权保得了苏阀的荣华富贵,四位姐姐都嫁到了好人家,甚至四姐竟然是和楼兰联姻,沈苏姀心头震动,随即想到一个问题,她竟战死了?!   满心的疑惑不得解,湖边却又传来了低语声。   威远侯道,“朝中立储之声频起,可秦王却无争储之心,早前已经递折子求外封了,向皇上讨要的封地正是在岭南那一片,夫人,咱们家彧儿恐怕是要随了他了……”   威远侯夫人一鄂,“你是说秦王要为了咱们女儿不愿为帝?”   威远侯语气叹息,“彧儿假死遁走之事旁人皆不知,倘若秦王为帝,彧儿的身份又怎么能和他在一起呢,夫人,秦王做这般大的牺牲,眼见的是势在必得了。”   威远侯夫人稍有一怔,却忽然抹起了眼泪来,“老头子,咱们女儿自小遭罪,这一回终于被上天厚待了一遭,秦王是个好的,只是可惜了他那文治武功的手段……”   威远侯安慰的拍了拍威远侯夫人的手,却是横眉一皱,“有甚好可惜的,我们女儿可比一个皇位来的矜贵,他既想要彧儿,舍了皇位又当如何,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和女儿在岭南隐居,一辈子安稳度日又有何不可,他们又非是未尝过权利之好的。”   威远侯夫人闻言破涕为笑,当下唏嘘起来,话语之间“秦王”二字频出,沈苏姀压着心底的震动本还想细听,恰在这是起了阵风,她身子一飘,立时被风吹了起来,越升越高,沈苏姀喊叫不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威远侯二老和那阔达的苏府变得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再也消失不见,身子飘在了虚空之中,沈苏姀来不及想自己要飘去何处,心底却委实震惊无比,这当真是一个神奇万分的梦,苏阀未灭,现世安稳,而她亦若她前世想的那般,为苏阀挣下功业之后便假死遁走从此隐居,只是在这个梦中嬴纵却为何为她舍了皇位?!   分明是个天马行空的梦,或许还有可能是因她想要这般的结局才为自己织了这梦,然而这梦境却又如此真实,就仿佛是真正在发生着的一样,沈苏姀心底满是疑惑,想到那鬓发皆白的双慈却又心酸的眼角微湿,再想到嬴纵在这梦中为她舍了皇位,心底更是阵阵发紧,深吸口气,拢在袖中的拳头顿时攥了起来,这一攥才觉有些不妥,掌心之下竟然是一片温热滑腻,这意识一动,她下意识的便摸索了一番,这一摸,那十分明显的硬挺肌理被她摸了出来,脑海中灵光一闪,这形状这曲线……当真是好一副硬瘦男人腰啊!   沈苏姀心思一震,豁然睁开了眸子!   墨发披肩的嬴纵正目光灼灼的看着沈苏姀,冷峻的线条仿佛一夜之间变得温软,此刻那眉目之间更蕴着一层说不出的宠爱之意,他深深看着靠在自己肩头的人儿,只见沈苏姀青丝曼妙的披散在红色的锦缎之上,承欢后的面容上一丝绯红未消,黛眉微蹙,水眸轻漾,樱红的唇瓣微抿,本就叫人惊艳的面容似乎生出微不可查的变化,叫他止不住的想要爱怜,腰上的手在她醒来的那一刻已经停下,可嬴纵还是弯唇调戏,“为夫的腰好摸吗?”   本以为初初承欢的人闻言大抵会若昨夜那般娇红满面,可嬴纵想不到的是她面上红是红了,双眸却急速的集聚了两分水光,再加上眉头也蹙着,倒像是难受非常似得。   嬴纵不知她做了那样一个梦,见状只面色一变,一把捧了她的脸道,“怎地要哭了?可是还疼呢?阿姀莫哭,都怪我昨夜要的太狠,你等等……”   说着便要起身去取药,可身子刚刚直起腰身却被沈苏姀一把紧紧地搂了住,嬴纵不知她怎么了,只见她将脸埋在他胸口不愿抬起来,嬴纵眉头一皱,一边轻抚她的背脊一边低头去吻她的发顶,“我去取药来给你擦上,阿姀?”   试了试沈苏姀仍是不肯放,嬴纵失笑,看着她这模样只当她是害羞又疼却不好意思说,便低了头在她耳边道,“这一回你我是当真有了夫妻之实,昨夜我已与你解释分明了,我们如何做的你都看了个明白,可不是骗你的,往后在我面前不必害羞。”   说着去捏她而后的细嫩,刚一触到沈苏姀的身子便是一颤,做了那样一个梦,睁眼便又看到了她,再加之昨夜二人已成夫妻之实,今日她看他的心境已比往日更为依赖,因此适才才有些未忍住,可她不愿真哭也不愿在这个时候说起那梦,只好闷头缓缓,待那抹情绪过去方才低低哼一声,“腰疼腿疼身上哪里都疼!”   因是刚睡醒,又因为她生了哭意,因此这话带上了无比的撒娇意味,嬴纵听着这话低笑了一声,伸手到被子里却按摩她的腰腿,口中又道,“身子还是未养好,分明功夫不弱,身子却这样不经事,往后可要如何是好?”   沈苏姀情绪下去,听这话到底有些羞恼,啧一身翻过身去背对着他!   “没有往后!再无第二回!”   听见这话嬴纵苦笑着拦住了她的腰,下颌放在她肩窝里去蹭她的面颊,整个身子贴上去蹭着她道,“竟然叫为夫守活寡,好狠心的人……”   沈苏姀大红了脸,着了水红色亵衣的身子又发起热来,想离他远些,偏生这人不放,她想到昨夜的场面更觉面上燃起了大火,因为早前他的误导,她不知这样的事竟然那般狂放磨人,可昨夜却委实是长了见识,不仅长了见识,她的腰都要断了!   “就该守活寡,誰让你一次又一次……”   这话说到一半已说不下去,性子再不拘,她这个时候还是娇羞了起来,嬴纵听着这话却低笑,在她耳廓旁慢慢亲着到,“也不知是谁喊着我的名字缠了上来。”   听着这话,沈苏姀再忍不得,手肘一曲就朝他胸膛撞过来,嬴纵生生挨了一下,闷哼一声才一把将她按住,苦笑道,“莫要再动,可别弄疼了那处!好好歇着。”   说着便将她老老实实抱住,生怕她扯疼了似得。   沈苏姀羞意稍退,心底也一片温情脉脉,再想到那梦境,更觉得唏嘘无比,默了默身子一转又将他抱了住,嬴纵见她如此唇角一弯,将她搂紧了道,“阿姀……”   沈苏姀虽则醒了,却还是浑身疲累,只抱着她懒懒的应声,“嗯?”   嬴纵一笑,又盯着她晶莹剔透的鼻尖唤一声,“阿姀……”   沈苏姀睁了眼,顿时对上他一双炽烈的眸子,嬴纵朝前一靠在她唇上轻轻地啄吻,口中缓缓唤她,“阿姀……阿姀……阿姀……阿姀……”   吻了良久才停下,道一句,“我心甚喜。”   沈苏姀心头一软,看着他唇角的笑意和温柔目光只觉得胸口被一团暖流充满,似三月暖阳,似四月和风,丰盈而又满足,她抬手抚上他的面颊,心中却生出一抹念想,四姐姐去了楼兰,她和嬴纵如此相爱,那适才那梦境也算成真了吧,或许,或许父亲母亲和三位姐姐也在哪处安稳度日呢,感觉到眼角又有些微湿,沈苏姀连忙倾身朝他吻了过去,唇舌勾缠相濡以沫,外头已日上中天,红罗帐内缠绵复缠绵……   沈苏姀变得有些不同了,可哪里不同香词又说不上来,只觉得自家主子好像更引人注目了些,那面上的容光和往日那一次都不同,只叫人越看越移不开眼。   “问你话呢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一声轻喝,香词顿时回过了神来,连忙低头道,“世子爷这几日有十多封信送来,因为风雪太大路上耽搁了,早上才被一气儿送来,主子要看吗?”   沈苏姀眉头一挑,“拿来瞧瞧。”   话音落下,香词已捧了一叠厚厚的信封走上了前来,香词帮她拆信,她只看信,看了半晌失笑的摇了摇头,“字倒是比从前写的好看多了。”   说着将信放在一起,吩咐道,“拿纸笔来。”   香词点点头,转身去一旁小书房拿了纸笔铺在了沈苏姀身前的案几上,沈苏姀懒懒的动了动身子,而后便提笔写下几行字,待墨迹干了才折叠好交给香词,“每一封信写的意思都一样,就是说让我早些回浮屠的,不过我应了他要留一月,眼下还不到回去的时候,你命人将这信送到他手上,然后再打听打听浮屠这几日的动静。”   香词闻言连忙点头,拿着信出去了。   人一走沈苏姀便抬手去垂自己的腰,不停倒吸着气心底暗自气恼嬴纵下手太重!   却说香词拿着信走出去,刚好遇到了从外头回来的嬴纵,她福身行礼,嬴纵却看到了她手上的信,眉头一挑,疑问明显,香词当即道,“世子的信主子看了,这是主子的回信。”   嬴纵一听眉头一挑,又扫了那信一眼方才进的门去。   香词长长的呼出口气,哪怕换了一身若雪的白衣裳嬴纵身上的迫人之气还是让她觉得压抑,见嬴纵径直进了正厅,香词呼出口气朝院外走去。   嬴纵进屋子的时候沈苏姀正在收捡那十几封沈君心写过来的信,一封一封的信加起来足有一小沓,看的嬴纵眸光微微一暗,却也只是一瞬,沈苏姀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他眼底已溢满了宠溺,走过去在她身边落座,大手一览便将她腰身环了住,看着那信封咂舌道,“看起来沈君心对你很是惦念……可想好了何时归西楚?”   沈苏姀的手势便是一顿,因是要提到离别这一茬儿她心中总有些愧疚,想了想还是将那信封放在一旁转身拉了嬴纵的手,“我已应了那上阳郡主之位,何况我和沈君心也算有些缘分,商王剩下的日子恐怕只有两月,到时候便只剩下了沈君心一人,早前浮屠的叛将便是欺他年幼才下了手,沈君心比寻常十二岁的少年要聪慧许多,可到底比不得一个成年人,我有心要做他一年半载军师教教他,至于其他的便看他的运道了。”   说着又有些示弱,微仰着脖颈小心的看他的面色,“我应了要陪你过年的,自然不会食言,只是过完了年我还是要回去一趟,师兄和华庭还在浮屠呢。”   本以为嬴纵必定不悦,却不想她话说完嬴纵面上仍是一片平静,点了点头忽然将手落在了她后腰上,轻轻地揉了揉问,“可还酸痛了?”   见他如此平静沈苏姀有些不放心,按住他的手问,“你是什么打算?”   嬴纵眸色如初,淡淡道,“北魏不撤兵,我便在此待着。”   沈苏姀眸色一闪,当即想到了早前那个梦境,在那梦里他不是也为她放弃了争储,沈苏姀心中掠起几分不安,却又不知道如何相劝,只好先点了点头,然后才伸了个懒腰答他适才之话,“还痛呢。”说着又嘀咕一句,“真是比练功夫还费劲!”   一句话说的嬴纵低笑起来,沈苏姀面色微红一瞬,咳一声道,“你每年都来漠北,苍圣军中都安排好了?”微微一顿又道,“眼下在漠北,按理要去昆仑山拜见师尊和贵妃娘娘的。”   嬴纵眯眸,“喊母亲……”   沈苏姀缩了缩脖子,想到西岐茹雍容华贵的样子有些不适应,可看到不远处挂着的白色狐裘斗篷眼底又一柔,改口道,“当去拜见母亲。”   那狐裘斗篷还是西岐茹所赠……   嬴纵唇角一弯,却是看向了外头的雪势,“今年雪太大,这一路上都不好走,再加上北魏有十万大军在那边,还是不要犯险,将来有的是时候,苍圣军素来有陆衎安排,自是无碍。”   沈苏姀点了点头,却见嬴纵眉宇之间似有暗色,和早前出去的表情全然不同,沈苏姀心头一动,连忙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嬴纵正要摇头,沈苏姀却骤然眯眸,“莫要哄我!”   苦笑一瞬,嬴纵只好据实相告,“君临传来圣旨,要天狼军和苍圣军一道驻守漠北。”   沈苏姀眉头一皱,她先前还想着怎么劝嬴纵带兵回去,可这会子却是回去也不能回去了,回去便是违抗圣旨,沈苏姀心里发冷,眯着眸子道,“漠北本就有镇北军守着,再加上苍圣军已经算是严阵以待,眼下怎么还非要你留在漠北,我看君临当中必有鬼怪!”   稍稍一顿,沈苏姀又重申道,“我已将身世事情告诉了天寰宫!”   昭武帝分明知道却还如此行事……岂是心寒二字可言明的!   嬴纵闻言笑意一深,对上沈苏姀担忧的眸子面上并无半分波澜,只一把将她揽在怀中道,“我早就习惯了,虽留着嬴氏的血脉,可却从未叫人当做儿子吧,哪怕眼下知道了,也早就当做敌人当做弃子了,权阀倒台,皇权再无制衡,自然被发配了!”   南境无战事,便把他遣到了漠北,和发配也无二样,沈苏姀心中气愤万分,只抚着他的背脊道,“倘若集合天狼军和苍圣军,便有二十万精兵……”   沈苏姀点到即止,意思万分明了,嬴纵笑着蹭了蹭她的脸颊将她放开,“倘若你人在君临,我必定能领兵二十万去寻你,可眼下北魏虎视眈眈,大秦朝堂若乱,再没了北面精兵的防卫,北魏只怕会一路南下入侵,光指着镇北军是无用的。”   沈苏姀如何不知这个道理,若嬴纵是个只顾争储不顾大秦安稳的人也就罢了,偏生他将大秦的安稳看的很重,沈苏姀气愤的抬手就拍向了案几,“哐”的一声巨响,嬴纵当即色变的拉着她的手细看起来,“为这些伤了自己可半分不值!”   两人眼底都是心疼彼此的模样,嬴纵却抚了抚她的面颊道,“我倒是觉得这圣旨极好,未责我早前私自带兵北上之罪,还给了我机会与你相处,难道不好?”   沈苏姀苦笑,长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再做图谋!”   嬴纵点了点头,沈苏姀亦不想再说这些,当即转了话题兴冲冲地道,“今年过年可还带我去看外头的热闹呢?去年我可记得清楚呢!”   嬴纵眯眸笑起来,“莫非点击那那家的神仙酒?”   沈苏姀亦想起了囧事,抬手便招呼在嬴纵身上,“再说此事往后不准近我身!”   嬴纵随她打,只笑着点头,“我不近你身可以,任你近我身!”   沈苏姀被他这叫人浮想联翩的话惹得又好笑又羞恼,扑上去做打,没几下便和嬴纵滚到了一团,外头香词听到里头畅快的笑意又长长的舒了口气……   沈苏姀一月的药还未喝完,寻常都留在院子里,间或去看看老王妃,嬴纵时时陪着她,倒是体味了好几日的闺中之趣,期间嬴纵偶要去苍圣军营中,本想带沈苏姀出去走走,可沈苏姀对军营似乎并无十分主动的兴趣,嬴纵心中她心中所思,自不多言,又养了几日便到了过年,二人早早和老王妃用完年夜饭,而后嬴纵便带着沈苏姀出了府。   依旧还是那一身男装,依旧还是两张凶神恶煞的面具,香词和容冽、容飒在二人身后不远处跟着,前头二人则一路从苍狼王府东门朝主大街之上走去,甫一走出东门外的巷道便立刻能感受到新年之夜苍穹百姓们的热闹喜悦,满街的霓虹灯火亮若白昼,来来往往带着鬼面具的人摩肩接踵更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沈苏姀着鸦青色男子直衫,外头系着雪白的斗篷,墨发高高扎成了个男儿马尾,嬴纵着墨色的广袖大袍,虽然无皇室龙纹依旧霸气凛冽,哪怕带着面具旁人看不清他的面色也被他气势喝退,不自觉就为两人让了路。   “竟然和去年并无二样,连着摆着摊位的地方都一样似得。”   沈苏姀是真的开心,说话都带着不自觉的上扬意味,嬴纵面具之下面容也露出淡笑,只攥紧了她的手道,“苍穹民风淳朴,不喜争抢,去年摆在哪里来年还摆在哪里。”   沈苏姀兴致勃勃的四处张望着,耳边闹哄哄的都是两边小贩的叫卖声!   “同心玉同心玉,良缘永结的同心玉!”   “结缘前世今生,同好两姓姻缘,贺新婚送亲友必备佳品!”   “走一走瞧一瞧,一玉在手,姻缘你有!”   沈苏姀脚步一顿,顿时皱眉看着嬴纵,朝左前方一指,“怎地觉得如此熟悉?”   嬴纵唇角微扬,“去年买过一对。”   沈苏姀顿时想起来,那是一对玉石,且还非上成玉石,因别个说的漂亮他便去买了一对,心中正做叹,嬴纵却又拉着她朝那处走去,沈苏姀暗叫不好,一把抱着他的手臂将他拖了住,“又要去做什么?那些都是骗人的话你都相信!”   话音落定忽又一扬眉,“嬴纵,你是不是骗我!”   嬴纵定定看着她,拉着她朝一旁人流稍微稀疏的地方退了两步,却未答话,沈苏姀深吸口气道,“去年因那小贩说什么那破玉石能逆天命改命格,便是这世上最不当在一起的两人戴上了这玉石之后也必定能心想事成比翼双飞,然后你就去买了,嬴纵,你必定是那时候就知道了我们命里无累世缘分对不对?我想想……是在昆仑!在昆仑你就知道了对不对!你说的什么师尊为我们算出天作之合的命格来根本就是骗我!”   沈苏姀说的急,当即便有些喘,却见嬴纵只是深深看着她不语,其实她在看到孟南柯的卦辞之时就有些怀疑了,只是当时没那些心思瞎想,眼下却是全都肯定了,她倒也不是怪他,只是觉得他怎么又将她骗了一遭,深吸口气平复下来,又数落道,“师尊必定为我们算出了真的命格,你却不信师尊信那买玉的,那么假的话你也信,你说你……”   “哪怕是假的我也信。”   “倘若那玉当真有那效用,我却错过了该如何是好。”   嬴纵说的平静,却无端给人一种他深信不疑的感觉,愈发叫沈苏姀哭笑不得,一边又觉得心疼,“那玉怎么可能会……算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不怕那天命的,也是不会放弃的是不是?那好,我晓得了,我往后也不会放弃,只是咱们再不多花银子。”   沈苏姀扬起小脸看着他,语声诚恳带着安慰的意思。   大街两边是灿然五彩的灯火,将她的小脸映的分明,一双眸子更是黑亮的迫人,嬴纵一直盯着她那不断开合的小嘴,待她道出最后一字,终于忍不住揭开二人面具低下头将她吻了住,一手扣腰一手揽着她的后颈,一路攻城略地勾走了她的全部甘甜和心魂,倘若是一男一女也就罢了,可二人皆是男装,再加上披风斗篷看不出身形,只让人以为当真是两个大男人如此,偏生这两个大男人还如此的旁若无人,低低的议论声响起,指指点点的人越来越多,沈苏姀从挣扎变成了瘫软一片,只得由嬴纵施为,过了不知道多久,嬴纵才放开她,抵着她的鼻尖低声一笑,而后便将面具快速为她戴上,又往自己面上一罩,竟是拉着他面不改色的继续往前走,这么一来周围指摘的人都觉得无趣,不多时便散了去!   “你……你疯了吗!”   沈苏姀腿脚发软,还有些气喘吁吁,话音落定嬴纵用手指搔了搔她掌心,低头道,“我还想做更多,只是这场合不适宜。”   沈苏姀一口气哽住,合着亲她就适宜了?!   沈苏姀羞归羞,可走出几步又觉得实在那般委实有种甜蜜的刺激感,当下便不再追究与他,再走出几步,却又闻到了一股子香味,沈苏姀眸光一亮,看向前头某个方向,口中喊了一句“在那里”拉着他就往前挤,她虽然没力量,却因为身子娇小看准了无人缝隙便能钻过去,一来二去的倒是顺顺利利的将嬴纵带到了一处摊贩之前。   嬴纵几乎第一眼就看到了放在那摊位之后的酒壶,眸光一闪笑了起来,她还真的来寻神仙酒了,正想着沈苏姀已转过身看他,“去年就是这里呢。”   嬴纵宠溺的看她一眼,“随你买。”   沈苏姀眉眼一弯,一眼扫过那摊位上的吃食抬手便点了几样,抬眸一看,却见原来的一对中年夫妇今日只剩下那妇人站在那里,沈苏姀本以为那男摊主大抵去了别处,可等了一会儿还是那妇人一人便觉有些奇怪,咳了一声粗声道,“敢问夫人,今日怎地只有您一人?”   沈苏姀话语有礼,倒是叫那妇人一愣,人人都带着面具,她也不知说话的是个哪样的人,闻言只是双眸一红道,“民妇不敢当公子称呼,公子只怕许久不曾来光顾了,这摊位民妇已经独自看了两月多了,民妇相公……已死了。”   沈苏姀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只因为这摊贩给她留下了美好的回忆她才格外关注,闻言不由皱眉道,“在下分明瞧着令夫君是个身体极好的,却不知怎地……”   听闻此言那妇人并不仅流露出哀戚之色,她看了沈苏姀和嬴纵一眼,眼底竟然有些戒备,沈苏姀眉头一皱,当即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抬手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安慰道,“这点是这些小吃食的钱,夫人独自操劳不易,节哀吧。”   那妇人本是有些戒备,可见沈苏姀如此心善反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看了看那锭银子到底是无法拒绝,只好连声道谢道,“公子心善是民妇的恩人,民妇那相公若是还在必定也感念公子,说到底都是为了钱,他听人说西北边的沙漠里头有宝藏,便跟着一群寻宝的去了沙漠,这一走,就,就再也没有回来,民妇早几日才听说一起去的有带了信回来的,去的人都死了,一个也没再回来,不好好的赚钱想那些邪门歪道,作孽啊……”   沈苏姀闻言有些意外,怎么也没想到那人竟是因此而死,难怪这夫人适才有些戒备,沈苏姀出言安抚了几句,转眸便见嬴纵眸色沉凝,她挑了挑眉,嬴纵捏了捏她的手眸色一淡,恰在这时他们要的吃食已好,二人拿了吃的便走人,因是听了一桩哀事时间又不早,便原路返回不再逛,待走到了东门之外的甬道将吃食交给香词等人,嬴纵这才取下面具低声道,“适才那妇人所言便是西北百里之外的死亡沙漠,每年都有许多人去了再也没出来。”   沈苏姀眸光微亮,这个她可是听雍王说过的,一时有些唏嘘,“好好地在家里卖卖吃食不好吗,偏要如此,留下这孤儿寡母艰难得很。”   嬴纵紧了紧攥着她的手,替她取了面具带她进门,一路回了主院,沈苏姀沐浴之后才将这事暂时忘却,待喝下药,嬴纵也沐浴出来,甫一走出浴房便见沈苏姀欲言又止的看着他,嬴纵面色平平,只当做没瞧见似的拉着她上了榻。   沈苏姀被嬴纵搂在怀中,嬴纵二话不说熄了灯。   两人默默无言的搂着,没一会儿沈苏姀的手忽然钻进了嬴纵的衣襟里头,游鱼般的滑来滑去,一时又往下面去,恰在这时嬴纵却忽然出手将她一把按了住,“莫闹。”   暗光之中沈苏姀睁大了眸子,语声低低道,“养了好几日了,可以了……”   可以做什么嬴纵自然知道,却仍是将她的手一把抽出,而后规规整整的将她抱了住,语气带着几分凉意道,“我看你又犯毛病了……”   沈苏姀起初不懂,想了想才明白,动了动发现被压得死死的,只好灭了那个念头,靠在他怀中半晌才闷闷道,“这一次不是不告而别。”   话音落下,嬴纵没有回应。   沈苏姀浅吸口气,“嬴纵,我明日便要走了。”   这一点嬴纵自然知道,也是二人早前说好的,眼看着都要走了难道不亲近一番吗?沈苏姀黑暗之中只看到嬴纵下颌流畅的线条,她低低一叹,心知他必然不喜,又动了动,他将她箍的更死了,沈苏姀唇角一撇放弃了挣扎,嘀咕一句,“你可别后悔。”   说完这话嬴纵还是未理她,沈苏姀等了许久只将自己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沈苏姀被嬴纵叫了起来,喝完最后一碗药又用了早膳,本想和嬴纵好好告个别,却见嬴纵理都不理她当先一步走出了正厅,沈苏姀唇角一瘪,心底又愧疚又有些委屈,转身吩咐香词带好东西才和她一道走了出去,甫一出远门,竟看到嬴纵和容飒牵着三匹马站在外头,陆衎也笑着站在一旁,眼看着赤焰也在里面,沈苏姀先是疑惑,而后眼底有些心虚的走到嬴纵身边去,低低道,“你……要送我?”   在沈苏姀看来,嬴纵正在气她,恐怕不会送她,再怎么送不是还得分别一场吗?   心底一叹,沈苏姀想要不要和嬴纵立下个一月之期,或者半月之期,实在不行七日之期,正思忖着嬴纵却将她手一拉,淡淡道出一句,“我和你一起去西楚……”   ------题外话------   网络整风大家都知道,所以该写的写不该写的是不能写的,番外我还没烹制出来,群里的孩子等通知吧!出来了就会喊大家地!再说一遍啊,大家入群一定一定先加入验证群啊,群号:137492724。 ☆、018 任何时候,见王妃都同见本王!   本以为嬴纵心底气她恐怕连送都不会送她,可沈苏姀万万没想到他竟是要和她一起去西楚,被他不容置疑的话语震住,还未反应过来已被嬴纵一把抓上赤焰的马背,一路奔出苍穹城城门,又奔出了十里地神情还有些发怔,可心底却又有一抹难以言喻的甜蜜和满足云散开来,只叫她哪怕直身在这凌冽寒风之中也是通体暖融的。   她兀自发着怔,嬴纵却看得失笑不已,将她娇小的身子一把扯进自己王袍之中,低头在她发髻上轻抚了几下,笑叹,“一副痴样。”   沈苏姀闻言回过神来,唇角高高的扬了起来,身子窝进他怀中去,眉眼弯弯梨涡轻漾,语声盈盈道,“你是早就决定了要陪我一起去西楚了?”   这么明显的问题,嬴纵眼底盛着笑意未予回答。   沈苏姀笑意愈深,可随即又道,“那苍圣军怎么办呢?还有天狼军呢?”   嬴纵抿了抿唇,“苍圣军本就无需我常在,至于天狼军就更不需要叫我时时看着了。”   沈苏姀心底仿佛照着三月暖阳,深吸了口气才轻叹一声,“去了浮屠距离君临就更远了,若是有个事都伸不及手,我真是又开心又觉得亏待了你。”   她兀自叹着,嬴纵听着只觉好笑,语声稍低到,“自会要叫你从别处补上的。”   他分明没说什么露骨的话,沈苏姀却耳根微红,轻咳一声才看着前头的漭漭雪原,“此去浮屠,咱们是否走近路?”   嬴纵语气带着凉意,“你身子还未好,走近路便得奔波三日不得歇,还是走天狼军大营路上可歇在民居,虽则简陋,总比没日没夜赶路来得好。”   沈苏姀点头应下,“那也好,我也不急在一时片刻的。”   嬴纵心底就不信她这话,眼底微光一闪道,“你一去沈君心就予你上阳郡主之位,他待你倒也算好,若非如此,自不当让你现在就走。”   沈苏姀听着转头看他一眼,一双眸子意味深长,带着打量又有些戏谑,“你可不能吃一个十二岁小孩子的醋,因他待我好,所以我才待他好。”   见嬴纵始终面色如常,沈苏姀才放心的转过了身子,却不知她刚转过身嬴纵的眼底便有暗光一闪,只是语气仍是平静,“我怎么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恨不能全天下的人都能待你更好,你既有了上阳郡主之位,他又是你弟弟,你留在西楚我也放心些。”   嬴纵往常素来霸道至极,哪怕是沈君心他也是要介意的,而今却改了路数变得如此深明大义起来,这语意里头更留着几分他愿意看她留在浮屠的意思,沈苏姀听得心中一颤,只道他这样的性子能说出这等话必定是忍了又忍的,再想到他事事都以她为先,连她早前的不辞而别都原谅了,沈苏姀心底反而心疼起他来,忽然在马背上强力的扭过身子,脖颈一仰在他下颔上吻了一口,只闻嬴纵呼吸一重,她赶忙又回了身,故作平静道,“你的身份不当长留西楚,你既然不会长留在西楚,我为着你自然也不会一直留在西楚,你放心什么……”   沈苏姀娇小的身形坐在嬴纵身前,她的发顶就抵他下颌之下,嬴纵哪里能想到她会忽然亲他一口,待那吻落在下颌之上只觉得不够,可这人立刻回转了身子,嬴纵忍了一瞬,因在马背上委实不便便暂且放过了她,眼底却亮了起来,待听见她那话,更止不住有了笑意,眼底几分深长一闪而过,将人往自己怀中搂的紧了些。   冬日里赶路并不好受,索性沈苏姀和嬴纵都是惯于这艰难环境下行军的,从苍穹出发,倘若行程并非实打实的赶,便得要走四日,一行人在第三日午间到的天狼军大营,这一次再没有上次那般张扬,因着战士们出营练兵的缘故,一行人入营之时并未造成多大的动静,只有几位将军迎接了一番,沈苏姀和嬴纵入了中军大帐,甫一入帐嬴纵便交代人下去熬药,因着在路上劳累了三日,也不管旁的,只叫沈苏姀喝了药就睡。   看着沈苏姀睡着,嬴纵方才从内帐走了出来,外头几位将军等着,见状便做礼,嬴纵挥手着众人起身,而后在主位落座,开口便问,“浮屠为何退兵了?”   几位将军面面相觑一阵,一人将一份军报给嬴纵递了上去。   嬴纵将那军报打开,一眼扫过去眉头顿皱,而后才又将军报牢牢压下,沉默片刻才道“此事莫要叫王妃知晓,大军仍然驻扎此地不动。”   话音落定,朱瑞便道,“王爷是何打算?”   嬴纵浅吸口气长身靠与身后椅背之上,眸光半眯,“君临传了圣旨来,叫我们守漠北。”   室内一静,几位将军的面色都不好看,那朱瑞最是个火爆脾气,当即便一张拍在了身前的案几之上,“哐”一声大响,可他那咒骂还未出口,嬴纵剑一般的目光已扫了过来,朱瑞口中之语一滞,陡然反应过来内帐之中沈苏姀正在休息,面色一红,缩了缩脖子悻然的放低了声音,“老朱不是替王爷叫屈吗?皇上也忒不明理,这个时候把王爷留在漠北,岂非是要王爷无缘与那位子,凭咱们将士和王爷为大秦卖命,最后却……”   说着说着也断了话语,到底是皇家之事,他做属下的可以为主子抱不平,却不当真的指责上位者,话语落下,室内气氛一郁,嬴纵下颌微抬扫了掌中数十人一眼,“怎么?都盼着本王当了太子你们好成东宫亲军威风更甚呢?”   话意一落,众人当即面色一肃,朱瑞下手位上一人背脊一直,挺着胸膛道,“咱们天狼军的威风是杀敌人杀出来的,莫论王爷不当太子,便是身无爵位也还是天狼军的主子!”   众人都连声附和,嬴纵这才唇角一弯眼底带出几分笑意,他这一笑很是薄淡,可对于在座众人来说却是难得至极,往常,莫说别人说话合了嬴纵之意,便是打了大胜仗也少见他露出笑容,这会子倒是笑的容易了,众人眼底一亮,目光透过嬴纵身后的幕墙朝内帐的方向看去,心底俱是明白嬴纵这好心情从何而来。   嬴纵倒不管手底下人面色莫名的光彩,只点头道,“现在还不是争太子的时候,北魏虎视眈眈,留在漠北也是对的,外患不平,本王无心帝位。”   朱瑞撇着嘴道,“这冰天雪地的倒也不怕,比窝在钦州那富贵地儿有意思,只是兄弟们空着太久了,又没有仗打,若知道君临的意思,只怕都要为王爷叫屈闹将起来!”   嬴纵狭眸看过来,“御下统兵,压不住营中士气要你何用?!”   话语虽淡,可那通身的起身泰山压顶般的漫过来,只让朱瑞一口气没喘上来,定了定神才肃容抱拳,声音分明刚硬,一双眸子却又有些委屈的道,“这不就是说说,属下啥时候办坏了事儿啊,主子尽可带着王妃逍遥快……不,带着王妃去办正事便是!”   险险的改了口,又惹来嬴纵一记冷眼,朱瑞缩了缩脖子,再不敢言,室内其他人都知道朱瑞的性子,见他胡言乱语的吃瘪都生出几分笑意,嬴纵也未真的恼朱瑞,只继续吩咐道,“眼下却无仗打,往后可不一定,漠北的寒性和九巍山不同,弟兄们早日适应适应也好,传令让王翦带着剩下的五万人往后退半日路程。”   这事儿朱瑞负责,当即直了直背脊,而后道,“王爷既然在此,怕是要传王爷的明令,好叫人知道王爷一直在营中,借王爷的令牌印信一用吧。”   话音落定,嬴纵有那么一息的沉默,朱瑞几人正觉不妥,嬴纵这边又淡淡开口,“令牌本王已给了王妃,往后传令都不必用令牌了,用本王的私印加虎符便可。”   虎符乃是朝制,在将军们的眼里只是个过场形式,相比之下嬴纵的天狼令比虎符可管用的多,一见贪狼令便知那是嬴纵的命令绝无作假,而今却闻嬴纵将令牌给了沈苏姀,众人一愣,面上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场面一时有些静默,朱瑞轻咳一声,笑着道,“王爷和王妃鹣鲽情深,连如此重要的私物都交给王妃保管,果然是……”   “不是保管,是聘礼。”   朱瑞绞尽脑汁的打着圆场,却不想嬴纵惊雷般的七个字也将他刹那间轰的外焦里嫩,朱瑞大张着嘴不知作何反应,其他众人也是不可置信!那天狼令至关重要,倘若有朝一日朝中发生变故,倘若有朝一日有人作假虎符,那天狼令便是唯一可以调动天狼军的印信了,可这样重要的东西,却被嬴纵当做聘礼给了沈苏姀,这意思就是说,这赫赫军功大杀四方的十万将士都被嬴纵当做聘礼给了……给了他们的王妃了?!   几位将军都是嬴纵的亲信,自然知道嬴纵不是为美色所惑之人,可万贯家财他有,奇珍异宝他有,用什么做聘礼不好,却偏偏用了这等事关十万将士性命之物做聘礼?!   一瞬间,十多人面上青白之色交加,又觉得受伤又觉得酸楚,还有些隐隐的担心,他们战神般的主子竟然如此看重一个闺阁女子,两情相悦自然是好事,可连天狼令都送了人,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家主子已然被王妃迷得神魂颠倒了?   众人心底呜呼哀哉,只觉得自家主子杀伐四方的高大形象有一朝倾塌之险。   “旁的都是俗物,她不喜。”   看明白了众位属下面上的神色,嬴纵有心解释一句,可这话语落定,众人面上的颜色更为缤纷五彩起来,王妃再有名声也只是个闺中女子,不喜那些世间俗物,倒喜欢起了这统御十万兵马的令牌了?众人面色一僵,显然他这解释没有任何效果。   嬴纵挑了挑眉,一时不再管这些属下的心灵是否受到了伤害,只语气肃然的道,“天狼令在王妃之手,往后若遇变故,王妃便如同本王。”   若遇变故,王妃如同本王……   众人心底哀嚎更甚,心说自家王爷果然已经被勾了魂魄了吧,莫说遇到变故,便是这军中血煞男儿气都非一般女儿家受得住的,便是王妃这般不寻常的女子受得住,可能在嬴纵口中称得上是“变故”动辄怕也是血流成河的大阵仗,试想一下,那样的场面里头如何将王妃当做他呢,为统帅者运筹帷幄谋算千里,王妃她一个弱女子哪怕心有沟壑却又怎比得上眼前这人,一时又觉得嬴纵这话是否是在交代若出事便要护着王妃,可这话哪里用得着交代?   众人心中犹疑着要不要进言,却见嬴纵眉头一皱道,“错了。”   嬴纵二字落定,似乎觉得适才那话不妥,众人心底一亮,暗呼一声还有的救!正眸光锃亮的看着嬴纵,却见嬴纵凝眸看向他们道,“任何时候,王妃都同本王。”   帐中一静,仿佛有噼里啪啦一地心碎声响起,众人还怔怔不能言,嬴纵已眉一皱眸色趋冷,十多人反应过来,一时连进言都忘了,连忙抱拳道,“属下遵命!”   铮铮之语便是军人誓言,这话一出,众人也不再想心底隐忧,只叹自家王爷竟也有今日,一口气还未叹完,嬴纵已挥手赶人朝内室而去,只留下外头十多个大男人面面相觑一脸苦相。   嬴纵回到内室的时候沈苏姀睡得正香,见状他才放下心来,在榻边看了一会子,又偷了几口香,这才去了外袍随她躺了下来,这一路他亦有些困乏,揽着美人在怀,不多时也睡了过去,这一睡便是一个多时辰,再等意识清明的时候便觉得脸上有只温软小手在作祟,一把抓住那摸来摸去的小手,嬴纵睁开了眸子……   沈苏姀笑盈盈瞧着他,“外头的练兵之声将我给吵醒了,你听!”   嬴纵握着她的手吻了吻,耳边果然有齐声的呼喝声,他便看着沈苏姀,“想出去看看?”   沈苏姀眼底眸光一转,点了点头。   嬴纵一笑,拉着她起了身!   沈苏姀并不喜欢再入军营,可对于天狼军却又有些不同,一来这是她前世费心思琢磨过的对手与她意义不同,二来也是最重要的,这军队是他带出来的,四处可见他治军风骨,下意识的就会叫她心安几分,她虽然也入了天狼军几遭,可当真未见过他们练兵之时是那般模样,眼见得天色还未黑,便起了几分兴致。   二人穿戴齐整,嬴纵出营之后牵了马拉沈苏姀上来,而后招来了朱瑞。   朱瑞甫一见沈苏姀便有片刻的发怔,前次见沈苏姀还是在秦王府之中无意的撞见,大婚那日他虽在却也未见沈苏姀的面容,今朝一见,便是他这等心性的也生出了恍若天人之感,正出神一息,一道冷光落在了他身上,朱瑞连忙低头行礼,心道一声好险。   “朱将军起吧,我想去天狼军练兵之处瞧瞧,将军可能带路?”   沈苏姀语声带笑说的十分客气,朱瑞想到自家王爷连天狼令都能给她,又感受到嬴纵那目光那气势,当即笑意一盛道,“能,当然能,属下为王妃鞍前马后绝无二话!”   嬴纵当然乐意底下人敬重沈苏姀,可瞧见朱瑞如此狗腿,还是皱了皱眉转过了头去。   沈苏姀只觉朱瑞十分热情,虽觉有些过头也未深想,点点头让他在前带路。   朱瑞在前走着,身后二人御马慢行,绕过弯弯绕绕的营道,一行几人眼前豁然开朗,只瞧见五十丈见方的宽阔练兵场上,足有万人的队伍分开两队正在相对演杀!   练兵场上的雪地被士兵们踩踏的泥泞不堪,行走皆是困难,而士兵们身上重甲着身,士气如虹喊声震天,刀剑刃上缠着厚厚葛布,砍杀勇猛,下手绝不留情,隔得这样远沈苏姀也能感受到那震人心魄的杀气,眯了眯眸子,她眼底滑过两分赞赏!   “觉得如何?”   嬴纵看不清沈苏姀的表情,只淡淡一问,一旁的朱瑞听着撇撇嘴,在他心底沈苏姀只是来看热闹见识见识,哪能明白这军中演练的好坏来。   沈苏姀不知朱瑞如何作想,却将目光落在了左侧队伍上,看了一息淡声道,“这一字长蛇阵虽好,却要加上变化才更攻守皆宜。”微微一顿,指着那一字长蛇阵的首尾道,“若这两处变作偃月阵再配之骑兵恐怕更好些。”   话音落定,在她身后的嬴纵低笑一声,在两人旁边的朱瑞却睁大了眸子看向沈苏姀,沈苏姀被他那目光惊动,转首过来看着他道,“朱将军怎地这幅表情?”   朱瑞唇几张,深吸口气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面上惊诧之色缓缓消散,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拱手抱拳朝沈苏姀深深一拜,面上再无早前的狗腿之色,反倒更为恭敬,“启禀王妃,王妃适才所言和王爷早前所言一般。”顿了顿看向场中一指,“王妃请看……”   沈苏姀挑眉再看过去,果然看到里头的阵型已经生出了变化,沈苏姀眯了眯眸子,转头冷飕飕看了嬴纵一眼,嬴纵宠溺的抚了抚她的发丝,沈苏姀撇嘴又转过了身子,嬴纵定定瞧着她乌压压的发顶,眼底除了宠溺更有些旁的在丝丝散开,看了良久,终于在这喊杀声震天之中忍不住在她发顶吻了一下,沈苏姀察觉到他这温柔动作,面上的笑意也更大,点着头叹道,“果然不负大秦砥柱之威名!秦王治军好手段!”   这话发自肺腑,听着沈苏姀通体舒畅,朗笑一声道,“还要多亏王妃!”   若非当年有她这般的对手,他或许远不能到今日的高度!   沈苏姀唇角一弯,受了他这话!   场中演杀已经进入高潮,双方人马厮杀势均力敌半晌分不出胜负,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寒风刺人的紧,嬴纵抚了抚她冰冷的面颊,出声道,“时辰已晚了,你身子不好,先回去歇着,明日还要赶路,待下次再看!”   沈苏姀点点头,两人当即调转马头朝中军大帐而去,谁料嬴纵马头刚一转,密密麻麻的“咻咻”破空声忽然响起,更有几道朝他们这边飞来!   几乎是立刻,沈苏姀的身子紧绷了起来!   练兵场中的演杀也包括箭阵,那些声音对他们并无威胁,便是那几支朝他们这处飞来的也因为距离太远没有杀伤力,可那一刹,沈苏姀听到那声音还是觉得呼吸一窒,身子更是不自觉的便僵硬了起来,嬴纵第一时间发现她的不妥,二话不说的打马而去,赤焰尥蹄狂奔直甩了朱瑞一身雪沫子,朱瑞哎呀叫着跳开,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骂也不是笑也不是,目光却久久留在了嬴纵二人离去的背影之上,心道,这个王妃,不简单……   “阿姀,莫怕。”   疾奔出几步,嬴纵将沈苏姀紧紧揽了住,沈苏姀抿唇未语,只等到了中军大帐之前方才松活几分,嬴纵下的马来将她一把抱住,大步入了大帐。   帐中暖意盎然,嬴纵抱着沈苏姀坐在火炉旁侧,沉默的为她搓冻红了的手,暖意让沈苏姀彻底的放松下来,扯起两分笑意道,“当年天狼军已经是战力无二,如今更甚当年,嬴纵,论起兵道,世上怕无人是你敌手!”   沈苏姀说着称赞的话,话刚说完嬴纵却忽然吻了下来,细细的柔吻带着浓烈的安抚之意,一瞬便让沈苏姀软了下来,她心中洞明,揽了他的颈子回应与他,二人香舌勾缠许久才彼此急喘着分了开来,沈苏姀笑着埋头在他颈窝之间,语声轻轻的道,“你在我才不怕呢。”   嬴纵揉搓着她的身子,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一夜好眠,第二日一大早二人便又朝浮屠而去,从这军营到浮屠要一日多的路程,二人不得不加快马速疾行,便是如此,一行人到了浮屠城外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甫一入城沈苏姀便觉的浮屠城中的气氛不对,早前她走的时候城中虽然冷清却不至于安静无声,而她走了一月,照理说城中只能是越来越繁华才对,然而此刻虽然大街上还有来往的商贩百姓,却都安静的悄无声息,连夜市上叫卖的小贩都噤声了。   眯了眯眸子,沈苏姀轻道了一声,“出事了!”   在她身后的嬴纵并未出声,沈苏姀握了马缰朝上阳宫的方向而去,甫一到上阳宫门前沈苏姀的呼吸便是一轻,威势赫赫的上阳宫城楼之上缟白的灯笼挂满,白色的灵幡招展,端的是一副大丧模样,沈苏姀愣了一刻,出声道,“你早就知道了吧?”   嬴纵将缰绳从她手中抽出,又将她的手塞进狐裘斗篷之中,这才出声道,“到了天狼军中才知道的,西楚退兵了,商王在新年夜里去的。”   新年夜里去的,今日已经初四了。   沈苏姀皱了皱眉,催马朝宫门的方向去,她身上无令牌之类的东西,到了宫门之前还要叫人通禀,然而她报上自己的姓名,那不认识的禁卫军队长已朝她行礼道,“王爷一直在等郡主回来,吩咐倘若郡主回来无须通传即刻进宫,老王爷丧事未毕,王爷此刻应当在上元殿。”   商王已去,沈君心便从世子变成了王爷。   沈苏姀心神沉沉,策马入了宫门直朝着上元殿疾驰而去!   那禁卫队长一路跟着,但凡有人来拦只需道一句“此乃上阳郡主”旁人便都退了下去,如此一路畅通的到了上元殿之前,隔得老远也能看到殿中亮着的灯火,整个上元殿之外都被白色的灵幡围满,这夜色之中更显得凄怆无比,策马至殿前台阶之上,只看了着了白袍的宫人在殿外跪满,远远地,能看到殿中一个小小的背影!   沈苏姀眉头一簇,当即拉着嬴纵朝那上元殿中去,那禁卫队长护送沈苏姀入宫,早就注意到了沈苏姀身后的嬴纵,却因为知道沈君心等的急未曾出言相问,此刻见沈苏姀竟然要带着嬴纵去到上元殿中,当即就揽了下来,“郡主,旁人不得入殿。”   沈苏姀脚下一顿,狭眸看向这禁卫队长,“此乃本郡主夫君,可算旁人?!”   一言落定,那禁卫军队长一愣,便是这怔愣的功夫沈苏姀已一手将他挥到了一旁去,二人顺着台阶而上,再无第二人敢拦,一路走到殿门口,沈苏姀赫然看到一抹清瘦孤单的背影正跪在那黑漆棺椁之前,沈君心浑身素白,正将符文一张一张的往身前的火盆之中放,动作轻缓至极,那红彤彤的火苗离他咫尺之距,可沈苏姀看着却觉得森冷万分。   “可有郡主的消息了?”   沈君心并未回头,听到脚步声立在门口不进来只以为是下人,便语声凉凉的问一句,话语落下,却久未有回应,他手中动作一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君儿,我回来了。”   略弯着的背脊一点点的挺直,沈苏姀只见到沈君心掌心里的符文瞬间扑簌簌落了一地,而后便见沈君心豁然站了起来,他有些急迫的转身双眸忽的溢满了水光,然而那满面喜色和朝沈苏姀疾奔的脚步却在看到她身后之人时猛地顿了住!   眼底的水光散去,面上的喜色也在散去,沈君心有些无措的站在沈苏姀十多步之外,看着沈苏姀身后高俊伟岸的男人一时不知道如何做,可胸腔里迸发的喜意却已一扫而空,四目在空中交接,气势迫人的男人和一身缟素的孩童并没有分出高下,并非沈君心可以和嬴纵匹敌,而是嬴纵看着沈君心的眼神并无一点战意,他眼底皆是平静漠然,眼眸深处却有一抹异样的同情,是同情……沈君心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猛地攥了起来,再不看嬴纵一眼,只对上沈苏姀有些心疼的眼神,强扯出一分笑意朝沈苏姀走了过来……   “阿姐,我等了你好久。”   沈君心哑着声音说着便走到了沈苏姀身前,二话不说将她抱了住,轻轻环住她的腰,将头靠在了她肩头,几乎是立刻沈苏姀背脊一僵,可不过一瞬又放松了下来,将手从越收越紧的嬴纵的掌心之中挣脱,拍了拍沈君心的肩头,“对不住,我来晚了。”   若非是嬴纵在场,沈君心鼓不起抱沈苏姀的勇气,可当他真的这样做了,却又不敢生出半点旁的心思,甚至连触碰都小心翼翼,而他得来的果然是沈苏姀一个怜惜的安慰,沈君心在沈苏姀肩头默然一息退了开来,再对上她的目光之时眼底被压下去的水光终究忍不住又冒出了两分,沈苏姀看的分明,抬手抚了抚他肩上散乱的墨发,叹息道,“我有些事耽搁了,这才回来晚了,早前你不是说王爷还有三月,为何这样就去了?夫人眼下可还好?”   这么一问,沈君心蓦地垂了眸,语声黯哑着道,“父王……父王心无挂碍,早就生了去意,早一些也是有的,母亲……母亲为父王殉葬了……”   沈君心越说语声越哑,至这最后一句已经低若蚊蝇,沈苏姀心头一颤豁然抬头看向摆在堂中的棺椁,这才明白这里头躺着的应当是两人,商王和詹氏有子母蛊在身,可在詹氏身上的却是母蛊,哪怕商王去了詹氏也无碍,可她为他殉葬了!   沈苏姀心底动容至极,一下子握住了沈君心的手,“夫人和王爷情深至此,到了底下也能作伴,君儿,你还有我呢。”   沈君心豁然抬起头来,看着沈苏姀的目光暗光簇闪似乎是不相信又似乎是欢喜,沈苏姀握着他的手用了几分力道,“我是你姐姐,何时都不会丢下你的,王爷和夫人一生坎坷,去了或许是解脱,你莫要太过伤怀,你还有整个浮屠要照看呢。”   沈苏姀语声温柔,沈君心眼底的欢喜却在减少,他深吸口气点点头,抿着唇未应下这话,一抬眸,却对上嬴纵深凝的目光,这目光压迫感分明,沈君心却半分不怕,直了直身子,将沈苏姀的手愈发紧的抓了住,而他这示威似得模样只得来嬴纵不以为然的眉头一皱。   沈苏姀见沈君心面色好些才拍了拍他的手,“让我为王爷和夫人上一炷香。”   她这样说,沈君心只好将手放了开,便见沈苏姀转身看向嬴纵,“一起。”   嬴纵看着别处的目光再冷寒,看着沈苏姀时却又温柔而爱怜,点点头携了她的手入殿,沈君心见状唇角几动,可扫了沈苏姀的背影一眼到底是忍了,眼睁睁看着沈苏姀和嬴纵二人一人持了一炷香在那棺椁灵前拜了三拜,二人刚将香插进香炉还未言语,却听见殿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吵嚷声,眉头一皱,二人齐齐转身看出去,便见沈君心也皱眉看出去,“何事喧哗!”   话音落定,却见竟然是早前沈苏姀见过的钱万贯满头大汗的拿着什么走到了殿外,朝殿中看了一眼,见到沈苏姀之时眸光微亮,朝着沈苏姀一拱手之后才对沈君心沉沉开口,“王爷,大事不妙,厉王那老不死的带兵来犯!这一次他娘的竟然发兵就是十万,跑的跟兔子一一样快眼下距离浮屠不过两日路程!”   沈君心眸色一冷,却没有一丝儿惊惶无措,只冷哼一声拿起钱万贯手中的信笺打开看了一眼,冷笑一声,“果然不出我所料,父王薨逝第一个坐不住的就是他!”   话音落定,他当即转过身看着沈苏姀道,“阿姐先回紫垣殿歇着,我要去见诸位将军了!”   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犹豫,“我可一起去?”   沈苏姀没想过直接插手浮屠事物,然而敌人距离浮屠只有两日这个时间实在太短,何况刚经历了丧父母之痛沈苏姀终究不放心沈君心,她这话是问句,若沈君心说她不方便去他也不会说什么,可她话刚一出沈君心面色却是一喜,“阿姐同去再好不过了!”   沈苏姀点点头,随即看了身边嬴纵一眼,眼底略有疑问,是问他要不要去。   “你既然要去,我自然陪你。”   嬴纵眼底只有沈苏姀一人,那亲密的目光看的沈君心一阵心酸看的钱万贯一直好奇,忍了又忍才问,“敢问郡主,这位是……”   “是大秦秦王!”   “是我夫君。”   异口同声的两道声音响起,钱万贯大张着嘴看了看沈苏姀又看了看沈君心,然后看着嬴纵的眼神便万分怪异起来,大秦秦王?!这位是大秦秦王!而郡主说秦王是她夫君,那就是说她是大秦的秦王妃?!是大秦的秦王妃,却又是西楚的上阳郡主?!   钱万贯脑子里头一片凌乱,却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问题,五万天狼军可还在距离浮屠一日多路程的雪原之上驻扎的呢,这么一想眼底便有了几分敌意,谁知他满是敌意的看着嬴纵,嬴纵却十分清冽贵胄的对他颔首,“本王久仰钱将军大名。”   嬴纵如此,连沈苏姀也没想到,谁不知道他对旁人从来都是生人勿近威慑逼人沉默少言的,这会子倒是改了性子……正这么想,便见钱万贯眼底的敌意瞬时间灭了,钱万贯出身草莽,一身子胆气也不随便怕谁,可最没办法对付的就是清贵知礼又有胆识之人,秦王的名号他当然知道,心底也是有着几分敬服的,今日一见当先想到的是两军对峙之事才生了敌意,可见嬴纵并无传说中的鬼王狠煞模样,又似乎并不在乎早前西楚发兵大秦之事,还一口就喊出他的名字,他当即就有些紧张气弱起来……   “咳,老钱,不,在下也久仰秦王大名!”   见钱万贯有些紧张,沈君心眉头紧皱沈苏姀却语声放缓了几分,道,“钱将军放心,天狼军对西楚并无敌意,眼下军情要紧,将军带路吧!”   此话一出,一行人当即从上元殿中走出,齐齐移步到了上元殿不远处的议事堂之中,大门一开,里头齐刷刷的站着七八人,皆是威武阳刚的男子,沐沉和沐萧亦在其中,见当先走进来的是沈君心,众人齐齐起身行礼,又见身后走进来沈苏姀和嬴纵一时都有些讶异,军机大事,怎么还有旁人一起来,最后走进来的才是钱万贯!   沈君心挥挥手,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身后二人眉头一皱不知怎么开口,沈苏姀他知道怎么介绍,可嬴纵呢,私心里,他一点都不想把沈苏姀和嬴纵的夫妻关系公诸于众!   “主子回来了?!王爷竟也来了……”   最先绷不住的却是沐萧,他从七八人之中走出,抬手就行礼,沐沉亦走出一步看着沈苏姀眼底露出喜色,看着嬴纵之时又有些疑惑,旁边几人见状心底疑惑更甚,那边厢钱万贯已经语气轻松的道,“这位乃是上阳郡主,这位乃是大秦秦王。”   话音落下,诸人当即色变!   钱万贯见之心底同情,这些人的表情可不和适才的自己一样吗,这么一想便就继续道,“大家不要多心,秦王乃是郡主的夫君,其威名你们当知道,此番是来助西楚的,早前西楚发兵,大秦出兵之后对西楚并无敌意,大家莫怕莫怕。”   相助之话是钱万贯自己想出来的,嬴纵面无表情的听着,倒也没说什么,一边沈君心听着那“莫怕”之语却觉得自己脸丢到了家,抬步就朝主位而去,沐沉和沐萧不多说,其他人震惊之语却是真的相信了嬴纵是来帮助他们的,嬴纵的名头他们全都知道,本就不敢多言,这会子更带着几分期待的接受了嬴纵参与他们军机大事的结果,其中两个仅次于钱万贯之下坐于上首位的将军还赶忙将自己位子让了出来,毕恭毕敬至极!   沈君心黑着脸不语,嬴纵倒是拉着沈苏姀坦然走过去坐了下来,众人见两人如此不避讳眸光微闪,那边厢沈君心已不耐烦的冷声道,“情况如何,报上来!”   如此便进入了正题,一室肃杀!   “厉王在邕城得知老王爷病重早就有心浮屠了,得了老王爷薨逝的消息不必准备便可发兵,十万大军皆是其麾下精锐,看样子是要一举夺下浮屠!”   “琪王那边亦有些风吹草动,只不过琪王一月前刚和晋王打了一仗占了晋王千里封地眼下没有足够的粮草准备了,不过属下猜想倘若厉王得手,琪王必定是要分一杯羹的!”   “这些狼子野心的,老王爷尸骨未寒他们便丧心病狂至此!”   “王爷年幼,前头又经了内乱自损不少,外头只当咱们好欺负!当真是欺人太甚!”   待几人说完,浮屠的情况已一目了然,因为地理位置略偏,刚经了一场内乱老王爷又没了,两个兵强马壮邻近的王爷便动了霸占之心,西楚实行分封制,皇权被神权制衡,只要不威胁到望京,朝中对封王之间的交战只是明面上走个过场罢了,甚至朝中还会扶持亲神权的封王助其铲除背离神权无法被神权掌控的封王,很显然,商王不受神权辖制,主子年幼好欺,这才被人盯了上,几位将军商量来去,无外乎是如何御敌如何上报望京,说来说去似乎也没有旁的法子,钱万贯倒是一腔豪气要出城去打,可厉王本就领兵十万,他们城中不过也就十万,若兵马不足出城抗争无外乎去送死,可领了足够的兵马出城去浮屠又成了空壳,倘若被人从后面偷袭便是自绝性命,怎么算浮屠都危矣,沐萧和沐沉未说话,目光一直落在沈苏姀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沈君心挥手止了旁人的话头,看向沈苏姀,“阿姐怎么想?”   沈苏姀身份特殊,一直听着未言语,至此刻才抬起头来看着沈君心,眼底幽光一闪道,“哀兵之勇万夫莫敌,我的意思是,不若趁势灭了厉王夺了邕城……” ☆、019 阿姀,你是我的失而复得!(精)   沈苏姀一直听着未言语,至此刻才抬起头来看着沈君心,眼底幽光一闪道,“哀兵之勇万夫莫敌,我的意思是,不若趁势灭了厉王夺了邕城!”   此话一出,满室皆惊!   浮屠自保尚且困难,如何灭了厉王?!   这话乍听起来就好似一个还不会爬的人在妄想会飞一样好笑,可因着沈苏姀话语之中透出的笃定从容,倒是叫众人除了惊讶之外在生不出旁的念头!   看着众人惊愣的表情,沈苏姀只将目光落在沈君心的身上,哪怕心有所定,她还是要看沈君心的意思行事,担当与决断,是沈君心身为商王要学会的第一件事!   “请阿姐细说!”   几乎没有迟疑,亦没有管属下们惊愕的神色,沈君心在一瞬的意外之后眼底涌出两分可称之为野心的利光,再加上他对沈苏姀毫无保留的信任,几乎没有犹豫便做了选择。   沈苏姀唇角稍弯,当先看了嬴纵一眼,见他不动声色的模样撇撇嘴,这才肃容道,“老王爷已逝,厉王此番恐怕是对浮屠势在必得,再加上琪王在后虎视眈眈,浮屠已没了退路,与其想着守城,不放谋斩敌之计,免得击退了一次还有下一次,浮屠何来安稳之时?”   沈苏姀说的很有道理,可现实却实在残酷,钱万贯忍不住道,“郡主言之有理,可眼下这般情形,如何才能灭了厉王呢?他发兵十万,邕城还有五万余兵不说单这十万就难以对付,相比之下,倒是琪王更容易打击些。”   厉王和琪王同样野心勃勃,灭厉王难,灭琪王却是尚可。   沈苏姀一笑,黑亮的双眸一点幽光一闪,那蕴着灵山秀色的绝世面容上美则美矣,更有一股子令人莫敢鄙视的锋芒隐现,一时众人都凝神屏息看她怎么答话。   “琪王当然要打击,只是琪王自有仇家,又何须我们出手?若是琪王的仇家顶用,我们便只需对付厉王,再无后顾之忧也!宁王刚被人夺了千里封地,难道就不打算追回来吗?至于厉王,十万精兵和我们兵力相当,并非没有击败的可能,不过是一场硬仗罢了,老王爷尸骨未寒,将士们正是哀痛之时,凭着这一股子气性儿,战力也胜于从前,再加上……”   沈苏姀说着看了嬴纵一眼,抿了抿唇道,“再加上我们还有帮手。”   说着话之时嬴纵明显的感受到沈苏姀的气势发生了变化,柔软一瞬,却又含着两分心虚,他心底失笑,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除开沈君心的人都以为秦王是来帮助大秦的,再听沈苏姀如此一语更是眼底发亮,倘若那五万天狼军能帮他们,那么此战必定大捷!这么想着,便看向了嬴纵,却见嬴纵只是喝着茶不语,似乎是默许了!   只一瞬,几位将军目光一亮再无适才的颓丧焦灼之气!   将军们如此做想,沈君心心底却有些不愿,他扫了嬴纵一眼,语气有些凉凉的,“怎么敢劳烦秦王的天狼军……”   嬴纵闻言面上半分表情也无,“听你姐姐的。”   这话语气虽平,却略显温柔,和他那鬼王狠煞的威名相比委实有些违和,在场众人不由得一阵肉紧,再加上沈君心年幼,他这话更有一种长辈似得命令,在众人眼底,这就更像姐夫和妻弟之间的感觉了,将军们看着嬴纵的目光更为恭敬。   沈苏姀看向嬴纵,眼底细光簇闪,再看向沈君心,“天狼军乃是大秦兵马自不能光明正大帮西楚平内乱,因而仗还是要靠钱将军来打的,至于天狼军,使计的时候才用。”   她这么一说,众人的神色又是一阵凝重,细细一想却又觉得有理,毕竟是浮屠自己的事,别国军队插手便有些不妥了,见众人都明白其间厉害,沈苏姀眼底闪过满意之色,而后才道,“我于厉王兵马并不十分了解,可有详细的军报送上?看过之后才好应对!”   沈苏姀到底是初来乍到,沈君心闻言便带着沈苏姀去了一旁的沙盘堪舆之地,又将各式各样的军报地图送上,期间内容之详细叫沈苏姀颇为惊讶,研究了小半个时辰,沈苏姀火速的定了大策,“王爷先派一位善于纵横之术的重臣带着厚礼去往宁王的榕城拜见游说,只需告诉他浮屠要和他们联手一起灭掉琪王和厉王,宁王早前被琪王占地必定心怀恨意,更明白若是叫厉王和琪王分了浮屠,他便是下一个被灭的,因此他必定会同意与我们合作,只要他牵制住琪王,我们便没了后顾之忧!”   “此乃应对琪王之策,至于厉王……”   沈苏姀稍稍一缓,将目光落在了沙盘之上,“清点四万兵马,备好十日粮草,明夜趁着夜色出城隐在浮屠以东,注意隐下踪迹,切不可暴露行踪。”   稍稍一停,沈苏姀黑亮的双眸微眯,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安静之中无人敢说话,众人都随着沈苏姀看向那沙盘,心中却在思索她这般安排是何意,七八人之中最为年轻的男子有些将忍不住,语声低低问一句,“这四万人马可是出城打埋伏的?可是厉王的兵马乃是从西北方向来,大军隐在东面不隐在他们来的路上是何故?”   沈苏姀好似未听到那人提问,这眯眸片刻才道,“五日,四万兵马在城外隐藏五日之后便朝邕城而去,两日之后到达邕城,剩下的三日,必须拿下邕城!”   沈苏姀话音落定,众人才反应过来那四万人马根本不是去打埋伏的,而是去打邕城的,见自己提问未曾被怪罪,那年轻男子又忍不住道,“那邕城之中有五万人马,咱们只有四万人,还是长途跋涉过去的,恐怕战力会不足。”   那男子一说,众人面色都是一变,他们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   沈苏姀这才看了那年轻男子一眼,当她认真思索战事之时周身不自觉就有种上位者的迫人之气,被她一眼看去,那将门出身的男子竟止不住心头一颤连忙低下了头去。   沈苏姀不以为意,只扫了一圈众人道,“四万人马出城之后,浮屠城便堵上城门开始备战,要让厉王觉得十万大军皆在城中的假象,十万大军在城中,他必定不敢贸然攻城,而我们至少要守城八日,待第九日再开始和厉王的队伍正面交战。”   说着眸色一肃,“五日之内,要将厉王的军队击溃在浮屠之外的雪原之上。而去邕城的人,从一开始便要让邕城的守军明白,厉王已兵败浮屠!虽然是四万对五万,可若得知厉王兵败在外,其内部人心不稳士气涣散,浮屠已有三分胜算!只是要将邕城攻下还是要有一场硬仗,因此这四万人必定要是商王亲信,万不可有紫罗营细作!”   默了一默,沈苏姀又冷声道,“此计关键在攻邕城的四万人马,倘若路上暴露了行踪,恐怕会被厉王前后夹击没有生路可退,攻城亦是硬仗一场,危险至极。”   沈苏姀沉着的话语落定,周围人已明白了她布的这个局,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冷肃眸光迫人的绝色女子,众人眼底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一个女子,一个十六岁的闺中女子,竟然在这短短时间便布下了一个如此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大局!   满室静默无人敢质疑,连钱万贯也是一脸惊叹的看着沈苏姀仿佛看到了九天上下来的仙人,沈苏姀平静的面对众人的目光,而后看向沈君心,“如何?”   沈君心此刻亦被沈苏姀周身的气势和她叫人咂舌的计谋所震撼,他从来知道沈苏姀不简单,上一次沈苏姀剁了那刘成武的人头已经叫他叹为观止,至今日,却让他明白前次所见不过只是沈苏姀手段的九牛一毛,难怪连沐沉和沐萧都认她为主!   他满眸惊艳的看着沈苏姀,一时想不出她这些谋算从何处学来!   一个女子,即便能应付宫廷和后宅的算计,也断不能对战场生死筹谋游刃有余,可她此刻这样淡然这样冷静,这分明是千军万马的生死博弈,可她却如此举重若轻,想出来的计策更如此奇巧玄妙,她大大地超出了他的预期,她能为他做的更比商王和詹氏期待的更多,可沈君心心底没有半分喜悦,他已是商王是浮屠之主,可此刻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却是一种无条件的仰视,心底涌上两分无力和苍凉,他只怕自己永不能与她并肩而站!   眼底一片幽深,唇角却扯出两分笑意,沈君心道,“全都听阿姐的!”   沈苏姀点点头,面上的冷肃一散,安抚的看了他一眼才道,“你来点将吧,眼下要择二人,一人领四万兵马出城,另一人前去游说宁王。”   “老钱愿意领兵去掀了那老杂毛的老巢!”   钱万贯第一个站出来,一身的匪气和胆气乍现,话虽然有些粗,却端的是激励人心,他那样豪气万丈,又是军中一把手,为人看起来五大三粗,可打仗上却并不弱,自然能当得起这样的重任,本以为这个危险而艰巨的任务必定会交给钱万贯,却不想沈苏姀想也不想就否定了,“钱将军要留在城中……”   钱万贯双眸一瞪有些不愿意了,“郡主是怕老钱做不好?!”   沈苏姀唇角稍弯,语气仍是沉肃而压迫,“并非如此,我们要让厉王以为十万大军全都在城中闭门不出,钱将军做为浮屠军中主将,若是你都不在,这场戏如何演下去?”   钱万贯话头儿一堵,呐呐不言了。   众人明白过来,沈君心也点了点头,而后却是有些犹豫不定的看向了沈苏姀,沈苏姀见沈君心也不知如何点将,而旁的人都看着她,沈苏姀干脆道,“沐萧去吧。”   话音落定,沐萧眸光大亮的站了出来,“属下领命!”   她这般安排沈君心无二话,当即点头表示赞同,然而沐萧到底是沈苏姀的人,适才众人都听见他喊“主子”了,且沐萧是新人,虽然知道他武功极高早前在灭刘成武之时立了功,可没有人知道他能不能应付带兵打仗的活计,沈苏姀一眼看去就知道旁人心底的疑虑,军中大事众人慎重些也是正常的,她并不做理,只看着沐萧道,“此中凶险你当明白,你只有十日,十日一过还未夺下邕城,便逃回来吧!”   沈苏姀用了一个“逃”字,这话顿时变成一把刀子,简直比“你要是夺不下邕城就自裁”还要狠,众人面色一变,沐萧仍然亮着眸子应了下来,沈苏姀便扫了扫堂中几人,随手点了两个一个年轻一个老成些的,问,“二位可愿做沐将军左右副将?”   论在浮屠的资历自然是这二人高些,可这一次只能做副将任是谁都有些膈应,然而或许是沈苏姀的这一串儿安排早已经震慑了众人,这二人一怔之后竟然二话不说应了下来,沈苏姀满意的点了点头,“此番前去邕城危险至极,还望三位将军保重!”   三人齐齐点头,沈苏姀又看向了沈君心,“邕城之行已定,你心中可有去游说宁王的人选?此人要善言辞可圆滑不可奸诈还要知道察言观色。”   沈苏姀这般一说,沈君心的目光在屋内几人身上扫过,眉头皱了起来,正迟疑之间,却是早前连番向沈苏姀提问的最为年轻的那人站了出来,男子身量欣长,肤白面窄,剑眉入鬓阳刚英气,一双眸子温文却又不失光彩,周身透着一股子清透爽朗之气,他站出来朝沈苏姀和沈君心拱手一拜,朗声道,“钟子期愿往榕城游说宁王!”   沈苏姀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又看了看室内其他人,果然只有眼前此人给人的感觉最为温和耿直,而适才她问沈君心要选什么人的时候他只在室内几人身上看,只表明只有眼前这些人是他信任的,沈苏姀一叹,虽然对这个不甚了解也并没有一百分的满意,却也没有旁的法子了,“此去生死难卜,你就不怕?”   那男子背脊一挺,温和的眸子生出几分亮彩,“实不相瞒,属下身患弱疾,虽然投身军中,却委实比不得其他几位将军善于杀伐,比起留在城中杀敌,不放前去榕城行谋士之事,在下言辞平平,也并不十分圆滑,却还算机敏,此番游说只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在下有信心,请王爷和郡主成全在下,若此番事败身死,在下亦无怨无悔。”   沈苏姀眼底已露出满意神色,看了看沈君心一眼,他摸不准沈苏姀的想法,只迟疑的点了点头,沈苏姀勾唇,“那好,此番便有劳钟先生了。”   钟子期没想到沈苏姀如此就同意了,愣了一瞬才感激的一拜,“属下领命!”   沈苏姀颔首,看向沈君心,“准备一百精卫再备下重礼护送钟先生去榕城。”   沈君心点点头,还未应声钟子期却再度开了口,“属下无需如此多人马。”   沈苏姀转头看了看他,淡声解释,“这一百精兵会成为你的暗卫,此去榕城还是掩人耳目来得好,虽然宁王和琪王有仇我们胜算在手,可难保宁王不会因为别的不答应联手。”   钟子期皱眉,“若是无论属下怎么游说宁王都不答应呢?”   沈苏姀唇角微扬似在笑,可那双黑亮的眸子里却尽是寒意,淡声道,“若他不答应,你只管保全自己原路返回浮屠便是。”见钟子期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那场面一时面露愧色,沈苏姀又补了一句道,“那些暗卫会在你走后杀了宁王!”   “杀了宁王?!”   忍不住惊叫出声的是钱万贯,他骇然的看着沈苏姀,没想到她薄唇轻启便决定了一位西楚王爷的生死,其余几人皆是惊骇不定,因在这些土生土长的西楚人眼底,王权到底还是至高无上的,沈苏姀见众人面色笑意加深,周身冷意亦盛,“倘若宁王不愿意和我们配合,琪王必定会和厉王两面夹击进攻浮屠,我们莫说拿下邕城,便是要灭掉任何一方都困难,宁王与其在浮屠被灭掉之后沦为下一个祭品,可不早些死了为我们做些贡献?”   话语落定,沈苏姀看了看一直坐在不远处喝茶未言语的嬴纵一眼,从开始到现在嬴纵都不曾插言一句,亦未表现出对西楚内政的半分兴趣,所有人站在沙盘之前,唯他一人坐在远处拿温柔的目光瞧着她,此刻她回眸,顿时就对上了他的眸子,天穹似得眼眸之中蕴着一抹化不开的暖流,将她心房一热想走到他身边去!   定了定神,沈苏姀收回目光道,“宁王一死,琪王想的是独占宁王的封地,便不会再将所有兵力都放在浮屠之上,哪怕他还念着浮屠,我们也可将宁王之死嫁祸与他,到时候宁王的部署必定不会忍着这般大仇,浮屠能多一分生机自然就要多一分。”   说完这些话沈苏姀沉肃的眸光扫了众人一圈,“话已至此,剩下的就交给王爷来安排了。”   所谓“剩下的”其实已经基本没什么了,沈苏姀看了沈君心一眼,再不多言的朝嬴纵走去,嬴纵唇角含着单薄笑意,将自己的茶盏地给她,沈苏姀抿了一口茶水,这才朝他眨了眨眼睛,而后又以疑惑的目光瞅他,似在问我的计策可有遗漏?   嬴纵暗自摇了摇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那边厢沈君心已十分有条理的吩咐诸人找沈苏姀的计策做准备,不多时几位将军已经先后离去,屋子里只剩下了沈君心和沐沉沐萧兄弟二人,几人朝沈苏姀走过来,沈君心道,“天色已晚,阿姐赶路必定累了,先去紫垣殿歇息吧。”   沈苏姀的确有些累,闻言点点头。   沈君心便看着嬴纵道,“秦王远来是客,已有宫人准备了玉宸殿……”   沈君心话说了一半,沈苏姀一笑拍了拍沈君心额头,“外面战事吃紧,王爷的丧事也未完,还准备什么别的地方,秦王是你姐夫,自是宿在紫垣殿的,你无需管我了,且去安排底下的事吧,若是有事再来寻我,旁的帮不上你,一个厉王却是不怕。”   话音落定,不等沈君心应声沈苏姀又看向沐萧,“此去邕城一切当心,我虽然信你,可不难保旁人碍事,倘若那两个副将行事于战事不利,先绑了再说!”   沈苏姀是怕那二人自诩老人不配合沐萧,沐萧点点头应下,见沈君心并无不快唇角一扬,这边的沐沉犹豫一瞬道,“主子,为何不让我去榕城?”   沈苏姀挑眉,“怎有叫你兄弟二人一同涉险的道理,再者说,钱将军胆气足脾气也大,留下你这个沉稳写的也好互补一番,这几日城中戒备要得当,莫要让厉王的奸细进城,也不准任何消息往外头递,别叫他们知道城里只剩几万人,连城里的百姓也要瞒着!”   沐沉应是,沈苏姀就看着三人道,“各自准备去吧,我自己回去便可。”   说着便拉了嬴纵的手朝门口走去,沐萧二人各自退下,沈君心看着二人走出议事堂,而后走上了宫廊,又走到了雪地里,看着沈苏姀一直牵着嬴纵的手未放,看着沈苏姀某一刻忽然抱住了嬴纵的手臂,眸光几变,沈君心终是一握拳朝上元殿的灵堂而去……   他不问沈苏姀为何离开大秦,亦不问二人为何一起回来,他不会说他这么多天是如何的念着她,更不会去问自己那些小心思有没有被她发现她会不会介意,他只知道一样,她是他的阿姐,他绝不会让自家阿姐跟着那个男人离开浮屠离开自己!   议事堂之前的宽阔宫道之上,沈苏姀正拉着嬴纵的手偏头看他,看了好几眼才轻咳一声,语声有些气弱,“我没说一声就把天狼军扯了进来,你怪我吧。”   嬴纵八风不动的将她的手反握了住,淡声道,“不怪。”   嬴纵说的是事实,可因他语气太淡,委实让人觉得他心情不好似得,沈苏姀深吸口气,干脆将他胳膊抱了住,身子贴上去,走的也越来越慢,“当真不怪?”   温香软玉紧贴,嬴纵整个手臂都麻了,点点头,“当真。”   见他今日如此平静,沈苏姀也摸不准他是怎地了,只好低声解释道,“没打算让天狼军打仗,将那厉王的兵马困在外头几日,再随便与他们打两日,到时候只需做做样子便可,一听天狼军和西楚不是敌而是友,无论如何浮屠也算是保住了。”   嬴纵转过头来瞅她一眼,仍是不语。   沈苏姀懵了,觉得他隐隐的生气,可又想不出哪里不对,郁郁一阵,一抬眸却见紫垣殿就在眼前了,香词早已回了殿中准备,除了她之外此刻那殿前却还站着三人!   “七哥?!竟然真的是你!”   一声惊讶之声落定,嬴华庭着一身紫裳当先迎了过来,嬴纵对她点点头,嬴华庭便是一脸又惊又喜,看着沈苏姀叹息道,“苏姀,你竟然把七哥带来了,难怪去了那么久!商王早前可找你找疯了,后来知道你在七哥那里才消停下来,可怜他小小年纪就失了双亲。”   话至此沈苏姀眉头也是一皱,还未答话,孟南柯和谢无咎也走了下来,谢无咎一身大红色织锦绣金线的骚包大袍着身,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沈苏姀几眼对着嬴纵自来熟的一拱手,“秦王,多日不见,秦王可好啊?”   当初若非是谢无咎出来捣乱,沈苏姀怎么能走呢?!   哪怕眼下已释怀沈苏姀的出走,可对于这个敢插手他和自家夫人家事的男人嬴纵可没有半点好脸色,瞟了谢无咎一眼,嬴纵连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倒是对孟南柯点了点头,孟南柯对嬴纵一拱手,笑道,“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秦王。”   嬴纵不置可否,只道,“我们累了,有话明日再说。”   话音落定,打横抱起沈苏姀便朝殿门处去,沈苏姀和嬴华庭几人见了面话都没说一句便被他这么捞走了,闹得面色微红不说还叫她万分没有面子,然而箍着的她的人手臂似铁,沈苏姀只得咬牙切齿的将他脖颈搂了住一路入了紫垣殿。   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殿中,谢无咎当先似笑非笑一声,桃花眼半眯,风情万种的道,“秦王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你们说他是不是在嫉妒我的美貌?”   孟南柯唇角微抽,嬴华庭则是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而后才喃喃道,“早前你们虽然不和我说清楚,可我还猜苏姀和七哥是不是闹别扭了,可现在看来似乎比从前更好呢,眼下七哥也到了西楚,他们夫妻二人也团聚了,真好。”   谢无咎凉凉一笑,“是啊,好得很呢,团聚也是团聚了,大秦皇位也无缘了!”   嬴华庭眉头一皱,孟南柯却看着那殿门口轻叹,“天意也是会变的,我的话没错,他们的缘分不会那么简单就完了的……”   殿外三人兀自感叹,殿中沈苏姀却被嬴纵紧紧压在身下!   “这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   “谢无咎来路不明,你竟然叫她待在你身边?!”   “你不知道他对你的觊觎之心?!”   “沈苏姀,你当真是欠罚!”   谢无咎当然不会知道自己其实很受嬴纵的重视,这一句一句的喝问落定,沈苏姀面上当真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下意识抬起双手将他脖颈圈了住,“这一路的确是一起过来的,小谢来路不明我知道,我也有些好奇他留在我身边到底是为何,他对我我倒不觉得是觊觎,他那人说话从来不过脑子,风流至极哪里有心啊,我见他暂时人畜无害才留下的,一旦发现他哪里不对,不需要你说我也结果了他,是是是,我欠罚。”   沈苏姀说着话,片刻又去摸他的脸,顺着那分明的棱角一路滑下,磨挲着他的唇角道,“吃醋了?看在你今日这样乖的份上,你罚我什么我都认了!”   沈苏姀一边说一边摸,话语又是如此的娇俏挑逗,嬴纵便是滔天的怒气也发不出了,只冷笑一声低头将她吻了住,两人唇齿相贴勾勾缠缠,好半晌才气喘吁吁的分开来,嬴纵看了她一瞬,又忍不住低头将她的唇含了住,好一阵嘶磨才再次放开,一双眸子暗红着道,“看来我跟着一起来是再对不过了,你当真是……”   听他这咬牙切齿的话,沈苏姀试着想了下倘若嬴纵身边跟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她会怎么想,这么一试顿觉心虚,面容绯红媚眼如丝,莹润的双唇在橘黄色的暖灯之下闪动着盈盈的光泽,她唇角一弯,双眸都笑的眯了起来,“这一路过来是不是累了?不若先去沐浴吧?”   她如此殷勤的一提,嬴纵也皱眉,不出片刻已从她身上滑下,一把将她捞了起来,“莫问你,你必定是累极了,今夜早些歇下,旁的话,我们明日再说。”   嬴纵语声淡而深长,让沈苏姀背脊无端起了一层寒意,“乖”这个字和他根本不搭边儿,今夜忍着了,明日百般讨回来,沈苏姀想到今日这些事有些心虚,由着他抱了她去沐浴。   水汽腾腾的白玉汤池里,沈苏姀静静地靠在嬴纵怀中,水汽将她的脸熏红,整个人粉嫩嫩的好似能掐出水来,一泡这浴汤顿觉有些困倦,想了想忽然道,“今夜我的安排当真没有遗漏了?西楚封王有八位,这次这位厉王如此放肆,我看封王一个个早都坐不住了。”   嬴纵抚着她的发丝,柔软的青丝一入水便荡开,生出曼妙而惑人的姿态来,便若怀中人,嬴纵眸色微深接口道,“你欲让沈君心走到哪一步?”   沈苏姀稍有一怔,忽然转过了身来,看着嬴纵同样被水汽侵染的湿漉漉的眉眼,忽然仰着脖子将他吻了住,缠绵片刻才退开,双眸带笑的问他,“你怎么知道?”   嬴纵还在回味适才那软舌勾缠的美妙滋味,闻言欺近与她,在她唇角轻点着道,“你要夺了邕城,自然是想借着如今大好的势头开个先河打破八王割据的局面,这些封王早晚都要生乱,还不如你先发制人先占了厉王封地再说,得了厉王的封地兵马,在八王之中浮屠便不再处于弱势地位,任何人觊觎浮屠都要先考量考量自己的实力,你有资本和任何敌人谈判,亦有资本合纵连横获取更多,端看你想要多少!”   沈苏姀笑意加深,这种不需要多言便能被人深深懂得的感觉太过美好,让她忍不住又仰头与他缠绵起来,良久他才将她放开,沈苏姀气喘吁吁的靠在他胸前,娇声道,“其实我亦不知走到哪一步才好,只是浮屠若是保持眼下的局面势必没了反抗的机会要被吞了,我……我想让他走到能得以自保安顺百年的那一步,此番厉王趁老王爷大丧来袭太过放肆,若不趁势夺了邕城,下一次再去夺的时候恐怕就会落人口舌……”   这一次是正当防卫,下一次就是野心吞天!   同样的夺人封地,当然还是付出的代价最小才好!   嬴纵闻言一叹,忽然抵了她的额头看着她的眉眼道,“你可知你口中所言的这一步有多难?而你为了到这一步又要付出多少?”   他语声怜惜,一时让沈苏姀心头也软软的,她不知怎地眼眶微酸,忽的闭眸埋头在了他肩窝里,“我知道不简单,可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才好。”   一句话道尽了沈苏姀心底最耻于启齿的隐秘,大仇得报,她自己不知应当做什么才好,这样的惶然不安感让她混沌过日生无可恋,沐萧和沐沉知道他们的主子不该是早前那个模样,而沈苏姀自己又何尝不知呢?若非因为和嬴纵重新相聚,今日她献策或许当真就是守城了,第一次守城,第二次守城,她有把握只要她在她便能守住浮屠,可那个时候的她,能活多久都还是个未知之数,而到了今日,她没有泼天的野心,却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他和她都不是有爱情就能万事不顾不问的人,天生刻在骨子里的骄傲会让他们不愿颓唐过日,在这个想法未改变之前,她需要为自己找点事做,辅佐沈君心便是她打算做的事,或许她再无从前为苏阀建功立业的欲望和野心,却凭着这一份姐弟情分想为沈君心谋得一份安稳的家业,可凭着西楚的局势,这个目标并不好实现。   嬴纵沉默片刻,忽然看着屋子里的布局,轻声道,“一来就住在这里吗?”   沈苏姀不知他为何忽然问起这个,点了点头道,“是。”   嬴纵弯唇,“很好。”   沈苏姀从他怀中退出,眸色疑惑的看着他,嬴纵便笑着轻抚她的额发,“你那日告诉我你彼时离开大秦之后竟生出生无可恋的念头。”   “那刻我只觉得遍体生寒。”   嬴纵缓缓欺近她,额头就抵在她的额上,吻着她的鼻尖眉眼道,“阿姀,你要知道,你是我的失而复得,我将你看的比这世间万物都来的重,旁的都比不上你,我不想让出本该属于我的位子,我无意于做不忠不义之人,亦不愿辜负跟我生死征伐的兄弟,可我最不愿再丢了你,旁人可以怀疑我的选择,而你不可以。”   沈苏姀怔怔看着嬴纵,眼角骤然就酸了,嬴纵瞧着她这模样唇角稍弯,指腹爱怜的在她面颊上打转,“我说过,倾我所有,予你所有。”   沈苏姀怔然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问他,“哪怕,哪怕我是帮别个谋算吗?”   嬴纵深吸口气,唇角生生扯出两分笑意来,点了点头。   沈苏姀眼眶顿红,水汽聚满,盈盈要坠下一滴泪来,嬴纵笑着吻上去,将她眼角的泪意尽数吻了去,只低声在她耳边道,“你看重的人我亦会看重,你想帮的人我亦会帮,你想做的事就是我想做的事,爱屋及乌,可明白了?”   沈苏姀仍是咬唇看着嬴纵,双眸通红的模样愈发惹人怜爱,定定的看了他许久,她终于语声发哑的开了口,“嬴纵,你等等,再等等,我会为你,全心全意为你……”   好似承诺,又好似再给自己那些固执不能更改的念头做开释,嬴纵听明白了,叹笑一声揽着她后颈吻了上去,沈苏姀热情的回应,斜坐在他腿上的姿势忽然变成了跨坐在了他的腰间,腰肢扭着呼吸加重,小手一滑便入了他的绫裤,嬴纵眸色陡暗……   ------题外话------   姑娘们元宵节快乐!苏苏会霸气起来的哟!感谢投票的姑娘,这个月没有免费票反而进步了好些名次,太感谢大家啦!会保持万更滴!还感谢送了钻钻的茉莉,阿枝,小阿萌,鸟儿,锦瑟还有送88花花滴亲爱滴涵涵!多谢大家! ☆、020 并肩对敌,华庭苏醒!   “王爷请留步。”   香词挡在沈君心身前,面无表情的将他拦在了房门之外。   沈君心眉头紧皱,冷冷扫香词一眼,“你是否忘了这是在何处?”   香词敛眸,却并不移步,只八风不动的道,“秦王和主子还未醒,王爷进去多有不便。”   沈君心的眸色彻底的冷了下来,僵愣一刹之后冷笑一声,“我有事要找阿姐,你进去禀告一声,我就在此等着便是。”   香词蹙眉,第一她不敢随意打扰沈苏姀和嬴纵,第二她并不觉得自己进去就方便了,这么一想,便有些犹豫,见她这般面色,沈君心面色更冷,呵笑一声道,“既然你不进去,那我就只有自己进去了,从前阿姐可没不准我进她的寝房!”   话音一落沈君心就要朝进闯,香词连忙抬手拦住,沈君心眉头一皱扬手便是一挥,那一挥带着内息,香词不敢还手又躲不过,只得生生挨了那一下,顿时蹬蹬倒退两步,沈君心眼底厉光一闪,当即上前两步要去推门,可他的手刚抬起,那寝房的门却从里头打开了!   嬴纵墨发披散在肩,身上只着一件撩黑墨袍,通身的黑散发着逼人的贵胄冷意,再加上那一双寒剑一般的眸子,只一瞬便让沈君心感受到了泰山压顶般的迫人之气,脚步一顿,他对上嬴纵的眸子之时拢在袖子里的拳头下意识攥了起来。   嬴纵的气势乃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此刻的他瞧着叫人害怕,心底却并没有真的对沈君心此举生出多少怒意,相反,他的面色从容淡泊,姿态亦是闲适,举手投足之间少了军中的狠煞之气,反倒是多了几分优雅的矜贵之态,沈君心无法形容嬴纵此刻给人的感觉,可他站在那里,除了那自然生发的气场和那雍容泰然之外,只让沈君心觉得嬴纵此刻身心舒畅精气神形就没有哪一处不完美的,沈君心眼下还不通人事,并不知道嬴纵这一身由内而外散发的风华绝代全赖吃饱喝足,他只狠狠的皱了眉,想要越过嬴纵朝那寝房里头看去!   然而嬴纵身形高俊伟岸,又比他生生高出了许多,自然而然将他的视线当了个十之有九,沈君心只瞧见里头的屏风顶端和一层层的轻纱罗帐,半分未瞧出沈苏姀的身影!   “有何事禀告?”   无声的对峙之中,嬴纵当先抚了抚袖袍打破了平静,沈君心皱眉看嬴纵一眼,语声尽量显得沉稳而平静,“我要找的是我阿姐,与秦王无关。”   嬴纵唇角微勾,“她受了累,眼下还未醒。”   沈君心眯了眯眸子,冷哼一声,“你想骗我!你不想叫我见阿姐!”   嬴纵蹙眉,唇角的笑意却越深,看着沈君心的目光好似在看一直炸毛的宠物,“本王若不想让你见她,便不会让她来浮屠找你,再者,本王从不骗小孩子。”   “小孩子”三字彻底的点燃了沈君心,他眼底生出怒意,拳头捏的咯咯作响,那架势只以为他就要扑上来和嬴纵打架,嬴纵居高临下看着他,淡淡道,“本王亦不和小孩子动手。”   眼底怒意更甚,本来白皙的面色更青红交加起来,却是牙关紧咬不发一言,嬴纵看着他这模样一叹,“夜氏族人天赋异禀,本王以为你是个不容小觑的,可因为本王几句话你便如此情绪外露,足见你心性未熟,不是小孩子又是什么?”   “呵,天下又有谁比秦王城府万钧呢?!”   沈君心和嬴纵对峙着,沈君心如同炸了毛的小兽,嬴纵却自始至终淡然的很,听到这话只面无表情看他一瞬,“看来你是无事可禀了,既然如此,且退了吧。”   说着话便欲抬手关门,沈君心恨得咬牙切齿,可他来却当真没什么要紧的事,眼见得门就要关上,情急之下立刻脱口而出道,“阿姐的身子有恙,早前便要让阿姐去樱山养病却被你阻了,而今我那里又得了些好药,拿来给阿姐补身子!”   他这关怀的话说出,嬴纵听在耳里那关门的手却是未停,眸光一柔的笑了笑道,“不必了,有本王陪着她的病已好了大半,本王便是她的良药。”   “啪”的一声响,沈君心被无情的关在了门外。   嬴纵甩袖绕过十六开得大屏风再入了内室,撩起重重纱帐走到了榻边,掀开床帐,当即瞧见沈苏姀背对着外头睡着的侧影,湖绿锦被已滑到了她的腰间,只着了水红色纱衣的身子曲线曼妙,隔着那一层薄薄的轻纱,甚至能看到暧昧痕迹遍布于那娇躯之上,嬴纵眼底一热,褪了外袍躺上去,一抬手将她勾进了怀里,沈苏姀懒懒的翻了个身,闭着眸子靠在他胸口,小手一抬将他的腰身环了住,语声哑哑的问,“沈君心怎么了?”   嬴纵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两下,“来问安。”   沈苏姀点了点头,“他还是有孝心的。”   嬴纵闻言便不再多说,看了看她面上还未睡醒的迷糊模样心疼道,“昨夜累得很了,你再睡会子,睡足了再起。”   说着又轻轻柔柔的吻了一阵,沈苏姀被他吻出热意来,哼哼唧唧两声抱怨道,“也不知道是怨谁,骗我说上面更为省力些!”   嬴纵被沈苏姀说的笑开,再一低头,她却当真在他胸前找了个位置安静下来,嬴纵便再不多言,只低头瞧着她那只露出半面的小脸,早前她那面色还惨白若鬼,这会子已有几分娇艳欲滴了,不论是她的心病还是她身疾,他都想自己来治来滋养!   嬴纵想着眸光又是一柔,情不自禁抚上了她的唇瓣,睡过去的沈苏姀被他摸着惬意的呢喃了一声,身子一动,柔软的唇瓣贴着他的指腹蹭了蹭,嬴纵瞧得眼热,全身上下都升起了一股子暗火,齐刷刷的朝他小腹处涌去,怀中人儿半分不觉仍睡得香甜,嬴纵咬牙撇开眼去,抚到她背脊上的肌骨直感叹她这身子还是太柔弱了些……   沈君心一脸暗色走出紫垣殿的时候正碰上谢无咎,谢无咎见到他也不行礼,只将眉头一挑道,“世子怎地这幅表情,怎么没和苏苏说几句话就出来了?”   沈君心抿了抿唇,“阿姐还未起。”   谢无咎一鄂,“她向来早起,这个点儿了还未起?”   沈君心不觉有他的点了点头,“秦王说阿姐太累了。”   说道秦王二字之时语气有些发冷,谢无咎瞧出来了,眼底的笑意便有些兴味,随即一想嬴纵这话顿时攥拳一挥,“好个禽兽!苏苏一路劳顿竟然也不知顾惜!”   沈君心本不觉得有什么,可听到谢无咎这话却恍惚之间明白了过来,再一想更为确定了谢无咎这话何意,面上一红,一时痛恨嬴纵一时心疼沈苏姀心底又莫名的觉得酸楚,随之表情更为冷冽气愤,即便这么想,还是瞪了谢无咎一眼,“莫要说这等混话!”   说完回头看了一眼紫垣殿转身便走,倒是那一瞪把谢无咎自己吓了一大跳,谢无咎失笑的看着沈君心远去的背影,叹道,“倒是对苏苏忠心的很……”   这般叹一句,再没了进这殿中触霉头的意思,原路返回!   沈苏姀并不知谢无咎来过,只睡到快午时了才起身,和嬴纵用完午膳,也不问沈君心是否准备好了军备,只和嬴纵在窗前下起棋来,见她不担心沈君心,嬴纵面色更为和蔼可亲,淡声道,“这十日之计若成,浮屠便不再若今日这般任人觊觎了。”   沈苏姀闻言笑看他一眼,“十日之后你想去何处?”   嬴纵淡笑不语,只叹,“你恐怕不会就这么放心的随我走。”   沈苏姀想了想,“端看这个厉王是否识趣。”   嬴纵便不再多说免得叫她心重,某一刻笑意一深看着二人眼前这一局棋道,“咱们这会子下棋是下不清闲的,一个个的恐怕都等着见你……”   话音刚落,门外已传来脚步声,二人转头望过去,便见是沈君心去而复返,此番沈君心为得阻拦面色本来十分平静,可一进来就瞧见沈苏姀和嬴纵对弈的场景,再往沈苏姀面上看了看,眸色立刻暗了下来,只极快的掩下这些情绪,扯出几分淡笑的走到沈苏姀身边去,“阿姐,外头都已经准备齐整了,沐萧今夜便出发!”   沈苏姀点点头,“沐萧我是了解的,此番胜算在八分上下,你大可放心,倒是那个钟子期我有些拿不准,吩咐暗卫,到时候若游说未成,等钟子期出了榕城再动手!”   沈君心颔首,“阿姐放心,我都布置下去了。”   沈苏姀应好,却抬眸看向了对面的嬴纵,这等场合之下嬴纵最有发言权的,可只要她说的时候他便一言不发,好似自己是个隐形人似得,沈苏姀便问,“这样布置可妥当?”   嬴纵抬眸看她一眼,“倒是有个法子能让宁王即刻答应和浮屠联手。”   沈苏姀眸光微亮,“什么法子?!联手当然是上上之选,你且说来!”   见她双眸发亮本就鲜妍几分的面容一时之间更为光彩照人嬴纵也生出笑意来,不管一旁沈君心的表情扬唇道,“这法子就是……拿着我的印信。”   沈苏姀双眸大睁,就连沈君心绷着的面容都露出意外之色,这边厢沈苏姀已兴高采烈的击掌一下,“妙哉!宁王不出兵,无外乎是怕自己打不过琪王而浮屠也打不赢厉王双双输了,倘若他知道天狼军是帮着浮屠的,凭着你的名头都不敢不应下!”   沈苏姀兴冲冲地说完,连忙吩咐香词去拿纸笔来,沈苏姀撤了棋盘,嬴纵便在身前的榻几上执笔疾书起来,不过几息功夫几十个字已经落定,看着纸上铁画银钩的字沈苏姀朗笑起来,“宁王看到你和商王如此谋算,哪里还会拒绝,果然奸诈!”   口中说着奸诈,手上却小心翼翼的将那信折叠好,又见嬴纵从袖中掏出一枚小小的兵符和那信放在一起,然后沈苏姀齐齐交给了沈君心,“去给钟子期吧,有了此物,宁王必定会和我们联手,钟子期也不必怕了!”   沈苏姀说的豪气,沈君心却有些迟疑,沈苏姀不知这其中关节何在,一把抓了他的手将那兵符和信笺都放在了他掌中,“此事不可外泄,除了钟子期之外旁人不可知晓,待宁王看完,钟子期更要当着宁王的面将这信烧掉!”   这话说定,沈君心仍是没有半分动作。   沈苏姀挑眉,“怎地不拿?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沈君心唇角几动说不出话来,他当然不是觉得有哪里不妥,而是……   他如此别扭,嬴纵也看了过来,一眼扫过便只他的别扭在何处,眼底生出两分笑意,淡淡的摇了摇头,又转身将棋盘摆了上来,口中轻飘飘的道,“你还是拿着吧!”   也不知怎地,被他这么一看一说,沈君心眉头一皱而后便将沈苏姀手上的信笺兵符拿了住,而后对沈苏姀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沈苏姀有些疑惑的看着沈君心的背影消失在暖阁的入口,而后又转过头来继续疑惑的看着嬴纵,“刚才沈君心是怎么了?一副欲言又止很是难受的样子,怎么你一开口他就又拿着了?”   嬴纵将棋盘重新摆上来继续这一盘注定下不安生的棋,闻言一笑,“我也不知他怎么了,至于为何他听我的,恐怕,他是崇拜我的威名。”   前一句话沈苏姀信,后一句话沈苏姀是万分不信的,可听闻这话她面上的笑意却柔和无比,身子前倾越过案几朝他靠近些,诚恳的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沈君心对你有敌意,当初在大秦之时他对你就有些不喜,到了如今,他大抵会害怕我跟你离开,所以还是会对你不喜的,早间是否受气了?你可莫要放在心上,他就是个孩子!”   嬴纵听得好笑,眼底却又都是赞同,“不错,我不会和一个孩子计较,你放心。”   沈苏姀这一点当然看得分明,可她在亲近的人面前不用那些算计,倒也不是事事都能洞明,嬴纵说了要帮沈君心,当然不在乎这一封信这一个小小兵符,对待沈君心那些小情绪就更没有发火生气的必要,端的是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还能让沈苏姀觉得他受了委屈待他万分柔情,他自然是要将这宽容大度的模样做到底的。   二人说了两句,刚又下了几手,外头忽然再度响起脚步声,嬴纵无奈的看一眼沈苏姀,沈苏姀也知道今日必定不得安生,顿时对嬴纵报以抱歉的一笑,不多时香词便在门口通报,是孟南柯到了,听说只有孟南柯一人来,沈苏姀的眸色顿时一肃。   孟南柯着一身靛蓝长衫进得门来,对嬴纵二人点了点头方才落座,香词奉上茶水退下之后沈苏姀才看着他沉声开口,“是否是那药出了问题?”   孟南柯的面色虽然平静,眉间却笼着一层郁色,闻言叹了口气点头。   那药事关嬴华庭的身子和心智,她立刻直了直身子万分肃然问,“怎么回事?”   孟南柯眸光一垂,语声有些低,“鹣鲽引的解药极难炼制,除开百余种辅药之外还要几味奇珍之药做君药,这上阳宫之中的确找到了那几味奇珍之药,可其中有一位叫‘千花化骨草’的却只有一株,只有一株,便只能炼制一枚解药。”   沈苏姀呼吸一窒,却又见孟南柯抬起了头来,唇角含着惯常的淡泊笑意道,“你不必紧张,这鹣鲽引只作用在公主身上,因而此番先为公主将那毒解了,稍后派人再寻那千花化骨草来,届时再炼药我服下便是,我此来便是告诉你此事。”   沈苏姀放在膝头的手攥了又展而后又攥起,如此几番才点了点头,“该当如此,你放心,我即刻命人去寻那草药,待一寻到便为你送来!”   孟南柯轻呼出一口气,“解药我已开始炼制,恰是这两日便能制好了。”   这话落下,沈苏姀面色又是一肃,“待解药为华庭服下,师兄你便离开西楚吧。”   孟南柯闻言面露苦笑,“可是我已答应商王暂留西楚了。”   沈苏姀又是一鄂,抚了抚额道,“怎么回事?你无心出仕,我原来也没打算让你一定留在西楚,此番华庭服下解药之后必定会恨你,要杀了你也是有可能的,你若不走,皆是你二人如何相对?沈君心何时与你说要你留在西楚的?”   沈苏姀说的直白,孟南柯面上的表情却未有半分变化,仍是那般淡然笑着道,“就在你回来之前三日,老王爷病逝,夫人殉葬,西楚无主,商王这才开了口,彼时我们都不知道你何时回来,我自然是要应下他的,未敢说长,我只说了一年的时间。”   说至此微微一顿,孟南柯又道,“你若是担心我的话倒也不必,此事是我亏欠公主,她若是要杀了我我亦不会反抗的,至于你说的二人相处,放心,我自会避着她。”   听着这话沈苏姀心底只有苦笑,她没想到商王会去的那样快,她只说一月就回来,可那时候商王和夫人都去了,他一人必定会有些害怕,会对孟南柯开口也是对的,既然已经应下,便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只是若嬴华庭当真生气举剑……   沈苏姀心底叹然,见孟南柯面不改色的模样心底一动,忽然有另外的几分忧心,“师兄,鹣鲽引留在你身上,可会影响你?”   孟南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这点无需多虑。”   沈苏姀不知道是应该失望还是应该高兴,只好点点头作罢,“好,那就一切按你说的办。”   如此便算是达成共识,孟南柯便不在多留的点头离去。   沈苏姀沉思一瞬,抬眸便看到嬴纵关切的目光,沈苏姀这才一叹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想必其中很多关节你都知道了,师兄的身份……乃是孟氏之人。”   嬴纵手中掌握的关于这个师兄的资料自然不会少,却是第一次从沈苏姀口中得知这个肯定的身份,闻言他眸光一沉,“科场舞弊案的被诛杀的孟氏?孟国公孟氏?”   沈苏姀点点头,嬴纵登时眯眸,“他的身份很难查,我虽想过,却还是没敢确定,孟国公也算是开国时候的一带儒家大家,大秦早起安邦定国少不得他们,后来世代下来都是文臣清流的第一人,正因如此科考才交给他们,却不想那一年闹出了那样的舞弊案,后来被判了重刑,那一脉便算是绝了,却不想他竟然是孟阀后人。”   沈苏姀等嬴纵消化了一下才继续道,“当年那案子只怕也是有什么内情的,孟阀活下来的只有师兄父亲那一脉,孟阀人誓要替自家血洗冤屈,只是后来几十年间派到朝中斡旋的人都失败了,后来到了师兄这一脉,因为时间久远,复仇之心倒也没有那么的执着,只是因为遇上了我,顺带着推波助澜了一把。”   说道这些,沈苏姀语声有些低,顿了顿又继续,“后来四姐至君临之前便和他联系了上,在西山之时便是他和四姐派的人去刺杀,刺杀失败,他又回了君临,他在忠亲王府做琴师,先后结识了十殿下和华庭,十殿下那些功夫便是受他指点,十殿下拜他为师,他有意推十殿下上位,而四姐姐发现华庭对师兄动了心便将鹣鲽引给他们二人服下,想让华庭做她掌控朝堂的傀儡,却不想这一切早就被天寰宫知道了……”   这些事分明只发生在两个多月之前,可现在让沈苏姀说起来却有些极为久远之感,话音落定,嬴纵面上并无多余的情绪,沈苏姀心中稍稍一松,继续道,“鹣鲽引能让动心的那个失了原本的心智,华庭便是如此,幸而师兄炼制了解药,只可惜只有一粒,我适才问师兄便是想问他眼下可受那药效的影响对华庭生了那般心思,可师兄到底是个心性坚毅的,也好,他没生出什么,华庭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性子,否则隔着那么多东西,他二人也难,只望华庭莫要心结不得解,往后再觅良缘吧。”   孟南柯和嬴华庭,何尝不是她和嬴纵,哪怕孟南柯的复仇之心没有她来的强烈,可到底也是累世积下来的冤屈不公,见沈苏姀容色闷闷,嬴纵一把移开两人之间的案几将沈苏姀揽在了怀中,而后才道,“都是过去的事了,眼下只要为华庭解了那鹣鲽引便没事了,华庭到底是大秦的公主,孟南柯不能离开西楚,便送华庭回大秦便是了。”   沈苏姀适才倒是将这点忘了,闻言立刻眸光微亮的点点头,适才说了这样多,沈苏姀圈着嬴纵的腰身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事,三公主之死,以及三公主和忠亲王的事也是四姐姐安排的,这事我不晓得你知不知道……”   他和她不可能不难,这拦在二人中间的皆是彼此亲族之血肉白骨,又怎么能不难呢!   苏阀覆灭,步天骑覆灭,而今……嬴氏也流了血,嬴纵听着她这低沉沉的话语叹了一声,“若论以命抵命,这还不够,阿姀,这些都过去了,再不去想了!华景对忠亲王的心思本就为真,至于她自己,全当她是自缢而亡吧,不去想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抚着沈苏姀的背脊,沈苏姀转身依进他怀里,语声略有几分苦笑的意味,“幸而你我手上的性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否则,当无法不在乎这些血淋淋的阴云!   对于嬴华庭心智是否出现问题嬴纵早就见过一回,那夜沈苏姀被苏瑾挟持之时嬴华庭便有些不对,暮色渐起之时嬴华庭也来了紫垣殿,这一次嬴纵更明白了嬴华庭亟待服用那解药,他心中本对孟南柯有几分敌意,可一来知道了他确切的身世,二来又见他主动将解药让出,心底对他的敌意自然是散了去,孟家的冤案直接牵扯到了先帝,这样长的时间许多问题都无从考证,对于见惯了权利场上阴暗肮脏的他来说倒有些叹息孟阀的命运。   夜色刚落,沐萧和沈君心一同出现在紫垣殿。   沐萧一身甲胄着身,英姿勃发还若九年前的模样,沈苏姀再看到他着甲的那一刹几乎就要红了眼眶,生生忍了半晌才平复了心境,待他一开口,听到那嘶哑的嗓子却又觉得心疼,沐萧前来拜别,撩袍而跪行了个军中之礼,“请主子放心,属下必定得胜归来!”   分明威慑赫赫的话语因为嗓音而显得有几分艰涩,沈苏姀深吸口气扶起沐萧,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沐萧朝沈苏姀咧嘴一笑,转身便走了出去,沈苏姀一路送他到紫垣殿门口,看着沐萧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沉沉的夜色之中……   “你当放心,他是你的鬼将!”   嬴纵一把抓住她的手,语声低低的安抚,沈苏姀朝他笑了笑,目光忽然投向了遥远的无星无月的天穹,“他们七个都是能拿命来换我性命的人。”   步天骑七战将,而今只剩了两个。   嬴纵无声无息的握住她的手不语,站在两人身后的沈君心听着此话却将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三人默然无声的站了一会儿,沈苏姀这才转过身来对沈君心道,“明日便是厉王大军兵临城下之日,从今夜起,提防奸细潜伏入城,待沐萧一走,所有的城门都要堵上,将水煮沸淋在城墙之上,咱们至少要死守七日再开城门应战!”   沈君心点点头,沈苏姀便又道,“沐沉临战经验吩咐,钱将军和沐沉调配你来负责,城中的军备粮草一定要看好,若被有心之人一朝焚毁咱们便满盘皆输!”   沈君心又应声,沈苏姀便点点头,“去吧,有事来禀!”   沈君心得声离去,沈苏姀和嬴纵站在殿门口仍是看着那城楼放心的天穹,沈苏姀迎着冰冷的寒意深吸口气,“闻到了吗?战火的气味……”   嬴纵站在她身边,忽然开口道,“这是我们第一次并肩对敌。”   沈苏姀一怔,转身将他腰圈住,“往后会一直并肩下去!”   夜凉如水,泼墨的夜色之中正酝酿着一场血火的洗礼。   如沈苏姀所料,第二日下午时分厉王的十万大军到了浮屠城五十里外,似乎打不准城中情况,他们在五十里之外安营扎寨,而这第一日更是不曾发兵攻城,当夜,数百奸细被沐沉带领的夜间巡视队伍砍倒在了城墙之上,城内更是进行着扫荡式的清查,十万大军来袭,百姓们俱是心惊胆战,沈君心也着了甲胄,亲自上城楼督战,见年轻的世子如此坚毅勇敢不畏不惧,城里颓丧的气氛不由得有些好转,沈君心的英明亦一日比一日更深得人心!   到了第二日,似乎是知道了城中有十万人马,厉王带领的大军并没有前进的趋势,仍然是安营扎寨在原地,只是派了两支千人队伍前来叫阵,末了却连浮屠城将士的一支箭都没喊出来,如此几次,厉王的叫阵也失了兴致,不多时城外便安静下来。   “阿姐,厉王这是什么意思?”   沈君心本在议事堂和众将军商议,可因为沈苏姀的献计,无意识的大家都想知道她的看法,更甚还似乎对她给予了厚望,因而沈君心才来见沈苏姀,沈苏姀正在窗边的榻上研究新的棋谱,而嬴纵就坐在她身边自己与自己对弈,他完全无视了沈君心,沈苏姀却早就知道沈君心要来似得道,“今夜必定会有第一次试探性的进攻,沐沉必有所断,你听他的安排便好,今夜先莫要暴露了全部实力,用一半就好了。”   沈君心应好,刚转身走出两步又回身问,“阿姐以为厉王下一次攻城在何时?”   沈苏姀蹙眉一瞬,当先看向了嬴纵,“你以为呢?”   嬴纵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三日之后。”   沈苏姀眸光一亮看向沈君心,“如秦王所言。”   沈君心见二人如此眼底暗光一闪,转身走了出去,沈苏姀放下书册不再看,只回到棋盘上看嬴纵左右手相互博弈,“厉王以为我们有十万人马在城中,可今夜咱们只使出了三万人马的水准,他恐怕多半会疑心我们掩藏实力,如此就更会畏缩不前,要说这等情况之下围城是最好的选择,可这个厉王是个激进的性子,我亦猜他至多只能等三日!”   沈苏姀说完,嬴纵亦点头,“从前我们便总能想到一起去!”   沈苏姀眸光微亮,一时思绪未受控制便要往九年前的九巍山去想,这一想,那沉浸了许久的牵机咒骤然被引发了出来,额头两侧一阵跳疼,她当即便攥紧了放在身侧的拳头,见嬴纵垂眸看着棋盘,她当即转身靠在了迎枕之上,她的脸并未朝着嬴纵,又因为生生忍着未出任何声音以为嬴纵不会发觉,正浑身发颤的念起了口诀,却不想一只大手一揽将她抱进了怀里,嬴纵带着剥茧的指腹落在她两侧太阳穴上轻轻地揉按,口中无奈道,“一时口快了,忘记了你会想到当年去,这次怪我……”   那疼只是一瞬,后续却像涟漪似得延绵不绝,沈苏姀念了一会子心法口诀才将那疼压下来,缓过来之后一睁眼就看定了嬴纵,“你怎么知道?”   她敢确定她适才半分都没表现出来,她实在想不通他从何处看出来的!   嬴纵无奈的擦拭她额上的薄汗,“你低估了我。”   她以为他说她低估了她对他的了解,可实际上嬴纵却说的是她低估了他对她的爱意,灵犀咒这样她死他便死他死她却还可生的咒术除了他爱她之外再没别的缘由会叫人下了,沈苏姀感叹的揽住他的腰身,嬴纵亦眸色深沉的轻抚她的背脊,室内气氛正好,二人耳边忽然想起了一阵悠远的哄闹声和喊杀声,那声音来的极远,若非二人皆是耳力过人只怕还听不到,两人对视一眼,眼底都是幽光一闪,厉王开始攻城了!   这时香词从外头急匆匆进来,急急对二人道,“主子,王爷,华庭公主和孟先生那里出事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沈苏姀眉头一皱便想到了嬴华庭的鹣鲽引得解之事,心中一跳,当即和嬴纵朝外头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香词,“怎么回事?”   香词摇摇头,“是二公主那边侍候的小宫女过来说的,说完便走了,奴婢也不知。”   嬴华庭和孟南柯、谢无咎几人被安排在距离紫垣殿有几分距离的芙蕖馆之中,一人一个小小独院,身板亦有宫人侍候,自然安逸清闲非常,沈苏姀和嬴纵急急赶到的时候便见左边临着荷花池的一处院落之中正是灯火通明,宫人们面色煞白的站在院外,院子里头正传来兵戈相击之声,见到沈苏姀,宫人们齐刷刷跪地行礼,沈苏姀大手一挥带着嬴纵进院,第一个看到的便是站在正厅之外的谢无咎。   谢无咎听到脚步声转过了头来,见沈苏姀出现当即迎了上来,竟是语气轻松的道,“苏苏,好一场相爱相杀的大戏啊,华庭的功夫好高!孟兄的身手也不弱啊!”   谢无咎的说话声极大,屋子里头的声音陡然停了下来,不知发生了何事,沈苏姀和嬴纵不管谢无咎当即快步走到了厅门口,刚站在门口便看到孟南柯胸前、肩头皆是血迹斑斑的站在大堂正中,而嬴华庭一身紫衣满面绝然怒色正将手中长剑落在孟南柯的颈子上,大堂之中的桌椅跌倒一地其上尽是剑痕,四周的轻纱罗帐亦是烂了不少,另有屏风瓷瓶摆件左一件右一件的倒着,当真是一屋子的兵荒马乱……   “华庭要杀孟兄,孟兄说自己甘愿受死,结果华庭说她不杀不反抗的罪人,偏要孟兄和她打,结果孟兄又不好好的打,弄了一身伤,这会子,输了!”   谢无咎站在沈苏姀的背后低低说着,而屋子里的嬴华庭忽然冷笑一声道,“我不会杀你!这是嬴氏欠你孟氏的,今日我留你性命便是还了你!往后你倘若再敢谋我大秦再敢伤我嬴氏族人性命,我嬴华庭拼死也会取了你的首级!”   话音落定,嬴华庭咣当一声扔了手中之剑,她双眸明亮,隐有水光,一脸的怒色渐渐消散,只剩下了眉宇之间的桀骜凛冽,再看了孟南柯一眼,她豁然转身朝沈苏姀这边望过来,甫一看到沈苏姀她的面色便是一震,双眸之中迅速的聚起水光,脚步急切又凌乱的朝她这里疾奔而来,至她身前一把握住她的手,眼眶里的泪珠儿一滚便落了下来,唇角几动,哽咽着唤她一声,“少……少将军……” ☆、021 嬴纵,我害怕!   “少……少将军……”   嬴华庭哑声唤一句,眼眶之中的泪珠儿一滚便落了下来,手将沈苏姀紧紧地攥着,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哀切至极,沈苏姀心中虽然惊震嬴华庭这反映,可心底却又觉得今日这一幕是在她意料之中,嬴华庭的性子虽然不十分细致,可早前两人便是深交,后来宫中出事嬴华庭也算有参与,孟南柯和瑾妃的身份她恐怕早已知道,出来的这一路上沈苏姀和孟南柯说话也并未刻意回避,眼下嬴华庭鹣鲽引得解,自然记起了早前的种种,便也认出她的身份了!   沈苏姀心中一时间五味陈杂,看着眼前挂满了泪珠儿的脸只使劲的攥了攥她的手并未说话,嬴华庭看着沈苏姀也不知当说什么,场面一时之间静默了下来,沈苏姀深吸口气拍了拍嬴华庭的手背,当先看向了中堂里站着的孟南柯。   孟南柯生性洒脱,既然说出了他任凭处置的话自然不会再反抗,虽则是和嬴华庭交手了的,可看见他身上的伤沈苏姀也知道他必定是未尽全力故意让嬴华庭伤了,此刻的孟南柯不可谓不狼狈,胸前肩头的斑斑血迹更叫人看着分外凄惨,然而让沈苏姀心中惊疑的却是孟南柯面上可称之为哀默的表情,虽然极淡,可以沈苏姀对他的熟悉程度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这么一想她心底不由得一惊,难道孟南柯嘴上不说却已对嬴华庭动了情?   沈苏姀面色几变,再想到孟南柯身上的鹣鲽引未除又觉得释然而担心,那千花化骨草不知何时才能找到,只期望他二人之间再莫生变故,心底一叹,沈苏姀拉住嬴华庭的手回身吩咐香词,“你先留下,为孟先生上药,将此处收拾一番。”   香词点头应下,沈苏姀便转身看着嬴华庭道,“你和我来。”   嬴华庭点点头随着沈苏姀朝外走,嬴纵眉头深凝的扫了一眼那孟南柯也一同走了出去,谢无咎看着几人走出院子,桃花眼里闪过两分微光,轻喃一声,“少将军……?”   看着沈苏姀几人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谢无咎随即眸光一转朝孟南柯身边走去,叹息道,“孟兄啊孟兄,你好歹骗了人家姑娘一场情,这两剑也算轻的了。”   孟南柯面色惨白,闻言苦笑一声不语,谢无咎见他这模样摇了摇头,道,“我去叫人送酒来,看你这样子晚上也是睡不着了,今夜你我痛饮一遭吧!”   孟南柯唇角紧抿一瞬,点头,“好!”   沈苏姀牵着嬴华庭的手走在去紫垣殿的路上,雪色未消,夜间寒风呼啸,嬴华庭面上的泪珠儿极快的结成冰凌,刺得她面颊发疼,而她此时无暇顾及这些疼,只将目光落在将将和她一般高的沈苏姀身上,牙关紧咬,嬴华庭觉得悲痛又愧疚!   一路入了紫垣殿,刚入了暖阁沈苏姀便去拧了热帕子来,递给嬴华庭道,“擦一擦吧。”   嬴华庭眼底还有泪珠儿,面上因为泪水冷风而微微发红,她心底万分复杂,可对上沈苏姀泰然而沉静的眸子却怔了住,在她的记忆之中,似乎从一开始遇上沈苏姀她的表情便从来都是从容淡泊的,而到了现在,她这由心而发的坦然平静却更叫她无颜面对,嬴华庭接过帕子擦脸,双眸却极快的垂了下去,似不敢看沈苏姀。   嬴纵站在一旁瞧着,眉头紧紧皱着。   见她擦了脸,沈苏姀便将帕子拿去一旁放下,见她离得远了些,嬴华庭忽而看向嬴纵,“七哥……早就知道了是吗?”   嬴纵不置可否的看着她,答案明显。   嬴华庭眼眶一红,呼吸急促起来,“她……她早前离开大秦,是因为……”   嬴纵眸色愈暗,闻言淡淡颔首,而后转身看向了窗外的漭漭夜色,嬴华庭眼眶顿时就红了,垂着脑袋孤零零的站在那处,和嬴纵挺俊的背影相映,兄妹二人周身都被一股子苍凉围绕,沈苏姀回来便见两人站着,她先看了嬴纵的背影一眼,这才走到嬴华庭身边拉着她至榻边落座,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道,“本不当瞒你,可我……”   “我知道!”   嬴华庭豁然抬头打断沈苏姀的话,“我知道,我都明白,你无需对我说旁的,你再这样,我简直连和你说话的脸都没有了。”   说完这话,嬴华庭又迅速的垂了眸,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得,再没了适才那般的凛冽傲气,沈苏姀见她如此叹息一声,“眼下解了鹣鲽引,你身子也无碍了,至于师兄……”   说到孟南柯嬴华庭的手便是一紧,沈苏姀眸色微暗,“你的性子最是洒脱了,我知道你心底必定不好受,可眼下除了想开些也没了旁的法子,师兄心底并不是个坏的,此番解鹣鲽引的解药实只有一粒,他当先让你服下了,我不是替他说好话,只是他并不是想用那药物来赢得女子感情之人,华庭,我送你回去大秦吧,你不愿回君临,那就回封地。”   沈苏姀话里话外都是让嬴华庭眼不见为净的意思,可嬴华庭沉默一瞬,却豁然抬头看向她道,“我不回大秦。”   沈苏姀皱眉,“为何?”   嬴华庭咬了咬牙铁铮铮道,“我要留在你身边!”   沈苏姀听着此话只得苦笑,“我是要留下帮商王的,你留在我身边做什么?你是大秦的公主,你有自己的封地,在大秦之内你在何处都好,可眼下是在西楚,留下来对你无益处。”   嬴华庭鼻头一酸,深吸口气又垂了眸,闷了一息才低低道,“我要赎罪。”   听着此话,沈苏姀深深的叹了口气,扫了一眼站在窗边的人才将目光又落回嬴华庭身上,抚了抚她的发顶道,“华庭,我已释然了,如若不然,此番我不会同你七哥一道归来,赎罪二字再莫要提起,在我心中,你从来都不是罪人,你忘了,你是苏阀的未亡人,你之于我,便如同四姐姐之于我,你回去大秦吧,哪怕往后你来西楚看我也是好的。”   嬴华庭低着头不语,沈苏姀眉头一扬,“你不信我说的话?”   嬴华庭抬起头来,眼眶又红了,却是道,“信。”   沈苏姀笑开,“既然信我,便听我的。”   嬴华庭的神色万分专注,专注的看沈苏姀眼底的平静,专注的听她说的话,可末了她还是摇了摇头,“我信你,可我不会走,那样我会于心不安。”   沈苏姀是知道她的固执的,见状只得苦叹,“这又是何必,我……”   豁然起身,嬴华庭郑重道,“你不必再多言,我说不会走就是不会走,从今往后,你在何处我就在何处,为你鞍前马后再所不辞——”   说着便将手从沈苏姀掌中撤出,再道一句“我不会走”便朝外走去,沈苏姀起身追出两步,看着嬴华庭消失的背影苦笑,一转身,嬴纵正站在窗边看着她,沈苏姀见这兄妹二人都是一脸沉色不由摇头,走到嬴纵面前看着他道,“华庭那般,你又想闹出什么不成?”   嬴纵揽着沈苏姀入怀,看着她道,“让她留下吧。”   沈苏姀皱眉,“这怎么能行,她是大秦的公主,她有自己的封地,她还要成婚。”   嬴纵仍是目不转睛看着她,“她有她的缘法,我只知道她若自己回去恐怕会寝食难安,还不如留下来的好,或许哪日想通了也就释然了。”   沈苏姀呼出口气去,“那好吧。”   这一场迟来的相认将两人之间释然的阴云又召了回来,无心之中似有一股子浓愁在二人之间荡开来,厮杀声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伴随着窗外呼啸的寒风割磨人的耳膜,默然一刻,嬴纵忽然倾身将沈苏姀打横抱起朝浴房而去,沈苏姀低呼一声,面色顿时微红,抬眸看到嬴纵眉间的暗色顿时便洞悉了他的心事,不由抬手抱住他的颈子靠在他胸前低喃,“今次我可不会在上面了,你再诓我也无用……”   嬴纵听见此话眉宇间的暗色顿时一散,垂眸看了怀中人一眼唇角高高的扬了起来,一边大步朝浴房去一边叹息,“你……当真不叫人疼爱都不行……”   沈苏姀笑开,“啧”一声搂紧了他的脖颈,“少拿这些甜言蜜语哄骗与我。”   “好,不说,只做。”   嬴纵眉梢眼角都松泛开来,话音落下,抱着沈苏姀入了浴房。   嬴纵口中说了“做”,可他实际上并未对沈苏姀如何,在情事上一般男子少有餍足,嬴纵在此事上自然也是一样的,更遑论是对着他心尖尖上的人,但因为顾念着沈苏姀的身子,嬴纵在此事上分外节制,整一夜都只是将沈苏姀搂着作罢,罗帐轻纱,暖意盎然,却无论如何都抵不住那悠扬传来的厮杀声,直至天明时分那喊杀声才淡了下去。   沈苏姀一整夜都未睡得安宁,那喊杀声虽不清晰,可因为她对这些比常人更为敏感,因而哪怕只是一点点响动都能勾起她对前世的回忆,梦里又是那黄沙漫天的血雨腥风,漫山遍野的尸体无人收捡,尽数便宜了食人的秃鹰,至今,早已是沧海桑田白骨骷髅……   沈苏姀浑身发着颤,满头的冷汗淋漓而下,眉头紧皱面色发白,却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偶尔闷哼一声,却不是在说什么话而像是被什么刺中的痛苦声,嬴纵在旁看着心疼不已,想到她梦里是什么场景更觉锥心蚀骨,没了法子,只得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吻她喊她的名字,自两人说破至今,他已极少唤她“彧儿”,只怕提醒了她的身份叫她想起那些不得不扛着的仇怨,这会子见她这样痛苦,到底忍不住唤出这个藏在心底的名字。   沈苏姀在那黄沙漫天之中挣扎逃亡,眼看着那漫天箭雨要落下,她耳边却听到一声声熟悉的呼唤,心头忽然就涌起一股子力量,下意识的就睁开了眸子!   目之所及,对上一双满是担忧的眸子,嬴纵见她醒来大喜不已,赶忙倾身去为她拭汗,而后又将她揽在怀中轻声安抚,“莫怕莫怕,我在呢,都是梦而已。”   沈苏姀心悸犹存,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去,怔愣一瞬才一点点的恢复了知觉,从前在他身边她从不会再做这梦,可今次她甚至未上战场,只是听到了这么一点点声响竟然将这个叫她心安的规则都打破了,想到往后在他身边也要陷入那无边无际的噩梦里,沈苏姀背脊上忽然生出了几分寒意,蓦的将他紧紧搂住,面带着苦笑的道,“你说可笑不可笑,从前我甚至盼着能有仗打,可到了今日,我竟有些害怕,嬴纵,我竟然害怕……”   前世今生,哪怕是在他面前她也从未露怯过!   而她这走一遭的示弱便是如此雷霆万钧,如同千万把刀子一样从他心上割磨而过,嬴纵心头大疼,双手在她背脊要狠命的揉搓,似要将她刻进自己骨子里似得,“莫怕彧儿,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谁也伤不了!”   他的语声带着刻骨铭心的温柔,使得沈苏姀心底忽然就生出一股子哀戚,她蓦地闭上眸子,语声艰涩至极,“嬴纵,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了,永远都忘不了了……”   倘若是平时,她哪怕指甲扣断呕出血来都不会说这些示弱的话,再苦她也会抗下,再觉得无法承受也会忍下,再怕,她也会装的万事不畏!   可今次,她忽然觉得疲累,再没力气去抗去忍去装!   仇恨不应该忘记,可那些血淋淋的画面于她而言不过是残忍的折磨,从前凭着那一股子复仇的愤怒和恨意强撑着接受那日复一日的煎熬,到了今日有心将那仇恨放下,可那些血肉模糊的画面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夜深梦回,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尽数变成了厉鬼在她耳边哀嚎,第一次,她想逃避了,第一次,她想将这些画面都忘记。   嬴纵紧紧地搂住沈苏姀,深吸口气却又将她放了开来,抵着她的额头,看着她水光浮现的眼睛,那双黑亮的眸子被梦境折磨,此刻变得黯淡无光又有些惊悸的碎光簇闪,嬴纵心疼极了,想到她遭的罪恨不能替她受了这些苦楚,可他知道他不能替她,无助的感觉漫上心头,叫他都有些恨自己,他忽然按住了她的后颈,带着剥茧的指腹从她发根穿过,牢牢地将她钉在了他咫尺之地,看她良久,他终于沉声开了口……   “你是少将军,是苏阀的少将军!”   “没有什么能叫你畏惧!”   “从前征伐天下和我过招的少将军哪里去了?!”   嬴纵一字一句的问,带着明显的激将,沈苏姀听的分明,怔怔看他一瞬却只剩下苦笑,抬手覆着眼眶,语声带着几分凄沧,“苏阀的少将军……被仇恨磨成了渣滓……早就死了……苏阀的少将军不会做那样多的阴损之事……她的忠正她的傲骨都死了……”   嬴纵一把拉开了沈苏姀覆在眼眶上的手,看到她眼角闪动着的水光心底忽然万分恼恨自己,他只觉他在心中的分量还不够重,只觉得她太狠心,却从未想过她经历了亲族惨死兄弟惨死而自己又被万箭穿心的结局之后她是否能承受的住,再坚韧的心也不是无坚不摧的,而她所经历的常人又岂能想象,她忘不掉的场面嬴纵可以想象,那噩梦她做了九年,如同一根刺一般扎入她的心房,那样的痛提醒这她不断地向前不断地狠下心来去报仇,到了如今,那刺已经将她的心房碾碎,那伤口已深不见底,再难愈合……   嬴纵凤眸一痛,他还是不够懂她!   低头吻上沈苏姀娇软的唇,用尽温柔的去安抚去讨好,待她面无血色的面容生出几分颜色嬴纵才放开她,低低瞧进她眼底,“没有死,都在我心里呢,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们慢慢地来,哪怕不能忘记,也不必再害怕,彧儿,我会陪着你。”   他笃定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沈苏姀眼底渐渐的又变得清亮有神起来,好似适才只是在发梦,待她眼底的水色消散,那个从容不迫的沈苏姀又回来了,她深吸口气苦笑着“嗯”一声将脑袋埋进了嬴纵的颈窝里,嬴纵稍松一口气,轻抚着她的背脊陷入了沉思。   外头的天色已经明亮起来,沈苏姀缓了缓才和嬴纵起身,嬴纵先她一步穿戴齐整,而后便拿了她的衣服为她更衣,沈苏姀神色恹恹的抱着膝头坐着,看了他一眼面上忽然生出几分赫然,待嬴纵拿着她的袍子坐在她身边,她便低着头不看他,正有些不自在,却不料下巴被一把攥住抬起,嬴纵低头一瞬一口咬在她唇上,凉凉扫了她一眼。   沈苏姀勾了勾唇,面色精神顿时好了几分,由着嬴纵为她更衣,少不得又要让嬴纵亲近几番,如此几番逗弄,沈苏姀面色已经大半如常,两人刚刚洗漱完毕走出内室,外头却听见香词的高声行礼声,“拜见王爷……”   沈苏姀二人相视一眼,沈君心来了!   这想法刚落,转眼便见沈苏姀一身银色甲胄浑身是血的走了进来,因着那血迹骇人,沈君心的模样瞧起来好似经过了一场恶战,沈苏姀呼吸一紧,当即皱眉上前,“这是怎么回事?昨夜的攻城很是迅猛不成?你可有哪处伤着了?!”   沈苏姀面色肃容,再没了早前在嬴纵身边的示弱模样,周身的气势一出,迫人万分,沈君心胸膛一挺却朗笑起来,“阿姐莫担心,我没有受伤!那厉王的攻城的确有些迅猛,可城楼上却守卫的万无一失,只是有几人攀上了城楼,是我叫人莫管我亲自去杀的!”   沈苏姀闻言放下心来,这才晓得他这一身血迹从何而来。   沈君心见到她对他的关心万分开心,立刻上前一步拉了她的手,道,“阿姐,我带你登上城楼去看!眼下的浮屠城下陈尸一万有余,场面甚是壮观!昨夜是我亲自督战呢!”   在沈君心心中沈苏姀非同常人,又想叫她看看自己的战绩才有了这心思,他却没察觉沈苏姀闻言背脊一僵,却因为不忍拂了他的意随他走了几步,眼看着就要走出殿门,嬴纵忽然一把攥住了沈君心拉着沈苏姀的手,也不知怎地就将沈君心的手挑脱,而后将沈苏姀拉到了自己身边,嬴纵替沈苏姀理着衣襟,看也不看沈君心一眼。   “阿姀身子尚弱,吹不得冷风,不去了。”   嬴纵说的旁若无人,沈君心眼底却陡然生出了磅礴怒意……   ------题外话------   写了删删了写,还是把苏苏这段心理写出来了,希望大家不要觉得苏苏心理弱,她在外面是一贯强势而且会越来越强的,所有的势弱都是在纵子面前哟,因为删改今日没写出万更,明儿补上! ☆、022 牵机咒发,宗主师父驾到!   “阿姀身子尚弱,吹不得冷风,不去了。”   嬴纵说的旁若无人,明显一副不愿让沈苏姀跟着出宫的意思,沈君心眉头一皱,眼底顿时露出了怒色来,他彻夜守在城楼上督战,而今大胜,自然想叫沈苏姀看看,而沈苏姀的身子已好了许多,再加上他亲眼见过沈苏姀一剑看了刘成武的头,当然不会觉得那战场能对沈苏姀造成什么影响,这么想着,他心中更为笃定嬴纵如此只是因为占有欲太强不愿沈苏姀和他过多接触,胸膛激烈的起伏几下,他狠狠攥了攥拳头才将那怒意压下。   “既然如此,那阿姐还是养着身子的好,那就不去了。”   无论嬴纵存着哪种心思,在沈苏姀的身子上沈君心半点不敢大意,忍了心底的怒气,强自退了一步,嬴纵见他这样说眉宇间的沉色才散去两分,和沈苏姀对视一眼,墨蓝的眼瞳深邃而迷人,带着浓浓的安抚,沈苏姀弯了弯唇,待他的手从她襟前落下她才转身看向沈君心,“瞧你这一身血,快回紫宸殿去洗洗,洗完了先用膳,然后好好歇着,此番厉王惨败,三日之内再不会前来攻城,你大可放心的养精蓄锐,等歇好了再来见我。”   沈苏姀说着拍了拍他的肩头,沈君心眼底的暗色散去,唇角微扬点了点头,“那也好,我下午再来找阿姐,阿姐自己也莫大意,若是需要药材,直接找南祁便可!”   沈苏姀笑着点了点头,沈君心看也未看嬴纵一眼便转身走了。   见沈君心走出去,沈苏姀才轻声一叹,嬴纵从后面走上来将她拥住,低叹一声亲吻她的后颈,“若是叫我知道你为了你这个弟弟不顾惜自己,那我可是要生气的。”   沈苏姀苦笑一声,“终归我是迈不过这个坎儿!”   这话有些颓丧,沈苏姀周身的气势也和适才沈君心在这里之时完全不同,嬴纵将她转过身来,盯着她的眼睛问,“想迈过去吗?”   沈苏姀唇角紧抿的点点头,“当然。”   嬴纵唇角微扬,“那好,稍后我们去城楼……”   沈苏姀眸色愕然,“你刚才不是不让我去?”   嬴纵眼底生出一抹毅色,“和沈君心去不可以,和我,可以!”   沈苏姀听着这话简直有些哭笑不得,想到登上城楼所见却又有些犹豫,嬴纵捧住她的下颌叫她看着自己,定定道,“有我在,不许怕!”   嬴纵的目光仿佛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语气更是不容置疑,沈苏姀深吸口气,在他的注视之下点了点头,嬴纵眼底带出两分鼓励之色,当先带着她去用早膳!   刚用完早膳二人便带了斗篷披风骑马出了宫,香词和容飒跟在二人之后,一行四人直直朝着城门的方向去,因为厉王带兵来袭的缘故,经过了一夜守城之战的浮图城显得分外安静而凄清,百姓们一夜的心惊胆战之后再无心思出来做生意摆摊,整个城中比早前刘成武叛乱之时更为萧索冷涩,再加上来回巡逻的城中兵将,城中氛围更带上了肃杀和凝重,难免的叫人觉得压抑而紧张,沈苏姀看着城中的景象皱了皱眉,没多时一行人便到了城楼之下。   正在城楼上安排布防的沐沉没想到沈苏姀和嬴纵会在这个时候出现,面上一惊当即丢下手头的事物下楼来迎接,见礼之后便有些诧异的问,“主子和王爷怎么来了?”   守城的战士十分之多,看到沈苏姀和嬴纵之时还有些讶异来人身份,见沐沉这般称呼顿时明白过来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上阳郡主,一时间周遭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苏姀和嬴纵的身上,沈苏姀不甚在意,嬴纵却不喜如此,冷峻的目光漫不经心的一扫,立刻将那数千道注视逼得转向了别处,他抱着沈苏姀下的马来,将她的手牵住不放。   沈苏姀站在城中已经闻到那刺鼻的血腥味,这样浓烈的经过了一夜质变的血腥味可和杀刘成武的感觉不同,她浅吸了口气,面上从容镇定的叫人看不出半分破绽,只有嬴纵知道,他握着她的同时,她也正力气稍重的反握着他。   “我来看看昨夜战况,两军伤亡如何?”   沈苏姀语声沉静,沐沉并未看出不妥,只侧身一让抬手请他们上楼,看到沈苏姀和嬴纵踏上了阶梯方才道,“我军伤两千死三百,厉王麾下死的在一万人左右,他们共有三万人攻城,天亮时分退去的,这会子又回到了五十里之外的大营,暂时没有动静!”   “首战告败,短时间内他不会再动了!”   沈苏姀淡声应道,话音落下,一行人已经上了城楼,甫一上城楼那血腥味儿更是浓郁,幸好因为天气严寒才没有腐尸的气味儿,榻上最后一阶阶梯之后沈苏姀的脚步有一顿,却被嬴纵无声无息的往怀中一带掩饰了过去,沐沉走在后只觉得嬴纵待沈苏姀实在体贴,因着两人亲密,他倒不好将目光落在沈苏姀身上,自是不动声色的看向了别处。   城楼上视野开阔,不必走到最边上也能看到远处城外的惨烈景象,寒风呼啸,浮图城的商字旗被吹得烈烈作响,城楼上的尸体都已经搬走,可血迹却还未来得及清洗,因为暂时还未下雪,因此那些血迹都万分清晰,嬴纵好似怕沈苏姀冷到似得将她娇小的身子包裹在自己的披风之中,而后半搂着她的腰身朝城楼边上走了几步,入目便是城外雪地上尸山成堆血染雪野的景象,几乎是立刻,臂弯中的身形僵硬了。   浮图城的城楼本就建设的高大且结实,平日里本就难攻,更何况眼下沈苏姀命令沈君心在城墙之上浇上了沸水,这样的天气滴水成冰,烧开了的水刚从城墙上倒下还未流到底就已经结成了冰,一层一层的浇,那冰就结的越来越厚,除了增加墙体的抗击打力,还增加了敌人攀墙的难度,无论是钩索还是云梯,在兵荒马乱之时几乎没有人能在从这光溜溜的城墙攀上来,即便有那么一两个,也都不足为惧,而地下的城门除了本来的寒铁重闩之外,沈君心已命人用巨大的冰块筑起了高墙,堪堪将城门堵死了,就因为如此,即便厉王第一次攻城就用了三万人马,浮屠却还是以一万比三百的伤亡人数大败而归!   沈苏姀双眸紧眯的看着城外惨烈的场面,一万人的鲜血几乎能汇聚成一条河,早前白皑皑的雪地此刻已经一片暗红,这些人中间有被巨石砸死的,肢体不全脑浆迸裂肠肚流出,还有被箭射死的,箭簇扎进咽喉扎进脑门扎进胸腹,有的人身上甚至被扎成了刺猬,更多的人却是因为不断地攀墙而摔死在了城下,白骨破肉而出,身体弯折成诡异的模样。   一层层的尸体叠起来,堪堪将城门从外头也堵了上,这是一场易守难攻的苦战,而厉王显然心大无脑才造就了自己手下士兵惨死无数的结局,沈苏姀看着底下那熟悉又陌生的场景,不出意外的想到了夕阳谷漫天的血沫沙尘!   “主子尽管放心,浮图城易守难攻,咱们别说守八日,守半月都无忧。”   沐沉话语沉沉的落下一句,沈苏姀却摇了摇头,她身子分明发僵,可说话的语声仍然沉稳有力叫人听不出差错,“不可以,我们若守半月,沐萧便要遭殃,厉王若得知我们的人马去掀他的老巢,他必定会弃了浮屠,到时候沐萧被人前后夹击必败无疑!”   沐沉心里当然是记着这一点的,所以才明白了沈苏姀早前吩咐之时为何在时间上着重计算,为的便是和沐萧配合罢了,他点了点头,转头见嬴纵将沈苏姀揽在怀中的模样心中松了口气,想了想才道,“主子尽管放心,沐萧虽有时候不着调,可战事却从未出过岔子,早前我们兄弟还担心主子再不涉足战事,眼下见主子如此便都放心了。”   沐沉和沐萧早前是明白沈苏姀的,说到底都是前世那一场惨死对她的影响太大以至于她有了心结,而他当时假扮沈苏姀的模样诱敌逃走并未见到那惨状,而沐萧也是因为突围送信避开了一劫,他们兄弟二人心中的阴影自然没有沈苏姀来的强烈。   那时候见沈苏姀颓丧冷漠好似对任何事都没了兴趣,他们只以为他们的主子从此往后都要消沉下去,却不想此番沈苏姀定了十日之计不说,还亲自来城楼上看战况了,沐沉心中大大的松了口气,以为从前的少将军已经完完全全的回来了……   他心中这样想,沈苏姀心中却在苦笑,轻咳了两声道,“有你们辅佐商王我是放心的,往后恐怕也没有我再战的机会了,我便入幕府做你们的军师吧。”   这么一说正合沐沉之意,说到底还是要以沈苏姀的身子为重才是!   嬴纵听见这二人的对话眉头越皱越紧,此刻看了沐沉一眼道,“我们在这看看就回去,你去忙你的事吧,东西两边角上的防卫最不可松懈。”   嬴纵既是命令也是提点,沐沉闻言眉头一皱,看了看便明白过来外头城墙上虽然都是冰,可东西两边的角上却是个凹进来的凹槽地带,虽不起眼却最是好攀爬不过,沐沉点点头应声,赶忙去调整布防,沐沉走了,沈苏姀和嬴纵周遭便再无旁人,连守城的士兵因为沈苏姀二人身份不凡都被沐沉调度到了一旁去,香词和容飒站在不远处候着,天地安静下来。   “可觉得难受?”   嬴纵在沈苏姀耳边低低问一句,沈苏姀深吸口气对他扯了扯唇角,抬手落在腰间的大手之上,苦笑着摇头,“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因为这些紧张。”   嬴纵索性将她拥在了自己身前,两只手从她腰间穿过将她的手也抓了住,看着城外残酷的场面,他忽然语声低寒的开了口,“你可知我第一次杀人在何时?”   沈苏姀扬眉,倒是从未听他说起过,“何时?”   嬴纵深吸口气,“第一次杀人,便是在军中,十二岁到西境,出关探路之时遭遇第一次焉耆散兵,当时十多个人的队伍,对上对方近百人,我只杀死了一人,其余人只以为是他们奋力护我我才未大开杀戒,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时候我很害怕。”   沈苏姀心头一跳,蓦地将嬴纵的手反握了住,他是天之骄子,但凡有个不喜要了几人性命还是可以的,可他却是上了战场才第一次杀人,沈苏姀脑海中画面一闪,忽的想到了那个辛夷花林里的梦,黑袍加身的小少年眼底闪着细碎光芒问她,“你是哪家的姑娘?”   那时候的嬴纵是个不会仗着自己身份欺压外人的好孩子,虽然一身贵气,待人却远没有如今这般的生人勿近之势,而虎贲营虽然辛苦,却到底不能和战场相比,那时候淑妃使了绊子贵妃已经不受宠,他一个失了父爱的十二岁孩童第一次上战场面对敌人,可想而知,相比之下,她早早就和父亲随军,虽然不曾亲手杀敌,可见血的战事还是见了不少的,受军中之人的耳濡目染,第一次杀敌之时她的感觉是……骄傲?兴奋?还是强烈的成就感?!   沈苏姀心底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难受,他有今日的手段和权位,是一步步从刀口上走过,是一点点的将自己柔软的心房打磨的坚硬,反倒是她掉链子了……   察觉到沈苏姀对自己的心疼,嬴纵低头将脸在她颊上蹭了蹭,而后便以这样亲昵的姿势道,“我亦曾害怕,这并没有什么不妥,我若如你这般,或许还不能做的像你这样好,彧儿,你只是累了,没关系,我在这里,你随便休息多久都好!”   沈苏姀鼻头一酸,豁然转身面对面将嬴纵搂了住,将脸埋在他胸前咬着唇说不出话来,城楼上寒风大作,沈苏姀白色的狐裘和嬴纵墨色的大氅黑白分明却紧密交叠,连飞舞的墨发都缠在了一起,香词和容飒转开头去,城楼上的守兵们亦不敢多看!   嬴纵轻抚着沈苏姀的背脊,低声道,“风太大,咱们回去吧。”   沈苏姀知道嬴纵带她来城楼的意思,莫要退缩,现实远没有想象之中可怕,沈苏姀深吸口气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那战场一眼,这一看,心里果然再没有刚来时的惊悸,她对嬴纵安抚的笑了笑,而后准备转身往下走……   沈苏姀自认为心境已经有所平复,可没想到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她眼前忽然又一道红光一闪,而后她竟诡异的看到了一副陌生的画面,脚步猛地一顿,沈苏姀的额头剧烈的跳疼起来,而这一次的疼和从前任何一次都不同,如同一把锥子从太阳穴刺入,她咬紧了牙关都未曾忍住,闷哼一声,冷汗瞬间冒出,腿弯处一软便要跌倒——   “阿姀!”   嬴纵最先发现她的不妥,低呼一声便将她揽了住,沈苏姀疼的浑身打颤,却又固执的睁眸却看,这一看,却哪里还有什么红光哪里还有什么旁的画面,城墙,商字旗,寒风,残雪,和早前并无二样,心中惊震,沈苏姀这才明白适才那一刹那不过是自己脑海之中涌现出的画面,可那场景……是什么时候的呢……   沈苏姀着了魔一样的想着,耳边嬴纵的呼唤半分都听不见,她怔怔的转头,刚对上嬴纵惊惧焦灼的眸子便陷入了黑暗之中,黑光铺天盖地的涌来,意识完全消失之前,她脑海之中猛然之间有数道电光闪过,而后便有数道琐碎的画面巨石一般砸进脑海之中,那些画面仿佛很重要,沈苏姀下意识紧张起来,可她还未来得及细看便彻底的晕了过去。   沈苏姀一觉睡过去,本以为梦中必定又是那黄沙漫天的血腥场面,却不想这一觉却是黑甜无比,不知说了多久,模糊的意识终于开始苏醒,身子当先有了知觉,可眼睛却疲累的睁不开,稍稍一动,太阳穴上还有些跳疼,沈苏姀不知道这次是不是牵机咒的缘故当即不敢乱动,只不断地靠吐息来平复自己的心虚和疼痛,正在她吐纳之时,外头却有人在吵闹!   “我自会为阿姐寻来最好的大夫!你休想带阿姐离开这里!”   说这话的自然是沈君心,他站在堂中,在他身前十步之地嬴纵和孟南柯正相对而坐,孟南柯看他这模样皱了皱眉一叹,嬴纵却是看都未看他一眼,只对着孟南柯道,“她今日这病状已经不是第一次,你当真探不出她身上何处不妥?”   孟南柯眸色少见的沉暗,“她的命格和旁人不同你是明白的,自我入君临便一直照看她的身子,她身子弱需要调理,常有梦魇之症,严重的时候时常月余难眠,除却这些却并无别的明显病状,我便只以为是因为她的命格经历不同才留下了这等心疾,早前给她的药亦是抑制梦魇的,可早前她又问我说似乎是因为从前受过伤所以忘记了些事情,可我检查来去也未发现她这身子有哪里不对,按理来说,她死里逃生回来不当有这样的情形……”   孟南柯话未说白,可嬴纵却是明白,沈苏姀乃是借尸还魂,身体上的伤不会带到这一世来,而嬴纵更早就从殷蓁蓁和詹氏那里知道,她这乃是被人下了咒,皮肉伤带不回来,这巫咒之术却是跟着魂魄一起的,嬴纵对任何人都不甚信任,甚至包括孟南柯,他仔细的看了孟南柯几眼之后才道,“不知贵门之中可习巫咒之术?”   孟南柯双眸骤狭,“巫咒之术阴煞损身是要造下业障的,天玄宗之内并不修习此术,就连师父授我的医术都极力避开和巫蛊有关的歪门,怎么,你这话的意思……”   天玄宗乃是百年前的帝师宗门,在外素有正气之名,其门中自然不会教授这些,嬴纵问一句不过抱着两分希望罢了,可如今他的希望却是落空了,对上孟南柯的眸子,嬴纵点了点头,“早前已经有人为她探看过,她身上被人下了咒术。”   孟南柯面色巨变,“咒术?!”   嬴纵点点头,对孟南柯不欲说那样多,想了想又道,“倘若她实在不好,我只能带她回昆仑去拜见师尊了,师尊或许有法子……”   “巫咒之术!西楚最盛巫咒之术!我花重金为姐姐寻巫师来不好吗!为何一定要带走她,昆仑有什么?你师父很厉害吗?!”   沈君心站在一旁,嬴纵和孟南柯说话也不避着他,早前他反抗嬴纵都熟视无睹了,到了这会子却是微微动了怒,转头看他一眼,只那带着森寒之意的一眼,沈君心想继续说出口的话生生的噎在了唇边,嬴纵看他一眼又收回目光,这边厢孟南柯想了一息皱眉道,“家师早前亦说过小苏的身子有异,却不知他是否瞧出了什么。”   听孟南柯一言嬴纵当即精神一震,虽然他家师父也瞧出了沈苏姀的身子不妥,可一来是天玄宗名声在外,二来是他总觉得沈苏姀所知不凡,而她这些东西都是天玄宗宗主所教,心中自然也觉得这位神秘的宗主大人十分厉害,因而心底又报了两分希望,早前他家师父说替沈苏姀解咒可能会要了她的性命,可若两位师父一起,是不是能为她平安解咒呢?   这么一想,嬴纵便道,“敢为尊师眼下在何处?”   孟南柯闻言却苦笑,“天玄宗宗门在终南山之中,家师这些年云游四海求大修之法,行踪飘忽不定,眼下我也不知他到底在何处,若要见他,只能先送信至宗门,再等他每隔一段时日送信回来过问宗门事务时方才能与他传递消息。”   嬴纵皱眉,他家师父就窝在昆仑山不动,自然好找,可这位宗主大人却是个到处云游的,这样传递消息委实麻烦,相较之下还是先去昆仑保险些,心思一定,嬴纵还是不放弃道,“既然如此,还是先送她回昆仑,只是你这边还烦请送信回宗门问问尊师,这巫咒之术虽然尊师不曾教授与你们,可他或许与此道有所了解。”   孟南柯这么一想也觉得对,当即应下。   二人说定,室内顿时一静,那边厢沈君心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态严重,更被那天玄宗几字震住,这会子再未插言,却见嬴纵本来安坐在榻,某一刻忽的眉头一皱,豁然起身朝内室而去,孟南柯和沈君心对视一眼,也连忙跟了进去,甫一进门便将嬴纵已一脸疼惜的将沈苏姀抱在了怀中靠着,沈苏姀虚弱的睁着眸子,正就着嬴纵的手喝水。   “阿姐!你醒了!”   孟南柯眼底也是一喜,再看向眉头紧皱的嬴纵,顿时佩服他内力惊人,适才他也注意着内室的动静,却半分未发现沈苏姀醒来的迹象。   沈苏姀喝完了水,这才抬起头来看孟南柯和沈君心,牵了牵唇道,“瞧我,身子刚好了几日却又不成了,眼下醒过来就好了,你们莫担心。”   她虽然这样说,可看着她那煞白的面色都叫人担忧,沈苏姀见他们面色没有半分好转不由得摇头失笑,“我当真无碍,早前也犯过这毛病,不信你们问他。”   沈苏姀说着瞟了嬴纵一眼,嬴纵看着她这笑颜自己却轻松不起来,只将锦被拉上来将她下巴以下都盖住,而后让孟南柯上前为她问脉,孟南柯指尖往沈苏姀腕子上一搭,皱眉一瞬收了手,而后对着嬴纵摇头,“还是一切如常,体寒脾虚这些都是一直有的,不算异状。”   嬴纵点了点头,心知孟南柯不涉猎此道必定是不知解法了。   沈苏姀见一屋子人都沉默不语自己倒是先笑了,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道,“我大抵睡了一整日了吧,这会子时辰已晚了,你们去歇着吧,叫那两个也不必过来了。”   她此番闹出了大动静,嬴华庭和谢无咎肯定也会知道,既然知道必定要来看她,她不想劳烦她们了,她话一出,孟南柯苦笑一瞬,“二公主早前一直守着你,我来了她才走了,至于小谢……”孟南柯瞟嬴纵一眼,“他暂时来不了。”   沈苏姀一愕,转头看嬴纵,“你做什么了?”   孟南柯摇头失笑,“那只鸟死了。”   沈苏姀满面无奈,那只红毛蓝翅的鹦鹉一直跟在谢无咎身边,虽然聒噪了些,可到底不至于惹了他,怎么就弄死了,沈苏姀叹息,嬴纵却道,“小小警告。”   沈苏姀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又看着孟南柯二人劝他们歇着,孟南柯和沈君心见天色已晚留下又帮不上忙,这才离开了,他二人刚一走嬴纵便将沈苏姀紧紧揽在了怀中,低低道,“今日不该带你去的,是我不好,还疼吗?”   这语声带着沉沉的自责,沈苏姀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脊道,“这是什么话,我知道你心中怎么想的,我亦想早日过了这个坎儿,今日不见,往后也要见,正是因为你陪着我才更不害怕。”微微一顿,沈苏姀语声忽的带着疑色压低了些,“而且,今日和往常不同……”   嬴纵听此话神色一肃,赶忙将她抱着放在了自己腿上,看着她的眸子道,“怎么个不同?”   沈苏姀回想了一瞬,只感觉到太阳穴又是一疼,却没有在城楼上那般厉害了,她分明记得晕倒之时还看到了什么,可这会子却又想不起来,心中有些沮丧,定了定神才道,“从前都是我主动深想起旧事的时候才会头疼,今次却不是,我看了看那战场,正要走的时候眼前忽然觉得红光一闪,然后脑海里就看到了一副画面,那画面我没见过,可又觉得熟悉。”   嬴纵一把握住她的手,“若是还觉得头疼就不要想。”   沈苏姀摇了摇头,那些涟漪似得疼她倒是可以忍下,而后为他细细描述起来,“我看到了一处雪谷,谷中的雪积的很厚,两边山坡上长着高大的铁树,只剩下了枝干,天上有一轮月亮,我和你站在那雪谷里头似在说话,然后赤焰和绝影也在,嬴纵,这是不是……”   沈苏姀兀自描述着,眼神也变得悠远起来,待重新看向嬴纵之时,便见嬴纵正双眸锃亮的看着她,沈苏姀呼吸一窒,“这是真的发生过的?”   嬴纵蓦地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而后才点了点头。   沈苏姀眼底也露出惊异之色,从前她想起旧事都是在梦里,做梦的感觉,却从未有今日这般的好端端的忽然在脑海里头冒出来,这是不是证明……   “是我们在九巍山要分开的前夜。”   “步天骑得了皇命要拔营离开了,我们就在天狼军南面的雪谷里见面,就是在那里,我们约好每日传信,后来没了你的消息我才知出了事……”   嬴纵语声低低的说着,沈苏姀眼底的光亮却越盛,她竟然好端端的就想起了从前发生过的事?若她没有晕倒,那些画面她就能看清,她是否能想起来的更多呢?!   沈苏姀的呼吸急促起来,嬴纵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已有些隐隐的期盼,倘若沈苏姀能想起早前被忘记的事,那么就能记起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时日,或许还能想起这牵机咒为谁人所下的蛛丝马迹,嬴纵眼底光华闪动,忽然开口道,“我们去昆仑吧!”   沈苏姀一怔,赶忙问,“何时?”   嬴纵眸色一凝,“明日!明日就走!”   见嬴纵不似说笑,沈苏姀眉头拧了起来,“去昆仑可以,可是眼下浮屠的战事还未完,我不放心就这样离开,再说……再说我感觉我今日想到这点正是因为见到那战场联想到了从前的事,若是去了君临,恐怕就不会有这样的效果了,我们明日再去城楼上看看,看能不能再想到什么,等浮屠定下来之后再去君临好不好?”   沈苏姀说的一气呵成,嬴纵的面色却沉了下来,默然一息,语声也变冷,“你的意思是,就用这种叫你生生痛死的方法去想从前的事?如果是这样,那我宁可你不要记起来!”   沈苏姀苦笑,“可是我想记起来,这痛没什么,我受得住。”   嬴纵凤眸微狭,定定看她半晌,“无论如何明日先启程去昆仑,你早前并非如此,哪怕现在你能想起来我也不会叫你轻易尝试,总要让师尊瞧瞧是否那处有了变化再说。”   沈苏姀闻言苦笑更甚,抓住他前襟道,“你别急,去昆仑可以的,只是浮屠战事还未完呢,而且我自己也知道我自己的身子,你不用太过担心。”   嬴纵看着她,俊逸的面容彻底的冷沉了下来,“我说过,你为了旁人怎么样我都不管我都可以帮你,可你若是为了旁人不顾惜自己的身子我绝不同意,浮屠战事吃紧,少不得要你出谋划策,哪怕不去城楼,也有可能哪一日就像今日这般,你只顾着浮屠不顾自己的身子,可惜在我这里你好或者不好大过天,你不顾,我就来替你顾。”   稍稍一顿,他的语气更低寒了些,“明日启程去昆仑。”   见嬴纵这架势沈苏姀心知他是认真的,可眼下老商王的丧事都还未办完,内里人心惶惶,外头强敌虎视眈眈,她怎么能放心的下,何况她知道自己的身子是何种状态,心里感动嬴纵的好,面上却不得不也肃穆了几分,看着嬴纵道,“你莫要急,先听我说,我发誓我的身子我知道,这几日我都不再出宫去,就这样养着,等看着战事落定之后再去昆仑,眼下最关键的时候还未到,我无论如何放心不下,好吗?”   若是寻常事,她用这般哀求的口吻嬴纵想也不想就应下,可此番却哪里是寻常的事,嬴纵看着她这样低姿态的表情只觉心里头又酸又涩,随即唇角一弯冷笑一下,一字一顿不容置疑道,“一点都不好!沈苏姀,你当知道我认真起来谁也不能反抗!你抛不下你那些姐弟情深,好,我来帮你抛,你不用心里有负担,只当是我绑了你!”   嬴纵话说得决绝,那副模样更是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沈苏姀闭了闭眸子,没想到两人第一遭争执是为了她这身子,深吸口气,沈苏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一些,“嬴纵,你不能用强,沈君心在这里,沐萧沐沉也在这里,华庭也在这里,你也看到外面的状况了,这一仗还有许多变数,老王爷尸骨未寒,我怎能把沈君心一个人扔在这里,我和你都会害怕,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也会,嬴纵,我们再等十日……”   嬴纵不是不懂她所言,只是她不知道她口中的这些和她比根本不值一提,他唇角的笑意越冷,看了她半晌只堪堪道出一句,“为何你对旁人总这样仁慈?!”   这话嬴纵从前说过一次,他将她掳走,而后便说了这话,沈苏姀听得心头一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正要说什么,嬴纵却已经将她放躺了下来,用锦被将她的身子盖好,而后便直起身子朝外走去,他未说话,沈苏姀看他那面色却知道他要干什么,赶忙掀开被子坐起身来,连鞋履也顾不得穿便小跑几步一把将他拉了住,“嬴纵……”   嬴纵已走到内室入口,被她抓住也只是头也不回的站着。   “我去交代一声,天一亮就走。”   嬴纵仍然不改变注意,沈苏姀只觉一口气梗在了胸口,发火吧他是为了自己好,可随了他她又觉得不妥,便是这般僵持之间,嬴纵将手滑脱了出来又朝外走出几步。   沈苏姀哪里肯放,又追出两步将他拽了住,喘着气无奈道,“嬴纵,不等十日,等七日可好?七日之后我们便去昆仑!”   嬴纵背脊僵直良久,终于回头看她,待看到她光着脚站在地上之时眼底又有怒意一闪,当即不愿再和她说道,手腕一折便要挣脱出来,沈苏姀满面无奈,眼看着嬴纵心意已决却又不知如何才能说服他,只紧紧攥着他的腕子不放,嬴纵想脱开她的桎梏,却又不舍得使大劲儿,竟是一时挣不开,两人正纠缠着,一片安静的夜色之中忽然有呼啸的风声乍起,下一瞬,仅隔着一道屏风的殿门忽然“哐当”一声被狂风吹了开,凉意瞬时涌入,沈苏姀和嬴纵眉头紧皱,同时都停下了手上的拉扯!   嬴纵一把将沈苏姀拉到自己怀中,双眸冷冷的钉在了外室殿门的方向!   内力,一股子强大的内力正在靠近!   嬴纵和沈苏姀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惊疑不定起来,在上阳宫的身手好的就那么几个,而来人的内力甚至隐隐超过了嬴纵,只一瞬,两人都确定来者并非她们之中的哪一个,再看这样风风火火的架势,两人心底齐齐道出四个字,来者不善!   感觉来人越来越近,嬴纵跨出一步将沈苏姀挡在了身后,从屏风的镂空缝隙中看出去,黑洞洞的门外什么也看不见,甚至连香词和容飒都没了踪影,他眸色一沉亦提起了内息,沉声对着外头喝问一句,“来者何人……”   听到这低寒的问话外头风声又是一疾,沈苏姀二人感受到的内力也起了波澜,正觉得疑惑万分,那泼墨般的夜色之中却传来了一声温煦的朗笑,“丫头,为师来为你瞧病,你还不快快出来迎接吗?”   ------题外话------   为了叫大家知道是哪个师父所有题目上是宗主师父哈!感谢大家的票子!感谢阿枝猪猪和小茉莉的钻石感谢曼曼、18850717400姑娘和18316393853姑娘滴花花!拜谢大家啦!再说一句,猪猪~你客串的宗主美人师父来了!快来接驾! ☆、023 见师父,美人计!(微修)   “丫头,为师来为你瞧病,你还不快快出来迎接吗?”   泼墨般的夜色之中,温煦的话语和着逼人的内力悠悠而来,被嬴纵挡着的沈苏姀身形一震眸光大亮,没有犹豫的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嬴纵一把将她的腕子拉住,沈苏姀回头安抚的看他一眼,拉着他就朝殿门口迎去!   嬴纵当然听到了那“为师”二字,他心底一动,眼底也随着生出亮光来,再看了看沈苏姀急迫的模样,适才还满是沉怒的眸色终是一柔。   二人刚至门前,早前说话时还远在天边的男人已经风华独绝的站在了殿门前廊檐之下,夜色漆黑,来人却宛如皓月般叫嬴纵轻眯了眼睛。   雪白的广袖长袍,银线滚边,似泼天雪浪,银色的发从肩头落下直垂腰际,流光隐隐恍若谪仙,斜飞入鬓的眉,深邃而温透的眸,刀唇边噙着的温煦薄笑,嬴纵看着十步开外的男人,极难想象这个看起来三十上下的温文尔雅恍若天人的俊美男子便是沈苏姀的师父。   白衣,银发,天玄宗宗主重华!   沈苏姀看见重华的那一刻就微红了眼眶,放开嬴纵的手上前一步,怔怔唤一声“师父”,膝盖一弯便欲跪倒,可就在她要跪的那刻,一股子无形的力量却又将她托了住,沈苏姀的身子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虚空静止,无论如何都跪不下去。   重华薄笑便深,爱怜的看着沈苏姀光着的脚和那一身单薄的中衣,“丫头,为师都未想到你见为师如此心切,竟是这般模样便出来了……”   重华不叫她跪,沈苏姀这才站起身,低头一看瞧见自己的装扮猛地反应过来,却是对重华弯唇道,“经年未见师父,心中早已念的紧了,师父和七年前仍是无半点变化呢!”   重华撤手,满眸暖意的点了点头,眸光一瞟,看向了沈苏姀身后的嬴纵,沈苏姀唇角扬的越高,转身便将嬴纵的手拉了住,拉着嬴纵上前两步,口中道,“师父,这是嬴纵,我们成婚之时您尚在云游,今朝头次见您,无论如何我们都当行个大礼才是——”   沈苏姀说着便重新跪了下去,这一次重华再不拦着,反倒是将叹然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嬴纵自重华出现便一直在打量重华,他看起来当然不是外表这般年轻,如同自家师父一般,天玄宗这般的门派之中必定亦有自己的驻颜之法,然而他虽有年轻俊美的容貌,可通身的气度却又这般温润和煦,仿佛是由心而生,毫无破绽可循!   之所以用到“破绽”二字,乃是因为怀疑是嬴纵从八岁开始就用到的为人处世的方法,但凡遇人,必定要细观暗察深究其心,从小到大他遇人无数,至现在他看人的功夫已经是炉火纯青,可打量了重华几息之后他却发现除了被重华通身的气度所震之外再看不出旁的来,这探究的心思不过是下意识的,待未看出什么不妥,他自然就要因着沈苏姀做出一个女婿的模样乖乖行礼,墨袍一撩,那连昭武帝也极少跪拜的膝盖一弯便跪了下去。   “嬴纵拜见师父。”   低而不沉的话语出口,重华感叹温透的目光便落在了他的发顶,将两人扫了一扫,口中忽然慨叹,“为师此去北海身上并未备下礼物,不若就道一句天机为你二人见面礼吧。”   此话一落,沈苏姀和嬴纵双双抬起了头来,重华看着二人的目光温煦,银发在他棱角分明的脸颊边上垂落,生生将他的深眸里映出两分清冽月华,薄唇微扬,他语声低沉而端肃的道,“命虽天定缘由心生,再历波劫,必成正果!”   沈苏姀和嬴纵眼底各有亮色一闪而出,俱是看着重华似乎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重华见二人如此朗声笑开,白色的广袖一扬便有一股子力道将二人一点点的扶起,嬴纵当先转身将沈苏姀扶了一把,沈苏姀却仍是看着重华,“师父,您这话……”   沈苏姀自然没有忘记孟南柯早前为二人卜算的那一卦,正因如此,她离开的才那样决绝,之后又是心如死灰,哪怕到现在她改变了心意也还是不确定和嬴纵的未来在何处,然而重华这般一说,她和嬴纵无论如何都看到了希望!   重华的目光亲和,温声道,“我既然能知道眼下你身子不好,自然也能知道旁的,丫头,我只有一夜的时间,天命时分便欲启程,快换了衣裳,为师为你探病。”   沈苏姀一愕,“师父因何匆忙?”   重华目光一悠,“时近北海出天光之时,为师要去寻一块灵玉。”   沈苏姀和嬴纵同时蹙眉,都不知重华说的是什么玉,然而他们却是知道北海的,北海在北魏以北,传闻和东海相接,可因为在极北之地天气严寒荒无人烟,世间少有人去过那里,若是旁人便罢了,重华非一般人,说去便也去了,至于那天光,传闻似乎是代表着九天神灵的奇异天象,古书上倒是有些言语记载,可世上之人见过的就少之又少了!   沈苏姀早已习惯了重华的踪迹难寻四处云游,也知道天玄宗中许多大修之法都需要些十分神秘的器物,哪怕因着个人癖好去些人迹罕至之地或者寻些人间难得之物也是正常的,重华乃是方外之人,这算不了什么,嬴纵自然也知道这些道理,见重华不欲细说当然也不会主动问起,相比之下,他却是更担心沈苏姀的身子,见她光着脚在这冷天里站了良久,当即便心疼的不行了,赶忙侧身一让,“请师父入殿……”   重华颔首,正欲抬步,身后却传来数道脚步声,沈苏姀和嬴纵往重华身后一看,豁然便是孟南柯当首的一行人,沈君心在他之后,嬴华庭和谢无咎也来了,孟南柯早就瞧见了重华,素来寡淡温雅的神色也有几分激动,走到台阶之下撩袍便跪!   “徒儿见过师父!”   重华温笑着转身,“柯儿快起……”   孟南柯站起身来,重华便看向了孟南柯身后几人,嬴华庭和沈君心早就被重华的气度和白衣银发所惊,这会子他看过来当先便行礼,唯有谢无咎仍然是一副风流倜傥的骚包模样,相比于嬴华庭和沈君心,他显得要淡定寻常的多了,却还是和嬴华庭二人一样,对着重华将那描金的折扇一合,抱拳一拜,“晚生拜见宗主。”   适才重华出现之时的内力太过汹涌,自然将这几人都惊动了,孟南柯知道是自家师父来了,嬴华庭和谢无咎便也跟来见见传闻之中的天玄宗宗主,来的时候刚好和沈君心碰上,沈君心本是担心沈苏姀安危,一听是天玄宗宗主到来,当即更是素了面色要来拜访。   重华看着几个小辈行礼面不改色,“方外之人,不在乎这些虚礼。”   话音落定,亦不多言转身朝殿中走去,身后几人因重华的气度心折,当即跟在了孟南柯之后,谢无咎也兴冲冲地的跟着,目光却没有刻意的恭敬,反倒是看热闹的成分多些!   见一行人都来了,嬴纵再不许沈苏姀只着了中衣站在外头,当即看了孟南柯一眼,又对重华告一声罪,打横抱起沈苏姀便转身入了内室,重华看着嬴纵这模样眉头稍稍一挑,这边厢孟南柯已请重华朝暖阁去,一边无奈笑道,“秦王待小苏十分好,师父放心。”   重华点点头,眼底的笑意有些欣慰,孟南柯为重华奉茶,又问重华为何到了浮屠,重华将为沈苏姀看病和明日一早便去北海之事一说,孟南柯便明白了,他亦不曾多问重华的行程,倒是和重华说起了沈苏姀的病状,待说道咒术之时,重华眉头一皱,沉思一瞬道,“我只知道她命格有异身子亦和常人不同,却怎有这巫咒之术……”   孟南柯闻言一叹,“此乃秦王告知,我门中不沾这些歪道,怕是师父未察觉。”   重华眸色深凝,沉思未语。   重华坐在首座,底下沈君心几人便站着,看着重华倒不像孟南柯的师父而像他的兄长似得,白衣银发本已是十足的世外仙然,再加上他举手投足流露出的从容风雅,委实如一幅画似得让几人看的愣了神,重华沉思在沈苏姀的病情之中,并未对他们无礼的眼神表示任何不满,没多时,嬴纵出来请重华进内室为沈苏姀诊病。   重华收回神思起身入了内室,他一走,众人才找到了自己的心跳似得呼出口气满眸惊叹起来,沈君心眉头微皱,小大人似得道,“真没想到天玄宗宗主这样年轻。”   谢无咎施施然找个椅子落座,目光往内室的方向扫了一眼道,“看着年轻罢了,估摸着也是个四五十岁的老人家了。”   他这话并非有意不敬,而是他素来说话便是这般,众人倒是不以为意,反倒是孟南柯看向他笑道,“小谢兄弟此番看的倒是准,师父年纪并不轻。”   自重华走了嬴华庭便一直冷着脸,似乎犹豫了一瞬要不要和孟南柯共处一室,而后才木着表情坐在了距离孟南柯最远的地方,孟南柯自然发现了这一遭,不动声色的掩下了那一丝苦笑,沈君心也找个地方坐下,问孟南柯道,“宗主容颜看着年轻,可头发却为何白了?”   倘若是因为年纪大了才白的,容颜却又为何年轻?   孟南柯闻言倒是一愣,“我拜入师父门下已是年岁不短,初见师父之时他便是一头白发了,师父从未讲过这方面的缘由,我想着或许是修习武功的影响……”   谢无咎一直淡笑听着,听到这话之时桃花眼忽然半眯起来,饶有兴趣的道,“练武功?瞧宗主大人姿容绝世,我倒是觉得他这一头银发极有可能是为情所生,一朝青丝变白发,除了为情所生之外旁的倒是叫人难以猜度。”   孟南柯听见这等猜想倒是笑了,“小谢兄弟生性风流,这样想也是你的风格。”   一听这“风流”二字谢无咎不愿意了,身子豁然一直,“我何处风流!我心中可只有苏苏一人,猛兄可莫要乱说,苏苏若是因此以为我秉性不良……”   他说的开心,另外三人却是一脸黑线,嬴华庭冷飕飕看他一眼,“我劝你还是闭嘴,你可别忘记了七哥说过的话,当心‘人同此鸟’!”   这么一说谢无咎面色顿时一阵抽搐,描金扇子一展遮住俊颜,哀叹道,“果然是心狠手辣,竟然连我的爱宠都不放过!也不知苏苏怎么瞧得……”   对他这些浮夸的作为大家早就习惯了,沈君心也不喜他对沈苏姀示爱的说辞,转而看向孟南柯道,“孟先生和阿姐所学皆是宗主大人所教?”   总算说到了正题上,孟南柯点点头,“自然。”   沈君心的眸光当即便亮了亮,心底自然更觉重华厉害了些!   见他这眸色孟南柯失笑,“师父乃是方外之人,可没出仕的心思,且此番师父要趁着天光之时去北海寻玉,明日一早便会离开,商王可莫动旁的念头。”   沈君心眼下乃是浮屠之主,而浮屠遇到了战事,往后说不得还有多少困难,正是用人之际,可是再怎么觉得重华厉害,他也是知道重华的身份不可能留在浮屠的,刚才那一下不过是没抑制住,听到孟南柯这话倒是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似万分遗憾,转而问道,“宗主要去寻什么玉?此去北海可有千里之遥!”   因沈君心在和孟南柯说话,嬴华庭便一直不曾开口,表情更是淡淡的,只等重华为沈苏姀探病的结果,这边厢孟南柯对沈君心答话道,“师父通晓天文地理,熟知大陆之上各处风物,北海许是去过不止一次了,至于去寻什么玉……”   孟南柯摇了摇头,显然也不是十分清楚,这边厢谢无咎却是一笑,“北海乃是极寒之地,可北海海底却有一种暖玉,这类玉石唯有北海才有,并且一般人根本采不到,传闻那玉石在天光最盛之时因能反射出天光发出光芒才能被人寻到,还传说那玉由鲛人守护,玉石以鲛族精元蕴养,与人百利而无一害,轻则可延年益寿,中则可起死回生,重则嘛……可长生不老,我猜宗主大人要去找的必定就是这种玉!”   谢无咎说的夸张,连长生不老之话都说出来了,这话太过离奇本不该信,可世上离奇的事并不少,因为沈苏姀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足以表明这世上许多事都是无法想象和解释的,然而谢无咎一贯信口开河,嬴华庭三人虽然未明面上不信可表情也不置可否,谢无咎见状耸耸肩,转而看向内室的方向,“宗主大人手段高明,想必此番苏苏的病一定能好了。”   这话刚落,沈君心眼底也露出喜意,“然后就不用去昆仑了!”   外头几人议论来去,里面重华正在给沈苏姀问脉,只轻轻一搭,他面上便显出凝重之色,再抬眼看了看沈苏姀的面容,顿时皱眉,“丫头,幸而为师来了,否则你这身子再如此下去必然亏损过重,这几年为师云游在外,前几日方才知道了大秦的变故,本以为你当安然无恙,不想为你卜了一卦后却见大凶之兆,这才急忙赶了过来。”   说着这话重华已将手落在了沈苏姀脉门之上,沈苏姀还未反应,一股子清气暖流就已经顺着她的脉络汹涌而来,沈苏姀一愕,急唤一声,“师父不可!”   重华微微摇头,“这点子内力与我无碍。”   沈苏姀欲言又止,末了深吸口气将眸子闭了上。   因着前阵子心悸郁重日日吐血,沈苏姀心脉都有了积损,重华眼下乃是以同门内力为她洗髓筑基强韧经脉,师徒二人静默无声,嬴纵为了不打扰重华并不站在跟前而是站在两人十多步开外的窗前,从他的方向看过去,沈苏姀的面色趋于红润,眉宇也在舒展,而重华那一头银发的背影无论怎么看都叫人觉得他非尘世之人!   过了许久,重华方才放开了沈苏姀的脉门,瞧见沈苏姀面色比方才好看了不少这才唇角一弯,“你这身子底子太差,再强些的内力反倒有损。”   替人洗髓是很耗费内力和心神的事,需得是同门心法武功不说,还非一般高手能做到,沈苏姀如此便已经感激不尽,怎么还会有别的想法,沈苏姀见重华额上已生薄汗,不由得有些担心,“师父必定赶路而来,一来就如此耗费内力是否不妥?”   重华温笑着摇头,“九年之前我尚且能为你重塑经骨,而今这小小洗髓又怎能难住我?”   他不说还好,一说沈苏姀便红了眼眶,九年之前她乃是借尸还魂,彼时的沈苏姀哪怕重生了也没有多少命好活,只因为她这身子已经有损,若非是重华用天玄宗内秘法加上强悍内力为她洗髓养骨,她当年恐怕撑不出半月又得再死一次,而那时候重华因此身子折损严重,后来的几年时不时就要闭关,若说重生一世一半赖天意,另一半都是因为重华。   见沈苏姀眼红红的重华失笑,温透的面容愈发慈爱,这年轻的面庞上露出这样的表情稍显的有些违和,然而此时的沈苏姀也才十六岁而已,这样一来倒是正正好,重华看了看她轻声一叹,“你命里本就多劫,可一旦跃过去便是天空海阔,凡事莫要思虑过重了,至于适才柯儿所说的巫咒之术……”   重华眉头微微皱起,“巫咒之术我门中并非没有涉足,只是这些都是阴损之道,从先师那里就已经摒弃,却不想竟叫人落在了你身上,此去北海之后我便回宗门之中,寻出当年先辈们的巫咒之术的相关典册,届时再来为你瞧瞧。”   沈苏姀听着此话心底暖融融一片,安抚重华道,“师父不必为此焦虑,其实这咒术并没有哪里不妥的,只是叫我忘记了一些从前的事罢了,一想起旧事就有些头疼。”   嬴纵闻言站在远处欲言又止,沈苏姀却是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嬴纵打消了多言的念头,重华似是松了口气,“好,巫咒之术的厉害我是知道的,幸而你只是忘了些事情,无论如何,将来为师定会为你寻个解咒的法子,你眼下好好养身才是。”   沈苏姀点点头,重华又想起一事,“从前你便有梦魇之症,是否和那咒术有关?”   沈苏姀蹙眉,有些不确定,“如我这等经历做恶梦委实是正常的,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有关系,只不过有时候做梦也会梦到些忘记的片段,只是梦境似乎有些虚幻,我亦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总之师父与此事不必太过担心。”   重华想了想,忽然从自己袖中摸出了一物来,那是一枚通体碧绿的月牙形玉玦,玉质细腻通透明澈,上面雕刻的纹饰古朴巧拙,似乎是古字体的诗词又似乎是符文,玉玦在暖黄色的灯光映照下闪动着沁润的微光,那玉里头更好似有某种灵气在流动,一看便不是俗物,重华将玉玦塞到她掌心,道,“此玉我常年带在身上,乃是吉瑞灵物,再加上有我的元气在,至少能持护与你,巫咒之术最是阴煞,你带着这玉玦自有好处。”   沈苏姀听说是重华常年不离身的,当即便要拒绝,重华却覆上她的手不容她推拒,眸色一肃看着她道,“你们师兄妹做什么为师都不会过问,眼下你留在西楚还是在大秦还是在北魏我亦不会管,可你既然留在了西楚,为师便要告诉你,西楚近来很不平顺,不仅如此,这浮图城也不甚平顺,你和这城中的王,近来都有些劫数在,为师不可露尽天机,你亦不是随便就能叫人欺负了去的,可为师总还是不放心,这玉玦你不仅要拿着,更要拿好。”   浮图城强敌在外,西楚朝中皇权有名无实神权至上,朝外还有八王蠢蠢欲动,又怎么会平顺呢,这一点不消重华说沈苏姀也能知道,可听他这般说,她却是不好推辞这块玉了,眼底泛起几分感激,沈苏姀将那玉佩拿了住,“多谢师父。”   重华抚了抚她的发顶,看着她这模样一叹,道,“为师来时就已经知道这场外有大军在驻扎了,这一仗这城中的王定胜,可城外的那军队凶煞之气太盛,你们即便是胜也是惨胜,为师瞧着眼下这城中恐怕还指着你诸多应策,既然如此,为师稍后便替你出城走一遭,将惨胜为你改做大胜,如此也不算逆天改命,你也能轻松些,记住为师的话,这一次胜了之后往后还有波劫,你不可掉以轻心了……”   沈苏姀所学都是重华所教,眼下得重华此语自然感激,重华既有此话,那浮屠此番必定是大胜,随后还有旁的麻烦沈苏姀是早就想到的,她亦不害怕!   “实在有劳师父了!”   一句话说的重华又是一叹,“你命途坎坷,你我师徒亦是缘分,为师难得插手凡俗之事,为了你是应该的,丫头,眼下你最大的病根还在你自己心上,凡事由心而发尽力便好,一切自有因果,譬如这浮图城,譬如你和嬴纵,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重华前世是沈苏姀的师父,如同父亲,今生更是再造她之人,沈苏姀因为嬴纵近来心态已有很大的变化,眼下见了重华,好似久违了的父爱又回到了她身边,他除了帮她强韧了身体经络之外,更强韧了她的心房,沈苏姀心头沉郁一扫而空,面上容色亦愈发的明朗,只受教的道,“师父放心,我都明白,早前,早前是我犯糊涂了……”   重华闻言放下心来,拍了拍沈苏姀的手忽然转头看向了窗外,眉头一皱,眼底闪出一分微光,“快到阴煞之气最旺之时了,为师去城外布下天斩七煞阵,三日之内城外敌兵必定士气大伤,届时你按你的法子作战便是,保准你事半功倍!”   沈苏姀眸光微亮,当即应声,重华话语落定再不拖沓,起身至一旁小书房奋笔疾书下一篇用药养身之策交给嬴纵,而后便要告辞,沈苏姀见他如此雷厉风行就要离开一时有些怅然所失,下的床榻来要送他出去,却不想重华抬手一挥,那紧闭着的窗户便被打了开,寒风瞬间涌入,重华温煦的笑意一深,转身慢悠悠从窗户处跃了出去!   沈苏姀和嬴纵只瞧见那白衣银发在窗口处若月华般的一闪而逝,而后便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远远传来,“人多,就不告别了,勿念……”   沈苏姀和嬴纵略有怔愣,身后脚步声凌乱的进来四人,孟南柯看着那大开的窗户苦笑一声,“师父素来来无影去无踪,亦不喜这些凡俗伤情。”   沈君心和嬴华庭也觉得有些可惜,谢无咎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摇了摇头,“是个人都有凡俗之情,我就不信宗主大人没有,我还是怀疑他那一头银发乃是为情所得!”   话语落下,无人理谢无咎这疯言疯语,沈苏姀眸色微暗的垂了头,一口气还未叹完,已有一道阴影罩上自己,抬眸看去,嬴纵正站在她身前目光深沉的瞧着她,二话不说拉着她朝床榻上去,将她安置在榻上方才站起身来。   那边厢孟南柯转过身来道,“师父怎么说?”   沈苏姀重新躺下,一笑道,“只那咒术暂没法子。”   她话音刚落,谢无咎这边厢已似笑非笑一声,“天玄宗宗主大人竟然对着牵机咒术没有法子?天玄宗不是顶厉害的地方吗?我还道宗主大人一来你的病就好了!”   谢无咎早知道了沈苏姀身上得的是什么病,因着这一路走来,谢无咎在西楚这些日子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因此沈苏姀众人在许多事上对他并无防备,有时玩闹起来还真如同十分熟识的朋友,这话是谢无咎为沈苏姀可惜,可怎么听都有点贬低重华的意思。   沈苏姀眉头微蹙,“咒术乃是旁门左道,天玄宗早就摒弃了。”   谢无咎眼底闪过几分兴味,点点头似乎受教了,眸光一瞟,却看到了沈苏姀枕边放着的碧绿玉佩,眸子一亮,他豁然上前一步,“这是何物?”   沈苏姀看到他那目光已防备的将玉佩握在了手中,冷飕飕道,“这是师父赠与我护身之物,你可莫要嚣想,把你垂涎的眼神收起来!”   谢无咎丝毫不怪沈苏姀说话直接,只意味深长道,“我是瞧着这东西做定情信物不错!倘若不是护身之物的话苏苏便可赠与我……”   话音刚落一道目光已落在了谢无咎的身上,他只觉得背脊一凉,转身嬴纵从一旁小书房走了过来,他连忙笑着闭口,仍然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嬴纵扫了他两眼便将重华留下的那一篇字给了孟南柯,孟南柯接在手中细细看过,顿时眸光大亮,“到底是师父,你且放心吧,你这心疾落下的病根儿早晚给你除了!”   沈苏姀唇角漫出暖笑,那边厢沈君心和嬴华庭都想上前和她说话。   “夜深了,诸位请回吧。”   嬴纵一身墨袍浑身冷意,仿佛没看见嬴华庭和沈君心的打算一样,然而大家都知道沈苏姀身子不好,这话落下旁人再无话好说,孟南柯当即转身招呼大家都走,有他一说,几人顿时告辞,一瞬间,这屋子里又空荡了起来。   重华离开的那处窗户还在大开着,嬴纵走上前去将窗户关上,而后便站在了窗前再未回过身来,重华的到来的确让嬴纵也松了口气,因沈苏姀的身子虽然经他在苍穹调理过了,可那到底是心疾,又没有让他家师父亲自看过,看着好多了,身子内里却必定损耗极大,今朝有了重华为沈苏姀洗髓为沈苏姀重新施药,他自然安心了,可牵机咒如何办呢?   其实哪怕到了昆仑山他也只是觉得多了一分保障,因他师父说过,要解牵机咒,沈苏姀很可能连性命也没了……难道眼下只能等重华回宗门研究了那巫咒之术后再行商议?   嬴纵心底觉得不安,且不知什么时候着牵机咒就会爆发!   两人早前争执过,重华来了之后这争执便被打断,眼下重华走了,最叫人烦恼的牵机咒未解,因此这矛盾还是在的,想到沈苏姀的态度,嬴纵的眸色又沉了下来,他眼下未说话,而他身后已无动静,显然,她亦在和他置气!   “咣当——”   一片死寂的内室忽然响起一声脆响,嬴纵眉头一皱转过身去,豁然看到床边掉落一盏茶盏,茶盏原本放在床榻旁的凳子上,此刻和着茶水翻倒在地,显然是沈苏姀要去拿的时候失手了,再看床上的人,此刻正蜷缩一起背对着他似乎在发抖,嬴纵面色大变,只以为是沈苏姀牵机咒再度发作,想也未想便朝床榻边疾奔而去,一把将沈苏姀捞入怀中!   “阿姀!”   沈苏姀被嬴纵一把翻转了过来,然而面对面之时却未曾看到沈苏姀面上有薄汗有皱眉或者任何痛苦的神色,相反,她的面色十分正常!   心头咯噔一下,嬴纵知道自己遭了算计!   他和她是有灵犀咒在身的,她若疼他会有感觉的,可他刚才分明什么都感觉都没有,只是瞧见她不妥便奔了过来,这想法一出,嬴纵就想将怀中人放下!   可嬴纵手还未松,脖颈先被沈苏姀一把搂了住!   沈苏姀身子稍稍直起将嬴纵一把抱住,脸埋在他颈窝,像个藤蔓似得紧贴在他身上,用足了力气生怕他又要挣扎又要跑掉似得,嬴纵见她竟也耍赖起来却觉哭笑不得,当下也不回搂住她了,只看她是不是打算这么抱着他一晚上!   “天玄宗自诩名门正派,眼下虽然不问外事,可还是有些规矩,那巫咒之术我早就想到师父不甚了解了,师父多年来不问外事,我便不好误了他的事,你也看到了,他去城外布阵去了,我当年学奇门遁甲之术时还嫌那些奇门之术太过阴险搬不上台面,可到了后来才觉得这些东西端看你怎么用,当年我和你斗了那样久,可一次都没有用过这些!”   沈苏姀没话找话想缓解缓解这氛围,可话语落定,被自己抱着的人不接话也没有半点旁的反应,沈苏姀浅吸口气心中下意识觉得嬴纵这回气狠了,只好咬牙继续道,“说起来天玄宗秘法极多,也可能师父往后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为我解咒,也有可能还会遇到什么奇人就能帮了我,凡事都有机缘,我想着解咒必定极难,即使现在去了昆仑也不一定能立刻解了对不对?既然如此,我们何必眼下就上山呢?别说我自己都不会允许自己胡思乱想受了那些疼,便是当真疼了起来我也忍得住,当年我不是连那万箭——”   “沈苏姀!”   嬴纵轻喝一声,蓦地打断了沈苏姀滔滔不绝的话,他每每想到她受的苦都觉得心在滴血,她倒好,半点不觉得自己受苦是个大事!   他这一声轻喝吓人至极,沈苏姀抿了抿唇,心说难道自己说了这样多都没用么,正万分无奈委屈之时,嬴纵忽的一把将她揽了住,沉默良久才哑声道,“正是因为知道你受了哪样的疼,眼下才不想看你再受折磨!”   沈苏姀先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终于不是冷冰冰的了,一阵心潮起伏,她急忙收紧了胳膊将他紧紧抱住,“师父刚才说了,命由天定缘由心生,我们两个还未修成正果呢,这牵机咒不过一道波劫罢了,总能渡过去,眼下这浮图城的战事亦是一道波劫,嬴纵,我知道轻重缓急,我所有的软弱都会不遮掩的叫你看到,可你莫将我想的那样脆弱!”   沈苏姀说的很急,话音落定他又没了声音,沈苏姀只要放软了声音道,“我们不要因为这些小事分歧,我早前是犯糊涂了,可那日在雪原上再见你我便再也不会轻贱自己的性命了,哪怕要死我也不会死在你的前头!到时候所有的无望所有的伤痛都让我来背……”   嬴纵的呼吸忽然变重,沈苏姀话未完他已转头擭住了她的唇,一手扣着她的腰,一手扣着她的后颈,嬴纵急切而粗重的吻带着一股子原始的渴望汲取她的甘甜,他将她放倒,自己重重的压了上去,只吻到她几乎断了呼吸之时才将她放开,看着她亮晶晶泛着欲望和情潮的眸子,嬴纵忽然苦笑起来,抵住她的额头哑声投降……   “美人计,我受了!” ☆、024 对战大捷,绿眼男人!   眼看着就要立春,可浮图城却又忽然下起了连绵大雪。   沈苏姀和嬴纵安坐在临窗的榻上,两人身前摆放着一局正在对峙的黑白棋,沈苏姀看着外头纷纷扬扬的大雪面上露出笑意,“这雪连着下了两日,厉王恐怕等不及了。”   嬴纵扫了一眼棋盘眉头唇角微扬,“若是此时退回还有得救。”   沈苏姀摇摇头不以为然,“厉王的性子可不是这么容易认输的,必然不可能回去,再加上琪王和宁王在北边打了起来,他恐怕不仅念着浮屠了,凭他的想法,必定求个速战速决而后再往北去分一杯宁王的羹,当真是一个人心不足啊。”   沈苏姀的目光随即也落在棋盘之上,“倘若厉王眼下退走,也不是没有旁的法子,传信给沐萧,叫他埋伏在厉王退走的路上打一场埋伏,然后再从浮屠城内发兵追上厉王,雪大难行,厉王一行又是出征在外比不得浮屠士兵养精蓄锐,兵力相当之下,厉王必败!”   沈苏姀自顾自说着,不由得动了棋盘上的两粒白子,眸光半眯道,“这一场雪来的好是时候,明日厉王必来攻城,鏖战两日之后浮屠再开城门,若是要求个速战速赢,恐怕还需要再做点什么才好。”说着她抬眸看了嬴纵一眼,“中军若无首,或许会赢得容易些!”   嬴纵眼底闪过两位微光,“断了粮草更妙!”   沈苏姀忽而笑出声来,他和她眼下分明是在讨论敌情,可她忽然生出两只狐狸在密谋什么的错觉,心底笑叹一声,转而吩咐香词去请沈君心。   自嬴纵在这里,前两日沈君心还日日往沈苏姀这里跑,可到了这两日却是来的少了,小小年纪的人儿一副勤谨政务的模样倒是让沈苏姀有些欣慰又有些心疼,大抵是察觉出了沈苏姀的心态,沈君心在政事上愈发的勤勉起来。   香词去请,沈君心速度很快便出现在了紫垣殿,外头下的那么大的雪,他身上竟然只着了一件薄衫,进门之时身上还带着雪气,发尖微湿面颊被冻的青白,一进门就搓着手,沈苏姀见之面色大变,赶忙让他坐下又叫人捧了热茶,一边责道,“这样冷的天气你穿的这样少,倘若染了风寒该如何是好?眼下正是两军交战之时,你自己的身子事关浮屠胜败,你自己这般不小心,你身边的人也不上心吗?南祁何在?!”   沈苏姀分明是在责骂,沈君心面上却有笑意,见她作势要罚南祁,赶忙将她一把拉了,弱声哄着道,“阿姐莫气,实在是适才走得急了,心想着也不远就没有注意,下一次再也不这样了,阿姐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沈君心那模样分明是在享受沈苏姀的斥责,沈苏姀只觉无奈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一旁的嬴纵却看得眯了眸子,好一出苦肉计!   沈苏姀也不是真的要罚南祁,闻言便坐回了榻上,只将自己和嬴纵所论讲了一番,却见沈君心目光大亮,“我还在前头和几位将军商讨阿姐这边已有了对策!好,我这就吩咐下去,挑几个合适的人选,而后在两日之后行动!”   沈君心那惊喜的表情做的分明,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当真半点没想出来,可真是因为他表现的太过,一旁的嬴纵才愈发肯定了沈君心的这些小伎俩,心底暗暗摇了摇头,终将目光落在了身前的棋盘之上,沈苏姀倒是对沈君心的态度不置可否,无论沈君心如何决定,她既然有了对策必定是要告知他的,见沈君心这般崇拜和感激的眼神她只不动声色。   沈君心喝完了茶,也不多话也不腻歪,将茶盏放下便走,走出去几步又倒退回来,“阿姐这几日觉得身子可好了?我叫人备了好些补药,稍后给阿姐送来!”   沈苏姀闻言正要推拒,沈君心却不等她说话便转身走了出去,沈苏姀看着那空荡荡的暖阁入口一愕,一转头便瞧见嬴纵专心致志看着身前棋盘的样子,察觉到她看过来,嬴纵头也不抬的道,“你的身子的确该补补,送药过来也是好的。”   沈苏姀抿着唇走到嬴纵身边落座,忽的问,“下这么大的雪,天狼军那边如何了?”   嬴纵闻言面不改色,只道,“你无需操心这些。”   沈苏姀便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嬴纵抬眸瞧她一眼,一把揽住她的腰身在她唇上柔柔吻了一下,“你操心浮屠已然够了。”   这户本是无心,可听在沈苏姀耳边却叫她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唇角一弯埋头在嬴纵怀中,闷声道,“我也可以操心操心你的……”   嬴纵闻言挑眉,“是吗?那好歹也要等到晚上才好。”   这意味不明的话顿时惹得沈苏姀面色一红,抬头扫了他一眼才哼声从他怀中退出,嬴纵见她晶莹剔透的耳垂微微发红心头不由一阵意动,当即又将她的腰身扣紧了,正要低头擒上去,外头脚步声响起传来容飒的声音,“主子,军中有信来。”   嬴纵眉头一皱,眼底的意动被生生的逼了回去,面色当即黑沉下来,沈苏姀哪里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见他被人打扰当即闷笑出来,三两下从他怀中退出坐到他对面去,而后方才四平八稳道,“容飒进来吧。”   容飒拿着一封信入得暖阁,见沈苏姀和嬴纵分开而坐一副对弈的模样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可一抬眼对上嬴纵黑沉沉的面色心底却是“咯噔”一声,双手奉上信封之时心底还在打颤,同时又有些委屈,他也没做什么错事啊?!   嬴纵接过信,凉凉扫了他一眼,容飒只觉背脊生寒,再一瞄当即看到了沈苏姀眼底强忍着的笑意,容飒暗叫不好,额头顿时有冷汗下来,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做的不对,可看着情形他必定是无意间触到自家主子逆鳞了……   嬴纵的面色极快的收敛,冷肃中带着凝重,不为旁的,只为那信封上墨色的狼头印章,这样的信函,只有在出现千钧一发的军情之时才会用。   将信封撕开,里头落出来两封信,嬴纵徐徐打开,两张信笺之上的字数都不多,可嬴纵越看眉头皱的越紧,只让对面不知道写了什么的沈苏姀亦跟着收紧了一颗心,她默然一瞬忍不住问,“出了什么事?两个都是坏消息?”   嬴纵将信纸在掌中一握,看着沈苏姀点了点头。   沈苏姀眼底的消息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身子一直道,“怎么回事?”   嬴纵想了想并未将那信纸推给沈苏姀看,而是沉声道,“早前你说过的那件事我叫人去查了,因为时间隔得太久,当年那个小术士已经找不见了!”   沈苏姀眸色微暗,却是抬手覆在他的手上,摇头道,“此事我早已想到,不算坏消息。”   话音落定,嬴纵眼底的沉色却未消,沈苏姀不由得将目光落在了他掌心中的另一张信笺纸上,眼下两人的关系他是不会故意瞒着她什么事的,不告诉她的缘故只有一个,那就是这消息必定坏到了极点,说出来害怕她担心。   沈苏姀浅吸口气,目光扫过另一张信笺问,“出了何事?”   嬴纵冷峻的面容因为那一份沉肃更显得生人勿近迫人的紧,可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却并没有那份冷冽,见她眼底忧色渐深,嬴纵忽然勾了勾唇,不笑之时冷煞至极,笑起来的时候却又能将面上的冷意尽数消融,一张俊逸的面容陡然鲜活起来。   嬴纵便是用这般轻松带笑的表情道,“天寰宫欲立煜王为太子。”   平静,淡然,一句话没有半分起伏,可是却如同一道闷雷一样让沈苏姀和容飒一时反应不过来,待反应过来,嬴纵已面不改色的将信收好,似乎适才所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沈苏姀呼吸一重,敛眸之时眼底立时寒光簇闪,沉思一瞬,再抬头之时她看着嬴纵的目光已笃定却坚毅,“我马上去信给大哥,让凤王上书反对此事,再加上宁世子,必定能拖延些时日,你立即带兵返回君临,倘若天寰宫执意如此,便将煜王的身份大白于天下!”   沈苏姀分明已经告诉了昭武帝实情,按照嬴纵当年被陷害时昭武帝的态度来看,他是绝对厌恶非自己血脉之人的,可眼下他还是生了这等念头,为什么?因为煜王想法子遮掩而混淆视听了?还是因为昭武帝多年来已经养成了防备嬴纵的习惯,早就狠心将嬴纵当做了弃子,哪怕知道了真相也要将错就错下去?!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沈苏姀心底都在瞬间生出了滔天的怒意!   沈苏姀的怒意嬴纵看得出来,那黑亮的眸子因为怒意而显得杀气腾腾,叫一旁的容飒都震了震,然而嬴纵并未应下她的话,只反手将她的手一握,当先转头看向了容飒,淡声下令道,“先给容冽传信,叫他盯着镇北军中和君临,再有异动便报上来,然后让陆衎和朱瑞还有王翦都按兵不动,好生安抚军中的弟兄们。”   容飒看着嬴纵欲言又止,他心底的愤怒比起沈苏姀来怎会少了?   想说点什么,嬴纵的眼神却不容置疑,容飒狠狠握了握拳头,豁然转身出去了!   沈苏姀咬牙,一把将两人身前的案几推了开去,哐当一声巨响,黑白棋子洒落一地,她怒气腾腾的深吸几口气平复一番,而后才看着嬴纵道,“你这是什么打算?!”   嬴纵将沈苏姀拉入怀中,轻抚她的背脊安慰,“我分的清轻重缓急。”   这话是她说过的,今日被他拿来将她一军,沈苏姀却不从,立时从他怀中起身道,“你要知道,眼下圣旨还未下,等下了圣旨,我们便名不正言不顺!”   嬴纵叹一声握着她的手磨挲她的掌心,“我自有计较,你不必替我操心,该回去的时候我必定是会回去的,眼下我自然陪你解了浮屠困局再说!”   嬴纵从来都有自己的主意,可一遇到沈苏姀便是万事以她为先,沈苏姀不是不信他,可他对她的心意她是明白,发生了这等事看他还如此淡然,她心中当然觉得过意不去,然而他的话轻易不作更改,沈苏姀想了许久,这才点了头。   虽然口中不再劝,心底却万分心疼与他,他当初若不带兵追来,此刻在君临城中被册封为太子的人就是他,眼下却是两难了……   见她神色不好嬴纵唇角微弯,扫了一眼满地的狼藉眼底笑意更深,她可是素来不喜怒形于色的人,一抬她下颌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两下,轻抚着她乌鸦鸦的发髻道,“此事我自有计较,大秦之事你不必再管,只顾好眼前便可!”   沈苏姀听着此话,看着他温柔满溢的眸子,一瞬间喉头便有些发哽,他当初为了她追出来是一番情意,眼下叫她不必插手大秦之事又是另一番情谊,他知道了她心中症结所在便再不让她为难,他这心思啊……沈苏姀俯身入了他怀抱,浅浅闭上眸子不再言语。   接下来的两日嬴纵一直面色如常,好似未曾看过那道信笺似得,沈苏姀亦是闭口不提此事,只是在厉王之事的处置上却是手段狠戾的多了,如沈苏姀所料,因为大雪的缘故厉王的心绪更为焦躁不安,第二日便又派了三万人马前来攻城,这一次和前次一样,厉王死伤万余人大败而归,第三日,厉王再派了三万人马攻城,这一次却有些不一样,浮图城内的抵御力度低了不少,虽然厉王仍是不曾大胜,可死伤却不过两千余人!   厉王见状只以为浮图城中军备不足已经难以支撑,当即便下令第三日再度强攻,这一次厉王不曾失望,因为连着强攻两日之后城中军备不足,再不能关着城门不战了,浮图城城门大开,在厉王叫阵三个回合之后,五万兵马出城作战!   厉王以为浮图城中有十万人马,而他自己则剩下八万不到,两万人数的差距厉王不曾放在眼中,得知城门终于大开,厉王一次出兵五万与浮屠兵马交战,然而便是这一日,厉王在兵阵后方坐镇之时被一只自家的流箭击中,那一支箭从厉王的脖子穿过,野心勃勃的厉王当场便断了气,阵前失了主帅,本就心浮气躁满心惶然的厉王士兵们顿时慌了起来,五万人马溃不成军,被浮屠之中钱万贯带领的大军打的齐齐朝后退去!   剩下的军中主将力主大局带着大军撤腿,然而到了自家大营却发现辎重营早已经着火,眼见得粮草没了主帅又死了,厉王剩下的人马且战且退,这一场大战从早到晚打了整整一日,厉王的八万人马一路打一路死伤无数,夜幕落下之时只剩下五万不到!   紫垣殿中,因着一场战事就要到落幕之时,包括谢无咎几人都到了殿中等消息,沈君心亦坐在沈苏姀身边,面色沉凝着,分明还有几分童稚的面容竟有几分老成!   沈苏姀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这才一叹道,“今夜怕是等不到确切的消息了!剩下的人马要么收服要么打散,无论如何都需要时间,没这么快结束。”   稍稍一顿又道,“所以今夜大家先回去歇着吧。”   沈苏姀规劝作用不大,嬴华庭没上过战场,倒是对这些十分感兴趣,只看着沈苏姀问道,“厉王可谓是兵败如山倒,这也太快了些……”   沈苏姀闻言摇头失笑,“厉王兵败的缘故很多,到今日已经是第七日了。”   沈苏姀没说个明白,却知道今日这局面重华功不可没,军士来报说厉王的大军兵心涣散至极,厉王刚一死大军就完全乱了套,这才让钱万贯一路杀了过去,主帅阵前身死的确是十分动摇军心的,可厉王的大军并非一群乌合之众,听闻其军中更有几位有勇有谋的大将在,若非是重华布下的阵法动了军中士气,恐怕这一仗也没这么快胜利。   沈君心却已经不再想自己的战斗了,只转头问沈苏姀,“阿姐,琪王和宁王还未决出个胜负,我们稍后怎么办?”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抬手轻敲着身边的椅臂,她这动作乃是下意识的做出来,却不知这动作和嬴纵习惯性的动作一模一样,她二人不觉得有什么,在旁人看来却是一种极其亲密的默契,良久沈苏姀才道,“宁王早前被琪王吞并了许多封地一直忍着未发作,这一次反攻却又十分的凌厉,足见此人虽有韬略却无野心,我们眼下大可隔岸观火,过个半月或许还能将琪王和宁王一同吞下,可若是这般一来浮屠自己会吃不消,二来也会落下不仁不义的名声,因此,还不如眼下便帮宁王,此番我们本就是合作,也幸而宁王答应我们才无后顾之忧,眼下我们帮了他,宁王必定记着我们的情,这个情,将来必定有用得着的地方!”   沈苏姀这话落下,沈君心立时点头应下,这边厢谢无咎摇着扇子笑嘻嘻的道,“小王爷真是听苏苏的话啊,苏苏要天上的月亮小王爷给摘吗?”   沈君心凉凉看谢无咎一眼,“关你何事?”   谢无咎扇子一合掩唇而笑,“只是好奇小王爷有多喜欢苏苏这个姐姐!”   他这话乍听起来好像无意,可偏偏用了“喜欢”二字,旁人还没反应,沈君心自己先是眸光簇闪了一下,而后便抿着唇不语,谢无咎的目光掠向沈苏姀身边的嬴纵,看到嬴纵八风不动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中的模样兴味的笑了笑。   沈苏姀没想那样多,却不喜谢无咎整日里打趣沈君心,正扫了他一眼,外头忽然有一人闪入,却是一身甲胄的沐沉,沐沉素来沉肃的面容之上带着几分欣喜,手中捏着一封军报,进的门来下意识想将军报交给沈苏姀,被沈苏姀深看了一眼他才醒过神来交给了沈君心,可还未等沈君心打开便朝沈苏姀抱拳拱手道,“主子,浮屠大胜!三万厉王兵马已降商王!”   话语一落,大家喜虽喜,却觉得有些意外,便连沈苏姀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都皱了眉,“我本以为明日一早才会收场,可现在就完了?是有什么缘故?”   沈苏姀一问沐沉便看向了一旁不做声的嬴纵,深吸口气郑重道,“因为天狼军!”   沈苏姀眉头一挑,沐沉语声带着激昂的道,“厉王的兵马一路退向东南方,刚好距离天狼军越来越近,天狼军本是不必出手的,可是他们从后路包抄了上来,厉王的兵马以为天狼军是浮屠的敌人,没想到那个节骨眼上竟然出手帮了浮屠,钱将军的五万人马加上天狼军的三万人马,厉王那方几乎是一面倒的惨败!”   沈苏姀皱眉看向嬴纵,“你下的令?”   嬴纵眼底只有沈苏姀,闻言便随意握了她的手道,“我只叫他们吓唬吓唬厉王那方便是了,没叫他们动手。”稍稍一顿,他自己也蹙眉一下,而后淡声道,“不过我想,他们应当是长久未有仗打,此番……没忍住。”   没……忍……住……   淡淡三个字,众人面色都变了一变。   沈苏姀看着嬴纵的眼神微亮,有些无奈又有些欢喜,他必定早就料到天狼军会出手,然后也没有下不让他们出手的死命令,却从头到尾不曾主动说出来,便是等着这一刻好给她个惊喜,掌心被嬴纵随意的磨挲着,沈苏姀耳根忽然有些发热,她转过身来看着沐沉,点头道,“如此自然好,你去接应钱将军手中的战俘吧,让钱将军原地休整半日,而后向邕城去增援沐萧,沐萧本就能胜,眼下我要你们最快的拿下邕城!”   沐沉领命,沈苏姀便看向了沈君心,沈君心手中拿着的是捷报,可是眉头却越皱越紧,见沈苏姀看过来只点头道,“听阿姐的!”   虽然沈苏姀这样决定是对的,可沈君心如此顺着沈苏姀还是给人一种他十分依赖沈苏姀的样子,沈苏姀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只先让沐沉下去安排,心中却觉得长此以往对沈君心并无好处,眼见得战事落定,看天色渐晚大家这才纷纷起身离去,人刚一走,嬴纵已将沈苏姀抱着朝浴房而去,不动声色的在她耳边落下一句,“如何谢我?”   沈苏姀一时笑颜如花,一边为他解了衣带一边红了脸。   夜色渐深,浮图城中一室春色,和浮图城相隔千里的西楚望京之中却没这般惬意。   帝宫最为华贵最为巍峨的重阳宫中,墨绿华服的男人正用带着玄金甲套的修长玉手翻开最新送上来的密函,在他身边,通体碧绿的香炉之中青色的烟气袅袅而生,那烟气好似有意识,长蛇一般只缠着男人欣长的身子升腾,青烟氤氲了那一双闪动着碧绿幽光的眼,良久男人才意味不明的笑一声,“夜怀启的儿子倒是不简单,不过没了这位上阳郡主他可成不了事……连秦王也在,可当真是伴真龙天子的命格呢……”   “呵……”   低而不沉的声音分外迷人,最后那一声轻笑却叫人听得毛骨悚然,指尖一动,那密函簌簌一声化作了齑粉掉落一地,男人抬起头来,隐在黑暗之中的面庞叫人瞧不真切,唯有那一双绿光幽幽的眸子神秘莫测分外的蛊惑人心,思忖一瞬,他忽然吩咐送来密函的属下,“白芍,你去瞧瞧她,可千万……莫伤了她。”   ------题外话------   多谢小七月的和惋月滴花花~拜谢大家! ☆、025 钱家朵朵,太后病危!   五日之后,沐萧甲胄之上满是血渍的入了紫垣殿,钱万贯走在他身侧,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七八人,走至堂中,几人铠甲锵锵的跪倒在地,钱万贯面色兴奋,一双眸子亮的好似刀子,直瞅着沈苏姀和沈君心道,“王爷,郡主,老钱幸不辱命!”   沈君心唇角挂着淡薄笑意,亲自上前来将钱万贯扶了起来,满是信任和赞赏的看钱万贯一眼,而后才看向沐萧和其他几位将军,朗声道,“此番护卫浮屠拿下邕城几位将军功不可没,父王在天之灵必以诸位将军为傲为荣,有诸位在实乃浮屠之幸!”   微微一顿,又看向钱万贯,“钱将军居功至伟!”   钱万贯听着此话连忙摆手,“王爷可莫要笑话老钱,老钱打厉王的时候多亏了天狼军相助,去邕城的时候小沐将军已经胜券在握了,在哪边老钱出力都不多,可说不定居功至伟,要说居功至伟还当是郡主,若非郡主定下计策,我们也不能赢得这样轻松!”   钱万贯说着便看向坐在左下手位上的沈苏姀,目光明亮且真诚,只是再如何收敛,那一身匪气都是遮不住的,匪气二字听着有些损人,可沈苏姀却是知道这位钱万贯的来历,此人十年前本是浮图城以西云集山上的土匪头子,后来被老商王收服才随了老商王为将,其人侠义勇武,倒不是那作恶多端的土匪,性子虽然粗豪,却是个能带兵打仗的,且重义气有肝胆,很快便在军中站稳了脚跟。   有早前匪寨中从军的兄弟做根基,再加上他人格魅力,在军中的威望一日比一日高,渐渐地和那叛将刘成武比肩,那刘成武的叛变恐怕也是因为记恨老王爷对钱万贯的赏识,沈苏姀前世虽然出身门阀大族身份高贵,可她从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出身而鄙薄他,相反,她很喜欢钱万贯身上这股子直来直去的豪爽,对于年轻尚轻的沈君心来说,尽可大胆放心的起用他。   钱万贯赞扬沈苏姀的话落定,后面的几位将军也跟着点头,沈苏姀却笑得坦然,接着道,“钱将军一身胆气实在叫人敬服,接下来恐怕还要劳烦钱将军……”   钱万贯一听便知是有仗打,眸光顿时大亮,“郡主请吩咐!”   沈苏姀淡笑不语,看向了沈君心,沈君心了然的点点头,看着钱万贯道,“宁王和琪王还在焦灼,钱将军去助宁王一把吧!”   钱万贯没想到是去帮别人打仗,眉头一簇随即很快的展开,这才道,“老钱领命!”   沈苏姀见状不由得一笑,却见钱万贯忽然看向她,竟然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意思,犹豫一瞬,又没有说什么,那边厢沈君心又说了几句褒奖的话边让诸位将军下去洗漱准备参加赏宴,钱万贯到底没说什么的退下了,沈苏姀挑挑眉,虽然不知道钱万贯到底怎么了,不过他既然没说那她也不多问,这边厢沈君心转身看向沈苏姀,“阿姐,邕城怎么办?”   沈苏姀一笑,“我已想好了,邕城刚拿下需要安抚,其内部的官员也需要筛选替换加以震慑,让沐沉去吧,他的性子沉稳,亦明白这个时候该怎么做,待他打了前站安顿妥当,你再去邕城走一遭便可!邕城比浮屠更为繁华,可以考虑搬去邕城,你自己决定!”   沈君心闻言面色微松,口中道,“幸好有沐萧和沐沉在!说起来这都多亏阿姐!否则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有你们在浮屠必定不会叫别个占了去!”   沈苏姀失笑,一边出了正殿朝暖阁而去,而后淡声道,“眼下战事已定,老王爷的丧仪不好再拖,趁着这个时候送葬也能激励浮屠城中人心。”沈苏姀说着话又看了沈君心一眼,“眼下虽然有我在你身边为你谋划,可我知道你心中是有想法的,你要学会自己做主,无论是对是错在我这里都没关系,可你要让你的将士们知道,你才是他们的主子!”   沈君心脚步一顿,看着沈苏姀侧影的目光深沉下来,“阿姐是何意?”   沈苏姀见他停下自己也停了下来,看他两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眸色一正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你是西楚的商王,杀伐决断是你要学会的第一件事!”   沈君心闻言却是垂了眸,语声低低的,“我还未学会。”   沈君心身量窜的极快,眼下也只是比沈苏姀十六岁的身板矮那么一点点罢了,沈苏姀目光落在他的发顶上,摇头一叹,“是你自己说过要照顾我这个姐姐,可你却不打算学一个王该会的本领,莫非早前在我这里许的愿都是骗人的?”   沈君心不是学不会,他是根本就不想学,哪怕他明白怎么做,却还是装作不懂的来问她,且事事都随了她,沈苏姀看的明明白白,却因为他的出发点不忍苛责与他,若是旁的事也就罢了,长此以往下去他的威信必定大打折扣,而她亦不能保证就能护他一辈子。   许是明白了沈苏姀的意思,沈君心耳根处一红有些不自在起来,他的这些小心思已经被她看破,可她却还是顾全了他的面子用这等激将的法子来激励他,沈君心浅吸了口气抬起头来,心底分明是坚毅的,可眼神里头还是有些可怜之意“阿姐,我知道了——”   要说是装的,沈君心是当真不想让沈苏姀离开,要说不是装的,他又的确显得太可怜了些,沈苏姀瞧着他这模样一叹,转身便要朝暖阁方向去,可便是转身的刹那,眼角忽然掠到了一个人影,就在她们对面二十步之外的走廊转角处,一个青衣婢女正探出身子朝他们这里偷偷的张望,见沈苏姀忽然看过来,她当即将身子缩了回去!   沈苏姀眉头猛皱,“谁在那里!”   沈苏姀并未看清楚那人的长相,可那人的气息给她的感觉就是陌生的,她这殿中侍婢并不多,她自然熟悉每个人,眼下竟然看到有陌生人入了殿,她自然觉得不妥!   本以为她这一声厉喝来人必定会逃跑,可没想到不过一刹那那青衣婢女便从转角处走了出来,不仅走了出来,她竟然通身都不见半分心虚之态,反倒是将好奇的目光落在沈苏姀的身上,大抵只到沈苏姀肩头的身量直挺着,行走之间步履生风!   好大胆的丫头!   沈苏姀对来人的第一感觉便是大胆,凝眸看去,没瞧清楚来人的面容,却第一时间看清楚了来人的眼睛,那时一双极利的眼睛,天生带着淬了寒冰似得晶亮,好似一把泛着寒气的刀子,直戳戳的朝人望过来时饶是沈苏姀也无法忽视!   先看清了眸子,而后沈苏姀才看清了脸,似乎是十三四岁的年纪,面容生的十分清秀,放在样貌俱佳的宫婢堆里头或许并不出奇,可因为那双眸子,那清秀的面庞也闪动着年轻英气的光芒,她并不像一般婢女那般弓着身子低着头,行走之间的步子亦迈的十分之大,锃亮的目光好奇之中又有些桀骜不驯,这么多的因素放在一个小姑娘身上,沈苏姀竟然从她身上看出了几分和钱万贯相似的……匪气?!   “你来这里做什么?!”   沈苏姀还未说话,沈君心当先语气不悦的开了口,沈苏姀眉头一挑,沈君心认识?不仅认识,竟然好像还有几分交情?   心中正迟疑,这小姑娘已朝沈君心翻了个白眼,“关你啥相干!”   一听这说话的路子,沈苏姀心底的疑问愈发重,而后便见那小姑娘走到了她身前,男子似得撩袍一跪,对沈苏姀道,“请郡主收民女做婢女!”   一般的宫婢下跪之时都是盈盈跪倒,哪里像这个小姑娘似得还撩一撩裙摆,显然这姑娘是穿惯了男装的,沈苏姀眉头一皱不看这姑娘当先看向沈君心,眼底满是疑惑,这姑娘是谁?又为何要求她想做她的婢女……   沈君心面上闪出十足的厌恶来,不回答沈苏姀的疑惑,反倒是看着那跪着的小姑娘冷笑,“好大的胆子,难道不知本王有令此处闲杂人等不得进来?还有,你凭什么入宫的?!”   这小姑娘对沈苏姀之时还算有礼貌,听到沈君心这话却是猛地抬起头来瞪了沈君心一眼,哼声道,“凭我一箭射死了厉王!怎么,你不是嘉奖有功将士了?我也有功!”   沈君心一愕,显然不知有这一遭,这边厢沈苏姀眼底却闪出几分亮色来,适才便觉得这女孩气场不同于常人,此刻竟才知道她便是射杀了厉王的那位!要知道厉王彼时坐镇大军后方,他周围都是邕城的兵马,要杀了他便要潜入邕城兵马之中,这一路潜伏不说,还得是神箭手,杀了厉王再平安回来,还得费许多功夫,竟是这个小姑娘干的?   沈君心的愕然一闪而逝,随即扬眉,“你一个女子……”   话说至一般想到沈苏姀也是女儿身,这才将将住了嘴,见沈苏姀仍然疑惑的看着他,他只好硬着头皮道,“阿姐,她是钱将军的女儿,钱朵朵。”   钱朵朵?钱多多?   沈苏姀凭着钱万贯的名字进行了一番联想,笑意顿时一深,而后看向跪着的少女,“原来如此,你为何穿成这样又要做我的婢女?”   钱朵朵看向沈苏姀之时再没有和沈君心说话时的无礼,雪亮的眸子有一瞬的暗淡,咬了咬唇道,“我爹不叫我打仗,说是叫我入宫来跟着郡主,让我学学郡主的气质!”   沈苏姀一听有些想笑,这么一个小辣椒似得姑娘不在自己家里好好养着钱万贯却叫她来做自己的婢女?!随即一想又明白了些许关节,听闻这钱万贯早年丧妻只有一女,想必就是眼前这个了,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偏生这个女儿还整日里混在军队里头,还去执行那样危险的任务,沈苏姀蓦地想到了早前钱万贯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心中恍然,再低头细细看了看钱朵朵,这一看却发现少女手腕处露出来的地方有一抹青紫的印记,那印记未见血,却十分明显,似乎是藤条之类的东西打的,沈苏姀蹙眉,莫非父女两起了争执这姑娘被打了?   沈苏姀双眸微眯,她眼下自然是不需要婢女的,不过看到少女眼底那有些委屈又不甘的神色,又想到她一个小姑娘竟然一心想着打仗顿时就想到了前世的自己,倒是对她起了几分亲近之心,她父亲对沈君心万分恭敬,她却对沈君心没有一句好话,固然是因为沈君心语气也不好,可一眼就能看出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过节,沈苏姀笑意愈发深了,“你先起来,索性我这里很大,你就暂且留下几日吧,只不过我不需要婢女,你就当在这小住吧。”微微一顿,沈苏姀又道,“这衣裳你既然穿不惯就去换了吧……”   沈苏姀说前面几句话的时候钱朵朵还没什么表情,可说道最后一句钱朵朵眸色大亮,猛地抬头看着沈苏姀,“郡主娘娘,我穿男人的衣裳也可以吗?!”   沈苏姀对着忽然出现的“娘娘”称呼有些不适,肉紧了一瞬才对她鼓励似得点头,“你喜欢便可,我不会干涉你!”   钱朵朵早前还苦闷的面容顿时亮堂起来,“噌”的一声站起身来,对着沈苏姀一拱手,“多谢郡主娘娘,那我就住下啦!你放心我过几天就会出宫去的!多谢郡主娘娘!”   沈苏姀瞧出这钱朵朵也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心中觉得有趣,可还未点头一旁的沈君心已冷下了声音,“阿姐,这殿中不留外人!这位钱姑娘也不适合和阿姐作伴!”   沈苏姀眉头微蹙,她还未说话,这钱朵朵已冷笑了一声,“哟呵,王爷这又要看不起人了,嫌我钱朵朵粗俗就不要叫我爹给你卖命!我爹也粗俗的很!要不是为了我爹,我才不会住你家的房子,有本事你赶我出去,那样我才高兴得很!”   钱万贯刚立了功,本身又是大将一位,女儿莫说绝无可能做宫婢,被郡主接进宫小住几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怎么还能将人赶出去,仿佛料定了沈君心不会在这君臣关系上胡来,小丫头哼笑一声满是讽刺,转眼看向沈苏姀之时又露出亮堂堂的笑容,“郡主娘娘,我不会打扰你的!过几日我就会走的……”   沈苏姀眯着眸子笑起来,“你要偷跑吗?”   钱朵朵亮堂堂的笑意一滞,眼神有些疑惑又有些戒备起来,显然不知她怎么猜到的,也不知她会不会告诉她父亲,沈苏姀笑容不变,只语声淡淡的道,“你被你父亲揍了一顿,这才无奈的被他送进了宫,你父亲打仗在外,他怕你乱来才想用这王宫困着你,过几日你父亲出征了你便会行动,可你没有令牌出不了宫,自然只有偷跑的份儿了。”   见钱朵朵的眼神从怀疑戒备到惊讶,沈苏姀又继续道,“我没打算告诉你父亲,你可以先住下,而且若实在想打仗,也不是非要偷跑才可以的!”   这一下钱朵朵不仅是惊讶了,她听出了沈苏姀话语深处的意思,一双眸子大睁着看着沈苏姀,意外之余又生出满满的希望,好似期待沈苏姀下一刻便给她一道牌子直接叫她去参军似得,沈苏姀看着她惊愣的表情却是一笑,招手叫来远处侍候的香词,吩咐一句,“先待钱姑娘去偏殿安置下来。”话音落定又看向脸色黑沉无比的沈君心,“将军们必定在前面等你,快去吧,钱姑娘我做主留下了,告诉钱将军让他安心出征!”   钱朵朵和沈君心都是沉默,只不过一个满眸的惊喜和期待,一个则是面色黑沉快要发作,沈苏姀说完话扫了两人一眼便朝暖阁而去,后面香词十分有礼的请钱朵朵朝偏殿去,钱朵朵对香词咧嘴一笑,对着沈君心哼了一声才走了!   沈苏姀没管沈君心一人站在原地会不会气的伤了身,她径直入了暖阁,刚走到门口便见容飒正眉头紧皱的站在嬴纵身边,而嬴纵拿着一封信站在窗前,主仆二人之间弥漫着一股子焦虑和凝重,沈苏姀面上的笑意淡去,走上前问,“出了什么事?”   嬴纵背脊一僵未回答,却是容飒眸色沉沉的看沈苏姀一眼,敛眸躬身道,“回王妃的话,君临传来的消息,说是……太后病危了。”   ------题外话------   最新的番外已经入群了哟,在群共享,姑娘们自己去下载然后找管理员验证订阅截图换密码哈!名字就叫《春宵一刻值千金》!另外大家加群的时候一定先加验证群,群号:137492724,这几天有点卡文字数少,会尽快恢复万更滴! ☆、026 历死劫,改天命!   陆氏病危?!   窗外是皑皑白雪,嬴纵挺俊的墨色背影和那皑皑雪色形成鲜明的对比,沈苏姀眯了眯眸子,脑海之中浮现而出的是一张皱纹漫布却又慈爱的面容,即使那面容已经有些模糊,可对于陆氏,沈苏姀心底没有排斥也没有十足的牵念,可她知道,陆氏对于嬴纵而言意义重大。   室内只剩下她和嬴纵,沈苏姀浅吸一口气走上前去一把握住了嬴纵的手,抬眸看去,那张刀削斧刻的面容上满是沉色,薄唇紧紧抿着,刀子一般。   沈苏姀眼神暗了暗,忽的倾身将嬴纵的腰身抱了住,侧脸贴在他胸口,身上香软的气息带着一股子安抚,将嬴纵眼底的沉暗一点点的消融,嬴纵抬手搂住她,气息终于鲜活了两分,沈苏姀默然一瞬忽然道,“回君临看看吧。”   嬴纵并不意外沈苏姀会说这句话,可他揽着沈苏姀腰身的手还是骤然收紧了,沈苏姀心底闷闷的,又沉默半晌才重复道,“回君临看看。”   嬴纵的手臂收紧,直勒的沈苏姀腰背发疼,沈苏姀未加阻止,只看了窗外一眼道,“雪停了,正好行路,从这里到君临至少要二十日,你得快些出发才好,太后娘娘的身子本就不好,早前虽然得了你去求的药,可老人家到了这个年岁是说没就没的。”   深吸口气,沈苏姀替嬴纵做了决定,“明日就走吧!”   嬴纵沉默着不语,沈苏姀不由的抬眸看他,甫一抬睫便对上嬴纵深沉的眸子,墨中泛蓝的眼底满是沉凝和不舍,只叫人看的有些心疼,沈苏姀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的闷痛抬手抚上他的脸,“浮屠已定,你无需为我担心,此番回去君临是为了见老人家最后一面,却不得不防会有人对你不利,依我的意思,不若带着天狼军一起回去!”   嬴纵闻言眼底幽光一闪,并无认同之意,沈苏姀一叹,“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北魏趁着内乱入侵大秦,可倘若你只打算孤身回君临,我是不放心的。”   嬴纵一把按住沈苏姀落在他面上的手,摇摇头,“独身来去,无人可以伤我。”   沈苏姀沉眸,知道他的决定无法更改,只好忍着未再继续劝告,这些日子两人琴瑟和鸣,除了因她身子不好发生了点小小争执之外再没旁的,她心性亦阔达了许多,早就做好了两人不能像平常的夫妻那般长相厮守的准备,可还是没想到变故来的这样快!   沈苏姀心气儿恹恹,嬴纵却看着她欲言又止,“本要带你去昆仑……”   到了这个时候还念着此事,沈苏姀心底一叹摇摇头,强扯出两分笑意来,“昆仑何时都能去,可是太后娘娘在生死关头却是不等人的,既然明日便走,眼下也该叫容飒去做做准备。”   沈苏姀说着便放开嬴纵出去喊人,容飒在门口候着的,听到沈苏姀的声音立时便出现,沈苏姀面上带着薄笑让容飒下去打点行装,容飒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低低应了一声下去了,香词在外面听到,也是微微一愣,眸一抬便见自家主子失了魂似得站在门口。   沈苏姀的确有些失了魂,在说那句“回君临看看吧”的时候还算利落果决,可真的吩咐容飒准备行装的时候才感觉到一股子寒意从脚底漫了上来,这一次和早前她离开大秦之时那种天塌地陷的痛又不同,是绵绵的,好似夹杂着寒气的牛毛细雨一般洒在心间,起初不觉得有什么,可不多时那寒意就会散入四肢百骸,连思想都被冻住,整个人木讷失落却又无可发泄,沈苏姀的手一直落在门扉上,保持着开门的动作,容飒已经领命退下,除了十步之外的香词之外,门外并无一人,僵直的站了许久,沈苏姀终于被一道有力的臂弯揽了回去!   门扉合上,嬴纵抱着沈苏姀大步入了内殿,走过重重轻纱,他将她重重压入了香软的锦被之中,身子悬在她上方,嬴纵目光深邃的与她四目相对,看了她半晌才沉声道,“只要你说让我留下,我便当做不曾看到那封信!”   沈苏姀鼻头发酸,喉咙发哽,她定定的看着嬴纵的脸,没说出嬴纵想听的话,而是忽的抬手圈住他的脖颈吻了上去,带着压抑感的热情,因为不安而生的急切,沈苏姀腰身用力,一个翻身将嬴纵压在了身下,娇软的身子附着而上,香甜的丁香探入,急切的卷着他的气息不住的索取,两人气息交融身子紧贴,沈苏姀捧着嬴纵的脸深切的吻着,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平复她心底沉甸甸的空茫,这样的沈苏姀教嬴纵为之疯狂……   午时刚过紫垣殿便闭门谢客,听闻嬴纵要回大秦,闻讯赶来的嬴华庭和来看热闹确定消息真假的谢无咎都被挡在了门外,容飒和香词站在外头一句话不说一句话不回答,可就是不让路,嬴华庭不知道这屋子里头发生了何事,可不代表谢无咎也猜不出来,他一双桃花眼微眯,兴味的笑了起来,眼底闪出两分幽光,笑意里头带着某种期待的光芒。   见香词和容飒两尊门神似得没有让步的可能,谢无咎又往那屋子里瞟了一眼摇着折扇转身而走,嬴华庭跺了跺脚,也至少先回去一步,没多时沈君心也得了消息,过来之时依旧被挡在了门外,沈君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黑沉的站了半刻钟才离开。   暖意盎然的屋子里,温度不断地攀升,欲望的气息越来越浓郁,压抑的不舍让两人都失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沈苏姀热情如火,嬴纵更恨不能将沈苏姀吃拆入腹,抵死缠绵,直到沈苏姀腰背酸软的快要晕过去两人才平静下来,温热的浴汤之中,沈苏姀眸光迷离的倚在嬴纵怀中,娇软的身子浑似无骨的由他抱着,许久许久之后她才有力气开口说话,“回君临之后,将煜王的身份公之于众吧!”   嬴纵抬手抚着她光溜溜的背脊,美好的曲线在他带着茧子的掌心之下轻微的震颤,引得他受了蛊惑似得愈发留恋不舍,听见此话嬴纵眸色微暗,低低“嗯”了一声。   “当初淑妃娘娘与加害贵……欲加害母亲的时候我们都以为煜王并不知晓这些,可后来想一想我却有些怀疑了,此事当时便该好好查一查的,不过眼下无论他是否有参与我们都不可手下留情了,天寰宫既然知道了真相却执意立煜王为太子,可想而知其中必有煜王的手段,煜王从镇北军中回的君临,恐怕连镇北军中亦有变故……”   沈苏姀那一声“贵妃娘娘”几乎脱口而出,幸而反应过来改了口,嬴纵因她这般眸光一柔,低头去亲吻她的肩颈,“我必然会速速归来。”   再速速归来也要一月半,沈苏姀闻言眸色又是一沉,口中劝道,“当然是先安了君临之事要的紧,我在这里又不会跑掉。”沈苏姀说着懒懒一笑,见面颊埋进他颈窝里,“我等你。”   嬴纵胸膛一阵起伏,只紧紧抱了她的身子不语,沈苏姀今日里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放纵,实在是累极了,在嬴纵的爱抚之下没多时便有了困意,浴房里头热气袅袅,握在嬴纵怀中又觉安心,不知不觉便当真睡了过去,嬴纵看着沈苏姀余韵未消的面容暗了眸色,细细为她清洗一番才扯过浴袍裹住她将她带回了床榻之上,等着沈苏姀睡熟他才穿了外袍走出了内室。   外头已经暮色初起,嬴纵将屋子里的灯火点亮,打开门唤了容飒进来,吩咐道,“请孟先生过来一趟。”吩咐完毕便起身去了一旁的小书房,展开信笺纸速速落下一页小字,而后便将信笺折叠好放在了信封之中,稍坐了一会儿,容飒便和孟南柯一同到了,嬴纵将信笺交给容飒,吩咐一句,“送去苍穹。”   容飒接过信退出去,那边厢孟南柯蹙眉问,“当真要回君临?”   嬴纵二话不说回身落座,点点头道,“请先生为我此行卜测一卦。”   孟南柯和嬴纵接触不多,嬴纵是知道孟南柯的身份的,却因为情有可原并未对孟南柯生出敌意,相反,眼下沈苏姀身边并没有几个得力之人,而孟南柯无疑是最为靠谱的一个,就凭这这一层意思他对孟南柯也还算敬重,而孟南柯听到他如此直白的话之时却是一愕,嬴纵这样的人似乎不是个事事信奉天命的人,孟南柯眉头一皱道,“王爷为何不自己卜测?”   往常嬴纵行事之前也没有一定会占卜吉凶的习惯,可是这一次不知为何他显得有些慎重,闻言只淡声道,“测人不测己。”   孟南柯了然,点了点头便从袖子里摸出三枚铜板,左右看看,自己去了小书房,嬴纵见此并不跟着,只将目光落在了内室的方向上,小书房里,孟南柯将铜板随意洒下,而后目光便在三枚铜板的方位上细细测算起来,不多时,他的眸光猛地一沉!   嬴纵转眸便瞧见孟南柯面色平静的走了出来,孟南柯情绪收敛,分明半分未露,可嬴纵还是皱了皱眉道,“看来是大凶之兆!”   孟南柯眼底闪过讶异,心中叹服嬴纵的眼力面上眸色深凝的点了点头,“此行路途畅通,可到了君临恐有牢狱之灾,除此之外,声明必有损。”   牢狱之灾,他堂堂的大秦秦王为何会有牢狱之灾?!不必多想便能知道眼下的君临已经有无数的阴谋算计在等着他了,若是常人听闻此话必定面色大变,可嬴纵却只是淡淡颔首,而后便道,“再算一卦吧,算一算我的死劫在何时?”   孟南柯皱眉,不知嬴纵今日是怎地了就要一路算到底,何况生死大劫这等事非同寻常,一旦算出来还可能引发更大的波劫,所以越是能看破天机之人越是不会为自己卜测,孟南柯本有心劝一句,可看到嬴纵不动声色却不容置疑的面容之时才叹口气又去了旁边小书房内,刚走出两步,嬴纵又道,“算一算应验在何地何人身上吧。”   孟南柯听着这话点了点头,嬴纵坐在外头冷峻的面容仿佛要融进他身后的夜色之中,他从不怕这等波劫,却有些好奇,欲要了他性命的是不是当真就是嬴策!   这一次孟南柯需要的时间有些长,中途嬴纵又去内室看了沈苏姀一次,见她睡得十分熟他才放了心,沈苏姀累极,此刻睡得正是香甜,可眉宇却还是笼着的,仿佛在睡梦里也有发愁的事,嬴纵看的心疼万分,想着今后的一月之间做恶梦醒来再无人在旁侧心底更为挣扎,想不走了,想绑了她带回君临,想叫她就在他看的着的地方,万般心绪纠缠,可他还是要做最理性的判断,正因为如此才更觉煎熬,抬手抚上沈苏姀的眉间,轻揉了一会儿沈苏姀才将眉头松开,嬴纵痴痴看了她半晌,直到外室传来声响他才回过神来,估摸着孟南柯已经卜测完了,他这才掖了掖沈苏姀的被角转身走了出去。   刚走到外室,入目便是孟南柯惨白的一张脸,孟南柯修为高深,可不是个随意暴露自己情绪的人,如此的面色除了嬴华庭醒来的那夜嬴纵还是第一次见,眉头一皱,他心底立刻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却仍是窗边榻上落座,又抬手请孟南柯入座之后才道,“说吧。”   孟南柯眸色复杂的看着嬴纵,欲言又止。   嬴纵皱眉,“我虽未自己测算过自己的命格,可若我这般手染无数人命之人注定不会平顺,无论死劫有多少都尽数说来吧!”   嬴纵未替自己算过,青袂替他算过却为了不为他制造业障所以不曾点破,这一次嬴纵却是什么都不顾了就是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大劫在何时何地,只有知道了他才能提前安排好一切,他抱着这样的心思,看着孟南柯的面色只以为是自己要经历的死劫太多,他并不在意这些,见孟南柯还在犹豫便道,“但说无妨。”   孟南柯终于深吸口气定了定神色,回头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而后才看着嬴纵道,“你的波劫的确不少,可称得上死劫的只有一遭,应验之地在青龙箕位上!”   青龙居东,箕位……   嬴纵眉头一皱,这岂非就在苍穹一带?!   眯了眯眸子,嬴纵面色如常道,“应验之人呢?”   本以为应验之地应该在君临,却没想到会是在漠北一带,他倒是有些好奇这应验之人是谁了,却不想他问话一落,孟南柯看着他的眸色愈发复杂,凝视他一瞬才语声发沉的开了口,“卦象之上表明,应验你死劫之人与你天宫合正命星相应却又波劫频发命缘凉薄,虽有夫妻的姻缘却无累世的牵连,此人——正是小苏。”   孟南柯语声低沉的说这话,在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嬴纵的眸色已微沉,然而等他话说完,嬴纵面上却是和风过境再无半点不虞,连孟南柯都对这个结果惊诧而痛怒,可嬴纵竟然没有一点儿意外之色,他只是稍有一息的失神,而后便唇角便扬了起来。   孟南柯仔细的听着内室的动静,确定沈苏姀大抵在休息之后才低声开了口,“这命格表明小苏是应验你死劫之人,依我看,此番你回君临之后暂且不必急着回来,这卦象上说着死劫应验的时日就在近一年之内,等过了这一段你再出现吧。”   应验的意思就是说嬴纵会因为沈苏姀而死,而要避开这波劫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先不要见面,孟南柯这建议十分可靠,嬴纵面上却是不置可否,他只抬眸看定了孟南柯,语声从容不迫却又不容置疑,“这件事,莫叫她知晓!”   孟南柯看出嬴纵并无打算听他的建议,他想了想还是肃了眸色,“你和小苏既然真心相待还是注意些的好,这卦象并未说应验之法,或许你二人会有误会会产生争执,倘若一不小心酿成大祸让你二人再无挽回的余地可怎么是好?!”   孟南柯没说“你连你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的话,因连他都看得出来嬴纵心中沈苏姀才是第一位,便想着用他二人的感情来规劝,却不想嬴纵听到他这般说却是摇了摇头,“这一点不必担心,我和她之间不可能有误会和争执,我此生必有死劫,倘若应在旁人身上我还觉不值当,可若是她,我便应了劫又何妨?”   微微一顿,嬴纵又看向孟南柯,“当初,是你帮她算了我和她之间的缘分的吧?”   正因为孟南柯算了,沈苏姀才将错就错的离开了大秦,孟南柯只觉得嬴纵在这一瞬间气息有些发冷,可等他再看之时却见嬴纵又意态从容起来,一时间只以为自己看错,他点了点头,那边厢嬴纵了然一笑,眸光却深邃而叹然,“既然是你算的,你便该知道我和她……我和她原来是不能修成正果的,可天命并非一成不变,若能成功历劫,想来与我和她的缘分也有助益,这正是我所求,我又何乐而不为。”   嬴纵话语平静,甚至隐隐带着几分期待,一旁孟南柯听着却是被嬴纵震住了,这并非是一般的劫难,所谓死劫,便表明历劫之人有极大的可能死去,然而孟南柯没想到嬴纵不将生死放在眼中便罢了,却是抱着以历劫来改天命的念头,他深深看着嬴纵,一时不能言语。   嬴纵却不管他的表情如何,只淡淡开口道,“此事莫要叫她知晓,否则她必定会躲去哪里再不见我,我明日便会离开,我走后她这里还劳先生看顾,近来浮屠亦不会平顺。”   孟南柯回过神来,眉峰微皱,“我自会尽力护着她,她这半年来身子积损太过,委实不该再卷入这些纷争之间去,太劳心劳力……”   嬴纵听着也是皱眉,默然一瞬却道,“我信她。”   纵然万般不愿,可分别势在必行,他在时他护她,他不在时,他信她!   两番卜卦时辰已晚,没多时孟南柯便告辞,嬴纵交代了不见任何人便又回了内室去,沈苏姀仍然睡得香甜,他褪下衣袍上的床上去挨着她躺下,抱着她痴痴看了一夜,沈苏姀安稳的睡了一夜,可等到第二日醒来之时身上的腰酸背痛依旧未得缓解,待看到身上的痕迹,这才知道昨日闹得有多狠,可此时她顾不得恼嬴纵,因为他要走了!   外头积雪未融,和厉王的战事又刚刚落幕城里城外都是一片混乱,沈苏姀醒来之时嬴纵已穿戴齐整,见外头天色尚早也不叫她起身,只抚了抚她的脸便欲自行离去,沈苏姀默然不语,他不叫她送她亦应了,却是转身从枕下摸出前几日重华留下的那一块玉玦为嬴纵挂在了腰间,动了动唇,没能说出分别保重的话……   嬴纵唇角勾起两分笑意,将她塞进锦被中,“再睡一会子,为你上了药,醒来就不疼了。”   沈苏姀怔怔看他半晌,神色好似没睡醒似得有些失神,而后便听话的将眼睛闭了上,只觉得嬴纵在她窗前站了良久,又觉得他倾身而下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再然后他的气息就不断地远去,沈苏姀闭着眸子,甚至没听到一丁点儿脚步声和风声,身子在发僵,呼吸都变轻了,过了许久,沈苏姀再睁开眼时屋子里果然已没有嬴纵的身影!   沈苏姀怔怔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轻纱四垂,罗帐上的合欢花花纹依旧鲜妍缠绵,分明一切都还和片刻之前一模一样,可却又完全不同了,沈苏姀怔愣良久,胸膛无起伏眼神无焦距,黑亮的眼底生气一点点淡去直至完全沉寂,就这般无声无息僵直着身子躺着,就连外头的天色都在一点点的变亮,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抬手覆住了水光氤氲的双眸…… ☆、027 先睡了他!嬴纵返回?   钱朵朵至正殿拜见沈苏姀的时候穿着一件天青色的男式窄袖劲装,身段纤娆,双眸雪亮,年轻的面庞上英气多过稚嫩,黑亮柔软的发高高挽起做马尾,活脱脱一个小公子模样,在香词的带领下钱朵朵进了暖阁,甫一看到坐在暖阁上的人她大眼睛便是一眨,这不过一夜不见,却觉得这位郡主娘娘好似有些不同了……   “朵朵拜见郡主娘娘。”   钱朵朵清脆的话语落定,正看着书的沈苏姀这才回过神来,放下手中书册,看向钱朵朵的眸光隐隐发亮,而后唇角扬起,“快起来。”   钱朵朵闻言便起了身,见沈苏姀向她招手便朝那八步龙凤榻走去,沈苏姀今日里只着了一件十分素淡的月白色长袍,未系腰带,外袍空落落的罩在她身上,墨发未束,只用个墨色的发簪在脑后挽了个小髻,白衫乌发,不施脂粉,周身亦无一样饰物,分明是最寻常简单的打扮,可钱朵朵还是觉得眼前的沈苏姀美艳不可方物,只是不知为何她今日里比昨日要显得慵懒低落些,眉宇之间也笼着几分轻愁,笑意亦没有昨日来的明朗。   “在殿中住的还习惯吗?”   沈苏姀拉着钱朵朵坐在自己身边,看着她这一身男儿装的打扮更是触动了她心底的那一片柔软,看着钱朵朵的目光亦更为和善,钱朵朵看出了沈苏姀对她的善意,眸光之中没有畏惧和好奇,却是溢满了坦荡荡的真诚,点点头道,“虽然没有寨子里自由,不过这王族的屋子的确要金贵的多,多谢郡主娘娘收留!”   钱朵朵的娘去得早,钱万贯一个大男人在军中带着她并不方便,便将她留在了当年做土匪的寨子里,那寨子里的匪盗本就不是恶人,后来钱万贯跟了商王之后那寨子便作为普通村寨保留了下来,虽然不作恶,可寨子里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匪气,钱朵朵在那里长大,自然也受到了影响,说话礼数那些并不十分讲究,且喜欢直言直语。   沈苏姀倒是不介意她那匪气,相反更为喜欢,便道,“你在这殿中只管住着便是,无需拘束,我只是有些好奇你还想偷跑吗?”   沈苏姀态度亲和,钱朵朵闻言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缩了缩脖子眼底确有亮光簇闪,犹豫道,“昨日郡主娘娘说我不偷跑也可以打仗,郡主娘娘这话是个什么意思朵朵还没想通,郡主娘娘不知道,我爹那人脾气好像一头犟牛一样,根本说不通……”   沈苏姀听得发笑,钱朵朵语气里头还有那不甘心的念头,她却不说昨日她那话是什么意思,只是问,“你的功夫都是谁教你的?”   钱朵朵闻言眸光微亮,却是有点赫然的一笑,“是寨子里的二叔伯教的,二叔伯当年和爹一起出来为老王爷做事,后来二叔伯打仗的时候伤了腿就回了寨子了,我的箭术是二叔伯教的,可是说起武功,嘿嘿,我武功不好。”   沈苏姀了然的点点头,目光落在了钱朵朵的身形上,这么一看倒是发现钱朵朵的身骨在女子当中竟然是十分适合习武的那一类,她眼眸微眯,忽的想起了昨日钱朵朵和沈君心撞上之时的摩擦来,不由笑看着她道,“你和王爷有过节?”   钱朵朵是爱憎分明的人,哪怕沈苏姀是沈君心的姐姐她也是不会因为沈君心而迁怒沈苏姀,此时听到沈苏姀的问题笑容却一淡,哼了一声道,“王爷身份高贵,我不过是个乡野出来的黄毛丫头,哪里能和王爷有过节……”   沈苏姀忽的笑出了声来,“看来过节还不小!”   钱朵朵心底对沈君心有气,适才这话却是有些对沈苏姀撒气的意思,她自知这点,见沈苏姀不生气她也不矫情,这才轻咳一声将实情道来,“其实也不算过节,只是大半年前王爷还是世子的时候我做过几日王爷的伴读,那时候王爷刚回来浮屠,整日里少言寡语的,老王爷想着我和王爷同岁,便让爹把我带进了宫来,说是伴读也不过是为了王爷解个闷儿罢了,我本看在老王爷的面子上打算乖乖地在宫里待上几日的,哪知道王爷心高气傲根本就不搭理我,不搭理我我也得尽心伺候啊,可是有次因为不小心把王爷的一张画弄脏了王爷就大发雷霆,说我粗俗顽劣不像个女孩子之类之类,反正就是叫人把我赶出去了,当时我爹以为我闯了大祸便去老王爷那里请罪,还在王爷的宫门之前跪了半日,可我不过弄脏了他一张画,他把我赶出去也就算了,却要叫我爹快三十多岁的人跪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因为这事好些人戳我爹的脊梁骨,说的话可难听,还有人说我爹为了升官是想把我塞给王爷……”   钱朵朵越说背脊听得越直,语声虽然带着怒意却又有些压抑的委屈,沈苏姀看她的神色不由得一叹,这姑娘本就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因为自己叫父亲受了屈辱,换了她自己也要记仇的,沈君心早前在沈府发火骂香书的样子她还记得,委实是不给人留情面的,沈苏姀心底暗叹一声,算是明白了钱朵朵对沈君心的抵触了。   “从那以后我就知道,王爷是王爷,高高在上的很呢!”   钱朵朵气呼呼的总结一句,抬眼看沈苏姀之时正对上她带着淡淡笑意满是包容的眸子,她气的正凶,也算是在说沈君心的坏话,待和沈苏姀四目相对之时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心底咯噔一声,忽然有些怕沈苏姀降罪于她……   可沈苏姀却这样温和的看着她,不仅不怪她身为臣女出言不逊,还好像十分理解她似得,钱朵朵怔怔看着沈苏姀泰然的模样,忽然就想到钱万贯在她耳边耳提面命的话,说这个郡主多么多么杀伐决断多么多么风华天成多么多么沉着睿智多么多么是女子的典范……   钱朵朵昨日见沈苏姀之时只觉得沈苏姀生的极美,气度也和寻常女子不同,不仅如此还准她穿男人的衣裳,要说对沈苏姀的印象她还真的描述不出来,可到了此刻,离得这样近,又说了这么多话,再看沈苏姀之时钱朵朵忽然觉得他爹那样的粗人这一次用在沈苏姀身上的那些温雅词儿用的极对极准,钱朵朵忽而红了耳根,只觉得自己适才的那些抱怨和怒意让自己变成了个小丑,在这个白衫乌发的女子面前低到了尘埃里!   好似看出了她忽如其来的窘迫,沈苏姀笑意顿时一深,摇了摇头道,“为了一张画便如此大做文章委实太没气度,你气的很对。”   钱朵朵又是一呆,全没想到沈苏姀竟然站到了她这一边,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一向自诩侠义豪情的钱朵朵也有些赫然了,她的性子是直来直去遇强则强,对于沈君心那样的强权剥削敢于抗争鄙薄,可对于沈苏姀这般身份尊贵却又半分架子都没有的却是不知如何是好了,想了想竟是解释道,“说起来这事也有我不对,那张画名叫《伽南秋水图》,是王爷画了好几日的,就差最后一点就要画完了,却被我给毁了,我……我也有错。”   若钱朵朵只会一个劲儿的冲动记仇的倒也罢了,偏生她还是个会认错的,沈苏姀眼底微光一闪,笑意更为满意起来,心中对钱朵朵也愈发喜欢,可听到那“伽南秋水图”几字她却是微怔,挑眉道,“是个什么样的图?”   钱朵朵想了想正色道,“画的是一出邻湖的高阔水榭,然后画上还有个穿白衣的女子,那女子是最后画上去的,人像还未画完就被我给弄脏了。”稍稍一顿,钱朵朵眼底少见的闪出几分好奇的亮光来,“说起来王爷对那张画很是用心的,光是景致就画了三日,那人像更是小心谨慎至极,我瞧着,那画上的女子恐怕对王爷意义重大!”   钱朵朵兀自说着,雪亮的眸子充满了戏谑和猜度,沈苏姀却忽的一怔,瞬间明白了沈君心画的是什么,她心底不由得有些感叹,彼时沈君心被她命人绑回了西楚,必定会念她,却是不曾想到为了一张画叫他发那样大的火,沈苏姀心底十分平静的感叹着,听到钱朵朵这明显带着桃色八卦的语气却有些失笑,莫说沈君心眼下还小,便是他往后存了什么念头也是旁人而非是她,摇了摇头,沈苏姀看着钱朵朵清秀明亮的面容目光一深,脑海之中忽然联想到了别处去,一时间面上的笑意意味深长起来……   钱朵朵见沈苏姀看了自己一眼便笑的似一只慵懒的白狐狸只觉得背脊发凉,正有些不安之时外头骤然响起了脚步声,香词在外轻声道,“主子,小王爷到了。”   沈苏姀脑海中还在想什么,闻言立刻眸光微亮,看了钱朵朵一眼道,“快请进来!”   钱朵朵一听沈君心来了,背脊立刻一挺,面上再也没有适才的赫然神色,一双眸子更是亮的好似刀子一般,沈苏姀看着她这幅上战场之前的势头只觉得有些好笑,一转眸沈君心一身银色的王袍正走进来,面上本带着笑意,却在看到钱朵朵的那一刻笑意一沉,脚步一顿,那黑沉沉的面色分明就是四个字……冤家路窄!   沈苏姀只觉得有趣的紧,只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抬了抬下颌示意他坐,“怎么了?老王爷的丧事都处理完了?钟子期回来了吗?”   沈苏姀话语平静,钱朵朵和沈君心四目相对空气之中却有电光闪烁,沈苏姀不动声色的看着,沈君心顾忌着她才神色冷峻的在一旁坐下,再不去看钱朵朵,只沉声道,“丧事都处理好了,钟子期早上回来的,说宁王那边一切都好商量。”   沈苏姀点点头,“那就好,你看着安排后面的事吧。”   说完这一句便不再多说,沈君心不由得眉头一皱,这边厢钱朵朵不由得看向沈苏姀,一双大眼睛略带着几分期待之色,好似宠物等着自家主人给吃食似得隐带可怜和祈求,显然是还没忘记要出去打仗的事!   沈苏姀看的分明,忍着笑意道,“此事不急。”   钱朵朵眸光一暗,不由得有些苦恼起来,那边厢沈君心看着沈苏姀和钱朵朵十分亲近的模样皱了眉头,左右看了看问起来,“秦王走了?”   沈苏姀面上的笑意便是一淡,点头。   沈君心微微颔首,虽然没说什么可眼底深处却有绿莹莹的光一闪,他本想再说点什么,却碍于钱朵朵在这里不好开口,沈苏姀看出了他的犹豫,却是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你去忙你的吧,有朵朵在这里陪我便是了。”   沈君心眉头顿时皱起,目光趋冷的看了钱朵朵一样,却正对上钱朵朵挑衅的眼神,沈君心你眯了眯眸子,这才恢复了神色的看着沈苏姀道,“阿姐若是闷得慌,不妨请孟先生和嬴华庭过来陪你说说话,我先去前朝,阿姐有事唤我便是。”   钱朵朵早已攥紧了拳头,这一回沈君心却是再不看她的走了出去,适才沈君心那话说的分明,根本就是不愿意她和沈苏姀多待的意思,她怎么会不懂?!果然是狗眼看人低的……钱朵朵气恼万分,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只恨不得和沈君心打一架,正牙关紧咬之时,紧攥的拳头却被沈苏姀一把握了住,钱朵朵一愣抬起头来,却见沈苏姀正安抚的看着她,“想要上战场,便要先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若事事冲动易怒,上战场也只能当箭靶子了。”   沈苏姀说着话之时心头微微一缩,可面上却还是一派泰然,只把钱朵朵给震了住,她意识到沈苏姀的意思,当即将紧攥的拳头送了开,便听沈苏姀又道,“小王爷年纪和你一样却要掌控一个浮屠,难免的要做出几分高姿态来,他是主子,倘若见谁都若见我那般和蔼亲近,底下人再没有谁能敬服与他了,而且,你知道鄙视一个人最好的法子是什么吗?”   钱朵朵怔怔看着沈苏姀,闻言眉头一挑,“打败他?”   沈苏姀笑意微深,摇了摇头,“是漠视。”   钱朵朵愣住,似乎有些不解,沈苏姀笑着拍拍她的手,面上忽然露出了几分狡黠,“当一个高高在上的小王爷在你眼中只是一块石头一棵白菜,你觉得他知道了这事会开心吗?”   钱朵朵眸光一亮,领悟了过来!   沈苏姀笑开来,想到沈君心不由得更忍不住想笑,却见钱朵朵忽的抬头望着她,“那我可以把小王爷当做大黄吗?”   沈苏姀扬眉,“大黄是谁?”   钱朵朵眼底闪过几分得意,“我养的大狼狗……”   沈苏姀一愕,再也忍不住的笑出了声,这么一想又对沈君心有些愧疚,她可没想到经她一诱导钱朵朵会引到大黄身上去,可看着钱朵朵晶亮的眸子她却不忍拒绝,憋着笑点点头,“可以,但是不要让他知道,不然你的大黄会很危险!”   钱朵朵笑眯眯的点头,好似和沈苏姀有了个不能叫旁人知道的秘密似得点着头,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越来越大,沈苏姀瞧着她如此,只得在心底对沈君心道了一声对不住。   钱朵朵关于沈君心的心结被沈苏姀开解,却忽然想起了适才沈君心的问题,不由得好奇道,“郡主娘娘,秦王是谁?”   沈苏姀笑意一淡,看了她一眼才道,“是我夫君。”   钱朵朵大惊,上上下下看了沈苏姀几眼才反应过来,而后便蹙眉道,“郡主大婚了?!既然是郡主娘娘的夫君,郡主还在这里,他怎地离开了呢?”   钱朵朵怎么也没想到沈苏姀看起来这样年轻却已经大婚了,可既然大婚,夫妻二人为何又分开,在她心中沈苏姀性格好长得又好看,要知道在她娘去世之前和他爹和娘可是形影不离的,钱朵朵兀自皱眉想着,沈苏姀心底本是沉郁的,可是经了适才那一下她的心情好了许多,见钱朵朵满是好奇不由得起了逗逗她的心思,眸光一转道,“我夫君他……身份贵胄志向远大,我和他之间隔得太多……哎,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这话也有几分真意,沈苏姀完全是想看看钱朵朵会不会露出替她惋惜之类的表情,她这话一出,果然看到钱朵朵面色一凝,沈苏姀眼底生出几分笑意端起了一旁的茶盏品茗,刚喝了一口,却见钱朵朵猛地一拍身边桌案“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好薄情寡义的男人!郡主娘娘,依我看不如先把那男人绑了回来再说!实在不行……先睡了他!”   “噗——”   口中的茶水尽数喷出,沈苏姀多少年来也没有如此失态过,轻咳几声,而后便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身边的小姑娘,钱朵朵一脸的理直气壮,一双眸子雪亮亮的迫人,看着她目光坚定不移,似乎在鼓励她这个被夫君抛弃的女人不能任人欺负!   沈苏姀愣了一瞬,忽然忍不住倒在榻边大笑了起来,这一笑笑的钱朵朵莫名其妙,却将沈苏姀心底的沉闷失落一扫而空,她忍不住拉了钱朵朵的手满是感叹的拍了拍,好一句绑了回来再说!好一句先睡了他!且不知将来嬴纵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沈苏姀笑了半晌,看着钱朵朵的眼神愈发喜欢,不仅留了钱朵朵一起用了晚膳,还打算让钱朵朵多在这紫垣殿住些日子,直到天色不早她才叫香词送钱朵朵回了偏殿,香词心知钱朵朵是个活宝让自家主子心情大好,对钱朵朵亦生出几分亲近喜欢来,钱朵朵颇有些自来熟,一路上和香词说话,连香词这等冷面冷心的也被她捂热乎了!   沈苏姀心底还在感叹钱朵朵的性子可爱,沐浴之后便上了床,昨夜一夜好眠,可今天早上自嬴纵离开之后她就没继续睡,再加上身上的疲累还未缓过去,这会子心境松快下来便生出些困意来,躺上床去,没多时便入了梦,然而或许是因为再如何的嬉闹都挥不去她心中的空落和思念,甫一入梦看见的便是嬴纵的脸。   这梦并不是一个好梦,梦里头的嬴纵身影飘忽且离他越来越远,沈苏姀下意识的追他而去,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使力都追不上,最后嬴纵竟是转身离去只给她一个背影,沈苏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惊醒了过来……   屋子里只有一盏昏灯亮着,香词亦已经歇下,沈苏姀看着身边空落落的位置心头好似也跟着空了一块,下午才被钱朵朵松活了的心境再度沉郁了下来!   午夜的寂静催人相思催人断肠,沈苏姀所有的困意都在此刻一扫而空,相反的,神识变得分外灵敏起来,而就在她呼吸刚刚平复之时她便发现了不妥,这殿阁之内太过安静,连风声连灯花的噼啪声都听不到了,沈苏姀眸光一寒缓缓地坐起了身子,手下意识摸到了枕下的匕首,拔出匕首,她这才掀开了床帏光着脚下了地。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室内温度也并不低,沈苏姀身上穿着件中衣,她下意识将衣带紧了紧,眸光在前方的轻纱帐上一扫,忽的将目光落在了东南方的窗边。   隔着五六层的纱帐,纱帐之后的布置是哪般根本看不清楚,可沈苏姀却清楚明白的知道,此刻,那纱帐之后有人……   心念一动,沈苏姀气息一提掀开了第一层轻纱,她的脚步极轻,然而随着距离那人越靠越近来人不可能听不到一点动静,让沈苏姀意外的是来人竟然分毫反应也无,沈苏姀眉头一皱,几乎可以肯定来人不是熟人就是个死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修为完全在她之上毫无忌惮之人……   沈苏姀扫了一眼这屋子,出去的路只有一条,倘若真的是这第三种可能,便只有交手了,心中一定,她索性一层层的掀开薄纱朝薄纱之外走去,第三层第四层,就在沈苏姀掀开第五层轻纱之时,她却忽然愣了住,最后一道轻纱帐还未掀开,可她却隔着那道轻纱看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墨色的背影几乎融入了夜色之中,看到那熟悉的颜色,沈苏姀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上,顿住的手忽的一扬,她目光惊喜的走了出来!   听到她的响动,背对着她的人亦转过了身来,冷峻的面容上是沈苏姀熟悉的刀削斧刻,在看到她惊喜的模样之时男人弯了弯唇,眼底满是宠溺!   “苏姀……”   男人笑音低沉的开了口,可就在他开口之时,沈苏姀满面惊喜要朝他奔过来的脚步却是一顿,她豁然抬头,猛地将袖子里的匕首攥紧!   他……不是嬴纵! ☆、028 触逆鳞,该死!   男人嗓音低沉的唤她,“苏姀……”   沈苏姀面上的欢喜之色不减,往他那边去的脚步却稍稍一顿,她站在原地,满眼的惊讶雀跃,只让人觉得她因为他忽如其来的返回而高兴的不知所措了,沈苏姀深深看着来人,在他十步之外满是惊喜道,“你怎么回来了!”   男人看着她的目光专注万分,上下打量她几瞬才含笑道,“自然是舍不得你。”   沈苏姀眼底的亮光不减,眉头却微皱,“可你不回君临了?”   男人见她开心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看了她一瞬忽的抬步朝她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道,“自然不回了,再没旁的比你更重要。”   沈苏姀笑颜如花,“可是太后如何是好?”   男人一步步的走至她身前,站定,一双眸子深邃的看着她,“除非你与我同归。”   沈苏姀唇角一弯,“可你当知道我的心意。”   男人瞧着她的面色,眼底的颜色更深,“当真不回大秦了?”   沈苏姀定定看着他,抿唇不语。   男人眼底的宠溺更深,点头,“不回,也好。”   沈苏姀闻言面色顿时松活,前后左右看了看,“其他人呢?”   男人随她看出去,眼底生出几分戏虐,“这个时候,自然不需其他人侍候……”   沈苏姀笑的眉眼弯弯,浑似个陷入情爱难以自拔的小女子,男人瞅着她如此便要上前亲近,沈苏姀却忽的仰头道,“转过身去,我为你更衣……”   男人狭眸,定定看了她一眼却并未听她之言,而是怀抱一张欲要揽她入怀,沈苏姀后退一步,眉头一皱嗔斥一句,“一身风尘,莫要近我!待更了衣再随你!”   沈苏姀生得一张极美的脸,雪白的中衣勾勒出她玲珑的身段,刚刚醒来的面上还留存几分慵懒,此刻眉头轻皱的模样更是似嗔似怒惑人万分,许是她的情态太过真切,男人看了她几息之后竟然真的听了她的话转身背对着了她,男人身量挺拔的站着,双手排开,一副等人更衣的悠哉模样,本以为即将落在身上的应当是一双温香软玉般的腬胰,可就在男人眼底的宠溺还未散去之时,一道沁凉的寒气忽然落在了他后颈之上!   眸光一寒,男人的气息陡然一变!   “莫动,我的刀不长眼!”   泛着寒气的刀刃落在男人的后颈上,虽然只是轻轻挨上,可男人还是感觉到一股子沁凉的杀气从脊椎缝儿里头渗了进去,沈苏姀的语气再无适才那般娇俏自然惊喜雀跃,清冽的嗓音蓦地低寒下来,压抑着怒意的一句话透着森森的杀意!   沈苏姀的身量不及男人来得高,刀子落在男人的后颈之后再无别的反应,一片死寂之中,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男人在等沈苏姀的动作,而沈苏姀却只是将寒剑般的目光落在男人的肩膀上,黑亮的眼眸布满了腊九寒天的冰凌!   让人窒息的死寂对峙不知何时才能结束,某一刻,男人忽然动了!   身形急急向前一掠想要逃开沈苏姀的掌控,大手往腰间一抹便抽出了一把短刀来,拧腰回身,刀锋凌厉的朝沈苏姀挥砍了过来,本以为这般足以逃过这个胆色俱佳沉着镇定的小女子的掣肘,可让男人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拧身挥砍的刹那,一道势扫千钧的猛力快狠准的落在了他拿刀的肘弯上,只听“咔嚓”一声裂响,男人的手臂应声而断,钻心的疼叫男人猛地皱紧了眉头,他眼底闪过一抹骇人,这才明白自己根本不曾逃开沈苏姀的掌控!   手臂已断,男人手中的短刀咣当落地,心底惊骇无比,男人却不会就此束手就擒,内力一提,男人另一只手变拳为掌向女子挥来,这一拳夹杂着凌厉的劲风没受到任何阻碍的挥了出来,然而男人的拳头并未伤到沈苏姀,他只觉发丝似得轻柔从他手背上擦过,下一刻,他的膝弯再度受到了一股子汹涌内力的撞击,又是“咔嚓”一声,男人的膝盖骨似要挣脱皮肉的束缚一般猛地朝前一凸,闷哼一声,男人高挺的身子顿时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跪倒,不过片刻时间,女子断了他一只手臂一条腿,而他奋力挥出的那一拳却根本未曾伤到她!   眼底的惊骇迅速的变作一抹恐惧,男人甚至想象不到身后的女子在下这样的狠手之时那绝美的面容上会是怎么样的表情,感觉到自己会死,男人眼底的恐惧在放大,到了这等关头,他只想凭着还完好的一只手一条腿逃离此地,可沈苏姀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膝盖猛力顶在男人的腰椎之上,使得身子前倾欲要逃跑的男人惨叫一声猛地后仰,下一刻,沈苏姀眼底狠色一闪,利落扬手又重重落下,只见屋子里寒光一亮,一声利刃断骨入肉的轻响之后,削铁如泥的匕首整个都没入了男人的肩膀,连痛呼都未发出,男人身子猛颤一瞬脑袋骤然垂下,竟就以这般跪着的姿势晕了过去……   血腥味弥散,甚至有几点溅落在了沈苏姀月白的中衣之上,她松开手,眼睁睁的看着肩上插着把匕首的男人一身死气的跪在地上,因膝盖骨破碎,他跪在那处竟然不曾倒下,血沫子突突的从男人肩头漫出,顺着墨色的袍子不多时便流在了地上,沈苏姀面色沉冷的立在男人身后,忽的将目光落在了男人的耳根之处,眸子一眯,她上前一步抬手抓了过去!   “刺啦”一声响,男人面上的人皮面具被她揭了下来,看着手中这张晶莹剔透的面具沈苏姀眼底的怒意在不断的升腾,看着那死尸一般的男人,沈苏姀终于语声冷冽的开了口。   “知道为什么要叫你转过身去吗?”   “因为,看着这张脸我会心软——”   沈苏姀攥着人皮面具的手不断地收紧,某一刻,好好地一张面具忽然化作了一堆齑粉,屋子里的血腥气在不断的变浓,而地上男人的生息亦在一点点的流失,沈苏姀唇角微扬,冰冷的语声不带丝毫感情,“要怪只怪你扮了不改扮的人!”   气息一沉,沈苏姀朝外大喝一声,“来人!”   话音落下,沈苏姀再不看那男人一眼朝床榻便走去。   容飒和香书进得门来之时便看到了屋子里这幅诡异血腥的场面,两人相视一眼,各自眼底都是沉暗,床榻方向轻纱掩映,不多时便传来脚步声,二人转眸看去,沈苏姀已经换好了衣衫走了出来,容飒和香书齐齐跪倒,“属下保护不力,请主子责罚!”   嬴纵离开之时依旧将容飒留下下来,沈苏姀听到二人的请罪之声只挥了挥手,走到一边的榻上落座,只将目光落在了容飒的身上,“此事莫叫他知道!”   容飒眉头微蹙,在沈苏姀冰冷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沈苏姀移开目光去,抬手自己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冷声道,“弄醒他!”   此事自然是容飒动手,可容飒还未动,房门之外踢踢踏踏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沈苏姀皱眉看向门口,不多时便看到沈君心第一个推门而入,“阿姐怎么了!”   话音落定,沈君心再往里走了几步便看清了屋子里的场景,一个男人肩上插着匕首背对着他们,那身着墨袍的背影有几分似曾相识,可他聋拉着脑袋,一只腿诡异的跪地,另一边肩膀完好的那一只手亦软塌塌的垂着,明眼人一看便知适才这男人经历了什么!   沈君心愣在了当地,不仅沈君心愣住,跟在他身后的孟南柯、谢无咎、嬴华庭都愣了住,在几人之后还跟着一个钱朵朵,她探身看清楚屋子里头的场景,面色顿时惨白!   “阿姐,这是怎么回事?!”   “小苏,此人是谁?!”   孟南柯和沈君心几乎同时开口,沈苏姀蹙了蹙眉,语声微冷的道,“我也想知道。”   话音落定,也不管旁人,只看着容飒道,“开始吧。”   众人都看明白她是想审问犯人,于是乎都走了进来,沈君心有些担忧的走到沈苏姀身边去,上下看了看她道,“阿姐可好?底下人来报我还以为是阿姐身子不好了。”   不光是沈君心这样想,其他人也都这样想,钱朵朵则是因为本就住在紫垣殿才被吵醒过来看看的,可谁也没想到却是出了这等事!要知道这男人所在之处算在沈苏姀的内室之中,这样的私密之地却被贼人闯了进来,危险可想而知!   沈苏姀拍了拍沈君心的手,又安抚的看了看其他人,而后便等容飒那边的动静了,只见容飒走到男人身边,先是上下搜了男人的身,一无所获之后方才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忽的抬手在男人身上点了两下,而后便听到一声闷哼,男人醒了过来!   身上三处大伤让男人忍不住的呼吸加重,待看清楚这屋子里的人,男人本就血色尽失的面色更为惨白,嘴巴一张一合就要咬舌自尽,然而容飒就在他身前,哪能叫他得逞!抬手便将男人的下巴卸了下来,随即有些苦恼的看向沈苏姀,“王妃,此人一心求死,恐怕是个不要命的死士,就这般很难问……”   沈苏姀扫了男人一眼,此人生的一张平淡无奇的脸,此刻因为巨大的疼痛而面无人色满头大汗,那跪着的身子亦是颤巍巍的好似能随时倒地,见沈苏姀看过去,男人止不住的打了个颤,沈苏姀唇角扬起两分笑意,开口的话语却冰冷的叫人心底打颤,“你的主子既然叫你来我这里必定有目的,这个目的我早晚都会知道,眼下你若说了,我还可以放你一马,你若不说,你最少也是一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沈苏姀这话落定,那男人怔愣一瞬之后猛地闭上了眸子,显见的是一副不愿意多说一句的样子,容飒看的分明,不由看向沈苏姀,“王妃……”   沈苏姀冷笑一声,忽的看向了孟南柯,“师兄,你那里当有叫人乖乖听话的药吧?”   是问句,更是肯定句,孟南柯眉头一扬,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出去。   沈苏姀见状便不再着急,在这满是血腥味的屋子里竟然还能淡然喝茶,嬴华庭面色有些发白的抿唇不语,钱朵朵看着沈苏姀这般模样只觉得沈苏姀在她心目中的星象更不同了,只有谢无咎摇着描金的扇子走上前去绕着那人看了几眼,忽的啧嘴道,“废了手腿,又扎了一刀,苏苏,这个人怎地将你惹成了这样?”   说着目光扫过这屋子,一笑,“看来你是没给人还手的机会啊!”   沈苏姀只喝着茶不语,谢无咎却倾身站在了那男人之前,看了看他的面容道,“此人肤色奇白,面上还有点膏状痕迹,莫非……是易了容的?”   谢无咎说着又去看地上,果不其然看到了些痕迹,眉头微扬,仔细的打量了男人身上的衣袍一眼忽的哼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我就说怎么惹得你下了重手!秦王刚走就有人扮了他来扰你,看来……是有人打上你的注意了,苏苏,会是谁呢?”   谢无咎刚开口之时众人还有些犹疑不解,待他说完众人这才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再去看那男人的衣袍扮相,果然就是嬴纵的风格啊,这一下,嬴华庭眼底也生了怒意。   沈苏姀一身冷意生人勿近,闻言只一笑,“无论是谁都一样。”   无论是谁都一样……   沈苏姀没说无论是谁她会怎么样,可就是这么一句莫测的话叫钱朵朵抖了抖,白日里沈苏姀温和优雅的印象尽数退散,一瞬间她看着沈苏姀的眼神竟有些发怵,沈君心一直站在沈苏姀身边,见状眯了眯眸子,“会不会和浮屠大胜有关系?现在外头都知道阿姐上阳郡主的名号,军中亦知道阿姐是我的军师。”   沈君心担忧的目光落在沈苏姀的身上,沈苏姀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微蹙眸色一沉,谢无咎看明白了她的表情,不由走到她对面落座,挑眉道,“眼下不是在大秦,若是有人想要对付你恐怕也只会是因为浮屠的大胜,西楚有八王,只怕有人看到浮屠的势头太强所以有些自危了。”   沈苏姀眸色愈沉,只看了他一眼道,“若是因为浮屠的势头太强才招来贼人,比起西楚八王来说恐怕还有旁的人更为忌惮着急,这人的主子,呵……”   听沈苏姀这般莫测的一语众人眼底都生出几分猜度的光芒,正在这时孟南柯去而复返,他手中拿着一只药瓶,进了屋子径直走到了男人身边去,从中倒出了一粒药丸,在男人恐惧的目光之下喂到了男人口中,看着男人吞下去孟南柯才回身落座,众人不知孟南柯用了什么药,便都瞅着那人看着,几息之后,只见男人痛苦的面色忽然一淡继而变作了一片木讷,一双盛满了煎熬恐惧的眸子亦是变得空茫一片。   孟南柯见时候到了,便道,“问吧。”   这男人前后变得太快,倒像是中了什么迷药似得,诸人目光都落在那男人的身上,沈苏姀却是自顾自拨弄着茶汤上的浮沫道,“你主子是谁……”   “大,大司命!”   话语一落,殿中几人面色一变,沈苏姀撇开浮沫的动作亦是稍稍一顿,可她面上却没有更多的意外之色,反而唇角微扬道,“你主子如何吩咐的?”   男人面上虽然一片木讷,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说起话来并不利索,只断断续续的道,“司命大人说……说上阳郡主乃是从龙之命……让我……让我来探探虚实,勿伤。”   听到那勿伤二字,沈苏姀黑亮的眸顿时微狭,她默然一息方才又问,“浮屠之中可有你主子的眼线和你们的据点?”   那人顿了顿,“有。”   沈苏姀看了容飒一眼,又语声平静道,“说出来。”   男人怔愣一瞬,果然开了口,道出三个地名并着十多个人名,沈君心面色沉暗无比,只因为这眼线竟然还牵涉到了军中职位不低的将士,倘若不是这一次,这些眼线或许就是大祸害,见问的差不多而男人的气息也越来越弱,沈苏姀这才挥了挥手,“把匕首拿回来,拖下去处置了吧,香词,收拾一下。”   香词应声,容飒闻言亦当即提起男子的肩头便往外走,却是又问沈苏姀一句,“王妃,是否留条性命用作他处?”   沈苏姀一笑,目光盯着面前的茶汤,语气却冷,“我猜司命大人恐怕不会在乎一个小小属下的性命,他没用了,再者,他触了我的逆鳞,该死!”   容色面色一肃,再不多说的将人带了出去!   一屋子人默然不语,沈苏姀也闭上眸子靠在了榻边的迎枕之上,哪怕是闭了眸子,她周身的冷意亦无法叫人忽视,西楚的大司命……微生瑕!即便已经猜到了,可真的确定之时沈苏姀心底还是有些意外,她身上的牵机咒或许和这位有关,她是势必要将这牵机咒从何处来查清楚的,却没想到这么早就和这位司命大人过了招,而更让她觉得可恨是,他的手下竟然敢扮了嬴纵的模样来招惹她,怎么能不死?!   香词清理了地上的血迹,又将窗户打开在屋子里点上了熏香,过了小半刻钟屋子里的血气才散去几分,香词将窗户关上几处,这才回来为沈苏姀添上新茶,沈苏姀便睁开眸子看向了沈君心,“怕不怕?”   西楚虽有皇室,可谁都知道皇帝也得听微生家的,这个规矩已经流传了百年,微生家极善阴阳之术,西楚百年间的灾祸运势都要靠他们的阴阳术来提前卜测,在老百姓的眼中,西楚的平顺安乐不是皇帝文治武功得来的而是微生家给他们求来的,因此,连老百姓也默许了皇权和神权的并存,微生家不仅能控制皇帝,还能控制军队,有了这两样杀手锏,整个西楚哪怕有谁敢反对也不得不闭嘴了!   眼下浮屠大胜,而沈君心还如此年轻,微生瑕知道了她的从龙命格,或许还看出了沈君心心底的野心,于是乎,他开始忌惮了!这一次是派个手下来试探,下一次就或许是派军队来讨伐,浮屠或许可以打败厉王,可若微生瑕要倾整个西楚之力来对付浮屠,不用多想就能知道浮屠抵抗不了多久,沈君心必定会不安……   沈苏姀心底这样想着,却见沈君心看着她牵了牵唇,道,“我不怕!”   这一声斩钉截铁,沈苏姀登时眉头一扬,沈君心便看着沈苏姀笑道,“有阿姐在我当然不怕,我信阿姐!阿姐也要信我!”   沈苏姀看着这样的沈君心面上露出笑意来,周围人见此也有些动容,一是因为沈君心本身的勇气,二也是为了沈君心对沈苏姀的信任,二人并无血缘,能到这个地步自然叫人叹然,钱朵朵看着此时的沈君心只觉得他和自己心中想象的有些不同,这么一想不由得想到了自家的大黄,自家大黄不也是自己去再危险的地方它也会跟着吗,这不就是全心的信任?又想到郡主娘娘让她把沈君心当做大黄来看钱朵朵眉头稍稍一皱,难道她把沈君心当成大黄那样看待之后,沈君心也会向大黄那样信任她吗?可他现在分明只信任郡主娘娘啊!   钱朵朵只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哪里不对,可想了半晌也没想清楚,最终脑海里头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沈君心什么时候能像信任郡主娘娘一样信任她呢?   钱朵朵还在兀自瞎想,那边厢谢无咎已经眯着眸子看向沈苏姀,惊诧道,“苏苏有从龙的命格?这意思岂非是说苏苏和谁在一起谁就有可能成为真龙天子了?”   沈苏姀蹙眉看向谢无咎,“当初北魏的巫女在大秦说过此话,我记得你应当知道!”   谢无咎“哦”一声,描金扇子一合挡住了嘴一笑,而后便道,“我恐怕只注意看苏苏绝世容颜所以才忘记那巫女说过什么话了!不过那巫女神叨叨的,我只以为她只是个江湖骗子一类的,没想到她算出来的竟然是对的?!”   沈苏姀也跟着皱眉,看向孟南柯,孟南柯闻言苦笑一声,“你的命宫的确在紫微宫正东方,这位置也的确是能祥瑞紫微宫的,我只为你算过姻缘凶吉,倒是没有在此道上细细卜算,不过这位西楚大司命可不是简单的人物,他也这样说,那想必万无一失。”   孟南柯话音落下,满殿人都是眸光一亮,当世之人都极其看重玄学阴阳术,且但凡是有真正造诣的都不会打诳语,沈苏姀的命格竟然是如此,这让钱朵朵替沈君心有些高兴,倒是沈君心自己看着沈苏姀的表情却是没多大变化。   那边厢谢无咎却笑一声,“难怪微生瑕不让别人伤你,我猜着,他不会是因为你的命格就想抢了你吧?!不过她应该知道你的身份,你便是有从龙的命格,那也只会应验在秦王的身上,更或者也只会应验在小王爷身上,司命大人只怕要恼羞成怒了,一旦他恼羞成怒,必定是要么抢了你要么杀了你,苏苏,你怕不怕?”   沈苏姀嫌弃看了谢无咎一眼,“和我在一起的人也不止秦王和君儿,小谢你也和我走了这一路,难道我就不会助你成龙吗?若我是司命大人,与其杀了我这样的祥瑞之人,何不直接杀了你这个在我身边的可能成龙的人?小谢,你怕吗?”   一席话说的谢无咎小脸一白,当即将扇子一展遮了半面脸“啧”一声,“苏苏你别玩笑,我可成不了龙。”说着又撤开扇子朝她身前倾身靠近些,道,“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你可莫要对这个司命大人掉以轻心。”说着再靠近些道,恻恻道,“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杀了他!”   沈苏姀扶额,对谢无咎万分无奈,干脆转过脸去不再听他这些不切实际真真假假的话了,因为谢无咎早前在大秦为了沈苏姀独闯漠北又高调示爱,嬴华庭还有些欣赏谢无咎的直接无畏,可到了眼下也对谢无咎这不靠谱的言行有些无奈了,不由得横了一眼谢无咎看着沈苏姀道,“这一次这位司命大人恐怕只是试探,且不知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沈苏姀看着嬴华庭的眸色也带着安抚,只是一叹道,“我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做,不过我想……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夜色渐深,与浮屠相隔千里之遥的望京之中亦是气氛凝重。   “大人,白芍死了。”   黑色的烟气将一身墨绿色华服的男人笼罩其中,墨檀站在男人十步之外只能看到男人那双幽绿色的眸子和他手上闪动着奢华光芒的玄金甲套,男人微闭着眸子享受那“灵烟”的滋养,听到他这话连眸子也未睁一下,只用那一把低沉迷人的嗓子道,“白芍本就是死劫难逃,他的死并未出乎我的意料,出乎我意料的是他死的太快。”   极淡的话语让墨檀抖了抖,背脊之上迅速的漫上一股子凉意,心中分明知道他们这些属下的性命在主子眼里不值什么,却还是不敢对主位上的男人有分毫的违抗!   他正不敢接话,主位上的男人却轻笑着开了口,“上阳郡主,有些意思……”   墨檀听出了微生瑕的好心情,他这才直了直背脊问,“大人准备怎么做?上阳郡主杀了白芍,那小商王年纪轻轻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大人是否应该给浮屠一个教训?”   主位上的男人将目光往他身上扫了扫,墨檀的气息立刻一屏,只听微生瑕慢悠悠的道,“话不可如此说,一个小小的奴才又怎能值得本座大动干戈,夜君心不过是平了厉王的邕城罢了,厉王野心勃勃却无脑,此番也算死得其所,本座不但不会追究浮屠,还应该奖赏他们才对。”稍稍一顿,微生瑕看向墨檀,“碧星准备好了吗?”   墨檀面色微变,点头,“准备好了。”   微生瑕忽的笑开,只是这笑叫人背脊有些发寒,他点了点头,抬起带着玄金甲套的修长大手慢悠悠的虚空舞画起来,只听到一阵轻微的风声响起,下一刻将他笼罩起来的黑烟便似有了灵性一般的朝他面上涌去,微生瑕极其享受的吸了口气,而后便见那些黑烟一丝不落的尽数从他口鼻涌入,再度睁眸,他眼底的幽绿更深,满意的笑道,“叫她出发吧!”   沈苏姀以为他们很快就能知道微生瑕到底对他们打着什么主意,可没想到接下来七天都安然无事,倒是给浮图城一个战后喘息的机会,沐沉前往邕城平定了邕城所有的朝务,又留下了几个沈君心的亲信在邕城监督方才返回浮屠,然而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浮屠一片平静,可但凡知道了那一日沈苏姀房中发生了何事的人心底都有些惴惴,因为他们明白,微生瑕绝无可能放任浮屠做大做强,便是在这等待的焦灼之间,有一件事情惹恼了沈苏姀!   “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摆在桌子上的玉玦,沈苏姀眸光凌厉的看着香词和容飒!   这玉玦是嬴纵走的时候她亲手给嬴纵带上的,重华说过这玉玦乃以一块灵物能为人抵挡灾祸,而沈苏姀不用想就知道此番嬴纵回君临不会平顺,所以她才将玉给了嬴纵,却不想就在她以为嬴纵把这玉带走了的七天之后,她竟然在她的床头花瓶里头发现了这玉!   若非她换衣服时不小心将那花瓶碰了一下觉得里头有东西,否则她还不知这玉竟然还在她这屋子里,话音落定,香书立刻跪倒在地,道,“回禀主子,王爷离开之时将玉交给属下,说这玉对主子更为重要,叫属下藏着别叫主子发现也别叫这玉离主子远了,王爷的命令属下不敢不听,连属下也觉得主子独自留下有些不妥,这才……”   沈苏姀闻言气的胸膛阵阵起伏,一旁的孟南柯见状却微微一笑,“好了,都是为了你好,你也不必生气,秦王……秦王福泽深厚,你不必担心!”   孟南柯眼底暗光一闪,连忙掩下,沈苏姀又扫了香词一眼,这才冷声道,“这是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下一次再让我知道你敢违背我的意思,定不轻饶!”   香词沉静的面上生出几分委屈,却是极快的一肃,点头应是。   沈苏姀看了看躺在掌心的玉玦一叹,“下去吧。”   孟南柯也看向了沈苏姀掌心的半月形玉玦,唇角微扬道,“这一块玉我倒是在师父那处见过,师父说是灵物你便好好留着,顾好你自己也是好的!”   这么一来沈苏姀还好说什么,自然苦笑着将玉放进了袖子里,只是心中更为担心嬴纵,眉头一蹙看向孟南柯道,“师兄为他卜一卦吧!”   孟南柯面色微变心中暗暗叫苦,失笑道,“秦王本就通晓玄学星象之术,我多算一次便更容易生出变故,不过你若实在想让我卜卦,那也可以……”   沈苏姀面色一变赶忙制止他,“算了!你说得对,不卜了,免得生别的变故。”   孟南柯心底微松了一口气,见沈苏姀依旧蹙眉不由道,“与其想秦王,你不若先想想那位大司命该如何应对,这个更为棘手些!”   沈苏姀果然被他引到了这边来,只摇摇头道,“敌不动我不动,敌人尚未出招,我们又怎能乱了阵脚,若这位司命大人当真是为了我这命格……”   话语一悠,沈苏姀忽然看着孟南柯道,“不若你帮我卜一卜?”   孟南柯顿觉无奈,前几日嬴纵也叫他卜测过,今日却又是沈苏姀,孟南柯摇头,“不必再卜了,你的命格确有祥瑞紫微宫的势头,这点我可以确定!”   沈苏姀皱眉,却是想到了谢无咎的话,忽的一笑道,“浮屠必定已经成了微生瑕的眼中钉,不光是我,恐怕君儿亦叫他忌惮,若我当真出了岔子,还真叫人不放心!”   孟南柯失笑,“你莫要胡思乱想,哪有那么容易出岔子!”   沈苏姀闻言也是苦笑,自嬴纵走了,她这心里就愈发不安起来,这么一想她便继续道,“师兄帮我算一算生死吧,帮我算一算死劫在何时何地是不是应验在那微生瑕身上……”   孟南柯眉头一簇满面无奈,却见沈苏姀的眼神不容置疑,沈苏姀看着他道,“师兄不必担心我的命会越来越薄,我只想知道我今生还会有何等变故又是在何时,若眼下安稳顺利便也罢了,偏生连我自己都觉得危机四伏,你且为我算一算,我也好有个应对之策!”   这话自然有理,孟南柯不由感叹沈苏姀和嬴纵想到了一起去,他一叹,从袖子里摸出了三个铜板来,熟门熟路的进了一旁的小书房,沈苏姀见他进了门才无奈一笑,从前在军中之时也没有次次出征都策凶吉的,只是到了这时才特别谨慎起来!   沈苏姀一边等着嬴纵一边就将那玉玦拿了出来,那一日她是亲手系在嬴纵腰间的,却没想到又被他拿了下来,若非被她偶然发现,她还以为他一直有她的玉护佑……   沈苏姀正发着呆,那边厢孟南柯忽然面色诡异的走了出来,沈苏姀回过神来看清他的神色,当即皱眉,“看来我那死劫不止一波?”   孟南柯除了苦笑还是苦笑,心说沈苏姀和嬴纵不愧是相爱的,连这说话的内容都这样相像,见孟南柯这神色,沈苏姀也肃容一瞬,将掌中玉玦一攥道,“师兄有话不妨说来,不过是道死劫而已,我还有什么受不住的不成?!”   孟南柯看着沈苏姀,眼神又是怜惜又是叹然,直弄得沈苏姀有些摸不着头脑,良久,孟南柯才叹息一声道,“你只有一波死劫。”   这话落定,沈苏姀眉头一挑,心说只有一波你做这个表情做什么!   孟南柯看她如此忽然一点点的肃了容色,沉默一息方才道,“这死劫就在近一年之内,应验之地就在漠北这一带,至于应验之人……乃是……”   沈苏姀定定看着孟南柯,“是谁?”   孟南柯眉头一皱,豁出去一般的道,“是秦王!”   沈苏姀闻言果然一怔,显然自己也没想到嬴纵身上,然而不过只是一瞬她便又扬了唇,瞧见她这一丝笑意,孟南柯眼底顿时生出几分幽深来,默了默才犹豫的问,“这意思就是说你和秦王在一起有可能会死,小苏,你……”   “师兄不必多说!”   沈苏姀抬手打断孟南柯的话,而后便定定看着孟南柯道,“此事你莫要告诉他!”   孟南柯一怔,看着沈苏姀没有一点犹豫迟疑的面色不知怎地竟然有些喉头发哽了,他动了动唇,却再也不能像上次面对嬴纵之时说些规劝的话!   然而他虽然没说话,可因为他眸色复杂沈苏姀还是朝他宽慰一笑道,“师兄莫要这般看我,死劫这事儿稍微要做过些不仁不义之事的都要经历的吧,我在大秦间接直接也叫许多人丢了性命,因此我早就料到了这一遭,不过怎么也没想到是嬴纵,若是旁人我大抵还觉得不值当,可因是嬴纵我才觉得心安,我和他皆是业障深重之人,历了这死劫可能减轻我和他身上业障?我想是能的,既然如此,我何乐而不为!师父说过我和他需得历尽波劫才能修成正果,既然如此,那这死劫应验在他身上真是再妙不过了!”   沈苏姀语声平静,一双眸子黑亮惊人,仿佛对那修成正果之时带着浓浓期盼,孟南柯一叹,看着她这模样只觉得心头一片温软,沈苏姀见他一直不说话此刻却皱眉再交代一句,“师兄要答应我,莫将此事告诉他!此事只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看着沈苏姀严肃的样子孟南柯只觉眼眶微酸,连忙朗笑一声遮掩过去,口中道,“好,我应了你便是!此事只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见他这般保证沈苏姀才放下心来,面上绽出一个笑来,竟是再无适才的愁绪,孟南柯心底感叹沈苏姀和嬴纵命格之奇感情之艰,却见沈苏姀面上的笑意还未散外头便传来了一阵极快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有些慌乱,两人对视一眼面色皆是一肃,出事了!   “主子!望京来人了!”   香词疾奔入屋便是这一句,沈苏姀正要问来人是谁香词已经不问自答道,“主子,朝廷为小王爷选的外司命到了!”   ------题外话------   今儿万更送上!双死劫其实就是两人一起经历一点点波折,大家放心,第三卷都是暖暖地哟!步步是亲妈哟!两人这样子写的步步也红了眼啊!多谢投票的姑娘们,多谢送礼物滴姑娘们!拜谢大家! ☆、029 司命大人的旨意!   外司命乃是西楚朝堂在诸王封地设下的神权职位,主要负责王族在封地的祭祀礼仪,沈君心继任王位已经将近一月,朝廷在这个时候送来这位外司命也实属正常,然而整个上阳宫中,没有一个人觉得这位外司命的到来是一件好事!   面对香词的急惶,沈苏姀黑眸半狭面色尚且平静,“不过一个外司命罢了,还不值当小王爷和郡主亲迎,小王爷那处是怎么安排的?”   香词面色肃然道,“小王爷还在前朝处理公务,听到这消息并未惊慌,反倒是底下的几位将军有些坐不住了,小王爷只吩咐了几队宫中禁卫前去迎接,主子的意思是?”   沈苏姀眼底生出两分微光,“等等吧,他必定会来见我。”   香词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孟南柯眉头微蹙道,“西楚的外司命乃是微生家的亲信,此番这位外司命来目的必定不纯,当真要让她留下来?”   沈苏姀闻言面上并未露出凝重之色,只是道,“沈君心的母亲便是浮图城上代外司命,老王爷走的时候她为老王爷殉葬了,我猜,沈君心不会对眼下这场面全无应对。”   孟南柯眸光微亮,显然是不知道还有这一层关系在里头,这么一想他便也点了点头,随即又感叹道,“西楚的司命和王族一直以来都是对手,真是没想到在浮屠却是不同。”   沈苏姀摇头一叹,“沈君心的母亲当年和商王在一起时受到了百般阻挠,两人相爱日短,有了沈君心之后她母亲更是带着她离开西楚隐匿在了大秦,这么多年二人分隔两地,好不容易团聚了,却也只有不到一年的光景好聚,这么多年来商王身边再无别人,他病故,沈君心的母亲还能做到为他殉情,若不是亲眼所见,真是难以想象世上还有如此忠贞的感情。”   孟南柯听着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只看着她一笑,“你和秦王亦然。”   沈苏姀闻言眼底登时一暖,从前在大秦时孟南柯虽然未曾做什么反对二人,可他的态度还是分明的,到了如今能说出这样的话沈苏姀怎能不觉安慰,她弯了弯唇转头看向窗外,这几日的天气已经开始回暖,早前积起来的皑皑白雪已经融了小半,那些被掩盖下的飞檐雕甍又都重新露了出来,沈苏姀看着那连绵的宫阁群,再度担心起嬴纵的处境来!   沈苏姀又一皱眉看向孟南柯,“华庭这几日都闭门未出?”   孟南柯点了点头,沈苏姀便是一叹,“按理说她也应该回君临一趟,可她的脾气上来了便是谁也劝不住,眼下的君临局面太过复杂,她不回去……也好。”   话音落下,沈苏姀竟在孟南柯面上看到了两分柔色,心底一凛,她当即道,“你让我为你寻的那药草我未曾寻到,你身上的鹣鲽引可有大碍?”   孟南柯眉头微皱笑着摇头,“无碍,你无需担心我!”   沈苏姀看着他有些放不下心来,然而找不到那炼制解药的药材却也没有法子,不由得一叹再不提此事,便是这说话的功夫香词又走了进来,沈君心跟在她身后,面色还算寻常,沈苏姀一看便知道他心中必定有了想法,不由得眉目一舒。   “阿姐,那外司命名叫碧星,乃是微生瑕身边护法之一!”   还未落座,沈君心便已开口解释了一句,沈苏姀笑看着她,“你怎么打算?”   沈君心沉默一瞬,看着沈苏姀定定道,“不留,今夜便动手。”   稍稍一顿,沈君心又道,“母亲说过,所有的护法都行监视之责,还会千方百计的找空子下蛊,这个碧星必然也是如此,何况眼下浮屠刚并了邕城,怎么会不叫微生瑕忌惮,与其投鼠忌器的留下碧星这个祸患,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沈苏姀听着这话点头,却问,“可碧星一死,微生瑕恐怕会更为防备浮屠,更或者,还会向浮屠发兵征讨,你不害怕吗?”   沈君心眸光锃亮的摇头,“有阿姐在我自然不怕!”   沈苏姀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很是支持沈君心自己做决定的样子,而后便点头道,“既然如此,便凭你处置!哪怕我们现在装作俯首陈臣的样子,恐怕微生瑕也不会信了!”   沈君心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得道,“阿姐,母亲还告诉过我,历代微生家主都身患隐疾需要用邪术养体,并且,他们终身都不会出望京城,上一代微生家的家主已经在七年之前故去了,新上任的这一代大司命普天之下见过他的人极少,便是望京之中的朝臣们恐怕也对他所知甚少,可因为微生二字在西楚便代表着权利,是以朝中无人敢忤逆与他。”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那皇上呢?”   沈君心眸色微暗,摇了摇头,“当今皇上乃是父王的兄长,眼下三十有六了膝下仍然无子,他很早的时候就开始称病,我估摸着也就这一两年的事了。”   夜氏族人寿命都不长,若是受了迫害就更是早逝,商王便是这般,再想到那皇帝,比商王年长的话身体必然已经不行了,再加上这么多年微生家没有少“照顾”他,由此可以想见这位必定命不久矣,而他膝下无子,距离皇位最近的便是他的七个兄弟和一个皇侄儿,厉王已死,琪王恐怕也命不久矣,那么久只剩下了五王和沈君心这个小辈,可想而知,到时候是谁做这个皇帝还是微生家说了算的,沈苏姀想到此不由看向沈君心,果然,那双深邃的眸子之中一抹墨绿的光芒一闪而出,沈苏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谋而后定!”   沈君心应是,而后便起身,“既然今夜动手,那我去安排一下。”   沈苏姀自然满意沈君心并不事事依赖她的样子,闻言当然欣然应允,然而沈君心还未转身,外头香词已面色复杂的进了门来,看着沈苏姀和沈君心道,“主子,小王爷,去接那位外司命的侍卫长回来了,那侍卫长说那位外司命在外头等着,说是,要求见主子您!”   沈苏姀蹙眉,沈君心和孟南柯也有些意外,外司命就算拜见也该拜见沈君心这个小商王才对,为何一来就说要拜见沈苏姀呢?!   沈苏姀眸色深沉,沈君心站在沈苏姀身边眼底却露出了两分杀意,他正要出口否定那碧星的请求,却不想沈苏姀已淡淡道,“去正殿,我马上出去。”   “阿姐!此人来者不善!”   沈君心出口阻止,沈苏姀却一笑,看着他道,“不想知道她是怎么个不善吗?”   沈君心欲言又止满是担忧,沈苏姀摇摇头,“上次伤不到我,这一次青天白日的难道就能伤到我了?去看看吧,这位外司命也没有多少时辰好活了对吗?”   沈君心听到此眸色才一松,点点头应了下来。   沈苏姀理了理衣衫,站起身来朝正殿而去,沈君心和孟南柯在后面跟着,一出去就碰见了嬴华庭和谢无咎,谢无咎笑嘻嘻的看着沈苏姀,有几分看热闹的雀跃,口中道,“听说那个外司命要见你,我来看看那外面命长得美不美!”   沈苏姀眉头一挑也不拦着他们,二话不说去了正殿,正殿旁侧有一间能看得清这大殿之中情况的暗室,除了沈君心之外其他三人都在那暗室之中。   沈苏姀和沈君心在主位上落座,香词便出去宣人入殿,不多时,一抹碧色的倩影伴随着一抹幽香从殿外飘了进来,沈苏姀和沈君心抬眸,目之所及只看到一张清冷至极的貌美面容和一双如星子般的寒眸,沈苏姀瞧着,心中一叹,碧星碧星,果然人如其名,只可惜,这样一个貌美的人儿就要活不长了……   碧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身量稍稍比沈苏姀矮了半分,分明是寒冷冬日,可她身上的碧色衣裙却并不厚实,行止之间衣袂翩飞好似三月里随风轻拜的杨柳,碧星的目光在沈苏姀和沈君心面上一闪而过,走至堂中盈盈拜倒,“拜见商王,拜见上阳郡主。”   分明知道自己拜见的人或许就在算计自己,可碧星的神色依旧沉稳若定,沈苏姀唇角一弯,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为难她,抬手道,“外司命远道而来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吧,本宫只是有些好奇,外司命来了浮屠,为何要先来拜见本宫?”   碧星抬眸看了沈苏姀一眼,眉头微蹙复又垂了眸子,而后才语声沉静的道,“因司命大人说过,倘若碧星到了浮屠未能在第一日便见到郡主,那碧星很有可能活不到第二日!”   这话叫沈君心微微色变,沈苏姀听着却不动声色,唇角的笑意反倒更为悠哉,眉头一扬道,“此话从何说起?倘若司命大人所言是真,那外司命你又凭什么叫本宫改变主意呢?”   碧星听闻此话竟是又朝沈苏姀一福,而后才盈盈开口道,“因为……碧星此番前来,乃是奉了司命大人的旨意来为郡主治病的——”   此话一出,沈君心蹙眉,暗室中的几人都愣了住,沈苏姀墨眸微眯轻笑了开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笑意轻悠,叫人瞧不出她是喜是怒,这般表情看的碧星眉头微蹙神色骤然凝重起来,沈苏姀上下打量她一瞬道,“本宫都不知自己病在何处司命大人如何知晓?”   碧星只觉沈苏姀容颜极美笑容也亲和,可那双眸子却总有种不言自明的压迫感,她垂眸一瞬,这才收敛心神道,“司命大人说,郡主的心病他或许治不好,可郡主身上的咒术却只有他能解,司命大人愿意为郡主效劳,还请郡主给大人一个机会!”   态度如此谦恭委实有异,而让沈苏姀笑意淡下去的却是那“咒术”二字!   难道她身上的牵机咒果然和西楚有关?!   ------题外话------   三千字捂脸更新……发誓明儿万更!请大家不要害羞放肆的啃文……想来想去还是不要把第三卷写的太血腥了,司命大人不是终极BOOS哦,但是会觊觎苏苏从而引发些微的吃醋效应,我把这一段卡过了万更又会满血复活回来的! ☆、030 迷局得解?相思如狂!   “司命大人说,郡主的心病他或许治不好,可郡主身上的咒术却只有他能解,司命大人愿意为郡主效劳,还请郡主给大人一个机会!”   碧星垂着眸子,说话的语气亦万分恭敬,不止沈君心几人犹疑万分,便是沈苏姀也有些摸不准这位司命大人的意思了,然而无论如何,事关她身上的牵机咒,沈苏姀无论如何都不能掉以轻心,眉头微蹙,她面上的笑意消散的一干二净,“我身上有什么咒术?”   沈苏姀不可能如此直接的说自己中了牵机咒,在西楚这等咒术盛行之地,或许能为她身上的牵机咒找到生机,可对于微生瑕,她是断然无法信任的,她现在只想知道,微生瑕到底知道了多少,亦或者,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果然,沈苏姀话音一落碧星的眉头便是一皱,而后,她二话不说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灯笼出来,那灯盏和宫廷常见的六角灯笼形制一样,可却是被缩小了数十倍,整个躺在碧星的掌心之中小巧又精致,看似是白银所铸,却又比白银更为寒光簇闪,上坠玉环丝带,下接流苏屡屡,却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挂件儿,而那镂空的灯笼中空,里头却盈盈闪动着一抹墨绿的幽光,沈苏姀看着这场景,骤然便想到了北魏那巫女羽画表演过的诡异场景,一时间,碧星这等清新动人的柳样女子也变得有几分诡谲莫测起来……   “郡主不信碧星,碧星可为郡主卜测。”   清冽的一句话落定,沈苏姀将目光落在了那小巧灯笼上,墨眸微眯,抿唇未语。   碧星不打算就此放弃,而是道,“郡主不信碧星,不让碧星诊治,但是至少可以让碧星诊一诊郡主身上是否真的有咒术又是什么咒术……”   碧星一句话出,沈苏姀顿时皱眉,碧星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身上是什么咒术?她不知道,微生瑕便也是不知道,或者是知道却不确定,可这么说来,自己身上的牵机咒就和微生瑕无关了?沈苏姀心底想着,却也不排除碧星在她面前做戏,唇角微动,她当即点头,“既然如此,便叫本宫看看你的本事,若是诊错,那你也没有资格做这上阳宫的外司命了。”   碧星说着话也是存着试探,却没想到沈苏姀竟能应下,应下便罢了,却又是定了这么个局,若是她诊错,上阳宫杀了她或者赶走她也不算师出无名。   碧星深吸口气,看着沈苏姀点了点头,道一句“得罪”便以莲花式坐姿坐了下来,柳样的貌美女子坐在满是灰尘的堂中却不叫人觉得失礼,相反,就在她将那灯笼挂件儿抛起的刹那碧星的周身立刻生出一层碧色的淡淡光晕,而那银色的小灯笼却在抛至半空之后就被定了住,随着碧星手上结印的变化她周身光晕更甚……   这样的场景沈苏姀曾在羽画身上见过,这位碧星相比羽画却还没那般邪乎,因此沈苏姀全程都是八风不动的,嬴华庭和谢无咎早前也见过,眼下也还算镇定,而沈君心和孟南柯却是第一次见到,两人眸色一凝,对西楚的阴阳咒术都有些郑重起来!   碧星旁若无人的结印,目光却落在沈苏姀的身上,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某一刻,那灯笼里头的那一抹绿光骤然一盛,同一时刻,碧星亦结手印指向了沈苏姀,喉间发出一声轻喝,那灯笼蓦地朝沈苏姀靠近了三分,而后,一片死寂的室内骤然想起了叮铃铃的铃铛声!   那灯笼竟是一个铃铛,却又不是寻常铃铛!   就在那铃铛声响起的刹那,沈苏姀舒展的眉头骤然一簇,而那泰然的面色更是一白,放在椅臂上的手更是一把将椅臂攥了住!   “阿姐!”   沈君心第一个发现沈苏姀的不妥,他朝她走来,沈苏姀却抬手制止了他的脚步,眸光一抬,豁然看住了堂中仍在结印的碧星,那铃铛就在她五步之外的虚空轻摇,而那叮铃铃的声音好似引子似得将她脑海中的前尘旧事引了出来,刹那间,那牵机咒发作的疼肆虐而来!沈苏姀眼底一片深沉,却没有阻止碧星接下来的动作,哪怕那疼已经让她满头大汗!   见堂中变故忽生,暗室中的三人也藏不住了,三人齐齐奔出来,都将冷凝的目光落在了碧星的身上,因为沈苏姀的制止三人才未去阻止,沈苏姀面色难看,碧星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清秀的面上生出冷汗来,而那结印的手更是在不停的颤抖,柳枝般纤细的身子已是摇摇欲坠,那双冷冽的眸子从一片平静变作了且疑且惊,大约在五六息之后,她喉间再轻喝一声,只见那灯笼里头的幽光一灭,而后便徐徐飞回到了她掌心。   碧星面色一白轻咳两声,唇角竟然现了几丝血迹,她深吸口气将那灯笼收入袖中,十分淡定的将唇角血丝一抹,这才眸光惊诧的看向沈苏姀,沈苏姀面色惨白冷汗如瀑,却只是眉头紧皱未曾失态,在她收回灯笼的那一刹更是坐直了身子恢复了常态,碧星欲仔细的看沈苏姀两眼,却被沈苏姀沉冷的眸色逼得不得不垂眸,她深吸口气方才能开口,却是道,“郡主身上,不止一种咒术,一种对郡主有害名为牵机,另一种……”   此话刚落沈苏姀的眉头便是一皱,怎会是两种咒术!   沈苏姀顾不得去惊讶碧星看出了她身上的牵机咒,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第二种咒术上,却不想碧星喘了一下道,“碧星功力不够,只知道这第二种咒术的存在,却不知道是哪一种,若郡主三日之后再让碧星为郡主看诊,碧星必能诊算的出!”   碧星的面色明显的是受了内伤,沈苏姀看的分明,却是不答此话反而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袖子上,“那灯笼有何玄机?”   淡淡一句话却叫碧星面色一变,她拳头紧攥一瞬,而后才看着沈苏姀恭敬道,“这件法器名为玲珑盏,是司命大人赐予碧星的阴阳骨。”   “法器”沈苏姀是明白的,道家玄学家术士都会有自己的法器,可是这阴阳骨三字却让沈苏姀有些迷惑,“阴阳骨和解?”   碧星闻言面色更白,默了一瞬才道,“阴阳骨是每个阴阳师从修阴阳术第一日便要带在身边的法器,阴阳师或许会有很多法器,可这阴阳骨却只能有一个,阴阳骨不仅有阴阳师自己的元气具有法力灵性,它还和阴阳师多年的修为牵连,阴阳骨必定是阴阳师最厉害的法器,好比阴阳师的命骨一般,倘若阴阳骨毁,那阴阳师终生修为都会被废,倘若阴阳师死,那这件阴阳骨也会失了法力沦为普通器物……”   玄学术士大陆诸国都有,可这阴阳师却是西楚独有,既和玄学相通,可又比普通的玄学更为邪性,就好比这阴阳骨一说,沈苏姀乃是第一次听见,可既然阴阳骨有这样大的作用,这碧星却为何用事关生死之物做这一次施法的法器!   就不怕他们在这玲珑盏上手废了她的修为?!   碧星抬眼一扫便看清了诸人面色,也能看出众人心中所想,她唇角微抿道,“郡主身上的咒术隐的极深,只有用法力最强大的法器才能诊的准确,再来,用阴阳骨为郡主施法问诊乃是司命大人的吩咐,司命大人的命令碧星不敢违抗。”   碧星的语声再不比适才清亮,反而显得有些中气不足,自然是因为受了内伤的缘故,然而她这话却是叫众人一惊,微生瑕让她来看病本就已经是叫大家意外了,却不想微生瑕还叫碧星用自己的阴阳骨看诊,这岂非是命令自己手下暴露命门所在?!   众人想来想去,只觉得微生瑕这行为只有一个可能——示好!   可微生瑕为何要向沈苏姀示好呢……   无论如何,没有人会相信微生瑕存了什么好心。   沈苏姀直了直身子,只觉得今日这一面委实有趣,他们本是要看这位外司命有什么不善,却不想这外司命从开始到现在竟然没露出半分不轨之心,要么是她城府极深用露怯的方法以退为进,要么就是……不,沈苏姀心底否定了心中的第二种猜测,微生瑕此人,绝对不会是真心派自己的属下为自己诊病,那他到底抱着什么打算呢?   沈苏姀并不知道微生瑕的打算,却是对着碧星道,“你既然算出了一样便算是为自己赢了一样筹码,至于本宫的病是否要你问诊还是稍后再议,你下去歇着吧!”   这话便是不打算处置碧星了,碧星面不改色的起身,转身出去之时脚步再没有进来的那般娉婷婀娜,待她一走,沈君心几人迅速的朝沈苏姀围了上来……   “阿姐!你身上怎么会有两种咒术!”   “那牵机咒是何物?!”   “另一种咒又是什么……”   沈君心和嬴华庭一人一句,只问的沈苏姀一脸苦笑,只朝两人摆了摆手道,“你们莫要担心,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这不是好好的。”   沈苏姀并不知道自己被青袂施了灵犀咒,因此她自己心底也有几分惴惴不安,面上却是一派轻松悠然的笑意,孟南柯瞧着她这般沉默不语,那边厢谢无咎却少见的皱眉肃容起来,口中带着几分严肃的道,“牵机咒无解,不论这个碧星是怎样的用心都不可让她为你诊病,一不小心触发了这咒术,受苦的还是你。”   沈苏姀疑惑的看着他,“你知道牵机咒?”   谢无咎大刺刺点头,随即笑开,“我虽然胸无大志,书还是看过几本!”   沈苏姀又看了看他,见他神色坦荡才移开了眸光,这边厢沈君心也跟着点头,“那碧星说是要为阿姐诊病,可我怎么都放心不下的,阿姐,西楚阴阳之术颇盛,虽然举国以微生家为首,四野之间却也有高人在的,阿姐,我一定为你寻来高人解了你身上的咒术!”   沈君心嗓子绷得极尽,语声沉痛无比,沈苏姀见他如此不由得一笑,拍了拍他的手以作安慰,心中却在想自己身上的咒术到底和微生瑕有没有关系,在九年之前,微生瑕还不是微生家的家主,何况西楚和大秦近年来并无摩擦,微生家没道理把手伸到大秦南境去,不仅如此,还专门抹掉的是她和嬴纵那一段记忆,倘若下手的人不知道她会重生,这样的手段根本没有意义,因为无论如何嬴纵是认得她的,她一有不对嬴纵就会发现,两人或许会有对立,可不出几日事情便会水落石出,可下手的人若是知道她会重生,那……   沈苏姀眉头一皱,背脊忽而有些发寒!   当世之间,有几人能算出她会重生这件事的?!   不仅能算出她的重生,还下了这不死不休的咒术专门抹去她和嬴纵的回忆,嬴纵不认得她,她也不记得嬴纵的好,她一回去便是拿他当仇人看待,他和她斗了起来,谁的好处最大呢?殷蓁蓁说除了微生瑕便是北魏国师东陵不寿能给她下咒,姑且不论四野之间的高人,就这二人之间似乎也是北魏的可能性大些!   给她下咒,让她记恨嬴纵,从而在后来的斗争中杀了嬴纵?   杀了嬴纵,天狼军无主,大秦失去了绝好的一支精英铁骑,如此一来,北魏的进犯大秦就无从抵抗了,这些想法不过片刻间闪现在沈苏姀的脑海之中,可她却下意识的觉得,这件事或许没有这么简单……她最终复仇的目的是为了推到权阀杀了皇帝,权阀她推到了,皇帝却因为嬴纵未曾杀掉,若现在的大秦死了皇帝而后又生出诸王夺嫡的戏码……   沈苏姀眸色一寒,这幕后之人所谋必定是大秦!   额间的冷汗在满溢,沈苏姀浑然不觉其他人的呼唤自己皱着眉头站了起来,她一边想着一边走出殿门,直接往暖阁的方向去,想到北魏的十万兵马在大秦边界上驻守着,沈苏姀几乎可以断定当年为她施咒的必定是北魏的东陵不寿……   北魏早有谋秦的意图,可眼下十万苍圣军也就罢了,连天狼军也驻守在边境上,北魏几乎没有胜算,这个时候如何破局呢?沈苏姀脚步猛地一顿,如果嬴纵在回君临的路上出事,或者他就在君临出事,天狼军会不会为了给他报仇从而大乱?!   沈苏姀越想越觉得心惊不已,愈发加快了朝暖阁去的脚步,身后众人都不知道怎么了,只见她冷沉着面色一路去了小书房,摊开信笺纸便奋笔疾书起来,不多时一封短信已经写好,沈苏姀叫了容飒来,语声不容置疑的道,“送到他手上,要快!”   容飒被她那严肃的面色震撼,连忙接过出去安排了,沈苏姀深深呼出口气,下意识的去抓挂在腰间的玉玦,一抬眸,沈君心众人都满是担忧的看着她,沈苏姀强扯出两分笑意来,而后看向沈君心道,“去帮我打听一下,我要解咒!”   稍稍一顿,沈苏姀又道,“那个碧星,先严加看管起来!”   沈君心应是,看着她的目光依旧满是不放心,沈苏姀心中为嬴纵担心,也再没多的心思与众人说话,不由得叫众人先回去自己入了内室,相隔千里,沈苏姀此刻却恨不能立即飞到嬴纵身边去,然而眼下一切不过徒劳,沈苏姀想着,又将重华给她的玉玦抓了住,她不知他此行有多少灾厄,可他若是能带着这玉她或许也能稍稍安心两分,可他偏没有……   浮图城以东千里之外的雪谷之中,嬴纵猛地勒马收了马势,赤焰嘶鸣一声飙蹄而立几乎要将嬴纵甩下马背去,不过一瞬又被他悠哉制服,在他身后,容冽带着十多个护卫正着急慌忙的赶上来,他们个个面露惊色,只因为嬴纵片刻之前一点预兆也没有的调转马头往西楚的方向疾奔,嬴纵素有决断,一旦决定便不会更改,可刚才嬴纵那饮马狂奔的架势便是最为亲信的容冽都以为他不回君临要回西楚了……   “主子,您怎么了?!”   容冽满怀惊疑的看着嬴纵,便也是因为停下了狂奔又离得近容冽才看清了嬴纵额上冒出的汗意,他眉头紧皱双眸之中透着深切的担心,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容冽觉得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因为自家主子这样的目光只有在遇上事关王妃的事之时才会出现,难道自家主子在疾行七天七夜之后忽然相思难耐要反悔了?!   容冽下意识觉得嬴纵不可能做这种事,可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不由出声提醒道,“主子,咱们时间不多了,君临里的人还在等着咱们!”   话语一出,嬴纵眼底的忧色果然少了两分,容冽正有些闹不明白,便见嬴纵浅吸了口气调转马头又照着原来的方向走了,容冽顿时大大的松了口气!   嬴纵的确相思如狂了,然而他不是因为相思如狂就能临时反悔不顾大局的人,是灵犀咒发了,那样的疼嬴纵熟悉至极,他知道,只有她牵机咒发的时候才会如此!想到她牵机咒发,嬴纵那一刻却是当真未能稳住自己心神,然而待她调转马头奔出一里地之时那疼却又消失了,嬴纵知道,她必定是胡思乱想了,若他不曾离开西楚,现在他们应该在去昆仑的路上,她身上的牵机咒,是必定要解了的……   容冽等人殷切而惊疑的目光嬴纵感受的分明,再如何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反悔,嬴纵心底隐隐发疼,只得朝君临而去,不仅要朝君临去,他还得快上加快!   重重的马鞭落在赤焰的背脊上,看的跟在嬴纵身后的容冽都有些发怵,他不敢耽误,连忙扬起马鞭跟了上,一行人风驰电掣的在雪谷之中疾奔,一路扬起雪沫飞溅,容冽一鞭接着一鞭不敢落后太多,眼看着就要奔出雪谷了,走在最前的嬴纵却猛地一个勒马停了下来!   容冽眉头一皱赶上去,犹豫道,“主——”   第二个字还未道出口嬴纵已抬手止了容冽的话,容冽一怔,立刻反应过来有情况,这雪谷之中安静非常,整个冬日的积雪还未有化的迹象,白皑皑的一片刺得人眼睛发花,看出去的视线都有些模糊,一行人都已勒马,常年跟随嬴纵南征北战的他们都察觉出了这片雪谷安静的不同寻常,十多人警戒的看向四周,某一刻,本来粗喘着气的马儿忽然都不安的乱动起来,似有风声徐来,最前的嬴纵周身气势一冷,容冽亦缓缓抬手落在自己腰间的剑鞘之上,因为连他也感受到了,那铺天盖地漫过来的并非只是寒风,还是……杀意!   ------题外话------   喵呜~捂脸遁走~万更卡没了~话说谜底是不是这样子的呢?! ☆、031 小谢之心,解咒有望!   寒风若刀,刺鼻的血气之中嬴纵正姿态闲适的擦着手中裂天,没多时,容冽从横七竖八的尸体之间走了过来,语声森森道,“主子,一共三十五人,身上搜不出有用的东西。”   也就是说,这行人身份不明。   嬴纵眉头都不抬一下,只将裂天剑刃上的血迹擦干净,抬手入鞘,而后才往那尸体堆上扫了一眼,淡淡道出两字,“北魏——”   容冽眼底暗光一闪,“前面路上许是还有埋伏,主子离了中军大帐,北魏自然按捺不住。”   嬴纵眉峰微蹙,抬步朝赤焰走去,口中却否定道,“北魏不可能在此时攻秦!”   容冽皱眉有些不解,朝其他人挥了挥手又朝嬴纵跟了上去,沉声问,“主子何以肯定北魏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等主子回了漠北,他们更没有机会!”   嬴纵翻身上马,理了理衣襟道,“因我还未死,因大秦还未大乱!”   容冽抿唇,嬴纵又回头朝西楚的方向看了一眼,下令道,“别的地方的消息都可以不管,王妃的消息要报来,吩咐底下人惊醒些。”   容冽应是,跟着其他人一同上了马,嬴纵二话不说的挥鞭疾驰而出,容冽等人紧跟其后,而在他们身后的雪地上,三十多具血淋淋的尸体无人问询,只祭了秃鹫之口。   沈苏姀并不知道嬴纵路上遇到了刺杀,她心中想着的事却是比刺杀还要危险百倍,足足担心半日,沈苏姀本以为夜间恐怕又会做恶梦,却不想有那玉玦在枕下压着她竟然睡了一夜的好觉,第二日醒来,竟然比往常晚了小半个时辰!   刚用过早膳,谢无咎便挥着他的描金扇子走进了紫垣殿,面上带着几分薄笑,一双桃花眼半眯,通身的风流俊逸无人能比,硬是将外头侍候的两个小宫女迷得忘记了行礼,谢无咎也不生气,只朝着两个小宫女扬唇一笑进了正殿,两个小宫女满面红霞五迷三道,谢无咎已对着沈苏姀露出惊艳的表情,一边往沈苏姀身边走一边道,“苏苏啊,我实在受不了那院子里的气氛了,不如,我搬到你这紫垣殿来如何?”   沈苏姀眉头一簇,只盯着厮杀正酣的棋盘,并不瞧他一眼!   谢无咎呵呵笑着坐在沈苏姀对面,这动作立即引得沈苏姀眉头皱的更深,要知道,在早前这位置可是嬴纵坐的,她定了定神,不去理谢无咎。   谢无咎将扇子“唰”的一展,呼扇着道,“你是不知道啊,二公主整日里对孟兄的脸色多臭,连带着整个院子的气压都是低的,要我是孟兄我早就搬走了,偏生孟兄八风不动的,孟兄身上的鹣鲽引还未解,我猜,孟兄是不是对二公主动情了?”   “不可能。”   话音一落,沈苏姀已否定。   谢无咎见沈苏姀虽然没看他但是也算答了话不由得眸光一亮,倾身朝她靠近些问道,“你怎么就确定孟兄不可能对二公主动情了?”   沈苏姀依旧低头道,“我问过他。”   谢无咎先是一怔,继而万分恶劣的笑了起来,只笑着沈苏姀莫名其妙的冷横了他一眼,谢无咎这才收敛了两分,语重心长的对沈苏姀道,“苏苏,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男人的嘴了?看一个男人的真心呢,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你看孟兄眼下心甘情愿的受二公主的虐,这不明摆着?”   沈苏姀微微一皱眉,似乎对谢无咎的话有些不解,而后才正眼看他道,“你说的这句话,似乎放在你身上更为合适……”   谢无咎轻咳一声,“这个,苏苏你到底是要不要我搬过来呢?”   沈苏姀冷笑,又低下了头去看棋盘,“做梦!”   谢无咎“啧”一声,面上没有露出半分失望之色来,只是风流倜傥的摇着扇子将目光落在了那棋盘上,却见沈苏姀眼下这棋盘却又并非寻常的黑白子厮杀,而是下了一盘大国棋,棋盘上的黑白子分别代表北魏和大秦,沈苏姀正在推理两国交战时会如何排兵布阵!   谢无咎似笑非笑一声,道,“既然已经离开大秦,何必为大秦操心?”   沈苏姀仍然头也不抬,“并非为大秦!”   谢无咎哼笑,“秦王当真是好大的福气!”   沈苏姀皱眉,颇有几分不虞的抬头看谢无咎一眼,“有话就说,无话就走。”   谢无咎被沈苏姀的直接伤到了,嘴巴一撇委屈的摸了摸鼻子,正起身要走,目光却落在了沈苏姀腰间的玉玦上,他眸光微亮,又重新坐了下来,而后便看着沈苏姀道,“苏苏,我瞧着你这块玉有点儿意思,借给我把玩几日?”   沈苏姀只觉得谢无咎在自己耳边“嗡嗡嗡”的像只苍蝇,眼睫一掀撩了他一眼,“你最好快点消失在我面前,否则我就叫香词进来赶人了……”   谢无咎表情愈发哀怨,“你对我的态度就不能好点儿?”   沈苏姀亦似笑非笑一瞬,“你可是凭着我的面子才在上阳宫里白吃白喝白住,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我更好奇,你一个大好儿郎跟在我身边图了什么?”   谢无咎皱眉,“当然是因为我心悦你,为了你我是可以连美好前程都不要的,就好比你为了秦王可以对昭武帝手下留情一样!”   沈苏姀不为所动,只眯着眸子看谢无咎,“你这是在挑拨离间?”   谢无咎看着沈苏姀的眼神仿佛再看一个什么稀罕物似得,看了半晌苦笑起来,“看来我在你心中险恶的很呢!”谢无咎叹一句,又低头看那棋盘,深吸口气满是委屈得道,“你既然已经离了大秦,就不要掺和大秦的事了,我可不想看到有朝一日你为了秦王替大秦打仗!”   谢无咎跟了沈苏姀一路,这期间沈苏姀并未主动交代过自己的身世,可苏瑾的身份并不难想,况且有时候大家的对话也避免不了的提起旧事,而现在看来,谢无咎现在已经明确的知道了她的身份,沈苏姀看了谢无咎一息,不接着谢无咎的话头说反而是问他,“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是后面查到的,还是从一开始就知道?!”   谢无咎在大秦屡次为沈苏姀指路,这期间的因果沈苏姀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从前觉得不可能罢了,可眼下她却是忽然想问一问,然而她这问题一出,谢无咎却眉头一挑,“不是大家都知道了吗?你是天玄宗的人,是孟兄的小师妹,还有那位苏姑娘……”   沈苏姀对于他这波澜不惊的样子已经习惯,谢无咎是个十分神奇的人物,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不修边幅,可真要叫他露出什么破绽还要他自己愿意才行,沈苏姀心底摇摇头,复又低头去看自己面前的期盼,“你倒是一点都不惊讶。”   眼下知道沈苏姀身份的人并不多,一只手就数的过来,而重生这回事更是邪乎的紧,可瞧着谢无咎这模样,倒当真是半点声色都不动,谢无咎闻言呵呵一笑,“都告诉过你了,我这人胸无大志,可书还是看过几本的,世上离奇之事又何止你这一件!”   沈苏姀虽说不会万事防着谢无咎,可要说相信,也是断然不能和相信沐萧沐沉这些相比,之所以能这样都是因为谢无咎自己的安分守己和沈苏姀对自己的自信,她眼下没工夫和他搭话,便只顾着看自己面前的棋盘,谢无咎见状只得一叹,“看样子你是找到主心骨了。”   早前刚到西楚之时沈苏姀颇有几分迷茫无措生无可恋的架势,可现在的她已经完全不同了,沈苏姀没有忘记那时候谢无咎对他说的话,那时候的谢无咎好似能分外明白她的那种感觉,而到了此刻,他说话的语气有些遗憾,好似世上忽然少了一个和他同病相怜的人似得,沈苏姀心中一动抬头看了谢无咎一眼,正要说话,外头沈君心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阿姐!皇天不负有心人!”   沈君心兴冲冲地的跑进来,在沈苏姀的印象之中,自从成为西楚的世子之后沈君心已经稍有这般欢呼雀跃的时候了,她不由也弯了弯唇,“有什么好事了?”   沈君心一双眸子锃亮,仔细看能看到他眼瞳深处的绿光,他一把拉住沈苏姀的手,“阿姐!我给你找到解咒的高人了!原来这路子就在咱们眼前呢!”   沈苏姀没想到自己昨日才说了要解咒今日就找到了门路,眼底也露出几分意外来,沈君心见她这表情笑意更浓,转身看向门口道,“进来吧!”   沈苏姀和谢无咎都往门口看去,便见门口一抹白袍一闪而入,竟然是熟人!   沈苏姀看着来人眸光一亮,沈君心已笑着解释道,“我从前只知道子期出身将门,却不知道原来他还是阴阳师,我昨日刚下令去找那阴阳师高手,今日子期便来找我了!”   来人正是早前主动请缨去游说宁王的钟子期,沈苏姀看着钟子期也觉得有几分意外,便见钟子期跪地行礼道,“拜见郡主,听闻是郡主有需子期不敢耽误,子期早前是军中之人,会阴阳术的事情并不好多言,因此外人没有几个知道的。”   沈苏姀当然明白这点,心底却有些怀疑,毕竟碧星这等外司命都没办法查出她身上的第二种咒术是什么,想了想沈苏姀还是问,“你早前为人解过咒吗?”   沈苏姀问的迟疑,仿佛怕拂了钟子期的面子似得,钟子期和沈君心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有了笑意,沈苏姀正有些莫名,沈君心已道,“阿姐,你弄错了,我说找到了路子,可没说子期便是为你解咒之人……”   沈苏姀皱眉一瞬,这边厢钟子期不好意思的道,“在下法力尚浅,王爷说的为郡主解咒的是在下的师父!”   ------题外话------   连续失眠状态太差,等我缓一缓再多更。 ☆、032 出发江左,广陵掌门!   西楚阴阳术极盛,且因为神权与皇权并重,有声名的阴阳师地位并不比官员低,然而自从微生家族从百年之前独掌大司命之权且逐渐架空了皇权之后,整个西楚的阴阳师都要以微生为尊,而但凡为阴阳师的又多心高气傲自诩方外之人,百多年只有极少数的阴阳师归顺了微生成为朝廷鹰犬,而另外那部分则退居朝堂之外,百多年下来微生家独霸西楚,而退居朝堂之外的一派也自成风骨,不问外事潜心修行,倒是真有几分世外之人的心气儿!   钟子期看着沈苏姀道,“郡主,属下师出江左广陵派,广陵派乃是除开微生家之外西楚最为正统的阴阳宗门,因是不愿和微生家为伍方才退隐江左不问朝市的,属下乃派中外门弟子,功力尚算浅薄,属下的师父修为颇高,不过属下不敢保证,若说要十拿九稳,那唯有门中的掌门人也就是属下的师叔祖了……”   沈苏姀并不了解西楚这些门派,可一旁的沈君心却用兴奋鼓励的眼神看着他,足见钟子期所言应当属实,沈苏姀让钟子期起身,面色却有些犹豫,“既然是掌门人,地位必定不同寻常,想必不是随便谁都可以见到的,要想请掌门出山为别个诊病必定更是难上加难。”   钟子期一笑,“郡主所言不错,掌门人常年闭关修炼并不问外事,平日里要想见到他的人委实是难,不过最近我刚从师父那里得了消息,掌门人最近出关了,人就在宗门之中,至少要停留一月,若是要找他,这一个月就是最好的机会,不然就只能等了!”   钟子期说的十分诚恳,沈苏姀还未说话沈君心就已经一把抓了沈苏姀的手道,“阿姐,我即可派人去请那位老先生过来,让他为你解咒……”   沈苏姀眉头一挑有些犹豫,这边厢钟子期也面露男色道,“王爷,不瞒您说,掌门恐怕请不来的,只怕……只怕要让郡主亲自跑一趟……”   这话一落沈君心面上的热情立刻散去了一半,眉头一皱迟疑起来,沈苏姀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背,“既然是一派之主,和我们又无很深的交情,况且这位老先生本来也是不问外事的,又怎会为我们出山,子期说的没错。”   沈君心仍是皱眉,“可是现在西楚并不太平,我……”   沈君心犹豫起来,沈苏姀却看着钟子期问,“从此地到江左需要多久?”   钟子期唇角一扬,“需要十日。”   沈苏姀点点头,自顾自的算起来,“到江左需要十日,中间零碎的算起来停留十日,回来再得十日,这样便是一个月的时间,最多不过再多六七日吧,倒是刚好……”   钟子期不知道沈苏姀在算什么,沈君心却是听明白了,他眸色一暗,再不说话,这边厢沈苏姀已经极快的做了决定,“好,那我就亲自去拜访老先生,可以请教老先生的名讳吗?”   钟子期双手一拱,“掌门名叫云嵇!”   沈苏姀点了点头,钟子期又道,“属下可陪郡主一起!”   沈君心看出了沈苏姀对那咒术的重视,当即也明白那咒术并非像她面上表现的那般轻松无害,想着沈苏姀此行是势在必行了,他自然没有阻拦的,听到钟子期的话更为满意,却不想沈苏姀却摇了摇头,“眼下西楚并不平顺,你留在浮屠助王爷!”   沈君心一听立刻不愿意起来,“阿姐!城中有沐萧沐沉还有孟先生,子期是熟门熟路的,当然要让他陪你一起去,你路上顺利了也好早日回来不是吗?”   果然,一说到能早日回来沈苏姀眉宇之间便生出几分松动来,她思忖一瞬这才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有子期跟着必定能顺利些,事不宜迟,我们明日便出发吧!”   钟子期刚点了点头,沈苏姀便眯着眸子道,“那个碧星……若有异动,先将她的玲珑盏毁了!眼下先看管着便是,我不在,便暂且不要给微生瑕更多借口找咱们的麻烦!”   沈君心点头应是,那边厢一直未曾说话的谢无咎笑着开口了,“江左可是个好地方!苏苏既然要去,反正我左右无事,不如我陪着苏苏去?”   谢无咎话说得十分诚恳,这边厢沈君心却当先冷冷一笑,“小谢你还是在宫中待着为好,免得你陪阿姐出去还要阿姐来照顾你!”   谢无咎嘴角一搐,直接转头看向了沈苏姀,“苏苏,让我跟你一道吧!”   谢无咎尽情的用他那一双桃花眼的来迷惑沈苏姀,沈君心站在一旁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沈苏姀不会准了谢无咎的请儿……   “也好,既然你要去那就去吧!”   一片静默中,沈苏姀忽然开了口。   沈君心一愣,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沈苏姀,只怀疑适才那句话根本不是她说的!   谢无咎也怔了怔,随即大笑起来,“妙哉妙哉!难道苏苏你已经被我的诚心感动了?!”   沈苏姀凉凉扫一眼谢无咎,谢无咎立刻收敛了两分,却仍然是满脸笑意的将扇子一展,也不拖泥带水的站起身来就朝外走,“既然明日就要出城,那我先去准备准备!”   说着话,人已经出了屋子,沈苏姀不置可否的看向钟子期,“明日便要走,你也去准备一下吧,这一次就劳烦你了!”   钟子期连声道“不敢”退了出去,沈君心满是不解的看着沈苏姀,“阿姐,你到底做了什么打算?!你明知道他对你……”   沈君心话未说白,沈苏姀摇头失笑,“他对我可没什么……”   沈君心皱眉,沈苏姀已安抚的道,“你无需担心,我自有计较!”   见沈苏姀不容置疑的样子沈君心自然无话好说,沈苏姀便又交代了沈君心一些城防上的事才放下了心,两人刚说完话,嬴华庭眸色担忧的走了进来,沈苏姀见她来了边让沈君心先去前朝,而后和嬴华庭坐了下来,甫一落座,嬴华庭便急急看着她道,“你既然要去江左,便也带上我,我和你一起去!”   沈苏姀听她这样说也不意外,好似早就知道她为何而来似得,可她却摇了摇头,“不可以,你不回大秦已经是底线,眼下你最好留在浮屠,此番去江左,祸福未可知!”   嬴华庭急了,“不论祸福我都要去!难道我还会给你拖后腿吗!”   沈苏姀闻言看了她一眼,“你不会给我拖后腿,可是你会让我分心。”   嬴华庭一愣,骤然就想到了早前在大秦遇刺之事,那一次沈苏姀为她挡了一剑差点死掉,嬴华庭一腔热情骤然冷却,面对沈苏姀不容置疑的眼神再没了讨价还价的勇气,只好暗着眸子再不说话,沈苏姀握住她的手拍了拍,“以前的事不必去想,往后我只想教我在乎的人都平安喜乐,你留在浮屠也不是没有用的,那个碧星恐怕会有变数,你替我盯着她!”   嬴华庭抬眸对上沈苏姀亲近的目光只能苦笑,却不好拂了她的用心,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沈苏姀见状才放下心来,却见嬴华庭眉眼之间似有愁色,沈苏姀心中一动,“你这几日都闭门不出的,可是心底有事?”   嬴华庭眉头一皱,却是抿唇不语。   沈苏姀看她一瞬,有些犹豫地问,“是因为师兄?”   提起孟南柯嬴华庭不由冷笑一声,“若非因为他是你师兄,我早就一剑砍了他!”   沈苏姀苦笑,思忖一瞬还是道,“华庭,他身上的鹣鲽引未解呢。”   嬴华庭一愕,显然不知道这事,看着她皱眉道,“怎么会,我不是解了?”   沈苏姀一叹,“当是找到的药材只够炼制一人的解药,师兄便把解药给你了……”   嬴华庭眼底微光簇闪,“反正这鹣鲽引也只对我起作用!自然应当给我!”   这鹣鲽引本就是利用了嬴华庭对孟南柯的几分心意才有效果的,在这件事上孟南柯显然是利用别人的那个,且这手段略显卑鄙,嬴华庭这心思大抵有对自己看错了人的懊悔,也有自己的感情被人如此利用的愤怒和心痛,因而对孟南柯的仇恨才更为厉害!   沈苏姀看的分明,也心疼嬴华庭好不容易有那么一分真心却是遇上了孟南柯那般油盐不进的,正想着,嬴华庭却又忽然笑了笑,“我想这大概是报应,我就说他怎么能心甘情愿被我刺一剑,原来是他身上的毒还未解……”   沈苏姀欲言又止,哪怕不解毒,孟南柯终究不是真能卑鄙下作的人,为了平嬴华庭之愤,让她刺一剑也是孟南柯会做的事,犹豫一瞬,沈苏姀到底没说,只是道,“这件事还要你自己看开些,师兄到底不是恶人,我走了之后你只管照顾好自己。”   说到这事嬴华庭又有些伤感,闷声道,“我知道那个讲座的掌门等不及,否则就该等七哥回来和你一起去,眼下是在西楚的地界儿,我总觉得不安心!”   提到嬴纵沈苏姀的眸色便是一柔,转头看向窗外目光悠远,“等我从江左回来,也正是他能到浮屠的时候,我都计算好了的……”   嬴华庭见状只能应是不多言,想到君临的局面却也为嬴纵担忧起来。   第二日,沈苏姀出发去往江左。   ------题外话------   大家不要觉得新出来的人物好多,也不要觉得还有好多前文提到的重要人物都没出来,其实本文到目前为止所有重要角色都已经出现了,终极BOOS也是前文提到过的哟!第三卷是揭开真相的一卷,不再只是朝堂,还会有些江湖和悬疑出现哈,当然凭着我们苏苏的身份战场也会有,但是我会掌握分寸不会枯燥打仗的!   这一段写的有点卡,再加上这一周失眠磨得我啥精神都没了,所以我不会硬为了凑字数多更新,文写到这一步,一切以稳扎稳打为主,这个文就是一个大局,怎么把这个大局一点点抽丝剥茧写的完整精彩我真心亚历山大啊,这几天等我缓缓先! ☆、033 江边刺杀,小谢挡剑!   时近二月,早前一个冬日的积雪在三四日内尽数消融,越是往西走越是能看到花树嫩芽新发,沈苏姀一行七八人策马疾驰,不过七日就到了岷江边上。   岷江乃是西楚境内最大的一条江河,倘若顺着官道一直往西北方去便是帝都望京,而若是渡过岷江便是西楚人口中的江左了,岷江从极西之地的云苍山起源,向东流淌三千里地之后又往南流,而所谓的江左,其实也就是被岷江包围起来的那一块罢了,江左有七郡,因为北面东面都为水,相对外面来说颇有些闭塞,却也正因为这闭塞让江左这边少了微生家的掌控和剥削,而百多年前不愿和微生家为伍的阴阳大家们也都选择在此地落脚,由此,江左之地阴阳玄学门派林立,且门派之间颇为同心同德,一直和望京的微生家遥遥对峙!   广陵派,便是这江左数派之中最为底蕴深厚修为最高弟子最多的派别,广陵派的掌门人更等同与整个江左数派的掌舵之人,短短几日,沈苏姀已将西楚境况了解了个大概,正因为她即将要见的这位广陵派掌门人超凡的地位,她对此行不由得多了几分希望!   西楚多平原丘陵,气候也比大秦温和的多,江左又是依山傍水之地,刚一到岷江边上便能感受到那山灵水秀细雨婉约的南国风貌,别处柳枝刚发了新芽,而这岷江边上已有江花初绽,绿莹莹的江水从群峦叠嶂之间浩荡而来,淡淡的水腥气和早春的草木清香让沈苏姀几人有些失神,相比于大秦和漠北的邝美雄奇,此处当真是另一番风景!   钟子期乃是土生土长的西楚人,又师出江左,对这一带自然是熟稔万分,因得了沈君心的嘱咐,这一路上的食宿皆是由他安排,几人刚一到江边,钟子期便已吩咐人准备好了过江的大船,人也就罢了,连带着绝影等几匹马儿也是要跟过去的!   沈苏姀早前对钟子期还不算了解,可这几日下来她对钟子期却是颇有几分赞赏,如他自己所言,此人不似别的军中将军那般孔武有力威武迫人,却是个如同这江左风貌一般的谦谦君子,温润睿智却又不失锋芒气度,如劲秀青竹般叫人心折。   “郡主,请上船吧!”   钟子期一身青袍亲自来请,沈苏姀看了看那浩浩荡荡连接天地的江水洒然笑笑上了江边伫立着的一艘大船,身后跟着的几人紧随其后,面上俱是有几分新奇意味!   大秦亦有江河,却是在南边,因此沈苏姀还从未坐船过江过,此乃第一次,和她一样,香词也没有,容飒似乎是有过坐船的经验的,可一上船他面色就有些发白,倒是谢无咎,一身大红织锦的广袖长袍着身,描金扇子挥个不停,站在船头潇洒肆意的好一副倾国倾城的妖孽模样,真像是个出来游山玩水的贵公子,一时间引得船上其他船客注视连连!   沈苏姀见状不由得有几分兴味,焉耆国小,境内并无水路,而他到了大秦似乎也未有机会去南境坐船,可他眼下这幅模样,分明是一副轻车熟路享受至极的样子!   旁的可以从书上看到,可一个人做事时的感受体验却只有真的去做了才知道!沈苏姀看了谢无咎几眼,只不多说的也站去了船头,夹杂着水腥气的江风呼啸而来,将她一身雪白的男子华服吹得衣袂翩飞,沈苏姀行走在外着了男装,她的身量本就不低,眼下乌发挽做马尾,更显得英姿飒爽,一红一白的两位美男子立在船头,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   谢无咎见沈苏姀站在自己身边一双桃花眼顿时半眯,嬉笑着摇起了那描金扇子道,“苏苏,你往我这里一站,后面那群人顿时看起来饥渴万分……”   沈苏姀面不改色,语气极淡的道,“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强暴你!”   谢无咎面上笑意一滞,不出意外听到身后传来几声闷笑,谢无咎强撑着咧了咧嘴角,回头瞪了钟子期几人一眼,这才又看向沈苏姀,轻咳一声道,“苏苏说话越来越有风范了,咳,苏苏,说起来这位广陵派的掌门当真能为你解咒吗?”   沈苏姀下颌微抬,“能或不能,到了就知道。”   谢无咎摇摇头,“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   见沈苏姀蹙眉,谢无咎便道,“古书上说牵机咒一旦下在人身上,便会跟着人的魂魄不死不休,除非人死了重新进入轮回投胎转世为人,这话虽然有些夸张,却也说明这咒恐怕无法可解,我只在想,你身上的咒术不仅没有解相反还被触发了该怎么办?”   话音落定,沈苏姀转头定定看向谢无咎,“你应该是在那日碧星施法的时候才知道的牵机咒,却为何对这咒术如此了解,你又是从哪本古书看来的?”   谢无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稍稍一怔才笑开,“你这又是小看我了吧,我早年间看的书多了去了,你问我什么我都知道!说正经的,我这当真是为了你好苏苏!”   沈苏姀唇角一弯不做深究,只转头看向那江面,“你不必担心,天玄宗的内功心法最重洗髓韧骨,哪怕牵机咒被触发了我也有法子压制和恢复。”   谢无咎呵呵一笑,眸光顿时悠远起来,“说起来,苏苏你这位师父好像很是高深莫测啊!”   沈苏姀转头看他一眼,“师父说此生只收三人,你没有机会了!”   谢无咎啧一声,“这不是还有苏苏你呢?想当初你在大秦教我马术的时候我也叫过你几声师父,索性我无事在身,不若你再教我些内功心法什么的?”   沈苏姀认真摇头,“无师父的许可这些心法不能流出,抱歉了。”   谢无咎闻言只得一脸无奈和哀怨的做叹,“苏苏你好狠的……”   “心”字还未道出口沈苏姀已转身走开,谢无咎抬眸一看,却见原来是船要靠岸了,谢无咎长长叹了口气,这才上前跟着众人准备下船,过江的船有许多,大小形制也不相同,沈苏姀等人坐的是最大的一种,船上差不多有上百人,因为钟子期的安排,在船上的时候沈苏姀几人几乎占据了最宽敞的一处,而下船的时候却难免的要和其他人挤到一起去,见人挤人的实在不方便,沈苏姀便主动的退在了一旁,可不知怎地人流还是朝她这边挤来,不多时便将香词和容飒和她挤的分了开来,这么一来,反倒是后面跟过来的谢无咎和他站在了一起!   “苏苏,当心点……”   谢无咎从后面走过来,一把将沈苏姀拉到了自己身后去,自己则替她将身前的人都挡了住,沈苏姀站在谢无咎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有些复杂,两人本有心避让众人,奈何人流竟然还往他们这边涌,沈苏姀瞧着这动静眉头一皱,忽觉不妥!   谢无咎也被挤的不耐烦,“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往我们这边挤什么!”   谢无咎抱怨未完,沈苏姀已拉着他往后退去,谢无咎一愕,当即转过头看她,头一转恰对上沈苏姀深凝的眸子,谢无咎一愕,“怎么……”   “当心!”   脆声一喝,沈苏姀扯住谢无咎的衣领一把将他拉向了自己,同一时刻,一柄泛着寒光的冷箭从谢无咎颈边破空而出,直将他几丝墨发割断落地,猛地一股子力道攥的谢无咎脖颈发疼,看到那斜刺刺的寒刃之时更是面色大变,这变故来的太过突然,出剑的人就在谢无咎身前三步之地,来人一身朴素灰衣,面容更是寻常而僵硬,若不细看只以为是个赶路的商客,而就在这人一剑刺出的刹那,拥挤的人群中再度出现了五六个身着各色平民服饰的男子,似渔民似书生,可就在眨眼的刹那,这些人齐齐亮剑向沈苏姀和谢无咎的方向刺了过来!   人群中陡然爆发出数道尖叫,远处的香词和容飒也惊骇的发现了变故,然而他们被挤的挪不动脚根本救援不及,钟子期等人更是牵着绝影和另外的几匹马儿早就下了船等候,听见船上的惊叫声俱是齐齐望过来,一见之下顿时大惊失色,然而下船窄道上的人流奔跑逃散,岸上距离那大船的距离又太远,轻功够不到上船又无论可走,只能干着急!   “苏苏,有刺客!小心!”   谢无咎被吓得面色惨白还不忘胡乱喊一声,下一瞬沈苏姀已甩手将他丢到了自己身后,抬手往腰间一抹长生剑立刻寒光四射的抽了出来,身前五步是拥挤的人潮,身后却又是狭窄的廊道和围栏,而五六个装束寻常的刺客已至近前,沈苏姀可以轻功离开这逼仄之地,可船上却有个谢无咎,沈苏姀眸色一冷,当即选择迎着刺客而上——   “会不会游泳?!”   兵戈相击之声响起,沈苏姀喝然问一句!   谢无咎手中的扇子早就落了地,看着沈苏姀独自抵挡五六人面色惨白不已,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沈苏姀问的是他,他连忙摇头,“不,不会……”   沈苏姀眉头一皱,手中剑招顿时更为凌厉起来,来人各个都是高手,若是在平地她或许能与他们一战,可此处根本施展不开,她越往后只能越被人掣肘!   “不会也跳!子期他们会救你!”   沈苏姀果断落下一语,谢无咎愣了愣在她身后却苦笑开来,“苏苏,你莫不是在说跳船?”   沈苏姀没时间和他拉扯,语声不带丝毫感情下命令,“跳!”   谢无咎探身往围栏之下一看,见那碧油油的江水看不到底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回过头来又楚楚可怜的看向沈苏姀,“苏苏,水深……”   沈苏姀狠狠皱眉,只恨不能一脚将谢无咎踢下去,身后谢无咎却已经惊呼一声,“苏苏,左边!右边!小心啊——苏苏,你先走,你不用管我!你先走,你走了我就跳!”   谢无咎语声发颤,至最后一句已经中气不足,沈苏姀却明白她走不走他都不敢往下跳!   咬了咬牙,沈苏姀没发现平日里豪气万丈骚包无比的谢无咎竟然如此胆小,深吸口气,沈苏姀的剑招忽然更为诡谲的朝来人袭去,来人共有六个,见沈苏姀早前的架势他们只以为沈苏姀大抵要逃,却没想到忽然之间她的剑风一转变的如此杀意十足,便是这一个没想到,转眼之间沈苏姀手中的长生剑已经一剑抹了一人的脖颈,手腕一折,又整剑没入了下一人的胸膛,两个刺客惊骇的看着沈苏姀,而对方第三人又一剑急至,沈苏姀的剑还插在第二人的胸膛上,对方的剑来时她在这窄道上避无可避,手中有哪里有利刃可挡,便是在这危机关头,只见一抹大红色一闪而出,谢无咎好似一个盾牌一般的挡在了沈苏姀身前——   利刃入肉的声音轻而明显的响起,沈苏姀定眸便看到谢无咎面色煞白的脸,再一垂眸,那第三人的剑已穿他腰身而过剑尖几乎碰到了她的腰侧,沈苏姀眼瞳顿缩,谢无咎却挺直着身子笑了起来,“苏,苏苏,幸好没刺到你身上……真……真疼啊!”   谢无咎说着话唇角已溢出两丝血沫,沈苏姀眸光一厉,大喝一声“蠢货”一脚将那第二人踢下了围栏,右手拔剑而出,左手一把拉过谢无咎便朝那第三人削去!   沈苏姀的剑太快,那第三人的剑刚从谢无咎身上扯下便觉手腕一疼,垂眸一看,却见自己的腕子被齐齐斩断,一只断手并着长剑落地,这第三人甚至还未感受到那锥心蚀骨的疼便觉得脖子上一凉,血沫子喷涌而出打湿了沈苏姀的衣摆,她看也不看那失了呼吸的第三人,一把将谢无咎推到自己身后便又将长生剑继续朝第四人的身上招呼而去……   白衣翩翩的少年郎浑身是血,白与红交映的触目惊心,却无论如何比不上少年满含杀气的眼,那一双眼不似一个年华正好的少年应该有的,迫人的煞气,凌厉的锋芒,如箭簇,如利刃,她还未出招却已叫人臣服在她周身气势之下,第四人看的心惊胆战,第五人满是不可置信,两人分明两股战战满是惊怕,却是看出了少年郎眼底的不容逃脱绝不放过,深吸口气,二人几乎同时提剑而上,剑光闪烁兵戈金鸣,不出十招两个杀气非凡的刺客便被斩在了沈苏姀的剑下,至那第六个,那人看着沈苏姀的眸色已经满含畏惧,在沈苏姀出剑的刹那那人竟然想跳船遁走!   沈苏姀冷笑一声,抬手便挑断了那人脚筋,本欲跳船的人只觉得腿上劲力一松,惨叫一声便失去了平衡,还欲反抗,身后却有两把剑同时落在了他的肩上,容飒和香词同时赶来,俱是面色担忧的看着沈苏姀,“主子可安好?”   沈苏姀见她二人出现便收了剑,点了点头赶忙转过了身去,在她三步之外,谢无咎正捂着腰侧跌倒在地,大红的袍子分不清哪里是血,却给人一种他整个人都置身血泊的错觉,沈苏姀呼吸一骤,赶忙走到他身边连点他身上六处大穴,正要将他扶起,谢无咎却抓住了她的手,沈苏姀垂眸,只见那惨白的俊逸面容上满是冷汗,那双平日里嬉笑怒骂风情万种的桃花眼里亦是情绪复杂,这样的谢无咎叫沈苏姀看不明白,在那莫测的目光里头沈苏姀看得明白的却只有两样,她看到他脸上除了浓浓不舍之外竟然还有解脱……   “苏苏,我要走了……” ☆、034 小谢求玉,广陵掌门!   谢无咎再醒来之时正躺在马车里,他面上先是有几分迷茫,待看清楚这马车里头的摆设之时眼底立刻露出浓浓的失望,身子动了动,腰侧立刻漫起一股子钝痛。   “醒了?”   清冽的话语在他耳畔响起,谢无咎一怔,转头便看到了沈苏姀坐在他这一侧的侧坐上,谢无咎眯了眯眸子,弥漫着失望之色的面上当即生出浓浓的委屈来,想也不想的一把扯出沈苏姀的袖子,“苏苏,我是不是要死了?”   沈苏姀抬手,本想甩脱谢无咎的手,可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生生压住了这股子冲动,她正襟危坐的看了谢无咎一眼,语气比往日稍微亲厚了半分,“还差得远呢,那一剑只是将你腰上划了一条口子罢了,流了点血而已,死不了人,再过两日你就没大碍了!”   谢无咎一愕,仿佛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受了点轻伤,桃花眼一眨,他仍然楚楚可怜的瞅着沈苏姀,“原来如此啊!苏苏,你还好吗?你有受伤吗?”   沈苏姀心底一叹,那一日即便不是谢无咎为她挡剑她也不会被人伤到,可不论怎么说,谢无咎是为了救她受的伤,且他那样怕死的人竟然能为她挡剑,这着实将她震了一震,沈苏姀看了谢无咎一眼,摇头,“我不曾受伤。”   谢无咎闻言便长长的松了口气,或许是动作太大,立刻扯得腰间伤口一疼,俊脸一白眉头紧皱起来,一边呻吟着道,“哎哟,疼死了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怎么觉得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呢,苏苏,幸好那一剑落在我身上,负责伤到了你我一定心疼死了!”   沈苏姀唰的一声将袖子从谢无咎手中扯出来,凉凉看了他一眼道,“大男人一个,这一点疼叫什么!给你上了药的!已经最大限度的减轻你的疼了,你再叫也没用!”   谢无咎听着这话却是眼底一亮,“怎么,是你给我上的药?”   沈苏姀摇头,“是容飒。”   谢无咎眼底立时满是失望,一把捂脸道,“还以为受点伤你能待我好些……”   沈苏姀眉头紧皱,可瞧见谢无咎那可怜样儿到底不能再对他铁石心肠,这才道,“现在在马车上,你忍着些,还有半日就到广陵派了,到时候你就能好好歇着了。”   谢无咎听着此话气息一变,撤了手看着沈苏姀问,“这就快到广陵了?!”   沈苏姀点头,“给你的药下的重,你已经睡了两天两夜,所以我们已经赶了两日的路了。”   谢无咎看着沈苏姀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撇着嘴道,“眼看着我受了伤,你竟然还一心想着赶路去广陵,苏苏,我怎么这么心痛呢……”   沈苏姀扶额,只觉得准备一辆马车是个错误,只好解释道,“马车走的不快,你身下垫着软被,伤口也不深,确保你不会有事才决定早日赶路的。”   谢无咎闻言眸色又是一亮,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沈苏姀转过头去不愿再看他那可怜的表情,谢无咎这边厢却又将目光落在了沈苏姀的腰间,她白色绣银纹的腰带上挂着一块通体碧绿的玉佩,在光线并不十分明亮的车厢里头微微生着暖光,谢无咎目光一亮,“苏苏,看在我为你挡剑的份上,是不是可以……”   沈苏姀转过头来,顿时便看到谢无咎盯着她的玉佩生出觊觎的目光,她皱了皱眉,下意识又想回绝,想了想她这一次却十分利落的将那玉佩摘了下来,递给谢无咎道,“你这一次犯了血光之灾,这玉佩你带着十日,等你的伤大好了再还我!”   谢无咎眸光大亮,简直就要喜极而泣了,高兴之时便要去抓沈苏姀的手,沈苏姀却睨他一眼躲了开去,谢无咎没抓着美人玉手也不生气,宝贝似得拿着那玉佩“呵呵”傻笑一瞬,那模样与他风情万种的倜傥模样不同,看的沈苏姀直摇头。   得了一块玉佩,谢无咎顿时安分起来,却是猛地想到了那日行刺的刺客,不由问道,“那日的刺客可查明白了来路?我们这一路上都还算低调,你也换了男装,却为何在过江的时候就被跟了上?那些人必定是早早就打算好了要和我们同一艘船而后利用最后的混乱下手!”   谢无咎说的这些沈苏姀自然明白,她眼底闪出两分寒意,却是冷笑道,“留下活口的刺客自杀了,没有明确的线索,不过在西楚想对我下杀手的人也就那么一个罢了。”   谢无咎皱眉,“你是说……微生瑕?!”   沈苏姀抬了抬下颌,“不能确定,不过八九不离十了,旁人也没有动机。”   谢无咎却扬眉,“他要杀你,为何不用咒术就好了?”   沈苏姀笑开,“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所以说还不能确定,一切,都等我拜见了那位广陵派的老先生之后再说吧……”   谢无咎便不再多言,因是用药的缘故,没多时便睡了过去,马车在官道之上一路慢行,日暮之分入了一个街市繁华的镇子,镇子名为广陵镇,就在广陵派山门之外,虽然地方不大,却极其繁华,各色各样的江湖人士在此间来往不断,多数都是慕广陵派的名声而来,沈苏姀等人同样如此,因为早前遇刺,沈苏姀自己也乘了马车来隐藏行踪,本以为这一路上还会继续遇到乱子,可只等他们在镇上最好的客栈入住也再无旁的波澜!   刚各自入了房,钟子期便来拜见沈苏姀,香词请他进门来,钟子期便对沈苏姀行的一礼道,“郡主,这月正值门中收新弟子之时,因此镇上外人颇多,不过掌门人长期住在后山,因此咱们不必和那些人遇上,早前我已去信向师父表明来意,师父已告知了掌门,明日一早咱们便可上山拜会掌门,不出岔子的话必定是能见到掌门的!”   沈苏姀自然希望此行一切顺利,对于不用和广陵派其他人打交道她也满意,闻言不由得目光微亮,便问,“敢问老先生素日里有些什么好恶?既然是去拜见,总不好失了礼数。”   钟子期不由笑起来,“其实凭着郡主师出天玄宗这一条掌门便一定会见您的!至于旁的在下也了解的不多,不过郡主若是想准备什么礼品倒是不必了,掌门人似乎不喜俗世的礼节,另外有一点郡主要先知道,掌门人的眼睛有些问题……”   沈苏姀点点头,对于那位老先生有眼疾这个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她想了想才点头,“那也好,老先生乃是方外之人,什么礼品也比不得我一颗诚心了,至于天玄宗……”   沈苏姀有些疑惑,“你如何知道我师出天玄宗的?”   钟子期笑起来,“早前郡主的师父驾临浮屠宫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起先大家也不知道郡主的师父是谁,后来却是小王爷露了口风,这才知道原来郡主出身如此之高!”   这理由也是对的,沈苏姀点点头,这边厢钟子期想起什么似得道,“另外,掌门住在后山不喜人打扰,明日郡主身边恐怕不好带着旁人。”   沈苏姀当即应声,“这是自然,我是晚辈,必定遵老先生的礼!”   如此交代几句,钟子期便退了下去,一行人都是舟车劳顿,便都用了晚膳之后早早歇下,谢无咎和沈苏姀住在相邻的屋子里,夜间容飒为谢无咎上药之时他那杀猪般的喊叫几乎快把屋顶掀了,可嗓子都喊哑了沈苏姀也未出现。   第二日一大早,沈苏姀屏退左右独身和钟子期往后山去。   广陵派整个宗门都坐落在云隐山上,又因为广陵派的名声这山也被叫做广陵山,二人除了客栈,果然看到这镇上青年男女颇多,大都是来拜师学艺的,沈苏姀为了表示对老先生的尊重今日里着了素淡女装,只是面上带了幕笠遮面。   二人出了客栈便朝后山而去,虽然是后山,却也有奇门遁甲布置的山门,眼瞧着是山雾弥漫的葱翠山林,可实际上却是机关重重,钟子期用焰火发了信号才见那雾气一散露出一处石阶小径,钟子期在前沈苏姀在后,二人刚走上那山路身后便又是一片云雾缭绕不见归路。   广陵派有此法沈苏姀自然不觉意外,只是却是未在小径上瞧见一人,却是不知这法门如何控制的,沿着石径往上走了小半个时辰,一处建造在悬崖之上的空中楼阁陡然出现在沈苏姀的头顶之上,那悬崖分明垂直,可那楼阁却飞檐斗拱精巧无比,楼阁下端仅仅由几根实木支撑,沈苏姀心底的惊叹还未落,钟子期这边已苦笑道,“郡主,属下不能陪您上去了,掌门不见外门弟子,属下等级太低,只能在此处等您。”   沈苏姀微微皱眉,回头一看却见一道石拱门出现在二十步之外,她看了看这石径,不由的道,“在此地等着怎么是好?”   钟子期失笑,“属下在此等着无碍,郡主快请上去吧,莫要让掌门久等。”   沈苏姀闻言也只好点头,当即朝二十步之外的石拱门走去,石拱门之后乃是顺着石壁建造的木质阶梯,沈苏姀顺着那阶梯而上,走了半柱香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上了那楼阁的露台,在下面瞧着是悬空的楼阁,等走到上面之时却见这处楼阁却极大,她人站在露台之上,十多步之外便是一道门楣高耸的大门,那院子里雕甍画栋飞檐玉瓦,正是早前看到的那空中楼阁,沈苏姀不知这处险要之地如何建造的,却更为惊叹广陵派的能工巧术!   沈苏姀心知那位老先生必定就在院子里,当即定了定神朝院中走去,甫一入院,绿荫如云繁花似锦皆不曾入沈苏姀之眼,因为就在正对着她的正房轩窗之内,墨发白衣的男人身影正翩然而立,那人隐在屋内幽暗的光线之中,沈苏姀并看不真切他的面容,可隔得这么远沈苏姀也能第一时间感知到此人卓绝非凡的慑人气度,并且,沈苏姀可以断定他的年纪不会超过而立,在这广陵派掌门隐居的院子里怎会有个年轻男人?!   沈苏姀的惊疑未定,屋内之人却似乎察觉到了沈苏姀的目光,下一刻,他身子一转朝沈苏姀的方向转过了头来,两人顿时面对面,沈苏姀眼瞳一缩,眼底迸出铺天盖地的不可置信!   她看的明白,那年轻男人的双眼之上竟然覆着一条白色绸带……   他是……广陵掌门?!   ------题外话------   吼吼,小谢不会消失的啦!他倒是想呢!掌门人出现啦! ☆、035 不要反抗,云嵇咬人!   广陵派乃是西楚第一大阴阳玄学门派,是江左群龙之首,和微生家遥遥对峙,能执掌这样一个庞然大派的人不用多想也该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才是,沈苏姀自听到这位掌门的名头开始便如此做想,再加上钟子期并未说这位掌门年纪,她便一直以为今日要见的当是一位长辈,可看着那屋内男人眼上覆着的白色绸带,沈苏姀心知自己犯了自以为是的大错!   “上阳郡主驾到,云嵇有失远迎!”   眼上分明覆着绸带,她分明还未出声,可云嵇还是第一时间知道了她的身份,云嵇的一身白衣,又隐居在这峭壁楼阁之上,无端的就叫人觉得他仙然出尘恍如神祇,可他开口的声音却又是低而不沉隐隐带着两分冰冷的迷幻,全然和那身出尘的气质不同,而他开口的那一句“云嵇有失远迎”更是向沈苏姀表明了身份,沈苏姀心神一定,连忙走过一道朱漆拱桥朝那正房走了过去,“掌门多礼了,是沈苏姀叨扰才是。”   沈苏姀径直走到正房之前,只和那黑漆漆的轩窗隔着一道栀子花绽放的花圃,屋内的云嵇闻言转过了身去,白色的挺俊身影不多时便隐在了幽暗的光线之中,沈苏姀眉头一抬,屋内却又传来了那迷幻冰冷的声音,“郡主请进吧,云嵇眼有不变,便不出门迎接了。”   沈苏姀来之前心中对这位执掌广陵派的西楚国手很有几分仰慕之意,心中更觉得自己的咒术一定会在他这里找到突破口,可自从发现心心念念要拜见的老人家变成了这样一个风华卓绝的年轻人,沈苏姀不知怎地就觉得有些不安起来,钟子期只说这位掌门眼睛有问题,可眼下沈苏姀却有些明白,这位云嵇……双眼已然不能视物。   这样的年纪又患了这样的病,却成为了广陵派的掌门人!   可想而知此人手段心性!   沈苏姀心底对强者长辈的儒慕一扫而空,反而对云嵇提起了一百八十分的重视,心中明白这位云嵇不会简单,可她既然来了又怎能因为别人和自己心中想当然的认知不同而返回的?沈苏姀眼底浮起两分凝重之色,迈步朝那正房的大门而去。   红漆雕花的大门虚掩着,沈苏姀轻轻一推便将门扉推了开,“吱呀”的一声响,随着那门扇的打开,一股子冰冷而清冽的清香飘了出来,沈苏姀极善香道,可闻到这一股子异香之时却辨不出这是什么香又用了什么香料,眉头微蹙,沈苏姀迈步走了进去。   甫一进门,沈苏姀便感受到了这屋子的不同,青天白日的,沈苏姀竟然在这屋子里感受到了一股子阴冷的气息,好似到了常年无人居住不见阳光的废宅一般,再回头一看,整个屋子的窗扇都紧闭,除了身后的门扉露出一丝微光,也就只有她左手边的厢房里头窗扇半开有光线投进,适才云嵇就站在那里,可现在,那厢房之内早已经没了人。   而在沈苏姀身前,却有轻垂着的烟青色的薄纱和一扇十六开的纯黑色薄纱描银屏风,那屏风乃是纯黑色,不见一点纹饰,和整个屋子的幽暗相契合不说更好似一处屏障将所有的光线都挡了住,看着五步之外的屏风,沈苏姀不难想象屏风之后会是哪般黑暗的模样。   “郡主请进——”   就在沈苏姀驻足两息之后,屏风那边再度响起了云嵇的声音,沈苏姀弯唇,嘴角挂着最为从容的笑意绕过屏风朝正厅深处而去。   嬴纵嗜黑,他的寝殿亦是以冷硬的深色调为主,沈苏姀对于屋子里布置成冷森的氛围并不陌生,相反,因为从前行军的关系她心中其实也倾向于嬴纵的好恶,而这一次到了这里却又是如此的不同,这屋子的冷是不见活人声息的冷,黑暗更是压抑诡谲的黑。   就在沈苏姀绕过屏风的刹那,却见屏风之后的正厅竟是比她想象之中的更为阔达,而她尚且记得这楼阁是虚挂在峭壁上的,可眼下这正厅的深度和广度,分明是已经将楼阁凿进了峭壁之中!再联想到外头看到了的庭院,沈苏姀更明白自己看到的空中楼阁或许只是九牛一毛,而这一处险要所在的重头戏或许都在那看起来坚硬无比的石壁之中……   屏风之后的确更为黑暗,沈苏姀运极目力方才能正常视物,眸光一抬便瞧见正厅的尽头设有一处黑檀木的坐榻,早前惊鸿一瞥的白衣男人正跪坐在那矮榻之上,他身前摆着同色的案几,那案几上火炉茶盏齐备,而他一个眼不能视物的人此刻竟然正在煮茶,属于他的月白鞋履放在矮榻之前,再应和着他缓慢而优雅的动作,整个场面让沈苏姀心头莫名一紧。   沈苏姀不是第一次见气质出尘的美男子煮茶,这一副场面若是放在外头花圃亭台之间沈苏姀或许觉得十分正常,可当这场面出现在这样一个黑漆漆的装潢贵胄的屋子里她不仅不觉得赏心悦目,反而觉得有些诡异,可她又委实不得不承认,不见光线的暗室,纤尘不染的白衣,声音迷幻冰冷的年轻掌门人,茶香和着不知名的异香,这样多因素组合起来的场面或许不够叫人以轻松愉悦的心情品茗,却足够的神秘而惑人……   “云嵇习惯与别个不同,郡主可还适应?”   似乎意识到了沈苏姀会因为这屋子的氛围而心生疑惑,云嵇在察觉到沈苏姀走过屏风的那一刻便开了口,沈苏姀走过屏风,在距离那矮榻十步之地停了下来。   “掌门这处……很是特别,沈苏姀从前虽未见过,却不会有不适应这一说。”   云嵇煮茶的动作一直十分缓慢,或许是因为眼疾的关系,又或许是他本就喜欢因缓慢而生的优雅从容,虽然云嵇双目不能视物,可沈苏姀看着他的目光仍然是不带任何质疑之色的,因为他明白,这样一个人双目纵然已经瞎了,却生着一双极厉害的心眸,哪怕凭着最基本的礼数她也不会对他不敬,再想到这样的人能坐上掌门高位本就是不寻常,那眼下不过是屋子里黑了一点又算什么呢,但凡是强者,有些怪癖也是情理之中!   这么一想,沈苏姀的心境开阔许多!   云嵇煮茶专心,沈苏姀看不透他索性不去看透,因是不想说那么多弯弯绕绕,定了定神沈苏姀决定开门见山道明来意,“沈苏姀今日来此全凭子期引荐,掌门想必早已知道沈苏姀的身份和来意,今日沈苏姀来乃是有求于掌门,不知道掌门何意?掌门若是不便沈苏姀便原路返回,掌门若是能助沈苏姀一臂之力,沈苏姀必定铭记掌门大恩,来日重报。”   沈苏姀话语落定,云嵇煮茶的动作却半分未停,他甚至不曾答话,一副要将茶先煮好的样子,沈苏姀眉头微皱,下意识觉得此行或许要无功而返,心中虽猜测这位年轻掌门或许没有她原先想的那般有济世救人之心,可沈苏姀还是站在堂中安静的等着他将那一系列煮茶的动作做完,室内安静的厉害,只有红泥火炉上咕嘟咕嘟的茶汤声,红泥火炉处传来的热量让屋子里冰冷的气氛稍稍一暖,半柱香的时辰之后,云嵇起壶斟茶!   案几之上分明有两只茶盏,可他却只倒了一杯,修长的十指将那满满的一杯热茶举起,转身朝向沈苏姀的方向,“郡主先喝茶……”   沈苏姀眼底微光一闪,“掌门可是应下了沈苏姀之请?”   隔着十步之远,沈苏姀忽然看到云嵇的唇角上扬了几分,她目力运起,这才是第一次看清楚了云嵇的正面,奇白的肤色,棱角分明的脸型,高鼻薄唇剑眉入鬓,因是双眼被那绸带覆着,沈苏姀并看不清云嵇的全貌,可饶是如此她也大概能猜出云嵇的相貌不会比谢无咎差,而他此刻这勾唇的模样,更叫他周身无端生出几分邪肆的味道,与他那一身白衣格格不入至极,沈苏姀蹙眉,对这位年轻的掌门人愈发看不透。   “云嵇若是应下,郡主会如何?”   云嵇浅笑着开了口,声线更为迷惑人,沈苏姀的语气却并没有多少欢欣雀跃,她只是语气郑重道,“自然会在能力范围之内尽力报答掌门,只要沈苏姀能做到!”   云嵇唇角的弧度似乎更大了些,却是将端茶的手往沈苏姀这个方向送了半分,口中笑道,“这茶名为清心引,是化咒之前必须要服用的……”   沈苏姀顿时扬眉,她便是再觉得云嵇神秘莫测,可他这句话却是实打实的答应她了,沈苏姀眼底微亮,看了云嵇一眼,洒然走到了云嵇身前,接过他手中的热茶,道了一句谢仰头喝尽,将茶盏放在案几之上,沈苏姀这才定定看着云嵇道,“多谢掌门。”   云嵇是跪坐着的,此刻身子半转向沈苏姀这一方,听闻沈苏姀之语他微微一笑,却是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好似在轻嗅沈苏姀靠近之时带来的幽香,薄唇再度扬起,云嵇轻轻扬了下颌道,“郡主既然说了要报答云嵇,那郡主可否现在就谢云嵇?”   沈苏姀蹙眉,眼底已微微露了凝重,口中却道,“掌门有何吩咐?”   云嵇笑意愈发满意,仿佛在感叹沈苏姀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好似能感受到沈苏姀的目光为何,虽然眼上覆着绸带,却还是定定的朝她落下四字。   “不要反抗。”   他的嗓音放的极轻,带着一种古老的莫测之意,可沈苏姀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莫名其妙的四个字,这突兀的四字落下之时沈苏姀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可却又下意识的感到一股子危险,她内息一提便欲退后,可云嵇却比她先动了!   白色的袖袍一扬,一股子迫人的内力猛地带起茶壶茶盏一阵异响,沈苏姀早知云嵇是高手,可这顷刻间的内力爆发还是让她意外,然而云嵇未对她使出什么要命的杀招,相反,他只是扬手准确的一把抓住了沈苏姀左手的腕子,沈苏姀被他这举动弄得不解,右手一抬便要做手刀朝云嵇身上招呼过去,可就在她右手刚抬起之时左手腕子上传来钻心的一疼!   眼瞳猛缩,沈苏姀不可置信的看着眨眼的功夫已一口咬上了她手腕的云嵇,她见过各式各样杀人的招数,却从未见过有人杀人用咬的,且还是这样一个内力浑厚的广陵派掌门人,他分明可以做得更多,可他却只是一口咬上她的腕子便不动了……   心中疑惑不解,沈苏姀右手的手刀迟迟未曾落下,可就在她以为她发现了这位风华卓绝的年轻掌门又一怪癖之时,沈苏姀惊骇的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和内力都朝自己的左手手腕汹涌而去…… ☆、036 灵犀咒,做买卖!   沈苏姀不可置信的看着眨眼功夫就一口咬上她手腕的云嵇,就在她以为她发现了这位风华卓绝的年轻掌门又一怪癖之时,沈苏姀惊骇的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和内力都朝自己的左手手腕汹涌而去,随之,一股子血液流失内力被吸走的寒意迅速的漫上了背脊!   这不只是简单的咬人,云嵇根本是在吸她的血和内力!   沈苏姀的震惊迅速的变作惊骇,那迟迟未落下的手刀终于狠戾果决的落向了云嵇的脖颈,凌厉的劲风向云嵇袭去,正埋头在沈苏姀腕间的云嵇不得不抬手应对,袖袍一扬,云嵇云淡风轻的和沈苏姀手对手一撞,“砰”的一声闷响落定,云嵇超前倾着的身子竟是被沈苏姀的力道带的往后一正,下一刻,沈苏姀的左手已从云嵇的桎梏之中滑脱,云嵇有片刻的怔愣,显然是不曾想到沈苏姀的内家功夫如此厉害,然而他的怔愣只是一瞬,只见他白色的身形忽然一动,竟好似鬼魅一般朝沈苏姀再度袭来……   沈苏姀左手腕上有两道明显的齿痕,丝丝泛出血迹,沈苏姀右手一捂面露怒意,可话还未出口一道劲风已朝着她而来,沈苏姀心底冷笑一声,抬手便和云嵇过起招来!   黑暗的屋子里十分空旷,倒是一处交手的好地方,云嵇内力似乎深不可测,沈苏姀半点不敢大意,当即便提起了九分功夫与之过招,劲风乍起,殿中帐幔随风而舞,两道白色的身影在黑暗之中腾挪纠缠,杀意四溢,无声无息之间的博弈更为叫人胆寒!   沈苏姀不敢大意,云嵇却仍然是一副闲庭信步的悠闲模样,只是速度越来越快,内力亦是汹涌迫人,沈苏姀的眉头越皱越紧,心中已经确定云嵇的内力必定高于她。   她的身子并不十分好,内力也没有云嵇这般浑厚,可不知怎地云嵇却似乎是在刻意压制自己的内力,与此同时沈苏姀更是察觉出云嵇的内力并不十分稳定,时而暴涨时而轻渺,不知他的内家功夫本就是这个路数还是刻意为之。   沈苏姀心底这般怀疑,便只在云嵇内力不稳之时急攻,本以为云嵇会有应对之策,却不想却是她逼的云嵇放慢了速度,沈苏姀眼底厉光微闪,顿时推翻了早前的怀疑,唇角的笑意愈发冷清,她手中招式顿时张弛有度起来!   沈苏姀专挑云嵇内力不稳之时猛攻,一来二去哪怕云嵇身手好过她却仍是没有在她这里得到什么好处,虽然沈苏姀不会在云嵇这里吃大亏,可她却明白长久下去吃亏的还是她,正在她想结束这一段缠斗之时,云嵇却又比她先动了!   蓬勃的内息一滞,下一刻云嵇已朝那黑檀木矮榻退离,沈苏姀只觉眼前又一道白影一闪,再看之时云嵇已一身白衣原模原样的跪坐在了矮榻之上,墨色的发缓缓落在他肩头,若非是他稍微有些不稳的气息,沈苏姀几乎就要怀疑适才和她交手的人不是他!   杀意淋漓的交手,却没有任何一人伤亡!   沈苏姀看了看自己因为打斗渗出血珠儿的手腕,再看向云嵇之时目光已变得万分沉重,而那边云嵇却弯唇看向沈苏姀这个方向,“郡主好厉害的身手,天玄宗名不虚传!”   沈苏姀狭眸,并未接话。   云嵇并不介意沈苏姀的沉默,只是接着道,“郡主早前所言,倘若云嵇此番助郡主一臂之力,郡主便在能力允许的范围内报答云嵇,现在知道了云嵇想要郡主做的事,郡主可有改变心意?倘若郡主不愿,云嵇自然不会勉强。”   沈苏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而后才眸光沉沉的看向云嵇,语声平静冰冷的道,“掌门武功高绝,却明显有隐疾在身,且不知沈苏姀的血和内力对掌门有什么帮助?”   云嵇怔了怔,转过头不再看沈苏姀,却是叹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让郡主看出来了,既然郡主已经明白了,那云嵇便也不再绕弯子,郡主需要云嵇为郡主诊治,而云嵇则需要郡主的活血和内力,至于云嵇的隐疾郡主不必知道过多,云嵇只想知道这桩买卖郡主可愿做?”   听云嵇坦然的承认了自己身患隐疾沈苏姀的眸色不由得更深沉了几分,眼前这个年纪不过而立的年轻掌门显然比她想象之中更为复杂和深不可测,而这一桩买卖到底能不能做呢?沈苏姀眯了眯眸子,“掌门肯定能为我解咒?”   “不能肯定。”   云嵇答的干脆,沈苏姀心底却是怒气一盛,既然不能肯定她为何要和他做买卖?!   “虽然不能肯定,可世上还没有云嵇不了解的咒术,但凡是咒术,若云嵇不能化解,那世上也再没有第二人可以化解了。”   云嵇补了一句,而后又道,“云嵇不会让郡主献出毕生内力,也不会让郡主因为云嵇需要活血而身死人亡,这桩买卖要不要做,郡主请考虑。”   不得不说,云嵇的话打动了沈苏姀,此番前来广陵她本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哪怕云嵇不能解牵机咒沈苏姀还可以去昆仑或者等自家师父,可眼下她却有几分肯定,这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不会对她打诳语,整个天下西楚咒术最盛,而整个西楚,却又是他和微生瑕的修为最高,眼下得了机会,难道她不找这位云嵇而去找微生瑕吗?!   虽然他不一定能为她解咒,可除了他,也没有旁的人能给她最好的帮助了!一点内力不算什么,活血也不算什么,她是一定要将身上这咒术除了的!   “这买卖,做得!”   平静的六个字落定,矮榻上的云嵇当即满意的笑了笑,这一笑带着几分邪肆的迷幻和上位者才有的霸气,顿时将他身上那股子仙然出尘一扫而空,沈苏姀紧紧盯着云嵇,只觉得直到此刻云嵇才露出他的本性来,再想到他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体却能掌控整个广陵派她不由觉得他这样莫测的邪气和风华流转的威慑也是理所应当的!   昨晚上的疼痛还十分明显,沈苏姀依旧没有看透云嵇,她也不打算继续深究,只是早前那点儿对于看不通透的高手的敬重已散了五分,面对这样一个莫测之人,她忽然觉得将此事当成一桩买卖简直是再好不过,她付报酬,而他必须做好他应当做好的事就是了。   沈苏姀想到此不由眯了眯眸子,道,“既然是做买卖,掌门打算何时做事呢?”   云嵇似乎听出了沈苏姀对他不加掩饰的漠然,乃是当真将他当成了一个收取酬劳的卖艺之人似得,他笑了笑,知道她是恼他未打招呼便将她咬了一口,“那一杯极考验功夫和火候的清心引便是云嵇为郡主你做的第一件事,至于这第二件……”   云嵇说着,忽然抬手将指尖落在了自己唇角,沈苏姀目力一起,赫然看到云嵇正用指尖抹去他唇间沾染的一抹血色,而后沈苏姀便瞧见云嵇指尖轻动缓缓地捻弄着。   没一会儿,云嵇面上的笑意淡去两分,眉头微蹙,似是凝重似是惊讶,因为看不到他的目光,沈苏姀不能断定他此刻到底是哪种情绪,下一瞬,云嵇语声深长的开了口,“郡主身上有两种咒术,第一种年限已长,乃是无法可解的牵机咒。”   沈苏姀不意外云嵇能探出她身上有牵机咒,毕竟连碧星都知道的,可听到“无法可解”四字从西楚国手口中道出她的心还是狠狠往下坠了几分,深吸口气,沈苏姀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些,“掌门适才道牵机咒……无法可解?”   “牵机咒刻入人心魂,不死不休。”   云嵇淡淡道出一句,正在沈苏姀的心又往下沉的时候他又补一句道,“这话是咒书上说的,那咒书乃是百年前的庸人所写,到了云嵇这里,自然有不同的说法。”   百年前的庸人……   沈苏姀蹙眉,虽然对云嵇的自傲不以为然,心底却到底生出几分希望,她不打算和这个言语不详之人深究这个问题,只是有些漠然的提醒,“掌门该说第二种了。”   沈苏姀身上有两种咒术,相比与折磨了她很久她也早知道了厉害的牵机咒,这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身上的第二种咒术更叫她不安。   沈苏姀话语落定,本以为云嵇至少应该表现的凝重些,却不想她的唇角再度高高扬了起来,“这第二种咒术与郡主并无影响,郡主知道不知道都无所谓。”   知道不知道都无所谓?!   沈苏姀皱眉,“请掌门以实相告!”   云嵇的唇扬的更高了些,顿了顿才道,“灵犀咒!”   总算利落的道出了口,沈苏姀听着这名字却是迷惑,“和解?”   云嵇抿唇,顿了几息才道,“此咒之名源于心有灵犀四字,指的是被下了灵犀咒的二人之间有一人能感知另一人伤痛生死且与其同归,郡主,你是被另一人感知的那个……”   沈苏姀心头一动,这咒术对她而言当真没有害处!能感知她的生死伤痛,还能同归?这同归和解?能对她下这样的咒术的人……沈苏姀心底想着,脑海里陡然间冒出一个可能性来,她睁大了眸子看着云嵇,拢在袖子里的手猛地攥紧,“说详细点!”   云嵇继续笑着,“灵犀咒需要用一人用心头血做引方才能下,还要以七日之功才能成,下了咒之后献出心头血的人能感知到另一人的生死伤痛,别个伤,那献血的人也会痛,别个死,那献血的人也会死,郡主,倘若云嵇现在动手杀了你,那么当初献血与你的那人也会与你同死……郡主,献血这人待你好生痴情……”   云嵇话中虽有笑意,可那笑意却是冰冷的,沈苏姀听着这话呼吸骤然加重了几分,拢在袖中的手攥着又展开,展开又攥起,黑亮的眸子里更是诸般情绪涌上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似体察到了她情绪有异,云嵇淡淡垂眸道,“今日云嵇为郡主所做之事已经足够,郡主暂且下山明日再来吧,明日上山,郡主恐要在山上小住几日。”   稍稍一顿,云嵇这才朝她这边转头颔首,“不送。”   沈苏姀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看了云嵇一眼,她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出去,脚步有些匆忙又有些凌乱,便是云嵇都能感受到她波动的情绪,他的脸一直朝着沈苏姀离去的方向,直到那脚步声渐远到消失不见他才转过头来,抬手为自己斟上一杯清心引,品起来……   “主公,倘若适才上阳郡主不愿和主公做买卖呢?”   悄无声息的,一道墨色的身影落在了矮榻之前,听到这一问题,云嵇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笑意分明,却叫墨色身影颤了颤,便听云嵇语声淡淡道,“那就只好杀了了事了。”   ------题外话------   你们,就没看出什么吗?多谢涵涵和摎jiu和小呆的花和小锦的钻石!多谢投票滴妹纸!这几天在喝中药调整状态了,很快会恢复万更滴。 ☆、037 重回君临,走不了了!   沈苏姀再见到钟子期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从容神色,钟子期见她这么快就出现眉头一皱,行礼之后便问,“郡主,可见到掌门了?掌门可有为郡主诊治?”   沈苏姀仔细的看了钟子期一瞬,而后转身走在前,“已经见到了,掌门已答应为我诊治,今日先下山,明日再上山来,而后恐要小住几日。”   钟子期在后笑一声,“恭喜郡主,有掌门出手郡主必能达成所愿!”   沈苏姀微微颔首,只语声轻悠的道,“子期从未见过掌门?”   钟子期在后不好意思的笑笑,“莫说是子期这等修为寻常的外门弟子,便是广陵派中最为厉害的内家弟子也只有那么几人见过掌门,掌门为了修习广陵派各样阴阳术已经将门中事物交给了派中长老,派中诸弟子大都只知道掌门眼睛不好,别的却是不知了。”   沈苏姀眉头微蹙,点了点头再不多说,径直朝山下走去,下了山回客栈,刚走到客栈之前便看到容飒和香词满是担心的在客栈之前等着,看到沈苏姀出现,二人眸色俱是一亮,沈苏姀眸色深重的看了容飒一眼,走上前便问,“可有君临的消息?”   按照时间来算,这个时间正是嬴纵到君临的时候。   容飒闻言却是沮丧的摇了摇头,“本来大秦和西楚传消息就不够便利,眼下咱们到了江左和消息来回的就更是慢了,王妃莫要着急,主子不会有事。”   沈苏姀眸色一暗,点头朝楼上客房走去,走上楼梯之时和一个端着瓷盏的小厮迎面碰上,那小厮大抵是想让沈苏姀,可不知怎地脚下一滑,只听到咣当几声响那高高的一摞瓷盏瞬时就快要跌下来,沈苏姀眸光一暗本想上前去扶,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身形一闪避了开,下一瞬便见那小厮晃晃悠悠自己将瓷盏稳了住,看到沈苏姀避之不及的模样尴尬一笑,朝沈苏姀弯腰道,“可有碰到姑娘?都是小人的不是!”   走在后面的沈苏姀和容飒都被沈苏姀那般大的反应吓了一跳,要知道沈苏姀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可眼下却是被一摞瓷盏惊得让到了一边,连面色都有些发白似得,香词和容飒二人急急忙忙凑上来,几乎异口同声的问,“主子可安好?”   沈苏姀有一瞬间的愣神,听到香词和容飒的话这才明白自己的反应实在有些夸张了,对上那小厮尴尬的笑意更觉无奈,只怕这小厮会以为她是那碰不得挨不得的娇小姐了!   “没有碰到,你去做事吧。”   沈苏姀对那小厮安抚一句,又看向香词和容飒,“我好得很。”   说完沈苏姀便转过身继续朝楼上的厢房去。   后边的香词和容飒相视一眼,只觉得沈苏姀有哪里不对。   不仅是香词和容飒觉得沈苏姀不对,便是连沈苏姀自己都在苦笑,自从听到那灵犀咒的话她的心就一直不曾平复,想到他能感知到她的伤痛生死她便格外的紧张起来,适才和小厮相遇那一下便是在想碰到自己不要紧叫他疼了痛了她却不愿。   沈苏姀生生压下心底的暗涌,甫一入门落座便对容飒道,“君临那边的消息要时刻注意着,还有苍穹那边也不要忘记了,若是有异动定要第一时间告知与我!”   沈苏姀吩咐一声还觉得不放心,赶忙又起身走到了一旁的书案之前,将淡金色的信笺铺展开来提起笔便落下一行疏狂小字来,才写了十多个字她的手却又是猛地一顿,放下笔,抓起那信纸便揉了,再提笔之时却又愣住,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写什么。   若是一诉衷情反而叫他担心,叮咛嘱咐那些他又不需要,分明有许多话想和他说,可是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沈苏姀无力的苦笑一下,重重的坐在了身后的敞椅之中,将手中狼毫一扔,身子靠近椅背之中,抬手便覆在了自己一双墨瞳之上!   灵犀咒,好一个一身系两命的灵犀咒!   她若死了他亦不能独活,这话听着,怎么都有些他为她殉葬的意味……   香词和容飒在远处满是疑惑的看着沈苏姀,沈苏姀却不管不顾的保持着这个姿势良久,从分开到现在,再没有哪一刻让她这般疯狂的想要见他……   早春二月的江左已经是一片葱茏欲滴,可这时候的大秦却还能四处看到积雪未化,嬴纵一行人一路疾驰,终于在一个阴云密布的下午到了君临城,到了君临城外,嬴纵大手一挥,连带着容冽在内的十多人俱是散了开去,嬴纵狭眸望了一眼巍峨的安定门城楼,马鞭一落便已飞驰入城,墨色的王袍被寒风鼓起,穿过黑黝黝的门洞便看到了阔别两月的君临城!   夜幕之下的君临城沉浸在一片灯红酒绿的喧闹气氛之中,西楚的威胁刚刚散去,北魏的虎视眈眈还在继续,宫中帝王病重,太后病危,而这距离漠北千里之遥的君临城,被厚实城墙包裹着的君临城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醉生梦死的权贵只顾着寻欢作乐,酒肆画舫之中的生意似乎更好,无人关心帝国的明天是否能继续强大,更无人知道漠北的雪原有多冷战士们有多久未曾吃过一顿饱饭,凛冽的寒风刀子一般刮过嬴纵的眉眼,看着这般迷幻沉醉的繁盛城池,嬴纵似乎闻到了一股子大厦将倾的腐朽气息。   一鞭一鞭落在赤焰的马背之上,嬴纵冷眼从这霓虹闹市之间纵驰而过,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天圣门之下,看到一人纵马而来,城楼上的御林军早就警戒起来,待嬴纵在城下勒缰驻马,城上已有眼尖的认出了嬴纵……   “秦王!是秦王回来了!”   “开宫门!迎秦王入宫——”   城楼之上呼喊声不断,下一瞬便有齿轮便随着铁链的声音响起,天圣门的左侧门缓缓打开,待能容下一马通行嬴纵挥鞭便从那门中疾驰而入,宫灯早已次第亮起,连绵起伏的大秦帝宫金碧辉煌亮若白昼,飞檐斗拱上的残雪更是将昭武三十五年几场大火的痕迹尽数掩了下,嬴纵墨蓝的眸子被那灯火映照的黑亮惊心,愈发能衬出那张俊脸的冷酷威慑,他目不斜视的入了内仪门,径直朝着寿康宫的方向而去……   远远地便能看到寿康宫内亦是灯火通明,只是和往日相比,今日的寿康宫外增加了更多的御林军守卫,嬴纵凤眸半狭,仍是半分不犹豫的在寿康宫宫门外停了下来,马嘶声响起,寿康宫外的御林军齐齐跪地行礼,嬴纵坐在马背之上居高临下的看了众人一眼,只瞧见这些人的面孔他是从未见过的,这御林军穿着御林军的军服,披甲执锐士气不同寻常,隐隐的还有一股子叫他无法忽视的血气漫溢。   嬴纵唇角微抿,他又朝那宫门紧闭的院落之中看了看,而后便面色如常的翻身下了马背,宫门之外有侍卫上前来迎,嬴纵抬手将马鞭扔给那侍卫径直走上台阶到了宫门之前,宫门应声而开,另一侍卫抬手做请,“秦王请——”   嬴纵垂眼扫了那侍卫一眼,只见那侍卫抬起的手上布满了厚厚的茧子,其中除开拇指之外的四个手指的第二关节最为明显,能留下这样的痕迹,足以证明这样的人必定善箭术且从前常常使弓箭,可身为御林军来说他却不该有这样的机会!   淡淡一眼,那侍卫背脊下意识一僵,随之握着腰间长剑的手亦是猛地攥紧,就在这侍卫紧张的不能自己之时,嬴纵却又一言未发的进了寿康宫的大门,侍卫弯着腰良久才抬起头,入目便见前方一道墨色的身影正朝寿康宫深处而去,侍卫木讷的面容上冷汗漫布,抬手擦了擦眼底露出两分很色,给左右使了个眼色,寿康宫的大门被关了上。   嬴纵并不在乎身后有何动静,他只快步朝着亮着灯火的正殿而去,刚走到殿门口便瞧见一身素衣的路嬷嬷面色哀戚的站在门口,听到响动路嬷嬷怔怔的抬起头来,看到嬴纵的一刹那先是一愣,而后眸子睁的大了些,分明看清了嬴纵,却又像是不能相信,抬手揉了揉眸子,再看向嬴纵之时方才眼眶一红朝嬴纵跪了下来,“王爷!王爷回来了!”   嬴纵见路嬷嬷如此眉头顿时皱起,上前两步看向陆氏寝殿的方向,“皇祖母可还好?”   路嬷嬷面上惊喜之色一淡,随即便伏地哽咽起来,“王爷,奴婢也不知道太后娘娘她好不好,因为,因为太后娘娘已经不在这寿康宫里了……”   路嬷嬷说着话语一断,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嬴纵,语声颤抖的道,“半个月之前太后娘娘就已经以养病之名被接走了,王爷竟是不知道吗?!”   路嬷嬷问一句,嬴纵虽然未答话可她到底是宫中的老人了,猛地想明白了什么路嬷嬷眸光骇然的抓住了嬴纵的衣摆,“王爷,您不该回来,王爷,您快走吧!”   路嬷嬷攥着嬴纵的衣摆催促着,可不知怎地宫门方向忽然响起了一阵潮水般的脚步声,期间还夹杂着铠甲锵锵声,路嬷嬷先是一怔,随即眸色更为惊惧,正要再劝,嬴纵却忽然俯身落手在她手肘将她托了起来,看着她淡淡道出四字,“走不了了。”   ------题外话------   好久没写大秦的戏码啦~这一次还不是重头戏,大家不必担心纵子哟!没有人比你们家作者更心疼纵子啦! ☆、038 牢狱之灾,兄弟相见!   散发着腐败气味的甬道之中只亮着几盏光线幽暗的宫灯,昏黄的光落下,将将将黑暗驱散两分,却如何都消融不了这暗室之间的冷意,嬴纵一身撩黑墨袍走在最前,径直走到了甬道尽头的牢门之前,身后一人走上前来将牢门打开,低声颔首道,“王爷请——”   嬴纵面色平静的站在牢门口,目之所及的牢房之中床凳桌椅齐备,相比与其他只有草甸的牢房好得多,然而环境再好却也是牢房,且还是天牢。   “皇祖母可还安好?”   嬴纵长身站在牢门之外,他不动,便无人敢催他,近百人的御林军执坚批锐站在他身后十步之外,甚至没有人敢直视他的背影,还保持着开门姿势的卫城闻言眉头微蹙,朝远处的禁卫军们看了一眼才语声低低道,“煜王将太后娘娘迎去了崇德殿。”   崇德殿位于帝宫以北,环境幽静至极,只不过全然没有寿康宫来的舒适,嬴纵闻言面不改色,点了点头便朝牢中走了进去,卫城看着他走进去的背影眸色微暗,唇角几动仿佛有什么话要说,可顾忌着身后禁卫军都在便生生将话头压了下去,将牢门一关,又对着嬴纵笔挺的背影拜了一拜方才转身带人离去,他一走,嬴纵的牢门之外便被森严看守起来。   嬴纵看了看这一处他并不陌生的牢室面上并未露出半分异色,他抬手将凳子上的灰尘扫去,袖袍一掀坐下来养神,上一次他进入此处之时乃是以身为饵构陷五殿下嬴琛,这一次的情况却有些不妙了,嬴纵眉头微微一簇,而后又松了开。   这处牢房虽然环境优越,可却是没有气窗的,四面皆是巨石砌成的石墙,便是武功再高的人也逃不出去,因是看不见外头的天色,嬴纵便没法子判定时间,可惯于行军的他还是靠着出色的记忆力计算着进这牢房的时辰,孟南柯所言不错,他有牢狱之灾!   嬴纵进城之时还只是夜幕初临,他径直进宫,还未见到陆氏便被打入了天牢,至此刻也不过过了两个时辰,便是在这两个时辰之后,天牢之中终于迎来了第一位访客!   “七哥!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第一个来的是嬴策,当今朝堂之上立储呼声最高的煜王殿下,眼看着牢房门被锁着,他立刻回身斥责跟在他身后的老头,“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就敢落了锁?!快把牢房门打开,七哥刚从外头归来,本王要和他好好说说话!”   后面跟着的老头闻言立时跪倒在地,颤颤巍巍的道,“煜王殿下饶命,小人也想将锁打开,可是卫统领有令,说皇上让小人们对秦王严加看管,这锁一旦打开,小人这边五十多人都要没命的,求煜王饶了小人……”   嬴策闻言冷笑一声,抬手便要去搜那牢头的身,“好,你不打开本王亲自来开!”   那牢头闻言面色立刻一片煞白,额头之上更是溢出了淋漓汗意,求饶的话还未说出口,牢中的嬴纵忽然出声道,“阿策,莫要坏了规矩。”   嬴纵说的话比什么都管用,嬴策立刻就停下了为难牢头的动作,站起身来,隔着一道铁栅栏的牢门担忧的看着嬴纵欲言又止,嬴纵面色平静的看了看他,微微颔首之后便不再多问,两个多月不见,嬴策的样貌并无发生半点变化,人却是要比往常要气势慑人的多,那双明朗的眸子里头满是沉暗莫测之色,和从前那个豪气无畏的八殿下已全然不同!   嬴纵弯了弯唇,“天牢之地不详,你回去吧。”   嬴策闻言使劲的拍了牢门一掌,面色一暗道,“七哥你不要担心,父皇只是气你为了苏姀竟然私自领兵到了漠北,你也知道的,私自调兵本就是大逆不道之罪,你不要急,我会向父皇进言的,等父皇气一消,自然会将你放出来。”   嬴纵看了嬴策一眼,唇角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去,他低低“嗯”一声,再不言语。   这一声“嗯”极淡极淡,好似对嬴策无条件信任,又好似眼底根本不曾看到这个为他担心为他斡旋的弟弟,嬴策深深看着嬴纵,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想了想才道,“七哥,苏姀还好吗?前几日我得了一个消息,说她在西楚……还有早前宫里发生的事,是不是也和她有关呢?她这次为何不和你一起回来?她是不是再也不回来大秦了?”   提起沈苏姀,嬴纵眼底立刻漫上几分柔色,他沉吟一瞬才点头,“你知道的消息是真的,她在西楚,并且再也不会回来了,至于早前宫里的事,和她无关……”   嬴策眼底微光一闪,语声万分叹然,“苏姀到底是为了什么?”   嬴纵摇摇头无奈一笑,“她万分明白这宫中的人心诡算,再不需要别的理由。”   嬴策狭眸,而后苦笑起来,“这么说来,此生我和她再也不复相见了?”   嬴纵微微皱眉,点头道,“或许吧”。   嬴策一愣,看了看嬴纵漠然的侧脸眸色一时悠远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眼底生出几分乌云见日的清朗来,却又只是一瞬后他的唇角便紧抿了起来,他看定嬴纵,语声涩然的问,“她若是不再回来,那七哥你和她怎么办呢?”   嬴纵听闻此话却是温柔一笑,“我自是要和她一起的。”   嬴策握着铁栏杆的手忽的攥紧,浅吸了口气并没有多问,他在牢门之外站了片刻,而后才道,“七哥莫要担心,我现在便去见父皇,父皇定然不会真的处置你的!”   嬴策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嬴策转身交代了牢头好生照顾嬴纵便疾步走出了天牢的大门,嬴策眸色暗沉,脚步更是疾快,径直走到了天牢之外停着的一辆马车之前,掀开车帘上了马车,马车之内坐着一个带着面纱的红衣女子,见他上车,红衣女子淡笑着开口道,“怎么样?曾经在你之上的人成了你的阶下囚,有没有觉得十分畅快?!”   嬴策暗沉的眼神立刻变作寒刀,狠狠地从女子明艳的眉眼之上刮过才冷笑道,“我劝你不要乱来,不要忘记,眼下你的身份还不能见人,西岐家的罪名确凿,你眼下还应该在漠北蛮荒之地流放,除非我能坐上那个位子,不然你永远都只是我王府里的无名小婢!”   听到嬴策满含怒意的话红衣女子眼底的笑意更深,却是盈盈瞧着他道,“啧啧,好厉害的煜王啊,你再发怒我也能看出煜王你眼底的快意,可我还是觉得有些失望,因为光有快意是不够的,还得有杀意才行,嬴纵不死,你永远也没有上位的机会!”   稍稍一顿,红衣女子又补了几句,“你以为把他关进天牢你就赢了吗?不,还差得远呢,哪怕你现在就坐上了那个位子,可他只要还活着,只需要轻轻地动动手指十万天狼军便能将你从那位子上拉下来!煜王你猜猜,那时候的秦王会给你活命的机会吗?”   嬴策凤眸骤狭,眼神更为寒栗,女子笑意不减感叹道,“你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实在是不应该,不要忘了,北边那位可是我帮你牵线搭桥的,未来你要成大事可少不得那位帮忙!”   嬴策袖中的拳头紧攥,面上却是缓缓地收了冷意,对着红衣女子似笑非笑一声,朝马车之外的车夫下令道,“出宫回王府,快着点……”   话音落定,红衣女子亦跟着似笑非笑起来,“这样紧张的时候煜王还惦记着王府里头的佳人可真是痴情啊,秦王如今这般下场乃是前车之鉴,煜王竟然看不明——”   一个“白”字尚未出口,嬴策已大手一抬猛地卡住了红衣女子的脖颈,女子纤细的脖颈被他带着薄茧的大手紧紧扼住,整个身子更是被他死死的抵在车壁之上,很快的,女子的眼神从戏谑不屑变作了不可置信惊恐,她面色发红呼吸急促,一双素来桀骜不驯的眸子更是浮起了水光,双手挣扎着要将嬴策的手剥落,可嬴策根本不给她半分机会……   嬴策身子前倾居高临下的看着红衣女子徒劳无功的挣扎,眼见得红衣女子涨红了脸就要晕过去他才缓缓地朝她欺近,语声森森道,“西岐阑珊,你知道我的底线!”   西岐阑珊看着眼前的俊脸本不愿屈服,可到底是死忙的逼近叫她没了继续抵抗的勇气,艰难的点了点头,眸子里更是露出了祈求之色,直到这时嬴策才有几分满意的放开了她退身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西岐阑珊跌倒在旁大口大口的喘息,看着嬴策的目光就好像在看一个疯子,嬴策面不改色的由着她,看也不看她一眼的道,“下一次,你会没时间求我。”   森森的话语冰冷无情至极,西岐阑珊唇角浮起冷笑,却破天荒的不再多言!   两刻钟之后,马车停在了煜王府之前,嬴策当先掀帘下车,果不其然在门口看到了早已等候在门口的管家和素衣女子,他眼底闪过幽光,上前一把将正要行礼的素衣女子拦腰搂了住,带着她就要朝府里去,素衣女子却不愿随了他,却是从他臂弯之中挣出朝后面跟上来的红衣女子福身行礼,“蓝姑娘……”   西岐阑珊脚步虚浮的走下来,看到桑榆如此眼底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讽刺,二话不说便走进了王府,素衣女子并不觉得西岐阑珊无礼,正要面色寻常的起身腰忽然被一股子蛮力攥了住,她整个人被嬴策定在胸前,只听嬴策恶狠狠的道,“我说过!不许向她行礼!”   素衣女子淡淡垂眸,并不和嬴策对视,只语声轻悠的道,“蓝姑娘得王爷看重,当得半个主子,桑榆身份低下不敢造次……”   头顶传来深吸口气的声音,感觉到身前之人的怒意桑榆正觉紧张,下巴却猛地被人一把扼住,一股子力道将她的下颌猛地抬起,当即对上了嬴策似笑非笑的眸子,桑榆呼吸一屏,却听嬴策语带笑意的道,“你这是在吃醋?”   桑榆闻言眸光一闪,当即要低下头去,可嬴策挟制着她她竟是躲不开,只得嘴唇发颤的道,“没,没有,不,不是没有,是桑榆不敢……”   桑榆面色发白神色懊恼满是躲闪,可嬴策眼底却渐渐地有了笑意,他攥着她腰身的力道松开,忽的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两下,而后在她耳边道,“今天表现很好,我可以许你个愿望,你不要整日闷在府里,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桑榆先是一愣似乎是不敢向嬴策提要求,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神忽而一亮,深吸口气道,“桑榆……桑榆听说秦王从漠北回来了……桑榆可否见见秦王?” ☆、039 往事悬疑,谁是凶手!   桑榆着一身淡青色的素净襦裙,外头罩着一件鸦青色的披风,面上脂粉未施,通身不见装饰,她低着头,背脊挺直的站着,面色有些发僵,攥着食盒把手的十指指节泛白,随便是谁都能看出她此刻的紧张,她的紧张,都来自于十步之外一道带着冷意的目光,抿了抿唇,桑榆硬生生的福身行礼,“奴婢桑榆,拜……拜见秦王。”   嬴纵没想到会再次见到这个小侍女,如果不是她自报姓名他几乎就要认不出她,看了看她手中的食盒,再看了看她紧张的神色,嬴纵眼底生出几分疑问,那疑色极快的闪过,而后便恢复成平静,嬴纵点了点头,道,“起身吧。”   桑榆飞快的抬眼看了嬴纵一眼,对上嬴纵的眸子又极快的低下了头来,战战兢兢的模样比对着嬴策更为惶恐,使劲的咽了口口水,桑榆这才压着声音道,“桑榆乃是奉了煜王殿下的命令来的,桑榆本是想拜见王妃娘娘的,可是……”   桑榆说话之间犹犹豫豫的,像是十分害怕嬴纵,却不想嬴纵听到她想拜见沈苏姀之语周身冷意一散,看着他的目光也不再那般迫人,嬴纵默了默,“她在外面养病并未和本王一同归来,眼下她身子还算康健。”   桑榆闻言眼底生出几分担忧,抬眸看了嬴纵一眼却又不敢多问,只是道,“王妃娘娘是好人,好人都是有好报的。”稍稍一顿,桑榆又道,“王爷也是好人,也会洪福齐天的。”   嬴纵看着桑榆的目光便有几分复杂,他对这个小姑娘的印象虽然淡薄,却记得清楚沈苏姀十分喜欢她,还记得嬴策对她十分不寻常,便是这样一个人,在这样的时候来说这样的话怎么想都有些怪异,可连他也看不出这个小姑娘身上有什么破绽。   嬴纵不说话,桑榆就更为紧张了,上前走到牢门处将手中食盒递给了守在门外的侍卫手中,而后便使劲的攥着袖口犹豫着是否要告退,可就在她要开口之时,牢房之内的嬴纵忽然出声问她,“是如何到阿策身边的?”   此话一出,只瞧见桑榆浑身一颤,她攥着袖子的手愈发用力,犹豫半晌才断断续续道,“是……是奴婢……不,是煜王……是煜王看中了奴婢的针线活。”   桑榆十分艰难的说完,嬴纵的眸色立刻一深,他可以肯定桑榆在说谎话,可他并不打算拆穿,只接着道,“这些日子阿策可忙吗?”   桑榆刚说了谎话心底万分紧张,这会子大松了一口气立刻道,“煜王忙的,平日里整日的都在宫中,有时候还会出城去,皇上病重,朝事似乎都压在煜王的身上,煜王这阵子很是累,等王爷您出了此地,煜王想必就不必那么累了……”   桑榆好容易松了口气说话也有些快有些多,说道一半忽的醒过神来,当即便去看嬴纵是否生气,待看见嬴纵面色寻常之后方才又垂了眸,怔愣一瞬不知想到了什么猛地出声解释道,“煜王本是要一起来的,可是今日御书房中求见的臣子太多他才未得空,是以不曾来。”   嬴纵将落在桑榆身上的目光淡淡移走,“他昨夜已来过,现在自当是以朝事为重。”   桑榆静静的点了点头,见嬴纵再没旁的说这才福身做退,嬴纵挥了挥手,桑榆退了几步才转过身去,甫一转身,便对上一双泛着寒意的眸子。   桑榆一惊,连忙福身行礼,“奴婢见过十殿下!”   嬴湛一身蓝袍,墨发玉冠,神态深沉,看了看桑榆才忽的一笑,“怪倒是八哥从不让我们去他府中做客,原来是用来金屋藏娇了,你不必行礼了,我来的时候看到八哥身边的侍卫正找过来,大抵是来找你的,你快出去吧。”   桑榆听着此话面上闪过几分惶恐,到了谢便起身走了出去,嬴湛回头扫了一眼桑榆的背影,似笑非笑的抱着个紫檀木的盒子走到了牢门之外,看了嬴纵几眼才笑开,“不愧是七哥,到哪里都和在秦王府里一样泰然,昨夜知道你进了此地我便想来和你作伴,可苦于没有门路,昨晚上在天寰宫外跪了半宿才得了个请,可不想八哥府上的一个婢女却进来的这样容易!”   嬴湛说着话便对那守门的侍卫亮了一道黄色绸缎的手谕,那守卫一见便恭敬的将牢门打了开,嬴湛露出满意笑意走到嬴纵坐着的矮榻之前,哐当一声将那紫檀木盒子放在了矮榻之上,嬴纵起初一直未言语,至此刻才蹙眉,“东西放下,人出去吧。”   话音落定,嬴湛却对着他嘻嘻一笑,“那怎么行,想我十殿下这宫里宫外哪里都去见识过了,偏偏就差了这天牢,眼下有父皇的手谕,我怎么能不趁此机会过把瘾?!”   说话间嬴湛已经坐在矮榻之上将案几移到了两人之间,将那紫檀木盒子吧嗒一声打开,便看里头放着棋盘棋子,那棋子黑白玉分明,颗颗都晶莹剔透生着颖光,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嬴湛笑着将棋盘摆上,看着嬴纵道,“七哥棋力非凡,让我七子?”   嬴纵蹙着的眉头缓缓展开,看着他这一副赖着不走的架势只好点了点头。   牢门外的侍卫见嬴湛如此只好又将牢门锁了上,几个人面面相觑一瞬,一个头领模样的人疾步走出去不知去找谁禀报去了,而牢房之内,嬴纵和嬴湛已经黑白厮杀起来,嬴湛前倾着身子,语声压得极地,“这宫里宫外现在基本都是八哥的天下,连三哥这几个月都闭门不出了,父皇病重一直在天寰宫不理朝事,八哥便被举荐着监国,现在就差了一道立太子的圣旨,而实际上八哥手中的权力早就是太子的权力了。”   嬴湛说着,一抬头却见嬴纵一副坦然神色,他不由一叹继续道,“七哥此番获罪不知道是不是八哥的手笔,可八哥一定是得利的,我预测八哥绝不会真的救你。”   “皇祖母还好吗?”   嬴湛语声沉暗,却不想嬴纵忽然问出这样一句跑题了的话,他眉头一皱咬牙道,“皇祖母好得很,七哥,我现在说的是你,这宫里宫外现在谁都不可信,你这次就不该一个人回来,现在天狼军不在,八哥怎么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既然谁都不可信,我为何信你?”   嬴纵的目光落在棋盘之上,语气万分平静,可这样的话无疑还是让人有些受伤,嬴湛恨恨看了嬴纵一瞬,忽然撇着嘴哼了一声,“我可是答应过沈苏姀的!”   嬴纵执棋的手一顿,看他,“什么?”   嬴湛见嬴纵一听见“沈苏姀”三字便来了精神再度撇了撇嘴,而后才看了嬴纵两眼道,“就是在你们大婚的那天晚上啊,我在房顶上喝酒的时候遇见她了,那时候喝多了,却还记得她说的话,她说,叫我不要做对不起你的事。”   嬴纵凤眸半狭,看着嬴湛一时忘了继续下棋。   嬴湛摇了摇头,抬起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然后才又疑惑的道,“你不是领兵去了漠北吗?其实你是为了去追她对不对?你追到了吗?她为何不曾和你一起回来?唔……这一次不回来也是对的,不过你到底有没有把那狠心的女人追回来?”   嬴纵回神,冷冷扫了嬴湛一眼,垂眸看着身前的棋盘,“下棋。”   嬴湛见状“嘶”一声,朝外头的侍卫看了一眼再度低声道,“好好好,她的事我不多问,反正外头都以为她去哪里养病去了,不过说真的,七哥你若是坐以待毙怕是不妙啊,忠勇军被八哥控制了,御林军只听父皇的,可父皇却又靠八哥指挥前朝,你没有胜算。”   嬴湛觉得自己说的很明白了,可嬴纵却还是漫无表情,只淡声道,“下棋。”   嬴湛懊恼的抓了抓头发,看了看嬴纵干脆低低抱怨道,“怪道沈苏姀要走了……”   话说到一半,嬴湛猛地闭口,心虚的看了嬴纵一眼见他依旧不动声色他才松了口气,可随之却又更是更大的无奈,这些日子他本就憋屈,好不容易见到嬴纵却不想嬴纵这寡言少语的本事愈发见长,嬴湛哀怨的看着嬴纵,可下一瞬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得眼露精光!   嬴湛倾身向前,语气带着神秘,“七哥,最近我在宫中无聊至极便经常叫来小太监们和我聊天玩耍,一来二去倒是从这些小太监们那里听来了好多宫中秘闻,别的那些偷鸡摸狗就算了,有一桩旧事却值得人深思,你可想知道?”   嬴湛的语气神秘莫测惑人万分,若是旁人定要接了他的话茬,可嬴纵偏偏就无动于衷,嬴湛瞧着嬴纵八风不动的模样不死心的深吸口气,干脆朝嬴纵贴的更近些道,“七哥,你可还记得去年贵妃娘娘出事的那一晚?”   眉头微抬,嬴纵终于疑惑的看向了嬴湛。   嬴湛将那双和嬴纵生的极像的凤眸微微眯起,眉头微蹙道,“那一晚所有准备要出席的人都是早早就到的,可偏偏只有九皇叔来的晚,而九皇叔原本是说好不来的。”   贵妃和雍王出了事,可嬴纵知道他们未死,因此对于那晚的那些细节他的兴趣不大,嬴纵闻言又垂了眸,淡声道,“兴许临时起意了。”   嬴湛听着此话却冷笑一声,“我开始和七哥想的一样,可是九皇叔那晚上却根本不是临时起意,是有人专门去告诉他那晚上太液池要出事他才在那之后着急慌忙赶过来的,一过来就看到贵妃娘娘在那火船里头,最后连他也未能幸免于难,我在想,九皇叔原本是可以不出事的,都是因为那个传话的幕后黑手才将他算计的丢了性命,而那个幕后黑手必定是知道那晚上贵妃娘娘要出事的,可造成那次事故的乃是淑妃和西岐驰,淑妃和西岐驰为何要杀九皇叔呢?”   嬴湛的眉头紧皱,显见的这个问题已经激发了他浓厚的兴趣,稍稍一顿,他的眸色更为疑惑,“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当初负责传话的那两个小太监在时隔两月之后忽然离奇死去了,倘若那幕后黑手是淑妃和西岐驰,那个时候他们要么死了要么人在天牢,而他们的图谋又已经败露,谁会再费尽力气去杀两个已无足轻重的小太监呢,唯一的可能便是,那幕后黑手并非是淑妃和西岐驰而是另有其人,不仅如此,这个幕后凶手现在还活在世上……”   嬴纵正落子的手早已顿住,半垂的眸子迸出了无边寒光来! ☆、040 不愿解咒,危机四伏!   “主子的手是怎么回事?!”   沈苏姀半闭着眸子坐在水雾缭绕的浴桶里,身后是香词在为她洗头发,冷不防的,香词却忽然失声喊了一句,沈苏姀立时回神,转头看了看自己搭在浴桶边缘的手眉头一皱。   纤细的手腕本是洁白无瑕,可此时却有两道深刻见血的牙印,那牙印极深便也罢了,偏生落在腕子上无端的显得有几分暧昧,也难怪连香词都见之色变!   伤口早前已经结痂,可刚才却不小心沾了水,此刻那伤口周围的皮肤破损发红,那血痂更是被泡的要掉落,隐隐又有血丝渗出,看着就有些不好,沈苏姀心底有些责怪自己,她回来之后一直心神不宁竟然是全然将这件事给忘记了,若是在这里留了疤,旁的不说,嬴纵瞧见是肯定要发火的,想到此沈苏姀眉头皱得更紧,立刻道,“去拿药来。”   香词欲言又止一瞬,转身去拿药。   香词拿来药放在一旁,沈苏姀极快的洗好便出来上药,香词便皱眉道,“主子不是说今日见掌门人还算顺利么,却怎地受了伤……”   香词语声艰难,显见的十分在意这个沈苏姀的“伤”!   沈苏姀被咬了,且看这印子还是人的牙印!   分明是去见那掌门的,怎会被人咬了一口?!   沈苏姀让香词为自己上药,闻言眸色微暗道,“遇见了个奇人。”   香词蹙了眉,再未多问,只是有些担心的道,“主子去山上住几日呢?”   上好了药沈苏姀又忧心的看了一眼腕间,只害怕会留下什么痕迹,听闻香词之语站起身来披上了件袍子朝窗前的矮榻走去,摇摇头道,“这个说不准,不过我想至多四五日吧。”   香词闻言顿时蹙眉,“当真不能让属下跟着吗?”   沈苏姀想了想也生出几分犹豫来,云嵇那个地方一片漆黑,虽说是小住几日却也不知道到底住多久,解咒之时或许还会有别的事,若她一人到时候难免不妥,沈苏姀点点头,“既然如此,明日你先跟着我去吧,那位掌门……脾性有些怪,你做好心理准备。”   香词眸光顿亮,“主子放心,属下会谨守本分。”   沈苏姀唇角一弯,拍了拍她的手点头!   “苏苏!你见到那掌门了?!”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谢无咎忽然推门而入,也不知是不是那推门的动作太急扯着了伤口,一进门来他便是痛苦难忍精神恹恹的样子,连那说话的语气也没了往日的精神,沈苏姀见状眉头一皱,站起身道,“你的伤还未好,不可走动。”   谢无咎笑笑径直走到沈苏姀身前,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才继续道,“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变化,看样子那掌门人是解不了你的咒了?那咱们何时回浮屠?”   沈苏姀见谢无咎这幅肯定云嵇无法为她解咒的模样皱了皱眉,摇摇头落座在他对面后才道,“这位掌门人兴许是个厉害的,今日还未开始呢,明日我还要上山去,少说要住个几日,之后才能知道我身上的咒能不能解。”   “你要上山住?!”   谢无咎一愕,随即犹豫道,“怎地还要在山上住着?苏苏,那掌门可靠吗?年岁几何?性子是哪般?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是不是有些危险?”   沈苏姀瞅他一眼,“那掌门性子虽有些古怪,可我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况且机会难得,我不会轻易放弃,我上山的这几日你就住在这客栈里头,我会让容飒和其他护卫留下来,你安心养伤,眼下这镇子上人多,不要惹事就行了。”   沈苏姀一副长辈的口气,说的谢无咎嘴角一抽,“我是那惹事的人吗?!”   沈苏姀不知可否,外头守在门口的容飒却欲言又止的走了进来,沈苏姀一见便知道他在想什么,随即摇了摇头,“你留在镇上收个消息什么的,跟着我也无益。”   容飒面色凄苦,“王妃,主子吩咐小人一直跟在你身边片刻不能离的。”   沈苏姀挑眉,“那你今日怎地不跟着?”   容飒话语一滞,只有苦笑,沈苏姀便不容置疑的看了他一眼才看向谢无咎,“你的伤还有几日才好,倘若你伤好了想去别处也可以,到时候直接回浮屠就好。”   谢无咎见她那副打定主意的样子嘿嘿一笑,“那怎么能行,我这次专门来陪你看病,定然是要和苏苏你一道回去的,你放心,我等你便是!”   沈苏姀对他这好听的话不置可否,那边厢谢无咎却问,“苏苏,要是这次那掌门没法子为你解咒你要怎么办?你那牵机咒凶险万分……”   沈苏姀皱眉,有些莫名的看了谢无咎两眼,“你好像早已知道我这咒解不了。”   谢无咎唇角扯出笑意来,“啧,看你这话说的,我是在书上看到过那牵机咒的名头知道它的厉害而已,我可不是希望你解不了咒啊,你别误会。”   沈苏姀摇摇头起身走向内室,淡声道,“你素来博览群书,我怎会误会,早些歇下吧。”   谢无咎挑眉看着沈苏姀的身影消失在珠帘之后,这才意兴阑珊的站起身来走了出去,香词关上门之后走进了内室,一边服侍沈苏姀更衣一边道,“主子,您是觉得谢公子有问题吗?”   香词跟在沈苏姀身边多年,对沈苏姀一言一行都熟悉万分,闻言她却是淡淡一笑,“能有什么问题,小谢素来是个叫人看不出破绽的啊!”   香词眼底滑过深沉,见沈苏姀躺上了床榻便将床帐放了下来,又将屋子里的灯熄灭三盏,这才转身走去了外室,床帐之内,沈苏姀长长呼出口气闭上了眸子。   一夜好眠,沈苏姀在翌日清晨醒来之时还有些失落昨夜竟然不曾做梦,睡前她分明想了嬴纵许久,拥着被子出了一会子神,沈苏姀这才起身洗漱,香词早已经打包好了上山要带的东西,一行人用过早膳之后沈苏姀和香词就在钟子期的陪同之下出了客栈。   三人一路到了后山,钟子期又用了昨日的法子进了山门,再将她们二人送到了石拱门之前才停下,沈苏姀便笑着道,“不知哪一日我才会下去,下山的路我也认得,你放心回去吧。”   钟子期点点头,却又犹豫道,“郡主,属下乃是广陵派出去的,如今到了师门之前……”   沈苏姀自然明白,便道,“你回师门看看去吧,给你五日时间!”   钟子期眸光大亮,“多谢郡主!”   沈苏姀微微颔首,带着香词转身入了石拱门,顺着那蜿蜒在峭壁上的阶梯往上走,又到了昨日那大露台,两人径直进院子,刚踏进院门一道劲风凌空朝香词的方向激射而来,沈苏姀眉头一皱,香词亦是朝后退了三步,叮的一声响,十寸长的短箭正钉在香词脚前!   “来者何人……”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沈苏姀蹙眉,正要出言解释却有一道低沉惑人的声音当先响起。   “墨檀,不得无礼,请郡主入院。”   这声音沈苏姀自然熟悉,她正挑眉,便见那高耸的飞檐之上忽然跃下一个身着灰衣的年轻男子,那男子对着沈苏姀拱手一拜,抬手一请,“掌门在等郡主,郡主请吧。”   沈苏姀点点头,墨檀又看向香词,“你跟我来,郡主的住处在左厢。”   沈苏姀看出来云嵇不愿见旁人的意思,便安抚的看了香词一眼朝正厅而去,这地方她走过一次,这一回也不再惊讶那屋子的黑暗了,饶是如此,推门而入之时还是有些不适应,沈苏姀皱了皱眉,实在不能理解一个人连着好几日都闷在这样黑暗的屋子里。   这么一想沈苏姀又有些疑惑,便是再喜黑暗的人也不能终日不见日光,却不知这位年轻的掌门人是因为什么要生活在这黑暗的屋子里,难道是因为修习阴阳术?   沈苏姀未曾多想,她径直绕过那墨色的屏风,目力运起,顿时看到了内室尽头的黑檀木矮榻之上跪坐着一人,云嵇若昨日那般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坐在案几之前,可今日他的案几之上摆放着却并非是茶具,沈苏姀只看见盈盈一点幽光忽闪,乃是一盏跳动着蓝色火焰的灯盏,而在云嵇十指修长的大手之间摆放着的却是一管月白色系青色流苏的短笛!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走到云嵇十步之外站定,“掌门。”   云嵇转头朝沈苏姀这边,“过来坐吧。”   云嵇的眼上覆着白色的绸带,可就在他转头过来的那一刹沈苏姀却觉得一道实质性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她点点头,走到矮榻之前褪下丝履跪坐了上去,定了定神,甫一开口便道,“请掌门先为我解了灵犀咒吧……”   云嵇眉头微抬,似乎有些意外,下一瞬却是摇了摇头,“解不了。”   沈苏姀登时皱眉,“掌门的功力解不了灵犀咒吗?”   云嵇唇角扬起,摇了摇头,“并非是云嵇功力不够,而是要解了这咒需要另一人的心头血才可,郡主若是能捧来另一中咒之人的心头血,云嵇解咒便是手到擒来的。”   沈苏姀一愣,当即低头,“失礼了……”   云嵇低笑出声,“郡主不必如此客气,若是郡主愿意,大可叫云嵇的名字。”   沈苏姀挑眉,云嵇又道,“郡主中牵机咒时日已久,郡主可否说说这咒术乃是何人所下?”   眼见得说起了正事沈苏姀顿时心神一正,却是摇摇头,“这个问题也是我想知道的。”稍稍一顿沈苏姀又道,“并且,因为被下了牵机咒的缘故我还忘记了些记忆,对于我而言这些记忆至关重要,我猜想着,只有等解了咒记起来从前的事之后我才能知道是谁下的手。”   云嵇点点头,“很好,对我坦诚些对郡主你有好处。”   随即面上又露出几分兴味之色,“不瞒郡主说,牵机咒非阴阳术大家不能下,即便是大家下此咒于自己也会有损耗,功力稍微差一点的还会因为下此咒而丧命,再加上你说你因为这咒术而失去了记忆,这就更是寻常阴阳师不能办到的了。”   沈苏姀点点头,“当世阴阳术大家无外乎那么几人……”   云嵇挑眉,“看来郡主已经有怀疑的人了?”   沈苏姀抿唇不言,云嵇又笑了笑,“郡主不说也可,只不过对云嵇坦诚些能帮到郡主。”   沈苏姀和云嵇不过第二次见面,心中的确不愿说出自己的想法,只不过又不想失去任何一点能为自己解咒的机会,再想到云嵇乃是江湖人士,和那些朝堂之上的人多少还有些对立一时倒也打消了几分顾虑,定了定神,沈苏姀道,“我怀疑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北魏的国师东陵不寿,另一人,正是西楚的大司命……微生瑕,当世之上此二人阴阳术上造诣最高,当然,那些隐居的高人我暂时不曾计入怀疑对象之中。”   话音落定,云嵇先是一默,随即笑了笑,“东陵不寿的大名云嵇也知道几分,再加上郡主来自大秦,他下这个手倒的确是有这个可能,至于微生瑕……”   云嵇语气莫测,叫人听不出喜怒来,沈苏姀想到广陵派和微生家的对峙不由皱眉问道,“依掌门看会不会有这个可能呢?武功各家有各家的路数,想必阴阳术各家各派也有不同的路子,掌门应该对微生家的阴阳术有几分了解。”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云嵇唇角的笑意却愈深,“依云嵇看,倒不像是微生瑕的路子。”   听云嵇话语肯定,沈苏姀立刻凝眸,“掌门果然了解微生瑕的路数?”   云嵇点点头,道,“微生瑕的修习路数远远比郡主身上下的牵机咒来的霸道,简单点说,倘若郡主身上的牵机咒是他所下,想必郡主会成为他最优秀的傀儡。”   沈苏姀墨瞳微缩,云嵇的语气虽淡,可她却诡异的觉得后背一凉,她知道牵机咒的厉害,此咒刻人心魂正是一种傀儡咒术,倘若真的是微生瑕所下,那他又何必派个碧星来,只需要用这牵机咒对付她便可了!沈苏姀对微生瑕的怀疑并不比对东陵不寿的怀疑打,得此云嵇这话便也彻底打消了对微生瑕的怀疑,点了点头道,“掌门言之有理。”   云嵇唇角微勾,“郡主可否说说是如何发现自己身中牵机的?”   沈苏姀当即神色郑重道,“牵机咒并不能直接叫人失忆,当初下咒之时我还被人喂了忘机,我……我失去的那段记忆十分特殊,后来我每每想起那一段混沌的时间之时脑袋都会生疼,最开始并未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我从别人那处知道自己忘了什么再去想的时候着牵机咒便发作的更为厉害了,头疼欲裂,还会生出内伤,对身体损耗极大,后来还是用我宗门之中的内功心法方才能压制一二,若不发作,我便和寻常人无二,可这咒术在身上终归是隐患,而我又想找回那一段记忆,这才要拜托掌门解咒。”   “郡主失去的那段记忆乃是牵机咒的咒眼,郡主专心去想,自然是触发了咒术。”云嵇淡淡解释一句,却又叹了一句,“牵机咒加忘机,看来对郡主下咒的人很用了些心思!”   说至此沈苏姀眼底也生出两分寒意,对面的云嵇直了直身子,唇角的笑意也淡了下去,“若不知郡主所言的这些恐怕云嵇还会低估郡主身上的咒术,郡主既然是被人有目的的下了咒,那这咒的难度必定更大,再加上还有忘机,郡主想彻底的记起从前的事并不容易。”   沈苏姀眸色微暗,唇角扯出两分苦笑道,“其实我此番前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哪怕无法解咒,只要能保证这咒术不无端发作,或者让我想起来那么一丝半缕也都是好的,最差的情况便是加剧这咒术的发作程度,这一点,我是早做了准备的,掌门无需担心。”   云嵇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云嵇开始为郡主探探情况?”   沈苏姀立时直了直身子,“好,不知我要做什么呢?”   云嵇笑着摇头,“郡主坐着便好。”   话音落下,云嵇抬手往那幽蓝色灯火的灯盏之上挥了挥,只见那灯火一盛,更有一股子幽香散发而出,沈苏姀眸色微凝,云嵇已经抬手拿起了桌案之上的短笛,云嵇将短笛一横放在唇边,下一刻便有清亮的笛声流泻而出,几乎是同时,沈苏姀的太阳穴猛地一疼!   笛声清亮恍若清泉过石,可沈苏姀脑袋里的锥疼却好似山呼海啸,当初碧星做法许久才有了效果,到了云嵇这里却是笛声一起她就疼的如此厉害,修为高下立时分了高下,沈苏姀咬紧牙关,冷汗淋漓而下,实在将忍不住,她忽的一掌拍在了案几沿上,身子紧紧绷着,面色青白一片,却自始至终不曾发出一声哼,甚至连气息都还是平缓的!   半盏茶之后,云嵇的笛声才停了下来。   沈苏姀身上的劲头一松,背脊顿时一软,若非撑着案几的手还有几分力道,她整个人几乎就要滚倒在榻上,云嵇将短笛放在案上,仍是面对着沈苏姀,眉头微蹙久久未曾言语,沈苏姀分明一点声响都未发出,可他却好似能看见沈苏姀痛苦的神态似得,只等她缓的差不多才道,“郡主上一次牵机咒发作是什么时候?”   沈苏姀慢慢坐直了身子,开口之时语声微哑,“就在大半月之前,浮屠被围之后,我因为想到了从前之事脑袋疼过。”稍稍一顿,沈苏姀的语气疑惑起来,“不仅如此,那一次之后我眼前还出现了几道怪异的场景,那些场景我不记得我经历过,却又十分真实……”   云嵇默了默,语声也凝重起来,“郡主看到的场景应当是郡主已经忘记的事情,牵机咒重点在控制人的心魂,因为郡主曾数次与牵机咒抗衡想要记起前事,所以牵机咒已在郡主身上有了破绽,因此郡主眼前才冒出了那些陌生却真实的画面。”   “按理来说,郡主会接着想起更多才是。”   沈苏姀闻言一愕,“可是从那之后我再未看见过别的!”   稍稍一顿,沈苏姀立刻道,“如你所言,我想的次数太多那咒术便不再牢靠,那你的意思莫不是说我只要我多想几次就可以记起来的更多甚至能完全记起来了?!”   云嵇摇头,语声有些失笑,“郡主应该庆幸自己没再看到的更多,因为郡主每次强行想从前的事都会造成反噬,牵机咒会有破绽,却是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的,并且破绽越大,反噬就越大,郡主眼前若是再出现几次被忘记的场景,必定离大限之日不远了!”   沈苏姀心底生出几分失望,她是不怕那疼的,若是真的疼上几次就能想起从前的事那她想都不想便去试,到底是她想的太简单了,沈苏姀自己也苦笑一下,道,“就是在那次发作之后,正好遇到我师父出山去北海,他用天玄宗内家心法为我洗髓,这才没让那咒术发作的更为严重,想必是因为如此吧……”   云嵇颔首,“郡主当多谢你师父。”   稍稍一顿,云嵇又道,“天玄宗内家心法果然名不虚传!”   云嵇不是第一次夸奖天玄宗的功夫了,沈苏姀心头一跳,“掌门要和我做买卖,莫非是天玄宗的内功心法对掌门的隐疾有益处?”   云嵇闻言唇角一弯,“郡主聪慧。”   见云嵇如此叹然的承认沈苏姀心底立刻涌上一股子怪异的感觉来,既然天玄宗的功夫对他的隐疾有异,那他为何不早些出现找她?却是这次她主动送上门来之时他才提出做买卖的话?又或许,别家功夫也能有益于他而和她做买卖只是恰巧她出现了?   沈苏姀心底生出疑问,因为云嵇看不见东西的缘故她面上的表情便不曾多加遮掩,正安静未语之时却听云嵇又道,“这两日云嵇要为郡主的化咒准备些东西,郡主留在山上照我说的服用些辅助药物吧,到了大后日,云嵇为郡主第一次化咒。”   “辅助……药物?”   沈苏姀疑惑一问,云嵇点头,“下牵机咒十分凶险,化咒只是亦凶险万分,不光是云嵇,便是连郡主你也极有可能失了性命,因此准备工作不可大意。”   沈苏姀呼吸一轻,“竟……竟是有性命之忧吗!”   云嵇先是一默,随即便明白过来,“唔,云嵇忘记了,郡主身上还有灵犀咒呢,一身系两命,化不化咒郡主自己考虑吧,即便郡主愿意冒险,也不一定能化成功。”   沈苏姀眸色彻底一暗,几乎没有犹豫的道,“不解了。”   云嵇那话本就是让沈苏姀了解一下情况,却不想她如此果断就说不化了,云嵇先是一默,随即语声变得似笑非笑起来,“云嵇适才听郡主说了许多,还以为郡主想法坚定的很。”   沈苏姀抬眸看了云嵇一眼,“但凡会受伤会死,我都不解。”   沈苏姀的话掷地有声坚定至极,竟又让云嵇怔了怔,云嵇面色彻底的漠然下来,直了直身子问道,“郡主远道而来,当真就此放弃?”   沈苏姀也挺了挺背脊,“因彼时不知解咒会付出生死代价。”   话音落定,沈苏姀已在准备如此告辞的措辞,对面云嵇仿佛明白出了她的打算,默然两息之后忽的笑开来,“云嵇看出来了,郡主是不愿那中了灵犀咒的另一人冒险,郡主深情也叫云嵇感佩,既然如此,那便暂且不化咒了。”   沈苏姀不是不希望解咒的,可是涉及到嬴纵,她却不愿冒半点风险,听云嵇之话她心中微松,却不想云嵇稍稍一停又道,“不过郡主不是想记起从前的事吗?”   沈苏姀本已在顷刻间做好了一无所获打道回府的打算,可听到云嵇这话她却是一愣,有些意外的道,“难道……掌门有法子能让我不伤不死的想起从前的事?”   云嵇点点头,“大可一试。”   沈苏姀沉默了下来,她猜得出云嵇如此是为了那笔买卖,可是能想起从前的事对她而言太有吸引力,她根本没办法拒绝,沈苏姀深吸口气,“掌门如何教我想起往常的事?”   云嵇唇角轻扬,“忘机乃是上古奇药,我刚好知道如此解了它,解了忘机,稍稍催动牵机咒你便能想起往事,至于能想起多少却看你个人的造化了!”   沈苏姀想要化咒很大的程度是想记起过去的事,听到云嵇说他能解了忘机,她眼底立刻一亮,忘机的名号她听过,可云嵇竟然能解……沈苏姀对此无比惊叹,更觉得能想起几分便是几分,她自然不能拒绝,心底万分激动,想了想沈苏姀还是问,“掌门能否确保安全?”   适才他吹笛之时沈苏姀那般疼都未发出一声,到了此刻却这般小心谨慎了,云嵇似笑非笑一瞬,语声轻缓道,“小罪必定要受的,死伤不会,中咒的另一人无感的。”   沈苏姀凝眸,当即点头,“既然如此,那沈苏姀和掌门的买卖还算数!”   云嵇抬手握上那玉白短笛,点点头赞叹,“郡主好性情!”   云嵇将那短笛放入袖中,又道,“既然如此,还是和早先的安排一般,虽然不是要为郡主化咒,要准备的东西也不在少数,这两日郡主住在山上,一切都有墨檀安排。”   沈苏姀点头,云嵇又道,“郡主眼下可以去休息了。”   沈苏姀起身穿上丝履,正要往外走之时却想起来一事,转身看着云嵇道,“既然是买卖,沈苏姀亦不是那无信之人,掌门何时需要我的内力?”   云嵇大抵没想到沈苏姀会主动问起,下意识便转头向她这边,抿了抿唇才笑意低沉的道,“需要的时候,自会知会郡主,云嵇很多年不曾遇到郡主这样的商人了。”   沈苏姀挑眉一下,对他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待脚步声远去云嵇才转过头来,下一刻墨檀的身影再度悄无声息的出现,对着云嵇一拱手道,“掌门,左厢已经安排好了。”   云嵇定定的跪坐着,身姿挺拔而迷人,听见墨檀的话他毫无感情的一笑。   “墨檀,你看到了吗?”   “好多年没遇见这样不怕疼的女孩子了。”   “那可是牵机咒啊……”   墨檀低着头不敢随便接话,云嵇忽然想起来什么似得道,“旨意送到了吗?”   墨檀闻言立刻抬头,“两日之前已经送到了。”   云嵇满意的点点头,起身下地朝内室去,“这几日,好好看着山门!”   沈苏姀出了门香词便在不远处等着她,见她出来当即带着她往左厢而去,到了左厢,终归是到了一件正常的屋子,厢房两进,外头是暖阁里头是寝房,一进门香词便忧心的看着沈苏姀道,“主子,您面色看起来很是不好。”   沈苏姀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的脸摇头,“我没什么,我只担心他。”   香词为沈苏姀递上一方帕子,“秦王行事素来有章程,不会有事的。”   沈苏姀擦了擦面上的汗意摇了摇头,却是无法对香词解释这些的,适才她疼的那般厉害,他必定已经知道,君临还是一团乱麻,她怎能让他为自己忧心,何况不知怎么回事她这几天的不安越来越重,沈苏姀心底惴惴不安,只有想到有可能记起前世心情才松活几分。   香词有些担忧的看着沈苏姀,劝道,“主子先去歇息一下?”   沈苏姀适才经历了那一场也觉得有些疲乏,当即听了香词的劝朝内室走去,打眼看了看这屋子里的布置,沈苏姀蹙眉道,“这屋子的布置都是新的……”   香词点点头,“没错,奴婢都看过了,连花草都是打理好了的,主子可放心住。”   听香词这么一说,沈苏姀当即将目光转向这寝房角落里放着的一株长势茂盛的龙舌兰上,她眯眸走过去,轻轻嗅了嗅兰草清香,忽的问,“我们来的这几日下雨了吗?”   香词顿时摇头,“不曾啊,不过属下听说我们来的前三日下了雨。”   沈苏姀点点头,忽的抬手沾了点干的花土在指尖捻了捻,思忖一瞬,再低头去看那青瓷大花盆的底部,随即,眉头大皱!   香词在旁看的不解,“主子,有问题吗?”   沈苏姀忽的问,“这地方其他厢房都是打开的吗?”   香词摇头,“不是,全都是锁上的,看样子是空置许久。”   沈苏姀拍了拍掌,唇角冷冷的噙上一抹笑意,“这花土是干的,足见几日不曾浇水,花盆底也只有一道印子,亦见不曾移动过,可这土里却有雨水的淡腥味……”   香词不知沈苏姀为何忽然注意起了这些细节,便道,“或许是五日之前有人将放在外面见了雨水的花搬了进来放在此处,中间一直不曾浇水……”   “五日之前就开始布置空了许久的屋子,看来主人家能掐岁算。”   沈苏姀说着话转身走向床榻,香词已经有几分明白沈苏姀的意思,想了想犹豫道,“或许五日之前有人见下雨了便将这花先搬去了别处,然后布置这屋子的时候才被搬进来的。”   沈苏姀和衣躺在了榻上,淡淡道,“外头和这盆龙舌兰一模一样的不在少数,还有些更经不住风吹日晒的,你可曾见到哪一盆被搬到了了屋檐之下的?这地方并不是一个有花匠存在会日日精心打理花卉花园之地,相反清静得很!”   香词眸色渐渐地变得凝重,和她相反,沈苏姀却平静的闭上了眸子养神!   山上的沈苏姀心绪复杂,山下的谢无咎和容飒二人面色也不怎么好,夜幕初临之时,一封从浮屠送来的信让两人勃然色变,谢无咎看着容飒道,“那沙漠宝藏是怎么回事?”   容飒对谢无咎只有最基本的敬重,在他面前并无臣服之意,不卑不亢很有几分风骨,闻言他眉头一簇道,“那沙漠乃是在西楚、大秦和北魏三国之间,传闻是许久之前的一个王朝的都城所在,后来那王朝覆灭,所有的皇室宝物都被藏了起来,传言之中就是藏在那沙漠之内的,那王朝当年繁盛至极,光是周边城池的宝物都叫其他几国大开眼界,皇家的宝物就更是叫人垂涎了,因为这个传说,当年三国有一段时间打了许久的仗,闹得三国边境的百姓苦不堪言,后来三国定下盟约同时放弃那处的宝藏再也不沾手!”   顿了顿,容飒又凝眸道,“虽说是国家之间停下了明面上的战争,可是每年还是有各国的百姓或者王公贵族或者皇室的暗线进入那沙漠寻宝,可但凡是进去的没有一个人出来,因此那沙漠变成了不祥之地,经过了这么多年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还在觊觎那里头有宝藏,普通人谈那沙漠色变,三国也没有谁再为了那似乎不存在的宝藏浪费人力物力了。”   容飒解释完毕,谢无咎眉头一皱将那信拍在了桌子上,“既然有点身份的人都不会再关注那沙漠里头有没有宝藏了,为何望京还要下一道圣旨让浮图城交出宝藏!”   容飒眸一眯,“望京的旨意定然是那微生瑕下的,浮屠胜了厉王,又和宁王结盟,眼下是西楚之内实力最强的封王了,微生瑕如此分明是借刀杀人!你看着吧,不出三日,北魏驻守在大秦边境的十万大军就要到攻打浮屠了!浮屠在西楚最西,早前北魏就有意占领浮屠却惨败而归,这会儿当然更是师出有名,还会花更多的人力物力一雪前耻!”   容飒郑重的说完,看了一眼面色轻松的谢无咎蹙眉道,“你分明看的出来问我做什么!”   谢无咎“啧”一声,“我只是想看看我猜的对不对,这些王室纷争可真是阴暗丑陋,微生瑕人在望京,就这么一道旨意就将浮屠陷入了百口莫辩之地,他地理位置占优势,沈君心便是说自己没得到那宝藏又有谁信呢,偏偏苏苏这个时候不在浮屠!”   容飒皱了皱眉,“微生瑕怕是知道王妃离开了。”   谢无咎眼底闪过两分微光,轻声道一句,“这也未免太巧了……”   话语落下,却又一皱眉看向容飒,“你说早前定下盟约的是三国,照你之言,大秦是不是也会发兵浮屠?若是老皇帝下令,你家王爷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呢?!”   容飒拳头一攥,也想到了这一层,想了一瞬才深吸口气道,“主子怎么都不会打浮屠的,主子心中王妃最重!他们之间可不是你能涉足的!”   容飒话语直接,谢无咎也不恼,只将描金折扇一合笑着拍了拍掌心,“没有大秦,光是北魏也够浮屠消化的了,沈君心还是有点嫩呢,话说这个微生瑕,千里之外杀人与无形好厉害啊!等北魏把浮屠打成一团散沙的时候他再出兵收服,妙哉妙哉!”   听到他这赞叹容飒止不住的翻了个白眼,却是蹙眉道,“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王妃呢?王妃眼下在山上诊病,这是最重要的大事,可是王妃十分看重小王爷,若是知道微生瑕使了这样的阴招,我猜王妃一定要立刻回浮屠去……”   谢无咎看着容飒纠结的模样挑眉,“我说你啊,你便是想告诉她,可你也要有告诉她的门路吧!你知道那掌门在何处吗?你知道怎么去找吗?偏生那钟子期也不在!”   容飒话语一滞,也沉默了下来。   谢无咎不由得嘿嘿一笑,“既然咱们没有门路,那就干脆不管了吧,明日我的伤好了我们出去转转,听说西边十里地外有个美人坞好玩的很呢……”   容飒冷冷扫了谢无咎一眼,紧皱着眉头在屋子里左右转了两圈,最终还是道,“既然如此,还是等子期回来再让他去送信吧,五日而已,浮屠必定撑得住。”   谢无咎闻言立刻抚掌大笑,“哈哈哈,你别说得这样好听,其实你是为了你家主子吧!秦王那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心眼极小爱吃醋的很,他早就看沈君心不顺眼了,你分明是为了你家主子报仇,啊,你,你要干什么,我可是为了你家王妃挡过刀的人……”   ------题外话------   万更送上~月底啦求票子啦~大家有的话投一投哈~拜谢大家!还有几章就团聚!相信亲妈的人品哟! ☆、041 南柯之心,苏姀入梦!   “微生瑕实在是欺人太甚!”   钱万贯大骂一声,猛地一掌拍向身边桌案,眉头紧皱着看向议事堂门外,“凭老钱的性子,干脆出去将那几个特使一刀砍了了事!微生瑕那杂毛分明就是陷害浮屠,这么一来别说是北魏,就是其他几位封王恐怕都会落井下石!这圣旨是用朝廷的名义下下来的,咱们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小王爷,你看眼下如何是好?!”   钱万贯目光落在沈君心的身上,沈君心却凝眸未语。   钱万贯想了想,迟疑的道,“倘若郡主在的话必定能想到法子,不如……”   “不成,阿姐看病是大事。”   沈君心语气坚定,钱万贯动了动嘴巴到底不曾多言!   屋内众位文臣武将均在,沈君心扬了扬下颔当先看向了沐沉,“沐将军怎么想?”   沐沉木讷冷峻的面容之上一片沉暗,闻言狭眸道,“在想到万全的计策之前,要当先将城中的防卫布置妥当才行,宁王那边已经落定,小王爷也可派人去求援以备不时之需。”   沈君心点点头,坐在沐沉旁边的沐萧忽的冷笑了一声道,“这个微生瑕是想借刀杀人灭了浮屠,依我看,咱们此番自救的重点其实在北魏。”   沈君心闻言眉头一挑,沐萧已道,“北魏想报仇,可也要掂量掂量他们能不能得到好处!”   沐萧说着话看了沐沉一眼,沐沉眼底幽光一闪接着道,“这显然是微生瑕设下的一个局,北魏纵然和浮屠有些过节,却也不愿成为微生瑕的刀,再加上北魏进攻浮屠其实也是有风险的,因为微生瑕极有可能在到时候连北魏也一起吃掉,再加上还有秦王的十万天狼军在漠北,一切就很难说了,小王爷,眼下北魏已经在调兵遣将,咱们恐怕还要派个使节去北魏军中走一趟,两日之内就要出发,否则北魏兵临城下再去游说作用就不大了。”   沈君心闻言也想明白了,点点头沉思起来。   钱万贯见状也知道沈君心的为难,“子期不在,眼下找个合适的人选也不容易。”   “我去——”   掷地有声的话语响起,一身紫色衣裙的嬴华庭走进了议事堂,见诸人面露疑惑和意外,她又重复了一遍适才说过的话,“我去做说客!”   屋内众人一愣,看了看嬴华庭又看了看沈君心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沈君心也皱了皱眉,“此是浮屠之事,二公主不必为此事费心,若是出了岔子,阿姐回来本王无法交代。”   嬴华庭看着沈君心笑了笑,铮铮道,“我可不是为了你浮屠,按理来说此事是你们的内政,我的身份并不方便行事,不过也正因为我的身份才叫北魏不敢轻易动你浮屠,七哥为了你阿姐是不会叫北魏灭了你这城的,眼下七哥不在,我为了七哥也为了你阿姐走这一趟也无妨,你亦不必担心未来无法给你阿姐交代,北魏不敢伤我,便是伤了也有我自己向她交代。”   嬴华庭话语里的意思让沈君心下意识皱了皱眉,看着嬴华庭眉宇之间笼着的傲气他唇角漫上一股子笑意,“既然公主这样想,那此番就拜托公主了。”   嬴华庭点点头,利落道,“准备一下,明日我就出发!”   话音落定,嬴华庭再不多说什么的转身走了出去,议事堂中一阵静默,显然还未从嬴华庭忽如其来的决定之中回过神来,沈君心转头看向沐沉道,“既然二公主执意如此,那就请沐将军去安排一下,保证公主安全。”   沐沉眉头皱着,想了想还是点头应是。   沈君心便又看向钱万贯和沐萧,“二公主去做说客,城中的防务也不可疏忽,北魏不来,其他几王恐怕是无论如何忍不下来的。”   沐萧和钱万贯应是,沈君心便起身出了这议事堂转身朝紫宸殿的方向去,一路到了紫宸殿的书房,正看到孟南柯在画一张地图,那地图上所画乃是整个西楚并着北魏大秦南煜几国的主要山河官道,需要画手十分精细又熟知各国地理才可。   听见脚步声,孟南柯抬眸看了沈君心一眼,“前朝之事如何了?”   沈君心看了看孟南柯,这才语声淡淡的开口道,“最终决定派说客去北魏游说。”   孟南柯直起身子沉思一瞬,点了点头,“这样也可。”   说着便又倾身去画,一边又问,“说客是谁?”   沈君心走到窗前的榻边喝茶,闻言道,“二公主。”   孟南柯还要点头,却又猛地反应过来沈君心说的人是谁,他豁然直起身子来看着沈君心有几分不可置信,“怎能让二公主去北魏军中?!”   沈君心狭眸,“为何就不能呢?先生可是担心二公主?”   孟南柯皱着眉头放下了手中画笔,从书案之后走出来疾步走到了沈君心之前,“二公主不是浮屠之人,况且若是她出事你又如何向你阿姐交代?”   沈君心放下手中茶盏,一双眸子幽深不可测的道,“是她心甘情愿的,我没理由阻止。”   淡淡的一句话,孟南柯却从眼前这个十三岁的少年身上看到了属于上位者才有的残忍无情,他心知在沈君心这处多说无用,唇角一抿转身走了出去。   孟南柯脚步疾快,青色的衣袍被他带的翩飞,沈君心看着他那急惶的背影眸色微沉。   孟南柯快步走出紫宸殿径直朝嬴华庭、谢无咎和他自己三人合住的院落而去,寻常时候的他都是温文儒雅有礼有节的,这会子行走如风一脸沉色吓得院中的宫婢噤若寒蝉,孟南柯目不斜视的走到嬴华庭的院落门前,想要抬手敲门之时却又犹豫起来。   “孟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就在孟南柯犹豫不决之时院门忽然从里面打了开,一个青衣小宫女拿着个包着衣物的包袱走了出去,似乎是要送去浣洗,见他一脸凝重站在院门之前当即就开口问了起来,这一问,院内房中的嬴华庭也听到了声响。   孟南柯见事已至此,只好正了容色朝那宫女点了点头便走了进去。   正厅的门大开,孟南柯走到门口的时候正看到嬴华庭站在正厅的窗前拭剑,那是一把青光凛冽的寒剑,当初,便是这把剑差点穿透了他的胸膛,便是现在他身上还有一道疤,嬴华庭一身紫裙迎着窗前的光背对着孟南柯,她分明听到了脚步声也知道来的是谁,却偏偏不曾转过身来,拭剑的动作优雅而缓慢,仿佛一点都不受孟南柯的影响!   孟南柯站在门槛之外默然一瞬,到底是向前跨出两步进了屋子,凝眸看过去,视线之内的嬴华庭高挺而纤细,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能感受的到出自天家的那股子矜贵之气,孟南柯思忖一瞬,终是开口道,“公主不该去北魏军中。”   嬴华庭仍然静静拭剑,仿佛不曾听到孟南柯的话。   孟南柯眉头一皱向她走来,“小苏临走之前交代过要你好好留在浮屠,此番你若是去了北魏军中被她知道,她必定会将你送回大秦,到时候你又怎能继续留在她身边,况且北魏军中十分混乱,你一个女儿家又怎能独身前……”   一个“去”字还未说出,背脊挺直拭着剑的嬴华庭豁然转身,只见一道寒光一闪,她手中三尺青峰的剑尖便已抵在了孟南柯的胸口,孟南柯脚步一顿,话也停了下来。   嬴华庭眯着一双黑亮的凤眸,抬了抬下颌,“我不去谁去?”   孟南柯定定看着嬴华庭,眼底一片平静,两人对视良久,孟南柯沉声道,“我去。”   “呵……”   嬴华庭讽刺的笑了开,姿态从容,可手中的剑却依旧半分不离的抵在孟南柯胸口,她一边笑一边引得那剑尖轻颤,只叫人觉得那剑尖下一瞬便要刺进孟南柯的心口中去。   “听闻北魏第一大将魏亮好男风。”   嬴华庭笑意半收,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孟南柯顿时皱眉,随即正色看着嬴华庭道,“旁的公主不用管,总之你不能去北魏军中!”   嬴华庭皱眉,唇角却还有笑意,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孟南柯的神色,眯着眸清清淡淡道,“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可以没有资格管我……”   感觉到嬴华庭油盐不进,孟南柯眉头皱的更紧,“我答应过小苏要照顾你!”   “照顾?!”嬴华庭反问一句,神态失笑,“我可不敢当!”   嬴华庭是真的听不进他任何一言,孟南柯着急无比,忽的想再上前一步,可他身子不过刚刚前进胸口便抵在了那剑尖上,嬴华庭伸着手半分不退,嘶啦一声他的袍子便被划破,孟南柯不得已,只好报仇这这样的距离道,“总之,你不能去北魏!”   嬴华庭挑了挑眉,眼底生出几分笑意,竟忽然收了剑,她又转过身去擦剑,只留给孟南柯一道侧影,纤长的睫毛在她眼睑之下投下阴影,孟南柯并看不清她的眸色,却听嬴华庭用十分从容的语气道,“你身上的鹣鲽引还未解吧?”   孟南柯一怔,不知嬴华庭为何忽然这样说。   嬴华庭扬了扬下颌,终于整张脸都露在了明光之中,她的面上半分表情也无,桀骜又漠然,这表情看的孟南柯攥了攥拳,却听嬴华庭又继续道,“无论你现在是因为答应了她还是因为你的同情心还是因为那鹣鲽引,你都不必再浪费口舌,我决定的事没有谁可以更改!”   孟南柯眸色一暗,看了嬴华庭良久又问,“你当真要去北魏?”   嬴华庭闻言彻底的转过了身去,除却一截露在紫色衣领之外的纤细脖颈之外在看不见旁的,虽然未曾言语,却已经是默认了,孟南柯在她身后点了点头,“好。”   落下这一个字,孟南柯便转身走出了正厅继而出了院门,听到脚步声远去,嬴华庭这才手上动作不停的转头看了看门口的方向,凤眸一沉,唇角的笑意有几分讽刺,忽然,她眉头猛然一皱转过了头来,低眸一看便见中指之间上一道血口子正滚出粒儿血珠。   嬴华庭面色一冷,抬手将那血珠儿吮了。   ·   广陵后山的生活比沈苏姀想象之中的更为无趣,幸好她和香词都不是那坐不住的,随便捡一卷书就能坐一下午,到了夜里,那叫墨檀的少年送来了一弯乌黑的汤药,香词用银针试了毒之后沈苏姀便喝下,夜里一夜安眠,到了第二日一整天都未曾见到云嵇,饭食和汤药都是墨檀送来,这处院子便再无第五人的出现,到了这夜里,沈苏姀才又见到了云嵇。   还是那间漆黑的屋子,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在那临窗的书房之中,书房之中文房四宝齐备,除了寻常的书案敞椅之中又多了一张躺椅,云嵇坐在书案之后,那书案之上光洁如许,此刻正放着一碗血红的汤汁,盛着汤汁的碗乃是个白玉碗,红白交映,对于见惯了人血的沈苏姀来说只需一瞬间就做了联想……   沈苏姀正皱了皱眉,云嵇已开口道,“忘机的解药,郡主先服下吧。”   沈苏姀点点头,抬步走到了书案之前,目光从身后的书架之上扫过,瞧见了许多书页早已泛黄的古本,沈苏姀端起那一碗汤药,语声淡淡的道,“掌门平日里喜欢书?”   云嵇先是一默,继而便笑,“都是从前的。”   沈苏姀点点头,端着碗将那一碗血汤一股脑儿喝了下去,那书架上的书十分正常,并不是盲人看的那种,而云嵇一个有眼疾的又怎么能看这种书呢?沈苏姀心底疑惑,幸而云嵇给出的答案还算正常,这么说来,他的眼疾是成为掌门之后才得的?   沈苏姀心中生出疑问,面上却未曾露出半分来,那药虽然看着像血,入口却是极苦,沈苏姀暂时压下心底疑问,放下碗看向云嵇,“这样便解了吗?掌门何时催动牵机咒?”   云嵇不回答这话,只道,“郡主去躺椅上躺着吧。”   沈苏姀点点头,转身去那躺椅上坐了下来,那躺椅乃是玉质,布置的十分舒适,很适合沈苏姀的身形,仰身往后一靠,沈苏姀诡异的立刻生出了几分睡意,她转眸看向书案之后的云嵇,只见云嵇已从袖子里摸出了那玉白的短笛,沈苏姀知道云嵇自有章法,当即不多说话的坐好,想到接下来有可能能记起前事心底竟然生出几分紧张。   “郡主忘记之事可是与大秦秦王有关?”   一片安静之中,忽然响起了云嵇的声音,低而不沉,却又不是嬴纵与她说话时的那种磁性温柔,云嵇的声音里有刻入骨子里的冰冷和邪肆,那股子邪肆常被他出尘的外表所掩盖,可只要他的情绪稍有起伏便会表露出来,沈苏姀平静的靠入椅背,浅吸了口气才点头。   “正是,不知掌门会如何催咒?”   沈苏姀承认的坦荡,云嵇淡笑一声道,“郡主闭上眼睛做一场梦便是了。”   沈苏姀皱了皱眉,正要再问之时笛声却响了起来,这一次再不是清泉过石的清亮,而是春风拂面般的轻柔,沈苏姀听着,忽觉脏腑之中生出了一股子热力,而那一坐上躺椅就生出的困意更是骤然之间加剧,沈苏姀只觉得闭上眼的刹那就要睡过去似得!   笛声婉转而缠绵,更好似带着魔力,沈苏姀自己并未提起任何内力,而她脏腑之间的热力却已经随着笛声在她体内流转起来,热力逐渐的遍布全身,好似重华为她洗髓,却又和洗髓的感觉不同,身体逐渐变得舒展而轻盈,就好似跌入了云絮之中,就好似随风而起的风筝,渐渐地沈苏姀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感知不到了,仿佛肉身已消整个人只化为了一抹魂魄,那魂魄随着笛声的牵引朝黑暗之中去,连沈苏姀自己都不知自己要去何处……   “这梦必定很甜,郡主可莫要沉沦其中。”   彻底的失去感知之前,沈苏姀只听到云嵇那迷幻的声音就落在她的耳边,她下意识想离那声音远一点,却忽然察觉到了一股子吸力将她不自觉的吸向一个方向,沈苏姀心头一惊,只感觉自己失重似得往下掉落,某一刻,一道刺目的白光忽的朝她面上射来,沈苏姀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那失重感忽然消失了。   沈苏姀心中一片混沌,甚至连自己正被云嵇施咒这事都忘记了,只凭着本能睁开了眸子,甫一睁眼,白皑皑的积雪沿着巍峨雄奇的山势连绵铺排,仿佛连天空都被雪绒装点,沈苏姀怔愣的看着这处奇景,混沌的脑海之中慢半拍的冒出三个大字——九巍山!   沈苏姀迷茫的低头看自己,目之所及只看到一身闪着寒光的银甲,她跌坐在雪地之中,银甲之上血色点点,手中还握着一把寒剑,身体的麻木消散,肩头几处疼痛便明显起来,沈苏姀急速的粗喘几口,身后忽然响起刺耳喊杀声,这喊杀声好似机关似得将沈苏姀触动,她迷茫的眸色骤然一冷,长剑一折撑地起身,想也不想就返身朝那喊杀声最密集之处而去……   ------题外话------   下一章要写点往事啦~就写苏苏当年怎么和纵子说开身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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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出现让二十多焉耆兵都愣了住,在少年了断了三人之后剩下的人才如梦初醒的惊叫起来,适才还恶狼扑食一般果断而坚决的焉耆兵们忽然有些犹豫不敢上前,沈苏姀见状冷笑一声,焉耆兵们不上前,她倒是不介意主动些!   剑影如幻,沈苏姀闪电般的朝前方的几个焉耆兵杀去,在她背后,墨衣人更是将手中裂天舞动的虎虎生风,不多时血腥味便是一重,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相隔十步之遥腾挪飞跃,那二十多焉耆兵便毫无还手之力的一个接一个倒下!   半盏茶之后,雪谷回归平静!   沈苏姀轻喘几声,撩起战袍将长生剑上的血迹抹净,她仍然背对着身后之人站着,擦干净了剑也没有回神的打算,身后之人似乎也在拭剑,二人背对着背,谁也不曾言语,而那人更是不曾解释他为何忽然出现在她身边,某一刻,墨衣人回剑入鞘抬步欲离去。   “站住——”   沈苏姀轻喝一声,眸光沉凝的转过了身子,在她身前十步之地,墨衣人脚步一顿停了下来,沈苏姀看了看墨衣人挺直的背影和那一身便装讽笑一下,“七殿下来的好巧,这一身装扮莫不是为了跟着本将军好在这关键时刻救本将军于危难?”   嬴纵的背脊明显一僵,他并未回身,只是道,“此处距离九巍关二十里地,少将军身为步天骑主将怎可弃自身安危不顾亲身探敌情?”   沈苏姀弯唇,语气悠哉,“七殿下既然知道主帅之重怎么也出营了?殿下你若是有个好歹天狼军无主岂不是要大乱,到时候步天骑领了头功,天狼军又要为殿下不平了!”   嬴纵沉默一息,凉声道,“尽快归营吧!”   话音落定,他似乎再没有和沈苏姀多言的打算,抬脚便要走!   沈苏姀见之眉头一皱,厉喝道,“你站住!救了人就想走?!”   嬴纵果然停了下来,只是唇角的笑意却有些无奈苦涩,她这话怎么听怎么叫人觉得他救错了,这样的语气,倒好似他适才不是救了她而是轻薄了她似得。   这么一想嬴纵的眸色便是一暗,他救她,在她看来也和轻薄差不多了。   刚过十五岁的少年身量已经足足高出了沈苏姀一个头去,宽肩长臂,窄腰劲腿,怎么看怎么觉得英气勃发威慑逼人,这身高上的优势让苏阀少将军从心底生出巨大的不服气来,再想到今日自己竟然叫他救了心底就更为憋屈,黑眸一眯断然道,“嬴纵,你我比一场!”   小小将军敢直呼皇子之名?!   嬴纵却似乎不为此生气,亦并未回身,只将眉头微皱一下未答话。   沈苏姀见状意气风发的笑开来,“你若不敢便直说,堂堂天家七殿下也会害怕么?”   当真是最直接坦荡的激将法,是个人都不应该中计!   “赢了如何?输了如何?”   凭空响起嬴纵亦带着几分意气的话,沈苏姀唇角笑意一僵,皱了皱眉傲然道,“我若是赢了,适才你多管闲事便不追究与你,你若是赢了,半月之后的大战我让你半盏茶时间!”   沈苏姀的语气带着傲气和得意,说完这话嬴纵却沉默了,他面上浮起两分无奈,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对自己全是好处的比试,握着裂天的手紧了紧,他面色从容的转过身来,两人面对面,和嬴纵面上狰狞的鬼面相比,那双墨蓝色的眸子更叫沈苏姀心惊些,沈苏姀唇角微抿,心底骂了一句“妖孽”将长生剑拔了出来!   絮雪纷纷,九巍山的冷风好似刀子一般割人面颊,沈苏姀雪白的披风迎风飞舞,长生剑周身银色剑气流转,足见已被她运气至极致。   剑气逼人,堪堪指向不远处站着的墨色身影。   嬴纵看了沈苏姀几息,亦缓缓将裂天拔了出来,裂天无锋,看似没有杀伤力,可凭着它名剑榜上的排位世间就无人敢小觑!   无声无息的对峙压抑而充满杀机,双方都知道敌不动我不动的道理,仿佛在酝酿战力,仿佛感知对方的吐息,某一刻,两道身影如幻影一般急动,不约而同的朝对方激射而去!   金戈相击之声又急又快,两人周身生出暴风一般的内力,狂风怒卷,地上的雪沫乍然飞起,似雪白的纱帐般围绕二人周身,便是在这道屏障之中,黑白的身影如鬼魅一般飞舞腾跃,招招夺命,步步狠绝,谁也不甘示弱,谁也不会手下留情!   剑气横撞,震得脚下的雪地都在微颤,雪越下越大,可是那缠斗在一起的身影却没有分毫停下来的意思,那密集雪幕似乎被一只大手一把撕了开,黑白两道身影袂不沾雪衣带当风,如惊鸿翩舞如怒龙出海,剑意与煞气冲撞,将这方雪野生生变作修罗炼狱。   沈苏姀不留余地,嬴纵更是招招杀机,纷纷雪幕之下,他眼中只有她,她眼底亦看不见旁的,这是一场迟来的比斗,更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比斗!   四年虎贲营的明争暗斗,三年西境的两军抗衡,都在这一刻变作两人手中的剑气蓬勃而出,谁也不让谁,谁也不服谁,势必要分出高下,势必要拼尽全力!   雪絮纷扬的天地间只剩下他二人,谁也不敢轻视对手,谁也不敢有半点疏忽,轻视是死,疏忽更是必败无疑,若比不出个输赢,他和她便能打到生命尽头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素白一片的雪野间只剩下他和她之间的剑击声,他沉稳应对她的每一次狙杀,她眼若横刀要找出他几乎不可能出现的破绽,体力似乎在衰竭,内力也开始不够充盈,这是一场持久战,是一场对男儿身更有利的持久战,沈苏姀看明白了这局势!   天地为鉴,大雪为证,没有谁敢打扰这一场强者和强者之间的较量,然而只要是比斗,总该分出个高下胜负来,某一刻,忽见沈苏姀白色身影周身银色剑芒陡然大盛,雪野之间本就幽寂的穹色忽的一暗,便是在这天地失色的刹那,那银色的身影如冷箭簇射而出,堪堪卷着冰凌雪粒朝那墨色身影直袭而去!   长生剑剑气大盛,雪片儿纷飞的天幕之中忽有电闪雷鸣,银色的闪电与那剑气相合,恍若上古之时劈天裂地的神斧一般朝那墨袍当风的人劈下,嬴纵手握裂天轻轻一转,那“噼啪”作响的闷雷闪电好似被一道强力击中,顷刻间便化为齑粉消失,虽则如此,那道银光耀目的“神斧”却分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嬴纵不避不退,陡然折腕,墨色的裂天无声无息,可在他脚下,那早已结了厚厚冰凌的雪地不知何时起悄悄生出一指宽的裂缝,地底仿佛有一股巨大的暗力在作祟,那裂缝伴随着诡异而悚然的冰裂声朝着沈苏姀的方向一路蔓延!   裂天之力沈苏姀从未见过,见他不过轻轻一动已有如此动静她心中更不敢怠慢分毫,内息一盛,几乎用了十成十的功力将长生剑狠狠劈向了他头顶,她紧紧眯着眸子,死死的盯着那道蔚然未动的身影,亦做好了准备时刻抵挡他的回击,可她的剑越来越近越来越快他却仍是未有动静,她以为他必有大招等着她,然而就在那剑气已触到他前襟之时他仍是分毫未动,沈苏姀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忽然反应过来他根本就没打算对她下狠手……   沈苏姀心底忽然涌起巨大的怒意,然而她的剑势太强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只听一道轻微的利刃入肉声响起,下一刻沈苏姀便嗅到了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   寒风静止,絮雪落地,天地忽然变得极其安静。   沈苏姀站在嬴纵身前,手中裂天刺在他胸口,鲜红刺目的血沫顺着剑身滴答滴答淌下来一滴滴的落在了白皑皑的雪地上,剑尖虽然停在胸口,可嬴纵的袍子却是从肩头就开始破了口子,一路往下到了左胸前,破口之处很快被血迹湮湿,墨色加血色,暗红的刺眼!   沈苏姀大口大口的喘气,满眸不可置信的看着姿态从容的嬴纵,裂天在他手中,可他竟然连挡都未曾挡一下,他身形笔挺的站在那里,看着她的目光不怒不恨却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沈苏姀定定看着嬴纵,心底的怒意几乎让她将裂天深深戳进他心口里头去!   “你、他、娘、的、什么意思?!”   沈苏姀一个字一个字的骂了一句粗话,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能将嬴纵生吞活剥了,屈辱,巨大的屈辱让她苏阀少将军的骄傲的自尊化成一把任人践踏的齑粉,若是旁人就算了,可这个人偏偏是他,看着嬴纵胸前鲜血横流的伤口,她怎么都想不懂眼前这人是不是傻了疯了才会为了折辱她如此冒大险做出如此蠢货的举动!   不,他这样心机深沉城府万钧的人怎么会是蠢货!   他……根本是从一开始就不屑和她比试!   沈苏姀咬紧了牙关,既然一开始就不屑又何必答应?!   他果真是笃定他只要出手就可以胜了她?!   好不可一世好该死的妖孽!   嬴纵怎么都没想到自己都心甘情愿被她刺一剑了她看他的目光还是这样充满了敌意,此刻比那敌意更多一层的还有怒意和恨意,嬴纵心底无奈至极,使劲盯着她看了几息忽然有些懂了,懂了之后笑意却是发苦,面苦心底就更苦,苦到无法解释什么。   她从来就是这么一个对别人亲近豪气对他残忍的人不是么?!   嬴纵正苦涩难当,沈苏姀却忽然深吸口气猛地撤了剑,只听到嬴纵闷哼一声随即身形便有些摇晃,她面上却泛起冷笑,扬了扬下巴,“不管七殿下怎么想的此番是本将军赢了!七殿下多管闲事的事本将军便不追究了,七殿下伤势不碍事吧?那本将军就先走了!”   嬴纵的伤势当然碍事,可沈苏姀心中笃定他不会死,对于一个刚刚用这等行为践踏了她自尊的人她为何要做好人管他死活?!若她真的做了他恐怕只会在心底嘲笑她!   再不看嬴纵一眼,沈苏姀转身便走,可刚走出一步,手腕却被拉了住,沈苏姀适才为了打斗方便已将窄袖往上挽了小半截,这会子嬴纵一攥掌心便贴在了她的肌肤上,沈苏姀整个人一僵,稍稍一怔便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把扬手要甩脱嬴纵的桎梏!   奋力一甩,却未甩脱,嬴纵好似早就知道她会如此,竟然将她攥的更紧了,他掌心带着厚厚的茧子,使足了力气攥着她更让她真切的感受到他掌心透过来的热力,那热意烫的她整个手臂发麻,心跳如擂鼓,心底更漫起了一股子巨大的不适感,她身在全是男人的军中,少不得有时候会被几个亲信勾肩搭背一下,对于男人她自认为这么多年自己已经百毒不侵,哪怕是叫她站着看众将士沐浴她也不会色变,可这会儿不过被这妖孽一抓她竟然……   沈苏姀面上浮起一股子热意,深吸口气再度奋力的要将他的手甩开!   “比试是你自愿,怎么要治我个伤害皇子之罪吗?!”   沈苏姀轻喝一声,挣扎一下嬴纵仍是不放,她便冷笑一声,“你若输不——”   一个“起”字还未出口,嬴纵忽然不仅仅只是攥着她,他拉着她的手臂上猛地使出了一股子大力,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将她拽到了自己身前,沈苏姀没料到他还有这么大的劲,冷不防的身子一斜便撞倒了嬴纵怀中,满心惊诧的沈苏姀只听到嬴纵的一声轻哼,正在她要挣扎站好之时他带着烫人热力的大手忽然就按在了她腰上!   他将她重重一攥,她竟动弹不得!   沈苏姀身心一颤,满是愤怒的抬起了头!   嬴纵正用那双墨蓝色的眸子看着她,此刻看到她眼底的怒气也不意外,反是一把攥紧了她的腰身道,“东北方二十丈之外,西南方的山丘之后,有杀意,不下百人……”   ------题外话------   家里来了亲戚,各种接待中,这一大章写不完了,先发上来了啊。大家千万别觉得前世苏苏冷血啊,毕竟和纵子是“死对头”! ☆、043 梦回九巍,情之所起(2)   “东北方二十丈之外,西南方的山丘之后,不下百人。”   嬴纵语声低沉的道出一句,沈苏姀的眸色骤然一变,当即也管不了他是否握住她的腰还是怎地,只神识一盛朝他说的那两处探去,这么一探果不其然觉得不对劲!   眉头一皱,沈苏姀瞟了一眼他胸前的伤口,断然道,“你从西北方走——”   眼下两处人马一前一后分明是成包围圈之势,而沈苏姀让嬴纵从西北方走却是叫他朝着九巍关的方向突围,而她去对付西南方的人可以为他断后,要知道她可不是心善,只是眼下他有伤在身,她可不是那趁人之危之人!   沈苏姀说完这话便一把推开他的手转身要走,可刚转身手腕却又被他一把抓了住,沈苏姀顿时眉头狠皱,“大敌当前,我可没工夫和你纠缠!”   沈苏姀说的义正言辞,嬴纵却苦笑一瞬,抬眼看她一眼道,“你我,就不能一起吗?”   沈苏姀闻言顿时怔住,皱眉,“什么意思?”   嬴纵看着她,“一起突围不好吗?”   沈苏姀一愕,眼底生出几分意外,一起突围不是不可以,若是换成旁人也就算了,可是他和她一起突围?!沈苏姀这么一想已觉得有些好笑。   “一起突围,我不会连累你!”   看出了沈苏姀面上的意外,嬴纵却又掷地有声的重复了一句,沈苏姀欲言又止,嬴纵已抬手封住自己身上几处大穴,一把拉着她朝西北方去,他的脚步略有几分虚浮,可拉着沈苏姀的力道却是不容她反抗的大,沈苏姀挣扎几下挣不开,又不愿在这样的时候再和他打起来,只好板着脸挺着背脊和他一起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的瞪着自己被嬴纵拉着的手腕,恨不能把嬴纵的大手瞪出一个洞来。   嬴纵仿佛知道沈苏姀此刻会是怎样的表情,攥着她手腕的手更是用上了极大的力道,掌心想贴的触觉让他有几分心猿意马,可感受到那些越来越靠近的杀意,嬴纵只能生生将心思落在前方渐渐现出的人影之中,就在他们三十步之外,一个身着五彩大氅的中年男子领头,身后跟着近百人的焉耆兵队伍,看着这场面,沈苏姀和嬴纵几乎同时反应过来适才那些人大抵只是虚晃一枪的虾兵蟹将,沈苏姀看了看嬴纵,眼底的敌意终于散去两分,想了想,却是猛地折腕摆脱了他的手,而后一把拔出了长生剑挡在了嬴纵之前。   嬴纵因她如此稍有一愣,随即淡声问,“这是何意?”   沈苏姀闻言眉头桀骜不驯的挑起,语声讽刺道,“呵,七殿下可不要误会,倘若让这些焉耆狗在本将军面前伤了大秦子民本将军还有何颜面做苏阀少将军?!”   他堂堂皇子,在她口中不过一个大秦子民。   嬴纵面上苦笑一瞬,眉头微扬,“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少将军了。”   沈苏姀冷哼一声,目光落在了前面的阵势上,语声郑重道,“对方人太多,咱们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当头,你先走,然后我再跟上来,别以为我是为了救你,我只是为了让我们二人顺利脱困,等回了关内,你我二人泾渭分明两不相欠!”   嬴纵眉头骤然皱起,可他还未说话沈苏姀却身形一动朝前杀去,近百人的队伍早就蓄势待发,见到沈苏姀冲上来当即摆开了杀阵,沈苏姀跃至半空手中剑光一盛,隐隐间只听到一阵风雷滚动,下一刻便见一道闪电从半空甩下,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起,焉耆兵已伤了大片,沈苏姀身影快若闪电,手中长生剑更是舞的密不透风,没过多时,嬴纵在她身边加入了战圈,两人合力,不多时便有个突破口出现,沈苏姀朝嬴纵轻喝一声,“走!”   嬴纵看了看沈苏姀,只见她杀伐果决目光如炬,狠狠瞪着他的样子好似他不先走便是罪大恶极,嬴纵浅吸了口气,手中裂天一舞便将已焉耆兵从一高头大马之上扫下,他身手利落的翻身上马,却并未听沈苏姀的话当先朝关内去,而是调转马头朝沈苏姀这处来,疾驰至她身边,弯身一把便将她捞上马背放在了自己身前……   这一下用力太猛,直接让嬴纵扯动伤口喉头一甜,他却是目光冷沉的将她腰身一定,道出一句“坐好”便再度调转马头朝九巍关的方向杀开!   “本是为了苏彧设的局,没想到还捡到鬼王七殿下这样一个大便宜!”   “放箭!一个也不准逃!”   焉耆兵之中有首领模样的人大喊,沈苏姀坐在马背之上闻言眉头顿时紧皱,只听一阵怪响,在两人前方五十多步的小雪丘之后骤然现出五十人左右的弓箭手来,一排排劲弩对准了她们,隔得这样远沈苏姀也能感受到那些冷箭上的寒光!   沈苏姀和嬴纵周身的气势齐齐沉冷了下来,这才明白今日之局并不简单,他们已经在那剑弩的射程范围之内,只要那些弓箭手数箭齐发他们便难以应付,而他们距离这些弓箭手又太远,根本没办法凭空将他们杀干净,沈苏姀紧紧皱着眉头,垂眸便看到嬴纵紧握着缰绳的手,不能再靠近了,否则便是他们武功再好也少不得被射成刺猬!   沈苏姀正欲提醒嬴纵,却不想她心念刚一动嬴纵已调转马头朝正西方而去,远处的弓箭手似乎是在等他们离得近些再放箭,却没想到嬴纵忽然调转了马头,嬴纵的马速极快,顷刻间便偏离了这处雪谷的主道,那些弓箭手不曾反应,竟然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见嬴纵做出了应对沈苏姀心中虽然松了口气,可是他们的情况并不好,凭她知道的,眼下他们要去的方向没有路,咬了咬牙,沈苏姀干脆道,“现在我们便是分开也很难走掉,两个人在一起目标更大,你到十丈以外放下我!”   话音落定,嬴纵却一手握缰一手将她的腰身攥了住,沈苏姀正有些不解,便听到他深沉的话语落在她耳畔,“两个人走不掉,那就不走了。”   沈苏姀闻言顿时挑眉,这是什么话!   沈苏姀还欲再说,身边却有劲风猛至,却是弓箭手们御马追来,如簧的箭雨朝他们袭来,即便准头不够,却还是随时都能射中嬴纵的样子,沈苏姀眸色一冷,当即拔剑而出朝身旁挥去,却不想嬴纵忽然将她手一握把缰绳塞到了她掌心,“御马,直走!”   沈苏姀握着那缰绳皱眉,嬴纵已挥着裂天去挡身后射来的箭雨,裂天之力丝毫不逊与长生,抵挡那还未靠近的箭队当然不算什么,可那只是在嬴纵不曾受伤之时,眼下的嬴纵受了伤不说那伤还很重,虽则点了几处大穴,可这会儿的一番打斗早已血流如注,沈苏姀后背靠在嬴纵的胸前,没过多时连她都能感受到后背的湿热!   狠狠皱了眉,沈苏姀一把将缰绳交回了嬴纵手中,她的身量比嬴纵来的纤细许多,只见她忽然一把抱住他腰身,整个人在马背之上将身子一转,也不知怎地一动,嬴纵只觉得她柔软的身子在自己身侧擦过,而后她整个人便到了他身后去!   嬴纵从她不含任何感情的亲近之中骤然回神,一把抓住了她的腕子!   沈苏姀背靠着他坐在马背之上,见状却是抬手便撞在了他后背之上,嬴纵伤口一疼,手上的劲儿立马松了,沈苏姀便冷哼一声,“不想死就走快点!”   眼前是纷纷的箭雨,沈苏姀心无旁骛的将长生剑舞成密不透风的铁罩,生生将嬴纵护了住,然而此刻乃是两人乘一马,马儿又被左右落下的箭簇吓住,速度怎么都比不上后面追上来的弓箭手们,沈苏姀心底有些着急,身后嬴纵却叮嘱道,“不要分神。”   沈苏姀心神骤然一定,可看着后面追上的弓箭手便是她能稳住心神也没用了,距离的拉近让冷箭的力度和准头都大了许多,沈苏姀在马背之上颠簸,密不透风的剑网也生出缝隙,某一刻,一支三寸长的短箭从长生剑下滑过,快准狠的射向了沈苏姀的肩头!   锥心的疼让沈苏姀面色一白差点再没力气握剑,身子一颤,却是连哼都不曾哼一声,虽然察觉到这次的箭比往常扎的更深些,可与她而言受这样的伤简直再正常不过!   牙关紧咬,沈苏姀奋力将长生剑舞的更为霸道张狂……   “怎么回事?”   察觉到不妥嬴纵立刻一问,沈苏姀冷笑一声,“还能怎么!赶好你的马吧!”   沈苏姀语声中气十足,却有股子压抑,嬴纵转过头看了一眼,因沈苏姀背对着他坐他并未看出什么不妥来,当即安抚一句,“马上就到了。”   这话莫名其妙,沈苏姀眉头一皱,什么到了?!   心底正万分疑惑,腰上却忽然一紧,感觉到是嬴纵的大手将她的腰身一把搂了住沈苏姀当即色变,下意识回身去看,却正看到嬴纵带着她骑马冲出了一道冰崖!   深渊万丈,沈苏姀来不及惊呼便已被那失重感侵袭,心中狠道一句疯子!只以为自己今日要葬身这西境冰窟,沈苏姀有孤身入敌营的胆量,可这般跳崖却是第一遭,下坠之时的眩晕感让她下意识攥紧了嬴纵的臂膀,察觉到可能会死之后更是猛地将眼睛闭了上!   耳边是呼呼而过的风声,沈苏姀只感到整个身子都没了知觉,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预料之中的疼痛感还是未至,她心底泛起两分疑惑,忽觉得那风声也停了。   “到了,你莫怕——”   一片静默之中,嬴纵的声音响了起来,沈苏姀骤然睁眼,目之所及只对上嬴纵带着淡泊笑意的墨蓝色眸子,她怔愣一瞬,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站在实地上的,再一看,这里竟然是个足有两丈高的冰雪洞穴,正这般惊诧着,忽觉腰上又是一紧,嬴纵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的肩头,语声森寒道出一句,“你受伤了!”   三寸长的短箭没入一半,不仔细甚至看不出来,可是沈苏姀着一身银甲,里头着白袍,一见血又怎么藏得住,嬴纵面色沉冷至极,沈苏姀却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还在他怀中,她面色大变,猛地一把将嬴纵推开自己疾步朝后退去,可她一退之下忽然觉得不对,就在她要摔出去的时候嬴纵一把将她拉了住,冷声道,“掉下去就尸骨无存!”   原来她们适才站在洞口,沈苏姀往后退几乎就要掉出去,她后仰着身子被嬴纵拉着,转头往下一看,那看不见底的深渊立刻叫她一阵眩晕,立刻才借着嬴纵的力道站直了身子,她戒备的看了嬴纵一眼,按着肩头的伤口朝洞穴之内走去。   她不问嬴纵是如此发现这处的,因他在她眼中本就是个深藏不露的,沈苏姀只寻得一处平整的背风之地坐下,从袖子里掏出两粒药丸吃下,而后想也不想便将那剑一把拔了出来,闷哼一声,她面上顿时汗如雨下,肩头血色一漫,她却只是用手紧紧压住便闭眸靠在了身后的冰壁之上,似乎想就这样扛过去。   “你的伤很重!”   沈苏姀睁眼,便看到嬴纵站在她十步之外盯着她,沈苏姀青白的薄唇扯出一丝疏离的笑意来,“打仗杀敌,这点伤算得了什么……”   说着沈苏姀看了嬴纵一眼,抬手将自己袖子里的小香囊扔了过去,“药!”   只落下一字,她便再度闭上了眸子调息!   不远处发出一阵声响,似乎是嬴纵将她的香囊捡了起来,而后便有脚步声朝她靠近,几息之后,一道居高临下万分迫人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沈苏姀再度不耐烦的睁开眼,便见嬴纵眸色深沉道,“那箭上有毒,你的伤口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身上有解毒之药,教我看看你的伤口。”   沈苏姀看着嬴纵,面上生出几分莫名,似乎觉得按照嬴纵和她的关系他不应该如此关心她的死活才对,可想了想她又便明白至少面对焉耆之时她和他还是同一阵营的因此他才如此,虽然想明白了,可沈苏姀按住自己左肩的手却是没动,反而看向嬴纵胸前的伤口。   “殿下还是关心自己吧,我的伤无需你关心。”   嬴纵垂眸看了一眼她的香囊,“我用了你的药,已无碍!”   沈苏姀看他一眼,只觉得自己身体的温度在流逝,委实没有力气和他多言,只得重新闭眸运气,可她刚闭上眸子一瞬之后,一道气息猛地靠近了她!   沈苏姀猛地睁眸,便见嬴纵已蹲下身来平视着她。   “伤口再不处理,你会死。”   沈苏姀皱眉,话语坚定又叫人无奈,因她直接道,“那我就等死!”   她的伤在肩头之下两指,要处理伤口就要宽衣解带,偏生她这伤她自己又是处理不了的,与其在他面前宽衣解带徒劳无功,她还不如咬紧牙关不松口。   反正,她是不会叫他帮她的!   就算是死她也不!   嬴纵的情况也不怎么好,他那胸口的伤亦是有些骇人,可他此刻却是执拗的蹲在沈苏姀身前,先是因她这话面生怒气,随即却眸色冷沉的沉默了下来。   沈苏姀以为他放弃了,自己按着伤口再度闭眸。   “再过小半个时辰你就会晕倒。”   嬴纵沉默良久,却憋出了这么一句话,沈苏姀自己也能想到,是以不为所动。   “倒时候,我会帮你疗伤。”   沉稳又无辜的话落定,沈苏姀不可置信的睁眼看向了嬴纵,在她的心理,嬴纵此人恨她至极城府万钧,不苟言笑无情冷酷,可他这会子是犯了哪门子糊涂非要为她疗伤!   若她真是个男的便也罢了,让一个死对头疗伤总比死来得好。   可偏生她不是,而她的秘密最要提防的便是眼前这人!   “七殿下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罗里吧嗦像个女人!”   “我若是死了,七殿下不是可独霸西境了?”   “或许步天骑还能为你所用,七殿下何乐而不为!”   沈苏姀忍着痛意挑眉,那面上有她素来的桀骜和意气,可配着这张惨白的小脸却委实少了几分威慑和朝气,嬴纵定定看着她,再不多言的转身坐到了离她五步之地。   嬴纵不说话并不是个好的信号,相反,那行为更代表了他对早前的决定坚定不移,沈苏姀深吸口气,感觉怒气又要叫她生出想捅他一刀的冲动了!   “别在这里假好心!以为我会领情?!”   “你要是为我疗伤,回去我便将你败在我手上的事情公诸于众!”   “你要是敢!我一定杀了你!”   沈苏姀越说越咬牙切齿,不远处的嬴纵却已闭眸调息起来,丝毫不将她的话放在眼里,见她越说越激动,他更是冷不防道,“你说得越多便晕的越快。”   淡淡一语,直让沈苏姀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他还是不曾改主意!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妥,可是她是决不能让他为自己疗伤的,她不能死,唯一的方法便是先离开这里自己寻求生机,沈苏姀这么一想便要撑地站起来,那边厢嬴纵眼皮也不抬的道,“这里就这么大,你受了伤上不去,上去了也都是敌人,唯一的一条路是那悬崖,你要实在不想活了,唔,跳崖吧。”   嬴纵闭着眸子说的这话,语气极淡极淡,漠然又透着一股子疏离的高傲,沈苏姀看着嬴纵,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那张鬼面这般的叫人讨厌,她就不懂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逼着旁人接受施救,她想中毒不行吗?她不怕死不行吗?凭什么她要让他为自己疗伤?!   ——跳崖?!   她堂堂苏阀少将军为了这种事跳崖?!   真真是个笑话。   沈苏姀心底的愤怒几乎快要满溢出来了,看着嬴纵的目光更是怒火熊熊,可嬴纵靠在身后的冰墙之上不言不语,丝毫不在乎她的怒意,沈苏姀一颗心开始狂跳,因为她清楚的意识到嬴纵是那说得出也做得到的性子,只要她晕倒之后不再反抗,他就会解了她的战袍掀开她的衣襟看她肩下的伤口,然后,他会看见那裹胸的白布,会发现她的身份,他会迫不及待的上报朝廷,苏阀的欺君之罪躲无可躲,家族中老老少少都没有活路!   同在西境的父亲,在君临家中等着她的母亲,还有已经开始议亲的姐姐们,中宫之中并没有她想象之中过得好的姑姑,备受期望的大皇子……   沈苏姀越想心中越是不安,某一刻,她忽然松开了压在伤口上的手,然后,拿起了放在身边的长生剑,这举动几乎是下意识的,做出这样的选择对她来说根本不需要思考,无论如何,她决计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顷刻间,沈苏姀心底涌出来了巨大的杀气,可她五步之外的嬴纵却好似睡着了一般没有反应,沈苏姀眯了眯眸子,缓缓地扬起了带着血沫的剑……   ------题外话------   下章就会写完啦,这可能是全文唯一一次细致的写往事,大家别急哈。多谢葬仪滴礼物!月底求票啦~票子票子快到碗里来~ ☆、044 少年多情,牵机梦归!   沈苏姀抬手举起了剑,可那剑到底不曾落下。   唇角泛起两分苦笑,她手中之剑最终无力的垂落在地,叮咚一声轻响,嬴纵周身的气势仍然半分未变,沈苏姀深吸口气,右手重新将自己左肩按了住。   “你若敢,我就会真的杀了你。”   这话并无狠意,可反而是这样的平淡叫人不敢忽视,嬴纵仍是不动声色,可就在沈苏姀以为他这一次也不会回应的时候他却忽然睁开了眸子,墨蓝色的眼瞳好似晴天的夜晚天穹,深邃莫测却又叫人觉得透彻而旷远,这样两种全然不同的感觉相合,让沈苏姀心底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四目相对半晌,嬴纵忽然道,“你其实不必害怕。”   沈苏姀一愕,只觉他这话里的意思有许多,正要问,嬴纵却又将眸子闭了上,那鬼面狰狞无比,他又浑身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气势,直堵得沈苏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又看了看嬴纵,沈苏姀冷笑,“我有什么好怕。”   嬴纵再不言语,沈苏姀亦觉得眼前不断的泛出黑光,她心知此番焉耆人是打定主意要要了她的命,因此这箭上有毒当是必然的,一时之间心底也有几分着急起来。   沈苏姀心中越急气血便涌动的越快,身体内的难受便越来越烈,按着左肩的手渐渐没了力气,眼前的黑光亦是越来越重,就在沈苏姀几乎就要失去知觉的时候,忽然觉的一道气息向她靠近过来,沈苏姀心底一紧,奋力睁开眸子就瞧见了一张鬼面!   他真的要为她疗伤了!   心中这样一想,沈苏姀的心跳立时加快,手一动便摸到了长生剑!   “你现在这样的情况,可杀不死我。”   嬴纵淡淡落下一语,沈苏姀只觉喉头一甜,她握着剑的手提不起来又怎么能杀死他,沈苏姀心知眼下自己无法与之抗衡,只好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她现在没办法杀了他,可等她好了就能,沈苏姀眼底的意思已经分明,嬴纵也看了个明白,可他还是想都未想的将她放倒在地,然后,抬手解了她身上的银甲……   沈苏姀心底的怒火在升腾,虽然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可她还是死死瞪着嬴纵,却见嬴纵从容不迫的道,“你不必生气,你担心的事也不会发生。”   沈苏姀心底咯噔一下,他难道知道她担心什么?!   心底否定了嬴纵知道她秘密的可能性,沈苏姀眼底的怒意半点未消,这边厢嬴纵已解掉了她的银甲,哐当一声放在一旁,落手便开始解她的袍子,沈苏姀面上开始溢出冷汗,好似行刑一般的受着煎熬,耳边轰轰作响,可又能清楚的听得到嬴纵解开她前襟盘扣的声音,本以为嬴纵会将她的前襟全都解开,可嬴纵只解开两颗便停了手,只是将她的领子往肩侧一拉,将她的伤口全露了出来,衣服扯动伤口让沈苏姀眼前的黑暗在加剧,肩头漫上的来凉意更叫她觉得心惊,衣服拉到这个程度,他不可能看不见她胸前的裹布!   沈苏姀睁大了眼睛却看嬴纵的表情,却见嬴纵眼底竟然没有生出任何一点疑惑,沈苏姀正觉不对劲,却见嬴纵忽然抬手落在了自己的鬼面之上,沈苏姀一愕,而后便见嬴纵将那鬼面缓缓地掀了开,一张俊脸落入沈苏姀眼底,可刹那的惊震让她来不及看清嬴纵的眉眼便陷入了黑暗,在失去意识之前,沈苏姀只觉一道带着凉意的柔软轻轻地覆在了自己伤口之上,一股子刺疼袭来,沈苏姀身子一颤彻底的昏了过去……   再醒来之时沈苏姀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睁开眼之时只见外头的天色已暗,洞穴之中盈盈一束微光却是一颗放在冰壁上的南海夜明珠,沈苏姀浅吸了口气,只觉得肩头上的疼痛似乎没有早前那般厉害了,这么一想,沈苏姀眉头当即紧皱,下意识的动了动,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不像是躺在地上,也不像是靠在冰壁上,她……是在一个人怀里!   心神大震,沈苏姀想也没想便要从那温热的怀抱之中挣出,可她刚动了一下,腰上的手已经收紧,头顶上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道,“我劝你莫动,这里没有火,你会冻死。”   “冻死……又……又如何……”   沈苏姀无力说着,还是要脱离嬴纵,可嬴纵又岂会让她如意,腰间的手收紧,语气郑重冷肃,“苏阀少将军竟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   稍稍一顿,嬴纵再补一句,“何况,你我皆是男人。”   沈苏姀闻言讽刺笑开,“正因是殿下是男人才让我觉得难受,难道殿下好男风?!”   嬴纵和沈苏姀都用暗力在僵持,嬴纵闻言笑开,“不,我喜欢女人。”   他这话带着薄淡笑意,听在人的耳里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只惹得沈苏姀身子一僵,她垂眼,只见自己正横坐在她腿上,整个人都窝在他胸前,二人的身上盖着她的战袍和他的外袍,而她束在脑后的发髻已被他解开了,再转头看向胸前,襟前的衣裳已经扣好,可伤口的疼痛早已消减,足见伤口已被处理过,沈苏姀眼底缓缓地漫起了寒意来。   嬴纵抱着她,哪里发现不了她的变化,是以当沈苏姀抓起一旁的长生剑朝他刺来的时候他轻而易举的便将她的腕子抓了住,沈苏姀左肩受伤,左手等于被废,嬴纵一手抓着她的右手一手定着她的腰,顷刻间她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就这般恨我?”   沈苏姀紧咬着牙关不言语,右手上的力道却没有半分松懈,嬴纵看着她,忽然道,“若你不曾受伤或许可以杀了我,可是眼下你用不上武功,便只能凭着身体来和我打,而你是知道的,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条件先天便是不同!”   最后一语落定,沈苏姀愤然抬起了头,看着嬴纵的目光好似下一瞬会冲上来咬死他一般,嬴纵面上又覆上了那鬼面,与她视线相对,墨蓝色的深瞳之中尽是复杂,“如果你是担心我会告密那你大可不必担心,如果我会做这种事,你或许连入虎贲营的机会都没有!”   沈苏姀墨瞳微缩,“你,什么意思?!”   嬴纵并不回答,却是扫了一眼她的肩膀道,“你还是莫要再动了,你这伤瞒不下来,回了步天骑大营还不是要面对其他人,与其是旁人,不如是我!”   嬴纵闻言软语,沈苏姀却半分不放过他,思忖一瞬忽的问,“你何时知道的?”   嬴纵见她如此执拗略有几分无奈,想了想才道,“很早。”   沈苏姀呼吸一簇,右手上的劲儿又加了两分,嬴纵见她非要要了他性命的样子心底也生出几分怒气来,“我若是会去告密,又怎会等到现在!”   到底只是十五岁的少年,在旁人眼前或许可以滴水不漏,在沈苏姀面前却不成,沈苏姀瞧着嬴纵怀疑又不解,嬴纵看她一瞬,忽然手上一使劲儿将长生剑卸去,将她的手往她身后一撇,抬手便将自己面上的鬼面掀了,高额俊眉的容颜让沈苏姀怔愣了住,同时嬴纵面上隐隐的怒气也不加掩饰的让沈苏姀看了个明白——   沈苏姀从未见过嬴纵的鬼面之下是哪样的脸,而据他所知便是他天狼军中的属下也不曾见过,可他却为何这般掀了自己的面具?!沈苏姀只觉得今日心底的起伏实在太多,竟一时不曾反应过来,怔怔看了嬴纵那张久违的容颜半晌才问,“为什么?”   沈苏姀总算还有两分理智,只是她心底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何处露了破绽,更想不出嬴纵有什么理由不告发她,她眼底寒意未消,斩钉截铁道,“我不信你!”   嬴纵看着沈苏姀,面上的怒意在凝聚,沈苏姀不得不承认他的脸生的极其好看,恍惚之间她忽然想起了他们小时候碰见的那一幕,从那个时候她便开始记恨这位了,后来这位入了虎贲营就一直是他功成名就路上的最大阻碍,她对他的提防和介意就从未消除过,当年明争暗斗,到了西境这争斗更是人尽皆知,她以为他早已恨极了他,却不想……   虽然心底疑问甚多,可沈苏姀还是不信他!   她是从父亲手中接手的步天骑,可他却是将一直散兵历练到了今日的天狼军,他冷酷无情他手段高明他杀人如麻,他是她最大的敌人!她怎么可能信他!   嬴纵似乎气急了,看着她那双满是敌意的眸子唇角几动也没说出一句话来,既然说不出话,他干脆不说了,只瞧见他眉头一皱,就在沈苏姀以为他会对她动手或者将她推倒在地不管她死活的时候,他却猛地一把将她抱了住!   他这一抱抱得一点都不温柔,至少扯痛了沈苏姀的伤口,可他却又抱得那样紧,仿佛不愿叫她跑掉,少年年岁虽轻,胸膛却宽厚硬实,相比之下她却是瘦得可怜,他的气息将她笼罩,手臂之上的力道更显示出他的执着和那么多沈苏姀看不明白的东西!   沈苏姀先是讶然,既然面上一烫开始挣扎起来,然而她越挣扎嬴纵抱得越紧,到最后她连气都喘不上,沈苏姀不知道嬴纵是不是想这样折磨死她,心底却有些异样的感觉蔓延,她又愤怒又有些不自知的羞恼,急喘几口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到底要干什么!你最好别让我活着出去,否则我一定亲手杀了你!你给我滚开!趁人之危算什么英雄好汉!你他娘的……”   身在军中,不知道每天要听到多少混话儿,可沈苏姀说来说去也说不出旁的,心底的怒意却是越发强盛,她气的跳脚,嬴纵却愈发抱着她不放,待骂完了,她却是连挣扎的力气也没了,嬴纵并不和她逞口舌之快——   见她没力气闹了他忽然掏出一粒白色的药丸抵在了她唇边。   “女儿家最好不要说混话,吃下去。”   那白色药丸散发着阵阵药香,一闻便知道是好东西,可沈苏姀却是咬紧了牙关沉默的抗拒,与此同时身子紧绷似乎在酝酿下一次的挣扎,嬴纵森森的盯着她,看见她如此抗拒且不安分唇角一弯,笑意渗人,下一瞬却见他忽然将那药丸放入了自己口中!   沈苏姀见状冷笑,只觉得是嬴纵放弃了喂药与她!   心底正有些得意,冷不防一只手忽然落在了她的下颌上,他的大手极有章法的在她脸侧上一捏,沈苏姀还未反应自己嘴巴便张了开,沈苏姀心底气急,想挣扎可他还有一只手制住了她,正在她怒意盈天至极,一件让她觉得天塌地陷的事情发生了……   嬴纵低头,那带着凉意的唇准确的覆在了她的唇上,她只觉得他的舌探入她口中,伴随着一粒药丸一起,她还未反应那药丸便被他舌尖一推滚入了她的喉咙,沈苏姀早就僵住,这动作完成之后嬴纵也愣了住,墨蓝的眼底闪出幽光,他却又急速的退了开,将她下颌一合,见她喉头滚动了一下才放下心来——   药是吞下去了,可他必定惹了大祸!   嬴纵看了面色僵硬的沈苏姀一眼,想也不想一把又将她抱在了怀中,将她脑袋按在他胸前,语声沉肃而微颤的道,“这是太后给的菩提玉露丸,可解百毒,早前喂了你一粒,这一粒服下你的毒便无大碍,只要伤口养好便可以了,你莫动。”   沈苏姀听出了嬴纵话语里的紧张,她心底怪异的感觉愈发浓郁,只觉得这一日时间内自己的认知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果然不再多言也不再挣扎,沉默是最好的防御。   药丸服下很快便起了作用,脏腑之间的温热让她好过了许多,可很快的,在她迷迷糊糊之间那温热变成了炽热,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个人快要被烧化了,她大概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心底哀叹一句此行只怕凶多吉少!   正在她心底一片哀呼之时,却觉有人解了她的衣裳,很快的,四肢之上轮番的被人揉搓,不,不是简单的是揉搓,是和着冰雪一起的揉搓,透体的凉意沁润了她每一层肌肤,连带着那双大手的粗粝她都记了个清楚,睡了醒醒了睡,连她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睡了多久,可但凡有意识,那双手都不曾停下。   睡梦之中,沈苏姀心底的怒火亦被那冰冷的温柔浇熄,隐隐的,她耳边还想起了那道曾经被她万分厌恶的声音,然而那声音忽近忽远,沈苏姀怎么都听不清,她下意识的努力去听,就在她费了极大的力气就快听清之时她听到的是一道模模糊糊的笛声,那笛声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声音一点点的变大,随之她的身子亦越来越轻,被那笛声引得飘了起来。   沈苏姀感觉自己已经离开了那洞穴,可心底却有些排斥,凭着她有情有义的性子,她不该将嬴纵一个人丢下,若是如此,岂非又欠下他一份人情?!   心中这样想,身子却不受她的控制,越飘越高越飘越高,某一刻,她看到了一束白光出现在她眼前,沈苏姀心中一动,下意识朝那白光靠近,然而她刚触到那白光便察觉到一股子极强的吸力,好似掉入一个漩涡一般无法反抗……   沈苏姀再度睁眼之时入目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心中一急,撑手便坐了起来,凝眸四望,大喊一声,“嬴纵——”   话音落下,十步之外忽然有一抹幽蓝色的灯火燃起,那灯火诡异万分,却将这一处照亮,沈苏姀一脸的焦急之色在看到那灯火之时便是一滞,随即,她的眸色闪出几分惊震来!   “主子,你终于醒了!”   凭空响起的是香词的声音,沈苏姀怔怔转头去寻那声音的来处,只看到在自己右手边香词正眼眶红红的看着她,沈苏姀眼底的惊震缓缓消失,变得有些迷茫,她看了看自己身下的躺椅和身上盖着的毯子,又摸了摸自己的左肩,忽的清醒了过来!   沈苏姀眉头皱紧,垂眸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她才轻声问一句,“我,睡了几日?”   “郡主睡了六日。”   冰冷而迷幻的声音未变,回答她的是云嵇。   沈苏姀转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边,只看到那书案之后的阴暗之中正坐着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眼盲男人,这情景和她那日入梦之时一样,如果不是身旁的香词一言未发她几乎就要以为云嵇在骗她了。   沈苏姀的神识似乎还陷在梦里,隔了一会儿才问,“为何我只想到了两三日之事?”   她睡了六日,那梦却只做了两日不到,算上后来那些迷迷糊糊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三日,沈苏姀的拳头紧攥,为什么?为什么只能看到三日……   “云嵇说过,郡主能想起多少全看个人造化。”   云嵇的语声似乎也透着疲累,稍稍一顿,他的语气忽的一变,“不过,郡主此番只能想起两三日之事却是有别的原因……”   沈苏姀呼吸一骤,“什么原因?”   云嵇思忖一瞬,“郡主身上,似乎被施咒之人加诸了法器之类的物件,凭云嵇之力,竟然只能让牵机咒催动这样短的时间,除了加诸了法器之类的东西之外再无旁的可能!”   沈苏姀摇头,“不可能,我身上没有古怪的东西!”   云嵇摇头,“这法器有可能是符文有可能是饰物有可能是发丝,实不相瞒,郡主在梦中之时云嵇曾注意过郡主身上的气息,云嵇竟然不曾找出那法器是否在郡主身上。”   沈苏姀眸色骤然凝重起来,“如你所言,因为有了这东西,是否再厉害的阴阳师都无法为我解咒了?而我也永远不可能想起来那些事?!”   云嵇点头,“必须要将那法器毁去才能打开牵机咒的咒眼,无论只是让你想起部分从前的事或者是为你解咒让你全都想起来,都要先找出那法器。”   沈苏姀沉默了,她没想到这件事比她想的更为复杂!   那北魏的东陵不寿好深的算计!   “其实郡主此番想起来的不多也是好的。”   沉默之中云嵇忽然开了口,沈苏姀眉头一抬,“为何?”   云嵇语气有些莫测,“因为云嵇发现郡主有些沉迷梦境,中间好几次云嵇想将郡主唤醒郡主都未醒来,后来还是因为那施咒之人再加上云嵇的引导郡主才恢复了意识。”   沈苏姀不知这些咒术的奥妙,只问一句,“沉迷梦境又如何?”   云嵇下颌微抬,唇边荡出笑意,“若是到了时限郡主还未醒,那郡主会永远醒不过来。”   “时限几何?”   “七日。”   利落的一问一答,沈苏姀的背脊微微发凉。   沈苏姀沉默了下来,云嵇默然片刻才道,“郡主睡了六日,入了牵机梦境对身体损耗极大,接下来几日郡主好生调养,云嵇再看看郡主身上还有那些不妥。”   沈苏姀也觉得此刻的自己似乎灵魂有些出离,当下欣然应允,由着香词扶她起身,刚走出两步却又问,“沈苏姀在山上已久,不知山下可有什么消息送上来?”   云嵇平淡的摇头,“不曾。”   沈苏姀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待沈苏姀走远,屋子里云嵇忽然轻咳起来,墨檀从黑暗之中走出,恭敬的递上一方白色帕子,云嵇接过帕子捂在唇边,待咳完之时便见那帕子上见了血,云嵇不动声色,墨檀却有些着急,“掌门这是何必,既然原本不打算留她何不直接吸了她的血和功力直接杀了了事,费尽心思不说眼下还伤了身子……”   云嵇闻言低笑一声,将帕子递给墨檀摇了摇头,“你不觉得好玩吗?她已看出了不妥,却还能不动声色,好久,没遇见这样好玩的人了。”   墨檀再不敢言,云嵇又问,“那边怎么样了?”   墨檀眸色微亮,定定落下四字,“胜券在握!”   ------题外话------   多谢清风姑娘的钻石,步家军欢迎你!多谢投票滴姑娘们!群么! ☆、045 试探,病症!   三两日的梦,细致真实至极,再不像从前那般只是零星的出现些真假难辨的碎片,梦中是她记忆之中第一次和嬴纵那般靠近,也是从这里开始,她和嬴纵再往后的记忆都被洗掉了,那洞穴之中的寒冷仿佛还徘徊在她周身,沈苏姀想到那双捧着冰雪为她退烧的手心底忽的漫上一股子哀凉,虽然只是一段复苏的记忆,可对她来说却好似一场约定的开始,往后会是两个人的相守,可现在她走了,只将嬴纵一人留在了那冰天雪地之地!   沈苏姀忽然更能体会嬴纵的心,心底生出迫切的念头想要见他,恨不能立刻跟去君临,她在这山上预计停留的时间是十天,现在已用了六日,剩下她最多待上四日便会离开,可那法器呢……云嵇说连发丝都有可能成为法器,可她是借尸还魂,那法器怎会是她身上的东西,而身外之物,她身边从来不放来路不明的东西,会不会是她身边人呢?   沈苏姀心神不宁,若非云嵇叫人送来汤药她只怕会彻夜不眠,香词看出她的神离,一直在旁周到的侍候并未多言,第二日一大早,沈苏姀再醒来之时才真正从那梦境之中抽离,可如同云嵇所言,她只觉得整个人有些昏沉提不起劲儿,当真是损耗极大。   “主子眼下可觉得好些了?”   香词小心翼翼的问一句,沈苏姀唇角扯出几分笑来,“本就没事。”   香词见沈苏姀恢复正常松了口气,“主子连着睡了好多日都不醒,掌门又不见属下,属下当真是急坏了,幸好最后掌门还是放属下去照看主子了,主子,属下觉得掌门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咱们是不是应该早些下山去?”   沈苏姀眉头微扬,“你觉得他何处奇怪?”   香词摇摇头,“说不出的感觉,掌门好似十分年轻,可竟然是这样一个大派的当家之人,这本身就有些不正常,眼下掌门已为主子诊病,不如我们早些下山吧。”   沈苏姀苦笑,“只怕没那么容易。”   香词眼底生出几分无奈,沈苏姀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徐缓图之。”   香词素来信任沈苏姀,听她这般笃定也只好保持冷静不再多言,却见沈苏姀用完早膳便去求见了云嵇,这一次云嵇再不见香词,只让沈苏姀进了那黑屋的书房。   书房之内,云嵇仍然坐在书案之后,那张躺椅也还在,沈苏姀对着云嵇点了点头,忽的想起来他的眼睛看不见,这才开口道,“掌门昨日关于法器之言沈苏姀有些不明,特来请教。”   云嵇微微颔首,整个人沉在黑暗里叫人看不清容色,只有那冰冷的声音道,“郡主一定在疑惑那法器是什么又是何时放在郡主身边的,对于此云嵇也不好过多揣测,只能说郡主身上目前还未发现什么不妥的东西,郡主想想有什么近身之物是此番不曾带来的。”   沈苏姀蹙眉想了想,还是摇头,“不知近身之人身上的东西会不会成为法器呢?”   云嵇下颌一抬,语声带笑,“倒也是有这个可能的。”   沈苏姀得了这肯定,心底却没个底,她近身之人从前是香词和香书,眼下只有香词一人,凭她所知,香词是个十分稳妥的,“掌门看我那侍女有没有什么不妥。”   云嵇似回想了一瞬,随即摇头。   沈苏姀的心便沉沉坠了下去,虽则如此面上却还是一派寻常之色,只看着云嵇道,“若是没有此行,倒还不知道我身上的咒术竟然还有如此玄机,掌门看着年纪轻轻,不但有如此高超的修为还是广陵派的当家人,当真是令沈苏姀惊叹。”   沈苏姀忽然聊起了天倒使的云嵇一愣,他弯了弯唇,“郡主年纪轻轻也不敢叫人小觑。”   沈苏姀一笑,“看来掌门十分了解我。”   云嵇倒是承认了,“不是谁都可以请得动广陵掌门的。”   沈苏姀了然笑开,“当真是沈苏姀的荣幸!”   二人一言一语,倒是不再像前几日那般沉冷肃穆,气氛刚一缓和,沈苏姀又道,“前次掌门说对那大司命微生瑕的修为有几分了解,那在掌门看来,此人在西楚是否是第一?”   稍稍一停,沈苏姀又问,“和掌门相比如何?”   云嵇似乎没想到沈苏姀会问这个问题,怔了一怔才笑开,“没有比过,倒不知道谁高谁下,不过至少在明面上,大司命的确是西楚第一。”   沈苏姀点点头,又问,“广陵派百年来和微生家对立,微生家亦将广陵派禁锢在了江左,难道就没有研究过微生家的命门在何处?”   云嵇面上覆着白色绸带看不清眸色,可听闻此话他的唇角却高高扬了起来,面向沈苏姀的方向道,“怎么,郡主想杀了微生瑕?”   沈苏姀眉头微扬,“掌门既然叫我郡主便知道我的身份,那微生瑕对浮图城心存敌意,我猜他势必会和浮屠对上,到时候免不了个你死我活,倒不是我一定要杀了他,只是人为了自保通常都要做些逼不得已的事,掌门,可告知一二?”   云嵇听着沈苏姀这话笑意更深,“微生瑕,并无命门。”   沈苏姀挑眉,“难道微生瑕的修为已经是炼化之境?可我却听说微生瑕此人终生不得出望京,并且还有隐疾在身不得不以邪术养体,怎么,掌门难道不知?”   云嵇唇角笑意一淡,“外界对于这位大司命的传言实在是多不胜数,郡主所言的话云嵇倒是也听过,只是但凡没有经过求证的话在云嵇这里都不足以入耳。”   沈苏姀点点头,“这倒也是,便是我也是道听途说。”   云嵇便淡笑一下再不说话,沈苏姀云淡风轻的坐在那躺椅之上,悠悠道,“我走之后微生瑕恐怕已经对浮屠动手了,这几日我总有些不安,所以我在江左待的时日恐怕不会长,既然早前说过了要做买卖,掌门打算何时拿报酬呢?”   云嵇轻抬了眉头,却是道,“你料定了微生瑕会对浮屠动手?”   沈苏姀点头,“掌门有所不知,那微生瑕在我走之前派了一位外司命说要为我治病,后来我得了子期的举荐才有机会来江左拜见掌门,临走之时我留下了三只锦囊给小王爷,但凡是微生瑕要对浮屠动手,有那扫到锦囊足以。”   云嵇似乎有些意外,却是道,“那微生瑕十分不简单……”   沈苏姀此刻却不再多说,只是笑笑便又转了话题,她打量了这屋子一阵道,“掌门修为虽高,常年住在这样的屋子里却实在叫人有些担心,练武之人都知道日光乃是天地阳气之形,一个人常年不见太阳对体质总有些不好,掌门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云嵇面上还是那淡淡笑意,语气之中的邪肆却浓重起来,摇头感叹道,“有没有光,对于云嵇来说都是一样的,既然如此,让云嵇的世界和眼里的世界一个样就好。”   确实,对于眼盲之人来说有光无光他们眼底都只是一片黑暗,沈苏姀闻言一叹,却是不认同他的话,“掌门似乎从未出过屋子,掌门虽然看不见东西,却能感受得到,太阳照在人身上会暖,风吹在身上会凉,杏花春雨细密温柔,寒梅冬雪冷而凛冽,郁郁苍苍的山林,辽阔坦达的江河,不用眼也能体察,西楚地大物博,掌门能见识到的东西太多,若是只因为眼疾便整日躲在黑暗之中不去认识世间美物难免叫人觉得可惜。”   沈苏姀一段话说完,云嵇果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沈苏姀定定看了云嵇一瞬,忽的抱歉道,“沈苏姀一时多言了,若有言语不当之处还请掌门海涵才是。”   云嵇因沈苏姀之语回过神来,面上的笑意却完全淡了下去,他定了定神,语声冰冷道,“郡主快人快语并无不妥,只是听郡主声音略有些无力,怕是因那梦境之故还未复原,不若云嵇奏一段安神之曲帮郡主凝神聚气吧。”   主人家不愿再多说,沈苏姀当然要客随主便,她点点头脆生生的应了一声“好”,却忽然转身伸手去推身后的窗户,一边推一边道,“刚刚说了那么多,今日天气正好外头的栀子花开得正好呢,掌门许是可以闻得见花香……”   语速极快的一段话落定,两扇大窗当即被沈苏姀一把推了开,光是如此还不够,她跪在躺椅之上身子一倾,连旁边两扇窗都被打了开!   此时正值午时,窗外是高高挂在中天的艳阳,窗户甫一打开,整间屋子里立马亮堂起来,而那阳光从外头直射而入,明晃晃的光芒堪堪落在了书案之上,只一刹那,沈苏姀只见坐在书案之后的云嵇猛地一推桌子身子和那座椅一起朝后退去,直到座椅撞倒靠墙的书架才停下,而如此还不够,云嵇随手抄起几本书向窗边扔来,极其准确的将几扇窗户全都合了上!   便是在窗户合上的刹那,沈苏姀清楚明白的看到适才只被阳光扫了一下的云嵇的手腕迅速红肿溃烂起来……   ------题外话------   有种病叫吸血鬼症,大家感兴趣的可以去百度下,当然文里的设定是各种玄幻了的。今儿是三月最后一天啦,感谢投票的姑娘,四月我们都加油努力哟! ☆、046 一条公狗,陷入危机!   没有人想到沈苏姀忽然去开窗,便如同沈苏姀没有想到云嵇的屋子里一片漆黑是因为这样一个原因,看着他红肿溃烂的手腕,沈苏姀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而就在那窗户关上屋子里再度恢复黑暗的同时,一道杀意分明的劲风突兀的朝沈苏姀直袭而来!   墨檀手中握着一把短匕,身形快若闪电的朝沈苏姀扑了过来,那要命的狠劲儿好似她和沈苏姀有什么血海深仇一般,若沈苏姀只是个寻常女子也就罢了,凭着墨檀那满怀怒意的一击她必定会身死当场,可偏生她不是,墨檀的速度快,她的闪避比他还快,于此同时,她的掌心亦滑出一把匕首,“叮”的一声脆响,匕首与匕首之间的金鸣之声震得人耳膜发麻。   墨檀正因为沈苏姀举重若轻的抵挡怔愣,下一瞬便觉手腕上一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而后便有一把透着寒气的刀刃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我不喜欢偷袭。”   沈苏姀带着凉意的话语落定,片刻之间被人卸了手腕扼住了命门的墨檀还未回过神来,手腕的疼痛让他面上大汗淋漓,感受到那匕首上的杀气他更是动都不敢动。   “墨檀——”   第二个开口的是云嵇,淡淡两字带着警告,几乎是立刻他身上的暗劲就松了下来,沈苏姀缓缓放开墨檀,将匕首回鞘入袖,这才朝云嵇走去,只见黑暗之中,云嵇身子略有几分卷缩的靠在那宽大的敞椅之中,整个人再无早前那般风光霁月纤尘不染!   “不要过来……”   就在沈苏姀距离那书案只有五步的时候云嵇忽然开了口,沈苏姀脚步一顿,随即却又不顾云嵇阻止的朝他走去,她不仅走到那书案之前,她还要绕过书案走到云嵇身边去!   “你最好……不要过来!”   这语声之中有着不加掩饰的邪肆,更有着深深的克制,沈苏姀眸色凝重,却依旧未听云嵇之言,她运极目力往运极手腕之上一扫,却发现适才那处被阳光灼伤之处的溃烂正在不断地加大,饶是沈苏姀经历过许多残忍血腥之事此时也因为心底的认知而觉得背脊生寒,这天底下,竟然有人能被日光灼伤!   沈苏姀看了看这屋子里的黑暗,终于明白过来!   她站在书案之前思忖一瞬,而后便绕过书案朝云嵇走去,云嵇缩在敞椅之中的身子发着抖,一丝挡也挡不住的黑气正从他手腕之间冒出来,他完好的那一只手紧紧地握着自己受伤的那只手臂,好似在阻挡那溃烂的继续,这等诡异的场景寻常人看到只怕要尖叫出声,沈苏姀却是镇定的走到云嵇身边,沉声问,“没有药吗?”   云嵇抿唇不语,那边的墨檀却是道,“郡主的血便是掌门最好的药!”   那语气仍然万分愤懑,是在怪沈苏姀开窗惹了这场祸事!   沈苏姀听得眉头一挑,却笑了笑,“那有何难!”   说着话沈苏姀便从袖中掏出匕首,眯眸的刹那在掌心一划,血腥气瞬间一漫,她递手到云嵇面前,语声冷静,“这是答应付给掌门的酬劳。”   血腥气溢出之时云嵇的身体便是一阵巨颤,听到这话,他稍有迟疑便一把攥住沈苏姀的手将唇靠了上去,沈苏姀只觉掌心钻心一疼,随即自己身体内的血液和内力都在瞬间便被调动起来朝左手掌心涌去,这绝非是普通的流点儿血便可,云嵇似乎掌握某种秘法,使得沈苏姀体内的血液和内力疯狂的外溢,热意流逝,身体渐渐变冷,而云嵇却着了魔似得一直不曾停下来,沈苏姀居高临下的看着云嵇的发顶,身体微颤,右手之中握着的匕首颤颤巍巍只打算如果云嵇要将她性命耗尽那她就一刀扎下去!   幸亏,云嵇及时止住了。   就在沈苏姀眼前泛起黑光的时候他终于松了口,沈苏姀掌心的伤口流血不止,云嵇似乎感受的到,他从怀中掏出一方白巾利落的将沈苏姀的掌心缠好,只唇角挂着一抹血色的低笑出声,“郡主内力精纯,与我的伤很有益处,你看……”   说着抬起手来,沈苏姀垂眸一看,只见那溃烂不断扩大的伤口果然已经停止了扩散,就连那红肿都已经消散大半,不知怎地,沈苏姀看到自己的血和内力竟然有如此“奇效”之时背脊之上忽的生出了几分寒意,她定定看着云嵇,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能帮到掌门便好,这是沈苏姀早前就答应下来的,眼下也不算沈苏姀言而无信了。”   沈苏姀说完便往后退去,“今日是沈苏姀冒失才让掌门受了伤,还望掌门不要怪罪,今日沈苏姀的请教到此为止,沈苏姀先退下了。”   沈苏姀一边说一边退走,刚走出书案之后云嵇却忽然坐直了身子轻笑起来,“郡主当真已经请教完了?郡主难道不好奇为何我小小年纪就已经能执掌广陵派了?”   沈苏姀走出书案,目不斜视的往大门口去,云嵇见状笑意一盛,语声邪气的道,“早些时候一阵忍着便是为了不要吓到你,可今日看起来还是将你吓到了,郡主,适才你步步机锋句句试探,难道不就是想知道我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吗?”   沈苏姀脚步不停,闻言冷哼一声,“没兴趣。”   “没兴趣?”云嵇面上生出意外的笑意,随即他缓缓地站起了身来,“郡主没有兴趣,可郡主的那位侍女却是有兴趣,我已将她请去别处好好招待了。”   云嵇并不拦着沈苏姀,就连站在一旁的墨檀见沈苏姀往外走也没有动静,可就云嵇这淡淡一句话,沈苏姀停下了脚步,她默然一息转过身来,看着那白衣如画的男人语声趋冷,“我从踏上来江左的路那一日便算是入了掌门的局,那岷江边上的杀手也是掌门为了试探我安排的吧?真是想不到,和微生家族百年对立的广陵派掌门人竟然是微生家的走狗,微生家和广陵对峙多年,表面上看起来广陵派傲骨铮铮不屈人下,可实际上偌大的西楚却是被微生家牢牢地握在了手中,也不知微生家的族长是哪位前辈,当真是好算计好筹谋!”   云嵇听着沈苏姀直接撕破脸的话不仅不生气面上还生出了几分笑意来,沈苏姀目光冰冷的看着云嵇,扫到他面上的白色绸带冷笑,“既然到了这一步,掌门的眼盲就不必再装了。”   云嵇眉头一抬,笑意更为朗然,一抬手,他利落的将那绸带一把扯了下来,顿时,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出现在了沈苏姀的眼前,而让沈苏姀屏息意外的亦并非云嵇男女莫辩的美貌,而是他斜飞入鬓的黛眉之下竟然有一双绿光闪烁的眼眸……   沈苏姀看着那双狼眼一般的眸子愣了住,那双绿眸,和沈君心眼底时而迸射出的绿光多么的相似,可云嵇的眼底的绿色却是本就存在的,浓而幽亮,在西楚,但凡是夜氏族人眼中似乎都有这层幽绿,难道云嵇是夜氏族人?!   沈苏姀心中怀疑千万,却又觉得不太可能,既然是夜氏族人,又怎么会做了广陵的掌门又怎么会和那微生瑕沆瀣一气?!沈苏姀的目光专注而深沉的落在云嵇的脸上,想从他的面上找出几分和沈君心相似之处,可除了那双眼睛之外二人几乎没什么一样。   “我的样貌可还能入得你眼?”   许是沈苏姀的目光太过专注,云嵇忽然如此问了一句,当他摘下那白色绸带露出那绿光闪烁的眼睛,他整个人的气质便再和那仙然出尘沾不上半点关系!   沈苏姀听他之言冷冷一笑,“再好的样貌在我眼底也和大黄一样。”   云嵇眉头一抬,“大黄是谁?”   沈苏姀眼底生出几分兴味,淡淡的道,“一条公狗。”   云嵇面上的笑意便僵了住,他眯了眯眸子,眼底似乎露出了几分怒意,却又极快的消散,随即又扯出宽容大量的笑来,“郡主无礼的样子颇有几分风情。”   沈苏姀垂眸看自己受伤了的手,呵呵一笑,“言归正传吧,掌门留下我到底为何?”   云嵇似乎十分满意沈苏姀的直接,想了想道,“眼下这几日,劳烦郡主为我疗伤。”   “疗伤之后呢?”沈苏姀看着云嵇,目光之中尽是洞明,“莫非掌门欲将我送去望京交给微生瑕做人质威胁浮屠?哦,我差点忘记了,我还有个从龙的命格这点或许也有用。”   云嵇眼底微亮,含笑肯定了她的猜测,“看来大司命眼光很好。”   沈苏姀心底“咯噔”一下,面上却是分毫不露,意味深长道,“就不知道身手怎么样了。”   云嵇面生疑窦,“郡主想见大司命?”   沈苏姀冷冷一笑,“对,不见他怎么杀了他呢?”   云嵇面色微沉,沈苏姀却已正色道,“我的侍女在何处?”   云嵇这才面色微松,“郡主不必着急,再等几日你自会见到她,眼下她在一个还算安全的地方,不过几日之后会怎么样却是不知道了。”   沈苏姀点点头,又回身坐在了那躺椅之上,整个人面色如常,简直不像是被威胁着留下的,她百无聊奈的坐下,眉头一挑看着云嵇道,“其实我还是有几分好奇,掌门年纪轻轻已经执掌了广陵这样的大派,何必继续受微生家的摆布?掌门阴阳术修为高绝,难道就看得惯微生家把持朝政为祸西楚吗?”   云嵇听着这话面生兴味,“难道郡主想让我为浮屠效力?”   沈苏姀抬手撑腮,“效力可不敢当,只是在我看来掌门并非外界所传的那般不食人间烟火,既然如此,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掌门总该知晓!”   那边厢墨檀已经拿来了上药给云嵇,云嵇落座一边为自己的手腕上药一边道,“郡主口气好大,看来郡主对浮图城的小王爷信心万分!”   沈苏姀抬首一笑,“那是当然!早有高人为沈君心测算过,他身有帝王之气,将来必定能荣登大宝,凭我看,掌门既然有这样高超的修为,想必也有阴阳师的风骨,莫说为浮屠效力了,只要掌门不和微生瑕为伍,等将来沈君心登上皇位广陵派便可得真正的自由不好吗?”   稍稍一顿,沈苏姀又叹道,“沈苏姀上山之时看到西楚各地的少年男女们都慕名而来广陵学艺,足见广陵在西楚的名望之高,掌门就不想治好自己的顽疾然后将广陵一派的阴阳术发扬光大成为西楚真正的第一宗门吗?”   沈苏姀情真意切,语气更是叹惋万分,墨檀为云嵇包扎好了手腕便退了下去,便见云嵇听见她的话面上生出几分沉色来,“别的都好说,我的病……”   沈苏姀摆摆手,“既然我的血和内力对掌门有用,那我自然会对掌门全力相助!”   云嵇抿着唇未语,沈苏姀面上便生出冷笑来,“看来,掌门还是喜欢做微生家的狗,既然如此,就只当沈苏姀早前的话未曾说过吧……”   云嵇闻言面色顿时一沉,沈苏姀见状却悠哉笑开,“掌门何必生气,你留着我还有用,还要将我交给大司命,所以还是不要对我发怒的好。”   说完这话沈苏姀站起身来走了出去,“适才失血过多,我恐怕要去养养神。”   沈苏姀悠哉哉的走出去,云嵇深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背脊之上并未拦着,知道她的脚步消失墨檀才从一旁走出来,看着云嵇道,“掌门因为她受了伤,竟然将她这样放走了?!”   云嵇闻言低笑了一声,竟没以往那般冰冷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愈合大半的伤口语声淡淡道,“她是无心之失,何况,他是我所见能对自己下刀子下的那般利落的人。”   墨檀眉头一皱,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自家主子口中道出!   云嵇却又看了他一眼,语声沉沉道,“浮屠那边恐怕没那么简单,她留了三道锦囊在沈君心手中,那几个酒囊饭袋恐怕一时之间还拿不下来。”   墨檀抿唇未语,云嵇想了想又道,“墨檀,我要将她带到望京去!”   墨檀抬起头来看向云嵇,“做人质?”   云嵇摇头笑开,“不,暂时……做我的玩宠……”   ------题外话------   卡文卡哭了…… ☆、047 别君临,归西楚!   嬴纵的天牢生活并不无趣,有嬴湛这个活宝作陪甚至连他思念沈苏姀的心思都分散了大半,然而此时的他并不知沈苏姀人已经到了江左广陵,想到浮屠处境堪忧他的面上生不出笑颜,一夜过去,天牢之中并无异常,又一整日过去,天牢之内还是安静的厉害,嬴湛本是信誓旦旦要陪嬴纵的,这会子却是有些坐不住了……   嬴湛冷笑一声,“八哥说的是要向父皇进言吧?凭眼下八哥的权力难道也和我一样没见着父皇?不然怎么到了现在还没有消息!果然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嬴湛义愤填膺,嬴纵却是面不改色,嬴湛见他如此不由得撇嘴,“七哥你就那么相信八哥了?早知道如此我还不如在外头有用些,或许还能闹个劫囚什么的!”   嬴纵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一眼还是未语。   嬴湛郁闷了,抬手撑着脑袋看嬴纵左右手对弈,分明是一个人,可左手和右手的下棋路子完全不一样,不仅如此,左右手攻守皆是步步杀机势头凌厉,嬴湛瞅着嬴纵面无表情的脸萎靡而畏惧了,他无法想象他七哥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自己杀自己还能次次反攻而不死!   兄弟二人一个专注的下棋,一个容色萎靡不振仿佛受了打击,正气氛正好呢,外头廊道之中却响起脚步声,嬴湛以为是送吃的的牢头来了,精神恹恹的转过了头去看,却不想入目竟是一身银袍的嬴策,嬴湛娇躯一震,立马十二分精神打起,看着嬴策走近呵呵笑起来,“哎呀八哥真是大忙人,哎呀这一天一夜的也没见到八哥,哎呀八哥怎么贵人临贱地到这天牢里来了啊,哎呀八哥眉宇之间似有小人阴险之象最近没干什么坏事吧?!”   嬴湛阴阳怪气的说着话,偏生呢面上还带着十分无辜亲善的笑意,几个兄弟之间数他和嬴纵生的最像,特别是那一双凤眼,只是嬴纵的眼瞳有墨蓝之色且常年冰冷,而他的则要亲和生动许多,可这份亲和生动这会子变得可恶至极!   嬴策恻恻看了嬴湛一眼并不理他,只是将目光落在了嬴纵的身上,眉头一皱道,“七哥勿怪,今日父皇病情有些反复昏睡过去几次,我一直不曾找到机会,就半个时辰之前父皇喝了药身子好些了我才开口求情了,只不过……”   嬴策语声有些犹豫,嬴纵自他来了面色便是淡淡,此刻还未说话嬴湛先开口欢呼笑道,“哎呀八哥此刻所言和我早前想的一模一样,父皇必定是未准便是了!”   嬴策扫了嬴湛一眼才又看向嬴纵,“七哥,父皇不仅未准,还说……还说欲去了七哥九章亲王之位严惩七哥私自带兵离君临之罪,适才,适才已召刑部入宫了。”   嬴策语声沉痛,“七哥,是我无能……”   嬴湛闻言立刻呵呵笑了,“八哥您太谦虚了,您这哪是无能啊,您分明就是谋而后——”   嬴湛语气恶劣,一个“动”字还未落定倒是嬴纵发话了,他扔了手中棋子不置可否道,“与你无关,此事我确有责,追究便追究吧。”   嬴纵的态度简直让嬴湛恨铁不成钢啊,奈何嬴纵一福不在乎模样他连多余的话都不好说免得又为嬴纵引来祸患,嬴湛一福打抱不平的表情,嬴策看着牢内嬴纵和嬴湛先对而坐的场景眼神微暗,而后忽然道,“七哥在牢中,有一事不知知不知晓?”   嬴纵看向嬴策,“何事?”   嬴策浅吸口气道,“因是知道苏姀去了西楚我才对那边的消息关注了几分,就在今日下午,我手中得了消息说那西楚朝廷忽然要浮图城献出那沙漠宝藏,七哥必定知道当年三国定有盟约的,可是这一次浮屠却悄无声息就得了那宝藏,眼下大秦朝中已有议论大秦要不要讨伐西楚浮屠了,大秦如此,北魏更是不消说,若是苏姀不在西楚也就罢了,偏生苏姀也在西楚,这一下子却是叫人替她着急。”   嬴策一番话落定,嬴纵万年不动的神色终于变了!   嬴纵双眸半狭在沉思,嬴湛却有些疑惑了,“什么宝藏?就是九皇叔从前讲过的那个死亡沙漠的宝藏吗?可是不是说百年来三国都没有人找到吗?!怎么叫浮屠找到了!还有那西楚朝堂也是,浮屠得了宝藏他们不藏着掖着还下圣旨昭告天下?!”   嬴湛年纪轻,可人却是一点都不傻,几个问题就道出了这件事是个阴谋,嬴纵仍然未语,嬴策却已沉声道,“先不必说浮屠到底有没有找到宝藏,单说眼下浮屠有宝藏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就是个致命之处了,大秦这边还在商讨如何决定,可北魏那边恐怕不会坐以待毙,听闻西楚国内也十分混乱,不知道会不会国内也内讧,浮屠是众矢之的。”   嬴策话毕,嬴纵周身已生出了冷意,嬴策思忖一瞬有些犹豫的问道,“七哥怎么个打算的?连我也不忍见苏姀身处于危难,不若我派人去接她先离开那是非之地?”   “我亲自去。”   嬴纵终于开口,冷冷四个字不容置疑。   嬴湛叹为观止的瞪大了眸子看着嬴纵,“七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嬴纵闻言看了他一眼嬴湛当即缩了缩脖子,语声又阴阳怪气,“七哥你可别开玩笑了吧,你现在在这里你怎么亲自去啊,你这么一去,又不知道多少脏水往你身上泼!”   这话可不是嬴湛胡诌了的,嬴纵想在片刻之间被无罪释放那简直不可能,可一旦这个时候离开那他就更说不清了,这个问题很严重,可嬴纵眼也没眨一下就决定了!   嬴策在外头却是道,“七哥当真决定了?”   嬴纵眸色复杂的看了嬴策一眼,点头。   嬴策被嬴纵那一眼瞧得心底一颤,定了定神才道,“七哥所想所为素来无人可以改变的,既然如此,七哥不必担心出不去这天牢,我为七哥安排。”   嬴湛已咬牙切齿,嬴纵却点头应了一声“好”!   嬴策攥了攥拳头,“七哥打算何时走?”   “越快越好。”   嬴纵的态度分明,嬴湛也放弃了挣扎的可能性,便转头看向嬴策,却见嬴策想了想道,“我现在离开一下,今夜三更之后我再来。”   嬴湛皱眉,三更……可真是够快的,果然在这害人的事上才有点行动力!   嬴纵面色不太好看,却是因为担忧浮屠的近况才如此,旁的似乎半分都没想,点点头看着嬴策离去,连眼神都没有暗一下,嬴湛在旁瞧得痛心疾首,倾着身子看嬴纵,“七哥,你是当真看不出八哥的打算还是怎么?他这是害你!”   嬴纵这才看向身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年,看了他一会儿由冷转淡,语声也松缓了许多,“你这性子还是改一改,拿嘴去伤害别人是最愚蠢的。”   嬴湛听嬴纵这般说摸了摸鼻子悻悻的,却又听嬴纵道,“我不管旁的打算如何,我只知道你七嫂在西楚或许有难,这比什么都重要。”   七、七嫂……   嬴湛懵了一下,他敢直呼沈苏姀的名字,也可以叫她沈姑娘或者洛阳候,可不管哪样的称呼他都是十分从容悠闲一点儿不会怕她的,可这会子忽然冒出个七嫂的称呼来,心底一想这“七嫂”二字他竟然有些发怵……   嬴湛摸了摸脖子撇嘴咕哝道,“七哥你英雄气短眼底只有那么个人了!”   见嬴纵蹙眉,嬴湛又立刻直起身子发誓保证,“你放心,我记着,下次我不会用嘴去打架了,我要用脑子,用拳头!”   嬴湛说着还比划了两下,嬴纵眉头一舒眼底露出满意之色。   嬴策来的时候便已经是天黑,到三更时分也很快,三更天乃是整个天牢换防卫之时,守卫最为松散,嬴纵和嬴湛在这天牢之中不是第一日了,自然知道这个时候换防的应该是哪些人,可这一夜中到了换防时间出现的却是另外一队人,见这架势嬴纵和嬴湛也是明白了,果然,刚换防不多时嬴策就一身便装出现在了天牢之中。   “咔嚓”几声响,天牢的门锁被打了开!   嬴策亲自来为嬴纵开门,“七哥,外面都安排好了。”   到了这会儿,嬴纵和嬴湛自然都起身走了出来,二人顺着那甬道往外走,只见整个天牢都在嬴策的掌握之中了,嬴纵目不斜视,嬴湛却看得满目鄙夷。   待走出天牢,只见外头的天空漆黑一片连个星子也不见,嬴策在外头背了马车,他指着那马车对嬴纵道,“七哥,这马车会送你出城。”   嬴纵却不朝那马车而去,只身形一动跃上了宫墙,留下一句“我去看皇祖母”便消失不见,嬴湛见状赶忙追上去,嬴策愣了愣也跃身跟了上,三位皇子对这宫闱自然是熟悉至极的,可月黑风高夜如此肆无忌惮的飞檐走壁却还是头一遭,嬴纵的身形极快,嬴策也快,就苦了嬴湛了,他保持自己的速度还行,可要随了嬴纵的速度却少不得弄出许多动静来,一路走一路引得各路禁卫军骚动起来,他倒是一点都不在意!   半盏茶之后,嬴纵当先入了崇德宫!   他竟然也不避人,就那么大刺刺的落在了庭院之中,侍候的宫人见他忽然出现吓得面色大变,嬴纵目不斜视的入了内殿,当先闻到一股子巨大的药味,然而内殿之内的陆氏不仅没有睡,更是一头白发挽了个高髻精神势分好的坐在那榻上出神,听到外头的响动立刻巴巴看向了门口,看到是嬴纵出现老人家面上当即漫上巨大的喜色!   “小七!小七你真的回来了!”   嬴纵看到陆氏那一刹那眸色稍软,当即走到陆氏身边行礼,可还未跪下去,陆氏已一把拉了他起来,满眸心疼的捏着他的手道,“好孩子好孩子,哀家早起就有预感,想着你可能今日回来,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西境正是最冷的时候呢,哀家早就想叫你回来了!”   陆氏说着便又去看门口,又问,“你回来了怎么不见小五呢?往常你们都是一起的呀!哀家感觉好久都没瞧过她了,都快要忘记她生的什么样子了,这孩子也真是,哀家记挂着她,她却是不念着哀家吗,小七,你这回回来留多久啊?”   老人家说话极慢,断句都不十分清楚,可至少那眸子比以往亮堂了些,嬴纵唇角微弯,也语速放慢的道,“她没回来,今年西境战事繁重,她要留在西境镇守九巍关呢。”   陆氏有些失望,“原来如此,哀家知道她最是尽忠职守了。”   嬴纵点点头,“没错,孙儿此番回来就是为了看看皇祖母,大秦四周不安分了,孙儿要出君临去,不知道还有多久才回回来,大秦许会动荡不安一阵子,皇祖母可会害怕?”   陆氏先是一怔,随即却朗然笑开,那笑声中气不足,可眸子却亮的迫人,“敢犯我大秦者,必当诛之,我身在君临有你们护持怎怕这,小七,你自去!待你归来,我让你父皇立你为太子!”稍稍一顿,陆氏慢半拍的问,“你说大秦周边不安分了?怎地个不安分吧?可是南煜来报仇来了?还是哪个部族又觊觎我大秦了!”   嬴纵稍有蹙眉,“非南煜,是北魏。”   陆氏长长松了口气,“好好好,小小北魏大秦还不放在眼里!”   嬴纵弯唇,见外头天色不早便劝陆氏歇下,陆氏笑开,自是随了他的意安歇了,嬴纵安顿好老人心中一块大石落下,这才转身朝外头走去,嬴策和嬴湛两个人疏离的站在外头廊下,见嬴纵出来二人都转过身来看着他,嬴纵便看向嬴湛,“皇祖母这里你要多来。”   嬴湛适才还没什么表情,这会子听到嬴纵这样说忽然觉得有些鼻酸,低低“嗯”了一声再不说话,嬴纵便又看向嬴策,嬴策本以为他会说点什么,却不想嬴纵这次再未说任何言语便转身离开了,他跃身而起,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嬴策看着嬴纵的背影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却根本是望尘莫及,嬴湛看着忽的冷笑一声,却也是一语未发的走了。   嬴纵径直出宫朝城南的方向而去,一刻钟之后便落脚在城南一处青瓦白墙的院子之中,庭院之中早有容冽等着,见他出现当即出来行礼。   嬴纵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道,“西楚的消息可是真的?”   “是。”   容冽答的干脆,嬴纵便继续道,“马上去准备,半个时辰之后出发!”   容冽应是离去,嬴纵径直走入正厅,甫一进门便看到这普通民宅的屋子之中竟然坐着十多个器宇轩昂的男子,左上首位便是一身白衣的宁天流,见嬴纵出现,宁天流第一个上前去笑骂,“上赶着坐牢的王爷你是大秦历史上第一个!”   宁天流十分轻松,嬴纵却没时间和他玩笑,坐在主位扫了一圈底下众人便道,“本王半个时辰之后便会离开,这一次大家还是按兵不动,煜王此番并非他一人之力,或许还牵涉到了别国势力,眼下边境不稳不可生出内乱,且等他慢慢布置,到时候再一网打尽!”   稍稍一顿,嬴纵语气一肃,“本王心知诸位之意,只因安诸位之心本王此番才亲走这一趟,皇位任何时候都可以争,大秦国本却不可动。”   嬴纵甫一入门众人便都是一副千言万语要禀的神色,到了此刻却是再不敢多言,宁天流只对嬴纵这样快就要离开有些意见,倒也是没有多言,嬴纵便又道,“煜王喜欢做戏做全套,如何应对无需本王教你们,只管盯着他诸般动作便是。”   宁天流听到这里才插言道一句,“天寰宫那里似乎有些不对,哪怕是皇上信任煜王却也不会那般纵容他壮大自己的力量,我猜测皇上现在的状况并不好而煜王有可能是……”   嬴纵听到此面不改色,“父皇对他寄予厚望,纵容他也是有可能的。”   他这样一说,宁天流也不好多言,当即只听嬴纵吩咐,不多时又有人禀明些君临暗流和军中的暗报,将将用了快半个时辰才结束了这一场暗谋,随即众人都从暗道离去,只有宁天流留了下来,看着嬴纵道一句,“你这可当真是为了美人弃江山了!”   嬴纵闻言看了宁天流一眼,“你不懂。”   宁天流“啧”一声,“我有什么不懂……”   嬴纵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如果美人是自己想要的那个,傻子才会去选江山!”   宁天流“嘶”一下,“这是什么歪理,男人难道不该心怀天下?!”   嬴纵大步流星走出院门,院外正有十多暗卫等着他,嬴纵翻身上了马背,居高临下的看着宁天流道,“天下不必放在心里,天下要握在手中!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子,宁家还是一直中庸的好,面得日后沦为天狼军刀下之鬼!”   宁天流皱眉扶额,“你要是敢……”   话还未说完,嬴纵已挥起马鞭疾驰而去,看着夜色之中纵马离去的背影宁天流那状似威胁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因他知道,这个男人,他的确敢!   再小半个时辰之后,一道信报快马送入了煜王府之中,嬴策看完那简短的信笺面色一暗,愣了一会子神才将那信笺揉碎了,在他身后站着的西岐阑珊冷笑一声,“何必装的如此兄弟情深,你当嬴纵不明白呢!你不想亲手杀了他也只是想让自己好过一点,却不是不想看他死,不过你现在杀不杀他都是一样,北边那位正等着要亲手折磨他呢!”   “呵,我猜很快我们就会有好消息的!” ☆、048 美人攻心,相会之期!   “郡主一整日都如常,并未有任何不妥。”   墨檀说完这话便去看云嵇的面色,便见云嵇眉间果然漫上了一股子意外的兴味,墨檀的眸色暗了暗,不知怎地心底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顿了顿继续道,“山下跟着郡主一起来的人已经开始着急了,钟子期被他师父扣下暂时还未出现,不过后山的山门还是被他们找到了,有个叫谢无咎的,还有个叫容飒的是他们的领头之人,掌门看是不是去……”   墨檀在脖子上比了个手势,云嵇眼底的墨绿顿时便是一浓,他下颌微抬,笑意冰冷不带任何感情,“杀了倒是简单,只不过若是她知道了恐怕会不喜,凭她的性子,会做出点什么却是不知道了,先放着吧,待会子我自会和她说。”   墨檀闻言眉头大皱,云嵇行事,何事会考虑别个喜不喜了?   他还想再说,云嵇却已开口道,“去请她过来。”   墨檀犹豫一下,到底是先转身出去了。   不多时,沈苏姀一袭白裙进了屋子,她眼下已能适应这屋子里的黑暗,甫一进门便运极了目力,这一处却又是那正厅而非是那书房了,沈苏姀一绕过那纯黑的屏风便看到了云嵇一袭白衣的模样,如今他眼上再没有绸带一双绿眸悠悠,整个人清贵之中又生出无限的邪魅来,莫说在这黑暗之中了,便是和谢无咎那等骚包妖孽站在一处都是吸引人眼球的所在!   云嵇仍旧跪坐在那处矮榻之上,今日他身前的案几之上却是放着一盘棋,听见脚步声他就转过头来,上下打量沈苏姀两眼笑起来,“果然不叫我失望。”   沈苏姀也弯了弯唇,“到底是广陵掌门,我总不好驳了你的面子!”   说着沈苏姀已大刺刺坐到了云嵇对面,看了看棋盘笑道,“既然是你请我来的,想必是遇上什么事了,是山底下我的人闹起来了还是浮屠那边没什么进展又或者是那微生瑕又给了你什么新的命令?只要不是微生瑕变卦叫你即刻了断我的性命其他的你随便说来!”   沈苏姀褪下丝履,也跪坐了上去,抬手便捻起黑子落子,云嵇满眸讶然的看着沈苏姀,“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是谁的人,竟然半点都不怕吗?!”   沈苏姀笑笑,“若是落在那愚昧无知的只懂杀人的土匪盗贼手中我或许要怕上一怕,可掌门一看便是个聪明之人,那位大司命更了不得,这么千里远的将我诓骗至此就说明我还有些许价值,又怎么会轻易便杀了我,有命在,我又何好怕?”   云嵇闻言便笑了,看着沈苏姀神态自若的样子有几分赞叹又觉得有几分好玩,他执白子紧跟沈苏姀其后,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此番我请你来是想问问郡主的打算。”   沈苏姀“呵”一声,“掌门若想为微生瑕做说客那还是早些打消了这个念头,免得影响了我下棋的心情,掌门愿意为微生瑕所驱使,并不代表我也愿意。”   云嵇的笑意便有那么几分不自然了,沈苏姀虽然表现的十二分坦然自若,可那通身的敌意却绝对不是假的,他有理由相信,若非他抓住了她的侍女,她现在很有可能会一刀杀了他,云嵇看着沈苏姀的眸色微深,一时再不多言。   沈苏姀倒是不喜沉默,问,“浮屠那边如何?”   云嵇挑眉,却未语,沈苏姀便笑开,“看样子是不好了。”   稍稍一顿,她开始试图说服云嵇,“你也看到了,你的大司命大人并非是那么一切尽在掌握的,我虽然不知道广陵派被微生家控制是第几代了,可眼下你是广陵派的掌门人不假,你又有举国最为精进的阴阳术,何必这样早的站队呢?只有脱离微生家的桎梏你才能是真正受人敬仰崇敬的广陵派掌门人,大丈夫活一世,当真只愿做别人家的附庸吗?”   沈苏姀话语虽是激励人心的,可语气却是平静,如此便愈发能叫人听得进去,云嵇面上笑意薄淡,“你不让我做说客,却是自己做起了说客。”   沈苏姀摇头,“当然不同,我做说客是为了救你,你却是要害我。”   她说这话之时略冷,云嵇笑笑不计较,只道,“微生瑕下了一道圣旨,欲要浮屠交出死亡沙漠的宝藏,你觉得,他算不算是尽在掌握呢?”   沈苏姀瞬时皱眉,随之平静点头,“的确是一步好棋!”   云嵇眼底微亮,沈苏姀却又抬头看向他,“哄小孩的好棋。”   云嵇挑眉,“此话怎讲?”   沈苏姀摇头,眼底略有几分失望似得,“微生瑕这般行事必定是想借北魏和大秦之手来除掉浮屠,可惜了大秦不会动浮屠,而北魏就更是不一定了,北魏凭此事也能看出朝廷对浮屠的立场,可北魏必定会怕自己打浮屠之时大秦和西楚朝堂又会对北魏做点什么,因为这般,北魏这一点上微生瑕失策了,再来,大秦和北魏不动西楚国内的几大藩王怕是会针对浮屠,早前浮屠灭了厉王又占了琪王的好处再和宁王结了盟,眼下已是西楚最为厉害的藩王了,趁此机会,其他几大藩王必定要合力灭了浮屠,这一点上看起来微生瑕这步棋是占了上风的,可有个问题微生瑕恐怕还不知道。”   云嵇被沈苏姀的话调动起了积极性,当即便问,“什么问题?”   沈苏姀唇角微扬,“沈君心正缺一个向其他几王发兵的理由呢。”   云嵇皱眉,眼底的绿光猛然间更浓了,却笑了一瞬,“凭他一人对付其他众人?”   沈苏姀面色不变的继续落子,“若是以他一城对四倍与他的兵力当然是必败无疑的,只不过他面对的也仅仅只是另外四王的联盟罢了,还是个岌岌可危的联盟!”   四王各凭心思,看起来是一伙的,其实都害怕别个做大自己吃亏,沈苏姀说他们是联盟都是好听的了,随便点点火,或许沈君心还没动,那四人先打起来也有可能!沈苏姀说完,云嵇的面色虽然未有大的变化,可那眉宇之间却似乎有几分凝重了,沈苏姀专心的下着棋,似乎并未发现这点不妥,顿了顿,她又问,“山下我的人掌门打算如何?”   云嵇扬唇,“你想如何?”   沈苏姀看定了他,眼底生出几分冷色,“何必多造杀孽!”   云嵇淡笑不语,沈苏姀便道,“我可以手书一份让他们暂时先离开江左回去浮屠,如此掌门也不必多费一番事不是吗?”   云嵇看着沈苏姀,就在沈苏姀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却忽然点了头,沈苏姀眉头一挑,低下头来道,“掌门也不算泯灭了良心,为何一定要为微生瑕做事呢?”   又开始做说客了!   云嵇似乎十分喜欢沈苏姀抓住各种机会说服他的样子,他笑意加深道,“倘若我再不为大司命所辖制,郡主又当如何谢我呢?”   沈苏姀落子的手一顿,抬眸一看云嵇眼底生出几分希冀,虽然云嵇没有明确表态,可他能提出条件这本身就是一种松动的表现,沈苏姀想了想,目光落在了云嵇还留有几分浅淡痕迹的手腕上,“你的病可能根除?”   云嵇一默,“还不知。”   沈苏姀便道,“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根除,却知道我天玄宗的内功心法与你有用,再加上还有我的身上受内力炼化的血,至少可以让你哪怕不小心被太阳灼到也不必死,或有一日你便可以站到日光之下,到时候,你也无需一辈子都走不出这屋子了!”   云嵇沉默了下来,旁的他都可露出一副不甚在意之意,可他的病却是他最大的一块心病,沈苏姀见状便补了一句,“天玄宗心法不外传,你光靠吸我的内力是不成的,等你真正自己炼化或可根治,你好好考虑吧。”   云嵇还是沉默,沈苏姀却已放下了手中棋子道一句,“你输了!”   云嵇回过神来,看了看棋盘,可不是他已经输了?!   沈苏姀便下地起身了,道,“我去写信,借你书房一用!”   沈苏姀便朝书房而去,云嵇愣了愣神也站起身来下地跟了过去,等他走到书房门口便见沈苏姀已经将信笺铺排在书案之上开始写什么了,她写的很快,看起来十分之轻松,不多时便写完了,而后吹了吹墨渍放下笔,看着云嵇道一句,“你可过来看看!”   这屋里子点着幽蓝的灯火,云嵇见状走上前,当真不回避的去看,只见那信纸之上寥寥几十个字,只言她身上咒术或可解,欲要在山上留两月之期,又道浮屠之中或有大难,让他们当先归去,务必以小王爷为重!   “可放心了?”   信纸是云嵇的,笔墨也是云嵇的,根本做不了手脚,而那信纸上的话也十分简练并无不妥,多言多错惹怀疑,就这般才好,云嵇点点头,“我即刻命人送下山去。”   沈苏姀便不再多管了,还是叮嘱一句,“他们见是我的字迹便会听命!”   云嵇失笑,“只要他们不乱来,我亦会手下留情。”   沈苏姀颔首,“那最好了……”   此刻外头的天色已暗,且夜空之中无星无月一片漆黑,沈苏姀看向窗外的亭台水榭,忽然生出了几分灵感,“你既然见不得太阳,可能见月光?”   云嵇一愣,摇头,“不能。”   沈苏姀皱眉,看着云嵇的目光就有几分同情了,“既是如此,该要错过多少人间美景!”   云嵇对那些美景似乎兴趣不大,却是有些动容于沈苏姀的语气,他看着沈苏姀怔怔还未语,沈苏姀却已从书案之后走了出来,“恰好今夜没有月光,可出去走走!”   沈苏姀说着就和云嵇擦肩而过走出门去,待走出几步却见云嵇还愣在当地,她转过身看云嵇一眼,“你怎地还不走?”   云嵇转过身,有些讶异,“你叫我出去?”   沈苏姀愕然,“不是叫你难道这里还有旁人?没有阳光没有月光的,你怕什么?”   说着沈苏姀又朝门口而去,云嵇看着她的背影仍是怔愣在当地,目光万分复杂,沈苏姀不回头的道,“大丈夫不敢踏出房门一步,你该投身做女人!”   这话一出,云嵇终于动了脚步。   沈苏姀第一次见到这处空中楼阁之时就已经被震撼,恰是因为此处不仅只是个嵌在峭壁上的住所,这里头亭台楼阁精致,飞檐斗拱恢弘,水榭花木更为此地增添不少趣味,愈发的让沈苏姀觉得此处非鬼斧神工不得建,她径直的走出门来,越过那栀子花开满的花圃上了溪流之上的一处廊桥,待走到最高处时才回身,便见云嵇站在门内望着她,踌躇。   云嵇早前有意隐藏自己身份之时还刻意的压抑自己,待两人挑明,他那通身上位者的邪佞之气便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来,这样一个人,却在跨出自己门槛的时候犹豫了,可以想见,云嵇不仅不愿意走出那黑屋子,他便是连想也没想过,天可怜见!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心底忽然对云嵇生出了两分真心的同情。   这世上总有许多人的遭遇叫人难以想象。   浅吸口气,她唇角一弯朝云嵇喊道,“没有月光,连星星都没有,这院子里有风有花香,这水里还有鱼,那边的兰花也开得正好,你来看——”   沈苏姀一边说一边左指右指,面上的敌意倒是消弭不少,云嵇最是讨厌别人同情他的,他这样的人天生就该坐在那黄金王座之上,根本不需要同情这二字,可这同情到了沈苏姀这里,他心底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再看沈苏姀面上的笑意,他忽的眯了眯眸。   见她迟迟未动,沈苏姀笑意半消眉头紧皱了起来,“你这是怕了还是怎地?!我瞧你身边也没个人敢叫你出来转转,一个人不见阳光也就罢了,整日别在屋子里不知外面世界如何要么会抑郁成疾一命呜呼要么会发疯入魔,我瞧你有可能是后者!”   沈苏姀说着话,眉头紧紧皱起,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云嵇看了她一会儿,终于迈步。   沈苏姀眼底微光一闪,立时生出几分笑意来,云嵇踏出门槛的那一刹脚步就有些僵硬,亦缓慢,似乎在感受这屋子外头的空气会不会灼伤他一样,待走了几步整个人才放松下来,这院子里有花有草有溪流有清风,远处的廊桥之上还有白裙墨发的女子对他笑,云嵇眼底的绿光稍稍一浓,朝那廊桥之上走了过去。   沈苏姀整个人也松快了下来,似一时只将自己当做了那治病救人的大夫而非是被威胁的人质,见云嵇走上来之后便道她面上生出几分成就感似得道,“如何?我可骗你了?!”   沈苏姀笑着说完便转身趴在了那廊桥的围栏之上,从她这里看出去,能看到这溪流顺着这处院子里蜿蜒的水道流了出去,耳边有细微的瀑布声响,却不知道在哪处,这溪流左边是栀子花,右边是兰花,花圃之间又有旁的绿意葱茏,再远处又是其他的春花烂漫,夜空漆黑,院子里却暖融融的,叫她一时想到了秦王府里昏光四散的温暖模样,这么一想,她面上的松活更为真切,语气亦有不自觉的柔软——   “江左的春天来得比别处早,若是到了岷江江畔春光更浓,便是这广陵山上也是翠色欲滴的,你白日虽不能出门,晚上却可出来,你闻,这风里有花香青草香。”   沈苏姀自言自语,云嵇的目光从那花圃之上扫过,闻言也动了动鼻息,沈苏姀见状颇为满意,忽的问,“你上一次出来看景儿是什么时候?”   云嵇闻言面色稍寒,顿了顿才道,“记不清了。”   沈苏姀挑挑眉,一叹,“在你之前,我从未听过世上由此病症,你身为广陵掌门竟然也寻不到法子了?只有天玄宗的内功对你有益了?”   沈苏姀问的直接,云嵇默了默也答得坦荡,“也是近年才知的,只是天玄宗之人素来隐居,在你之前不曾找到旁的天玄宗门人。”   这点倒是对的,早年间在外头挂着天玄宗名号的也只有苏彧一人,只可惜九年之前苏彧就死了,在那之后,天玄宗门人的行踪几乎绝迹。   沈苏姀便正了正容色看他,“还是早前的说法,倘若广陵派不再插手各方争斗我便可以救你,可你若是执意帮着微生瑕我即便帮你也是受你威胁,等有朝一日你再威胁不到我了我们便是敌非友,到时候我会杀了你,而非帮你。”   云嵇皱眉,看了她一瞬忽的问,“你这么恨微生瑕?”   沈苏姀笑开,又转身去看远处的花圃,“他怎配谈得上一个恨字,我与他并无交集,也对他不感兴趣,可眼下他要杀我,我自然只能对付他了,立场不同而已!”   云嵇也转过身去,迟疑一瞬道,“他不一定会杀你!”   沈苏姀啧一声,“对,他会拿我做人质,而后占了我兄弟的王城,再杀了我的兄弟,还会杀了的侍婢我的属下,这和杀了我又有何分别?”   云嵇沉默,而后又道,“其实我没想到一个侍女就会让你安心留下。”   沈苏姀瞟了云嵇一眼,“香词是我心腹,若今日情况换成我被抓而受威胁的是她,她亦不会弃我而去,我可不是对每一个侍女都如此仁至义尽的,也怪我此番带她上山。”   云嵇接着沉默,因他忽然不确定倘若他被人抓住而墨檀会不会为了他受人桎梏,攥住一个人的人心有很多种方法,一个人可以一生都不背叛你,却不一定能为了你去死。   “算了,这会子说这些无用,你尽可想想你的选择,倘若你实在要送我去望京,我也不是不可以去,对于那位大司命,我倒是有几分好奇。”   沈苏姀不愿多谈那些敏感话题,忽的道,“你不是有一只笛子吗?拿出来吹个曲子吧!我瞧着你也是不知道风雅为何物的。”   云嵇看了沈苏姀一眼,竟然真的低头从袖子里拿出了那只月白的玉笛,想了想,他缓缓把笛子横在唇边,再然后,一曲清音流泻而出。   沈苏姀没想过云嵇会吹什么喜庆的曲子,可此番他吹出的曲子竟叫她有几分熟悉,笛音时而低婉时而高扬,有些苍莽厚重又有几分荒凉的阔达,沈苏姀静静听着,在那一瞬间因身边这个只能生活在世间最黑暗之地的人心情也有几分低落。   笛音袅袅,终有停歇,一曲毕,云嵇周身的气势更为冷清迫人,他的肤色奇白,身量虽然挺俊却有几分消瘦,远没有嬴纵那般往那里一站便可顶天立地风华慑人之感,云嵇偏邪佞阴诡,他那双绿眸,那施法之时的魔魅笛音,无一处不透着危险却又惑人的诡谲之感,可此刻吹完了曲子的云嵇却有些像沈苏姀初见他之时的印象了,纤尘不染像个隐士,又因为那周身低落的气息愈发叫人心生感叹,可沈苏姀再感叹,也不会忽略自己的处境。   “这曲《塞上吟》美则美矣,却太凄清了,真正的塞上的确人烟寂寥,可那般邝美广阔的震撼却是别处得不到的,一望无际的原野,仿佛要延绵到天地尽头的雄奇山脉,在那里再有权有势的人都会显得渺小至极,不自然的就会对天地产生敬畏赞叹之心,那个时候,烟雨南国繁华望京或许都入不得你的眼,倘若有机会,你该去亲眼看看。”   沈苏姀语气郑重,云嵇依旧是沉默,某一刻,他面上生出几分讽笑豁然转过了身去要走下廊桥,口中道,“为了一首曲子便要去那种地方,可笑!”   这突如其来的发脾气让沈苏姀摸不着头脑,她挑了挑眉头便转身去看云嵇的背影,这一看面色立刻大变,“慢着!不可再往前了——”   云嵇沉着脸步伐十分之快,哪里会听沈苏姀的,可就在他刚走出这廊桥一步之时一竖清幽的月光忽然从天际洒下,直直的落在了他的身上,原来是被乌云遮蔽的月亮这会子露出来了!只一瞬,云嵇的身子剧烈的抖了一下,正在他步履维艰之时,一只手猛地拽住他的手肘将他拉回了廊桥之内!   沈苏姀凭着惯性将他转过身子一看,赫然看到此时的云嵇被那月光伤了半张脸!   云嵇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看到沈苏姀震惊的面色冷笑一声挥开了她的手,“如何?是否觉得看到怪物了?!”   话说完,云嵇满眼绿光的狠扫了沈苏姀一眼便要回去屋子里,可这廊桥距离正厅的距离颇远,他要这么走回去岂非是自寻死路?!   沈苏姀二话不说抬手拍上他的肩膀,又一腿扫向他的膝弯,云嵇面上的伤在扩大,半张侧脸上的红肿溃烂很快就到了锁骨之上,他身体本就疼痛难忍又没有防备,哪里受得住沈苏姀这般快准狠的偷袭,腿膝一弯便单膝跪倒在地,他早对沈苏姀起了怒气,这会子更是盛怒滔天,他腰身一拧,几乎是发动全力回神朝沈苏姀袭来,然而他不出拳不出掌,却是一把抓住了沈苏姀的脖颈,将她猛地往自己身前一拉,侧头便要咬上去——   要取血,哪里能比从脖颈处下手来的更快更猛!   云嵇不仅怒气滔天,他根本是已经疯魔,然而就在他发狠般要咬下去的那一刹他的动作竟然猛地僵了住,他距离沈苏姀的纤细的他一只手就可以折断的脖颈只有三寸之距,可他竟然停了住,不是他不需要沈苏姀的血和内力了,而是他发现沈苏姀早已比他更快的盘腿坐倒,而她的手此刻正抵在他背脊之上,源源不断的精纯的天玄宗内力正注入他体内!   云嵇狠狠地吸了口气,见沈苏姀面色依旧平静之时竟然再下不去口,他紧皱着眉头放开了沈苏姀,转过身来盘坐在地接受沈苏姀的内力,奇异的,云嵇的伤口开始复合,他本生的俊美,此刻面上被灼伤怎么看怎么都丑陋且骇人,或许这是他的噩梦是阴影,所以才被激起了嗜血魔性,可看到沈苏姀盘坐的姿势他便明白了,沈苏姀从一开始就是想为他疗伤!   疗伤的过程漫长,沈苏姀是尽了力的,就凭着涌入云嵇体内的内力精纯而绵长他就明白,不知过了多久,沈苏姀才停手,月光还未散去,云嵇低着头沉默,那张俊脸上的伤势虽然已被稳住,看着却还是骇人,早前云嵇的手腕上受伤颇为严重,可不过一夜之后便只留下了一点痕迹,沈苏姀倒是不担心云嵇就此毁了容貌,且看他那样子也明白他这般不是第一遭了,撤了掌沈苏姀利落的割了自己掌心,递上去,云嵇抬起那张受伤的脸盯了她许久方才将沈苏姀的血吮了,这一次,他似是估计沈苏姀的身体并未贪多。   待将掌心的伤口包扎好,一抬头便见墨檀已经站在廊桥五步之外了,沈苏姀叹了口气,“今夜也是因我而起,你的伤势有墨檀照看……我就先回去了。”   沈苏姀说完便走出了廊桥,和墨檀擦肩而过,目不斜视的回了自己的住处,墨檀看沈苏姀走远才快步上前为云嵇递上药,定睛一看却见云嵇盯着沈苏姀离开的方向出神,他眼底闪过两分愤懑,恨恨的道,“主子就不该和她亲近起来,两次受伤都是因为她!”   云嵇听到那“亲近”二字皱了皱眉,看了墨檀一眼忽然问,“我这模样,可怕吗?”   墨檀神色一变连忙低头,“不,不可怕!”   云嵇狭眸,光看墨檀这样子他就知道了,随即他又看向沈苏姀离开的方向,眼神格外的深幽起来,墨檀不知自家主子怎么了,只站在一旁不敢说话,云嵇出神许久,只等月光又被遮去了才又重新开口,却是语声幽幽的道,“若她知道我是……她会后悔吗?”   墨檀答不出,也不敢答出。   却说云嵇经历了这一回的受伤却是三日都未在出现,沈苏姀也不着急,只叫墨檀取了书来与她看,她静静地看了三日书,这边厢云嵇和墨檀却是半分都不平静,看起来这里头没人出现,可每日里到云嵇手中的消息还是有许多,到了第四日,墨檀来报沈苏姀带来的人都已经过了岷江往浮屠的方向去了,云嵇闻言便沉默了下来。   “主子,郡主的人已经走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咱们出来的时日已久,望京里头只怕也有些不好,皇上越发说不了话了,要新选个什么样的人还未有个定夺,再加上眼下藩王混战,咱们还有许多事要安排呢!”   墨檀犹犹豫豫的说了这一句谏言,生怕一个不对惹恼了云嵇,三日已过,云嵇面上伤势果然已经复原,却又不知道用了什么神药,他听到墨檀的话也不恼,只是有些迟疑的道,“她太安静了,我总觉得她在等什么。”   墨檀闻言眸光微亮,“是不是在等秦王?”   云嵇眉头一皱,“秦王?”   墨檀点点头,忽然回身从一沓信笺之中抽出了一封递给了云嵇,“掌门请看。”   云嵇抬手接过,眼底幽绿瞬间一浓,唇角更是弯起生出了几分笑意来,“大秦的这位煜王……有点意思,看样子他是为了她来的。”   墨檀点头,“正是呢,掌门好心放走了郡主的人,恐怕那些人半路上就会给秦王送消息,秦王知道之后必定会来江左,那位秦王,似乎十分不好惹!”   云嵇冷笑了一声,“去安排吧,总不能一直在此处耗着。”   墨檀眼底一亮,云嵇又道,“去请她过来。”   墨檀眼底的亮色微暗,还是应了一声“是”出门了,不多时,沈苏姀便神色平静的进了云嵇的屋子,云嵇看着一身蓝色衣裙朝他走过来的人目光前所未有的幽深。   “我决定带你去望京。”   直接了当的话让沈苏姀面上生出了几分意外,她眼底闪过几分失望又极快掩下,上下打量了云嵇一瞬感叹道,“阴阳术果然博大精深,在这复容之术上别家真是望尘莫及!”   沈苏姀一边说一边自己落座,而后才有些可惜的道,“原来你想了几日还是做了这个决定,也罢,你如何决定是你的事,只是到了望京,便再没内力可予你了。”   沈苏姀语声微凉,云嵇却是不怪她的,顿了顿他只道,“微生瑕不会杀你。”   沈苏姀冷笑一下,“要做人质,我早就说过了!”   云嵇看定沈苏姀,“我会让他不要将你作为人质。”   沈苏姀皱眉,“原来如此,看来你和微生瑕的关系竟然并非附庸从属,不过我却是不需要了,少欠点人情,兵戈相见之时才会更果决。”   沈苏姀的直接让云嵇皱眉,他仍是那一身白衣并无饰物,手中却下意识握着那月白的笛子,沈苏姀的目光便落在了他的手上,“是一双吹曲子的手,却偏要造孽,当真可叹!”   云嵇淡淡垂眸,玉笛在他指尖漂亮的转了几下,“它叫归墟。”   沈苏姀对那笛子的名字并不感兴趣,正色问道,“我的侍女在何处?”   云嵇凝眸,“离开那日你自然会见着。”   沈苏姀便肃容道,“最好让她一直在我视线之内,你若是不放心,可给我下药!”   云嵇对此不置可否,只低头磨挲了一阵归墟忽然出声道,“秦王……”   他只道出两个字沈苏姀的精神就立即提了上来,那双黑亮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云嵇,语声中的急切掩饰不住,“他出了何事?!”   云嵇眯眸,“为何如此紧张?”   沈苏姀也发现自己情绪太过外露,定了定神才淡淡冷笑一下,“你不可能不知道,他是我夫君,眼下他人应当还在君临,你手上到底得了什么消息?”   沈苏姀凝眸看着云嵇,似乎在确定他接下来所言话语的真假,眼底正闪过两分忧色,云嵇却意味深长的道,“既然是夫君,你却因何弃秦王妃位而去来西楚做个小小郡主呢?”   几国之间来往并不密切,可当初事情闹得太大,有权有势又有心的人去查自然能查个明白清楚,沈苏姀曼声道,“这些事就与你无关了,事关他,你到底得了什么消息?”   云嵇没所谓的应道,“没什么,大秦的夺嫡之争好生精彩,几位王爷都很有手段,且不知最后坐上那位子的会是谁呢——”   沈苏姀皱眉,听着云嵇的话不知怎地就生出几分不安来,然而她却不想和云嵇谈嬴纵和大秦的话题,只接转了话头问道,“我们何日出发去望京?”   云嵇眼露兴味,“你当真想去望京?”   沈苏姀皱眉,“我的确是很想去望京,因我确信有朝一日我的兄弟会坐上微生瑕现在坐着的位子,早晚都要去的,我现在去又何妨?”   “你是说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吗?当真是狂妄自大!”   云嵇冷言一句,沈苏姀朗笑,“时间自会证明!微生瑕到底是姓微生不是姓夜的,微生家为何百年来都是控制皇帝却不曾取而代之,这个原因我清楚,掌门你就更清楚了,我前次多番试着说服掌门,却不想掌门你如此固执已见,既然掌门不信,那我们就看着吧,对了我听说那位大司命身患隐疾,却不知道还有几日好活?”   云嵇看着似乎已经露出刺来的沈苏姀面无表情,绿幽幽的眸子半狭委实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再住四日吧,往后,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沈苏姀欣然同意,“此处山明水秀风景秀美,自然是极好。”   说完沈苏姀又看向云嵇,“唔,忘了你看不到了。”   云嵇旁的可以容忍,这话却让他忍不住皱了眉头,沈苏姀因此面生笑意来,语气疑问道,“其实我有些好奇,你既然得了这么个怪病是如何应对这千里路途的?路上一旦出了岔子,你又当如何应对?那些想要刺杀你谋夺掌门之位的人岂不是很轻易就能成功?”   沈苏姀话语不断,就没有一句好听的,云嵇冷笑了下,“问这么多做什么?旁的刺杀我不管,只要你安分些便好了,至于如何上路,四日之后你就知道。”   沈苏姀挑挑眉头再不多言,心底却盘算了起来,她已在江左逗留超时,光是在这山上就住了这十一二日,再过四日才离开,便是近大半月了,那个时候嬴纵若是能如约脱身应该也是能离开君临了,等她回去浮屠恰好能与他见面……   ------题外话------   阔别多日的万更来鸟,弱弱地求个月票!明儿便是开撕之时,纵子马上就来鸟! ☆、049 将计就计,反擒大司命!   时近三月,别处春花齐发,唯有漠北还可见积雪残星,嬴纵一行不分昼夜赶路,未去苍穹,甚至连天狼军大营也未入直接到了浮屠,浮屠城头兵马齐备,城外是一片尸骨累累,两日之前,西楚旭王刚刚发兵五万攻打了浮屠,一场苦战,浮屠大胜。   “主子,确切消息,旭王兵败与三才太乙阵。”   容冽跟上来如此一言,嬴纵眼底当即微亮,三才太乙阵出自苏氏,乃是前世苏彧的杀手锏之一,他点了点头,加快了马速朝浮屠城门口而去,自得了消息他心底就万分不安,眼下得知那旭王败在了这个阵法之上他心底才稍安。   北魏不知为何并未发兵浮屠,反倒是一副观望的架势,而这西楚四王本就是各怀鬼胎,本来兵力三倍于浮屠之上的,可就是因为心不齐,却是攻了浮屠小十日都未破城,不仅如此,两日之前旭王兵败之后四王联盟已破,眼下四王各自退兵百里,竟是再不敢轻举妄动!   嬴纵离开之时已交代了天狼军护卫浮屠,沈苏姀身上亦有天狼军令牌,可她此番却不曾调用天狼军之力,虽然浮屠最终仍然大胜,可一想到那兵力差距还是叫人心中惴惴,不能不承认,沈苏姀不愿用天狼军这个认知让嬴纵心底有些沉郁。   一行十多人驰马至浮屠城下,城楼之上的守城兵们早就看到了他们的出现,因是处于战时,虽然只是一行十多人还是引起了他们的戒备,嬴纵等人刚驻马,城楼之上的冷箭已对准了他们,城楼之上有人高喝,“城下何人?!”   “秦王驾至,唤你们沐将军来!”   城楼之上的大多都只是小兵,这秦王的名头他们隐有耳闻却不曾见过,却又不敢将这十多人真正射杀,当即便有人去喊沐沉去了,没多时城楼之上就是一阵骚动,来的却不是沐沉还是沐萧,城楼上的士兵有些疑惑道,“小沐将军,底下有个人说他是秦王,您看……”   沐萧探身往下一看,眸光微亮,大手一挥,“开城门!”   士兵见沐萧郑重的态度再不敢多言,当即打开了城门,嬴纵一行人策马而入,甫一入城便见沐萧从城楼上跑下来道,“王爷怎地来了?!这几日外头的传言纷纷,王爷……”   沐萧欲言又止,嬴纵却直截了当问,“她在何处?”   沐萧闻言一愣,欲言又止起来。   嬴纵当即皱眉,“怎么回事?出事了?”   沐萧唇角微沉,轻咳一声,“主子她……她现在不在城中。”   嬴纵眉头紧皱,周身气势冷了下来!   沐萧见状不敢耽误,随便扯过一匹马翻身而上,而后便对嬴纵道,“王爷先入上阳宫吧,具体的路上说,主子怕王爷担心才吩咐此事暂且不告诉王爷。”   嬴纵的面色黑沉,却还是扬鞭握缰朝上阳宫而去。   沐萧松了口气,跟在嬴纵左后方道,“自王爷走后主子身子一直不曾好,那微生瑕似乎知道主子身上有咒术便派了个外司命来说要为主子诊病,那外司命是个厉害的,能催动主子身上的咒术,主子觉得不妥,便让小王爷帮她在西楚寻阴阳术高手,恰好军中有个叫钟子期的是西楚第一阴阳术大派广陵派之徒,便由他引荐去江左拜见广陵掌门,那位掌门很有些声名,恰好逢那掌门出关一月,而后主子便去江左了。”   沐萧说完,看了看嬴纵的面色,想了想又道,“主子心知王爷回君临十分危险,这才交代容飒莫要将此事告知王爷,主子此行似乎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昨日才有消息送回来给小王爷,小王爷也没说具体的,王爷稍后入宫可问小王爷。”   “她身边带了多少人?”   嬴纵语声冷冷问一句,沐萧赶忙道,“容飒和香词是跟着的,还有那个谢无咎也去了,然后还有钟子期和十多个护卫,眼下西楚内乱,主子的意思是不要引人耳目。”   嬴纵听了这话周身气势更寒,再不多说一言的策马入了上阳宫,一行人径直到了紫宸殿,嬴纵翻身下马来,先交代容冽几人去休整,当先问,“孟先生在何处?”   沐萧闻言抹了一把额上冷汗,“孟先生也不在城中。”   嬴纵周身的气势已经冷的不能再冷了,此刻也没有更多表情,还要再问,沐萧索性道,“孟先生不在,二公主也不在,早前北魏要发兵浮屠,二公主自请去北魏军中做说客去了,然后孟先生不放心公主,后面悄悄跟了去,这事只有几个人知道,眼下城中便只有我们兄弟二人和小王爷在,王爷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小人。”   沐萧早前因为和天狼军的相争对立其实对嬴纵心存芥蒂,更知道苏阀当年之事的幕后黑手便是皇帝,今日对嬴纵如此敬服全因为看到了嬴纵对自家主子一腔深情,他徐徐解释完毕,嬴纵看他一眼朝紫宸殿去,“两日前的三才太乙阵是谁布的?”   沐萧闻言嘿嘿一笑,“正是我兄弟二人布的,主子此番离开之前感觉微生瑕会向浮屠发难,别的未多言,只在这阵法排布上早和我兄弟二人做了安排。”   嬴纵点点头不再多言,径直入了紫宸殿大门!   却说嬴纵在大秦虽然是九章亲王,可在西楚却没几个人认得他,他一进门便被几个侍卫拦下了,嬴纵脚步一停,冷冷扫向拦着他的侍卫,开口问,“沈君心在何处?”   沈君心是个半路世子,谁都知道他早年间是流落在外的,虽然极少有人知道他流落何处,可这沈君心三字还是能辨别出嬴纵问的是谁,那拦下嬴纵的四个侍卫本来应该是问明白嬴纵身份将他拦在门外的,可不知怎地被嬴纵的目光一扫四人竟然不自觉的气弱了下来,其中一人弱弱道,“在,在书房和钱将军议事……”   嬴纵点点头,收回目光径直朝前走去,他往前走,眼看着衣襟就要触到那四个侍卫的佩剑了当先收剑的却是那个四个侍卫,生怕自己碰到嬴纵要遭罚似得,这举动乃是下意识的,待看到嬴纵大而化之的走进了殿中四人有才反应过来他们竟然将这么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物放进去了,正心怀忐忑之时便见沐萧一脸古怪的走了过来,四个侍卫立刻见到救星似得跪倒在地,“小沐将军,这这这,这位是……”   沐萧抚了抚额,叹气道,“是这位便罢了,要是别个被你们这么放进去你们就领罚去吧。”   沐萧说着挥了挥手叫四人起身,自己唉声叹气的走进了殿中。   心中想着,不管到哪里,秦王还是秦王啊!   嬴纵对紫宸殿并不熟稔,可仅凭着对王室建筑的了解和下人们的眼神方向他就一路寻到了紫宸殿书房,“哐当”一声推门而入,并没有一点进入别家的自觉!   书房之内沈君心果然正和钱万贯说着什么话,一听这动静两人都是皱眉,钱万贯正要发火,一转头却见是一身墨袍的嬴纵走了进来,他惊愕万分,嘴巴张大能塞进去个拳头,这边厢沈君心在看到嬴纵的那一刹那也愣了住,随即眉头紧皱面生防备。   嬴纵却不管这二人何种表情,直走到沈君心面前去,居高临下的问他,“昨日你姐姐送来的消息都说了什么?她人现在何处何时归来?”   沈君心狭眸一瞬,淡声道,“她人在江左广陵派中接受那掌门诊治,两月之后归来。”   听到这“两月”二字嬴纵登时眉头一皱,而后便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出去,钱万贯见状赶忙起身欲要追上前,嘴巴动了几动却也没说出一句话来,想了想还是走到门口朝外看去,看了一会儿才走回来对着沈君心感叹道,“秦王啊!小王爷,大秦那边不是再说秦王他……”   “他怎么样,你很关心?”   沈君心打断钱万贯的话,放在书案上的拳头攥了起来。   钱万贯看出了沈君心的不喜,当即不再说,随即忽然反应过来似得道,“小王爷,你为何要骗秦王!昨天郡主的信分明是容飒送来的,那信上分明说的是……秦王适才径直出去了,看样子是要去江左,这,这这只怕要和郡主错过啊……”   看出了钱万贯的震惊不解以及那蠢蠢欲动的想追出去告诉嬴纵真相的打算,沈君心盯着他眼底的绿芒一盛,“钱将军,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   钱万贯话语一滞,仔细看了看沈君心的表情,好不容易粗中有细的明白了几分沈君心的小心思,他叹了口气,顿时再不多言,只默默坐下又说起适才的话题来。   沈君心眸色沉暗的转头看向窗外,再没了议事的心思,大秦关于嬴纵的负面言论满天飞,这个时候嬴纵却忽然出现在浮屠了,他当然不是因为浮屠被围困才出现的,他只是为了沈苏姀一人而来,若是旁人见此必定感动于嬴纵对沈苏姀的用心,可是到了沈君心这里他却是有些恼恨,恨自己不及嬴纵,恨他可以为沈苏姀做到这个地步,恨自己在沈苏姀和嬴纵之间永远都是个外人,他永远都只能仰望而无法涉足。   沈君心并不会做对沈苏姀不利的事情,却不代表他就会百分之百的支持沈苏姀和嬴纵,譬如这一次,他所言的确是那信上所言,只不过他没说全而已,他恨不能沈苏姀和嬴纵晚点见面,沈君心暗暗咬紧了牙关,只当这一次是他的一个小小恶作剧,可此刻的他还不知晓,便是这个在他看来无足轻重的恶作剧将成为他一生都无法磨灭的隐痛。   嬴纵从书房之中出来的时候沐萧还在外头等着,看到他出来连忙迎上去,“王爷,如何?”   嬴纵目不斜视出的殿门,道,“去江左。”   沐萧一愕,“王爷要去接主子吗?”   嬴纵点点头,再不多言,沐萧想了想还是跟上去道,“王爷从大秦来必定知道大秦国内如何议论您,主子在江左恐怕还不知道这些,您这是打算再不回大秦了?”   远处容冽正等着嬴纵,嬴纵朝容冽而去闻言摇了摇头,“既然她不知道,就不必让她知道了,我见到她自会和她说,流言而已,无惧。”   沐萧却是真心为嬴纵打算,又道一句,“小人只怕王爷步当年苏阀后尘。”   嬴纵停下脚步看他一眼,“不会。”   说完这两字,嬴纵便疾步离去翻身上了赤焰的马背,也不多言浮屠战况调转马头朝宫门而去,看着那数骑来得快去得快,沐萧面上却生出了巨大的欣慰。   嬴纵疾驰出上阳宫们,语声森寒的吩咐,“联系上容飒!”   ·   云嵇是言而有信的,沈苏姀又在广陵后山看了四日书之后终于见着了香词,并且同意香词待在她身边侍候,可他并没有听沈苏姀的话给她下药,当然,云嵇也不会放心这主仆二人在一起赶路的,他虽然没有在沈苏姀身上下药,可她在香词身上下了咒。   那咒名为“反骨”,只要云嵇吹起笛子香词便会如全身骨头都被拆开似得巨疼无比,而只要这疼痛持续两刻钟以上,香词必死无疑。   因这反骨咒的缘故,沈苏姀和香词十分心甘情愿的随云嵇和墨檀在第四日那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出发了,白日休息夜间赶路,这是云嵇去望京的行程安排,由此来减少危险,而哪怕是在夜里,云嵇也是带着幕笠手上带着手套的,全副武装的样子像极了民间话本之中一步杀三人千里不留行的绝顶高手,为了掩人耳目,云嵇一行人十多匹骏马两辆马车,不知道的人只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出行,从广陵到岷江本要走三日路程,因为夜行昼伏的缘故他们在第七日的下半夜才到岷江边上,在这中间,沈苏姀又无偿献血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苏姀和香词表现的十分安分,又或者是因为香词身上被下了咒,更或者是因为别的,这一路行来云嵇对他们的看管并不十分森严,而沈苏姀也十分给面子的没有出任何幺蛾子,待到岷江边的时候正是个无星无月的夜晚,沈苏姀和香词站在江边上等安排好的客船,云嵇在马车之中并未下来……   眼见得还有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老早便有许多船客等在了江边,这都因为偌大的江左渡口并不多,许多人哪怕不是走的这个方向也要朝这里赶来渡船,看着那码头之上排好的队伍沈苏姀和香词都想到了那一日的刺杀,而那刺杀的主谋,就坐在她们身后的马车中。   虽然候船的人很多,可沈苏姀和香词却并不担心再出岔子,第一是因为今日主谋就在她们身后,第二是因为主谋准备了自己的船,她们只需要等这艘船开走,后面的云嵇安排的船就可以靠上来,到时候他们就可以过江了,这渡口很大,靠船的地方有两个,可不知为何旁边一个码头几日之前忽然年久失修塌了,到现在还没修好。   等待是漫长的,眼见得天光已隐隐发亮而那艘大船还未开走,连沈苏姀都有些着急了,天亮了云嵇就危险的多了,最担心的当然是云嵇,遣了人去问,那人回来却说那船坏了,现在正在抢修,修好了便可以载客过江,沈苏姀一看这状况,回马车睡觉去了。   小睡了半个时辰便被叫醒,却原来是云嵇安排的船到了,沈苏姀走下马车,便见云嵇也下来了,透过幕笠,云嵇略带着冷意的视线往她身上扫了一扫,而后一眼未发的当先向那渡江的大船走去,沈苏姀挑了挑眉头,跟了上去。   却说前一艘船因为除了问题不敢载客过多,开走了之后后面还有许多船客没能上得了船,一见新来了船赶忙往上凑,却不想这艘船却是被人包了,其中有许多船客着急的,也不是出不起钱可是那开船的人却就是不买账,几个船客见状立刻不满的闹将起来!   “有钱了不起吗!这渡口是官府设下的!”   “就是!还有没有天理了!我们又不是出不起钱!”   “这包船的人是谁站出来看看!我倒想知道此人是何方圣神?!”   最后喊话的是一位身穿一身天青色袍子的青年男子,这位生的一副好相貌不说那袍子却也有些文章,别的不说,只瞧那前襟上的暗纹就与众不同,有眼尖的往那青年身上一扫已认出来,连忙道,“这位是广陵派的弟子吧!江左以广陵为首!这位小兄弟,你给评个理!我们都是要掏钱坐船的人,怎么就不让我们上船了!”   那青年一听也来了精神,上前两步看了看,当即便瞧见夜色之中云嵇带着一行人正朝这边走来,那青年走到这船客最前,等云嵇靠近了才朝着云嵇一拱手一拜,“这位公子,您这船可乘百人,眼下您这一行只有二十人不到,不知可否让其他人一起过江呢?大家可付船钱,只是看着时辰不早还望公子给个方便……”   青年说着话,云嵇却看也未看他一眼的从他面前走了过去,那青年一愣,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在他身后的船客们见云嵇如此傲慢且对广陵派的人无礼当即便愤怒的朝那上船的入口挤来声声喊着“我们也要上船”,沈苏姀走在云嵇之后,两个人同时被挤的稳不住脚!   云嵇这等人怎能忍受这些风尘仆仆的船客苍蝇似的朝他扑来,内息一提就要教训他们,正要动手之时手腕之上却是一重,他转头一看,却是沈苏姀一把把他拉了住,沈苏姀对他摇了摇头,而后笑眯眯的喊着“借过”挤过了两个人,堪堪从云嵇身旁走过走到了云嵇前头去,而后沈苏姀回头对他眨了眨眼,传达了“我开路你跟上”的意思之后便在前一路挤到了上船的入口处,沈苏姀光凭着力气也是挤不过的,她也用了些功夫,可和云嵇那一出手必定见血的风格不同,她用的都是暗力和巧劲儿,不伤人便开了一条路出来。   那入口处有几个人守着,眼见正主儿来了当然要放行,沈苏姀第一个上了船,在她身后云嵇和香词并着十多个护卫也是突破重重重围才成功登船,等他们的人一上完那入口便关闭了起来,岸上的人看着沈苏姀几个人却占了这样大一艘船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船上的沈苏姀也一而再再而三感叹,“掌门连自家弟子都不顾,真是好气魄啊……”   这会子天还是黑的,除开船上的灯火之外将面上什么也看不清,不多时船便开动起来,这船上本有十个左右的水手,再加上沈苏姀一行十多人便拢共只有二十几个人,沈苏姀看着这么大的船直言浪费,想着夜里行船比白日里要慢至少得用小半个时辰才能到便进了屋子,又看那些随行护卫向云嵇建议,“反正是在船上,不若叫他们都歇歇吧!”   墨檀刚去船上检查了一圈回来,站在旁听着这话不甚赞同,却见云嵇稍有一默之后看向他,问道,“船上如何?”   墨檀点点头,“一切正常。”   云嵇便也满意颔首,稍稍一默之后竟然向他们挥了挥手,“那就暂作歇息吧。”   不光是墨檀,便是其他人也都愣了住,这是他们从未有过的待遇!   稍有怔愣众人还是散了去,墨檀最为尽责的留了下来。   沈苏姀还因那些随从的表情莞尔,这会儿看着云嵇道,“反正无事不若我们对弈一局?”   云嵇倒是没想到沈苏姀这会子有这个雅兴,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沈苏姀唇角一弯,看着站在远处的一个水手道,“你们这船上可有棋室?”   船上所有的水手都着灰衣,又因为春季多雨水手们头上都带着斗笠,那水手听闻沈苏姀这话点了点头,十分恭敬的弯身抬手,“姑娘请这边来。”   沈苏姀点头走在前,云嵇见她兴致颇高便也跟了上去,所谓的棋室在这船的二楼,这船颇大,分为两层,底层是个大厅,二楼却是要花跟多钱才能上的小间,一行人到了二楼左起第二间,那水手把房门打开,待人都进去了便下楼做事了。   沈苏姀打量了这小间一圈,又走到邻水的轩窗处看了看,香词在她身边侍候,进屋子便看到了摆放在架子上的棋盘等物,除此之外还有茶具等物,似乎是为乘船的贵客们备下的,香词摆好了棋盘棋子,沈苏姀和云嵇便在临窗的矮榻之上落座了。   香词左右看了看,又见架子上还放着香料,她心知沈苏姀喜欢闻香,便将其点了上,那香是极淡极淡的青草香味,是能驱散这小间之内的潮湿和江水的淡腥。   这边厢,沈苏姀执黑已经开始布局,前五十手两人都不曾说话,直到沈苏姀棋盘之上的局面初成她才轻声开了口,“掌门猜,倘若此番四王连攻浮屠不成下一步微生瑕会如何做?”   云嵇已取下幕笠,在这室内昏黄的灯火映衬之下一张俊脸少了几分冷意,闻言他幽绿的眼眸半狭,道,“四王不成,还有朝廷精锐。”   沈苏姀一叹,“如此一来,浮屠和朝廷有一场恶战的话得利的岂非是其他四王?”   云嵇淡笑不语,沈苏姀便又到,“其实,掌门有没有想过小王爷可堪当大任?听闻今上久病,早已不能理事,再过几年今上故去,大司命无论如何都会选择新帝登基的不是吗?四王虎视眈眈,都不是良善之辈,大司命何不择贤良担当?”   “西楚百年以来选择皇帝都不是以是否贤良为标准。”   云嵇不加掩饰的道出此话,沈苏姀只能苦笑,她扫过云嵇幽绿的眸子语气有几分无奈,“微生家百年间虽则把持朝政,却并不做伤害西楚国本之事,说起来诸位西楚家主也十分英明,然而皇室传承最看重的乃是血脉,做大司命掌控神权便罢,做皇帝的不姓夜百姓便不会认你,想来这也是诸位微生家主不曾取而代之的原因。”   云嵇落子的手微顿,冷笑了下,“不姓夜又何妨?西楚‘微生’二字比一个‘夜’来的管用,反正如此过了百多年了,大家都心照不宣,这个规矩又何必再破!”   沈苏姀浅吸口气语气叹然,“看来掌门心意已决!”   云嵇抿唇不语,沈苏姀却还没有放弃,“西楚百年来虽然未曾出大的岔子,却也没有长足的发展,眼下北魏兵强马壮,大秦也不在西楚之下,再看西楚,八王作乱,朝廷无所作为,如此下去西楚势必沦落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地步,这一次北魏未曾出兵浮屠吧?我猜北魏想要的不只是浮屠,等西楚战火连天之时,便是西楚覆灭之时。”   这个话题让云嵇微微皱紧了眉,沈苏姀便道,“西楚百年来也有微生家的心血在,相信大司命也不愿见西楚生灵涂炭,再则,西楚的藩王分封制和神权与皇权并重之制并不十分合理,就比如此番藩王为乱,眼下皇上还在诸王不好妄动,可若皇上一死,掌门觉得四王会继续打浮屠呢还是齐齐朝望京开拔?依我看,望京的吸引力恐怕更大些。”   沈苏姀一边落子一边语声平静的说话,好似只是在讲道理而非一定要说服云嵇,江面之上有风,船行的并不十分稳当,摇晃之间屋子里的昏光闪跳,映出沈苏姀明暗不定的精致容颜,云嵇的目光落在沈苏姀身上,看着她那出乎寻常的泰然忍不住面露郑重!   在云嵇的眼中,便是男子都极难做到沈苏姀这般沉稳若定!   沈苏姀忽然不再多言,只将精力放在棋盘之上,一旁香词和墨檀站在两人身后默然不语,似乎都沉浸在了这飘摇不定却又分外安静的氛围之中,某一刻,沈苏姀“叮”的一声落下一粒黑子,笑着看向云嵇道,“看来掌门又要输了……”   云嵇的心思大半不在棋盘之上,怎是沈苏姀的对手,见状他也不做恼,只继续走自己的路子,沈苏姀见状眼底生出赞赏之意,恰在这时外头响起脚步声,有人在外头敲门,而后恭敬的问,“客人可要用些饭菜?江面上起了风,船行不快呢。”   沈苏姀便看向云嵇,云嵇皱了皱眉摇头。   墨檀便道,“不必了。”   云嵇是不会随意在外面用饭的,沈苏姀早知道这一点,对此也不意外,此刻天边已经微微露白,可船却似乎越走越慢了,云嵇落下一子,彻底的接受了自己的败局不再挣扎,转头吩咐墨檀,“下去看看,让船行快些。”   墨檀点点头,开门下楼去了。   沈苏姀轻轻呼出口气,神态更为松活了几分,她转头从那半掩的窗棂处看出去,忽然轻声开口道,“其实此番掌门不该亲自送我入望京。”   云嵇眉头一抬,不知她为何忽然说起这话。   沈苏姀转过头来看想云嵇那双眸子,口中道,“掌门的眼睛和小王爷的眼睛生的有些像,和老商王也像,传闻整个西楚只有夜氏才会是这样的眸色。”   云嵇眯了眸子,看着沈苏姀的眼神充满了探究。   沈苏姀弯唇,“莫非掌门是夜氏族人?”   云嵇瞬间沉了面色,语声冰冷带讽,“夜氏?他们可不配……”   不配叫他冠他们的姓氏!   沈苏姀眼底生出略复杂的光来,笑笑再不多言。   她不说话,房间之内便安静了下来,正在这时,云嵇忽的皱眉从半掩的窗棂处看出去,看了一会儿,却见那江景不曾有半点变化!   ——船停了?!   江面有风,哪怕船停下也是摇晃不停的,因此难免给人错觉船还在行着。   云嵇眸色一暗,当即就要起身,正在这时外头又响起上楼的脚步声,云嵇只以为是墨檀回来了,这才止了起身之势,脚步声上的楼来,不多时便有人来敲门,云嵇还未应声,倒先是沈苏姀笑着应了一声,“快进来吧。”   一个“快”字,透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门打开,门外站着两个水手模样的人,两人手上都端着托盘,上面放着饭菜,见此云嵇眉头一皱,“不是说了不必送饭食了?”   他话音落定,那两个水手却端着饭食走了进来,沈苏姀一笑看着云嵇道,“掌门还是用些吧,待会子下了船恐怕没时间让掌门用饭了。”   云嵇瞬间僵直了身子,看着沈苏姀的绿眸更在酝酿着什么。   那两水手将饭菜放在桌子上摆好,也不再出去,竟然一改早前的恭敬态度挺身直背的站在了沈苏姀身边,其中身量稍微高些的一把扯下脑袋上的斗笠,满是郁闷的道,“真是丑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苏苏你知道我是做了多久的挣扎才戴上这东西的吗?!”   沈苏姀扫了身边二人一眼,对上适才说话那人的桃花眼撇了撇嘴不予置评,更分毫不管对面云嵇青白不定的面色低头用饭,一边吃一边还随口问道,“其他人呢?”   谢无咎笑眯眯的将那斗笠扔在一边道,“都放倒了!”   沈苏姀点头应声,又问,“钟子期呢?”   谢无咎更是兴奋,“早就绑了!这两天一直在船舱里头关着呢!”   沈苏姀弯唇肯定,“做得很好。”   说完这话,她又抬头看一眼云嵇,“你当真不吃饭吗?待会子上了岸我们要赶路,可没时间叫你吃饭了,再者说,大白天的你不好出去。”   云嵇用了毕生修养才没有对沈苏姀那张平静坦然至极的脸露出狰狞的神色,他坐直了身子,只用那双绿眸狠狠地盯着沈苏姀,这边厢容飒也去了斗笠,却远远没有谢无咎那般聒噪,他瞅了云嵇一眼并不多问,这边厢谢无咎却不愿意了!   “苏苏,这个人就是那个掌门?!”   “就是他要害你!你还对他如此好脾气?!”   “此人一双绿眼,怎么看着如此眼熟……”   “苏苏,莫不如将此人直接扔到这岷江之中去吧!咱们也好轻装上阵早些回浮屠!”   “苏苏,你说话啊,此人长相俊美莫非你已移情别恋?!”   “苏苏,就因为他长了一双绿眼睛吗!”   谢无咎的聒噪对沈苏姀不起作用,对云嵇亦然,沈苏姀不理谢无咎,只又看了云嵇一眼弯唇笑道,“让船多停片刻,等天亮了再走,唔,待会去准备一亮不透光的马车。”   沈苏姀吃饭的速度很快,她本就吃的不多,吃相虽没有那些闺阁女子那般慢条斯理优雅温柔却也不难看,眼看着她都吃完了云嵇还是盯着她不动,谢无咎不知从哪掏出折扇就要上前去打云嵇,“好你个绿眼妖怪!叫你还看——”   “住手。”   沈苏姀擦了擦嘴,又喝了香词递上来的茶,这才慢条斯理的阻了谢无咎,她看着云嵇的目光和这几日看云嵇并没有什么不同,仍然是平静而泰然的,可只有云嵇知道现在此刻和几日之前早已经是天翻地覆云泥之别。   “你输了。”   沈苏姀平静的道出三个字,云嵇一直冷寒的面色终于动了动,他面色并无半分狼狈亦无不甘,只是沉稳若定的去摸自己的袖口,手刚一触上,他的面色便是一变。   “在找这个?”   沈苏姀从自己袖中摸出一管玉笛,举手向云嵇示意。   云嵇眉头一皱,顿时想到了上船之时沈苏姀从他身边挤过去之时的场景,他看着沈苏姀,眸光更冷了几分,随即手一动,似乎要结印!   沈苏姀并不说话,只猛地抬手要将那玉笛往窗棂之上敲,便是这么一下,云嵇的动作停了,沈苏姀便笑,“阴阳术博大精深我不敢领受,可归墟在我手中,掌门还是安分些吧,为了让我放心,这杯茶请掌门喝下,放心,只是软骨散。”   沈苏姀说着话,香词已放了杯茶在云嵇身前。   云嵇看也不看那杯茶,只摇头讽笑,“用一只笛子威胁我?”   沈苏姀也笑,语声从容道,“不错,掌门可以不喝这茶,因为连我也想看看这笛子碎了之后掌门会变成什么模样……”   话说至此,云嵇的眼神才变得凌厉!   沈苏姀一笑,“这还要多亏碧星姑娘呢,不然我也不知道什么叫阴阳骨。”   沈苏姀婉转的话语落定,云嵇的面色才彻底的变了,沈苏姀一直喊他掌门,他便以为沈苏姀此番只是为了自救并且报复他这个“掌门”才有了今日之局,可她最后这句话一出,云嵇才明白,从一开始,他就低估了她……   许是云嵇的表情太意外和震惊,连谢无咎和容飒、香词都觉出不对来,云嵇这么长时间遭遇如此大的变故连眉头都没有皱几下,怎么沈苏姀就说了个碧星和阴阳骨他就成这般模样了,沈苏姀见云嵇如此笑意却更深,故意问一句。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大、司、命……”   ------题外话------   嗷呜~继续求月票~嗷呜嗷呜! ☆、050 通敌叛国,主上有请!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大、司、命……”   笙娘苏姀饶有兴致的问一句,云嵇面上还未有什么表情一边的谢无咎三人一愣之后满眸惊震的看向了沈苏姀,几乎是瞬间,容飒和香词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沈苏姀不管这三人是什么姿态,只继续道,“在天下人眼中皆是对立,却偏偏是同一人,司命大人,这样混淆视听的戏码我不是第一次见,是以猜出你的身份并不难。”   想当初,在大秦之时天下人皆知漠北璴意和嬴纵实力相当彼此不屑,可末了二人却根本是同一人,沈苏姀第一次去漠北之时因为此事震惊的久久不曾回神,然而经过那次以后,在想事情上她便比常人敢猜测了许多,当然,这也要怪云嵇自己破绽太多。   沈苏姀话音落定,云嵇的面色已经变得更为难看,这边厢谢无咎皱着眉头目光古怪的打量起云嵇来,“大司命?微生瑕?他就是微生瑕?这怎么可能……”   沈苏姀看看谢无咎也不多解释,只又看向云嵇,“怎么样?要喝这茶吗?”   归墟还在她手中,这几日沈苏姀从未表现出对归墟的兴趣,为的便是今日,哪怕云嵇在船上被扣下,可阴阳术阴诡之处颇多,她是如何也放心不下的,可归墟在她手中便不一样了,归墟一毁,便连着他通身的阴阳术修为一起毁掉。   香词被抓,她是无论如何丢不下香词的,她孤身一人,不能直接开打抢人又不能下毒,自然只能攻心了,云嵇此人虽然心有城府杀伐果决,却在为人处世之上却绝对不够洞明,他生来便是微生家的主子,后来成为大司命,这期间所有人都是仰视着他的,他哪里知道寻常朋友之间该如何,恐怕对外界真真假假的话也难以分辨。   再加上沈苏姀这几日在心理上也算将他当做了朋友,不但救过他,还专挑他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的痛处下手,与他讲外头的风物引导他走出屋子,这些事看起来十分简单,却足以对云嵇心底产生一定的震动,从而让他对她降低警惕直至心软,再加上云嵇自恃甚高和沈苏姀表现出来的安分守己臣服现状,今日之局便成了。   相比于这等攻心之法,沈苏姀更喜欢直接出招打杀,毕竟,她在做那些事说那些话的时候是当真对云嵇生出几分同情和可惜的,这同样也会叫她心软,就譬如此刻,她若是能将归墟利落毁掉,眼前这位大司命便将再无回天之力。   见云嵇眼底盛怒之色漫布,沈苏姀心中提醒自己他是执掌西楚的微生瑕,她看了看轩窗之外,这才冷了声音开口,“天要亮了,船还在江心,归墟在我手中,你再无胜算,微……算了,我还是唤你云嵇吧,看在你曾帮我极其旧事的份上今日我敬你的只是这一盏茶而已,若你执意不喝,我是一定能毁了归墟的……”   沈苏姀语声低寒,比她平日里的从容之态多了几分郑重,丝毫不叫人怀疑她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云嵇看了沈苏姀良久,眼底的浓绿终于淡了两分,他唇角一弯,笑意有几分邪气的道,“早前是你,现在换做了我,倒也公平。”   话音落下,他抬手端起那茶盏一饮而尽!   谢无咎见他如此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先看向了云嵇带着手套的手,皱了皱眉,“大司命当真是怪哉,这样的天气还带着手套,难道你有洁癖?”   至此时,云嵇才看了谢无咎一眼,整个屋子里容飒和香词不言不语显然是下属,唯有谢无咎不仅聒噪多言还一点儿不害怕他,这样的人看起来大而化之不着调,其实却是粗中有细大巧若拙的人物,云嵇与谢无咎四目相对,见谢无咎坦然的眸色肯定了心底对他的评价。   见云嵇喝了茶沈苏姀也满意,将归墟收入自己袖中,这才吩咐容飒,“开船吧,在天大亮之前上岸,别忘了准备不能透光的马车。”   容飒点头要走,沈苏姀忽的想起一事问道,“对了,君临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容飒闻言皱了皱眉,“不曾有,这几日我们隐藏身份并未与外界联系,不过四日之前我们已将消息送去了浮屠小王爷处,只说主子遇到了点小麻烦归期稍晚几日。”   沈苏姀点点头,着容飒退下。   容飒虽然因为云嵇的缘故并没有说的十二分明白,可沈苏姀还是听懂了,当日她一封手书送下山容飒几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渡过了岷江朝着浮屠去了,却不会看不出那手书上的问题,沈苏姀是早早就定下和嬴纵相见的一月之期的,又怎么会忽然要在江左留下两月,即便是要留,也不会让容飒也离开,因容飒掌管着和嬴纵的帘络,若容飒这么走掉她从何处得知嬴纵的消息呢?沈苏姀不需多说便已叫容飒发现了不妥,然而既然她下了这样的命令,必定就是遇上了麻烦,所以才有了那假装离开的一幕。   果不其然,容飒等人刚从广陵镇出发便发现了身后的尾巴,直到过了岷江才发现那尾巴跟的松了些,容飒便命几个人真的朝浮屠的方向去,自己则和谢无咎等人折回寻找机会救沈苏姀,在此之前,他送了一封信给沈君心之后便隐藏了身份不说也切断了和外界的联系,这才顺利的在这沈苏姀必定会经过的渡江口隐匿了下来,直到今日等到了沈苏姀。   沈苏姀能想到嬴纵此番回去君临必定不那么简单,是以此刻心底有些着急起来,只想快点上岸之后快些赶路,让容飒早点打听到君临的消息,她面上不由自主露出急色,并不曾注意对面的云嵇眼底闪出几分邪恶的微光,那微光一闪而逝,沈苏姀再看过去的时候他已一片平静,沈苏姀道,“香词身上的‘反骨’咒术如何解?”   云嵇淡淡扫了香词一眼,“七日不发自解。”   沈苏姀将信将疑,可归墟在她手中她倒是不怕的,便道,“这软骨散克制内力,若是强行用武的话会造成反噬,带上幕笠下去准备上岸吧。”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船也行的快了很多,云嵇闻言顺从的戴上幕笠和沈苏姀下楼,刚走上甲板便已能隐隐的看到对面的江岸,谢无咎不知去何处换上了他骚包无比的大红色袍子,一边挥着折扇一边对沈苏姀道,“他怎地这么奇怪?又不是不能见人?”   云嵇的打扮当然奇怪,沈苏姀想了想还是当着容飒的面吩咐道,“司命大人闭关之时出了岔子,眼下身体有恙不宜见强光,这一路上大家稍微注意点,当然,倘若司命大人不愿与我们同路或者生出了别的心思,只管掀了司命大人面色的幕笠叫他见见太阳便可。”   这等说法也不算奇怪,毕竟阴阳术有许多邪门之处。   容飒闻言点点头,又问沈苏姀,“王妃,船舱底下的人怎么办?”   沈苏姀不必多想便吩咐,“将墨檀和钟子期带上,结实绑了再下分量重些的软骨散,其余人敲晕了放在船舱等他们醒了随便他们如何吧。”   听到沈苏姀不带感情的话,云嵇在旁的周身气场似乎冷了几分。   没多时船便靠了岸,因为沈苏姀抓了西楚大司命,便决定还是准备几辆马车掩人耳目,又想了想,不准备走最近的那条路而选择了走官道,凭云嵇的安排路上少不得有接应,一旦发现云嵇没有按时出现必定会发现不妥追上来,官道之上人多,路又是四通八达的,哪怕是没办法掩藏身份了也可以临时换近路走。   容飒的动作迅速,没多时就安排好了三辆马车,第一辆沈苏姀和香词,第二辆云嵇一人,第三辆却是那被弄晕的钟子期和墨檀,谢无咎觉得骑马风尘太重也要坐马车,本想和沈苏姀同车却被沈苏姀无情的拒绝,而第二辆马车黑洞洞的他又不放心云嵇,末了只能被塞进了第三辆马车里头,那面对两个昏睡大男人的滋味只有他自己能体会。   一行人几乎未在港口停留,直接便上了管道一路朝东边去,尽量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城池,可沈苏姀却不知道,就在她们刚刚离开港口半日之后,嬴纵打头,一行风尘仆仆的墨衣人昼夜不分的赶路之后终于到了岷江边上。   沈苏姀坐在马车里头有些不安,喊来容飒吩咐道,“尽快联系到君临的暗线,我有些担心他的处境,眼看着一月之期已到了。”   容飒点点头,“这几日为了掩藏身份并未主动联系王爷,早前送的信也都是保平安不曾多言的,不过王妃放心,只要我这边送出消息去三日之内必有回应!”   西楚和大秦毕竟是两个国家,若非是嬴纵手下精心培养出来的情报网传消息必定是难上加难,哪怕是有十分精良的情报人员,这三日之期也算十分短的了,沈苏姀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可心里头不知怎地就是突突的跳个不停,总觉的有些不好的事要发生了似得。   这边厢,嬴纵正御马立在岷江边上,虽然衣饰寻常风尘仆仆,可他通身的气势往那里一立还是引人瞩目的存在,虽然引人瞩目,周遭的船客却又迫于他逼人的威慑之气不敢多看,嬴纵可没心思注意这些旁枝末节,他的目光落在漭漭江河的对岸,心中想着一天一夜能不能赶到广陵镇去,随即总觉得那“两月之期”有些奇怪。   不多时,容冽走上前来,“主子,安排好了,半刻钟后便登船。”   嬴纵点点头,转头问,“还是没有容飒的消息?”   容冽也皱眉点头,“还是没有。”   嬴纵瞬时眯了眸子,“必定是出了事。”   容冽闻言想出声安抚,可末了到底是闭了口,组织里规矩分明,他送出去的消息又是等级最高的,可过了四日依旧没有收到回复,可想而知了。   沈苏姀何曾想到嬴纵已经到了江左,她心急如焚,下令队伍走的快些,到了夜间终于到了西楚的兆城,一行人寻了一处客栈入住,刚进了客栈便听到那客栈一楼的大厅里头人声鼎沸热闹至极,沈苏姀这一路上颠簸的十分疲惫,本不愿打算听这些,可刚走了两步却被那些热热闹闹的杂话儿里的“浮屠”二字给吸引住了,她当即停了脚步。   “要我说那小商王是个深藏不露的!要不然怎么四个王爷发兵过去都没有办法呢?听说那小王爷得了几元猛将很是厉害,还有个姐姐,就是那个上阳郡主,那位也是不简单!”   “那可不一定,眼下四王虽然暂时退兵,可保不齐有更大一轮猛攻!”   “没错,浮屠早前站了厉王的邕城就耗费了很多人力物力了!”   “哎,也不知那宝藏的说法是不是真的……”   “谁知道呢?!倘若是真的,浮屠用那些钱足以和朝廷抗衡了!”   “朝廷?这次朝堂眼看着四王打过去也没管,这不明摆着要收拾浮屠吗?!”   “难料啊难料,依我看除了望京哪里都不好住了!”   一句借一句话的议论入耳,沈苏姀只关注和浮屠有关的,听了几句总算确定浮屠眼下并无大碍,心中一松这才上了楼,待安置下来又命香词下楼打听消息,自然更确定了浮屠守城成功,因是容飒切断了几日消息网,因此这第一日送出消息去回复必定快不起来,还不如直接问这些来往商贾,然而兆城距离浮屠还有些距离,沈苏姀觉得明日到了下一个城池必定能探听到更多有用的消息,或者能听到和大秦有关的也不无可能!   整一日的赶路众人都累极,夜间都早早歇了下,这一日沈苏姀十分照顾云嵇,并没有让云嵇被太阳灼伤,到了夜里,云嵇也安分的没出任何岔子,虽则如此沈苏姀还是吩咐了护卫夜间盯紧云嵇,因在她心中,云嵇或可一时大意,却绝不是那甘于被她带回浮屠的。   第二日早起,一行人又上了路,沈苏姀特意去云嵇车中看了看,并未发现任何不妥,云嵇见她如此倒是不置可否,亦是那一副淡然从容的态度,沈苏姀心底开始想如何利用他的身份行事,并未与其多言,又是一整日赶路,至半途,谢无咎要死要活的爬上了沈苏姀的马车,沈苏姀想到那一日他为她挡了一剑这才勉强准了。   谢无咎心愿得成,桃花眼笑的眯成一条缝儿,挥着他的描金扇子道,“苏苏,后面那位你要如何处置啊?这么带回浮屠去,若是消息走漏,朝廷或许会追责也不一定,到时候浮屠要如何应对呢?依我看,还不如先把他的修为毁了的好。”   谢无咎说着便去看沈苏姀的广袖,沈苏姀睨他一眼,“你似乎很是看不惯他?”   谢无咎笑开,冷哼一声道,“这个人可是想害你呢,我当然仇视他!”   沈苏姀便沉思起来,对于微生瑕,她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可惜微生瑕的性子却不是那么好辖制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利用微生瑕的病达成交换条件让微生瑕和浮屠合作,沈苏姀相信,若是微生瑕能支持浮屠,沈君心继承皇位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可若是眼下就毁了微生瑕的修为,便只能靠打的了!   见沈苏姀沉思,谢无咎不由皱眉道,“苏苏,难道你觉得那位会支持沈君心吗?”   谢无咎看着大而化之,其实眼光很厉,沈苏姀与他对视,“你觉得不可能?”   谢无咎想了想,摇头,“我不确定,即便可能,也不会容易。”   这话有几分道理,可说了也和没说一样,谢无咎又问,“你要让沈君心做皇帝?”   沈苏姀一叹,“从前不强求,可眼下却觉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若不走到那一步,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何况他有那个野心!”   谢无咎忽的眯眼,笑容谄媚的道,“说起来你那个命格还真是准啊!”   沈苏姀心知他说的是那“从龙”的命格,摇摇头并不多言,却目光一滑看向谢无咎腰间,通体碧绿的半月形玉佩静静垂挂,丝绦齐整,看得出主人还算爱惜它,沈苏姀便道,“你的伤也好了,这玉佩是不是可以还我了……”   沈苏姀自当不是那舍不得饰物之人,只是这玉佩乃是重华所赠,她无论如何也不会随便送人,可她刚一开口谢无咎已捂着那腰间呻吟起来,“别啊别啊,我伤口现在还疼呢,再者说这还在半路,我怎么知道还会不会出岔子呢,还是再让我戴几日如何?”   谢无咎声情并茂,沈苏姀略嫌弃的看了他一瞬,默许了。   谢无咎顿时笑开,拿着那玉佩仔细的瞅了瞅,眼底精光一闪不知在想什么东西,得谢无咎插科打诨,这半日过的倒是极快,暮色初临之时一行人刚到了鲤城,鲤城比兆城要靠近东边,亦要更为繁荣一些,甫一入城熙熙攘攘的人潮就让沈苏姀一行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待找到一家客栈落脚,沈苏姀下马车第一件事便是让香词去打探消息,然而香词还未来得及走,沈苏姀就听到了一个敏感的词,客栈内临门口的桌子上坐着四五个商贾打扮的人,沈苏姀清清楚楚的从那几人口中听到了“秦王”二字!   沈苏姀一把拉住香词,使了个眼色。   香词自然也听到了,心领神会的带着沈苏姀几人坐到了和那桌子相邻之地,沈苏姀本是不打算在大堂用饭的,这会子却是吩咐香词要了饭菜,恰这会儿那一桌的几人喝起了酒来,沈苏姀本以为那几人不再说了,可等小厮给他们这边厢上菜之时那几人又说道了起来!   “谁能想到那秦王是个通敌卖国的啊!”   其中一人因为喝了酒语声颇大,便是这一句,沈苏姀手中茶盏“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香词和容飒也在瞬间惊震了住,谢无咎挑挑眉,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了沈苏姀一眼,替她将茶盏捡了起来,整张桌子上,唯有云嵇不动声色,虽然戴着幕笠看不清他的脸,可沈苏姀感觉得到他便是连气息都没有半点变化,好似他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一般!   “谁说不是呢!听说早前秦王私自调兵北上来着,后来此番回去君临便被扣下了,这扣下就扣下了吧,谁成想这位没待到三日直接从天牢里头跑出来逃走了!”   “啊,这不是越狱吗?!”   “就是啊,还听说是逃向西楚来了呢!”   “难怪啊,听说浮屠这次能保住就是因为那位秦王的天狼军在旁边护着呢!”   “嘿,有意思了,这个秦王是大秦的皇子,怎么帮起西楚来了?”   “这可说不准,浮屠的那个上阳郡主听说是那秦王的王妃!”   “秦王妃?!难怪了,大秦国内似乎在秦王大婚之后就没见过那秦王妃出现了……”   “说到底咱们西楚的事还是不让外人插手的好,那秦王是个不好相与的,此番哪怕国内都在说他通敌叛国了,可是他的兵还在北边放着的,也没人敢把他如何。”   “那可不是,大秦国内谁能动秦王啊!”   “这些内乱咱们也管不着,只可惜最近北边天狼军和那苍圣军虎视眈眈的,我们这边的商队已经不敢随便把生意做到大秦去了,再加上浮屠那边打仗,眼看着天气热起来了也没发成货,今年势必是要亏上一大笔了,从去年下半年就乱的很,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停!”   “你快别说了,不发货是好的,你没看见北魏也有打仗的意思嘛!发了货半路遇上当兵的你轻的丢了货重的连性命也要没了,咱们还是多观望观望的好!”   “哎,这年头,西楚乱,外头也不太平,这生意没法做了……”   “嘿嘿,这也要看你做什么生意了!”   “咦,你有门道?”   “啧,还需要什么门道,仗一打四处的路都不同老百姓没吃没喝的,咱们眼下只需要把手上的货囤一囤,等仗打大发了再高价卖出不就成了……”   旁边那桌说起了如何发战争财,沈苏姀却早已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了,“通敌卖国”四字刀子一般扎进她心口,瞬时带出一片血淋淋的疼,她面色发白,眸色更是前所未有的凛冽,一旁几人都看着她,谢无咎的眼神里更有同情和怜惜。   沈苏姀唇角一弯扯出点笑来,“你们先吃,容飒和我上来。”   话音落定,沈苏姀转身朝楼上而去,香词和容飒见状都跟了上去,这桌子上顿时便只剩下了谢无咎和云嵇二人,二人一路目送沈苏姀上得二楼,待看不到人影了才同时回过头来,谢无咎看了云嵇一眼,又看了这满桌子的菜一叹,“浪费多不好,来,微生兄,咱们好好享用吧,秦王的事苏苏烦心就够了,大秦乱一乱也是好的。”   ——微生兄?!   云嵇透过幕笠淡淡看了谢无咎一眼,一言不发的起身走了!   云嵇不领情,谢无咎耸耸肩也不觉得有什么,当真自顾自的吃起来,一边吃一边感叹,“这才哪到哪啊,苏苏啊苏苏,谁叫你偏偏不听我当初的劝呢……”   这低声的嘀咕没几个人听得清,刚出口就散在了大厅的喧闹之间,谢无咎满脸无奈的吃着,忽然之间觉得哪里不对,背脊之上凉飕飕的,倒好像有人盯着他似得,谢无咎皱了皱眉,描金扇子一展状似随意的回身看了看,这大厅颇大,一眼望去尽是食客喝酒吃菜,却是没有谁是盯着他看的,谢无咎松了口气放下扇子,心道,果然亏心事做不得么?   二楼厢房之内,容飒和香词正面色难看的看着静坐未语的沈苏姀,从楼下上来之后沈苏姀并非立刻吩咐什么,她坐在窗前的书案之后静默不语,周身气场深沉的吓人!   “王妃,主子早有打算,不会出事的。”   容飒出声安抚,沈苏姀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天狼军在漠北,苍圣军也在漠北,他是早就有准备的,我不担心他出事,我只是担心他来江左寻我。”   容飒一愕,“王妃觉得主子来江左了?”   沈苏姀点点头,“适才那人说的话虽然不可尽信却也是差不多的,君临的人要对付他自然是他一回去就动手不会给他时间布置,他回去要用十多日,后来没到三日便出了君临,那时正是浮屠被围困的时候,他必定会第一时间赶到浮屠,路上再用半月,算算时间这个时候他早已到了浮屠了,只可惜我早前一直不曾告诉他此事,他到了浮屠没看到我定然会来江左,眼下我们和他联系不上,或许就会错过。”   容飒一听这话也明白过来,当即便道,“不会的,属下已送信给了小王爷,主子到了一听咱们的归期就在这几日只怕不会随便出来,主子必定也怕与王妃错过!”   沈苏姀眉头紧皱,“问题就出在沈君心这里。”   容飒一愣,“王妃的意思是……”   沈苏姀苦笑起来,“我怕沈君心耍脾气不肯据实相告。”   容飒和香词对视一眼,忽然都觉得有这个可能,而他们更不会想到沈君心没让他们失望的这般做了,更不会想到嬴纵此刻人已经到了江左。   沉吟一瞬,沈苏姀还是道,“从明日起你多送消息出去,也不怕暴露行踪了,只希望他路上有耽搁还未赶到这边来,那样我们可以在路上遇见,或者沈君心说了实话他在浮屠等我,无论如何,再没得到他过来的消息之前还是全速赶回浮屠的好。”   沈苏姀一口气说完,眉头紧皱并不曾松开分毫,想了想忽然叹一声,“他心软了!”   容飒和香词一时有些不明白沈苏姀这话何意,见沈苏姀不愿多言也不敢多问,沈苏姀心底却是觉得万分痛惜,此番君临必定生乱,眼下看来是嬴纵暂时落了下风,想也能想到在君临当权的必定是嬴策,沈苏姀临走之前还交代过要嬴纵挑明嬴策的身份,眼下这般结果只能说明嬴纵对嬴策心软了,这才让嬴策将“通敌叛国”的脏水泼到了他的身上!   好一个通敌叛国?!   沈苏姀放在书案之上的拳头攥的紧紧的,心底更盛满了怒气,她深吸口气,忽然对香词道,“我们的人许久未动了,眼下我吩咐你一件事你马上去办,明日你先快马回岭南去一趟琅琊,帮我送一封信到慕公子手中!”   香词一愣,欲言又止,“主子……”   沈苏姀抬手止了她的话头,“你不用多说,我身边有容飒你不必担心,这件事交给其他人我放心不下,大哥他也识的你,事关重大,只有你去他才会相信!”   香词被沈苏姀的语气吓住,当即应“是”。   沈苏姀见状便起身拿出了笔墨,稍一思忖便开始落笔,洋洋洒洒落下百字才停了,吹干墨渍,小心叠好装进信封之后才交给香词,又道,“到了琅琊,一切吩咐听大哥的,然后暂时不要回浮屠,稍后等我的消息再汇合!”   香词收好信,皱眉,“主子届时人会不在浮屠?”   沈苏姀浅吸了口气,“说不准,总之你等我的消息。”   香词点头应下,那边厢容飒正双眸紧迫的盯着他主仆二人,沈苏姀看了他一瞬道,“我有天狼令,我要写一张调兵之令你想法子送去天狼军大营之中可否?”   容飒当然知道嬴纵将天狼令给了沈苏姀,闻言立刻点头,“王妃写便是!”   沈苏姀点点头,重新提笔,这次只写了二十多字便停了笔,而后又从贴身香囊之内拿出了那令牌,盖上印信之后才交给容飒,“你可看看。”   到底是军令,沈苏姀并不打算瞒着容飒,容飒闻言犹豫了一瞬还是拿出那信笺看了一眼,一看之下眉头一皱,“王妃要让天狼军退兵?”   沈苏姀点点头,“大秦兵马岂有护卫西楚城池的道理?北魏在北边虎视眈眈,天狼军自然应当向北去!”说着冷笑一声,“通敌叛国?!煜王好狠的心!”   容飒顿时明白这是沈苏姀不愿让嬴纵再因为天狼军偏帮西楚而受人诟病,通敌叛国的名头可不是好么好背的,虽然眼下嬴纵重兵在手根本不怕,可声明之损可大可小!   容飒面色一肃,“我这就让暗卫传令!”   沈苏姀点了点头,容飒这才转身离开,刚走出去几步却又脚下一顿,他转过身来,一边回想一边道,“王妃,早前主子还在浮屠之时便查出镇北军中有些不妥。”   容飒并未说白,可沈苏姀一想就明白了,要知道嬴策当初便是在镇北军中流放,后来才回的君临,沈苏姀冷冷一笑,“那天狼军就更应该去北面了!”   容飒颔首,转身出去了。   沈苏姀皱眉站了许久才回过神落座,香词见沈苏姀叹口气疲惫的坐入椅中的模样有些担心,“主子,你赶路累了一日刚才什么都没用,属下去拿饭菜上来?”   沈苏姀挥了挥手,“不必管我,你去收拾行李然后用饭,明日一早就走,要快!”   香词定了定神,犹豫的问,“主子可否透个底,这次是要做什么?”   沈苏姀闻言叹了口气直了背脊,思忖一瞬语声低寒道,“他既然心软,那就让我来做吧,这盆脏水,是一定要百倍还回去的……”   不知想到了沈苏姀的眉头皱了皱,眼神亦有些悠远。   那语气分明是冰冷的,却又莫名叫人听出哀伤来。   夙夜难眠,第二日一大早香词便当先走近道离去,谢无咎得知今日连连夜赶路之时一点都没有意外,只是不知为何从那客栈之中走出来的时候那背后凉飕飕的感觉又来了,他回头看了看,因为天色尚早空荡荡的大厅里头除了个小厮之外连个鬼影儿也没有,谢无咎缩了缩脖子,走到沈苏姀的马车之前径直要往里头钻,沈苏姀一夜未曾睡好,此刻心情亦是沉郁的,见谢无咎死皮赖脸的模样也不多言让他上了车,却始终沉着脸再不多言半句!   谢无咎本是想法子开导沈苏姀的,可见她这般模样只得一叹,看着沈苏姀道,“苏苏,你……可别是想回去大秦帮秦王报仇吧?”   沈苏姀沉眸不语,谢无咎便继续道,“苏苏,听我一语,宁愿留在西楚也不要回去大秦了,大秦必乱,还有北魏虎视眈眈,秦王有兵又如何?也抵不过内忧外患!”   沈苏姀眉头一皱,“怎么,你又知道了什么不成?”   谢无咎掩饰性的笑笑,挥着扇子道,“秦王不是爱你吗,他怎么就不能抛了那秦王的身份呢?他若是成了大秦的皇帝又如何,你会做她的皇后吗?何况大秦气数已不长。”   沈苏姀顿时狭眸,“什么叫大秦气数已不长?!”   谢无咎挥扇子的手一顿,轻咳一声道,“你别不爱听,你看那内忧外患的就知道了。”   沈苏姀神色凝重,却极快的接口,“不过一个北魏而已,奈何不得大秦!”   见沈苏姀这般执着的为大秦说话谢无咎眼底闪过一抹沉色,猛地将扇子一合颇为气急败坏的道,“北魏北魏!倘若不止一个北魏呢?!”   沈苏姀怔住,谢无咎一愣之后将扇子一展又狂躁的扇起风来,一边扇一边道,“大秦北面有蛮族,那南边还有犬戎呢,周围这些呢,反正大秦强盛已久,所谓盛极必衰的道理你难道不知道?那昭武帝大动权阀已动摇了大秦国本了!你不懂?!”   “谢无咎——”   沈苏姀沉默良久,忽然喊了一声谢无咎的名字。   谢无咎一怔,看向沈苏姀,便见沈苏姀目光深幽的看着他道,“你到底知道什么?”   谢无咎眉头一挑,“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沈苏姀定定看着谢无咎良久,再开口之时面上却是带着淡薄笑意,她语气轻缓道,“此番回去浮屠之后你便离开吧,离开浮屠。”   谢无咎一惊,“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苏姀摇摇头,“你不愿说,我亦不愿逼你,无论你抱得什么心思留在浮屠,看在你为我挡剑的份上我放你走,不过我想哪怕你离开浮屠有朝一日我们还是能得见,隐藏再深的机谋只要有目的便终究会暴露,我等着那一日。”   谢无咎被沈苏姀忽如其来的深沉弄得怔愣了住,“我……我没有目的。”   沈苏姀笑笑,闭上眼睛养神再不语。   这幅模样便是心意已决再无商量的余地了,谢无咎呆呆看了沈苏姀一瞬,忽的一笑,“你这会子是不满意我说大秦气数将尽呢,好好好,我不烦你,等回了浮屠我才不走!”   谢无咎自顾自说着,沈苏姀仍然不为所动。   谢无咎面色微暗,委屈的叹道,“世间之大,难道还没有我容身之处了吗?”   情真意切的一句话,叫人难辨真假,沈苏姀巍然不动,谢无咎见状只要苦笑一下转身下了马车骑马去了,马车之内沈苏姀闭眸小憩,整一日都不曾出来。   沈苏姀打定主意连夜赶路,因此天黑之时并未找地方落脚,西楚多丘陵,官道修的也十分的平整宽阔,可到了晚上路上还是少见行人的,因白日沈苏姀的话谢无咎整个人被打蔫了似得垂头丧气,没了他“嘻嘻哈哈”这一行人显得格外沉闷。   从兆城过来便是鲤城,从鲤城过来便又是忻城,沈苏姀一行过忻城不入,直接途径忻城以东的赤峰丘往粟城去,却说赤峰丘这处山林葱茏清溪飞瀑,野花齐放原野如碧,若是白日里必定是一处赏景佳处,可到了晚上却是林影重重显得有些吓人,沈苏姀起初并未注意外头的动静,可走了不到半刻钟她忽的觉出不妥来——这山林,太安静了!   意念刚出沈苏姀便欲叫停马车,可话还未出口,山林之间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簌簌声,树影无风自摇,沈苏姀的眉头一皱,浓重的肃杀之气便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马车外头已经响起了马儿受惊的嘶鸣声,容飒大手一挥,整个车队被迫停了下来。   忽有马蹄声从山林之中驰出,沈苏姀的手刚落在长生剑上便听外头一道略显猥琐的男人声音响了起来,“我家主上有请,还请秦王妃随在下走一趟。”   ------题外话------   继续万更求宠爱~求月票~喵~谢谢今儿投票滴姑娘啦!   另外感谢小茉莉、阿枝、猪猪和小阿萌的钻石!mua! ☆、051 故人相见,来救她的人是谁?!   “我家主上有请,还请秦王妃随在下走一趟。”   略显猥琐的男人声音话语带笑,更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不屑,在这黑暗的夜色之中,只叫人瞬间想到那桀桀怪笑的丑陋恶鬼,马车之中,沈苏姀在听到这句话之时眸色狠狠地沉了下来,来人唤她秦王妃而非上阳郡主亦非洛阳候,足见是冲着嬴纵来的!   “你是何人?你家主上又是谁?”   “我家王妃有急事在身,你家主上之心若诚,便至浮屠来访吧!”   容飒在外高声落下几语,那挡在前头的男人却又笑了开,这人语声有些粗噶,笑声亦是透着一股子兵痞流气,一听便为人不喜,“这位小兄弟莫要说笑,还是请你家王妃说话吧!”   那人来者不善,怎会因容飒几句话而退走,容飒气息一动便要拔剑,恰在这时,沈苏姀却掀开了车窗的窗帘,对着容飒和谢无咎招招手,示意二人靠近。   见这动静前头十丈处的男人也不制止,只笑看着容飒和谢无咎靠到了马车边上!   这边厢容飒刚靠近几分便紧皱着眉头低声道,“王妃,林中人数不少!”   沈苏姀怎会不知,扫了一眼他二人道,“稍后,你们带人先走……”   容飒呼吸一重,“王妃!属下誓死也是要跟在您身边的!”   沈苏姀眉头顿皱,“此处山林之中隐藏人数不下千人,我一人或可脱身,可眼下我们人多,却必定是走不了的,他们要见的是我,与你们无关。”   容飒还要再说,沈苏姀眸色却凌厉起来,这边厢谢无咎看着沈苏姀欲言又止,沈苏姀瞧了瞧他道,“你去后面马车上,告诉云嵇咱们遇到了麻烦,而后你也莫要骑马了,就留在那马车上,注意莫要暴露了云嵇的身份,一切小心。”   夜空漆黑,一轮弯月当空清辉洒地,这等情状,最为危险的乃是云嵇。   谢无咎此刻倒是不再胡闹,深深看了沈苏姀一瞬,明白沈苏姀不打算放弃任何一人的意思当即翻身下马走向了第二辆马车,他身子一跃掀帘而上,看着老僧入定一般的云嵇快速道,“前面的人为了苏苏而来,苏苏的意思是让我们先走,你最好安分些。”   云嵇透过幕笠看了看谢无咎,“你要将她这般抛下?”   谢无咎闻言冷笑一声,“你想挑拨离间?苏苏的厉害你知道的还太少,我们留下,不过是拖她的后腿罢了,她眼下未将你交出去,你应当感恩戴德!”   云嵇再不说什么,正要收回目光,却无意识的扫到了谢无咎腰间挂着的玉玦,他先只是多看了一眼,可便是这多看的一眼却叫他立时皱紧了眉头!   “看什么看,苏苏予我的!休想拿去!”   谢无咎一把捂住那玉玦,万分骄傲的道出这么一句,云嵇皱了皱眉,怎会理他这般小孩子行径,他的目光缓缓地从谢无咎腰间离开,眼底忽然生出了万分兴味的幽光来。   沈苏姀并不知后面马车之中的两人生出了什么事端,只对着容飒道,“先回浮屠,和你主子联系上听他安排,我与他之性命系于一身,自当全力自保。”   话毕她将车帘一放,整个人再度完全的掩在了马车之中,气息一提朗声道,“既然是贵主相邀,沈苏姀自然恭敬不如从命,只不过我的几位朋友就不必随我一起了,还请让让路。”   十丈之外的男人没想到沈苏姀如此识时务,当即便笑了笑,然后朝那树林子里望了一眼打马立在了路旁,握着马鞭的手抬起来悠悠一挥,“请吧——”   见这人让了路,容飒立在外头却是迟疑了,眼下情况紧急,更不知来人身份,他怎能这般将沈苏姀抛下,正犹豫不决,窗帘又被沈苏姀掀起,沈苏姀看着他做了个口型,并未说出声来,容飒看的分明,眉头顿时大皱,深吸口气,带着后面的两辆马车和几个护卫按照原来的方向继续朝前行进,沈苏姀从窗帘缝隙看出去,稍稍松了口气。   寂静的山林之间一时只剩下了马蹄声和车轮吱呀声,前方十丈之外的男人一身夜行衣,面容平平,笑眯眯的眸子却精光簇闪,他看着容飒一行从自己身前经过,眼底不由得露出几分鄙夷,似乎是在嘲笑容飒一行人就这般抛弃了沈苏姀这个主子似得,待马车从他身前走过,他便又回头去看沈苏姀的马车,早前还被左右簇拥的马车片刻之间变得孤零零的,难免的叫人生出感叹来,男人眯了眯眸子,眼底闪过邪恶又狠毒的光芒!   握缰的手猛地抬起,男人大喝道,“杀!”   充满戾气的一个字落定,山林之中瞬间响起了更大的动静,下一刻,咻咻的箭雨尽数朝容飒一行人激射而去,眼见的是一个也不打算放过!马背上的男人高高坐着,仍是笑眯眯的看着前面不远处混乱的战局,几息的功夫,已有护卫命丧在密集的箭雨之下,男人看的兴致颇高,冷不防见自己身前的地上忽然有一抹黑影越来越大,呼吸一窒,男人骇然回头!   墨发白裙的沈苏姀身影若电凌空跃来,在男人回头的刹那一脚踢在了男人的肩头之上,“咔嚓”之声脆响,男人的身影断线的风筝一般从马背之上飞了出去,沈苏姀眼若鹰隼,身影在男人的马背之上一点,在那男人刚刚重重摔落在地之时便一脚踩在了男人的腿骨之上,分明是轻盈若蝶的身形,可又是“咔嚓”一声微响,男人发出撕心裂肺般的一声嚎叫,再看那腿骨处却已经是软塌塌的凹陷了下去,沈苏姀一把扯起男人的领子将他半拉起来,“我还未出剑,你何必叫的这样惨?!下令叫他们住手!”   长生剑只是被沈苏姀拿着,她的确还未出剑。   男人肩头骨裂腿亦被废,这会儿疼的满头大汗面色发白,对上沈苏姀充满煞气和杀意的眸子生生一抖,扯着吼哑了的发着颤的嗓子道,“住,住手!”   此话一落,箭雨果然一停!   沈苏姀唇角勾出两分冷笑,便这般扯着男人的领子将他半拖着朝前面的战圈走去,走了十多步便近了那战圈,容飒无碍,马车之上扎了许多箭簇,车内的人也暂且无事,别的护卫多多少少有些轻伤,而最先中箭的那个却已经断了气。   沈苏姀呼吸一重,扯着男人领子的手使上了大力!   男人再度嚎叫起来,沈苏姀转过头来语气十分平静,“我最讨厌言而无信之人,我本打算去见见你家主子,可现在因为你我却是不打算去了,都说物肖主人型,且不知你家主子又该是何种风骨?我的护卫因你而死,我当如何处罚你呢?”   沈苏姀慢条斯理的说完,那“呢”字刚落定,林中忽然有一道破风声直朝着沈苏姀这里激射而来,她眉头一簇正要闪避,却忽然觉得那箭似乎伤不到她……   “咻”的一声,沈苏姀只觉眼前银光一闪,再看之时,一只通体墨黑的长剑已堪堪钉在了她脚边男人的脑门之上,男人喉咙里的嚎叫骤然一断,身子巨颤一下,双眸大睁的朝林子里看去,眼底的不可置信还未散去,鲜血已从那脑门的血洞之中冒出,扑簌簌流了他满脸,沈苏姀嫌恶的松开手,眸光一抬看向那树林之中……   林影重重之间,一人一马轻蹄而出。   月白的长袍在月辉之下生出淡淡流光,那张温和俊逸面容之上更带着两分薄笑,兰芝玉树的男子手中拿着一张墨色的长弓,足见适才那一箭正是他所射,出林的刹那他便看向了沈苏姀,打量了她两息唇角一弯,“此人伤了沈姑娘的护卫,便以他的命做抵,沈姑娘,君临一别已有四年不见,可还记得我?”   沈苏姀惊在当地,她早已猜到了这伙人的来处,却从没想到此番来的人竟然是这位四年之前与她有过交集的故人——北魏二皇子拓跋卓!   意外一闪而逝,沈苏姀虽然在当年对这位北魏二皇子的印象还不错,可绝对不喜欢今夜这个故人重逢的场面,她浅吸了口气,神态平静,“二皇子,别来无恙!”   拓跋卓似乎明白了她心中所想,面上的笑意亦有几分苦涩,他抬头看了看今夜的夜空,语声无奈沉缓道,“今夜弦月极美,倘若和沈姑娘重逢在别样情景之下该当浮一大白,眼下这场面却是不太妥当,委实太可惜了。”   拓跋卓面上遗憾之意明显,然而沈苏姀和他的立场对立,又怎会因他之语而松懈下来,她弯了弯唇,索性道,“此处距离浮屠总比距离北魏帝都近一些,二皇子若愿和沈苏姀对月当酌不若和沈苏姀一起回去浮屠?”   拓跋卓闻言只有苦笑,“沈姑娘,我是身不由己。”   沈苏姀看着拓跋卓如此点点头,而后又回头看了一眼一旁面色意外的容飒几人,拓跋卓见她如此便笑道,“沈姑娘的朋友可安全离开。”   顿了顿,拓跋卓又加了三字,“我保证。”   沈苏姀眯了眯眸,看着拓跋卓的目光有权衡之意,拓跋卓似乎看出了沈苏姀眼下并未放弃挣扎的心思,苦笑更甚,“沈姑娘,这赤峰丘前后左右兵甲三千,你若不和我走,我便只好下令了,那样便会伤到你,我并不乐见。”   拓跋卓的坦白让沈苏姀放弃了挣扎了的打算,因为在她感受不到的地方还有两千人马等着她,这样的情况哪怕她独身一人也并不一定能顺利逃脱,又因为此番来的人是拓跋卓,沈苏姀倒是不觉得非要在这个时候拼个你死我活才好,她点点头,转身走向容飒那边。   容飒立在马上,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带着担忧,沈苏姀安抚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速度要快,越快越好,前面百里之外便有驿站和驻兵,再到驿站之前不得掉以轻心。”   拓跋卓的确比已经死掉的那位小头目来的高风亮节些,可这并不代表沈苏姀就完全的相信了他,沈苏姀低声交代一句便欲转身离开,而她三步之外的马车之中却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是云嵇,云嵇看着她的目光似有些欲言又止,可等她走出十多步云嵇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本以为沈苏姀会就此离开,却不想她又走出两步之时却又停了下来。   沈苏姀折身返回,径直走到那马车边上,将那车帘一掀,抬手将归墟递了进去,云嵇没想到沈苏姀回来是因为给他归墟,一时之间竟然愣了住——   沈苏姀二话不说将归墟给他,然后便开口说话,“若再遇变故,你们不必管他死活!”   沈苏姀看着云嵇,话却是给容飒说的,此番云嵇是很重要的人质,可她却不想让容飒等人因为护送这个人质而牺牲自己,然而她亦不愿看到云嵇浑身腐烂就此一命呜呼,便将归墟还给他便算是仁至义尽,云嵇抬手接了归墟,整个人似乎还处在怔愣之中。   沈苏姀便看着他道,“北魏二皇子带着三千铁骑入了西楚腹地,司命大人有何感想?”   他们眼下所处可不是浮屠那等边陲之城,然而便是在这等内陆腹地却是让拓跋卓带着三千人马无声无息一路闯关还在这官道上埋伏了下来,可见西楚的边防和各路关卡已经松散到了何种地步,若是战时西楚如此简直就是要亡国,沈苏姀是要提醒云嵇西楚的内战已经让西楚变成了一盘散沙,若云嵇有几分血气有几分大局观便不应该继续针对浮屠引发内战!   沈苏姀早前在没有出事的时候便没打算直接废了云嵇,眼下当然更不会,云嵇并非个昏庸之辈,眼下藩王混战,也只有他能稳住局面,覆巢之下无完卵,沈苏姀想再信他一次,也想用这举动收买人心,哪怕只是给浮屠一点喘息的时间呢。   人心算计,从来要润物无声。   云嵇并非想不到沈苏姀心底的想法,他平静的接了归墟,却沉默着未语,沈苏姀话已尽自当转身离去,可在转身的刹那,云嵇忽然开了口,他问她,“你这玉,从何处得来的?”   沈苏姀意外转身,抬眸便看到了云嵇带着白绸手套的掌心躺着重华给她的玉玦,她眉头一挑看向马车之内,便见谢无咎面色微白的坐在侧座之上目光复杂的看着她,似有些担忧,可他的担忧之色却又和容飒的担忧不同……   谢无咎咬牙哀怨的看着云嵇,眼神一动又看向云嵇掌心的玉玦,一手还捂着自己肩头,马车之内有些乱,似乎适才发生了什么,四周的山林之中尽是杀意,远处拓跋卓还看着,沈苏姀可不想知道他们为了她的玉发生了什么,亦不打算让他们停留太久,她抬手一把拿过那玉退后几步,却是看向了容飒,下令道,“走!”   云嵇见状才真真是欲言又止了,“你……”   刚道出一个字,容飒已一马鞭抽在了云嵇驾车的马儿上,马儿本就受惊,这会子更是撒蹄子就往前跑,蹄声响,云嵇剩下的几个字沈苏姀并未听清,一错而过是只看到谢无咎有些内疚又有些庆幸的目光,沈苏姀只觉奇怪,可眼下只剩下了她一人,她没时间再去想谢无咎奇怪的眼神,只转过身来看向拓跋卓,“敢问二皇子,下令要你走这一趟的是令尊还是令兄?”   拓跋卓高坐马背之上仍然温和的看着她,口中答,“是太子殿下。”   沈苏姀微微颔首,垂眸的瞬间眼底冷光一盛!   北魏和大秦敌对多年,哪怕眼下大公主嬴华阳已经成为北魏太子妃还是不曾改变这个局面,而沈苏姀自己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她能坐在马车之中由三千北魏铁骑护送着入了北魏的国界,当然,这护送的行列之中还有北魏的二皇子拓跋卓!   沈苏姀当然还记得当年在君临街头那个训斥自家幼弟的温和少年,正因如此,拓跋卓在她心里留下了个还算不错的印象,彼时她和拓跋卓交情不深,以为一别大概不会再见,却不想四年之后再见她成了人质而他成了她的敌人。   可若说她与他是敌人,偏生拓跋卓对她十分周到,最好的车架,最好的吃食,因她身边无侍婢,刚走了一天拓跋卓便买来了个侍婢与她用,然而若说拓跋卓是个没有自己立场的,他买的那个侍婢却是个细胳膊细腿十分胆小不懂掩饰的哑女,说不了话,更不能帮她去做什么,而她们这一行从未住过客栈,一路上都是由三千铁骑安营扎寨,而她必定是被团团围在最中间寻不到机会逃走的,不仅如此,这位二皇子的眼睛还极厉害,许多次沈苏姀刚起了心思便被看了出来,沈苏姀装病下毒挟持试了许多次不成功之后不得不放弃!   拓跋卓此人,态度十分温和,手段却半点不差,偏生还叫人对他生不出怨怼来,她装病,他便寻来最好的大夫,她下毒,死了人伤了人他也不生气,只给底下人最好的补偿,沈苏姀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一来二去再也下不去手,更有甚者,有次她分明已经挟持了他,眼见的脖子上已经见了血,可这位只将眸子一闭下命令,他说,“将本殿的尸体和沈姑娘带回京城向太子交差!”,沈苏姀欲哭无泪,只得将他放了……   再论攻心之道,这个拓跋卓看起来对她的态度可比云嵇待她更为有礼温和,甚至是拿她当朋友似的,可每每到原则性的问题之时拓跋卓总能巧妙而温和的化解,而他的心理状态几乎趋近与稳定,并严丝合缝没有一处弱点,沈苏姀找不到一点突破口。   分明是世上最温润如玉的人,却也是世上最难对付的人!   眼看着快走了四日到了北魏边境,沈苏姀只好换了个角度去思考问题,这一趟北魏之行是福是祸不知,可她却是想到自己身上的牵机咒极有可能是那北魏国师的手笔,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去北魏探一探并无妨,她心底真真担心的只有一件事,此番要见她的乃是那拓跋昀,而拓跋昀性子诡异野心覆天,她怕拓跋昀要用她来对付嬴纵,而这时候嬴纵和沈君心必定都知道了她的下落,这一下子,不知要牵连多少人进来……   “长公主嫁入北魏已有近两年,且不知太子殿下和长公主夫妻感情如何?”   沈苏姀改变了心态,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拓跋卓聊天,拓跋卓只保证一定将她一路平安的带去北魏帝都,在这些上却并不苛刻,眼见已出了西楚,几乎是有问必答!   “太子殿下身边姬妾并不少。”   拓跋卓答得并不直接,沈苏姀闻言却还有什么不懂的,心底正一叹,却发现他在边境上没有半点儿停留的打算,不由道,“西楚浮屠得了宝藏,二殿下不关心吗?”   沈苏姀想问什么拓跋卓清楚,便道直接回答她,“早前北魏的确有意讨伐浮屠,只不过后来北魏军中来了两位说客让太子殿下打消了讨伐的念头,再加上太子殿下欲要见沈姑娘,便将讨伐的念头暂且搁置了,眼下北魏仍然只是按兵不动。”   沈苏姀点点头,“敢问二殿下,来北魏军中做说客的哪两位?”   拓跋卓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长,“是大秦二公主和一个无名男子。”   ——嬴华庭?!   沈苏姀心头一跳,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了,拓跋卓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便笑道,“沈姑娘放心,如今他们已经平安返回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何况眼下还未打起来呢,那位二公主亦算得上个巾帼英雄,委实叫人感佩,和她一起的那个无名男子也不容人小觑。”   沈苏姀挑眉,“那五名男子何种模样?”   拓跋卓便道,“听底下人来报,说此人极善辩才心思更是缜密,除此之外身手高绝风姿翩然,很是叫军中几位将军动了收为己用的心思,只是被那人婉拒了。”   沈苏姀一听这话便知道是孟南柯了!想到孟南柯陪嬴华庭走这一趟心底才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奇怪,孟南柯是不会坐视朋友犯险而不顾的,可这人偏是嬴华庭,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别的?那鹣鲽引似乎该起作用了……   沈苏姀因此事走了一阵神,可想到二人已经安全便又暂且将此事搁置了下来,眼瞧着自己的处境心底愈发有些担心拓跋昀此番的目的,她掀开车帘看向外头御马而行的拓跋卓,只觉得此人哪怕风尘仆仆赶路也不叫人觉得狼狈,反而仍是纤尘不染气质幽然,沈苏姀不禁眯了眸子,这样的人,可会想去坐那个位置呢?   无欲之人最是可怕,沈苏姀这么多日也没发现拓跋卓在权利上有什么贪心之处,她一叹,只得道,“二殿下是知道太子此番要见我是为何的吧?”   拓跋卓眉头一皱,抿唇不语了。   沈苏姀见状眸光微亮,却是道,“若是不方便,二殿下大可不言。”   拓跋卓虽然在心理上全无破绽,可说起来他并非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别人无法对他使什么攻心之术,可他自己的道德认知却会给自己压力,他目光略带怜惜的看了沈苏姀一眼,想了想道出了实情,“太子殿下和……和大秦煜王有些联系。”   沈苏姀一怔,面色沉冷了下来。   大秦国内通敌叛国的脏水正泼在嬴纵的身上,这边厢北魏拓跋昀已将她抓做了人质,嬴纵为了她必定没机会去应付大秦国内的风言风语,到时候这通敌叛国的罪名一坐实,他又怎会再有继承皇位的机会,而拓跋昀必定是想除了嬴纵这个第一对手的!   沈苏姀闭眸,心道嬴策你这个蠢货!   得知了这条,沈苏姀几乎可以断定拓跋昀没安好心,想着眼下嬴纵极有可能已经跟了过来,她只得想法子在半路逃出魔掌,这么一想,沈苏姀便又看着拓跋卓道,“在二殿下心里,也是赞同太子殿下这般用这些见不得光的法子来成就他的政治权谋吗?”   沈苏姀想让拓跋卓心底的负疚感放大,可她显然低估了拓跋卓。   只听拓跋卓道,“权谋本就是见不得光的,沈姑娘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沈苏姀希望落空,对拓跋卓这种温和有礼却要将她逼向死路的行为委实无奈又气愤,只好愤愤道,“这件事上,二殿下是第一刽子手!”   在沈苏姀心中,拓跋卓是个有所为有所不为的人,拓跋卓也的确是这样的人,可他显然比沈苏姀想象之中的更能看透世事和宿命,他道,“这天下,但凡是有权有势之人,又有谁没有做过刽子手呢?便是沈姑娘也是一样的,何况我是北魏的二殿下,这是我分内之事。”   沈苏姀闻言只能扶额,每一次,拓跋卓都用这样有理有据的温和口气将她的话挡了回来,这样的刀枪不入简直让沈苏姀束手无策,然而她又不可能真的拼死出逃,自从知道她身上有灵犀咒之后,她当真是前所未有的惜命——   “二殿下也是北魏皇子,为何一定要听太子的命令?!”   “因他是太子,是将来是君,而我是臣,自当听命。”   “既然都是皇子,二殿下就没想过做太子吗?”   “太子是嫡出,是长子,更有才德,当然应该是他做太子。”   “才德?!他行事阴诡在大秦之时还曾滥杀无辜,这也是才德?”   “权谋之术本就肮脏不堪,太子既然是太子,本就可以生杀予夺,那位子看起来风光无限,实则凄苦疲累无比,太子能保万民之安,何必在乎杀一两人?”   “太子野心覆天,或许反而会让北魏水深火热,而你是北魏出他之外唯一的皇子,你就不怕将来他登上大位之后就会将你赶尽杀绝吗?!”   “太子并非昏庸之辈,若北魏前路当真坎坷,那也是天意,至于我,我早已自请封地外派,只等太子登基之后便离开京城,太子杀我,反而会被人诟病心胸狭窄!”   沈苏姀看着拓跋卓,对他这些言论简直有些惊为天人,你和她讲地位,他说他就是臣子,你和他说权利,他就说自己乃是庶弟又无才德,你和她说拓跋昀的暴行,他反而为拓跋昀的凄苦寂寞疲累抱不平,再说起拓跋昀的野心会让北魏陷入危难,他干脆就和你讲天意了,对于这样的拓跋卓,沈苏姀辨不出真假,却觉得他若是能做皇帝或许能比拓跋昀更优秀些!   沈苏姀末了只能干梆梆的笑笑,“有二殿下这样进退有度手段不凡的弟弟,真是太子的福气,难怪整个北魏都说二殿下贤德。”   拓跋卓笑看她一眼,“沈姑娘过奖了,都是虚名罢了。”   沈苏姀长长叹一口气,实在是拿此人没了法子,也怪她没想到会有今日,对北魏内部盘根错节的势力也没有了解,便是想搅动波澜却也实在不知从何处下手,想了想只好问出一个她最为关心的问题,“敢问二殿下,贵国国师大人可在京城之中?”   拓跋卓点点头,“在,国师大人近来有恙在身,多日不和父皇议事了。”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传闻魏帝十分倚重国师不知是真是假?”   拓跋卓也点了头,“的确有此事,国师大人玄学修为世上无人能及,父皇在位这几十年间许多大事都靠国师辅佐,若无国师,北魏没有今日。”   沈苏姀眉头一挑,她能感觉得到拓跋卓乃是真心敬重这位国师的,沈苏姀便问,“沈苏姀亦早听过这位国师大人的名号,殿下可否形容形容这位国师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拓跋卓闻言一笑,“说出来不怕沈姑娘笑话,我还未见过国师真容,国师在宫中有定所,时常闭关云游,亲见之人只有父皇和太子,旁的人,是万万见不到的。”顿了顿,拓跋卓想了想还是补充道,“国师大人既然能得父皇看重近三十年,必定是品德修为都俱佳的!”   北魏国师名为东陵不寿,其人虽然高名远扬,世上之人对其轶事知道的却甚少,想来便是因为这位高人平日里不见外人的缘故,这一任魏帝比上一任更为厉害些,因此北魏才在短短三十年间发展的兵强马壮,然而这位魏帝却又万分看重这个东陵不寿,若拓跋卓所言,没有东陵不寿就没有北魏的今日,可这个东陵不寿是不是给她下咒之人呢?!   这么一想,沈苏姀只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若是魏帝有心图秦,而这个东陵不寿偏偏算出了她的命格然后下了这道咒给她让她与嬴纵为敌……   这想法一出,沈苏姀心底不自觉生出几分不安来,心中更肯定了拓跋昀和那国师此番必定不曾安好心,北魏的巫术她也是见识过的,除此之外她总觉得此番去那北魏京城除开拓跋昀的为难之外在那国师的事上或许也会发生点什么叫她不快的事,这感觉随着距离北魏京城越近变的越发强烈,甚至让她从心底生出了隐隐的畏怕。   她历经生死见过一切阴诡残忍,“怕”这个字除开和嬴纵相关的事之外别的事再不够格用,可是这一次,她却前所未有的打破了这五年来规律。   在那京城里等着她的,到底是什么呢?   拓跋卓将她照顾的十分周到,可行军的速度却是一点都不慢,每一日的守卫都由他亲自过问,沈苏姀看得出,拓跋卓是个熟读奇门遁甲的,他布置的守卫几乎没有死角,他这样郑重,除开对自己差事的用心之外也好像是知道必定会有人来救沈苏姀,他要用三千铁骑守住沈苏姀,可正因为用了三千铁骑却是难隐藏行踪。   这一日刚安营扎寨,他等了多日的救兵便出现了……   彼时拓跋卓正兴致正好的邀沈苏姀对弈,沈苏姀想在他身上找出破绽来,自然欣然答应了,而后便至拓跋卓帐中落座,拓跋卓在此道之上造诣不凡,沈苏姀不得不一番苦战。   此时已经是暮色初降,他们驻扎在一处风景极佳的靠山临水之地,起初一切如常,然而刚过戌时过半外头却有了不寻常的动静,沈苏姀感知敏锐,自当不曾放过,抬眸看向拓跋卓之时便见拓跋卓闲闲落子道,“沈姑娘猜来的人该是谁?”   沈苏姀心头大动,心说难怪好巧不巧的今日生出兴致来要与她对弈,却原来是早算准了有人来劫她!沈苏姀当即再没了下棋的心思,若问来的是谁,她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嬴纵,可是看着拓跋卓这幅胜券在握的样子却又不希望嬴纵这个时候来,因为拓跋卓必定设下了陷阱等着他的,可再一想到有可能马上见到嬴纵,她心底又是说不出的激动!   拓跋卓见状也不再继续落子,只失笑的看着沈苏姀道,“沈姑娘和秦王倒是不似寻常夫妻,早前还有传言沈姑娘已托心别处,眼下看来却不是的了。”   沈苏姀一愕,托心别处是何意?   她正讶然,外头却有士兵走进拓跋卓帐中,报告道,“殿下,来人隐在后山之中,眼下岳副将已经带了一千人马围上去了。”   拓跋卓点头,“别处没有动静吗?”   那士兵摇头,“没有——”   拓跋卓挥了挥手,那士兵便转身走了出去。   拓跋卓又看向沈苏姀,“沈姑娘觉得今日这局秦王会如何安排呢?”   沈苏姀那里会帮她分析嬴纵的战法!当即抿唇不语!   拓跋卓一笑,忽然将桌上棋局一扫用那黑白子摆开阵势图来,“秦王命人从后山佯攻,目的是为了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我发兵一千,营中还剩两千,若我是他,便趁乱放火,此处地处峡谷,火势燃起来便只能往水边走,他只要在那里安排人接应此事便成了一半。”   “可你必定早已做好了防火措施又在水里埋伏了兵马,只等他一出现便出手,你人多,又熟悉地形,当然是你占优势,我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放心吧,他不会放火。”   沈苏姀说的笃定,拓跋卓被揭穿不由得有些意外,他不知沈苏姀的身世,只觉得沈苏姀比一般女子稍微厉害些,身手好,心性好,亦有谋略,可没想到她在兵事上也有几分懂得,看她说话的神态更对这些事十分熟稔,这样他心底便有些惊讶了!   沈苏姀不管他心底做和想法,只有些紧张的攥起了手。   “殿下,大营西边着火了!”   疾步而入的士兵跪地禀报,沈苏姀一怔,紧皱了眉头!   拓跋卓笑看沈苏姀一眼,淡淡对那士兵下令,“告诉林副将,一切按早前的布置行事!”   沈苏姀“唰”的一声便站起了身,拓跋卓也不拦她,只笑道,“你出去将秦王引入我们大营之中自然更好,现在的天气虽然暖和,可夜里水边还是很凉的。”   沈苏姀狭眸看了拓跋卓一瞬,缓缓地坐了下来。   拓跋卓看了她一会儿,也不再多说气她的话,只安静的等着结果,小半个时辰之后,百多精锐押送着十多人进了他们的大营,士兵来报,“殿下,抓获贼人十五正在外头等您示下。”   拓跋卓弹了弹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着看沈苏姀道,“不想见秦王吗?”   沈苏姀冷笑一声,“凭你们的人想擒住他?!”   拓跋卓想了想似乎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便又道,“或许能见到你熟悉的人。”   这么一说沈苏姀顿时紧张起来,那些人当中必定不会有嬴纵,却很有可能有容冽有容飒,沈苏姀在拓跋卓锲而不舍的注视下站了起来,今日来前她没带长生剑,可那随身的匕首却是带着的,自从上次她挟持这位二殿下失败便打消了靠刀剑伤人逃走的念头,可这次若是当真发现有认识的人被抓了那她也是要拼一拼的,抱着这等念头,沈苏姀和拓跋卓走了出去,甫一出门便看见十多个黑衣人正被五花大绑了跪在外头,他们个个都低着头,浑身湿淋淋的显然是中了拓跋卓的计,沈苏姀心底一紧,攥紧了匕首的把手!   “这位是我们二殿下,都抬起头来!”   一个副将一声令下,这十多人不情不愿的抬了头。   沈苏姀呼吸一轻,做了片刻的思想准备才朝这些人身上看去,这么一看,她先是一愣,随即再眨了眨眼看了看,而后眉目之间生出一股子古怪来,她的确在这十多人之中看到了认识的人,可她认识的这个人不是容飒不是容冽,而是……墨檀!   墨檀看到沈苏姀好端端的站着的时候已经在心底狂啸起来,待那副将将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令牌交给拓跋卓的时候他的面色更是青红不定,沈苏姀看着他皱了皱眉有些苦恼,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跟过来的会是他啊,难道微生瑕还没放弃抓她做人质?!   还是微生瑕又犯病了等着她的血救命?!   无论是哪种可能,这次是墨檀栽了,任务也玩不成了,拓跋卓看到那令牌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墨檀是西楚之人,虽没有确定墨檀背后的主子之谁却也并不影响他的处理方式,他有些意外,却还是维持着温和的面色,略一思忖,他的处理方式也十分温和,他淡淡吩咐道,“没想到是西楚的贵客,派一百人,将几位送回西楚边界吧,北魏欢迎西楚的客人,可若是诸位能穿一身正常的衣裳想必会更好,来人,带下去吧。”   沈苏姀原先害担忧墨檀这些人会死,眼下看着墨檀十多人被带走沈苏姀倒也不再担心,她转身看了一眼神色古怪的拓跋卓完美一笑,“时辰不早,二殿下棋艺沈苏姀已经领教过了,这就先去歇息了,这一晚上真是辛苦二殿下了。”   拓跋卓闻言也不恼,笑着对她颔首目送她远去,待沈苏姀走远,拓跋卓才转身看等在一旁的副将,问道,“咱们的人都还好吧?可有伤到的?”   那副将当即笑起来,“没有没有,殿下不必担心,今晚上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呢,好几次都是这些西楚人自己暴露了的,所以咱们没费多大力气就把人给抓了呢……”   拓跋卓眉头一皱,自己暴露的?!   ------题外话------   继续万更~如果有票就投投哈!拜谢!话说这章信息量略大,大家看懂了么?!一定要都看懂啊! ☆、052 国师之死,夫妻重逢!(精)   沈苏姀在赤峰丘被劫走的消息传回浮屠之时嬴华庭第一个带着剑杀到了紫宸殿,紫宸殿中的人也刚得了消息,外头的侍卫和宫婢看到嬴华庭一身杀气的杀进来之时被吓了住,连拦都忘了拦,嬴华庭便一路入了书房,“噌”的一声拔剑而出一剑便劈了沈君心身前的书案,黄花梨的书案被她一剑劈成两半,书页横飞墨汁四溅,只弄得沈君心一身狼藉,然而他好似没看到嬴华庭的怒火似得,直愣愣的坐着连躲都忘了躲!   嬴华庭见状怒意再起,扬手便要将那剑锋朝沈君心身上挥去,剑风凌厉,沈君心还是不躲,周围站着的沐萧、沐沉和钱万贯没想到嬴华庭要伤人,俱是惊呼一声便要上前拉,可他们三人到底没有孟南柯快,那剑风将将落到沈君心肩头的时候孟南柯将嬴华庭的手腕一把攥了住,孟南柯将嬴华庭的手往回一撤,那剑风从沈君心面前一擦而过,伤虽然未伤着,却是在沈君心下巴上划出了一道血口子,顿时便滚出几粒血珠子。   “二公主请三思,小王爷并非有心的,若是伤了小王爷小苏知道了也要心疼。”   孟南柯语声低沉的劝着,嬴华庭听了怒火却更大,她将手从孟南柯掌心挣脱,“呵”的冷笑了一声,“心疼?!谁不知道她最心疼这个无亲无故的弟弟!她为这个弟弟费心谋算自己手下的人给他用多年积攒的财力也半点不私藏!天下这么多人,谁有她这个弟弟叫她费的心多,可惜啊!她好容易重活了一回,大秦没有困住她,那大司命没有杀死她,如今反而是让她这个心疼了这么久的弟弟给算计了!”   “心疼?我便是真杀了他!她也得有命心疼!”   嬴华庭语气虽然万分愤怒,可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看着沈君心垂着眸子白着脸的模样却仍是觉得不甘心,她猛地上前两步踢开那残桌一把扯着沈君心的领子将他揪了起来,“你少在这里给我装可怜!她为你做的比为我七哥做的都多!看看她身边的这些人,哪个不是想一心为了她好的!只有你装出一副可怜样儿绑着她占着她,这一次明知道她路上遇到了麻烦,明知道我七哥是去接她的,可你偏要骗我七哥,这一下好了,她被人绑走了我七哥也跟去北魏了,他们二人生死未卜,这一下你满意了?!”   “做她的兄弟?!你不配!”   嬴华庭句句都带着无法抑制的愤怒,攥着沈君心领子的手更是紧的指节泛白,沈君心手中捏着容飒和谢无咎两路传来的消息,任由嬴华庭扯着他的领子大吼也不挣扎,只低低垂着眸子叫人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片刻之前还风姿硬挺的少年郎,已变成了木偶。   嬴华庭吼了一气,看着沈君心如此那股子火郁结不发难受至极,想到沈苏姀身上咒术未解又经历了这么一遭喉头忽然有些发哽,深吸口气,嬴华庭咬牙切齿的道,“她受的苦你不是一点都不知道,早前她都要死了你看不出来吗?!她都要为你留在西楚了,她为你连我七哥都顾不上了,你还要如何?!浮图城外的天狼军你看不到吗?我七哥为了你浮屠眼下已在大秦声名狼藉了,这一次若他二人平安无事我便不说什么,可若他二人出了什么岔子,我能做你浮屠的说客阻了北魏,便也能叫北魏并着大秦再灭了你!”   沈君心不动不挣扎,亦不反驳。   嬴华庭见他这模样眯了眯眸子再度冷笑了一声,忽的将他松开后退一步,好整以暇的看着沈君心道,“我不会杀你,她在北魏不知受着什么罪,偏要让你在这城中锦衣玉食着,若她此番死了,为她扶棺椁的一定是我们而不是你!”   这话落定,嬴华庭谁也不看转身便走,屋子里几人面色都十分复杂,钱万贯那一日可是亲眼见着沈君心哄骗嬴纵的,到了此刻他眼底也生出几分愧疚来,看了看沈君心,眼底又生出几分怜惜,这边厢沐沉和沐萧都冷着脸,看了看沈君心,沐沉当先上前一步道,“小王爷,主子生死未卜,我们兄弟二人想着往北魏走一趟……”   他这话一出,钱万贯一愣皱了眉,想说阻止的话,却到底未说出来,沈君心僵着身子站在那一地的狼藉之中,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沐沉和沐萧对视一眼,正要说告辞的话,这边厢孟南柯却摇了摇头,“还不到要你们兄弟二人离开的时候,眼下藩王战意未消,你们一走浮屠战力必定下降,忘了你们主子走的时候如何交代你们的了?”   沐沉和沐萧眉头一皱,又有些犹豫了,孟南柯便道,“二公主是势必不会留在浮屠了,这件事暂且交给我,眼下情况还不到最坏的地步,且小王爷并不知后果如此严重,你们只需听从你们主子的交代便是了,其他的不用多管。”   孟南柯说着又看向沈君心,一叹道,“小王爷此事做的的确不十分好,不过也不必将二公主的话尽数放在心上,眼下浮屠之危还未解,小王爷莫让你姐姐失望,至于去北魏,便由我和二公主走一趟,索性我们刚回来,小王爷只管等我们的消息吧。”   沈君心闻言这才缓缓的抬了头,看着孟南柯想说什么却未曾发出声音来,孟南柯见状对他点点头,道出“放心”二字转身出去了。   孟南柯出了紫宸殿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却是先进了嬴华庭的住处,甫一进屋,果不其然看到她在收拾东西,孟南柯想了想便道,“北魏此番乃是早有计划,即便没有小王爷这一遭恐怕也是要出事的,何况小王爷毕竟只有十二岁。”   嬴华庭正在整理包袱,闻言抄起桌案之上的书便朝孟南柯扔了过来,冷冷看他一眼道,“以为随我去了一趟北魏你就有资格在我面前说教了!你愿意继续留下我可不愿意,别忘了沈君心并不姓姓沈,他姓夜,夜家人十二岁又怎会真的是十二岁!”   “偌大的浮屠能被他掌握在手中,这点是非却是不分,就算他没料到事情会成这样才说了谎,可难道他哄骗七哥让七哥白白去一趟江左然后和她错过这就应该了!简直可笑!若他据实以告,七哥便能算准她走哪一处,哪怕不能真的救得了她,却也不会落得眼下如此被动,用坊间的话说,他沈君心如此行事根本就是以怨报德和白眼狼无异!”   说着话嬴华庭已经将包袱整理完毕,她将包袱一背,把剑一拿便要出门,一边走一边冷声道,“他以怨报德,你还要我以德报怨,可我若是以德报怨,又何以报德?!”   嬴华庭愤愤的说着,径直出了院子去马厩,她一路走孟南柯便一路跟在她身后,开始还不觉有什么,眼看着走了一段路了他还跟着嬴华庭这才皱眉停下,“你跟着我做什么!眼下她不在浮屠我亦不会多留,待我回了大秦带上自己的人无论如何也要试着救她!”   嬴华庭说完继续走,却发现孟南柯还跟着自己,她顿时怒目一瞪,正要发火,孟南柯却道,“我没说我要留下,他是我师妹,我自然也要去救她的!”   嬴华庭要出口的话便被孟南柯生生的堵了住,她仔细看了孟南柯两眼眉头一皱,“你要去救便去救,跟着我做什么!我要先回大秦!你可现在就去北魏!”   孟南柯闻言一皱眉,“我眼下无人可用,一个人去了也没用。”   嬴华庭欲言又止,偏生孟南柯的神色十分的诚恳,她看着孟南柯良久,终是低低一叹之后点了点头,却是道,“我可是为了救她才让你与我一路的!”   孟南柯闻言笑开,点点头,“我知道。”   嬴华庭见孟南柯面上全无异色这才皱了皱眉去牵马,孟南柯竟然什么也不带的和她一道牵了马,二人翻身上马,亦无需多做安排便策马出宫,那边厢,沈君心遣走了钱万贯三人,正一个人坐在那满地狼藉之间想嬴华庭早前朝他吼出去的那些话!   自早前遭遇了一场劫囚拓跋卓对沈苏姀的护卫问题更为重视了许多,这一路上三千铁骑没法子掩下行踪,而拓跋卓更是没有掩下行踪的打算,端的是一副以她为饵的感觉,沈苏姀心中因为那晚并非是嬴纵前来而庆幸,见拓跋卓这阵势只想着嬴纵干脆不要来,然而她心中明白,嬴纵一旦知道她的去向,是必定会追来的。   沈苏姀的心情当即变得复杂万分起来,特别是看着一日比一日入了北魏腹地,就更为担心嬴纵因她而落入了陷阱,一边怕嬴纵来了出事,一边又有些盼着他来,再想到浮屠不知如何了,这心思便一日比一日沉,人也变得愈发沉默——   沈苏姀早前一直在西境驻军,并未到过北魏,北魏的风光却是和西楚、大秦都不相同,相比之下,北魏的民风似乎更为粗豪一些,天气亦更为寒冷,西楚的春天已至,北魏这边却是越往北春意越少,就在距离北魏京城只有两日路程的时候天上竟然又下起了小雪!   因是下了雪,拓跋卓一行的速度不由得减慢下来,又因为沈苏姀身上还是春装,他不得不叫人去集市为沈苏姀买来衣裳,去的人乃是个粗豪士兵,沈苏姀可没想过这人会为她买来什么矜贵可心的衣裳,心底却对拓跋卓这等周到的心思万分叹然。   这一日三千铁骑早早的安营扎寨,沈苏姀的帐篷第一个搭好,这三千铁骑带着辎重,帐篷之内虽然简陋却也还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因这天冷,两个士兵当先来沈苏姀生火,沈苏姀身上披着个薄毯御寒,因这些日子沈苏姀十分安顺这些士兵对她的警惕性倒是不高,再加上沈苏姀周身素来有股子从容泰然之气,这些士兵在她面前不敢强横也强横不起来,相反的,沈苏姀不但生的美,且因为在沈家的那几年早就有张面具似得脸,她面上带出薄笑,眼底收敛锋芒,微微垂眸便能给人温婉乖巧的感觉。   这两个士兵自然不曾见到沈苏姀那日收拾那小头目的情状,见此刻的沈苏姀一副温顺模样那警惕之心愈发低了,待其中一人出去取柴火,沈苏姀便搓了搓手问剩下的那个士兵,“眼下都三月了却还在下雪,北魏年年都如此吗?”   沈苏姀问的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这些士兵大都知道沈苏姀的身份十分高贵,不然也不会由拓跋卓去请,再加上这一路上拓跋卓十分照顾沈苏姀,大家心中便都不敢轻慢沈苏姀,而这会子沈苏姀问话的语气却十分随意而亲和,十分入得这士兵的耳,那士兵点了点头便道,“北魏比西楚和大秦都来的冷,倒春寒的时候下雪是常有的事。”   沈苏姀点点头,她在军中待了数年,当然知道如何的语气最能让这些士兵随意放松,她一边看那士兵生火一边又道,“我这里生了火,将士们的帐篷里头怕是什么都没有,这样的话你们如何御寒呢?光诸位身上的甲胄只怕不顶用!”   那士兵听着这话心底倒是一暖,面生笑意道,“姑娘不必担心,我们兄弟就快到大营了。”   拓跋卓虽然是劫了她来,却并未明面上说她的身份,因为如此这士兵才喊沈苏姀“姑娘”,沈苏姀听着这话一挑眉,“咦?此去京城不是还有两三日的路程呢?”   那士兵摇摇头,“我们是二殿下的兵马,是不能入京城的,明日到了雄州我们便不走了,到时候二殿下会点百多将士护送姑娘入京城。”   沈苏姀蹙眉,“二殿下的兵马?我听二殿下说他兵马并不多……”   那士兵是个忠诚与主子的,听着一叹,“二殿下的兵马的确不多。”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这些日子她时而也会独自面对拓跋卓的士兵,可是独自面对一个落单的士兵还是第一次,军队之中纪律言明,当所有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有那么几个是心性坚韧不会动摇的,而其他人就算心性弱一些因为有同伴在也绝对不会露出分毫,这样就难以下手的多,而若只是面对一个人就简单的多了,没了旁人的督促监督,他自己也会松懈下来,再加上沈苏姀眼力极好态度拿捏的好,还如何套不出几句有用的话呢。   沈苏姀闻言便也是一叹,“二殿下与我相交多年,我虽然极少过问他的私事却觉得他是个有手段有能力的,只是不知为何魏帝似乎总是不十分看重他,此番魏太子明知道我和他是故人,却叫他来劫我,分明是难为他,哎,可惜你们家殿下的性子是宁愿自己做恶人也不愿让我和魏太子结仇的,这一路上还为为太子说了许多好话。”   沈苏姀这话半真半假,而这士兵并非是拓跋卓的亲信又怎会知道她说的几分真几分假,那士兵闻言皱了皱眉,低低的咕哝道,“皇上和皇后娘娘感情甚笃,又因为皇后娘娘早逝,自然更喜爱皇后所出的太子殿下,至于我们殿下……良妃娘娘多病,并不得宠,自然得不到关照……我们殿下性子好,是不愿争抢的,自然处处让着太子殿下。”   这士兵也知道自己说的是不该说的,语声越来越低,沈苏姀却听了个明白,心底一叹难怪拓跋卓处处都周到无比却又刀枪不入,想必也是和从小的环境有关,沈苏姀眸色微暗,又道,“照你这般说来,皇上想必十分纵容太子。”   那士兵却摇头,“不是的,早前皇上身体康健之时对太子算是十分严厉的,可从去年下半年开始皇上的身体便有些不妥了,而后让太子监国之后太子就……本来此番去……去请姑娘这样的事是不需要我们殿下去做的……毕竟危险的很……”   带兵入西楚,但凡被西楚的兵马发现那是可以乱刀砍杀掉的,自然危险,可这等危险的活儿拓跋昀却交给了拓跋卓,真不知他是想除掉拓跋卓还是信任拓跋卓!并且现在北魏的老皇帝已经病重,看样子到了京城便彻彻底底的是拓跋昀的天下了!   沈苏姀心底微沉,大帐门口却有两道人影一闪而入,沈苏姀抬眸便见是拓跋卓和那个去取柴火的士兵一道回来了,而先前答话的那士兵一看是拓跋卓面色当即一肃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沈苏姀心底一叹,只觉得今日好歹问了些有用的问题也不算一无所获!   “没想到这几日会下雪,倒是我疏忽了。”   沈苏姀眼下披着个毯子在身上委实不算仪态万千,至少正常的世家女是不会如此的,可她明知自己如此有失礼数面上倒是一片坦然,只笑着道,“天有不测风云,这有什么,我眼下也不觉得冷。”说着还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薄毯,又道,“这雪不会下大吧?不会影响我们赶路吧?若是想快些入京城,给我一匹马我骑马也可。”   见那火生起来了两个士兵便退了下去,拓跋卓看了沈苏姀两眼,倒是笑着点了点头,沈苏姀眸光微亮,想着拓跋卓的大帐只怕还未准备好,干脆请拓跋卓在她这里落座,又让那侍女倒上茶水才道,“若是快马,需得几日才能入京?”   拓跋卓眉头一挑,“马车需要两日,快马只需一日。”   竟然只需一日,沈苏姀一颗心一沉没想到这里距离京城已经这样近了,拓跋卓看到她面上的表情面上的薄笑也散了下去,想了想对她道,“太子殿下应当不会伤你。”   眼见得快到京城了拓跋卓终于被自己的道德认知给压垮了,一改早前滴水不漏的作风开始安慰沈苏姀,沈苏姀闻言却只能是苦笑,“你既然说是‘应当’,看来在你心中已经有很大一部分觉得我这次进京城是祸不是福了。”   拓跋卓一默,抿唇道,“我能猜到太子殿下要对付的乃是秦王。”   沈苏姀“呵呵”的笑了笑,“对付他可比对付我自己还要叫我难受。”   拓跋卓便抬眸扫了沈苏姀一眼,而后便抿唇不语了。   沈苏姀心知已经到了这里哪怕拓跋卓的态度有所改变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功亏一篑的,便干脆的道,“你也无需露出这幅表情,你只是奉命行事,等到了京城你交完差就没你的事了,这一路上你对我照顾颇多,这份情我自然是记得的,至于在那之后会如何就看天意了。”   拓跋卓又抬眸看了看沈苏姀,还是未语。   沈苏姀摇摇头,忽然道,“对了,你那弟弟现在如何了?”   听到这话拓跋卓先是一愣,他哪有什么弟弟!随即抬头对上沈苏姀兴味的目光他顿时恍然,当年初见之时拓跋浅可不就是他的“弟弟”?!   拓跋卓生出几分笑意来,好似想到了当年拓跋浅和沈苏姀之间的闹剧。   “要定亲了。”   当年拓跋浅的跋扈沈苏姀还依稀记得几分,更记得这位小公主扬言看中了嬴纵结果却被嬴纵差点扔到了老虎笼子里,她也笑了笑,这才点头,“那倒是恭喜了。”   拓跋卓点点头,沈苏姀却忽然看向拓跋卓,“殿下至少有弱冠之年了吧?可定亲了?”   拓跋卓一愣,没想到沈苏姀问的这样直接,在沈苏姀坦诚的目光之下面上少有的生出了两分热意来,摇了摇头道,“还不曾。”   沈苏姀看出了拓跋卓的不自在,先是一愣,继而眸光大亮!   她找了一路拓跋卓的软肋,却不想他的软肋竟然是在这处,她浅吸了口气,继续道,“看样子二殿下虽然不曾定亲却必定已有了意中人,且不知是谁家姑娘如此有福气?”   拓跋卓轻咳了一声,目光扫向大帐之外时骤然一亮,道,“沈姑娘的衣裳回来了!”   说着拓跋卓已经起身,沈苏姀一看,便见是两个士兵提着个大包袱回来了,沈苏姀兴味的看着拓跋卓的背影,便见拓跋卓拿了那包袱走进来直接给沈苏姀道,“乡野之地,必定都是些俗物,沈姑娘但以取暖为要吧。”   话落下,拓跋卓将包袱一落便转身走了出去。   沈苏姀眯眸一笑,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知道那姑娘是谁!   一边想着沈苏姀一边将那大包袱拿过来瞧了瞧,距离她们安营扎寨之处的城池并不繁华,沈苏姀根本没打算是什么好看精致的衣裳,再者她何时在乎过这些,便是怀着这样的轻松心态,沈苏姀在打开那包袱的刹那将呼吸屏了住——   这包袱里头放着的可不止是一件简单的取暖的袍子,入目先是一件雪白的狐裘斗篷,那毛色纯正手感滑顺绝非凡品,淡淡的香味扑鼻更叫人心生喜欢,在那狐裘之下,却又是一件天水碧的宝蓝色立领广袖侧襟长裙,裙身上描花勾银,而那花纹竟然是……辛夷花!   沈苏姀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开始加快!   是他来了还是……只是巧合?!   巨大的疑问滋生,沈苏姀赶忙翻看包袱之内有没有其他的东西,甚至连那狐裘和裙子都检查了好几遍,待检查完毕,不见一张字条不见一份手书,甚至连个稍微特殊一点儿的记号都没有,沈苏姀心底苦笑,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磨灭了一半!   虽然没有找到任何一样明确表明嬴纵出现在她身边的信息,可沈苏姀还是在换上那身刚刚合身且万分适合她的衣裳之后开始了漫长而焦心的等待。   一夜浅眠,大营之中亦是一片平静,沈苏姀第二日容色倦怠的起身,拓跋卓果然为她准备好了马匹,见她换了一身合衬的冬日行头拓跋卓眉头一挑,眼底惊艳一闪而过,这才又恢复了寻常,却见她容色不好这才一问,“是否有什么不妥?”   沈苏姀扯出点笑意,“大抵有些不适应这气候!”   拓跋卓便点头,“我们快马入京,天黑时分便能到,今日要委屈你了!”   沈苏姀摆了摆手,“不碍事。”   如此打了个谎,草草用过早饭之后一行人便重新上了路,因是今日晚上便能到京城,拓跋卓便不再让大军随行了,而后他只是点了百多兵马前后围着沈苏姀一起朝京中去。   马速很快,且走的是官道,又因为靠近了京城是以那官道之上的人还不少,沈苏姀一路走一路等,心中料定嬴纵必定会争取这最后的时间出现在她面前,怀着这样紧张而忐忑的心态,从大清早到中午,再从中午等到下午,让沈苏姀失望的是嬴纵一直不曾出现,不仅是嬴纵,便是连几个小兵小将都没有出现!   沈苏姀坐在马背之上心情沉重万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和那裙摆之上的辛夷花纹样只觉得这有可能真的只是个巧合,久等嬴纵未出现,沈苏姀开始琢磨着自己逃跑,眼下她骑着马,有功夫有剑,自然没有三千铁骑围着那般艰难,然而她的手刚落在长生剑剑柄之上拓跋卓便叹了口气,沈苏姀心头一凛看过去,便见拓跋卓告诫似得道,“太子在这路上一路都有埋伏,我劝你还是莫要乱动的好,你不动则已,一动那些本可以不出现的人都要被你引出来了,还有半个时辰便到京城之前,沈姑娘,这次是我对不住你了。”   沈苏姀听见此话只得将自己的剑缓缓地送回了剑鞘之中,目光仔细的朝这官道四周看了看,果然越看越觉得这路边的行人有些不妥,这么一想,她立时庆幸嬴纵未曾出现,她眼下还是不确定嬴纵有没有来,可眼见得要进京城了却实在没了法子,在外头都不好下手,入了京城就更没有机会了!难道她当真要受拓跋昀摆布了吗?!   越是靠近京城,路途两边已出现了明显的兵马,到了京城十里之外的时候,更有百多人的金甲卫士在路旁等着,见到拓跋卓出现,那一行人马当即上前行礼。   “拜见二殿下!属下奉太子之命在此恭迎殿下!”   那金甲卫头领如此一言,而后目光不着痕迹的朝沈苏姀身上扫了一扫,拓跋卓看了看前头隐隐可见的巍峨城池点了点头,“好,回京吧!”   那金甲卫头领率领众人起身翻身上马,让拓跋卓一行人走在前,自己跟在了队伍最后。   沈苏姀见状皱了眉,已全然打消了此时逃走的念头。   定了心,沈苏姀便多多注意起了四周的动静,十里地骑马很快,不多时一行人就到了北魏京城之前,巍峨的城墙在沈苏姀看来似乎比君临还要厚重坚固些,那城楼上下的士兵亦是严阵以待的模样,沈苏姀见状眉头一皱,觉得这城中气氛不同寻常。   从黑黝黝的门洞驰马而入,因是天色已晚夜幕初临,整个城中已经是一片灯火阑珊的景象,北魏的民居和大秦大同小异,只是街上有比大秦更多的身着外族人服饰的百姓来回,有拓跋卓在前开路,一行人没有阻碍的沿着主道朝皇宫疾驰而去!   北魏京城的布局和君临亦是大同小异,皇宫坐落在整个城池的最北边,而城门南开,顺着城中主道一路疾驰便可直达,两柱香的功夫之后,一座大气磅礴的帝宫出现在了沈苏姀的眼前,帝宫之前停着数量马车,拓跋卓当先翻身下马,而后便请沈苏姀下马,却是要换了马车入宫了,沈苏姀驰马一日早就累极,此时求之不得!   这一路上拓跋卓和那金甲卫并无交流,至这换马车之时拓跋卓才走向那金甲卫头领问道,“国师大人的丧事在何处举行?可是太子在安排?!”   沈苏姀正站在马车边上整理披风,听到这话动作瞬时僵住!   那金甲卫点点头,“丧事在未央殿,皇上的意思是国师生前有遗命,不准大办,只让太子殿下和一众巫女跪拜祷告便可,连遗体稍后都是要连棺椁一起烧了的。”   拓跋卓点了点头,一回身便看到沈苏姀惊愣在当地的模样,他微一皱眉走向沈苏姀,沈苏姀这才回过神来道,“二殿下早先同意让我骑马赶回来,是因为国师的丧事?”   拓跋卓看着她,不知她为何如此惊震而又有些遗憾,点了点头承认。   沈苏姀便又问一句,“国师是何时过世的?”   拓跋卓眸色一沉,面上也生出几分哀色,“前日夜里。”   沈苏姀倒吸一口气凉气,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异样的感觉,总觉得这国师死的时间太过离奇,眼见得她人都来了,眼见得她有机会调查当年之事了,可国师却刚好在此时死了,沈苏姀眯了眸子,既然国师已死,她又该如何确定当年之事是不是他下的手!   “上马车吧,太子在宫中,因为这丧事的缘故,不知道你今夜能不能见到他。”   拓跋卓温声道出这话,沈苏姀彻底的醒过了神来,心中道她才不愿这么早就见拓跋昀,而后便随着拓跋卓的指派上了其中一辆马车,拓跋卓并未与他同车,那跟他一起回来的百多士兵也留在了宫门之外,只有那百多金甲卫护送她二人入了皇宫!   马车缓缓地行驶在长长的宫道之上,甫一入宫门沈苏姀便感受到了那种专属于皇宫的寂静和压抑,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好似回到了君临一般,这马车并没有车窗,只在车窗的部分雕刻了镂空的花纹再罩上明纱做以透气之用,仿佛是为了专门防止车中人在宫中行走之时随便偷看似得,沈苏姀没法子看到外头的路况,只能从那明纱之处感觉到外头灯火的强弱,一路上极其安静,车轮的“吱呀”声如同年老失修的木门来回声一般刺耳,沈苏姀静坐在马车之中,开始预想接下来见到拓跋昀之后她要如何应对。   越想心情越是沉重,因沈苏姀足以确定拓跋昀劫她来北魏便是为了对付嬴纵,要如何才能安全的脱身呢?沈苏姀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可以利用的人——太子妃嬴华阳!   这位是真正的故人,然而她们经年未见,嬴华阳眼下的心态如何她不得知,却无法确定嬴华阳是否会帮她,并且嬴华阳似乎不是很受宠,有没有帮她的能力又是一个问题!   沈苏姀心中的不安再加重,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沈苏姀听着前头的动静,只感觉到是拓跋卓下了马车,然后便听他问另外一人道,“太子在何处?本殿已为他请来了他想见的贵客,不知他何时召见晚上又是如何安排?”   “二殿下所言的可是那马车之中的姑娘?”   接话的这道声音尖利而徐缓,一听就是个太监,不仅如此,还是个有地位的太监!隔着马车知道她是女子,必定是早已知道了她的身份!   “正是。”   拓跋卓回了两字,那太监便低低一笑,“二殿下一路上辛苦了,将这位姑娘交给咱家便是了,太子殿下还在未央殿呢,二殿下先去拜见皇上然后去未央殿祭拜国师吧,太子殿下自会在未央殿中等着二殿下。”   拓跋卓并未立刻动身,而是问,“你要将她带去何处?”   那太监笑了笑,直截了当的道,“这个二殿下就不必管了。”   拓跋卓静默了几瞬,这才朝着沈苏姀这边走来,隔着马车道,“沈姑娘,眼下我要去拜见父皇,你放心,见了太子之后我定然会想法子知道你在何处。”   沈苏姀心底一叹,拓跋卓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有心了,“二殿下放心去吧。”   马车之外拓跋卓又默了默,却忽的将那车帘一掀扔进来一物,而后话也不说便转身走了,沈苏姀定睛朝那落在车板上的小玉瓶看了看,捡起来略一研究唇角弯了起来,这里头的药丸具体是什么她叫不上来,可却和她知道的一粒药丸气味儿相似,那药丸她前几日在梦中还吃过,是以记忆深刻——菩提玉露丸,可解百毒的!   沈苏姀笑了笑,打她不怕,还真有些担心下毒之类的,想了想,她将那瓶中的药丸倒出来一粒服下,刚吞了药丸,马车再度行进了起来。   这一次马车所经之处大段大段的都是黑暗,沈苏姀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带到类似冷宫之地去了,拓跋昀不急着见她,却是要将她放在哪里呢?   难道是要将她关到某处暗牢里头去?   这么一想,沈苏姀考虑了一下是否出手……   还未有个结果,马车却停了,停下的这处倒是有昏光照入马车之中。   “姑娘,请下车吧。”   那太监的声音还算恭敬,沈苏姀一听心底松了一小半。   她直了直背脊,起身走了出去。   甫一走出去便有个青衣侍女上前一步来扶她,沈苏姀一抬眸当先看到了一身乌衣头发花白的老太监站在马车一旁,想来适才说话的便是他。   沈苏姀由着那青衣侍女扶着下的地去,那太监见状上前两步,指了指近在眼前的台阶道,“姑娘,今日太子殿下并不见您,要见您的人,在这殿中。”   沈苏姀心底一紧,分明是拓跋昀要见她,可现在却让她先见了别个?!   沈苏姀背脊漫上一股子寒意,心底更是忐忑不安起来,那太监见她出马车之时神态自若亦目露赞赏,眼下见她稳住心神沉着端方更对她笑了笑,这太监生的十分平常,又因为上了年纪生出了满脸的皱纹,头发花白,肤色更是奇白,唯有一双眸子深邃黑亮,说实话,他的笑意加重了沈苏姀背脊上的寒意,沈苏姀不知道这太监笑的意思为何,只见那太监对身旁的青衣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当即上前一步“扶”着沈苏姀往那台阶上走去。   沈苏姀的手臂从那侍女手中摆脱,道,“我自己走。”   那青衣侍女当即恭敬退后跟在了沈苏姀身后。   沿着十多阶台阶而上便是一处殿门,“长秋殿”三个烫金大字龙飞凤舞悬挂其上,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回头看去只见那太监带着十多宫人还站在那里,似乎是要看着沈苏姀进去了才放心,沈苏姀挑眉一瞬,本怀疑要见她的有可能是魏帝,可见这出殿阁的名字和位置却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这处殿阁的位置偏西,四周更是漫布葱茏,倒有些像行宫客殿。   身后目光灼灼,沈苏姀定了定神迈入了殿门,那太监的目光被挡在了身后,沈苏姀这才稍微松了松背脊,殿中不见一个下人,走廊之上却亮着昏光,沈苏姀回头看了那青衣侍女一眼,那侍女低着头眉头都不动一下,沈苏姀打消了打探消息的念头,硬着头皮到了那轻纱帐幔掩映的正殿,走到正殿门口,那青衣侍女抬了抬手便立在了门口不打算再进去。   这处殿阁装潢的十分华丽,能在此见她的人身份必定不凡,可殿阁之间却人气儿极淡不似有人常住,只一瞬间,沈苏姀就笃定这殿中之人住在此处的时日不多。   到底是谁要在这里见她?!   沈苏姀浅吸口气迈步入了正殿,这处正殿极大,因殿门大开里头的帐幔轻纱皆被带着翻飞了起来,帐影轻摇,沈苏姀眸光一转才在一道垂落轻纱之后发现了一道隐隐可见的人影,那是一处窗前,那是一个男人的侧影,殿主人似乎想什么出了神不曾发现她的到来,沈苏姀眯眸走到那轻纱之前,一手在袖中握住了匕首,一手将那月白的轻纱撩了起来!   宽肩长臂,窄腰劲腿,白衣胜雪,墨发如缎!   沈苏姀看到男人身形的那一瞬已愣住,待目光上移看到男人脸上那张银面之时整个人连呼吸都要忘记,月华从窗外洒下,正出神的男人终于发现不对转过了身来!   沈苏姀忘记了呼吸,眼底却闪过巨大的惊艳——   因世间最耀目的宝石也比不上这双墨蓝的眸!   ------题外话------   今天的万更送给我的小茉莉!说谢谢太见外了!送万更实惠点!mua!   话说重逢了啊,见面了啊,你们是不是该表示哈!月票啥的评价票啥的都很不错哇!替纵子要哒! ☆、053 夫妻诉情,浮生若梦!   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撩着轻纱,沈苏姀怔怔的望着十步之外的男人忘记了呼吸。   是他!竟然是他!怎会是他!   沈苏姀又震惊又欢喜,痴痴的神态更是不加掩饰,站在窗边的男人眼底闪过盛放的幽光,瞬间便勾了唇,他抬步朝她走来,至她身前“唰”的掀下面具,一手攥腰一手捧她面颊,头一低便吻了下来,直到唇上泛起了微疼沈苏姀方才回过神来!   男人微亮的唇带着熟悉的叫人迷醉的味道,大手攥住她腰身之地更是生出烫人的火焰,探舌而入,攻城略地,他将她往自己怀中狠带,眸一眯将她抵在了殿中的巨大柱子上,沈苏姀喉间不自觉发出低呜声,愣了许久方才回神将他硬瘦的腰身搂了住!   危机四伏,龙潭虎穴,一夕之间恍若天堂!   气息绞缠,热意攀升,多日来的思念好似堆萎的枯草被这个吻“轰”的点燃,情潮一触即发,欲念洪水般流泻,就在沈苏姀媚眼如丝低喘不止之时嬴纵在那欲念的边缘险险的悬崖勒了马,他将她发软的身子抱起,径直进了内室……   情潮在平复,沈苏姀心底的滋味顿时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复杂,她千算万算她等了一路,没有想到嬴纵在这大魏王宫之中等着她,他这身扮相乃是世子璴意的扮相,他在这殿中似乎不是第一日,他必定是为了她而来,然而这里可是大魏王宫啊!   他又怎么想不到拓跋昀抓她真正想对付的却是他呢?!   沈苏姀紧紧搂着嬴纵的肩膀,忽的一个天旋地转她已被他放倒在了软榻之上,嬴纵附身而上,目光痴痴的看着她,带着剥茧的大手抚上她的脸,眼底透着几分愉悦的笑,紧盯着她许久,终是埋头到了她的颈窝,“阿姀,阿姀……”   沈苏姀蓦地就湿了眼眶,这一次的分别和往常都不同,他们历经艰险身处危机,而他更不知道她已入了当年之梦,虽然不曾记起来全部,可她对当年至少不再是一片空白,还有那被他悄无声息下在她身上的灵犀咒,沈苏姀转头去吻嬴纵的侧脸,语声发哑的笑道,“璴世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拓跋昀要对付的是谁!”   沈苏姀一边说着一边抬眸去看,便见这内室的布置十分的迤逦华贵,沈苏姀虽然不知道嬴纵出现在这里的细节,可一想便知道必定是拓跋昀为了大秦打起了拉拢苍穹的主意,既然如此,他这处殿阁之外必有监视,他们见面可以,却不当如此亲密,被外面的人瞧见,岂不是要怀疑起来他的身份!这般一想,沈苏姀瞬间清醒过来!   “不能如此,你先起来,这外头必有眼线!”   沈苏姀压低了声音语声紧迫,嬴纵却不管这些,只管将她推他的手一把抓住,语声暗哑的去吻她的颈子,“阿姀,我很想你……”   沈苏姀苦笑,这话不必他说她也知道,可眼下这实在不是地方!   沈苏姀扯了扯唇角还要再说,却忽然觉得左手手腕上一紧,他的力道有些大,直将她攥的疼了,沈苏姀正不知怎么回事,嬴纵已噌的直起了身子,他一把拉起她的左手放在自己眼前,待看清她掌心上的伤痕和手腕上的牙印一双眸子陡然沉暗了下来!   沈苏姀打了个激灵,心底暗叫一声“糟糕!”   “是——谁——”   咬牙切齿的落下两个字,嬴纵的双眸已落在沈苏姀面上,沈苏姀对上他那双眸子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心虚了,抿了抿唇决定从实招来,“是,是广陵派的掌门,他其实也是……”   “微生瑕使计诓你去江左,最后却被你反擒,他不记恨你却派了人来救你!”   嬴纵的语气是平静的,好似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可就是这平静的语气让沈苏姀有种暴风雨之前的安静的危险感,再加上他最后那话,她总有种嬴纵误会了她的感觉,她不意外嬴纵已经知道了那广陵掌门便是微生瑕,而两人重逢,她可不愿叫他心底留下芥蒂。   沈苏姀浅吸口气弱弱解释道,“微生瑕诓我去江左正是因为我修炼了天玄宗的内功心法,他身患隐疾不能见光,只有天玄宗的内功可以救他,我反擒了他之后本可以杀了他,可想来想去还是放了他一命,眼下我人在西楚顾不得浮屠,但愿他不是个犯蠢的,否则浮屠和西楚都危矣,至于他派人来救我,我猜只怕是他的隐疾又犯了。”   说起浮屠嬴纵眼神又暗了半分,看着沈苏姀蹙眉讨好的样子眯了眯眸子委实对她发不起火来,也并未提起沈君心犯浑之事,只将那怜惜的目光落在沈苏姀手上的伤痕之上,那般疼惜的模样让沈苏姀心中的负罪感立刻增加了一万倍!   沈苏姀心知嬴纵心疼她,又见那掌心的伤痕其实早已好了便反手将他的手攥住再不让他看,只担心的朝外头看了一眼,继续适才那个话题,“这屋子外头必有眼线,我们是否换个他们看得见的地方说话?嬴纵,我有许多话想和你说!”   两个人一见面就躲到了内室来算怎么回事!   必然要引起那拓跋昀怀疑的!   沈苏姀心底紧张万分,嬴纵却深深看着她道,“这点你无需担心。”   沈苏姀一愕,觉得他这话有些奇怪,待要再问,嬴纵已抛开心底那点不快将她揽到了自己怀中,先是往她裙裾之上一看,抚了抚她身上的斗篷道,“穿着可暖?”   沈苏姀心底一动,顿时抬眸看他,“真的是你?”   嬴纵莞尔,“我人虽然比你早到了一日,在此之前却一直跟着你的。”   沈苏姀心底顿时漫出暖暖的感动来,想到她在拓跋卓的看守之下忐忑不安而他却是一路陪着她的心底早前积郁下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眼神一亮却又紧张的问道,“你怎地这幅打扮入了宫?可曾和拓跋昀会面了?!你们之间是否有什么约定?!实在是太危险了,若是被他发现你的真实身份,他必定会下毒手的!还有,你可知道他和嬴策联系频繁?!”   沈苏姀一句接一句的问,嬴纵多日不曾见她,眼下见她为自己着急眸光顿时柔软无比,弯着唇道,“北魏一直想拉拢苍穹,眼下天狼军在漠北,再加上苍圣军,北魏自然也有些自危了,这个时候若苍穹内讧倒戈北魏才有比较大的胜算,否则,凭他北魏这些兵力,轻易不敢和大秦最精锐的二十万兵马开战的,北魏不止一次的邀约璴意了,眼下大秦国内动荡,璴世子终于对北魏伸出的橄榄枝动心也是正常的!”   “我前日夜间到的,已和拓跋昀见过一面,拓跋昀说起来和我并不相熟,再加上时隔一年,他认不出我也是正常,至于我们之间的约定,我只是表示了一下当年和秦王妃在漠北相见之时对秦王妃十分欣赏,他竟然第一夜就让你来见我了。”   嬴纵说着面色便有些冰冷起来,拓跋昀此番想用美人计让他这个璴世子对那位秦王心生怨怼从而偏帮北魏,亦存着用漠北世子的倒戈来震慑沈苏姀的目的,再加上沈苏姀这个秦王妃都知道他璴意亲自来了北魏,便也算是断了“璴意”的后路了,无论怎么算,都是一本万利,只是他没想到璴世子和秦王本就是一人!   他心心念念相见沈苏姀,可一想到拓跋昀将沈苏姀当成了“美人”送给别人他心底就生出了无名的怒火来,虽然沈苏姀最终还是被送到了他怀中!   沈苏姀想到那拓跋昀的用意极有可能是想将她献给这位对他图秦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璴世子”也万分恼恨,待看到嬴纵的表情之时却觉得有趣,不由得促狭道,“这北魏太子为人果然识趣的很,如果他知道他这用心刚好让我们夫妻团聚必定会气死!”   嬴纵眯了眯眸子在她面颊上捏了一下,继续正色道,“至于为何来这王宫之中,第一是那拓跋卓在路上将你看的太严,倘若强硬救你会让你陷入危险,第二,我是想知道那位国师是何方圣神,你身上的牵机咒极有可能和他有关!”   嬴纵的话刚好和沈苏姀的想法不谋而合!   沈苏姀也正了正面色露出几分遗憾来,“这位国师必定不简单,我在江左之时最开始和那微生瑕达成了买卖交易,他为我诊病我为他疗伤,他倒是真有几分功夫,不仅让我记起了从前的一点点事情,还告诉我说我身上有那下咒之人放着的法器!早前我忽然记起从前的事便是因为牵机咒不稳的缘故,可因为那法器在身上便又被压制住了,眼下我若是找不出那法器来,不仅牵机咒解不了,我便是想偶尔做个梦都是极难的。”   微微一顿,沈苏姀又道,“早前我们怀疑微生瑕和东陵不寿二人,眼下我可断定微生瑕不是当年下咒之人,现在便只剩下东陵不寿了,何况倘若魏帝九年之前生了图秦之心,由那东陵不寿下咒当真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我入了北魏之后也存着探查此事的想法,可眼下那东陵不寿已死,从一个死人身上能问出九年前的事吗?”   沈苏姀语声沮丧,嬴纵已凝了眸,“我到京城的那夜传出的国师死讯。”   沈苏姀亦想起拓跋卓说的国师的死亡时间,可不就是嬴纵到京城的那夜?!   沈苏姀皱眉一瞬,“我总觉得这个国师死的太是时候了!”   嬴纵闻言便捏了捏她的手,“既然我们人已在皇宫,总有法子拖延些时日,觉得这国师之死不对,尽可查一查,待查出个眉目再行离去便是,拓跋昀还在等秦王……”   沈苏姀当即点头,“秦王不来,我们便安全无恙。”   沈苏姀早前还担心,眼下却觉得心安了,这地方却是龙潭虎穴不假,可她何惧闯一闯,先前因为担心拖累了嬴纵,这会子嬴纵人已经到了,她难道还会害怕吗?!何况,她总觉得这个北魏皇宫有什么东西等着她去揭晓似得……   见沈苏姀面色郑重,嬴纵便回答了她实在那最后一问,语气凉薄而沉重,“阿策和北魏有染我是早就知道的,只是不知他们之间又和交易罢了,此番回君临,先是关入大牢,又是他亲自放了我,这一路上一直十分平静,我亦一直在等他的动作,可没想到,他将这个机会留给了北魏,而拓跋昀却是从你身上下手,阿姀,是我连累了你……”   沈苏姀无奈,“你我之间何谈连累?!”   嬴纵闻言温温一笑,沈苏姀便抬手抚了抚他微皱的眉头,“嬴纵,这是最后一次你对他心软,下一次便不能如此了,我不愿见他将那些脏水泼到你身上!”   “我是想看他能走到哪一步罢了。”   虽则口中这样说,嬴纵还是因沈苏姀之语面生动容,忍不住在她额上吻了吻,而后又抵住她的额头道,“若非是在此处,我定然……”   他语声暗哑,握着她的手微微发烫,沈苏姀并非少女,如何不知他话中何意,她低低笑了一声钻到了他怀中去,“在这里,能与你有片刻说话的机会我已心满意足了!”   嬴纵便抱紧了她,“我们有一夜。”   沈苏姀耳根发热,却知道哪怕有一夜嬴纵也不会在这里碰她,这里四处眼线,又是敌人的地方,哪怕是这床榻屋子一应皆新也还是给人一种不干不净的感觉,嬴纵从来不会做出格的事,明知道这地方不会牢靠却为何与她说了这样久的话呢?   “你还未说这地方有什么玄机呢,哪怕是拓跋昀想要拉拢你,可他也不会全心全意信任你的,更何况当日在苍穹街头我和他撞见过,我猜他第一夜先让我来见你,恐怕也是想用我来试探试探你,若我们两相安无事,委实要叫他怀疑!”   沈苏姀低低说出她的疑惑,嬴纵低低一笑之后垂眸看了她一眼,“当真想知道?”   沈苏姀见他面色如此轻松便肯定他肯定有所安排,闻言立刻点了点头!   嬴纵唇角微扬拉着她起了身,走出内殿,从内殿之前的甬道一转朝着内殿之后的黑暗处而去,这处殿阁十分之大,只有正殿前半部亮着灯,嬴纵带着她走的地方连一盏灯都不曾点亮,想必是因为嬴纵一人没用到那样多的地方才如此。   嬴纵牵着沈苏姀的手走在前,沈苏姀从后面看着他笔挺的身影只管跟着她的脚步,在那廊道之间绕了一会子,两人便走出了殿阁到了一处花圃外头,这花圃大抵是这殿阁的后花园或是什么,黑漆漆的四下无人,沈苏姀不知嬴纵是什么意思,嬴纵却忽然将她一把抱在了怀中,道一句“抱紧”便带着她御风而起——   沈苏姀下意识抱紧了嬴纵的腰身,耳边风声呼呼作响,没多时两人便停在了一处殿阁的房顶之上,那是一处侧殿,远远地能看到小半个大魏皇宫都亮着灯火,然而那殿中却也是漆黑一片的,沈苏姀有些不解,然而嬴纵却在她耳边低声道,“看那边!”   嬴纵揽着她,两人的身形伏在漆黑的房顶之上叫人难以发觉,嬴纵抬手指着正殿的方向,沈苏姀当即定睛朝正殿看去,她想着他们二人适才就是从那正殿的后殿出来的,这会子正殿之中应当没人,从这里看下去能看到什么呢?!   只一眼,沈苏姀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眸子!   从她这个角度看下去,正好能从那大开的殿门之中看情小半个正殿,本该空无一人的正殿之中此刻却坐着两个人,一人蓝裙白裘,一人银面白衣,正是她和“璴意”!   沈苏姀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然后疑惑的转过头来看着嬴纵,嬴纵见她这幅模样微微一笑,在她耳边低低的为她解惑,他道,“忘记在昆仑山脚下看到过什么了?”   沈苏姀耳边被嬴纵唇边的热气烫的一麻,然后,她恍然大悟!   昆仑山下的四时之景她记忆犹新,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幻术!是鬼谷幻术!   沈苏姀一颗心彻底的放松了下来,看着嬴纵的目光又是欢喜又是崇拜的,这样的表情在沈苏姀面上极少见,这好不容易见到一回,只惑的嬴纵心神摇曳只想将她吃拆入腹!   沈苏姀扬着唇去看那殿中的情形,便只看到殿中的“沈苏姀”一直冷着脸浑身都透着骇人的气场坐在那处,再看那银面的“璴意”,似乎在说着什么,可那周身的气场也是吓人至极的,没多时二人便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是什么话题不曾谈拢!   而在那正殿之外,院子里除开早前那青衣侍女之外并无旁人,可那宫墙之上却有几道暗影隐伏着,因为比他们这一处要低得多,再加上沈苏姀目力极好便看了出来!   沈苏姀一见登时放心了,却不知道他是何时布的这阵法!   嬴纵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见状便道,“这幻阵我早已布下,只要你一入阵就会触发,不怕外面有什么人盯着,他们见状必定以为你因璴意的倒戈而对璴意痛恨万分,便是到了明日,你亦只需做出鄙薄于我的样子便可,旁的无需多说。”   沈苏姀不知幻术窍门,自然是听嬴纵的!   见沈苏姀已经知道了他的布置嬴纵便欲带她下去,因这屋顶之上还留着残雪,委实是冷的很,然而他刚要揽着她跃下去,沈苏姀的忽然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嬴纵眉头一皱,却见沈苏姀正看向一个方向,嬴纵也看过去,顿时眯了眸子!   沈苏姀看着那一队正朝长秋殿靠近的人苦笑起来,“这位二殿下应当是好心的。”   正朝着长秋殿而来的正是拓跋卓!   他倒是好心来着,可这会子的嬴纵却一点都不需要!   眼看着那行人越靠越近了,沈苏姀这才安抚的握了握嬴纵的手,“咱们先下去吧,二殿下怕是来‘救我’的,反正咱们已经见了面,待过几日离了北魏自有是时间好不好?”   沈苏姀语气带着诱哄,眼看着那拓跋卓越来越近了嬴纵却是不想应下都不能了!只得意味深长的扫了那拓跋卓一眼带着沈苏姀跃下了房顶……   而在长秋殿之外,拓跋卓正踏上那第一个台阶,在他身边仍然是早前那个乌衣太监,他恭敬的跟在拓跋卓身后,低声道,“二殿下放心,璴世子不会对那位姑娘如何。”   拓跋卓脚步有些急,闻言点头,“这点我当然知道,只是这位姑娘也算我半个友人,这来到大魏皇宫的第一夜我总不能不闻不问吧,这长秋殿不适宜她一个姑娘家居住,我自然要将人安顿好了才好功成身退,太子殿下事忙,这点儿小事我力所能及办了就是。”   那太监闻言一笑,再不多言。   拓跋卓便带着前前后后十多个宫人入了长秋殿,甫一入长秋殿便听到了那正殿之内传来的茶盏破碎声,拓跋卓眉头一皱,步伐立刻更快了些,甚至也来不及通禀什么,人直接就冲到了那正殿门口,便见沈苏姀安坐在那左下手第二位上,而一身白袍的银面璴世子眼神冷漠的坐在主位之上,屋子里气氛冰冷且压抑,只叫拓跋卓觉得若他不来两人下一刻就会打起来,本以为沈苏姀或许会受欺负,眼下看到她好端端坐在这里他才松了口气!   拓跋卓顷刻之间换上一副儒雅温润的模样,唇角一弯朝主位上的嬴纵一拱手,“久仰璴世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本殿是拓跋卓,幸会幸会。”   璴意似乎因为心情不佳并没有与人寒暄的打算,淡淡的撩了拓跋卓一眼,眼神之中倨傲不加掩饰,“二殿下这么晚到长秋殿可是有事?”   这不耐烦十分明显,拓跋卓也不恼,只一笑道,“听闻世子和沈姑娘是故人,故人相见难免的要多言几句,只是眼下时辰已晚,想必两位也聚的差不多了,明日太子会设宴款待两位,这会子还容本殿送沈姑娘去她该去的地方。”   璴意扫了沈苏姀一眼,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来朝内殿而去,只留下二字,“请便!”   拓跋卓见状才微松一口气,仔细的看了看沈苏姀,发现她并无不妥,只是周身气势前所未有的凛冽,拓跋卓也知道了拓跋昀和“璴意”的打算,自然明白沈苏姀这变化来自何处,便叹了口气道,“沈姑娘,时辰已晚,先去歇着吧。”   沈苏姀冷冷看了拓跋卓一眼,站起身来讽笑一下,“魏太子好厉害的手段!”   早前沈苏姀对拓跋卓还十分友善,这会子见拓跋昀竟然将苍穹的主人都拉拢了登时连拓跋卓也怨怪了起来,关于这一点拓跋卓也只有苦笑着受了,天狼军驻扎在漠北,而璴意此番若是反骨倒戈和北魏联手,苍圣军加上北魏的大军,那秦王的天狼军恐怕就会毁在漠北,没了天狼军,凭秦王眼下在大秦的名声,必定是再无上位的可能性!   沈苏姀这般嘲讽一句已是轻的了。   拓跋卓一叹还是十分有礼,“沈姑娘请吧,你的住处并不远。”   沈苏姀冷着脸走出去,一路上再也未说一句话,拓跋卓也觉得沈苏姀的境况不好,可他的立场却不能多言,而一直跟着的那太监只是间或打量一眼沈苏姀的表情,亦十分恭敬的样子,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一行人到了一处名为“长信殿”的宫阁之前,拓跋卓挥手留下两个宫女,对沈苏姀道,“这是我母妃宫中的人,你先用着吧。”   沈苏姀闻言便对拓跋卓生出两分愧疚来,这样的安排对她而言已十分有利了,她面色便和缓了两分,却也未多言,对他点点头做个样子福了一福便带着人进殿了。   拓跋卓看着她的背影叹气,在他身后那太监便笑道,“二殿下总是如此心软。”   拓跋卓收敛了神色看了这太监一眼,准备回自己的宫殿,北魏这一代的皇子二人公主只有一人,虽然已经到了弱冠之年可拓跋卓依旧是住在宫里的,他边走边淡淡的道,“齐总管去向太子殿下复命吧,眼下父皇病重不能理朝,太子殿下要监国处理政事还得顾着国师的丧事,眼下又来了两位贵客,齐总管可要费心了。”   齐永兴闻言连忙点头,“都是小人该做的。”   拓跋卓挥了挥手不让他再跟着,径直朝自己的寝殿而去,齐永兴在原地躬身送行,等拓跋卓走远了才直起了身子,回头朝长信殿和长秋殿的方向望了望向未央殿行去!   见到了嬴纵,沈苏姀的心彻底的安了下来,虽然身边的宫女是拓跋卓安排的,沈苏姀夜晚睡得还是十分警醒,长生剑放在枕侧,匕首更是不离手,因她交代了嬴纵夜间当心暴露身份,嬴纵这第一夜便不曾过来寻她。   整宿浅眠,沈苏姀第二日醒来见一夜无事精神却极好。   她倒是有些明白拓跋昀的想法,她人都到了大魏皇宫,又是独身一人,而拓跋昀必定也不知她的身手心性,在这等情况之下,从一个太子的尊严出发,他在“嬴纵”到来之前至少也要表现出几分风骨才是,这般一想,沈苏姀心境再度开阔两分。   一番洗漱,用完了早膳沈苏姀便在这长信殿之中待着,没有拓跋昀传话,沈苏姀自然是哪里也去不了的,想到嬴纵离她不远,她心底倒是万分从容不迫的,可是她这殿中自然少不了眼线,她少不得要表现出诸如焦躁不安的情绪。   到了下午才有人传话说晚上有宫宴,沈苏姀根本不需要准备,只等戌时出了长信殿,沈苏姀昨日坐着马车什么都看不见,也就晚上从长秋殿到长信殿的路上看了看这大魏王宫,大魏的京城城墙似乎比君临来的高大兼顾,可这王宫却并没有大秦帝宫来的巍峨恢弘,这自然是因为大秦已强盛了百多年而大魏却只是近几十年才有长足发展的关系!   设宴之处名为忘忧台,名字倒是取得极好,位于一处临湖之处风景也极佳,大魏食俗和大秦相差不大,沈苏姀也不在这些方面十分讲究,倘若赴宴之人里头没有拓跋昀沈苏姀的心情或许能更好些,宫灯明灿,乐舞蹁跹,沈苏姀入殿的时候第一眼便看到了主位之上带着面具的拓跋昀,她脚步一顿,有些不解起来,拓跋昀为何也戴上了面具?!   “啪啪”两声脆响,却是落座在主位之上的拓跋昀拍了拍手,一身暗红玄边的龙纹袍服着身,因是带了一张只遮住了左脸的玄铁面具而显得愈发煞气逼人起来,若是端看那右脸,拓跋昀的美色相比一年之前似乎有增无减,而在他的身边,并不见嬴华阳的身影!   他一拍掌,厅中的舞姬徐徐退下,拓跋昀下颔微抬,一双微眯着的细长眸子打量了沈苏姀一瞬,忽的弯唇,“上阳郡主远道而来,本宫有失远迎了!”   ——上阳郡主?!   这是要表现的他“请”她来不是为了威胁嬴纵的意思?!   沈苏姀沉着脸亦看了他几瞬,冷笑了一下走了进来!   拓跋昀并不介意沈苏姀的无礼,他只因为沈苏姀周身散发出来的冷意而加深了笑意,有宫人上前来引导沈苏姀落座在右下手第一位,而在拓跋昀的左右两边还设了两张小案,眼下除了一身银袍的拓跋卓之外靠近她这边还坐着一身樱粉色宫裙的拓跋浅,四年未见,当日骄傲跋扈的小公主已经变作了亭亭玉立的美人儿,从沈苏姀一进这殿中拓跋浅的目光便开始在她身上盘旋,许久许久之后,沈苏姀听到拓跋浅轻轻地“哼”了一声!   沈苏姀对面的位子还空着,她面无表情的坐下便感觉到拓跋卓投来安抚的目光,沈苏姀并不去看拓跋卓,整个人好似一座冰山似得和这厅中的气氛格格不入,当真是一副被挟持的满是怨念却又坚韧不屈的模样,拓跋昀看了看她,笑意更为深长了。   “璴世子到——”   恰在这时,一声长喝响起!却是嬴纵到了!   沈苏姀深深将指甲卡在掌心才阻止了自己下意识望向门口……   一抹白袍一闪而入,嬴纵大步流星的朝那唯一空着的位子走去,那副自然而然的样子仿佛这地方姓嬴而不姓拓跋,同样都是无礼,沈苏姀是明明白白的不买账,嬴纵却是通身的贵胄和桀骜半点不拖泥带水半点也无客随主便的自觉。   拓跋昀的目光便落在了沈苏姀和嬴纵之间,沈苏姀眼观鼻鼻观心的将目光落在虚空之处,一幅人在曹营心在汉的模样,仿佛在为自己的夫君担忧,而嬴纵那边厢淡淡扫了众人一眼,只多多在沈苏姀身上停留了一瞬,且那一瞬之中凝重和怜惜皆有,却端的是少了那么几分爱意,叫拓跋昀看戏的兴致都淡了几分——   拓跋昀眼底微光一闪,当先举起了身前酒盏,“这第一杯先敬璴兄,这两日因国师丧事委实对璴兄招待不周了,还望璴兄海涵……”   从这称呼之中便能听到拓跋昀对“璴意”的看重,沈苏姀这边厢谁都不看,眉头却紧皱了起来,面上是厌弃,心中却是担忧,因她觉得拓跋昀对嬴纵不会那么轻易信任。   众人都举起了酒盏,独独沈苏姀不动,拓跋昀和“璴意”一对饮下杯中酒,拓跋昀便看着沈苏姀道,“上阳郡主可是对今夜之酒食有何不满?”   沈苏姀冷冷扫了他一眼,道,“异国之食,难以下咽!”   拓跋昀当即挑眉,朗声笑道,“这一点上阳郡主就比不上璴兄了,璴兄虽然不是魏国人,却十分习惯魏国的风土人情,上阳郡主多学学璴兄才好!”   沈苏姀鄙薄的冷笑一声,“不忠不义见利忘义,嗟来之食其味美乎?!”   嬴纵见沈苏姀如此心底早已生出笑意,面上的表情仍然只是淡淡,又因为带着面具,只要他气势迫人姿态从容不羁些,任是昭武帝在前恐怕也认不出他来!   拓跋昀听着沈苏姀这话笑了笑,他当然乐见沈苏姀这样说“璴意”,“璴意”现在是不是不忠不义他不确定,可经沈苏姀这位既是上阳郡主也是秦王妃的人物一说,璴意想洗清自己也是不能了,他当然乐见其成,然而,他要做的却不止这些。   拓跋昀端起酒盏摇头,语气十分感叹,“郡主以为何为忠义?忠君爱主自然是忠义,可倘若自己所事君主心生歹意残害忠良,那底下人的忠义又何以为寄?”   沈苏姀顿时皱眉,这表情不需要她来演,因拓跋昀这话说的不无道理!   拓跋昀见沈苏姀心有所动细长的眸子里忽的闪过几分兴味的阴鸷来,酒杯的方向一转看向了嬴纵这边,见嬴纵动作娴熟而矜贵放肆的把玩着面前的酒盏语气变得沉重起来,“有句话在这里讲或许有些不好,可本宫却实在要为璴兄报个不平!”   沈苏姀皱眉,嬴纵到了此时却不得不开口,他语调再不是嬴纵式的低沉微寒,而是微微上扬锋芒与桀骜半分不掩,“太子有话不妨直说!”   拓跋昀便语声沉重道,“历代苍狼王都效忠于大秦朝堂,表面上看起来大家都是寿终正寝,可粗略一算便能看出诸位苍狼王的年岁都不长,旁的不说只说璴兄的几位兄长,哪个不是年纪轻轻便陨了命,这些想必璴兄比本宫更为清楚,眼下整个苍穹也只剩下了璴兄一人,本宫自然希望璴兄长命百岁功业千秋,可璴兄自己不担心吗?”   嬴纵周身气息一沉,更为肃杀了几分。   拓跋昀满意一笑,继续沉着声音道,“本宫听闻,这历代苍狼王以及璴氏的子孙都是因为中了一种诅咒才殒了命,便是这诅咒让苍穹眼下子孙凋零,本宫原先还不知,可此番为了璴兄却是好好地查了一下这诅咒是何物,也幸亏底下人没让本宫失望,这才知道夺了璴氏子孙性命的哪里是什么诅咒啊,分明就是毒!”   拓跋昀说着话,拓跋卓不插话,那拓跋浅却似乎不知道这一屋人的心思和目的认真听着她大哥的话,听到这里立刻一惊,“不是诅咒,为何是毒?!”   拓跋昀满意的看了眼自己的好妹妹,这才叹道,“说起来也真叫人难以相信,大秦皇室有奇毒名为浮生散,能悄无声息的叫人变成活死人继而丢了性命,璴氏一族不知有多少人被此物害了,据闻,璴兄连年来在外修炼都是为了化解此毒!”   拓跋昀有备而来,一番话说完立刻提起了沈苏姀的心,苍穹之事嬴纵曾经告诉过他,整个璴氏的确都是被那浮生散害了的,当年那位璴意便是因为浮生散作祟又受了伤才殒命的,而今嬴纵虽然假扮了璴意,可到底是假扮的,他和那浮生散可没关系啊!   沈苏姀这心思刚出,果不其然拓跋昀已继续道,“璴兄,知道你要来北魏本宫早已着手为你寻名医了,本宫委实担心你的身体,叫人在外候着的,眼下叫进来为你诊治诊治吧?”   沈苏姀心中“咯噔”一下,那浮生散分明无解,可拓跋昀却还叫人来为嬴纵诊治,难道是怀疑嬴纵的身份?!几乎是立刻,沈苏姀的一颗心猛地缩紧了!   “太子实在费心了!适才说的也不错,只不过浮生散无解,这么多年我在外也只是增强内力抵抗那药性好保命罢了,诊治就不必了,我且敬太子一杯!”   听嬴纵开口拒绝,沈苏姀的心缓缓地落了地,然而拓跋昀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让人为嬴纵诊治,竟然不接嬴纵的话直接朝外头道,“来人,进来为璴世子看诊!”   话音落下,外头走进来个背着医箱的白发老者,一见这霸王硬上弓的架势沈苏姀的心便生出不安,上头拓跋昀又朝嬴纵道,“无解便无解,恰本宫这里也有那增强内力的好药,让这神医为你看诊一番,到时候本宫对阵下药必定为你续命!”   说着话那神医已经朝着嬴纵而去,分明是个白发老者,可那老者行走速度却十分快,脚步亦是万分轻快,足见是个内家功夫极好的,找来这么一个人,必定是拓跋昀打定了主意要为嬴纵看诊的,眼见得躲不过去了,沈苏姀的手下意识就摸到了袖中的匕首,不着痕迹的往嬴纵那边扫了一眼,却见嬴纵也正有些眸光复杂的看向她,沈苏姀的眼神与他极快的错开,却明白了嬴纵的这个“暗示”,精神一提当即对接下来要发生场面做起了准备。   嬴纵不得不道一句“恭敬不如从命”让那神医为其看诊,浮生散是极难被人诊出来的,可这位神医既然不似普通人想必医术极好,却见他打开医箱当先捧出了一个白玉盒子,那盒子有些奇特,当即便吸引了众人目光,只有沈苏姀尽量保持着漠不关心的态度!   白玉盒子在几人共同的目光之下被打开,里头竟然蹦出一只白色的蟾蜍来,那神医手一挥蟾蜍便跳到了他的掌心,他便道,“请世子伸出手来。”   嬴纵自然而然的将手伸了出去,只是目光又往沈苏姀这里看了一眼,沈苏姀眉头一皱,心道,等查出来嬴纵并未中那浮生散拓跋昀只怕就会直接下令拿人了!   沈苏姀气息一提全身戒备,只恨没有带出长生剑来!   那边厢那神医已将蟾蜍放在了嬴纵的掌心之上,便见那白色的蟾蜍忽的趴在嬴纵的掌心吸起了血来,不过一息,那蟾蜍便停了,随即,那蟾蜍的身上发生了变化,本来白色的身体竟然瞬间变成了乌黑之色,拓跋昀几人不知其道理,那神医却是眉头一皱转身对拓跋昀道,“太子殿下,浮生散寻常法子根本诊不出,唯有这北海玉蟾蜍可以,眼下这玉蟾蜍色变为乌黑,足以证明,璴世子身上的确有那浮生散之毒——”   “咣当”一声响,一片安静的室内发出一声茶盏坠地之声,众人一愣,当即循着那声音来处看去,却见竟然是沈苏姀白这一张面容惊震的望着嬴纵的方向……   ------题外话------   万更送给献出美长评的小阿萌和推荐了新战歌的锦瑟美人~么么哒!让我们红尘作伴一路万更到底,让我们策马奔腾努力投票~噢漏,最近犯了万更就要求票症,大家别烦我,爬走…… ☆、054 夜探灵堂,空空的棺椁!   “咣当”一声响,安静的室内发出一声茶盏坠地之声,众人一愣,当即循着那声音来处看去,却见竟然是沈苏姀桌案上的茶盏坠了地,而她自己正惊震的望着嬴纵这边!   沈苏姀终于明白适才嬴纵复杂的目光根本不是在向她暗示什么,他只是担心,担心一直以来她都不知道的问题终于要曝光,可笑,她竟然半分都没有想到!   沈苏姀定定看着嬴纵,忽然就想起了他自秦王府水榭之中一次次的沉睡,忽然就想起了在大秦宫宴之上那一杯杯带着冷香的酒……   浮生散,嬴渊对他用了浮生散!   牙关紧咬,沈苏姀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心在滴血,唇角却已勾起冷笑,语声沉厉道,“即便,即便是中了浮生散的毒,又如何表明和大秦皇室有关?!魏太子想以此来挑拨大秦君臣关系,却未免太过幼稚,也只有心本不正之人才会听你一面之词!”   没有人知道沈苏姀这几句话说的多么困难,拓跋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知道她在那片刻之间的失态已经引起了怀疑,便也只要如此弥补,果然,拓跋昀眼底的幽光在听到她这话的时候稍稍淡了两分,唇角兴味的笑意一深,转头看向了嬴纵,“这浮生散到底从何而来璴兄想必比本宫更清楚,旁的话本宫不多说,只是世人总是自欺欺人也难免可悲!”   沈苏姀皱了皱眉头,只挺直了背脊坐在原处,眸光低垂再不敢往嬴纵那处看!   她这般冷若冰霜的模样将适才的小小插曲抹了去,拓跋昀又看了她两眼这才完全打消了眼底的怀疑,沈苏姀是秦王妃,自然是站在大秦皇室那一边的,并且为了秦王她亦不愿璴意向北魏投诚,是以适才她为大秦皇室辩解的态度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拓跋昀双眸微眯,这才看向那老神医,问道,“你再为璴世子问脉,而后看看他的体质如何,下去之后好好地开个方子,只要是北魏皇宫里头有的好药都可用上!”   那神医便将那玉蟾蜍收进了盒子里,又为嬴纵问脉一番,这才退了出去,嬴纵收回手放下衣袖,对主位上的拓跋昀散散的拱了拱手,“多谢太子费心了!”   拓跋昀朝他举杯,“好说好说,莫说是一点药材,便是旁的什么只要本宫有的又有什么不能给璴兄的呢,本宫早就存了和璴兄相交的意思,只可惜璴兄一直在外修行,直到此番才有和璴兄把酒言欢的机会,本宫当然是要一表心意的!”   拓跋昀说着稍稍一顿,身子前倾了半分,“璴兄是从大秦来当知道大秦眼下之情势吧?”   璴意随意的喝着酒,闻言眉头一挑,“太子殿下说的是?”   拓跋昀便朗声笑了起来,“大秦皇上,唔,也就是本宫那位岳父大人,眼下正在病中呢,君临之内几位皇子夺位夺的风生水起,目前看来是煜王处于上风呢!”   拓跋昀说到此意有所指的看了沈苏姀一眼,而后又看向嬴纵道,“本宫和煜王有两分交情,自然是会支持他的,可惜还有一位秦王却不是个好相与的。”   拓跋昀往后若知道在他眼前的就是他口中那个不好相与的秦王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只是他面上的深情却有些胜券在握的意思,几乎是志在必得的看着璴意道,“煜王若是即为,秦王多年来培植的势力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哪怕有皇帝大秦也是一盘散沙,璴兄是要建立千秋功业的人难道还要留在那样的地方吗?再者说,当年苍穹本是独立部族,如今被大秦欺压了这么多年,也早该独立出来了,如此这般也好祭奠璴氏先辈们的在天之灵!”   沈苏姀压下了那浮生散带给她的心痛的震撼,至此她抬头看了拓跋昀一眼,拓跋昀根本就不是想扶持嬴策上位,在他眼中,嬴策也不过是棋子。   扶持嬴策上位,嬴策又怎能在短时间内平复嬴纵早先的势力,如此君臣不合朝野动荡之下,本就因为权阀倒台而战力渐弱的大秦又怎会是北魏的对手?!   拓跋昀走的一步好棋,嬴策恐怕也不是不知道他的用意,可与他而言,他应当是能想象嬴纵深浅的,正是因为知道嬴纵的厉害,才不得不与虎谋皮寻求外力!可到头来不过是作茧自缚饮鸩止渴罢了,沈苏姀眸光一暗,朝嬴纵那方扫了一眼。   这一看又勾起了沈苏姀心底的痛楚,旁人也就算了,可她已是他的妻子,却对他身上这样厉害的毒半分不知,有时候想一想,她为他做的当真是太少!   嬴纵知道这会子看起来巍然不动的沈苏姀在想什么,然而在这厅中,又是面对着拓跋昀这等心思缜密之人,嬴纵自然只能定下神来,听到拓跋昀的话他只是饶有兴味的转着手中酒盏,想了想轻笑着道,“太子这话,似乎有几分道理。”   这话听着似是肯定,但是因为他的语气太过玩世不恭难免叫人觉得他有些无礼,拓跋昀听着此话却不恼,也只笑着道,“好,璴兄知道本宫说的有道理就好了,反正璴兄在北魏之中的时日还长,待这两日国师的丧事办完具体的咱们可私下再谈!”   嬴纵笑着举杯,“敬太子殿下!”   拓跋昀笑着一饮而尽,扫了沈苏姀一眼也笑着道,“此番请上阳郡主来我北魏,亦是存着北魏要和西楚交好之意,郡主只管在宫中小住便是了。”   沈苏姀抬了抬眼皮,面色冷冷的不语。   拓跋昀见状也不恼,只对着一旁的礼乐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点了点头走了出去,不多时丝竹又起,十多个身披轻纱腰肢纤细的舞姬涌了进来,这些舞姬皆是容貌姣好之辈,加之得了训练,舞技不凡姿态惑人万分,在座的只有嬴纵是客人,这些舞姬便都使尽了浑身解数在他面前表现起来,嬴纵扬了扬下颔,身子靠进身后椅背之中观起了舞来!   拓跋昀见嬴纵这般眸光微亮,没想到自己这么一点小心思竟然落到了实处,他唇角勾起两分笑意,心道不管外间传的再如何厉害,也终归是男人!   拓跋家三兄妹都以为嬴纵再看场中之舞,可若此事有个人站在嬴纵的身后便会发现他的目光根本半分都没落在那些翩跹起舞的舞姬身上,他的目光穿过那舞群,尽是落在了沈苏姀紧皱的眉峰上,因着厅中舞姬们的表演,竟然无人发觉这点!   沈苏姀当然第一时间感知到了嬴纵的目光,对他这等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大胆行径更是哭笑不得,她微微抬头,正对上那双不知如何改了眸色的深瞳,那一点幽蓝不见,此刻他的双眸浑似浩瀚的夜空般深邃,只让沈苏姀耳边轰鸣阵阵,整个人快要坠入他细密温柔的视网之中,沈苏姀早先焦躁内疚的心被他安抚,与他对视一息之后才坦然自若的看向了别处。   “璴兄若是有喜欢的尽管开口,能得你心意是她们的福气!”   拓跋昀忽的开口,竟然是想将这些舞女赏给嬴纵,沈苏姀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紧,唇角下意识的抿了起来,旁的人不熟悉沈苏姀不知,可嬴纵却知道这是她心中不快的表现,他笑了笑,语声懒懒道,“庸脂俗粉,入不得本世子之眼!”   场中一静,还期待着嬴纵垂青的舞姬们各个煞白了脸,她们地位虽然不高,可却也是清白之身,相貌身段都是绝好的,不说能被这些主子看重,至少陪客的资格是绝对有的,然而这位璴世子一句庸脂俗粉,却把她们心底唯一的那点期待都磨灭!   莫说是这些舞姬觉得面上挂不住了,便是拓跋昀都皱了皱眉,这些人是他吩咐好特意安排的,若是一个识趣的客人这会子哪怕是做做样子都应该收下两个,便是不愿意收下也该称赞一番而后随便找个借口推了,可眼前这位,却是这般驳了他的好意不说还打了他一耳光!   拓跋昀心中有些不快,可忽的想到早前这位璴世子的张狂名声又有些想通了,这一位可是连昭武帝的脸面都敢打回去的人,这么想起来,他这话至多算个快人快语!拓跋昀这般一想心中倒是平复两分,可又蓦地想到璴意早前曾像沈苏姀求过亲,他不由得眉头一挑,这么说起来璴意对这位秦王妃恐怕是真的上了几分心的,拓跋昀想到昨夜底下人报上来的话心底已打定了主意,若璴意真的这般想,何不借花献佛让璴意满意,顺带着看着自己心爱女人被别人霸占或许还能叫那个嬴纵生不如死!   拓跋昀一瞬之间笑了起来,“璴兄看不上这些,相比是因为心中早已有人了,璴兄放心吧,本宫知道你怎么想的,总会想法子叫你如愿的……”   嬴纵听着这话心底一万头猛兽在狂啸,面上却还持着淡然神色,朝拓跋昀云淡风轻的举了举杯,他一会儿直言不留情面,一会儿又不动声色了,拓跋昀料定这璴世子对沈苏姀真有旖旎心思,便开始在心底谋划起来,然而他话还未出口,外头脚步声忽的响起,只见一身乌衣的齐永兴疾步而入,对着拓跋昀三兄妹道,“两位殿下,公主,皇上有些不好了!”   齐永兴乃是这宫中大总管,乃是魏帝身边的亲信,亦是他在安排魏帝身边诸事,他来报信,可想而知了,拓跋昀猛地抬手断了厅中丝竹,当下便起身看向嬴纵和沈苏姀,他还未说话,嬴纵那边也淡淡起了身,“皇上病重,太子只管去侍疾,我自己回去便是。”   拓跋昀点点头,看了沈苏姀一眼,二话不说大步走了出去。   拓跋浅也跟着疾步跑出,拓跋卓断后,交代一声送沈苏姀回去又对着嬴纵拱了拱手才走了,一瞬之间,整个大厅之中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客人!   虽则如此二人也不好表现过多,沈苏姀看嬴纵一眼又极快的错开,却不想嬴纵竟然看着她道,“时辰已晚,不如由本世子送洛阳候回去?”   沈苏姀拢在袖中的粉拳紧紧一攥,冷笑一声站起了身,“不敢当!”   话音落定,当先一步走了出去!   嬴纵站在原地笑着看沈苏姀的背影消失,这才在几个宫人的护送之下回到了自己的长秋殿,这些宫人自然是要奉命盯着他的,可他对沈苏姀的态度偏生有些莫测,倒是叫人瞧不出什么不对来,待回了长秋殿嬴纵又命宫人取了酒,佯装着自饮自酌了几杯方才沐浴歇下,整个宫殿只有他一个人住,那监视之人也只在殿外,夜沉如水,整个魏皇宫都安静了下来。   沈苏姀沐浴完准备歇下之时先叫身边的侍女点香,沈苏姀擅长制香,身边自然也带着些许的香料药丸之类,虽然不足以应对许多人围困的局面,可叫几个侍女陷入深睡却还是可以的,果然,那香没点上多久,外头便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一片黑暗之中,沈苏姀披衣坐起,静静地等嬴纵的到来!   刚到子时,一道悄无声息的气息忽然出现在了沈苏姀的屋子里,这气息轻巧无比,若非是沈苏姀自己运起了内力根本发现不了,足见来人内家功夫之高,沈苏姀眼底微亮,当即掀开了床帏,屋子里并未点灯,只有窗外些许的月光从窗口流泻而入,此时此刻,一道俊挺伟岸的身影正从那窗边走过来。   发现了床榻上的动静,来人脚步稍有一顿,随即更快的朝她这里行来。   嬴纵走近,还未说话便被沈苏姀一把拉到了榻上。   这幅情景让嬴纵觉得沈苏姀有些猴急,顿时惹得他莞尔一笑,这边厢沈苏姀已一把揽住了他的腰,低声道,“外头的人都已经睡实了。”   嬴纵本不是为了过来心猿意马的,奈何光线太暗地点太对她又离的她太近,因此他没顾上多想,在她道出下一句话之时先低头快准狠的将她唇擭了住!   沈苏姀本是要说那浮生散之事的,没想到嬴纵忽然这般,她先是一愣,下一瞬却主动靠了上去,双手攀住他的肩头和脖颈,整个身子都靠在了他身上,嬴纵喉头急滚几下,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黑暗之中两人都力所能及的克制,却抵不住呼吸越来越重,嬴纵的手在她腰身背脊之上游移,一颗心快被那浴火烧着,饶是如此他还是在他快要收不住的时候险险的停了下来,他低头去吻她的下颌,又抓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啄,不知过了多久才平复!   沈苏姀并不比他好,待呼吸平静下来却又止不住将他抱了住,语声微颤的道,“那浮生散是早早就中下的对不对?在骊山的时候你告诫我的那一次,就是浮生散对不对?”   提到骊山,沈苏姀只觉得恍如隔世,那个时候她初初开始布局复仇,还对他误会满腹恨不能一刀杀了他,他却已在那时告诫她,在宫中遇见那种香味的时候要离得越远越好,沈苏姀是知道他喝的酒有问题的,却没想到会是浮生散,浮生散乃是世上无解之毒!   嬴纵听出了她语气之中的哀恸,不由轻抚着她的发顶道,“并无大碍。”   沈苏姀恨恨从他胸口撑起身子,“怎会无大碍!你告诉我,当真没有解法吗?!”   嬴纵瞧她是真的着急了不由的一叹,又将她揽入怀中来道,“解法的确还未找出,不过你看到的,我内力深厚,足以应付,你看我哪里有不好吗?”   沈苏姀紧皱着眉头,闻言只将他更紧的抱了住!   嬴纵心中温柔满溢,扯过一旁的锦被将她盖了住,低声道,“这件事瞒着你便是怕你担心,你还想知道什么等离了北魏我都告诉你,今夜我来,却还有另一件事。”   沈苏姀浅吸了口气,语声闷闷的,“你说……”   嬴纵便在她额上吻了几下,“那国师的丧事只有七日,眼下只剩下三日,未央殿是国师的住处,除了国师身边的巫女和皇帝、太子二人之外旁人无皇令不能进,那殿中我已探过虚实,丧事为真,只是不知如何看出和牵机咒是否有关,因此我想着是否该带你去看看,可又有些担心由此引发了你的牵机咒,你既然得了微生瑕的问诊,此事便由你决定。”   “你何时去探的?”   嬴纵说完,沈苏姀却如此一问!   嬴纵便道,“昨夜。”   嬴纵便听到沈苏姀浅吸了口气,正不知她怎么了忽然觉得肩膀之上猛地一疼!   她,竟咬他了!   不仅咬,且还咬的十分用力!   嬴纵苦笑一笑,却是未阻她,等她咬够了自己松了口他才嘶的咧了咧嘴,她咬起人来从来都不是不疼的,沈苏姀听他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冷哼了一声,撑起身子来距离极近的看着他,“往后再有这样的事,我都要和你一起!”   嬴纵闻言一怔,心头顿时被暖化了,一把将她箍进怀中,先低头将她吻了一通才模糊的“嗯”了一声,沈苏姀这才满意的倚在他胸前,然后便道,“微生瑕说我身上有那下咒之人放的法器,我仔细想了许久也没想起来那下咒之人在我身上放了什么,所以那地方必定是要我自己去一次才好的,或许能看到些熟悉的东西教我想起来别的,或许能遇到什么东西引发我的牵机咒也总能发现些蛛丝马迹!先不管解不解的了,弄清楚来处你我也要放心些。”   嬴纵既然对她说了这打算便也是这样想,自然就应了下来,然后便道,“这次离了北魏,无论如何都要先回一次昆仑,来北魏只是我已送信给了师尊,他眼下已在等我们,哪怕不能解也无碍,只要世上再无人能用这咒术伤你便可。”   沈苏姀当即点头要应下,可临了却又蹙眉,而后又撑起身子看他,“不可以。”   光线虽暗,可他二人离得如此之近旁的看不着那眼瞳却是能看清楚,嬴纵有些不解,沈苏姀便继续道,“昨夜我没问你对大秦之事有何打算,今日我却要问你了。”   嬴纵莞尔,抚了抚她的发顶道,“这件事容后再议。”   沈苏姀一把拉下他的手,“怎地是容后再议?难不成你当真想在漠北独立称王了?君临的位子本就是你的!眼下天狼军在漠北,君临又有你的势力,为何不回去夺回来!”   嬴纵听着她这义正言辞的口气失笑,“便是要夺,也要先离了北魏,你放心,此事我没忘,或者到时候送你去昆仑我再去处理这事如何?”   沈苏姀一把捏紧了他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嬴纵一愣,这回再说不出话来了,她和他一起去就代表着她又要再度踏入大秦的国土,要面对大秦的旧人,甚至还要面对昭武帝,她一心不再想踏入君临一步,却为何改变了想法?嬴纵略一思忖,并未说好还是不好,只磨挲着她的掌心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若你届时要将养身子或者要治病呢?眼下先将那国师之秘弄清楚。”   沈苏姀也觉得她想的太远,眼下人还没离开北魏呢,她便“嗯”了一声靠在他胸前,嬴纵看了看外头的夜色道,“明夜我来接你,眼下时辰不早,你睡吧,待你睡了我再走。”   沈苏姀应了一声“好”,而后忽然咕哝了一句“不准看那些庸脂俗粉”才往他怀中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眸子,嬴纵没想到她尚且记得宴上之时,顿时露出大大的笑意!   这一夜沈苏姀入睡的极快,嬴纵直搂着她快至天亮才走。   一夜好眠,第二日早起前来侍候的侍女并未发觉前一夜有什么不妥,又因为沈苏姀表现的十分安顺无害,连带着这些侍女都对她一个姑娘家却被带来异国他乡软禁而万分同情,连带着她们一个个的警惕感都降低了不少。   用过早膳,却整整半日都未有拓跋昀派人来,沈苏姀便问那两个拓跋卓留下的良妃面前的侍女道,“今夜不见太子派人来召,不知晚上会不会派人来”   其中一侍女闻言便摇头道,“姑娘不必担心,今日太子殿下不会见姑娘了。”   稍稍一顿,两个侍女对视一眼,先前那侍女才低声道,“皇上病重,太子和二殿下还有公主殿下都在皇上身边守着呢,太子殿下还要监国,还有看顾着国师的丧事,怕是连着几日都抽不出空闲来了,姑娘不必担心。”   沈苏姀点点头,而后又道,“听闻国师大人是十分厉害的人物,可没想到……哎,你们先前可见过国师大人?且不知是如何风华绝代的人物呢!”   说起国师,这两个侍女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却是齐齐摇头,一人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宫中能见国师的人极少,再者国师平日里都在修炼,是从来不会出未央殿的,皇上十分倚重国师,次次有事都是皇上去寻国师,此番皇上病重,多半也是因为国师故去。”   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凝色,一时再不多问,她是十分之八九能肯定自己的牵机咒是那国师作乱的,她可没忘记上次拓跋昀带去君临的那个巫女竟然变作了前世苏彧的模样来对付嬴纵,这个国师既然知道嬴纵和苏彧的渊源,便是那最有可能下手的那个!   思及此,沈苏姀便又道,“说起来,我和太子殿下也有几分渊源,记得一年之前见他之时他面上并无面具,这一次却怎么见他面上带了面具,总觉得有些奇怪呢。”   这话一出,两个侍女面色微白。   沈苏姀看出不对来,面上表情更为无害温柔,“是我问到不该问的了吗?”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还是早先那人犹豫道,“这件事是太子殿下下令整个魏宫不可乱言的,奴婢们实在是不敢乱说,反正就是太子殿下自从上次从大秦回来就……”   那侍女说到这里已不敢再多说一字,又回头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松了口气,沈苏姀也不再逼迫,却是有些明白过来,拓跋昀的脸必定是在那次由詹氏操作的傀儡术刺杀之中受了伤不得已才戴上了面具,沈苏姀心中一凛顿时觉得拓跋昀必定因为此事对嬴纵仇恨甚深!   猜到了拓跋昀戴面具的原因,沈苏姀下意识的觉得他们不该在这北魏宫中多留,这么一想,忽然想到了早前孟南柯给她的卜测,一年之前她有死劫!在想到灵犀咒,沈苏姀忽然觉得昨天晚上嬴纵的提议绝好,离开北魏之后便应当速速回昆仑让师尊将她身上的灵犀咒解了,如若不然,她的死劫岂非就是他的死劫了!   沈苏姀只恨自己这几日想得太多将这一条忘了,打定主意今夜便和嬴纵提此事!   整整一日,拓跋昀果然不曾打扰沈苏姀,到了夜间,沈苏姀如法炮制,再度让外头的侍女陷入了深度昏睡,她自己则是穿戴整齐等着嬴纵,子时过半,嬴纵准时出现!   嬴纵着一身夜行衣,面上带着墨色的面巾,通身的墨色也压不住他风华慑人,沈苏姀这里却是没有夜行衣,便只能穿一件稍微利落点的宫裙,墨发挽做了个马尾束在脑后,浑身上下只有那块重华送给她的玉佩坠在腰间,嬴纵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满意的点点头,而后帮她系上一块白色的面巾,拉着她出了长信殿。   嬴纵对魏宫的熟悉程度远远地超出了沈苏姀的预料,他甚至已经知道这宫中的侍卫布防和换岗时间,他们住在偏西之地,而未央殿在东北面上,他们不得不横穿大半个魏宫才能到那挂满了缟素之地,国师停灵之地有重病守卫,嬴纵一路带着她顺利的入了未央殿!   虽然是国师所住之地,可国师眼下已经作古了,且尸体就停在那正殿之中,缟素如雪,香火盈盈,至极的安静和肃穆,还有股子因为黑夜而生的阴森和凄凉,沈苏姀乃是从战场上出来的人,当然不怕这等场面,却还是下意识拉紧了嬴纵的手。   二人从未央殿的侧殿宫墙而入,只见夜色之中只有那正殿之中亮着白飒飒的灯火,其他地方却都是黑着的,那正殿之中此刻只有一个身着白裙的少女守灵,看那身穿着,沈苏姀第一个想到了羽画,当即推测那守灵的只怕是国师身前带在身边的巫女。   许是因为国师的亡灵在北魏十分高贵,整个未央殿之外重兵把守,可那停灵的正殿之外却一个士兵也没有,不仅如此,整个未央殿都十分安静。   沈苏姀二人伏在殿顶之上朝那正殿看了看,只瞧见那前殿正中停放着一口披着白色灵幡的黑漆棺椁,棺椁之前冰冷的长明灯灯火亮着,那守灵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白色的灯火映照着她的脸,她的面色便有些惨白木讷的吓人!   “国师平日所用都被收走,他的书房都已被搬空,眼下这地方只有正殿还存着他的东西,这里的夜间一个时辰换一个巫女守灵,这殿中会有半柱香的空置时间,殿内并无士兵把守。”   沈苏姀点点头,嬴纵又道,“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要换人,我们届时进去便是。”   沈苏姀应是,便和嬴纵静静等着,果然,半柱香的时辰之后那灵堂之中的少女便开始整理放在身前的符文冥纸等物,而后朝着那棺椁磕了个头便站起身走了出来,眼见得那少女出了正殿左转朝未央殿更深处而去,沈苏姀和嬴纵气息一提便落了地。   北魏国师丧仪的特别安排大大的方便了沈苏姀和嬴纵,二人一路入了灵堂甚至不需要特别隐下身形,站在外头的时候还不觉得,可一等入了灵堂,那扑面而来的阴森之气不知怎地让沈苏姀都觉得背脊一寒,嬴纵却不让她在这灵堂之中多留,径直拉着他入了灵堂之后的内殿,那内殿是那北魏国师的寝处并着一处小书房。   后殿之中并未点灯,沈苏姀和嬴纵都运极了目力,一眼瞧去便知在此处生活的人习惯极简,整个内殿空荡荡的,除了必要的床榻桌椅甚至连多余的家具都没有一件,更为瞧见哪里放着什么私人之物,哪怕是下一位国师明日要住进来这里也不许重新收拾!   沈苏姀皱了皱眉,转而去了书房,到了书房总算看到了几分不同,这书房虽只是小书房,藏书却十分之多,书案之上文房四宝齐备,只是未见到和阴阳术相关之物,亦不见星宫命盘之类的东西,想来那些都放在原来的大书房!   沈苏姀打眼看了看那架子上的藏书,低声道一句,“这里的兵法古本十分齐全,有些我只在天玄宗看过,足见这位国师大人在这些方面亦有兴趣。”   嬴纵亦看到了那些书本,闻言点了点头并未发现什么不妥。   这处虽然是那位国师的小书房,可眼下也是一丝不苟,甚至连那国师的墨宝也看不见一张,整整齐齐的除了书便是书,沈苏姀仔细的感受了一下,她亦没觉得有什么不适,眼底闪过两分失望,沈苏姀道,“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出了。”   毕竟是九年之前的事,便是东陵不寿在她身上放了什么法器那他屋子里的东西也更新换代不知多少了,又怎能找到什么线索,况且东陵不寿人已死,又能问出什么?   “国师死因为何?”   “不知,连国师之死都并未对外公布。”   沈苏姀的眉头立时一皱,见此处找不到什么,当即拉着嬴纵转身走了出来,一出来便又是那灵堂,沈苏姀站在那棺椁十多步之外,忽然道,“我想开棺看看。”   嬴纵听着此话眸色微深,想了一瞬也并未反对,虽然死者为大,可此番这国师之死太过蹊跷,死因又不明,他二人心底都有股子要一探究竟的欲望。   特别是在几乎可以肯定东陵不寿就是下咒之人的情况下……   因为停灵之日还未满,因此棺椁并未封棺,只是合上而已,此刻那棺椁之上盖着一块写满了符文的灵幡,那咒文十分奇特,又因为殿中的阴森,不知怎地就叫人心中发毛。   长明灯灯火跳跃,殿中灵幡影摇,无端的让沈苏姀觉得背脊发寒,嬴纵放开她的手让她退后至殿门口,自己走过去一把将棺盖缓缓地推了开……   嬴纵站在棺椁之后,沈苏姀站在一旁靠近殿门之处,就在她专注的看着嬴纵开棺之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自己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影子!沈苏姀呼吸一屏豁然回头,入目便是一张清秀却木讷又煞白若鬼的脸——   是先前守灵的少女去而复返!   沈苏姀不知她何时出现,可第一时间已动杀意,然而就在她聚气成拳的那一刻,那少女不知为何忽然跪倒在了她的面前,深深伏地口中道,“国师归来,紫画恭迎,愿国师安宁往生,再得轮回,紫画必定灵前侍……”   那少女的“奉”字并未说出口,因为沈苏姀已一掌拍在了她的后颈之上,少女闷哼一声如按倒在地,身后一道劲风急至却是嬴纵到了她的身边,嬴纵已抬手欲要落在少女命门,沈苏姀一把将他的腕子抓了住,道,“她并未认出我来只将我当做国师回魂!且看那棺中……”   “棺中为空!”   嬴纵利落落下四字,沈苏姀眉头猛地一皱,她快步走到那棺椁之前探身朝那棺内一扫,黑漆漆的棺椁之中空无一物,当真是空的!   沈苏姀怔愣的当儿嬴纵将棺盖复原,她回过神来,看了那到底的少女一眼道,“时间不多,我们先走,有话回去说!”   嬴纵正有此意,当即带着沈苏姀上了侧殿的房顶!   二人一路御风走出十多步,某一刻,沈苏姀忽的一把将嬴纵的手紧攥了住,嬴纵有些疑惑的转头看她,“怎么了?”   “不对!”   沈苏姀笃定的道出两个字,嬴纵凝眸,“何处不对?”   沈苏姀便抬眸看向她,“适才那巫女,怎会将我当做那国师回魂?!那国师年纪身量体型样貌都不可能与我相同,便是那巫女学了阴阳法术也不至于在灵堂看到个人都以为是那国师的亡灵!何况,那棺材之内根本就没有国师的尸体!”   沈苏姀心底涌出一股子诡异的不安,这种感觉不是自己面临危险的不安,而是自己陷入了一个诡谲怪圈的不安,她一把攥住嬴纵的手腕,“我回去看看!”   嬴纵也觉得不妥,更不会让她一个人回去,虽然半柱香的时间快到了,他还是一把揽住沈苏姀的腰身带着她原路返回,因是时间紧迫,这一次嬴纵的速度更快了些!   然而等他们回到灵堂的时候却发现原本晕倒在地的白衣少女竟然不见了!   沈苏姀下手快准狠,那少女不会这么快醒来,唯一的可能性便是这中间有什么人来过而后将那少女带走了!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第一反应就是此处危险得赶快走,既然已经有人来过此处,那么他们再回来便极有可能被人发现!   二人齐齐转身,可就在他们刚跨出一步的时候,身后的灵堂之中忽然传来一阵“噗噗”的诡异声响,沈苏姀背脊一寒,下一刻嬴纵已一把将她揽在了怀中,二人再度回身,目光在空无一人的灵堂之中一扫而过,最终,两人都看向了那黑沉沉的棺椁!   那不知名的诡异声响,是从棺椁之中发出的……   ------题外话------   你们家作者大半夜写这个显见的是睡不着了,本来还想写的更惊悚点,但是委实自己吧自己先吓着了,步家军的美人们快出来一个在群里陪聊!嗷嗷嗷~步步又万更了!你们家作者好勤奋好努力,你们好意思泡都不冒一个么!~o(>_<)o~作者怕怕的爬走…… ☆、055 迷局难解,见嬴华阳!   二人齐齐转身,可就在他们刚跨出一步的时候,身后的灵堂之中忽然传来一阵“噗噗”的诡异声响,沈苏姀背脊一寒,下一刻嬴纵已一把将她揽在了怀中,二人再度回身,目光在空无一人的灵堂之中一扫而过,最终,两人都看向了那黑沉沉的棺椁!   那不知名的诡异声响,是从棺椁之中发出的……   灵堂之中的温度瞬间下降了许多,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嬴纵让沈苏姀站在原处,他自己则向着那棺椁走了过去,沈苏姀凝眸一瞬,还是跟了上去。   漆黑的棺盖在嬴纵大掌之下缓缓打开一丝,那漆黑黑的缝隙之中陡然溢出浓重的血腥之气,嬴纵眸色一暗,一把将棺盖推了开,棺中情形在那煞白的灯火之下纤毫毕现,沈苏姀稍稍一个探身便将棺材之内的情形看了个清楚,只一瞬,她猝然别过了眼!   棺材之中躺着的,是那少女!   白衣白裙被鲜血染红,双眸大睁,脖颈被扼断,适才二人听到的噗噗声正是她颈部血管处奔流出血液的声音,如此惊悚的死相,却偏偏还被放入了这棺材之中,适才嬴纵二人离去又返回的几息之间,这灵堂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凶手又是谁?!   “咔嚓”一声响,嬴纵抬手将棺椁合了上,他二话不说拉着沈苏姀往外走,可整个灵堂之外却依旧平静如昔,嬴纵不多停留,直带着沈苏姀御风而起,从那偏殿的房顶之上越过,一路绕了大半个皇宫确定身后的确无人跟来之后才回到了长信殿之中。   “是谁呢?为何偏偏在我们要回去之前杀了那巫女,为何又不曾喊人出来,凭我们二人的功力都没有发现不妥,那人便不可能藏在灵堂之内,可即便如此,也可以闹出动静来让我们被人发现!可那人偏偏没有,呵,好一遭装神弄鬼之术!”   “我猜那人不仅知道了我们的身份还知道我们去那灵堂的目的,可他既然知道,却为何不揭发,北魏宫中应当都是北魏太子的势力才对,难道还有人和北魏太子不齐心的?”   “若是拓跋卓的人,他大可不必管我们的身份为何,却为何杀了那巫女!还有,那棺材之中根本没有国师的尸体,那国师到底是死还是活?!”   沈苏姀一句一句的疑问落定,嬴纵站在一旁默了一息道,“杀人灭口,自然是为了掩饰,至于那国师的死活,却还是无法确定的!”   ——掩饰?!   沈苏姀眉头微扬,“掩饰什么呢,我临时起意回去也只是因为觉得那巫女看到我的反应不对,她无论如何不该将我认作国师的回魂,那幕后凶手要掩饰的是这个?这又是为何?”   嬴纵便转过身来看向沈苏姀,“恐怕那幕后之人要掩饰的正是此处。”   沈苏姀凝眸,“那巫女的错认,难道真的藏着什么秘密?”   嬴纵看着沈苏姀,深沉的眸子里不知想着什么,沈苏姀却自顾自分析道,“那巫女绝对不是看我的身形才错认我的,北魏国师是男人,又至少年过四十,怎会与我身形一样?若是因为别的错认,难道是因为我身上有什么和那国师想通之处?”   沈苏姀说着便低头看了看今日的打扮,她今日这一身裙装却之时为了行动方便,清汤寡水形制亦十分寻常,怎么看却是看不出什么头绪,不由苦笑道,“难不成,因为那国师总是着一身白衣所以那巫女紧张之下才认错了?”   沈苏姀自己看着自己的打扮,嬴纵便也往她身上多看了两眼,这一看,却是看向了沈苏姀腰间挂着的玉玦之上,他眉头一皱眼底的暗色一浓,可想到那玉玦的来处,便立刻将这个想法从脑海之中驱除了,然而这个想法被自己否定,别的他却暂时看不出了。   嬴纵心中没有确定的想法,便不曾说话,沈苏姀这边厢却道,“这北魏的巫女不止这一个,等明日我们再探一次,总能探出何处不对!”   嬴纵眸色一凝拉住她的手,“暂且莫要妄动,今日那幕后凶手明明发现了我们却并未制造混乱也不曾现身,或许有别的图谋。”   沈苏姀也明白这个道理,点点头,“我知道。”   嬴纵周身的气势便温软了几分,抚了抚她的脸颊道,“时辰不早了,你该歇下,今天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哪怕现在平静着,明日里也必定会有些事端,届时再看吧。”   沈苏姀颔首应“好”,忽的想起早前的想法便道,“我们在魏宫之中留几日呢?倘若此事当真查不出个眉目,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嬴纵捏了捏她掌心,“你放心,我已叫人下去准备,五日之内我们必定要走,免得夜长梦多。”稍稍一顿,嬴纵又道,“适才经了血气阴煞之气,去沐浴之后再歇下。”   沈苏姀闻言不由笑起来,“什么时候我要讲究这么多了!”   嬴纵便道,“从现在开始。”   沈苏姀也觉得适才去了那地方不是很舒服,可他们都是尸山尸海之中走过来的,从来也没有这些讲究,却不想嬴纵这样坚持,沈苏姀知道这是嬴纵心疼她再不准她过从前那般日子自然心底暖然,便低笑着道了一声“好”。   嬴纵也不立刻走,反是等着沈苏姀沐浴之后看着她睡着之后才离开。   沈苏姀早前便能想到这第二日必定会有什么事端,可没想到第二日一大早甫一醒来便看到在她近前侍候的两个侍女面色古怪至极,沈苏姀心底“咯噔”一下,却又见两个侍女在面对她之时又万分正常,沈苏姀当即明白外面出的事和她无关。   既然知道肯定是外头出了什么事,沈苏姀肯定要问的,便趁着用早膳的时候问这两侍女,“瞧你们神色不对,可是出什么事了?听二殿下早前说良妃娘娘身子不好,你们来了我这里,也不知良妃娘娘那处照不照顾的过来,若是你们遇到了什么难处不若告诉我,若是良妃娘娘那边有需,你们也可先回去照顾娘娘要紧。”   沈苏姀这般话语一落,这两侍女当即目露动容,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便低声解释道,“回姑娘的话,并非是我们姐妹二人遇上了难处,也和良妃娘娘无关,是国师那边……”   沈苏姀眉头微扬有几分意外,“国师的丧事出了岔子?”   两姐妹面色有些发白,顿了顿另一人才低声道,“倒不是出了岔子,是那些巫女……”   沈苏姀听到这“巫女”二字瞬间眯眸,“那些巫女怎地?”   那侍女闻言轻吸了口气,语声愈发压低了些,“国师身边有十二位巫女,都是负责国中宫中祭祀的,算得上是国师的徒弟,此番国师故去,整个宫闱都在猜测接下来的国师必定出自这十二位巫女之中,可没想到今日一早皇上忽然下令让所有的巫女为国师殉葬!”   ——让所有巫女为国师殉葬?!   沈苏姀用膳的手一停,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她昨夜还想着是不是要想个法子再去见见其他的巫女,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行动这些巫女就要为东陵不寿殉葬了!沈苏姀呼吸一紧,难道魏帝知道了昨夜之事?!   魏帝分明在病中无法理事,连监国之权都给了拓跋昀,可却又知道了昨夜之事?即便知道了,他便该派人拿了她和嬴纵才对,却为何要自损国中巫女?!   沈苏姀眸色一暗,当即否定了是魏帝这个猜测!   可如果不是魏帝,那就一定是对魏帝有影响力的人,是拓跋昀?   不会是拓跋昀,若拓跋昀知道了他二人的身份只有抓狂的,又怎么会放了她们,不是拓跋昀,那就有可能是拓跋卓了,然而凭拓跋卓,却不会要将所有的巫女灭口!   沈苏姀被这些猜测弄得心中一团乱,可她更感兴趣的却是那母后凶手想要掩饰的是什么,难道,这北魏的国师和她有什么关系?!   北魏的国师!东陵不寿!   沈苏姀双眸猛然一亮,那棺材之中既然没有那国师的尸体,很有可能那国师根本就没有死!而能影响魏帝的人也是他!他或许只是假死一场,而今为了不让她发现什么秘密所以才将要所有的女巫都灭口,可他这么做的出发点又是什么……   别说是沈苏姀还未确定当年下那杀手的人是不是东陵不寿,便是确定了,也只能证明东陵不寿为了帮魏帝才对她下了咒,眼下她人在北魏,没有自己的势力,难道还能赤手空拳的杀了那东陵不寿?凭着东陵不寿的造诣,又怎么会因为怕她复仇而假死呢!   沈苏姀心中百转千回,面上的表情便有些阴晴不定,那两侍女见状便有些担心沈苏姀被这等消息吓到了,其中一人还出声安抚,“姑娘莫怕,北魏的殉葬制度并未完全废除,因为国师在北魏地位高绝,因此这殉葬也不算是有违人伦天纲的!”   沈苏姀回过神来牵了牵唇,殉葬制度又怎不是有违人伦的,若非他们昨夜夜探恐怕也不会到这一步,沈苏姀皱了皱眉,这边厢那外头忽然走来个侍女,道,“姑娘,公主殿下派人来请您过去长乐宫呢……”   ——拓跋浅?   沈苏姀有些意外拓跋浅派人来请她,想了想却实在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有什么话要对她说,然而既然到了别人的地盘,却不得不客随主便一回了。   稍作收拾,沈苏姀跟着前来请她的宫女朝着拓跋浅的长乐宫而去,顺着魏王宫蜿蜒的宫道一路往北去,长乐宫伫立在一处高台之上,精致华美巍峨恢弘,实在代表了拓跋浅受魏帝喜爱的程度,沈苏姀由那宫女领路进了长乐宫,那宫女又带着她朝后殿而去,沈苏姀见自己主见走入了整个长乐宫的深处,心底不由涌起一抹不太好的预感。   弯弯绕绕走了小半柱香,沈苏姀终于在一处月牙门之外看到了一身鹅黄宫裙的明艳少女,看着那处似乎能通往长乐宫之外的月牙门,沈苏姀眉宇之间浮起几分疑惑来。   若是要见她,又怎会在这地方见?!   拓跋浅看到沈苏姀出现微微皱了皱眉,可到底是过了四年,这位小公主面上的跋扈收敛了许多,只是撇了撇嘴道,“不是我要见你,是别个想见你,跟我来吧!”   沈苏姀讶然,这边厢拓跋浅已经走到了前面去,这处月牙门果然是通往长乐宫之外,且还是一条十分僻静的宫道,沈苏姀见状皱了皱眉,回头一看跟着自己过来的侍女已经被拦了下来,而拓跋浅身边也没带几个人,她安抚的看了自己的侍女一眼便跟在了拓跋浅的身后。   “可是太子妃要见我?”   静默之中当先开口的是沈苏姀,拓跋浅走在前听到这句话脚步一顿,显然沈苏姀是猜对了,拓跋浅没多说,只带着沈苏姀一路往北面走,沈苏姀看着她们要去的方向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拓跋昀眼下尚是东宫之主,身为太子妃的嬴华阳不可能住在别的地方,可眼下她们一行人越走越是偏僻,眼看着已经到了好像冷宫一样的地界儿!   沈苏姀只听拓跋卓说拓跋昀身边有许多姬妾,却全然不曾想到嬴华阳在北魏宫中受到的竟然是这种待遇,而此事在这宫中竟然不曾听旁人议论起来!   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一行四五人才到了一处看起来十分凄凉荒旧的宫阁之前,拓跋浅站定,似乎没有进门的打算,只抿着唇道,“此事若是被太子哥哥知道必定要遭罚的,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着,一定要快啊!并且嘱咐她,没有下一场了!”   沈苏姀听着这话就已经知道嬴华阳过的很不好了,可推开门之后,这处殿阁之内的情景比她想象之中的还要凄惶的多,从外面看至少能看到完好的宫墙,可一旦踏入此地,便只能看到满地的残瓦荒草,庭院早已不成庭院,在看那正对的殿阁,门窗破碎不说左半边的厢房还是坍塌的,沈苏姀皱了皱眉,顺着那小径走向正厅!   荒草踩在脚下“咔嚓”作响,整个院子里没有一点人气儿,简直是冷宫之中的冷宫,沈苏姀对嬴华阳的感觉一直很淡,她本以为嬴华阳应该会嫁给一个大秦世族,从此过上幸福安乐的生活,可没想到最终她选择嫁入北魏,那一日十里红妆,她可曾想过今次这般惨淡度日?如果她当初的选择不同……沈苏姀心底摇了摇头,这世上没有如果!   到底是故人,沈苏姀在踏入那门板歪斜倒在地上的正厅之时心底有些发愣冷,她在门口顿足,只看到这处屋子里蛛网满布光线幽暗,一股子霉味刺鼻,所有的家具斜斜倒地破损不堪,上面的灰尘都积了几尺厚,沈苏姀眸光一沉,正在搜寻嬴华阳人在何处之时忽然听到右厢之中传来的呻吟声,沈苏姀皱眉,抬步走向右厢!   右厢和正厅只隔着一道门帘,那门帘不知挂了多少年,早就已经腐朽成了布缕,沈苏姀挥开布缕踏入右厢,只瞧见和正厅无二的破败之象,而在右厢尽头的墙边正安放着一张破旧的矮榻,此时此刻,一道灰色的身影裹着一床破旧的棉絮卷缩着,听到响动,那人极其费力的朝门口看来,待看清了站在门口的是谁,那人顿时费力的挣扎起来,一边撑着身子往起来坐一边喉咙粗噶的道,“苏姀,救我,救我……”   ------题外话------   就这样吧…… ☆、056 公主求救,世子订婚!   “苏姀,救我,救我……”   靠着墙根的矮榻已经陈旧的掉完了漆,嬴华阳发丝凌乱的堆萎在脑后,这样寒冷的天她身上只穿着一件灰色的粗布袍子,破烂的棉絮盖在她的腿上,那只伸向沈苏姀的手上更满是青紫伤痕和冻疮,沈苏姀眉头紧锁的走向嬴华阳,几乎不能相信眼前这个女子就是她印象里的嬴华阳,嬴华阳是大秦长公主,哪怕不是备受宠爱在大秦却也是矜贵至极的,好像静美的芙蕖盛开在初夏的艳阳之下,而今日,那朵芙蕖凋落在了尘埃里。   “苏姀,真的是你吗?”   “我,我听她们说有大秦的姓沈的姑娘来了,我还不敢相信……”   嬴华阳的喉咙粗噶无声,甫一看见沈苏姀的那一刹面上便生出了泪痕,凌乱的发丝从她面颊垂落,从前那张清秀美丽的面容此刻透着满满的哀頽和沧桑,唯有那双眸子仍然清亮,看着沈苏姀时带着明显的希冀和期望,沈苏姀的眉头紧紧皱着,走至嬴华阳身前后才站定屈膝,语声清寒透着几分怒意,“这是怎么回事?”   嬴华阳一把握住了沈苏姀的手,目光略有几分恐惧看向门口,似乎是怕那里有人来,当即语声急速的道,“苏姀带我走吧,带我走,我不要留在这里了,带我回去大秦,苏姀!”   沈苏姀被她声泪俱下的哀求弄得心头一阵紧缩,当即将她的手一把反握了住,“先别急,你先说说着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太子妃,眼下怎会如此?”   嬴华阳蓦地惨笑出声来,一双泪眼看着沈苏姀哀莫大于心死,“苏姀,我后悔了,太子妃?呵呵,北魏根本不会要一个大秦的公主做太子妃,苏姀,孩子没了,我的孩子没了,我不要做北魏的太子妃了,我要送信回大秦,我要逃出去,后来,后来我就被关到了这里,苏姀,苏姀,救救我,他们会杀死我……”   嬴华阳面色惨白若鬼,一双泪盈盈的眼睛盯着沈苏姀说着话的时候无端的让沈苏姀背脊一寒,沈苏姀定定看着嬴华阳面上的眼泪,她无论如何想不到嬴华阳竟然已流产过一次,使劲的握了握她的手安抚的道,“此事要从长计议,我此番是被挟持来北魏的。”   嬴华阳闻言一怔,眼泪忽然扑簌簌落的更凶,“怎么会,怎么会,是不是因为我?是因为我吗?还是因为……因为北魏要对付大秦了?当年父皇欲要我来和北魏定下不战盟约,可是我没用,我没保住自己的孩子,还连累了大秦……”   “不,不是因为你。”   沈苏姀见嬴华阳如此心底也觉沉重,连忙安抚道,“北魏狼子野心,又怎会是因为你,你先告诉我,眼下你身子可好?若是要带你走,你可能经历长途跋涉?”   嬴华阳一怔,看着沈苏姀凝重的眸色唇角几动,不知想到了什么紧抿着唇点了点头,“哪怕是爬,我也要爬回大秦,哪怕是死,我也是要死在大秦的,我再不愿在这地方多待一日了,可是苏姀,眼下你是被挟持来的,你又怎么带走我呢?你被挟持过来,那秦王呢?煜王呢?大秦……大秦没有人来救你吗?华庭呢……还是,还是北魏要用你和大秦讲条件?”   沈苏姀自然不会和嬴华阳解释的太多,倘若真的要带走嬴华阳必定是要先和嬴纵商量,她凝眸一瞬,只问,“你这里寻常时候可有人看守?”   嬴华阳抿着唇想了想,“外头有巡逻的侍卫,这里每天会有嬷嬷送一回饭食旁的便没了。”   幸而这里的守卫并不森严,沈苏姀心中一定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如果我能安排好我必定会带你走,五日之内,你等我。”   嬴华阳一愣,眼底瞬间爆出更大的惊喜,然而那惊喜只有一瞬,嬴华阳眼底很快的一暗而后再度皱眉,看着沈苏姀悲痛道,“苏姀,你是被挟持的,你要如何安排?如果实在不行,那你便一个走吧,我,我不能再连累你了……”   沈苏姀浅吸口气往这屋子外头看了一眼,唇角几动想说嬴纵也在宫中,可想了想到底不曾说出口,只是拍了拍她的手道,“这几日,尽量好好地照顾自己,送来的饭食都要好好吃下,若是身子不好,到时候走也走不掉的,北魏宫中四处都是眼线,这几日我恐怕不能再来看你,你只管等着便可,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   嬴华阳怔怔看着沈苏姀,忽然眼泪就如雨一般滚落,她另一只手紧攥着身前的破碎棉絮,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沈苏姀看她如此只觉得心头一堵,拍了拍她的肩膀才低声道,“莫哭,待回了大秦一切就好了,太后娘娘很是想你。”   嬴华阳哭泣的声音一断,看了沈苏姀一眼,又止不住的哭了起来,唇角笑意愈发凄楚,“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沈苏姀深深一叹,紧紧握了一下嬴华阳的手道,“记住我刚才告诉你的话,然后千万不要暴露了咱们的约定,五日之内,我必定会来接你。”   嬴华阳哭着点头,沈苏姀抚了抚她的发丝道,“一切都会好的,我不能在这里多留,等我走了你一切以身子为重,旁的事情等离开了北魏之后再说。”   嬴华阳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的点头,沈苏姀便又握了握她的手站起了身来,看了她一眼,转身朝外走去,走至门口,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嬴华阳,便见嬴华阳满脸是泪的看着她,见她转过头去嬴华阳眼底更是溢出了满门的希望……   沈苏姀眸色一沉,径直走出了这处院落!   院子外头拓跋浅面色不是很好看的等着沈苏姀,见她出来了拓跋浅冷哼一声,“怎么这么慢!太子哥哥知道我带你过来可是要罚我的!”   这一声落下,拓跋浅四周看了看赶忙抬步照着原路返回,沈苏姀回头一看,只见拓跋浅的侍女将那院子们落了锁,而后便眼观鼻鼻观心的跟在了拓跋浅身后,沈苏姀眸色一暗紧走几步跟上了拓跋浅,低声道,“听闻公主要定亲了。”   拓跋浅一愣,没想到沈苏姀知道这事,她“哼”了一声,目光复杂的扫了沈苏姀一眼,语气有些讽刺,“这事与你何关?”   沈苏姀眸光一抬,语气深幽,“太子妃说到底现如今还是北魏的太子妃,凭我的身份也不能说服太子将太子妃移居出来好好待她,可是看在太子妃曾经为你们拓跋家怀过子嗣的份上公主可否在衣食方面给些方便与太子妃?当初太子妃替换了二公主才嫁与北魏,如今这幅模样也委实叫人感叹,公主既然快要定亲了,想必对太子妃的处境也多有怜惜,否则也不会在今日领我过来了,公主觉得如何?”   拓跋浅先是有些气愤,可随即似乎也觉得嬴华阳这样子委实凄惨,而她自己又即将嫁做人妇,同是出嫁的女子,她亦担心日后嫁人能否平顺,这么一想,便愈发对嬴华阳同情起来,她皱了皱眉,冷哼一声,“这些本公主当然知道!”   沈苏姀闻言便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多谢公主殿下。”   拓跋浅又哼一声不再多说,一行人没多时便走到了那月牙门之前,进的门去,沈苏姀便看到那两个在门内等着她的侍女,沈苏姀先对着拓跋浅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告辞”方才转身离去,那两个侍女不知沈苏姀去了何处,面面相觑一眼只管跟着并未多问。   沈苏姀面上一派从容,心底却沉甸甸的,嬴华阳的泪眼似乎还在眼前,而她没了孩子这件事更叫她心底堵堵的,沈苏姀一路上一言未发,直到回了长信殿之后才面带笑意的喝着茶问那两个侍女,“你们也知道我是大秦来的,且不知太子妃在何处呢?从前太子妃未嫁之时我们还是闺中好友呢,到了北魏宫中几日,却是不曾见到太子妃的人。”   说到这里那两个侍女便互视了一眼,面色有几分古怪,似乎沈苏姀问到了不该问的,沈苏姀苦笑一瞬,“想必是太子妃过的不好吧?我明白了。”   沈苏姀语气感叹,十分忧伤的样子,那两侍女见状有些不忍似得,其中一人便道,“不瞒姑娘说,奴婢除开在太子大婚当日之外其余时间几乎没有见过太子妃的面,宫中流言蜚语颇多,有说太子妃被太子养在东宫万分宠爱的,也有说太子妃不得宠早就被太子冷置在了别处的,说什么的都有,又不见太子妃露面,便是下面的人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想到今日嬴华阳的样子也有几分明白了,正是因为遭遇惨不忍睹,这才被拓跋昀堵住了悠悠众口,亦不让嬴华阳露面,如此才没人知道嬴华阳如今的日子是那般惨淡,沈苏姀深深地叹了口气,对于嬴华阳,她实在是不能这般弃之不顾!   沈苏姀本还想多问两句,可这侍女二人却是再不知道旁的,连拓跋卓给她的侍女都不知道,旁的人即便知道了什么也不会说,沈苏姀沉默不再多问,只在心中细细思量了一下救走嬴华阳的可行性之后只等晚上嬴纵来寻她。   早上拓跋昀那边未有动静,从那长乐宫回来之后拓跋昀依旧悄无声息,沈苏姀乐的如此,却又担心拓跋昀那边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就如此安静的到了夜间,本以为这一夜必定能见到嬴纵,可奈何她等了一夜也未见到嬴纵前来!   第二日一大早,沈苏姀正面色疲倦的思量着嬴纵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却见那两个侍女面上带笑的议论着什么进了她的寝房,刚进了内室二人便肃了容色不再多说,可那面上的喜气却是十分分明的!   沈苏姀心底疑惑,近来国师去世皇帝病重,宫中还能有什么喜事?   这么一想沈苏姀便打起精神问,“怎么了?是宫中发生了什么好事不成?”   侍女二人这番倒是没有什么迟疑,其中一人利落的笑道,“姑娘还不知呢,我们公主殿下要定亲了!今天早上刚刚颁布了圣旨……”   这点沈苏姀却是在来北魏的路上就被拓跋卓告知过了,她面上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只一边梳着头发一边随意问道,“且不知公主定下的驸马是北魏哪位才俊呢?”   侍女二人相视一笑,早前那人道,“不是北魏的人呢。”   沈苏姀眉头微扬有些意外,便听那人继续道,“是苍穹的璴世子!” ☆、057 世子克妻,临死卦辞!   “不是北魏的人呢。”   “是苍穹的璴世子!”   侍女话语之中带着几分喜意的话落定,沈苏姀正在梳头的手骤然之间顿了住,她定定的看着铜镜之中眉头狠皱的自己,背脊之上忽然生出了一股子寒意。   拓跋浅订婚的对象是他?!   沈苏姀怔愣两息,这才浅吸一口气继续梳起了头发来,只是这一回那握着玉梳的手更为用力了些,脑海之中转过许多厉害关系,沈苏姀的心底骤然平静下来,她唇角微扬道,“璴世子乃是大秦之人,此番和北魏公主联姻倒是极好的事。”   这么一说,那两个侍女对视一眼面色白了白,大秦和北魏的关系宫外头的百姓不知道,可这宫里的宫人们却是有几分明白的,旁的不说,就说那世子妃从来不在宫中的重大场合露面便明白了,北魏和大秦可不是真的关系好,而这次北魏舍去一个公主嫁给大秦的边城世子,这期间的道理这些宫人哪怕看不透全局也能看明白个大概。   思及此,那两个侍女再不敢多说,只是看着沈苏姀的目光愈发透着怜惜了。   沈苏姀笑笑,待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只等拓跋昀那边的动静,她眼下被禁足轻易出不的这院落,自然不知道外头如何了,嬴纵轻易不会答应这等赐婚之说,而今既然圣旨已下,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实在让沈苏姀担心。   沈苏姀正忐忑不安,外头却有人来请,进来传话的侍女面色奇怪,等沈苏姀出去之后见到竟然是来的第一晚见到的那位大太监齐永兴,齐永兴面上仍然挂着十分恭敬的笑意,对着沈苏姀弯身道,“沈姑娘,皇上要见您,请您随咱家去一趟乾德宫吧。”   沈苏姀一愕,没想到是魏帝要见她!   既然是魏帝要见她,沈苏姀自然不能不去,她点了点头便带着那两个侍女随齐永兴出了长信殿,齐永兴在前带路一言不发,沈苏姀却拿不准今日魏帝见她所为何事,想到那些被殉葬的巫女,沈苏姀心底不由得生出几分不安来,那夜晚上必定已经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可沈苏姀却实在想不通北魏宫中会有人帮他们掩饰身份……   在魏宫之中绕行许久才到了乾德宫,因是帝王寝宫,是以格外的恢弘巍峨,从宫门至魏帝的寝处,所有人看到齐永兴打头都不曾拦下沈苏姀一行,直到到了魏帝的寝殿之外,沈苏姀身后的两个侍女被拦下,只有她一人随着齐永兴走了进去。   那是一间极阔达的屋子明黄的帐幔垂地,极淡极淡的熏香袅袅,沈苏姀走入殿中便闻到一股子极其浓重的药味儿,或许是屋子不曾开窗,沈苏姀觉得有些发闷,齐永兴走在前脚步一顿,此时转头看了沈苏姀一眼,恭声道,“沈姑娘,咱家去叫醒皇上,请您稍等。”   沈苏姀点点头,便见齐永兴掀开那层层垂落的帐幔朝魏帝的寝榻方向走了过去,沈苏姀所站之处乃是这处寝殿的入口,并看不清这魏帝的寝榻之处是何种情形,却觉得这殿中滞闷且安静,好比眼下,除了齐永兴的脚步声之外再无旁的声音。   沈苏姀不知道魏帝眼下是何种病症何种情形,只听到很远的地方有齐永兴的声音响起,低低的似乎是在唤魏帝醒来,沈苏姀耐心等着,却久久不见齐永兴返回,她眉头一皱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妥,回身一看只瞧见自己身后的鹤首铜炉之中一片青烟袅袅。   前面安静的时间太长,以至于让沈苏姀心底生出不安来,正在她犹疑着要不要先退出去之时,眼前的帐幔忽然被挑了开,这殿中光线并不强,齐永兴的脚步声更是微乎其微,以至于他那张雪白的未生出胡须的脸露出来之时平白的有些吓人。   沈苏姀眼瞳微眯,看着齐永兴面上的歉意有些不解。   “实在不巧了沈姑娘,皇上刚喝了药,未醒。”   沈苏姀面色从容,“无碍,我回去便是……”   齐永兴点点头抬手一请,“咱家送沈姑娘回去……”   沈苏姀目光越过掌门看向这寝殿的尽头,只从那缝隙之中看到了明黄寝榻的一角,寝榻之上躺着个人形,却是瞧不见魏帝的脸,沈苏姀并不愿齐永兴相送,便道,“公公身边事忙,不必送我,我自己回去便是,只是有些好奇魏帝因何事见我?”   齐永兴闻言一笑,还是固执的抬着手,“沈姑娘是客人,咱家是一定要送沈姑娘的,皇上知道沈姑娘那从龙的名号,因此想见一见姑娘是哪般模样。”   沈苏姀听着这话心头一跳,北魏皇帝最信奉国师之言,而她的从龙命格一说却又是那国师的女徒弟算出来的,难道魏帝对此上了心?那么魏帝的意思莫非是……   沈苏姀心底生出一股子恶寒,再不去看那帐幔之后是何种景象,转身便走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刚走出内殿便看到迎面行来的一路人,当首之人乃是带着半张脸面具的拓跋昀,在他之后跟着的是拓跋卓和一身白衣的“璴意”,沈苏姀有些意外的扫了三人一眼,容色镇定的只对拓跋卓点了点头,而后便站定不语。   倒是拓跋昀见沈苏姀从那寝殿之内出来有些意外,看向齐永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齐永兴笑道,“皇上适才醒了一会儿,也怪咱家多了一句嘴说太子殿下有两位客人在此,结果皇上就想见一见沈姑娘,咱家奉命去请沈姑娘,结果请了过来皇上又喝药睡着了,咱家这会子是要把沈姑娘送回去呢。”   拓跋昀挑眉一瞬,眼底闪过了一点幽光!   沈苏姀不欲和拓跋昀多说什么,却不知道嬴纵为为何跟着他们来了此处,便站定没有立刻就走的打算,拓跋昀扫过沈苏姀沉冷的面色倒是不以为意,只对沈苏姀道,“既然父皇睡着了,那郡主不妨明日再来,今日……”   拓跋昀说到此眼底微亮,忽的转身看向“璴意”,道,“今日有个好消息想必郡主已经知道了,本宫唯一的妹妹将要嫁给璴世子为妻,郡主不恭喜一下吗?”   沈苏姀听到此话冷冷一笑,看也不看嬴纵一眼只扫向拓跋昀,道,“璴世子克妻的名头在外,全天底下也只有太子殿下敢把自己的妹妹嫁出去!”   沈苏姀说着话时带着怒气,语声十分之大,这话一出,不消近前几人,便是站在这外殿之外的其他宫人都听了见,顿时气氛一变,拓跋昀听着这话面不改色的一笑,“克妻?这名头本宫怎生不曾听过!哪怕真的有流言蜚语,这种子虚乌有之事本宫无需相信。”   沈苏姀便无所谓的笑了笑,“璴世子早前的未婚妻还未出嫁便死在了家里,身边姬妾更是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眼瞧着璴世子如今尚是独身一人便知道了,当然,这些事情或许只是巧合,太子不必放在心上,只是祝令妹好运了!毕竟璴世子有偌大一个苍穹!”   沈苏姀说完这话讽刺的笑笑,再也不看众人一眼转身便走,走到殿门口,目光一扫便见殿外站着的宫人们面色各异,沈苏姀容色平静的沉下脸来,径直回了长信殿。   齐永兴果然依言将沈苏姀送了回来,待入了长信殿之内沈苏姀才觉得这一遭走的有些奇怪,可到底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眼见得今日恐怕不会再有旁的事,沈苏姀这才静下心来等嬴纵今夜过来,这一夜,嬴纵子时未到便出现在了长信殿中。   “阿姀,你听我说——”   甫一出现嬴纵便要解释,沈苏姀闻言却“嗤”一声轻笑出来,只一把拉住他的手道,“必定是拓跋昀要你立即表态就是了,这没什么打紧,你便是答应了又如何,你又不是璴意你又不是真的要娶了拓跋浅,你放心,我都明白的。”   嬴纵闻言轻呼出口气,忍不住将沈苏姀揽在了怀中,他轻声一叹并未言语,自然也不曾说拓跋昀是拿她威胁他才叫他暂且应下的,沈苏姀听嬴纵没再说什么便知道他那边应该一切安好,便立刻道,“我昨日见到了嬴华阳。”   话音一落嬴纵便将沈苏姀放了开,四目相对,沈苏姀眼底生出了几分凝重,道,“她被拓跋昀打入了冷宫,眼下在魏宫以北的院子里关着,早前还……还失了孩子,现在很是惨淡,她求了拓跋浅带我去看她,还求我带走她,你看我们这一次能不能带她走?”   嬴纵的眉头瞬间便皱了起来,稍作沉吟之后才道,“可能确定真假?”   沈苏姀微微皱眉,“她身上的伤不是假的,拓跋浅也很怕拓跋昀知道我去看嬴华阳,就我看来此事应当是真,她一个女人不会拿自己的孩子装假,看她那样可怜,我有些不忍心,何况到底是大秦之人是你的亲族,如果可以,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嬴纵思忖一瞬,“若是硬要带走她自然可以安排,只是这一路上恐怕会多些麻烦,你先安心,我稍后自然会下去安排,今日过来我是要跟你说,那些巫女昨日全被魏帝下令处死殉葬了,并且在拓跋昀那里我并未看出半分蛛丝马迹,据他说,国师的遗体是被他亲自瞻仰之后才入棺的,在他眼中,国师似乎是真死。”   沈苏姀眉头一皱,“难道是国师的遗体被盗?还是说国师本就是假死?如果是假死,意思那国师和北魏不是一条心?何况那国师若真是要假死,宫中必定有他的内应,再来的话,那夜的巫女死得莫名其妙,那巫女为何将我当做国师回魂还是个谜团!”   嬴纵捏捏她的手,语气忽而沉重起来,“这位国师是真死还是假死不可得知,可是他死前却是为北魏留下了一道比圣旨还厉害的卦辞。”   沈苏姀听嬴纵的口气心头一跳,当下便问,“什么卦辞?”   嬴纵眯眸,语气愈发低寒,“国师死前最后一卦的卦辞说大秦气数将尽而北魏龙气正盛,前后百年之间,北魏逐鹿大秦的最好时机就在今夏!”   沈苏姀倒吸一口气凉气,“这话是拓跋昀昨夜告诉你的?今夏……北魏的夏天并不炎热,北魏若是夏日发兵,整个秋季便是最好的进攻时间,待到了冬日,北魏却是比大秦还要严寒,耐寒能力也要更强些,这么算来,北魏占尽了天时!”   微微一顿,沈苏姀又道,“今夏……今夏大秦的储位之争或许还没有结束,大秦内乱之下如何应对北魏全力进攻?!这位国师当真算的一手好帐,临死之时还要留下这么一道针对大秦的催命符,嬴纵,我们得尽快离开大秦!”   嬴纵点点头,“我有种感觉,总觉得那国师还活着,只是咱们眼下在明,亦不知这国师为何要假死,因此再留在北魏夜长梦多,不如先离开,此番先送你去昆仑。”   沈苏姀没忘记自己身上还有灵犀咒,当即点了点头。   嬴纵便继续道,“我下去安排一下,我们后日夜间便走。”   沈苏姀自然应“好”,可随即她想到了一件事,“拓跋昀抓我来便是为了对付你,可你迟迟未现身他竟然也不曾采取什么行动,这国师既然留下了这么一道卦辞,我总觉得拓跋昀一定会想法子对付你,只有你倒下,他攻秦才有望,他到底是在等什么……”   嬴纵默然一瞬,“或许他耐心极佳还在等,我们尽快走。”   沈苏姀也觉得不安,自然应下。 ☆、058 公主拒嫁,北海鲛玉!   还有两日便要离开魏宫,沈苏姀的心下意识的就松活许多,且不知第二日一早就发现近前侍候的两侍女面色不对,沈苏姀这几日多亏她们照料,对这二人倒也十分亲厚,见状便问,“可是外头又出什么事了?”   侍女两个面面相觑一瞬,一人有些犹豫的问沈苏姀,“姑娘,您昨日说的璴世子克妻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啊?”   沈苏姀一愕,倒没想到这两人的色变来源于此,沈苏姀心底有些好笑,面上却是一叹,“你们可曾见过我说过假话,这话我本可以不说,却实在不曾想到太子殿下为了苍穹城做到了这一步,浅公主当真是她亲妹?”   那侍女二人面面相觑一瞬,一人摇摇头,“公主殿下是贤妃娘娘所出。”   沈苏姀“啧”一声,“原来如此……”   她这般一叹便不再多说,这侍女二人便也不再多问,只是目露轻愁再没昨日的喜意。   这一日却是未等多久便有拓跋昀派人来请沈苏姀出长信殿,却原来是国师的丧事已毕,未央殿除了白缟,整个宫闱死气一扫而空,再没前几日的沉闷,因是如此拓跋昀命宫中的戏班子在莺歌台开唱,又请了沈苏姀和璴意连带着拓跋家三兄妹来听戏,沈苏姀到的时候除了拓跋昀和拓跋卓之外嬴纵也到了,拓跋昀和嬴纵坐在第一排的矮几之上不知在说什么,沈苏姀便只好坐到了后一排的挨着拓跋卓的位子上。   这戏班子眼下还只是在北魏盛行,因是宫中的戏会,因此那唱台搭的极大,穿着华美戏服的伶人们咿咿呀呀唱着古时才子佳人的段子,红木雕花的背景屏风之后是宫中人数极多的乐师班子,唱念做打嬉笑怒骂全在这方圆之间,倒是让沈苏姀看着新奇。   “大秦没有这样的戏?”   台上热闹非凡,台下拓跋卓和沈苏姀说起了话,这看戏的地方乃是一处水上亭廊,第一排和第二排之间更是隔着一处清荷初立的水面,因此第一排嬴纵说什么沈苏姀听不清,第二排沈苏姀和拓跋卓说什么嬴纵也听不清,倒是不会互相打扰。   “大秦宫中没有,只是不知民间了。”   沈苏姀答一句,拓跋卓又问,“这几日可还习惯?”   沈苏姀苦笑,“你被软禁一下试试就知道了!”   拓跋卓被她这直接的话一睹也有几分无奈,叹了口气道,“人生如戏,你有你的命运。”   沈苏姀苦笑一下有些古怪的看拓跋卓一眼,委实有些受不得他这般文绉绉的话,想起嬴纵昨夜之言,她只好装作不经意的道,“国师丧事已毕,他的坟冢在何处?”   拓跋卓语声一沉,“国师生前交代过,他死后只需将他的棺椁连带着遗体烧点便可,父皇感念国师三十年见给北魏立下的功劳,已经命令将国师的骨灰放入皇陵将来和父皇同葬了,因此,国师的坟冢可算得上在皇陵。”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听闻国师生前带的那些巫女都被殉葬了?”   说至此拓跋卓眉头也是一皱,显然他很不赞同魏帝的这个命令,沉默一瞬才低声道,“这件事,委实不知道父皇作何想法,当时我不在,否则定要劝一劝的。”   沈苏姀便看向拓跋昀的方向,“太子殿下赞同此事?”   拓跋卓摇头,“并非如此,太子殿下当时也不在,他也不赞同的,因为他还想留着巫女们有用,只是没想到父皇没和任何人商量就下令了,齐公公不敢违抗,当时便下令处置了。”   沈苏姀心头一动,有些疑惑的道,“齐公公权利如此之大?”   拓跋卓点头,“他是宫中内府总管,又是父皇最为信任之人,自然权利颇大,便是太子殿下在他面前也是要给他几分面子的,他下令,禁卫军们不敢不遵从。”   沈苏姀顿时默然,这个齐永兴,只怕有问题!   是他欲要杀了这些巫女?那天晚上的人是不是也是他呢?   如果真的是他,他有什么目的?!   见沈苏姀面色沉凝拓跋卓有些好奇,“有什么问题吗?”   沈苏姀陡然回神,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拓跋卓苦笑一瞬,“谁说不是呢,眼下北魏可没有巫女可用了。”   沈苏姀乌黑的眼珠儿一转,“国师这样的人物,难道临死之时就没有交代这些?就没有留下什么话吗?我猜他必定放不下北魏的基业!这其中必定有他的心血。”   拓跋卓看着沈苏姀欲言又止,显然是有什么话可他不方便说。   沈苏姀心中有些明白,便道,“你不必这幅表情,我倒是不想知道国师留的什么话,不过我想国师这三十年间都让北魏休养生息,留下的话只怕也是让北魏养精蓄锐。”   拓跋卓皱眉一瞬,“此话何意?”   沈苏姀一副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的模样看着拓跋卓,语声低低道,“太子殿下一心想对外用兵,早前对西楚便败在了半路上,此番恐怕又要对秦用兵,却不知西楚的那位大司命也是个狼子野心的,北魏一动,第一个打劫的便是微生瑕!”   拓跋卓皱了皱眉,又往拓跋昀的方向看了一眼,抿唇不语。   沈苏姀点到即止不再多说,只去看那戏台之上的唱段,眼角一扫只瞧见拓跋卓面上的沉色愈发明显起来,相比拓跋昀野心覆天的性子,拓跋卓则是要稳重的多,西楚的大司命一直名声在外,若是这位大司命当真对北魏起了心思,北魏又怎么好对大秦用兵?   沈苏姀料定拓跋卓会以北魏为重,可北魏眼下真正做主的却又是拓跋昀,再加上那生死不知的国师,沈苏姀能预见大秦的为难,而那国师临死之时留下这样的卦辞,若是真的看天命而出便也罢了,若是那国师臆造的,他的目的难免有些耐人寻味……   沈苏姀正兀自沉思,那边厢忽然响起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沈苏姀豁然回神,顿时和拓跋卓齐齐转头朝左边通向这处戏台的廊道望去,朱漆红栏的长廊之下,一身樱粉色宫裙着身的拓跋浅正带着七八宫女大踏步的朝着戏台之前疾奔而来,她的步伐极快,眼底更是盛满了怒火,目光直直落在拓跋昀和嬴纵的身上,跟在她身后的宫人们面色煞白的低声喊着她,可拓跋浅充耳不闻,只径直的跑到了拓跋昀和嬴纵的面前!   “璴意,你有克妻之名!本公主才不要嫁你!”   拓跋浅在嬴纵面前站定,怒火熊熊的扔下这样一句,嬴纵的银面遮住了他的面容,那仅有的露在外头的眸子在拓跋浅这话之后却是抬也未抬一下,相比之下,反倒拓跋昀眉头紧皱的看向了自家妹妹,他语声一沉,“阿浅,你这是做什么?!”   拓跋浅的怒气在遇上拓跋昀的时候稍微低了半分,却还是不忿的道,“太子哥哥,你知不知道他有克妻之名?太子哥哥想让我死吗?!”   拓跋昀的唇角冷冷的勾了起来,他并不多说,只将阴测测的目光落在了拓跋浅身后一众侍女的身上,“宫中何时养了一群不做事的废物,来人,将这些宫女带下去杖责五十!”   便是壮实男子被杖责五十都要去了半条命,更遑论这些十多岁的小宫女,这命令一下,所有宫女都面色大白的跪地求饶起来,拓跋浅先是一愣,而后便张开双臂将宫女们一护,口中又怕又怒的道,“太子哥哥不要伤她们,是我自己要来的,和她们无关!”   话音落定,拓跋浅又看向嬴纵,怒火更甚的道,“璴意,本公主不愿嫁你,你还是回你的苍穹去吧!北魏不欢迎你!本公主便是死也不嫁你!”   拓跋浅拦着那些禁卫,那些禁卫军便不敢真的伤了拓跋浅,再加上拓跋浅这语声实在太大太尖利,连带着唱台之上的伶人都停了下来,便是在这刹那的静默之中,周身一片不羁桀骜的嬴纵低声笑了笑,他看也不看拓跋浅一眼的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嬴纵此话一出,周遭一切仿佛更为死寂,只见嬴纵一边磨挲着手中茶盏一边缓缓抬眸,墨瞳鹰隼般的落在了拓跋浅的身上,口中道,“璴某人早就说过太子殿下的这份礼物可要可不要,却实在推不掉太子殿下的盛情这才勉为其难接下,眼下公主既然有此意愿璴某人实在是乐见其成,圣旨恐怕还未发出京城,撤了便是。”   “礼物?!你说我堂堂北魏公主是礼物?!”   拓跋浅瞬间便红了眼,又怒又委屈又是不可置信,拓跋浅本生的就美,这一副模样更是叫人心生怜惜,任是哪个男人看见都不忍再对她说一句重话,可嬴纵瞧着她却冷了眸子,语气沉冷且笃定万分,“还是一份无法入璴某人之眼的礼物。”   嬴纵的话语冰冷的不带分毫感情,莫说在他面前是北魏公主了,便只是个寻常家的女子恐怕都受不了这等直白的话,拓跋浅在嬴纵这话落定之时便摇摇欲坠,她银牙一咬便要继续喊叫,便是在这时嬴纵眼底的寒意忽的一盛,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扼住了喉咙,拓跋浅口中之语卡在喉咙之中再也出不来,她看着嬴纵的目光生出几分惊骇来,在她眼前的分明是这个一身白衣银面的“璴意”,可她竟然不知怎么想起了四年之前见过的那个魔鬼……   “璴兄此话不可乱讲,圣旨已下,天子岂能言而无信!”   便是在拓跋浅面色涨红泪眼欲滴快要晕过去的刹那拓跋昀语声微冷的开了口,在他看来璴意能答应此事便已经表明是要投靠北魏了,可没想到今日里拓跋浅忽然来了这么一遭,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璴意的态度,然而璴意的口气虽然不好,可眼下是在北魏,且拓跋昀有这个自信北魏开出的条件已经打动了璴意,可他这话一出,让他更意外的一幕出现了!   “璴意”拂袖而起,语声冷冷道一句,“太子殿下放心,无论如何璴某人都会以大局为重,至于这份礼物太子殿下还是收回去吧,免得让璴某人连带着连北魏也厌恶起来!”   这话一落,“璴意”广袖一扬便转身离去,只留下愣愣流泪的拓跋浅和眸色复杂的拓跋昀站在当地,而坐在第二排的沈苏姀和拓跋卓自始至终未曾起身,见“璴意”拂袖而去沈苏姀苦笑的摇了摇头,她倒是不知他有这么不给女孩子留情面的时候!   “带公主和本宫回东宫!”   拓跋昀再也没有看戏的兴致,只回头目光凉凉的扫了沈苏姀一眼便转身离去,这克妻之言正是从沈苏姀那处得来的,这边厢拓跋浅好似被人碎了魂魄似得,被几个侍女扶着脚步僵直的跟在了拓跋昀的身后,拓跋卓担心的看着拓跋浅被带走,却到底不曾追上去。   “太子为何要将公主嫁给璴世子二殿下想必是明白的。”   沈苏姀适时的出声,果然让拓跋卓的眸色又是一暗,沈苏姀不再多言,眼瞧着这戏是看不成了便也准备离去,拓跋卓垂眸沉思着什么并未与她再说什么,沈苏姀走出几步,迎面走来一个乌衣小太监,那小太监与沈苏姀擦肩而过,直直走到了拓跋卓跟前。   沈苏姀只当那小太监是拓跋卓的人有事要向拓跋卓禀报,并不以为意,可她刚走出几步便听那小太监在她身后道,“殿下,北海鲛玉送来了……”   沈苏姀不知怎地觉得那“北海鲛玉”几字有些耳熟,脚步一顿,下意识就回了头,拓跋卓正听那小太监说话,感觉到沈苏姀回头自然而然解释道,“这北海鲛玉极为难得,是为国师找的,这一次送回来的玉花了一年半才找到,可到底是晚了几日……”   拓跋卓语气慨叹,沈苏姀却猛地凝了眸。   国师,北海,鲛玉…… ☆、059 甜蜜惩罚,危机来袭!(精)   “这北海鲛玉极为难得,是为国师找的。”   “这一次送回来的玉花了一年半才找到,可到底是晚了几日。”   拓跋卓一边说语气就变得低沉起来,宝物费劲千辛万苦寻回,可这主人却未等到这一日便已经撒手人寰了,这般情形不叫人感叹都难,他口中之语落定,却见沈苏姀面上生出了几分凝重疑窦之色,他顿时凝眸,“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沈苏姀回过神来,摇头一笑,只道,“这北海鲛玉有何难得之处?”   拓跋卓闻言倒是有几分莞尔,不由徐徐解释起来,“这北海鲛玉产自北海酷寒之地,只有在北海天光最盛之时才能被人发现,这玉通常产自深海,传闻之中有鲛人守护寻常人不可得,眼下出现的北海鲛玉都是北海采玉人费劲了千辛万苦才得来的,有的采玉人守十多年也采不到真的北海鲛玉,这玉的玉质十分特殊,寻常可使人延年益寿,据闻还可以起死回生使人永生,当然,这些说法略有几分虚假,不过总的来说这玉十分稀有。”   沈苏姀认真的听着,又问,“此玉是为国师而寻?”   拓跋卓闻言眸色又是一暗,“正是,国师生前为了修行常需此玉护身,三十年间我们几乎每两年就会为国师献玉一次,可惜,这一次国师见不到了。”   沈苏姀点点头,不知为何面色有些发僵,又愣了一愣才扯出两分笑意来,“好,二殿下既是事忙我便先回去长信殿了。”   沈苏姀说完,也不等拓跋卓点头便转身离开,拓跋卓看着沈苏姀的背影有几分疑惑,却又未曾想明白她为何事如此,便随着那乌衣小太监朝宫中内府司方向去。   这边厢,沈苏姀失魂落魄的回了长信殿,北海,鲛玉,这两个名词她并不陌生,她的师父此行便要去北海,而那种神奇的玉她后来听孟南柯说过,也正是师父要去寻的。   这个北魏国师为何要每年都求这个玉呢?   是不是这国师有什么特殊癖好?   是不是可以等离开北魏有机会问问师父呢?   沈苏姀牙关紧咬,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长长的呼出两口气,她的容色恢复如常,低头一看,沈苏姀的眸光不经意的从自己腰间的玉玦之上一扫而过,碧绿的玉玦一看便知不似凡物,自从她挂在腰间,夜里再无惊梦,前世凌乱的记忆再也没能扰了她!   沈苏姀放在膝头的拳头轻轻一攥,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皱着再未展开,沈苏姀这片刻间的表情变化那两个侍女都看在眼里,一时间都有些害怕,某一刻,沈苏姀忽然抬头看向这二人,问,“昨日去乾德宫未曾见到皇上,且不知今日齐公公会不会来让我过去?”   两个侍女一愣,其中一个道,“不若奴婢过去看看?”   沈苏姀摇摇头,只一垂眸道,“昨日去乾德宫魏帝寝殿之内似乎只有齐公公一个人侍候,看起来魏帝很是信任他,便是太子和二殿下都很信任。”   说到这个两个侍女倒是不意外,其中一人更是道,“这是自然的,听闻齐公公已经进宫三十几年了,在皇上当年还是小皇子的时候就是跟在皇上身边的,到今日那情分自然是非同寻常的,譬如早前皇上每每去见国师之时都会屏退众人,可每次齐公公都是不用退下的,眼下皇上重病在身,太子和二殿下若是将皇上交给其他人还不放心呢。”   沈苏姀听着这话眯了眸子,“齐公公是在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便跟着的,那国师呢?”   两个侍女眼底生出几分迷茫,其中一个想了许久才有些不确定的道,“国师……这个奴婢倒是不确定,不过国师这个身份却是在皇上刚登基之后便得封的,早前北魏一直是由钦天监的,可是咱们皇上一登基之后就不信钦天监只信国师一人了。”   许是说的畅快了,那侍女左右看了看又压低了声音道,“还有人说我们皇上之所以能登基都是因为国师的缘故,所以皇上这么多年来都一直十分倚重国师,再加上国师没有家室专心修习,又不问朝政,可谓忠心非常,是以更让皇上全心信任了!”   沈苏姀心底有些明白,这位国师极有可能是辅佐魏帝登基的一等大功臣,不仅如此,这国师不会像朝堂之上的权臣武将得了权利之后就功高盖主,国师没有实权,地位再如何高也不会对皇帝造成大威胁,因此皇帝只会越来越信任这位国师!   倘若国师是真死便罢了,可若国师是假死,那帮助他假死的人是不是就是这个齐永兴呢?而国师假死便罢了,却留下了这么一段卦辞,他的目的是要让北魏对付大秦……而那些殉葬的巫女,既然拓跋昀能想到这些巫女还有用,魏帝便不可能不替自己的儿子着想,当然不排除魏帝病入膏肓的可能,可无论怎么说实权在握的齐永兴下手的可能性更大些,如果那一夜的人也是他,那么便是他想要杜绝那些巫女再和她有什么联系……   他到底在掩饰什么呢?!   沈苏姀掌心沁出几分冷汗,已有些不敢深想,她一把握住挂在腰间的玉玦,想到明日夜里就要离开北魏皇宫忽然在心中生出了一个主意!   对于沈苏姀来说离开魏宫之日指日可待,可对于这魏宫之中的其他人来说这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拓跋浅拒嫁的消息很快在宫中传开,那道本该急速变为檄文发到北魏各地的圣旨亦被压了下来,虽然掌权的太子殿下十分严明可还是挡不住底下人的议论声声,平静的魏宫在宫人们的私语之中迎来了黑夜,因是第二日便要离去,这一夜嬴纵必定会来长信殿!   长信殿的侍女们都习惯了夜间深深的睡眠,这一夜嬴纵出现的时候依旧是悄无声息的不曾惊动任何人,沈苏姀等了他来,张口便问,“安排的如何了?”   嬴纵对他点了点头,“华阳被关的地方我已经知道了,魏宫之中能安排的人太少,明夜二更之后你先从魏宫北门出宫,而后在宫外的安乐坊等我,我亲自去接华阳……”   嬴纵说着已给了沈苏姀一张图纸,沈苏姀却看也不看那图纸一眼,“我和你一起去接华阳,有我们两个人总要更为便利些,你不信我的身手吗?”   嬴纵闻言眉头微皱,夜色之中他的眸色又缀了墨蓝,借着窗外的一点月华分外的好看,沈苏姀定定看着他,目光半分不退缩,嬴纵发出一声轻叹揽她入怀,“你啊……”   沈苏姀唇角微弯将他腰身回揽了住,“这魏宫拦不住我们!”   嬴纵下颌压低在她发顶上轻“噌”着,明知道自己的安排才是最好,却还是忍不住答应了她的要求,只语气宠溺道,“这图纸要记着,免得生变。”   沈苏姀低“哼”一声,“还用你交代吗?”   嬴纵便低笑起来,想低头吻她,末了却到底忍了住,只捏了捏她腰间道,“今夜好好歇下,明夜一切顺利便好,若不然咱们还有场恶战。”   沈苏姀“嗯”一下,揽着他的手有些舍不得放。   嬴纵唇角一扬,干脆倾身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床榻,待将她放在榻上才又抚了抚她的面颊温声道,“你睡着了我才走。”   有他在身边沈苏姀心安至极,当即便闭了眸子,嬴纵便坐在榻边看沈苏姀的睡颜,不多时沈苏姀的呼吸平缓起来,若是往常他必定等天快亮才走,可今夜他似乎有事要安排,只确定沈苏姀睡着便为她掖了掖被子起身离开了。   嬴纵离开片刻,沈苏姀缓缓地睁了眸!   定了一会子神,沈苏姀身手利落的坐起,先仔细的看了看嬴纵给她的宫中布局图,而后便将散下来的墨发高高挽成马尾坠在脑后,又换上早前那身利落些的裙裾,再扯过那方嬴纵给她的白色斯帕系在面上,从嬴纵来去走的那扇窗越出,不过一息之间她的身影便闪电般的跃上了房梁之上,夜风森寒,沈苏姀眯眸看向乾德宫的方向。   夜空之中星子零落不见皓月,白色的身影如同皎洁的灵狐一般在魏宫的殿顶之上腾挪跳跃,风声萧萧,地面之上巡逻的禁卫军偶尔会觉得耳边的风声有所不同,可抬头看时殿顶之上却又平静的分明,不由打个哈欠苦笑,再觉不对之时也懒得抬一抬头。   魏帝重病需要静养,白日里就安静万分的乾德宫在夜间更是沉寂的没有人息儿,沈苏姀身子贴在乾德宫主殿的殿顶之上,只听到了瓦砾之下安静的脚步声,她小心翼翼的掀开一片明瓦,只在殿中明黄色的帷帐之间看到了一抹乌衣身影。   内殿之中并无旁人,齐永兴面色平静的走到内殿门口鹤首香炉之前,将那青铜盖子打开,小心翼翼的往里头添香,一闪而逝的白色粉末落入香炉之内,早前已经淡了的白色烟气顿时袅袅升腾起来,齐永兴小心翼翼的将那青铜盖子盖好,然后便走出了内殿。   内殿之外两个乌衣小太监执灯等着,齐永兴抬手接过那一盏灯,道了句“小心守着”便转身除了这处寝殿的正厅,走出正厅,齐永兴径直转向朝着这乾德宫深处而去,他是宫中大太监,是魏帝的臂膀,他的住处便在这乾德宫深处的一座小院之内。   齐永兴头发花白面上皱纹满布,年纪看起来至少也近五十,他在主子面前通常都垂着眸微微低着头面上带着平和的笑意,给人的感觉温良恭谦实在叫人生不出厌恶,可一旦只有他独身一人,他的背脊便一定是直挺的。   唇角的笑意淡去,那张奇白的不生胡须的脸在夜色之中有几分可怖,他右手拿着一把拂尘左手执着一盏宫灯,宫灯白生生的光清晰的照出他的表情,那是一张木讷的看不出半分情绪的脸,他一步一步的走向乾德宫深处,每一步的大小频率都一样,甚至连他衣摆磨挲的声音和拂尘摇摆的弧度都分毫不差,连走路都如此克制,这样的人该有如何缜密的心思?   回环的宫廊极其悠长,安静的夜色之中只有这乌衣白灯夜归人,或许是齐永兴会做人,哪怕他眼下地位高绝,可他所住之处却也十分偏僻幽静,且连多余的侍卫都没有,眼见得小院近在眼前,晚归的大太监从自己袖中掏出了开院门的钥匙,那是一把泛着寒光的钥匙,齐永兴上前两步抬手去开锁,可就在钥匙刚触到铜锁之时,平静而木讷的齐永兴突兀的转过了身来,与此同时他手中寒光一点急速的朝东南方的一处飞檐之上激射而去!   开锁的钥匙变成了杀人的利器,这样的速度足以表明他的主人有十分高绝的内力,而这样的内力足以保证他能在沈苏姀和嬴纵来回的几息之间杀人藏尸逃遁无踪,这样的内力更能潜伏在沈苏姀二十丈之外不叫她发现!   “叮”的一声轻响,那杀人利器似乎被人轻易化解,齐永兴不带任何感情的面容之上闪过两分意外,而后,他将拂尘一挥身形极快的朝那处飞檐袭去,身影刚一动手中的宫灯已从他掌心脱出,和早前那般钥匙一般朝隐藏在房顶上的人直奔而去!   白光所到之处一切都无所遁形,齐永兴眼底闪过一道显瘦的白色身影,再然后一抹寒光一闪,宫灯应声而碎整个院落屋顶都暗沉了下来,天上的星子光彩暗淡,只能隐隐现出来人的身形,齐永兴足尖点瓦,那双通常拢在袖子里的枯瘦如柴的手鬼骷髅似得朝那人影挥去,来人不退反上,短小精悍的匕首婉若游龙一般缠上了他的手腕!   “刺啦”一声响,乌衣被寒光刺破,顿时露出了齐永兴枯瘦的腕子,肤色奇白的手腕之上却落着一道青色的纹身,白色人影的目光从他腕子上一扫而过,眼底顿时露出寒光!   齐永兴不曾想到一把小小的匕首差点伤了他,眉头当即大皱起来,眼底再不敢有半分轻视,他手中拂尘一扬,刹那而起的劲风将来人的衣袂吹得漂浮作响,枯手在身前结印,齐永兴内力奔涌而出,正要朝来人发力之时眼角一扫却看到了来人衣袂之间的一抹碧绿,齐永兴眉头一皱,定睛朝来人看了一眼,便是这一眼的功夫,那一把极利的匕首已直扑他门面,与此同时,背后不知怎地忽然多了一道诡异的寒气——   眼瞳骤缩,齐永兴侧身一让避开那匕首锋芒,手中功印扬手一挥直朝着白色的身影而去,然而就在他刚出手的那一刹,他自己背脊之上却被一道极其雄厚的掌力猝然击中,齐永兴闷哼一声,身形如风筝一般从房顶之上掉下,那边厢,一道黑影闪电般的将那白色的身影一卷,竟然将他的功印堪堪的躲了开,齐永兴眸色一暗直直落与廊檐之下,他脚步踉跄几下,又轻咳了几声,看着自己破了的衣袖竟然并未立刻发功去追来人。   片刻之后,听闻动静赶来的禁卫军围了过来,那禁卫军头领看着面色不好的齐永兴眉头一皱,连忙道,“齐公公,是否遇见了贼人!属下这就派人去追!”   那统领立刻就要去布置,齐永兴却淡淡的拂了拂自己的衣摆,摇了摇头走向自己的院落,“哪里有什么贼人,咱家不小心摔了一盏灯而已,回去吧。”   话音落下,齐永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院门之后,那禁卫军统领四处看了看,只见到一盏宫灯和几片瓦砾摔落在地,他想了想,二话不说带着自己的人转身离去。   嬴纵一路御风而行,速度快的让沈苏姀有些眩晕,她眸色深沉咬牙不语,回头看了看未曾有人追上来才松了口气,不多时二人便顺利回了长信殿,从窗口跃入寝房,沈苏姀甚至还未曾站稳嬴纵便一个转身将她压在了窗台之上。   “刚才你在骗我。”   嬴纵墨蓝的眸死死盯着沈苏姀,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沈苏姀拉下面上白巾,身子挣了挣嬴纵却不放,她便放弃了抵抗,只凝眸问他,“你可看到了?齐永兴手腕上的那个纹身竟然是青雀!若是巧合便罢了,若不……唔……”   嬴纵吻了下来,不容置疑不能反抗粗暴到似惩罚的一个吻,只有吻还不够,他的怒气伴随着亲密的接触逐渐演变成烫人的欲望想要将沈苏姀就地吃下去,唇舌纠缠相濡以沫,听到沈苏姀因为呼吸困难发出的喘息嬴纵快要将那不堪一握的腰揉断在掌心之下,这个角度太好,这个姿势只对他有利,沈苏姀根本挣扎不出,不仅挣扎不出,反而被他带着逐渐沉沦,某一刻,他忽然一把搂住她将她面对面抱了起来……   察觉到他要将她抱去床上,沈苏姀气息一乱有些紧张,她一把抓住他肩头,咬着唇对他摇了摇头,嬴纵眯着眸子看她一眼,朝她做了个口型便径直走到了床边将她放了下去。   嬴纵说,“别叫出声来……”   看着嬴纵褪去外袍铺在床上之后才将她放上去沈苏姀立刻便知道了他要做什么,背脊甫一挨上床榻沈苏姀便咬着唇往后退,可嬴纵一把攥住她的腰身不叫她退,另一手摸上她腰间的丝绦缓缓解开,沈苏姀不安的扭动着,却根本脱不开他的桎梏,嬴纵居高临下的欣赏沈苏姀染上粉色的双颊,他是不想在这里要她的,可是今天晚上她委实惹恼了他!   不罚她不足以平心头之火!   他会克制,一次,只一次!   嬴纵的眼神有些吓人,落在她腰间的掌心却烫人的厉害,身前凉意来袭,沈苏姀心知今夜是免不了了,索性再不乱动,她身上的被勾起了火,酥麻正从他游曳的指尖绽开……   沈苏姀哀怨的趴在嬴纵胸口,看着嬴纵的眼神更是前所未有的委屈,嬴纵唇角微弯的吻着她的额头温柔安抚,却无论如何都平复不了沈苏姀受的折磨!   就在刚才!沈苏姀刚经历了一次比牵机咒发还要难受的煎熬,他的动作那样缓慢而沉重,每一下都似乎要将她的灵魂挤出去,他除了粗重的闷哼之外再未发出任何声响,可她却快要疯掉,腰酸腿疼都比不上那被情潮折磨却不能出声的惩罚!   他是故意的,就因为她假装睡着骗了他!   沈苏姀想用最哀怨的眼神把嬴纵看的内疚,可今夜总是事与愿违的,嬴纵墨蓝的眼瞳之内又燃起了火,沈苏姀心头一凛,心知适才那般对于他而言根本不够,她咬了咬牙,狠狠的瞪了回去,嬴纵唇角的弧度在扩大,大手从她丝缎般的背脊滑下落在了她的后腰之上,内息一起,源源不断的热力从他掌心透入她酸软的腰肢上,顿时让她好过许多。   他如此似是讨好又似是安慰,沈苏姀撇了撇嘴将脸贴在了他胸口,闭上眸子接受他的温柔,待身上舒服些她才轻轻呼出口气,压低了声音道,“齐永兴有问题。”   嬴纵轻抚着她的后腰,有些受不住她说话的时候唇瓣和热气擦过他的胸膛,他定了定神,语声低哑道,“青雀是南煜王族厉氏的图腾,能将图腾纹在身上,要么是厉氏之人,要么便是厉氏最忠心的家仆,他是在北魏皇帝身边三十多年的人,若是真心留在北魏,身上便不该还留着南煜的图腾,凭他的身手来看,那夜之人很可能是他。”   “嬴纵……”   沈苏姀唤了一声嬴纵的名字,似乎有些什么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为何而犹豫不决起来,嬴纵抬起另一只手轻抚她的发顶脸颊,低低道,“不想说便不说。”   沈苏姀抿了抿唇,将嬴纵紧紧抱了住。   见她如此嬴纵眸色微暗,却是道,“明夜二更之后我来接你,无论何事等离开魏宫之后再说,今夜之事多少有些影响,若是我一人便罢了,你在这里无论如何我们不可多留。”   沈苏姀点了点头,忽然道,“若齐永兴当真和南煜有什么关系,我猜这位国师恐怕也和南煜有关,若他还未死的话,南煜,怎么又和南煜有关了?!”   嬴纵低低“嗯”了一声,听她语气十分低沉便将她揽在了怀中,压低了声音道,“任何事都没有先带你安全离开来的重要,此事等到了昆仑之后再从长计议!”   沈苏姀早已累极,亦觉得眼下想得太多根本无用,便听了嬴纵之语闭眸睡去,嬴纵见沈苏姀睡着方才松了口气,眼底暗色一闪而逝,他总觉得这个时候出现事关南煜的图腾委实算不得好事,而且,似乎在很早的时候南煜就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这一夜沈苏姀睡得极沉,也不知后来嬴纵为她做了什么,总之第二日早上醒来之后她身上除去一些暧昧痕迹之外旁的并无什么不适,只是到底是有些疲累,于是乎这一整日沈苏姀身上都有和平日不一样的慵懒意味,眉梢眼角亦有些微不同,整个人看起来愈发明艳了几分,沈苏姀不知自己变化,身边的两个侍女却知,然而这两侍女未经人事自也看不出什么来。   今夜夜间便要走,沈苏姀这一日只想安静的待在长信殿莫要再惹出什么乱子便好,又问了侍女昨夜宫中有没有出什么事,看那两侍女迷茫的面色沈苏姀就可以确定昨夜之事没有闹大,这本来是好事,可沈苏姀心底的那股子不安却在加剧!   世事总是难如人愿,沈苏姀本是想安宁一日,奈何还未至午时便有人来请她,来请的宫女乃是长乐宫的侍婢,沈苏姀想到嬴华阳上次便是由拓跋浅出面的不由得一阵紧张,今夜便要带她走,若是她此刻有哪里不对了便要改变计策了……   沈苏姀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出了长信殿,带路的侍女却又不是将她往长乐宫带,沈苏姀眉头一挑有些疑惑,见这侍女是要将她带往御花园才放心了些,大庭广众的,即便是拓跋浅性子冲动跋扈也不会闹得太开,拓跋浅昨日才拒嫁,今日便要见她,所为何事?   事实证明沈苏姀想错了,要见她的人根本不是拓跋浅!   “这位就是二殿下带回来的姑娘?”   拓跋浅仍是一身樱粉裙裾明媚而张扬,许是因为昨日拒嫁之事闹得拓跋昀说了她,今日她的表情略有几分消沉,而此时说话的却是站在拓跋浅身边的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的脸生的并不十分出众,可那双眸子却实在是晶亮好看,黑漆漆的瞳孔里头好似映着一团火,再加上这一身红衣,女孩子稍有的飒然尽数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人虽然瞧着十分特别,可这说话的语气却似乎带着几分敌意,目光还有意无意的往沈苏姀身后站着的两个侍女身上扫去,沈苏姀双眸微狭,颇有几分疑惑,能和拓跋浅并肩而立在御花园的年轻女孩子会是谁呢?   “你到底是西楚的郡主还是大秦的王妃?”   女子的口吻十分硬郎,再加上那通身的气势,倒是有几分嬴华庭和西岐阑珊合二为一的感觉,沈苏姀唇角微扬,“不知阁下是……”   “我是左慕秋。”   女子答得亦十分利落,沈苏姀双眸微狭,顿时有些明白过来这红衣女子的身份,北魏有两大武将世家,一是魏家,一是左家,眼前这位左慕秋必定就是左家的女儿,再看着通身的气势,只怕还有可能是那唯一的左家家主独女!   沈苏姀确定了这人的身份,却有些不明白这位为何要见她,便抿唇一笑道,“左姑娘刚才的问题其实很简单,我既是大秦的王妃也是西楚的郡主。”   左慕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沈苏姀,随即双眸微眯,“那你为何又来了北魏?”   沈苏姀一笑,眼神洞明的看着左慕秋,“这一点,令尊必定最为清楚,左姑娘必定也是了解的,左姑娘一开口便问我是不是二殿下带回来的,我的确是二殿下带回来,只是二殿下于我而言仅仅只是朋友,左姑娘可莫要误会!”   左慕秋话语一滞,十分英气的面上竟然有些微的赫然,这模样倒是和拓跋卓早前被沈苏姀问及为何不娶亲的表情有些相似,沈苏姀眼底便透出几分兴味的光来。   “你说什么呢我不懂,我叫你来可不是为了二殿下,你既然是西楚的郡主也是大秦的王妃,那我就问问你,大秦兵力比之北魏如何?西楚比之北魏又如何?”   左慕秋的年纪和沈苏姀相仿,十六七岁的模样,又因为左慕秋未经人事本就洒脱,是以气质上显得更为刚硬几分,沈苏姀听着她这直接的话一笑,看着左慕秋的目光便带上了几分深思,沈苏姀并不知道北魏这些权臣派系,可此番拓跋昀发兵让魏家领兵而把左家留在了京城便能说明几分问题,再加上左慕秋这问题,沈苏姀不由想,难道左家不同意出兵?   这么一想,沈苏姀不由叹息左慕秋虽然比寻常女子利落飒然,也多少受了些武将世家的影响,可到底不曾真的上过战场也应该不深钻与权谋之术,沈苏姀并不计较左慕秋的无礼,只是道,“不论北魏的兵力比之大秦如何比之西楚如何,北魏的兵力无论如何敌不过大秦与西楚之和,北魏对大秦虎视眈眈,早前又发兵西楚,左姑娘这个问题问的实在没有意义!”   左慕秋眉头一皱便明白沈苏姀说的是什么意思,北魏想对大秦用兵,可还有个西楚却不得不防,她皱眉沉思,沈苏姀见状不由继续道,“左姑娘可知西楚大司命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左慕秋顿时抬眸,沈苏姀便道,“这位大司命的野心恐怕不在任何一位皇子之下,眼下西楚内乱正是这位大司命掌控皇权的表现,若是有机可趁,这位大司命可不会放过。”   左慕秋抿了抿唇,正要皱眉之时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成了被牵着鼻子走的那一个,不由得浓眉一竖,“这些无需你讲给我听!”   沈苏姀笑着点头,“这是自然,令尊必定比我知道的多!”   左慕秋见沈苏姀这般只觉得自己的拳头打到了一团棉花上似得绵软无力,不由有些懊恼,正沉着脸,眼角忽然闪出一袭白衣来,沈苏姀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一身白衣疾步而来的拓跋卓,别的不说,就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左慕秋身上便能说明问题!   沈苏姀失笑,拓跋卓这样一个做事滴水不漏的人喜欢的竟然是这样一个英气洒脱却又有些粗枝大叶的姑娘,这么一想沈苏姀不由在心底点头,倒是挺相配!   “沈姑娘,你、你没事吧?”   明明一直看着左慕秋,过来的一句话却问的是她,沈苏姀扯了扯唇角,对他的周到深表赞叹,只语声从容道,“自然是没事的,和左姑娘说了几句话而已。”   沈苏姀意味深长的眸子看的拓跋卓有些无措,他看看沈苏姀又看看左慕秋,左慕秋大抵是气他第一个和沈苏姀说话,此刻哼了一声转过了头去。   “二殿下不必担心,我出来散步偶遇左姑娘罢了,既然二殿下来了,我眼下便回长信殿了。”沈苏姀说完便欲走,刚走出两步却又转身道,“这几日多谢二殿下照顾。”   沈苏姀说完对拓跋卓眨了眨眼,拓跋卓苦笑一下只以为是沈苏姀在逗弄他要给他添乱,便道了一句“不必客气”,沈苏姀见状也不多言,只转身往长信殿走,身后传来拓跋卓温润的声音,左慕秋似乎拧着性子说了什么,沈苏姀笑笑再未回头。   回长信殿一路上能看到训练有素的禁卫军来回,沈苏姀不由得想到了来北魏宫中的两次乱子,第一次是在国师的灵堂,分明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却并未闹大,第二次便是昨夜,齐永兴的地位分明可以借题发挥,可他依旧将此事掩了下去,综合两次乱子的结果,沈苏姀愈发肯定了齐永兴便是上次灵堂中的人!   他大抵是南煜人,却为何留在北魏三十多年?   偏偏还是魏帝身边最为信任的臂膀!   又极有可能是帮助国师假死的人,却为何帮她们掩饰?   疑团重重,迷踪难寻,而她今夜就要离开,沈苏姀皱眉呼出口气,就算心底有些不甘,却也不能拿自己和嬴纵的安危来堵了,沈苏姀回到长信殿便言自己有些不适需要小憩,她本想补眠,奈何心底的事太多总也睡不着,便躺着养了一会子神作罢,起来换了衣裙,晚间又特意多用了些晚膳,而后便点了香等嬴纵的到来。   万籁俱静,嬴纵如约叩响了沈苏姀的窗棂,沈苏姀身无长物,只带了长生剑和简单的药和衣物便出了长信殿,夜风呼啸,今夜的魏宫比起刚来寒意稍减,老天开眼,今夜的苍穹之中无星无月一片漆黑,正好有利于沈苏姀和嬴纵隐藏身形。   一路至北边的冷宫般的所在,沈苏姀捏了捏嬴纵的手当先停在一处殿顶之上看了看那处院落四周的动静,见的确十分平静之后两人才悄无声息的落在了院中。   此刻时辰已晚,院子里漆黑一片,唯有那右厢之中亮着一盏昏灯如豆,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齐齐朝右厢走去,甫一入门便看到那日无二的破败景象,沈苏姀面色如常,嬴纵眸色微暗,待两人走进右厢,那蜷缩才靠墙矮榻之上的身影蓦地抖了抖!   残破的棉絮之中探出嬴华阳略显佝偻的身子,待看到两道身影出现,嬴华阳立刻惊喜的直起身子喊了一声,“苏姀,是不是你来了!”   沈苏姀和嬴纵疾步走至嬴华阳床前,沈苏姀此刻穿着那一身嬴纵为她备下的蓝裙白裘,而嬴纵却是一身夜行衣面上带着黑巾,因此二人甫一走到嬴华阳床前之时嬴华阳并未看出嬴纵是谁来,沈苏姀竖起食指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便低声道,“可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走,接应的人在宫外,眼下我们必须要快。”   嬴华阳眼底的兴奋更甚,掀开棉絮便要下地,然而就在她双脚刚落地的刹那身子便一个不稳跌在了地上,沈苏姀赶忙去扶,“怎么回事?可是受伤了?”   嬴华阳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不曾,只是有些腿麻。”   说着话嬴华阳便已站了起来,只是脚步有些虚浮,沈苏姀微微松了口气,看了嬴纵一眼扶着嬴华阳先出的右厢,嬴华阳走的极慢,沈苏姀念着她这些日子都卧病在床也不苛责,一路走出右厢到了厅门口嬴华阳忽然停下来喘起气来,沈苏姀见她身子这样弱不由得皱眉,“我不是告诉过你这几日要好好养着身子了?”   嬴华阳并不答话,只是越来越弓着身子,似乎实在走不动了似得,沈苏姀眉头一皱要去扶,可刚倾身一边的嬴纵已一把将她的手腕抓了住,“我们走!”   嬴纵要带着沈苏姀走,这边厢一直弓着身子的嬴华阳却忽然一把将沈苏姀抱了住,口中唤道,“苏姀,别走,别走,你们,你们走不了的……”   便是这么一刹那,嬴纵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似乎是印证了嬴华阳的话,他握着沈苏姀的手不放,只将目光落在了那紧闭的院门之上,姿态叹然而冷峻,再非那桀骜不羁的璴世子,沈苏姀在嬴纵开口的刹那已经明白,再听到嬴华阳的话,眼下亦冷了眸子。   “哐当”一声,沈苏姀和嬴纵平静的看着院门被人踢了开!   披坚执锐的禁卫军们手执着火把冲了进来,空荡荡的荒院立刻被人挤满,而后,挤在一起的禁卫军齐齐让开中间一条通道,下一刻便见带着面具一身暗红长袍的拓跋昀缓缓的踱步而出,火把的光照在他的长袍之上,暗红的光晕浑似血色,也似乎在印证着今夜的结局,他兴味的目光落在嬴纵和沈苏姀的身上,笑道,“欢迎秦王……”   场面急转直下,可沈苏姀和嬴纵依旧平静万分,或许是因为从一开始沈苏姀和嬴纵都怀疑过嬴华阳,因此到了这一步他们反而不奇怪,沈苏姀腰间的手缓缓松开,嬴华阳佝偻的背脊也直了起来,她面色苍白鬓发散乱身着灰袍,怎么看怎么狼狈,可便是在站直身子的一刹那,她通身的气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随手撩了撩落在耳畔的散发,姿态优雅而矜贵,她缓缓勾唇,看着远处站在禁卫军人群之中的拓跋昀好似变作了身穿凤袍的北魏皇后!   下颌微扬,目生傲然。   她不再是从前温柔知礼的嬴华阳,而是北魏的太子妃嬴华阳!   沈苏姀无需多想便能明白一切,却还是轻轻叹了一声,似乎有些遗憾,她转头抱歉的看了嬴纵一眼,笑意发苦却并不凝重,嬴纵握着她的手收紧,墨蓝的眼底只有安抚。   这二人的无声无息的互动嬴华阳看在眼里,沈苏姀的那一声轻叹更如同耳光落在她的脸上,然而她那还沾着灰污的面上却并没有半分惭愧和抱歉,她只是一抬手将那并不存在的华服广袖一扬,转身看着沈苏姀肃声道,“苏姀,你们别怪我,不嫁心爱之人,便嫁名和利,从我出嫁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大秦的长公主嬴华阳了……”   沈苏姀并不看嬴华阳,嬴华阳眸色微暗,忽然抬手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动作轻柔的一抚,语声缓缓道,“而且,我的孩子并没有失去,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做!” ☆、060 挟持离宫,魏帝之死!   “苏姀,你们别怪我,不嫁心爱之人,便嫁名和利,从我出嫁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大秦的长公主嬴华阳了,而且,我的孩子并没有失去,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做!”   嬴华阳低眸,温柔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之上,宽大破旧的布袍之下,仔细看会发现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她的手分明还带着青紫的伤痕,前一刻她还蜷缩在那阴湿的破榻之上,可就是这样以自己为诱饵的嬴华阳竟然是怀着孩子的!   沈苏姀当初想嬴华阳不可能以自己的孩子来装假,怜惜她失去了孩子才愈发心软相信了她,眼下见她当初所言皆是假话方才皱眉,她牵着嬴纵的手,语气前所未有的凉薄而冷酷,“小小的孩子被亲生母亲诅咒,我几乎可以预见他的结局了。”   嬴华阳闻言却抬眸笑开,“苏姀,将来你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为了这个你也不会伤我对不对?”微微一顿,她转身看向远处的拓跋昀,“我的孩子结局只有一个,他会成为未来北魏的王,苏姀,七哥,不要逃了,从殿下被那巫女刺杀的那一刻起,这宫里就开始布下了天罗地网,不踏足便罢,你们一旦进来了,就再也逃不出去!”   嬴华阳是嬴纵同父异母的妹妹,沈苏姀又为了她心软被困,可眼下她竟然要他们束手就擒,难道她不知道他们被擒之后的结局?沈苏姀眼底寒芒簇闪,手已下意识落在了长生剑剑柄之上,她唇角微沉,语声低缓至极,“那可不一定!”   “噌”的一声剑鸣,沈苏姀的剑刃已经架在了嬴华阳的脖子上,嬴华阳从容的面色一变,本欲转头看沈苏姀,却不想甫一动脖颈上便是一疼,她面色一白,当即明白沈苏姀是来真的,沈苏姀满意的看着她煞白的面色,“这个孩子无辜,可惜他的母亲太过歹毒,嬴华阳……不,魏太子妃,你猜在魏太子那里是你的性命值钱还是我和他的性命值钱?!”   嬴华阳将自己的腹部紧紧地护了住,看着远处的拓跋昀唇角颤抖,周身再也没有早前那般母仪天下的气势,沈苏姀冷笑一声,转眸看向了拓跋昀。   拓跋昀面上果然没有半分紧张,他只将阴鸷而仇恨的目光落在嬴纵的身上,口中冷笑道,“秦王既然来了为何是这幅装扮?怎么样都该是轻裘华服才是,魏王宫必定以美酒佳宴相待以续二国之好,旁的不说,本宫和煜王还有苍穹的璴世子相交甚深,对了,苍穹的璴世子亦在魏王宫中,璴世子将于本宫的妹妹成婚,秦王以为如何?”   沈苏姀看着拓跋昀的目光便带上了讽刺的笑意,嬴纵站在沈苏姀身边一把拉下了面上黑巾,刀削斧刻的俊脸在火把的照耀之下愈发显得深邃而迫人,嬴纵凤眸半狭的看了拓跋昀一瞬,语声平静的道,“璴世子大概不会和令妹成婚。”   拓跋昀眼底狠色一闪而逝,大手一挥,这处院落的高墙之上立刻出现了许多弓箭手,看着那泛着寒光的冷箭对准了沈苏姀和嬴纵拓跋昀唇角才生出笑意,他抬了抬下颌满眸高傲的看着嬴纵,“天狼军离此十万八千里,秦王哪里来的底气与本宫叫嚣?”   嬴纵忽而松开了沈苏姀的手,语声低寒,“没有天狼军,你亦是手下败将……”   话音未落,墨色的身影如闪电一般朝拓跋昀激射而来,拓跋昀面色一变,不曾想到嬴纵敢在这等条件下将他当做目标,拓跋昀身形急退,与此同时大喝一声,“格杀!”   话音落下,高墙之上的冷箭立刻搜寻起了嬴纵的身影,而那些手持火把的禁卫军战士亦抽出刀剑来朝嬴纵迎了上去,嬴纵身形急闪,见拓跋昀躲到了禁卫军之后眼底一点寒光骤现,劈手夺下近前一个士兵的长刀……   无人看得清嬴纵如何出招的,只见一道黑影从人群之中极快的闪过,眨眼间便站到了急退的拓跋昀身前,拓跋昀退无可退,面色一沉拔出身边带着的长剑做以抵挡!   嬴纵手中招式又狠又快,直逼得拓跋昀应对不急,而在他身后“噗通”几声闷响落定,拓跋昀眼风一扫,却见适才嬴纵走来的那一路士兵皆已倒地……   拓跋昀心惊不已,却不敢分神,周围的禁卫军见状再不敢上前,看向那边的沈苏姀之时却见沈苏姀正将他们的太子妃挟持了住,高墙之上的弓箭手们大汗淋漓的欲要对准嬴纵,奈何嬴纵的身影快若疾风,又正在和拓跋昀打斗,一个不慎这冷箭便要射在拓跋昀的身上!   拓跋昀的武功修为并不低,然而却是比不上嬴纵的,眼看着这场比斗输的必定是他,拓跋昀眸光几闪便欲做退,嬴纵见她动了这心思冷笑一声,抬手一刀从他面门之上砍了下去!刀风仿佛带着风雷之声轰隆隆的肆虐着在场众人的耳膜,劲风大做之间所有人都惊骇的看着拓跋昀那一方,只担心拓跋昀就此丧命当场,便是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拓跋昀抬手一挡面门与那刀锋险险擦过,咔嚓一声脆响,拓跋昀并未受伤可面上的面具却掉了下来!   面具落下,拓跋昀眼底闪过狂怒,而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却是一张极其矛盾的脸,右脸精致的如同女子无可挑剔,可那左脸之上,一道从眼睑以下直直入腮的凹陷伤疤却是那样可怖而诡异,嬴纵看到拓跋昀面上的伤疤眯了眯眸子,手中狠招半点不慢!   拓跋昀早前对着嬴纵本就是拼力抵挡,这会子盛怒之下破绽百出哪里还是嬴纵的对手,不出十招,嬴纵手中极其普通的刀便架在了拓跋昀的脖颈之上,刀锋紧贴在拓跋昀的颈部血管之上,瞬时叫他被点了穴似得再不敢动,嬴纵的手腕猛地一转,顿时将刀背朝下重重敲在了拓跋昀的肩头,骨裂之声响起,拓跋昀满头大汗的跪倒在了嬴纵之前!   嬴纵居高临下的看着拓跋昀,语声仍然冷峻而平淡,“叫所有人退下!”   拓跋昀恶狠狠的抬起了头来,瞪着嬴纵的眸子仿佛恶狼似的阴毒,年岁相仿,嬴纵只是个亲王而他已经是太子,这是他的地盘这个局是他布下的,可为何最后输的仍然是他?!   拓跋昀死死盯着嬴纵,忽然厉喝道,“放箭!”   一语落定,周遭众人却没有人敢动,拓跋昀怒目扫向四周,却发现那些弓箭手各个战战兢兢畏怕不已,拓跋昀面色狰狞起来,再度喝道,“你们这蠢货!本宫让你们放箭!”   “你不想要命,他们还想。”   嬴纵说完这话,当即上前封了拓跋昀身上穴道,在他身后,沈苏姀挟持着嬴华阳走了过来,沈苏姀一脚踢在嬴华阳腿弯,嬴华阳顿时跌倒在了拓跋昀身边,夫妻二人跪在一起,嬴华阳一转头便看到了拓跋昀那张可怖的脸,她眯了眯眸子,不顾自己流着血的脖颈抬手去擦拓跋昀唇角流出来的血丝,“殿下……”   “滚开!”   拓跋昀“啪”的一声挥开她的手,直将嬴华阳的身子推得歪倒一旁,嬴华阳面色几变,当即不在多动,只安安静静的挺直了背脊坐好,容色沉静。   沈苏姀长剑架在嬴华阳身前,转头关切的看着嬴纵,嬴纵对她点了点头,抬眸便见院子门口急急出现了几道身影,来的是拓跋卓和齐永兴!   看到院子里的场景,拓跋卓面上几番色变之后才定下神来,目光直直的看像沈苏姀和嬴纵,甫一开口便道,“我可以放你们走,不要伤太子和太子妃!”   “敢放走这二人,本宫要了你们性命!”   拓跋昀转头,狠狠地盯着拓跋卓,拓跋卓皱了皱眉,并不去看拓跋昀,只仍然看着沈苏姀道,“我说放你们走便一定会放你们走,你信我!”   拓跋昀看着拓跋卓的眸色简直像要杀人,这边厢齐永兴跟在拓跋卓的身后,见状便稍稍上前了一步道,“太子殿下,二殿下是为了您好,您是太子,是要继承魏国王位的,一切自然以您的安危为重,就放他们走吧,您已经受伤了……”   拓跋昀对齐永兴的态度竟然比对拓跋卓更为信任,听见齐永兴这般说他竟然不曾反对,拓跋卓见状立刻看向沈苏姀,“你们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我必定放你们走!”   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嬴纵道,“准备一辆马车。”   拓跋卓立刻点头,“我这就亲自去准备!”   说完拓跋卓便转身离开,整个荒芜的院子里便只剩下了狼狈的拓跋昀夫妇和沈苏姀夫妻,在院门口站着的便是一脸恭敬的齐永兴,沈苏姀看着齐永兴,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向齐永兴的手腕,齐永兴微微垂眸站着,面色平静的好似昨夜与她打斗的不是他!   “齐公公是南煜人?”   一片安静之中,沈苏姀突兀的开了口,此话一出,拓跋昀和嬴华阳先是疑惑的看了沈苏姀一眼,然后便又都奇怪的看向了齐永兴,齐永兴缓缓抬眸,面上神色也有些微的意外,道,“秦王妃为何如此问?咱家是北魏人。”   沈苏姀将长生剑尖往嬴华阳面前移近了半寸,笑道,“齐公公可否露出左手手腕来?”   齐永兴蹙眉,拓跋昀和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他,齐永兴迟疑一下,还是将自己的左手袖子撩了起来,枯瘦的手腕之上一片奇白,并无任何纹饰!   沈苏姀皱眉,和嬴纵对视一眼各自眼底都有几分深沉,昨夜那一幕他们必定不会看错,而齐永兴显然是为了防止事发将那纹饰去掉了,沈苏姀见此愈发肯定了齐永兴有问题,却也明白这位既然能在魏帝身边待了三十件便必定不会在此刻吐露这些东西,仔细的打量了齐永兴两眼,沈苏姀和嬴纵都抿唇不言,拓跋昀等人并没有从齐永兴身上看出什么不对来,可是看着齐永兴的眼光到底是有了几分不同……   拓跋卓的速度极快,半柱香不到便回来了,看着他们道,“给你们准备的是我的马车,放心,我从来是说到做到的人,只要你们不要伤害太子和太子妃!”   嬴纵换头看向沈苏姀,沈苏姀便道,“我信二殿下。”   嬴纵冷峻的表情有些微的破裂,抿了抿唇眸光冷冷的扫了拓跋卓一眼,“你做车夫。”   话音落定,嬴纵已一把提溜起了拓跋卓的衣襟,显然是准备带上这个人质的,沈苏姀眯了眸子冷冷扫了一眼嬴华庭一眼,“要陪他吗?”   嬴华庭眼底分明闪烁着两分畏怕,却还是直了直背脊道,“当然!”   沈苏姀一笑,扫了拓跋昀那张鬼脸一脚落在嬴华阳肩头将她踢了开,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嬴华阳,语声凉凉道,“从今日开始你一生都只系于这个男人了,你再无亲族再无故国再不是大秦的长公主,魏太子妃,但愿这个男人不会负你但愿你的孩子永不知母亲的丑陋。”   沈苏姀可没打算带上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孕妇,嬴华阳面色煞白的捂着肚子,听到沈苏姀这话紧抿了唇不语,沈苏姀便看向嬴纵,嬴纵将刀刃抵在了拓跋昀的身上,拓跋卓见状立刻挥手,“都退下,弓箭手,禁卫军,都退下!”   拓跋卓命令一下,禁卫军和弓箭手们都潮水般的退下,在所有人看来这个结果都是最好的,嬴纵的手段他们见识到了,所有人都不觉得他们这么多人一起冲上去就有什么意义,何况拓跋昀在嬴纵手中,若是拓跋昀伤了,他们就更是没了活路!   拓跋昀看着这一切,气的眸色明暗不定,嘴角又流出了血沫……   看着所有人都已经退开,嬴纵刀尖抵着拓跋昀的背脊朝前走,拓跋昀到了此时终于才有几分理智,只脚步缓慢的一点点走出了院子,沈苏姀跟在嬴纵身后,目光警戒的看向四周,拓跋卓走在最后,看向沈苏姀之时眸光之中有几分叹息。   待一行人走出这处荒芜的小院,当即便看到外头的宫道之上停着一辆十分宽大华丽的马车,嬴纵的刀尖在拓跋昀肩上轻点,口中道,“上车——”   拓跋昀回头看了看四周,便见早前布置得人都不见了踪影,他转头目光深沉的看了拓跋卓一眼,掀开车帘走了上去,嬴纵看沈苏姀一眼当先上车,然后才掀着帘子将沈苏姀拉了上来,车帘放下来,拓跋卓亲自坐上车辕,而后便挥起了马鞭!   听到拓跋卓坐上车辕的动静,沈苏姀和嬴纵在马车之中对视了一眼,马车之内,便是拓拓跋昀的面色都变了变,大魏只有两位皇子,倘若今日太子出了问题,唯一的皇位继承人便是拓跋卓,然而拓跋卓在处理此事上却是以拓跋昀为重的,就在刚才,倘若沈苏姀三人坐上了马车,拓跋卓只需要下个诸如格杀的命令便能将他们三人了断在此。   然而拓跋卓没有。   马车缓缓地行驶在宫道之上,车轮的吱呀声响彻静谧的长夜,因是拓跋卓的马车,是以车身十分华丽宽敞,为了挟持,拓跋昀坐在主位,沈苏姀和嬴纵面对面的坐在左右侧位上,马车之内安静无声,嬴纵的目光却是定定落在沈苏姀的面上,二人四目相对,分明是剑拔弩张的车厢竟然也生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暧昧,拓跋昀狠皱着眸子从这二人身上扫过,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   拓跋昀早前也有声名在外,这一次却是委实轻视了嬴纵才落得如此下场,到了这一步嬴纵怎会理他,只时不时看看马车之外,其他时间都将目光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   沈苏姀对拓跋卓的信任全都是因为从西楚到北魏这一路上拓跋卓的表现,只听到马车速度极快的疾驰了半柱香时间,而后便听到了禁卫军问话之声,大抵是看到拓跋卓亲自驾车,因为宫门的侍卫不敢多拦的放了出去,马车出了宫门,外头的街市间或有些嘈杂之声,某一刻,嬴纵从袖中拿出一只信号焰火,擦得点燃从车窗之中放了出去!   姹紫嫣红的街市霓虹之间,一道淡蓝色的焰火不知不觉升上了中天!   从宫门而出,顺着主道便可直接到京城城门,嬴纵和沈苏姀看着外头的街景,确定拓跋卓没有耍任何花样,两柱香的时辰之后,马车到了京城城门之处,这个时候城门早已经宵禁,看到一辆马车大咧咧驶过来,城门口的士兵早就准备开骂,可那骂声刚一出便看到了拓跋卓身上绣着龙纹的王袍,几个士兵面面相觑一瞬,在等拓跋卓亮出自己的令牌,城门口的守兵再也不敢磨蹭,哗啦几声便开了侧门,拓跋卓马鞭急挥,马车顺利出了城!   马车之中的拓跋昀面色难看至极,再加上他面上的疤痕,整个人阴鸷诡异的叫人害怕,感觉到马车速度慢了下来似有停下来之象,嬴纵忽的开口,“继续往前!”   拓跋卓在外似有一愣,而后果然加快了马速继续往前走,马车在夜色之中疾驰,因是深夜,官道之上再无行人,沈苏姀心知嬴纵有所安排,便也不在着急,只等又走了近半个时辰沈苏姀才感觉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夜色漆黑,到了此时外头却似乎有光,眉头一挑,沈苏姀挑开了车帘,漆黑的夜色之中,数百墨衣骑兵御马立在官道上……   嬴纵看了看沈苏姀,示意她先下车,沈苏姀当即弯身下了马车,嬴纵看也不看拓跋昀一眼弯身出去,刚下地那百多墨衣骑兵便翻身下马朝嬴纵和沈苏姀跪地行礼!   “拜见主子,拜见王妃!”   百多骑兵之中领头的是容飒和容冽,另外还有一人直朝着沈苏姀和嬴纵咧嘴笑,沈苏姀定睛一看,却见竟然是朱瑞!沈苏姀心头微动,看向嬴纵,怎么连天狼军中将领都调动了?   嬴纵安抚的看她一眼挥手令众人起身,甫一站直身子朱瑞第一个走上前来,“没想到主子此番出宫如此顺利,兄弟们都准备好了结果啥也没干就出城汇合了!”   嬴纵对他点点头,朱瑞面色一沉看向马车一旁站着的拓跋卓和那明显还有人的马车之内,剑眉一竖,他眼底生出了浓浓的杀意……   “请沈姑娘和秦王言而有信!”   拓跋卓何等心思,怎看不出朱瑞的念想,这话一出,嬴纵淡淡扫了朱瑞一眼,朱瑞见状只好懊恼的退下,嬴纵便转身看向拓跋卓,“若二殿下能成为北魏太子本王倒是十分乐见。”   拓跋卓闻言苦笑一下,“多谢秦王好意,拓跋卓无心朝政担不得如此大任。”   嬴纵也不再多说,只挥手命人牵马来,黑夜之中一声马嘶响起,便见赤焰从人群之后奔了出来,径直到嬴纵和沈苏姀身前,沈苏姀眸光一亮摸了摸赤焰的颈子,转身看了拓跋卓一眼道,“今日多谢了,就到这里吧,后会有期。”   拓跋卓点了点头并未言语。   朱瑞和一众墨衣骑兵看着拓跋卓的目光都有些不善,见沈苏姀和嬴纵的态度却知道他们这次是无法动手的,便都打消了心底的念头,嬴纵可不愿沈苏姀和拓跋卓多说,缰绳一握翻身上马,长臂一揽便将沈苏姀抱上了马背,其他人见状也翻身上马调转了马头。   眼见的这一行人要走,一直不曾出声的马车之中忽然想起了拓跋昀阴测测的声音,“秦王一路好走,此刻一别,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嬴纵正欲挥鞭的手就稍稍一顿,他不曾回头,语声却忽然有几分桀骜不羁起来,唇角微扬道,“再见之时,希望魏太子做个聪明的俘虏!”   马鞭“啪”的落下,赤焰一声嘶鸣,嬴纵和沈苏姀的身影顿时朝深沉的夜色之中疾奔了出去,百多骑兵跟在他二人之后,蹄声雷动,顷刻间便奔出了好远,拓跋卓的眉头皱了起来,马车之中拓跋昀面色狰狞的也皱了眉,不因为嬴纵的离开,只因为他最后那句话!   “速速回宫!”   拓跋昀语声沉重而急骤的落下这话,拓跋卓眉头一挑,他竟然从这句话之中听到了那么一丝慌乱?心中如此做想,拓跋卓还是半分不耽误的上了马车挥起了马鞭,来的时候速度本就快,回去的速度则是更快。   待马车奔至城门,早有禁卫军等候在那里,看到拓跋卓和拓跋昀回来禁卫军统领当即疾奔了过来,车帘掀起,看到拓跋昀完好无损的坐在马车之中才松了口气,不敢直视拓跋昀的面容,又见拓跋肩头受损便道,“太子殿下,御医等在……”   “马上回宫!”   拓跋昀不耐烦的打算了禁卫军统领的话,那人当即不敢多言,到了这时却不敢再让拓跋卓驾车,只又换了另一士兵驾车回宫,马车疾奔,拓跋卓御马跟在马车之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入了宫门,齐永兴等在宫门之处,一看到马车入宫便上前道,“太子殿下,宫中一切无恙,太子妃已经送回了东宫安胎,御医也在东宫。”   齐永兴说着便为拓跋昀递上一张面具,那面具与原来那张一模一样,拓跋昀瞧见简直满意至极,拓跋昀抬手接过戴在脸上,随即落下一语道,“马上去长秋殿!马上!”   他下了令自然无人敢不遵,齐永兴也跟在了这队伍之后,宫中早前之事已经传开,因此这一行人刚到了长秋殿之外负责长秋殿守卫的禁卫军马上就跪地行礼,那守卫的将领更是主动的道,“太子殿下,二殿下,请放心,这里一切如常!”   拓跋昀下的马车来,因为早前受伤这会子脚步还有些踉跄,他几步走上台阶入了院门,径直到了主殿,这殿中宫人并不多,见拓跋昀来那些暗卫一个个都站了出来,拓跋昀从众人面上扫过,瞧见大家平静的面色他便知道这里没有出事,然而他到底有些不放心,挥了挥手制止更多的人,只带着几个暗卫和拓跋卓、齐永兴以及那负责守卫此处的禁卫军小统领入了正殿,一行人放轻脚步走向内殿,而后,齐齐在内殿门口站了住。   内殿很大,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灯在角落,接着那十分暗淡的光线,一行人能看到一个躺在床榻之上的身影,看到床榻上躺的有人众人都松了口气,那统领更是瞬间露出了自豪之色,拓跋昀眯了眯眸子也放下了心来,再看了两眼他才要转身离去。   见他转身离去,众人也都往出走,拓跋昀的目光随意的扫过这殿中之物,忽然,他的目光顿在了一处随意摆放在靠窗案几上的茶盏上,那负责此处守卫的统领见状便解释道,“回禀太子殿下,璴世子偶尔会在此独自饮茶。”   拓跋昀皱眉,直接朝那案几走了过去,走到那案几之前抬手拿起那茶盏,刚触手他的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来,那茶盏之上有灰尘!   “你什么时候看到他在这里饮茶?”   “今、今天晚上还、还饮了啊……”   那统领被拓跋昀的话问的有些不安起来,答话都有些不利索,在看到拓跋昀忽的捻了捻指尖,这才看到不仅那茶盏上有灰尘,便是那案几上都落了灰尘,他眉头紧紧一皱,实在不理解璴世子那样白衣翩然纤尘不生的人怎么会忍受这么脏的案几和茶盏!   他疑惑不解之地也正是拓跋昀不解之处,适才他本是随意一扫,他自然没看出茶盏上落了灰尘,相反,这处窗外的风景极佳,在这里饮茶并没有什么不妥,可不妥之处就在于这乌木案几不够明亮可鉴,待走过来一看,其上果然落满了灰尘,落满了灰尘的地方怎会放着一套茶具?不仅如此,茶盏也不似几个时辰之前被人用过的!   稍作思忖,拓跋昀忽然面色大变!   豁然转身,拓跋昀想也不想的就朝着睡着人的内室走去,其他人互视一眼也跟了上去,心底却还是有些不明白拓跋昀如此是为何!   进了内室,拓跋昀大步流星的走向床榻,眼看着距离那床榻之上的人越来越近,那统领早已屏住了呼吸,这位璴世子是贵客,自家太子殿下在人家睡觉的时候这么闹腾他必定会生气吧!正这么想呢,忽然奇异的一幕出现在了这统领的眼中……   拓跋昀大步走到睡着璴世子的窗前,然而,就在他掀起那薄薄的床帐之时,那床上的人影忽然不见了!床帐掀开,床榻之上只有锦被并无人影!   顷刻间,除开齐永兴之外的所有人都愣了住!   “这,这是……幻术?!”   不知过了多久拓跋卓如此惊疑不定的问了一句,在他前面,拓跋昀的拳头缓缓地收紧,忽的将那床帐刺啦一声扯了下来,他阴测测的冷笑几声,又气又怒道,“好啊,好啊,好得很,好一个嬴纵!好一个璴意,当真是……”   嬴纵的气质是冷峻到极端,璴意的气质是桀骜不羁到极端,一个喜黑暗蓝眸深邃,一个白衣翩然清贵高华还带着面具,如此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不熟悉的人根本不会想到两个人是一个人,如果刚才嬴纵最后那一句话的语气不是那般桀骜,拓跋昀和拓跋卓根本不会想到这一点,然而此刻看到床榻之上根本无人,他们心底顿时掀起了滔天大浪!   拓跋昀的癫狂忽的一滞,他又豁然转身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这样自我否定着,忽的抬眸看向那禁卫军小统领,冷笑道,“这就是你们给本宫说的一切如常?!璴世子人去了何处?!去搜!去找!翻遍整个魏宫把他给本宫找出来!”   那统领被吓得面无人色,闻言立刻出去吩咐,他出去一说,所有的暗卫和禁卫军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是眼睁睁看着璴世子歇下的,期间更是不敢放松一星半点,时不时的还要去看看屋子里是否有人,没有人相信那统领的话,直到拓跋昀气急败坏的走了出来!   禁卫军们迅速的开始了搜寻任务,夜色已深,整个魏宫四处都亮起了灯火,拓跋昀别处不去,亦不管自己肩上的伤,只站在长秋殿之内等着,拓跋卓亦凝眸站在他身后,在他心底其实也想到了某些猜测,可是还是想让着一场搜寻生出奇迹来!   满场的紧张慌乱之中,只有齐永兴还保持着平静的面色,然而他素来是这幅表情,这等乱时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不寻常,只看到一个个的禁卫军小统领来来回回的禀报,西六宫不曾发现异常,东六宫不曾发现异常,永定门一切如常,御花园一切如常……   来来回回,直等到天边都露了白整个宫殿不曾发现任何一点和璴世子相关的蛛丝马迹,拓跋昀惨白着面容,想着这几日来胜券在握的自己只觉得有些可笑,他转身看看,更觉得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嘲笑,拳头紧攥,他狠狠地下令!   “追!给本宫追!派三千精骑去追!”   “追不到,所有人都提头来见!”   拓跋昀狰狞的模样让此处噤若寒蝉,负责传旨的小太监战战兢兢的离开,旁的禁卫军却是动也不敢动一下,长秋殿之内正一片死寂,外头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乌衣太监疾奔而入,衣袍一掀便跪倒在了拓跋昀的面前,语声凄厉的哭道,“太子殿下,您快去看看皇上,皇上,皇上他刚才咽气了……”   死寂被打破,拓跋昀和拓跋卓豁然起身不可置信的看向了那个小太监!   “你说什么?!”   那小太监乃是齐永兴身边之人,见两位殿下这般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求助的看向齐永兴,齐永兴也面色大变,只看着拓跋昀道,“太子殿下,快去乾德宫!”   这话一落,拓跋昀和拓跋卓齐齐冲了出去,其他禁卫军面色煞白的面面相觑,当即沉重的跟了上去,魏帝重病已久,却没听说最近病危了的话!怎会这会子咽气?!   整整一夜的折腾已经让整个魏宫人心惶惶鸡飞狗跳,此时天色渐明,天边更是正露出鱼肚白,拓跋昀和拓跋卓出了长秋殿直接牵过禁卫军的马翻身而上,一路疾驰着到了乾德宫之外,整个乾德宫一片死寂,负责近前时候的小太监们面如死灰的跪在魏帝的寝殿之外,一看到拓跋昀和拓跋卓过来仿佛看到了死神降临!   拓跋昀和拓跋卓进了内殿,殿中所有明黄的帷帐都被撩起,兄弟二人大步走至龙榻之前,只瞧见魏帝一张青白的脸,拓跋昀急急上前探魏帝的鼻息,这才发现魏帝不仅没了呼吸,甚至连身体的温度都低的吓人,拓跋昀一愣,整个人呆了住!   拓跋卓亦不相信魏帝已经撒手人寰,也学着拓跋昀的样子一番检查,最后撩起衣袍跪倒在了龙榻之前,齐永兴随后而至,一进殿便看到一跪一站的二人,他看了两人一眼,先让跟在身后的御医上前,那御医满头大汗,刚一看到魏帝的面色就已经双腿发软,待上前用了各种法子为魏帝检查,最后哀嚎一声跪了下去!   “太子殿下,二殿下,齐公公……”   “皇上他,他……去了!”   太医年事已高,哀嚎了几声便浑身颤抖的趴在地上不敢起来,拓跋昀和拓跋卓哪有心情降罪与太医,看着躺在龙榻之上的父皇一时都悲从中来!   魏帝的孩子并不多,其人也可算文治武功,和大秦相比,魏帝的家庭观念要重的多,父子之间的关心亦亲厚,因此哪怕魏帝故去拓跋昀就可以登基为帝此刻的他也还是伤心非常的,他紧攥了一下拳头也跪在了龙榻之前,看着龙榻之上面色发青的父皇咬紧了牙关!   到底是皇帝驾崩,齐永兴也面色悲痛的缓缓跪地,朝龙榻磕了一个头语声哽咽道,“皇上,奴才陪了您三十年,您昨夜还和奴才说话,奴才会来寻您的,您等着奴才……”   齐永兴少有这样情绪外露之时,顿时更引得兄弟二人悲痛万分,可随着齐永兴这话,兄弟二人都将眉头一皱,拓跋昀看着齐永兴道,“齐公公,父皇虽然病重已久,可这两日并未有什么不好的,太医早前问脉也并未说哪里不对,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话一落,趴在地上的御医更是畏怕不已,生怕拓跋昀降罪与他!   “你再为父皇检查一次,本殿要知道父皇到底是为何而死!”   那太医颤颤巍巍的起了身,双手颤抖的去检查魏帝的鼻子嘴巴眼睛,口中哆哆嗦嗦道,“按照,按照老臣的推断,皇上这样的病症,多半,多半是痰堵住了气管与睡梦之中不知不觉就没了呼吸,这在这等病症的病人身上十分常见,老臣——”   那太医一边说一边解释魏帝的病死之因,可话说到一半他忽然住了口,这时的他正在检查魏帝的指甲,待看到指甲上出现的紫色斑点,他不仅住了口眼底更是露出无比惊骇的神色,拓跋昀几人都看出了不对,拓跋卓当即问,“怎么回事?!”   那太医仔仔细细的看了魏帝的指甲两眼,又去检查了魏帝的喉咙部位,又看了魏帝的头皮,浑身一颤,立刻又跪在了地上,语声发颤着道,“太子殿下,皇上,皇上他,不是,不是因病而死,他,他是被人下了毒啊!”   话语一落,殿中三人顿时面色大变,拓跋昀眸色一冷,“说清楚!”   太医最怕介入这等皇家机密,到了这会儿几乎快要晕过去,却是不得不打起精神道,“皇上气管通畅,指甲和头皮却又紫色斑点,这,这分明就是中了乌银草之毒!中了此毒一开始根本看不出中毒,可只要毒药分量足够使得中毒者死亡,毒性便会在中毒者死亡之后挥发到中毒者的身体表面,在其指甲和头皮生成紫色斑点……”   御医深吸一口气,凄然道,“殿下,老臣确定皇上是中了乌银草之毒!”   听着御医笃定的分析,拓跋昀和拓跋卓眼底都生出了悲痛的怒火,两人愤然转身看向齐永兴,拓跋昀更是森森道,“齐公公,父皇这里可是交给你的!”   齐永兴似乎也被吓住,闻言却是一脸的自责神色,“奴才看顾不周自知死罪,却无论如何没想到皇上是因为被下毒而死,这殿中绝对无人有这等异心啊殿下!”   话已至此,拓跋昀和拓跋卓自然也想弄明白这下毒者是谁,齐永兴咬了咬牙看向那御医,“皇上若是中毒,必定能在这殿中寻到蛛丝马迹,亦能知道是谁人下的毒……”   那御医恨不能自己就这么晕过去,可在三人的注视之下他不能不作为,御医颤颤巍巍起身,先是检查了魏帝的身体,然后便开始看这寝殿的布局,小到每一样摆件他都擦着冷汗检查,某一刻,他忽然吸了吸鼻子,拓跋卓见状立刻问,“怎么?!”   那御医眉头微皱,左右看了几下忽然走到了四个角落的香炉,一个一个的挨着看过,最后那太医停留在了寝殿门口的香炉之前,掀开盖子,御医细细掏出里头的香灰仔仔细细的闻过,小半柱香之后御医方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启禀太子启禀二殿下!这乌银草毒是被人下在了这香料之内!从这香灰便能发现!这乌银草毒发时间大抵在四日左右,一般人中了毒只要远离这毒性症状便不会重,可皇上日夜皆在此处,这才导致毒发!”   御医说完再度拜服在地,殿中的几人都凝了眸,四日,四日之前,四日之前魏帝被人下了毒!且还是下在这等皇上御用的香料之中!   齐永兴猛地跪地,“奴才该死!这香料一直是奴才亲自管,是奴才失察……”   齐永兴砰砰砰的磕着头,拓跋卓双眸含怒含疑看着有些不忍连忙去扶,这边厢齐永兴这哭诉着不愿起身,一旁站着的拓跋昀却忽然阴森森的开了口,“四日之前,不正是秦王妃被带过来的时候吗?当时这殿中并无旁人,这位秦王妃在大秦便极善香道……” ☆、061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京城方向每日都有精骑出城,前面溪州、定州、崇州三个方向都有重兵防守,各处的关卡也都森严非常,王爷和王妃的画像已经被发到了每一处兵站的手上!那画像上没说什么罪名,只是各地的檄文都是加了东宫太子印的,没有哪一处敢大意。”   “北魏和大秦边境上也都是严阵以待,近来几处兵防的变化主要不是防御大秦,倒是整体对内了,看样子魏太子是不惜一切代价要将主子和王妃挡在北魏的。”   朱瑞和容冽一人几句话落定,两人的面色都不十分好,虽然他们行军的速度够快,可到底是从北魏的国都出发回大秦,这一路上要经过的关卡不止一道,他们不是每一段路都可以另辟蹊径绕过去,再加上他们这一行人人多,而沈苏姀和嬴纵本身往那一站就是显眼的存在,真要悄无声息的离开北魏的确不是那么容易!   阳春三月,北魏后知后觉的有了几分春色,越是往南走天气越是和煦暖然,能见到的绿意也更多,为了掩人耳目,嬴纵令其余人做暗卫着便装不近不远跟着,他自己则带上十多人变作商队走了官道,官道之上人多,且天气暖和起来之后商队来往频繁,他们混于其中被发现的几率大幅减小,疾走了三日,嬴纵一行到了距离京城五百里外的郴州!   郴州是一处繁华大城,嬴纵面上稍作易容,身上亦是学着璴意那般着了白衣,而沈苏姀则干脆换了男装,如此一来除非细致检查,否则没几个人能看出什么来,既然如此,他们一行人便挑了城中最好的客栈住下,大隐隐于市。   沈苏姀换上男装之后眉也化得稍微英气了些,整个人端的是清绝灵秀,通身的气势亦不给人羸弱之感,若非身子骨太过纤细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儿家,听朱瑞和容冽这样说她眉头一皱看向嬴纵,“拓跋昀并非冲动之人,为了拦下我们连边境兵防都变了,有些奇怪。”   嬴纵虽然白衣翩翩,面上却没有戴面具,他还是他,只是着黑衣的他杀伐之气更重,而这一身白裳将他身上的戾杀稍稍盖了几分,却又分毫不影响那通身的冷峻,当真是清贵慑人至极,他听着沈苏姀的话也是微微皱眉,“且不知魏宫之中又生了什么事端。”   朱瑞闻言冷哼一声,“咱们眼下也走的不慢,只是每每想到大秦局势不乐观老朱就想走的更快些,生怕王爷慢了片刻大秦就变了天。”   朱瑞的担心也是沈苏姀的担心,她眉头一皱看向嬴纵,“咱们是该快些。”   嬴纵闻言勾了勾唇,当着朱瑞和容冽的面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之间,口中轻缓道,“便是再快也要先去昆仑的,大秦那边你放心。”   微微一顿,嬴纵忽的看着沈苏姀道,“对了,大秦近来有些流言……”   沈苏姀闻言立时心头一紧,只以为大秦又有什么不利于嬴纵的事发生了,“什么流言?”   嬴纵眼底便生出几分笑意,看了容冽一眼,容冽立刻道,“回禀王妃,大秦近来有流言说宫中有非皇脉的异乱作祟,大秦可能要兴兵甲。”   沈苏姀稍有一愣,对上嬴纵温柔的目光松了口气,轻咳一声道,“这与我何关?”   嬴纵便垂眸弯唇不再多言,只是拉着沈苏姀的手轻轻地揉捏,朱瑞见嬴纵如此长大了嘴巴,愣了片刻才目露叹然,那边厢容冽已继续道,“底下人回报,说这消息出自琅琊,容飒说王妃早在西楚的时候就让香词姑娘带着王妃的亲笔书信去琅琊了。”   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流华,也不再隐瞒此事,只问,“除了流言还有没有旁的?”   容冽见嬴纵此刻心情极好便利落道,“这流言一出本来也没什么大的影响,只是大秦各地先后生出许多乱象,诸如千年古佛泣血垂泪鱼腹见字石兽开口说话之类的,皆是指出宫中有妖星作乱欲要祸乱大秦,不过半月时间,现在朝中都因为此事生疑。”   沈苏姀眼底微亮,面上的笑意亦深,民间的百姓大都信诸如此类的神奇之事,随便制造几个乱象便能一石激起千层浪,沈苏慕果然不曾叫她失望!   “有了这些天象预言,想必煜王那里并不好过,若他当是真皇脉便罢了,可偏偏他不是,此事虽然对你们王爷的名声有些充抵作用,可怕只怕逼急了煜王他会兵行险招!”   沈苏姀说话之时是看着容冽的,容冽闻言却第一时间看向了嬴纵,沈苏姀见状眉头微蹙,立刻知道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正想着要不要开口问问嬴纵已握着她的手道,“你们先退下,注意北魏的动静,顺便打探一下魏宫之中出了什么事,另外,北魏王宫中有个叫齐永兴的大太监也要好好查一下,有事来禀。”   “属下遵命。”   容冽和朱瑞应声退下,这室内顿时只剩了他二人!   嬴纵这会子是坐在一处书案之后的,见那门关上顿时将沈苏姀一把拉到了自己腿上,大手往她柔软纤腰之上一落,轻轻地揉捏起来。   沈苏姀腰身发软,定了神问,“大秦出了何事?”   嬴纵的动作未停,只揽着她的腰身贴近自己,而后将脸埋在了她脖颈之间,口中低低道,“我一点都不想走快,阿姀,咱们许久没有好好的在一起了。”   沈苏姀闻言唇角一弯双手圈住了嬴纵的肩头,低声道,“这一次我陪你回大秦吧。”   嬴纵呼吸一簇,忽的深深吻住了她的颈侧,唇舌摩挲细细的轻吻,沈苏姀嘤咛一声,转头一看外头的天色已是黑透,她深吸口气,索性由着嬴纵去了。   嬴纵的呼吸愈发发烫,忽的撩起了她的袍子,她穿着男子的衣裳,嬴纵再熟悉不过,没多时手就钻了进去,上下游曳几瞬又探至她腰间缓缓地抚弄,沈苏姀紧咬住下唇,蓦地想起了魏宫里的那一夜,不由气哼道,“今次你休想再折磨我!”   嬴纵低笑出声,转头便衔住了她的唇,深深地吻她许久才看着她迷蒙的眸子道,“煜王用忠勇军掌握了宫禁和君临城防,欲挟天子令诸侯。”   沈苏姀全身的酥麻在嬴纵平静的语声之中缓缓消退,她愣了一愣看着嬴纵的目光有些惊诧,“你的意思是说煜王之所以能在君临水涨船高是因为他强行控制了天寰宫?”   控制了天寰宫,便也是控制了昭武帝!   嬴策控制了昭武帝欲以此逼昭武帝立他为太子,若是不成,自然就是逼宫夺位……   沈苏姀眼底的情潮被意外取代,看着嬴纵平静的眸色,她几乎可以断定嬴纵绝对不是今天才知道这个消息,沈苏姀眸色一凝,“你何时知道的?”   嬴纵抱着她,四目相对,他眼底的墨蓝变得幽深,“前次回君临之时。”   沈苏姀立刻皱眉,“你既然知道了便应该……”   他既然知道了,便应该揭发嬴策这般谋反之行,昭武帝被她废了,若当真身边的人都被嬴策控制,那昭武帝必定是孤立无援的,嬴纵该去救昭武帝,趁势平了嬴策在君临之势,灭族定罪怎么样都好,到时候太子之位便是他囊中之物,无论是出于权利地位还是那份几乎不存在的父子之情的考虑,嬴纵既然知道了便不能当做不知道。   嬴纵的语声仍然平静,直看着她道,“当时我人在天牢身边亦没有带更多人,虽然可以安排,可那时候得知西楚内乱和那圣旨之事,世上有谁能比你重要?”   嬴纵这话说的自然而然,却蓦地让沈苏姀鼻头一酸,她忍不住仰头吻了嬴纵两下,这才捧着他的脸道,“那你心中如何做想的?当初我来开君临之时已经对天寰宫说明嬴策的身世,后来嬴策回了君临又听说他颇得盛宠我还有些奇怪,毕竟皇脉这件事乃是重中之重,可眼下看来宠信嬴策并非天寰宫本意,嬴纵,我们要回大秦了……”   沈苏姀语声温柔,看着嬴纵的目光更透着理解和认同,嬴纵看着她,忽然将她抱在了怀中,将脸埋在她颈窝半晌才低声道,“阿姀,我觉得很快意。”   他的语声有些发紧,沈苏姀心头顿时酸软一片,昭武帝一直将嬴纵当做别人的孩子,百般利用打压甚至为他下了没有解药的浮生散,每每想到此沈苏姀恨不能杀了昭武帝,然而比杀了昭武帝,她更想看到昭武帝追悔莫及,更想看到昭武帝被自己的愚蠢折磨摧残,沈苏姀深吸口气,她心中的快意和嬴纵是一样的,昭武帝这样聪明一世功业千秋的人却生生为别人养了二十年儿子,末了被这个别人的儿子挟持折磨,来救他的却是他最对不住的人!   沈苏姀简直觉得畅快无比,她扬了唇角,安慰的抚摸赢的背脊,“反正我们要先回昆仑,待大秦国内流言漫天,我猜嬴策必定会采取行动,而天寰宫不立他为太子,他便只有逼宫夺位这一条路,到时候我们再以清君侧之名回君临便是……”   稍稍一顿,沈苏姀又道,“北魏必定会凭着那国师的遗言攻秦,早前是怕大秦国内内乱之后北魏趁火打劫,现在却必须要先平了内乱才可,嬴策和拓跋昀有勾结!不平内乱我们便要腹背受敌,何况,也到了让嬴策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嬴纵弯了弯唇,低低在她颈窝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沈苏姀眉眼微亮,笑哼一句,“油嘴滑舌!”   嬴纵淡笑不语,只轻轻柔柔吻着她,沈苏姀靠在他怀中任他施为,却忽的想起一件事来,不由一把攥住他衣襟,“嬴纵,你老是告诉我,那浮生散有没有让你哪里不好?”   嬴纵的动作微微一滞,却是将她忽的一抱,“我好不好你很快就知道了……”   沈苏姀“嗯”一声疑惑看他,入目却是嬴纵欺上来的唇,嬴纵将她腰身一箍,忽的将她两腿一分跨坐在了他膝头,大手在她后腰上重压,唇上半点空隙不留的汲取她的甘甜,沈苏姀婉转承欢,身子渐渐软的全然挂在了他身上。   嬴纵眼底跳动着火焰,再也忍不住的一把扯掉了沈苏姀的腰带,男儿衣袍尽散,就在嬴纵还要更进一步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嬴纵眉头一皱,沈苏姀亦是身子一僵,片刻之间来人便要推门,千钧一发之时,嬴纵眼疾手快的抄起桌案上的茶盏朝门口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容飒踏进房中的脚还未落地便已身手矫健的退了出去,眼角闪过一抹交叠在一起的白色衣袍,他并未看清沈苏姀和嬴纵在做什么,可感受到嬴纵的怒意他甫一退出房门便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心底懊恼一声,屋子里却没了声响,容飒深吸口气苦笑道,“主子,属下有事禀报——”   “说。”   冷冷的一个字,直让容飒唇角一搐,他便压低了声音沉沉落下一句话。   “魏帝已死,魏太子不日登基。”   此话一出,房内当即一静,随即响起一阵衣衫摩擦声和脚步声,容飒听到这声音懊悔的捂了捂脸,心中已经明白了适才那件事有多严重。   “进来说话。”   容飒进门之时不出意外看到嬴纵面无表情的脸,他连忙低下头道,“魏帝在主子和王妃出宫的那天晚上咽了气,最后圣旨和檄文是今早上发出来,北魏要行国丧,魏太子在一月之后登基为帝,现在整个北魏都由拓跋昀掌控了。”   说至此容飒抬眸看了嬴纵一眼,嬴纵眉头微蹙,面色稍有几分凝重,容飒便又低下头继续道,“魏帝早前便病重,可是不曾听到病危的消息,此番魏帝之死有些突然,表面上拓跋昀说的是魏帝是病重不治而死,可私底下却有消息从宫中流传出来,说魏帝其实是被人下毒而死,那毒名为乌银草,乃是被人下在了魏帝御用的香粉之中,下毒之日是在七日之前,下毒之人已经逃离京城,眼下正在全国搜捕!”   容飒越说语声越沉,嬴纵的眸色也暗了下来,片刻之后他点点头,“知道了。”   容飒见嬴纵并无什么吩咐便恭敬退了出去,临走之时还不忘将门口的狼藉收拾干净,房门一关,嬴纵起身朝内室而去。   内室之内沈苏姀墨发披散在肩,外袍亦有几分凌乱,正站在靠近外室的帷帐之后皱眉沉思,见嬴纵进来她立刻看过去,两人四目相对,眸色都有几分凝重。   嬴纵走过来替沈苏姀整理披散在肩头的头发,沈苏姀便站在他身前道,“刚才还觉得这一回拓跋昀似乎有些疯狂,可眼下倒是有几分明白了,魏帝在三日之前死去,下毒却是在七日之前,偏偏又是香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七日之前正是魏帝要见我的那一次,我进了魏帝的寝殿,虽然只站了一会儿恐怕也成为拓跋昀的第一怀疑对象!”   稍稍一顿,沈苏姀又有几分懊恼道,“拓跋昀当然不敢说是秦王和秦王妃杀了魏帝,因为他当先掳人便是不对的,可眼下咱们的画像已经发出去了,魏帝中毒的这些细节也被流传出来,只怕也有些人知道我善香道,他若是明白说我们杀了魏帝便罢了,偏生如此故弄玄虚,这一下我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杀父之仇,他必定不死不休!”   沈苏姀有些懊恼自己这么简单就被人陷害了,表情便有些发苦,嬴纵见状眼底闪过两分薄笑,捏了捏她还带着微粉的面颊道,“是齐永兴。”   沈苏姀眸光微亮,分明想到了什么可总觉得思路又不是那么分明,嬴纵便拉着她走向床榻,语声凉缓道,“两次被齐永兴撞见,他本可以揭穿我们的身份却都不曾说破,早前我们都不知他为何替我们遮掩,眼下我却有几分明白了。”   沈苏姀的脚步一顿,转头看嬴纵,“他在等魏帝之死?!”   嬴纵颔首,“在魏宫揭穿我们的身份,无外乎是一场大战,拓跋昀要擒住你我胜算并不高,可若是不拆穿,我们安全离开本就让拓跋昀气恼,再加上等我们离开之后才发现魏帝之死或许和我们有关,自然更能刺激拓跋昀的复仇之心。”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蓦地想起了那一日去魏帝寝宫的情景,“那一日齐永兴说魏帝要见我,可我过去了之后才说魏帝喝了药睡着了,当时内殿并无旁人,齐永兴这样的身份说什么便是什么,你说的没错,这嫁祸必定是他一手安排!”   沈苏姀唇角一沉,“他的嫁祸不只是让拓跋昀一定要杀了我们,还要让拓跋昀拼死对付大秦!早前本就有那国师的遗言,到了这一步,拓跋昀必定全力攻秦!”   沈苏姀眼神幽亮,嬴纵凤眸之中也闪过两分凝重,“足以肯定齐永兴和那位国师必有关系,而那位国师多半也还活在世上!齐永兴是南煜人,那国师恐怕也和南煜有几分关系,南煜早年间和大秦有过战乱,可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普通的两个南煜人不可能对大秦如此怀恨在心,这二人的身份到底为何实在叫人猜不透……”   沈苏姀眯眸,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紧一皱,她看嬴纵一眼,似乎有话要说,可末了还是降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嬴纵见她如此只疼惜的磨挲她的眉间,苦笑道,“本是不打算十万火急的赶回去,可我猜拓跋昀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发兵大秦,北魏必定也会比原来预料的危险,因此明天起咱们恐怕又要疾行赶路了。”   沈苏姀回过神来,扬了扬唇角,“当然是越早离开越好!”   许是沈苏姀在嬴纵面前越来越不懂掩饰又许是嬴纵从来对沈苏姀的一切熟悉万分,看着她强自扬起的笑意,嬴纵的眸色顿时深了几分,仔细的看了她片刻,他亦不曾多问,只倾身将她抱起来朝床榻走去,沈苏姀在忧思之中回过神来见他这架势不知怎地面上一红,咕哝道,“不是说明日要赶路吗?怎么还……”   嬴纵眸色深谙无比,将她放在床上之后便倾身压了上去,语声低哑道,“无碍,反正你可以在我怀里睡,你知道的,那一次对我来说根本不够……”   “太子殿下,这是新送来的奏本!”   乾德宫中,一身缟素白衣的拓跋昀正眸色阴鸷的等着什么,见到外头送奏本的人他眸色当即一亮,然而接过那奏本才看了一眼他眼底的亮色便化作了腾腾的杀意,将那奏本狠命的往地上一摔,大怒道,“蠢货!都是一群蠢货!整整三天竟然没有发现一点儿他们的行踪!本宫养你们有何用!北魏养你们有何用!”   送奏本的乃是太子东宫武将之一,闻言面色微白道,“殿下,北魏到底太大,这三千人马虽然出了城,可并不一定就能这么快找到……”   拓跋昀甩袖坐在主位之上,看着底下的武将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三千人马不够?!三千人马找不到!那本宫就派三万人马!三万人马不够!本宫就派三十万去找!你倒是说说,你需要多少人才能将那么大几个人找到?!”   那武将膝盖一软已跪倒在地,“殿下恕罪,都是微臣无能。”   拓跋昀冷笑一声,“你确实无能!你给本宫听好了,本宫给你十天时间,倘若十天之后你还半点进度都没有,那本殿这东宫就没有你立足之地!”   那武将闻言面色一白,魏帝已死,拓跋昀口中说的是东宫,可实际上却是整个北魏,这意思是要罢了他的官职啊,那武将瑟瑟然一抖,连忙磕头立下军令状,“殿下放心!微臣这就去布置!势必要抓到殿下想要的人!请殿下息怒!”   拓跋昀眯了眯眸子,“滚——”   那武将磕了几个头忙不迭的起身出了乾德宫的大殿,殿内站着的其他几个人都皱着眉,拓跋卓同样也是一身孝衣,看了拓跋昀几眼他还是忍不住道,“太子殿下,臣弟以为给父皇下毒的不一定就是沈姑娘,她的性子并非会行这等阴诡之事的人!”   拓跋昀豁然转眸目光森寒的看定了拓跋卓,冷笑一声道,“可笑,二殿下竟然在这个时候为一个外人说话了!四日之前进入父皇寝殿的并无旁人,如你所言,不是沈苏姀难道是这殿中的太监?!这些太监多年如一日跟在父皇身边,为何偏偏沈苏姀进了一趟父皇的寝殿父皇就中毒了?!沈苏姀该死,秦王就更不能放过,分明是璴世子,结果却成了秦王,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二人是一人,可眼下这个情形,本宫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   拓跋卓眸色微暗,唇角几动到底不再多言!   拓跋昀见状这才有些满意了,他便继续问道,“魏老怎么说的?”   拓跋卓闻言眉头又是一皱,“说边境兵力已布好,请殿下放心。”   拓跋昀颔首,拓跋卓却忍不住道,“太子殿下,北魏和大秦、西楚皆有过节,若是此番紧紧只是为了几个人的性命就改动边防布置是不是会为北魏带来隐患?!”   拓跋昀刚亮了几分的眸色再度暗了下来,看着他道,“大秦内乱,西楚内乱,这个时候谁能顾的上打北魏的主意,眼下本宫和秦王夫妻有杀父之仇,再加上国师的遗言,本宫势必要将大秦踩在脚下才可!为了让往后顺利些,秦王此番一定要死!”   拓跋昀的野心分明,听这样的口气更是有拼死也要拿下大秦的意思,兵甲征伐最为劳民伤财,若是事关北魏生死便罢了,可眼下却只是为了当权者的野心……拓跋卓面色沉重,耳边却忽然响起了沈苏姀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他眼底眸色微暗,想了想还是道,“太子殿下,西楚眼下虽是内乱,可西楚大司命微生瑕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若是大秦和北魏开战,西楚极有可能偏颇大秦,太子殿下……”   “西楚怎会偏颇大秦?!”   拓跋昀冷笑着打算了拓跋卓的话,语气有几分不耐烦,“那西楚大司命现在的眼中钉肉中刺便是浮屠,浮屠的小王爷便是沈苏姀的兄弟,你觉得那位大司命会偏向大秦?”   拓跋卓还要再说,拓跋昀已挥手制止了他,“现在我可没心思和你说这个问题,眼下最重要是找到沈苏姀和嬴纵的行踪,不杀这二人,难平本宫心头之恨!”   “殿下,老奴知道一个法子可以寻到秦王夫妻。”   一片安静之中,齐永兴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拓跋昀和拓跋卓转头看过去,便见站在一边的齐永兴正面色平静的看着他们,自从魏帝驾崩,齐永兴便很少说话,期间更是自请殉葬,可一来是拓跋昀比较信任他还想用他,二来是此人也有几分手段他便力阻了,拓跋昀虽然信任齐永兴,可他还不会将发兵追逃之事交给这么一个太监,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齐永兴竟然在这个时候开了口,要知道他这么多年来从不妄言的!   拓跋昀心底将信将疑,问一句,“你有什么法子?!”   齐永兴抬眸看定了拓跋昀,一边说话一边从袖子里头拿出来了一物,“老奴这里有一只宝贝鸟儿名为‘雪翎’,用这只鸟儿便可以追踪到秦王夫妻的踪迹。”   话音落下,齐永兴掌心已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镶嵌着五彩宝石的小笼子,那笼子十分精巧好看,更好看的却是那笼子里关着的鸡蛋大小的一只蓝翅鸟儿。   那鸟儿看起来十分灵动,甫一见到光还有些不适应的扑腾,然而这鸟儿怎么动却都不曾发出声音,就好像一个人哑巴了一样,拓跋昀和拓跋卓齐齐意外,俱是没想到齐永兴会有这样的宝贝,更不曾想到他这样笃定的说可以追踪到秦王夫妻的踪影。   一边惊讶,另一边这兄弟二人却有些不信,拓跋昀立刻问道,“齐公公何时有了这么一只鸟儿?这鸟儿又是如何就能寻到秦王夫妻呢?”   齐永兴低头一瞬,口中道,“这鸟儿乃是南疆巫族之物,它比一般鸟儿飞的更快更高亦十分会隐藏自己的踪迹,雪翎不会鸣叫却十分通灵性,它能识别一种古老的常人辨别不出的香气,只要带着它去那香气出现过的地方,它便能顺着那香气移动的路线追寻到那香气的所在!”   拓跋昀被齐永兴平静却格外叫人信服的模样打动,已经忽视了齐永兴未曾交代这只鸟儿如何到他手中的,拓跋昀只感兴趣的问,“什么香气?”   齐永兴抬眸,平静道,“忘机,世上最古老的奇药忘机……”   因是意识到了危险,嬴纵一行人的赶路速度更加快了些,然而越是往大秦的方向走他们遇到的阻碍越大,甚至怎么绕行都不行,就好像拓跋昀早早算准了他们会走哪个方向似得,这样的情况立刻引起了沈苏姀和嬴纵的警觉,他再不带着所有的暗卫一起,而是兵分三路,连朱瑞和容飒、容冽在内,他这一行人只有不到二十人,且各个都是精锐,各个都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绝不会出现问题的,然而即便如此,他们的境况没有半分好转!   “他妈的!前面的路又被堵上了!”朱瑞恶狠狠的道出一句,有些不甘心的道,“咱们中间必定有人有问题!等我老朱把这人找出来一定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朱瑞气愤不已,这边厢沈苏姀看了他一眼道,“早前人多之时疑兵或许还有可能,可眼下人员已经尽量精简,怀疑自己人已经不可取了。”   说完沈苏姀看向嬴纵,“我总觉得问题在别处。”   沈苏姀这么一说朱瑞也觉得有些赫然,毕竟今日跟着的都是十分亲信的,他哂笑着抓了抓脑袋,“是老朱想多了,王妃说得对,问题应该在别处。”   嬴纵便扫了朱瑞一眼,而后看向沈苏姀,“可有什么发现?”   沈苏姀摇摇头,面色也有些苦恼,“拓跋昀好像能掐会算似得。”   嬴纵抚了抚她的发顶不再多说,却转头吩咐容冽,“明日离开之时给这家的祖孙二人多留些钱财,我们早些离开,到时候不要惊动他们……”   容冽点了点头,嬴纵便着几人先行退下歇着。   因为越靠近边境风声越紧,且城池亦越来越萧条,是以沈苏姀和嬴纵已经不能再去街市上住着,今日到了这名为咎城之地,他们便是隐藏了行踪寻了一处城郊的农户住宿。   这一处农户房屋颇大,早前似乎十分富足眼下没落了,家中眼下只有爷孙二人并着两个小厮两个婆子,据闻是这老人家的儿子女儿早前都因病早逝了,老人家心地善良,因是在郊外到也不知道外头正在追查什么人,因此见嬴纵一行人风尘仆仆便暂且收留了他们,房屋虽然十分简陋质朴,却胜在干净整洁,因此嬴纵才多交代一声多留些钱财以示感谢。   待容飒等人一走,沈苏姀便陷入了沉思,想来想去她也未曾想明白自己一行人身上出了什么问题,诸如被人下了追踪香之类的状况她也有想过,还命令整队人换衣沐浴,然而便是这般也没能避免怎么都甩不掉那越来越紧密的网。   沈苏姀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的攥紧了腰间的玉玦,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掌心已起了汗,目光往玉玦之上扫过去,通体碧绿的玉玦盈盈生辉,好似一汪会流动的碧泉,沈苏姀看着这玉玦出神,冷不防被嬴纵一把从后抱了住,嬴纵将下颔落在她发顶,亦垂眸去看她掌中的玉,口中道,“希望师父的玉能保我们此番化险为夷安全到昆仑。”   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暗色,低低“嗯”了一声。   嬴纵看出她状态不是很好,便蹭着她的侧脸道,“还有两日便到魏国边境了,到了昆仑边让师尊为你瞧身子,大秦那边哪怕我不回去也能搞定,君临有天流在,你大哥又在琅琊,情况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你不必为大秦的境况担心。”   沈苏姀“嗯”一声,仍是恹恹的,嬴纵见状低声一笑,抬手捧着她的下颔将她脑袋转过来低头吻了几下,“从前比这危险一百倍的情况我们都遇过,你这是怎么了?”   沈苏姀干脆转过身将他抱了住,侧脸贴在他胸前道,“许是累了。”   嬴纵眼底闪过疼惜,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既是累了便什么都不要多想,今夜先歇下,至多再有五日咱们便可安心了,别动,我替你脱……”   沈苏姀的确很累,几乎脑袋刚沾上枕头便生出了困意,嬴纵怜爱的看着她睡着,将她的衣物并着长生剑玉玦等物放在了床尾,然后便出去吩咐明日行程去了,沈苏姀拥着被子翻了个身,也不知碰到了什么只模模糊糊听到“叮”的一声轻响,潜意识里她明白是有什么掉在了地上,可因是太过疲累,这意识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翌日天色还未大亮嬴纵一行人已经起了身,身手利落的穿衣洗漱,简单用了早膳,果然没有惊动这农家便出了门,沈苏姀的绝影被留在了西楚,这一路上嬴纵都一定要她和自己共乘一骑,幸而赤焰脚力非常,便是驮着他们二人也能胜过普通马儿的脚程!   因是距离北魏边境越来越近,是以一路上的排查亦愈发严格起来,稍微表现出异样的百姓都会被魏国的士兵无理由扣留,这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只是造成了不便和冤屈,可对于嬴纵一行人而言却是致命的,他们不得不万分小心!   一行人从天明时分一直赶路到了中午,眼看着时辰不早嬴纵顾念着沈苏姀一定要在一处路边摊贩处吃些饭食,沈苏姀拗不过他,容飒等人这一路来亦是知道了嬴纵对沈苏姀的无微不至,对此自然没有意见,可几个人刚坐定沈苏姀的面色就变了,她眉头紧皱的摸了摸自己腰间,然而苦着脸看向了嬴纵,嬴纵也随着她的动作看向她腰间,这么一看立刻明白!   重华送给沈苏姀的玉不见了!   毕竟是师父相赠,沈苏姀当即紧张起来,“今天早上走的太急,我没见着那玉一时忘记了,竟然就这么走了,必定还在那户农家之内。”   嬴纵思忖一瞬,当即拍板,看着容飒等人吩咐道,“我们回去找玉,你们在此等着,天黑之前赶来与你们会合,小心隐藏行踪!”   容飒等人当即不愿意,“自然是我们一起和主子回去!”   沈苏姀也觉得不妥,“那处农户的位置我记得,等回了大秦再派人来取便是。”   嬴纵捏了捏她掌心,“到时候找不见了又该如何?到底不是俗物,索性眼下只是几个时辰的路程,我们快去快回耽误不到什么,用完午膳便走!”   嬴纵不理容飒就代表他主意已定,而沈苏姀亦害怕到时候会找不到那块玉,那玉乃是重华随身带着的,有重华的修行灵气在,无论如何都不该这么被她丢在北魏!   沈苏姀心底感动于嬴纵的理解和包容,用完饭便和嬴纵踏上了返程的路,因为想着回来和容飒等人汇合,这一次嬴纵的速度更为极快,仿佛上苍相助,他们走的回程之路也没有遇上追上来的北魏士兵,这一点甚至让沈苏姀和嬴纵产生了北魏已经丢失了他们的踪迹的想法!   快马疾行两个时辰之后,二人一身风尘仆仆的近了昨日落脚的那处城郊村落!   日头偏西,入目便是一处写意乡村画卷,天空湛蓝一碧如洗,阳春三月的远山更是翠绿欲滴,近处矮房薄田参差错落,乡村小径回环通幽,耳边没有城池的喧闹,心底没有权利的纷争,安宁而惬意的小小村落委实有几分悠闲隐世的味道。   沈苏姀和嬴纵看到这场景心底都生出几分安宁之感来,相视一笑朝那村口疾行而去,然而甫一走到那村落的入口嬴纵和沈苏姀面上悠然的笑意便淡了下来,平整的村口土路之上,崭新的马蹄痕迹杂乱无章的映入二人眼帘!   凭着那马蹄印子的深浅二人几乎可以想见就在两人到来之前至少有五百兵马从这里飒踏而过!   这样一个小小山村为何忽然出现了这么多的人马?!   几乎一瞬间,沈苏姀和嬴纵周身气势紧绷了起来,一个不可能的想法映入脑海之中,沈苏姀和嬴纵眼底都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这处村落的百姓生活平静百年未有一变,能吸引这么多魏国兵马来这里几乎只有一个可能!   幸而长生剑和裂天都在二人身上,沈苏姀和嬴纵一个眼神便极有默契的达成共识,嬴纵调转马头驶入一处小径,又将马儿停在一处隐秘之地,齐齐翻身下马将赤焰系好,而后内息一提,两人同时踏着碧绿的树冠朝早前落脚的那户农家而去!   一路隐着身影御风而行,越是靠近那处农家两人的感觉越是不对,村落的主道之上马蹄印子一直未断,几乎就在告诉他们那些人就是朝着那户农家而去的,半柱香的时辰之后,两人的身形猛然一滞!   在他们二十丈之外,身着铠甲的北魏士兵整整齐齐的守在那户农家之外!   清凉的春风徐徐而来,血腥味刺鼻—— ☆、062 我想让你时刻都在我怀里!(二更)   清凉的春风徐徐而来,血腥味刺鼻,而那些站在那户农家之外的北魏士兵各个执坚批锐严阵以待,凶煞之气分明,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生出几分冷意,嬴纵目光往前一扫,当即扬了扬下颔先沈苏姀一步朝那户农家靠近!   因是正门有人,是以嬴纵直接带着沈苏姀朝那农户后门而去,后门之外也有魏兵搜寻的痕迹,只是眼下并无人驻守,两人越过高墙,直接攀上了正屋的房顶。   正屋乃是歇山顶样式,两人落在背阴面,刚将身形伏下二人便听到了前头院子里传来的声响,嬴纵和沈苏姀眼神交汇,同时从那房顶正脊之上探出了脑袋。   这户农家因为早前乃是大户人家,因此这正院占地并不小,此时此刻,这院子里头满满当当的站满了人,沈苏姀粗粗一扫,足有两百多人,魏兵们全都身着战甲,一看便知不是寻常的兵马,一个身着银甲的中年将军执剑站在院子正中,而在他的身前,此刻正跪着六个人,这农户家中的两个小厮、两个婆子并着那祖孙二人全都被士兵们押跪着!   看着这情形,沈苏姀呼吸一簇便将右手按在了长生剑上!   嬴纵将她的左手一握,对她摇了摇头。   沈苏姀当然明白眼下要尽可能的隐藏身份,只浅吸口气静观其变!   那银甲将军生的高大威武,通身杀伐之气一看便知是上了战场的,他站在原地来回踱步几下,然后便见四五个小兵从客院的方向小跑了过来,朝他一抱拳道,“将军,在偏院发现了有人住过的痕迹,但是没有发现人。”   那将军顿时皱了眉头,他手腕一折将长剑悬在那老者的头顶,语声粗噶阴测的问道,“说,住在你院子里头的都是什么人?现在去了何处?”   那老者已经是花甲年纪,头发花白枯瘦如柴,被剑一指已是害怕的抖了一抖,他虚虚眯着眼睛抬头看了这凶神恶煞的将军一眼,大抵是想到孙子在身边一时之间倒是没有那么害怕了,老者直了直背脊,摇头,语声有气无力道,“这位将军,住在小人家里的是一行商队,小人见天色已晚便收留了他们,今日一早他们便离开,小人不知他们的去向!”   那将军横眉一竖,“不知道?!”   冷厉的话语一落,将军手腕一折便将悬在老者头顶的长剑侧手一扬,剑影闪烁,血光横飞,几道惊呼声乍响,老者转头一看便见一个小厮喉咙处冒着血沫子倒在了血泊之中,不过是二十出头的老实庄稼人,连惊呼都没有发出一声便断了声息!   另外一个小厮和那两个婆子见状已经被吓得瘫倒在了地上,满眼泪花浑身发抖,似乎下一刻就要晕过去,老者虽然也只是这村子里的富户不曾见过多少大世面,可到底是上了年岁比另外几人镇定的多,他面色微白的咬了咬牙,二话不说将自己吓得唇瓣青紫的小孙子抱进了怀中,他的小孙子着一身干净短袍,五六岁的年纪生的十分白净可爱,小孩子第一次见到如此可怕的人亦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多的血,整个人已木愣愣的发颤。   “怎么?还是不知道?这一次是他,下一次就是他!”   那将军说着话便将长剑指向了第二个小厮的方向,那小厮见状低唔一声便祈求的看向老者的方向,老者眼底已生出怒意,可看了看此时的阵势也明白这些人不是好相与的,当即狠闭了眸子道,“小人的确不知,将军非要小人说小人也实在说不出!”   老人家的镇定让着将军眉头一皱眼底生出了怀疑,恰在此时,一个身着乌衣宫服的年轻小太监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气势汹汹的军队之中竟然带着一个太监?!   不说嬴纵和沈苏姀,便是那老者都多看了那小太监几眼!   那小太监生的十分白净,年纪不过也双十的样子,可看到这幅血腥场面他的表情却是万分平静,面对这手拿长剑的将军他亦不卑不亢,且看着那将军道,“将军,神鸟追到这里便找不到了踪迹,那些人根本没有离开此处,这老头或许在说谎。”   那将军本来已有几分相信这老者的话,可是听到这小太监这样说他眼底立刻又生出了狠光,剑锋一转,二话不说便朝那另外一个小厮身上挑下去,“噗嗤”一声响,一声凄厉的惨叫伴随着破肉断骨之声响起,再看之时那小厮的右臂已远远飞了出去!   那小厮抱着断了臂膀的肩头疼的满地打滚,没叫到几声便晕了过去,他那断臂之处血流汹涌,不多时身下便又是一大滩,如此速度,不消片刻就会死!   两个婆子已吓得哭起来,那老者却还挺直了背脊跪着,那不过五六岁的小孙子浑身颤抖的伏在老者怀中,只将老者枯瘦的身体当做救命稻草一般的抱着,已被吓出眼泪来的眼睛却仇恨的瞪着那将军,老者见状,一把将他的眼睛捂了住!   顷刻间的杀伐又将一人的性命了断了一半,伏在屋顶之上的沈苏姀和嬴纵俱是皱紧了眉头,他们的目光齐齐落在那小太监的身上,俱是没有想到这里会出现个太监,可更叫他们觉得奇怪的却是那小太监说的那话,神鸟是何物?那神鸟又在追什么踪迹?!   想到她留在这里的玉玦,沈苏姀的眸光猛地沉暗了下来……   “敢骗本将军便是这个下场?!老头儿,你不是说今日一早那些人已经离开了?!你若再不老实交代,本将军叫人活煮了你的孙子!”   将军语声恶劣的威胁,那老者身形一颤将孙子抱得更紧了几分,“将军不信小人之语小人也没有办法,那行人是昨夜晚间来的,今日怎会还留在这村里,他们今日一早便离开了,至于这位公公说的什么神鸟踪迹,小人委实不懂!”   这老者说的话这将军也不是不明白,嬴纵一行人这一路都在赶路,既然是昨天晚上住在这里的,又怎么会继续留一日?这么一想这将军便看向了那太监,那太监面色平静道,“将军不信小人难道还不信小人的师父吗?这神鸟是小人的师父所赐,可是为了帮将军追到人小人才奉师命走的这一趟,倘若将军不信小人之语,小人只要打道回府了!”   这太监年纪不大气场却足,那将军在听到他口中的“师父”二字顿时面色一肃,点头道,“本将军当然是相信齐公公的。”话音落定,这将军立刻转头恶狠狠的瞪向了那老者,“说,你把他们藏在了何处?他们当中是不是有个女子生病了?!”   这将军此话自然是问的沈苏姀,沈苏姀在西楚之时曾经问医求药过,被有心人知道她身子不好也是正常的,而能让嬴纵一行人留在这里的理由也只能是因为他们当中有人不能走了,自然是有病史的沈苏姀嫌疑最大!   那老者闻言却皱眉摇头,“那一行人全都是男人,并没有女人,更无人生病,小人已经说了,他们一大早就走了,将军不信小人也无话好说了!”   这将军唇角一扬狞笑一声,抬手便将那小娃儿从这老者手中拽了出来,提着那小娃儿的后颈高高举起,长剑架在那小娃儿的脖颈上,“说不说?!”   那老者见状早已吓得面色大变,那小娃儿亦是呜呜的哭了起来,只瞅着老者满是畏怕,老者眼底泛出泪光,却是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旁那太监见状便道,“神鸟追踪出来那香味最后出现的便是在此处,往常他们惯会用障眼法,可这一次那味道最后出现的便是在此处,再往外走便是回了京城的方向了,我们他们不会回京城,而我们是从京城来半路更为发现不妥,你说,除了他们还在此处还有什么别的可能吗?”   太监尖利的嗓音阴沉的割磨人的耳膜,那将军闻言便将剑尖划破了小娃儿的手臂,小娃儿疼的哭声骤响,那老者见状只得喊一声扑了上去,两个士兵见状便将老者按压在地,抬脚便狠踹在了老者的身上,老者狠喘几声知道自己再也挣扎不得,只能老泪纵横的看那小娃儿手腕上留下来的血滴!   “爷爷,我……我怕……”   小娃儿见自家爷爷被踹到眼底畏怕更重,却顿时闭口不敢在哭出声来,老者见此眼底闪过绝望凄楚,早前还坚毅沉稳的面容终于朝那将军露出哀求之色。   “将军,小人真的没有说谎,小娃娃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小人亦是大魏的良民,求将军高抬贵手,小人不过是这村里的老叟,怎敢哄骗将军,求将军高抬贵手……”   老者哀求之意分明,那小娃儿也呜呜的哭起来,那将军见状眯了眯眸子,却是对那太监的话坚信不疑,长剑一挥,想也不想就往小娃儿脖颈之上落了下去!   此刻已是夕阳西下,灿红的光芒从天际直直落在这处院落之中,血泊之中,祖孙二人绝望的屏住了呼吸,就在老者喉中哀哭一声狠命的扑向小娃儿的时候,一道刺目的寒光忽然从天而降,凌厉的劲风忽至,老者心头一紧下意识闭眸!   世间有一瞬的安静,老者再睁开眼只是自家小孙儿已不见了踪影,而那将军仍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站着,只是一柄墨色的长剑正从那将军的喉咙处贯穿而出……   老者被震了住,全院子的人都被震了住,一息之后,那柄墨色的长剑忽的一收,将军喉咙之处血沫子喷洒而出,咕咕几声响之后,那将军高壮的身躯便沉重的超旁里倒了下去!   那将军一倒,一身白衣的冷峻男子便出现在了老者的视线之中,老者眨了眨眼认出了男子的面容,他嘴巴正一张,男子的身影却已经如闪电一般朝一旁反应过来的士兵们杀了过去,老者心头一紧正转头四处搜寻自己孙儿的所在,肩头之上却忽然覆上一股子大力,一只手举重若轻的将他抓了起来,老者一转头便对上一张清俊绝美的容颜……   沈苏姀怀中抱着的正是老者的小孙儿,她抓着老者急退,待退到院墙角落之中方才将那小娃娃往老者怀中一放,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一句“帮他包扎一下”便转过了身去!   那是一处院墙的犄角,祖孙二人紧紧相拥着无力的靠在墙角,在祖孙二人的身前,一身白色锦袍的沈苏姀执剑而立将他们紧紧地护在了身后,院子中间是的白色身影恍如罗刹,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北魏士兵选择了看起来稍微纤弱写的绝美少年下手,沈苏姀缓缓拔剑而出,唇角的冷笑如同绽放在地狱彼岸的曼殊沙华……   贪生怕死的北魏士兵们并没有在沈苏姀这里得到半点好处,当他们发现这二人的剑不是他们能抵挡之时一个个的都生出了退意,他们的带头将军已死,他们完全没必要继续赔上自己的性命,然而便是在这时,那早前一直被那将军深信不疑的小太监说了话!   那太监站在两处战圈的最外围,厉喝道,“这二人便是太子殿下找寻之人!谁能杀了他们立刻赏金千万官升三级!谁敢做逃兵,出门便是个死!”   太监身着乌衣,在这些兵丁眼中代表着宫闱权利,他这话一出,再没人敢明目张胆的逃走,然而沈苏姀和嬴纵又怎会给他们半点机会?!   挑劈砍刺,大秦对阵北魏的杀伐在这处乡村小院之中提前上演,沈苏姀剑快若疾风,嬴纵的招式招招狠辣,一刹之间,二人仿佛又回到了九巍山靠杀伐挣军功的日子,隔着厮杀的血阵二人遥遥对望,只是这一次两人并肩而战,再也没有什么军功对立了……   老者颤抖的将自己孙子受伤的手腕包扎起来,看着院中杀伐果决的二人眼底情绪复杂万分,他家的浩劫因这二人而起,然而今日之局这二人本可以不现身,说到底是他们救了他们爷孙,他们了断人性命的狠辣无情好似魔鬼,可沈苏姀挡在她爷孙二人身前的身影又像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老者紧紧抱着怀中小孙儿,眼底忽然闪出两分坚毅的光芒。   院子里的魏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越来越多的人生出了退意,眼见得沈苏姀和嬴纵二人武功如此之高,那站在门口不远处的小太监也心生了退意,然而就在他刚转身跑到门口之时,一道从天而降的黑影将他整个人罩了住……   小太监眸光惊骇的转身,嬴纵手中的裂天剑正堪堪架在他的脖颈之上,那太监面色大变,而周遭的士兵看到连着太监都被抓了住,当即连滚带爬的朝院门之外跑,有跑至门口的士兵回头一看,只见这如血残阳之下,小小的乡村小院浑似个修罗炼狱!   嬴纵和沈苏姀谁都没有去拦这些逃走的士兵,嬴纵一脚踢在这太监的腿弯,这太监顿时跌倒在了满地的尸体中间,沈苏姀手腕回剑从墙角走过来,先是扫了那太监一眼便看向嬴纵,道,“玉可能在昨日住的屋子里,我先去找。”   嬴纵点点头,“当心。”   沈苏姀转身而去,径直朝客院而去,嬴纵执着滴血的裂天站在庭院之间,不去看那太监也不去看墙角瑟瑟发抖的祖孙二人,那太监冷汗淋漓的从哪些尸体的身上爬起来便不敢再动,只时不时的看看嬴纵似乎在想如何才能保命!而那墙角的祖孙二人慑与嬴纵周身的起身,亦是不敢多嘴半句,老者不停地安抚着小娃儿,低低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半柱香的时辰之后,沈苏姀拿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走回了院子,嬴纵见她找到了玉眸色稍松,又上下看了她两眼眼底有些担心。   沈苏姀摇摇头,“我没事。”   话音落定便转头看向了那小太监,眯了眯眸子,沈苏姀冷声问,“你师父是齐永兴?!”   那太监浑身一抖,紧抿着唇不。   沈苏姀笑笑,“噌”的一声拔出了长生剑!   “啊——”   墙角的祖孙二人根本没看清沈苏姀如何出的手,沈苏姀明明拔出了剑,等他们看清楚之时沈苏姀的剑却已经回了剑鞘,而那小太监满手是血的捂着左耳瘫倒在地,在他身旁的地上掉着一团血肉模糊之物,乃是被沈苏姀一剑割了耳朵!   “我问你答。”   沈苏姀冷冷落下四字,那小太监眼底终于生出几分明显的畏怕!   看着她神色的变化沈苏姀狭眸,“你师父是齐永兴?你刚才说的神鸟是何物?这些天你们都是用何种方式来追踪我们?”   小太监疼的龇牙咧嘴,看着沈苏姀不带半分感情的面容却不敢拖延,连忙颤声道,“小人,小人的师父是正是齐公公,小人所说的神鸟乃是师父给的宝物,这神鸟会嗅一种特殊的气味儿,这几日我们便是凭着这神鸟追踪你们……”   沈苏姀皱了眉,那小太监连忙补一句,“我说的是实话!”   “那神鸟会嗅什么气味儿?”   问及此,那小太监的目光顿时闪烁起来,沈苏姀见状立刻将手落在了长生剑柄之上,那小太监见状面色一白,当即道,“我也我也不知,只是,只是早前不注意偷听到了师父和太子殿下的对话,师父说……说这神鸟能嗅出的是一种古老的奇药……”   看得出来小太监在使劲的回想,一边想一边颤声道,“那药……那药的名字十分奇怪……据说能叫人忘了前事……名字叫……叫……”   “是不是叫……忘机?”   看那小太监想的艰难,沈苏姀语声压抑的问出一句。   那小太监眸色顿时一亮,“没错!就叫忘机!”   只六个字,沈苏姀的身形颤了一颤,嬴纵站在一旁,眼底的眸色早已是风云怒卷,他眼疾手快将沈苏姀腰身一扶,冷声问,“你说的那神鸟在何处?”   小太监闻言眸色立刻一暗,手下意识的将自己的袖子一抱,嬴纵眸色一冷,一剑罗咋了他袖袍之处,“咣当”一声响,从那小太监残破的袖子里滚出个精致的小笼子来,笼子里头一直安静的蓝翅鸟儿正扑腾着,鸟喙开合,却发不出鸣叫之声!   “就,就是这个……”   嬴纵倾身捡起那精致鸟笼,看了那蓝翅鸟儿几眼忽然将那笼子猛地一攥!   “咔嚓”一声响,那精致的鸟笼损毁,笼子里的鸟儿也扑腾两下没了声响,嬴纵将笼子一扔,目光落在了那小太监的身上,那小太监捂着后退在地上摸索着后退,口中颤颤巍巍道,“你们,你们不能稍微,不能杀我……我都说了……我说的是实……”   “话”字尚未出口,嬴纵手中裂天的剑影一闪已断了他的喉咙,嬴纵折腕回剑,眸光深沉的看了那小太监一眼方才回身走到沈苏姀身前,一把握住沈苏姀的手,“阿姀……”   “时辰不早了,那些逃出去的兵马必定会报信,这里不远处就是咎城,里头必定有驻兵,我们要趁着天黑赶快赶路才好。”沈苏姀面色从容而平静,说完这话又使劲的握了一下嬴纵的手方才转身走向那对祖孙,沈苏姀走至二人身前道,“老人家,此事是因我们而起,实在是对不住了,若知如此我们昨日必定不会在你这里借宿。”   微微一顿,沈苏姀又道,“只是事已至此,你们已经不好留在这里了,他们的人马必定很快会再回来,你们爷孙二人先和我们离开,我们可以给你们足够的钱财,你们想去何处落脚皆可,只是这村子绝不可留!”   沈苏姀语速极快,那小娃儿泪光闪烁的抱着老人家不放,老者抱着小娃儿站起身来,先是看了一眼这院子里的尸体而后才一叹道,“这位姑娘……小人看得出姑娘是个好人,也知道姑娘说的话是对的,我们爷孙二人应当离开,只是……只是小人年迈,若是和姑娘一起走只怕是走不远的,小人不怪姑娘等人为我家招来祸事,只求姑娘将我这孙儿带到安全之地寻一户好人家将养,他父母早就不在,小人此番只能将他交给姑娘了……”   这小娃儿听到老者的话立刻紧张的将老者紧紧抱住不放,沈苏姀到不意外这老人家能看出她的性别,听到老者的话更觉得动容,她立刻道,“不可,老人家留在此处必定会遭祸患,跟着我们走便是遇上歹人我们也会护你,况且这小娃娃也离不开老人家。”   老者便笑了笑,“便是不出此事小人也活不到几日了,到时候徒留小孙儿一人在世也是难得活命,此番将他交予姑娘也是小人存了那不道之心,只要他能平安长大,姑娘让他为奴为仆小人也无怨言,还望姑娘答应小人之请……”   说着话老者便跪了下去,一遍又道,“至于小人姑娘不必担心,这村里村外小人随便寻个地方躲些日子便可,赶原路,小人实在是不成了。”   小娃儿嘤嘤哭起来,竟是比适才被那将军刺伤还要伤心可怜,沈苏姀看着老者心意已决的神态浅吸口气,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好,我应你!”   老者面上露出松口气的样子,眼角泪光闪烁的将那小娃儿放在了地上,再不看那小娃儿一眼的对沈苏姀道,“姑娘快些走吧,咎城距离此处不远。”   沈苏姀点点头,倾身便将那小娃儿抱了起来,小娃儿本要挣扎,却对上老者看过来的眼神,老者眼神严厉而决绝,小娃儿呜咽几下,当即再不动了!   嬴纵见状便走了过来,伸出手来,“交给我吧。”   沈苏姀转身本要将那小娃儿递给嬴纵,奈何她刚一放手小娃儿便攥紧了她的衣襟似乎有些怕嬴纵,沈苏姀心底无奈,拍了拍小娃儿的肩膀对嬴纵摇了摇头。   嬴纵皱眉看那小娃儿一眼,只好放弃。   夫妻二人对那老者交代几句便不再多留,出了门嬴纵打了个哨,赤焰立刻从远处奔了过来,两人本是一马而来,可眼下加了个小娃儿却是不能共骑了,幸而早前的魏兵死了大半眼下留了好些马匹在外头,沈苏姀抓住一匹棕色的大马带着那小娃儿翻身而上!   此刻已经是暮色初临,整个村子都暗了下来,嬴纵亦是利落翻身上马,两人对视一眼再不多留一刻驰马而出,一路上无人言语,两柱香之后,二人奔到了村子入口之处,好似有感应一般的,沈苏姀和嬴纵忽然回头望了一眼。   一眼望去,却见村里那户农家的方向竟有浓烟滚滚,漫天的火光映红了半个夜色之中的村落,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眼底都闪过两分暗沉。   坐在沈苏姀身前的小娃儿觉出不对也要转身去看,沈苏姀却一把捂住他的眼睛蓦地加快了马速,小娃儿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又因为和沈苏姀比较陌生也不敢多说什么,当即乖觉的任由沈苏姀蒙着眼睛坐直了身子。   “你叫什么?”   一片安静之中,沈苏姀第一次和这小娃儿说话。   小娃儿身子微僵,奶声之中五分低哑五分用力的道,“我、我叫卫泽!”   沈苏姀浅吸口气将手放了开,随即将他小身子抱紧了些,语声肃然道,“很好,我叫沈苏姀,他叫嬴纵,卫泽,以后你的性命就是我们的了……”   卫泽并不知沈苏姀此刻说这话的意思,他愣了愣才“奥”了一声,想回头看看却又害怕沈苏姀不喜,只低着头忽的哑了声音问,“我,我爷爷呢……”   沈苏姀眯眸,唇角几动,竟然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最终回答卫泽的是沉默和耳边呼啸而过的夜风,他小小年纪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却只是坐直了身子抬手抹了抹面上的眼泪便再也不出声。   沈苏姀心底对着小卫泽有几分心疼,抬手一抹却摸到了袖子里的玉玦,眼底一暗,她深吸一口气骤然将马鞭落得更猛了些,嬴纵紧跟在沈苏姀身后,沉默的听着沈苏姀和卫泽说话,他的目光锁在沈苏姀背脊之上,亦是一路未言语。   天色早已经黑沉,沈苏姀和嬴纵照着原来的方向一路疾驰,大抵在大半个时辰之后忽然在漆黑的官道之上看到了迎面而来的一行马队,沈苏姀回头和嬴纵对视一眼,嬴纵当即落下马鞭超前头疾行而去,沈苏姀抱紧卫泽,缓缓慢了下来。   “前面、前面怎么了?”   卫泽轻声问出一句,沈苏姀安抚的拍了怕他,“若是坏人,你可害怕?”   卫泽抿紧了唇,过了几息才默默的摇了摇头。   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微光,只抬眸看着前面,不多时,前面便有马蹄声响起,却是嬴纵和前头那一行马队一起朝他们这里来,沈苏姀眸色微亮,打马朝前头疾驰而去,待一走近便见嬴纵打头而容飒容冽等人从后头赶了上来,沈苏姀心底完全松快下来,便见容飒对沈苏姀抱拳行礼道,“王妃,久等主子和您未来,我们便打马返回了!”   容飒说话间已经走近,当即看到了坐在沈苏姀身前的小娃儿,他有些意外,不过回去找了一趟玉怎么就带了个娃儿回来?!便有些不可置信的问,“这娃儿是……”   “他叫卫泽!”   说话的是朝沈苏姀靠近的嬴纵,他径直打马到了沈苏姀身边,二话不说一把抓着卫泽的肩头将他从沈苏姀怀里提溜了出来,而后二话不说把卫泽当做个货物似得朝容飒扔了过去,这凌空一扔吓白了卫泽的小脸,便听嬴纵冷声吩咐,“这几日他交给你了!”   容飒手忙脚乱的将卫泽接了住,把小东西好好放在身前才大松了一口气,抬眸一看便见不仅卫泽遭到了嬴纵的粗暴对待,就在沈苏姀也不知怎么的到了嬴纵的怀中,容飒和朱瑞、容冽等人瞧见这一幕冷汗淋漓,这边嬴纵已面无表情道,“魏兵已发现了我们的踪迹,不时便会追上来,连夜赶去石鼓关!”   嬴纵一声令下,立刻打马领头而去,其他人面色一沉,都有些郑重起来,沈苏姀和嬴纵身上隐见血沫,血腥气更是浓重,连卫泽这小娃儿都未能避免,这样重的味道,没有一场恶战几百条人命是达不到这个效果的……   容飒不知到底出了何事,只低头看一眼面色煞白却没哭的卫泽眼底闪过几分惊讶,容飒一边打马跟上一边因为新成员的加入苦中作乐调戏卫泽,“小泽啊,这一路可都不许哭哟,另外啊,这一路人里头最前面骑马的那个人是千万不能惹的哟,不仅他不能惹,他怀里那个也不能惹哟,惹了他怀里那个可是比惹了他还要严重哟……”   卫泽在容飒的话语之中稍稍放松下来,目光落在队伍最前的两人身上对容飒的话表示认同,容飒见状便笑开,又低头问,“小泽啊,来告诉叔叔,你家里是干什么的啊?怎么和我们的王妃在一起啊?你说了叔叔给你买糖吃……”   提到此事卫泽的气息立马低沉下来,垂着眸不语,容飒一见心底也有几分明白,立刻轻咳一声道,“没事没事,你不说叔叔也给你买糖吃!”   后面的说话声隐隐传入耳畔,队伍之中还有人笑骂了几句,然而整个队伍领头的两人面上却是没有半分笑意,不仅没有半分笑意,沈苏姀和嬴纵的面色还十分沉重。   “前面路程还有很远,该让赤焰轻松点。”   沈苏姀忽然语声平静的开口,不仔细听不会发现她的声音有些紧绷。   嬴纵将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同样平静回到,“我想让你时刻都在我怀里。”   微微一顿,他又补了一句,“特别是在现在这个时候。”   沈苏姀呼吸一骤,咬着唇未语,嬴纵的马速极快,纵驰如风之间沈苏姀缓缓地掏出了袖子里头的玉玦,漆黑的夜色之间那玉玦仍然熠熠生辉,碧绿的光芒之中闪动着流华,似流动的灵泉一般充满了灵气,沈苏姀怔怔的看着掌心之中的玉,整个人魔怔了一般。   “我以为世上早已没了忘机。”   沈苏姀与一片静默之中道出此话,而后便将那玉玦放进袖袋之中再不说一语,似乎是累了,她紧闭着眸子靠进了嬴纵怀中,嬴纵稍稍放缓了马速,将她裹进了自己外袍之中!   他和她从来就是通透之人,任何事在他们眼前从来只需要几点脉络便能被他们洞察透彻,沈苏姀的感觉是对的,在来北魏的路上她便觉的北魏似乎有什么诡异的秘密等着她去发现,从闯东陵不寿的灵堂开始,从那个巫女诡异被杀开始,似乎一切的迷雾都在散开,有什么尘封已久的东西要浮现在她眼前了……   那巫女不会好端端的将她认错,而那一日拓跋卓所言的北海鲛玉又是那样的巧合,巧合到让她生出了那样大逆不道的心思,她本是不敢再深想,甚至连嬴纵都未曾告知,然而到了这一刻,他们一直以来被追踪的原因找到了,是齐永兴下的令,而利用的却又是她身上被她最为珍视的玉佩,忘机……这忘机是何时所下?   为何偏偏是忘机,为何偏偏是这块玉玦!   难怪她找不出那法器,因她从未怀疑,用了忘机,是否就能将她的惊梦压制住呢?   沈苏姀逼迫着自己不要深想,更觉得这忘机或许就是在魏宫之下被下上的,理智在规劝自己,可两世为人对于任何失态直觉上的判断却在告诉她这件事不可能会是这样简单,若这忘机是巧合,那北海鲛玉呢?还有那巫女的错认呢?!   那巫女必定是见过这玉玦的,那巫女因为这玉玦将她认作了东陵不寿,便是在说东陵不寿曾经带过这样的玉玦,可是天下玉玦千千万万,也是有巧合的不是?!   怀疑,否定,怀疑、否定,沈苏姀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局之中走不出来,隐隐的,她心中的高台将要倾倒,蚀骨的仇恨要被重新挑出,这一次,却是以更加丑陋不堪的姿容出现在她眼前,沈苏姀心底仿佛想起了一千种相互博弈的声音,耳边轰轰声不断,她还听到了惨笑和嘲讽的声音,沈苏姀唇角高扬,心底却起了腊九寒天冰凌,的确该被嘲笑。   下颌忽然被握住,脸忽然被转了过来,唇上一疼,一人不容置疑的吻了上来,强烈的只属于他一人的气息霸道至极的侵入,如同一把利剑一把将她心头那画地为牢的冰冷笼子破了开,沈苏姀耳边仿佛响起了冰棱破碎的咔嚓声,她缓缓睁眼,当即对上一双苍穹般幽深而邝美的眸,嬴纵看定了她,狠狠道,“阿姀,你还有我!” ☆、063 只有我们的孩子能唤你娘亲!   石鼓关乃是北魏边城最后一道关卡,要回去大秦必定要过了此关,月朗星稀,沈苏姀一行人在石鼓关以北百里之外的一处废弃山神庙落脚,临近边关,早已不见城池和村落的踪影,这处山神庙乃是方圆五里地唯一一处能遮风避雨之地!   “我从未驻守北境,对此处防御路线委实不明。”   山神庙之内亮着几点油灯,废旧的案几之上铺着一张简易的地图,因为地图简略,沈苏姀并未从上面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嬴纵闻言安抚的握了握她的手,而后指着地图上的两点道,“魏兵必定知道我们眼下已经靠近了石鼓关,整个石鼓关乃是北魏命门之所在,防御力度不可谓不强,整个防卫战线之上,只有这两处相对薄弱。”   沈苏姀看着嬴纵落指之处微微皱眉,“左边这处山林之中还好些,右边这处……”   嬴纵便凝了眸,“右边这处是一片荒原,荒原之上不易防守,却也不易逃脱,从这里擦着沙漠边缘往东南方向走便可直接到昆仑山下,而左边这处山林平安度过之后便能朝苍穹靠近,距离这处山林五十里之外便有苍圣军的暗哨,只要在最开始的一个时辰之内全力突围,之后便可以安全通过,魏兵虽然擅长山林狙杀,可我们的人各个都是精锐。”   嬴纵话语落定,沈苏姀便看着他道,“恐怕要兵分两路……”   嬴纵点点头,眸光一转看向容飒等人,“你们走山林,出去之后直接回苍穹,将我的信交给陆衎,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我和王妃走荒原,我们先走。”   容飒面色一变,朱瑞当即第一个跳了出来,“主子,无论如何咱们人多一些一道走总也能有个照应,照我老朱说,魏兵根本不可怕,咱们只管杀过去便是了!”   嬴纵眉头紧皱,“魏兵早有防备,我们人多并非是一件好事,何况我要带着王妃去昆仑,若是先去了苍穹反而麻烦,你们若是跟着一道,便又要绕行远路,大秦那边我有安排,耽误不得,无论如何,兵分两路都能更快些——”   朱瑞闻言没话好说,却是撇嘴道,“那无论如何也该是我们先走,只要我们开杀了,魏兵必定以为王爷和王妃也走的是山林,如此一来我们便可吸引兵力到山林这边来,王爷和王妃便可安全通过直去昆仑了!”   嬴纵凝眸,这边厢却是沈苏姀笑着摇头,“你们人多,且还要带着卫泽,此事无需多言,明日一早我们先行出发,你们过两个时辰再走,最好能趁着明夜过了石鼓关!”   沈苏姀发话,朱瑞便不好再争,确实咧了咧嘴苦笑道,“整个队伍里头就王妃一个女子,老朱一想要让王妃涉嫌这心里头便过不去这个坎儿……”   沈苏姀挑挑眉,上下打量了朱瑞一眼道,“若论队伍里诸人的身手,恐怕朱将军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若朱将军心理实在过意不去,可将我当做男人。”   沈苏姀说的十分认真,朱瑞不知沈苏姀前世的身份听得嘴角一搐,这边厢容飒和容冽却是拉了拉他摇摇头不再多言,朱瑞见状才闭了嘴,只是看着沈苏姀的目光瞬时充满了探究,正看得专心呢,一道凉凉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朱瑞一抬眸便对上嬴纵幽深的眸子,冷汗如雨而下,朱瑞当即转过头去不敢再多瞧沈苏姀一眼。   这处山神庙并不大,拢共就一内一外两小间,外间离着一尊腐朽破败的佛像,内间乃是一处堆放杂物之地,容飒几人将内外清理一番,内间便成了沈苏姀和嬴纵晚间睡觉的地方,朱瑞心想沈苏姀是女子还寻思着拾掇的舒适些,沈苏姀瞧见却是阻了,朱瑞不敢再多看沈苏姀,心底却对沈苏姀充满了好奇和惊叹,此时的他只将沈苏姀当做个不拘小节见识不凡外加吃苦耐劳的女子,可他还未想到有朝一日他连军事都要听她调遣……   天色黑沉,山风带着凉意呼啸而过,暗卫们需要分班次出去巡逻戒备,嬴纵也跟了出去,沈苏姀自己一人在内间睡不着,不由也起身走了出去,外间燃着火,容飒等人垫着稻草席地而睡,因是一直在赶路,是以大家几乎都是沾枕便睡,军中汉子的水相可想而知,索性沈苏姀早就见惯了才能保持冷静,沈苏姀本是大眼一扫,却未见着卫泽,她眉头一皱,赶忙转身走出了这山神庙,甫一出庙门,果然看见个小小人儿站在庙外一处大石之上发着呆。   山神庙在半山之上,站在卫泽那处石头之上正好能以一个比较好的角度看向山脚下,若是白天便罢了,这大晚上的却只能看到那影影绰绰的山影,山风忽忽作响,漆黑片的山影之中好似藏着什么鬼怪,可卫泽一人站在那处却似不怕。   沈苏姀眉头微皱走过去,卫泽听到声响回头一看,见是沈苏姀连忙低下头去,沈苏姀走至他身前便见这小娃儿脸上挂着泪珠儿手足无措的像做了什么错事似得,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怜惜,便将他的小手握着道,“这几日实在叫你受罪了,等到了苍穹一切都会好。”   卫泽闻言啜泣一声,抬头一看沈苏姀忽的低头问,“王妃要将我送人了吗?”   沈苏姀一愕,顿时明白了过来,不由暗叹自己疏忽了,赶忙解释道,“苍穹是王爷的所在,你到了苍穹便像到了自己家一样,卫泽,我说过你的性命是我和王爷的怎会将你送人呢?我和王爷有事要做,否则便会和你一起回去苍穹,你此番到了苍穹之后便在苍穹等着,至多半月之后我和王爷便会回去苍穹见你,你明白了?”   卫泽缓缓抬眸,眼底的泪光闪烁,可等多的却是欢喜,他愣愣的点了点头,抬手一把将面上的泪珠儿抹了去,沈苏姀便弯唇,卫泽到底才六岁,经历家变又和他们这样辛苦的赶路实在是太为难他,沈苏姀越看卫泽越是欣慰喜欢,不由轻抚他的发顶道,“苍穹城里头有位老婆婆,她必定也会喜欢你的,卫泽,我不会将你送人,你可以一直跟着我。”   卫泽看着沈苏姀的目光愈发水亮而欢喜,沈苏姀便拉着他的小手轻笑道,“你可以不叫我王妃,你和容飒他们不同,你可不是我的属下……”   卫泽定定看着沈苏姀,怔怔唤,“娘亲……”   沈苏姀面上的笑意一滞,看着卫泽晶亮的目光只觉得心头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似得酸软一片,她呼吸一轻正待说话,怔怔的卫泽却忽然回神看向了沈苏姀身后,那目光带着几分畏怕,沈苏姀不必想就知道身后来的是谁,她叹了口气抬手抹了抹卫泽的脑袋轻笑道,“我只比你大了十岁呢,你换个别的喊我可好?”   卫泽有些怕,下意识朝沈苏姀靠近了一步,沈苏姀见他小小的身子有些站不稳,眼疾手快的将他一扶,卫泽仰头看着沈苏姀,小小的清亮眼睛里露出崇拜的神色,他蓦地想起了那一日沈苏姀执剑而立站在他和爷爷身前保护自己的场面来,他咽了一口口水,有些紧张的看着沈苏姀小声道,“我,我可以,喊你……师父吗?”   沈苏姀眉头一扬,“怎的想喊我师父呢?”   卫泽顿时紧张的低下了脑袋,有些无措的小声道,“那,那日,你护着我和爷爷,很像爷爷给我讲的故事里头的那些大英雄,我……我想和你一样,如果我能和你一样就能保护爷爷不给坏人欺负……我……”卫泽断断续续的说完又抬头看沈苏姀一眼,见她没有生气才敢弱弱问一句,“我……我可以吗?”   沈苏姀看着卫泽如此心头简直软的不成样子,她扬着唇揉了揉卫泽的小脑袋,语气略带两分戏谑的道,“想拜我为师之人可不少,可没有这么简单喊一声师父就算数的……”   卫泽定定瞅着沈苏姀,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顿时生出赫然来,他看了沈苏姀一息,忽然从那石头上跳了下来,“噗通”一声便跪倒在了沈苏姀面前,口中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有钱……可是我会努力的……我会像孝敬爷爷一样孝敬你的……”   沈苏姀面上莞尔一笑,眼底却有几分动容闪过,她抬手拍了一下卫泽的小脑袋,笑道,“还敢你你你你的,当叫师父啦……”   说着一把将卫泽拉起来,失笑道,“谁告诉你拜师父要收钱的?”   卫泽不可置信的看着沈苏姀,满眼都是惊喜,却还是结结巴巴的认真回话,“村,村东头,村东头的宋夫子收徒弟就要钱……”   沈苏姀顿时笑了开,却是替卫泽理了理衣襟道,“我可不是宋师父,卫泽,你听好了,今日我收你为徒,你便是我的徒弟,往后我会好好教你,必定不会把你送人。”   卫泽眨巴着眼睛看着沈苏姀,泪珠儿扑簌簌落了下来,正哭着呢,一道影子却落在了他的身边,卫泽一抬头便对上一双墨蓝深邃的眼,他眼底生出几分畏怕来,缩了缩脖子求助的看向沈苏姀,沈苏姀便笑道,“现在不害怕了吧?明日好好跟着容飒,他必定能护你的,然后在苍穹等师父回去,卫泽,喊声师父来听听?”   卫泽满是信任的看着沈苏姀,用哭音道,“师父——”   沈苏姀满意的颔首,便指了指庙门道,“现在去睡觉,明天看到再害怕的事情都不准在库,不要丢为师的脸,明白了?”   卫泽点点头,“我明白了,师父。”   沈苏姀一笑放开卫泽的手,卫泽便转身朝庙门走去,经过嬴纵身边之时特意绕了绕,眼看着就要绕开嬴纵了,卫泽忽的又一停朝着嬴纵喊了一声“王爷”转身便跑走了,看着那迈着小短腿狂跑的小身板,沈苏姀奇怪的觉得卫泽对嬴纵的害怕之中竟有股子害羞?!   沈苏姀心底正想的好笑,一抬眸便落尽嬴纵幽深的眸子里,嬴纵二话不说将她一把拽进怀里,怒意沉沉道,“岂有此理!那小东西怎能喊你娘亲?!”   沈苏姀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这才笑眼弯弯的抬眸看着他道,“你竟然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一是为师终生为父,我是他的师父也算是他的母亲,再者说了,他年纪小又早早没了母亲,这喊一声又怎么了,现在不是喊了师父了?”   沈苏姀本因为嬴纵的模样觉得好笑,可这话说完笑意却忽然一滞,她说了这么多个“师父”,她眼下也做了别个的“师父”,而她自己也有一位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师父……   那玉玦被她放在袖袋之中这么多日再未拿出来过,可此刻,这“师父”二字便是这样突兀的将她压在心底许多天的事勾了起来,嬴纵将她的表情看的分明,当然知道她怎么了,当即将怀抱一收抵着她的额头道,“阿姀,你是喜欢小孩子的,卫泽叫你心疼了是不是?”   嬴纵在心理上讨厌一切靠近沈苏姀的雄性生物,何况他性格冷清可不是个对谁都能怜惜的,因此对于卫泽除了有些歉疚同情之外说不上更多的疼爱之情,可这几日沈苏姀一劲儿的赶路话都极少,却对卫泽十分亲厚,卫泽年纪虽小却已经足够懂事,这一路上乖巧的叫他也有几分心软,也因为有卫泽在,才能偶尔见到沈苏姀温柔笑语的样子,如此一来嬴纵对卫泽自然也比最开始上心了几分,眼下见沈苏姀收卫泽为徒他亦是没有异议的。   沈苏姀听见嬴纵的话当即回神,距离极近的看着那双墨蓝色的双眸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嬴纵唇角微扬,揽着她的腰身又朝她靠的近了两分,语声低低道,“你既然喜欢小孩子,那我们便早早生一个,只有我们的孩子能唤你娘亲……”   至这最后一句,语声之中又开始霸道起来,好似还在介意适才卫泽那一声,沈苏姀心头一软靠近嬴纵怀中,又低低“嗯”了一声,嬴纵听着这一声只觉得心底熨烫万分,大手在她背后上下游移的道,“等去了昆仑,让师尊为你好好调理身子。”   沈苏姀将脸靠在嬴纵胸前,再“嗯”一声。   嬴纵便抱着沈苏姀不再多言,玉玦之事分明还压在两人心间,可没有确凿的证据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始末之时,无意义的讨论他和她都不需要,山中夜风微凉,嬴纵半狭着眸子将沈苏姀裹进了自己衣袍里头,嬴纵的温暖气息在鼻尖萦绕,沈苏姀整个身子缓缓的放松了下来,便听嬴纵轻声道,“阿姀,这一次走荒原或许会遇险。”   沈苏姀没想到他忽然这样说,身子往他怀中挤了挤语声极淡极淡的道,“那又如何,我想和你一起突围!”微微一顿又气哼哼补一句,“放心,我不会连累你!”   嬴纵低笑一声,“你怎会连累我?也好,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安心!”   沈苏姀似乎有些满意,圈着他腰身的手臂拥的更紧了些,她将侧脸贴在他胸前十分温顺的蹭了蹭,眼底却是一片悠远的幽光,嬴纵或许已经记不清了,可她却深深记得这话是她在云嵇帮她造出的梦里听到的,那一次九巍山关外的杀伐,那一次他和她生死与共的开端,那一次这样的话是他说,现在这一次换她!   山神庙的休息自然谈不上多好,然而对于他们一直赶路的人来说能有个地方小憩便是养精蓄锐,第二日一大早,卫泽的一声师父震惊了所有人!   容飒等人已经知道了卫泽的身世,因为如此这一路上亦是对卫泽万分照顾,可再照顾这卫泽也是个外人,沈苏姀和嬴纵对他有所亏欠,那还回去就好了,钱财名利地位之类,要什么有什么,可这一声“师父”却有些不同了!   容飒第一个暗想,既然是王妃的徒弟,那以后还能调戏吗?   惹了卫泽便是惹了王妃,惹了王妃便是惹了主子,惹了主子便是……找死!   容飒抚了抚额,对待卫泽的态度更为亲厚了些!   小卫泽哪里知道这些道道,只是想着沈苏姀就要和他们分开走了万分不舍,沈苏姀便叫他到自己跟前来,指着容飒道,“今日你紧紧的跟着这个人,不要害怕不要哭,如果他待你不好你可以和为师说,当然,你若是做了拖后腿的那一个,便不算为师的徒弟!”   容飒听着这话唇角一搐,其他人则都是幸灾乐祸的看着他,容飒面色一哭求助的看着嬴纵,心说怎么叫个好怎么叫个不好呢,他目光哀怨万分,可惜,嬴纵只当做没看见!   卫泽却是在为容飒说好话,“容叔叔待我很好,师父不必担心,卫泽亦不会为师父丢脸,绝不会拖后腿也绝不会哭的!”   容飒眼底一亮,沈苏姀也露出满意的笑意来,点点头道,“很好,待下次为师教你剑法!”   卫泽眼神大亮,立刻重重点头!   因是赶时间,沈苏姀再未多言便和嬴纵一道先行离开,待两人一走,卫泽便有些紧张起来,昨日众人说话之时卫泽也在场,可他却是没听明白,到了此刻不由得问一句容飒,“容叔叔,师父为何要和我们分开走?为何要让我们两个时辰之后再走?”   容飒眉头一皱哀叹道,“王妃有要事去办,至于她为何先走呢,当然是为了去调虎离山保住你的小命啦,小泽啊,王妃如此待你,往后你可要孝顺师父啊!”   卫泽一听,眼泪顿时滚出,看着容飒使劲的点了点头,“我知道!”   嬴纵和沈苏姀离开那山神庙便是一路狂奔,他们和容飒一行要走的方向不同,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他们走的方向乃是靠东面昆仑的方向,一夜疾驰,到了晚间便靠近了石鼓关东面防线,石鼓关防线极长,别处都森严难攻,他们要走的这一处荒原却是一处突破口,此刻夜幕已经降临,整片荒原之上光线幽暗,旷达的天地之间偶闻鸟兽之声,苍穹之上无月,却有零落的星子忽闪,在距离这处魏兵大营五里之外沈苏姀和嬴纵便停了下来,明晃晃的营火大亮,足见此处驻守的士兵比他们想象之中还要更多……   容飒一行人要走的是一处山林,山林之间容易下陷阱,可因为山林地势的限制,无论是攻守都容易,再加上容飒等人亦是习惯了山林暗战的,因此这样一算容飒等人的胜算大得多,而沈苏姀和嬴纵这边却是不容乐观了,倘若不被发现便好,可若是被发现,的确是声东击西帮了容飒不假,可他们自己却也是极难突围了。   他们有马,北魏也有马,北魏驻守在此的还是精锐骑兵,人数多过他们数万倍的精锐骑兵,因此,沈苏姀和嬴纵不得不万分小心才可以。   看着五里之外的连绵不绝组成了一道墙的营火,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眸色都有些沉暗,嬴纵摸了摸赤焰的颈子,放缓了速度朝那大营靠近,赤焰通灵性,知道境况紧急便跑的十分安静,不消多时,沈苏姀和嬴纵已能看到不远处大营的塔哨!   边境的防守素来最为森严,而北魏采用的更是扎营做墙式,因此沈苏姀和嬴纵想要出了北魏,便要直接穿过这大营,这里的大营并非每一处都有重兵防守,他们可以找守卫最弱的地方下手,然而这大营之中的塔哨却十分害人,一旦被他们发现动静一喊,整个大营都会出动,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齐齐翻身下马来。   将赤焰藏在一处一人高的灌木丛中,嬴纵一把按住了沈苏姀正在系绑裙裾的手,“我去便是,你在此等着,两柱香之内我必定回来——”   沈苏姀想到自己身上的灵犀咒有几分迟疑,可她其实那轻易便能叫人伤了的人?想来想去沈苏姀还是道,“塔哨之上的卫兵巡逻都很勤,时间拖得太长必定会叫人发现哨兵出了事,我和你一起去,你负责东边我负责西边,一炷香之内我们汇合,嬴纵,你信我!”   沈苏姀说的当然在理,不让她去也只是为了怕她涉嫌罢了,然而沈苏姀对自己有自信,嬴纵更是信她的,闻言只好点了点头,“好,一炷香的时辰之后汇合!”   话音落定,两人当即转身朝那大营靠近,待走到了距离那大营五十步之外,两人对视一眼欲要分开,沈苏姀转身而去,刚走出一步便被嬴纵拽住了手腕,嬴纵将她拉入怀中,语声低低看着她的眸子道,“若是出了乱子,你不必管我。”   沈苏姀一怔,牙关紧咬的将他的手一把拍了下去,“只准你陪我死不准我管你?!笑话!”   沈苏姀满是怒气的说完这话转身便隐入了夜色之中,嬴纵站在原地一愣,想了一瞬忽然苦笑了一下,他竟然忘记了她去江左见的乃是西楚最厉害的微生瑕,小小的灵犀咒又怎么瞒得过微生瑕的眼睛呢,嬴纵抬眸朝沈苏姀消失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转身便消失不见。   对于军营,嬴纵熟悉的好像自己家中,今日的他着了墨衣,身影被墨色遮掩,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潜入了大营之中,似乎专门为了防范他们,北魏的这一处大营塔哨竟然比大秦之中的要更多些,然而对于他而言,处理几处塔哨已不过是手到擒来,他们有时间限制,嬴纵的下手速度就更为利落了几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七处塔哨已经在他手中化为了死哨。   眼看着还剩下最后一处,嬴纵的下手速度更是恍若幻影,待将那哨兵拧了脖子轻巧的架在那木架子上做出这人还在站岗的模样嬴纵便欲撤腿,然而就在他要撤走的那一刹那,整个魏兵大营的正西方忽然响起了通天的军鼓声!   军鼓声一响,整个沉睡之中的大营浑似一头被唤醒了的狮子一般狂怒起来,各处的大营之中都有将士疾奔而出,且齐齐都是像西边而去!   西边!沈苏姀适才便去的是西边!   想也未想,嬴纵的身形一隐顺着这大营的外围朝着西边声音最大之处疾奔而去,军中大营都十分简陋,比不得别处的房舍亭台,能隐藏的地方少之又少,嬴纵不得不冒着巨大的风险追求更快的速度,他的身影在黑暗和明光之间穿梭,不多时便知道这大营之中出了何事!   “快快快,集合!发现了秦人!”   “营中入了贼人!大家快出来!”   “是大秦的人?有多少?是不是上面交代下来要找的?!”   “不知道有多少人,只知道西边的两处塔哨已经被放倒了!”   “不管是不是上面要找的,反正现在已经抓到了一个!”   “先到大将军那边集合!抓到的人就在大将军的帐中!”   “被抓到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只知道是个女人!”   凌乱的对话声落在嬴纵耳边,嬴纵在听到那“西边的塔哨被放倒了”和“是个女人”的话之时眸光猛地一沉,气息一提,一时间他再也管不得许多了,只顺着人流的方向朝他们所谓的大将军的大帐方向御风而去。   “咦,我怎么觉得刚才后面有人呢?一阵风一闪就不见了,我好像还看到了个影子!”   “你是不是被吓找了!这里这么多人,怎么会有人?”   “额,这倒也是,估摸着是我看错了……”   嬴纵不知沈苏姀如何被发现的,更不理解凭她的身手她是如何被抓住的,他眼下什么感觉都没有,就表明沈苏姀没有受伤,没有受伤就被人抓住,莫非是用了迷药?!   一想到那“迷药”二字嬴纵眼底立刻生出了狂怒,军中士兵对待女奸细的那些残忍法子猛地映入脑海,嬴纵一把握住身边裂天眼底骤然之间迸发出狂怒来!   越是靠近那处中军大帐周围的光线越是发亮,嬴纵逐渐的再不能寻到隐藏身形的地方,没有法子,他只好在距离那大帐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身形隐在一处展鹏的阴暗角落之中,耳边徐徐响起的却是那些士兵的狞笑声!   “终于被抓住了!咱们这么多天不都是为了这些人吗?!”   “听说这次只抓住了一个女的,不是说还有个男的呢?”   “嘿嘿,既然女的都被抓住了,男的还能跑吗?将那女的扒了挂在营中,难道还不能把那男的引来吗?若是实在抓不到那男的也不亏,有个女的至少也能满足满足弟兄们……”   “也不知道那女的长什么模样?!”   “啧,我听说了,那模样可是少见呢……”   “这样子那岂不是可以让弟兄们……呵呵……”   污秽不堪的话落入耳际,嬴纵隐在黑暗之中的身形已经在发抖,看着前方聚集起来的越来越多的人影,他忽的眯了眯眸,眼底杀气乍现,恰在此时适才说话的一个士兵被人挤着朝他这个方向靠了过来,嬴纵唇角紧抿,一把将人扯了过来咔嚓一声拧了脖子!   片刻之后,着一身褐色军服墨色战甲的嬴纵从角落之中走了出来,因是带着头盔,他的面容被遮去了大半,饶是如此,他高大的身形和周身的气势还是立刻引起了周遭几个小兵的瞩目,然而那些小兵眼力并不佳,又见嬴纵着一身北魏战甲便放下了心来去议论被抓住的人,嬴纵可以的低下头尽量掩下周身的气势,顺着人流朝那中军大帐靠近!   他身上的军服似乎是个有品阶的才能穿的,再加上他高大的身量,见他出现一些最为低等的兵都下意识的让了开,由此倒是叫他往前走的更容易了几分,嬴纵特意选择了边角之地,等挤到那中军大帐之前的时候只看到了紧闭的帐门!   眉头一皱,嬴纵眼底立刻氤氲出了杀气,然而他四面八方都是魏兵,这样动手几乎和找死无意,嬴纵正将目光左右扫视,忽然见那营中走出了个人,来人似乎是个副将的模样,面上带着几分耀武扬威的得意,甫一出门见这么多人便朗笑道,“弟兄们,今次咱们大营可要立大功了!抓到了上头要的人,将军得功便是咱们得功!”   这副将所言可谓更加肯定了适才营中魏兵们的话,嬴纵站在人群之中,几乎立刻便将手放在了裂天的剑柄之上,那副将左右看了看,随手点了几个弟兄,笑着道,“去,去拿一套简单的刑具来,这里头这个生的一副要模样却是个不好相与的,先预备着!”   外头的士兵之中哄笑了一声,被点的那几个人当即奉命而去,那副将见状满意的笑笑,而后便看着众人道,“将军正在里头审问,有了消息自然会告诉弟兄们,今晚上的大营大家可要守好了!指不定还会有贼人来救人!”   那副将如此一说便要转身要进那中军大帐,外头的魏兵立刻笑起来,有人喊,“将军怎么审问的啊?将军若是问不出来不若还其他弟兄审一审?!”   那副将的脚步便是一顿,笑骂,“滚开,这位可不好相与,将军都不敢乱来!”   听着此话外头嘘声一片,还有人喊“求将军有福同享”之语,那副将笑着摇头,正不愿做理又转身回去的时候人群最外围却传来一人的声音!   “报——将军,小人有事要禀!”   来人只是个普通魏兵,那副将脚步一顿转身去看那小兵,道,“什么事?”   那小兵见这副将在此,眉头一皱便道,“将军,东边的八处塔哨全都被人放倒了……”   场中的笑闹当即一静,那副将亦猛地皱了眉,“八处全都被放倒了?!”   那小兵郑重的点点头,那副将顿时眸色深沉起来,朝东边看了一眼道,“马上派人去检查,看看是不是还有漏网之鱼没有抓到的!你们,全都散了!”   那副将指着围观的众人欲要叫众人散去,又指着那小兵吩咐道,“你留下!我进去问问将军,再审一审那女细作!”   那小兵点点头,在外围着的士兵们看着那副将走进大帐方才醒过神来,一个个面面相觑一会子顿时都感叹起来!   “八处塔哨!能悄无声息的放倒八处,必定不会是一人!”   “正是!所以说今日咱们大营里头必定不止一个细作!”   “走吧走吧,回去防卫!都小心着点!”   人群在散去,嬴纵却站在原地不动,他的目光死死的落在那中军大帐的帐帘子上,并不打算从长计议再做安排,想到沈苏姀就在这一帘之隔的大帐之中,他心底的狂怒就不打算再多等一刻,随着身边人渐渐的散开,这处空地不多时便知留下了十多人还在磨蹭着不想走,除此之外便是守在打仗周围的四五十士兵,嬴纵的目光从这些人身上一个个扫过,心中速度极快的计算着怎么样的斩杀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将沈苏姀救出来……   大营之中因为东边又生了乱子早前的激昂气氛被消磨殆尽,而所有的士兵都再度提高了警惕,便是在这重重的包围和守卫之中,嬴纵忽然抬步朝那中军大帐的帐门走去,几乎在他抬步的那一刻守在门外的十多个士兵就朝他看了过来,嬴纵无畏无惧眸光沉静的继续朝前走,眼看着那十多个士兵看着他的目光从古怪疑惑已经变成了戒备嬴纵的脚步仍然未停!   嬴纵越走越近,就在那十多个守卫士兵要拔刀的那刹那,千钧一发之间一股子极其准确的力道极快的落在了嬴纵握剑的手臂之上!   一个人拉住了他!   来人力道极大,嬴纵竟然被拽着停住了脚步,嬴纵此刻眼底满是杀意,忽如其来被人拉住他几乎立刻就要拔剑,然而就在他要拔剑的刹那,一只小手蓦地落在了他的手背之上,狠命的一压,将他已经出鞘的长剑悄无声息的压了回去!   那是一只从魏兵军服之中伸出来的小手,嬴纵整个人愣在当地,目光从那小手之上缓缓上移,紧接着,他看到了和他同样的魏兵军服,而后,在那魏兵头盔之下,他看到了一张抹了脏污的脸,在嬴纵眼中,即便故意抹上了脏污那张脸也依旧绝色,更叫他忘了呼吸的是那双带着狡黠和担忧的眸子,只一瞬,嬴纵周身的杀气泥牛入海一般消失无踪!   那十多个士兵看着一个身形高大气势不凡的士兵朝帐门处走过来便觉得不对劲,待那人越走越近之时他们竟然感受到了杀意,而后,就在他们想要拔刀之时忽然从后面窜出来的一个纤瘦士兵却将来人一把拽了住,这十多个士兵没看到两人的表情,却只听那纤瘦的士兵对那高大士兵急声道,“你的事明日再和将军说,现在东边出了乱子正需要人呢,你有什么气也要忍一忍,快过去吧,不然上面那位又要罚你了……”   说着话那纤瘦士兵便把高大士兵拉走了,这十多个士兵面面相觑一眼长长松了口气,适才那人靠近之时带着几分杀气和怒意,他们几乎就要怀疑他是不是今夜潜进来的奸细了,可没想到是有什么委屈要来找将军诉苦,军中上司起伏下属的事情不少见,也难怪这人一副煞星模样,这十多个士兵相视一笑,心道幸好我们是将军身边的人……   开始是纤瘦的那个魏兵拉着高大的那一个,可刚刚离开那十多个守卫的视线高大的士兵便一把将纤瘦的那个反拉了住,他大步流星的带着纤瘦的士兵在略显混乱的军营之中疾走,期间惹来几道目光却都并未引起怀疑。   两人一路向东走,黑暗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少,不多时,高大的魏兵忽然一把将纤瘦的士兵带进了一处黑暗的木制矮房之后,他二话不说一把捧起那纤瘦士兵的脸低头吻了上去,狂风暴雨般的辗转许久方才气喘吁吁的将那纤瘦的士兵放了开!   那纤瘦的士兵气喘吁吁的靠在身后木墙之上,面上略有脏污一双眸子却亮的惊人,她伸出小手将嬴纵的腰身揽住,喘着气道,“被抓住的不是我,我刚放倒了两人便听到这响动,起初以为是你出了事,后来发现被抓的是个女子之后便知道不是你,我去东边寻你不见,想着你必定会以为那人是我便赶忙回来看,果然你已经打算大开杀戒了,适才那样危险,你还未确定是不是我怎地就要不顾自己了,你……唔……”   无人能想到穿着一身魏兵军服走起路来飒爽万分的士兵竟然是个女子,且正是那放倒了西边塔哨的细作,沈苏姀话还未说完,嬴纵的吻又铺天盖地砸了下来,沈苏姀心知他适才必定担心至极,便由着他如此且还回应了一番!   过了许久,嬴纵才又和她分开,他暗红着眸子死死看着她,语声沉痛若血刃,“可若真的是你,而我耽误了哪怕一瞬未来得及救你,岂非让我生不如死!”   沈苏姀瞬间便红了眸子,她赶忙倾身伏进嬴纵怀中,小手轻抚着他的背脊安抚,“你放心,我怎会让他们抓住,自从我知道你我性命都系于我一身我便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过了,不是我不是我,不会是我……”   沈苏姀的闻言软玉终究让嬴纵内心激出的杀意平复了下来,沈苏姀见他平静方才放心,可随即她忽的眉头一皱从嬴纵怀中退开满眸疑惑的盯着他,四目相对,两人眼底都生出几分不解,既然被抓住的秦国女细作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064 我没试过的可怕,不算可怕!   更深露重,整个大营西北边的库房之中两个个头不高的士兵正在一大堆杂物之间挑挑拣拣,其中一人拿起一把竹篾道,“你看这个如何?既然是个女子,太见血的倒也不好,不如就用这个好了,往那指甲盖里头一扎,但凡是个女子不怕她不说实话!”   另一人也从一堆废旧的兵器之间拿出了一副拶指出来,朝先前那人扬了扬,“再拿上这个便好了,大将军也是,非得刑讯,将那女子往咱们弟兄堆里头一扔不就成了?!”   听着这话,另一人暧昧的笑了笑,两人越过脚下那些杂物朝库房门口走,门一打开,一阵疾风猛地砸向了那当先一人,“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骨裂声响起,前面那人身子一软顿时仰倒在地,后面那人察觉不对正要开口叫,可嘴巴刚一张脖颈之上便是一凉,血腥味一出,那士兵不可置信的看向了眼前的两个“魏兵”!   嬴纵一手提溜着一人,直直将两人扔到了库房深处去,先前那两人拿出的刑具都落在了地上,沈苏姀站在门口正将两样东西捡起来,稍一思忖沈苏姀将竹篾扔了掉,转而在那拶指之上的绳结之处稍稍做了点手脚,而后朝嬴纵扬了扬手示意,“就拿这个过去。”   嬴纵点了点头,沈苏姀拿着拶指,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北魏大营之中兵丁来往略显混乱,各处都在戒备,却有些不成章法,沈苏姀和嬴纵一路上将各处的布防都看在眼里,而后便径直朝那大将军的中军大帐走去,眼看着就快到了,沈苏姀一把抵住嬴纵,“适才那些必定对你留下了印象,你这会子去不妥。”   说着沈苏姀便换了只手,定定看了嬴纵一眼便转身朝那帐篷走去,嬴纵拢在袖中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来回几番才咬牙站在了原地,却见沈苏姀走到那大帐之前朝那看守说了句什么,那看守便进大帐禀报了,随即那看守走出来,竟然给沈苏姀打了个让她进帐的手势,嬴纵站在黑暗之中神色一变,正要走出来之时却见沈苏姀十分自然的摆了摆手而后便拿着那拶指模样恭敬的走了进去,嬴纵眸色一暗,手已落在了裂天剑柄之上!   沈苏姀走至那大帐之前道了一声“将军要的刑具送来了”,她本是想借着站在帐门口的机会看看里头被关着的人是谁,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这大帐里头的将军会要她进去,事到临头,难不成她一个“小兵”可以不听军令?!恰好她适才也没看清这大帐里头到底有什么人,便干脆定了定神随着那守卫走了进去。   沈苏姀低着头表现出一副恭敬的模样,一直跟在那守卫身后有些畏畏缩缩的样子,这中军大帐的形制和沈苏姀前世所见差不多,她不过走了十多步便停下了脚步,大帐之间一个五大三粗的着墨色战甲的男子坐在主位,左右两边分明还坐着三四人,沈苏姀大眼一扫,正在搜寻那大秦奸细在何处,而后目光便被一抹红色吸引了住!   只一瞬,沈苏姀的眸色骤然沉暗了下来。   就在她适才走过来的帐门左侧,一个本来架兵器的木架子上此刻正五花大绑着一个身着红衣的纤细女子,墨发红衣,眉眼之间皆是桀骜飒然,沈苏姀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一颗心被只无形大手狠狠地攥了住,她无论如何没想到所谓的被抓住的奸细竟然会是嬴华庭!   嬴华庭面色略白,额头上有层薄汗,手脚被捆在那架子上,嘴里还被塞着一团白布,她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墨发从她颊侧流泻而下遮住了半张明艳的面容!   沈苏姀目光一扫落在她的手腕脚腕上,倒是没发现什么伤痕,又看了看她的衣饰,这才放心了几分,正在此时,那主位之上的将军开口了,那男人三十多岁模样,一双眸子半眯着目光略带两分轻薄的落在嬴华庭的身上,道,“你也看到了,这刑具也送过来了,你再不老实交代,本将军就只好对你用刑了——”   嬴华庭微微抬了抬头,看了那将军一眼,或许是太累,或许是早前经受了别的什么折磨,沈苏姀只觉得嬴华庭这一眼有些奇怪,至于怎么个奇怪法却又说不上来,只见那将军被他这一眼看的竟然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另外坐在那处的几个将领面面相觑一眼,似乎都发现了什么,其中一人还笑意满满的道,“将军,属下觉得莫不如您单独审问审问之后再说?若是还不说实话,不若就由您用刑吧,外头正乱,属下们出去看看。”   那将军闻言眸光微亮,竟然满意的一笑点了点头,“也好,你们先下去吧。”   沈苏姀顿时警戒了起来,可站在她身前的几个将领连带着这处大营之内的守卫都要往外走,她一个小兵若是不退势必会引起怀疑,沈苏姀磨磨蹭蹭的走到最后,路过嬴华庭身边之时更朝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然而嬴华庭低垂着脑袋似是累极,根本不曾发现她的暗示,沈苏姀将那拶指放在一旁,最终还是无奈的退了出去。   甫一出帐沈苏姀径直走向嬴纵的方向,黑暗之中的嬴纵等的心急万分,见她出现立刻将她一把扯到了怀中来,沈苏姀急急低声道,“我没事!被抓住的是华庭!”   嬴纵眉头一皱,眸色沉了下来,“怎么会是她!”   沈苏姀摇摇头,目光担忧的看向那大帐的方向,“嬴纵,这次真的要我们大开杀戒了,大帐之内所有人都退了出来,我看着那将军似乎对华庭欲行不轨!”   嬴纵闻言顿时凝眸,往那帐门的方向扫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这四周我已经看过,稍后救了人之后你带着华庭径直朝南走,我断后。”   到了这个时候沈苏姀自不会和嬴纵争抢什么,闻言便点了点头,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将手落在了剑柄之上,然而就在他们二人正要跨出这处黑暗犄角之时整个大营的西南方向忽然响起了滔天的喊声,沈苏姀和嬴纵眉头一皱朝西南方向望过去,入目竟然是滔天的火光,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各自眼底都是一亮,粮草失火!   军中最为重要的便是辎重,通常都和中军大帐一个方向,守卫也是最为严密的,眼下看那方向,岂不就是粮草所在?!嬴华庭被抓,却有人来放火,是来救嬴华庭的?!   沈苏姀和嬴纵眼底的暗色半消,顷刻之间整个魏营已经乱了起来,来来回回的士兵都朝着那火势最旺的方向疾奔而去,而沈苏姀一把拉住了嬴纵,两人齐齐看向大帐门口,只等着这样大的变故将那将军引出来,两人心中默数十下,帐中无人走出!   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觉得有些奇怪,粮草被烧这个将军还没有反应,他到底是如何坐上这个位置的?!虽然觉得奇怪,可想到嬴华庭还在那帐篷之中沈苏姀和嬴纵便再等不及,眼看着魏营已经大乱沈苏姀和嬴纵当即不再等,两人一步跨出黑暗,直直朝那大将军帐门而去,守在外头的士兵们听到动静也心神不属,见沈苏姀和嬴纵走过来当即喝问一声,“你们是做什么的?将军……将军现在不便见底下人……”   那士兵还想着替那将军遮掩丑陋行径,沈苏姀闻言却不停脚步,她甚至对那士兵扬唇一笑,就在那士兵因她笑容稍有怔愣之时,她手中长生剑骤然拔了出来……   剑影一闪,血光乍现,守在帐门之前的十多人见状当即围了过来,沈苏姀和嬴纵合力,片刻之间便将几人解决在了帐门之前,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掀开那帐门走了进去,甫一踏入帐门便有一股子血腥味扑面而来,沈苏姀和嬴纵正心惊,入目却是一身红衣的嬴华庭正将一把匕首狠插在那北魏将军的脖颈之中,沈苏姀和嬴纵一怔,双双动作都是一滞!   嬴华庭背对着沈苏姀和嬴纵,更没来得及看清他们的面容,几乎在发现有人进来的那一刻她便已猛然拔出了匕首,而后身形如猎豹一般朝沈苏姀和嬴纵扑了过来!   匕首上的寒光迫人,嬴华庭额身影更是快若闪电,若是寻常士兵必定会被她瞬间割喉,可遇上嬴纵和沈苏姀嬴华庭这一招显然就要失效,见嬴华庭动作迅猛,嬴纵一把将沈苏姀拉在了自己身后,他抬手一挡,一把握住了嬴华庭拿着匕首的腕子,嬴华庭没想到一个北魏士兵如此厉害,另一只手变拳为掌朝嬴纵而来,就在她的掌势要落在嬴纵胸前之时,一只小手猛地将她挡了住,“华庭,是我们——”   沈苏姀的一声低喝落定,嬴华庭的动作一顿不可置信的看向了两人,帐中光线不十分明亮,再加上两人装束这般不同,嬴华庭心神紧绷之下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现在这么一看,她整个人却是愣了住,而后才结巴道,“七、七哥,苏姀,你们怎么走了这边!”   “时间紧迫,有话先离开再说,后面有人放火烧粮草,你可知是谁?”   三人同时撤了手,沈苏姀急急问一句,嬴华庭面上略不自然的神色一闪而逝才道,“是孟先生,他带着十多人在后面放火烧营,眼下这将军已死,火势又很快就会烧过来,这大营是存不下了,我们先走,往正南方向撤便可!”   听着嬴华庭的话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眼底都有几分意外,嬴华庭见状只好苦笑一下,“我们以为你们会走别处便想过来烧营刺杀,制造点事端好让你们走的顺利些,没想到你们竟然走的是这里,看你们的装束,莫非你们是……”   沈苏姀也苦笑一下,“我们也是刚才才知道被抓的是你,我们是打算来救你。”   三人面面相觑一瞬都没想到是彼此给彼此闹了个乌龙,苦笑之余沈苏姀一把扯过了一边属于那将军的一套战甲,朝嬴华庭一扔道,“先穿上,马上走!”   嬴华庭动作也利落万分,三两下套上便和沈苏姀二人一同出了中军大帐,大帐之外已聚集了发现不对的士兵,沈苏姀走在第一个,甫一走出便对着他们身后的方向一指,道,“将军受了重伤快去请军医来!刺客往那个方向去了将军命尔等速速去追!”   许是沈苏姀的语声万分严厉带着一股子不得不叫人屈服相信的魄力,又许是外头的士兵们本来就因为刺客和大火慌了神,这会子听着沈苏姀这样一喊竟然所有人立刻扑簌簌的朝沈苏姀指的那个方向跑过去,沈苏姀三人见状再不多留,转身便朝着南边疾行,那些被忽悠过去的有人跑出几步之后觉得不对,回来一看却发现那将军已死,再一想,顿时明白适才几人便是刺客,可再要去追却是追不着沈苏姀几人的身影了……   沈苏姀几人轻功运起,不多时便离开了那大帐很远,整个大营都在因为大火的事而混乱不已,将军被刺杀细作逃跑的消息竟然一时之间不曾传过来,三人一路上十分顺利的到了整个大营的最南面,悄无声息的斩杀了数十人,一行三人就这般出了这北魏大营!   嬴华庭带着二人至一处距离大营不远的矮丘之处等着,嬴纵从袖子里拿出一只骨笛,轻轻一吹,不消的片刻便见赤焰马速极快的从东南方向朝他们急速奔来,沈苏姀放了心,这边厢便听见嬴华庭松了口气的轻呼一声,“回来了!”   沈苏姀和嬴纵当即转身朝嬴华庭喊的那方看了过去,便见夜色之中十多个人身形极快的朝这方疾奔而来,孟南柯一身蓝袍走在第一个,径直疾奔到了嬴华庭身前来,十分紧张的道,“你怎么样?那营中之人可有对你做什么?”   孟南柯眼底似乎只有嬴华庭,竟然没注意她身后不远处还站了两人,嬴华庭被他紧张的语气弄得有些不自然,轻咳一声道,“我能有什么事,那些人绑人都不会绑,我没什么事,那将军已经死了,魏营今夜必定大乱了!”   说完这话嬴华庭也才想起来什么似得转身道,“你看看这是谁!”   到了这会儿孟南柯才注意到嬴华庭身边跟着两个魏兵,他本是随意一看,眸光却忽的一凝,待看清了沈苏姀和嬴纵的面容,他立刻目瞪口呆了,“秦王,小苏,是你们!”   沈苏姀兴味的目光在嬴华庭和孟南柯身上一扫而过,一边将自己身上的魏兵服侍扒下来一边道,“我们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们。”   孟南柯左右看了看见只有沈苏姀和嬴纵两人,不有皱眉,“只有你们二人?”   沈苏姀便点了点头,“是,其他人走的西边。”   孟南柯顿时明白了,不由看着嬴华庭苦笑道,“我们都以为你们会走西边,这才想着来此处转移魏兵的注意力,倒是没想到会和你们碰上。”   沈苏姀便道,“我们要去昆仑,因此走了这边!”   孟南柯点点头,沈苏姀便看着嬴华庭道,“你适才是故意被抓进去的?”   嬴华庭看出了沈苏姀面上的严厉,当即轻咳一声有些悻悻,这边厢孟南柯却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嬴华庭,沈苏姀扫了两人一眼一叹,告诫的看着嬴华庭道,“太危险了,下一次再也不能这样以身犯险了,你们可有马?我们要快些走才好!”   的确要快些走了,魏营的确大乱,可是似乎魏营之中的人可以不管将军死活可以不管粮草损失,却是一定要抓住上面交代要抓的人,远远地,沈苏姀已经听到了集结兵力的鸣号声,嬴华庭和孟南柯也是面色一肃,“我们的马就在这处山丘之后!”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朝那处矮丘之后移动,沈苏姀和嬴纵当先翻身上马,不多时便见嬴华庭等十多人御马而出,几人对视一眼,沈苏姀和嬴纵道,“从这里到昆仑要近一些,不如我们都先往昆仑去,到了昆仑之后再回苍穹!”   孟南柯和嬴华庭当然没意见,当即点头跟在了他们身后。   沈苏姀见状唇角一弯,看着前面那广阔无垠的原野唇角高高的扬了起来,仰头看了一眼嬴纵,见他面色也松快了几分,既然出了魏营,他们便可直去昆仑再不必受北魏桎梏了!   策马疾驰,夜里的凉风吹的人衣袂作响,沈苏姀心情松快的靠在嬴纵怀中,哪怕身后传来了蹄声滚滚她也未曾放在心上,直到一阵极其细微的破风声响起!   “嬴纵,前面不对劲……”   稀疏星空之下的原野黑漆漆的一大片,只能远远地看到前面似有灌木丛的黑暗影子,然而隐藏在灌木丛之内的还有些什么却是叫人看不清的,沈苏姀话音刚落,嬴纵已勒马停了下来,他一停,身后众人都停了下来……   孟南柯和嬴华庭同时策马上前,嬴华庭问,“前面怎么了?”   “前面有魏兵。”   “不下五千人,组成了一道防线。”   “有弓箭手和骑兵,或许还有陷阱。”   沈苏姀和嬴纵一人一句将寻常人看不出的场面描述了出来,嬴华庭眉头一皱,孟南柯也看着前头看似半分动静也无的原野陷入了沉默。   沈苏姀回头看了一眼,北魏大营的火势滔天,而身后的荒原之上却有马蹄声正在靠近,更有明晃晃的火把成一条火龙朝他们奔涌过来,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冷声道,“这一次是我们疏忽了,只以为这大营就是最后一道防线,却不知外面还有伏兵,若是安安静静的通过大营或许还有可能,可现在前后夹击,我们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   沈苏姀只是平静的分析,可话音一落嬴华庭已抱歉起来,“对不住,都是因为我……”   “和你无关,即便能平安通过,我们也没有完全的把握不惊动他们就离开,何况我猜这些北魏边防军准备的还不止现在这样。”   沈苏姀利落阻了嬴华庭的话,安抚的看了她一眼才看向嬴纵和孟南柯,“你们一个研究过北魏军防,一个熟知各处地理,眼下前有埋伏后有追兵怎么走才好?”   嬴纵凝眸,利落回答道,“只能走右边。”   孟南柯也接着道,“前面几乎没有生路,后面也不能返回了,西边也是北魏大营的防守范围,只有右边可以走,只不过右边是……”   四位主子都沉默下来,只有后面跟着的侍卫之中有人问了一句,“右边是什么地方?”   孟南柯看过去,“沙漠。”   淡淡两个字落下,侍卫之中立刻生出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这些侍卫都是嬴华庭此番带来的,见状她便道,“你们虽然是我的人,可我不会强迫你们,眼下情况危急,我不再是你们的主子,你们选择你们觉得安全的方向走,我不会苛责你们!”   奴仆永远要以主子为先,若是在危急关头弃主可处以死罪,便是主子遇到了危险,做奴仆的更要挡上去替主子死,这是他们这些暗卫生来的宿命,嬴华庭在这个时候放他们走便是给了他们更大的生机,当然,前提是他们要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想走前面试试!”   身后有马蹄声在逼近,几息的沉默之后一个暗卫忽然这样喊了一声,他这样一喊,其余几人都和他喊了同样的话,他们不走沙漠,他们想试一试前面的埋伏!   嬴华庭闻言便看向了沈苏姀和嬴纵,沈苏姀见状一叹道,“我们都是上过战场的人,知道什么样的防守布置会将敌人置于死地,华庭,你和我一起。”   哪怕沈苏姀不这样说嬴华庭也会和她一起走,听了这话她转头看向了那些侍卫,那几个侍卫自然知道沈苏姀和嬴纵的身份,可他们却从未听过秦王妃上过战场,看了看前头黑黝黝一片万分平静的原野,再想到孟南柯口中的沙漠,他们再次坚定不移的选择了前者!   见他们如此选择嬴华庭只得无奈苦笑,“也好,你们都是最精锐的,从现在开始你们自由了,若能平安回大秦,可来公主府找我,必定会拔擢诸位!”   侍卫们闻言都有些动容,有几个人本想改口和嬴华庭一道,可看了看另外几人却到底是忍了住,一行人对着嬴华庭拱了拱手,齐声道,“请公主保重!”   嬴华庭点了点头,看向沈苏姀。   沈苏姀便利落道,“后面的追兵就要追上来了,要快些走!”   说完这话嬴纵已调转了马头,那一行侍卫也超前快马疾驰而去,这些侍卫和嬴华庭只是最为简单主仆的关系,并不似嬴纵身边之人一起历经生死,若是容飒容冽在此,无论如何都会选择和嬴纵一道的,嬴华庭叹了口气,当即再不去想这些!   一口气刚叹完,却听见了几声惊呼,沈苏姀一行人赶忙转头朝那行侍卫疾驰的方向看去,便见密密麻麻的箭簇凭空的急射而来,夜色之间,那些泛着冷光的肩头好似会流动的星子,只是和天上的星子不同,这些星子能要人性命!   走在最前的侍卫最先跌下马背去,跌下去就不曾爬起来过,其他几人拔出刀剑来抵挡,可马儿还未跑出多远便好似踩空悬崖一般的从地平线上消失,马背之上的人亦是在各种闷哼痛叫声中消失不见,走在后面的两人见状便要返身退回朝沈苏姀这边来,可他们刚调转马头便有数只三尺来长的重箭朝他们的方向射来,沈苏姀几人运极目力,能清楚的看见那两人的身子被那重箭穿身而过,连带着人都从马背之上飞下而后被牢牢的钉在了地上!   嬴纵对着场面纹丝不动,沈苏姀对那些密密麻麻的箭雨有几分紧张,孟南柯眸带叹然,嬴华庭却已经被震得头皮发麻,适才沈苏姀说的十分肯定,可语气却平静,然而到了此刻,看到这十多精卫眨眼间的功夫便被消灭殆尽她方才明白沈苏姀说的话绝无虚言!   嬴纵出声提醒,“不必多看了,快走!”   嬴华庭回神,这才调转马头朝那同样茫茫无际的方向看去,越是往前走,她越是能闻到沙尘的味道,脑海之中光影浮动,忽然她便想到了曾几何时嬴麒讲过的事,也难怪那些侍卫没有一个人敢走这边,这号称“死亡沙漠”的地方,又岂是常人敢走的?!   “这沙漠,当真那般可怕吗?”   一边策马,嬴华庭忍不住问了一句。   孟南柯狭了狭眸子,未语。   嬴纵平静道,“我没试过的可怕,不算可怕。”   世间对于这沙漠的传言太过可怕,以至于嬴华庭这等心性的人都生出几分担心来,嬴纵这话无意之中鼓舞了人心,沈苏姀亦有些慨叹的握住了嬴纵的手,十指交缠,嬴纵低头看了她一眼,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低声在她耳边道,“莫怕——”   沈苏姀弯了弯唇,点头“嗯”了一声。   嬴纵和沈苏姀走在前,孟南柯和嬴华庭走在后,两人不知道前头两人说了什么,却能感受到那股子亲密,孟南柯便策马离得嬴华庭近了一些,嬴华庭看他一眼,眸光终于柔软了几分,在几人身后,那追击而至的北魏士兵们似乎发现了他们四人不在那些死了的侍卫之中,当即方向一转又朝他们身后追了过来,蹄声雷动,火把若虹,不死不休的气势!   “身后有多少人?”   默然之间,沈苏姀忽然问了一句。   嬴纵回头一望,眯眸道,“三万有余。”   沈苏姀微微颔首,“北魏军防有变,这个时候痛击乃是最好!”   嬴纵如何不明白沈苏姀的意思,便道,“我给陆衎的信里头已经做了安排,北魏近来必定要吃痛一次,否则大秦的内务没时间处理。”   沈苏姀便是一叹,看着前头辽阔的没有尽头的疆域道,“我们总能想到一起。”   嬴纵听着这话竟还能笑出声来,胸膛微震,也震得沈苏姀心中暖意融融,“我们若是争便是两败俱伤,可我们若是合力,便无人可胜,不,是连天都必败!”   沈苏姀也是一笑,她身子后仰往嬴纵怀里靠了靠,面上笑意一淡忽的想起了孟南柯为她算的那一卦,前面是茫茫的死亡沙漠,她的死劫……是否就在此处呢?   这么一想她的眉头便紧皱,想到自己身上的灵犀咒未解骤然有些紧张了起来,她历劫无碍,可她必定会连累他!沈苏姀忽然有些焦躁了起来,正要说话,耳边却响起了轰隆隆之声,这声音好似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然而正是如此才叫人觉得可怕!   那样远的地方,什么东西能制造出这样大的动静?   北魏的大营本就在这沙漠边缘,眼下一行人疾驰了大半个时辰鼻息之间的沙尘味道已经越来越重,难道他们入了沙漠了?那声响是什么?   “你们听到了吗?”   嬴华庭问一句,前面嬴纵将沈苏姀紧紧地搂了住,而后答一句,“可能是暴风。”   嬴纵的声音能安定人心,可他的动作却透着紧张,嬴华庭不知这一点,沈苏姀却知道,她眉头一皱,只觉得察觉到了危险,不由苦笑起来,这擦刚踏入沙漠就遇到了危险?!   两人之后,孟南柯也皱眉打马到了嬴华庭身边,道,“紧紧跟着我。”   嬴华庭这才觉得这简单的“暴风”二字有些不寻常,当即认真的点了点头。   四人已经渐渐放慢了速度,可身后的北魏追兵却丝毫不减追赶的势头,且渐渐地还有人越来越多的趋势,沈苏姀当即皱眉道,“看来这附近的伏兵都出动了!”   嬴纵勾唇,冷声道,“如此正好!”   沈苏姀仰头望了他一眼,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唇角也生出几分冷笑来,道,“速度恐怕要再慢一点,不勾着他们他们也会害怕!”   嬴纵低头瞅了瞅沈苏姀,眼底微亮,果然将速度慢了下来。   前面轰隆隆的声音在不断的放大,几人面上已有了颗粒刮过肌肤的感觉,嬴纵扯开袍子将沈苏姀一把塞了进来,将她头脸都遮了住,后面嬴华庭亦拿出帕子捂住了口鼻。   前面是轰然之声,后面亦是蹄声若奔雷,沈苏姀几人已经感受到了明显的危险,可他们身后的北魏兵马却并不觉得,走在最前头的士兵远远地能看到几个人影,他面上一息顿时回报,“将军!前面有人影!我们马上就能追上他们了!”   那将军闻言顿时眸色大亮,“将士们!再快些!追上她们太子……不,皇上,皇上会赏赐黄金千两还会将我们官升三级!快点,加快速度!”   “将军,前头可是沙漠了……”   一片呼喝声之中有人忍不住的提醒了一句,那将军闻言却笑开来,指着前方影影绰绰的影子道,“看到没有!他们敢进去我们就不敢了?!我们害怕他们难道不害怕!他们不停下,就代表前面没有危险!咱们只管追!最好前面能有什么将他们逼停!”   因是领头之人如此说,其他人也没了法子,又因为前来追击的分为各个小的团体,因此听到那赏金千两和官升三级的话各自都卯足了力气朝前面去,一来二去整个大队伍竟然都加快了速度,因是整个队伍本就蹄声震耳,因此魏兵听到前头的动静不对之时已经有些晚!   “将军,前面不对,咱们是不是撤腿!”   “撤退?!眼看着要抓到人了你叫我撤退?!”   所有的火把都已经熄灭,领头的那将军厉声打断了动摇军心的士兵,一声令下让全部魏兵速度更快,不远处的几点影子渐渐地被那越来越密集的风沙遮挡,可这将军和大部分魏兵仍然固执的觉得他们距离那几人只有几十步的距离!   整个队伍继续策马疾驰,没多时,大风呼啸而过甚至阻了他们的马速,待马速越来越慢,而前面几乎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出之时,众人这才觉得不妥了!   “退退退,大家快退!”   “是沙漠里的神发怒了!大家快走!”   “救命啊,这风——啊——”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起,一个又一个的魏兵凭空消失,最后面的士兵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一抬眸,却在星子零落的天上看到了一道道诡异的人影,随之而来的是“砰砰”的闷响声落定,马匹尸体从天而落砸在他们周围!   巨大的恐惧蔓延开来,所有的魏兵都嘶吼着调转马头朝回走,然而因为争功之心太切人数太多,人挤人之下没有人可以跑的开。   有的魏兵被挤的掉下了马背,马蹄践踏而过,还未见识到“沙漠之神的发怒”便一命呜呼,剩下的没有跑掉的人只觉得一股子恐怖的怪力让他从马背之上腾空跃起,巨大的风声在耳边轰响,伴随着飞沙走石打在他的身上脸上他似乎越升越高,渐渐地,那一股子怪力开始撕扯扭曲,骨骼“咔嚓”作响,血肉都被生生拉扯的分离开来……   距离“沙漠之神发怒”的五里之外,嬴纵四人只觉得魏兵的恐惧的叫声连他们听着都有些头皮发麻,嬴华庭更是道,“幸好我们没有遇上,太可怕了!形同妖力!”   孟南柯却是摇头,“世上可没有妖力,都是人心作祟,因为不了解不懂的,所以觉得是妖物鬼物作祟,其实远没有那样可怕。”   嬴华庭闻言朝他挑挑眉,“你的意思是你明白你懂你可以带我们走出去?”   孟南柯失笑,“我确有些涉猎,却不敢当明白二字。”   嬴纵不动声色,直看着他道,“从这里往东南方向要走多远?”   孟南柯凝眸一瞬,“三百里。”   沙漠之中的三百里却和寻常陆地之上不同,嬴纵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嬴华庭和孟南柯座下的马儿身上,孟南柯有些恍然,嬴华庭皱眉,“七哥,我这马儿怎么了?   孟南柯笑道,“你明日恐怕要和我共乘一骑了。”   嬴华庭顿时竖眉,“为何?”   孟南柯便道,“我们没有足够的食物,恐怕要杀马。”   嬴华庭唇角几动,再不言语了,却是皱眉不是十分愿意的样子,孟南柯一笑不语,嬴华庭见状便气哼一声打马超前走去,还未走出几步,忽觉得自己似乎在下坠,她还未明白是出了什么事,身后的孟南柯已喝道,“不好,是流沙!” ☆、065 我知道你害怕,所以我要抱着你!   “不好,是流沙!”   孟南柯大喝一声,当即调转马头后退,嬴纵和沈苏姀本就跟在他们后面,还不曾走到那危险区域去,见状当即勒马不前,这三人速度较慢都险险避了开,走在最前面的嬴华庭却遭了秧,感觉到自己和马儿在下沉,嬴华庭心中一慌亦要调转马头,马鞭刚一落,马蹄一抬的功夫马儿却又往下沉了一截,嬴华庭心底一颤,额头瞬时滚下汗珠来!   “华庭,莫动!”   沈苏姀厉喝一声,声息一动正要拍马而起嬴纵却一把将她的腰身攥了住,沈苏姀眉头微皱,顿时见前头的孟南柯已先她一步拍马而起,身形一跃朝着嬴华庭那方而去,孟南柯身形若天鹰一般朝嬴华庭扑去,大手一揽便将嬴华庭腰身揽了住!   将她一抱,而后脚尖在马背之上一点顿时带着她御风而回!   嬴华庭惊魂未定,待被孟南柯抱着落座在马背之上时才回过神来,沈苏姀这边厢也松了口气,四人抬眸,便见那马儿狂嘶着挣扎起来,马儿脚力极好且性烈,此刻的挣扎亦是万分剧烈,然而随着马儿尥蹄扬沙的动作它的身体却下陷的越来越快,不多时四只马蹄都不见了踪影,而后,好似水流一般的黄沙便裹着那马儿逐渐的远去,不多时,马儿高壮的身子不见了嬴纵,只剩下马头下意识的高扬着声声惨嘶,半柱香之后,马嘶猛地一断!   四人之中诸如孟南柯和嬴纵这等见识广博之人也没有真的深入过大漠,更不曾见到这流沙吃人的场面,甫一入这沙漠当先遇上了沙暴,接着便遇见了流沙,哪一样都是轻易要人命的,莫说是嬴华庭,便是嬴纵和孟南柯的神色都凝重了起来。   嬴华庭怔怔的看着那马儿消失的方向,还有些不能相信那般高大悍勇的马儿就这么被沙子吞没了,难怪这地方被人称为死亡沙漠,她一颗心正狂跳不已,手却忽然被握了住,眉头一皱,嬴华庭回头便对上了孟南柯安抚的眸子。   嬴华庭看着孟南柯温润的眸色心头一跳,更觉得被他握住的掌心烫人万分,她动了动唇心头温软一片,然而就在她想开口道谢之时,她忽的想起了孟南柯身上的鹣鲽引还未解,“鹣鲽引”三字如同冷水一般当头浇下,顿时将她心底的那份感动温暖打磨的一干二净,她神色一僵将手从孟南柯手中抽了出来,而后便坐直了,刻意不要和孟南柯贴在一起。   “多谢!”   生硬的落下两字,孟南柯眼底闪过一抹暗色,牵了牵唇。   这四人之间,其他三人的身手都在嬴华庭之上,这其中孟南柯见识广博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嬴纵是常年在外的,知道的不必孟南柯少,辨别危险应对能力乃是四人之最,而沈苏姀这一世身子虽然孱弱了几分,可那份遇事的判断力还在,再加上身手和利落的决断,便是遇上什么事她的生存机会也比嬴华庭大很多。   而嬴华庭自己从小生存在优渥的环境之中,哪怕最后去了封地也不曾吃过什么苦,更别说流落到这等人迹罕至之地了,若是和旁人相比她自然是最为优秀的那一个,可和其他三人相比,她的见识心性决断都不够,自然是最危险的那个,譬如适才,若她多存几分警惕之心也不会陷入险地,且还失了一匹马!   嬴华庭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这沙漠之中的危险无处不在,然而她的性子却也不是那怕事的,想了想,她忽然深吸了口气语声沉重道,“这次是我不好,失了马。”   这一匹马本是要做为四人接下来几日的食物的,沙漠之中难行,若是仅凭着人力几乎走不到多远便要到达极限,因此四个人必须得骑马前行,眼下剩下的两匹马却是杀不得了,也就是说,他们即将面临没有充足食物的局面。   嬴华庭自觉惹了大祸,情绪低落至极,想了想又道,“前面恐怕乱子会更多,有句话我先说在前面……”稍稍一顿,她道,“我是咱们四人之间最弱的,到了前头,若是遇上了什么乱子,你们不必管我,这地方这样可怕,咱们能走出去一个是一个!”   她说的十分郑重,又十分豪迈,可打底是因为刚经历了些变故又是在这漆黑的夜色之中,她这么一说多少显得有几分悲壮,孟南柯和嬴纵还未发话,沈苏姀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华庭,你何时变得如此婆妈!若你这般言辞,在军中便是动摇军心的话!是要被拉出去砍头的!先不论旁的,有师兄在你就该放心,是不是师兄?”   沈苏姀的语声带着兴味,孟南柯闻言淡笑不语显然是一副默认了态度。   嬴华庭便有些不自在又有些动容的看了沈苏姀一眼,沈苏姀对他鼓励一笑便看向孟南柯,“前面是流沙,我们要如何走才好?”   孟南柯抬头仔细的看了看天空,眯了眯眸子抬手一指,“走这边。”   黑漆漆的夜空之间只有几颗零落的星子,也不知孟南柯看出了什么,然而他这么说大家自然都相信了他,孟南柯和嬴纵对视一眼,当先打马在前。   夜色如墨,周遭的风渐渐地带上了彻骨的凉意,沈苏姀的目光落在前头二人的身上,不出意外的发现嬴华庭十分别扭的模样,沈苏姀自然也记得孟南柯身上的鹣鲽引没有解,可瞧着孟南柯平时言行举止却又十分正常,当初嬴华庭鹣鲽引发之时很明显的有些思维混乱迟缓,沈苏姀眼底生出几分疑惑,目光四顾一番,只看到了夜色之中大漠连绵的暗影,心底一叹,她只希望在走出这大漠之前千万别要生出什么岔子。   沈苏姀正在出神,嬴纵却将她往自己怀中带了带,沈苏姀唇角一弯,虽则一入大漠就遇见了两次事故,可她倒是十分心安,缩在嬴纵怀中道,“也不知道容飒他们那边如何。”   嬴纵思忖一瞬,肯定的道,“这边闹得这样大,他那里必定顺利!”   沈苏姀叹了口气,“我想也是。”   稍稍一顿,沈苏姀又道,“我既然收了卫泽为徒,便该好好教他,他年纪小,眼下似乎也不好将他带在身边,我想着老夫人身边没个小辈,不如先将他留在漠北如何?”   嬴纵可不希望卫泽那小不点现在整天粘着沈苏姀,当即点点头,“如此甚好!”   两人的说话声并未刻意掩饰,前面两人没听懂那“漠北”“老夫人”是什么意思,可收徒弟的话却是听明白了,孟南柯闻言却转回了身子来,问她,“小苏,你竟然收了徒弟?何时收的?是什么样的徒弟?”   因是同门,是以孟南柯对此事很有几分兴趣。   沈苏姀便道,“在三天之前,我们离开北魏的路上遇到了点事,和那孩子也算是有缘分,我瞧他失了亲人便想着将他留在身边,他想跟着我学东西,我就收下了!”   孟南柯低笑一声,“你既看重当然极好,等出了这大漠告知师父一声吧!”   既然沈苏姀收了徒弟便代表着天玄宗门徒又多了一人,沈苏姀乃是嫡传弟子,收徒这等事当然要告诉重华一声,孟南柯说的随意,沈苏姀的目光却是一沉,抬手摸了摸,那玉玦仍然在她的袖袋之中,沈苏姀深吸口气看了看夜色之中阔达无尽头的大漠,忽然开口问道,“师兄,当年师父是如何收你为徒的?”   沈苏姀语气平静,仿佛只是闲聊,眼下都不是外人,孟南柯的身份大家都已知道,因此他无需在掩饰,况且眼下四人一同落难总也能叫人生出几分无话不谈的亲近感来,孟南柯便道,“当年师父收我为徒也都是巧合,那时候我只有七岁,家父重病在身时日无多,正告知了我孟阀旧事,彼时我还不甚明白,只知道我将来有事要做,因为家父的重病家中四处求医,眼看着家父已无救,却是师父出现救了家父,家父彼时已油尽灯枯,靠着师父才续命五载,起初我只是跟着师父一起照顾家父,师父见我根骨不错便生了收我为徒的想法,师父既是我家的恩人,又是天玄宗中人,我自然欣然拜师……”   孟南柯闲闲说完,沈苏姀再度沉默,嬴纵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将她的手一握并不打扰,沈苏姀浅吸了口气,不知为何心境忽然开阔了起来。   或许是适才两次有惊无险改变了她的心态,或许是怀疑自己死劫将至怕现在不去想便再也弄不明白,又或许是这夺人性命的大漠也有旷美雄奇之处,她心底积压几日的沉郁半消,对待这件事的想法也正面积极起来,她正处于看起来最为危险的绝境,又有什么能比眼下这一刻更差呢,沈苏姀牙关紧咬,忽然问,“师父可知师兄家中之事?师兄早前入君临助我师父是何种态度?早前师兄给我的药……是师父吩咐的吗?”   孟南柯听出了沈苏姀语声的奇怪,思忖一瞬还是道,“师父自然知道我家中之事,然而他乃是方外之人,对这些并不多管,至于我入君临助你师父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师父知你不易,自然想多个人帮你,你的那些药但凡是问脉养身的都是我自己开与你的,只有你的梦魇之症,我数次为你调养都不见效,后来师父用了他自己的药要我交给你。”   稍稍一顿,孟南柯狐疑的问,“小苏,有什么问题吗?”   沈苏姀的面色已沉暗至极,她反手将嬴纵的大手一握,继续问,“师兄曾说师父收了三个徒弟,除了你我之外另一人是谁师兄当真半分不知晓?”   孟南柯皱眉,随即摇头,“这一点我的确不知,不过那一位是师父第一个徒弟,其人年纪必定都在你我之上,师父是方外之人,也并不若旁的宗门那般一定要我们师兄妹都在面前侍奉日日请安,可饶是如此,我却也早早就知道了你的存在,可是早前那位这么多年师父从未提起过,若非是宗门谱上我拍第二我都不知师父还有一位徒弟。”   顿了顿,孟南柯犹豫的道,“我猜,那位或许已经……”   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是孟南柯的猜测,沈苏姀听着皱了皱眉并未理出个分明的思路来,那边厢孟南柯已经肯定了沈苏姀的不妥,便道,“小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沈苏姀咬了咬牙,身子忽的一抖,“师兄,九年之前我在九巍山受了重伤,师父知晓之后特地敢来为我疗伤,这件事,你可知晓?”   孟南柯闻言语气也有些沉暗,因为在那之后不久苏家便经历了大变,他看了看沈苏姀才道,“这件事我是后来才知道,那时候我还未曾与你见面。”   沈苏姀抿了抿唇不再问,却是垂眸陷入了沉默,孟南柯见状更为疑惑不解,有些迟疑的道,“小苏,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走前不是去了北魏?是在北魏遇见了什么?”   嬴纵见沈苏姀如此只觉心疼,他心中和沈苏姀想的差不离,然而这件事最受伤的是沈苏姀,若是沈苏姀不想说,他便可以一直不问,眸光微暗,他只将沈苏姀搂在了怀中。   “师兄,我四姐姐为何能主动找到你?”   一片沉默之中,沈苏姀忽的提出了一个万分突兀的问题!   苏瑾,那个化身为南煜郡主的苏瑾,那个一定要和昭武帝同归于尽的苏瑾,她可是也来自南煜啊,且她的目的在一定程度上和沈苏姀与孟南柯的目的相同,若是他们的运气再好一点,若是她和孟南柯的心再狠再坏一点,大秦的皇帝被杀掉,大秦的皇子公主都要惨遭厄运,内乱的大秦,无主的大秦,几乎就是一盘散沙……   若是在这个时候北魏再对大秦发兵,大秦必亡!   沈苏姀对自己将苏瑾也联想顿觉心惊,然而这看似令人难以置信的联想却似乎万分合情合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南煜,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她想的本就是对的?!   嬴纵也在片刻皱了眉,苏瑾的疯狂他知道,然而苏瑾眼下去了楼兰,看起来已经退出了整件事,若非沈苏姀这一问,嬴纵就快要忘记这个人了,可被沈苏姀一提起,他脑海之中的一切节点似乎都连了起来,继而,一张要灭秦的网忽然就清晰可见……   “你说苏瑾?我和你说过,是她自己找的我!”   孟南柯话语之中的疑惑越来越重,想了想又补充,“当时她派人联络我的时候我还觉得十分诧异,我孟阀中人经历了两代早已经隐姓埋名,且自从我入了君临便一直隐藏着身份,却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然而她到底是南煜郡主,或许有什么通天的手段也不一定,又因为……又因为彼时想着复仇之事,我便在确定的了她的身份之后应了她!”   嬴纵和嬴华庭还在,孟南柯言语之间颇有几分顾忌,果然,他这话一落,嬴华庭的身子又挺直了几分,和他离得愈发远了,孟南柯苦笑一瞬,只满是疑问的看着沈苏姀想知道沈苏姀这忽如其来的这么多问题都是为了什么……   沈苏姀暂时没有向孟南柯交代一切的打算,怀疑终归是怀疑,哪怕现在线索分明,可她在没确定之前并不想做任何武断的决定,毕竟这个结果关乎着苏阀的仇恨,关乎着她的信仰,关乎着这十多年来的师徒之情,她只是眼底幽光一闪打定了主意要问问苏瑾!   “我只是随便问问,师兄不必想那许多,眼下我们境况堪危,师兄多想想我们如何才能走出去吧,等走出了这里,一切都会明白的。”   沈苏姀在给孟南柯说,亦是在给自己说,孟南柯是个心思灵透的,他知道必定是出了什么事,可看沈苏姀似乎还在迷局之中的样子他也并不多问。   沈苏姀说得对,眼下对于他们而言走出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夜里不能再走了,先在前面休息。”   嬴纵出声,孟南柯也点头,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沙丘,孟南柯断然道,“到那处沙丘之后的背风之地歇着,先用点干粮。”   失了一匹马,幸而嬴华庭和沈苏姀两方都是做好了远途跋涉的准备,身上都不是没有准备的,然而到底没想到会走入大漠,准备的干粮和水又怎么够,一行人到那背风之地下马,待嬴纵和孟南柯看了看那干粮之后果然都皱了眉。   四人都知明日的一切都还未知,因此干粮和水都用的极少,之后便无人再说话,各自寻到一处地儿靠着沙丘养精蓄锐,嬴纵和孟南柯在外围,沈苏姀和嬴华庭在中间,各自身边都放着佩剑佩刀好应付忽然出现什么乱子。   夜色渐深,嬴纵无声无息的将沈苏姀拉到了自己怀中来,沈苏姀未睡着,可因为嬴华庭和孟南柯就在一边觉得如此这样不好,奈何嬴纵手劲儿极大她根本挣不开,沈苏姀有些无奈,苦笑一下缩进了他怀中去,沉默良久忽然低低道一句,“嬴纵,我很害怕……”   嬴纵忽的收紧了臂弯,在她耳边安慰道,“我知道,所以我要抱着你。”   沈苏姀鼻头一酸,当即伏在了嬴纵胸前,嬴纵无声无息的抬手轻抚着她的背脊,只等沈苏姀完全的放松下来方才将她紧抱在了怀中,沈苏姀心底的酸楚渐渐平复,如同个婴儿似得蜷缩在嬴纵怀中,夜风拂过沙丘的声音如同鹤唳,沈苏姀心底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长夜无声,漭漭黄沙不知命运多弄人……   沈苏姀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第二日醒来之时便见孟南柯和嬴纵已双双不见了人影,只有两匹马儿乖觉的立在不远处,她身上搭着嬴纵的外袍,嬴华庭身上搭着孟南柯的外袍,嬴华庭紧紧皱着眉,梦里头似乎也不是十分安好,沈苏姀有些心疼,便倾身要将嬴纵的外袍也为她盖上,刚一动,嬴华庭却醒了,沈苏姀对上她迷蒙的睡眼一笑,“连我都觉得受罪,你必定更不好受,觉得还好吗?”   时辰尚早,天边正露出一抹金灿灿的赤红,满目尽是黄沙的环境让嬴华庭的心情好不起来,然而对上沈苏姀的笑容,她心底却不知怎么就燃起了一把火,一手撑地直起身子,目光一低却看到了身上的袍子,她面色一变,将那袍子拿下来放在了一旁。   嬴华庭转过头来便对上了沈苏姀带着笑意的眸,她梗了梗脖子不自在道,“孟先生身上的鹣鲽引未解,你无需这样看我,我已不是那时候的嬴华庭了。”   沈苏姀便正了面色不再多言,拍了拍她的肩头以示安慰,嬴华庭便换了话题,“你们当年在西境也要常常睡在外头吗?”   野外行军,随便找个地头睡觉是常有的事。   沈苏姀便点头一笑,目光四顾一瞬道,“那时候多数睡在雪地里。”   嬴华庭顿时心疼无比,“你一个女子怎能……”   沈苏姀不以为意,“哪有什么能不能的,你觉得不可能做到可到了那一步你会发现你能做的有很多,譬如现在,华庭,我们是一定能走出去的。”   嬴华庭牵了牵唇,心底舒坦许多。   正说话间,嬴纵和孟南柯从沙丘之后走了出来,沈苏姀便拿着嬴纵的袍子迎了过去,心知他们是去探路便问,“如何?可能知道怎么走出去?”   沈苏姀为嬴纵更衣,嬴纵便低笑一下排开手受了,却道,“能知道方向。”   沈苏姀唇角一弯,“能知道方向便好!”   嬴纵提沈苏姀理了理肩头的乱发,拉着她去分今早的食物。   这边厢嬴华庭和孟南柯对着二人之间的亲近熟视无睹,一个冷着脸将袍子扔了过来,一个从容淡泊的接下,而后便沉默无言的用食物,随后,四人再不耽误翻身上马!   “马儿最多也只能坚持两天,我们得快些!”   嬴纵这般一言,众人的速度便快了许多。   孟南柯看着东南方道,“只要一切顺利,后日便可到昆仑脚下……”   话意虽好,可没有人因为他的话而放松下来,因为接下来他们便看到了那“死亡沙漠”传言的由来,漭漭黄沙之间,一堆一堆的白骨一半掩埋在黄沙之下一半裸露在外,有的时间太久已经变了颜色被风化的看不出形状,有的新的还能看出出自人体哪个部位,人骨,马骨,间或还有些辨不出什么动物的骨头,没多走一步,仿佛就能看到一抹亡魂。   “你们看那里……”   又走了一段,嬴华庭忽然指着左前方一处喊了一声!   四人齐齐转头看过去,赫然看到了一个依靠在沙丘凹陷处似乎正在休息的男子,那人着一身褐色的布袍,头上戴着的斗笠遮着脸,身边放着一把剑,另还有水壶酒壶布包裹几样,嬴华庭眼底露出兴奋的光芒,走了这么久终于遇见了活人了!   “这人看样子是来寻宝的,我们是否问问他如何走?”   嬴华庭语声兴奋,沈苏姀看了嬴华庭一眼有些不忍的道,“那人……已经死了。”   嬴华庭眼底的亮光陡然一散,她仔细瞧了瞧,却还是有些不死心,道一句,“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可拿”便跳下了马背,孟南柯见状当即打马跟上,便见嬴华庭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走到那人身边剑鞘一扬将那人的斗笠揭了开!   “别看——”   孟南柯从后面跟上来轻喝一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绝对是嬴华庭见过的最恐怖的一张脸,看着那张干黑骷髅眼睛变作两个黑洞的脸,嬴华庭知道这人必定是被活活渴死的,因为他根本不是个人,他是一具干尸……   嬴华庭牙关紧咬,下一刻却见两只虫子从那干尸的眼洞之内钻了出来,喉头泛起一阵恶心,她立刻转过身去干呕了起来,孟南柯在旁仍是容色淡淡的,间或再为她拍了拍背脊,嬴华庭觉得恶心又有些赫然,抬眸看了一眼孟南柯却见他眼底的笑意有些戏谑,嬴华庭没吐出什么来,当即瞪了他一眼直起身子朝那马儿走去。   这个小插曲让嬴华庭完全打消了在这里见到活人的希望,在看到有“人”出现的时候她立刻恶心的转过了头去,一路向东南走,随着日头的升高地表温度越来越热,四人的面色已有些发红嘴唇亦是干裂,然而水有限所有人都得忍着,又走了两个时辰,眼见得日头已经偏西,刚走上一处沙丘的四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漭漭黄沙之间出现了一座城池!   一座坐落在沙漠之中城墙巍峨金碧辉煌的城池!   绿荫欲滴护城河环绕,看到这样葱茏的景致,嬴华庭顿时眸光大亮,“那,那是什么地方?!这沙漠里竟然有这样一座城池?!那上头写的字是什么?”   嬴华庭语声激动,沈苏姀也觉十分神奇,却有些疑惑这沙漠之中会有这样的地方,孟南柯皱了皱眉,这边厢却是嬴纵当先开口了,“那是精绝城。”   嬴华庭听嬴纵肯定的话语眸光更亮,孟南柯听到“精绝城”三字之后却挑眉疑惑的看向了嬴纵,嬴纵眯眸,“就是当年璴氏建立大夏朝之时建立的那所城池!”   “那处放置宝藏的城池?那城池真的存在?不是传言?”   孟南柯一连问了三句,表明他也听过类似的传言,嬴纵闻言摇了摇头,“我在苍穹王府之中见到过城图,却并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不过既然出现在这时候……”   孟南柯眸色微沉,和嬴纵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生出微光来,嬴华庭先是皱眉看向嬴纵,“七哥何时在苍穹王府之中见过他们的城图?璴氏便是大夏朝的王族,他们留着城图?”   嬴纵不知如何解释这个问题,只道,“机缘巧合。”   嬴华庭也不多深究这个问题,只看着远处那城池道,“不管别的,我们先过去!”   “那是假的。”   “那是假的。”   嬴纵和孟南柯异口同声,沈苏姀和嬴华庭便都有些不解,孟南柯便道,“那只是幻境,等太阳落山便会消失不见,你看着很近,却永远也走不到。”   沈苏姀和嬴华庭对视一眼,嬴华庭眼底的光一暗,“这又是这沙漠的一处古怪。”   孟南柯笑笑,也不语,只带头朝东南方继续走,然而刚走了不到五里地,他的面色前所未有的沉重了下来,随后跟上来的沈苏姀和嬴纵也齐齐沉默!   他们要往东南方走才能到昆仑,却没想到拦在他们路上的会是一道千丈断崖!   沙漠仿佛被人拦腰截断,在他们十多步之外便是一处深深塌陷下去的巨大沟壑,四人左右看看,便见这沟壑竟然看不到头,他们便是想要绕过去都不行,再仔细一看,断崖之下白骨累累,竟是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人命!   孟南柯苦笑一下,“人算不如天算。”   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两人的眸色都有些沉暗,嬴纵朝那沟壑两边看了看,断然道,“便是要绕行我们身上的食物和水都不够,杀马得了食物没有水也不可,马血她们二人受不住,得先找到水源再寻出路。”   嬴纵说完看向孟南柯,孟南柯点了点头,苦笑道,“要找水可是难了。”   这么一说沈苏姀眸色也凝重起来,嬴华庭眉头一皱,便听到孟南柯的声音又在头顶响起,“那幻境出现和水汽有关,这沙漠之中必定有水,别处我不知,可那流沙附近必定有!不过即便有,却不一定能被我们发现……”   那能夺人性命的流沙!   孟南柯的语气并不确定,嬴纵狭眸一瞬断然调转了马头,“天黑之前赶回去!”   孟南柯眼底生出几分激赏的明光,当即跟在了沈苏姀和嬴纵的身后,四人打定了主意要回去那流沙之处,中间又补充了一次食物,却是未曾碰水,一路疾行,马儿的脚力已有些跟不上,沈苏姀和嬴华庭也有些不适,情况更为焦灼。   漭漭大漠,也只有孟南柯能真的按照原路返回,眼见得天色快要黑透,一行人终于回到昨夜那丢了马儿性命之地,今夜天公作美,夜空之中一弯弦月朗照,视线要清楚的多,孟南柯道,“夜间更容易找到水源,趁夜吧,要当心些!”   说着他便打马去远处折了一支枯木来,再不骑马,只下地走到那流沙边上去,拿那枯木插向流沙之中,时而趴在地上,时而又抓起沙子细细研究,一时顺着那流沙的方向走,一时又左移几步右移几步,这个过程十分之漫长,嬴纵三人只默不作声跟在孟南柯的身后,两个时辰之后,他们已经离开了原地几十里地,翻过了两处沙丘,他们来到了一处盆地的最低洼之处,孟南柯左右看了看,又仔细的抬头看了看天象才指着脚下道,“这里。”   沈苏姀几人都翻身下马来,嬴纵看了看那平整的沙地眯眸,似乎在打算想如何取水,孟南柯便将兴味的目光落在了沈苏姀和嬴纵随身带着的剑上,“一个是裂天一个是长生,不知道两剑合璧有多大的威力……”   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齐齐拔出了剑。   孟南柯便牵着两匹马沿着那沙坡朝上走了几步,嬴华庭亦知道他们二人的剑力不同寻常,便也跟在了孟南柯的后面,走到孟南柯身前嬴华庭皱眉不解道,“你确定此处有水?这里距离那流沙所在可是很远了。”   孟南柯点头,“自然确定!”   说着又看了看天象,“天象也说此处有水,不信你……”   “看”字未出口,孟南柯看着天空之上眉头一皱,嬴华庭在旁也朝天空看去,她却有些看不懂,不由皱眉,“看什么?我未学过紫微斗数,自是看不出的。”   孟南柯皱眉瞅着天上的星空,眸色沉暗道,“星象怎地变化的如此之快,早前我看的分明不是这样,此地对应天宫实属聚水之地,我必定不会看错!”   肯定的落下这话,孟南柯又自问一句,“可是这忽然多出来的三颗星子是怎么回事?”   孟南柯一边说一边已抬手掐算起来,嬴华庭在旁看着也生出几分担心,生怕再有什么变故,一转眼看去,便见最底下的低洼之处沈苏姀和嬴纵已经并肩站好运起了剑气,裂天之上墨色的微光一闪而出,长生之上更是冰寒之气一重,嬴华庭见状心中一急,这边厢孟南柯却还在专心演算,她不敢打扰,只急的皱紧了眉头!   那底下低洼之处沈苏姀和嬴纵正熟练地提起内息,因是取水事关重大,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提起了十分内力,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有几分亮色。   沈苏姀唇角一扬道,“裂天和长生双剑合璧的威力我也很想知道……”   嬴纵眼底也生出几分温柔笑意来,眸色一深裂天之上剑气已迫人,沈苏姀见此亦内息一涌,尖锐的剑鸣声做响周遭的温度都降低了几分,同时转身,嬴纵和沈苏姀背靠背站在了一起,双双挥动手中之剑,那低洼的谷底之剑顿时有劲风大作,黄沙被内息卷起密如织网的汇聚在二人周围,某一时,两人同时发力,那呼啸的劲风顿时卷起黄沙飞转起来!   黄沙漫天,遮云闭月,低喝一声,两人同时剑指苍天,剑气如虹仿佛要将夜空戳破,只见裂天之上墨光一闪,天地为之色变,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汹涌的剑气在半空汇成漩涡仿佛要将乌苍的星云卷入,另一边长生之上一道银光刺目的从长生剑尖跃出,竟引得晴朗星空之中数道白色的银练闪电毫无预兆的从半空猝然砸下,两人不约而同转头对视一眼,同时落剑,极其缓慢却力拔千钧的朝身前数十步之外的沙地劈了下去……   劲风吹得沙坡之上的两人衣袂作响,专注之中的孟南柯猛地收手回神,面色大变的转身看向了低洼谷底的二人,大喊道,“快住手!此处有大凶之气!破不得!”   厉喝之声被雷电之声掩盖,看着那刺目的剑光排劈天裂地般的砸下,孟南柯心底哀呼一声一把将嬴华庭扯到了自己怀中,还未站稳,孟南柯已觉脚下沙坡迅速塌陷,正要带着嬴华庭急退,下一刻他便觉得脚下一空天旋地转起来,一把抱紧了嬴华庭,孟南柯肝胆俱颤的看向底下低洼之地,却见那原本低洼的沙地竟不知何时变作了一处深不见底的黑洞!   而沈苏姀和嬴纵,早已不见了踪影…… ☆、066 暗河之危,精绝迷城!   眼前漆黑一片,胸口仿佛要炸开似得发疼,身体被一片冰冷围绕,仿佛沉入了一处千年冰湖之中,沈苏姀仅存的意识生出几分疑问,她们分明是在沙漠之中,分明正在找水,却为何变成了眼下这般,思绪但凡清明半分,身体的痛苦便愈发明显,身上的温度在一点点的流失,眼前亦是晕光四散,无法呼吸的痛楚来袭,沈苏姀觉得自己快要死掉……   正万分难受,唇上却忽然贴上了一抹温软!   腰上被一道大力猛地一勒,沈苏姀顿时贴入了一道带着凉凉体温的胸膛,唇齿被顶开,一股子气息瞬时被送入,沈苏姀下意识的吸口气,胸口的疼痛顿时减缓,身体的触感在复苏,沈苏姀这才发现自己是一直被人抱在怀中,缓缓地睁开眸子,冰冷的水涌入瞬时刺得沈苏姀眼瞳一疼,适应一瞬,沈苏姀这才发现自己真的落在了水中,而在她眼前的,是那双墨蓝色的深海般的眸,沈苏姀想起适才昏沉之间的将死之感心头一跳,一把搂住了嬴纵的腰身!   幸好,幸好他还在!   这是一处黑漆漆的不见光的暗流,嬴纵带着她顺流而潜,虽然光线幽暗的看不清他的面容,可他眼底的担忧沈苏姀看的分明,沈苏姀收紧了搂着他的手臂,如此来告诉他她很好,还有劲儿,嬴纵的唇仍然擭住她的唇不放,不再渡气,却是心有余悸的满是安抚的吻了吻她,沈苏姀心底渐渐平静下来,如此嬴纵方才退了开。   两人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沈苏姀提起内力默运起了天玄宗的内功心法,如此来延长在水下的憋气时间,转头一看,却见前方的暗流黑暗不见光仿佛没个尽头,她心底到底生出几分凝重,仔细一看,却见自己所在的这处水域似乎是一处地下暗河,头顶不见光亮,脚下深不见底,可她周身却有细小的沙粒萦绕,河水无腥味,倒有些像泉水。   沈苏姀不知过了多久,可深思一定她便想到了早前的情形,得了孟南柯的指令他们本要运功取水,却不想就在两人齐齐发力之时脚底下的沙土似乎是虚的一般陡然塌陷,发现不妥她和嬴纵齐齐收手,便是在那强自收手之时她被自己的内力反噬受了内伤,刚回剑入鞘眼前便有黑光一闪,晕厥亦是由此来,胸口的疼痛阵阵,沈苏姀不由担心的去看嬴纵。   见她这目光嬴纵当即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忽的松开她的腰身,一把牵起她的手在她掌心写起字来,淡淡的触感传来,沈苏姀清楚的知道嬴纵写了什么。   “前方必有出口,我没事。”   沈苏姀这才松了口气,不由下意识回头去看,身后依旧是黑漆漆的水域,并不见嬴华庭和孟南柯,嬴纵看出了她的想法,紧紧握住她的手算作安抚,而后便带着她朝前面潜去,沈苏姀一颗心微沉,却知道现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水域黑暗无光,耳边只有沙粒随着水流朝前奔涌的沙沙声,在这样不辨方向感受不到时间流逝之地人最易恐惧畏怕,饶是沈苏姀,若非是嬴纵牢牢牵着她的手她亦会觉得绝望,嬴纵在前引着沈苏姀,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沈苏姀心知若是再找不到出口他们二人也会丧命于此,当即便奋力超前游去,沈苏姀心怀希望,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中的希望愈发渺茫!   所谓的死劫,就是在这里?   沈苏姀心底生出这个疑问,抬眸却看到嬴纵在她身前奋力拉着她的背影,忽觉鼻头一酸,沈苏姀只觉万分懊恼,无论是不是她的死劫,可念着这灵犀咒在身她也绝不可以掉链子!心头这念想一起,沈苏姀立刻快速的念起了天玄宗内功心法保持清醒,然而到底是在水底的时间太长,沈苏姀的动作已越来越慢,某一刻,嬴纵再度吻上了她!   属于嬴纵的元气源源不断的注入沈苏姀体内,沈苏姀恢复体力之时睁眼便看到嬴纵煞白的脸,心头微动,沈苏姀想要开口说话,可唇一动便有源源不断的冰水灌入,嬴纵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转身拉着她朝前头不知何时才能到的出口游去!   若是前世,沈苏姀必定可以支撑的更久,然而今生她这身体的底子并不好,再加上早前刚大病一场,到了这会子全然无法和嬴纵相比,嬴纵不可能一直渡气给她,又因为带着她水中的速度慢了不知多少,沈苏姀虚虚睁开眸子,顺着水流看出去仍然只看到一大片漆黑,她心头微痛,只苦笑为何偏偏被下了灵犀咒,否则,她真想挣开嬴纵的手……   沈苏姀的意识已混沌不清,只能借着嬴纵的力朝前潜去,心肺之处因为憋气生出针扎一般的疼痛,迷迷糊糊之间沈苏姀脑海之中竟然生出了许多幻境。   “那一次你和我分别要去驻兵,在去威远侯府之前,我本被派往东海。”   “你做寻常妻子,我便做寻常夫君,再有几个寻常的孩儿,找一个寻常的地方安一个寻常的家——”   “任何时候我都想让你在我怀里……”   “你既然喜欢小孩子,那我们便早早生一个,只有我们的孩子能唤你娘亲……”   耳边轰轰作响,恍惚间沈苏姀听到了嬴纵在她耳边一句又一句的低语,然而沈苏姀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那种濒死之感又在此光顾了她,意识模糊之间嬴纵又将她抱了住,唇欺上来,却无论如何抵不开她死死咬住的牙关,沈苏姀心底有着自己的坚持,意识不清也不要嬴纵给她渡气,双方僵持一瞬,嬴纵的大手猛地捏住了她的下颌!   痛感传来,沈苏姀牙关顿松,那熟悉的气息又涌入,却生生叫沈苏姀眼角淌出泪珠来,一息的换气,嬴纵使劲的在她唇角咬了一口豁然转身拉着她顺流而下!   平缓的水流某一刻忽然变得渐渐地变得湍急,仿佛到了某一处河道落差点,沈苏姀腰间一紧,意识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被嬴纵抱着急速冲了下去,河道骤然之间变的狭窄,水流亦更为湍急,嬴纵将沈苏姀的脑袋护在自己胸前,一路擦着那越来越坚硬的四壁的朝下俯冲而去,水流的加速和空间的狭窄更人越来越大的窒闷感,沈苏姀双手紧紧攥着嬴纵胸前的衣襟,只觉得此刻已到了她的极限,再想到那灵犀咒,她更觉心头绞痛万分!   簌簌的水流声轰然震耳,沈苏姀感受着那流速只觉得整个人失重似得朝下落,仿佛在她们前方的乃是一处无底深渊,沈苏姀牙关紧咬眼前黑光闪烁,除却腰背之上嬴纵有力宽厚的大手之外再感觉不到其他,水流的速度已到了一个极限,倘若此刻前方忽然出现一道墙壁,沈苏姀丝毫不怀疑他们二人都会被撞的粉身碎骨……   眼看着心跳都要停止,“哗”的一声巨响,水流忽的平静了下来!   沈苏姀和嬴纵仍是因为惯性身子猛地超前扎去,去能感受到周身的水流并不再流动,大大小小的气泡从二人周身冒出,沈苏姀下意识的抬眸,竟然在头顶看到了一束微弱的亮光,眉头一皱,沈苏姀眼底生出不可置信的惊喜!   就在她要被死神带走的时候,竟然找到了出口?!   嬴纵显然比她更快的发现了那亮光的存在,他带着沈苏姀朝上奋力游去,眼见得距离那亮光越来越近嬴纵眼底亦生出幽光来,下意识低头朝下看去,入目竟然是一处落在砖石墙面之上的入水口,嬴纵心底一动,带着沈苏姀一个使力冒出了水面!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之中嬴纵抱着沈苏姀猛地冒出了头,嬴纵来不及看眼下境况,只瞧见十步之外便是水岸当即带着沈苏姀游了过去,将几近昏迷的沈苏姀平放在石岸之上,嬴纵连忙上岸一边为沈苏姀渡气一边将手放在沈苏姀腕间脉门之上,源源不断的空气和内力注入沈苏姀的体内,几息之后沈苏姀便轻咳几声睁了眸子……   “阿姀,莫怕,上岸了!”   嬴纵拂去沈苏姀面上的水珠,又理好沈苏姀颊侧的乱发,见她睁开了眸子才将她抱在了怀中,沈苏姀视线渐渐清楚,体力亦恢复,定定的看了嬴纵一瞬,忽然被前所未有的后怕击中当即转身将嬴纵抱了住,嬴纵被她这股子大力冲撞的身子一震,却是牵了牵唇亦松了口气,将她牢牢拥在怀中不断地轻抚她的背脊语声松快的安抚道,“这一次,比九巍山的时候稍微惊险了一点,但是你要相信,有我在你身边,无论如何惊险我都会让你没事。”   沈苏姀唇角一抿,脑袋深深埋在了嬴纵颈窝,“嬴纵……”   这一声唤带着深深的依恋,嬴纵心头温软一片,扶着她背脊的手却忽的一顿,沈苏姀也觉出不对来,神思一定当即从他怀中退了出来,抬眸便见嬴纵眉头微皱看着她身后,沈苏姀呼吸一轻,亦觉得哪里不对劲起来,她眸光四顾一圈,顿时发现眼下她和嬴纵所在的水岸边乃是一处青石板铺就之地,而这四周,竟然都是砖石墙壁!   沈苏姀缓缓地转身看向随着嬴纵的目光看过去,只一眼她呼吸一轻呆了住,在她身后的乃是一处巨大的水池,那水池成带状横在他二人之前,更像是一条人造河流,而在那河流之上竟然架着玉桥,而在那玉桥之后的,竟然是她在沙漠之中看到的幻境之中的那座城池,那城楼巍峨高耸,灰色的巨石砌成的砖墙却透着一股子哀默的死亡气息,沈苏姀的目光定在那城楼前两个龙凤飞舞的古体大字之上,怔怔问,“这里是……”   沈苏姀满怀疑问的问一句,嬴纵抱着她的手稍稍一紧,语声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低沉,“这里大概便是消失已久的精绝城……”   沈苏姀心底顿时掀起了滔天巨浪,生生压下之后方才不确定的问,“我们怎会被那沙漠里的暗河带来了这里?来了这里我们是否安全?”   嬴纵摇摇头,“那暗河为何会将我们带至此处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来到这里,并不代表我们就安全了。”微微一顿,他低头看着沈苏姀,“相反,或许会更危险。”   沈苏姀眸色一沉,还有什么比那暗河里头还危险?   这想法一出,沈苏姀忽然觉得四周的墙壁开始诡异的震动起来,与此同时,一种类似齿轮转动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响了起来…… ☆、067 我说过,你若死,我为你殉葬!   身前的墙壁开始诡异的震动起来,与此同时,在那墙壁之后,一种类似齿轮转动的细微声音毫无预兆的响了起来,沈苏姀眉头一皱,一股子叫人背脊发凉的不安陡然漫上,抬头一看,头顶之上是暖阳当空的朗朗苍穹,沈苏姀见到那一碧如洗的天穹先是心头一松,继而却是眉头一皱,既然有阳光,可她为何不曾感受到半分暖意?!再转头去看水渠,却见水面之上连那玉桥的影子也不见,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沈苏姀头皮一阵发麻。   嬴纵见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即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莫要多看,一切都是假的,是幻境,若我猜的不错,这地方应该是在地下!”   分明是暖阳普照却感受不到暖意,玉桥没有影子,四处不见风声,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滞闷而阴湿的感觉从每一寸肌肤沁入,时间仿佛在这里静止。   沈苏姀思忖一瞬有些担忧的看向嬴纵,“看这模样似乎一开始就建在地下,这幻境亦布的如此精妙,我亦觉得此处不安全,既是如此必要找到出口才好!”   沈苏姀片刻之间已定下了心神,身上虽还有些乏力难受,可她到底不是娇弱之人,当即深吸口气拉着嬴纵站了起来,目光四扫,只见二人眼下所在乃是一处十分长的露台,两人之后是齐整整的墙壁,并看不到有什么出口,左右两边各有百步之距,可那百步之外却也都是实沉沉的墙壁,沈苏姀快步走到那墙壁之前敲了敲,竟全是实心!   眸光一转,沈苏姀看到了水渠之后的城池,此时再看便会发现那座城池虽然看的巍峨高大,可制式却并不比君临来的高阔,反倒像那幻境之中缩小版的精绝城!   沈苏姀凝眸看向嬴纵,便见嬴纵的目光一片沉暗,“若是没有猜错,这里应当不是地上的那座精绝城,精绝乃是当年璴氏王族的发源之处,亦是之后的陪都,这里应当是第一代大夏王的陵墓,第一代大夏王以缩小版的精绝城为自己的陵墓之事在古书上有记载,只是没有人找到他的陵墓所在,眼下看来,便应当是此处了,这里或许是从前精绝城的地下!”   ——竟是陵墓?!   沈苏姀顿时皱眉,陵墓一旦封锁,便无人可以出去,而这处陵墓为了仿真精绝城建造了护城河,这陵墓的护城河又从暗河之中引水这才给了他二人进入这处陵墓的机会!   沈苏姀一颗心越发往下沉了些,正在这时耳边的齿轮转动声骤然加大了半分,沈苏姀眉头一扬看向嬴纵,“这是什么声音?”   嬴纵目光扫向沈苏姀身后的墙壁,大步流星的朝她走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往那玉桥之上走,“璴氏王族精通机关术,这声音必定是此处的机关被启动!”   这四周全都是实沉沉的墙壁,沈苏姀看着这处只觉难以想象当初这地方如何建造,嬴纵拉着她走上那玉桥,沈苏姀却觉得背脊一阵阵的发凉,好像是她背后有人盯着她似得!   这般一想沈苏姀当即下意识的回头看了过去,目光一扫而过,却见身后的墙壁之上骤然露出许多细小的空洞,咔嚓几声轻响,那些空洞之中寒光一现竟露出了密密麻麻的箭簇来!   呼吸一窒,沈苏姀还未开口嬴纵已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身,身形一动,竟带着她纵身朝不远处的城墙之下跃去,破空声紧随而至,尖利的箭簇擦着他们的脚跟“叮叮”的钉入了青石板之上,沈苏姀回头一看,只觉瞬间身形一僵。   “别看。”   嬴纵一把将沈苏姀的脑袋按回自己胸前,脚尖在那地板之上一点,径直到了城楼之下,这一处城楼并不是外头看的那般独立伫立,至多只能算个门头浮雕,因是头顶布了幻境才觉真实,城楼之下有像真的城池那般的三道正门,正门门额上大大写着古体的“精绝”二字!   嬴纵提气而至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待抱着沈苏姀落定,两人才转身朝远处的水渠玉桥看去,只见水渠对面的墙壁之上密密麻麻的孔洞之中箭簇未停,而那玉桥之前的石板地上更出现了许多虚空,尖利的倒刺置于虚空之内,稍不留神便要殒命。   沈苏姀见不得那箭矢如雨的场面,只咬紧牙关道,“如此狠辣,若是内力稍差些的便要殒命在此。”说着便要转身去看城内……   “莫动。”   嬴纵一声令下,当即攥住了沈苏姀的腰。   沈苏姀抬起的脚步顿住,心头一凛,转眼便见嬴纵正将凝重的目光落在这城门之处,这城楼下之下的一丈之地恰好在那箭簇的射程之外,相比于水渠旁的青石板地,此处的一砖一瓦都透着精致,好比地上的青石板之上便印着各色图案,星月祥云亦或是奇珍瑞兽不一而足。   “这里四处皆是机关,不可乱走。”   嬴纵告诫一句,沈苏姀连忙将脚收了回来,两人眼下正站在一块刻着祥云的地砖之上,沈苏姀站定,见未曾出什么乱子才松了口气。   嬴纵见她有些紧张的模样抚了抚她的脸,又看着她身上紧裹着的湿衣道,“可冷?”   沈苏姀摇摇头,便是这片刻的功夫耳边的破空声却停了,转头一看,只见那水渠对面的箭孔全都关了上,所有的地砖也都合了上,若非是那地砖之上狠插着的箭簇任是谁也看不出这地方此处都是陷阱机关,沈苏姀眯了眯眸子,转头看着城门苦笑。   “我们怎么办?”   三道寒铁铸就的大门紧闭,不知能不能打开,而他们身后并无退路,除了走进这里之外便只能这般干巴巴的站在这城门之前,而适才那处水渠的排水口却绝无可能,那水渠之外的连接之地应当是处至高点,没有人能在那样狭窄和湍急的水流之中逆流而上!   嬴纵理了理她的衣襟,定定看着她道,“进去或许能找到出口,这里看似是城外,却极有可能是最先建造之地,出口应当在城内,阿姀,时刻都要紧跟着我。”   沈苏姀自然点头,又朝那水渠之中看了一眼,“华庭和师兄不知如何了?”   嬴纵眸色微暗,握着沈苏姀的手昭示道,“事发之时他们站的地方还不够远,除非有奇迹,否则他们必定和我们一同坠落,只是不知是否掉落了暗河之中。”   沈苏姀眼底便生出两分悲色,“若是坠入了暗河,不会这么久还未出现,这里起初没有一点儿异样,足见在我们之前也从来没有人踏足过。”   嬴纵当即捧住了沈苏姀的脸,看着她湿漉漉的眸子道,“阿姀……”   “我知道。”沈苏姀唇角撤出一丝笑,眼眶还是有些微红,“眼下我们走出去才是最重要的,或许,他们根本就不曾掉下来。”   嬴纵叹了口气,将沈苏姀拥进了怀中。   沈苏姀扫了一眼远处钉瞒了箭簇的青石板露台眸色微痛,忽的低声问,“嬴纵,你可知灵犀咒的解法?眼下情况危急,若是能……”   “我不知。”   嬴纵利落打断沈苏姀的话,看着她的眸色沉暗,“便是知道,我也不会解!”   沈苏姀苦笑一下,只好打消了这年头,刚垂眸下颌便被嬴纵一把攥了住,嬴纵指尖微微使力迫使她抬头看着他,语声沉沉道,“我会竭尽全力带你走出去,即便不能,这里便是你我合葬的坟冢,我说过,你若死,我为你殉葬……”   嬴纵的眼底一片郑重,分明的告诉沈苏姀他不是在玩笑,沈苏姀眼底一酸,视线顿时雾蒙蒙的一片,她情不自禁垫脚在嬴纵唇上吻了一下,尚未退开腰身却被嬴纵一搂,嬴纵更深更用力的吻了回来,带着凉意的唇舌如同灼人的烈火烧遍沈苏姀的每一寸骨骼,这个吻无关情欲,只用着相濡以沫的方式来强韧她的心,若问世间有谁能置她于死地,必定是他,若问世间有谁能让她拼尽全力也要活,也唯有他而已!   生生死死,都只有他!   不知过了多久嬴纵才将沈苏姀放了开,抵着她的额指尖磨挲她带着晶莹的唇角,目光暗沉的不见一丝光亮,“阿姀……”   “嗯?”   沈苏姀还沉浸在那温存之间,愣愣应了一声。   嬴纵唇角微扬的低头在她耳边,道,“我……很想要你……”   沈苏姀一愕,精神瞬间提起,面上一红轻咳了一声,“这里……恐怕不太方便……”   嬴纵低笑出声,微震的胸膛透过她的胸脯暖了她的心房,他点了点头,这才直起身子满是笑意的看着她,“好,我们先出去!”   沈苏姀有些羞恼的“啧”一声,见他眼底其实一片平静这才明白他是为了逗她,不由又有些感动,便攥着他的手垂眸一瞬,“出去之后,咳……”   嬴纵见状笑容更大几分,抬手将她整个人揽在怀中揉了揉方才转身看向眼前的三道城门,沈苏姀本因为嬴华庭和孟南柯心情沉郁,再想到自己的死劫又怕连累了嬴纵,经他这一通安慰和逗弄心境豁然许多,看着这三道门语声从容道,“这门似是机关控制,却不知如何才能开启?这里四处都是陷阱,或许会触发旁的。”   说着沈苏姀又转身看向嬴纵,“听闻鬼谷机关术十分博大精深!”   嬴纵闻言笑着看了她一眼,见她眼底存着几分好奇之色便更为专注的去看这城门之处的每一处标识,城门和寻常的城门并无二样,正面墙体也没什么特别的,忽的,嬴纵将眸光一凝落在了城门之上镶嵌着的夜明珠之上!   整个城门之前都靠这些夜明珠来照明,这些夜明珠各个都有拳头大小,若是放出去每一颗都价值千金,嬴纵从这些夜明珠之上扫过,而后又将目光落在了城门之前伫立的石像之上。   石像乃是一只一人高的石龟,石龟背脊之上却有一条灵蛇环绕,正是北方七宿的玄武灵兽,嬴纵眸光微动,却见那灵蛇只有一只眼睛,且那眼睛处乃是一处凹陷,上面并无任何装饰,嬴纵眯眸,忽的飞身而起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夜明珠之间取下了一颗来,二话不说的上前两步,将那夜明珠放进了灵蛇的眼睛处……   沈苏姀有些不解的看着嬴纵的动作,待那夜明珠被放上的刹那,忽的听到了城门之后传来的机关吱呀声,眉头一皱,她当即戒备起来,嬴纵听到那声音眼底却微亮,走到沈苏姀身边,将她的手拉了住,“这些夜明珠看起来排布整齐,可从东南方看却是北方七宿星宫图,北方七宿共三十二颗星宿,这里却有三十三颗夜明珠,多下来的那一颗必定是不用的,而此处既然是大夏王的陵寝,又怎会放一支无眼灵蛇……”   嬴纵说完,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是正确似得,三道城门正中的那一道门打了开,门一开,一股子凉意当先扑面而来,入目的乃是一处泛着夜明珠微光的通道,那通道十分宽敞,却不知道要通往何处,沈苏姀转眼看嬴纵一眼,嬴纵已拉着她走了进去。   “若是拿错了夜明珠怎么办?”   沈苏姀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嬴纵便扫了扫那通道之外的地界,又扫了一眼那墙壁,道,“这墙壁之中至少有百发天工连弩,这地低下皆是虚空,必定亦有陷进无数。”   沈苏姀不精通机关,却对兵甲再了解不过,听到那天工连弩几字她当即皱眉,庆幸适才嬴纵计算精准不曾出错,她从未见过嬴纵攻破机关,此刻看着嬴纵的眼神都晶亮无比。   然而两人刚走入那通道身后的城门便咔嚓一声被关了上,与此同时,一道微弱的齿轮转动声再次响起,嬴纵皱眉,“我们得快点了。”   “怎么回事?”   沈苏姀一问,嬴纵便有几分凝重看她一眼,“那灵蛇之眼是开城门的方法,却也可能是启动整个地宫机关的阀门,这设置机关之人根本不怕有人入城,因此才将进门的机关设置的如此简单,阿姀,这城内比外头更为危险,我们要小心了!”   嬴纵话音落,沈苏姀立刻皱眉,随即一手便放在了腰间的长生剑之上,长生和裂天与沈苏姀和嬴纵而言亲如伙伴,幸而适才出事之时不曾遗落!   黑黝黝的通道十分宽敞,形似宫道一般,墙壁之上仍然放着大大小小的夜明珠,将这通道照的还算明亮,沈苏姀想到嬴纵的话,不得不每一步都小心不已。   脚下的地砖依旧和城门之前的那般刻着许多不同的图案,沈苏姀和嬴纵既要争取时间亦要小心各处的陷阱,不得不高度集中注意力,然而两人往前走了近百步却仍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眼见得一处拐角近在眼前,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更为小心的朝前走去,刚一转过拐角,赫然出现在二人视线之中的乃是近百青铜人偶阵!   沈苏姀看一眼嬴纵,便见嬴纵的眉头已深深皱了起来,“璴氏的霸道机关术。”   沈苏姀微微疑惑,嬴纵已看着她轻而缓的道,“幸好是你我二人同来!”   沈苏姀还未明白嬴纵这话的意思他便已拉着她走入了青铜人偶阵中,这些青铜人偶年代已久,皆是男子模样,身上还栩栩如生的雕刻着军服,腰间甚至还挂着长剑,一应饰物皆是青铜,已有许多生出了铜绿,远远看起来似乎只是一尊铜像似得,然而沈苏姀知道,在这机关重重的地下精绝城中,根本不会这么简单——   变故发生在两人刚走过十个青铜人像之后,细微的咔嚓声响起,围在两人周围的青铜石像竟然忽然活了过来,青铜做成的脑袋咔嚓转向他二人,那看似僵硬的手臂更是瞬时间拔出了他二人腰间的长剑朝他们杀了过来,沈苏姀和嬴纵猝然拔剑做以抵挡,然而杀他们的是铜人,即便裂天和长生削铁如泥也没法子应对这百人的箭阵!   分明只是铜器,却顷刻间成了活物!   沈苏姀和嬴纵无论怎样使用轻功这些铜人总能很快的捕捉到他们的身影再度砍杀过来,这场面委实诡异万分,沈苏姀看着这些没有生命却永远不死的铜人只觉得头皮发麻,即便是长生剑砍在铜人身上也不一定顷刻便能灭掉他们的还手之力……   “他们靠的是重力和光线,挑掉墙上的夜明珠,尽量落脚在地板结合处!”   一片忙乱之间,嬴纵笃定的话语瞬时给沈苏姀指明了方向,沈苏姀当即照做,数颗夜明珠应声而多,落脚之时沈苏姀亦是脚尖点地落在地板的缝隙之处,如此一来,这些青铜人偶立刻动作迟缓许多,好似活人变作了瞎子似得不动了,沈苏姀眸色微变,抄起几颗夜明珠扔向地板,瞬时间便将铜人全都引向了一处角落,她纵身跃向嬴纵的方向,当即顺着铜人让出来的狭窄通道朝前方走去,然而便是在她和嬴纵刚离开铜人阵之时,密密麻麻的箭簇忽然没有分毫预兆的从铜人阵之前的地底劲射而出……   变故来的突然,简直让沈苏姀二人应接不暇,嬴纵眼疾手快的抱着沈苏姀一路旋身躲避,沈苏姀只听到数道箭矢刺破衣衫的声音响起,下一瞬便闻到了几分刺鼻的血腥味,心头一颤,便见身后的地上已低落几滴血迹!   “嬴纵,你怎么样?”   沈苏姀急急唤一声,嬴纵二话不说带着沈苏姀朝前一跃,终于堪堪躲过了那箭阵的威胁,本以为危险就此结束,可没想到就在二人刚刚脚尖落地的刹那,那看似完整无损的地板竟然是虚空的,沈苏姀大叫一声不好,嬴纵却在自己坠落的刹那一个使力将沈苏姀抛了出去,沈苏姀因嬴纵之力而脱离了那处陷阱,还未落地便听到了身后“砰砰砰”数道声响!   沈苏姀一个扭身回头一看,竟见适才紧紧只是石板铺就的地面此刻竟然变成了一块又一块的铁板镶合,沈苏姀目疵欲裂的回身疾奔,可还未走到那铁板镶嵌之处,却有一道寒铁栅栏从天而降,生生将她的去路挡了住!   “嬴纵——!”   厉喝一声,沈苏姀耳边响起的依旧是那不绝于耳的“砰砰砰”之声,仿佛在那地底暗牢之中的每一处墙壁都被铁板嵌合,亦或是有无数的铁柱从天而降尽数落在了嬴纵的身上,沈苏姀心痛如绞,拔出长生便是猛力一劈,“叮”的一声脆响,火光四溅之间,那从天而落的铁栅栏却是分毫无损,长生剑乃是精铁铸就,而这铁栅栏竟然也是!   沈苏姀鼻头一酸,朝着前方十多步之外铺着铁板之地大喊起来,“嬴纵,嬴纵,你还好吗……嬴纵……你快回话……嬴纵……回话……”   颤抖的语声在甬道之中回荡,却久久听不到嬴纵的声音,沈苏姀的心快要从嗓子眼之中跳出来,仍是不死心的摇动那铁栅栏……   “阿姀,我很好。”   几息之后,嬴纵的语声窒闷的响了起来。   分明距离不远,可嬴纵的声音像是从某处深渊之中传出,沈苏姀心底一颤,“嬴纵,你在哪里?你那里如何?里头可有机关破解之法?嬴纵……”   沈苏姀的语声又急又快,底下顿了顿却传来一声低笑,嬴纵从容道,“阿姀,莫怕,这里不过是一处暗牢罢了,只不过里头是铜墙铁壁,待我找找是否能破解。”   “好,好,你找你快找,我在外面很好,你莫要担心我!”   沈苏姀眼底担忧不已,听到嬴纵的声音才放松了几分,深吸口气,她又道,“你在里面找,我在外面看看,可惜我不懂机关术,嬴纵,你教我……”   沈苏姀一边说一边已搜寻起来,可除却那地面之上突兀的极快精铁板旁的她却一概看不出什么不同来,沈苏姀有些着急,却又不敢打扰嬴纵在地下搜寻,嬴纵是精通机关术的,这些东西根本难不倒他,沈苏姀深吸口气,攥着那铁栅栏的手已指节泛白!   “阿姀——”   一片静谧之中嬴纵的声音再度响起,沈苏姀眸光一亮,“找到了?”   嬴纵那边默然一息,却是无奈的笑了笑,便听嬴纵道,“这地牢之中什么也没有,依我看,或许破解之法不在此处。”   沈苏姀挑眉,“不在此处在何处?”   嬴纵便沉稳若定道,“这阵法名为洛书三绝阵,乃是出自璴氏的霸道机关术,乃是其霸道机关术之中最为厉害的一种,昆仑山的古书之上记载也少之又少,那铜人阵本就让人疲于奔命,可接下来却还有箭阵,箭阵之后又是机关牢,寻常人第一关都过不了,我们到了第三关已很不易,我没想到这设置机关之人将它放在了第一个,阿姀,若是我所料不错这暗牢机关破解之地应当在前方百丈之地。”   沈苏姀眉头一皱,“在前面百丈之地?该如何解你告诉我!”   嬴纵在下面稍有一顿,而后才道,“若我所料不错,前方还有三处机关阵,我眼下说的话你记住,这三处大阵分别是幻音寻踪阵,八门九宫阵,六道甲子阵!”   停了停,嬴纵语声平静的道,“相比之下,这三种阵法都没有这洛书三绝阵来的难,只要你知道了破阵之法凭着你的身手必定能通过,因此要记住我的话,幻音寻踪阵乃是依据五音十二律而设,其破阵之曲乃是。”   “你要记号,在那琴台之前一共放有三份琴谱,看样子是要让人选择一份,可其实每一份都是错的,你选择从左至右第一份琴谱自行改谱,将第一行的黄钟换为南吕,第二行的夹钟换做夷则,第三到第四行的每一音节都比铺子上降半调,第六七行的则是林钟换做无射!这曲子要弹两遍,期间会生出幻想,在这之内,切不可弹错任何一音,否则便会失败而亡,弹完曲子地上必定会生出工尺谱,切记走大吕、中吕、南吕音处,如此方可破阵同行!”   微微一顿,嬴纵又道,“八门九宫阵乃是依照奇门遁甲中的八门九星而射,遇此阵极考眼力,你只需认准生门与景门便可,而后按照九……”   “嬴纵——”   嬴纵的话未说完,沈苏姀却忽然出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嬴纵的话语便是一断,而后疑惑的喊她,“阿姀,可有不解之处?”   沈苏姀平静的看着挡在眼前的铁栅栏,唇角微弯道,“你刚才说的那五音十二律我从未学过,若是没有你在旁看着,我必定是不成的,那曲子我亦是闻所未闻!”   嬴纵便沉默了下来,顿了顿才道,“阿姀,你是会的,眼下时间不多……”   沈苏姀冷笑一声再次打断他,“会什么会,前世不曾学过,这一世偶尔拨弄也早就忘记了,你不必与我讲这些,等我救你出来你再带我出去不好吗?”   底下一静,便听到嬴纵略带无奈的口吻,“阿姀,你听话。”   沈苏姀牙关紧咬,笑意愈发冷,“你若说实话我自然听,你若骗我,我也要听吗?!”   沈苏姀几乎是带出怒意吼出这话,而后便拔出长生剑汇聚起内力一下又一下的劈那铁栅栏,数下之后见那铁栅栏仍然完好无损,索性开始一剑又一剑的砍那地砖,那地砖并不比铁栅栏来的兼顾,可一剑下去不过也只是浅浅一道凹槽,然而这一道凹槽对沈苏姀来说也是希望,她目光一亮再顾不得其他,当即将长生剑当做了锄头似得挖那铁栅栏底下的地板!   沈苏姀在上面不管不顾,空旷的通道之中只响起一下又一下的“叮叮”声!   底下便传来了嬴纵的叹息之声,“阿姀,你听话。”   沈苏姀又一声冷笑,一边使劲的劈砍那地砖一边道,“你对我说谎话的时候总是万分平静,既然这三绝阵的破阵之法在前面,为何接下来的几个阵的破阵之法不在前面?嬴纵,你不如说这阵无解你想让我丢下你一个人出去算了!”   沈苏姀语声发颤,偏生手上愈发用力,她内力原本不错,可早前受了伤这会子便大打折扣,可饶是如此,她也没打算放弃,很快的,她便面色煞白冷汗淋漓。   “阿姀,这暗牢铜墙铁壁,你便是过来了也没法子。”   听到嬴纵叹然又疼惜的声音,沈苏姀愈发冷笑,“难怪你一看到那铜人阵就说幸亏是我们两个人一起的,你那时候就知道这阵只能过一个人了!”   沈苏姀说的肯定,那哐当声更是不绝于耳,嬴纵沉默一瞬,蓦地沉了声音,“阿姀,你这是要让我自绝在此吗?这地宫机关必有时限,到时候……”   沈苏姀闻言眼眶微红,却朗声笑道,“你要自绝?好,那你便自绝吧,正好我可以找到你的尸体为你收尸!”   嬴纵再度沉默,沈苏姀便咬紧牙关再度与那地板做抗争,几瞬之后,咔嚓一声响,那地板终于被她凿穿,地板凿穿,沈苏姀本以为底下当时沙土,可没想到的是那地板凿穿之后出现的竟然是一整块的巨石,凿穿地板已是困难,要凿穿这巨石需要多少时间?!   沈苏姀动作一顿,眼底一抹狠意一闪,当即更快的挥动起长生剑来,巨石质地坚硬,剑身劈上去只带出火花四溅在巨石上留下的剑痕却是浅淡,沈苏姀抬手抹了一把汗,运足了内力一顿猛砍,剑鸣声响,剑光大盛,却奈何不得那专为建宫而寻的巨石,某一刻,沈苏姀胸口一痛喉头忽然涌上了一抹腥甜,她轻咳一声暗暗将那腥甜咽下,继续砍杀起来!   “阿姀,你我都是理智的人。”   “阿姀,死不难,活下去才不易……”   “阿姀,停手吧,你受伤了!”   “阿姀,我早已知道我此番有一道死劫……”   嬴纵说下这句话,沈苏姀的手才微微一顿,她抬头朝那远处铁板之地看了一眼,仿佛看到了铁板之下地牢之中的嬴纵说着话是何种平静的神态似得,她笑了笑,语声轻松起来,“原来如此,实不相瞒,我亦知道我近来有一道死劫,嬴纵,若你我死在此处,那也是天意了,总归你我合葬一地,虽不是面对面的,可离的这般近魂魄也可一同赴黄泉吧?”   话音落定,沈苏姀再度运功砍起来,那剑石相击之声不绝于耳,巨石终于有了突破口,可要想凿通,却不知要凿到何年何月去。   “阿姀……阿姀……你啊……”   嬴纵似乎已放弃了劝说,只喃喃的轻唤她的名字,沈苏姀紧抿着的唇角终于一弯,继续与那巨石斗争起来,口中道,“嬴纵,你不必觉得内疚,因为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才掉进去的,倘若被困着的是我,你亦不会离开。”   底下沉默了一息,嬴纵又继续道,“阿姀,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没有可能。”   沈苏姀闻言一愣,不知嬴纵怎地忽然说起了这个,他次次在她面前说的总是他们如何般配如何有渊源,仿佛要在心理上给她一种她和他天造地设的感觉,这样的话,他是第一次说,怔愣一瞬,沈苏姀不管他说什么,手中动作仍是不停。   “你我八岁相遇,我稍作思忖便知道你的身份到底为何,更知道你的身份永远不会有正名的那一日,而我是皇子,你我之间如何能有结果?”   “同入虎贲营,你我是相争最厉害的对头,你只有万分敌意,不解我半分心思,也罢,我在你心中与旁人不同便是了,到了离开虎贲营之时,你与我的选择却是一东一西,可老天也还是厚待我的,总算结果我和你一起到了西境。”   嬴纵说着忽然苦笑一下,“然而到了西境你似乎更恨我了。”   顿了顿,他又声音一低,“可我却更对你着迷了……”   “吧嗒”一声,一滴露珠儿落在了沈苏姀的手背上,她浅吸口气抬手一抹,继续顺着那巨石的裂纹开凿,底下嬴纵的声音还在继续,“在西境那三年,当是我从前最开心的日子,你即便恨我,却无法逃开我的视线,我喜欢看你与我争斗,远离庙堂纷争,我们的争斗也叫我心生快慰,我本知道你我不可能,可我还是未曾忍住……”   话语一顿,嬴纵不知想到了什么悠扬而泛着喜悦的语调蓦地一沉,“可是天意总是弄人的,我争了这么多年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我真是不甘心啊……”   这语声沉痛无比,惹得沈苏姀泪珠儿一坠,想说话却又说不出声,眼前雾气朦胧,沈苏姀咬紧牙关一剑劈下,“咔嚓”一声裂响,这一次的动静似乎更大了些,沈苏姀心中一动,一把抹掉泪光朝那铁栅栏之下定睛一看,却见那巨石也不过只是裂开了一小块,她眼底的微光一暗有些失望。   深吸口气,沈苏姀再度扬起了长生剑,泪眼眨巴一下再看之时却发现那开裂的巨石之中似乎有什么铁铸的东西,那不明物体形似锁链,当即叫她惊疑不定,沈苏姀下意识拿着长生剑朝那巨石之间一触,竟见那铁柱的浑似锁链一样的东西忽的一动,而后,一股子熟悉又危险的齿轮转动声再度响了起来!   沈苏姀眉头一皱瞬间戒备了起来,只以为自己又触动了什么机关,她紧攥着长生剑直起身子站好,眸光四顾之时却发现墙壁之上地板之上什么动静也没有,正疑惑之时,身后却忽然想起了一股异样之声!   沈苏姀豁然回身,没看到箭阵没看到暗器却只看到一个突兀的从地底下升起来的石台,那石台大小似个棋桌,周遭并无任何纹饰,升了片刻便停了下来,之后便再无任何动静。   沈苏姀警惕的看了一瞬,发现暂时安全之后才皱眉朝着那个台子走了过去,那台子直达她腰间,其上竟然摆着一副黑白子残局,沈苏姀眼瞳一缩细细看去,又见那棋局之上写着八个古体小字,沈苏姀皱眉,运用起自己对所有古体字的认知细看起来,片刻之后,她的目光骤然大亮起来,在那案前站定,她兴奋的回身喊了一声,“嬴纵!”   底下的嬴纵不知上面发生了何事,只沉声问,“阿姀?”   沈苏姀深吸口气,眼底几分微光一闪,傲然道,“嬴纵,你不甘心,我也不甘心,你是从来不信天意的,到了现在我也不信了,我们凭什么受它摆布?!”   顿了顿,沈苏姀笃定的道,“你和我的性命都在我手里!我来让我们活!” ☆、068 少将军大才,得少将军乃本王之幸!   “精诚所至,死局堪破”八个古体小字被沈苏姀看了个明白,她眼底耀目的光华一闪而出,心底顿时生出了无边的希望!死局堪破!死局堪破!死局堪破!   目光扫过台子上的黑白棋局,沈苏姀忽的扬首看向了那铁板嵌合之地,笃定的对嬴纵道,“嬴纵,你和我的性命不在天意手里,在我手里!我来让我们活!”   话音落定,沈苏姀已看向了棋台左下角的装满了黑子的棋盅,玉指纤纤拿起一枚棋子,她极其镇定的落在了棋局之间,“吧嗒”一声轻响,棋盘之上原本黑白子对峙的局面猝然一变,沈苏姀眉宇之间生出几分胜券在握,然而她一口气还未呼出却见这棋台四周的青石地板蓦地翻转了开,“吱吱”的齿轮转动声再度响起,一架又一架的天工连弩从地面升了起来,沈苏姀心头一跳,当即在和棋台相连的台阶之上站好。   只见那天工连弩皆是箭在弦上,且仿佛长了眼睛似得都瞄准了她这个方向,似乎她只要落子错误那些箭簇就会朝她射来一样,天工连弩最多可二十箭连发,在这样小的地方,且又有这么多方向全然相反的弩箭,沈苏姀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性!   再看了看棋盘,沈苏姀眼底生出了几分凝重!   “阿姀,出了何事?”   沈苏姀说完那句话便没了声息,嬴纵在地下自当担心不已,沈苏姀看着眼前的残局眉头微蹙,棋盘之上不过三十六子,棋局尚未打开,而棋台之上只有放着一盅黑子,显然是要黑子战赢白子,沈苏姀看着这二十六子的棋局眉头一皱,眼底骤然生出几分微光。   她原先本以为只要黑子胜便可,眼下却有些怀疑。   毕竟这里是机关阵中,和普通两人的对弈区别甚大!   心中正这般想,却见那棋台之上的青铜棋盘蓦地生出一声轻响,而后,沈苏姀便看到了那棋盘之上的一个小小方格放下一沉露出个黑黝黝的小孔来,紧接着,里头竟然升出了一枚白子,沈苏姀眼底微亮,顿时明白这处机关早就被设置好,而和她对弈的根本就是当初建造机关之人,机关或许会生出百种变化,可到底不能跟着人的思维来变,沈苏姀眼底生出几分凝重,到底是按照什么棋路走才能破局呢?   齐刷刷的箭头都指着她已经让她身形僵硬,而因为不懂机关术无法判断如何走才能破局更叫她有些着急,想了想沈苏姀还是道,“嬴纵,这里出现了一副棋局,是个残局,拢共三十六子,是洞庭秋月并破舟起手之局,这局该如何解?”   沈苏姀的语声略带几分沉重,嬴纵在其下思忖一瞬,竟然先是低笑了一声,“难怪你说你我性命不在天意手中,璴氏霸道机关术从不给人留活路,却不想这地宫之中却有这点不同,建造这地宫之人,想必并非出自自愿。”   顿了顿,嬴纵的语声也松活起来,“阿姀,当真是天不绝我。”   这一声带着感叹与满足,也散了沈苏姀心底的沉郁,便听嬴纵又道,“阿姀,你第一手落子在何处?白子又是如何回应?”   沈苏姀精神一集中,连忙答道,“我落黑子与破舟第三路下立处,白子回立二拆三。”   底下便是一默,而后便听嬴纵沉声道,“这是天元残局……”   沈苏姀眼神一定,“你是说那棋经上提过的天元残局?”   “正是,阿姀,此局难分胜负,你只需与他平手便可,起手据边,入腹争正,镇头大含笼置虚,尖路小以阻渡,阿姀,以黑做劫!”   嬴纵语声沉稳,几句话便点出了精要,沈苏姀瞬间便明白他的意思,再不去看那些正对着她的箭簇寒芒,当即专心的落子起来,第二手,第三手,第四手……因是和平日里对战不同,每一步沈苏姀都要谨慎许多,黑白子不断的在棋盘之上圈占领地,布局,谋略,厮杀,仿佛她面对的并非只是个青铜棋台而是个垂暮的国手大家!   下至第四十二手,白子沉定的棋风一变,骤然有些诡诈起来,虚实难辨,沈苏姀一时有些犹疑不定,下意识便想问嬴纵,“嬴纵,这里……”   “逼孤占地,并二腹中堪拆二!”   沈苏姀话未说完嬴纵已开口,仿佛她的每一手都在嬴纵的掌控之中似得,听着这两句沈苏姀眼底一亮,仿佛不知道如何出招的武者忽然得了武功招数的指导一般的豁然开朗,双眸一眯,沈苏姀明辨虚实进退有度,与白子相持不下。   然而白子的棋风比沈苏姀想象之中的更为变化多端,沈苏姀擦了擦额头之上的薄汗,想到这地宫之内的机关重重和这棋台落子的精妙,忽然对那设局之人万分敬佩,她的棋路大致已定,却并不是每一个落子的顺序都是固定的,那设置机关之人要预先在这小小棋台之内设下多少路数的棋路才能保证眼下对局流畅?   沈苏姀暗自心惊,至第六十八手又犯了难,“嬴纵……”   “反敲盘渡,二网张边,取重舍轻!”   沈苏姀与棋道并不差,只是眼下她一人之手掌控这两人生死,无论如何都必须谨慎,听嬴纵之语她眸光微亮,当即再度和那白子厮杀起来,棋盘之上能落子之地越来越少,沈苏姀的眉头亦越皱越紧,眼看着还有一手劫要做,可她一抹棋盅却发现里头只剩下了一枚黑子,眉头一皱,沈苏姀看着棋盘之上的棋局陷入了沉思。   “阿姀?如何了?”   沈苏姀久久未出声,再加上落子之声也停了,嬴纵不由得担心。   沈苏姀抿唇未答,看着那棋盘之上的棋势忽的凝眸将黑子落在了仅剩下的三处气口之上,沈苏姀有三处选择,另二路皆可逼退白子黑子取小胜,唯有眼下这一路是以和局落子,然而,白子也剩下了三处气口,若是黑子求和而白子欲杀呢?   沈苏姀既然落了先手,那只要白子想杀便可杀她一子,若是她还有棋子就罢了,偏生那棋盅已经空了,沈苏姀落子的刹那便屏住了呼吸,手下意识的落在了长生剑柄之上!   黑子落下,沈苏姀的目光便钉在了那白子落子之地,久久未见白子出现,整个棋盘之上的黑子却忽然缓缓的下降,而后那孔洞之处又有新的青铜小格出现,整个棋盘竟然又恢复了原状,沈苏姀正觉心惊,却见那白子亦开始缓缓下降,如黑子那般,不多时整个棋盘都恢复了原状,沈苏姀眉心一皱,那棋盘之上新生出来的青铜小格上却有生几个字。   沈苏姀定睛一看,心中顿松!   那上面写着:非攻尚和,死局已破。   八个古体小字点亮了沈苏姀的眼睛,她一口气尚未松完,四周便有吱吱的声音响起,所有的天工连弩都在下降,顷刻之间整个通道都恢复了原状,看着那平整的地板,沈苏姀心头止不住的狂跳,下一刻,那铁栅栏亦朝头顶的方向缩了回去,再然后,她站着的这处青铜棋台已缓缓下降,沈苏姀心头一跳赶忙从台阶之上跃下,再不管那棋台如何了,只跑向那地牢之处,与此同时“砰砰砰”数声响起,嵌合在一起的铁板各自退了回去!   “嬴纵!”   沈苏姀抑制不住激动的唤一声,人还未走到那地牢口,那地牢之中却有一道白色的身影纵身跃出,沈苏姀眼眶微红,那白色的身影已风一样落在她身前将她一把抱进了怀中,沈苏姀鼻头微酸,整个人藤蔓一般的将嬴纵抱了住。   嬴纵轻抚着沈苏姀的腰背语声带笑,“多谢少将军奋不顾身救我。”   听他竟能笑得出来沈苏姀气呼呼的冷哼了一声,嬴纵见状便将她放了开,垂眸一看顿时瞧见了她泛红的眼眶,眼底疼惜闪出,目光先是扫了这外头一圈方才怜惜的低头吻她,“少将军大才,得少将军乃本王之幸!”   沈苏姀想到适才的情状仍然有些后怕,却受不住他温柔的吻,唇齿交缠,愈发勾起了她心底对嬴纵的贪恋,竟是从未有哪一刻让她如此清楚的意识到嬴纵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恨不能就此沉沦在他的温柔里,可危机却还未解除!   二人气喘吁吁的分开,嬴纵抬手磨挲她微微泛红的眼角,唇角微弯的看着她道,“我和天意争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我赢了。”   沈苏姀想到那会子他说的那些话心头更是感动不已,下意识便想去想当年之事,然而眼下因是有那玉玦在身,她的思绪好似受阻竟是一时想不起来蛛丝马迹,嬴纵只见她眸色深深不知她心中想着什么,见状只安慰的揉了揉她的脸颊,“没事了,这三绝阵最为厉害,旁的再不算什么,阿姀,你我同生共死不是第一遭了,我带你出去!”   沈苏姀回过神来,点点头从他怀中退了出来,却是仰头用那微红的眼眶瞪着他道,“若有下次,还要不要自绝了?堂堂秦王竟要自绝说出去不知要让多少人笑话!”   嬴纵闻言宠溺的笑开,忍不住又朝她唇上吻了下去,只待将她磨得气喘吁吁浑身发软方才低笑道,“在我心中,总是想让你活的!”   沈苏姀狠狠扫他一眼,转头强自冷笑,“我可没你这样高尚,若是被困的是我,我定然叫你留下,与我生同衾死同穴!”   嬴纵闻言朗笑起来,且忽然倾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而后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善哉善哉,生同衾死同穴,好一个生同衾死同穴!阿姀,你这话我记住了!”   沈苏姀被他忽的一抱不由轻呼一声,却是下意识攀住了他的脖颈,目光一扫,见他肩头竟有点点血迹,不由眸光一凝,“快放我下来!你受伤了!”   嬴纵不放,笑道,“这点伤算什么。”   沈苏姀便皱眉,“这里四处都是机关,你抱着我太危险!”   嬴纵便道,“从现在起,所有的危险都是我的。”   沈苏姀唇角几动,心知嬴纵既然如此说了必定便成竹在胸,便也只好随了他,沈苏姀亲昵的将侧脸贴在他胸前,前所未有的安心。   嬴纵扬着唇抱着沈苏姀再走过一个拐角,入目竟然是一间宽敞华丽的宫殿大厅,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嬴纵抱着沈苏姀走到了宫殿的门口,目光一扫,二人当即看到了室中西窗之下摆放着的一处琴案之上,那琴案之上此刻正放着一张琴。   沈苏姀便看向嬴纵,“此处是否就是你说的幻音寻踪阵?”   嬴纵目光仔细扫过殿中,点了点头,“的确是。”   话音落定,嬴纵已将沈苏姀放了下来,又对她道,“你在此处站着,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走入这屋子,一旦走进来便会生出幻觉,这一次不曾骗你,要听话。”   沈苏姀朝那殿中看了一眼,并未看出什么不妥来,想到自己不懂机关术若是执意乱来要连累嬴纵,沈苏姀便十分顺从的点了点头。   嬴纵唇角微扬,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又拉着她站的远了些,这才攥了攥她的手转身走了进去,在沈苏姀所站之地正好能看到嬴纵,如此一来她的担心倒是少了几分,只见嬴纵并未踏足在地,而是身影一动脚尖从宫灯之上轻点,而后直直落身到了琴案之后!   盘腿而坐,白衣墨发的嬴纵坐在那琴案之前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好看!   沈苏姀说自己不善音律虽然是故意想堵了嬴纵的话,可她也的确不对这方面感兴趣,而相比之下西岐茹却是琴艺高绝,嬴纵从小耳濡目染自然得了几分西岐茹的真传,沈苏姀这么想着,便见嬴纵目光从身前琴谱之上一扫便两手一抬落在了琴面之上!   “铮”的一声响,中正清越的琴音天籁一般,沈苏姀隔着十多丈远看着嬴纵眸光微亮,她是第一次见他抚琴,修长的十指在那琴弦之上游移,左手绰注吟揉右手勾抹打摘,琴音在他指下流泻而出,虽则只是十分普通的曲子却也在他手中生出了别样的风骨来,琴音时而如清泉过石时而如大风起兮时而如战鼓轰隆,沈苏姀专注的看着嬴纵抚琴,心中想着嬴纵早前所言的要弹两遍曲子倒不是十分担心,凭嬴纵的定力心性,有什么过不去的?!   仿佛为了和沈苏姀作对,她这想法刚落定便见嬴纵的眉头猛地一皱,只是一瞬,却叫沈苏姀的心也跟着抽紧了,她拢在袖中的拳头一攥,便见嬴纵的面色陡然一白,与此同时,手下的琴音亦有些不稳,嬴纵说过,若是琴音弹错便会触发机关!   沈苏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站在那大厅之外,并不知道这大厅构造奇特,而琴音在这墙壁之间来回之后便会使人产生幻觉,不仅如此,还会挖掘出每个人心底最不为人知的弱点,饶是嬴纵这般心性的人也难以抵挡……   大厅之中,嬴纵的额头之上漫出冷汗,面色亦是发白,眉头紧皱,双眸更是紧闭了上,盲弹与他而言不算什么,可让他手抖的却是他看到的情景。   黄沙漫天,喊杀声震耳,日暮之时的夕阳谷景若其名,灿红的晚霞将夕阳谷映照的红彤彤一片,二十万伏尸东倒西歪的占满了整个山谷,汇聚成溪流的血水一点点的蔓延,似乎要将西境每一寸土地染遍,饶是如此,那洪水一般的敌军还是踩着步天骑将士们的尸体涌了上去,在那些人的中间,一身寻常步天骑军服的看不清面容的少年将军正在奋力拼杀。   所有的士兵都倒下,所有的部将都断了声息,唯有他,疯魔一般的屠戮那些想要了他的性命好去升官发财的人,剑光闪烁,血沫四溅,那张美丽英气的面容被脏污糊住辨不出棱角,血色漭漭,只有她手中的长剑仍然锋利的吓人……   一队的士兵涌上去,一队的士兵又被杀退了回来,少年将军变作了杀人的机器,直到没有人再敢迎上去,然后,无数道箭簇蝗虫一般的朝那道挺瘦的身影扑了过去!   “不要——”   “叮——”   绝望而愤怒的厉喝伴随着琴弦断了的声音骤然响起,几乎是一瞬之间,整个屋子里的格局骤然改变,大开着的厅门猛地一声合上,合上的瞬间,站在大厅之外的沈苏姀只看到屋子里的地板开始移动,远处的墙面亦飞速的朝中间聚拢,沈苏姀目光一变便要奔过去,然而她刚走到俺门口厅门已“砰”的一声合了上!   “嬴纵!”   沈苏姀用力的拍着门,却并未听到里头的任何声响,她来不及去想为何嬴纵会在这时候出岔子,只不停的拍着门,连续十多下都没有动静,沈苏姀赶忙转身去找这处门外是否有机关,这是一处仿照宫门模样建造的所在,门前有石狮门上有铜环,沈苏姀每一处都动了,每一处地砖都踩了,可那扇门仍然紧紧关着没有半分动静,沈苏姀眸光一冷,“唰”的一声朝那宫门之上劈去,可如她所料,剑光落下,那门并无分毫反应!   想到嬴纵在一门之隔的屋子里不知道正在经历什么沈苏姀心头绞痛一片,左看右看却当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前次那地牢被关上之时她还能想着凿穿地板,可这一次那门槛亦是精铁打造,肉眼便可见其已深入地下,沈苏姀心中涌上一股子巨大的无力感,紧咬着牙关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救嬴纵,分明前一刻才出了地牢为何这会子又生了这样的变故?!   当真是天要亡了他们?!   一颗心砰砰砰的狂跳不已,沈苏姀握紧的拳头松开又攥紧攥紧又松开只恨不能会那遁地之术,呼吸急促,眼眶亦是泛酸,沈苏姀忍不住上前继续拍门!   “嬴纵!嬴纵?!”   一声声的呼喊撕心裂肺,里头却半点回应也无,是这门挡住了他们的声音还是嬴纵已经出了事?!想到这一点沈苏姀心头一痛,手腕一折,不由再度挥起了长生剑,哪怕就这般劈砍到内伤人亡,她也受不了什么也不做的等待!   长剑高举,寒芒迫人,沈苏姀提起全部内息正待落下,那门却忽然生出了一丝响动,再然后,牢牢关住的门竟然缓缓地在朝两边打了开,沈苏姀举起的剑顿住,在那门内站着的,正是白衣墨发的嬴纵,他周身毫发无损,只是肩头早前受的伤似乎裂开血迹稍稍扩大了些,沈苏姀长长的松了口气,却见嬴纵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哀恸,深深看着她的目光更是透着深重的悲伤,沈苏姀被他的目光惊了住,连忙走上前去!   “怎么回事?是哪里受了伤?!”   话音落下,人已被他一把拉入了怀中,他分明是使足了力气的一抱,却又怕伤到她似得连忙松开,而后万分小心翼翼的将她揽在了怀中,大手上上下下的在她手臂肩背腰臀上游移摸索,仿佛在确定她有什么受伤,沈苏姀脑袋枕在他胸前,见状苦笑一声,“我好得很呢,倒是你在里头是不是又添了新伤?我原以为这阵不会那么可怕,却不想还是出了岔子,嬴纵,你到底哪里不好了?刚才我在外头真是吓死了……”   沈苏姀说话间便朝那大厅之中看了一眼,只见好好地一处装点华丽的大厅已经混乱的不成样子,地板错开露出许多空洞,更有两面相隔十多丈的墙壁竟然已经离得只有两三步之遥,不难想象,若是这两面墙合在一起之后来被夹在中间的人会有哪般下场!   沈苏姀心头一颤,也上下在嬴纵肩背上摸索了一番,见他无恙才松了口气,本想从嬴纵怀中退开,挣了挣嬴纵却不放她,沈苏姀不知发生了何事,却觉得他周身气势实在冷沉到了极点,沈苏姀一叹,安慰道,“我真的很好,你看我哪里都没有受伤!”   嬴纵的手臂蓦地收紧,喉咙发出一声低低的气声,沈苏姀身子一僵,第一个反应便是嬴纵在克制,可随即眉头一皱……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苏姀强硬的挣扎了起来,嬴纵知道她担忧,深吸口气干脆将她放了开,沈苏姀直着身子看嬴纵的表情,入目却是一张有些发白的脸而已,她心中一松顿时觉得自己想错了,便皱眉去扶他的脸,“是不是受了内伤了?刚才弹得好好的怎么会忽然断了琴弦?幸好你精通机关术,这里头必定也是险要万分的,嬴纵,你刚才可是在幻境之中瞧见了什么?”   沈苏姀看着嬴纵的眼睛,顿时见嬴纵眼底眸色一暗,她明白嬴纵必定是因为那幻境,不由扬唇生出个笑来,“若是因为那幻境便不必去想了,都是假的不是吗?”   嬴纵垂眸一瞬,再抬起头只是面色已恢复平静,只是抚了抚沈苏姀的面颊道了一句“我看到的是真的”便拉着她走了进去,那两面墙之间的狭窄过道之间现出了工尺谱做的标记,嬴纵抱起沈苏姀,三两步便走了过去,待两人走过,那两面墙竟然有自动分了开,地板也回归原位,除却了断了的琴弦,一切都变得和最开始无二。   沈苏姀眼底闪过惊讶,又有些担忧的看向嬴纵,嬴纵吻了吻她的发顶,沉默的抱着她朝前走,嬴纵是情绪极少外露的人,能叫他这样的人世间也就那么几个罢了,沈苏姀心头一动,看着嬴纵冷峻的侧脸眼底生出几分怀疑来,莫不是因为她……   想到嬴纵出来的那一刹,沈苏姀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心底泛起怜惜,沈苏姀圈着嬴纵的脖颈将脸贴在他胸前,这乖顺的模样瞬时让嬴纵暗了眸色,他居高临下看了看沈苏姀,不由得将手臂收的更紧了些。   越是往里面走,那大道两边的诸如宫室一般的所在便越是多,两人没时间每一处都探看,亦对除了出口之外的地方不感兴趣,只是沿着那主道朝整个地宫最深处走去。   又行了几百步的距离,一处圆形的装饰华贵的大厅横在了二人之前!   “嬴纵,这里是……”   “八门九宫阵。”   嬴纵答的利落,话音落下,甚至没有犹豫的就走了进去,甫一走入圆形大厅,身后的门砰一声关了上,与此同时,整个圆形大厅的地板和头顶的殿顶都化作了一副八卦阵图,那八卦阵图内外一共八层圆环构成,每一环又都分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石板,地上的每一块石板都可沉降,头顶的每一块石板之后却都暗藏武器,就在嬴纵踏上最外围镂刻着麒麟兽的石板之时,整个地板和殿顶忽然快速的转动了起来,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墙壁之间骤然生出无数箭孔,天工连弩再度出现,泛着寒芒的箭簇凌厉的对准了厅中!   脚下是急速转动着的石板,人踏在上根本站不稳,每一块石板之下都可能是深渊和陷阱,头顶皆是暗器,四面八方都是箭阵,这等机关术谁人能破?!   偏就嬴纵能破!   就在他脚下石板启动之时,他的身影已飞跃了起来,脚下是超过一千块花纹不同的小石板,而每一圈却只有一块石板可走,一共八圈的石板圈速度各不相同方向亦都参差不齐,寻常人根本不知道哪一块石板是安全的,而若没有绝佳的眼力,即便知道了何处安全也踏不准,而这大厅的距离如此之远又没有旁的支撑点,根本没有人能一步走过去!   嬴纵双眸若鹰隼般的眯起,凌空一跃的刹那便看到了脚下落点,只见他身影几起几落,就如同在寻常陆地之上似得越过了整个大厅,不见一丝慌乱不见一丝急迫,简直要让沈苏姀怀疑这个阵法到底有没有攻击性,毕竟,前两次都是险象环生!   嬴纵抱着沈苏姀稳稳落定,一垂眸便看到了沈苏姀面上的错愕,嬴纵也跟着眉头一扬,左右看了看,忽的看到了一处墙壁之上放着的夜明珠,他大步走过去,让沈苏姀紧抱住自己的脖颈,而后便抬手将那夜明珠扔进了那还未停止动静的大厅之中!   夜明珠的重量并不重,可刚一落地那块石板就迅速的沉了下去,夜明珠也随之滚落不见,可还不仅如此,几乎是同时,整个地面的地板上下不断升降,墙面上的天工连弩数箭齐发,殿顶之上更是飞针赌气无数,沈苏姀被嬴纵抱着站在那出口二十步之外,见到这幅场景头皮发麻的冲嬴纵一扬唇,“王爷好生厉害……”   嬴纵沉冷许久,闻言终于微微牵唇,而后便转身带着她继续朝前而去,又走了百多步,两人到了一处看起来格外恢弘的所在,简直堪比君临的崇政殿。   只是这一处大门紧闭,而在那门上却有一道奇怪的像是个巨型的六角卷轴的东西,那卷轴之上雕刻着龙纹,又像一条栩栩如生的苍龙。   “这是何物?”   沈苏姀问一句,嬴纵便将她放了下来,走到那巨大的卷轴之前仔细看了两眼方才道,“这个,大抵就是传言之中的六道甲子锁。”   沈苏姀凝眸,“是锁?”   嬴纵看她一眼,点头,“说是锁也不仅是锁,他不仅锁着这门,或许还控制着整个地宫,若我推测的不错,这门后便应当是整个地宫最核心的所在,或许就是第一代大夏王的陵墓,也或许是更为危险之地,不过我们要找出口,必定要通过这扇门,要进去,首先得解开这六道甲子锁,这锁一旦开始解便没有回头之路,解不出,这地宫或许会尽毁!”   沈苏姀便凝眸,“这个必定很难!”   嬴纵颔首,“甲子是十天干和十二地支的组合,共有六十中变化,所谓六道却是这卷轴每一层都有六组甲子的变化,并且这卷轴从内到外共有六层,每一层都只有一种组合是对的,只有每一层都是对的方才能解开……”   嬴纵说着已经抬手在那龙头之上转了一下,“咔嚓”一声响,那卷轴最外层当即打了开,与此同时,那门内竟然响起了一股子沙沙声,好似细沙在里头哗哗的流动似得。   沈苏姀定睛一看,当即看到那卷轴之上写着的密密麻麻的小字,天干地支各自一圈,一共有六圈在这第一层上,而那龙头之处有一处暗色的红线,只有那红线所对应的一列共十二对组合全都正确之后这第一层才算通过,沈苏姀眸色一暗,这样的难度为何解开?!   沈苏姀眸色沉重,嬴纵却握了握她的手对她笑了一下,而后,他便站在门前专心致志的看定了那卷轴锁,凝眸片刻,他便开始转动起第一层的第一组,天干与地支的对应变化很多,每转好一组嬴纵都要贴耳在那门上听一下,他手中速度极快,面色亦是万分专注而肃穆,沈苏姀在旁不敢打扰,却又看的心疼不已,眼见得他额上已出了薄汗,不由轻声劝道,“莫要着急,没关系的,若是累便先歇一歇。”   嬴纵闻言牵了牵唇,语声平静道,“听到这沙沙声了吗?”   沈苏姀不知他为何问起这个,点点头,“听到了。”   嬴纵一笑,“打开卷轴开始门内的沙漏就开始计时了,一旦沙漏之中的沙子漏完我们还没有解开,这六道甲子锁就要起作用了。”   沈苏姀看着嬴纵云淡风轻的模样心头一颤,当即目光凝重的朝门内看去,仿佛想透过这石门看清楚里面的沙漏之中还剩多少沙子似得!   嬴纵这样一说她再不敢打扰嬴纵,只有些紧张的握住长生剑,只想着若实在没有解开,总要强自争取一份生机,这般想着不由眸光一转朝这四周看,这一看便觉得这处大殿之外的装潢实在金碧辉煌至极,当年的大夏国那般繁荣,可末了还是败在了大秦的手中!   心底做叹一声,又转身去看嬴纵,却见嬴纵竟然已经将第一层打了开来,第一层只有所有的组合都对方才能被打开,然而这并不是结束,在第一层之后还有第二层第三层直至第六层,每一层的组合都不同,每一层都是重新开始。   嬴纵的专注沈苏姀前所未见,她自己更是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一边静默之中只有嬴纵转动机关锁之时产生的吱呀声和那门内响起的沙沙声,沈苏姀强迫自己转过目光去不打扰嬴纵,没多时便听到了第二层打开的声响。   沈苏姀唇角一弯,不知怎地心底就平静了下来。   门内的沙漏不断地有沙子流出,他们的时间似乎已经不多,可沈苏姀心底却想着,嬴纵一定可以打开这六道甲子锁!如她所料,很快的便有第三层和第四层的卷轴被打了开,沈苏姀眼底一片清亮,看了看嬴纵便静静地不做打扰。   某一刻,第五层卷轴也被打了开,沈苏姀唇角微扬,忍不住转身去看嬴纵解锁的模样,两人初初上岸之时本还是湿衣,可这一路上耽误这么长时间又是打斗疾行的衣裳早已干了,墨发垂肩,衬出嬴纵流畅俊逸的侧脸,那刀削斧刻的棱角因眉间的温柔而淡化了几分,素来冷峻迫人的气势也变得清贵高华起来,再加上他凤眸半眯的专注,沈苏姀的心底简直一片沉醉,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嬴纵手上一边急速转动着卷轴一边语声沉静道,“你再这样看下去我可能会忍不住丢下这锁先去吻你……”   沈苏姀一怔,全然没想到嬴纵肃穆着面孔竟能说出这种话,她面上骤然一红,连忙撇开了眼去,想哼哼两声,却又怕扰了他赶忙忍了住!   门内的沙流声似乎在减小,沈苏姀想回过头去看看却又不敢,这般不由得有几分着急起来,正在她忍得不能再忍之时,咔嚓一声轻响,那第六道卷轴应声而开!   沈苏姀笑意一声豁然转身,便对上嬴纵看过来的深邃的目光,那目光幽幽的烫人,直看的沈苏姀心口一跳,沈苏姀一下子愣住,却见嬴纵狭眸一瞬克制的转过了身去,那第六道卷轴刚一合好门内便响起了机关声,嬴纵取下那卷轴放在一旁,拉着沈苏姀伸手推那殿门,沈苏姀心底松活面上带着薄笑,可嬴纵的大手刚一触上那殿门却骤然顿了住!   沈苏姀疑惑的看向他,正想自己抬手去推,嬴纵却骤然将她的手腕一把抓了住,他将她拉着后退一步,看着那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打开的殿门低声道,“门后有人……” ☆、069 四人重聚,白骨成山!   嬴纵紧攥着沈苏姀的手,凤眸微狭紧盯着那殿门之后,沈苏姀心神一提,神识一出当即也发现了殿内似乎有些细微的动静,然而那声音却由远及近向着他们这个方向移动,沈苏姀看了嬴纵一眼,嬴纵放开她的手安抚的看了她一眼自己朝前走了去。   沈苏姀眉头微皱,还是跟了上去!   殿内传来极其轻微的响动,不细心根本发现不出,沈苏姀凝神一听,只觉得这内室之中似乎也有人在小心翼翼的移动似得,这地方乃是那大夏王的帝宫陵寝,怎么会有人呢?   在这门内的,是人是鬼?!   沈苏姀背脊发寒,几乎和嬴纵同时将手落在了各自的佩剑之上,呼吸一屏,那殿内的动静已经堪堪到了门口,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在那门扉刚刚被里面的人推开的刹那各自出剑砍了过去,两道剑光一闪而出,门内的一道青色身影一气儿急退,或许是沈苏姀二人的功力让内殿之中的人万分诧异,刹那之间内殿之中的青色身影亦爆发出全部的内息,眼看着双发的恶战一触即发,沈苏姀和嬴纵身后却传来一人的惊呼——   “苏姀!七哥!快住手!快住手!”   清脆的语声带着满满的惊喜,沈苏姀和嬴纵的手势都是一顿,对面那青色的身影亦是动作一滞,待各自平静下来,这才看到站在沈苏姀和嬴纵眼前的赫然便是那一身青色身影的孟南柯,三人对视一眼眼底皆是惊喜,沈苏姀又急忙回头,当即便看到一身紫衣的嬴华庭竟然完好无损的站在他们面前,沈苏姀眸光大亮,忍不住上前去握住了嬴华庭的手!   “华庭!怎会是你们!你们是怎么到这里的?!”   嬴华庭亦激动万分,上下打量了沈苏姀两眼见她未曾受伤方才放下了心来,闻言唇角一弯苦笑着看向对面不远处的孟南柯,孟南柯亦觉得欣慰万分,接到嬴华庭的目光便道,“出了岔子之后我们也掉下去了,不过是顺着流沙掉下去的,那流沙并不深,我们顺着那流沙的通道一路便到了这帝宫外围,后来废了一番功夫入了帝宫。”   说着孟南柯打量了嬴纵肩头的伤口一眼,“你们必定也费了许多功夫。”   嬴纵点点头,“这一路上皆是璴氏的霸道机关术。”   稍稍一顿,他凝眸道,“赤焰如何?”   他这般一提,沈苏姀也立刻紧张起来,赤焰和绝影都是如同下属伙伴一般的存在,嬴纵和沈苏姀不可能不关心,孟南柯闻言便道,“马儿比人要更为敏感的多,我们掉下来的时候赤焰和另外一匹马儿都跑开了,只是不知道后来如何了。”   孟南柯说话点到即止,沈苏姀和嬴纵便是眉头一皱,现在好的情况是赤焰自己跑开了没有掉下来,可即便跑开了沙漠这样大没有水和马草赤焰也坚持不到多久!   嬴纵稍一定神便不再说这件事,只打眼看了看眼下众人站着的这一处所在,这里从外面看起来乃是整个地宫之中最为恢弘的所在,而两人进来之后这里也的确恢弘无比,整个大殿足有三四丈高的挑空,殿顶成圆弧形设计,其上皆是五彩壁画。   整个大厅中间都不见一根柱子,四周皆是雕刻精美的浮雕和造型精致的宫灯,宫灯之中放置的是比外面所见更大更亮的夜明珠,而在这大殿正中心,此刻正有一张雕琢精美的黄金棺椁,明灿灿的棺椁之上盖着金线绣的灵幡,诡异的符文由金线绣出顿时变得华丽贵胄……   四人同时看向那棺椁,孟南柯更是道,“这里面的恐怕便是那大夏王了,只是有些奇怪,这里头只有这一口棺椁不见旁的祭品,按照皇室丧葬,这里不该这般简单……”   嬴纵站在旁也觉得不对,他仔细盯着那棺椁看了两眼摇头,“这里头,怕是空的。”   此话一落,沈苏姀和嬴华庭也上前几步,孟南柯狭眸,“关于这精绝城我倒是听了许多传言,这处帝宫是那璴氏第一代王的陵寝,可这棺椁里头竟有可能是空的?”   孟南柯忽的一笑,“我有些不信,我去看看!”   说着他便抬步向那黄金棺椁走去,嬴华庭见状忙要阻止,话到嘴边却又忍了,沈苏姀看了一眼她,倒是觉得她对孟南柯的态度有所改变,这边厢孟南柯已大步走到了那棺椁之前,嬴纵往那灵幡之上一瞟道,“上头的符文十分凶煞。”   孟南柯摇头失笑,“死人而已,这有何惧。”   说着这话孟南柯一手便将那灵幡扯了下来,因是年时太久,是以灵幡刚被一动便化作了齑粉,孟南柯见之笑意越是松活,而后绕着那黄金棺椁上下打量了两眼忽的走到了那棺椁的头上,面对这沈苏姀他们开始发力推那棺椁的盖子!   孟南柯素来喜欢天文地理之事,眼下到了大大有名的精绝城很有几分兴奋,因此开棺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阴晦之事,他手上一使力,那棺椁便被推得咔嚓一声响,按照道理说已经入了陵寝的棺椁是已经封棺的,可这会子被一推就推开显然是未经封棺!   孟南柯眉头一皱,眼底生出几分微光来!   心思一动,他干脆一把将棺盖推了开!   棺盖推了大半,目光往那棺材之中一扫,孟南柯抬眸豁然看向了嬴纵。   “的确是空的!”   话音落定,嬴纵的眉头也是一皱。   适才他只是推测,眼下确定了自己的推测反倒是更为疑惑了,若是棺材之中没有大夏王,那么大夏王死后被埋在了何处,而这费尽力气建造的地宫又是为了什么?!   四人眼底都生出了疑惑,片刻之间,静默的大殿之中却又有齿轮转动声响起,嬴纵和孟南柯对视一眼,连忙拉着沈苏姀和嬴纵急退,那边厢孟南柯亦是跃身而起欲离开那正中,然而便是他刚刚起身的刹那,地底和这大殿四周却并无任何箭簇射出,唯一的动静出现在那棺椁之上,黄金棺椁开始慢慢的下沉……   沈苏姀几人脚步一顿,这边厢孟南柯已落脚站在了他们身边。   前方三十步之外的棺椁下沉,至整个棺椁都沉入地下和地面平齐之时,这殿中的地板开始向四周缩回,看到这情形,沈苏姀和嬴纵几人当即都往后退去,齐齐退到了殿门之处才作罢,见那地板越退越大逐渐露出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出来几人的眸色都是一沉!   紧接着,那黑洞之中露出来的东西让四个人忍不住背脊一寒!   白骨,那黑洞中竟然全部都是森森白骨!   “吱吱”的石磨转动声终于停在了某一刻,整个殿中露出了一个四丈见方的黑洞来,孟南柯试探的超前走了走,见整个大殿平静如斯之时才又放心的走上前去,沈苏姀几人跟上,待看到那黑洞的清晰情形之时都忍不住的深吸了口气。   那黑洞大抵有三丈高,而那黄金棺椁实则放在一处高台之上,高台能够升降,这才造成了早前那般平静而单一的场面,而在那黑洞之内,一堆堆的白骨叠加竟成了一座小山,看起来足有近千人被扔了进去,不仅如此,那些白骨骷髅之间还夹杂着许多箭簇!   竟然,这些人竟然都是被箭簇杀死的!   在这样的地方,不见那大夏王的尸首,却见到了这么多的白骨?!   “这些人必定都是建造这宫殿的工人,眼看着宫殿要建城了,上位者或许不愿让他们走漏风声就将他们全部射杀在了此地。”   嬴纵淡声道出这话,有些担心的握住了沈苏姀的手。   “这么多人,只是为了不透露这宫殿的位置?”   嬴华庭忽的一问,随即眉头一皱道,“既然能有人将他们射杀在此地,那射杀他们的人必定要出去,且不知他们最后是如何出去的?!”   沈苏姀眸光一凝,忽然看向了一具脑袋上插着箭簇的白骨之上,忽的道,“看这些箭的方向,似乎不是站在我们的位置射出去的,应该是……”   “是在地下。”嬴纵淡声接一句,目光已看向了那黑洞最为边缘之地,而后笃定的道,“这一处陵寝,地下还有一层……”   帝王的陵墓自古就是重中之重,有两层也并不奇怪,孟南柯闻言便道,“如此说来,这处帝宫的出口乃是在地下?我们从那流沙之中进来的地方似乎是这帝宫一处不曾封好的风口,所有的工人在这里头至少要待一年时间方能建成,风口都是最后封的,只怕是最后这些工人知道了自己的下场所有就误工了。”   微微一顿,孟南柯继续道,“或许真真的大夏王的陵寝实在地下一层,而那离开此处的最佳通道也在地下一层,咱们恐怕要下去走一趟。”   “这地下一层放着的,恐怕不是陵寝。”   静默之中,嬴纵忽的开了口,沈苏姀和孟南柯眉头一皱,嬴华庭已经指着一处那白骨山最为边缘的某一处道,“看,哪里放了一样东西……”   几人顺着她的手指看下去,黑黝黝的白骨堆边上,竟然有一抹绿莹的暖光亮着,虽然隔得极远,可四人皆是第一时间辨别出那光并非活物之光,是玉,且是千年珍玉…… ☆、070 谷欠望地宫,牵机咒发!   “是玉,上品宝玉!”   孟南柯双眸一狭语气顿时有几分高深莫测起来,他和嬴华庭对视一眼,齐齐转头看向了沈苏姀和嬴纵,沈苏姀和嬴纵眼底亦有微光一闪而逝,嬴纵便肃声道,“我先去看看。”   嬴纵刚走出一步,沈苏姀当即将他的手腕一攥,“我和你一起去。”   嬴纵转过身来正要说什么,嬴华庭已在后一笑道,“不必如此,我们一起下去便好了,咱们四人还是不要再分开的好,尽力找到出口早些出去!”   沈苏姀也看着嬴纵,嬴纵便捏了捏她的手拉着她走在了前面,其后孟南柯见此微微一笑,只走在了嬴华庭的后面,那高台不过几丈,几人气息一提便旋身落下,白骨成山,几人刚一下落便有一股子阴湿之气扑面而来,嬴纵将沈苏姀腰身一揽,脚尖在一处人骨之上一点,翩翩落在了那骨山之外,刚一站定,沈苏姀和嬴纵面色大变!   紧随其后的孟南柯和嬴华庭更是脚还未沾地便发出了一声惊叹!   这四人都不是轻易色变之人,其中两人出身皇家,一人位至王妃公侯独掌大秦财团,另一人虽不涉官场朝堂却也是世间少有人能比他更为见识广博,然而便是这样心性见识的四人,面对这眼前这一幅场景却是神色复杂久久未能回神!   “那传言竟是真的!”   不知过了多久,嬴纵如此叹了一句!   呈现在四人眼前的,便说是金山银海亦不为过,适才嬴华庭看到的那一点绿光乃是一尊碧绿剔透的高大玉树,因是雕刻的太过枝繁叶茂是以一截枝桠从那骨山旁的多宝阁之中伸了出来,盈盈一树绿,竟是比四人所见的天下奇宝更为奇珍!   那骨山堆在十丈见方的大厅之中,俱是围着中央放置着黄金棺椁的高台,而在这处大厅的四周却是镂空雕刻的墙壁,透过那宝阁一般的镂空看出去能瞧见墙壁之后乃是一间又一间的小阁,明灿灿的光辉从那镂空的孔洞之中露出来,便是天下最富有之人也要为此景失态,更有甚者,或许会立刻冲上去争抢也不一定,沈苏姀四人如此已是好的!   “相传璴氏开国之时从大陆各处掠夺了宝藏无数都被放在了精绝城,无数人进城寻宝不得踪影,却不想这宝藏放在这地下宫殿之中不说,竟然还是放在这地下一层的。”   孟南柯语声带着感叹,看了嬴纵一眼,眼神有几分深邃起来。   沈苏姀亦是紧紧握住了嬴纵的手,“如此财富,一旦曝光与天下,势必引起诸国纷争!”   嬴华庭回过神来,眼底亮色一闪,“若大秦得之……”   嬴华庭话意未完,却也看了嬴纵一眼,嬴纵眯眸,他眼底在那一瞬间闪过无数权衡,末了却化为一抹淡色,而后便捏了捏沈苏姀的手,“往前走去看看……”   这大厅除却正中的白骨山,只有朝着正东方的地方有一条一丈有余的通道,或许当初修建此处只是为了安置宝藏,是以这地下一层修建的并没有地上那般华美瑰丽,最为普通的青砖白墙,可饶是如此,因着这些珠玉的光芒,这地下一层却比地上来的耀眼万分!   “看这里的宝贝数额,只怕是十个大秦的国库也比之不上!”   嬴华庭满是感叹的道一句,四人沿着那丈余宽的通道往前走去,两旁的黄金白银并着合适各样的奇珍异宝将整个屋子的都占满,四人的眸色都被那珠玉之光映的透亮,又往前走了十多步,出现在四人眼前的乃是一处豁然开朗的大殿。   脚步一顿,看着眼前的光景四人眸色都是一暗!   金玉满堂,奇珍铺殿,灿然的光芒简直晃花了沈苏姀四人的眼,殿中最底下乃是一箱又一箱的东珠玉器,在那之上又是金银元宝,另一边摆着的又是高大的珊瑚宝树,血红的鸽子蛋,半人高的未经开凿雕琢的蓝色宝石,挂满了架子的午餐斑斓的宝石珠串……看着那宝物的布局摆放足见当初的主人对此地的重视,然而眼下真正在沈苏姀四人眼前的却是那装着东珠的箱子被破了开,东珠金银散落一地,高大的珊瑚宝树斜斜倒着,血红的宝石随着那各式各样的宝石珠串一起凌乱的铺排在地,而在这些宝物之间,是一具又一具的白色枯骨!   白色的骷髅随意的倒在那些宝物之间,有的身上插着宝剑,有的颈骨被折断,然而即便是已经化为了白骨,他们的指骨之中也牢牢地攥着珠串宝石,抬眸望去,从这处大殿开始四处可见白骨,而这大殿的出口处更是一具一具的白骨不断,在那白骨之下多半有宝物成堆,还有些未来得及风化的衣物包裹,足见当初这白骨的主人是打算带着这些宝物离开!   “这是怎么回事?!”   嬴华庭语声沉重,全然没想到适才见到了一堆白骨山之后还能见到这样惊悚的场面,一瞬间,那些宝物的光芒似乎都被亡灵的气息掩盖。   “这些,只怕是搬运宝藏的人,或许是大夏的士兵,或许是某些身份特殊的人,最开始,他们或许也不知道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后来发现了全都是宝物便起了贪婪之心吧。”   沈苏姀淡淡接一句,孟南柯已点头,“世上少有人能见到这么多宝物之后还能保持淡泊之心,他们起了贪心也实属正常,一人起了贪心别人看了自然也动心,到后来,自然心魔作祟发疯争抢。”微微一顿,孟南柯看向大厅尽头的出口,“出口只怕在那个方向!”   孟南柯的话不无道理,因为所有的枯骨都在朝着那个方向奔走,沈苏姀看着这凌乱的场面甚至能想象这些人的疯狂和急迫,嬴纵稍稍顿足,而后便牵着沈苏姀朝前走去,二人尽量避开地上的枯骨和珍宝,不多时便又走到了廊道之中。   那廊道两侧又都是宝阁,而廊道之中,却是一条由白骨铺就的长路,宝物散落在地,有的白骨随意躺倒,有的却是纠葛着,有双手互掐着对方脖颈却又同时被一剑刺穿的,有剑还插在别人身上自己却又被刺穿的……   这是一条欲望之路,滔天的财富将人心深处的丑陋和恶念勾出,杀戮便成了夺取宝贝的唯一手段,世人在说人性本善这句话之时总是因为前方等着他的利益还不够大,当那利益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人心底的恶便会伺机而出,而利益越大人的独占欲便会越强,待众人的心中都住进了魔鬼,这地宫便会成为地狱。   “太可怕了,这些人恐怕就是搬运宝物然后射杀了那些工匠的人,其实他们本可以不用死,结果却因为这些宝藏乱了心神,自相残杀。”   不知走了多久,越来越沉默的四人之中只有嬴华庭叹息了几句,走在最前的嬴纵和沈苏姀却在他这话落下之时脚步一顿,嬴纵淡声开口,“恐怕不一定。”   嬴华庭听着这话眉头一挑,孟南柯也觉得前面的光景不对,二人对视一眼快步走到沈苏姀和嬴纵的身后,待看到嬴纵身前的大厅场景之时眉头狠狠地一皱。   出现在嬴纵身前的又是一处大厅,大厅青砖铺地平淡无奇,可在大厅的尽头却摆放着一把黄金宝座,所有的白骨几乎都是奔着那黄金宝座去的,而在那宝座之上竟然也有一具白骨,不同的是那具白骨乃是以坐姿定在那处的,而更叫人觉得诡异的是在大部分的白骨都倒在了走向那黄金宝座的路上,到了那宝座之前一共有三具白骨匍匐在地。   能走近那宝座,这三人似乎是胜者,然而,他们的死非同寻常!   三具白骨皆是断颈而死,看那颈骨的断口乃是被利剑砍断,沈苏姀几人目光一定,一柄泛着寒光的宝剑正掉落在那宝座之下,是谁杀了这三人?!   心中疑问一出,几乎是同时,三人将目光落在了那黄金宝座之上!   “这是什么意思……这搬运宝物的大概有百人,这三人似乎是走的最远的三个,却还是被杀死了,这宝座之上的人又是谁?!”   嬴华庭疑惑的一问,沈苏姀也皱了皱眉,孟南柯眼底闪过两分微光,沉沉一叹。   沈苏姀看向嬴纵,嬴纵便道,“所有的工匠已死,乃是为了不露这处地宫的风声,这地宫的出入口和所有的机关都不可说,所以工匠必死,至于这些看起来本不该死的人……他们既然是搬运宝物的人,又知道了这些宝物是如此之多,若是走出这地宫自然也十分危险,我若是这地宫的主人,这些人也不会留下活口!”   嬴纵话语落定,沈苏姀凝了眸,她看向那黄金宝座上的人道,“这地宫的主人看出了士兵们眼底的贪婪,所以下令让他们自相残杀夺宝,言胜者就可以得到巨大的奖励,待那三人拼死力战到了他面前的时候,他却将这三人也一起杀了。”   微微一顿,沈苏姀语声一紧,“难道这宝座上的人就是那本该躺在棺材里头的大夏王?!”   沈苏姀这个猜测让另外三人都凝了眸,孟南柯暗了暗眸色表示同意,“这位大夏王乃是大夏的开国英主,建立辉煌功业他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也因为暴戾血腥被野史中的笔杆子诟病,再加上这大肆敛财这一桩,后世对他褒贬几乎持平。”   微微抬眸,孟南柯感叹道,“建功容易守功难,这里头的财富或许是他留给后世子孙用来治国的,这陵墓修好的时候他或许已经自知天命,便干脆亲自来将这财富彻底的沉于地下以防万一,只可惜他这番用心他的子孙要叫他失望了。”   大夏立国百余年,还没有大秦来的时间长,两百多年前大秦东征至极大夏的国主已经是昏庸无道之辈,那时候的精绝只是大夏的陪都,而那末代大夏王似乎也没想到说要启用宝物,或许是因为这第一代大夏王做的太绝又或许是因为旁的变故,到了百年后便是连璴氏皇室都不知这处的存在了,璴氏忘却了这笔财富,却是要造福后世之人!   “还是先找出口吧,应当就在这附近。”   嬴纵利落落下一语,却似乎是四人之中最不将这些财宝放在眼底的,嬴华庭眉头一皱看向嬴纵,“七哥,这些东西你打算怎么办?”   嬴纵面不改色,“若是出不去,我们也会变成这些人……这些宝物倒是最好的陪葬。”   嬴华庭闻言撇撇嘴,孟南柯和沈苏姀都是一笑,四人在这大厅之中大眼一扫,只看到了一处比适才那条廊道要窄很多的通道,四人一路走来都不曾看到这第二层的机关,到了这里也没发现不妥,只觉得这里应当单纯是为了存放宝藏。   这么一想,四人都心无旁骛的朝那狭窄的通道走去,刚走出十多步,一股子格外阴冷的风从廊道之中吹了过来,孟南柯眸光微亮,“这里有风,出口应当就在前面……”   嬴纵和沈苏姀走在前,亦觉得孟南柯言之有理,不由加快了步伐,然而他们刚走出七八步,身后却骤然传来了连着三声的“砰砰砰”之声,四人一惊回头一看,只见那泛着明光的出口处竟然连续落下了三大块巨石将那出口死死的封了住!   “这是……断龙石?!”   孟南柯惊疑不定的问一句,话音刚落,四人站着的这处狭窄通道却陡然之间剧烈的摇晃了起来,地底仿佛藏着什么野兽正要破土而出,又好像行在巨浪滔天的江上,变故一出,嬴纵蓦地将沈苏姀抱在了怀中,那边厢孟南柯亦是一把抓住了嬴华庭的手臂将她稳住!   饶是如此,四人仍然止不住的东倒西歪,沈苏姀心惊不已,身子却被甩的往左手边一倒,她抬手下意识的一撑,耳边却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咔嚓”声!这声音细微不堪,却瞬间落入了沈苏姀和嬴纵的耳朵,沈苏姀面色一白与嬴纵对视一眼,她抬手将袖袋一扬,果不其然,那块被她放在袖袋之中的玉玦竟在适才那一刹被撞碎了!   有些不安漫上沈苏姀的心头,隐隐约约的,四人耳边却又响起了轰隆隆的声响,那声响来自墙壁之后,好似奔雷,又好似是山洪爆发,四人对视一眼,沈苏姀和嬴纵不约而同想到了两人来到这地宫之时所经历的暗河,沈苏姀心头一震正要说话,脑子里却忽然漫上了一股撕心裂肺的绞疼,她眼底生出恼恨……牵机咒,竟在这时毫无预兆的发作了! ☆、071 团聚昆仑,准备解咒!   沈苏姀怎么也没想到牵机咒竟在这时毫无预兆的发作了!   绞痛从太阳穴之中漫开,脑袋里仿佛有钝刀在割磨,她不可置信的扫过自己的袖袋,难道是因为这玉碎了才叫她如此?!沈苏姀唇角漫上一星苦笑,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来验证心中最为丑陋的猜测,微生瑕说过,放在她身上的法器是为了压制牵机咒,只有法器损毁,她才有牵机咒发的可能,她才能记起前事,她才能被解咒!   这一路上沈苏姀将这玉带着不是没有想过将它毁了来看看自己会不会继续做那恶梦,然而一来是他们一直赶路,二来她亦是怕这玉毁了会出什么岔子!   她等了一路也没去做的事情,却在这等变故之下发生了,果然,这玉一损牵机咒便发作,她发作不要紧,可她有灵犀咒在身却是会连累嬴纵!   沈苏姀豁然抬眸,果然,嬴纵的眉头亦皱在了一起!   狭窄的廊道之间天摇地动,那轰隆隆的声音却离得他们越来越近,身后的退路已经被堵了住,而身前除却黑洞洞的一小段不知名的路却只有那越来越叫人无处躲藏的危机!   “阿姀!别想从前的事,抓紧我!”   那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仿佛有一道闸门被打开,而沈苏姀已经能听到那急速奔涌的水流冲刷石板的声音,她唇角浮起苦笑,这一次的牵机咒的发作这样不同,却并非是因为她想起了旧事,一把钝刀被强行钉入了她的脑袋之中,她根本无法自控那锥心的疼痛!   沈苏姀凭着仅有的力气攥住了嬴纵胸口的衣襟,语声不稳的道,“嬴纵,这一次,我……我又要牵累你了……我……”   剩下的话语未曾说完,一股强有力的冲击力却从嬴纵身后猛地撞了过来,一瞬间嬴纵只将沈苏姀朝自己怀中猛地一抱,饶是如此,两人还是被冲击的朝墙壁另一边撞去,嬴纵手臂发疼,沈苏姀整个人快要散架,同一时刻,铺天盖地的冰水将他们四人齐齐包裹了住,那强有力的水流冲垮了两边的墙壁,四人还未做反应便被那洪流卷入了地底深处!   又是那冰冷又窒息的感觉,刺痛在胸口蔓延,那把割磨着脑袋的钝刀仿佛从脊背一路下滑落到了喉咙和胸口,沈苏姀早前本已受了一次折磨,到了这会子再加上牵机咒发哪里还有应对这洪流的力气,一片漆黑的混乱之中,她除了腰间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之外只能感受到那锥心的疼,沈苏姀疼的在嬴纵怀中打颤,又哪里能屏息运功!   在水流的冲击之下,没一会儿她便唇微张被冷水灌入,喉咙的刺痛却是察觉不到,若非嬴纵情急吻上了她她几乎就要被这般活活窒息而死,嬴纵将自己体内的气息源源不断的送入才让她保持了清醒,然而保持清醒却似乎更糟糕,那疼痛似乎在加深,除了生生忍受之外再也找不到别的缓解的办法,她更知道,嬴纵此刻和她的感觉是一样的!   水流在加速,似乎要将他们冲往某个深渊中去,黑漆漆的水域之中沈苏姀虚虚的闭着眸子看不清嬴纵的脸,意识渐渐地模糊,身体的温度在流逝,沈苏姀潜意识之中只觉得自己或许快死了,这念头一出,她当即紧紧将嬴纵抱了住……   察觉到沈苏姀的异样嬴纵心中警铃大作,可除了将沈苏姀牢牢护住不停的为她渡气之外他没有条件做别的,水域在加深,水流如此湍急,那断龙石落下或许便启动了这地宫防卫机制,这暗河之水足足能将任何进入这地宫又想出去的人淹死,怀中之人没了生气,嬴纵承受着那灵犀咒带来的感应深知沈苏姀所受之苦,嬴纵提起全部内息,就在他以为自己二人会一直被一直带入地底深处之时那水流却忽然减缓了。   再往前,竟然开始平静了下来。   水流遇到了一堵墙壁般的见了流速,嬴纵当即带着沈苏姀朝水面之上潜去,嬴纵不知道这底下到底有多深,只觉得巨大的水压让他都有些呼吸窒闷,连他都如此,怀中之人又岂能好过,嬴纵一边给沈苏姀渡气一边朝上升腾,他不确定这上头会不会还是暗无天日的岩石,可眼下置身于深渊,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水里的移动速度极慢,内力除了让自己憋气的时间长点也没有旁的作用,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嬴纵也快要到达极限之时,他头顶之上竟然忽的生出了一抹亮光,和当初在帝宫之中所见到的夜明珠的亮光不同,嬴纵稍稍抬眼一望便能看出头顶之上的乃是久违了的太阳光!   心中瞬时涌出希望,嬴纵拼尽全力朝头顶的光明浮去!   越是靠近水面那光亮越是明显,嬴纵将自己的气息几乎尽数都渡给了沈苏姀,某一刻,就在即将浮游出水面的前夕,他忽然听到了一声尖厉的鸣叫声!   声音传入水中变得极小,可嬴纵还是听清了那鸣叫声来自何处,只一瞬,他紧皱的眉头骤然一松,眼底闪过不可置信,继而更快的朝水面冒出,“哗啦”一声响,刺眼的太阳光当头罩下叫人不自觉眯了眸,嬴纵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瞳被冰水刺得发疼,视线变得模糊至极,他打眼四望一瞬,忽的在极远处看到了一抹十分熟悉的青色影子,那尖厉的鸣叫还在继续,水声响起,人声响起,嬴纵紧抿着的唇终于松了下来……   清香,鸟鸣,温暖丝滑的锦被。   睡梦之中的嬴纵伸手摸了摸身边,豁然睁眼!   甫一睁眼,入目的乃是鸦青色的床帐,一转头,自己身边却是空的!   眼瞳一缩,刚刚醒过来的嬴纵还有些意识不清,唯一想到的是,沈苏姀不在他身边!   “阿纵,你醒了!”   十多步外忽然传来一道充满了惊喜的声音,嬴纵转头看去,当即便见到了一身素衫着身的美貌女子,嬴纵眼底微亮,“母妃?!”   西岐茹眼底泛着微微泪光疾奔至嬴纵榻前,仔细的摸了摸他的额头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终于醒了,你不知道母妃多担心你!”   嬴纵还处在怔愣之中,四处转眼一看,却发现这里乃是一处厢房,又仔细的看了几眼,他的眸光猛然一亮,“已经回了师门了?!”   西岐茹见他这般更为心疼,点了点头道,“是,你已经睡了五天了,是前天晚上到的昆仑,你师父去接的你,哎,你这一路不知受了多少苦……”   嬴纵有些头疼,思维更因为长时间的昏睡有些缓慢,正在回忆之间,门口之处一道笑音一闪而入,青衫墨发的男子走进门来道,“我就算准了这傻小子今日里必醒,早知道我的药就下的更重些才对,傻小子,你现在感觉如何?”   看着青袂出现,嬴纵终于眸光微亮,却急切的看着青袂道,“师尊,阿姀呢?”   说着又看向西岐茹,“母妃,为何不见阿姀?”   话一出口,西岐茹眸色微暗,青袂的笑容也是一滞,嬴纵心头大骇,当即撑着身子便要起床,西岐茹见状连忙要按住他,“你先别动,苏姀也在谷中呢,只是未和你在一起。”   嬴纵摇头阻了西岐茹的手,仍然是撑着身子有些费力的坐了起来,西岐茹见他如此叹了口气,只得去拿他的外袍来为他披上,嬴纵却是皱着眉感受了一番,发现自己除了浑身困乏疲累和有些受内伤的状况之外旁的并没有什么不适。   嬴纵当即看向青袂,“师尊,阿姀身上的牵机咒发了,为何我现在没有感觉了?是不是你已治好了阿姀?还是她未曾发咒了?她眼下在何处?”   嬴纵说着已下了地,西岐茹有些心疼的帮他更衣,嬴纵便一边系腰带一边要往外走,青袂见状摇了摇头,“她还昏睡着呢,她的牵机咒已经被触发,这会子有些不好,至于你没有感觉,那是因为为师已经将你二人身上的灵犀咒解了!”   嬴纵的眉头便是一皱,看着青袂的眼神好像青袂很多事一样,青袂“啧”一声看向西岐茹,气的发笑,“看看,他还不乐意!”说着又看向嬴纵,“为师若是不给你二人解了,眼下你可别想醒了,另外两个现在还晕着呢,也就你有点底子醒得快!”   这另外两个自然便是嬴华庭和孟南柯,嬴纵听着这二人获救心中顿时微松,可嬴华庭二人哪里能比得上沈苏姀,他唇角微沉,已有些不耐,“阿姀在何处?!”   青袂对他这幅眼底只有媳妇没有师父的模样万分不以为然,语气也直声直气道,“就在这院子里的正房里头,这几日为师要为她施咒,你二人歇在一处像什么样子?!”   话还未说完,嬴纵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这屋子里,青袂眼底生过几分无奈的气恼,转身一看西岐茹,西岐茹对他十分温婉的笑笑,倒是十分平静,青袂便摇了摇头,转身跟了出去,西岐茹叹了口气,自然也要一起过来看看。   甫一走出厢房之门嬴纵便看到了满院子的辛夷花,这处君子院是他在昆仑的住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万分,熟悉的花香熟悉的景致却没能缓解他心中的交集,只是匆匆一扫他便直奔正房而去,熟门熟路的入了正房,甫一走到内室他的脚步就不自觉放缓。   十多外的床榻之上,沈苏姀正静静睡着。   她平躺着,身上穿着一件白缎的中衣,鹅黄的锦被整齐的盖在她脖颈一下,墨发披散,容颜静好,看着沈苏姀被照顾的很好嬴纵心中微松,可刚一走近他的心便是一揪,沈苏姀的眉头是皱着的,即便是在睡梦之中她的眼睫也在不停的轻颤,嬴纵心中一疼,当即倾身握住了她的手,一手抚上她的面颊,待发觉她这几日已有清减心中更为怜惜,“阿姀……”   明知道她不会有回应嬴纵还是在她耳边轻轻唤了一声,看着沈苏姀平静的容颜嬴纵头也不回的问,“师尊,她要如何才能醒来?”   青袂和西岐茹早就到了门口,只是未曾进来,听到嬴纵发问青袂朝内室走来,口中回答道,“上一次你待她来的时候她身上的牵机咒还不至于如此,可今次却似乎像洪水开了闸似得止不住,我问你,早前是否有人尝试为她解咒?”   嬴纵目光痴痴看着沈苏姀的睡颜,沉声道,“西楚的大司命曾为她试过解咒,只是彼时她身上带了那施咒之人放的法器,是以解咒失败,我们在沙漠之中生出变故的时候那法器恰好被摔碎了,恐怕是由此才弄成这样。”   嬴纵说着便有些自责,看着沈苏姀的目光更为哀恸。   身后青袂一皱眉,“法器?什么法器?为何上次来昆仑之时我不曾发现?”   嬴纵眸色微暗,“是在那之后被放上的。”   青袂眸光微亮,“什么意思?你们已知道了为苏姀下咒之人是谁?”   嬴纵点头,“基本上知道了。”   说至此嬴纵便道,“她袖袋里的那块玉在何处?”   西岐茹闻言这才转身走到一旁的高柜之前,抽开一个屉子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来,“是不是这个?我为苏姀更衣的时候发现的,见此玉玉质极好感觉也和旁的不同便以为这玉对苏姀十分珍贵,便好好地为她收起来了,阿纵,你说的法器就是这个?”   西岐茹走到窗前打开了小小的檀木盒子,嬴纵打眼一扫,点了点头。   “我看看!”   青袂上前一步,西岐茹便将那小盒子给了他!   青袂接过手中,只见盒子里装着的乃是断成两截的玉玦,眉头一皱,青袂将那玉玦拿了出来,细细看了几眼,眸色有些深重,“这玉玦虽断,其上灵气未消,足见是一块上好的法器,咦,还有种淡香,这似乎是……”   青袂眼底亮光簇闪,嬴纵便补充道,“是忘机!”   忘机乃是上古奇药,自然引得青袂有些意外,他便问,“便是此物压住了苏姀的灵犀咒?”   嬴纵微微颔首,青袂便“吧嗒”将那盒子合了上,“难怪了,因这法器毁了这才引得牵机咒发了!眼下她虽是睡着,可梦里并不好过,傻小子,你怎么个打算?”   嬴纵豁然转身,“若是不解咒,她会如何?”   青袂闻言眼底一暗,语气亦发沉,“她会一直这般睡下去,而牵机咒只要在她身上她便会疼痛难忍还会回到早前忘却的旧事之中去,哪怕我再如何施咒帮她,也阻挡不了牵机咒发作时不断消耗她的元气,至多三月,她便会油尽灯枯!”   嬴纵的眸色便是一痛,想也不想便问,“那就为她解咒!”   青袂眼底生出几分迟疑,“第一,解咒过程之中或许会有危险,为师不能保证会解咒成功,第二,这解咒的过程十分困难复杂,除了些许灵药还得有旁的助力,而这助力却是难寻。”   嬴纵第一次带沈苏姀来昆仑之时青袂便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他眸光微凝看着青袂,“师父需要的助力徒儿有几分明白,师父放心为阿姀解咒便是。”   青袂皱了皱眉,忽的道,“你跟我来。”   眼下四人都不是外人,沈苏姀还是睡着的,青袂却似乎有意要和嬴纵单聊,嬴纵眸色一肃,转过头看了沈苏姀一眼,为她掖了掖被子方才站起身来,正要跟着青袂离开,西岐茹却皱眉问青袂,“师尊,可是需要阿纵做什么吗?”   青袂脚步一顿,面上的从容稍有一凝,他叹了叹,“你且照看着苏姀,等我和这傻小子说好了让他告诉你便是,总之,不会瞒你就是了。”   西岐茹点点头面色微松,又担心的看了看嬴纵才作罢。   嬴纵安抚的对西岐茹颔首,而后便随着青袂走了出去,青袂走在头里,径直朝他的住所而去,嬴纵面色沉稳的跟着,刚走到青袂的小楼之前他忽的顿步,转头看向嬴纵,上下打量他两眼才问,“你可以做到哪一步?”   嬴纵凝眸,“倾尽全力,只要她活!”   笃定的话语力拔千钧不容置疑,青袂又眸色深沉的看了他两眼才叹息了一声转身走进了正厅之门,“你进来,我与你细细讲来……”   嬴纵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甫一入正门便看到西岐茹正站在内室入口处等他,见他回来连忙迎上来,问道,“怎么说的?”   嬴纵扯了扯唇角,“师尊说阿姀的牵机咒可解。”   西岐茹回头看了一眼内室,一把拉族嬴纵的手带着他走到了外室的窗边,再抬头之时,那比留在君临更为从容温婉的面容便是一变,面色肃穆,眼神犀利。   在这样的注视之下,嬴纵禁不住苦笑,却是低头,“母妃,我是一定要为阿姀解咒的。”   这话虽然极淡,却是要阻了西岐茹的话头,静默一瞬,嬴纵本以为西岐茹还要再问,却不想西岐茹只是笑了笑,嬴纵抬眸来看,便见西岐茹眼底有几分无奈的笑意,更多的却是一股子纵容和安抚,“你不必怕我阻止你,我又怎会阻止你?”   嬴纵眸光微亮,西岐茹便拍了拍他的手道,“我是你的母亲,你心中怎么想的我是再清楚不过了,苏姀是个好孩子,你们之间的事不必尽数叫我知道,只是这件事最坏能如何却不能瞒着我,无论如何,都该叫我心中有个准备是不是?你们两人都是我的孩子。”   西岐茹和一年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褪去了华丽的宫装穿上了素色的裙衫依旧不能遮盖她身上由内而外的矜贵之气,只是细细看来更会发现她的容颜似乎更为明丽了几分,那股子雍容淡了两分,眉梢眼角却舒展了许多,一股子安宁从容之气氤氲,整个人更显得年轻而温雅,听她这样说,嬴纵心头一窒几乎有些说不出话来。   西岐茹从他的表情便看出了些许端倪,眸色微暗,定了定神才道,“你躺了多日,刚醒来总要吃些东西,为你沐浴的水也备好了,你先去洗漱,我去给你拿吃的来!”   嬴纵点了点头,西岐茹淡笑一下走了出去。   见西岐茹步履优雅的离开,嬴纵又愣了愣方才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仍是先走向内室,疾步至沈苏姀的身边低头便吻在了她的唇上,辗转片刻方才将唇落在她耳畔,道,“阿姀莫怕,你很快就能醒来了,莫怕——”   沈苏姀没有半点动静,连那睫毛轻颤的频率也未改变。   嬴纵失神的看了她许久,这才起身去沐浴。   待沐浴出来,西岐茹已带着食盒等在了外室,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摆放起饭菜来竟然也并无违和之感,只那通身的静琬却叫人觉得万分舒服,她见嬴纵出来便笑着招呼,“快过来,你尝尝我的手艺,是青溪教的。”   西岐茹没再问任何事,表情也未有分毫不对,可嬴纵看着她便觉得她已什么都知道了,嬴纵眼底闪过两分感激,再不多言的坐下用饭,谷中的生活简单,饭食亦然,然而因是出自西岐茹之手,嬴纵用的十分香甜,西岐茹见之亦十分喜欢!   用完了饭母子二人再未继续多言,只因青袂带着个箱子出现了,他拿着一只玉镯并着几样丹药,先是让嬴纵将丹药为沈苏姀服下,而后便屏退了众人为沈苏姀施咒,嬴纵和西岐阑珊在外室等了打半个时辰,期间嬴纵去看了一眼昏睡之中的孟南柯和嬴华庭,见二人只是因为在水中受了寒又有些许内伤需要将养便放下了心来。   又回屋等了一会子,青袂神色有些疲惫的从内室走了出来,看着嬴纵道,“不出意外今夜便会醒,届时再服用那药丸三粒,最近的这三日她便会好受些,三日之后解咒。”   嬴纵点点头,“多谢师尊。”   青袂看着他摇摇头,当着西岐茹的面也一点不留情面,“竟然被北魏兵马逼入了沙漠,你叫为师说你什么好,若非是那地底暗河和赤水同流为师恰好又对那沙漠有点研究,这一次你们可就没命再回来了,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眼看着又要玩完了……”   青袂一边说一边擦了擦额头的汗意,看着嬴纵的眼神颇为恨铁不成钢,嬴纵闻言苦笑一下只得受着,青袂虽是在批判嬴纵,可那语气却是含着长辈对小辈的无奈和善意,因是话语直接更显得关系亲昵,西岐茹在旁看着只微微一笑,倒是很有几分欣慰的样子。   青袂的性子很是不拘一格,而嬴纵又是个从小就不知父爱为何物的人,身边算起来也就西岐茹和陆氏带他亲厚,眼下这师徒二人的相处多少弥补了嬴纵在父爱上的缺失,自然叫西岐茹这个做母亲的欣慰,西岐茹见青袂那气哼哼的样子便温声笑道,“师尊今日委实辛苦了,我今日特地煲了补身的汤,师尊可要尝尝?”   听闻此话,青袂面上对嬴纵的嫌弃之色一变,顿时两眼放光的看向了西岐茹,洒然一扬袖,风流倜傥的朝西岐茹走去,“阿茹的手艺我是十分喜欢的,走走走……”   西岐茹便回头对嬴纵眨了眨眼,而后带着青袂离开了君子院!   嬴纵倒是不诧异青袂那一声“阿茹”,只是看着自家师父与自家母妃相处甚欢他也颇多安慰,定了定神,转身入了内室,刚走到内室入口便见床上的人正转头看向他这边,见是他,沈苏姀眼底迷茫一散顿时闪出巨大的惊喜来,嬴纵眸色一亮,亦疾步朝她走了过去! ☆、072 你这是在勾引我?   “阿姀,你醒了!”   嬴纵疾奔至沈苏姀身边,刚坐下沈苏姀便扑进了他怀中,嬴纵稍有一愣,当下唇角高扬的将她揽了住,“没事了,是师父救了我们,眼下是在昆仑,这屋子你住过的!”   沈苏姀片刻之前醒来,记忆还停在那日水中的挣扎,看了看这屋子,虽然有些明白自己已获救,可还是对那日的生死一刻心有余悸,因是如此,抱着嬴纵的手臂格外的收紧,嬴纵便笑着轻抚她的背脊,低声问,“现下觉得好些了吗?”   沈苏姀脑袋埋在嬴纵胸前,低低的“嗯”了一声。   嬴纵面上笑意更深,对她这般的依恋粘人更觉满意,不由道,“到了昆仑便好了,你睡了多日,这会子该要用膳才是,华庭和孟兄亦被救起,只是还未醒,眼下我先带你沐浴,待用完了膳便带你看他们,还有,师尊和母妃也在谷中呢。”   沈苏姀纤细的身子贴在嬴纵怀中,闻言才眸光微亮抬起了头来,“既是如此我便该去拜见才是,我不觉得饿,你帮我拿衣裳来。”   嬴纵便捏了捏她的面颊,“不急这片刻,你不觉得饿才是问题,听我的!”   话音落下,嬴纵已掀开她身上的薄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沈苏姀眉头一皱,刚醒来的面容仍有些慵懒,由此更显得楚楚可怜,一双蒙着水雾的眸子亮晶晶的看着他,唇角微抿着似乎有些懊恼自责,嬴纵看着这般的沈苏姀微微一愣,只觉得她似乎哪里不同了。   “我睡了多久?我们又是如何被救的?你呢?你那时候护着我必定受伤了!”   见委实拗不过嬴纵沈苏姀只好问起了正题,嬴纵便唇角微扬道,“你睡了五日,我亦是今日醒来的,你不必担心我,至于我们如何被救,是师尊,昆仑本就背靠北魏的赤水河,却不想那沙漠底下的暗河乃是赤水的直流,那日我们被机关祸害,那水流便将我们冲到了那处直流的出水口,反倒是将我们送到了水面上去,师父早前算准我们被困沙漠,这才将我们救了,谷中养着种山鹰,训练得当之后便可做人一般的寻找蛛丝马迹,山鹰飞入沙漠不受地域限制,师父寻到我们正是靠了那山鹰,明日带你去看看……”   嬴纵徐徐的说着,已抱着沈苏姀入了浴房,嬴纵将她轻放与地,一边说一边解她的衣裳,沈苏姀还有些身子发虚,靠着他才能站稳,她便只认真的听嬴纵说话,待身上透着凉才反应过来,面上微红,低着眸任由嬴纵将她放入了汤池之中。   沈苏姀靠在池壁之上缓缓地撩着水花,忽的想起来什么似得道,“我分明记得那时候我的牵机咒发了,可现在醒来却似乎没什么感觉,只是有点过分疲累了,梦里我还记得你那牵机咒未曾好过,我还以为我可能就这么……”   嬴纵在沈苏姀身后为她顺发,闻言暗了暗眸色,“你睡了多日,疲累是自然的,你不必担心,我已问过师尊,她有法子为你解咒!”   沈苏姀豁然转身,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嬴纵,“当真?!”   嬴纵眼底暗色一闪而逝,笑着点头,“自然是真的。”   稍稍一顿又迟疑道,“只是过程可能会十分漫长,你会不好受,而且不一定就能成功。”   沈苏姀经历了沙漠中的几番生死心境早就不同,闻言只坦然的摇摇头,“无碍,我信师尊,哪怕不成功也没什么,至于那点疼,我自然受得住。”   沈苏姀说完又转过了身去,嬴纵的眸色顿时彻底的暗了下来!   定了定神,嬴纵又温声道,“解咒定在三日之后,师尊这几日会做准备。”   沈苏姀抬手撩着水花,整个人竟是万分轻松惬意,点点头,“好!”   嬴纵暗着眸色低低一笑应和与她,沈苏姀撩着水花的手却忽的一顿,而后便肃了声音道,“嬴纵,那玉玦可还在吗?”   嬴纵眉头一皱,似有些迟疑。   沈苏姀便一笑,“看样子师尊已经看过了。”   嬴纵便抬手抚上了她的肩头,“阿姀……”   沈苏姀握住嬴纵的手摇了摇头,“你不必担心我,眼下我倒是更担心大秦,此间必有因果,只是你我还不知道,等解了咒,我和你一起回去。”   嬴纵眸色顿深,“你想好了?”   沈苏姀笑着转过身来,双手挡在胸前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当然。”   嬴纵目光在沈苏姀的身上一扫而过,转身扯过一件袍子为她披了上,又将她抱起转身走出了浴房,待沈苏姀更衣完毕她便自己梳起了头发,一边照着铜镜一边对映在镜子里的嬴纵道,“我真的不饿,还是先去拜见贵……拜见母妃吧。”   沈苏姀急急改口,嬴纵便眸光一亮,正要接话,外头却传来一声轻笑,便听西岐茹的声音传来道,“许久不见苏姀还是如此受礼,只是你是病人,若叫你到处走动岂非要叫阿纵心疼了?和我可不用将讲些虚礼!”   沈苏姀正在挽发的手一顿,急急转身便看到西岐茹拿着个食盒走了进来,通身的气韵温雅万分,目光温透笑意和煦,端庄又给人亲近之感,沈苏姀手一落,那如瀑的墨发便散了下来,也顾不上挽发了,当即上前几步行礼,“拜见母妃。”   这次沈苏姀终于叫的顺口,西岐茹将那食盒递给嬴纵一把扶了沈苏姀起来,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拉着她走到了窗边的榻上落座,“好孩子,那日送你们回来实在吓人至极,到现在你的脸色也不好,所幸是平安回来了,我这几日好好给你们补补。”   沈苏姀从前在西岐茹面前还算自在,可眼下她是媳妇了心理上略有几分拘束起来,听着这话面色微红,连忙道谢,“多谢母妃。”微微一顿又道,“自得知母妃在昆仑山便该早些来拜见,却到了此刻才……实在是苏姀不孝。”   西岐茹轻声笑起来,抚了抚她的手背道,“你啊,倒也学会了说这样的话,你素来知道我的性子,怎会怪你们,只要你和阿纵好好的便是了。”   沈苏姀心底咯噔一下,心想西岐茹必定知道了她当初在大婚之夜离开君临的光荣事迹,面上顿时更为挂不住,不由有些赫然起来,瞅了嬴纵一眼赶忙表态,“母妃放心,我们自会好好地,往后还要好好孝顺您呢……”   西岐茹笑的眯了眸,“嗯,若是能早些为我生个孙儿才是真孝顺!”   沈苏姀面上大红,再也应对不得了!   嬴纵在旁摇摇头,“母妃,阿姀才刚醒来呢。”   西岐茹看着沈苏姀局促的模样只觉得有趣,眼底笑意甚深的拍拍沈苏姀的手道,“这话是说着逗你的,你身子不好,若是此时生孩子必定会上身的,你们来日方长,我这个做祖母的自是等得住,那食盒里头是为你准备的饭食和补汤,可要喝的一滴不剩才好,师尊已决定三日之后为你治病,这几日我好好为你补补也好让你有力气些,这谷中你是来过的,那桃园峰上桃花开得正好,明日让阿纵带你出去走走,你躺了这么久也该多去透透气。”   西岐茹语声温透宛若慈母,沈苏姀看着眼前的她登时想起了记忆之中已经模糊的苏夫人,她点了点头,顿时与西岐茹亲近许多,“我知道了,母妃放心。”   西岐茹便点了点头,“眼下天色已晚,等明日再去拜见师尊吧,我先回去,你安心养着。”   说着西岐茹便站起了身来,沈苏姀当即起身送她出门,嬴纵面上挂着淡笑跟着,只将西岐茹送到了院子门口才驻足,西岐茹离去,沈苏姀略有一阵失神的愣了住。   夜风带着山中特有的凉意,沈苏姀还未回神,先有一双铁臂从身后环了过来,嬴纵笑音低沉的道,“你是知道母妃的性子的,刚才害羞做什么?”   沈苏姀立刻回神,亦有些懊恼,思忖一瞬道,“大抵是和往常不同了吧。”   嬴纵又是一笑,沈苏姀便在他怀中转过身来看着他,“嬴纵,我想起了母亲。”   嬴纵笑意一滞,知道她说的是谁,眼底顿时闪出怜惜,沈苏姀见他如此却扬唇,拉着他的手穿过两旁的木槿花林朝正厅中走去,“快点,汤要凉了!”   话音落下,又回头看嬴纵,“王府里的木槿花林怕是更为葱茏吧?”   从前,大秦乃是沈苏姀的禁忌,嬴纵在西楚留了那么久也从未提起过大秦的任何人或事,现在沈苏姀忽然主动问起,这中间的变化竟叫他心底生出了一点点漫开的感动。   沈苏姀着一身白,墨发如瀑一般从肩头滑下落在她曼妙的腰肢处,她走在前拉着他,用力的回身,双眸黑亮动人,面上是大大的笑颜,那份不加掩饰的明媚那轻轻漾开的梨涡都是他的,禁忌也不再是禁忌,仿佛再没什么能阻隔她和他,嬴纵喉头有些发紧,顿了两息方才唇角微扬的点了点头,“必定是的,那花林里还有去年冬日藏下的冬雪呢。”   沈苏姀眸光一亮,“母妃爱香,那雪水便用来为母妃制香吧!”   嬴纵心中已暖的说不出话来,沈苏姀已笑着拉他进了内室,打开那食盒,当即闻到了一阵叫人垂涎欲滴的饭香,沈苏姀低呼一声,抬眸问他,“你可用过了?”   嬴纵笑着点头,“用过了!”   稍稍一顿,又补了一句,“这是母妃亲手做的。”   沈苏姀一怔,眼底更生出感动,一边道,“那我可真要喝的一滴不剩!”   嬴纵温笑着将饭菜摆开,然后,沈苏姀信守承诺。   用完饭天色已黑,沈苏姀放心不下又去看了孟南柯和嬴华庭,他二人歇在君子院不远处的一处小院之中,沈苏姀去时见到了正照顾二人的青溪,青溪还是那般青衫落拓的模样,声音如过石的清泉一般好听,“见过王妃——”   沈苏姀一笑,“他二人如何了?”   青溪便道,“不出意外,明后日便会醒来,师尊下的药重,好让他们休养生息。”   沈苏姀点点头放下心来,却还是看了两人一趟呆了一会子才放下心来和嬴纵回了君子院,夜色已深,沈苏姀的身子比不得嬴纵,待回了君子院已有些疲乏,嬴纵见状当即与她安寝,待两人安置下,床帐中的气氛却又有些不同了。   沈苏姀的手,竟然在他腰间乱动……   嬴纵笑意极深的抓住她,“你这是在勾引我?”   嬴纵翻身而上,属于他的气息将沈苏姀整个罩了住,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愈发尖瘦的小脸,只见沈苏姀面上已是绯红一片,饶是如此,沈苏姀还是将他劲瘦的腰身一抱,小手顺着他硬实的肌理一路往下滑去,“因为……现在方便了……”   嬴纵看着沈苏姀分明羞涩却又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扬了唇,忽的低头擭住她的唇瓣深深的磨挲辗转,分开之际,却一把将她的手从自己衣内抽了出来,定定看着她道,“可是你的身子不方便,我很想,但是现在不是时候!”   沈苏姀眯眸还想再说,嬴纵的吻却又铺天盖地砸了下来,这个吻比先前还要霸道些,没几下沈苏姀便丢枪卸甲溃不成军,待气喘吁吁之时嬴纵才放开她,一双眸子沉沉的瞧着她,道,“看,这样你都受不住,你可不能低估了我……”   说着嬴纵已翻身而下,将她的衣领一合牢牢搂在了怀中,沈苏姀还在喘息之中不曾回过神来,只得苦笑一下认清了现实,良久才定神,枕着嬴纵的手臂,没几时便沉沉睡去。   翌日一大早,沈苏姀在谷中的鸟鸣之中醒来,身边的床榻已空,沈苏姀定了定神,却听到了院子里有剑风作响,她当即穿衣起身,稍作洗漱走出门去,果然看到院子里的辛夷林子旁一身墨衣的嬴纵正在练剑,墨袍撩黑不见纹饰,衬得嬴纵俊逸更甚!   裂天挥舞之间的劲风引得树林哗啦啦作响,嬴纵竟一时不曾发现沈苏姀已起身,只等那矫捷迅疾的演练完毕他才收剑回身,甫一转身便瞧见了站在门口的白色身影。   嬴纵唇一弯,“怎地就醒了?”   沈苏姀迎出来,接过他手中的剑,道,“昨夜睡得极好,自然早醒了,今日要去拜见师尊,我们是否早些过去好些?”   嬴纵点点头,“用完早膳再说。”   沈苏姀便看着嬴纵净手,而后嬴纵拉着她走向了偏厅,偏厅之内饭食早已摆好,两人用毕,便朝着青袂的住处走去,青袂的住处乃是在整个鬼谷宗门的中轴线深处,两人到的时候青袂亦在练功,见两人来了青袂唇一扬,“徒弟媳妇,快过来!”   沈苏姀还要行礼,闻言赶忙走了过去,“师尊?”   青袂上下打量了沈苏姀几眼,点点头一笑,“你来看看为师的剑术如何!”   沈苏姀有些摸不着头脑,可青袂手中的剑却已舞了起来,嬴纵师承鬼谷,沈苏姀对鬼谷的剑术自然不陌生,然而或许是因为个人气场的缘故,嬴纵的剑术颇为狠辣凌厉,而青袂手中的剑则要温柔飒踏的多,当然,在攻击性上并不比嬴纵差!   沈苏姀专注的看着,青袂却在腾跃之间距离沈苏姀越来越近,某一刻,他忽然剑锋一转朝沈苏姀袭来,嬴纵在旁看的心惊,想要出手制止却被青袂甩过来的剑鞘阻了脚步,那边厢沈苏姀立刻运气急退,然而手无寸铁的她怎是青袂的对手,眼见得剑锋直逼面门,青袂却又在关键时刻停了住,手腕一折,逼得她侧身朝一旁闪去!   身形闪避之间沈苏姀忽的发现自己的脚步竟然下意识的有了章法,而青袂更是每次都恰到好处的不伤了她,沈苏姀忽的想起了自己教沈君心剑术之时的法子,眸光一亮,心底再不紧张,一旁的嬴纵也看出了端倪,便再不上前阻挠……   两柱香的时间之后,青袂缓缓收了剑,而沈苏姀亦微喘着停了脚步。   青袂一笑,抬手将剑甩给了一旁的嬴纵,道,“这御剑诀乃是为师给你这徒弟媳妇的见面礼,招式交给你了,你自己练习便可了,若有不通之处,这傻小子可勉为其难指导你一番,为师还有事,你们且回去吧……”   青袂这来回之间当真是利落,沈苏姀心底感动,当即行礼道谢,青袂朗声一笑入了她身后的厅门,咔嚓一声将厅门关了上,沈苏姀便苦笑着看向嬴纵,嬴纵回剑入鞘,走过来牵住她的手道,“眼下你身子不好不忙练剑,记着招法便可。”   沈苏姀点点头,问他,“这御剑诀可是鬼谷精要?”   嬴纵一笑,“在师尊眼里鬼谷剑术都一样,他既然教了你,你安心接下便可。”   沈苏姀一叹朝那房门扫了一眼,应了一声好。   至此两人便欲转身回君子院,可刚走出没几步身后的房门却又吱呀一声打了开,两人回身,却是青溪站在门前,对着二人道,“王爷,王妃,师尊说你们二人可去后面拜见一下故人。”顿了顿,大抵是怕沈苏姀二人想不起来青溪又道,“雍王亦在谷中。”   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眸光都是一肃。   ------题外话------   字数不多莫要嫌弃,谷中这几张会温馨点哈,解咒之后就是大秦风云啦!话说有姑娘说我这么多字数了番外只有三篇,所以我决定慎重考虑下要不要写一篇新番外出来……到时候题外话通知哈!另外,明儿凰图番外会更新哟,新妹纸们可以去看步步滴旧文凰图哈。 ☆、073 百里桃林,鹣鲽情深!   雍王在沈苏姀的心中一直是那个白衣翩然的儒雅男子,西岐茹“葬身火海”那一夜到底是如何个情形沈苏姀不曾亲眼所见,可想到嬴策,沈苏姀或多或少再不能对雍王平静视之,嬴纵带着沈苏姀一路朝鬼谷宗门的深处而去,走了两柱香的时辰才看到一处独立而幽静的小院,小院之外是郁郁苍苍的一大片竹林,竹林之内一条小径通向院门,此刻的院门半掩,里头一片寂静无声,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走至院门之前,沈苏姀抬手轻叩了院门,“噔噔”两声之后,里头才传来一声开门声,而后便有人朝院门处走来,“吱呀”一声,院门从里头被人打了开。   入目便是一身灰袍的嬴麒,一年不见,和西岐茹的温雅年轻不同,嬴麒面上稍显苍老,身上曾经的那份儒雅洒脱淡去,取而代之的乃是一片死水般的沉寂,看到嬴纵和沈苏姀站在院外他眼底显然有几分意外,继而微微勾唇,“是你们——”   话语平静,没有半分旁的情绪,嬴纵便道,“九皇叔……”   刚称呼了一句,嬴麒已微微一笑,看着嬴纵道,“这里没有九皇叔亦没有雍王了,站在你面前的是道长了尘,来,先进来说话。”   嬴纵眸色微深,和沈苏姀对视一眼才进了院门,小小的一方院落十分简洁质朴,却又莫名透着禅意,二人随嬴麒入了厅门,只见屋子里的布置亦是万分简单,嬴麒先请两人在窗边的敞椅上落座,而后便转身去泡茶,一边语声温和道,“茶是我自己栽种的,味道有些涩苦,你们大抵不会喜欢,尝尝便可,莫要多饮。”   说着便端了两杯茶至二人身边的案几上。   沈苏姀和嬴纵看着嬴麒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嬴麒便一笑道,“了尘本就是缙云山的师父为我取得道号,从前未却红尘当不得这个道号,如今方才能说出口了,昆仑本就是我向往之地,彼时疗伤用了小半年,之后我便与师尊说明欲在这谷中修行,幸而师尊应允了,我或许还会在谷中留些时日,不过最终还是会去缙云山的。”   嬴纵眸色微暗,还是问嬴麒道,“当真可以忘却红尘?”   嬴麒一笑,“本是红尘中人,要忘记自是难的,不过我已决心抛却俗事,要到天人合一之境还需修行,嬴纵,大秦的雍王已死,任何凡事你都无需问我。”   嬴纵唇角微沉再不多言,沈苏姀在旁眼底叹息一声,“了尘道长的心性素来洒脱,本就适合山灵水秀之地问道修行,道长既然决定抛却俗事便莫要为俗事所累。”   沈苏姀语声深长,嬴麒朝着沈苏姀感念一笑,“多谢。”   沈苏姀和嬴纵本就只是来看看嬴麒过的如何,见眼下这般便也不好再拿些旧事来问嬴麒,当即也不多留,又小坐片刻便告别离开,待走出竹林,沈苏姀便是一叹,“如此也好,了尘了尘,了了凡尘之事反倒自在,只是想到嬴策难免叫人有些唏嘘。”   嬴纵便牵了沈苏姀的手,“个人有个人的命数,你莫要想那许多。”   沈苏姀微微一笑,“我不过感叹一番,到底你我无法掌控,旁人的事我都不关心……”   嬴纵狭眸,“那你关心谁的事?”   沈苏姀“啧”一声,干脆侧身抱住了他的手臂,“你的事你的事!你满意了?”   嬴纵朗声笑了起来,侧眸扫向沈苏姀笑意满满的面容忽的拉着她走向了后面的小路,沈苏姀见状眸光一亮,“是要带我出去走走?昨日母妃说桃园峰的桃花开了呢,前次来的时候是冬日桃花都开得正好,这会子昆仑外头也正是桃花开的时候,必定更美!”   沈苏姀语气期待而活泼,只挠的嬴纵一阵心痒,也不等沈苏姀再多言,忽的一把搂住沈苏姀的腰身御风而行起来,沈苏姀惊呼一声赶忙道,“我们走着去不好吗?你叫我养着却怎地自己不注意?快放我下去……”   嬴纵只将她腰身一紧,速度更快的朝前掠去!   耳畔是忽忽的风声,脚下是不断消失的亭台楼舍,某一刻,眼前忽有浓雾一现,沈苏姀心知那是宗门周围布下的疑阵和幻术不由得眸色一凝,却见嬴纵抬手轻挥之间便见着了路途,嬴纵带着她掠风疾行,几个闪纵之间风中便夹了浓浓的桃花香,沈苏姀眸色一亮,嬴纵已带着她沿着起伏的山岭而上,又是几个腾跃,漫山遍野的粉红桃花一跃入眼!   沈苏姀轻呼一声,嬴纵转头看她一眼,速度猛地快了许多,却是不径直带着她上那桃源峰顶上,反是带着她在这海浪一般起伏着的桃林之上来回移动,花香浓郁,花色妖艳,灼灼之色仿佛似火的云霞一般铺排在远山的青黛之间,沈苏姀目不转睛的看着,一时之间也玩心大起,抬手一挥,内力从指尖流泻而出,瞬时卷起枝头花瓣随着她的指尖飞舞,嬴纵见状眼底更是宠溺非常,越是带着她朝桃林深处去……   越是朝桃林深处走越是有比外头更吸引人的风景,前次来昆仑之时沈苏姀心底还挂着君临诸事,这一次虽然心底也有些事压着,可她的心境发生了全然的变化,她知道什么对她最重,她无需嬴麒那般全然忘记俗事才得自在,只要和嬴纵在一起,何处不自在?!   “这样好的林子却是荒无人烟太过可惜!若是在此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无论是喝酒饮茶吟诗作画哪一样都自在逍遥的很!外头许多人慕昆仑之名,只怕来了都不愿走!”   沈苏姀语声徐徐感叹着,嬴纵闻言却抱着她不停,沈苏姀转眼看他一眼,“这景致虽好,可我委实怕你累着了,咱们下去找个地方走走?”   嬴纵抚了抚她肩头落下的花瓣,内息一提带着她朝桃园峰顶去,“你既想看,那便一次看个尽兴,我只怕……下次再没这样的机会了……”   沈苏姀有些动容,唇边哼哼道,“怎么会?这桃花虽然现在的最好看,可后面哪怕凋谢了我也不嫌弃!何况这桃花本就常年不谢……”   说着却是抱住了嬴纵的腰乘了他的好意,嬴纵不动声色的一笑,送她往景致更好的地方去,腾缤纷桃花云,驾浓郁沁香风,墨衣疏狂,白裳娉婷,越过山岭,攀过矮峰,嬴纵誓要将最好最美的景致都让她看到,仿佛真像往后没了机会似得,沈苏姀素来知嬴纵对她的宠爱,因此这个时候反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随了嬴纵去那桃林深处取还未绽开的花骨朵儿和最浓香的泉水,点桃花妆做桃花香,全然应和了嬴纵那一腔心思!   染了一身桃花香,两人从那桃源峰上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近晚,沈苏姀数十年间少有这样可以肆意玩闹的时候,自然是尽兴非常,嬴纵全力照顾温柔似水,沈苏姀笑语嫣然亦比从前更为亲近依恋嬴纵,简直有几分如胶似漆之味,待回了宗门,青溪已送来晚膳等着他们,两人用过晚膳,沈苏姀和嬴纵便去了嬴华庭和孟南柯休养的院子。   此去之时却见青袂在为孟南柯诊脉,沈苏姀和嬴纵二人见了礼,却见孟南柯尚未醒过来,孟南柯的身手并不低,沈苏姀见此不免有几分担心,“师尊,他还有几日才能醒?”   青袂一笑,“这位与你的内功一脉,可是你的师兄?”   沈苏姀点点头,“师尊英明!”   青袂便颔首道,“不错不错,你天玄宗一门的内功的确很有几分可取之处!”   听到“天玄宗”三字沈苏姀眼底生出几分复杂,青袂未曾发现,这才想起来回答沈苏姀的问题,便道,“这位和那二公主可是一对的?救你们的时候傻小子护着你,这位护着那二公主,因是如此他受的伤免不得要重一些,为师加重了药量叫他休养,明日就会醒。”   沈苏姀点点头,却忽的想起一事,“师尊,您医术高明,不知道能不能解鹣鲽引呢?那鹣鲽引配药万分难寻,不知您这里有没有别的法子?”   听到此事青袂眉头一皱,“鹣鲽引?你说的是那个叫人心生爱慕的鹣鲽引?”   见沈苏姀点头,青袂当即笑着摆了摆手,“谁告诉你那个难解的?这鹣鲽引好解的很!不好解的是鹣鲽咒,那东西可是和你身上的牵机咒一个难度!”   沈苏姀对那鹣鲽咒不关心,听着青袂之语额上冷汗淋漓,心说不愧是鬼谷先生,这世上都知难解的鹣鲽引在他这里也不值一提了,心中这般做想,沈苏姀却又有些欣慰,既然青袂说好解,那就早早为孟南柯解了鹣鲽引也免得他对嬴华庭那般好反而叫嬴华庭心中难受!   沈苏姀思忖一瞬便语声恭敬道,“实不相瞒,师尊,我这师兄眼下就中了鹣鲽引,你若是方便,不若顺手给解了?您不是说他护着二公主么?第一他不是见死不救的人,第二呢他有一小半可能是因为鹣鲽引,他两其实不是您想的那样……”   沈苏姀说着说着话语便断了,因为青袂看着她的表情渐渐地变得万分古怪起来,沈苏姀心中有些不安,赶忙问,“师尊,有什么问题吗?”   青袂看了看沈苏姀,又去看了看躺着的孟南柯,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的意味深长的一笑,看着沈苏姀道,“凭为师解个鹣鲽引可算是手到擒来……”   沈苏姀听着此话顿时心头微松,不料青袂又道,“不过我为你师兄检查过身体发现你这师兄身上没有什么鹣鲽引的毒啊!徒弟媳妇,你莫不是被他骗了?!”   ------题外话------   三千字捂脸遁走,咻——(快的你们打不到我!) ☆、074 阿姀,你真是越来越会撩拨人了!   沈苏姀走出院门的时候面上还有忍不住的笑意,嬴纵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回君子院,见她这般也觉得有些莞尔,沈苏姀便看他一眼道,“师兄将我们都骗了,他的医术上佳,我还疑惑他怎么偏偏就只制出了一粒药丸,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嬴纵也跟着眯眸一笑,沈苏姀便皱眉道,“可现在我们既然知道了,要不要告诉华庭呢?华庭心底必定还有些怪师兄,早前师兄对她好她还以为师兄是中了鹣鲽引,若是告诉她,怕她知道师兄无事之后再不理师兄,若是不告诉,她便一直以为师兄是因为鹣鲽引才待她好,明日他们便醒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告诉华庭?”   嬴纵思忖一瞬,却道,“你不是说旁人的事你不再关心了?”   沈苏姀闻言失笑,“虽说不管了,可他们不是外人,再者本就是举手之劳的事啊!”   说着话嬴纵已带着她进了君子院,嬴纵瞧她一眼,“这件事还是让孟兄自己解决吧。”   沈苏姀凝眸,“师兄那个人平日里还算叫人放心,可这事上……”   沈苏姀皱眉苦想,嬴纵在旁看的眉一皱忽的倾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沈苏姀轻呼一声攀住他的脖颈,双眸含嗔,“好好的走着怎地又抱来抱去的!”   嬴纵斜睨她一眼,“有心思想别的,还不如先去沐浴!”   说着便抱她朝浴房走去,沈苏姀面色微微一红,眨了眨眼瞅着他,“一起吗?”   嬴纵抱着她的脚步一顿,就这三字而已,可偏就叫他小腹之上猛然窜出一股子邪火来,眯了眯眸子,嬴纵手臂稍稍收紧几分将沈苏姀抱去了浴房,沈苏姀看出了他这片刻之间的变化,面上绯红一片,却是笑意更深,娇躯微颤之间贴面在他颈间,只让嬴纵浑身的温度都攀升了起来,待入了浴房,嬴纵刚将沈苏姀放下她的手便环上了他的腰……   嬴纵的眸子沉暗的不见一点亮光。   沈苏姀的眼底确有亮晶晶的碎光闪烁,她面上绯红一片,身上还带着桃花林里染上的清香,就这么盯着嬴纵,那目光如火,将他小腹处的邪火瞬间引得燃遍了全身!   她不用说话,光是这眼神已能让嬴纵欲罢不能!   “阿姀……”   低哑的嗓音仿佛他带着剥茧的指腹,略显粗糙,可只要在她身上的细嫩之处滑过,便能叫她颤栗的仿佛喝了人间最美的酒,沈苏姀心跳在加快,小手却已落在了他腰间,他着了便装,腰带好解至极,轻轻一拉,他的衣襟已散了开!   嬴纵黑沉沉的眼底忽的亮起火光,“阿姀……”   这一唤比适才那句更沉更哑,沈苏姀的手从他衣襟滑入,刚触到他硬实的肌理他已捧着她的脸吻了下来,又狠又重的一个吻,夹杂着多日来的克制和那生死波折之后的珍惜,瞬间将沈苏姀那最后一点理智轰碎,急切的顺着他劲瘦的腰身摸过去,紧紧地抱了住!   ……   沈苏姀被嬴纵从汤池之中捞出来的时候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身体是他给擦干的,衣裳是他给换的,待回到床榻触到那一抹温软她才知自己已能睡了,他强硬的手臂揽她入怀,眉梢眼角都流露着餍足之后的松活,见她如此疲累,又心疼的不断细吻她。   这一场欢爱太过久违,又是经历了那许多生死波折,身子满足,心头更是沉浸在春日暖阳似得温情脉脉之中,感觉到灯光变暗,她哪怕一回了三分魂却也再没说话的力气了,只觉嬴纵安抚的吻到了她唇角,却不再撩拨于她,“睡吧,今日累着你了。”   听着这话沈苏姀下意识的顺从了绵绵的困意,嬴纵的大手在她浑身上下揉捏按摩,将她婴儿般娇软的身子珍宝似的抱在怀中,沈苏姀不多时便沉沉睡去,睡梦之中还因他的按摩是不是发出一声低哼,嬴纵听着,邪火差点就升腾起来!   嬴纵在那暗光之中仔仔细细的将沈苏姀的眉眼看了许久方才搂着她睡了。   第二日一大早,沈苏姀在晨光和鸟鸣声中醒来,身上的酸软必不可少,却因他的按摩揉捏不至于难受,因是昨日睡得早,今日她反而先与他醒来,他仍是抱着她,闭着眸子的面容显得俊朗不凡又无害,沈苏姀怔怔的盯着,脑海之中赫然想到了他昨夜狂肆的模样,面上一红,她连忙撇开了目光,本欲转身,可身子刚一动怀抱便是一个收紧,他紧紧靠过来,不必睁眼便低头将唇落在了她颈间,略带鼻音的问,“昨夜可弄疼你了?”   沈苏姀唇一弯,“不曾,你放心吧。”   嬴纵便双手并用将她抱在了怀中,下颌抵在她颈边与她脸贴着脸,“昨夜被你闹得没忍住,今日便多睡一会子,再过两日还要解咒……”   沈苏姀失笑,“我若躺着不起像什么话,再说,我又哪里有你想得那样娇弱?”   话毕她已转身伸手越过嬴纵掀开了床帐,见外头天光大亮当即推了推嬴纵道,“天色不早,我们是否该起了……”   沈苏姀身子探出锦被,嬴纵却一把将她捞了回来,“没人管我们,不必早起。”   沈苏姀哭笑不得,“母妃和师尊都在谷中……”   “他们不会管我们!”   嬴纵说着已耍赖一般的将她牢牢压在了身下,沈苏姀推他不动,反倒惹来他低头在她脖颈处啃噬亲吻,沈苏姀被他逗得酥酥痒痒的,笑着去推他,“你别闹了,这谷中集天地灵气咱们起床去练会儿剑?昨日师尊教的御剑诀还没练习呢!”   “有什么好练,到时候我教你!”   嬴纵说的理所当然,那吻愈发往下走了,因是在闺房之中,沈苏姀并没打算非要将他推开,见他赖着不愿起身也不再真的推他,只气息不稳道,“你的剑术太霸道,没过硬的内力可学不来,我就学师尊的,啊……”   嬴纵忽的咬了她一口,凑在她耳边道,“过硬?阿姀,你真是越来越会撩拨人了!”   沈苏姀不过随便一句,那简单二字从嬴纵口中意味深长的说出来又别有一番滋味,沈苏姀面上一红,懊恼的一把推在嬴纵胸口,“想到哪里去了,少说混话……”   嬴纵低声一笑抓住沈苏姀的手,将她手往头顶一放道一句“我可没乱想”便再度亲了下去,沈苏姀哼哼呜呜的和他打闹,嬴纵亦起了兴致,二人正如胶似漆,却是没发现外室响起一道脚步声,来人脚步疾快,进了屋子也没看那床帐之内到底是什么动静,只瞧见没什么大响动便走了过去,眼看着手就要触到那床帐了才开口,“苏姀,你还在睡吗?”   这一声落定,屋子里气氛骤然不同,嬴华庭正要伸手去掀那床帐,手还未碰到帐内便有一道暗力袭来,嬴华庭只觉得被那一下震的手臂发麻,紧接着便听到床帐之内一阵衣物窸窣声,那床帐有两层,里面那一层绸布被那劲风带的微掀起一条缝隙,透过外头的轻纱,嬴华庭只隐隐约约的看到了里头锦被略隆起的曲线!   一个人睡不可能有那么高的高度,这情形只能是两人相叠……   嬴华庭的面色骤然一红,仿佛想到了什么,她低低道了一声“抱歉”转身便走了出去!   床帐之内,嬴纵眉头紧皱的看着沈苏姀,沈苏姀也有些被吓到,面色微红的听到脚步声远去才呼出口气来,待见嬴纵久久都是不虞之色更是失笑,“谁叫你大早上的要闹,华庭这么早便醒了,必定是担心我哪里不好才急急进来的!”   嬴纵从沈苏姀身下滑下来,语气沉冷,“越来越没规矩了!”   沈苏姀闻言朗声笑了出来,转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方才掀开锦被坐起身来,“还说别个没规矩,你亦是没规矩的,快起来,也不知你刚才那一下有没有太重了!”   沈苏姀一边说一边下了地,取了衣裳换上,嬴纵便撩起床帐坐在床边,不一会儿又来为她系腰带,沈苏姀笑着承了他的情,又拿了他的衣袍为他更衣,如此一来二去,用了两柱香的功夫二人才出来,甫一出门便看到一身紫衣的嬴华庭在外站着。   嬴华庭看到沈苏姀眸色一亮,再看到跟在她身后的嬴纵之时眼底却生出几分敬畏之色,轻咳一声才直着身子打招呼,“苏姀,七哥……那个……刚才……”   沈苏姀回头看了一下嬴纵略显冷峻的面容摇了摇头,笑着上前抓住嬴华庭的手朝一旁的偏厅走去,“早知你们今日便会醒,却不想这么早,师兄呢?”   嬴华庭神思一定,容色恢复如常,“他亦醒了!”   沈苏姀长松一口气,“如此就太好了!”   嬴华庭便回头看了嬴纵一眼,有些困难的低声道,“苏姀,我知道这里便是昆仑,是七哥的师门,只是,只是贵妃娘娘之事……”   沈苏姀不由得有些叹息,贵妃当初之事没几个人知道,眼下嬴华庭这里却是避免不了了,便道,“华庭,此事还需你多担待,贵妃娘娘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贤妃娘娘远避宫廷入了黄寺,贵妃娘娘不愿和贤妃娘娘一样便走了另外一条路,其实都是一样的。”   嬴华庭朗然一笑,“这个你放心,我只是……有点受到了惊吓。”   沈苏姀思忖一瞬还是道,“嗯,除了贵妃娘娘,还有雍王也在谷中,他如今潜心修道。”   嬴华庭一愣,果然呆若木鸡了……   沈苏姀便苦笑一下,握了握她的手道,“这些事你无需多想,只当不曾见过他们便是。”   嬴华庭回过神来,也苦笑了下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嬴华庭道,“苏姀,我们在这谷中留多久?我……能不能换个院子住呢?你知道孟先生他……”   沈苏姀眉头一皱,看了嬴纵一眼,嬴纵沉着脸门神一般的站在偏厅入口处,见沈苏姀看过来也不语,沈苏姀便为难了一瞬道,“后日我要让师尊为我解咒,估摸着还要留下个几日,至于院子的问题,这谷中寻常时候无人,能住人的院子委实不多。”   嬴华庭也知道不好麻烦旁人,脱口便道,“那我能和你……”   话至一半便是一断,只因背后一道冷风嗖嗖射了过来,嬴华庭当即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还住原来的地方吧,反正不是一个屋,咳,苏姀,你们还未用早膳吧?那你们先用,待会子再来找你,你们慢用……慢用……”   嬴华庭说着已转身退了出去,沈苏姀皱皱眉瞪了嬴纵一眼!   两人用完早膳便去见了孟南柯,孟南柯精神颇好,又因为不知不觉便被救回了昆仑而激动万分,哪怕是天玄宗门人,对着传说中的鬼谷一门还是万分感兴趣的,沈苏姀二人到的时候便见孟南柯和青袂相谈甚欢,反倒是嬴华庭一个人恹恹坐在一旁。   见沈苏姀二人来,青袂当先看向嬴纵道,“傻小子,这里还有个人能帮咱们为徒弟媳妇解咒,如此一来后日便多了一份保障,为师眼下已有十之有九的把握能为徒弟媳妇解咒了!只是这解咒过程十分漫长,傻小子,你少不得要受点苦了。”   青袂说着话看了嬴纵一眼,沈苏姀心底“咯噔”一下,也不问嬴纵,就只问青袂,“师尊,为我解咒会让他受伤吗?”   青袂笑笑,“你放心,受伤不至于。”   沈苏姀闻言放下心来,又问,“那有旁的影响吗?您刚才说的吃苦是指……”   青袂便看向嬴纵,语声悠哉道,“这牵机咒呢解起来不容易,又因为你身上的牵机咒乃是控制你的神识让你忘记了旧事,因此要打开你的神识叫你想起旧事来,听闻前次西楚的大司命尝试着为你解过咒,不知那个时候他是如何的?”   沈苏姀想了想,道,“他用了阴阳家的法器,具体怎样我也不知,我只觉得我自己做了一场长梦,梦中的正是从前忘记的旧事,睡了好几日,却只想起了一点。”   青袂点点头,“正是这个道理,这解咒不过是要你做一场梦罢了,至于这傻小子,他会和你一起入梦,只怕你心神被那牵机梦魇迷住醒不过来便遭了,他会适时带你醒来。”   这说法神乎其神,沈苏姀听的不太明白,却因为信任青袂自然是信了,连忙又问,“此番解咒必定困难,可会损师尊修行?”   青袂佯哼一声,“倒是最后才想起为师来,你放心吧,为师自有分寸!”   沈苏姀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一颗心放下来大半,在座几人都知道为沈苏姀解咒是大事,嬴华庭见状便上前来安抚沈苏姀,二人却都不见一旁的孟南柯看着嬴纵的眼神有些奇怪,嬴纵感应到了孟南柯的眼神不同,便也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之中却暗含着某种特殊的示意,孟南柯叹息了一声,容色当即恢复如常……   嬴华庭和孟南柯身体已无大碍,又加上为沈苏姀解咒需要准备的事情颇多,当日谷中众人便为后日的解咒忙碌起来,沈苏姀乃是病患成了闲人,嬴纵便干脆带她练起了御剑诀,御剑诀乃是鬼谷精髓,沈苏姀虽说的是不要嬴纵教她,可到了这时还是任嬴纵施为!   沈苏姀天赋极高,却因为御剑诀太过霸道需要极其精纯的鬼谷本门内力,沈苏姀练了几回便有些疲惫,嬴纵见状干脆将自己的内力源源注入她体内,沈苏姀见此面色微变一瞬,急忙阻了他,“你这是做什么!早前在那帝宫已费了你许多内力!你便是内力精纯也不当如此滥用,快别教我了,也不准再予我内力!”   沈苏姀义正言辞,反倒是逗笑了嬴纵,他缓缓收手,却一把将沈苏姀揽入了怀中,胸膛贴着她的背脊,一手握着她执剑的手腕一边手把手的教她起来,“好,你不要我的内力,那我们便换一种方法来教,这样……这样……这样你可喜欢?”   ------题外话------   通知:本章小剧场《爱到深处自荡漾》(三千字加)已上传至【步家军】群共享,请群里妹纸自行下载用全订阅截图找管理员换取密码,注意下,作者不管验证,请找阿枝,茉莉,屎li和小锦四人,其中阿枝和茉莉常在,说好的小剧场作者如约送到啦,提前祝大家五一快乐哟,多谢大家的投票和礼物,五月我们继续加油!   推文:好基友舒小歌开新文啦,名叫《谋妾》,金牌大神的文步步不多说了,大家快去收藏哈! ☆、075 解咒成功,蜜里调油的念想!   “眼看着已经快四个时辰了!”   天色将晚,嬴华庭站在君子院的偏厅之中忍不住的叹了一句,在她身边坐着的乃是西岐茹,在她的对面则是孟南柯,嬴华庭眉头紧皱的看了看窗外黑沉沉的天色,深吸口气道,“这才是第一日,听师尊说至少要七日方才能见到效果。”   西岐茹闻言也是微微皱眉,“只能等着了。”   嬴华庭唇角紧抿,见西岐茹也颇为担心当即不敢再说丧气话,便道,“娘娘放心,有七哥在七日之后苏姀必定会醒来,待解了咒便再没什么可威胁到他们了!”   西岐茹眸色一暗,唇角撤出两分苦笑来。   嬴华庭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来,看着天色渐晚赶忙道,“时辰不早了,娘娘快去歇着吧,这里有我们二人便可,等着解咒之后苏姀和七哥的身子还要您调理,眼下可别累着您了,我和孟先生看着,您只管放心。”   西岐茹直了直身子,眸光沉沉扫过内室的方向方才点了点头起身朝外走去。   嬴华庭将西岐茹送出门去,站在门口便是沉沉一叹。   凭青袂的修为对此事都是慎之又慎,足见不是他们想的那样简单,嬴华庭虽然对这些细节知道的不是那么清晰,凭着直觉也会觉得这事危险颇多,她心底做着各式各样的猜测,本想问问孟南柯,却到底是忍了住。   嬴华庭站在门边发怔,身后孟南柯走了上来。   “牵机咒,素来便有不死不休之说。”   孟南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将嬴华庭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她豁然转过身去看向孟南柯,也不再觉得不自在,直直问道,“此话怎讲?”   孟南柯微微眯眸,站定在嬴华庭身边,并不看她,只道,“小苏早前咒法本已陷入了沉睡,是师尊用了灵药暂时将她唤醒,她这次醒来至多也不过五六日,倘若五六日之后未曾解咒,她便会继续沉睡,她身上的牵机咒让她忘记了许多旧事,她会沉入牵机梦魇再不得醒来,直到那梦魇耗尽她的元气油尽灯枯而死。”   稍稍一顿,孟南柯看了嬴华庭一眼道,“此番,师尊要让小苏现行假死,而后才能为其解咒,让小苏陷入假死并保持这种状态需要极其深厚的内力,整个解咒过程亦要消耗许多内力才可,倘若没有人帮忙,小苏即便想起前事醒了过来也会成濒死之态。”   “除非,有人能源源不断的输送内力。”   孟南柯说完,眸色便沉沉暗了下来,嬴华庭眉头一皱看着孟南柯,“所以七哥是……”   嬴华庭话未说完,孟南柯却沉着眸子点了下头。   嬴华庭倒吸一口凉气,“所以师尊说的话是在骗苏姀?那……那七哥会如何?”   孟南柯眯了眸,“会如何,我也不知。”   嬴华庭眉头微皱,亦跟着沉默了下来,夜幕已经降临,零落的星子散落在天穹之间,清风徐徐的山谷之中一片安静,只有偶尔几声鸟鸣响起,分明该是合家欢乐万家灯火之时,氤氲在嬴华庭和孟南柯头顶的却是一片沉沉的阴霾。   解咒至少要七日,可真正需要青袂时刻运功施展阴阳术的只是前三日,后面四日,只需间或为沈苏姀和嬴纵以阴阳术催咒,青袂一人坚持七日委实困难,孟南柯便被启用帮忙,如此方才为这解咒增加了保障,第四日夜间,嬴纵开始受内伤……   “这牵机咒太强,他的内力送的太狠,受内伤无法避免。”   青袂经历了前三日的施法此刻亦是满面疲累,见此眸色也是一沉。   孟南柯在旁瞧见赶忙问,“我们旁的人没法帮忙吗?”   青袂摇摇头,目光落在了锦被之下沈苏姀和嬴纵交叠在一起的手上,“一旦开始便不能换,照理来说你和徒弟媳妇师出同门内功路子一样当是最好的人选,可这傻小子不愿意,非得要自己来,他自己来也好,到底是他们夫妻的事免得伤了你,我教了徒弟媳妇御剑诀,这傻小子给徒弟媳妇送内力也不是第一遭了,他们二人倒也还算融合。”   孟南柯苦笑一下,“只是如此下去必要损了他的修为,往后他还要回君临的,相反我身无挂碍便是在昆仑修养个一年半载的也无大碍。”   孟南柯话这样说,却知道嬴纵不愿欠他这个情,亦不愿将沈苏姀的生死交到他的手上,西岐茹这几日照顾沈苏姀和嬴纵,为二人擦身净脸,连孟南柯都对沈苏姀和嬴纵担心不已,她面上却分毫不露,除却微蹙的眉头,竟是镇定无比。   眼下听到孟南柯和青袂的话她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可越是如此却越叫人看着有些担心,嬴华庭和孟南柯两个小辈不知怎么劝,青袂便呵呵一笑道,“阿茹啊,两日前熬制的那个汤味道鲜美很是不错,不若今日再做一遭?顺便再给了尘送一盅?”   西岐茹正在为沈苏姀擦额头上的汗意,闻言点了点头,“好。”   青袂面上的笑意便是一滞,眼神意味深长的扫过西岐茹,“啧”一声道,“可惜了尘潜心修道,送汤怕是扰了他,依我看还是不送了的好。”   西岐茹抬了抬头,又道一声“好”。   青袂眉头一皱,有些看不懂西岐茹似得,却不再多言,这边厢嬴华庭和孟南柯都看着沈苏姀,只见她那一张小脸煞白,眉头紧皱,额头上冷汗淋漓不说唇角紧抿着眼睫更是颤抖个不停,似乎在梦中受什么苦难一般,嬴华庭看到心疼无比,“这是怎么回事?”   青袂叹息,“这解牵机咒便是如潮水褪去似得一点点散,散的越多她记起来的事越多,记起来的事越多她便越疼,我虽用了法术,可他二人都得熬过这三日,但凡有一个熬不过去,此咒便解不了,莫说徒弟媳妇醒不过来,便是这傻小子也要一并去了!”   这么一说嬴华庭眼眶当即一红,孟南柯亦是叹了一声。   西岐茹一边为沈苏姀拭汗一边却平静道,“没什么熬不过去的,我的孩子我知道。”   这话似是叫人找到了主心骨,嬴华庭也扯出几分笑来,“没错,七哥和苏姀可不是寻常人,这点疼不算什么,七哥亦是得师尊真传的,必定也挺得住!”   孟南柯亦点头,“公主言之有理。”   青袂忽的笑一声,“好了,别说为师言过其实吓你们,若非知道她二人扛得住为师亦不会用这法子了,这法子虽难熬,解咒的成功率却很大,你们安心。”   说着又看一眼孟南柯和嬴华庭,眸色有些深长。   嬴华庭和孟南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有些心疼的看着榻上躺着的二人,沈苏姀从面上便能看出梦里的苦痛,嬴纵刀削斧刻的面上瞧不出什么来,却只叫人觉得他的生气似乎在源源不断的流失,本就奇白的面色此刻更为吓人,青袂见状也觉不妥,又取来灵药无数不要钱似得喂给他二人,除却这些,剩下的便也只能看沈苏姀和嬴纵自己了。   嬴华庭看着沈苏姀和嬴纵叫人担心的样子一叹,“也不知他们梦中到底是哪样的?”   青袂眯眸,“自是徒弟媳妇忘记的那一段旧事,你们放心,我解咒之时已用摄魂术让这傻小子入了徒弟媳妇的梦,有傻小子在,徒弟媳妇会按时醒来的。”   除了沈苏姀和嬴纵自己,再没人知道他们梦中是哪样的光景。   漫天飞扬的大雪,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旌旗猎猎,寒风若刀,充斥着血腥味的九巍山仿佛人间炼狱,绝对不是一处谈情说爱的好所在,厮杀,博弈,千军万马的恢弘,伏尸百万的凄苍,攻城略地的铁血,生死未卜的危机……纷至沓来的画面让沈苏姀目不暇接,比起上次在广陵后山,这一次的解咒则是痛苦的多,那一页页的画面长枪短剑一般的朝她涌来,深深钉入她脑海深处,且越来越多,丝毫没有停歇,她的身子似乎已灰飞烟灭,神经更是绷得随时都会断掉,饶是如此,那朝她袭来的每一个画面她都不敢错过……   不是每一个画面都有嬴纵,不是每一个画面她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九年之前的事早已模糊,只有看到嬴纵出现之时她才仿佛如获至宝一般的涌出生的希望,一页页翻过,脑海之中被封锁的闸门豁然打开,那些早被尘埃掩盖的旧事一点点的浮现而出,十五岁的男女在九巍山这处炼狱一般的所在,竟也开出了爱情的花儿……   那画面忽的变慢了,沈苏姀心跳骤然加快,连脑袋中的疼也似淡了许多,沈苏姀似痴似迷的看着画中的人,情不自禁就走入了画中,变成那一身银甲的少将军,和那一身墨衣的男人纵马飞驰,九巍山的山脊上有他们的背影,九巍关外的原野上有他们的气息,山林之间,军营之外,甚至在那月黑风高的夜里,做一回贼子,探去他的中军大帐中!   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大手拽住了她,让她心甘情愿的沉入这久别的重逢,同样的事情,她可以做一次,做两次,做三次……只要天不荒地不老,她甘愿献祭一切!   即便入了画,却仿佛身后总有人跟着她,她回头去看却只有辽阔的天穹和郁郁苍苍的雪野山林,沈苏姀仿佛又找回了当年的意气飞扬,愈发不愿再看旁的风物……   “师尊,还有四个时辰,他们真的能醒吗?”   今日已经是第七天的下午,还有四个时辰这一日便要过了,可沈苏姀和嬴纵仍然没有一点儿要清醒的迹象,嬴华庭担心,孟南柯也担心,便是西岐茹多日不动声色的面容都有些暗沉,青袂瞅着床榻上的二人皱眉,又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定定落下一个字。   “等!”   青袂说等,众人自然只有等着,在内室怕扰了他们,便都到了外室。   嬴华庭紧攥着袖口,看着外头越来越暗的天色有些坐不住了,每隔半刻钟就站起身来去内室看看,到最后,干脆就留在了内室两眼发直的瞅着沈苏姀和嬴纵,某一刻,沈苏姀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紧咬的牙关发出咯咯的响,喉咙里头亦发出极其压抑痛苦的呜呜声!   “师尊!师尊,您快来!”   嬴华庭一声急唤,外头的几人当即疾步而入,这床榻为了方便诊病未曾靠墙,众人便见嬴华庭已经站在了床榻的另一端紧紧地将沈苏姀的肩膀按了住,见青袂进来,嬴华庭已用一副哭腔似的道,“师尊,怎么办!她要疼死了!”   青袂疾步上前,眼底微光一闪当即道,“你按紧她!”   说着已抬手在身前结印,室内骤然之间狂风大作,帐幔飘飞之间,只见青袂指尖一点青光一闪,而后便见他在沈苏姀百会,檀中,涌泉三处大穴上轻轻一点,又换了个手印,他骤然落掌在了嬴纵和沈苏姀交叠的手上,嬴纵掌心覆在沈苏姀晚间气门之处,青袂忽的落掌,几乎在帮嬴纵发力,掌势一落,早已被折磨的大汗淋漓的的沈苏姀猛地一颤,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而后便无力的瘫软了下来,喘息几下,眼睫开始尝试着张开!   而就在她痛呼一声的时候,躺在她身上的嬴纵忽的猛咳一声,几点血沫从他嘴角溢出,而后他握着沈苏姀的手猛地一下攥紧了,众人见二人动静不同寻常都觉得他们要醒了,当即都满是惊喜的围了上来,然而嬴纵咳嗽的声音还在继续,越来越多的血沫子从他唇角溢出,一直泰然不动的西岐茹看到这一幕立刻便红了眼……   “快拿药来!”   青袂早有准备,一声令下,孟南柯当即捧了药来!   青袂喂给嬴纵服下,又在他身上几处大穴急点,手在他腕上一握,当即将精纯的内力送入了嬴纵体内,嬴纵眉头几皱,终于停止了咳血,那边厢的沈苏姀奋力睁眸,却因为委实没了力气半晌也未睁开,倒是嬴纵这边当先睁了眼睛!   甫一睁眼便对上众人视线,嬴纵一阵失神,待回过神来之时赶忙转头看身边之人,见沈苏姀小脸煞白满头大汗的还未睁眼,面色当即一变,西岐茹见状当即将他按住,青袂赶忙道,“莫担心,这咒解了,只是她疼的没力气了,缓一缓自会醒来!”   嬴纵长长的松了口气,感觉到自己握着沈苏姀的手方才转头过来看身边几人,见西岐茹红着眼眶他唇角一弯,“母妃……咳……”   刚开口喉头便是一阵挡不住的腥甜,西岐茹语声一哑,“阿纵快别说话!”   制止了嬴纵,西岐茹当即泪眼朦胧的转头看青袂,青袂被西岐茹那目光一看顿觉心头一紧,连忙道,“你莫要说话,徒弟媳妇后面养养就好了,眼下叫人着急的是你,她待会子自那股子说着青袂便要来扶嬴纵起身,嬴纵却一皱眉,“稍等片刻!”   青袂挑眉,“等什么等,这咒已解了!”   嬴纵便转头看了沈苏姀一眼,“她醒来未看见我,必定会怀疑。”   青袂双眸一沉,其余人等都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嬴纵却已打定了主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襟上溅上来的几点血沫子做起了身子,看了几人一眼道,“既然已经解咒,那边没事了,时辰不早你们先回去,师尊,我稍后去寻你。”   嬴纵的模样已是不容置疑没得商量,青袂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甩袖走了,孟南柯也失笑的摇摇头离开,嬴华庭便将一边的瓶瓶罐罐拿过来放下又交代了如何给沈苏姀服用才走开,待只留下西岐茹一人,嬴纵这才弯唇牵了她的手,“母妃,孩儿无碍,您不必担心。”   西岐茹深吸口气,亦笑着道,“总之,你们都能醒来便好……”   说着又道,“快换下这带血的衣裳来,别叫苏姀看见了。”   嬴纵从善如流的换了衣裳,西岐茹又为他清洗了一番,又见他服下几粒药丸方才离开,甫一离开,嬴纵便面色微白的咳了几声,想要提起内息来压一压,刚一动丹田之处却是一股子钻心的疼,嬴纵眸色一暗竟是不意外,他定了定神,起身拧了帕子来为沈苏姀拭汗!   沈苏姀满头大汗被擦干,嬴纵又解了她的衣裳为她擦拭身子,几番忙碌之后才坐在了床边,夜色渐深,沈苏姀微颤着的眼睫终于缓缓地睁了开……   嬴纵一喜倾身而下,“阿姀?”   沈苏姀的双眸之内竟是迷茫,目光虽然落在嬴纵身上却好似不曾认出他来,嬴纵见她如此心头顿时一紧,又唤了两声才见沈苏姀的眸子逐渐的恢复了黑亮,她定定的看着他,看着看着那黑亮的眸子里竟然聚集起了水雾,睡了多日的身子早就僵硬,她缓缓地移动手臂和腰身朝他靠拢,唇角深深抿着似是说不出话来,嬴纵见状当即朝她里的更近些,身子刚贴下去,脖颈便被沈苏姀一把搂了住,沈苏姀埋头在他颈间,身子微颤!   嬴纵见她还算如常已送了口气,见此又有些担心,“阿姀?”   轻唤一声,嬴纵不确定她身上的牵机咒到底有没有解,只将她牢牢抱在怀中,大手抚着她的背脊上下游曳,“阿姀?身上哪处不适?还疼吗?”   “嬴纵,我看到了,我什么都看到了……”   低哑的一句话竟是带着哭音,嬴纵知道沈苏姀想起了前事亦确定了牵机咒是解了,本是万分高兴,听着她似在哭顿时心头一阵绞痛,有些无措起来,“阿姀,莫哭……”   “嬴纵,是我对不住你……”   沈苏姀哽咽着,身子越发往他怀中靠,嬴纵满是欣慰和心疼,正要开口,她忽的转头吻上了他,她还有些虚软无力的身子奋力的朝他身上靠来,双手圈住他的脖颈,唇舌并用的与他缠绵,疯狂,着魔,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倾泻她心内的震撼!   嬴纵被她狂热的举动震得有些无措,想和她缠绵想和她更为亲近,可喉头的腥甜之味却又涌了上来,沈苏姀很快发现了不妥,气喘吁吁的从他唇边退开,一双眼睛红红的看着她,“血腥味儿?嬴纵?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快给我看看……”   说着便要去握他的手腕,嬴纵低笑一声反手将她的手握住,另一只手却又勾着她的脖颈吻了下去,沈苏姀“呜”一声,察觉到嬴纵的温柔当即闭了眸子承受,她心底此刻正有满满的情意要诉说,恨不能想要的更多,然而不出多时她便败在了嬴纵的拥吻之下,她喘息太剧烈,眼前发着晕光,浑身都虚弱的不行,她做不了更多的事!   “你看我受伤了吗?是你梦中疼的太过把自己咬的出了血!”   嬴纵说着又是一笑,缓缓将她放平了,转身拿两粒药丸放在自己口中,以这样口对口的方式给她服下,见她满脸都是疲惫不由将她拥紧了,吻了吻她眼角挂着的水光,在她耳边诱哄似得道,“阿姀,你想起来我很开心,你往后再不用受那疼了,可你没有对不起我,眼下你记起了前事,你的身子是我的心亦是我的,我再没有比这般更知足的了,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想要的过几日再给你,乖,现在你需要睡觉休息……”   沈苏姀低低哼了两声,她心底满是终于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欢喜,却到底敌不过那沉沉困倦和他的温柔软语,她下意识仍是将嬴纵的脖颈揽住,点头“嗯”了一声便半睡了过去!   嬴纵面上是笑意,额角却有隐忍的汗意,专注的看了她许久,又怜又爱的抚了她许久,见她彻底的睡着他这才小心翼翼的取下她的手臂,掖好被角,而后才脚步放轻的走了出去,甫一走出正厅便是几声咳嗽,一股子热流从唇角涌出,嬴纵抬手一抹去寻青袂!   睡梦之中再无那刀光血影的惊梦,只有如坠云端的松活和浑身酸软的疲惫,沈苏姀睡得这样沉,却又这样满足,九年之间,仿佛再没有那一刻如此时这般完满,一夜无梦,沈苏姀醒来的时候正对上一双墨蓝的眸子,那双眸子像极了九巍山夜间的天穹,深邃而叫人迷醉,沈苏姀唇角一弯先凑上去吻了他,待心底平复几分才微微退开,“嬴纵……”   这样热情的沈苏姀快让嬴纵招架不住,他索性翻身而上将她压在身下,语气悠哉而宠溺的道,“本王待少将军情深似海多年,少将军是否已想好如何弥补与本王?”   沈苏姀笑开,黑亮的眼底闪过两分温存,语声亦沙哑软糯,“王爷想叫本将军如何弥补?”   沈苏姀面上还有几分慵懒的狡黠,这一问更是想听听他要如何,她已想好了他或许会想出什么意味深长的话来逗弄她,却不想嬴纵满是笑意的眸色忽然变得肃然,他悬在她身上,静静的看她许久,忽的俯身而下在她耳边认真道,“待你养好了身子,为我生个孩儿。”   没有调笑逗弄,平静诚恳的叫沈苏姀心底酸涩一片,她蓦地拥紧了他,却是哑声笑,“这个不算,我本就要为你生孩儿的呀,换一个!”   嬴纵胸膛一阵微震,“那,我还想吃你做的饭食……”   沈苏姀深吸口气,“这个也不算,我本就要为你做羹汤,再换一个!”   嬴纵似乎有些为难了,沈苏姀气哼一声,“你对我就没旁的念想了吗?”   嬴纵蓦地将她抱紧,腰身微动在她身上蹭了几下,“你说我对你有没有念想……”   沈苏姀身子一颤,蓦地红了脸,“我说的……说的是旁的……”   嬴纵不再乱动,只在她颈间低笑道,“有,有很多。”   沈苏姀当即挑眉,“嗯?比如呢?”   嬴纵见她这幅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事态轻轻一叹,转头在她唇上重重啄了一口,对上沈苏姀睁的大大的黑亮眼睛,嬴纵笑道,“我会用一辈子来告诉你我对你有多少念想!”   沈苏姀先是一怔,继而轻声笑了起来,伏进他怀中去点头,“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嬴纵翻身而下,将她抱在了自己身上,抚着她的发顶悠声道,“不会叫你失望的……”   闺房之趣无穷尽也,待沈苏姀发觉自己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她肚子咕咕叫了两声,这才在嬴纵不可抑制的笑容里起了床。   两人一番你侬我侬的收拾,待出得门来却见青袂打头的几人都走进了院子,青袂见状便笑哼一声,“看我说的对吧,幸好咱们来的晚,来早了岂非要等……”   这话颇为意味深长,沈苏姀和嬴纵哪里会做深究,见了礼便见西岐茹和孟南柯手中都拿着食盒,孟南柯便道,“娘娘为你们做的补身膳食,快来用吧。”   嬴纵和沈苏姀对视一眼,心底都觉感动。   沈苏姀眼眶泛红的上前一步,“母妃……”   西岐茹见沈苏姀如此亦是感触良多,仿佛此番沈苏姀和嬴纵再历经一次生死越发叫她疼惜了似得,握着沈苏姀的手拍了拍,“好孩子,快吃吧。”   话已至此,沈苏姀和嬴纵便在偏厅用起了早膳,青袂几人在正厅等着,面上的笑意却有些牵强,却是一叹道,“或许也是他的造化,你们不必担心,有我在,他必好无疑!”   仿佛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四人心照不宣,只青袂说了一句其他人都不再多言,待沈苏姀和嬴纵用完早膳从偏厅走出,青袂便以让嬴纵未沈苏姀取药之名将他叫走了,西岐茹亦跟着离开,这君子院中便只剩下了沈苏姀和嬴华庭、孟南柯三人!   嬴华庭仍是那副爽朗模样,上下看了看沈苏姀几眼道,“苏姀,我发现你有些不同了。”   沈苏姀仍有些虚弱,可眉宇之间眼神都有了十分轻微的变化,闻言她明灿一笑,“因为如今的我方才是完整的我,华庭,人失了一段记忆是很难受的事,特别是这段记忆对你来说至关重要,如今……再没什么教我觉得悲惨无望的了。”   嬴华庭不十分懂沈苏姀的这话,却能感觉她心境阔达了许多,自也是为她高兴,一旁的孟南柯闻言却是问了个问题,“小苏,你记起了前事,是否知道当初为你下咒之人是谁了?”   说至此,沈苏姀面上的笑意便淡了,眼底微光一闪,她看着孟南柯的眸色变得肃然而凛冽,“师兄,当初我去江左让微生瑕为我解咒之时曾因为身上的一件法器而失败,那法器乃是我的近身之物,能压制我身上的咒术,教我想不起来从前的任何一个片段。”   稍稍一顿,她语声有些紧绷起来,“起初我遍寻不见那法器到底是何物,可是在帝宫那一日,我的牵机咒却忽然发作了,因为,那件法器被毁了。”   孟南柯不知沈苏姀说这么多是为何,正皱眉之时却又听沈苏姀道,“师兄,那件不让我想起前事的法器,正是师父给我的那块玉玦。”   孟南柯眉头猛骤,“不可能!”   沈苏姀眼底闪过一抹沉色,随即面色平静道,“此事暂且与师兄无关,我不过告知你一二,待我查清此事始末再说,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师兄想脱身会很难。”   沈苏姀当初想到这一环的时候也觉得惊震不已,眼下孟南柯的心境她自然明白,定了定神,她又道,“当年在西境,我因探敌情而受了重伤,师父闻讯赶来为我疗伤,我不知道这牵机咒如何下,是不是有一千种下法,可我知道在那段时间内只有师父来见过我。”   沈苏姀适可而止不愿再多说,她亦未说重华便是下咒之人,要解的谜团似乎有很多,判定一个人的罪恶,至少该知道这个人的动机,而沈苏姀现在,一无所知,“告诉师兄此事我只是要给师兄提个醒,师兄近期还是不要回宗门的好。”   孟南柯坐在敞椅之上,整个人面色沉暗不能言。   沈苏姀眼底也是一暗,垂眸沉郁道,“师兄的心境我明白,你我都出自天玄宗,没有谁会无端做这样的猜测,我宁愿是我哪里弄错了,届时我自去师父面前领罚。”   孟南柯仍是抿着唇不语,一旁的嬴华庭听着这些话却是惊呆了,然而此事乃是他们宗门之事,她虽诧异却也不好插嘴,只是有些担心的看着沈苏姀,沈苏姀对上她的目光,宽慰的笑笑,“你不必担心,我最难受的时候已经过了。”   人世间就是如此,从苦难中走过得了暂时的圆满,反倒是更能接受更多的丑恶,沈苏姀换上平静从容的神色不再多言此事,只等嬴纵回来。   半个时辰之后嬴纵才回来,又拿了新的药,沈苏姀见到嬴纵心境豁然,暂且将重华之事放在了脑后,嬴纵进屋将她揽进怀中上下看了两眼,“你身子经了这次必定有损,需得养个半月才好,为了我的念想,可不能马虎了。”   沈苏姀不由又想起了早间的对话,当即乖乖点头!   这一日沈苏姀便再未想多,只吃了药修养,第二日起来之时精神已好了许多,反倒是嬴纵的面色瞧着有些不妥,沈苏姀急急询问,嬴纵便老老实实道,“我比你先醒来,帮师父施了法术有些疲累而已,放心,再有两三日便无碍!”   沈苏姀不信嬴纵说的话,专门又跑去见了青袂,谁料青袂和嬴纵一样说辞,沈苏姀以为嬴纵是在宽慰她,却信了青袂,便与西岐茹一道做起了羹汤来,如此灵药加膳食将养了两日,两人的精神都大为好转,一行人入谷已有半月,转眼便到了三月下旬,谷中虽则避世安闲,可几人到底都不是嬴麒那般决心抛掉俗事的人,自然得注意着谷外的动静!   到了第四日,青溪从谷外得了消息回来:北魏太子拓跋昀登基,北魏边境兵防大动!   嬴纵只看了一眼那兵防变动便皱了眉,沈苏姀再一看,亦眸色一沉,“拓跋昀这是当真要打算对大秦用兵了,且不知嬴策收到这消息会如何?”   嬴纵皱眉,“无外乎是让天狼军与北魏对峙……”   沈苏姀亦觉得有理,便看着嬴纵道,“你作何打算?”   嬴纵眸色微暗,“恐怕要早些出谷才好。”   微微一顿,嬴纵又补一句,“阿姀,你留在谷中。”   沈苏姀眉头顿时大皱,嬴纵一把握住她的手道,“万事没有你的身子来的重要,此番我定要先以最快的速度平了君临之乱,而后才能一心一意对付北魏,一旦君临那边安定下来,我自会来漠北,届时我来接你……”   沈苏姀有些不愿,“你这一去便是两月……”   嬴纵一笑,“两月之内我必定归来,让华庭和孟兄留下陪你便是,你若随我去,这一路上路途颠簸昼夜行军,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嬴纵语气万分诚恳,沈苏姀心知天狼军行军有多快,若是以前她也可不顾念身子随了嬴纵走,可今时今日却不成了,她不能拖累嬴纵,更要为嬴纵的念想照想,更何况那不仅是嬴纵一人的念想更是她的,她又怎能为了这份不舍就任性了!   沈苏姀撇了撇嘴,在嬴纵的注视下转过了头,“我听你的就是了!”   嬴纵满意一笑,捏了捏她的手转头看向孟南柯和嬴华庭,孟南柯以一个“你放心”的眼神点了点头,嬴华庭却有些迟疑的道,“七哥,此次回去君临,你是要……”   “清君侧!”   嬴纵口中的三个字斩钉截铁,直叫嬴华庭抖了一抖,见她面色一白嬴纵也不心软,只看着沈苏姀道,“为了争取时间,我明日一早便走。”   沈苏姀满眸不舍,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嬴纵满意一笑,又将这消息告知了青袂和西岐茹,晚间众人于一处用了晚膳,席间气氛并不怎么好,反倒是白日里恹恹的沈苏姀来了精神,几番安慰西岐茹和因为君临之事而担心的嬴华庭,嬴华庭本想和嬴纵同归,却被他无情的拒绝了!   由沈苏姀一番调节气氛才好了几分,用完完善一桌人才散去,人一走,沈苏姀方才露出不舍来,甫一上榻便钻到了嬴纵怀中去,这几日两人蜜里调油一般的过活,忽的要分开,谁都不愿舍了谁,沈苏姀几番点火,嬴纵终究被她撩拨的把持不住,两人温存几番,沈苏姀累的手脚难动,嬴纵心中却是感动,看着她粉面含春的面容许久方才拥着她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嬴纵出发先往苍穹,众人将他送至谷口才返回,沈苏姀精神不甚好,却一回到宗门之中便去寻到了孟南柯,撂下一句话,“师兄,我们做个交易!”   ------题外话------   万更来鸟~大家五一快乐哟~月初票难得,大家如果方便的话就给纵子和阿姀投一个哈~么么哒! ☆、076 风云欲起,微生之心!   嬴华庭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就发现沈苏姀和孟南柯之间的气氛有些许的不对劲,她有些诧异的在二人之间扫了一眼,只瞧见孟南柯面上似有几分不自在,眸色沉暗,面上又有几分无奈的苦笑,转眼再看,沈苏姀面色还是有些沉郁,嬴华庭便上前几步拉住了沈苏姀的手,“苏姀,你不必担心,七哥此番回君临必定能速战速决。”   沈苏姀闻言一笑,又深深看了孟南柯一眼才摇摇头,“你放心,我这身子要养着我自己是知道的,无论如何我不会拖累了他,这谷中安然自在又集了天地灵气,我们便好好在谷中待着便是了,师尊教我的御剑诀我还未练熟,这几日正是练功的好时候。”   这样一说嬴华庭才放下心来,却是开始担心君临,“七哥说他欲清君侧……”   嬴华庭欲言又止,显然是不愿见大秦皇室手足相残,沈苏姀眸色微暗,却是握了握她的手,“你七哥在战场上下手狠辣,可对煜王如何你应是知道的,到了今日这一步,你七哥不可能不应对,煜王早已不再是从前的煜王,你七哥只能斩草除根。”   嬴华庭唇角紧抿,眼底生出两分凄苍来。   沈苏姀眼底闪过几分怜惜,“华庭,生在皇家,这些本就只能承受。”   嬴华庭强扯了扯唇角,“我知道,只是不知道父皇他……”   说到一半话语一断,显然是嬴华庭想到了沈苏姀的禁忌,她担心的抬眸看去,却见沈苏姀的面色已是寻常,只眸色微凝道,“煜王辖制天寰宫,生死难测。”   昭武帝的确生死难测,然而即便是生,当初沈苏姀下了那样重的手他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沈苏姀皱了皱眉,并不多说这个话题,只是又看向孟南柯,道,“师兄既然应了我的要求可莫要反悔才是,师兄在我心中可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孟南柯闻言只有苦笑,“你放心,我自然不会反悔。”   沈苏姀闻言便满意的唇角微扬,又对嬴华庭点点头走了出去,出了这处院门,沈苏姀径直朝西岐茹的住处走去,嬴纵不在谷中,她自然要代替嬴纵尽孝。   连着两日,沈苏姀汤药不断,亦同西岐茹学做羹汤,早晚还要练习那御剑诀,不过两日她的身子已有了起色,然而青袂未说停药,她便只能老老实实的继续,见她如此西岐茹和青袂倒是满意,只是不知怎地两人眉宇之间总是笼着层暗色,沈苏姀只以为两人也同她一般念着嬴纵,面上随时一派泰然从容,心底却越发思念起嬴纵来。   两日两夜不分昼夜的疾驰,嬴纵终于在第三日的凌晨到了苍穹城,无星无月的夜空之下,陆衎并着容冽和容飒以及数百暗卫在苍穹城外等着嬴纵,待嬴纵驰近,众人当即翻身下马,屈膝跪地,声若洪钟,“恭迎主子——”   嬴纵勒缰立马,扫了一眼诸人挥了挥手,陆衎起身,当即上前将一张面具交到了嬴纵手中,嬴纵将那银面戴在脸上,二话不说骑马入了城,黑色之中的苍穹城一片寂静,百多暗卫留在了城外,只有陆衎和容飒、容冽三人跟着嬴纵入城!   一路疾驰到了苍狼王府之外,嬴纵先是入府拜见了老王妃方才去自己的院子,甫一进院子他便是忍不住的咳嗽几声,陆衎和容冽、容飒三人跟在他身后,听到这咳嗽声当即面面相觑一瞬,陆衎立刻上前道,“主子可有什么不适?”   嬴纵摆了摆手,入屋直接进了书房,朝书案之后一坐,将面上的银面具取下朝书案之上一放,而后便看着容冽道,“天狼军何在?”   容冽面色一肃,“就在城外西南方五十里以外。”   嬴纵点了点头,又看向陆衎,“苍穹如何安排的?”   陆衎直了直身子,上前道,“按照主子信上所言吩咐的,十万大军一面防御着北魏一边已经盯紧了镇北军,一旦有什么异动苍穹不至于无法应对。”   嬴纵微微颔首,定了定神忽的道,“这次只带五万兵马回君临。”   陆衎三人面色一变,容飒更是忍不住道,“主子,君临之中光是忠勇军便有十万,再加上被策反的禁军恐怕不止这个数,五万是否有些少……”   “不少。”嬴纵不容置疑的落下两字,而后便闭着眸子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之中,头微微仰着,面上尽是疲惫,“五万天狼军若敌不过那群乌合之众便是我的失职了,剩下的五万天狼军原地不动,稍后恐怕还会有旁的变故,以备不时之需!”   容飒动了动唇,到底没有再说。   天狼军皆是精锐,对于由一群散兵组合起来且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的他们来说天狼军对付他们根本就是以一敌三,容飒怕的是其他的变故,五万人马,多少有些冒险!   容飒知道嬴纵的性子未曾多言,看着嬴纵面上的疲惫却皱了皱眉,嬴纵连夜赶路是肯定的,可嬴纵素来是铁打的身板,且内力高深,往常哪怕最为艰难之时也少露出这样的疲态,而今却是怎么了?容飒这么一想,下意识看了陆衎一眼,却见陆衎面上也满是沉凝之色,容飒便对陆衎使了个眼色,陆衎当即上前两步开了口。   “主子身上可有哪处不适?”   嬴纵并未睁眼,略有些白的面色隐在了身后书架投下的阴影之中,听到陆衎的话嬴纵并未回答,反而是默了几息才问,“还有几个时辰天亮。”   陆衎往外看了一眼,“三个时辰。”   嬴纵利落道,“君临送来的信或许快到了,两个时辰之后出发。”   陆衎问了两次嬴纵都未回答他已有些犹豫要不要再问,默了一瞬,陆衎还是道,“主子此次归来和以往有些不同,主子是否受伤了?”   嬴纵闭着眸似乎在养神,闻言又默了一息才道,“一点轻伤,无碍。”   能让嬴纵露出这样的疲惫又怎会是一点轻伤,陆衎三人不信,可嬴纵能说出受伤之语已是极限,他必定不会在说他到底受了什么伤伤在何处。   容飒见状便又道,“主子,那日我们在山林之中的突围还算顺利,他们两边都布了重兵,是主子和王妃将这边的兵马引了过去,主子……”   容飒只以为嬴纵受伤是因为那次的突围,因此才有些自责的意味,嬴纵便睁眸看了他一眼,而后又闭上了眸子,道,“王妃身子不适留在了昆仑,北魏虎视眈眈,我们要在两月之内回来漠北。”微微一顿,嬴纵又道,“卫泽在何处?”   陆衎闻言却一笑,“在老夫人院里,这会子已经歇了,老夫人很是喜欢他。”   嬴纵的这份关心完全是因为沈苏姀,听了这话“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心知他是在养神,陆衎不由道,“时辰还早,主子是否再去睡会儿?”   话音落定,嬴纵沉沉落下二字,“不必。”   如此一言,这书房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而过,角落里点亮的灯火亦越来越暗沉,某一刻,门外忽的响起一阵脚步声,敲门声三轻一重,容冽闻言当即走了出去,不消片刻走进来,将一封信放在了嬴纵身前的桌案上,“主子,君临的信。”   嬴纵睁眼,那双墨蓝的眸子里竟然没有半分困倦之色,将那信封拿在手中展开,双眸一扫眼底便有微光一闪而出,陆衎在旁见之也是眸光一亮,禁不住问一句,“主子,如何?”   嬴纵将信纸往桌案之上轻轻一拍,“煜王已拿到了立太子的诏书。”   此话一落,陆衎三人眸色都是一变。   陆衎道,“一旦诏书颁布,咱们便师出无名……”   嬴纵眯了眯眸子,“诏书真假难断,老百姓更不知孰真孰假,近来大秦关于煜王的流言蜚语遍布,他许是等不及了……”   稍稍一顿,嬴纵道,“先送折子入君临,以漠北的名义。”   陆衎墨瞳一转明白了嬴纵的意思,当即点头应“是”。   嬴纵的目光便落在了那张信纸之上,那信上宁天流所言不过百字,可嬴纵此刻的目光却好似那信纸之上写上了数十年的光景一般,看了许久,他终于眸色一暗,一把握紧了那张信纸语声极缓的道,“镇北军中的人可带过来了?”   容飒闻言唇角一弯,“主子放心,镇北军骠骑将军,官至四品。”   嬴纵微微颔首,“很好。”   稍稍一顿,嬴纵想起什么似得问,“西楚如何?”   容飒闻言眼底生出几分犹豫不决来,嬴纵发现不妥,含着冷意的眸子当即看了过来,容飒立刻垂眸道,“西楚一切如常,几王忽然休战,浮屠亦安,另外北魏那边除了被咱们早前暴露出来的那一拨人之外还有三路人马也入了北魏,拓跋昀发现了两路都被灭了,剩下的一路无功而返……”   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容飒低声道,“都是微生瑕身边亲卫。”   “唰”的一声,嬴纵掌心的信纸瞬间变作了一把齑粉,他眯了眯眸子,刀锋一般的薄唇微动,话语森森含着某种叫人胆颤的寒意,“微生瑕……呵……” ☆、077 你会为别的人情动吗?   昭武帝三十六年对于大秦来说注定不会平静,三十五年的几番乱子还未落下帷幕,三十六年甫一开年整个大秦的气氛就有些不妥,昭武帝病重在天寰宫将养,朝内朝外关于立太子之言一时风行,可病重之中的昭武帝迟迟不曾颁立立太子的诏书,文武百官云里雾里,恰在此时从北边回来的煜王殿下却被昭武帝召至了天寰宫,几日之后,煜王监国!   昭武帝膝下共有五子,除开被发配的五殿下和年纪较小的十殿下便只剩下了秦王,忠王,煜王三位适龄皇子,而在这其中,忠王为长素有贤德之名亦有吏治之能,秦王为次,却位至九章亲王是三人之中位份最高的,且其母妃乃是当初已被册封为皇后,再加上重兵在手军功赫赫乃是大秦之砥柱立秦王为储在朝堂内外一直是呼声最高的。   煜王排在最末,少时也少有功绩在身,最近的一次却是因为收拾了镇南军叛军而立了功被百官看重,可即便如此,他的这份功劳也和秦王忠王无法比拟,并且煜王的生母淑妃之死一直是宫中的禁忌,无论怎么说这太子人选都不应是他,可偏偏……昭武帝让他监国了!   监国重任一交,朝中的风向陡然有些暧昧不清起来,监国一般都是太子才有的职权,如此这般不禁让人联想,莫非昭武帝已经有意立煜王为太子?   百官们猜测不已,朝堂之上风向却越来越倾向煜王,昭武帝不见百官,一应国事都交给了煜王处置,这等行事已足以表明昭武帝的态度,可昭武帝却又迟迟不下立储诏书!   没有立储诏书,再如何的监国嬴策也只能是个亲王!   想朝中本当是三王鼎立的,可忠亲王不知为何却忽然淡出了朝事,而秦王更是领兵北上不曾归来,见这情况百官不禁想昭武帝会不会还有旁的想法!   正想着朝中忽然传来了秦王出现在西楚的消息,要知道年前西楚还曾兵临城下欲入侵大秦,可不过两三月,身为大秦柱石的秦王竟然去到了敌营之中?   一时间传言无数流言四起……   秦王便是在这等境况之下回了君临,甫一入君临便被收押,可收押不过两三日,其人却是越狱而出了,昭武帝并未点名秦王罪名,可此番他的出逃却等于坐实了目无皇帝私自领兵而出通敌叛国图谋不轨等诸多流言,流言不胫而走,至三十六年二月中旬,秦王军功赫赫护卫大秦的威名已变作了数罪并加的恶名……   满朝文武见状已打消了会立秦王为王储的打算,又见忠亲王淡出了朝堂,当即以煜王马首是瞻,正当所有人都以为煜王必定会成为下一任大秦帝王之时,仅仅半月之后,大秦之中又生出了别的流言蜚语无数,崇州石像说话郁江鱼腹见字还有千年古佛像滴下血泪……一切的奇异乱象都在说大秦帝宫有妖星作乱将要为祸皇室!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帝宫眼下可只有煜王一人把持朝政,正在此时,坊间又流传出煜王并非皇室血脉之语,加上很早之前北魏太子来时便闹出来的皇脉风波,外间对煜王的怀疑更为严重,朝内风气一紧,再没人敢随意站队,这流言蜚语闹得大秦鸡犬不宁,可事关皇脉无人有证据来指证煜王,朝堂之人无人敢说一个字。   面对朝内朝外的风雨,煜王从容不动,由此更取得了朝臣的信任,可不过大半月之后,一件石破天惊的事情被爆了出来,漠北苍狼王府上折子入君临,为被那流言所伤的秦王嬴纵喊冤,与此同时,指证煜王与北魏勾结,并附上数封煜王亲笔信函为证,且还有镇北军中四品骠骑将军做证人,折子被八百里快马送入君临,却是送到了宁国公的府上!   宁国公见折震惊,率百官求见昭武帝,却被挡在了天寰宫外!   百官见此已知不妥,当即有人怀疑煜王控制宫禁挟持圣驾,煜王无法,只好让宁国公等几位重臣见昭武帝,却见昭武帝昏睡在榻哪里还能理事,煜王并未完全洗脱嫌疑,当即被宁国公等重臣要求合力辅政,合力辅政有架空煜王权利的嫌疑,被煜王一口拒绝!   诸人随即跪拜不起,却被煜王以犯上之罪收押刑部大牢,且煜王驳回了苍穹为秦王嬴纵喊冤的折子,将通敌叛国与忤逆犯上之罪加在秦王之身,且欲褫夺其军权,若天狼军众将士不遵便视为叛军,届时将发兵讨伐,此言一出,朝中许多臣子为秦王喊冤,却都被煜王下令收押,一时间大秦朝堂动荡朝野之间哀鸣遍响,举国只闻煜王不见皇帝!   两日后,身在漠北的秦王嬴纵领兵南下,所执旗号——清君侧!   秦王已是叛将,天狼军不降已是叛军,可天狼军一路往南走,那北边八千里平川十多座城池的守官驻军竟然无一处敢拦的,天狼军至君临城下,指日可待!   大秦帝宫御书房之内,一身银白色王袍的嬴策正坐在书案之后,往常,那个位子只有昭武帝能坐,他静静的看着十步之外的卫城,眼底透出两分微凉,“如何?”   卫城面色一白,摇了摇头,“不曾找到。”   嬴策便笑了,一双凤眸微眯,细细的缝儿里头闪出一丝阴冷的光,“连你也找不到?卫城,本王给了你机会,可你若不珍惜就别怪本王心狠手辣了……”   卫城满头大汗,闻言当即俯身跪地,“王爷,卫城不敢欺瞒王爷,在皇上心中,最为信任的乃是何统领,属下不过是为皇上办事的,可事关皇位,皇上不会信任我。”   嬴策便曲起了手指敲起桌案来,“噔噔噔”的声响一下又一下的落在人的心头,无端的叫人紧张起来,嬴策敲了几下忽的眉头一皱,看了看自己的手,眼底闪过两分阴鸷,他竟然不知道他自己何时学会了嬴纵的动作?!   猛地收手,嬴策摆了摆手,“你先退下吧!”   卫城浅吸口气,行了一礼方才起身走了出去。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王爷可后悔了?”   卫城刚走出去,一道女子声音便响了起来,嬴策右手边的屏风之后走出一道身着红衣的纤细身影来,却是一脸暗沉之色的西岐阑珊,她眼底闪过两分讽刺,走到嬴策之前,与他隔着一个书案站定,“若是早些杀了皇帝,王爷登基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何苦等到现在秦王有了还手之力逼得王爷无法应对?别说,秦王身上的血性和皇帝当年有两分像。”   嬴策眸色阴沉,面色却平静,看了她一眼道,“你以为杀了父皇本王就可以顺利登基了吗?宁家支持的是秦王,凤王那里也支持的是秦王,就连本王以为最能利用的苍穹眼下都是站在秦王那一边的,即便是杀了父皇,今日这一幕也只会提前上演而已。”   稍稍一顿,嬴策冷笑了一下,“你口中的北边那位……似乎也不怎么又用。”   西岐阑珊听着这话却不怒,只哼一声道,“若非王爷下不去手,我们又何必指望外人,到了如今这一步,王爷除了杀了皇帝登基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嬴策皱眉,“你想让我变成弑兄杀父的夺位之人?好让秦王有更多的理由来清君侧?!”   西岐阑珊亦是眯眸冷笑,“何为兄父?王爷和他们的关系,至多能算皇叔和堂兄弟而已。”   被说到痛脚,嬴策的面色变得难看起来,西岐阑珊面上神色一肃道,“王爷可没时间纠缠这些东西,既然找不到玉玺,何不干脆假造一个?只要这立太子的诏书发下去,王爷便是实打实的储君,秦王还有何借口来清君侧?”   嬴策眯眸,语气深长起来,“你不懂,秦王发兵之时,就没想过会对本王手下留情,带着天狼军南下,踏破君临城,哪怕有太子诏书,他也只会撕得粉碎,他是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些借口是给别人的,他想要的,从来不需要借口!”   西岐阑珊眸色一沉,“王爷莫不是打算就此束手就擒了?!”   嬴策笑了笑,“那多没意思……”   面色一冷,嬴策已继续道,“宫内,找出玉玺来为要,宫外,亦要布置。”   西岐阑珊面上这才露出几分松活来,看了他一瞬忽然道,“王爷,北边那位送来了几个帮手你可要见一见?眼下,咱们正是用人之际。”   嬴策闻言便意味不明的笑了,“本王以为北边那位登基之后会用更大的手笔帮我们,比如,大秦边境上驻扎的几十万雄兵……”   西岐阑珊面生几分悻然,却道,“纵然不可信,可我们眼下并无多的人可用!”   嬴策笑了笑,“如此也好,你做安排便是。”   西岐阑珊满意的点点头,而后忽然绕过那书案朝嬴策走过来,她的红裙耀目万分,她面上挂着的笑容亦完美无比,走至嬴策身后站定,她忽的抬手落在了嬴策的双肩之上,顺着嬴策宽阔的肩膀和硬实的胸膛滑过,语气柔软道,“王爷可莫要叫我失望,毕竟,如王爷适才所言,和秦王做对手,不是生,就是死,我希望能和王爷一块儿生。”   西岐阑珊的手极缓极慢的在他肩头滑动,再加上那柔软的话语,撩拨与挑逗的意味十足,嬴策端端坐着,容色不动分毫,忽的道,“你想做本王的皇后?”   西岐阑珊的手一顿,继而默认一般的往下滑去,默了一息不见嬴策说什么,西岐阑珊便缓缓的道,“我……想和王爷并肩而站,王爷当知道,我很适合王爷。”   那双手带着曾舞枪弄棒的剥茧,却又有女子般的柔软无骨,到了嬴策胸前更是想从他衣襟之地探进去,可就在即将探入的那一刹,嬴策的大手忽的覆住了她的小手,将她手定住,语气悠然的问一句,“你知道桑榆若是如你这般摸本王一下本王是什么感觉吗?”   西岐阑珊的身影微僵,心底闪出几分不祥的预感来。   见西岐阑珊沉默嬴策反是一笑,语气继续优哉游哉的道,“本王会想如何剥了她的衣裳将她压在床上,而你,不知怎的竟叫本王觉得有些恶心……”   “恶心”二字落定,嬴策忽的将西岐阑珊的手从自己胸口拿了开,身后之人的表情他不去看就知道,然而他一点都不在乎似得起了身,弹了弹自己肩头的褶皱走向书房门口,打开门的瞬间他却又是脚步一顿,凉声道,“或许,本王会给你和本王站在一起的机会!”   吱呀一声打开门,嬴策抬步走了出去。   四月初的阳光温暖万分,嬴策走出门抬眼看了看天边快要落山的夕阳竟感受不到半分暖意,夕阳下的帝宫华美万分,金灿灿的琉璃殿顶都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嬴策眯眼从一处一处连绵起伏的殿阁顶上看出去,却明白这景色再没却终究迟暮。   黑夜一来,帝宫便又会变作又黑又冷的囚笼。   又往前走了几步,忽见两个小太监朝御书房的方向来,那两个小太监乃是他留在天寰宫的心腹,见这二人出现他的眸色当即一凝,果不其然,两个小太监疾步朝他走来,两人先行了礼便朝他道,“王爷……皇上醒了……”   嬴策眼底微光一闪,当即转了方向,“去天寰宫!”   两个小太监让开路,嬴策当即领着身后众人朝天寰宫的方向走去,不多时便到了天寰宫之前,甫一入宫门嬴策便看到了一身戎装的何冲,嬴策对何冲点了点头,径直朝内殿的方向而去,何冲见状便跟了上来,嬴策一笑转头看向何冲,“何统领不信任本王?”   何冲垂眸不语,到了内殿之外便站住了脚。   内殿之中此刻只有全福一人守在明黄的龙榻边上,看到嬴策出现全福当先面色一白,而后便十分识趣的转身退了下去,嬴策走到龙榻边上,扫了扫这龙榻两侧摆放着的黑烟袅袅的香炉唇角微弯,“父皇,您还好吗?”   龙榻上的昭武帝枯瘦如柴,早前还成墨色的头发此时已经花白一片,早前还精神矍铄的面容此刻亦是眼窝深陷面色发白一张脸浑似一张鸡皮,而那双总是和煦关键时刻却能势压千军的眼睛亦只能睁开细细的一条缝儿,里头尽是浑浊的光。   若非他身上还盖着一张绣满了龙纹的明黄色锦被,此刻的昭武帝简直和一个濒死的乞丐无异,他的视线似乎已经模糊,看了许久才看清楚站在他榻前的人是谁,怔了怔,他干脆的将眸子闭了上,嬴策弯了弯唇,坐在了龙榻边上,手揭开近前的香炉盖子,拿起银针跳动了香炉里的香粉,忽的道,“七哥领兵南下了,再过几日便到君临。”   话音落定,昭武帝的眸子又睁了开。   嬴策见状笑意一深,“父皇,七哥是来夺您皇位的。”   昭武帝仍是睁着眸子,静静地看着殿顶,没一会儿,又将眸子闭了上。   嬴策一叹,将那香炉的盖子盖好,而后有些可惜的道,“看来,父皇你都知道了,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是谁告诉你的?我猜猜……啊,是苏姀是不是?”   嬴策自顾自的说,昭武帝却仍然是不动声色,他看着他平静的面容摇了摇头,“父皇,您和我一样,都是没脸再见七哥的人,这么多年,真是多谢您的错爱。”   昭武帝眉头微皱,仍是不言不语,嬴策看的失笑,扫了那袅袅而升的烟气一眼站起了身来,“父皇又要睡了,儿臣现行告退,国事有儿臣为父皇分忧,父皇不必担心。”   嬴策说完便转身离开,走到内殿之外便看到了容色平静站着的何冲,嬴策朝他一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父皇这里就靠你了何统领。”   话音落下再不多言,抬步离开。   何冲站在殿门口愣了一会子神,忽的听到了殿内传来的一声闷响,何冲眉头一皱快步入殿,顿时看到昭武帝挣扎着起身竟将自己床头放着的香炉挥倒在地,何冲快步走过去,“皇上,您可是哪处不适?微臣这就传御医来!”   何冲将昭武帝快要掉下床榻的身子扶躺回去,而后便转身出去传御医,可刚走出一步手腕却被昭武帝拽了住,何冲转身去看,便对上昭武帝奋力睁大的眸子,那张鸡皮似得脸因为他这奋力的一睁显得万分狰狞,昭武帝脖子伸直极其费力的道出一个字,“走……”   嬴策出了天寰宫便径直回了煜王府,甫一走出宫门便能感受到君临之中那灯红酒绿的喧嚣繁华,如今朝野动荡,边境不稳,朝内夺嫡之争如此紧迫,可这君临之中的富贵人们依旧不曾停止享乐,嬴策沉默的坐在马车之中,眼底的阴沉忽然更重了几分!   马车徐徐而行到了王府之前,嬴策唇角紧抿的掀开了车帘,从马车之中走出,脚刚沾地便看到了府门之前等候的管家和桑榆,仍是那一身素色的衣裳,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前昏黄的灯下,只需一眼嬴策的心便沉静了下来,他不自觉弯了弯唇,上前去将桑榆的手拉住,径直入了府,待回了正房,入厅便看到桌上已摆好的饭食。   “可是你做的?”   嬴策走至一旁备好的水盆出净手,一边沉声问一句。   桑榆在一边摆碗筷,闻言点了点头。   嬴策紧绷着的面色便松活下来,转身坐在桌案之前,扫了一眼空着的杯盏道,“倒酒。”   桑榆犹豫一瞬便为他倒酒,待倒了酒嬴策又沉着脸道,“喂我喝。”   桑榆愣了愣,嬴策立刻冷了眸。   桑榆不敢耽误,上前抬起酒盏举到了她唇边,她怕洒了酒,两只手小心翼翼的端着那杯盏,身子前倾,目光谨慎的看着杯盏落在嬴策粉白的唇边,见嬴策唇微张,她才小心翼翼的倾了酒盏,而后,便看到那清凉的酒液冲刷过嬴策粉红的舌尖尽数落入了他口中,桑榆松了口气,正要直起身子,嬴策忽的一把将她揽到了自己怀中,他极其顺手的将她双腿分开跨坐在他身上,而后便低头吻了下来,辛辣的酒液落在她口中,呛得她喉咙一痛,他却不放她,反倒是舌尖狂扫将她口中的酒味儿尽数扫进了自己口中……   缠绵而火辣的一个吻,他纵情的揉搓她的身子,只将她弄得气喘吁吁方才放开她,嬴策面上带着笑意,定定的看她水样的双眸,抬手拂过她唇角的晶莹,抵着她的额头问,“你会为别的人情动吗?若别的人拉你的手,抚你的肩……”   桑榆喘着,迷离的看着嬴策,良久才摇头。   嬴策满意的一笑,桑榆便又道,“没有别的人会拉桑榆的手扶桑榆的肩。”   嬴策一愕,忽的苦笑一下,抚了抚她的脸,看着她诚恳的眸色,猛地将她搂入怀中,口中喃喃道,“是,没有别的人会,永远不会有别的人能碰你,一根头发丝也不行!”   桑榆不知嬴策到底怎么了,可她似已习惯嬴策时而的发疯和胡言乱语,她便只静静的听着,察觉到他情绪低落,便抬手将她框了住,她双臂纤细,只将他轻轻环住,仿佛抱得紧了就是忤逆犯上,嬴策对她这小小的动作喜欢极了,蓦地将她这样抱着站了起来,转身便要走向内室,桑榆被嬴策忽然的起身吓得面色一白,下意识将他抱紧了,待看着他要去的方向,呼吸一轻,尖瘦的小脸不由自主红了……   ------题外话------   妹纸们,步家军的群只收正版全订阅滴妹纸哈,请非全订阅以及盗版勿扰,体谅下作者这颗稀碎的心吧~o(>_<)o~! ☆、078 本王是相思成疾!   “主子,前面是沥州,沥州守将周勇乃是老侯爷门生,狠辣勇猛,在北面军中很有几分名头,这沥州的主官大抵不敢和咱们对着干,可这位恐怕是站在煜王那边的!”   容飒语声落定,嬴纵擦拭裂天的手没有分毫的停顿,嬴纵几次出征都只在西边和南边,于北边还未达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从苍穹一路南下,全军疾行了十二三日还未遇到硬钉子,所有的城池主官和守将听到天狼军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来哪个不是争先恐后的大开城门早早迎接的,嬴纵本就是带着战意来的,虽然也希望顺利点,却也没有天真到以为每一处都慑服与他的声明威势,果然,到了这沥州城外出了岔子。   前去探路的暗哨回来禀报,沥州城城门紧闭,城楼之上更是兵甲森严,嬴纵闻言容色淡淡,当即下令全军原地整歇,随即派了军中两位副将带着他的手书前往沥州城斡旋,嬴纵当然想一马平川直杀入君临,可前面这城池是大秦的城池,城内的兵将是大秦的兵将,百姓亦是大秦的百姓,何况他如此珍惜天狼军,两方自然是能少一分伤亡便要尽力少一分。   “主子,这沥州三万人马,这沥州城更是这南下路上的数一数二的最为坚实的城池,光是城墙都比别处高大厚实不知多少,且不说和这三万人马交战,便是那周勇死守不出咱们也难攻破,咱们的时间可拖延不起了……”   容飒微皱着眉头,又是一叹,“原以为只是和忠勇军交手便好了,现在却要和这沥州守兵交上手了,这周勇从前也有几分勇武之名,若是去打北魏恐怕也能拔掉他们几个大营,却不想还未打北魏却是和咱们自己人先交上手了……”   容飒所言何尝不是嬴纵心底的郁结之处,大秦天狼军最为精锐,可四方驻军各地守军也不是没有精兵良将,然而,这些精兵良将却不是用来打自己人的!   这是一处临时搭建起来让嬴纵处理些着急信件的帐篷,四月已至,荒原野郊的温度也不低,特别是又着了厚厚的战甲,那感觉自然更为磨人,嬴纵细心的擦拭着裂天,忽的将裂天回手入鞘走了出去,容飒见状忙跟上去,甫一出帐便见嬴纵回身望着漠北的方向。   夕阳已快落山,灿金的光芒落在嬴纵墨色的战甲之上,那挺俊的身形愈发显得慑人而威严,威烈的帝王之势顿时扑面而来,容飒看着嬴纵微微皱着的眉叹了口气,哪里还不知道嬴纵在想谁呢,远处的赤焰被系在一处老树之下,见嬴纵朝着北边的方向望过去,竟然也转头对着北方嘶鸣了几声,容飒失笑,暗赞赤焰委实灵性……   这笑意还未散去,南边忽然响起了马蹄声,容飒转头去看,当即看到五六人骑着快马朝这边疾奔而来,容飒定睛一看,当即道,“主子,是容冽回来了!”   此去沥州城,除了两位副将之外容冽也扮作小兵跟着一同去了,听闻此话嬴纵缓缓转身,看了一眼那烟尘横飞之处抬步入了帐,几匹快马顷刻之间便至帐篷之前,几人翻身下马齐齐走了进来,当首的乃是容冽,径直入帐,行礼之后便面色冷沉的道,“主子,那周勇视天狼军为叛军,拒不开城门,言若主子执意带兵南下,便欲和主子一战!”   “呵呵,我就知道会这样!这个周勇一心向着煜王的!”   容飒不怒反笑,只是那语气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嬴纵听了这话却不意外,只道,“你们辛苦了,去歇着吧,传令下去,全军于此处安营!”   容冽又和几人反身出了大帐,嬴纵便抬手屈指,一边敲击着身前的书案一边闭了眸子,容飒知道嬴纵是在想破敌之法,然而从他的方向看过去嬴纵的面色委实难看至极,那张刀削斧刻的脸清减了不说,面色更是颓败而疲累,这模样只有在从前和焉耆血战之后和犬戎恶战之后才会出现,而现在不过是行军急了些,委实不该。   “主子,属下瞧您面色不对,要不要传军医来看看?您早前受的伤是否还没好?”   容飒试探性的问一句,嬴纵果然摇了摇头,“无碍。”   容飒便有些气馁,不多时,大帐之外响起了几道脚步声,而后便听朱瑞的声音响起,“王爷,末将等有事求见……”   “进来。”   嬴纵豁然睁眸,面上容色又凛冽起来。   朱瑞身后跟着四五个将军走进大帐,先行了礼朱瑞便着急问道,“王爷,咱们怎地停下了,是那周勇不愿开城门?!”   嬴纵微微颔首,“周勇欲与我们一战!”   朱瑞暗“啧”一声,“这孙子!怎地如此不知好歹!咱们好言好语他竟是听不进去!信不信我老朱杀过去砍了他的头!”   嬴纵眯眸,“沥州是大城,恐怕不能用武。”   朱瑞眉一皱,“不能用武?那周勇听说是个硬骨头!若是咱们不打狠一点怎么叫他开城门啊!这沥州城好死不死偏偏建在关隘重地,绕也绕不成,这周勇正是因为有几份威名早年也立了军功才被放在这里的,谁成想今日倒是给我们使绊子!凭这孙子在军中的名声,恐怕会死守,他若是负隅顽抗,咱们可就要吃大亏了!索性只有三万人马,不如……嘿嘿!”   朱瑞说着已眼冒精光,天狼军自两年前的犬戎之战后就再没有打仗可大,他这心里手上早就痒的不行,何况他眼下可是一心想着替自家王爷去抢皇位的,可不愿和这么一个不识抬举的“孙子”拖延时间,自然是大打一仗来的痛快!   朱瑞说的兴奋,站在他身后的一人却笑出声来!   朱瑞没听到嬴纵接话又听身后人这样一笑,当即有些不满,回头瞧了一眼,恨恨道,“郑希,你笑什么笑,难道老朱说的不对么?!”   站在朱瑞身后的乃是个长相清秀的年轻男子,虽然穿着一身厚重的战甲,可他身上的杀伐之气却没有朱瑞来的重,只因为其人乃是嬴纵帐中幕僚,文臣谋士,自然要稍微风光霁月些,面对朱瑞那凶凶的样子他也不怕,只是恭敬的看了一眼嬴纵道,“将军一身胆气自然不惧那周勇,那周勇虽有三万人马却也不敌天狼军,若是打起来,自然会是天狼军大胜,然而此番王爷乃是清君侧的,早前大秦国中针对王爷的流言不止,后来虽然淡去,可这个时候却不当再造杀孽,这周勇虽然不识抬举,却给了王爷树立声望的好机会!”   朱瑞眉头微皱,郑希便继续道,“王爷护卫大秦国土本是为国为民用心良苦,然而坊间早年间却多传王爷凶煞之名,眼下,我们要趁此机会让大秦的百姓知道,王爷不仅运筹帷幄杀伐果决护卫国民还胸怀宽阔仁德爱民重视贤良,而我们的天狼军更是锄奸的正义之师,如此方才能得了民心,将来王爷登基为帝,亦才有一个稳固的王座。”   朱瑞性情豪烈又醉心于兵战,想法之上自然没有郑希这般弯弯绕绕思虑周全,可他到底不是愚笨的,听郑希一言当即恍然大悟,“不错不错!得让老百姓知道咱们王爷的好才成,郑希,你既然这般说了,便想个法子出来……”   郑希目光一转,道,“最好的法子,当然是王爷亲至沥州城。”   朱瑞眉头一皱,“不可!那周勇是个发狠的,他若是一心想要要了王爷的命,此去不就是送死?!不行不行,我老朱不同意你这个法子,换一个换一个!”   郑希一笑,“当然不能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就去,至少要僵持几日再寻时机,时机很重要。”   朱瑞双眸一眯,“你倒是说个清楚明了!别如此墨迹!”   见朱瑞着急,郑希却是眸光微亮道,“总的来说就是……咱们天狼军得表现出一定可以大败沥州城守军的气势,等到沥州城全城惶恐之时王爷再去,咱们分明有能杀了他的手段和实力却偏偏放了他,如此才是大度才是胸怀,否则,恐要被小人谣传是咱们怕事!”   朱瑞眼瞳一转,忽的眸光微亮的转身看向了嬴纵,“王爷,您觉得呢……”   嬴纵看了郑希一眼颔首,“自是有理。”   朱瑞眼底便闪出了微光,思忖一瞬便道,“虚张声势老朱会,此事交给老朱便可,只是王爷……您想在几日之内破城呢?”   嬴纵眸色一肃,“至多等三日。”   朱瑞点了点头,看着嬴纵的容色眸带几分担忧,“那好,此事交给老朱去办,这三日王爷养精蓄锐便可,待定好了计策,老朱再来告知王爷!”   嬴纵当即就想皱眉否决,可看着朱瑞的眼神眼底稍稍一松,到底还是点了头。   朱瑞便是一笑,转身道,“走走走,我们出去合计!”   他这么一说,众人便告退走了出去,嬴纵看着帐帘垂下,失笑的摇了摇头。   容飒在旁看的分明,闻言便撇了嘴道,“王爷看出来了吧,连朱将军都瞧出您状态有些不对劲不愿您劳累呢,偏生您自己捂得严严的不告诉属下您哪里不对,王妃若是知道您眼下身子不好不知要如何担心,王爷便是因着王妃也不可对自己大意啊。”   嬴纵撩了他一眼,似乎因为他的执着有些无奈有些动容,沉默了几息忽然开口道,“你若实在非要知道,那本王也可告诉你实情……”   容飒当即眸色一凝,自从上路七八日之后他就发现了不妥,他是跟在嬴纵身边十多年的人,可谓是世上最了解嬴纵的人之一,见嬴纵如此心底更是笃定嬴纵是有什么伤势瞒着他们,此刻听嬴纵这话,他眸色一亮狂点头,“好好好,请主子据实相告,属下晓得主子是不愿叫我们这些属下担心也怕乱了军心,不过属下保证即便请军医也会小心精神不露痕迹!”   容飒越说越激动,双眸锃亮却又十分郑重,似乎做好了准备接受嬴纵眼下已受重伤的事实,他双全紧握看着嬴纵,连呼吸都屏了住!   嬴纵便也看着容飒,一本正经的开了口。   “其实本王是……相思成疾。”   容飒那口憋在嗓子眼的气就这么的卡在了喉咙处上不去下不来生生的将自己憋得面色涨红,他定定的看着嬴纵沉肃的眸色愣了半晌不才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他下意识的想说嬴纵是在逗他,可一想却不觉得凭嬴纵的性子会这样逗他,何况嬴纵的面色是如此的正常,而他为嬴纵属下多年,早就养成了信服嬴纵所有话的习惯——   心头一颤,容飒第一时间想的是:天,相思……竟真能成疾?!   ------题外话------   多谢锦瑟,小熊、13564339546滴花花,多谢小摎和小耳朵的钻钻花花,多谢茉莉、猪猪、莎布滴钻石,拜谢大家!多谢投票滴妹纸,你们家作者会早点把苏姀送来纵子身边滴~ ☆、079 决一死战,君临来人!   嬴纵对于沥州城的限度只有三日,当夜郑希和朱瑞几人一通商议,第二日便有以郑希为首的数十人再度入了沥州城,这一次郑希代表嬴纵而去,阵仗比前一日大了不知多少,沥州城的百姓本就人心惶惶,见此更为紧张,此时却有早已安排好的人在百姓之间为嬴纵正名,百姓们得知嬴纵只是派人前来游说心中稍定,又得知嬴纵不忍毁了沥州城防不忍伤了沥州百姓兵将才如此放低姿态更为动容,郑希等人刚入了沥州大营便已有百姓跪在大营之外请命,见这境况郑希等人自然满意,却是没打算那周勇如此便会大开城门让天狼军通行,然而让他们意外的是,郑希入营刚开了个头那周勇已表示会开城!   这消息传回天狼军驻地,朱瑞第一个表示不信,“那周勇的狠劲儿老朱可是听过的,他昨日还不愿开城门,今日却怎么这样快就改了主意?老朱觉得这孙子必定有什么阴谋,到时候咱们天狼军要从沥州城中过,这孙子若来的是那招请君入瓮咱们可如何是好!”   “沥州兵防如何?”   嬴纵凝眸问一句,容冽道,“一切如常。”   嬴纵颔首,而后便道,“告诉郑希,我们即刻准备过城,着他以本王的名义写檄文嘉赞周将军以大局为重以百姓为重仁义忠诚,将檄文广发与百姓之间让百姓知道周将军的英名,天狼军全军一分为三分段过城,天黑之前赶至沥州百里之外扎营。”   待嬴纵说完,容冽当即去传令,朱瑞却有些犹豫,“王爷,您就信了那周勇?”   嬴纵摇了摇头,“不信。”   朱瑞“啧”一声,“既然是不信为何要入城?”   嬴纵便眯眸道,“他只有三万人,这一招请君入瓮不该用在这个时候,我们分段入城,不必怕他会耍花招,何况我们的时间紧迫,自然要早些过城为好!”   朱瑞还是有些担心,“可若此人的目标只是王爷您该如何?”   嬴纵唇角微弯凉凉一笑,“那你就更不必担心。”   朱瑞动了动唇,再没说话了,心想着,凭嬴纵的身手便是对上百人千人恐也能脱身,又何必惧怕一个周勇,再加上嬴纵与分军过城,无论如何天狼军都不会有损,一旦第一军入城就面临危机,这后面的两军便可攻城,中间的受到了危险,前后便可夹攻!   如此一来,天狼军本就在人数上占优势,自然是立于不败之地,而嬴纵的嘉赞檄文就更妙了,这檄文一出,仁义忠诚的帽子便戴在了那周勇的头上,若他临阵变卦便是失了民心,没了民心,这样一座大城他如何守得住!   一个时辰之内天狼军五万人马已集结完毕,嬴纵身着战甲翻身上马,领头走在了第一军,沥州城守将周勇的名头天狼军之中的将士听说过的不少,昨日将天狼军视为叛军,今日便打开城门,这其中有没有蹊跷成为所有将士心头的问题,然而当嬴纵身姿凛冽的走在第一个,后面所有的将士都坚定不移威风赫赫的入了城!   墨铠青甲,狼头獠牙,当荒原的地平线上潮水一般的出现了天狼军的影子之时,等在沥州城下的百姓和将士都不自禁凝了神,百姓们只觉畏怕,而将士们更觉胆寒!   “嗨,看到了吗!这就是天狼军!”   “早前大败焉耆的就是他们!没有他们焉耆现在还在打我们西境的主意呢!”   “还有犬戎也是被他们打跑的吧?!”   “不错不错!这位秦王可是在世战神!”   “如此说来,他们真的很厉害啊……”   “那当然,没有天狼军,大秦早被别人占了!”   “可是为何早前有人说秦王通敌……”   “嘘,小声点,秦王这是被人害了!那时候北魏和西楚都发兵想要攻秦,可西楚最后不是自己退了兵了?这都是秦王从中斡旋的缘故啊!秦王既然从中斡旋,必定和西楚达成了条件,依我看或许就是需要我们帮助他们解决写内乱,想咱们大秦连年兵战,若是能不打仗总是好的,你希望我们每年打仗多教许多税负吗……”   “不希望不希望!这样说来真是多亏了秦王啊!”   “就是啊,秦王威武,秦王威武……”   天狼军越靠越近,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便是一身墨甲宽肩长臂的嬴纵,刀削斧刻的面上并无高高在上的俾睨之意,只有军人才有的肃穆庄严,本就是一张世间少有的俊脸,再加上那精铁铸就的盔甲,看着他领着千军万马缓缓驰来,明晃晃的太阳光从他身后洒下,那一瞬间,百姓们仿佛看到了护卫大秦的天神一般惊艳!   “秦王威武!秦王威武!秦王威武!”   你一句我一句的小声逐渐汇聚成一声声的呼号,站在城门之下等着的周勇闻声回头,城门之内一张张的老百姓的脸竟然是带着期待和敬畏的,周勇带着伤疤的脸上浮现出两分沉思,亦眯着眸子看向了远处驰近之人!   “周将军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吧?”   郑希站在周勇身边,适时问了一句,周勇不曾说话,却是上前两步迎向了嬴纵,见嬴纵驰近,当即跪倒在了嬴纵的马前,“末将周勇拜见秦王!昨日末将多有得罪,请秦王责罚!”   嬴纵勒马驻足,看了周勇一眼方才道,“周将军快快请起,周将军行事严谨怎有得罪一说,天狼军借道过城委实扰民,何况如今大秦局势紧迫,周将军深思熟虑实属正常,如今周将军以百姓为重,本王十分欣慰,快快请起吧!”   周勇闻言便起了身,抬手一请道,“请王爷入城,末将在营中备了薄酒两杯为王爷解乏,还请王爷赏脸,也好让末将为了昨日之事向王爷赔个不是。”   嬴纵坐在马背之上朝城内扫了一眼,淡声道,“没有赔不是一说,相反本王很是欣赏周将军的勇武性子,沥州城繁华,百姓亦是安居乐业,亦多亏了周将军,此番大军借道多有叨扰,本王便不在此多留了,且天狼军军法不容战时沾酒,周将军好意本王心领。”   周勇眉头一皱还想再说,可一抬头却对上嬴纵墨蓝的眸,他连忙低头,道,“早闻王爷治军有方今日一见果然不同,是末将疏忽了,请王爷恕罪!”   嬴纵坐在马背上挥了挥手,转头吩咐朱瑞,“全军快速过城,不得叨扰百姓。”   话音落定,朱瑞当即调转马头去队伍间传令,嬴纵便扫了周勇一眼,“将军今日明大局之心本王会记在心中,周将军万万珍重。”   话音落定,不等周勇开口嬴纵已驰马入城,城中主道并没有像君临那般宽阔,又因两旁围着许多百姓天狼军不得不放慢了速度,百姓们被声威赫赫的天狼军势气震住,下意识便后退,而天狼军众将士目不斜视队列整齐,肃穆沉稳的缓缓过了街,自始至终也未碰到一个百姓出一点乱子,整整大半个时辰五万人马才从沥州城中通过!   朱瑞和嬴纵在沥州城十里之外,见五万大军集齐了方才领军继续前行,朱瑞有些纳闷的道,“不对啊,这个周勇这次竟然没闹出乱子,真不像他的风格!”   嬴纵回头看了看已变成一个影子的沥州城,“或许他在等待时机。”   朱瑞眉头一挑,“王爷的意思是……”   嬴纵便看向容冽,“叫人盯着这沥州城的兵防,但凡有变速速报来!”   容冽应声而去,朱瑞眼底也生出几分凝重,嬴纵却不再多说,只看了看前头的苍青山丘道,“此处距离冀州不远了,先行至山脚下安营!”   此令一下,全军立刻全速前进,那青山看着近,跑起来却好花上许多时间,眼看着夜幕初临全军才至,一番整军之后方才安营,嬴纵的中军大帐还未准备好容飒便拿了封信走了过来,“主子,君临之中传出来的信!”   嬴纵眸色一凝将那信封打了开,入目便是几十个小字,一眼扫过,嬴纵的眉头已经紧皱起来,容飒简直亦是皱眉,“主子,君临发生了何事?”   嬴纵握手一撮,那信当即化作了齑粉一堆,只听他冷声道,“宁国公下狱,宁世子的骁骑营被控制,煜王欲拿他们兄妹,宁世子已准备出君临与我们会和!”   顿了顿,嬴纵又道,“煜王以调集忠勇军前往黔城!”   容飒一愕,“不留在君临却为何要来黔城?”   嬴纵垂了眸子,语声既沉又冷,“许是因为我太了解君临,许是因为君临变数太多,许是因为他不想毁了君临,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容飒抿了抿唇,“主子的意思是……”   嬴纵微抬了眸,“黔城,是个决一死战的好地方!”   容飒眸色微暗,当即不再多言。   天穹逐渐被墨色侵染,直至最后一丝亮光也不见,嬴纵的中军大帐已备好,他便入大帐拿出了大秦堪舆图来,容飒心知嬴纵分析战事之时不喜人打扰便守在了帐外,半个时辰之后,容冽忽然疾步走了过来,入帐便道,“主子,君临来了个人要见您!”   嬴纵抬起头来,“何人?”   容冽疾步走近,低低道,“何统领。”   嬴纵挑眉,直起身子却并未有抬步的打算,看出了嬴纵眼底出现的深凝,容冽干脆的补了一句,“主子,何统领说他带来了一件东西一定要交给您!”   ------题外话------   多谢小熊熊滴钻石~今天要出趟门,明儿多更~! ☆、080 传国玉玺,桑榆非晚!   “主子,何统领说他带来了一件东西一定要交给您!”   容冽低低的话语落定,嬴纵的双眸便眯了起来,何冲这个时候应当在君临城,却为何出现在此处?嬴纵离开那堪舆图走至主位,撩袍落座之后便道,“请进来——”   容冽点头应是,转身出门而去!   大帐角落里的灯火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昏暗,嬴纵刀削斧刻的俊脸隐在阴影之中看不出表情,他眉头微皱,墨蓝的眼底满是深邃,高挺的身子倚靠在身后的椅背之中,整个人显得泰然却又带着几分莫名的冷肃,天寰宫被嬴策控制,昭武帝被嬴策挟持,这样的情况之下身为昭武帝心腹的何冲会带什么东西来给他呢?   忠亲王身在君临,似已无争位之心,放眼整个大秦,能力挽狂澜的不过他一人而已,这个时候来找他,是要他进还是要他退呢?   事关皇脉真假,事关大秦帝位,若是旁人必定是来求救求援的,可对于昭武帝,嬴纵心中竟然不能肯定他的想法,那人是他的父亲,可他们之间没有父子情分,十多年的利用和漠视,到如今,终于能让他局外人一般的观他生死。   嬴纵一手支肘落在椅臂之上,仿佛在沉思,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想,不出片刻,大帐之外响起了脚步声,而后容冽对容飒低低说了两句什么,随即便听容冽在外道,“主子。”   嬴纵微微扬首,“进!”   帐帘掀开又落下,容冽打头,紧接着一道黑色的身影闪了进来,何冲身着夜行衣,身手依旧矫健,只是那张威严的面容之上满满都是疲累,足见是一路急行而来!   容冽入帐便站在了一旁,何冲大踏步的走到嬴纵主位之下站定,而后便恭敬的跪倒在地,“末将……拜见秦王!”   嬴纵并未立刻开口让他起身,而是将目光落在了他肩头背着的包袱之上,大眼一扫,这才语声淡淡的开了口,“何统领这个时候不当出现在本王营中!”   何冲乃是禁卫军统领,实际上更是历代效忠于大秦帝王的天策府中人,这一点所有知情者心照不宣,寻常时候何冲看起来只是天寰宫的守卫,可但凡到了是从紧急之时何冲都是昭武帝的第一心腹,嬴策已将部分禁卫军策反,昭武帝更不值得嬴纵信任,自然而然的,何冲在嬴纵的眼中自然也只是那个在君临帝宫的禁卫军统领而已。   听到嬴纵淡淡的话何冲眉头一皱仍是恭敬道,“王爷,末将此番乃是奉了皇上之令来为您送一样东西,此事事关重大,请王爷召来天狼军诸将一同见证。”   嬴纵便蹙了眉,一边站着的容冽也有些色变,到底是要送什么东西还要召来天狼军的各位将军?正疑惑着,嬴纵已抬手一挥,“去请诸位将军过来!”   容冽微愕,但还是极快的应声出了大帐!   嬴纵又看了一眼何冲,“何统领请起。”   何冲这才站起身来,嬴纵淡淡眯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何冲看不清他的表情,思忖一瞬还是道,“王爷,皇上在天寰宫等您。”   嬴纵闻言不动声色,何冲想了想又道,“煜王控制了宫禁,皇上病危。”   嬴纵这才看向何冲,语声淡淡,“你说的这些,本王已经知道。”   何冲眼底闪过几分愕然,似乎有些不解嬴纵既然知道昭武帝的处境却为何能这般淡然似得,待对上嬴纵的眸子,却又被那深沉的眸色一震,何冲唇角几动,到底是将快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将头一垂,恭敬的站在了一旁。   朱瑞等人来的很快,在帐外禀了一声,嬴纵刚说了个“进”字他便大踏步的走入了大帐之中,“王爷可是有战策要商议?老朱我……”   豪爽的话语一断,朱瑞看着站在帐中的有几分面熟的人愣了神,不只是他,所有跟在他身后进的门来的人都有些意外,容冽只说来中军大帐,却没说来这里做什么,诸人都以为是来商量战事的,可既然是商量战事,怎会有这么个陌生人在此?!   “这位是君临禁卫军何冲何统领!”   在场之人认识何冲的只是少数,可“禁卫军”三字大家却是明白的,禁卫军乃是皇家御林军,乃是皇上的近卫,且这位居然还是禁卫军的统领,有这样的身份,足见其人的到来代表着皇上,这么一想,大家的面色都有几分肃然起来。   主位之上,嬴纵转头看向何冲,“人都到了,何统领可明言了。”   何冲点点头,这才将肩头的包袱取下,转头对着朱瑞等人道,“诸位将军,在下此番乃是奉了皇令而来,有一样东西要交给秦王,请诸位将军一起来做个见证!”   此话一落,众人都将目光落在了何冲手中的包袱上!   何冲抬手将那包袱打开,只见那包袱之中竟然是个墨色的玉盒和一只黑色的卷轴,庞然看到这两样东西还没什么反应,可是嬴纵看到的时候凤眸已是微狭!色变只是一刹那,片刻之后他便又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双眸子更为深邃了几分!   何冲并不管众人的表情如何,只先将那墨盒取了出来,走至嬴纵身前,撩袍跪地之后方才将那盒子举在额前打了开,“大秦传国玉玺,今日奉与秦王——”   掷地有声的话语落定,嬴纵尚未有什么变化,站在堂中的朱瑞等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下一瞬,所有人都撩袍跪了下去,待跪倒在地,朱瑞等人眼底才生出了巨大的光芒!整个大秦都在传昭武帝对煜王的宠爱,可这个时候,昭武帝却让自己的心腹带着传国玉玺来找嬴纵,且还要将这玉玺交给嬴纵!这其中的意思岂不是说……   何冲高高举着玉玺墨盒,在那盒子里的乃是一块雕刻这蟠龙纹样的玉雕,此物便是代表着大秦帝王的玉玺,见玉玺如见皇帝,如今正是两军交锋的时候,可昭武帝却将玉玺给了他,昭武帝站在哪一边,似乎不言而喻了。   这代表着帝王之位的偌大尊荣就放在嬴纵眼前,可嬴纵却迟迟不曾接下。   他墨蓝的眸落在那玉玺之上,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屋子里所有部下的激动和兴奋,他此番回来君来乃是为了那至尊之位的,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期望这份尊荣早日属于他,可他今日当真看到了这玉玺,他心底竟然没有半分波澜。   他的父皇终于站在了他这边,这是他的父皇濒死之际送来给他的,多么叫人动容,神思几转,嬴纵想在脑海之中寻到些许的温馨之感来,可从眼前一直回想到当初还是七殿下的幼年,在他的记忆之中竟然丝毫找不出半点和昭武帝有关的和乐画面,嬴纵在心底略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终是抬手将那墨盒接过,沉甸甸的玉玺之上,似承担着大秦百年哀荣。   “末将恭喜王爷!”   “属下恭喜王爷!”   刚接过墨盒,朱瑞等人已经等不住的出声恭贺,嬴纵面上并无半点喜色,可他素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朱瑞等人也不觉得不妥,只自顾自的高兴了起来!   见嬴纵接了玉玺,何冲眼底稍稍一松,又转身将那墨色的卷轴拿了过来,再次高举于顶,口中语声肃穆的道,“王爷,此乃为王爷正名,助王爷讨伐煜王之圣旨!”   凤眸半眯,嬴纵将装着玉玺的墨盒往旁边一放,将那墨色卷轴接了过来,将那卷轴的盖子拿开,当即从里面取出了一份明黄卷轴的圣旨来,徐徐展开,不过一眼嬴纵眼底已闪出两分微光,他将那圣旨合上,看着何冲道,“东西已看过,何统领一路辛苦先下去歇着,待歇好了好早日回去君临,君临诸般变故还需何统领回去照看一二。”   何冲闻言却微微皱眉,道,“王爷,皇上的意思是,让末将留在王爷身边!”   分明是只认皇帝的第一亲卫,眼下昭武帝却要他留在嬴纵的身边……只一瞬间,朱瑞等人面上的亮色更甚,朱瑞更是忍不住道,“皇上总算英明了一回……”   帐中皆是自己人,何冲听着这话眉头微蹙并未言语。   嬴纵眯了眯眸子,对于这一份情并不十分动容,只淡声道,“即便留下,何统领也该歇着,容冽,你带何统领下去歇一歇。”   容冽闻言立刻起身,侧身一请,“何统领,请吧!”   何冲对着嬴纵恭敬的一拱手,而后便跟在了容冽的身后,待何冲一走,整个大帐的气氛立刻浓烈许多,朱瑞跪地兴奋的看着嬴纵,再看看那墨盒,忽的弯身朝嬴纵拜了三拜,而后语声激昂的道,“王爷,有玉玺在手,您已是天下之主!”   见朱瑞如此,后面诸将都这般磕了头,嬴纵转眼,眸色淡淡撩过那煜煜生辉的玉玺和圣旨,忽的冷眸吩咐道,“将这圣旨送去冀州,再印成檄文发送各处州郡。”   连朱瑞都还沉浸在这获得玉玺的巨大兴奋之中,嬴纵却是没事人一般的最先想到了战事,朱瑞等人见状立刻肃了眸色领命,嬴纵沉思一瞬,再度道,“在此休整一日,后日一早出发冀州,叫探子注意黔城的动静。”   朱瑞应了一声“是”,嬴纵便挥了挥手,“都退下吧,明日商议战事!”   朱瑞等人还是忍不住的满脸笑意,闻言起身退了出去!   朱瑞一走,容飒又进了大帐,适才他一直守在外面,自然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他不比朱瑞等随将,这么多年跟在嬴纵身边,他自当知道嬴纵和昭武帝的父子关系,因此得了这玉玺,他心底虽有些开心,更多的却是复杂难言。   入帐一看,果然,他家主子面上可不见半点欢喜的模样。   容飒站在帐门边上看着主位上的嬴纵,角落里的宫灯愈发幽暗了,将嬴纵的整个身子都笼罩了住,那生人勿近的气势不知怎地消失殆尽,直叫容飒莫名有些心疼,他想上前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不由想,若是王妃在这就好了……   帝宫的御书房之中,卫城正面色煞白的站在御案之前,在御案之后,嬴策眸色阴沉的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再看一个叛徒似得,只叫他下意识的想要转身夺门而出!   “这是什么东西?”   “啪”的一声,一张檄文似得东西被扔在了卫城的脚边,卫城皱了皱眉,低将那东西捡了起来,刚看了一眼已面色大变,“这……”   嬴策冷笑一声,“你不是说宫禁严明谁也逃不出去吗?何冲呢?这东西怎么会被送出去?眼下外头的人都知道了本王才是那个大逆不道之人,卫城!本王信你是对是错?”   卫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明鉴,何统领乃是宫中的老人了,自然知道整个宫禁的防卫如何,属下便是能防住其他人却也防不住他啊!”   嬴策意味不明的笑笑,“这么说来,你当初说你能胜任禁卫军统领一职是在骗本王了?”   卫城唇角微抿,不敢再多言!   嬴策深吸两口气平复了一下,而后便看向了窗外,窗外此刻正是一片艳阳天,鸟鸣啾啾,繁花似锦,好一派灿烂的春光盛景,他定了定神,这才道,“你若是不想辜负本王的信任,那本王便再给你一个机会……”   卫城抬起头来,有些疑惑的看着嬴策。   嬴策定了定神,道,“宁天流不见了人,可他的骁骑营还在,本王命你领着你的一万禁军和骁骑营随本王出征,你可愿意?”   卫城愕然,“出征?”   嬴策转过头来看着卫城,“忠勇军已至黔城,黔城四通八达,乃是君临的最佳屏障,与其让秦王来君临,还不如至黔城决一死战。”   卫城额上开始溢出冷汗来,嬴策一双眸子毒舌一般的盯着他,忽的笑一下,“怕了?”   卫城摇摇头,“属下不敢!”   嬴策点点头,“很好,你下去准备吧,秦王马上就到冀州了,我们的时间不多。”   卫城艰难的吞咽了一下,这才起身行礼走了出去。   见卫城离开,嬴策面上阴鸷的笑意褪去,继而浮上表面的竟然是一股子茫然无措,敞亮的御书房内一片明亮,窗外更是一派春光,可在他眼里却是明光不明繁花无色,正一片静默之间,外头忽的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人愤怒的声音响起,似乎和守在外头的人争执了起来,嬴策眉头一挑,面上的茫然之色极快的消失,而后便换上一副沉静迫人的模样走了出去。   御书房的门刚被打开便看到外头不远处的嬴湛正在和几个侍卫争辩着什么,他说的脸色已涨红,可那几个侍卫却都还是铁着脸不让路,嬴策眯了眯眸子,朝嬴湛走了过去!   嬴湛着一身蓝色的锦袍,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是意气飞扬之时,见几个小侍卫也赶拦着他就差挥拳头打人了,正万分气恼之时,却见嬴策走了出来,嬴湛眸色一怒,瞪着嬴策便道,“八哥,你为何不让我见父皇!你把父皇怎么了!”   少年满是怒气,那面上眼底都是真切的担心,一身锦袍天家贵胄,再加上这份年少轻狂的真性情,竟然让嬴策恍惚之间想到了前事,他挥手叫几个侍卫退开,而后便走到了嬴湛眼前去,他比嬴湛高了半个头,便这般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问,“你当真很担心父皇?”   嬴湛俊逸的面上生出几分不可置信的怒气,似乎嬴策问的这问题十分不人道,“八哥,那是我们的父皇,是我们的父亲,从前所有的兄弟当中父皇最为宠爱你,到了如今,你为了那皇位掌控着整个宫闱还不算,竟然还要害死父皇吗?!”   嬴策看着嬴湛的目光便带上了几分古怪,“从小到大,他看过你的次数屈指可数,你的母亲被他囚禁变得疯癫,如此,你也还是会担忧他的生死吗?”   嬴湛闻言挺了挺胸膛,“那又如何!他给了我富贵给了我荣华!他是个英明的皇帝,自然不能像寻常百姓家的父亲那般,人活一世自有得失,我可不像八哥你那么贪心想把什么都占尽了,你为了皇位要杀谁要对付谁我不管,可你要害死父皇便是有违人伦大逆不道!”   嬴策无声的笑笑,忽然点头,“好,既然你想见他,那我带你去吧。”   嬴湛一愣,嬴策竟然真的抬步朝天寰宫的方向走去!   嬴湛跟在嬴策身后,眼底闪出几分怀疑的幽光,而后便又做出了那副愤怒的模样,咬牙切齿的道,“八哥,你到底要如何!让整个皇宫的人都出不去又能如何!把所有臣子都囚禁起来又能如何!旁人你如何害都没关系,可你竟然要对付七哥!你忘记你八岁的时候溺水是七哥把你救起来的吗!八哥,你收手吧!只要你认错,七哥不会为难你,从以前到现在,父皇最疼爱的是你,七哥最疼爱的也是你,可最后要害他们的也是你!”   嬴湛的语气似抱怨似愤怒,只让嬴策听的面色越来越暗,然而他并不回应嬴湛的怒气,只真真的将他带到了天皇宫,二人径直到了内殿,刚走到门口便遇到了全福,全福见嬴策本是面色微白,看到嬴湛的刹那眸色又是微亮,便听嬴策问,“父皇醒了么?”   全福摇摇头,“今日还不曾醒。”   嬴策点点头,挥手让全福退下,这边厢嬴湛却步伐极快的跑到了龙榻旁去,待看到龙榻之上躺着的人之时眉头顿时一皱,牙关紧咬,连眼眶都红了!愤然转身瞪着嬴策,“你竟然将父皇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嬴策不为所动,反而笑了笑,他抬手,将放在昭武帝床头的一个香炉打了开,而后扔下了一大把墨色的香粉,再将那香炉一盖,不多时便有袅袅的黑烟从那香炉之内升腾起来,好似有灵性一般的,尽数朝着龙榻之上躺着的昭武帝而去!   嬴湛看的目瞪口呆,而这边厢嬴策已拉过一把敞椅在龙榻一旁坐了下来,然后有些好笑的看着嬴湛道,“可不是我将他折磨成这样的,变成这样,是他咎由自取!”   嬴湛眼底满是怒意,双全紧攥一副随时上来打他的模样!   嬴策看的笑意更深,便继续摇着头笑意悠哉的道,“你猜,如果是七哥看到了这幅场面,他会如何?若他知道了我将你们关在了宫中,他会如何?”   嬴湛听到嬴纵的名字眸色一静,而后便傲然道,“他会杀了你!”   嬴策又笑了,“小十啊小十,你这样的性子果然适合宫廷!”   嬴湛瞬时皱眉,目光之中满是愕然,嬴策便道,“让我来告诉你真相吧,若是七哥知道了今日这场面,他可一点儿都不会生气,你口中声声喊着的父皇在他心底可不算什么,或许,连你在七哥心底的地位都比咱们的父皇来得高。”   嬴湛的表情越来越疑惑了,嬴策便叹然道,“如你所言,帝王之家难有寻常百姓家的父子之情,可若一个孩子八岁之时便被自己的父皇看做是别人的血脉,他的父皇并不杀了他而是给他下了一种致命的剧毒,这期间冷漠以待还让他外出历练,而后又给他权位将他当做一把帮助自己平定四方权阀的利器来利用,准备利用完毕之后就痛下杀手,你说,这样一个孩子对自己的亲生父亲还有多少感情呢?”   嬴湛睁大了眸子看着嬴策,嬴策忽的一笑看向了龙榻之上,“你眼底的英明帝王,就是如此分不清是非曲直的人,不仅如此,他还会因为一己私心枉杀忠良,他今日这幅模样,很是咎由自取,你不是怕我害死他吗?放心,我不会的……”   嬴湛愣愣不能言语,龙榻之上却响起了诡异的气声,嬴湛猛地回神,低头去看却发现昭武帝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那双深深凹陷下去的眸子正满是愤怒的看着嬴策,嬴策见这场景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倾身向前靠近昭武帝,语声温软道,“父皇,您放心,我不会让您似的,该让七哥来看看,想必他会满意您这幅模样。”   昭武帝喉咙里的气声越来越像,那张脸更像垂死挣扎的枯鬼一般,嬴策见他如此满意的笑了,忽的抬手将那香炉全然盖了住,黑烟一灭,没了那袅袅不断的黑烟滋养,昭武帝身子颤了颤便又陷入了昏睡,嬴策拍了拍手,再度看向嬴湛,语气悠哉道,“怕吗?”   嬴湛面上已没有早前的怒色,只有些愣愣的看着嬴策,“八哥,你到底要干什么?”   嬴策笑了笑,一边摇头一边往外走,“不必喊我八哥了,小十,七哥很快就回来了,你只管等着他便是,至于我,天下之大,自有我的去处……”   嬴湛闻言一愣,心底忽的生出一股子不安,下意识的往前追了两步,却又猛地停了下来,回头担忧的看了看龙榻之上不成人形的昭武帝,早前满是愤怒的眸子忽的沉静了下来。   嬴策乘着马车走过长长的宫道,刚走到宫门口便有一人横马挡在了他的马车之前,马车骤然停下,嬴策眉头一皱正欲说话,却已有一道明艳的红衣身影掀帘而入,嬴策欲出口的喝问缓缓收了回去,看着西岐阑珊蹙眉,“你这是做什么?”   西岐阑珊骑马而来,面上还有一团红晕,上来在侧位上坐定之后便狭眸看着他,“你要让卫城调兵去黔城?什么意思?你也要去黔城不成?”   嬴策簇起的眉头展开,微闭着眸子靠在了身后的车壁之上,语声淡淡道,“黔城四通八达,何况秦王熟知君临的一切布防。”   西岐阑珊顿时凝眸,“所以你不打算先一步登基了?”   嬴策淡笑一声,“登基之后又如何?”   西岐阑珊深吸口气,“那你去黔城又当如何?”   “去黔城,决一胜负,再做打算。”   嬴策几字说完面上便是一派沉色,眼见的是不愿多说一句,西岐阑珊眯眸打量了他一瞬,忽的冷笑一声,“好,眼下玉玺和圣旨都到了秦王手中,形势对我们大大的不利,到黔城也可,不过这君临却不能给他们留下,依我看,这些朝臣但凡下狱的尽可杀了!还有这皇宫,干脆一把火烧了,这城防也尽数毁了,将国库所有的金银财宝都带走留给他们一座空城了事,即便是黔城兵败,我们也有足够的财力好图谋后续!”   西岐阑珊语声利落语气狠绝,奈何嬴策闻言却依旧闭着眸子靠在车壁之上没什么反应,西岐阑珊还想再说什么,却又被嬴策周身的沉厉气息所震慑,嗫喏一瞬又正了声色道,“王爷,一时心软便是大患,将君临毁了,也好给我们喘息之机,否则即便我们兵败而走凭秦王的性子也是一定会赶尽杀绝的,我言尽于此,还请王爷慎重考虑。”   这话落下,嬴策依旧静默未言,西岐阑珊眸光一暗,亦抿唇未语,在她看来,嬴策便应该早早的杀了皇帝而后登基便可,可到了今时今日,却是将自己逼得进退两难,且昭武帝不知如何安排的已将玉玺和讨伐嬴策的圣旨送了出去,那圣旨迅速传遍大秦内陆,如此一来,先前所有针对嬴纵的流言都成了笑话,而煜王才成了千夫所指的那一个!   嬴纵的清君侧师出有名,民心所向之下,嬴策想要再登基的希望愈发渺茫,去到黔城,即便不胜,至少也可折损部分天狼军,而后带着大秦的金银财宝前往东北,便是自立为王都有可能,然而嬴策到底能不能如了她的愿呢?   西岐阑珊看着嬴策那张冷冰冰的脸,心底浮出了浓浓的失望!   他是她孤注一掷的选择,而他却似乎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强大狠绝……   马车之中一片静默,知道马车缓缓地停在了煜王府嬴策才睁眸,西岐阑珊坐着不动,嬴策当先起身而出,经过西岐阑珊之时只听她轻声道,“王爷便是为了桑榆,也不当让自己下场惨淡尸首不全,她那样的女孩子没了王爷的护持,便是为奴为婢恐也活不长久!”   嬴策往外走的身子果然就是一顿,然而也不过只是一瞬,随即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下了马车一抬头便看见等在门口的人,嬴策那双沉寂的浮着阴鸷的眸子瞬时便软了几分,他将适才西岐阑珊说的话在脑海之中过了一遍,迈步走到了桑榆身前。   “桑榆恭迎王爷回府。”   福身行礼,至一半手已被握住,嬴策对着桑榆牵了牵唇,抬头看了看西斜的日头笑道,“今日回来的早,你且陪我去花园里头走走。”   桑榆哪能拒绝,被嬴策一带已跟着他往府内走了,转身的刹那,马车之中走下来一道红艳艳的身影,桑榆眸色一暗,连忙垂着头跟上了嬴策的脚步!   煜王府乃是御制,花园自然比寻常富贵人家来的更为阔达精致,然而便是如此景致绝佳之地嬴策却也从未来过,以至于今日他甚至有些摸不清方向,带着桑榆来来回回绕了几圈,还是桑榆看不下去了出声为嬴策指了路。   秦王府中有湖,煜王府中亦有,二人行至湖边,早有闻风的下人备好了差点,嬴策便拉着桑榆落座,挥退了下人将桑榆抱在了自己腿上,桑榆面色微红,却故作镇定,嬴策看着看着便笑了,回头望了一眼道,“原来府中还有这等景致,我早前都不知。”   桑榆低垂着眸子,不敢接话。   嬴策抬手抚了抚她的脸,下颔落在了她的颈窝里,“桑榆,陪我说说话。”   桑榆微微抬眼,微红的小脸在太阳光泽下泛着层蜜色的光泽,待对上嬴策的眸,却又要慌忙低下去,可还未动,下颔之上落上一只手,将她的脸捧着,强迫她和他对视,嬴策笑眼弯弯,“你总不敢看我,到了如今,你还怕我吗?”   桑榆清透的眸子里微光簇闪,唇角几动才低低出声,“不怕。”   嬴策凤眸半眯,笑意一收忽的沉了眸色,“嗯?”   见他变了脸,桑榆眼底立刻生出几分瑟缩之色,嬴策见之眸色微暗,却是朗笑了起来,“虽然你还是有些怕我,可你居然敢对我说假话了,好好好,这也算你的长进!”   桑榆听着这话眼底闪过惶恐,“桑榆不敢……”   见她又成了这模样,嬴策的笑意便有些发苦,静静捧着她的脸道,“桑榆啊桑榆,你还是不懂吗?在我面前,你没有什么不敢,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不会怪你,因你和旁的人不同,你是桑榆,你和他们不同啊……”   嬴策瞧着她的眸色微叹一声,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才将她揽入了怀中,看着前面春日湖景眸光有些遗憾,“原以为你不懂也没关系,我可以慢慢教你,现在却忽然有些后悔,桑榆,你喜欢这王府吗?桑榆,你的故乡是什么样子?”   嬴策的话语有些奇怪,桑榆听着亦微微蹙眉,觉得他情绪不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见她不曾回答嬴策也不意外,只抚了抚她的发顶一叹,“你不说话也好,就这么陪着我也好,这里景色如此之好,我却是第一次来,桑榆,我后悔了……”   “桑榆喜欢王府,故乡的样子,桑榆只记得连绵不断的桑树和榆树了。”   一片安静之中,桑榆忽的出了声,桑榆不常说话,可她的声音却十分清脆好听,好像徐徐而过的清风吹拂过苍翠的桑树叶儿榆树叶儿,舒缓又乖顺,叫人心底无比的熨帖,嬴策眼底生出几分微光,低头看了看她垂眸的模样唇角高高的扬了起来,“你喜欢王府吗?你竟然喜欢这里……我还以为你早想离开此处……”   许是嬴策声音里的惊喜感染了桑榆,她缓缓摇了摇头竟又回了话,“从小到大,桑榆在王府活的最好,有王爷在,桑榆没想过离开王府。”   嬴策止不住将桑榆抱得更紧了两分,埋头至她颈侧,深深的在她颈侧吻了一下,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却又忽的将她的脑袋转了过来,定定的看着她的眸子问,“桑榆,我对你是什么样的你可明白?你不愿离开王府,只是因为我给了你好的生活吗?”   桑榆被迫的与嬴策四目相对,闻言唇角一抿不愿说话,却忽的红了脸,嬴策轻轻眯眸,眸色顿时柔软下来,靠近几分抵住她的额,低低一笑,“原来你是知道的……”   桑榆唇角抿的更紧了,嬴策看她的眼神却越来越戏谑,桑榆心中紧张不已,又不知如何回话,情急之间忽的道,“是……是秦王妃娘娘……”   桑榆颤颤巍巍的话落定,嬴策面上的笑意便是一淡,眸光从桑榆身上移开,他忽然悠远的看了一眼远处的湖景,忽然淡声问,“是她告诉你的?”   桑榆不再被嬴策盯着便没了那份压迫感,闻言点了点头,“是上次去秦王府之时。”   嬴策再不语桑榆亲近,只将她稳稳搂在了怀中,低声问一句,“她怎么说的?”   桑榆对沈苏姀说过的话记得清清楚楚,虽然那话意有些叫她羞涩,她却还是挺了挺背脊开了口,“王妃娘娘说王爷对桑榆和对旁人不同,说桑榆未曾开蒙或许不懂王爷的意思,不过这也不打紧,在这宫中,桑榆的性子简单些好,还说王爷失了母妃,身边亦没个知心人陪着,还说让桑榆好好陪在王爷身边照顾王爷……”   桑榆和缓的语声落在嬴策的心上,他悠远的眸子忽的一闭,唇角的笑意有几分苦涩。   桑榆说完话,面上越发红,却未听到嬴策的回复,她有些忐忑,不由得回头去看,却见嬴策闭着眸子,纤长的眼睫颤抖的剧烈,桑榆一怔,正想着再说些什么,嬴策忽然语声低沉的开了口,“桑榆,我们去个到处是桑树和榆树的地方吧。”   桑榆愣住,片刻后才问,“可是王爷不会再忙了吗?王爷不做太子了吗?”   嬴策低低一笑,“不忙了,从前因为忙,这样好的湖景我竟是第一次来,往后再也不了,至于做太子……呵,就当是我做了个梦吧,梦醒了,我们去个到处都是桑榆的地方。”   桑榆皱眉,“王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嬴策唇角微弯,俯身将她揽了住,“没有发生什么事,我只是忽然有些明白七哥当初为何能领兵追出君临了,桑榆,等我忙完最后的事,你带我去你的家乡看看,遍山遍野都是桑榆,一定很美,像你一样美……”   桑榆有些羞涩又有些鼻酸,眼底却生出了不一样的光彩,她与嬴策对视片刻,忽的倾身将嬴策牢牢搂了住,点了点头,闷闷的“嗯”了一声!   ------题外话------   噢耶斯噢耶斯!万更来啦!你们家作者终于写出万更了!来一起撒花庆贺!关于阿策的结局也快了,苏苏也快出来了,我们在第三卷完结的征途上迈进了一大步!多谢妹纸们滴支持啊!多谢小阿萌滴钻石!么么哒!   这卷人名好多,如果有错的话大家帮我捉虫子哈!   另外友推一个新作者的文哈,正在首推的《养只妖孽来镇宅》,大家文荒的话去瞅瞅~作者码字不易~大家多多支持! ☆、081 得道多助,世子来营!   冀州距离君临只有三日路程,再往前走一日半便是黔城,黔城乃是帝都的屏障,无论是城防还是城池的大小都可以和君临媲美,相较于旁的城池,防守力度要强大的多,昭武帝亲发的圣旨被嬴纵以檄文的形势下发下去,不过几日便在大秦引起了轩然大波。   坊间关于秦王通敌叛国的流言消失殆尽,那各地出现的“鱼腹见字石像说话”有关于大秦帝宫妖孽横行的奇观矛头皆是指向了煜王,一月之前大秦坊间热门的储君人选眨眼之间便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奸佞谋国之人,与此同时,坊间关于秦王斡旋止西楚之战和秦王爱兵如子护卫百姓家国的许多轶事忽的流传开来,不过几日秦王的拥戴之声渐起,秦王身边的谋士幕僚还未做旁的功夫,可民心已全都被他收入了囊中……   冀州城外的大营之中,朱瑞正笑着道,“外头的茶楼酒肆里头还有人把王爷打犬戎的故事写成话本唱段每日上台呢,照这样下去,恐怕王爷往后又得将那鬼面带着才有震慑力了,老百姓都喜欢没有架子平易近人的皇帝,可这样在战场上却杀不了敌人!”   大帐之中坐着的都是自己人,朱瑞的话便十分直接,说完这话他转头看了一眼一旁坐着的何冲,却见何冲威严的面上只是一片平静,朱瑞便又看向主位上的嬴纵,“王爷,不管坊间如何,总之这事对咱们有好处,总算是为您正了名,咱们兄弟也都松了口气。”   朱瑞说完,嬴纵面上却是一片沉思之象,朱瑞微微皱眉,这边厢的郑希也有些犹豫的道,“檄文刚下去,按理来说咱们还需要用些手段才可,可眼下却是有人比我们抢了先。”   朱瑞眉头一挑,郑希便道,“天狼军治军森严,王爷在南边打犬戎的事这边的老百姓是怎么知道的,且这些事似乎是几日之间便流传开来的,足见是有人在帮王爷。”   朱瑞朗声一笑,“得道多助!有人帮王爷也是应该的!”   郑希笑着摇摇头,“恐怕不这么简单,流言这东西传起来很快,可想让流言按照自己设定的方向去传播却不那么容易,帮王爷的人必非常人,且反应速度这样的快还和早前石像说话那些相应和,倒似乎是像出自同一家之手。”   这话落定,嬴纵还未说什么,容飒和容冽先对视了一眼,嬴纵似乎不欲在这一点上多言,只看着朱瑞道,“派去黔城的探子怎么说的?”   朱瑞连忙正了面色,“忠亲王眼下淡出了朝堂,他手中的五万忠勇军军权也在不久之前被煜王收缴,眼下十万忠勇军都在黔城,宫中卫城被策反,他手下的一万禁军也被编入了作战的队伍,还有宁世子的骁骑营,总共是十三万人马将于后日齐聚黔城。”   顿了顿,朱瑞又道,“煜王或许会亲至黔城。”   嬴纵和煜王交好的事整个天狼军都知道,从前天狼军以为嬴纵的对手只有三皇子嬴珞和五皇子嬴琛,可没想到最后拦在他帝王之路上的竟然是这个从前最为交好的弟弟,煜王集结是三万人马,想要灭了天狼军的决心可见一斑,两军对垒,非生既死!   帐中气氛一默,朱瑞又道,“王爷,虽然煜王有是三万人马,可这十三万人心不齐,亦无上战场的经验,再加上煜王在兵战之上不及您,咱们至多与他是个平手。”   如朱瑞所言,近三倍的人数是嬴策唯一的优势。   嬴纵习惯性的曲起指节敲了敲身前的长案,“紧盯着黔城,冀州的城防你亲自盯着,这两日让大家好生养精蓄锐,或许,煜王的打算还不止这些,等着我们的许是一场恶战!”   朱瑞闻言两眼放光,“王爷您就放心吧!有我老朱在冀州的城防必定不会出问题,黔城那边也绝对不会是咱们的对手!”   朱瑞说着便起身告退,郑希等人见状也拱手做退,何冲却是不曾和众人一起走出去,稍稍滞后几步对嬴纵道,“王爷,煜王人数远在天狼军之上,王爷您是否有些冒险,皇上危在旦夕,还不知煜王会不会对皇上和君临的一众臣子如何,王爷要速战速决才好。”   嬴纵便淡淡扫了何冲一眼,何冲不敢和嬴纵对视,忙把头低了下去,嬴纵便摇了摇头,“何统领放心,本王自有主张,眼下和大秦内战相比,边境之忧才是重中之重,本王又怎会因小失大,至于速战速决,本王自然和何统领想的是一样的。”   何冲面生惶然,“是末将逾越了,请王爷恕罪。”   嬴纵弯唇摇了摇头,“何统领忠诚与大秦,何罪之有,若何统领实在担心君临境况,本王眼下有一任务交予何统领,不知何统领是否愿意?”   何冲面色一肃,“请王爷吩咐!”   嬴纵凤眸微眯道,“事已至此,君临必定动荡,最怕煜王对父皇,百官和国库下手,本王予五百精卫于何统领,何统领回君临之后寻宁国公,忠亲王和十殿下三人,紧急之时先保父皇和百官安慰,若煜王并未大肆加害与朝臣,他既然要亲至黔城,君临必定要空置,还望何统领能和此三人稳定大局安稳人心,力护大秦国都不乱!”   何冲唇角微抿,本想说他是奉了昭武帝之命要跟着他的,可是对上嬴纵肃然的眸子那话却是说不出口,定了定神,何冲点了点头,“末将领命,末将这就准备出发。”   嬴纵一笑,“不急,再有两个时辰宁世子便会到此,这几日君临变故他知道,回君临如何行事你先和他细细商议一番再做打算,以保万全!”   何冲心生感激,又觉嬴纵安排思虑周全,当即应允退下。   待何冲离开,容飒和容冽对视一眼,容飒当先一步上前道,“王爷,此番坊间关于您的那些轶事是否是出自琅琊之手?早前便是王妃让香词去了琅琊才生出的那些对付煜王的流言,此番或许还是他们在帮您,慕公子此刻正在琅琊,咱们大可让他们来助咱们一臂之力。”   嬴纵听见沈苏姀的名字眸光便是一柔,想了想才摇头一笑,“还不到这个时候,慕公子眼下还不是琅琊之主,本王还是莫要叫他为难,至于此番斡旋相帮之事,将来本王必定要带着王妃好好谢谢慕公子才是……”   话音一落,嬴纵又蹙眉看向了大帐角落里的架子上,那架子上本该养着一只信鹰,那信鹰五日之前便送信回了昆仑山,可到了今日也未曾看到回信,嬴纵想到此事心底便有些莫名的不安,昆仑山闲人难进,沈苏姀又有师尊和西岐茹照顾,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岔子,可不知怎地他看不到她的回信就觉得哪里会出问题。   容飒和容冽见此哪里还不知嬴纵心底想着什么,容飒犹豫一瞬还是上前低声道,“主子,您此番不带王妃过来是否还因为那些旧事?可将来您是要做皇帝的,总不能……”   总不能一直这么分开!   嬴纵得闻此事皱了皱眉,眼神忽的暗了两分,思忖一瞬才沉声道,“她此番已打算和我一起回来,只是我有些私心想让她少见些乱事,待平定了此番内乱再议此事。”   容飒闻言眸光一亮,和容冽对视一眼都放心了不少!   日头已经西斜,嬴纵独自留在帐中再度研究起了冀州和黔城之间的堪舆图,天狼军身经百战,可此番嬴策那方的人数太多,他不想让自己的弟兄枉死一人,便只能制定好万无一失的作战计划,他们到冀州已有两日,嬴纵的起色好了许多,然而不论容飒和容冽怎么看都觉得嬴纵似乎和往常不同,见他如此用心容飒不由拿了适才朱瑞的话来劝诫嬴纵,“王爷,煜王在兵事一道上并不能与您相比,此战我们必胜。”   嬴纵看着地图的眸光微凝,摇了摇头,“煜王并非众人眼中那般自在逍遥不学无术,此番他悬在黔城与我一战,必定是心已决!”   容飒冷哼一声,“眼下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大逆不道了,他有何脸面和王爷对战?”   嬴纵继续看着地图,竟是再未接话。   容飒心底一叹,看着嬴纵眉间笼罩着的几分沉色硬着头皮道,“属下知道王爷心底很是遗憾煜王与您倒戈相向,不管从前如何,王爷到时候可千万不要心软,如今的煜王可不是从前的煜王了,王爷对别人不会,可对他,属下还真是担心的紧……”   “呵呵,是什么事让容飒也知道担心了?”   嬴纵还未说话,帐门的方向却是有一道人声响了起来,容飒和嬴纵齐齐抬头,便见一人白衣骗人朗笑着掀帘而入,容飒和嬴纵眸光俱是微亮,嬴纵直起了身子,容飒更是唇角高扬着上的前去,“世子大驾外头的人竟未通报,小人实在有失远迎……”   这一句玩笑刚落地,又有一道纤细的人影入了大帐。   ------题外话------   这两天要出门,然后更新都不多,后天回家之后多更新。多谢阿枝的钻钻苹果和December1970滴花花!拜谢! ☆、082 你可知我为何想夺那皇位?   “世子大驾外头的人竟未通报,小人实在有失远迎……”   容飒相比于容冽更为外向些,再加上和宁天流相熟,偶尔玩笑几句也是正常,他这话一落,又有一道纤细人影闪身入了大帐,容飒面上的笑意一淡,当即住了口,而后便十分知礼的退至了一旁,宁天流看到站在堪舆图之后的嬴纵笑意朗然的上前来,“本该早些到,只是临走之时有些事要做安排,这才耽误了几个时辰,我看着冀州之内整齐斐然,看来那圣旨还是起了很大的作用,眼下有了圣旨,不战已胜了一半!”   嬴纵上下打量宁天流一瞬,“你看起来很好。”   宁天流“啧”一声随意找了个座位落座,而后便道,“煜王独掌君临,家里老爷子都被下了大狱,我倒是还想留一留,可煜王打起了骁骑营的主意,家里老爷子不放心,这才非要让我带着阿倾出来,这不,来投奔你了。”   宁天流这一说嬴纵仿佛才注意到站在帐门口的人,眸光扫过去,宁微倾着一身鹅黄色的宫裙,墨发在脑后挽了个小髻,一张脸仍然是那般清丽灵秀,只是往常清傲的眉宇之间笼着一层愁色,那双空山雨后似得灵黠双眸亦蒙上了一层灰霾,然而便是在嬴纵看过来的那一刹她眼底嗤的燃起一抹星火,而后朝着嬴纵盈盈下拜,“拜见王爷。”   嬴纵淡淡扫了宁微倾一眼,也不叫她起身便转过了头,而后朝着宁天流道,“天狼军中不留女子,将郡主送去城中寻一处安全之地暂住。”   这话不是商量,而是命令,宁微倾曲着身子,目光固执的落在嬴纵身上。   宁天流点点头,看了宁微倾一眼道,“我也正有此意,她一个女儿家留在营中到底不方便,我来与你打个招呼,稍后带她出去,这冀州有我们家的宅院,倒是不需要再寻旁的宅子了,只是你军中可要给我留个位子,我既然来了,自然要做你麾下之人!”   嬴纵听闻此话倒是一笑,“我亦正有此意。”   当年在和焉耆最后决战之时宁天流乃是嬴纵身边的随将,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互相了解性情相投,在兵战之上宁天流亦是一把好手,嬴纵自然没有拒绝的意思,话已至此,宁天流见嬴纵似乎对宁微倾有些不喜便又起身道,“我先送阿倾出营,半个时辰之后来寻你!”   嬴纵点了点头,见宁天流起身而走,他便再度转身看向了身前的堪舆图,自始至终,竟然没对宁微倾多言一字多看一眼,站在门口的宁微倾缓缓地直起身子,目光仍是落在嬴纵的身上,直等到宁天流走到她身边拉了她一把她才回神来,而后才牙关紧咬的走了出去。   “人你也见过了,你也看出他对你无意了,阿倾,眼下你可死心了?!”   兄妹二人走出那大帐十多步之后宁天流忽然语气沉痛的开了口,看着走在自己身后的宁微倾的眼神既有些心疼又有几分怒其不争的失望,宁微倾听着这话却忽的皱了眉头,沉默一瞬忽的抬头在这军营之中四望一圈,而后没头没脑的道,“她没有跟着他回来……”   宁微倾低着头,叫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她的语气极为轻悠,却似乎含着某种莫名的叫人心惊的偏执,宁天流起初并未反映,到了此刻才听得眉头一皱,眸光一沉道,“你还是没死心?!阿倾,你是宁家的女儿,我是你的哥哥,我都是为了你好,你知道他的性子,你若不听话,再闹出旁的事端来,便是我都没法子替你周全!”   宁微倾抬眸看了宁天流一眼,那冷冰冰的眼神之中竟然没有一点兄妹之间的感情,她面无表情的看了宁天流一瞬便又低了头,语声凉凉道,“沈苏姀能在新婚之夜离他而去,这样的女人怎配做他的妻子,如今沈苏姀未曾跟着他回来,难道他要为了沈苏姀一辈子独身过活吗?我不怕他对我是什么心思,我能等,他亦能看清我的心。”   宁天流眉头狠皱,看着宁微倾执拗的模样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定了定神,他的语气亦沉暗了下来,眸光郑重的看着宁微倾道,“阿倾,我最后警告你一次,秦王对苏姀绝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这世上能叫他不顾一切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却不是你,若你再如此固执,最后难堪受伤的只能是你,你非要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吗?”   脚步一顿,宁微倾眼底忽的生出了几分戾气,她拢在袖中的拳头紧紧一攥,冷笑着看着宁天流问,“哥哥以为,什么叫鱼死网破呢?我已经是个笑话了不是吗?若非是因为姓宁,天下人都要笑话死我了,这样子的我,还害怕什么鱼死网破呢……”   说完这话,宁微倾回头看了一眼中军大帐的方向大步的走了出去!   宁微倾自年少时便帘幕与嬴纵,本以为自己和嬴纵当是一对,虽不得嬴纵回应却也是一腔痴情,却不想半途忽然出现了沈苏姀,嬴纵素来不将旁人看入眼中,偏生将这位沈苏姀入了心,宁微倾不服,本还想一争,却又被指婚给了焉耆世子,她不愿嫁自己不爱之人,不得不亲手杀了那世子,在那时便背上了克夫的名头!   后来沈苏姀和嬴纵被指婚,她便只能将这苦水咽了下去,苦苦忍耐到了嬴纵和沈苏姀大婚前夕遇到了沈苏姀被彼时的瑾妃劫持,她眼看机不可失本想趁机将沈苏姀一并诛杀了,却不想那瑾妃竟然威胁皇帝将她堂堂郡主指婚与一个太监!   至此,她宁微倾,当真成了全大秦的笑柄!   世事多艰,宁天流何尝不知道宁微倾的骄傲固执和愤恨怨怼,见她如此只得无奈又无力的一叹跟了上去,到了大营门口,兄妹二人翻身上马径直往主街上快马行去,没多时便到了宁天流早前提过的宁家的宅院,似乎早知道这兄妹二人要来,那府门之前早早就有管事和下人在等着,见宁天流和宁微倾出现,诸人皆是跪地行礼!   宁天流和这管事似是相熟,翻身下马之时还与其笑谈了几句,而宁微倾却是下马将马鞭一扔便抬步进了府门,那管事只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连忙惶恐的看向了宁天流,宁天流安抚的一笑,“不必担心,她只是累了……”   那管事闻言才放下心来,宁天流便也跟着进了府院,刚走了几步又转身吩咐道,“最近不太平,冀州城中或许也有细作贼人,多请几个护院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让小姐出门!”   那管事连忙应下,转身便将命令传了下去!   宁天流说的是一个时辰之后到天狼军大营果然就是一个时辰之后到了大营,待入了中军大帐,却见一个熟悉至极的人坐在帐中,那人见他出现却是不意外,起身一拱手道,“早知世子到了,何冲特意在此等着世子。”   宁天流仔细一想便明白过来,笑着走到嬴纵下手位坐下道,“何统领请坐吧,在这里不必多礼,早前我还在想那圣旨是如何到了秦王手中,却不想是何统领亲自送来的,我离开君临之时宫中一切如常,只是煜王开始抽调宫中被策反的禁卫军,十殿下在宫中守着皇上,煜王应该不会大逆不道,至于君临城中,明面之上没有人敢忤逆煜王,暗地里真正被他策反的却是不多,所有人中也只有禁卫军的副统领卫城会和他一起出征黔城。”   似乎预想到了何冲等他的缘故,宁天流一坐下已主动说了些君临境况,嬴纵便道,“我欲让何统领带些人先入君临,和国公爷、忠王、小十一起稳住君临局面!”   宁天流如此已是彻底的明白了何冲的用意,当即起身道,“我这里有最新的君临城防图,你来,我画给你,此外你可带几个宁家人一起回去,好和我父亲帘络,煜王虽然将许多朝臣下了大狱,倒也不曾真的如何折磨,因此这些人暂时安全,刑部大牢还是由展狄掌管,展狄隶属清流,此番也还算听话,便未引起煜王注意,倒是能保住不少人!”   宁天流一边说一边写画,不多时便将君临的境况并着最新的城防图全都交给了何冲,此事天色已黑,何冲将那图一收便告辞离营,嬴纵和宁天流将其送往大营门口,见他带着人没入夜色之中方才转身回营,虽则没有战事,可一入夜整个大营还是戒严起来,来回巡逻的卫兵拿着明晃晃的火把不断走动,夜色之中便只有盔甲锵锵并着脚步声!   “此番你是独自归来?”   宁天流忽的一问,爽朗的语声有几分低沉。   秦王的盛世大婚举世皆知,然而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大婚当夜新娘跑了,这其中自然包括和嬴纵关系最为亲厚的宁天流,后来嬴纵领兵北上到底为了什么宁天流自然也知道,是以如今他这一问嬴纵并不意外,他微微颔首,道,“是。”   宁天流眉头微皱,“她眼下在何处?前些日子北魏乱的很……”   北魏的事,有些人自然能听到些许的风声,可要知道事情的具体经过却是难了,宁天流和其人也,自然能猜出几分来,嬴纵目不斜视的走在宁天流左前方,闻言便据实相告,“在昆仑将养,她身子略有不适,受不得路途辛劳。”   嬴纵的语气寻常,宁天流闻言却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已经……和好了?”   他的语气太过吃惊,以至于嬴纵不得不停下脚步转头看他,墨蓝色的眸在夜色之中深邃一片,那深渊一般的眼底却又似乎闪烁着寒芒,宁天流被嬴纵那般一看顿时意识到了自己语气的不对劲,面上竟是生出了几分狼狈,唇角微抿道,“当初……”   当初沈苏姀能在大婚之夜离开,可想而知她和嬴纵之间的问题一定不简单!   宁天流彼时知道此事亦是为嬴纵唏嘘遗憾万分,他亦并非是不愿意让沈苏姀和嬴纵和好如初,可不知为何,适才那一刹那他的语气竟然下意识的就那般古怪,他心底满是懊恼,眸光又有几分歉疚唇边溢出三分苦笑,正要解释嬴纵却微狭了眸看定了他,那眼神太过肃穆郑重,竟然让宁天流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他抿了唇,只等嬴纵的质问和怀疑……   嬴纵只问,“天流,你可知道当初我在西境为何生了想要夺位的心思?”   ------题外话------   女配出现,放心,会好好处理掉的,这文最大的局就要揭晓了,这些配角都会有自己的结局滴!你们家作者是亲妈哟哟! ☆、083 大战前戏,图谋为何?   “天流,你可知道当初我在西境为何生了想要夺位的心思?”   嬴纵问的平静,正因如此,在这更鼓声声的夜色之中显得愈发深入人心,宁天流听着这话却有几分意外加疑惑,嬴纵是打败焉耆之后才回来君临遇见沈苏姀的,又和他当年在西境有什么关系,眉头一皱,他直言道,“总不会是为了苏姀?我只知道很久之前你心底曾有个人,彼时刚回君临,我还曾问过你,你告诉我说,那个人死了。”   嬴纵看着宁天流的眸色便有些深凝起来,“你信这世上有借尸还魂的事吗?”   宁天流眉头狠皱,眼底一竖不可置信的暗芒一闪而出!   嬴纵见他如此却不再多言,随即转身朝着中军大帐而去,宁天流见识广博生性洒然,却委实不能相信嬴纵口中的什么借尸还魂之言,然而嬴纵是何人?在他口中何曾有过一句虚言?!越是无稽之谈越是不可能出现在他的口中,可若他当真说了什么听起来难以置信之语,那一定是有所倚仗的,那他的意思岂非是……   宁天流眼底闪过一片复杂的光,忽的大步追了上去,走至嬴纵身后,语声低低的问,“你的意思是说,你是说苏姀她……她就是那个你心中的人……”   宁天流刻意压低了语声,饶是如此也无法掩饰他话语中的急迫和震惊,嬴纵闻言脚步未停,仍是大踏步的朝中军大帐而去,那模样,乃是默认了!   宁天流深吸两口气,眼见得嬴纵走进了大帐之中,可他却是因为太过震撼而下意识在帐门之前停了脚步,若是旁人说这话他只会以为那人魔怔了,可嬴纵是谁……难怪他当初对苏姀那般不同,难怪他对苏姀执着到了不顾一切……   宁天流微白着脸,面色复杂双眸失神的站在大帐之前,过往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之中不断的闪现,曾经他那些隐隐生出的疑问都有了答案,他本就觉得嬴纵对沈苏姀的执念非同一般,而沈苏姀亦是念着嬴纵的,可早前生出了沈苏姀出走之事,他那时下意识的就怀疑了沈苏姀对嬴纵到底抱着何种心思,可到了眼下,他忽的明白,他们二人之间在许久以前或许已经密不可分,而他们周围抱着各种心思的人,都只可仰望无颜涉足!   不知过了多久,容飒掀开帐帘从内走了出来,看到宁天流失魂落魄的站在大帐之前眸色一变,有些愕然的道,“世子站在门口做什么?”问了一句,容飒注意到了宁天流面上未来得及掩饰的异样,有些意外的道,“世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宁天流艰难的回过了神,看着容飒的表情问一句,“我的表情很奇怪吗?”   容飒“啧”了一声点点头,“很奇怪,像是见了鬼似得……”   宁天流唇角一搐,再不与容飒多说,只脚步艰难的入了大帐,甫一入账便看到嬴纵站在那堪舆图之前研究地形,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竟然叫宁天流找不到一点儿不信他的破绽,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宁天流看着嬴纵的目光愈发奇怪了。   “站着做什么?你过来看看这黔城的地形!退可守进可攻,煜王选择在黔城果然是不错的,天狼军只有五万人马,每一人都要用在刀刃上,我与你一万人马。”   嬴纵语声沉静,又有商量军事之时才有的威慑之感,宁天流一个机灵醒过身来,连忙深吸口气走了过来,嬴纵便指着黔城之外的两处地形道,“这几处都不好主攻,后日黔城兵马集结完毕之后煜王或许会等我们先动,我与你一万人马先做佯攻,只有将忠勇军引出城之后方才能与之一战,黔城乃是君临屏障,不到万不得已莫要毁了城防。”   宁天流的眼神落在嬴纵指的几处,虽然在点着头,眼神却没有平时的那般盛着风流洒然意味,嬴纵浑似不曾发觉,又与他说了几处方才停下,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道,“时辰不早,你先去歇息,明日一早你随我出城一趟。”   宁天流看着嬴纵便有些欲言又止,见嬴纵一脸寻常之色又深深将口中之语忍了,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容飒将宁天流带回了为他备下的军帐之中,再回来的时候面色便有些奇怪,看着嬴纵道,“主子,世子今日是怎么了,小人这么多年也没见世子那般模样。”   嬴纵正站在窗前看着外头星子零落的夜空,闻言眉头微皱,思忖一瞬方才道,“这几日冀州城中必要严防死守,你且将冀州郡守叫来,让他在冀州守军之中挑选百名精锐入天狼军营,冀州的情形再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的。”   容飒也不追问宁天流到底怎么了,只转身出去做事。   嬴纵便转眸扫了一眼那空空如也的信鹰架子,眉头皱的愈发深了!   翌日一早,嬴纵吩咐的要叫人去找的百名冀州守军精锐便入了天狼军大营。   整个冀州共有驻军一万人,冀州城却只有五千左右,这冀州郡守早前本就没有与嬴纵为敌的打算,再看到了那圣旨,对待嬴纵更是十二万分的恭敬臣服,但凡是嬴纵的吩咐,他的办事效率亦十分之高,他本有心将守军的军权交予嬴纵,奈何嬴纵不愿乱了城中秩序亦不想让这实战经验不多的五千将士丧命便拒绝了郡守的示好,只将五万人马安营在冀州城西南边的一角,便是议事也都是在军中,连冀州城府衙都不曾沾手。   这百人等同于向导,既然寻来了人嬴纵无论如何也当见一见,这百多人的头领乃是一个叫岳鹏的从六品副将,能得入天狼军的机会他很是兴奋,入中军大帐拜见嬴纵之时更是双眼放光,“末将拜见秦王,旧闻秦王之名,今日一见实在是末将的福祉!”   但凡是军中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嬴纵的名号,底下的士兵们更是将他当神一样的崇拜,嬴纵见这小将不过二十多岁声若洪钟浑身胆气也有几分满意,点了点头不动声色问道,“你在冀州守军中原负责何处?冀州城防你可清楚?”   岳鹏点点头,语声洪亮道,“回王爷,末将原在军中负责辎重调配,从冀州城到底下各处兵站的粮草皆是末将负责押送,五载以来从未有过失手,小人对冀州城防十分清楚,冀州城墙比不上黔城宜攻不宜守,此去黔城出去官路之外还有小路数条,小人都走过。”   押送军粮在各地都不容易,越是靠近边境越是如此,数量少的军粮护卫也少,时常会被流民强盗抢去,而这岳鹏五载从未有过失手,足见其人细心谨慎身手亦不会差是个叫人办事放心的,而能够熟知冀州到黔城的小道则更妙,心底有了打算,嬴纵面上仍是风平浪静,点了点头道,“如此最好,你们百人暂居大营中,期间任何军机不可泄与外人。”   岳鹏眸光一亮,“末将明白!”   嬴纵点点头,挥手让其退下,岳鹏见这么快嬴纵就让他退出去锃亮的眸光微微一暗,随即又极快的掩下,利落的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帘子掀起又落下,嬴纵的眉头细不可闻的皱了皱眉,一旁左下手的朱瑞笑着道,“这小子看着叫人舒服!此番若是能在沙场上立功不如就让老朱收在手下,到了老朱这个时候必定又是一员猛将!”   朱瑞性子豪烈,在嬴纵面前更是不加掩饰的直言直语,他这话落定,坐在他对面容色恢复如常的宁天流却摇头笑了笑,“朱将军此言差矣,此人不堪大用。”   朱瑞眉头一皱,“世子此话怎讲?”   宁天流便看了主位之上没什么表情的嬴纵一眼,淡笑道,“王爷问他的问题他答了,没问他的他也答了,这也无所谓,可他此番来见王爷想要的显然不止这么多,最后王爷令他退下之时他眼底明明很是失望,却又极快的掩饰了过去,足见他的心性不止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豪爽勇武,入了这天狼军大营,不必朱将军提携他恐怕也会想方设法留下来,因为他知道,眼下的天狼军将来便是天子亲军,朱将军若是真将他收入手下,恐怕要不了几年朱将军的位子便会被他替了去,这样的人,朱将军可还觉得舒服吗?”   朱瑞眉头皱的更紧,想了想方才道,“他年纪尚轻,有些贪功冒进看重名利也是可以理解的,端看他看的到底有多重,反正来日方长,待我老朱再看看!”   宁天流笑着点了点头,“朱将军可要看仔细了才行……”   朱瑞一边点头应是一边抬眼看了一眼嬴纵,果然见他虽然沉默未语却是赞同宁天流的样子,心底“咯噔”一下额角当即生出了几分冷汗,正欲再说,门口的帐帘却被人掀开,容冽拿着一封信大步而入,道,“主子,煜王的大军今晨已经在黔城集结,黔城被护卫的铁桶一般,另外煜王身边多了好些人,除了本该流放北边的西岐阑珊之外其他人皆是来路不明。”   帐中气氛一肃,嬴纵将那信缓缓打了开。   宁天流皱眉问,“来路不明的人?煜王身边能有什么来路不明的人?”   嬴纵看着信,不假思索便道,“是拓跋昀的人。”   宁天流一怔,“拓跋昀派了大军在北境,怎么还要派人来挑拨大秦内乱,早前你们在北魏的乱子也是他造的?他到底有什么图谋?”   “恐怕不止是他一个人的图谋。”   说至此嬴纵眸色一深,又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局,很快就会知道了……”   ------题外话------   捂脸,今天从外头回来的太晚,只写出了三千字~o(>_<)o~最近都不在自己家,码字时间委实不够,你们家作者会努力地!   大家可以猜猜苏苏会怎么出现~让作者看看你们脑洞有多大! ☆、084 吃醋,约定!   数百精锐开道,三辆华贵的马车缓缓地停在了黔城郡守府之前,比起后面那两辆,第一辆马车朱红华盖青色祥云纹帐幔,四角皆坠以蓝宝宫灯,尤其显得华贵非常。   马车甫一停下,马车帐幔当即被掀了开,一抹银袍一闪而出,龙章凤姿的男人从中走了出来,男人走出马车,身姿笔挺的站在车辕之上,凤眸微狭,男人的目光俾睨且慑人的扫向了十步之外跪了满地的士兵并着黔城守官。   “煜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奔雷一般的呼号声响起,数以千计的士兵再加上所有黔城的守官都拜伏在地,嬴策眼底露出几分满意,微微颔首便踩着脚凳下了马车,他并不急着进黔城郡守府,而是转身掀开了马车的车帘,车帘之内一只纤纤玉手正从中伸出,嬴策将那手握住,而后一抹耀眼的红艳从中走了出来,女子生的妩媚明艳,那一身红裙更似火一般,士兵并着守官们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又慌忙低下头,眼底皆是久久未散的惊艳……   原来这就是煜王宠爱的女子!   西岐阑珊面上挂着薄笑,在嬴策的搀扶之下走出了马车,顺着脚凳而下,那双波光流转的眸子往嬴策身上撩了一下,嬴策似乎弯了弯唇,将她手轻柔的放开,而后便进了府门,西岐阑珊慢了他一步,目光若有若无的扫向后面的那两辆马车,那两辆马车之上正走下来青一色的青衣婢女,期间却有个身着月白素衫的有些打眼,一个嬷嬷似的人物领着婢女们走下车来站在一边等着,那素白衣裳的女孩安安静静的站在人群之中仿佛一株不语的木棉。   西岐阑珊面上的笑意就有些索然,她极快的回头跟上了嬴策,那些跪在地上的守官见状赶忙起身跟了进去,等所有的官员将领都走了进去那嬷嬷才带着所有的侍婢进了府,顺着悠长却狭窄的侧道一路往郡守府深处而去,这处君临屏障的父母官家中竟是堪比王府一般的阔达华贵,最终,这群婢女停在了一处看起来精致非常的院落之前。   那领头的嬷嬷转过身来,指了指那院门一旁的侧道,朝众人挥了挥手,这十多个婢女当即顺着那专门通向下人房的侧道而去。   “桑榆,你留下。”   桑榆正要跟着婢女们一起走过去,那嬷嬷却叫住了她,桑榆脚步一顿,将头垂的低低的,那嬷嬷并未立刻言语,而是等所有婢女都走开之后才走到了桑榆身前,对着她福了福,开口道,“姑娘,您跟着老身来,王爷让您在这里等着他。”   桑榆愣了一愣,这才浅吸了口气跟了上去。   这一处院子乃是主院,院内景致堪比煜王府,可桑榆进府之后却不曾抬头多看一眼,她眼观鼻鼻观心的跟在那嬷嬷之后,直到前面嬷嬷停下了脚步她方才停了下来,嬷嬷对她福了一福,“姑娘请进吧,王爷片刻之后就会过来。”   桑榆点了点头,那嬷嬷便转身走了开。   脚步声渐远,桑榆这才抬起头来打量这一处殿阁,高阔的屋檐,半开的房门,精致的雕刻镂空,色彩缤纷的屋梁壁画,心底叹了一句这屋子的华贵,桑榆这才缓缓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自从离开家乡然后进宫,再进了煜王府,她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出了君临来到这里,桑榆怔怔的入了正厅,又步步入了内室,似乎是在看这屋子的构造,目光却有些发怔,她耳边还在回响着嬴策那日温柔的话语,眼前却又是适才那马车之前刺眼的一幕!   不是说她是不同的吗?不是说要带她去她的家乡吗?为何来了这里?为何要带那样多的士兵?为何要带着别的女人?为何……为何……   “站在这里发什么呆?还以为你不跑去别处了!”   一双大手忽的揽住了她的腰,呼着热气的唇骤然落在了她的颈子上,桑榆一颤回过神来,当即被他作弄的挣扎了一下,来人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不满,手上的劲道一大,当即将她转了过来面对面,嬴策一把握住她的下颔迫使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眸色微暗的道,“还未答我的话呢,站在这里发什么呆?还以为你胆子大了跑去别处了……”   嬴策故意放沉了声音,这话落定本以为桑榆必定会答话,却不想桑榆竟是咬着唇不语,眸子下意识的偏过去竟然是看都不看他,嬴策眉头一皱,眸色便当真沉暗了几分,“桑榆?为何不会我的话?你这是在闹脾气?你……”   嬴策一边说一边仔细的打量着她的表情,一边又在想她这小脾气来自何处,要知道桑榆在他面前是从不敢忤逆的,话还说完他忽的想到了一种可能,口中话语一断,他眼底闪过几分复杂,继而竟是微微的勾了唇,他将握住她下颌的手放开,桑榆果然就低低的垂了眸。   嬴策在外面的时候就喊了她的名字,久久无人应,就在他以为桑榆不在此处的时候进来内室却发现桑榆正站在内室西边的窗前发呆,从君临到黔城的一日多时间里他们都在马车上,思来想去,嬴策自然明白了她为何如此,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顶,嬴策眼底闪过一瞬的微光,他忽的倾身将桑榆一把打横抱了起来——   忽然而来的天旋地转让桑榆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双手一把将嬴策的衣襟攥了住,待对上嬴策略带戏谑的眸子,桑榆又慌忙低了头,嬴策低笑一声,也不管那许多,像个毛躁孩子似得将桑榆一路抱出了内室抱出了正厅直直到了走廊上来,桑榆起初未想那么许多,见他如此方才慌了神,见他要将她抱着不知去向何处心中更是着急!   “王爷……王爷这是要去哪里……”   嬴策面上笑意明朗,也不答话,只管大踏步的走,没多时便抱着她到了一处假山之下,那假山之上桃花正开,嬴策抱着桑榆顺着石阶而上,钻过几道石洞,半柱香之后才到了假山顶的凉亭之中,那凉亭四面青纱,期间放着软榻桌案,茶点水果齐备,显见的是早有人准备,嬴策抱着桑榆入了凉亭,一个倾身便将她压在了那软榻之上!   “还恼吗?这一天我想你的紧!”   此时夕阳正落山,灿金的光辉洒满了整个假山,桃花清香袭人,晚风徐来,姹紫嫣红的桃花瓣顺着那摇动起伏的纱帘缝隙飞了进来,堪堪落在了软榻上,还有些飞在了他二人的身上,桑榆被嬴策这一番举动弄得怔愣了,听见他的情话面上微红不知如何接话,心底的那份沉郁却消散了许多,见桑榆不说话只顾着睁大眸子瞅着她,嬴策朗笑一声干脆低下头将她吻了住,桑榆低呜一声,嬴策破开她的唇齿长驱直入!   嬴策熟知她的敏感,桑榆极快的败倒,某一刻,她衣襟之下忽的钻入了一只手,桑榆陡然张开了迷离的眸子,想着这是在外面着急不已,稍作挣扎,嬴策却放开她的唇顺着她脖颈一路而下,一边喘息着安抚道,“没有人,别怕……”   桑榆怔愣一下,仍是有些不愿的将手抵在嬴策胸前,嬴策正解开她的衣领,见她如此不由的动作一顿,桑榆见状猛地闭上了眸子,只以为嬴策将要发火,嬴策眸色的确暗了暗,可下一瞬他却将她的衣领重新扣了好,而后抬手落在桑榆面颊上,苦笑着道,“你既不愿,那我就不逼你,桑榆,你这是为什么和我闹别扭?”   桑榆颤颤巍巍的睁开眸,有些诧异嬴策竟然不曾生气。   嬴策眼底满溢宠溺,对着她弯了弯唇,“是因为我适才牵了西岐阑珊的手?”   桑榆的眼神极快的闪烁一下,面颊迅速的红了,嬴策面上的笑意便不断的扩大,连胸膛都开始微微的震动,桑榆愈发觉得不自在,想从他身下挣扎出来,这一回嬴策却不放,只是鼻尖抵着她的鼻尖道,“这是吃醋了?桑榆,你知不知见你如此我只有开心的?”   桑榆被他压着,微咬着牙关转过了眸子。   嬴策便埋头在她颈窝里胡乱的蹭着,孩子似的深吸她身上的味道,一边道,“我和她至多牵了一回手,桑榆,除了你我可是没碰过旁的女人。”   “桑榆,你吃醋我高兴,可我还是实话说与你听,我心里可没旁的人。”   “桑榆,不论我做了什么,对你我定是真心真意的。”   “桑榆,这几日你不要与我别扭好不好?”   “桑榆,你再对我好一点吧,我真是舍不得你……”   一边说一边吻着,从颈侧到唇上,正辗转缠绵,嬴策忽的尝到了一丝咸味儿,他抬眸一看,却见桑榆颤颤巍巍的眼睫下正掉出几滴泪珠儿来,嬴策眸色微暗,极快的低头去啄了,轻笑道,“我都掏心窝子了你怎地还哭呢,你要实在不好受便打我两下,桑榆,你别哭啊,到现在你还怕我吗?你这是不信我说的?桑榆……”   嬴策说着话,桑榆眼泪掉的更凶,他一时急了,一个翻身将桑榆抱到了自己身上,扶着她的背脊安抚,桑榆睁着泪眼瞧着他,不说话只一个劲儿掉泪!   嬴策苦叹一声,只得将桑榆搂在了自己怀中,“都是我的错,从前待你不好,眼下又不知如何待你好,桑榆,我该怎么待你你才高兴呢?”   苦恼的话语落定,嬴策身形忽的一顿,桑榆的小手不知何时起竟然解开了他衣襟的扣子,就那么一滑便钻入了他的胸膛,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嬴策做为男人当然清楚,可叫他震惊的却是这举动出现在了桑榆的身上,自始至终,在房事之上桑榆从来都是承受,动情之时才有回应,主动之行更是从未有过,可眼下她竟是在……勾引他?!   这个认知让嬴策心底瞬时间开出五颜六色的花儿,他一把按住桑榆,放开搂着她肩膀的手,垂眸去瞧她的面色,那张清瘦的小脸上仍然挂着泪珠儿,可那双眸子却是清亮一片,见他看过来,她便也水灵灵的瞧着他,瞬时便让嬴策的心融化了。   嬴策搂住桑榆的腰身往上一送,她立刻就要亲到他的面上似得,嬴策看着自己正上方这双眸子唇角一弯,有些欢喜的道,“不哭了?”   桑榆面上闪过不自在,却是点了点头。   嬴策眸色更亮,却是诚恳道,“莫哭,适才那些话我不是哄你的。”   桑榆定定看着嬴策,忽的撇开目光去,“我知道。”   嬴策眉头一挑,“那你为何哭?”   桑榆抿唇未语,面上却是红了,嬴策看着她如此眼底生出几分微光,似是想明白了什么,他笃定桑榆不会多说什么,正要安抚她,桑榆却忽然转过头道,“因王爷从未对桑榆说过这些,桑榆心底感动,王爷是世上待桑榆最好的人。”   嬴策唇角高扬,抬手去抚桑榆面上的泪痕,而后才将桑榆钻入他衣襟的小手抽了出来,凤眼微眯道,“你既然不自在,便进了房再说。”   他这话意味深长,桑榆面上顿时更红,嬴策便将她搂在怀中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傻丫头,我自然是世上待你最好的人!永远都是!”   桑榆闷闷的“嗯”了一声,而后便伸出手将嬴策揽了住,嬴策笑了笑,垂眸便看到桑榆身上的月白裙衫,他抬手在她背脊上轻抚了两下,忽然道,“桑榆,你若穿红定然极美。”   桑榆一愣,下意识摇了摇头,嬴策低笑几声,只抚着她的背脊并未再说,只道,“桑榆,这几日在这城中我有些忙,你平日里乖乖在房中等我可好?”   “是。”桑榆应了一声,稍稍一顿之后又道,“王爷此番在此要留多久?”   嬴策眸色微暗,笑道,“恐怕有些久。”   桑榆“奥”一声,又问,“那我们何时回君临?”   嬴策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又道,“你想回君临还是想出去?”   “出去是去哪里?”   “就是你说的到处都是桑榆的地方。”   “和王爷一起去吗?”   嬴策默了默,“对,我们一起去……”   “那桑榆不想回君临了。”   桑榆极少表露自己的喜好,嬴策闻言立时笑了,抬手拍着她的背脊道,“好,那我们忙完了此地之事就不回君临了,直接去那到处都是桑榆的地方。”   桑榆“嗯”一声,乖顺的伏在他胸前再不多言。   夜色降临,亭中光线略暗,凉风袭来,桑榆似是瑟缩了一下,嬴策发觉,当即抱着桑榆起了身,二话不说转身往假山之下走去,顺着石阶而下便能看到整个灯火通明的王府,远远地还能看到许多模糊的身影,似是侍卫却似乎比宫中的侍卫更为凶煞些。   “王爷,今日来时瞧见这城中有许多士兵,这是为何?”   桑榆忽然问一句,嬴策脚步微顿方才道,“我来此处巡视,他们有的是我的随从有的是来拜见我的,这城中守军很多,你看着自然人多。”   桑榆微微皱眉,“王爷带这样多的人出来,是有人要害王爷吗?”   嬴策抿了抿唇,笑出声来,“怎会,没有人要害我。”   桑榆松了口气,似是困倦了一般的低喃道,“桑榆也这般想,王爷是好人……”   嬴策呼吸一窒,苦笑起来,“你竟觉得我是好人?”   桑榆点点头,“当然,桑榆每日都在为王爷祈祷,王爷是定能长命百岁的!”   嬴策低头在桑榆额上吻了一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桑榆静静窝在嬴策胸前不语,一抬头,府院之中的夜灯次第点亮,将他二人相依相偎的影子拉的老长……   ------题外话------   明儿火车返家,后日开始万更!出门在外的日子码字真是困难啊,多谢茉莉和蘑菇的钻石,我会努力更新滴~o(>_<)o~   今儿是母亲节~祝所有做妈妈和即将做妈妈的美人儿母亲节快乐~其他的姑娘别忘记最后的时间给妈妈打电话啊~么么哒大家~ ☆、085 嬴纵之怒,志在必得!   “黔城大军已然集结完毕,君临之内倒是没什么动静。”宁天流看着君临送来的消息微微松了口气,说完又看向嬴纵,“依你看,煜王是会主动进攻冀州呢还是等我们出兵?”   嬴纵坐在桌案之后,目光却再度扫向中军大帐的角落里,那本该有信鹰身影的架子上依旧空空如也,他目光不动,只皱了皱眉,“不必等煜王,我们明日发兵。”   宁天流当即挑了挑眉,顺着嬴纵的目光看过去,有些不解的道,“你素来最有耐心,从来都是敌不动我不动,这次怎地喜欢先发制人了?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嬴纵眯了眯眸子,“拖下去变数更多,倒让对手抢了先机!”   宁天流无奈一叹,又去看那架子,道,“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你已经看了那架子不下十次,那架子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值得你这样注意?”   嬴纵便移开了眸光,正抿唇不语呢,一旁的容飒幽声道,“世子有所不知,那架子上早前本是放着为主子送消息的信鹰,专门来往于昆仑和大本营的,只是连着许多日不曾见到昆仑那边的回信了,因此主子才格外担心……”   听容飒这么一说宁天流顿时恍然,看着嬴纵摇头一叹道,“原来如此,只是苏姀既然在昆仑想必是受人照料着的,即便未有回信或许也是因为信鹰的缘故,你也无需太过担心。”   宁天流拧着眉,这解释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苍白,见嬴纵面色不佳便又问,“你早前只说苏姀身子不适,却未说具体的,她到底怎地了?”   嬴纵看了宁天流一眼,“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是她需要将养。”   宁天流点点头不再多问,正再说什么,容冽却忽然从外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份信报,面色有几分古怪,嬴纵和宁天流见连容冽这等平素不形于色的人都是这幅表情眸色都是一凝,宁天流更是第一时间问,“是否是黔城有什么异动?”   容冽走到嬴纵面前将那信封递上去,摇头道,“不是。”   宁天流便又问,“那是君临?”   容冽见嬴纵拆开了信封,便又摇了摇头。   宁天流纳闷了,“不是黔城也不是君临,那是哪里出了问题!”   话音落定,便见嬴纵面色微暗,宁天流只觉得奇怪,容冽见自家主子如此便道,“西楚的八王之乱被微生瑕斡旋一二本已平息,可就在七日之前又有三王集结朝浮屠而去欲抢夺浮屠宝物,不过两日时间浮屠就已经被围困,可就在一日之前,浮屠之危忽的解开了,对外传言的是浮屠得高人指点,有许多人说……说是上阳郡主。”   上阳郡主,便是沈苏姀!   沈苏姀分明应该在昆仑山养病等着他,可她竟回了西楚?!   嬴纵眸光深沉的看着那封信,周身的气势都变冷了几分,这信上所说的只是传言,可他却知道沈苏姀心中将沈君心看的很重,不仅如此,这解浮屠之危的非常人,沈苏姀刚好可以做到,嬴纵忽的将那小小的信笺一把握紧,心底里万分不是滋味起来。   沈苏姀去帮沈君心并没有错,甚至不足以叫他吃醋,可他却气她实在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他对她珍之重之生怕她受半点苦,可她却为了自己的有情有义全然不当做一回事,且她这份有情有义还不是为了他,若她身子康健,哪怕她在他面前得知浮屠有难他也会让她去浮屠一趟免得她担心,可眼下偏偏不是……   嬴纵心底梗了一块冷铁似得憋屈,可心底的担忧却是比怒气来的更多,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再加上她这般长途跋涉的岂不是必定会损了身子?!   她可以看重沈君心,她可以为了沈君心打算为了沈君心奔走,为他周旋谋划这些都没什么,可是……她当真已经将沈君心看重到了这等地步?!   生气,嬴纵真真很是生气!   嬴纵冷沉着脸不语,宁天流拧眉道,“上阳郡主便是苏姀啊,她当真去了西楚?是不是因为如此才未曾有机会回信与你?你不是说她身子不好,怎地还去了西楚?”   西楚的内情宁天流多少知道一些,眼下他这话不过是有些疑惑才随口一问,可便是这一问彻底的点燃了嬴纵心底的怒火,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这么多天都没有回信,眼下终是有了解释,她人都不在昆仑了,又如何给他回信呢?!   “听闻西楚浮图城的小王爷就是早前的沈少爷?这样也说得通了,浮屠有难,苏姀是做姐姐的,怎能不担心?只是当真是苏姀解了浮屠之危吗?她毕竟是……”   宁天流看出了嬴纵的不满,有心安抚与他,却是对是不是沈苏姀解了浮屠之危有些疑惑,本想说她毕竟是女孩子,可想到嬴纵那日夜里的话他却是生生的住了口。   能借尸还魂的人,又怎会是普通的女孩子?   这么一想,宁天流心底那个一直不曾问出口的疑问又冒了出来!   既然是借尸还魂,那沈苏姀从前的身份是什么呢?   对于宁天流的疑问嬴纵简直懒得回答,他的阿姀有什么本事他太清楚不过,指尖一撮将那信笺话为齑粉,嬴纵只沉声吩咐,“叫西楚那边的人惊醒点,有任何消息都报过来,送信给陆衎,让他派最精锐的护卫去浮屠!”   克制的下完这道命令,嬴纵只觉得他急需要做点什么来平息一下心底的沉怒,这么一想,转头便吩咐容飒,“去请诸位将军过来帐中,商议发兵事宜!”   容飒早就看出嬴纵不对劲,见此当即利落的出去传令,嬴纵浅吸口气,微闭了眸子靠进了身后的椅背之中,心中计算着这一场战役最快需要多久,脑海之中却又想着那日沈苏姀站在浮屠城头看到城外浮尸遍野的模样,眼下她身上的牵机咒是解了,可她连天狼军的弓箭手演练都会紧张,若西楚的那几王对浮屠狠打她会不会为了沈君心上战场?!   苦笑一下,嬴纵觉得真的到了那一步沈苏姀一定会的……   “主子——”   帐外忽然传来容飒的声音,嬴纵从来不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可事关沈苏姀由不得他思量周全,越想心中越是心酸,听到容飒的声音他只以为是朱瑞等人到了,本着快点找点事做的心态,他还未听容飒说完便利落道,“都进来!”   帐外一默,帐帘被掀了开,没有预料之中的铠甲锵锵声和沉重的脚步声,远远地竟有一股子香风来袭,嬴纵豁然睁眸,目光一定便看到了一袭月白衣裙的宁微倾提这个食盒站在帐门口,见他看过来,宁微倾盈盈一拜,“给王爷请安。”   嬴纵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扫了一边显然也有几分意外的宁天流一眼道,“此处是军营重地,天狼军军规不许女子入营,郡主自重。”   “自重”二字如同耳光一般的落在了宁微倾的脸上,她妆容精致的面上笑意微僵,看着嬴纵沉暗的面容双眸微微一狭,定了定神方才继续泰然自若的道,“王爷恕罪,哥哥两日未归家,我叫人做了些吃食送过来,又想着多日未见哥哥和王爷,便自己送来了。”   宁微倾心中有些惊愕,从前嬴纵即便与她泾渭分明却也是十分有礼的,他一副冷面孔从不与人主动说话,却也从不会摆皇子的架子刻意伤人,因为宁家和宁天流的关系,在君临的贵女之中,她是唯一的能入秦王府能和他一起喝酒的人,即便他和她不能走得更近,却至少能算做朋友,她本以为上一次的漠视已经是最差的了,却不想今日他竟如此不留情面!   心底再如何发凉,宁微倾面上仍然是一副灵慧带笑的模样,此刻的她已忘记了自己曾在淑妃挟持沈苏姀之时想要至她于死地,更不会想到此事会被嬴纵知道的一清二楚!   嬴纵不在看宁微倾,只对宁天流道,“既然如此,回你帐中吧!”   宁微倾一愕,没想到嬴纵就这样下了逐客令,眸色微沉,宁微倾赶忙道,“因是想着王爷在此,嘱咐下人特意做了两个人的分量,王爷不如一块儿用了?”   “本王还有军务在身,不必了。”   嬴纵答的利落,面色没有半分回暖,宁微倾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宁天流心底只能苦笑,她这个妹妹,心思玲珑生的好看乃是君临贵女之中才貌无双的第一人,她会有享用不尽的荣华,会有门当户对的婚姻,本该是宁家的骄傲和助力,可不知怎地上苍却叫她颇多波折,这样也就罢了,到了这个地步她偏偏还对嬴纵如此执拗,她这妆容精致衣裙妥帖的模样哪里是做给他的吃食,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宁天流万分头疼,只得一把拉了宁微倾的手将她带了出去,宁微倾一出中军大帐面色就沉了下来,十分不愿离开的样子,宁天流将宁微倾拉的远了几步,面色也是沉暗一片,“阿倾,你是如何出来的?我不是告诉过你让你好好在那园子里呆着?”   宁微倾仍是看着中军大帐的帐门,似乎还想进去一半,宁天流见状赶忙劝,“秦王正在生气,我劝你最好收敛些,阿倾,为何我说的话你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宁微倾的目光终于收回,看着宁天流问,“生气?为何生气?”   “因为苏……”   宁天流因为宁微倾这模样万分着急,听到她的问题脱口而出,刚道出个“苏”字便反应过来这个问题不适合告诉宁微倾,由此才急急收住了!   然而,宁微倾还是听懂了,她眸光一亮急急的问道,“因为沈苏姀?沈苏姀怎么了?他生沈苏姀的气?他说了什么话吗?沈苏姀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宁天流看着宁微倾的目光便有几分陌生,宁微倾的语气如此急迫,那双眸子更是盼望着嬴纵和沈苏姀马上决裂似得,宁天流是宁微倾的兄长,可饶是如此他也忍不住的对宁微倾这模样心底暗暗生出了几分厌恶,深吸口气,宁天流抬手拿过宁微倾的食盒,淡声道,“你既然是来送吃的,那好,吃的我已看到了,现在我就叫人送你出去。”   宁微倾见宁天流这模样倒是不生气,反而目光更亮了几分,她只以为自己全都猜中了,面上兴奋一闪而过,见宁天流当真招手叫了个小头领模样的人过来她竟然选择了顺从,面上分明是极其温婉的笑,一转身眼底便闪出了几分志在必得的阴鸷暗芒……   ------题外话------   阿姀阿姀快出来~女配要作死的觊觎你家粽子了! ☆、086 苏姀归来!!!!   “黔城和冀州之前多为平川,唯有这两处易设伏。”   嬴纵目光冷沉的落在那三尺余宽的堪舆图上,小小的青铜战旗在舆图之上参差不齐摆着,将可分配兵力之地标注的十分清楚,而嬴纵眸沉若渊,仍在谋策更好的战法。   朱瑞站在一旁眼底立刻生出亮光,拱手道,“末将请命!”   嬴纵眉头微皱,道,“不急。”   宁天流往那堪舆图上细细看了几眼眉目一舒,“五万兵马对上十三万,委实不简单,偏生煜王对你熟悉至极,恐怕不能简单的就被打败了,另外他身边也并非无能人异士。”   嬴纵闻言眯了眯眸子,忽的抬手将一枚摆在黔城到冀州路上的旗子朝黔城的方向放的更近了几分,宁天流见之眉头微蹙,“你这是要……”   “黔城易攻难守,煜王必知道。”   嬴纵薄唇微动,朱瑞便蹙眉道,“王爷的意思是直接诱忠勇军来攻城?可若是末将在路上未曾拦住忠勇军,那黔城岂不是危矣,黔城城防薄弱……”   朱瑞说着话,嬴纵已又将两面小旗子移了一下,道,“正因为如此,你才不能给他们突破的机会,忠勇军和禁卫军多在君临,并不擅长山林作战,就在此处设伏最佳,我与你三万兵马,分伏与梨山东西,另拨一万人马前去诱敌,与梨山之南阻击。”   嬴纵极快的说着话,而后忽的将一面旗子落在了梨山以北,“待忠勇军入了包围圈,便在此处放一万精锐,煜王第一次出兵绝对不低于五万,你们必须在忠勇军的援军赶来之前结束这一战,否则这一万人便难救得回来。”   那一万人乃是断忠勇军后路之用,若是援军赶至便会被包围,自是危险至极。   朱瑞点头应是,忽的问,“临战之时若有人降……”   嬴纵眸色冷沉一瞬,“他们本都是天子亲军,且许多出自勋贵世族,若有降,只除去军籍贬为庶民,旁的都既往不咎,忠勇军本就人心不齐,希望如此能少些杀戮。”   宁天流和朱瑞对视一眼,宁天流皱眉道,“一万人马,煜王是否能中计?”   嬴纵眼神笃定而深邃,“煜王若有其他倚仗,必定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若他不中计反而好办许多!这一万人马乃是奇袭,即便诱敌不成功与我军也无妨碍”   嬴策了解嬴纵,嬴纵同样也了解嬴策,宁天流点了点头,便笑道,“可是要让我去诱敌?”   嬴纵看了他一眼,竟是摇了摇头,“这次先让别人去,你与我留在黔城。”   宁天流有些意外,“我不去谁去?”   嬴纵此番回来并未带回所有的天狼军将领,相反将王翦等人都留在了北边,宁天流觉得他当是最为合适的那一个,却不想嬴纵竟然不打算叫他出马!   “诱敌而已,让别人去也可,朱瑞身下两个副将皆可统军,今夜还有二人要到营中,让他们历练历练吧,第一战,煜王大抵不会派出精锐。”   嬴纵说完宁天流有些意外,“今夜还有谁会来?”   容飒闻言一笑,“是王妃早前救下的两个小兄弟!”   宁天流依稀想起来从前秦王府之中却有那么两个少年,可那二人在宁天流看来只是王府的侍卫,却没想到嬴纵对这二人如此重视。   来的人,正是明生和清远。   夜色初临,二人披着一身夜间凉意而来,昼夜赶路,两少年稍显的有些凌乱狼狈,可那一身的朝气却是如何都挡不住,甫一入营,二人恭敬行礼之后便在大帐之中看了一圈,在没有看到任何的关于沈苏姀的痕迹之后,二人眼底都是一暗!   “起来吧,说说君临如何了?”   嬴纵着二人起身,明生和清远便都站了起来,清远比明生外向些,闻言便主动答道,“回王爷的话,秦王府外一直有人监视,可至我们离开秦王府也未受到什么攻击,沈府那边也有人盯着,和咱们王府一样,沈府也是好好地,另外辅国大将军一直派人看着沈府,大将军夫人也回沈府住了几日,煜王并未动国库,亦未打沈府的主意!”   宁天流此刻仍在帐中,闻言便挑眉,“申屠孤?”   清远便恭敬的点了点头,宁天流了然的点了点头,而后便看着嬴纵道,“说起来,这位辅国将军也是有几分手段,早前因卫尉营在他手中煜王第一个就想拉拢他,奈何其人软硬不吃,对煜王的手段不闻不问只护卫君临安稳,偏生底下那群人对他死心塌地,煜王为了君临不乱倒是未曾对他下手,连我的骁骑营都被煜王伸了手,眼下卫尉营倒还算完整。”   嬴纵便眯了眯眸子,“卫尉营人数不多,不值得煜王冒险,眼下煜王出来了,卫尉营留在君临倒是可以和忠亲王和小十一起护卫君临。”   嬴纵话音刚落,明生便道,“王爷说的不错,我们离开之时十殿下已去寻了辅国大将军,煜王虽然离开了君临,可君临之内还有许多他的人马,有辅国大将军在,十殿下行事会便利许多,宫中暂且平安无事,煜王并未对朝臣们下杀手。”   嬴纵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宁天流在旁也有些意外,“煜王如此行事是何意?他集结大军到了黔城,却不动君临……眼下天下都知奸佞是他,难道他真有信心打败了天狼军而后再回君临登基称帝吗?天狼军只回来了五万,要想彻底的压制你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嬴纵眸色沉暗,并不答此问,只看着清远和明生道,“你们一路也累了,先下去歇着,明日一早便有战事交予你们,莫叫我失望!”   清远和明生眸色一亮,对视一眼面上都生出笑意,拱手一拜,“是,必不叫王爷失望!”   说着二人便转身退出,嬴纵眯眸一瞬,浑身的气势冷了下来,宁天流见状也是一叹,看着嬴纵忽然道,“若是你和他到了非要绝个生死的时候,你下得去手吗?”   嬴纵默了一瞬方才道,“权利场上本就是非生既死,天流,你太低估我了。”   宁天流松了口气,“你如此说我才放心了,这次不叫我出马,也好,对了,煜王首次出兵还不知会有多少,莫不如将城中这一万人马再加上。”   嬴纵摇头,“黔城不可失,这一万人马留下守城。”   宁天流挑眉,“怎么,你觉得煜王会从其他地方绕道来夺黔城?”   嬴纵微微扬首,“或许,我总觉得这一次不会这样简单……”   ·   日头初起,黔城郡守府正院之中还是一片晨时的宁静,晨风和煦,曦光微醺,唯有内室之中偶有几分压抑的喘息泄露出来,鸦青色的帐幔四垂,将床帐之内的风景遮掩的严严实实,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子低低的吟哦声暧昧的响起,将整个内室都染上了春色。   “桑榆……舒服吗?”   餍足的语声带着浓重的鼻音,低哑的好似一双猫爪子似得从人心头滑过,床帏的摇晃减小,桑榆又长又重的深吸几口气才缓过神来,绯红一片的小脸上隐有汗意,听到嬴策这话却更是羞涩的说不出话来,嬴策长臂一揽将她抱进怀中使劲的啄了几口,这才抬手滑过她身上点点青紫痕迹,疼惜的道,“也不知怎地,我分明已经很轻了,却还是……”   雪白一片的背脊上满是暧昧的印记,桑榆低唔一声连忙将锦被拉起来将自己盖了住,见她如此嬴策面上笑意一浓,大手在她身上轻轻的抚着,深深的吸了一口床帐之中暧昧的味道埋头到了她的肩窝之中,“桑榆,桑榆……”   嬴策猫儿似得低喃,桑榆被他蹭的脖颈发痒,笑着躲了开,低声道,“天已经亮了呢,王爷是否要起了?不是说今日还是要出去巡视?”   嬴策完全没有要起床的意思,留恋的吻她的颈侧,桑榆缩着身子躲避,刚躲开又被拽了回来,桑榆身子发颤的低低笑着,想了一想又道,“王爷再不起刘嬷嬷就要说我了,桑榆为王爷更衣吧,今日王爷出巡,可要桑榆跟着侍候?”   “你好好在家里等我就好。”   嬴策一边抚着她的腰肢一边落下一语,桑榆身子一颤,忽的僵了一瞬,她面上的笑意一淡,再不躲避,只乖顺的点头,“好。”   嬴策不是不需要人侍候的,只是到了黔城之后,她就再不能与他一起出去了,他身边站着的乃是另一人,桑榆闭了闭眸子,深吸了几口气心境才平复。   落在腰上的手没有半分要停下来的意思,桑榆却再不如早前那般嬉笑着左右闪躲,嬴策很快发现了桑榆的不对劲,他动作一停,一把将她抱着与自己面对面起来!   四目相对,桑榆眼底果然暗暗的。   “桑榆?你想和我出去?”   桑榆眸光一闪,抿着唇摇了摇头。   嬴策看着桑榆的眼光又爱又怜,苦笑一瞬揽住她的后颈吻了上去,唇齿纠缠的一番缠绵,这才将气喘吁吁的桑榆放了开,抬手落在她唇角磨挲几下,嬴策这才无奈道,“桑榆,我恨不得将你一直绑在身边,只是这城中多有流民,我出巡之时会有危险,怎好带着你?”   桑榆垂着眸,听见这话眼睫微颤。   嬴策一把握住桑榆的下颌让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桑榆,你不信我?”   桑榆怔怔看着嬴策,点了点头,“桑榆信王爷。”   嬴策的唇便高高的扬了起来,朝前一凑吻了她一下,忽的抵着她鼻尖道,“桑榆,喊我的名字,莫喊我王爷了……”   桑榆闻言一怔,继而眼底闪出几分慌乱的光,“这怎么可以!桑榆不敢……”   抬手在她唇上一按,嬴策笑着道,“你敢违抗我的命令,还说自己不敢?”   桑榆被他一睹当即呆住,嬴策便继续鼓励道,“是我命令你喊我的名字……”   桑榆便深深地抿了唇,她从来谨守本分并不仗着嬴策的宠爱有所逾越,犹豫许久,见嬴策一脸真诚满是鼓励终是深吸口气缓缓地动了唇,“嬴……嬴策……”   那声音弱如蚊蝇,却叫嬴策朗声笑了出来,他一把将桑榆勾进自己怀中,笑得胸膛微震,桑榆小脸贴在他胸前,微抬着目光看头顶的笑颜,见嬴策笑得如此快意,她面上便也生出了几分笑意,动了动唇,又喊了一声,“嬴策……”   嬴策低头对上她小鹿似得清亮眸子笑意更深,心满意足的将她紧搂了住。   内室之中正一片温馨,外头却响起了轻重有致的敲门声,桑榆和嬴策同时听到,嬴策的笑意一淡,桑榆便道,“王爷,是否有人禀事?”   嬴策显然知道来找他的事有多重要的,将她静抱了一会儿才语声懊恼道,“真是多睡一会儿也不成,昨夜累着你了,你且歇着,我需得起来了。”   桑榆闻言眉头一皱便欲起身服侍嬴策,却被嬴策一把按住了她的肩头,嬴策故意沉了眸子看着她,“又敢违抗我了?”   桑榆如今见他这模样却是不怕了,似是知道他的心疼,终是抿了抿唇又躺下。   嬴策便满意笑了,倾身吻了她几下才起身更衣,他身上不着一物,起身便是一丝不挂,桑榆见此低呼一声连忙转过了头去,嬴策笑着自己给自己更衣,稍作洗漱之后才又来到床边,看着桑榆道,“你好好在家里,今日或许会有些晚,你可以早些歇着。”   桑榆嗯一声点点头,嬴纵便抚了抚她的面颊转身走了出去。   脚步声远去,开门关门的声音响起,而后屋子里便彻底的静默了下来,桑榆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床帐发起呆来,小鹿似纯净的眸子里溢出几分笑意,舌尖微动,忽的呢喃出两个字来,“嬴策……嬴……策……嬴策……”   一遍遍的将这两字换了千百种语气念出来,却每一种都自带了缠绵,桑榆不自觉的转头看向窗棂之处,待看到外头的天色之时才骤然回过神来,此时已经比她平日里的起床时间晚了许多,在心里上她还有些不适应,眉头一皱,她赶忙掀开锦被坐了起来,目光一扫瞟到自己身上的星星点点,面上立刻红的要滴出血来。   慌忙的穿好衣裳收拾好床铺走出去,正看到刘嬷嬷等在外室,刘嬷嬷乃是西岐影身边的人,是煜王府的老人了,见到刘嬷嬷桑榆面上闪过两分自责,连忙低头,“嬷嬷……”   刘嬷嬷面上却是慈笑一片,拉着她的手道,“姑娘辛苦了,这边来吧,王爷吩咐为姑娘准备的药膳,姑娘试试合不合口味?”   桑榆面露惶恐,“嬷嬷,这怎么可以?”   刘嬷嬷一笑揶揄道,“有什么不可以,王爷的吩咐老身可不敢不遵。”   刘嬷嬷说着捏了捏桑榆的手,意在叫她也要乖乖的听话,桑榆便不好意思的一笑随着刘嬷嬷走了,一边走桑榆又往外头看了一眼,问,“嬷嬷,王爷今日要去何处巡视?听王爷说外头城中有流民不是很安全呢。”   刘嬷嬷闻言眸色一暗,强笑道,“姑娘放心,王爷身边护卫很多。”   桑榆叹口气点点头,“也是,是我想得太多了,王爷是好人有老天保佑的……”   刘嬷嬷笑着应了一声,将话题移到了今日的药膳上。   ·   “王爷!刚送来的急报,秦王今日发兵了!”   听到幕僚的急声之语嬴策眼底寒芒一闪并不意外,只问,“秦王发兵几何?”   “一万人马,距离我们已经不到百里了!”   幕僚答的利落,嬴策闻言却是一愣,随即眼底寒芒更甚,使劲的握了握拳头,直朝着郡守府议事堂而去,眼看着要走到议事堂门口了,却有道红衣身影从堂中走了出来,嬴策不用细看便知道是西岐阑珊,他皱了皱眉,面无表情的与西岐阑珊擦肩而过入了议事堂!   西岐阑珊本想抱怨嬴策来得太晚,却不想嬴策竟然全然的无视了她,面上怒色一闪而逝,她深吸了口气方才转身挂着完美的笑容进了议事堂,并非是她已淡了怒气,实在是因为这议事堂之中还坐着旁的人,她实在不想让别人看了笑话。   坐在议事堂中的有十多人,除却卫城和七八个大秦的将领之外,其余四人皆是陌生面孔,嬴策刚坐在主位之上那四人之中的一人便道,“煜王殿下,今日秦王殿下已经朝黔城发兵,且不知您有何应对之策?”   嬴策面上一片冷沉,看也不看这四人一眼只看向卫城,“都吩咐下去了?”   卫城点点头,“王爷放心,城防全然不必担心。”   嬴策微微点头,想了想方才道,“点五万兵马,准备迎战,痛追不舍。”   此话一落,堂中人都是一默。   西岐阑珊也跟着皱了眉,见众人不语便委婉的道,“王爷,此番秦王那方只有一万人。”   秦王只有一万人,他们只需守城便是,根本无需理会,出城迎战也就罢了,痛追不舍却实在有些令人费解,若是诱敌之计该如何是好?   西岐阑珊落下此话,嬴策并不理,只看着卫城道,“传令去吧。”   卫城和西岐阑珊想的一样,然而嬴策的目光太过威慑,将他想说的话都压了回去,卫城犹豫几番,终于点点头站起身出去传令。   “且慢!”   刚走出几步,那早前说话的陌生面孔忽的出了声。   卫城下意识的在堂中顿足,那说话之人便皱眉看向了嬴策,早前嬴策的无视已叫他不满,此刻见嬴策下了这军令就更叫他鄙夷又不耐,那人直接道,“王爷此行实在是欠考虑,天狼军可不是那等来送死的傻瓜,王爷莫要冲动。”   嬴策凝眸,唇角勾出了一丝冷笑,“若孙将军在北魏遇到了这等军情会如何处置?”   来人姓孙,乃是北魏某军中的副将一位,正是北魏拓跋昀派来帮助嬴策的众能人异士之中的一位,嬴策早前耐不住西岐阑珊的纠缠召见过这几人,却没想到今日这几人竟然堂而皇之的坐在了议事堂之中,他冷冷看了西岐阑珊一眼,眼底的冰凌更重了几分。   这位孙将军闻言笑了笑,眼底满是得色,“秦王此番只派了一万人马,足见的是为了刺探我方军情,我们只需紧闭城门便是,何必迎战,待这一万人马无功而返,秦王必定会再派兵马来,我们到时候在途中设伏便是,另外,孙某不是已经将更好的法子告诉王爷了吗?”   说着话,那孙将军看了身旁坐着的一中年男子一眼,阴测测的笑道,“程兄手中的鸠夜毒乃是百年难得一年的上品,只需王爷派百多甲士乔装打扮往那冀州城中一下,半日之内冀州城中便难有活物,王爷,想要皇位便要狠得下心,您不杀秦王,秦王却要杀您呢!”   鸠夜毒乃是一种在夜间炼制百日的剧毒,雨水即溶,见到日光便会挥发,一旦挥发,连空气都带着剧毒,此毒因为烈性因此下毒也要小心谨慎,通常下毒之人十有八九也难逃一死,再加上冀州城没有内流河出入,要下毒就只能入城,因此这下毒之事只能让嬴策下令由大秦士兵去完成,孙姓将军眼底盛满了阴鸷的兴奋之色,仿佛冀州城人畜死绝是一件很能取悦他的事,在他身旁坐着的几人眼底都有难以掩饰的讽笑。   嬴策听话听到一半就垂了眸,他左手放在椅臂之上有节奏的敲着,等孙姓将军说完话他依旧没有抬起眸子来,只是语声淡而平静的道,“孙将军此言听起来倒是有几分道理,对了,诸位来秦之前不知道魏帝是如何交代的呢?”   孙姓将军闻言便和其他几人对视了一眼,几人眼底有幽芒一闪而逝,而后那孙姓将军便转头看着嬴策道,“陛下交代让我等竭尽全力帮助殿下夺得大秦皇位!”   嬴策点点头,一边起身一边道,“魏帝为了我大秦内政真是费心了!”   嬴策语声平静,这感叹似乎当真是发自肺腑,孙姓将军几人眼底生出几分笑意来,嬴策已朝堂中的卫城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不过,魏帝似乎忘了一件事……”   平淡的语声之中似乎有什么蠢蠢欲动,孙姓将军几人眉头一皱,看着嬴策的侧影似乎都在问拓跋昀忘记了什么事情,嬴策走到了卫城身边,目光却不看着卫城,卫城正有些不解,嬴策的手却忽然伸向了他腰间挂着的三尺青峰之上!   “魏帝忘记了……”   嬴策道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手急速的落在了那银色长剑的剑柄之上,猛地拔出,以一个堂中众人目不斜接的速度朝身后坐着的四人挥去!   “我大秦的内政,不需要其他人来插嘴!”   剑影闪烁,伴随着利刃刺破皮肉的声音,伴随着血沫奔出血管的声音,孙姓将军听到嬴策充满了戾气的话正要开口便觉得脖颈之上一凉,他身边的人欲起身反击,可腿上还未使力胸前便是一痛,另一人低喝一声,一道剑影却从天而降直劈到了他的脑袋上!   三剑连杀,剑剑毙命……   第四剑停在第四人的咽喉处,嬴策目光森冷,唇上还挂着薄笑,他饶有兴味的看着那早前还耀武扬威的人瞬间面如死灰,薄唇轻启道,“魏帝也像你一样愚蠢吗?!”   那人早被吓得面色煞白,三个同伴死的惨烈,下一个极有可能是他,他要如何才能取悦这个远比他想象之中还要厉害的杀人不眨眼的王爷呢?   “是!陛下像……像小人一样蠢!”   为了活命,这人道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笑话,嬴策给面子的笑了笑,而后,剑尖一滑毫不留情的刺进了那人纤细的脖颈,那人面上还有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取悦了嬴策的松快,然而那剑尖那般毫无预兆的刺入,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已经被死神带走了魂魄!   嬴策猛地拔出长剑来,血沫喷飞染红了他的衣裳,他眉宇之间闪过几分厌恶之色,转手便将长剑扔回给了卫城,卫城抬手接过,面色亦是煞白!   嬴策便扫了一圈这议事堂中之人,没事人一般的拍了拍手,平静道,“大秦之事总叫旁人插话算什么呢,诸位当记住,这城中只有本王的话才是命令才需要执行。”   说着嬴策便扫了卫城一眼,卫城拿着那还在滴血的剑背脊一寒,早前别人一声“且慢”就叫他停了步子……思及此,卫城对嬴策行了一礼便转身出去传令,却不想刚走出两步便听到嬴策淡声道,“府中后院之中还有七人,既然这四个都死了,那七个怎么好还活着?”   一片死寂的议事堂之中只有刺鼻的血腥味和那滴答滴答的流血声,死的四人依旧瘫软的坐在椅子上,红白之物喷溅的到处都是,一片叫人作呕的触目惊心,卫城听到这话额角溢出冷汗,咬着牙关应了一声“是”,快步走出议事堂去后院处理剩下的七人。   嬴策这才走到主位之上落座,丝毫不去看那四具尸体和地上已经汇成溪流的血渍,只淡声吩咐道,“点五万兵马出城迎战,秦王或许会在路上设伏,告诉将士们,若不能成功突围便是个死,但凡有临阵逃脱或投降者,立斩无赦!”   ·   “王爷,清远和明生诱敌成功,煜王点了五万兵马出城追逃!”   容冽拿着军报大步而来,嬴纵一听这话眉头便皱在了一起,打开军报一看,“啪”的一声拍在了桌案之上,快步起身走到那堪舆图之前,眉头紧锁的研究起来!   “一万人马竟然真的诱敌成功了,煜王绝对不会一点都不怀疑这是个局。”宁天流站起身走到嬴纵身边,又道,“你在怀疑什么?如你早前所言,煜王如此必定有所倚仗,他所有的兵力都在黔城,黔城到冀州也必定会经过那梨山,若是从别处派兵绕行偷袭冀州要费极大的功夫不说更不可能一点都不惊动我们……”   嬴纵的目光四落,忽然看向了极为遥远的一处,眉头猛地一皱,他转头看向容冽,“这几日北边可传来什么消息?”   容冽一愣,只以为嬴纵是在问沈苏姀,便道,“西楚那边再未传别的消息。”   说及此嬴纵的眸色便是一沉,却是抿了抿唇道,“我问的是沥州!”   容冽恍然大悟,却是摇摇头,“不曾。”   宁天流闻言有些疑惑不解,“怎地想到了沥州?你们不是从沥州来的?”   嬴纵沉眸,“我们的确是从沥州来的,可那沥州守将却不一定真的投诚,若真如我所料,那便是好大一出请君入瓮……”   微微一顿,嬴纵又道,“这沥州城乃是一处关卡,与普通的城池都不同,沥州分南北两道城门,过沥州得要过城中,容冽,吩咐我们的人入城看看!若不是从南边走的,便一定是从北边绕行的,凭着那周勇的速度,只怕已经快了,早些得到消息好早做准备!”   “周勇……这个周勇是否和西岐侯爷有些关系?”   宁天流适时问一句,嬴纵便点头,“若是煜王有何倚仗,便是这周勇了!”   宁天流也凝了眸,“要确定周勇那里有没有异动需要多久?”   嬴纵狭眸,“或许我们还未得到确切的消息周勇已领兵到了黔城之下了!”   宁天流拧眉,往那堪舆图上一看道,“朱瑞的四万此番对上煜王的五万人马也不算难打,只是得讲求个速战速决以防黔城派援兵,一旦黔城派了援兵朱瑞还指着咱们城中的一万人出去增援呢,可眼下若是周勇真的举兵来袭,咱们别说增援了,这冀州城易攻难守咱们根本就自身难保,朱瑞那一处只怕也是难过了……”   前有黔城那边的增援,后有周勇带兵攻城,嬴纵不仅无暇去救朱瑞,自身也难保,而朱瑞若是被前后夹击,那被围攻的就不是忠勇军乃是他自己了!   宁天流急声问一句,“是否要将朱瑞调回?!”   嬴纵眯眸,“退回城中也是易攻难守,还不如留在梨山。”   天狼军擅长山林作战,若是留在梨山天狼军的战斗力便是忠勇军的三倍有余,胜算也更大,可是朱瑞等人留在了梨山,这冀州城便只剩下一万人马了,周勇带的兵可不是忠勇军那等没有打过仗的富贵子弟,在这平原之上,天狼军的战力并没有超出周勇的兵许多,反而是周勇的兵力数量是天狼军的三倍,冀州危矣……   宁天流苦笑一下,“你这样安排,不是没了退路?”   嬴纵面色淡然,“所谓孤勇,不正是因为没有退路?”   微微一顿,嬴纵又道,“何况,天狼军无需退路。”   话音落下,嬴纵转身便出了大帐,翻身上了赤焰的马背,带着数十侍卫便出了大营,宁天流在后御马跟上,二人出了大营一阵策马便到了冀州城楼之下,冀州来去只有这一处城门,即便如此,这城门也远远没有君临来的坚实……   此时已经是暮色渐起,嬴纵和宁天流登上城楼之时便看到了天边连绵不断的火烧云,红彤彤的云彩铺满了整个天际,仿佛一场滔天大火一般肆意吞吐,城楼之上风声赫赫,战旗烈烈,本来的驻军都换成了天狼军将士,见嬴纵亲至,所有的将士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听到了吗?马蹄声……”   嬴纵在城楼之前站定,忽的开了口,宁天流眉头一皱,仔细的听了许久也未听到什么,正觉得嬴纵是否想错了,容冽却又急急登上了城楼,递上一份军报道,“主子,煜王的五万兵马已经在梨山和朱将军交上手了……”   嬴纵打开军报看了一眼,扬手便将那军报化作了一把齑粉,沉声下令道,“吩咐下去,今夜死守冀州,天狼军荣辱尽数在此战了!”   容冽转身便去传令,夜幕缓缓降临,整个冀州城都被笼罩在了战前的阴霾之下。   嬴纵自上了城楼便再未下来过,眼看着夜色渐深冀州城外却仍然是一片平静,宁天流拧眉道,“你是不是预计错了,周勇或许没有这样快!”   嬴纵并未直言回答,却是看向了天边的一颗星子。   “今夜必有战事。”   他语声沉稳,分明是杀机四伏的话,却仿佛蕴含着安稳人心的力量,宁天流听着眸色一凝,面色也肃然起来,命人拿来自己的佩剑,与嬴纵一起守在了城楼之上!   北边的消息还未传来,地动山摇的马蹄声却响起在丑时过半!   天上的星子被施了法术一般的隐去,冀州城外的原野之上骤然之间漆黑一片,那马蹄声含着腾腾的杀气,排山倒海一般袭来,声势浩大,却不见一点儿光亮,城楼之上烽火大亮,却仍然让弓箭手们寻不到敌人的踪迹!   “五十丈!”   “三十丈!”   “二十丈!”   “射——”   城墙上的副将大喝一声,“咻咻咻”的箭雨当即如蝗虫一般朝城楼之下落去,箭雨激射而出,然而城楼之下除了马儿的嘶鸣之声之外竟然没有一点儿人声!   蹄声开始远去,那副将丧气的道,“都住手!是计!”   的确是计,扰乱人心的计,耗费天狼军物资的计!   周勇不愧是在北边有几分名号的战将,一上来便让天狼军将士们的自尊心受损,马儿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有空的,似乎也有真的,没多久,箭矢又铺天盖地朝城楼之上激射而来,蹄声震耳欲聋,天狼军将士们甚至不知敌方的弓箭手何时到了自己的领区!   天狼军有将士受伤,然而这才是开始!   轰然作响的车轮声响起,丈余长的火箭,投石机,云梯接肘而来,这一夜,对于冀州而言显然太过血腥和残忍,并不坚实的城墙很快出现漏洞,天狼军将士们有条不紊的防守险险生出了乱象,天色仍然漆黑一片,周勇的士兵们却如鬼魅一般的越来越靠近城门!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今夜天时与我们不利,必要撑到天亮!”   嬴纵的声音仍然沉着,有他压阵,城楼之上的将士们心中有底,即便有些忙于应付却也不算慌乱,然而随着城下的攻击越来越强劲,饶是训练有素实战经验极强的天狼军们都有些力疲,破绽越来越多,伤亡更是不断的增加!   “去备马……”   嬴纵忽的下了令,容飒一听这话便是眉头一皱,“主子的意思是?”   “我出城一趟。”   嬴纵从来都只骑赤焰,一旦他那一日不骑赤焰便一定是要去做危险的事,他这话一处容飒并不意外,却是瞬间皱了眉,然而他还未出声,却有道清脆的女声比他更先开了口!   “不可!”   这清脆的女声来自众人身后,几人回头望去,却见竟是一身白衣的宁微倾出现在了城楼之上,见几人看着她她也不怕,径直走到几人身前看着嬴纵道,“王爷,此处不是天狼军大营,我可以来了吧?王爷乃是天狼军主将,怎可出城冒险?”   宁微倾目光灼灼,宁天流眉头微皱,嬴纵……淡淡的转过了头。   嬴纵看着容飒,“选一匹脚力好的战马!”   容飒看到嬴纵眼底的沉冷哪里还敢说什么,甫一转身便下了城楼,宁微倾见状眸色猛地一暗,“王爷请以大局为重,王爷……”   “来人,请郡主回去!”   此令一下,当即有两个侍卫上前来抬手一请,宁微倾见状眉头一拧不愿走,嬴纵扫了一眼那两个侍卫,那二人当即便将宁微倾的手臂抓了住,宁微倾面色一变开始挣扎,“你们这是做什么,别碰我,哥哥,你倒是劝劝王爷……”   宁微倾挣扎着被带走,一边嘶声喊着话,宁天流扶额一瞬只当做未曾听见,嬴纵目光深沉若渊更是只盯着黑漆漆的夜色深处,还有半个时辰便要天亮,是周勇的最佳攻城之机,亦是他力挽狂澜的最佳时机,眸色一眯,嬴纵豁然转身往城楼之下去!   “小心些!”   宁天流沉声交代一句,嬴纵微微颔首与他擦肩而过,宁微倾挣扎在城楼口上,看着嬴纵如此不死心的喊着,“王爷,王爷留步!”   嬴纵充耳不闻此话,可就在他就要踏上下楼楼梯的那一瞬,身后骤然传来了郑希的声音,“王爷!敌军有异!王爷!敌军似乎……退了!”   郑希的声音嬴纵自然不会忽视,他脚步一顿,利落转身走到了城墙之前,朝那夜色茫茫之中一看,再凝神细听,果然发现敌军攻城的节奏乱了许多,不仅如此,更是潮水一般的退了下去,天狼军们还没有开始最后的反击,他们正在势头上,这会子因何而退?   嬴纵眉头一皱,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夜色深处!   宁天流几步走到嬴纵身边,“是不是佯装退败?”   佯退是敌军攻城之时常用的计策,目的在引诱守城之军打开城门,嬴纵凝神听了片刻,忽的沉声道,“不是佯退,他们的后方出了问题!”   这句话笃定而有力,而骤然平静下来的战场更是佐证了他的话!   前一刻还喊杀声震天的战场顷刻间一片死寂,嬴纵和宁天流在这不同寻常之中齐齐沉默了下来,而嬴纵将目光落在那隐隐可见鱼肚白的天边眼底有幽光闪烁!   全体天狼军将士都默契的沉默了下来,心中却不约而同的有个认知:有人帮了他们!   可帮他们的人是谁呢?!   天就要亮了,天一亮,这个答案就会被揭晓!   天边的鱼肚白在渐渐地放大,藏黑的天穹被一只大手拉了开,几缕微光从天穹如水一般流泻而下,黑漆漆的原野终于露出了模糊的形貌,便是这一丝微光,让众人看清了前方正在靠近冀州城的万人军队,蹄声整齐而轻快,没有杀气,并非敌军!   旌旗猎猎,随着那队伍的不断靠近,忽然有眼神好的士兵认出了来人是谁!   “殷!是个‘殷’字!是凤王!”   “是凤王!是琅琊凤王来了……”   “竟然是凤王!好好好!凤王威武!”   越来越多的士兵看清了那高高飘扬的旗帜,一片呼喝声之中,一直静默未语的嬴纵忽然语声微颤的出了声,他双眸深邃的看着那军队的领头之人,语声不大,却清晰有力的盖过了所有人的欢呼,他说,“不是凤王,是她来了……”   ------题外话------   时间不够了最后写的有点草,等我润色下大家明儿可以重新看看,万更送上,多谢小摎和蘑菇的礼物!爱你们!   纵子,亲妈对你好不?终于不用只能看别个秀恩爱了…… ☆、087 夫妻团圆,王妃威武!   千军万马潮水一般涌来,晨光微曦的原野之上除了那数面高高飘扬的旗帜之外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蚂蚁般大小的模糊影子,沈苏姀便是那万千影子之中的一个,远远地,只是一星朦胧的白,可饶是如此,嬴纵还是在那数百人并列的横排之中一眼认出了她!   “不是凤王,是她来了……”   城楼上的呼喝被他清晰有力的话语声盖过,将士们一愣,骤然安静了下来,便是这个刹那,嬴纵豁然转身下了城楼去,城楼上爆发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下一刻,一骑快马从城中飞纵而出,直朝着那足足还有几里地的军队驰去!   “王爷!王爷——”   城楼上的士兵急急大呼,虽然认出了来人是凤王的军队,可再未确定之前却不好如此急急迎上去,且来人是凤王,还不足以让嬴纵亲自出城迎接!   “王爷说不是凤王!”   “不是凤王是谁……”   “王爷说是她来了……”   “这个‘她’又是谁?”   将士们的疑惑在扩大,而后齐齐将目光落在了宁天流的身上!   城楼之上血腥四溅烽火未熄,宁天流一身白衣翩翩站在楼头,目光正越过嬴纵越来越小的身影看向那千军万马当中的那一人,抿了抿唇,宁天流平静的面容之上生出几分笑意来,朗声道,“天下世间,还有何人能让你们王爷如此情急?!”   士兵们对视一眼,眼底仍有些迷惑不解,容冽眼底生出几分微光,上前一步高声道,“是王妃来了!众将士听令,准备迎接王妃入城!”   容冽乃是嬴纵之手眼,他的话在军中很有几分力量,何况他一开口便是“王妃来了”,立时便让城楼上的士兵们震了一震,王妃?!竟是王妃!   知道了来人的身份,士兵们肃然朝那原野之上看过去的时候方才能清清楚楚的看明白自家王爷那纵马疾驰的身影是多么的……急迫!   凤熠军缓缓行进,某一刻,走在前的副将忽然高声道,“城门开了!”   这一声当即引起了大半将士的注意,没一瞬,那副将又道,“出来一人!”   晨光微曦,又因隔得远并看不清出来的人是谁,诸人只觉得来人的速度万分之快,似乎还带着一股子逼人气势,稍稍落后些的副将见状令旗一挥,“戒备!”   锵锵几声脆响,走在前的一行骑兵都将随身的佩剑抽了出来,一片寒光凛凛之中,却有一人一马轻蹄而出,沈苏姀超过所有人朝来飞驰而来的模糊身影看了一眼,双眸微眯,忽的轻笑起来,缰绳一收道,“全军减速前进,无需戒备!”   话音落下,马鞭猝然挥下,她竟是扔下所有人朝来人迎去!   “王妃当心!来人身份不明!”   几位副将齐齐呼喝几声,沈苏姀朗声一笑,却是将马鞭落得更急了,走在前的诸人面面相觑一瞬都有些担心,正有人要御马跟上,却有一道温雅带笑的声音响起!   “来人是秦王,咱们放慢速度准备入城!”   说话之人白衣墨发温和俊逸,那几个副将见状将缰绳一攥放缓了马速。   “是,公子。”   整齐的应声,整个凤熠军的速度都放缓了。   却见晨时灰白的天穹之下,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那空无一物的荒原之上极快飞驰着,如同两个相互吸引着的点在不断靠近,飒踏白马啸西风,沈苏姀一身白裙,外头罩着一件素色斗篷,晨风飞扬起她的衣袂,即便面上满是疲累,可眼看着已能看清来人眉目,她眉梢眼角缓缓迸出巨大的笑意来,忽的一收马缰缓缓放缓了马速……   减慢马速直至完全停下,沈苏姀的目光定定落在了那朝她疾奔而来的撩黑身影之上,宽肩长臂窄腰劲腿,近一月不见,那张刀削斧刻的脸似乎清减了许多!   嬴纵的心从来没有跳的如现在这样快,马速越来越快,距离越来越近,那一人一马风姿绝代的立在晨光之中等着他,那眉间皆是温柔,那眼底盛满了笑意,那张本就精致的脸沐浴着曦光简直要将嬴纵的心和魂都摄去,他驰马迫近,眼看着已经来到了沈苏姀的面前仍是马速不减,至她近前的一刹那,长臂一揽,堪堪将她从绝影的马背之上掠了过来,二话不说牢牢搂入怀中,手臂上用的劲道似要将她腰肢箍断……   赤焰终于减速骤停,一旁的绝影见主人被抢走粗粗的呼哧了几声,却又极快的因为见到老伙计而平息了怒意,学着两位主人的样子与赤焰耳鬓厮磨起来!   冀州城楼上天狼军看着,身后百丈之外凤熠军看着,千军万马的注视之中嬴纵紧紧抱着沈苏姀半晌都未说出话来,沈苏姀唇角的笑意渐渐扩大,双手从他腰间环过去,将他的劲腰牢牢箍了住,娇小的身量在他宽阔的怀抱之中显得愈发纤细,却又有种倦鸟归巢的柔美安顺,嬴纵埋头在她脖颈轻轻的喘着,胸膛鼓震,以一种旁人无法感受到的霸道劲儿将她死死压在了自己胸口,沈苏姀贪恋的在他肩头蹭了蹭,在他耳畔低声耳语。   “嬴纵,你一走我就想你了。”   嬴纵胸膛的起伏越发大了,他紧箍着的手臂一松,似乎想要做什么,沈苏姀早已洞察他的意图,紧紧埋头在他胸前闷声道,“好多人看着呢!”   嬴纵有一瞬的静默,肌肉猛地发力,一把拉着缰绳将赤焰调转了马头,也不管那百丈之外的凤熠军,马鞭一落便带着沈苏姀往城中去,绝影嘶鸣一声在旁跟着,两骑的速度皆是电掣风驰,不消的片刻便已到了冀州城下,城门早已大开,一万天狼军站在城楼之下的街道两旁列阵等着他们入城,听着蹄声临近,所有人都跪倒在地。   “恭迎王妃入城!王妃威武!”   “恭迎王妃入城!王妃威武!”   整齐的呼喝声若洪钟齐名,众将士低着头,只感觉到一道黑白影子在眼前一晃,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哪里还有沈苏姀和嬴纵的影子?转头往街头一看,却只看到绝影的背影疾驰而过,众将士一默,有些愕然,自家王爷就这么带着王妃走了?   被无视的不止这些将士,还有一旁站着的宁家兄妹,宁微倾整个人早已呆了住,宁天流则是一片苦笑,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你们王妃一路劳顿自然是快快入营的好,大家起身把,稍后凤熠军便要入城,大家迎凤熠军便好。”   宁天流说着话,目光却也随着众将士看向了那早已没了人影的街头!   一路疾驰,嬴纵马速不减回营之时只将外头的守兵吓得魂不附体,仔细一看,嬴纵怀中竟有一人,再要多看一眼,嬴纵却早已疾驰而过!   嬴纵一手护着沈苏姀一手握缰,一劲儿到了中军大帐之外,猛地勒马,二话不说便将沈苏姀从马背之上抱了下来,大踏步的进了大帐,径直朝那屏风之后的简陋内室而去,走向床榻,将沈苏姀往床榻之上一放便压了上去!   饱含情欲和日久思恋的一个吻!   那是从离开昆仑那一刻就开始积攒的情愫,唇齿相贴的那一刹一触即发火星四溅,嬴纵汲取沈苏姀的一切甘甜,快要将她在身下揉碎,前日里的怒气在此刻变成了他心底不敢明说的愧疚,那愧疚发酵,变作如她一般的蜜甜,嬴纵恨不能一口将她吞下去!   超乎常人的理智让他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浑身的血脉早已喷张,他任由那欲火烧便寸寸骨骼经脉,只悬在她身上看她迷离的眼,他未语,可那双幽光闪烁的墨蓝的眸却仿佛能诉尽一切,沈苏姀急急喘着,待缓过神来才妩媚笑开,抬手落在他面上,语声低哑细柔,“师尊说我身子至少要调理半月,你放心,我可是乖乖调理了半月才离开的!”   “刚走出漠北便知道你已到了沥州,知你只带了五万人马便有些不放心,这才发信给大哥,他领兵出发,与我在半路回合,恰好帮你解了冀州之危,你待如何谢我呀?”   沈苏姀面色酡红,狡黠又温柔的笑着,细腻柔软的指腹研磨着他的眉梢眼角,精致的面庞上便现出了和三军阵前不同的娇柔来,他的眸子太过慑人赤裸,只看得沈苏姀眉宇之间妩媚更深,她眼底生出揶揄,小手抚上他的肩头背脊,“怎么办,凤熠军远道而来,天狼军主帅却被我拐跑了!也不知大哥会不会怪罪?”   嬴纵双眸暗红一瞬,她这般诱人……   他当真是把持不住了!   猛地沉身擭住她的唇,将她较柔软语都吞下,大手一挑便将她的衣襟解了开,沈苏姀笑音颤颤的低呼一声,“凤熠军……还在……还在城外呢……他们……他们助……你不能……把他们晾着啊……再者……适才千军万马都看见你带走了我……我们躲在帐中不出……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了……嗯……”   断断续续的话语被一声娇吟截断,沈苏姀被嬴纵带着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汪洋,那一波波热浪来袭,一波比一波更高的将她抛起来又跌下去,再无力气说任何话语,空无一人的中军大帐之中回荡着两人久违了的喘息与欲望,后面追上来的容飒和容冽站在中军大帐的门口紧闭了神识一点风吹草动都不敢乱听!   而在冀州城外,宁天流正一派风流的接到了沈苏慕。   “慕公子,许久不见。”   “别了数月,世子风姿不减!”   两人俱是白袍翩然,只是一个偏儒雅温和一个偏洒然风流,二人在城下寒暄一番,沈苏慕便看向了城内,适才沈苏姀被嬴纵带了走,人呢?   宁天流唇角微搐,强笑道,“嗯……苏姀许是身子不适,被秦王带回营中了。”   沈苏慕眉头一皱,面上的笑意便有些无奈,和宁天流对视一眼,两人眼底便都闪过几分意味深长的苦笑来,沈苏慕点了点头,正了容色笑道,“凤熠军四万人马,还望世子在城中安排个驻地,眼下晨光微曦晨风和煦,不如咱们慢慢走?”   宁天流拱手一笑,“那是自然,在下有些问题正好要向慕公子讨教!”   “不敢当不敢当,世子请……”   “哪里哪里,慕公子请……”   这边厢的二人风光霁月,那边厢沈苏姀已被碾碎般的瘫软在了嬴纵身下,嬴纵爱怜的看着她樱唇半张喘息不停的模样,低哑的声音还含着未尽的情欲,“阿姀……”   沈苏姀费力的睁眼,哼哼了一声。   嬴纵便去吻她媚眼如丝的眸,“阿姀……”   沈苏姀艰难的动了动身子,“嗯?”   嬴纵唇角的弧度在扩大,一把将她搂在怀中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沈苏姀虚虚睁着眸子瞧见,撇撇嘴,“傻笑什么?吃饱了就乐了?”   嬴纵听着这话只觉有趣,抚着她面上的薄汗道,“你来了,我自然高兴。”   沈苏姀便转身伏进了他怀中,“我早就说过此番会随你一起。”   嬴纵抬手在她背脊之上轻抚,又握住她的手腕轻探,见她一切如常方才松了口气,忽的想起来一事,“我不是让孟兄和华庭留下陪你?他们眼下人在何处?”   问及此沈苏姀面上便生出几分狡黠的笑意来,“在谷中之时我和师兄做了一桩交易,我为他瞒下那鹣鲽引之事,他则要出山做我谋士,他们本和我一起来大秦的,可出了昆仑便听说西楚那边出了事,我有些不放心,便让师兄和华庭暂去西楚帮忙自己往你这里赶了,师兄那厮,华庭本要和我一路的,师兄非要让我将华庭骗着和他走,这次是我对不住华庭。”   沈苏姀说着便郁闷的埋头到了嬴纵胸前,墨发流泻而下遮住了她白皙的肩头,平添几分撩人的诱惑感,嬴纵拉来锦被将她盖住,看着她的目光愈柔,想了一想,还是道,“我知道有人去了西楚帮浮屠,那时候,我只以为是你。”   沈苏姀从他怀中探出头来,眉头一挑忽的明白了他早前为何那般的激动,又见他一脸温柔双眸专注盛满深情更是心头软成一片,便抬手圈住了他的颈子。   “若我真去了你会如何?”   她问的平静,嬴纵眸色暗了暗又埋头在了颈侧,“不如何。”   沈苏姀便笑了起来,一瞬之后又忽的轻哼一声,语声轻悠带着几分故作镇定的道,“我若去了你定会伤心,我又怎会叫你伤心?”   她故作淡然的一语却激的嬴纵呼吸一促,默了一瞬,他忽的转头在她颈子上不轻不重咬了一口,“既然来了,可走不了了!”   沈苏姀吃疼,又觉得痒,当即躲着笑起来,“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走!”   嬴纵心中情潮涌动,却得顾念着她本已疲累的身子不得再碰她,深吸口气方才平静下来,带着剥茧的大手一遍遍的抚摸她的背脊,将她当做孩子似得紧紧箍在怀中,沈苏姀一把将他作乱的手握住,看着他的眸子道,“我这一路累坏了,我要睡两个时辰,到时辰了你叫我,我知道你定然还念着军情的,你自去忙你的去,我来了,便是要陪你一起的。”   嬴纵笑着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好,你睡。”   沈苏姀便在他怀中寻了个好位置闭了眸子,嬴纵墨蓝的眼底光华流动,仿佛再没哪一刻如此刻这般心满意足,沈苏姀一路劳顿,适才又经了一场情事,大抵因他在身边,果然没一会儿便睡熟了,呼吸绵长容颜静好,嬴纵根本不舍离开。   生生磋磨了两柱香的时辰嬴纵才小心的起了身,走出门要水之时便见容飒和容冽那一张过于板正的脸,嬴纵无暇多言,只亲自为沈苏姀净了身好叫她睡得舒服些,期间他动作轻柔,沈苏姀睡得沉竟然也未醒,嬴纵见此不由更为心疼,更有些后悔适才未曾克制到底,看了她一会儿,这才为她掖好被角起身走了出去。   “凤熠军如何了?”   沉声一问,容飒恭敬道,“世子爷已安置妥当。”   嬴纵便点了点头,“将议事堂移去别处吧。”   凤熠军四万人马要入城,自然又是一番忙乱,按理来说凤熠军诸位将领都该第一时间得嬴纵召见,奈何秦王不见了人影,再加上沈苏慕和宁天流的有意安排,等凤熠军进驻完毕,又将城楼上的残状收拾齐整便已到了午时,如此,沈苏慕和宁天流才带着凤熠军诸位将领慢慢悠悠的朝天狼军大营而去,到了天狼军大营,议事堂却被移到了别处。   理由是:王妃舟车劳顿需要休息!   宁天流和沈苏慕对视一眼,各自眼底都有几分无奈,待入了新的议事堂,便见嬴纵站在堪舆图之前看着什么,一身墨袍加身,和前几日浑身冷意满面沉肃不同,今日的嬴纵眉目舒展唇角下意识的微扬整个人都如沐春风,他听到响动抬起头来,当即放下手中铜旗朝二人走了过来,“凤熠军可安顿好了?此番幸有凤熠军相助方才能皆冀州之危。”   宁天流“啧”一声,“还以为你有了美人就不要江山了!放心,已安顿妥当。”   嬴纵点头,便看向沈苏慕,抬手一请,“慕公子请……”   沈苏慕笑着点点头走到右下手位落座,左右看了看,“姀儿她……”   嬴纵闻言眸色一柔,“在大帐歇着。”   沈苏慕点点头,“得了姀儿的信便出发了,早前姀儿让香词到琅琊的时候我们便想到会有今日,今次乃是长途跋涉,王爷有病在身郡主又出行不便,便由我来了,姀儿半路与我们汇合,一路亦是未曾歇过,是该歇着……”   嬴纵闻言眸色便暗了暗,“她身子不适,本是让她留在昆仑的。”   沈苏慕一笑,“她为了你怎么能好好待着,不管怎么样,如今看你们如此我也放心了。”   早前沈苏姀在大婚之夜离开大秦沈苏慕是知道的,彼时满心担忧,至今日在看到这夫妻二人如胶似漆心底自然放心不少,嬴纵对沈苏慕倒是真有两分感激,忙道,“你放心,我与她自然是再不会如从前那般。”   沈苏慕颔首,“她两日之前就察觉沥州城不对劲了,而后便知道那周勇此番是要和煜王一起的,也是她将时间掐的刚好,我们紧赶慢赶总算是解了冀州之危,昨日周勇那三万军至少毁了一半,只是天色太黑让那周勇带兵逃脱了,降兵有五千多,跟着周勇走的也不过七八千的样子,许是要绕行朝黔城而去……”   嬴纵点点头,“我会命人追查,那五千士兵暂不留了。”   嬴纵语声平静的做了决定,沈苏慕闻言却微微蹙眉,“为何不留?那五千人也是秦人,周勇乃是他们主将,主将有令,他们不得不遵从,听闻王爷对忠勇军降兵乃是优渥以待的,却为何对周勇手下的兵换了待遇?”   沈苏慕从前在君临便有才名,其人胸中沟壑自然不浅,只是到底未曾上过战场,对人事的判断当然比不得嬴纵来的准确,他的疑问并未让嬴纵做怒,可就在他正要开口解释之时那议事堂的帐帘忽而被掀了起来,竟是沈苏姀!   “大哥,周勇在北面素有悍勇之名,他手下的兵马皆是他的心腹,他们本就犯了谋反之罪,眼下若对他们存了仁心,等战事一起只怕冀州城保不住。”   沈苏姀白裳墨发衣饰齐整,经过两个多时辰的休息已恢复了精神,她走入大帐便看着沈苏慕道出此话,沈苏慕听见沈苏姀之语也反应了过来,当即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主位上的嬴纵见沈苏姀出现却是立刻起身朝她走了过来,将她的手一握,“怎地起来了?”   沈苏姀弯唇,“你看外头的日头已西斜,分明是你未按时辰喊我。”   嬴纵便拉着她走向主位,还要再说,那边厢宁天流却朗声一笑,“你二人当真是旁若无人吗?慕公子与我可都是孤家寡人,你们如此岂非叫我们伤怀?”   沈苏姀一进门就对宁天流点头示意了,却是未有机会与他说话,至此时便笑道,“孤家寡人的可只有世子一人,大哥那里有郡主等着呢。”   沈苏慕闻言显示一愕,随即只得笑着摇头。   宁天流彻底的苦了脸,“数月不见,苏姀说话倒是直接许多。”   沈苏姀被嬴纵拉着坐在主位,眸光一转道,“哪里哪里,世子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自是潇洒风流,哪里像我们这些俗世人一般双双对对?”   宁天流便苦笑起来,摸了摸下颌,“不对不对,自你回来也就是早先在城门口惊鸿一瞥,我和你话都未说上一句更不可能惹到你,你这话里话外怎地都挤兑与我?”说着又“啧”一声,“从前那个温婉贤淑温柔可人的苏姀去了何处?”   宁天流用词不当,直叫嬴纵皱了眉,沈苏姀只是一笑不语,一旁的沈苏慕便满是宠爱的看着沈苏姀道,“我亦觉得姀儿有些不同了,不过这不同却是极好,从前性子太过沉静,如今瞧着更叫人喜欢,温婉贤淑这些姀儿都不需要。”   嬴纵的眉头皱的更紧,面前的这两个男人对自己夫人不加掩饰的热络叫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默了默,嬴纵忽的道,“凤熠军众将领何在?”   话一出口沈苏姀果然也注意起来,“快请,此番多亏他们!”   外头的容飒听到这话当即去请凤熠军的七八位将领入了议事堂,沈苏姀为了避嫌从主位之上起身站在了嬴纵身侧,那几人对嬴纵行完礼之后便又对沈苏姀恭敬的拜了拜,其恭敬程度简直让宁天流咂舌,一番褒奖寒暄,待诸位将领退下之后宁天流看着沈苏姀的眼光就愈发不同,再想到适才沈苏慕的话,宁天流便道,“苏姀,你竟然擅长兵事?”   沈苏慕说多亏沈苏姀他们才解了冀州之危,这些将领对沈苏姀的恭敬亦十分特别,不得不叫人生出猜测,沈苏姀闻言看了嬴纵一眼,笑道,“从前在王府王爷教过我。”   嬴纵用兵如神宁天流当然知道,可当真能短时间内就能教出一个用兵奇才出来,这话听着不算不合理,却也叫人生不出多少信服感来,然而沈苏姀既然选择了这等说辞,宁天流只能笑着接受,“原来苏姀还有这等天赋……”   沈苏姀便笑着看向嬴纵,“都是王爷教得好!”   嬴纵早前的不痛快因沈苏姀几语一扫而空,看了沈苏姀一眼忽的拉着她到了堪舆图之前,指着那堪舆图上的排布道,“你看看,梨山南北皆有埋伏,朱瑞领兵,清远和明生也在,煜王出兵五万,目的在牵制朱瑞好让周勇攻下冀州,眼下冀州已被凤熠军解围,煜王打算落空了,这里的战事不出所料的话应当在今日日落之前结束。”   宁天流和沈苏慕看着这幅场景都有些诧异,适才沈苏姀说嬴纵教过她,可嬴纵是个不会拿战事开玩笑的人,又怎会到了此刻还和沈苏姀讲这些?   沈苏姀听到嬴纵的话双眸微眯,面上陡然生出几分肃然之感来,盯着那堪舆图看了片刻,沈苏姀便道,“周勇兵败的消息或许已经送到了煜王手上,煜王不会再派兵来,凤熠军在他不会冒这个险,黔城易守难攻,他此番有周勇的配合才会发兵,这之后大抵会沉寂。”   微微一顿,沈苏姀又沉声道,“眼下唯有直攻黔城了。”   见沈苏姀开始费心思量嬴纵便握住了她的手,“待朱瑞归来再说。”   沈苏姀点点头,“黔城城防坚实,却也不是没有弱点,若实在要直攻,可用水攻。”说着沈苏姀便指向了堪舆图上的一处,“这里,玉河距离黔城并不远,黔城城防坚实乃是因为其内里用了夯土,夯土不遇水便坚实,遇水之后却易散,再加上黔城地势低洼,水攻还可使河水倒灌逼的他们大开城中暗门,如此必有破绽。”   沈苏姀说着,一转眼便看到嬴纵眸光带笑的看着她,见她看过来,嬴纵立刻表态,“如此甚好,只等朱瑞归来休养生息之后便可以此法攻城!”   沈苏姀挑挑眉,“在你心中必定不愿如此毁了黔城城防。”   嬴纵眼底笑意更浓,“若能避免天狼军和凤熠军伤亡更多我当然乐意,早前我想着速战速决乃是想着你在昆仑等我,如今自然不同。”   沈苏姀闻言心中动容,那边厢宁天流已经啧啧叹笑起来,“不成了不成了,不知慕兄觉得如何反正我的牙已被酸倒了,咱们不如换一处地方说话?”   沈苏慕朗笑起来,“我亦觉得自己似乎扰了旁人。”   眼见得宁天流和沈苏慕玩笑着要走,沈苏姀扫嬴纵一眼赶忙走到了堂中去,看着沈苏慕道,“大哥一路上也累了,先去歇着为要。”   沈苏慕点点头,“如此也好。”   嬴纵见状便去唤了人来带沈苏慕下去歇着,帐中便独独留下了宁天流一人,三人刚说了几句话外头有传令兵来报,容冽在外与人说了几句,进帐道,“主子,朱将军得胜回来了!”   室内三人眸色一亮当即要去迎,可刚走出大帐便看到朱瑞抱着头盔一身铠甲满是血渍的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五六将领模样,清远、明生正在其中!   “沈姐姐!”   清远最先看见沈苏姀,呼喝一声便疾奔了过来,明生随后跟上来,两个小少年面上还有血污,一双眸子却是晶亮,沈苏姀上下打量俩人几眼,抬手在二人肩头拍了拍,语声正气的问道,“可有受伤?今日斩杀了多少敌人?”   清远笑眼微眯的摇头,“一点轻伤不碍事!我斩杀了近百多人!”   明生在旁赶着道,“我也是!”   沈苏姀便满意的笑笑,“下去洗漱!晚点有赏!”   清远和明生本就不是整编入军的,也没那么多计较,闻言便兴高采烈的退了下去,朱瑞进大营之时已经知道了沈苏姀的出现,又知道是沈苏姀搬的救兵,再加上北魏之行对沈苏姀敬重万分,一见沈苏姀便跪倒在地行了大礼,“朱瑞拜见王妃!”   沈苏姀抬手虚扶一把,“朱将军快请起!将军立了首功!可喜可贺!”   朱瑞豪烈,大笑着站起身来,“王妃一来老朱我就胜了!王妃可是我们天狼军的福星!”   沈苏姀笑看嬴纵一眼,“他何时学会了阿谀奉承?”   嬴纵眼底有笑意,眉头却是一皱,“军情稍后再禀,先去换身衣裳来……”   朱瑞便点点头带着身后几人退下,嬴纵和沈苏姀正要转身回议事堂,大营正门的方向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沈苏姀和嬴纵便都停下了脚步,宁天流站在一旁遣了个士兵去问,片刻那人便回来,看着宁天流的眼神有些奇怪,宁天流心底“咯噔”一下,那士兵便道,“启禀王爷王妃,世子爷,是……是郡主在大营门口要入营。”   嬴纵眉头一皱,宁天流更是苦笑一瞬,沈苏姀闻言面色倒是平静,只有些讶然道,“是宁郡主?郡主要入营怎地还生了纠葛?快请进来……”   “不必了。”   阻止的却是嬴纵。   嬴纵转头看着沈苏姀道,“军营重地女子不得入内,是我下的令。”   沈苏姀苦笑一下,“那我难道就不是女子了?”   嬴纵凝眸,“天狼令都在你手中,你当然不同。”   沈苏姀无所谓的点点头,“也罢。”   宁天流在旁面子真真挂不住,寻个空挡才道,“阿倾许是来寻我的,我去看看,你们不必管,进去吧,我稍后再来。”   说完宁天流便走,见宁天流步履匆匆沈苏姀便道,“宁世子和郡主当真是兄妹情深。”   “阿姀……”   嬴纵站在沈苏姀左侧方唤一声,沈苏姀仍是未转过身来,盯着大营方向的目光沉沉的,嬴纵一把握住沈苏姀的腕子,“阿姀……”   沈苏姀转过身来看着嬴纵,“她是天流的妹妹,是宁家的女儿,真叫我不好下手。”   嬴纵以为沈苏姀在对他生闷气,却不想她一开口便是此话,眉宇之间不由得有些愕然之色,见他有些意外,沈苏姀便弯了唇,“她觊觎你,我难道不该除之而后快?”   嬴纵面上的愕然消散,眼底缓缓生出揶揄的笑意来。   沈苏姀气哼一声,一把甩开了嬴纵的手朝中军大帐走去,一边走一边道,“看来你本是打算瞒着我的,可惜宁家郡主看我的眼神太毒辣,叫我想忽视都难。”   一路进了中军大帐,沈苏姀的眉头微皱,适才进城的那一刹嬴纵的马速虽然快,可是她该看见的却是一点都没有落下,宁微倾的眼神……似乎还停留在君临帝宫的那个晚上,她和苏瑾双双在栖凤宫中,她在外面下诛杀之令是是否就是这样怨毒的眼神?   腰间忽的缠上一只大手,嬴纵将她从背后抱了住,沈苏姀的步子一顿停了下来,嬴纵便双手搂住她的腰身苦笑道,“从见你到现在我哪里会想着瞒你什么,只怕叫你不高兴才不叫你见人,你放心,我自有处置,不敢劳动你出手。”   沈苏姀抿着唇不语,嬴纵便埋头在她颈侧吻了吻,语气低柔至极,“见你吃醋我很开心。”   沈苏姀撇撇嘴,偏过头去不与他说话,嬴纵见之竟也不着恼,反而见她这幅小女儿家模样万分开心,便又搂紧了她道,“宋薪就快来了,等他来了再让他为你看看,你这身子我总是不放心的。”   说着捏了捏她的纤腰,语声放的更低更沉了,“阿姀,莫因为旁人与我生气,你知道旁人从未入过我的眼,曾对你生出杀意的人,我又怎会让她安然无恙?”   沈苏姀默了默,心底也叹了口气,如宁天流和沈苏慕所言,她是当真不同了,特别是在和嬴纵有关的事面前,再不能沉静,不能忍耐,亦不能原谅,缓缓转身,沈苏姀微仰着头看向嬴纵的眸子,唇角微弯,“我信你,可我无法阻止我心里的占有欲作祟……”   分明是一句沈苏姀自白之语,却竟然叫嬴纵听得喉头一滚,他一把搂紧了她的腰,低下头来看着她,语气幽幽的道,“阿姀,再说一遍。”   沈苏姀被他那沉暗至极的眸色震住,身子往后仰着想要躲开他灼热的气息,一边又下意识开口,“我信你,可我无法阻止我心里的占有欲……呜……你……”   话还未完他已吻了下来,沈苏姀心底暗暗的冒了冒冷汗,心说她往后再不能随便说什么表明心意的话了……   ------题外话------   万更万更~!多谢阿枝的钻钻和蘑菇滴花花! ☆、088 心境之变,春宵意浓!   “忠勇军如何比得上天狼军?!那些勋贵子弟多数是入一回军混个位置而后好吃空饷的,如今到了战场上,好些人看到血都吓得胆颤,你将剑挥起来之时他们还会喊别杀我别杀我,逃了第一个便会逃第二个,降了第一个便会第二个,咱们自然大胜!”   清远说的兴奋,一双眸子满是期待的看着沈苏姀,沈苏姀闻言满意的点点头,“很好,不过战事未完,切记胜不骄,下回遇着狠角色有你受的!”   沈苏姀一个“很好”清远已心满意足,当即笑着应声!   朱瑞见状便笑着摇头,“到底是年轻人,他们如此已是很好了,王妃尽可放心,他二人已算的上沉稳的了,战场上的狠劲儿也足,早前吃过亏,这回记住了。”   这么一说清远便不好意思的笑笑,见沈苏姀疑问的望过来便摸了摸头道,“那个,早前和王爷去南边打犬戎的时候对一个蛮子没下去手,结果被那人砍了一刀,还是朱将军救了我,就那次吃了个教训,往后就再不敢大意了。”   沈苏姀闻言眼底便有些心疼,清远和明生本就波折坎坷,小小年纪上战场的感觉她怎能不知,“战场之上只有活人和死人,活人只有兄弟和敌人,狠不下心就要吃苦头。”   清远点头如捣蒜,“沈姐姐放心,我现在明白了!”   沈苏姀叹了口气,嬴纵便在桌案之下握住了她的手,今夜乃是首战告捷的庆功宴,然而天狼军军纪严苛,没有大胜之前基本没有庆功宴一说,然而许是因为沈苏姀初临嬴纵心境大好,今夜还是许了营中将士放松些,虽然没有酒,却也是改善了伙食让营中战事尽兴,而这中军大帐之中坐着的自然都是自家人,清远和明生身份特殊,也坐了一席。   嬴纵对于沈苏姀重视的人总是不遗余力的培养,再加上清远明生明理知事亦有天赋,他的心思亦不会白费,眼下清远和明生还小,可将来却极有可能成为朝堂砥柱成为他的心腹,有情分有权衡,如此方才是嬴纵做事的准则,当然,这个准则不能放在沈苏姀身上。   “苏姀似对战场之事似乎很有感悟。”   宁天流坐在右下手位上,闻言忽的道出一言,战场上只有活人和死人,活人只有兄弟和敌人,这样的话,没有点儿血气的女子怎么会如此淡然的就说出了口。   沈苏姀眉头一挑看向宁天流,“世子在怀疑什么?”   宁天流笑开来,“我怎么敢,直觉苏姀心性非寻常女子。”   沈苏姀摇头失笑,看了身旁人一眼道,“耳濡目染罢了。”   宁天流眉头一挑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主位之上嬴纵便皱眉看过来一眼,“这几日且在冀州修生养息,君临那边的动静你多注意些,护住宁国公和朝臣。”   宁国公是宁天流之父,他自然是要十二万分上心的,闻言便点了点头,嬴纵默然一瞬又道,“你若实在不放心想现在回君临也可。”   宁天流苦笑一下,“老爷子早做了安排才非要让我们出来,我若回去他必定气死!”   嬴纵点点头便不再多言,那边厢沈苏慕便道,“眼下忠勇军还剩八万多人,和我们军力相当了,且不知煜王还有没有什么安排,若是直攻黔城还得费一番功夫,煜王……就没有别的法子吗?能兵不血刃便是最好的。”   这么一说嬴纵便沉了眼,下颌微抬,目光一时悠远起来,“煜王年少之时看起来与世无争却并不代表他心性游移,相反,对他兴趣不大的事他常有些散漫,可对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他却是势在必得执着非常,现如今他领兵出君临,又怎会与我止戈!”   在场诸人,最为了解嬴策的便是嬴纵,早前都知他们二人兄弟情深,到了这一步,最为为难的自然是嬴纵,沈苏姀微叹一声,将嬴纵的手握了住,嬴纵柔柔看了她一眼,语声一正道,“一场恶战是免不了的,不平此战难以立天下。”   朱瑞冷哼一声,“反正咱们天狼军万事不惧!”   帐中气氛一时沉寂了几分,宁天流见状当即活络气氛,与沈苏慕一唱一和倒也还算和乐,至宴毕众人都暂退,沈苏姀看着嬴纵的目光便有几分心疼。   窗外皓月当空,幽幽清辉淡了军营煞气,嬴纵站在窗前将沈苏姀搂在怀中,语声低低道,“这帐中委实简陋,不如去城中寻一处院子住下?宋薪明日回来,届时好为你调养。”   沈苏姀闻言笑开,“我自要和你一起的,难道我还怕这帐中简陋吗?”   沈苏姀从前行军多年,又怎怕这军中简陋,何况她眼下已记起了一切,对于军营的感情又有些不同,见嬴纵微微拢着眉沈苏姀便道,“从前你我可不能在军中如此明目张胆,如今也叫我试试这样的滋味,何况我亦想时时陪着你。”   淡淡几语又叫嬴纵眼底意浓,他深深叹了口气看着她清透黑亮的眸子,“我总在怀疑眼下这刻是不是真的,生怕哪一日你就这么消失了。”   沈苏姀又心疼又觉得好笑,只靠在窗棂之上抚上他的眉眼,“我说过,既然来了便是会陪你一起的,又怎会忽然消失了?嬴纵,这么多年都是你一人,因而你才患得患失。”   嬴纵面上便生出几分苦笑,“那时候从未想过能有今日。”   沈苏姀心中动容,抬手环上他的脖颈,“老天爷是公平的,见你如此诚痴不忍叫你一腔深情白费,你我死劫皆渡,从今往后我们都不会再分开。”   微微一顿,沈苏姀伏进了嬴纵怀中,“也不知王府是否变了模样,待回了君临,我要取了去年冬日藏下的冬雪来制香,到时候让人送去昆仑给母妃。”   嬴纵正弯唇,沈苏姀的手忽的从他衣襟之内滑进去,上上下下的摸索着,瞬时让嬴纵小腹一热,他一把抓住沈苏姀作乱的手,语声微哑,“阿姀,我一直在克制。”   沈苏姀从他怀中退出半分,盯着他的眸子却无情潮之意,只清明的道,“你身上清减太多了,早上我就发现了,你面色也不对,嬴纵,你是否哪里受伤了?”   沈苏姀说着便要去探他的手腕,嬴纵却凤眸微狭滑脱了,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低笑道,“当真清减了许多?你再摸摸看……我有没有受伤你可以再检查检查……”   说着便握着她的手朝不该去的地方滑去,沈苏姀面色一红拍掉他的手,“我说正经的呢,你若是受了伤可不许瞒着我!”   嬴纵失笑,“我日日与你一起,哪里不对自然是你第一个知道。”   沈苏姀想了想也对,可看着他的面色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想到他身上还有浮生散的毒心中一跳,连忙道,“是不是浮生散要毒发了?”   嬴纵的眉头便拧了起来,语声故作深沉道,“怎么忽然胡思乱想起来?既然有精神胡思乱想,那我就要你知道我的厉害……”   说着已将她一把抱了起来,分开她的双腿缠在自己腰间,径直朝内室而去,沈苏姀面上大红,眼底生出几分妩媚的嗔羞来,却眯眸在他耳边道,“比早上更厉害吗?”   嬴纵眸色骤暗,揽着她的后颈吻了下去!   沈苏姀低笑一声圈住他的脖颈,嬴纵带着她一路至内室,刚将她放在榻上便听到外头响起了几声军营更鼓声,那声音略大,只让嬴纵下意识的醒神,他微微退开几分,一边挑开沈苏姀的衣襟一边道,“明日便住出去,营中太吵!”   沈苏姀娇笑一声,喘着低声道,“若叫人知道秦王与王妃离营而出只是为了……为了闺房之乐……朝中言官且不知要如何参你一本……”   嬴纵眼底闪出几分微光,不轻不重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如此正好,叫他们知道我爱的是谁宠的是谁……唔……可疼吗……我会慢着些……”   夜沉如水,正缠绵时。   翌日一早,沈苏姀醒来之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她眉头一皱看向那小窗之外,顿时发现天光已大亮,眉头一皱,连忙拥着被子坐了起来,身上有些酸软,她定了定神才去了困意,转身一看,床边矮凳之上崭新的衣裙已经备好。   抬手一件件拿过来,触手便是丝滑的温凉,沈苏姀眼底生出几分动容之意来,正要穿衣外面却有脚步声,沈苏姀眉头一皱,正声问,“何人?”   脚步声不断靠近,墨色的身影一闪而入,嬴纵见她拥被坐着眸色一软,径直走到了床边落座,一把掀开锦被将她抱入怀中来,拿过那衣裳为她一件件的穿起来,“除了我还有谁敢入此处?你也觉得住在营中不便了吧?”   沈苏姀身上不着寸缕,就这么被他抱着面上禁不住一红,却也由着他为自己穿衣,面上一派慵懒之色,闻言只懒懒的叹了口气,“回了君临便好了。”   嬴纵便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一下,而后十分利落的为她更衣,穿好了衣裳,又为她挽发,稍作洗漱之后便拉着她出了帐门,大帐之外容飒、容冽并着香词等着,连绝影和赤焰也被牵了过来,沈苏姀见这架势眉头一挑,嬴纵已拉着她走到了赤焰身边去,转身将她腰身一掐抱她上马,而后自己也翻身坐在了她身后,“你们带着绝影跟上。”   “是!”   三人齐齐应了一声,嬴纵便已调转马头朝大营门口而去。   “这是要去何处?”   嬴纵一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沈苏姀撇撇嘴,身子往后一靠窝在嬴纵怀中看着他策马出了大营!   甫一出大营便是冀州城的大街,因是前日才生了战事整个大街之上看起来略有两分萧条,除了来回巡逻的士兵之外极少有百姓在街上走动,街市两旁的酒肆茶楼也全都关了门,沈苏姀不由眉头一皱,“冀州本是一处大城,如今也萧条了,等战事完毕,恐也要些时日才能恢复的过来,黔城大抵也一样。”   嬴纵捏了捏她的腰,“你我当不为这些所动才是。”   沈苏姀苦笑一下,“我愈发倒退了。”   嬴纵也笑一下,只叹息道,“你心太善,有我在,这些你无需多想。”   沈苏姀淡笑不言,转过一个街角之后嬴纵却在一处民宅之前驻了马,利落的翻身下马,一把将沈苏姀抱了下来,沈苏姀看着那大大的“宋府”二字皱眉,嬴纵却二话不说将马鞭扔给后面赶上来的容冽等人拉着她入了这民宅。   “这是什么地方?”   沈苏姀疑惑的一问,甫一走进府门便见这府中景致绝佳绝非一处普通民宅,嬴纵拉着她熟门熟路的走着,一边道,“宋薪年事已高还无家室,我买了这宅子送他。”   微微一顿,又道,“这几日我们也住在此处。”   沈苏姀稍有一愣,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怎么不干脆叫沈府或者赢府!偏生安到了宋先生的头上,真真是强盗行径——”   说着已转了个向到了一处正厅之前,那厅前站着的正是一身灰袍的宋薪,因沈苏姀未鼓励压低声音是以宋薪将她的话听了见,上前拱手一拜道,“王妃可别这样说王爷,岂不知小老儿正真真缺一处住处,此番到时叫小老儿捡到了个大便宜!”   沈苏姀唇角微扬,“宋先生好,多日不见先生愈发健朗了。”   宋薪的年纪乃是实实在在的长辈,连嬴纵对他都是有几分礼数的,沈苏姀乖乖这么一叫倒是以小辈自称,当即惹得宋薪笑佛一般眯眼笑开,却是恭敬的侧身一请,“王妃多礼了,小老儿万万不敢当,小老儿正在冀州以南的周灵山上采药,得了王爷的信便赶了过来,真是没想到一来就得了这么一份大礼,小老儿正开心的很呢!”   沈苏姀见着这么一位悬壶济世的有趣老人也开心,便道,“宋先生常年跟在王爷身边,这小小一处宅子实是应该的,幸而宋先生来了,快来为王爷瞧瞧他身上的毒是否要发了!”   嬴纵本从容听着,听到这里有些听不下去,一把抓住了沈苏姀的手腕道,“还未用早膳,用完了早膳便给你瞧瞧,待会子带你去瞧瞧这里的住处。”   嬴纵说着便看了宋薪一眼,意为你可以退下了,沈苏姀也不多言,只对宋薪眨了眨眼便和嬴纵一起去用早膳,待用完早膳宋薪便提着自己的药箱走了过来,一番望闻问切开了几幅方子来,沈苏姀的身子得青袂调理恢复的很快,其余不过些小问题,影响并不大,如此嬴纵才放了心,却是拗不过沈苏姀的坚持也要宋薪给自己请了一回脉,却是说他今日太过疲累了些,又是一副调理的方子,二人这几日皆成了药罐子!   沈苏姀放了心,便随嬴纵去瞧了这处院子,那主院虽不及秦王府来的华贵阔达,却也十分精致雅致,比起军营而言实是好了许多,沈苏姀实在不愿嬴纵为了她如此铺张一个不慎叫人抓住了把柄,却是不能拂了嬴纵心意,反正这宅子乃是宋薪名下的,她便也住了!   在这宋府待了小半日,嬴纵还有军中事物不可懒怠,便留下沈苏姀独自往大营去,刚走出府门容冽便上得前来,语声低低道,“王爷,宁郡主找上了岳鹏。”   说着递上来一份信报,其上密密麻麻几百字,何时何地说了什么话全都在上面,嬴纵瞧得双眸微狭,容冽便道,“是否要将岳鹏踢出去?”   嬴纵将那信报捻碎,眸光一幽,“盯着就好,何必拦了旁人自寻死路。”   说完当真不再多言的翻身上了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容飒道,“我不在的时候若她出了岔子你当知道后果,王妃是在此养身子的,闲杂人等谁也不能进去。”   容飒肃容应声,嬴纵这才策马而去。   宋府之内,沈苏姀正百无聊奈的对着眼前的一碗苦药发呆,香词站在一旁瞧着眼底生出几星笑意来,“主子看起来比往常快乐了许多。”   沈苏姀眉头一皱,“嗯?”   转头一看,便见香词也不再如往常那般冷沉,不由道,“往常我很难过吗?是不是因为我你们这些在我手下的也开心不起来?”   香词连忙摇头,“属下不是此意,属下的意思是,主子比往日鲜活许多,面上常带了笑意,往常,往常主子其实笑的很少,虽然必须要行事谨慎,却终究有些太过……”   “太过阴暗?”   沈苏姀问一句,见香词又要摇头便挥手止了她的话,“你不必解释,你的意思我明白,一个人,你心底装着什么面上总不能全然不露痕迹,以前我心底压着的只有仇恨,又哪里能当真高兴起来,如今心底装着的人和事都变了,自然也是不同的。”   微微一顿,沈苏姀看着香词语声一正,“香词,往常你辛苦了。”   香词面生惶恐,“属下不敢,这都是属下该做的。”   沈苏姀笑笑也不再多说,只忽的看向香词道,“你觉得容飒如何?”   香词一愣,沈苏姀便自顾自道,“我是这样想的,你终归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容飒和容冽之间呢容冽和你性子都很沉冷,只怕不合适,容飒要活泼些,你和他在一起也能开怀些,你觉得如何?上次去漠北你们同行了一路,该比旁人有些情分。”   香词眼底缓缓地生出了恍然来,继而面色忽的红了,“主子,主子无需为属下打算这些……属下……属下也从未想过……”   沈苏姀笑意一深,轻咳一声道,“这个你害羞是正常的,我就这么一说,总之不会强把你们凑在一起的,最好的结局便是你和容飒做一对,容冽的话,问问香书能不能成,哎,现在君临很乱,香书在沈府也不知如何了,她只怕会怪我。”   香词本该接话,却忽的有些心跳加速,当即紧抿了唇红着脸不知说什么才好,沈苏姀眼睫一抬偷偷打量她几瞬,声若银铃一般的笑了开。   黔城郡守府。   西岐阑珊看着桌案之上的战报冷笑了一下,飞扬的眉头挑起,眼底有几分讽刺,“王爷看着这战报可算满意了?五万忠勇军折了大半,眼下还等到了凤熠军来帮秦王,这一下王爷您还有几分胜算?北魏的那几人的确不是个东西,却是能助咱们的,王爷一怒之下将他们斩杀了,眼下我们又当如何是好?”   嬴策看着身前的战报目光冷沉若冰,抬起头来扫了西岐阑珊一眼,而后起身走到了地图一旁,正仔仔细细的看着,身后西岐阑珊却笑着走过来道,“怎么,王爷还想真正的和秦王打一仗吗?秦王身经百战,何况他手下的是天狼军,再加上眼下的凤熠军,我们根本不再占据优势,王爷,依我看,我们不妨撤向东北自立为王!”   微微一顿,西岐阑珊又道,“北魏在大秦边防的兵马有变,眼下秦王恐怕只是想速战速决解决大秦内乱,这个时候我们撤走他无暇派更多的兵力来追,正好给了我们自立为王的时间,王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您慎重思量一番吧,等北魏真的大秦爆出战乱,到时候我们已养精蓄锐,只管趁着乱世起兵就是了,眼下保存力量才是关键。”   西岐阑珊不断说着,嬴策的目光却是未曾离开过那地图,闻言抿了抿唇道,“你不必操心战事,时辰已晚,且退下吧。”   窗外已经是暮色初临,这书房之中只亮着几抹昏暗的灯火,嬴策的脸在阴影之中看不明晰,那双凤眸微微狭着更叫人看不清其中的表情,西岐阑珊见状面上冷笑更甚,“王爷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要和天狼军拼死一战吗?!”   嬴策抿唇不语,西岐阑珊就继续咬牙切齿道,“王爷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我也没法子,只是不能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和秦王厮杀,兵行诡道,听说秦王妃人也到了冀州,秦王妃是秦王的命根子不是吗,只要把秦王妃抓来,不怕秦王不就范!”   嬴策的背影便生出了几分肃杀之意来,西岐阑珊眼底生出几分狠色犹自不死心,只猛然皱紧了眉头道,“王爷到了此刻还顾念着兄弟手足之情?别忘记了,王爷和秦王可不是什么亲兄弟!秦王对王爷赶尽杀绝的时候王爷后悔也来不及!”   “你的话,都说完了?”   听到身后女子呼哧呼哧的怒意,嬴策的语声却始终是淡淡的。   西岐阑珊浑身的怒气找不到突破口,只攥紧了拳头道,“想想你的桑榆吧,等秦王杀过来,她一个小小的婢女便会被杀死,就算秦王不杀,也会有底下的士兵们将她抓住,王爷您爱的女子流落到军中会有什么下场您应当清楚才是!”   嬴策身上的怒气便愈发明显起来,西岐阑珊见他身上气势终于起了波澜便冷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嬴策站在昏暗的光晕之中默立许久,这才又将平静的目光落在了那地图之上,凝视许久,忽的高喝一声,“来人——”   门外铠甲锵锵声骤响,卫城和等在外头的另一将军入了门来。   嬴策指了指地图之上的某一处,道,“将这里守住,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卫城和那将领看去,却是一处河道,两人点了点头,嬴策便继续道,“这几日加固城防,秦王今朝大胜,必定要修养几日才会攻城,这几日注意莫要窜进了奸细,但凡在军中散播谣言乱了军心的都杀无赦!冀州的消息每日都要送来……”   卫城再度应声,嬴策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夜色漆黑,抬头望去,广阔的天穹之中竟然不见一粒星子,黑暗的夜空便如同嬴策此时的心境,沉沉的一块大石压在他心上,将他的世界遮挡的暗无天日!   步子忽然加快,嬴策步伐急骤的朝住院走去,待走至院门之前,果然看到正房依旧亮着的灯火,一道人影在西厢的轩窗之上投下,只需一眼嬴策便知道那人是谁,眸光一柔,嬴策放缓了脚步走了进去,推开正厅的门,缓缓走到西厢的入口处,隔着一道五彩珠帘只看到桑榆正坐在那窗前榻上缝着一件银白的袍子……   嬴策沉沉的眸色便亮了一亮,下沉的唇角微扬,掀开珠帘走了过去,桑榆缝的太认真,竟然是不曾发现来了人,只等眼前的光亮都被挡住方才抬起了头来,见是嬴策回来当即放下手中活计起身,“王爷回来了怎地不出声……”   眼下桑榆已能适应见嬴策之时不行礼,嬴策一笑目光落在她手上,“这是什么?”   桑榆猛地醒神,想要将那袍子藏在身后却已来不及了,面上一红有些几分局促,“这个是……是……看着王爷的出来似乎没有带夏袍,眼看着天色热起来了,便想着为王爷做一件,若是在此处留的时间长,也不用再找别人做了。”   嬴策眼底闪过几分动容,却是走近将她手中的袍子拿了开放在一旁,将她抱在怀中落座在那榻上,语声温柔道,“便是做也当在白日做,这个时候必定要熬坏了眼睛!”   桑榆羞涩一笑,“因是第一次做,有些慢,做好了还要让王爷试试,不管是大了小了都要改,来来去去要花费好些时间的。”   相爱之人,最简单的话语也充满了甜味,嬴策笑容淡淡的听着,桑榆见状便道,“王爷是否累了,桑榆去给你倒茶来?”   桑榆要走,嬴策却蓦地收紧手臂埋头在了她颈窝,“不要茶,要你。”   桑榆闻言面色顿时一红,却是乖顺的坐在他腿上不再动,嬴策深深的在她颈间嗅着,呼出的热气让桑榆颈侧阵阵的发痒,她便弯了唇道,“王爷似乎累极了,今日去巡视了什么地方?下午的时候我听到外头吵闹的很——”   下午正是战败的周勇领着残兵入城之时,自然有些动静,嬴策便笑了笑,“没什么,底下的官员来拜见我罢了,这几日你或许会听到许多动静,都是因为我来了才如此的。”   桑榆闻言便有所顿悟似的点点头,有些叹息的道,“王爷太过辛苦了,君临之中不是还有忠亲王吗?不是还有秦王吗?王爷要在此处累到何时?”   “秦王”二字入耳,嬴策的眉头便是一皱,随即放缓了声音摇了摇头,“他们都有事在身,自然只有我来了,至于留到何时,只怕没几日了。”   桑榆眸光一亮,犹豫一瞬才小心翼翼道,“到时候王爷是否当真会……”   嬴策说过到时候会陪她去个到处都是桑榆的地方再不回君临,放在往常桑榆绝对不敢说明,可到了这时候却是大着胆子问起来,这话一出,嬴策便在她颈窝蹭了蹭,“那是当然。”   桑榆便傻傻笑了起来,嬴策在她颈边吻了吻,桑榆又道,“只是王爷就这样离开也可以吗?朝堂不管了吗?是不是要和秦王和忠亲王交代一番呢?皇上重病未愈呢……”   “桑榆,你不怕秦王吗?”   嬴策忽然问出一句,桑榆想了想才点头,“很怕。”   嬴策便从她颈窝之中抬起了头来,看着她似乎在让她继续说下去,桑榆动了动唇道,“秦王眼神好厉害,整个人冷冷的,桑榆根本看都不敢看他,从前宫中还传言秦王杀人如麻行事手段很是残忍,后来见着虽然也没那么严重,可到底还是叫人害怕。”   桑榆说的真切,面容都有些拧着,嬴策听着便是一笑,“秦王在外护边,若是不杀伐果决些又怎么能做常胜将军,他杀的人都是坏人!是要来侵略我们大秦的坏人!”   桑榆点头如捣蒜,“这个桑榆后来也晓得了,桑榆本是极其害怕秦王的,可是瞧见秦王妃那般可亲,便觉的秦王骨子里一定也是个十分温柔的人,否则秦王妃怎会喜欢秦王呢?”   嬴策眯眸,语声平静,眼底却有几点星光微闪,“你似乎很喜欢秦王妃。”   桑榆再次点头如捣蒜,“正是,秦王妃早前救过桑榆,之后待桑榆也十分亲和,和旁的主子不同呢,秦王妃和秦王待王爷也好,桑榆自然更喜欢他们。”   嬴策的眸色便有些发怔,桑榆自顾自说着并不曾注意,接着又道,“连整个宫里都知道王爷和秦王是比别个公主皇子更为亲近的好兄弟,对了王爷,前次王爷只说秦王离开了君临,他何时会回来呢?他早前被关了起来,必定是受了冤屈的,王爷定要帮帮秦王!”   嬴策握着桑榆腰身的手忽的一颤,瞬间使上了大力,桑榆眉头一皱,腰间被他勒的有些疼,嬴策听见她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方才回过神来,有些急惶,“弄疼你了?快叫我看看!”   嬴策说着便要掀开桑榆的衣服,桑榆却猛地一把将他的手按住有些羞涩起来,直摇头道,“没事的没事的,一点都不疼。”   嬴策蹙眉,见她面色微红索性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一边朝内室走去一边道,“你身子最爱留下些印子,可得让我好好瞧瞧……”   疾走几步将桑榆放在了床上,桑榆面色一红转过头去,嬴策再抬手解她衣裳的时候她便未再推拒,嬴策俯身而下悬在她身上,修长的指尖将她衣襟的扣子一颗颗解了上,桑榆面上涨红一片,抬手往身前一挡嘤咛出声,“王爷……”   嬴策眼底眸色一浓,“让我好好看看……”   鸦青色的床帐被放下,尽遮住一室春光!   ------题外话------   刚好断在这里差点点才万更~嗷呜~明儿多加点儿补上吧~   多谢妹纸们的支持今儿佞妃收藏终于破万啦!多谢鸟儿阿枝和清风滴钻钻~多谢投票滴姑娘们~你们家作者会继续努力地! ☆、089 与其看别个调情,不如我们自己来!   嬴纵再回宋府之时天色已晚,宋府之内灯火暖然一片,正房之内亦如是,嬴纵入了正房径直朝内室而去,刚走了几步却发现右厢的书房之中亮着微光,他凤眸半眯生出几星笑意,便转了向朝书房去,刚走到门口便见正站在书案之后临帖的身影。   许是午间小憩之后换了衣裳,此刻的沈苏姀外间只着了一件简简单单的月白直缀,宽松的袍袖被卷起露出一截皓腕,墨发用一根丝带尽数的绑在了脑后,身子微微弯着,握着笔的小手沉稳而有力,而在她身前的桌案之上是意气疏狂的一幅行草!   嬴纵不再走近,只站在门边上看着她临帖。   沈苏姀写的极其专注,竟是没发现嬴纵的到来,直等到一幅行草写完方才直起了身子,从容的面上并没有因为这一幅字露出满意的神色,她只是将那字移开露出底下的白宣,而后又探手蘸墨继续写下一张,便在这蘸墨之时发现了门口的人影。   嬴纵站在门口,用一种十分烫人的目光看着她。   沈苏姀唇角一弯直起身子来,好整以暇道,“比我想的回来的要早。”   嬴纵便朝她走了过来,径直绕过书案走至她身后,从后拦腰一揽,一手搂腰另一手握住了她拿笔的手,带着她去蘸墨,打眼一扫,见她竟是在写兵法,嬴纵唇角笑意愈深,而后便与她手手相握落笔在白宣之上,他走笔极慢,仿佛在享受与她握同一支笔的触觉,却又极稳,墨迹晕染,锋芒敛尽,却又势若万钧。   沈苏姀背脊贴在他胸膛,看着一个个字落下面上笑意愈盛,“军中如何了?”   “诸事齐备,若不出意外三日之后发兵。”   嬴纵答着话,手上的速度亦未有任何波动,沈苏姀便微微点头,却是撇嘴道,“你是打算让我这几日一直待在府中吗?莫不是军中有何事又想瞒我?”   嬴纵当真是存了私心的,让沈苏姀住出来自然是为了她好也方便了二人温存,另外便是他不愿自己的夫人整日被别的男人的炽热目光包围,他与旁的事心胸很宽阔,可到了沈苏姀这里他却是私心甚重心眼极小,嬴纵抿了抿唇,“你若想去军中,明日便随我同去,我哪里敢有什么事瞒你,无非……无非是不喜旁人整日瞧着你。”   沈苏姀便笑出声来,“除了你谁会整日瞧着我?”   嬴纵弯唇,也不说是谁,只深沉道,“恨不能将你藏起来。”   沈苏姀“啧”一声,转头看他,刀削斧刻的面上带着浅淡笑意,一双眸子却又深沉如窗外的夜空,沈苏姀便歪了脑袋,哼一声,“所以你才把我骗出来?”   嬴纵的呼吸便急促了一分,却又失笑,“怎能说是骗?”   沈苏姀撇撇嘴,转过头去,“也是,你什么都没说我就和你出来了。”   嬴纵笑意更深,低头在她颈上吻了一下一本正经,“我倒是想金屋藏娇,却又不舍少将军敛了风华,只是不忍叫你劳心劳神罢了,这几日安心喝药,你可是有天狼令的人,连我都听你号令,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少将军可满意了?”   沈苏姀挑眉,“何时学会了油嘴滑舌,当我是那些小姑娘吗……”   “那如何能一样?”   嬴纵走笔仍稳,口中又道,“那些小姑娘如何能入我的眼?”   沈苏姀唇角弧度愈发大,忽的叹一声,“也不知若是天狼军将士看到他们的王爷如此会花言巧语会不会大跌眼镜,沉默寡言的秦王哪里去了?”   嬴纵胸膛微震凑在她耳边低声道,“那好,你不喜听,我就只做不说了。”   说着话他忽的收紧了落在她腰间的手臂,本就黏在一起的身子蓦地紧贴,沈苏姀的身子微颤蓦地僵直了,稍稍动了动,嬴纵的手臂收的更紧。   沈苏姀红了脸,看着白宣之上丝毫不乱的墨书心底却暗自讶异他的自制功力。   嬴纵见她身子忽的僵直没话与他斗嘴之后满意一笑,他这等恶作剧得逞似得情绪沈苏姀即便没有回头也感受分明,沈苏姀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腰身忽的轻轻一动,她只是仿佛站久了腰身酸软似得活动一下,却叫嬴纵立时呼吸一促,沈苏姀仿佛不觉身后人的变化,一边看着那字一边道,“王爷写的一手好字,如此墨宝若是放出去且不知要价值几何?”   嬴纵握着她的手愈发用了力,那下笔的力道更是力透纸背,沈苏姀眼底笑意更浓,忍不住回头看他,她一回头,便离了他极近,呼吸的热气都洒在他下颌之上,见他唇角紧抿眸色沉暗她眼底笑意更浓,“许久未临帖,不如今夜我们将这这卷兵法写完如何?”   嬴纵的目光从白宣上离开一瞬,满是暗沉的看向了她,眼底闪过一丝沉厉的欲念,他满是郑重的点了点头,沈苏姀正觉得逞,冷不防他的大手却忽的从她腰间滑了下去,沈苏姀眸色一变欲将他手按住却已来不及,嬴纵便盯着她的眸子弯了唇,沈苏姀贝齿咬唇咽下那声低吟,看着嬴纵的眸子又羞又怒,小手一颤,幸得嬴纵主力才未毁了那副字,嬴纵垂眸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好好写字,将这卷兵法写完。”   沈苏姀苦笑,双腿发软身子轻颤又有些站不稳,一只手欲去捉他,却反被他拉了住,沈苏姀面色大红,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不公平……”   嬴纵笑,无辜,“哪里不公平?”   沈苏姀撇嘴,经不住他的大手作祟身子阵阵发颤,呼吸都灼烫起来,话语更是不成句,“你,你的力气比我大,你比我高,这站位也是你占优势……”   嬴纵眸色幽深,话语却平静,“我只是后发制人。”   微微一顿,又道,“你可以准备反击。”   沈苏姀简直有些站不住了,面上大红一片,偏生他还在握着她的手写字,她已没心情去看那字写得是否端正,扭不开他的手,身子被他抵在了书案边沿,她越动他便欲折磨与她,沈苏姀咬紧了唇,眼底已荡出水波,泫然欲泣,“嬴纵……”   她语声暗哑的唤一声,嬴纵立刻暗了眸,“美人计?”   沈苏姀瘪了嘴,低吟了一声忽的仰首朝他吻来,“再加一计反客为主……”   话语落定,她微凉的唇已贴上了他,嬴纵喉头急滚两下,那握笔的手亦颤了一下,沈苏姀面上妩媚笑着,忽的描绘他唇形,似有似无的挑逗,缓慢而妖媚的捉弄,嬴纵呼吸一骤,忽的扔了手中之笔一把将她转过了身来,拖着她的腰身将她往上一抱,沈苏姀顿时坐在了书案之上,一手揽住她后颈一手从她裙底钻了进去!   沈苏姀低呼一声,嬴纵已狂风暴雨的吻了上来,沈苏姀圈住他脖颈回应,没多时书房之内已被一派撩人心魂的春情笼罩,沈苏姀间或打眼看了一眼桌案上的字,断断续续的道,“好好地一幅字……却是……却是毁了……啊……”   嬴纵只含糊笑言,“阿姀,你赢了!”   沈苏姀的确赢了,可床第之战哪有输赢,女子在此道又哪里比得过男子,何况嬴纵体魄强劲耐力惊人,结果便是她丢枪卸甲百般求饶,只闹得书房一片狼藉才被放过,至浴房之时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无,由得嬴纵好一番温存。   翌日,沈苏姀晨起之时身边之人竟然还睡着,她推了推嬴纵,看着外头已经大亮的天色道,“不去军中吗?时辰不早了。”   她的劲道不大,可嬴纵这般警醒的人却未动。   沈苏姀犹存的几分困意陡消,瞬间清醒过来,撑着身子便趴到了他肩头,“嬴纵?!”   急声一唤,嬴纵仍是未动,沈苏姀心跳陡然加速,一边起身一边抬手落在他鼻息上,呼吸似有似无,顿时叫她更为心惊,沈苏姀面色大变,正要跨过嬴纵下床榻去喊人,一只大手毫无预兆的将她抱了住,嬴纵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面上生出几分计谋得逞的低笑来,那双墨蓝的眸子里满是揶揄和宠溺,头一低便要来吻她!   沈苏姀先是一愣,随即深吸口气转头便躲开了他的吻,抬手重重拍在嬴纵肩头欲将他推开,怒声道,“混蛋!一点都不好笑!”   这次可是用上了大力,却是未将嬴纵推开!   沈苏姀双手紧紧抵在他肩头,偏着头看着床里侧,就是不去看他!   精致的小脸被墨发遮挡了一小半,那樱红的唇紧抿,刀锋一般的迫人,嬴纵见此眼底生出几分内疚来,连忙软了声音,“只是一时心起逗逗你的,莫生气阿姀。”   沈苏姀胸膛起伏,紧抿的唇仍是未松,显见的是真的怒了,嬴纵满是心疼,一把抓住抵在自己肩头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吻了起来,“好好好,再不开这等玩笑了,原只想让你紧张一番吓你一吓,没想到太过了,好阿姀,快消气……”   嬴纵委实不会哄人,言语笨拙那动作却透着满满的疼惜,沈苏姀猝然转头瞪着他,一双眸子浮起盈盈雾气,嬴纵见此更为心疼,赶忙将她搂在怀中哄着,沈苏姀抿着唇半晌未语,至这时方才一把抱住了他的脖颈,语声咬牙切齿却透着几分低哑,“你身上的浮生散还未解怎能和我开这等玩笑!我还以为你是浮生散毒发了!吓死我了!”   嬴纵便笑着轻抚她背脊,“是我的疏忽是我的不好!你别担心这些,我好得很。”   沈苏姀只觉得不解气,低头一口便咬在了嬴纵肩头,嬴纵肩颈处的肌肉猛地绷紧,却是一声未哼的让她咬,一边抚着她发顶叹气,“你当真不用担心我,这毒虽然难解,平日里却并不怎么影响,我这样多年都过来了。”   沈苏姀蓦地松口,见他肩上被她一口要出血丝来又觉得心疼,只冷哼一声扒住他的脖颈不放,“从今往后,走到哪里都让宋薪跟着。”   “好好好,我也有此意。”   沈苏姀这时才敢长长的送出口气来,嬴纵一个翻身将她放在自己身上,轻抚着她的腰背叹息道,“怎么这样不禁吓,便是我真的怎么了少将军也该是泰然自若掌控大局!”   沈苏姀刚松快下来的面容便又是一沉,屈肘在他胸前一撞,恶狠狠道,“你还敢说!贪睡至此时,军中大事不顾却用这等事来吓我!简直昏君!”   嬴纵被撞的闷哼一声,随即拧了眉头抓着她的手揉自己胸口,别个女儿家生气起来无非是打掐一番,可他身上这位生气起来却是实打实的能叫人内伤的,且这话,也委实将大大的罪过放在了他的身上,嬴纵面上便生出几分一本正经的委屈来,“昨日已经交代过了,今日白日里我在府中陪着你,下午再过去,发兵战法基本已定,我不必时时守着。”   沈苏姀适才是气急了,此刻一想再看到他这幅表情便有些失笑,哼了一声转过头去,“谁管你什么时候过去,我又不是你的幕僚亦不是朝廷的言官你爱如何便如何!”   嬴纵眯眸,“你不是我的幕僚不是言官,可偏偏我只听你的,你得管我。”   沈苏姀“啧”一声,又转眼看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别想说些好听的糊弄我!若是在和我开这等玩笑我非饶不了你!你都不知……”   沈苏姀本是一本正经的训人,到了这句却是一顿,嬴纵好好地领受着,见此眉头一挑,沈苏姀便不看嬴纵,蓦地趴在他肩头将他抱紧了,“你都不知刚才我有多怕。”   嬴纵心中瞬时软做一片,眸色暗了暗不知该如何接话,默了片刻方才转头亲了亲她的侧脸,“真真是个傻姑娘,今日是我错,你要如何罚我都好……”   沈苏姀闷着未语,默了默才道,“那日我才说了你患得患失,其实我也一样,香词说我比往常鲜活了些,我亦觉得这些日子虽然一直在奔波心中却很满足,嬴纵,我们之间太不容易了,若你真的怎么样了我必定受不了。”   嬴纵安抚的吻上她的侧脸,沈苏姀却转过头吻到了他唇上,四目相对,眼底皆有万分感叹,嬴纵不着痕迹的加深这个吻,只等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之时方才分开,嬴纵将她颊侧的头发顺至她耳后去,语声幽幽道,“昨日宋薪交代我,莫要让你太劳累。”   沈苏姀一怔,待回过味儿来面色顿红,打了他一下便从他身上滑下掀开床帐下了地,嬴纵随后起身走至她身后,接过她的衣裙为她更衣,沈苏姀眉头微拧有些放不开手脚似的,“若是叫旁人瞧见定要要损了你威严,往后这些事我自己来。”   嬴纵着了一身墨色单衣,闻言皱了皱眉,帮她系好了腰带便站在了她身后,看着铜镜里的人影唇角微弯,“现在抱着你的只是你的夫君。”   沈苏姀心中动容,两人又是一番磋磨方才出了内室,用完早膳,宋薪照例来为沈苏姀请脉,宋薪面相慈悲,又因为年纪大面生许多褶皱,往那里一座像是一尊瘦版弥勒佛,摸着下巴的一小撮白胡子探脉一番,点点头道,“药起效了,如此再有个两三月调养便能将身上的弱寒之症尽数拔出了,再加上王妃功夫底子好,必定是长命百岁的。”   嬴纵放下心来,挥手让宋薪退下,沈苏姀见状却不许,直声道,“宋先生,劳烦您为王爷瞧瞧,我总觉得近来王爷面色不好。”   宋薪摸了摸胡子,“好呀好呀,王妃真是关心王爷!”   宋薪说着又落座,嬴纵只好挽起袖子让宋薪请脉,宋薪摸着那一小撮胡子皱眉一会儿,而后便收手道,“王妃放心,王爷好得很,面色不好的话……多是因为思虑太重累着了。”   “他身上有浮生散的毒先生当是知道的吧?”   沈苏姀问的直接,宋薪便点点头,“知道知道,当然知道。”   沈苏姀眸色一凝,“那毒眼下如何?”   宋薪便是一叹,“这毒不好解啊,不过幸而王爷底子好,这么多年来灵丹妙药未断过,再加上王爷内力深厚,因此将这毒压制的死死的,只要注意别受伤就成了。”   沈苏姀微微松了口气,还是不放心的问,“只要不受伤就不会发作?”   宋薪撩了嬴纵一眼,点点头,“没错。”   沈苏姀便弯了唇,“多谢先生,先生去休息吧。”   宋薪笑呵呵的应声,背着自己的药箱离开了。   “如此你可放心了?”   嬴纵笑着问一句,沈苏姀长松一口气,仍有些心悸的道,“谁要你吓我?!”   嬴纵便笑着拉了她的手,“喝完了药,带你出去走走。”   香词在旁侍候,闻言立刻端来药汤,沈苏姀仰头喝下,便和嬴纵走了出去,这府中景致比不得秦王府,却也十分精致,还未至午时,太阳的温度也十分舒适,凉风徐徐而过,沈苏姀身上便生出几分慵懒悠闲来,回头一看,却见香词和容飒远远跟着!   眼底亮光一闪,沈苏姀不自觉笑出声来。   嬴纵也回头看了一眼,“怎地了?”   沈苏姀眯眸看着他,“不如我们做一回月老吧……”   嬴纵眼底流光一闪便明白过来,随即唇角生出几分笑意来,“你做主。”   沈苏姀笑意更甚,“香词性子沉稳,和容飒相配正好呢。”   嬴纵点点头,“好,我们可以赐婚。”   沈苏姀皱眉,“可是不知道容飒怎么想的呢。”   嬴纵脚步一顿,忽然转身看向容飒那边,对容飒招了招手。   沈苏姀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便看见容飒容色松快的走过来,“主子有何吩咐?”   嬴纵容色平静,一本正经的问,“你可喜欢香词?”   容飒面上的松快一僵,旁边的沈苏姀也瞬间僵愣了住,随即便无奈扶额,远处的香词不知发生了何事仍是站在那里,可看着这幅场景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连忙垂了眸子。   容飒面容僵了许久才回过神来,面上一时青一时白,“主子的意思是……”   “若喜欢便娶,若不喜欢……那就给你点时间去喜欢。”   沈苏姀在旁已听不下去了,对着容飒一笑道,“咳,容飒啊,你家主子只是随便问一问,我们只是觉得你们十分般配而已,若你没有这个念想那自然是不能强迫的……”   “不是随便问一问。”   沈苏姀正解释呢,嬴纵又默默加了一句,沈苏姀“啧”一声便有些无奈了,容飒见状便有些明白了,素来最放得开的他竟有些局促的抓了抓头发,轻咳一声道,“这个,这个,属下还未想过这个问题,自然是由主子和王妃做主……”   “未想过?”   嬴纵语声微沉,容飒立时站直了身子,“想过。”   “愿不愿意娶?”   “愿意——”   容飒利落落下最后两字,嬴纵便转头看向已有些呆愣的沈苏姀,道,“好了。”   沈苏姀抿了抿唇,“这……”   嬴纵挥手让容飒退下,而后便没事人一般的拉着沈苏姀朝花园深处去,沈苏姀苦笑不已,“你这人……你这样不是强迫容飒吗,我是想让他两先有情分……”   “已有了。”   沈苏姀便停了步子转头看着嬴纵,嬴纵对她弯唇点了点头,沈苏姀立刻眸色一亮,“竟是早前就……那真是太好了!”   嬴纵捏了捏她掌心,“我的人我自然知道。”   沈苏姀顿时眉开眼笑的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容飒没事人儿似得站在香词不知说了句什么,香词立刻面红的瞪了过去,还要看,嬴纵却一把将沈苏姀转回了头,沈苏姀瞪了嬴纵一眼,嬴纵便道,“你与其看别个调情,不如我们自己来。”   沈苏姀闻言哭笑不得,却又觉得嬴纵似乎也和往常不同,再一想,忽然觉得这份不同或许从她身上而来,沈苏姀顿觉心底暖然,便促狭道,“好呀,那我们来调情吧!”   嬴纵唇角一抿,见她如此模样竟是语塞了……   嬴纵陪了沈苏姀大半日,眼见得太阳都快要落下地平线了才出发去军中,刚走出正房容冽便迎了上来,再给嬴纵递上一封信报,而后便压低了声音道,“宁郡主让岳鹏汇报您的行踪,还买通了军中负责中军大帐饭食的伙头军。”   说着话嬴纵已将那信报打了开,待看清楚那上面的记录眸色便冷了两分。   容冽在旁试探着问一句,“主子,是否现在就阻止?”   嬴纵默了默抬头看向远处的天际,“宁世子在何处?”   容冽稍作回忆才道,“早前来报世子爷和慕公子在一处。”   嬴纵便点了点头,“此事,与他们行个方便。”   嬴纵意味深长的看了容冽一眼,容冽当即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嬴纵不再多言的朝宋府门口走去,待走到正门之前却发现宋薪站在那处,见到宋薪嬴纵眉头微皱,下意识回身望了一眼,而后才走过去,“出去说。”   宋薪叹口气,跟了上去。   黔城郡守府中,往日里到了夜间必然亮着灯火的书房今夜却是一片沉暗,相反,主院之中的灯火比往日同一时间要亮堂的多,然而便是这璀璨一片的精致院落却是安静非常,院门紧紧闭着,四处不见一个下人,只有正厅内室之中偶有几声细微的声响传来。   “王爷,您到底要做什么啊?”   桑榆的眼睛被一条黑色的带子覆了住,她坐在床边,眼前一片漆黑,无端的便生出几分畏怕来,嬴策在她唇上啄了两下,笑着道,“你别急,马上就好了。”   桑榆心中稍安,便听到嬴策的脚步声正朝耳房走去,桑榆又有些不安了,两手下意识的抓着床沿,又提高了声音问道,“王爷今日为何回来的这样早?”   “王爷为何将大家都遣出去了?”   “王爷在找什么?要桑榆帮忙吗?”   嬴策似乎很忙没有立刻回答桑榆的话,桑榆便一声声的问,不多时翻找东西的声音传来,桑榆更觉得有些奇怪了,今日嬴策不仅回来的早,情绪也有些不对,一回来就肃清了整个院子,而后便蒙住了她的眼睛不叫她看他在做什么。   嬴策久久未答,桑榆便一叹,“王爷当真不需要桑榆帮忙?”   话音刚落下,嬴策脚步沉重的走了出来,他似乎拿了东西,走到床榻十多步之外在哐当哐当的摆放着什么,桑榆又有些不安了,“王爷在做什么?”   “你别急,马上就好了。”   嬴策忙里抽闲应了一声,而后又朝耳房走去,桑榆便乖乖坐在了床榻上,这次等了一会儿嬴策便出来了,而后便听到衣衫窸窣的声音,桑榆心头一跳,嬴策在脱衣服?!   窸窸窣窣的声音持续了许久,桑榆有些不懂了,正迟疑着,嬴策忽然抬步朝她走了过来,桑榆顿时紧张起来,便觉得嬴策拿了什么往她身旁一放,而后倾身朝她靠过来,桑榆不知他要做什么,却觉得自己胸前一凉,他竟是在解她的衣扣!   “王……王爷……”   桑榆顿时紧张起来,嬴策见她如此安抚一笑,“别想多,眼下我不碰你。”   这话似保证,说的桑榆面上一红,她便点点头“嗯”了一声。   然而事情显然比桑榆想象之中的还要严重,嬴策竟然要将她脱的……一丝不挂!   越来越大的羞涩让她满是不自在,只等嬴策将她身上最后一块儿布料剥去桑榆整个人简直要蜷缩起来,她看不见嬴策,却清楚的知道嬴策看得清楚她!   忽然,桑榆觉得自己身上多了一件衣裳。   “抬起手来,我为你更衣。”   桑榆一愕,下意识的抬手,却愣愣道,“王爷为桑榆更衣?”   嬴策点头嗯了一声,桑榆感觉到嬴策真的在为自己穿衣裳心头一跳,连忙道,“这些事情桑榆自己来,怎能让王爷……这不妥……”   嬴策眸色一沉,又慢半拍的发现桑榆被绑住了眼睛根本看不清外面怎么了,这才沉声道,“你别动,也别摘下这布带,不然我可要罚你!”   桑榆被成功唬住,当真不再动了!   嬴策便满意的笑笑,一件件的为桑榆穿衣裳,桑榆的衣服从来简单,里里外外也就那么几件,可这一次嬴策要为她穿的衣裳却是十分繁复似得,大大小小里里外外很多件,再加上嬴策显然不擅长给女人穿衣裳,来来回回怎么都穿不好,只是那手在桑榆身上来回磨蹭,只让桑榆面上涨红一片,不知过了多久,嬴策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好了,脱的时候很容易,穿起来却这样费劲。”   抱怨一句,嬴策便牵了桑榆的手,“跟我来……”   衣裳穿好了,却还不给她解下眼上的带子,桑榆一边跟着嬴策走,一边抬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裳,触手一片丝滑温凉,竟然是极好极好的料子!   桑榆正在想身上的衣裳是什么样子,人已经被嬴策按在了一处坐凳上,嬴策不解她眼上的带子,只抬手将她发髻上唯一的一根玉簪抽了掉,顿时,如瀑的墨发流泻在她身后,嬴策为她顺发,而后又窸窸窣窣的找到了什么,便走到她身前道,“别动。”   桑榆身子一紧坐直了,随后额间便是一凉。   嬴策满意的笑了一声,而后放下了什么又拉着她起了身,走了几步忽的搂着她站定,在桑榆半点准备都没有的时候将她脑袋上的带子解了下来。   桑榆眼前还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才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   而后,桑榆傻傻的愣了住……   嬴策带着她站在屋中的高大铜镜之前,屋子里的灯火都被点亮了,在这明灿灿的光线之中,桑榆清清楚楚的看到那铜镜之中迎出来的是两个身穿红衣的人!   不!不是普通的红衣!   应当是……是喜服!   桑榆眼底闪出巨大的震惊来,墨发披散在肩,红衣妖艳如火,桑榆呆呆的抬手抚上自己衣襟上的并蒂莲花纹,摸来摸去也有几分不可置信,再抬眸一看,她额间竟是缀着一点红艳艳的莲纹,本来清丽的小脸被点缀的明艳起来,隐隐的,竟然也有叫人惊心动魄的美,桑榆久久无法回神,眼底从震惊满满的变作了不敢畅快表达的喜悦。   “我早就说过,你穿红衣定然好看!”   “听说大婚的女子大都点莲纹,你瞧我点的如何?”   嬴策温柔的话语落定,桑榆终于从惊愣之中一点点的回了神。   然后,眼睫一眨就坠下泪珠儿来!   桑榆慌忙的垂了垂眸,从那镜中看去,这屋子竟也有不同,她转身一看,那案几之上摆着合卺酒,两对红烛被点亮,正盈盈落着热泪,窗棂上,高柜上,四处贴满了大红的喜字,还有简单的红色帷帐被挂了起来,桑榆愣住,眼底的泪光摇摇欲坠。   “王爷,这是……”   嬴策将桑榆拉着和他面对面,待抬手擦去了她面上的眼泪之后才满是笃定的道,“桑榆,今夜,我要娶你……要同你拜堂成亲!”   桑榆看到这喜服已明白了半分,可真听到嬴策如此说她心底还是满满的震撼,眼底闪过惊色急急道,“王爷……”   “你什么都别说!”   嬴策抬手止了桑榆的话,而后便郑重看着她道,“我不想问你愿不愿意,因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今夜你都要与我成亲,我对不住你,连和你拜堂成亲也是这样偷偷摸摸的冷冷清清的,可是桑榆,你是唯一一个能穿着我准备的喜服和我拜堂的女人,亦是唯一一个,可以喊我的名字可以上我的床可以时时刻刻伴着我的人,这几乎不算个婚礼,亦没有三媒六聘,可是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亲自准备,拜了这个堂喝了这个合卺酒,你便是我的妻子。”   “王爷……”   桑榆哪里想过自己可以成为嬴策的妻子!   “妻子”二字对她而言何其奢侈,再听到嬴策的话,桑榆早已泣不成声!   嬴策抚了抚她的脸,有些心疼又有些欣慰,在她面上吻了一下拉着她转身对着窗口跪了下来,一把握住她的手道,“皇天后土在上,今日我嬴策与桑榆结为夫妇,往后必定同心同德不离不弃,愿上苍保佑我嬴策之妻平安顺遂康乐无忧。”   嬴策说完看了桑榆一眼,拉着她的手拜了下去,桑榆便也跟着拜伏在地,两人磕了三个头之后便算礼成了,嬴策拉着桑榆起身走到那案几旁落座,将那准备好的两个酒盏倒满了酒,递给桑榆一只,“喝了合卺酒,我们便是夫妻了。”   桑榆接过那酒盏,红着眼睛和嬴策喝下,嬴策一笑,双臂一展将她一把搂在了怀中,“真好啊桑榆!你往后便是我的妻子了!我嬴策也是有妻室的人了!”   桑榆被嬴策抱着,半晌才道,“桑榆的身份怎能做……”   “为何不能?!”   仿佛知道桑榆要说什么,嬴策极快的打断她的话拉着她走到床边落座,一边抬手顺着她的乌发一边道,“桑榆,你不必将我当成皇子,你只需将我当做寻常人,我说娶你便娶你,我们已拜了天地喝了合卺酒,已算是礼成了!”   “可是王爷如此要怎么向皇上交代?”   桑榆心知自己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成为煜王的王妃,见嬴策这般避着人更觉的他是因为自己的身份问题才不能明目张胆,桑榆其实根本就不敢想自己会成为煜王妃,更不会介意形势,对于近日这一次只觉得感动万分,却是担心嬴策为此而影响了自己。   嬴策听着她这话却是苦笑,抬手抚了抚她的面颊叹笑,“傻丫头,从现在开始,我们不用向任何人交代,我承认的人就是我的妻子!”   嬴策说着话,忽的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来,那玉乃是暖白之色,通体盈盈,触手便是温热,乃是一块上品暖玉,他将那玉郑重放在桑榆手心,而后才道,“这玉,只有我的妻子才能拥有,眼下我将它给你。”   桑榆看着那玉眼泛泪光欲言又止,嬴策疼惜的抚了抚她的发顶,“我们已经成亲了,桑榆,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你怎能哭呢?”   桑榆抿了抿唇,“王爷,桑榆从未想过……”   嬴策将她一抱搂入了自己怀中,笑着摇头,“不是你想没想过的问题,而是在我心中全天下只有你配这个位子,桑榆,我想把世上最好的给你。”   说着嬴策便将桑榆转向了自己,抬手拂去她眼角的泪痕,笑意温存,“今夜你很美。”   看着嬴策诚恳又温柔的目光,桑榆终于弯了唇,这份喜悦她从未想过,忽然降临让她懵了,至此刻,那份从心底生发的愉悦显得尤其珍贵,一点点的从心房深处透出,遍布四肢百骸,让她忽然醒过神来,今夜她是新嫁娘,今日她有了夫君!   身上大红的喜服将她清丽的小脸衬得欺霜赛雪,因是哭过,那双清亮的眸子更是雨后空山似得灵慧剔透,她抿唇未语,可她看着嬴策的目光就是那般的直接而通透,仿佛要将自己的心赤手奉上,嬴策被桑榆不带任何情欲的眼神看得呼吸一簇,对那份心意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捧了她的脸轻柔吻下去,“桑榆……”   桑榆主动环上嬴策的脖颈,心中情动,回应亦比往常热烈,嬴策今夜却出奇的温柔,将她缓缓放倒,大手顺着她的腰线滑下,语声轻轻道,“桑榆……”   桑榆面若桃花,“嗯?”   嬴策一笑,“今夜,我会让你很快乐。”   夜色渐深,郡守府正院之中一片春色渐浓,冀州天狼军大营的小门之中却走进来一道身着黑色斗篷看不清面容的纤细身影,此时正是换防之时,那纤细身影被一个小头领模样的人接进来,而后旁若无人的朝中军大帐的方向走去,来回巡逻的侍卫们看到那领头之人都未曾察觉异样,灯火半昏,也未细细纠察来人身份为何,直将二人放了过去。   “王爷喝了酒不方便回府,早说了会留下,他现在还在议事堂,马上就过来中军大帐,容冽刚出去给王妃报信,眼下大帐周围的都是我的人,郡主只管进去便是了。”   压低声音道出几言,宁微倾点了点头步伐极快的和岳鹏到了中军大帐之前,大帐周围人并不多,且都是岳鹏的熟识似得,宁微倾站在那大帐之前觉得有些奇怪,转过头问岳鹏,“这里是中军大帐,怎么轻易被换成了你的人?”   岳鹏对于别人的不信任有些不喜,却还是尽力保持平静,压低了声音道,“王爷这几日都未在这里待过,这里的守卫早就撤了,听说今夜是因为王妃有恙闻不得酒味才不回去。”   宁微倾眼底阴狠之色一闪而逝,见那中军大帐之中一片漆黑,终是不想错过这大好的机会,对身旁之人点了点头便悄悄潜入而进,径直走到了内室去。   整个天狼军大营一片安静,只有巡逻卫兵们来回的脚步声和铠甲锵锵声,宁微倾忐忑不安的等着,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大帐之外才传来了容冽的声音……   “王爷,您慢着点。”   宁微倾心中一跳瞬间想起身躲藏,可随即进帐之人却是未曾点灯,宁微倾松了口气,随即又听见容冽将人送到了内室入口处便转身走了出去,宁微倾彻底的松了口气,只瞧见一道黑色的身影慢慢悠悠的朝他走过来,脚步虚浮,呼吸却十分急促而灼热!   内室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宁微倾眼底微光一亮,当即朝来人迎了过去,听到脚步声来人也不惊讶,待宁微倾微凉的手扶上去,来人几乎是立刻便将她拉入了怀中,急切的搂抱拥吻揉搓,男子的欲往浓烈且粗暴,宁微倾心底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哪里不对,可当她品尝到男子口中的酒味之时却又极快的将这念头打消,很快的,盼望已久的热情让她心甘情愿的沉沦其中,理智被心魔占据,神识被情潮摧折,再也没有机会想的更多……   窗外,零落的星子正被一片片乌云隐去,泼墨一般的夜空仿佛是上苍无情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他在说,世人皆有命数,是迷局,亦是命局。   ------题外话------   万更来喽~多谢丫猪,小摎和13934162427姑娘滴钻石~多谢投月票和评价票滴妹纸~你们都是作者的小天使~! ☆、090 我心里只有她,容不得别人挑衅!   “主子,王爷回来了。”   香词从外头进来,话音刚落她身后便闪进一道墨色的身影,沈苏姀放下书册从矮榻上站起身来迎了上去,“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嬴纵一边将佩剑卸下交给香词,一边过来拉住了沈苏姀的手,随她走到暖阁的窗前落座,笑言,“我早些回来你不喜欢吗?”   沈苏姀闻言摇头失笑,为他倒了杯茶放下,“我只怕你在军营时间太少让底下的将士有意见,怎会不喜欢你早些回来?”   沈苏姀说着便要去一边落座,嬴纵却眼疾手快的将她拉到了自己腿上坐下,香词守在门边,见状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嬴纵大手磨挲着沈苏姀的腰肢,身子朝后靠在了椅背之中,“他们怎敢有意见,我想着你独自在府中自然要早些回来陪你。”   沈苏姀叹笑,抬手去抚他的脸,“近来你清减了许多,待回了君临当好生补一补才是,对了,大哥这两日在营中如何?他不常年行军,住在军中不知是否习惯,不如也让他住进府里来?煜王那边的摆兵布阵不知是哪样的,你可都准备好了?”   嬴纵似笑非笑一瞬,“慕公子在军中习惯的很,你莫要操这份心了,至于煜王……”   面色一正,嬴纵叹息道,“水攻是不成了,玉河已被煜王重兵看守!”   沈苏姀眼底便生出几分微光来,“煜王比我想象之中要机敏些!”   嬴纵眸色便是一暗,“他绝非看起来那般的不学无术。”   沈苏姀眸光几转,忽然道,“你跟我来……”   沈苏姀从他腿上起身,直拉着他朝书房而去,昨夜两人在此处缠绵过,虽则今日这书房已被归置齐整,可一进这屋子还是有种似有似无的暧昧氛围,嬴纵在沈苏姀掌心磨挲了几下,换来沈苏姀的一瞪,“和你说正经的,不许闹我!”   说着放开他的手走到那书案之后,道,“既然不能用水攻,此番攻城难点不过在黔城城墙高阔坚实,煜王只要闭城不出,短时间内我们便没有法子攻下,寻常登城无非云梯钩锁几样,可我却知道有种武器比云梯那些还要厉害的多。”   沈苏姀语气肃然,全然是一副讨论军事的模样,嬴纵闻言眸色微亮,隔着一张书案和沈苏姀面对面站着,看着她的目光火烫火烫的,沈苏姀竭力忽视他目光之中的炽热,顿了顿又道,“三日之后发兵,至黔城之外却不着急攻城,大可驻扎在黔城五十里外的赤松原,这一处地方你当记得,从前虎贲营教头曾带着我们去此处野训过。”   嬴纵弯唇,“当然不能忘。”   沈苏姀点点头,“我说的那登城的武器十分之巨大,不能远途运送,只能到了那时候开始制造,天狼军可扎营几日不动,一来可扰乱敌军之心,二来可在此时造那武器,从明日开始便在这城中寻最好的木工,寻个二十人足以,到了赤松原上直接以赤松为材制作便可,二十人的木工再加上战士们的帮忙,三日应当足以,你觉得如何?”   嬴纵狭眸,“这样安排当然好。”   沈苏姀闻言面上的肃然这才一淡,生出几分柔笑来,“你都不知我说的那武器是什么样子便觉得好?若是不可行又当如何是好?”   嬴纵摇头,“我信你。”   沈苏姀听着撇撇嘴,眼底却笑意更深,抬手拿起墨笔,又用镇纸压好了白宣,而后便在那白宣之上画了起来,沈苏姀并不善画风景,可是一手工笔却是信手拈来,嬴纵见她开始画便上前去为她磨墨,待看到沈苏姀一笔一划的落下而一个造型十分奇特的庞然大物跃然纸上之时,他眼底的情意便被凝重所取代。   足足两柱香的时间沈苏姀才将那武器画好,放下笔呼出口气,又仔细的检查了一番才看向嬴纵,嬴纵站在书案左侧为她磨墨,此刻她便将嬴纵拉到了自己身边来,“你看,此物高十丈,成四方塔状,这最下面的乃是十六个轮子,装上这轮子便可推动,这最上面的塔顶乃是可容纳五十人的舱房,从舱房至地面有可升降的吊篮,我们在敌军的射程之外就挑选好精锐藏入这舱房之中,而后用五十人推动此物靠近城楼,至城墙边上,这舱房的门可打开,将提前放在舱房之中的木板拉出,搭在城楼上便可过桥上城。”   “做一个可藏五十人,我们可做四个,如此,一次便有两百人上城,这两百人可在关键时刻杀入城中为我们打开城门,或是制造混乱或是擒贼擒王斩杀主将皆可。其他的士兵则可利用这里头的吊篮不断的登上塔顶舱房,而后过桥上城,比用云梯要安全许多,此物底盘巨大,并不易推到,我们在面对城楼的那一面可用木板档上,可防止敌人射箭,若要放火,还可用铁甲裹上,凭此物,至少可在短时间内助千人登城。”   沈苏姀说的认真,嬴纵亦听得认真,听沈苏姀说完方才眯了眯眸子,“攻城塔早前我也见过一些,却漏洞百出不实用,这个却是不同,阿姀,若此物能被造出此番我们已胜了一半。”   沈苏姀闻言却是眸色微暗,默了默才道,“这是我在天玄宗书上看到过的,因早前在西境少有攻城之用,便还未将此物用于实战,这里面重要的机关只有三处,我知道造法,应当不难造出来,只是此物并非没有破解之法,要先保密打一个出其不意才是。”   嬴纵见沈苏姀语声一低也知道天玄宗引出了她的伤心事,便身子一转将她揽在了怀中,“你放心,这图纸暂且放在府中,等到了黔城之外再说。”   沈苏姀多日来压在心底的心事被勾了出来,心底并不十分好受,浅吸口气振作起来,又道,“是否该早日发兵?做这攻城塔需要时间,可是北魏却不一定能给大秦时间。”   在北魏那一番生死冒险仿佛还近在眼前,拓跋昀以为是沈苏姀和嬴纵害死了魏帝,又怎会放过大秦,而拓跋昀已经登基,显然,北魏针对大秦几乎是箭在弦上了!   “如此也好,明日我便去与慕兄商议。”   沈苏姀点点头,强扯出几分笑意来,“既是如此,明日你可要早些去军中。”   嬴纵便拉着她转了身,面对面的瞧着她,眼底生出几分心疼,“阿姀……”   沈苏姀便泰然看向窗外,“时辰不早,咱们歇下吧。”   嬴纵见此眯了眯眸,倾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沈苏姀圈住嬴纵的脖颈,脑袋贴在他胸前,“嬴纵,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每每一想我就觉得毛骨悚然。”   沈苏姀终于主动开口,嬴纵心头微松,思忖一瞬才沉声道,“许是为了大秦。”   为了大秦……   这个念头早在嬴纵将她掳回苍穹的那一次他们就谈过,沈苏姀更在那时就想过,大秦权阀倒台而生的动荡,大秦的这三年的混乱,甚至眼下的皇位夺嫡,都让大秦变得岌岌可危,再到这最后的北魏出兵,所有的过程都不再重要,只看这结果便能明白那幕后之人的心思,大秦,似乎的确是为了大秦……   沈苏姀闭上了眸子,“什么样的仇恨,让一个人可以绕这样大的圈子花这样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对付一个国家?我从来以为我是最为冤屈的那个,可或许我只是颗棋子。”   嬴纵蓦地收紧了手臂,大步走至床边,为她褪去鞋袜将她轻柔放下,而后便褪去外袍随她躺了下去,刚拉过锦袍将她盖住,沈苏姀已自己转身钻入了他怀中,嬴纵满是心疼,抬手抚着她的发顶安慰,“眼下事实未清,莫要瞎猜,待弄清楚了事情真相再说,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那么多困苦我们都过来了,还怕真相有多残忍吗?”   沈苏姀深深叹了口气,这才闷闷“嗯”了一声,又道,“既然事情都指向南煜,我出昆仑的时候一派人去帘络四姐姐了,她从南煜而来,眼下,我甚至都怀疑她亦是这个大局的一部分,只等她回了我的话,真相或许就不远了。”   沈苏姀为复仇而生,和嬴纵、孟南柯联手推到了权阀,而苏瑾更为直接,她是要杀了皇帝的,而她更是来自南煜,因为和苏娴和南煜女帝生的像而接近了皇帝,而她造成的混乱差点就让整个大秦分奔离析,沈苏姀几乎已经能确定苏瑾亦是局中之人了!   沈苏姀细细想着,某一刻,她骤然睁了眸,猛地撑起身子来看着嬴纵,眸色凝重而又震惊,好似想到了什么关键的线索一样,嬴纵拧眉,也随她坐了起来,看着她这模样满是担。   “阿姀,你想到了什么?”   沈苏姀一把握住嬴纵的手,“南煜女帝!厉沧澜!”   嬴纵眼底微光一现,“你觉得此事和南煜女帝有关系?”   沈苏姀深吸一口气,却又摇了摇头,“不知道……不知道怎么说,只是感觉……四姐姐表面上看起来是因为长得像姑姑才被皇上看中,可实际上四姐姐和姑姑都是因为生的像那南煜女帝,也有可能是因为幕后之人知道当年的事才利用了皇上这个弱点,可不知怎地,我觉得这件事和她总有些牵连,只是……只是感觉……”   沈苏姀的表情并不轻松,嬴纵满眸心疼,直将她揽入怀中轻抚着,“好了好了,你想的或许是对的,当年之事并非无人知道,待到了君临我们去调查便是。”   说着便在她额间吻了吻,“眼下莫要想这样多,你这样让我很担心。”   沈苏姀也在那震撼之中醒了神,这才有些抱歉的对嬴纵笑笑,倾身伏进他怀中搂住了他的腰,“这些日子故意让自己不要想,也是压抑了许久,今日和你说了一番倒是好多了,你放心,我不会再想了,只等到了君临去求证便是。”   嬴纵放下心来,这才抱着她躺下,大手落在她腰背上轻抚着,沈苏姀心情起伏之间也有几分疲累,嬴纵便在她耳边温言软语一阵,讲些从前的趣事,有些沈苏姀已记不清有些她却记得十分清楚,一番言语之间她便生了困意,没多时便沉沉入了梦。   同一时刻,寂静而肃整的天狼军大营里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女子尖叫!   那一声尖叫带着极端的愤怒和恐惧,如同一把锋利的利剑划破了浓浓的夜色惊醒了已经在睡梦之中的天狼军将士们,天狼军营不能容留女子,连王妃都深明大义的搬了出去,这个时候这样的深夜,又怎会出现女子的声音?!   素来警醒的将士们立刻起身穿戴整齐出了大营,甫一出营便瞧见众人都朝着中军大帐的方向而去,越来越多的人朝中军大帐围拢过去,可到了大帐之前却发现有许多宁家的亲卫将大帐团团围了起来,大帐之内亮着昏暗的灯火,数人的影子投射在帐篷之上!   将士们窃窃私语,都在想自家王爷多日未留宿营中难道这个时候回营了?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帐中忽然闪出一道身影,却原来是朱瑞从帐中走出站在门口大喝道,“军中无事,速速回帐,若有扰乱军心之言军法处置!”   将士们闻言当即回身退下,却是看着那中军大帐满腹疑问。   而中军大帐之内,所有人的面色都满是古怪!   站在最前的乃是宁天流,他面色铁青,素来风流倜傥的眉宇之间满是阴沉,饶是如此,在其他几人面前那份贵胄飒踏亦不改,只沉声厉喝,“滚出来!”   话音落定,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内室之中缓缓踱了出来,其人,正是几日之前被嬴纵召入天狼军之中的岳鹏,岳鹏本身形高挺,面虽黑却也有棱有角有几分威势朝气,而此刻,岳鹏腿脚虚软衣衫不整鬓发散乱,面上一片疲累虚脱之色,刚走出内室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整个人瑟瑟颤抖的跪拜在地,语气无力低哑至极。   “饶命,求世子饶命,求世子饶命……”   “小人……小人实非……小人不敢……小人……”   岳鹏匍匐在地,语声不成局的求饶,而在他身后的内室之中,距离他十步之处的锦榻之上,浑身赤裸的宁微倾拥着被子整个人魔怔了似得靠着床柱坐着,双眸空空的望着昏暗的室内,指甲早已深深地卡进了掌心仍是不自知,眼眶分明是红的,却没有一滴泪落下。   “求世子饶命……小人也不知怎地就……”   “饶命啊世子……”   宁天流面色沉厉唇角紧抿,看着岳鹏的眼神充满了杀气,在他身后,朱瑞和郑希并肩站在,沈苏慕亦站在一旁,清远和明生也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实在不知道该不该退出去,见宁天流久久不语,朱瑞做为资历最老的咳嗽一声低低开了口,“世子爷,实是底下人来禀说中军大帐里头进了贼老朱这才……没想到是……”   朱瑞的住处和郑希以及清远、明生的住处靠的近,而中军大帐之中许多天已经是安静一片了,发现中军大帐之中似乎有人之后底下人当先禀报了朱瑞,朱瑞等人都不相信军纪严明的天狼军中会进了贼,更不相信会有哪个士兵进了中军大帐,由此,朱瑞第一时间想的是嬴纵回来了,因为禀报的时候闹得动静大,已惊动了郑希和清远、明生三人,等他说有可能是嬴纵深夜回营之后大家第一反应都是一起来见嬴纵。   万万没想到,进了大帐却听到了十分叫人毛骨悚然的动静,他们几人一起进来还出了声音,自然也惊动了里头的人,大抵在这个时候,响起了那一声凄厉的女子叫声,几人听着不对,朱瑞仗着身份提着一盏油灯自己跑进去,却见从床上滚下个男人来,那人一看便知不是嬴纵,再往床榻之上一看,一张花容失色的鬼脸满是泪痕满是春色一般的映入眼帘,朱瑞自然认得宁微倾,想到宁微倾大晚上的和一个男人在中军大帐偷情……朱瑞脑子里轰的一声燃了起来,转身出来便叫清远、明生去喊宁天流……   恰好宁天流又和沈苏慕在一处,清远、明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着二人紧张的神色沈苏慕也不放心的跟了过来,奈何过来却遇上了这么一遭事!   他们这些局外人本想退走,却是宁天流见在场的都不是外人便叫众人留了下来,直言在天狼军中生了这样的事端要让诸人做个见证,诸人只好内心煎熬的留了下来。   宁天流本着一身清傲做了这个决定,却显然低估了此事的不堪程度,在他看来,她的妹妹根本不可能委身与眼前这么一个男人……可是既然是不愿意,又为何成了眼下这事态?   见宁天流不语,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而那岳鹏见宁天流盯着他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碎尸万段一般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眼底眸光一闪便道,“世子爷明鉴,小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夜,今夜是小人将郡主迎进来大营的不错,可小人便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   极快的抬眼扫了宁天流一眼,岳鹏继续断断续续道,“是小人……是小人喝多了……小人不知怎么的就……就……世子爷饶命……”   见宁天流目光更为沉厉,岳鹏牙关一咬道,“这件事都是郡主自己造成的!”   听见这话,宁天流眸光更为狠戾,他始终抿唇未语,在旁的朱瑞却是听不下去了,“大胆岳鹏,郡主乃是清白女儿家,又怎会……你莫不是欲将脏水泼到郡主身上?明知大营不能有女子进入,却是你将郡主迎了进来,是否是你用了什么手段?!”   岳鹏闻言身子一颤眼底现出几分因畏怕而生的愤恨之色,“不是不是不是,是郡主自己,郡主她今日本是想等王爷的,小人听说王爷今日会留宿,便告诉了郡主,郡主就备好了酒给王爷……后来……后来王爷召见小人,将今日的梅子酒赏给了小人,小人当时根本不知,只好喝了,后来……小人记不清了……可是小人今夜只喝了那酒,必定是那酒让小人失了神智……那酒本是给王爷的……都是郡主她说她要做王爷的皇后小人才……”   岳鹏言语不详,可众人却是都听懂了,这一听之下,不由得面色齐齐大变,本以为只是一场诡异的风花雪月,可没想到竟然还存着这等隐秘!王爷?原来宁郡主今日的目标是嬴纵!皇后?原来这位宁郡主的目标是用今夜来为自己谋个大好前程!   一瞬间,清远、明生并着沈苏慕都是眸色一暗!   宁微倾如此,分明是想取沈苏姀而带之!   原本三人眼底还带着几分同情,心说女儿家的贞洁在大秦虽然不是致命的,却也是顶顶重要的,而宁郡主竟然和这岳鹏……到了此刻,三人的眸色却都凌厉起来!   一旁的朱瑞和郑希对视一眼,也都沉默了下来,唯独宁天流原本沉厉的怒气一滞,竟然是怔愣了片刻,然而他面上并没有过多的意外之色,仿佛早就想到了这个性子早已扭曲的妹妹如此执着下去必定会迎来一个惨淡的下场……片刻的怔愣,他面上生出了几分凄苦来,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那分凄苦之中又生出了几分痛怒……   彻底的死寂让岳鹏彻底的慌了神,他没有精力去想的更多,只怕大家都不相信他的话,他心中一急,赶忙超前跪行一步道,“是真的,小人说的都是真的,宁郡主说她是宁家的女儿,凭着国公爷和世子爷王爷将来是必定让她做皇后的,小人信……”   “砰”的一声闷响阻断了岳鹏的话,岳鹏直挺挺的跪在那里,他面上焦急的容色被定格,继而,一股子鲜红的血沫从他额头之上流了下来,岳鹏动了动唇好似还要再说什么,又一声“砰”响了起来,头顶的血流在加快,岳鹏身子一晃,就那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在他身后内室和外室交界之处,宁微倾手执着一个青铜灯盏目光空茫的站在那里!   她身上不着寸缕,通体布满了青红相加的痕迹,腿内侧甚至还沾着不明液体,幸而那水草般的长发为她遮掩大半,饶是如此,朱瑞等人还是立刻转身走了出去,整个屋子里,只剩下宁天流还站在原地,他看着宁微倾失神的脸,眼底的光复杂难言至极!   而宁微倾没有看见任何人,她只瞧见了岳鹏头顶的血洞!   恍惚间,她唇角往上勾了一勾,蓦地蹲下去,用那青铜灯盏继续砸岳鹏的脑袋,一下又一下,每砸一下便发出极为可怖的怪笑声,血沫子飞溅到她的脸上身上,她丝毫不觉,只是在看到越来越多的血迹之后笑容变得愈发诡异且快意……   “是你害我……”   “是你害我……”   “我该早早杀了你……”   “该早早杀了你……”   “是你害我,是你抢走了他……”   “是你害我……”   “是你害我……”   “是你抢走了他……”   乐此不疲的念着这几句话,阴森森的声音在夜色之中传出去很远,岳鹏的脑袋被砸的稀烂,宁天流眼角微湿,迈着沉重的脚步褪下袍子朝宁微倾走了过去,刚要给她披上,宁微倾却猛地挣扎了起来,拿起那青铜等宅便来砸宁天流,红着眼疯了一般的凄厉咒骂!   “是你害我!”   “是你害我!”   “是你抢走了他……”   “是你……”   凄厉的叫骂早就刺透了薄薄的帐篷传了出去,半柱香的时辰之后,宁天流才抱着裹严实了的宁微倾走了出来,大帐之外,沈苏慕几人面色沉沉的站着,宁天流抱着宁微倾站在几人面前想说点儿什么,末了却只是苦笑了一下。   沈苏慕浅吸了口气对着他点了点头,宁天流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便抱着宁微倾转身走向大营正门的方向,白袍翩然的身影仍然潇洒俊逸,可似乎怀中人太重,让他的步伐变得分外沉重,沈苏慕几人深知宁天流品性,却没想到今夜的事竟然是这样。   “宁郡主的声音好可怕,她说的那个‘她’可是沈姐姐?”   一片静默之间,清远忽的咬牙开口,那语气似乎含着隐隐怒意,微微一顿似乎犹不解气,又道,“今夜之事幸好只是如此,若是真的被……那沈姐姐该多伤心,郡主这般是不是就是先生教过的多行不义必自毙?!只是可怜了世子,到底是亲妹妹。”   沈苏慕对他这番说辞倒是很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该信秦王。”   清远还未想到那么许多,想到那“皇后”二字低声咕哝道,“我当然信王爷,只是……只是王爷的位份摆在那里,沈姐姐往后不知戒备着多少女人,后宫不都是这样?”   清远到底性子外向,又和这些人熟识,因此才敢讲这些话,谁知话音落定却没人同意他,沈苏慕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道,“清远,你以为今夜这事只是因为宁郡主心怀不轨才发生的吗?你可别忘记了,这里是天狼军大营,又有什么能逃得过秦王的眼?”   清远眉头一皱,眼底骤然间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   沈苏慕淡笑不语,一旁的郑希摇头一叹,“王爷这手段,对一个弱女子也是……”   沈苏慕闻言眉头一挑,谁知他还未说话明生在一旁已少年老成的开了口,“郑先生此言差矣,女子生了歹心通常比男人更可怕,何况今夜之事全因郡主自己一念之差,从一开始郡主时时刻刻都可反悔,是她有了心魔自己误了自己罢了。”   微微一顿,明生又冷声道,“何况郡主心思深沉想害沈姐姐,若是不除,必为祸患!”   沈苏慕看了明生一眼,点点头便笑笑不语了。   郑希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这话我只是随便说说,可别叫王爷知道了!”   朱瑞哼一声,抬手便拍在了郑希的脑袋上,“我老朱早说了明生是你的接班人,瞧瞧你这眼力劲儿越发差了,敢害王妃的人在王爷那里能有好下场嘛!”   说着又指了指中军大帐,“这大帐里头你去收拾,不收拾好别想睡觉,今夜之事咱们都忘了的好,走走走散了散了,老朱我要睡了!”转身之时又苦哈哈道,“王爷这会儿必定美的很,可苦了咱们,往后我这老朱心里想到女人都有些后怕了……”   天狼军军纪严明,白日里训练又十分艰苦,这夜间的波澜不过是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士兵们入睡,睡意正酣的夜色之中,嬴纵其实没有朱瑞想象之中的温香软玉春宵帐暖,他看着沈苏姀睡着之后便起了身到了府中正堂,听了容冽的汇报之后便安静的等人。   寅时正,嬴纵等来了要等的人。   宁天流从宋府正门而入,走到了正堂之前的庭院驻了足。   嬴纵步出门来,墨色的身影背着光,那张刀削斧刻的面容越发显的冷峻,走下台阶,在宁天流十步之外站定,他眼底一片深不可测,半晌才开口,“打一场吧。”   几乎是瞬间,宁天流身上的内息一盛,闪电一般朝嬴纵袭了过来,瞬间蓬勃而出的内力掀起一阵劲风,将庭院中的草木吹得簌簌摇动,化掌为拳,宁天流直朝着嬴纵要紧之处袭来,嬴纵泰然不动,只在脚下步伐微小的移动,饶是如此,已能将宁天流的拳头躲过,宁天流眸色一沉,周身的怒气愈发蓬勃,拳风一涨,速度更快的朝嬴纵落下!   嬴纵不得不后退,身形极快的闪避,却始终未曾出手,宁天流见此冷笑一声,“你不出手是何意?当真以为我对你下不去重手吗?!”   嬴纵八风不动,仍然只避不攻,宁天流见此低喝一声,身形蓦地腾空而起,掌心划出澎湃的内力,而后以万钧之势朝嬴纵砸了下来,嬴纵根本无法退开,只能抬手作挡,“砰”的一声闷响,就在宁天流还要继续攻过来之时却见嬴纵因此掌后退了两步,他眉头一皱,高高扬起的手便落了下来,嬴纵刚站定的那一刻,他身形一闪至他身前,一把握住了他的腕子,嬴纵此刻方才皱了眉,一滑便甩脱了他的手,凝眸问,“还继续吗?”   宁天流眼底沉色消了一半,此刻却大都是惊疑不定,“你……”   嬴纵下颌微抬,语声沉沉,“你只有今夜一次机会,若是错过,往后再没有了。”   宁天流眼底的惊疑散去,化为了沉沉的阴霾,看了他许久方才垂眸一叹,语声低低的,似有些伤怀,“你就如此确定我不会因此与你反目?”   嬴纵未看宁天流,只道,“并不确定。”   宁天流抬起头来看着他,一笑,“若今夜不是朱瑞告诉我,你要让宁家身败名裂吗?宁家是现今仅存的权阀,你要断绝宁家未来阻你皇权之路的可能吗?”   嬴纵下颌微抬,只看着黑漆漆的夜空,沉默了许久才道,“在我看来,若想要绝了宁家未来的路,只让宁家这般的身败名裂并不足以。”   宁天流又笑了笑,万分苦涩,“除了苏姀,你心底还有什么?”   嬴纵收回了悠远的目光,看着宁天流的眼神略带了沉意,薄唇轻启,话语凉薄。   “只有她,因而不能容忍别人挑衅。”   宁天流面上的笑意渐淡,满是肃穆的看了嬴纵良久,而后举起双手投降似得朝后退了两步,垂眸的瞬间眼底的复杂神色已淡去,再抬头便又是一片风光霁月,转身之时那话语再度风清月朗,“我希望我追随的是大秦最英明的君主,我希望宁家能屹立在皇权之下不倒,嬴纵,从今往后,我只是你最忠诚的臣子,愿万家灯火,都有我大秦的明月朗照之。”   宁天流大步走了出去,夜风掀起他的衣袂,那肆意潇洒的背影像个侠客,仿佛能踏平天下沟壑,嬴纵的目光定在他身上,直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府门之外他才轻轻地叹了口气,摇头失笑,捂着胸口轻咳了一声,片刻之后笑意散尽,骨节分明的大手缓缓落下,望着那漆黑的夜空徒增一抹沉哀,身后廊檐下的灯火拉长了他的身影,孤凉至极!   站了许久嬴纵才缓缓转身,甫一转身便愣了住,沈苏姀白衫墨发站在正堂门口,正目光柔柔的看着他,嬴纵眉头皱起,大踏步的走向她身边,拦腰抱起朝内室去,不满道,“何时起来的?也不着外衫,若是染了风寒如何是好?”   沈苏姀圈着他的脖颈唇角弯着,朝外头漆黑的夜空看了一眼笑道,“忽然醒了,瞧见你不在就出来了,忽然想到我都未和你一起看过星星看过月亮,可惜今夜没有。”   嬴纵闻言只是失笑,“你若喜欢,改日带你去看。”   沈苏姀竟是郑重应了,又睁大了眸子瞧着他,“我适才做了个梦。”   嬴纵挑眉,“哦?什么梦?”   沈苏姀眯眸,目光悠远,好似在回味,“我梦到八岁那年我们在宫中那片辛夷花树下,我从树上掉了下来,然后砸在了你身上……”   嬴纵闻言一笑,“然后我就说了句你像姑娘你便打了我,然后兔子一般跑掉了。”   沈苏姀笑意更深的摇头,“不,这次不一样。”   嬴纵有些意外,“何处不一样?”   沈苏姀便将他搂的更紧了几分,笑道,“这次你抓住了我没让我跑掉,你说为了罚我掉下来砸了你要让我做你的王妃,我吓坏了,心想着我是个男子怎能做你的王妃,然后你把我拉到那辛夷花林边的湖边,我竟是着了身女装!”   嬴纵唇角高高扬着,“然后呢?”   沈苏姀闻言便不再看他,反是乖顺的贴脸过去蹭了蹭他胸口,“然后我就应了你,你三媒六聘送了许多宝物,要我在及笄之后嫁你,我也应了……”   嬴纵不知怎地心头便是一软,轻轻唤她一声,“阿姀……”   沈苏姀蓦地收紧了手臂,整个人都贴着他,却忽然道,“你身上凉凉的。”   嬴纵顿时反应过来,眼下还在初夏,他在外头站了许久身上自然沾了凉意,这么一想他便要将她放在床上,“你先躺着,我去换下袍服再来。”   沈苏姀腿是沾了床,可她只是跪着并未放开嬴纵,双手从他脖子上一滑搂住他的腰,整个人都贴了过去,“不不不,你别走……”   嬴纵失笑,抚了抚她的发顶,“我身上怕是沾了夜露。”   沈苏姀摇了摇头,“没关系,从今往后,你身上再凉都有我给你暖……”   沈苏姀当真将他越抱越紧,嬴纵呼吸一窒,忽然就觉的一股子热意极快的涌上了眼角,沈苏姀却又轻声道,“嬴纵,我来晚了,我做梦都想和你从八岁时就在一起……”   ------题外话------   呜呜呜,你们家作者已泪崩~愿万家灯火,都有我大秦的明月朗照之~我来给你暖~   世上只有亲妈好啊~天流~我也是爱你的~多谢小七和蘑菇的钻石~ ☆、091 那位子虽然不胜冷寒,可我会陪你!   无人知道那一夜的乱子到底有哪般内情,第二日嬴纵也未入大营,而是着诸位将领到了宋府,十分简单便议定了第二日出兵的时间,又派了探子出发探路便着众人回营整军,至第二日天还未亮天狼军便离开冀州朝黔城而去,冀州城是重镇,嬴纵留下了一万凤熠军守城以防万一,拢共带着五万天狼军并着三万凤熠军向南开拔。   冀州至黔城本就只有一日多的距离,从冀州到赤松原正好用整一日,日暮时分,全军已开拔至赤松原东南,在大片的赤松林掩护之下,全军八万人极快的扎营,待夜幕降临,整个驻地已经初具规模,众将齐聚在议事大帐之中,看探子刚送来的黔城信报。   “煜王正在加固城防,看起来是想和我们拼死一战了,煜王这几日都住在黔城郡守府中,他身边带着一个女子,似乎是他的侍妾,除开卫城之外,还有四五个忠勇军将领跟在他身边,这几人是从镇北军之中出来的,不容小觑。”   郑希念完那信报便看向了嬴纵,嬴纵闻言蹙了蹙眉头,只淡声道,“扎营三日,先关注敌情,将士们每日照常演练,不急着出兵。”   嬴纵这么一说郑希几人倒有些意外,却是不敢反驳,嬴纵便看向清远和明生,“你二人去挑选百名精壮将士来,这三日有任务交给你们做。”   当着众人的面,清远和明生先是一愣才应了。   朱瑞几人闻言便有些好奇了,清远和明生说起来到底是年轻,若是重大任务交给他们并不十分保险,仿佛知道朱瑞几人的想法,嬴纵唇角微扬道,“黔城并不好直攻,正式攻城之前我们要先造一样攻城利器,待利器造出来,攻城可事半功倍。”   朱瑞眼底一亮,“难怪王爷走前要叫我们去召集木工!”   说着一顿,又有些好奇的道,“王爷,到底是什么攻城利器可否将我们也看看?难道和从前见过的不同?从前攻城之时可没见您有这么一招。”   朱瑞一问,其他人都有些好奇,便是连沈苏慕都生出了几分期待,嬴纵皱了皱眉,似有些不情愿,可眼底的微光又有些与有荣焉,顿了顿才悠悠道,“此物我亦不曾见过。”   朱瑞一愕,心说王爷您没见过还怎么造?   诸人都正疑惑着呢,便见嬴纵弯了弯唇,“等造出来你们便知道了。”   堂中众人微愣,嬴纵素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利落果决什么时候卖过这样的关子?!   诸人互视一眼,都觉得哪里不对劲。   沈苏慕坐在一旁忽的挑眉,“莫非,是姀儿想出的主意?”   嬴纵面上的笑意便就加深了半分,众人恍然,看着嬴纵的目光都有些不同起来,自家王爷遇到王妃的事果然就是行事不同啊,沈苏慕见状也是一笑,眼底期待更甚,“既然是姀儿想出来的,必定是错不了了,我倒想看看造出来的攻城武器是个什么样子。”   沈苏慕对沈苏姀的了解比其他人对沈苏姀的了解更深些,可郑希几人却不同了,在他们眼中,能被他们王爷看重的人自然不同,只是沈苏姀到底是个女子,且今年不过十七岁,如此年轻的女子,在这攻城略地之上会有什么样的好主意呢?   面上不敢表露,可在场的大男人们心底却是拿不准的,然而看着嬴纵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却又有几分怀疑,一来二去心底更是好奇,可嬴纵忽然改了行事风格,却是不打算提前给他们露底的,如此这般,诸人只要压下了心底的念想。   既然不准备出兵,事情就简单了许多,诸将没多久便散去,议事堂中便只留下了沈苏慕一人,沈苏慕沉吟一瞬,这才道,“天流不知去了何处。”   嬴纵闻言也沉了沉眸色,道,“他本就来去自如。”   沈苏慕垂眸抚了抚衣袖之上的皱褶,再抬头之时看着嬴纵的目光便有些不同,“从前我不信你能对姀儿如我预想之中的那般好,这次我却是信了,只是有些可惜了天流,经了此事,他心底或许对你有些隔阂,不过无碍,还有琅琊。”   沈苏慕表态似的落下一语,嬴纵摇头失笑,“天流不是意气用事之人,慕兄不必担心,琅琊之情我自然亦会记在心上,这几日天流不在,凤熠军便要辛苦慕兄了。”   沈苏慕很满意此番嬴纵之行,自然点头,“这是当然。”   正说话间,大帐之外传来了脚步声,一人掀起帘幕来,便见沈苏姀一身白裳走了进来,见两人坐在堂中便道,“便知大哥也在此,正好用了晚膳。”   说着身后香词已拿出个食盒来,沈苏姀拿着食盒在一旁摆开,沈苏慕在旁瞧着便是满眼的欣慰,“姀儿如此方有几分嫁为人妇的模样,对了,为兄等着看你那攻城利器。”   沈苏姀看嬴纵一眼,便知他已经告诉了众人此事,便是一笑,“希望到时候不会让大哥失望,此番黔城兵马数量并不少,只希望凤熠军和天狼军少些伤亡。”   饭食摆好,嬴纵便和沈苏慕过来用膳,待用完了膳沈苏慕便回去了自己帐中,见香词收拾桌案,嬴纵便拉着沈苏姀走了出去,外头容冽早就牵马等着,嬴纵出门便翻身上马,又倾身一把将沈苏姀捞到了马背上来,道一句“坐稳”便驰马出了军营。   此事夜幕已经落下,大营之中灯火璀璨,广阔的原野之上,一抬头便可见一望无垠的天穹,一轮弯月悬在天穹尽头,璀璨的繁星棋子一般的散落其中,沈苏姀不知嬴纵要带她去何处,只笑道,“莫非是要带我去看星星看月亮?”   那夜之语本是沈苏姀一句戏言,却不想今夜嬴纵便要付诸承诺了,嬴纵闻言只一笑不答,只骑着马沿着军营之外连绵起伏的赤松林子往那矮丘之上攀去,繁星皓月临空,沈苏姀深吸了口赤松的清香面色彻底松快了下来,却沉吟一瞬道,“天流还会回来吗?”   嬴纵只看着前方的路,点头,“会!”   沈苏姀松了口气,唇角又弯了弯,“这松林有些像西境,只是西境的山大都雄奇。”   嬴纵低笑一声,“在西境我们也趁夜出来过。”   沈苏姀闻言撇了撇嘴,“分明就是只能夜里出来……”   嬴纵笑意顿深,马速骤然加快了几分,沈苏姀靠在他怀中,一劲儿疾奔不多时便攀上了矮丘最高处,底下是密密麻麻的林子,这最高处却是一片平地,嬴纵勒缰横马,握着马鞭的手抬起来往前面一指,“军营……黔城……”   因是在高处,便能将这处原野收入眼底,军营之中灯火璀璨,而远处地平线尽头的黑暗影子也有了城池的形状,沈苏姀直了直身子,“嬴纵,你要如何处置煜王?”   嬴纵狭眸,“天狼军还未胜。”   沈苏姀摇头,“你知道的,我们必胜。”   嬴纵便沉默了下来,沈苏姀忽然有些明白他为何要带他出来走这一趟,定了定神,沈苏姀亦沉了声,“嬴策,再不是从前的嬴策了,你若不忍杀,便将他贬去南边吧,你是深知帝王之术的,待进了君临,你便是大秦的王,坐在那样高的位子上,没有铁血手段又如何能坐的安稳,嬴纵,你常说我心善,可我知道你对被你看重之人亦从来下不去手。”   夜风烈烈,嬴纵久久未语,某一刻,沈苏姀忽的握住了嬴纵握缰的手,“你我都是手上性命无数的人,可还是有人叫我们挥不起刀来,嬴纵,你若下不去手,我替你。”   嬴纵终于回神,缓缓抱住了沈苏姀纤细的身影,埋头在她颈项之中深深的吸了口气,“世人皆知我有鬼煞之名,又怎会有我下不去手的事?”   沈苏姀拧眉,“嬴纵……”   嬴纵抬起头来,轻抚她颊侧的乱发,“你做我军师坐镇营中便可。”   沈苏姀转头仰首看着嬴纵,便见他刀削斧刻的脸隐在夜色之中满是沉哀,沈苏姀有些心疼,抬手去抚他的脸,“那位子虽然不胜冷寒,可我会陪你!”   嬴纵弯了弯唇,情不自禁低头吻上了她,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揽着她的腰,吻的温柔珍重至极,沈苏姀温存的回应着,仿佛要将所有柔情都献上。   黔城郡守府中,西岐阑珊站在嬴策的书案之前正怒目看着他,语声气急败坏道,“秦王带了八万人来,咱们城中也不过八万人马,王爷要如何和秦王打?王爷心底要的到底是什么?是想要君临的皇位还是想打败秦王还是只是想将自己的性命送到秦王手上?!”   深吸几口器,西岐阑珊面上的笑意愈发讽刺,“王爷难道还念着和秦王的兄弟情深吗?可当初和淑妃娘娘一起要害死贵妃的时候为何就忘了?之后要诋毁秦王的时候为何就忘了?想让皇上废了秦王的时候怎么就忘了?想让秦王死在北魏永远不要回来的时候怎么就忘了?王爷能害死自己的亲生父亲,在秦王眼中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见嬴策始终沉着脸不语,西岐阑珊眼底的失望更浓,语声也愈发嘲讽,“王爷若是想和秦王一战定高下,那我劝王爷还是趁早放弃的好,我不用想便知道王爷的下场必定惨淡,王爷对不爱自己性命,何必拉上我们整城的人陪葬?!”   嬴策眯了眯眸子,眼底终于汇聚了几分怒气,西岐阑珊笑笑,“若是王爷但凡还有些血性还有点头脑,这个时候就应该先撤退为妙!”   这话西岐阑珊不知说了多少遍,嬴策又看了西岐阑珊两眼,站起身来越过她走了出去,西岐阑珊眸色一沉,转身看着嬴策的背影简直失望至极,待嬴策的身影消失不见,西岐阑珊才恶狠狠的冷笑了一声,“疯子!蠢货!你自寻死路!我可不会陪你!”   说着,亦快步出了这书房朝自己的院落而去。   嬴策走出了书房,并没有像往常那般朝着主院而去,他径直到了马厩,找到了自己的马,而后二话不说翻身上马出了郡守府,到了黔城的大街之上,除了来回走动的士兵便是来回走动的士兵,繁华的街市之上不见百姓,酒肆画舫一片漆黑,嬴策挥鞭,马儿在十里长街之上跑动了起来,他眸色深沉,却没有目标似得不知该跑去何处,目光不断在漆黑一片的民舍之上撩过,待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已到了城门之下!   看到他的出现,城楼之上负责守卫的副将立刻下了城楼,十分恭敬的回禀道,“王爷,城楼已经加固,便是天狼军也绝无攻克进城的可能性!请王爷放心!”   嬴策便抬了头,黔城城楼之上,是烈烈的战旗和一双双殷切看着他的眼睛。   嬴策未下马,也未打算登上那城楼看看城楼外头是哪样的景致,他定了定神,目光肃然的看着眼前的副将,“天狼军威名赫赫,你害怕吗?”   那副将先是一愣,既然极快的跪倒在地,对着嬴策磕了个头,“末将誓死追随王爷!”   这副将并未说怕不怕,却至少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到底是因为真的敬重与他还是因为已经没了退路嬴策并不想深思,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那城楼之上迎风而展的“煜”子旗,微微颔首调转了马头,马鞭挥起又落下,马儿跑的更快了几分,不多时便又回到了郡守府,嬴策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迎过来的随从径直的朝主院而去。   甫一入正厅便见桑榆手中拿着一件月白的褂子在比划,见他回来了她眸光一亮,“王爷回来了,快过来试试看着褂子是不是合身……”   嬴策唇角生出笑意走到桑榆身边,将身上外袍褪下,乖乖排开了手臂,桑榆便将那褂子为他穿了上,待系好了扣子之后桑榆眉头一皱,“完了,这腰上太宽了,不好,王爷脱下来,明日我便改,改合身些王爷穿起来才舒服。”   说着就要来为他解衣裳,嬴策却一把抓住她的小手,摇头笑道,“不准改,不准脱,今夜我要穿着它睡觉,你做成这样我很喜欢,不愿叫你再费眼睛。”   桑榆蓦地红了脸,却又哭笑不得,“那怎么可以!要改的要改的,王爷就脱下来吧,再者说也没有穿着这袍子睡觉的道理,王爷别耍小孩子脾气啊……”   嬴策见她这样子忽的笑出声来,“这模样真像个小娘子。”   桑榆心知他是在说她像民间普通人家的妻子,面上不由得更红,似乎只有在百姓家中的妻子才会对丈夫如此没大没小的说话,也只有在寻常百姓家的妻子才会做这样缝衣裳的事吧,桑榆兀自想着,便不好意思起来,她出身卑微,当真做不来皇家王爷的妻子。   嬴策一眼便看透了桑榆的心思,朗笑一声将她抱个满怀,“你不好意思做什么!本王就喜欢你这样子,你是知道宫中主子是什么样子的,那样的夫妻多没意思,我就喜欢你这样!可不是所有皇家权贵的夫妻都是那样的,也有很多夫妻想普通人家那样打情骂俏。”   桑榆面色更红,却抬眸就问,“秦王和王妃也会吗?”   嬴策面上笑意一淡,避开她清亮的眸子将下颌落在了颈窝里,蹭一蹭才低声道,“他们二人是真心相爱,必定会的吧,只有爱得深了,方才能不介怀规矩礼数。”   桑榆眼底微亮,在想到自己二人唇角止不住的上扬,嬴策抱着她不放,良久之后才忽然轻声开口,“桑榆,再过三日,我们便离开黔城去你的家乡瞧瞧吧……”   桑榆闻言一愣,而后眼底才绽出微光来,“王爷所言,是真的?”   嬴策抱着桑榆,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重重的点了点头。   连着两日天狼军都正常的演练,士兵们也都养精蓄锐准备攻下黔城来,嬴纵乃是握着圣旨的,黔城之内煜王才是那奸佞之人,士兵们已经明白,嬴纵此番回去君临意味着什么,因此在这紧要关头更是养足了精神准备打一场漂亮仗!   寻常士兵们演练,清远和明生却是带着人在大营西南边的一处林子里伐木造攻城塔,沈苏姀手中有图纸,那被嬴纵寻来的二十多个木工亦各个都是好手,看着图纸造出实物来并不难,难却难在了几处机关之上,唯有沈苏姀知道那几处机关玄机,为了早日造出这攻城塔,沈苏姀不得不大半日都守在那林子里,嬴纵见状便也陪着,便成了秦王夫妇亲自监工。   秦王和王妃看着,底下的木工士兵们更是不敢偷懒,进度便如二人预想的那般实施着,第二日下午,嬴纵依旧陪着沈苏姀在林中,林边搭了帐篷,嬴纵正陪着沈苏姀将几处机关最为精细之处画出来,容冽却忽然御马而来,到了帐篷之外急急下马,面色沉肃的进的帐中,沉声道,“王爷,煜王派了使者过来,您是不是要见一见?”   嬴策派了使者?!   嬴纵眸色一沉,和沈苏姀对视一眼二人都起了身。   “使者此来所谓何事?”   嬴纵问出此话之时,心底竟是想着这使者是不是来求和或者谈条件的,容冽仿佛看出了他的念头,忙低下了头去道,“是来送战书!”   即便嬴纵在战事上从不做无端的猜测,可适才那念头的的确确闪过,再听到容冽这话之时眼底便是一沉,定了定神,他抬步朝外走去,“我去见见。”   沈苏姀忙放下手中之笔,“我和你一起回去!”   嬴纵转过身来,想说“不必”,可沈苏姀已经不容置疑的走了出来。   沈苏姀一把握住他的手,语声郑重,“我陪你。”   嬴纵拗不过她,只得准了,赤焰就在一旁,二人翻身上马没多时便回了大营,径直往议事堂而去,刚到议事堂门口朱瑞便走了出来,朱瑞拱手一拜,而后走到嬴纵身边低低道,“是煜王身边的侍卫,是……是来送战书的!”   嬴纵对他颔首,走了进去,沈苏姀和朱瑞跟在其后。   议事堂正中此刻正站着一人,正是那使者,嬴纵看也不看此人径直走到主位落座,沈苏姀和朱瑞都站在了他身旁,待坐定,堂中人倒是有礼的朝嬴纵一拜,手中拿着一张拜帖似的东西道,“小人拜见秦王,小人今日代表煜王殿下而来为殿下送战帖,煜王殿下知道秦王带兵驻扎在此便是为了攻城,殿下欲亲自和王爷一战。”   说着,那侍卫已抬手将那拜帖恭敬的举在了额前,沉声道,“殿下慕秦王战神英明,还请秦王接下此贴,于三日后在黔城之前和煜王殿下一战!”   那侍卫十分恭敬,且双方交战不斩来使,这屋子里的人即便再气愤不屑也不能发作免得跌了面子,而那侍卫亦十分有恒心,就那么举着帖子不动。   沈苏姀紧皱了眉头,在她心底,并不想让嬴纵出战,因她早已不信嬴策。   一转头,便见嬴纵看着那战帖眸光深沉一片。   某一刻,嬴纵微沉着的薄唇忽的轻启,“本王接……”   三个字刚出,一道身影忽的从议事堂门口闪入,那举着战帖的侍卫还未反应过来手上的战帖已经被人抽走,他抬眸一看,却竟然是个一身白衣的俊逸男子!   那男子星亮的眸微狭,拿着那战帖对着他扬了扬,风流肆意的笑道,“回去告诉你家王爷,此战帖本世子先接下了,要想和秦王对战,得先胜了本世子!”   ------题外话------   多谢鸟儿滴钻石~臭鸟最近出现的太多朕都有点不习惯啦\\(^o^)/~话说真心有点害怕写这段啊!那什么,天流回来了,天流对纵子那绝对是有情有义的,大家不用怀疑,天流的话朕已准备为他写独立番外了。 ☆、092 天流归来,月夜别离!   “回去告诉你家王爷,此战帖本世子先接下了,要想和秦王对战,得先胜了本世子!”   宁天流笑容肆意,俊朗的面容之上一派风流意气,那使者先是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唇角几动,似有些坚持,“小人来前得了王爷吩咐,王爷只欲和秦王……”   话未说完,宁天流眸微狭,“本世子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先胜了本世子,莫非你家王爷害怕本世子才不敢先和本世子对战?秦王乃天狼军主帅,又岂有说战就战的道理?!”   俊朗的面上生出几分迫人之势,那使者单身来此本就心中战战,听到此话更是心中没底,又不敢再做挣扎激怒了众人,当即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好,小人将世子的话带给王爷。”   宁天流这才朗然一笑,一扬手,“不送……”   那使者心中紧张,见此心底倒也是松了口气,点点头对着众人拱了拱手便转身走了出去,待那使者走出去,宁天流便笑着将那战帖打了开,一眼扫过又在掌心一握,转过身来看向嬴纵,“煜王欲在三日之后与我军一战,前次黔城诱敌我未来,此番首战让我出吧。”   嬴纵坐在主位之上,看着宁天流眸色微深,并未立时言语。   这边厢沈苏慕见宁天流忽然出现还替嬴纵接下了战帖心底颇有几分动容,适时的上前一步拍了拍宁天流的肩膀,“你回来的倒是快,这几日这军中没了你委实无趣!”   宁天流消失的三日去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可在场之人皆知那晚的乱子,他这三日自然是和宁微倾脱不开关系了,宁天流面上仍是那素来的月朗风清,闻言笑了笑,“此番我为你带了好茶来,马上让人送到你帐中去……”   沈苏慕笑开,“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宁天流闻言笑意微收又转过了头看着嬴纵,那面对沈苏慕的松快在看向嬴纵之时稍有收敛,眉宇之间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霭,将他的心意将他的风流遮了两分,被遮掉这两分换成了恭敬,如他所言,他眼下,更像一个追随着嬴纵的忠诚臣子!   宁天流看着嬴纵,似在等他这个主帅之令。   许久之后,嬴纵才微微点头,“好,你首战,点兵三万。”   宁天流唇角微弯,如同领了军令的将领那般生出几分意气,将手中战帖一紧,直看着朱瑞几人道,“既然是我首战,这几日便要练一练兵了,哪位随我点兵?”   朱瑞朗笑一声上前来,“我老朱陪世子点兵!”   宁天流笑意畅快,“妙哉!宜早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如何?”   朱瑞一怔,先是看了嬴纵一眼,见他面色冷沉着未语方才笑着点了点头,“好好好,现在就去,这第一战点天狼军兵马便好,老朱我门清儿……”   宁天流闻言便转身朝帐门而去,朱瑞见状当即笑呵呵的跟了上去,待二人走出,沈苏慕便摇摇头看向了嬴纵,嬴纵坐在主位之上沉默未语,一边沈苏姀心底一叹道,“既然战事已决,诸位将军先回帐吧,待商议战事之时再请诸位。”   沈苏慕看了沈苏姀一眼,转身和诸人走了出去。   帐中一静,沈苏姀便走到了嬴纵身前去,嬴纵抬手牵着她的手,对上她略有几分担心的眸子唇角微弯,“如此便已很好,三日后首战,我们的时间足够。”   沈苏姀点了点头,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嬴纵根本不需要,嬴纵对她弯了弯唇,起身带着她走了出去,夕阳正落下地平线,灿金的光芒洒满了整片原野,嬴纵眯了眯眸,目光定定地落在了黔城的方向,宁天流能代他首战,可终究是避免不了!   黔城之中,嬴策正在听使者的禀报,待听完了使者的话他的面色更为阴沉了几分,思忖一番便挥手让那使者退下,而后转头看着卫城,“你怎么想?”   卫城定了定神,“秦王不与王爷一战,王爷自然也无需出城,末将请战!”   嬴策微微抬了下颌,“宁天流亦不可小觑,你去也好……”   卫城眸色一定,“末将必不负王爷所望。”   嬴策点点头,起身走到了地图之前,抬手在地图上一指,“他们在这里吗?”   “正是,这三日天狼军照常练兵。”   卫城答得利落,嬴策便是一笑,“黔城与他而言或许比不上犬戎或者焉耆吧,不,哪怕是犬戎和焉耆,他也素来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   卫城在旁闻言只是沉默,嬴策便眯了眯眸子,“你说我们能守几日?”   卫城一愕,“王爷……”   嬴策忽的一笑,“开玩笑的,我们不仅要守住,还要搓了天狼军的锐气,一道圣旨又如何,这世上本就是胜者王败者寇,到了这一步,我们可没了退路。”   这话还算有几分血气,卫城点点头沉声应下,嬴策微扬了下颌,“去准备吧,三日之后,要给天狼军一个教训,卫城,咱们只能胜。”   卫城应声而出,嬴策在那地图之上站了片刻,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闪了进来,嬴策头也不回的问,“都准备好了吗?”   身后之人点点头,“王爷放心,一切准备妥当。”   嬴策眸色暗了两分,撑在桌沿上的手攥的紧紧地,片刻之后才道,“马车要准备的舒服一些,出了黔城你们所有人都要改名换姓再不能以煜王府的人自居,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要让她平安喜乐,不要让她回来此处,她的命令,你们看着执行便好,不管走到哪里,你们的主子还是我,而我的命令自始至终都不会变。”   身后之人应了一声“是”,又道,“王爷何时与我们汇合呢?”   嬴策未语,良久之后才挥了挥手,“下去吧。”   身后之人似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恭敬的行了一礼便转身走了出去,嬴策在屋子里失神片刻,这才再度去看那地图,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待外面天色暗沉下来嬴策才回神,他踱步走出门去,径直回了主院,主院之中,桑榆正在打理包裹,她们出来带着的东西并不多,包裹也很简单,见他回来,桑榆便道,“王爷,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我们哪天走?”   嬴策扫了一眼连他的衣服也准备好了的包袱,而后便唇角一弯面露几分委屈来,“怎么办,朝中又有差事下来,我一切都准备好了,眼下却是要耽误两日。”   桑榆先是一愣,继而道,“没事没事的,可以晚些走啊。”   嬴策眸光一转,似乎在想个完全的法子,不由道,“我许是要出城两日,桑榆,不如这样,你随着我准备好的马车先走,待我在黔城外办好了差便直接去寻你,你看如何?”   桑榆皱眉,下意识的就想拒绝,可一想自己若待在城中便要给嬴策添许多麻烦,犹豫了一瞬才点头,刚点了一下又不确定的问,“王爷何时来寻我?”   嬴策面上生出柔笑,将她一把拉进怀中揉了揉她的发顶,“自然是越快越好,我虽然派人跟着你的,却到底还是不放心,早早寻见了你才能放心。”   桑榆唇角便微扬了起来,“那好,桑榆自会等着王爷!”   嬴策点了点头,又低头去看她的面容,抬手抚过,眼底满是深重,这样的眼神看的桑榆心头一跳,下意识又问,“王爷去城外办什么差事?”   嬴策弯唇,“场外有些乱子,我要去平乱。”   桑榆顿时紧张起来,“是有强盗吗?那王爷可会受伤?”   嬴策笑开,拉着她往内室去,“不会受伤,护卫我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怎会受伤?”   桑榆懂得并不那么许多,亦不愿问的太多让嬴策觉得她啰嗦,便点着头不再多言,嬴策笑看着她,“这三日我都留在府中陪你,咱们这一年来都未分开过,我舍不得你。”   桑榆一听面上微红,“王爷怎能为我误了正事,索性也只有几日罢了。”   嬴策哪里能依了她,直言,“你便是我此刻的正事。”   桑榆心中自然也喜欢嬴策能陪着她,又知嬴策做了决定便不会轻易更改,自然应了,接下来的两日,嬴策果然再未出过这正院,至多见了两次侍卫,其余的时间皆花在了桑榆的身上,从开始的禁锢欺负,到现在二人表明了心意,嬴策即便对桑榆十分周到却也从未如同这两日这般温存缱绻,桑榆第一日时还能安心受了,至第二日时已有些不安,到了第三日,嬴策欲安排桑榆晚上出城,桑榆心底的不安愈发大,想要留下,却已来不及了。   正院正厅之中,一切都已收拾妥当,刘嬷嬷亦陪着桑榆先走一步。   “王爷,为何要我晚上走?”   桑榆着一身月白的裙子,身上的披风却是火红火红的颜色,嬴策摸了摸她的发顶,又将她的披风带子系好,语声温柔道,“白日里盯着郡守府的人太多,我怕横生枝节。”   桑榆不知怎么样叫一个“横生枝节”,可看了看厅门之外站着的全都是身形高壮的黑衣大汉愈发不愿再此时走了,“王爷,我……我想我们一起走……”   嬴策捏了捏她的手,“我是去平乱的,怎好带着你?”   桑榆喉头哽住,一颗心狂跳起来,这股子感觉逼得她几乎快哭了,嬴策见状只得将她抱在怀中安抚,“前面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坚持不住了?我知你舍不得我。”   桑榆眼角微湿,使劲的眨了眨眼才将那股子泪意憋了回去,紧紧地咬着唇才未说出更多哀求的话来,恰在这时有侍卫站在门口禀报,“王爷,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桑榆身子一僵,嬴策便拉住了她的手,对她鼓励的笑笑,见她仍是有些意动便挥手让侍卫和刘嬷嬷先走一步,待诸人退下,他这才低头将她深深吻了住,这吻又重又深,似乎要将她的气息永远记住似得,待桑榆气喘吁吁的软倒在他怀中他才语声暗哑的开了口,“桑榆,你是我见过的世上最心性纯净的姑娘,知道我最爱你的哪里吗?”   桑榆哽着声音未答话,嬴策便自顾自道,“我最爱你的眼睛,小鹿一样的,再黑暗的东西在你眼里也是干净透明的,桑榆,三千弱水我只爱你一个,我想把世上最好的给你,可我心底执念太多,实在要委屈了你,你这样纤弱这样美好,天知道我多舍不得你……”   桑榆终是忍不住掉了眼泪,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满面的不舍竟在此时淡了几分,怔愣一瞬,抬眸看着嬴策溢满深情的眸色强自弯了弯唇,“王爷给桑榆的,本就已经是世上最好的,桑榆半分不觉得委屈,王爷亦是桑榆在这世上最不舍之人。”   嬴策艰难的一笑,又看着她良久才牵起了她的手。   “如此便好,如此我亦心满意足,我……我送你出城去……”   桑榆点点头,嬴策拉着她走了出去。   走过来来回回的长廊到了郡守府的侧门之处,侧门之外早有侍卫和马车等着,嬴策拉着桑榆上了马车,车帘放下,一行人便朝城门处而去。   夜间的街市之上一片死寂,唯有来回的士兵铠甲锵锵,沉重的步伐整齐而迫人,一下下的落在桑榆的心尖,那窗帘和她不过半尺之隔,桑榆默然许久,终究未掀起来看看那,嬴策将她抱在怀中,马车滚滚向前,他始终未发一言。   不多时便到了城门之前,听到那打开城门的声音,一直安静坐着的桑榆忽然身子抖了抖,小手蓦地环住嬴策的腰,口中虽未语,可那死命收紧的手臂已能表现出她的畏怕,嬴策满眸眼沉痛,幸得车厢之中光线昏暗才未让他的情绪完全暴露,他的大手一直落在桑榆的背脊之上轻抚,可仿佛只是过了一瞬,马车便停了下来。   “王爷,出城了。”   侍卫在外轻声提醒,马车之内桑榆骤然抱紧了嬴策。   嬴策呼吸有片刻的不稳,定了定神才道,“桑榆,到了……”   桑榆纤细的身子埋在嬴策胸前,还是忍不住呜咽了一声,片刻之后才将嬴策放了开,昏暗之中看不清嬴策的眸色,他只将桑榆揽在怀中在她眼帘之上吻了吻,苦涩的眼泪粘在他唇上,直将他的心撕扯开来,默然一瞬,他豁然放开桑榆起身出了马车,掀帘而起的瞬间,身后却传来桑榆幽幽的一问,“王爷,当真会来寻桑榆?”   嬴策的身影顿了顿,一时之间竟然没有给出个答案,他抬手将车帘落下,身影一闪便不见了,桑榆独坐在马车之中,怔然一刻才放缓了语声道,“没关系,桑榆等着王爷便是了,一日不见,桑榆便等一日,一年不见,桑榆便等一年。”   马车之外只有沉默,桑榆直了直身子,“我们走吧。”   夜风呼啸而过,马车终于走动了起来,嬴策沉默的站在一旁看着那马车越走越远,不多时马车的影子便被夜色吞噬,广阔的天穹之上繁星璀璨皓月如钩,可马车不见的那一瞬间,嬴策只觉此生唯一的救命稻草骤断,而在他脚下的,是绝望的万丈深渊……   “王爷,时辰不早了,城外并不安全。”   侍卫在旁提醒,嬴策这才醒过神来,再度朝那马车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嬴策利落的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入了城门,城门在身后关上,笨重的金属摩擦声如同钝刀一般割磨人的耳膜,嬴策使足了力气才克制住了回头的冲动,马鞭急挥,直朝着郡守府而去!   郡守府内一片明灯大亮,书房之中七八武将等着,除了卫城和原本的几个将领之外,沥州的周勇也在房中,见嬴策归来,众人齐齐起身面色皆是一肃,嬴策径直都上主位落座,扫了诸人一眼,“明日一战诸位都准备好了?”   卫城当先点头,“万事皆备!”   嬴策闻言便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明日乃是首战,忠勇军不可败。”   卫城面色一肃,“是!”   此话一落,一旁的周勇又拱手道,“王爷,若何天狼军直攻怕是不成。”   嬴策对周勇的态度自不若对北魏那几人那般,闻言只郑重看过去,“周将军有何计策?”   周勇眯了眯眸子,“到了这一步,咱们只能拼死一战了,我周勇说句实在话,哪怕我们眼下林林总总人数加起来有十万人也绝对不是天狼军和凤熠军的对手,一日两日还成,可长此以往下去,秦王不是个好相与的,一旦他没了耐心,咱们坚持不得几日。”   这话一出,其他人面色一暗,嬴策仍是八风不动,“周将军的意思是……”   “我周勇在北面打仗从来都是真刀真枪的干,平素也最恨使那些阴狠手段的,可那都是平常,如今到了非常时期,我倒觉得兵不厌诈,咱们不能就这么傻的拿刀和天狼军干!”   周勇语声沉定,比起在场其他人更有种从战场上下来的血煞之气,他话音落定,已有几人点头表示同意,嬴策双眸微眯,“周将军说说计策吧。”   周勇定了定神,“擒贼先擒王,天狼军失了秦王,必定军心大乱!”   嬴策半狭的凤眸瞬时紧缩一下,默了一瞬方才道,“周将军既然知道秦王的实力手段便该知道擒贼先擒王这一招并不适合用在秦王身上。”   周勇眯眸,“那可不一定,王爷不是已经下了战帖给秦王?凭着秦王的性子,他绝不会不接战帖,明日是宁世子,后日,大后日便有可能是秦王,我们找准时机便可。”   嬴策扬了扬下颔,“秦王的身手在我之上。”   嬴策这话说的掷地有声,似乎并不觉得他弱于嬴纵是一件十分丢脸的事,周勇几人对此心知肚明,闻言也未表现出什么,周勇却是高深莫测的一笑,“秦王的身手在您之上还是之下都无关紧要,因为……对付秦王无需您亲自出手……”   嬴策凝眸,周勇却似乎不打算多言,只看着卫城道,“宁世子不容小觑,明日是胜还是败都无所谓。”说着微微一顿,“秦王这么多年来的打仗作风还是比较正的,极少用什么阴损的手段,因此明日卫将军大可放心,在他还有耐心的时候也许他很愿意看看咱们的实力。”   卫城闻言面色果然微微一松,这边厢嬴策却是道,“周将军到底有何计策?”   周勇笑了笑,却恭敬道,“等明日收兵之后自会和王爷商议。”   嬴策便凝眸看了周勇一瞬,随后微扬了下颌,“既然如此,本王自然是等着周将军的好计策,明日首战,希望卫将军不要让本王失望才好。”   说着嬴策便站起了身来,通身威慑与在桑榆面前全然不同,便是周勇这等沙场老将也不敢大意,众人起身恭送他出门,甫一出门便有侍卫极快的靠过来。   嬴策眉头一皱,“出了何事?”   那侍卫压低声音道,“郡主出城去了……”   嬴策脚步一顿,唇边随即生出了冷笑来,“她走的哪个方向?”   “走的北面,我们有暗卫跟着的,王爷的意思是?”   嬴策停了一瞬又抬了步子,直朝着主院而去,道,“郡主出去散散心而已,外面兵荒马乱的,怎好让她一个弱女子在外面多留,替本王请回来。”   那侍卫仿佛早料到嬴策此话,应声而退。   快行半柱香之后,嬴策到了正院之前,院中灯火未熄,仍是一片暖光熏然,仿佛这屋子里还有人在等他,嬴策站在门口片刻,忽的抬手摸了摸身上穿着的袍子,他轻轻闭上眸子仿佛在感知这袍子上曾有的温度,良久,他才缓缓睁了眸,眼底一片深沉,再看了一眼那不见人影走动的正房,终究未踏进这院门便转身离去,只余凄冷月光散落了一地。   ------题外话------   ~(>_<)~当初拟定大纲写这段的时候其实我内心是拒绝的……最后的机会……你们觉得嬴策哪样才是最好归属? ☆、093 城下救人,真假嬴策!   暗灰色的天穹被一把无形大手撕开,漏下了天际第一缕曦光,旌旗猎猎,铠甲锵锵,嬴策一身银甲立在黔城城头,目光极其悠长的落在天地相交之地,在那里坐落着天狼军的大本营,天狼军和凤熠军两支强军如同伺机而动的猛兽静静匍匐,他们正在积聚力量,下一刻,或者下下一刻便会扑上来将黔城和他撕的粉碎……   祸乱朝堂的妖孽,大逆不道的奸佞,不过数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煜王已被冠上了新的名号,整个大秦,或许只有黔城这一方薄土还是以他为王的所在。   嬴策抬眸看着那广阔无垠的天穹一时有些恍惚,他是怎么走到了这一步呢,是因为他有个觊觎皇位的母亲?是因为他有个不能见光的身世?   还是因为……人心本恶?!   嬴策又蓦地将目光落向了天狼军大营的方向,在那营中的人救过他的性命指点过他的武功,曾是他最为敬重的最为拥护的人,可到了后来是他先举了刀。   可笑的天家,可笑的皇室尊荣。   嬴策那双和嬴纵生的极像的凤眸之中满是深长,天地尽头的晨曦仿佛冲破了时光阻隔将许多年前的光景带到了他的眼前,琉璃玉瓦、黄龙高墙、绿釉翘角、金檐阁楼,一檐一柱层层叠叠耸立横卧,精巧翻覆地堆垒出那座君临帝宫,荣华富贵,天家风流,他自诩洒然无心权势,却早已不知从何时起便落入那座错综复杂的迷魂阵中,欲望贪婪不知何时在他心底埋下了种子,在那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方,他终究未能逃过。   嬴策看着想着,心底便生出连绵不断的苦涩来,那苦涩如鲠在喉,只叫他呼吸都觉困难,往事一幕幕的浮现在他眼前,他细细想来,竟实在为自己找不出个开脱理由,时间的洪流让他走向这般境地,而这一切,仿佛早已是命中注定……   暗灰色的天渐渐变得更亮,嬴策眼底的沉暗却并未消散半分,他面上的表情随着光亮的增加一点点的敛下,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愈发免得木然而阴沉,他笔直的站在城墙楼头,让周遭的将士大气儿都不敢出半分,通身的沉冷,仿佛是另一个嬴纵。   “王爷,郡主被带回来了。”   侍卫忽然从城楼之下走了上来,在他身边恭敬的禀报,嬴策面上半分波澜也无,只轻启了薄唇,“请郡主来此……”   侍卫恭敬应声退了下去,不多时,几道略显凌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嬴策并未回头,却知道来的是谁,在他身后,西岐阑珊一身红裙之上沾染着夜露和风尘,鬓发微乱,略有几分狼狈的被几个士兵推搡了过来,至嬴策身后她才被放开,狠狠地扫了一眼嬴策的背影,西岐阑珊傲然的扬了扬下颌,理了理衣衫和头发才走到了嬴策身边。   “你不是希望和本王站在一起吗?现在,你的愿望实现了……”   嬴策看都未看她一眼,语声凉薄的让西岐阑珊抖了抖,西岐阑珊面色一白,随即才去看嬴策面上的表情,看了一瞬,这才讽刺的一笑,转过头来,去看那天地相接之地,“你们嬴氏的男人都是如此吗?待爱的女人极近深情,对旁的人残忍如斯。”   微微一顿,西岐阑珊又笑了笑,“不对,旁的人且不说,雍王却不是的,这么多年,雍王一直在帮着淑妃娘娘亦在帮着你,终归你是养在皇上身前的,是以不像你的生父。”   嬴策面色不变,连气息都没有波动。   西岐阑珊面上的笑意忽然变得扭曲了一瞬,她转过头来,看着嬴策的表情满是同情,“嬴策,我当真可怜你,你懦弱又虚荣,终于阴差阳错的走到了这一步,桑榆走了,你的心是否已死了?还是,你早就打算让这么多人都为你陪葬?”   西岐阑珊又看了天狼军大营的方向一瞬,“你的母妃在冷宫被处死,你的生父被你害死,你的七哥因为你背了这样多年的骂名又因你差点死在北魏,你活该众叛亲离只能祈求一个婢女的爱,嬴策,或许你天生就该躲在最阴暗的角落里,你哪里配得上‘煜王’二字!”   “啪”的一声脆响,嬴策看着西岐阑珊的目光仍然漠然,可那一巴掌却利落的甩在了她的脸上,西岐阑珊纤细的身子猛地摔倒在地,唇角一丝红艳流出,将她面上的讽笑衬得愈发惊心,嬴策漠然回头,语声平静的下令,“带下去,关起来。”   士兵们大气儿不敢出的上前,一人抓住西岐阑珊的一只手臂将她拖着朝城楼下而去,西岐阑珊却是狠命的回头看着嬴策的背影,“嬴策!你就算是死也得不到秦王的原谅!你真是可怜!总是想要那些不可能得到的东西,除了一个桑榆你还能得到什么?!”   嘶喊声逐渐远去,嬴策站在城头的背影依旧挺拔沉冷。   日头愈发高升,天狼军大营之中宁天流正欲点将出发,三万赫赫骑兵在校场之中伫立,战鼓雷动,那校场高台之上宁天流一身墨色铠甲着身,凶煞的狼纹符与他俊逸风流的面容形成鲜明的对比,却又为他月朗风清的气质增添了几分狠绝之色,他凝眸转身,走至主座的嬴纵身前,撩袍而跪,“末将请战,请王爷发令!”   嬴纵一身鎏金王袍着身,他目光沉沉的落在宁天流低垂的发顶之上,片刻之后才拿出了一道青铜令牌出来,“今日首战,平安归来。”   平静八字,没有激昂势气,却万分能稳定人心,宁天流没想到他只是这样一句,愣了一愣才抬起头来,对上嬴纵的眸子将那令牌接了过来,掷地有声落下四字,“末将领命!”   豁然起身,宁天流一身飞扬意气走至那高台之前,将手中军令一举,大喝一声,“出发!”   底下将士顿时肃然,远处令旗挥动营门大开,宁天流跃下高台翻身上马,又朝高台上的众人拱手一拜方才调转马头当先朝营门的方向而去,在他身后,三万大军整齐跟上,如同奔涌的洪流一般缓缓地走出了天狼军大营,待整个大营校场变得空空荡荡,高台之上几人才面色微微肃然,嬴纵站起身朝宁天流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朝中军大帐而去!   甫一入帐便对上沈苏姀疑问的目光,嬴纵走上前坐在她身边,语声低沉,“出发了。”   帐中弥漫着一股子药味儿,因是有宋薪跟着,是以沈苏姀调理身子的药还未停,见嬴纵眉头微皱沈苏姀便抬手覆在他额上,“天流身手绝佳,又是和你一起战过焉耆的,今日一战煜王不会出重兵,必定不会有问题的……”   嬴纵牵了牵唇,又道,“攻城塔已造好,可要去看看?”   沈苏姀眼底一亮,“怎地没人告诉我?”   嬴纵便笑笑,“今晨来报之时你还未起,便让他们先别吵你。”   沈苏姀当即站起身来,“你起身之时我已醒了,何况是在军中,你不必时时都顾着我,这次时间比我预想的要充裕些,因此效果必定不会差的。”   说话间她已拉着他朝帐门而去,甫一出帐门二人便各自翻身上了马,绝影早前本留在西楚,待孟南柯到了西楚之后便将绝影为她送了回来,因是在营中,沈苏姀便不与嬴纵共骑,一人白马白裳,一人墨骏玄衣,从这营中走过自是引来无数瞩目,可有嬴纵在侧,无人敢多看沈苏姀一眼,二人一路疾驰,不多时便到了那赤松林中。   远远地便能看到几座庞然大物伫立在林间,因是不能走漏了风声,是以这处四周皆有守卫,见沈苏姀和嬴纵过来,侍卫们早早就让开了路,沈苏姀疾驰至那攻城塔下,御马绕着那攻城塔走了几圈才看着嬴纵道,“此物已成,咱们可事半功倍!”   嬴纵眼底亦是微微一亮,一旁的清远和明生已跑了过来,行完了礼便站在沈苏姀的身旁道,“沈姐姐!这东西好生厉害!昨夜初初建好之时我和明生都上去试过了!有了这样的东西,往后咱们攻城略地都可省了大工夫!沈姐姐好厉害,是如何相出这东西的?”   沈苏姀闻言一笑,和嬴纵对视一眼道,“是在书上看的。”   清远眸色微亮,“是哪样的书?我也可以看吗?”   沈苏姀笑意更深,“书是寻不见了,不过这攻城塔的图我都可给你。”   清远一脸笑意,“太妙啦!等我学会往后便由我来为王爷造这攻城利器!”   沈苏姀满眼欣慰,正欲再说点什么,耳边却传来了极其悠远的鸣号声,低呜的声音让在场几人面色都是一肃,明生上前一步仔细的听了听,肯定的道,“世子遇上了敌人!”   这鸣号正是遇敌之时的示警,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眼底都是一暗,此处距离黔城本就不远,想必是忠勇军早就在城外摆开了阵势候着天狼军了!   低呜的军号声响彻九霄,宁天流领着三万骑兵靠近黔城之时只看到黔城之前整齐列着的步兵方阵,忠勇军皆着银甲,随着日头升起,一大片银光威势赫赫刺目至极,宁天流领头走在队伍最前端,某一刻,忽的抬手扬起了手中之剑!   大军随这一动作在距离黔城百丈之处驻足,宁天流眸光一扫,当先看向了黔城城楼,城楼之上旌旗猎猎,大大的“煜”字旗迎风招展,很有几分声势,那城楼高台之上挂起了帷幕,帷幕之前正站着十多人,旁人宁天流看不清,可那站在最中间的人宁天流却认识,他眯了眯眸,忽的策马而出,宁天流座下的乃是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与他身上的墨甲相衬,使他整个人浑身肃杀,同一时刻,高台之上城楼之下所有的忠勇军都看向了他!   慢悠悠的驰出百步,只感觉那城楼已经近在眼前了宁天流方才停下,微微扬首看向那城楼之上,忽的从袖中掏出一物来,微微扬起语声肆意桀骜,“煜王的战帖本世子接下,今日本世子前来迎战,煜王难道就准备在城楼之上看着吗?”   抬手将那战帖仍在脚下,宁天流目光灼灼落在城楼之上。   黔城城楼之上站着许多人,听见宁天流之语,嬴策的眸色稍稍一暗,并未出声,同一时刻,城楼之下队伍之中一人一马忽的轻蹄而出,卫城手执一柄长枪,语声沉冽的指向宁天流,“宁世子别来无恙,今日,先让我来会会宁世子……”   宁天流看着卫城眯了眯眸子,“也好,为朝廷诛杀叛贼实乃快事一件!”   “叛贼”二字刺得卫城面色微变,卫城冷笑一声,忽的策马朝宁天流杀了过来,会战之前,双方主将叫阵比斗实乃常事,见主将即将开打,双方将士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见卫城策马而来,宁天流唇角微弯并不动,只将手缓缓落在了腰间的佩剑之上!   卫城能成为禁卫军副统领又怎能是寻常角色,一柄长枪在手,还未靠近宁天流便能感受到那股子逼人的内息,他微微抿唇,仍然未动,卫城马速极快,不多时便至他身前,手中长枪寒光烈烈,夹杂着破空之声朝宁天流挥来,宁天流豁然仰身,腰间佩剑“噌”的一声拔出如鬼魅一般朝卫城挑去,剑锋凌厉至极,卫城眉头一皱不敢轻忽,连忙侧身一躲驰马做退,见他退走宁天流面上生出几分冷笑,提剑便追了上去——   宁天流的剑法便如他的人一般轻灵飘逸流风回雪,又不乏狠招频现,而卫城一柄长枪虽然也使得虎虎生风,却因他在禁卫军中多年少了实战经验略显下风,二人在两军阵前拼杀不断,两方的将士亦不敢大意,两位皆是主将,若有人死伤丢了自己面子事小,动摇军心却是事大,且主将若损,这一战的指挥调度又有谁来当?   “卫城到底是禁军里头的,比不得宁世子上过战场,且宁世子向来是主子卫城位份不低却到底是奴才,这气势上就被压倒了一头,百招之后,卫城必败!”   黔城城楼之上,周勇瞧着底下正在比斗的两人落下森森几语,他话音落下,便见宁天流的剑招愈发狠辣起来,而卫城虽然应对得当,却后劲不足的未能强力反击,长此以往,卫城或许不足百招就要败,一旁周勇见状还是对宁天流露出两分激赏,“到底是跟着秦王上过战场的人,心性身手没有一样差的,幸而今日不是秦王亲至。”   嬴策闻言始终只将目光放在打斗的二人身上并不说话,周勇便是一叹,“老侯爷当年早早就选择的是王爷,却是错失了让王爷外出历练的机会,到了如今,却也只有拼死一战方才能博取几分生机了,王爷放心,我周勇自是会护持王爷到底的。”   嬴策紧密了眸,“舅父为何早就选了本王?”   嬴策和嬴纵都出自西岐,而西岐驰却是未曾选择嬴纵,这怎么看都不应该,周勇闻言语声一肃,“血浓于水,侯爷和淑妃娘娘乃是亲兄妹,自然不是贵妃娘娘可比。”   嬴策眼底生出几分恍惚,继而苦笑了一下。   “快看!卫将军好像……”   身旁一将军疾喝一声,嬴策立刻回了神看过去,这一看便有些心惊,只见宁天流周身剑气飞扬剑法更是招招狠辣,竟然已经逼得卫城不断后退,而卫城挥舞长枪的速度似乎在减慢,露出的破绽亦是越来越多,不多时,宁天流眼疾手快的一剑挑在了卫城肩头,卫城身子一震,肩头血色一漫,却是硬撑着并未认败,他马头一转跑开几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撕下一块战袍将长枪和自己的手一绑,竟然还想再战!   宁天流也不急着逼过去,反而是和卫城相对着绕起了圈子,他额间隐有薄汗,却是大气不喘语声带着薄笑,“卫统领当真是好样的,如此也不辜负了皇上当初对你的信任,卫统领掌持宫禁多年一直尽职尽责,本世子实在想不通卫统领为何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说着话,宁天流瞟了一眼城楼之上,再度朗声道,“站在那城楼之上的早已不再是皇上亲封的煜王了,皇上圣旨已下,城楼之上的只是个为了皇位要杀父弑兄的奸佞之人,卫统领年纪轻轻,何必跟着这样一个人葬送了自己的大好钱程?秦王此番为了清君侧归来,早就说了对任何降兵都宽容以待,尤其像卫统领这般的贤良将才!”   宁天流下颌微抬,“叛贼和良将,卫统领要选哪个?”   卫城听着这话面色不改,缓了片刻,亦不去管肩头的伤处,只将手中长枪朝着宁天流一指,“皇上病重在君临哪里会下什么圣旨?世子何必在此妖言惑众,王爷忠信仁义,我等誓死追随王爷,世子既然来迎战,还是用手中之剑说话的好!”   宁天流拧眉,听到这话十分不满意,“朽木不可雕,你既然喜欢我用剑说话,待会子败的难看了可不要怪我不顾昔日情面,接招——”   话音落定,剑风簌簌而起,只卷起的黄沙阵阵,宁天流适才那话重在动摇军心,待说完了话,对这不知悔改之人自然不需要手下留情,一时间,剑招更为诡异刁钻,内息亦更为强悍迫人,不过十几招之后,卫城已现了颓败之势——   “拿弓箭来!”   城楼之上,始终未曾开口的嬴策忽然落下四字,站在旁的侍卫连忙应声而去,周勇便有几分赞赏的看了嬴策一眼,不多时,长弓长剑被拿了过来,嬴策接在手中,搭箭上弦,拉至满弓,凤眸微狭的瞄向了那正在打斗着的身影!   卫城接连退败,手中抵挡的长枪更是颤颤巍巍失了力道,若非用布条绑着,早就被他挑落了地,宁天流不打算再浪费时间,剪花一闪已扑身上前,铛铛两下将卫城堪堪打落下马,眼看着卫城一手持缰身子晃晃悠悠的防卫之力骤降,宁天流眼底寒芒一闪直刺向他肋下,如此一剑下去,卫城便是不毙命也必定重伤落残。   剑光簇闪,眼看着剑尖即将刺破卫城的铠甲,宁天流忽觉背后有一道凌厉的劲风直朝着他心窝而来,那种被死亡威胁的背脊发凉感让他剑势一滞下意识回了头,甫一回头便见一只长箭赫然激射到了他眼前,那剑尖寒芒刺人,宁天流毫不怀疑这充满了力道的一剑可以瞬间刺透他的胸膛让他毙命于此!   恍惚间,宁天流仿佛看到了城楼之上嬴策手上还未放下的弓和那冷漠的眼神,宁天流在马背之上,身子因为扑杀卫城已成一个扭转的形状,那箭来的太快他根本没有时间机会去躲,刹那间,宁天流只来得及在唇角浮起一抹苦笑,没想到他竟要以这等方式落败?!   眼看着双方主将要决出胜负,双方将士都没有谁注意城墙之上有什么动静,只等那一抹冷芒激射向宁天流后背的时候天狼军的众将士才发现不对……   “世子小心!”   “世子爷——”   天狼军中响起几百道倒抽冷气的声音,就在站在最前面的副将们忍不住要策马冲出去的时候,电光火石间忽然又有一道寒芒骤然出现,那道寒芒从天狼军中射出,擦着前面这些副将的肩膀朝宁天流射去,而后,在两军将士惊震的眼神之中,只看到后来出现的箭矢在距离宁天流的半寸之地将那城墙上射出的冷箭截了住,“咔嚓”一声脆响,那后来的箭矢“叮”的一声钉在了沙地之上,而最先的那一支变成两截先后落在了宁天流的脚下!   几万人的沙场,顷刻间死一般的寂静!   一瞬之后,包括天狼军将士在内的所有人都望向了天狼军的后方,仿佛船行水面,整整齐齐的墨甲骑兵忽然从中间被分了开,将士们自动的朝两边散去,直直将中间露出了一条可供两骑并行的大道,在那大道尽头,宽肩长臂的男人手执一把重弓御马而立。   看到来人,场面又静了一静,随即,所有的天狼军将士翻身下马恭敬的跪倒在地,而对面的忠勇军方阵却是仿佛连呼吸都屏了住,城楼之上,嬴策握着长弓的手骤然紧攥,城楼之下,宁天流从濒死之态出离,看到来人的那刻,他眼底骤然闪出炽烈的光芒,那光芒含着惊喜,含着庆幸,更有生死交托不可断绝的信任与拜服,宁天流缓缓地坐直了身子,他并未下马去,却在这么多日之后,终于能看着嬴纵生出月朗风清的笑意。   嬴纵便是在这时催马上前,赤焰到了战场,仿佛感受到了那股子逼人的杀气,亦发出低低的喷气声,嬴纵墨袍乌发迎风而舞,手中仍然拿着那一柄重弓,他径直走到整个队伍最前面站定,好整以暇的看着宁天流,宁天流明白了他的意思,手腕一折剑花又起,直朝着也有些惊诧的卫城挑去,不出十招,卫城已身中一剑从马背之上滚落!   胜负已分,嬴纵身后已经重新上马的天狼军战士爆发出势镇山河的呼喝,宁天流并未将卫城斩杀致死,只将带血的剑在战袍之上一擦,折腕回鞘,而后便调转马头朝嬴纵走来,嬴纵见此才将手中重弓甩给了身后之人。   “你为何会来?”   宁天流驻足在嬴纵身旁,稍稍落后他半个马身,想了想还是问出这一句。   嬴纵将目光从那城楼上收回,“不放心。”   宁天流闻言便扬了扬唇,“多谢!”   嬴纵面上一片沉静,未答此话,眸光微抬,朝远处黔城城楼上看去!   嬴策紧攥着长弓的手青筋毕露,目光微狭的落在嬴纵的身上,隔得这样远,他甚至看不清嬴纵的面孔,可他心底却又清楚的知道嬴纵此刻会有怎样的表情会说什么样的话,他知道嬴纵正在看着他,那目光是默然的,是深不可测又夹带着迫人之力的,这让他觉得如芒在背满是不安,而城楼之下卫城已被自己人救回,忠勇军落了败。   “秦王亲至,我们又落败,今日并不适合对战,王爷,收兵回城吧!”   周勇的话响起,嬴策却忽的冷笑了一声,“战!”   沉厉的一字不容置疑,周勇蓦地皱了眉,“王爷,莫要意气用事!”   “传令下去!全军出动!若得胜,人人重赏!”   嬴策的话极快的在城楼之上传开,黔城之内嬴策才是正主儿,即便周勇想阻止也没有法子,周勇只得叹了一声不再多言,传令兵极快的传令出城,底下卫城虽然伤了,却还有执令旗的副将,军号声响,令旗挥动之间忠勇军已摆开阵势朝天狼军围了过来!   见状天狼军齐整整一肃,宁天流见嬴纵在此便等他下令,却不想嬴纵却只是将目光从城楼之上收回便调转了马头,“你是主将,不必问我!”   宁天流闻声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对面忠勇军的阵型便下了令,天狼军此番皆是骑兵,贵在速度,令旗挥动之间,天狼军已成偃月阵形排布开来,宁天流退至中军,回头一看,嬴纵已退出了天狼军阵外,只若一个局外人一般的看这一场战事,再一抬头,站在那黔城城楼之上的嬴策似乎也是一样姿态,宁天流心中微叹,定神指挥起来。   忠勇军派出城外的也不过三万人,人数相当之下,天狼军优势大显,再加上忠勇军本就临战经验极少,又哪里是天狼军的对手,城楼之上,周勇看着越来越多的伤亡气急不已,“王爷,收兵吧,再这样下去无非是白白损耗了人马,留着下次还有重用!”   嬴策居高临下的看着城下的战场,末了,却只是看着那极远之地的一道身影,良久之后,他才浅吸口气点了点头,“收兵,回城。”   话音落下,他竟是第一个转身下了城楼!   传令兵急急去传令,不多时鸣金声响,黔城之外血腥沙尘一片,听到这收兵之令忠勇军们快速撤腿,黔城城门大开,看着潮水般退去的忠勇军宁天流并未让天狼军狠追,这一场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厮杀让忠勇军损失近万,而天狼军的损失不到千人,站在最外围的嬴纵见收兵之令响起方才调转马头朝军营的方向去,身后的宁天流还在整军,一回头便只看到嬴纵独身一人的背影,宁天流眉头微微一皱,只加快了整军的速度!   待宁天流御马追上去的时候嬴纵面上果然是一片沉色,宁天流凝眸一瞬,“煜王没有讲和的打算,他亦再不是往常的煜王,眼下忠勇军还忠于他,可若我们围城三月,保准连忠勇军自己的人都要叛逃,届时破城不费吹灰之力。”   嬴纵微微抬眸,“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北魏或许在这一月之内就会掀起战事,比起北魏,忠勇军并不算什么,是以更要速战速决才可。”   宁天流有些疑惑,“你何以如此确定北魏就一定会对大秦起兵?”   嬴纵沉吟一瞬,“在北魏之时,我们被人陷害,拓跋昀以为是我和阿姀害死了魏帝,明面上虽然未说,可他早就对我们动了杀心,早前北魏便欲谋秦,更何况现在?”   宁天流更为不解了,“拓跋昀怎么会这样想?”   “是有人陷害。”   嬴纵语声沉沉,宁天流一愕,“陷害?!”   嬴纵点了点头,“此事说来话长,我和阿姀亦未曾弄清楚事情真相,唯有回了君临之后再说,十日之内,要解决黔城之事。”   宁天流眼底闪过两分深思,这才点点头。   嬴纵便回头看了身后的天狼军一眼,“此战大胜,当记你首功!”   宁天流闻言苦笑一下,“若非是你一箭救我,主帅都要命断城下,哪里来的大胜?”   嬴纵看了宁天流一眼,“我能救你,自然也能为你记功!”   宁天流皱眉还要再言,嬴纵却忽然挥鞭加快了马速,宁天流只好收回了要出口的话,跟在嬴纵身后朝大营的方向而去,疾驰小半个时辰,忽见不远处模模糊糊几道身影,宁天流还疑惑是谁,便见其中一人朝他们这方疾驰而来,宁天流弯了弯唇,已知来人身份!   沈苏姀远远看到两个模糊影子的时候就认出了嬴纵,马鞭一挥,当即朝嬴纵迎去,绝影脚程极快,不多时便到了嬴纵二人眼前,眸光从嬴纵身上扫过,又看了看宁天流方才微松了口气,“必定是大胜了,算起来比我想的还要快一些。”   此刻太阳还未落山,初夏的太阳有些晒人,嬴纵便驻马在沈苏姀身前眉头一皱,“怎么出营了,这样热的天气,当心中了暑气。”   沈苏姀唇角一动还未说话,在她后面跟上来的容飒便道,“王爷一走王妃就坐不住了,没等一会儿就要出来,王妃已在此等了快一个时辰。”   沈苏姀便皱眉扫了容飒一眼,嬴纵闻言只觉心疼,“快快回营!”   沈苏姀一笑,“我哪里就有那么娇弱了……”   宁天流在旁摇头,“快回吧,当真中了暑你便要后悔。”   沈苏姀便调转了马头,刚走出几步又回头问宁天流,“可见着煜王了?”   宁天流似乎也知道沈苏姀的担心,便与她意味深长的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沈苏姀便也不再多问,只马鞭一回当先驰出,嬴纵紧跟其后,宁天流和容飒坠在最末,又疾驰小半个时辰之后便入了营门,早有带着捷报的传令兵回了大营,见几位主子当先归来满营的士兵都欢呼起来,宁天流留在外头迎大军入营,沈苏姀和嬴纵回了中军大帐!   “往后你要乖乖在营中,若你不听话,我便罚香词。”   甫一入帐,嬴纵便落下这么句话,沈苏姀听得一阵苦笑,旁边的香词默不作声的垂眸退了出去,沈苏姀摇头一叹,“我身子好好的,怎就不能出去了?”   沈苏姀说着,一边去拧了帕子来为嬴纵净手,他虽未参战,身上也染了血气沙尘,沈苏姀为他拍衣襟上的灰尘,刚拍了一下已被他揽入了怀中,嬴纵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阿姀,我知道你的心结,若是可以,我只愿你此生再不入战场。”   沈苏姀闻言便暗了暗眸,一边为他打理衣裳一边道,“这不可能,若北魏出兵,你必定要亲征,你要亲征,我自然会跟着你。”   嬴纵眸色便柔软下来,抚了抚她的发顶,“所以你才要听我的话坐镇军中。”   嬴纵在这一点上很是执拗,沈苏姀有些懊恼,叹了口气服软,“我听你的便是。”   嬴纵这才全然松活下来,双手排开任她为自己捯饬,待沈苏姀放下帕子重新走过来,他便将她好好地搂在了怀中,沈苏姀双手环住他的腰,“今日见到煜王了?”   “他未参战,只远远瞧见了一眼。”   微微一顿,嬴纵再补一句,“他欲杀了天流。”   沈苏姀暗了暗眸色,“他已无退路,自然要动杀心。”   说着话,沈苏姀又从他怀中退出半分,“若他在给你下战帖,你不准去!”   嬴纵闻言苦笑摇头,“这命令太过霸道……”   沈苏姀紧盯着他,“我很不安。”   嬴纵闻言便狠不下心来拒绝,只一叹,“总之不会让你年纪轻轻就守寡。”   沈苏姀本以为是句什么好话,待听完最后两字才咬了牙,“嬴——纵——”   黔城之中,忠勇军以落败收场并不让人意外,卫城重伤在身再不能出战,剩下的几位将军聚在了一起,今日天狼军声势浩大,让其他几人都有些胆战心惊了,想到前日夜间商议之时周勇说有战法可循,今日几人刚坐下便有一人急声道,“周将军,您昨夜说的擒贼先擒王的战法到底是如何的?秦王乃是天狼军之魂,有他在我们几乎没有胜的可能!”   周勇转头看了眼主位的嬴策,“王爷怎么想?”   嬴策这才抬了头,面色木那而冷沉,语声却平静,“你且说来看看。”   周勇便洒然一笑,“王爷要听计策,得先见一个人。”   嬴策挑了挑眉,“何人?”   周勇便转头看向门外,拍了拍手。   “啪啪”两声轻响,那议事堂的门便被人从外推了开来,一身着白色披风带着风帽的人低着头走了进来,来人身形高挺,一见便是男子,见周勇叫进来的人是这个样子诸人不由面面相觑继而都疑惑的看向了周勇,周勇高深莫测的一笑,“抬起头来……”   来人闻言便抬了头,房中光线并不十分明亮,可就在那人抬起头来的一刹那,满堂的将军都倒抽一口冷气,诸人看了看那男子,再转头看向嬴策,看来看去,齐齐发出一声惊呼,而主位之上的嬴策更是在那男子抬起头来的瞬间便狭了眸,“周将军这是何意?”   周勇笑了笑,“也不知秦王是否分得清哪个才是王爷您……”   ------题外话------   哦啦啦万更啦~哦啦啦早更啦~又要到月底了~票票是不是不要浪费了呢╮(╯▽╰)╭   话说这几章写男人之间的情谊纠葛你们家作者的内心已经有点……咳……幸好作者足够英明神武才没有把大家带上歪路~大家可别想歪了啊~一定别想歪啊~千万不能想歪啊~作者捂脸去找天流耍……最后一句,明天是520,作者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日子,反正作者计划明儿加更…… ☆、094 生死之战,天煞七绝(一更)   天狼军首战大捷士气自然高涨,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两日之后,忠勇军中再来了使者,早前嬴策欲和秦王对战未曾如愿,此番竟再下战帖,那战帖之上,仍然是嬴纵之名,敌方挑衅,且是第二次,嬴纵为着天狼军的声势也不能不接战帖,而这第二次,宁天流不可能再替嬴纵出战,嬴纵稍作思忖便留下了战帖让将那使者放了。   宁天流站在一旁瞧见满是欲言又止,却又不能当着营中诸将的面阻止,朱瑞见状不满的“哼”一声,“煜王为何非要和王爷一战,他怎是王爷的对手?”   对于第一次下战帖诸人还有些怀疑,可早前宁天流已出战过一次,众人所见也不过是嬴策在城楼之上放了一次冷箭,在众人心中嬴策根本就不是嬴纵的对手,只要是光天化日的正大光明的对战,嬴策根本没有胜的把握,因此见嬴纵留下那战帖众人也未阻止。   “这一次会不会是圈套?”   沈苏慕忍不住的怀疑一瞬,一时间大家又都生出几分紧张,朱瑞在旁皱了皱眉,“哼,不怕圈套,到时候我老朱替王爷出战!”   朱瑞一身胆气丝毫不畏,主位之上嬴纵却摆了摆手,“无妨,我和他总要有一战的,不必替我,只管准备攻城事宜便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嬴纵已对宁天流解释过北魏的威胁,宁天流自然是知道的,闻言皱了皱眉,嬴纵拿起那帖子看了看,唇角微弯,“两日之后才是应战之期,这两日让将士们休养生息吧。”   见此朱瑞等人互视一眼也明白了嬴纵已打定主意,朱瑞便道,“煜王一直想和王爷打,那这一次王爷就将他打得落花流水让那些跟着他的人瞧瞧……”   其他人也兴致极高的叫好,嬴纵淡淡颔首,此事便定了下来。   待诸将退走,宁天流便满眸深沉的看向了嬴纵,“你到底……”   嬴纵皱了皱眉,“这一次不接,必定还会有下次,何况连番推辞反倒引来旁人怀疑。”   宁天流深吸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嬴纵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此事你不必管。”   说着便将那战帖拿在手中看了看,唇角溢出两分苦笑,眉宇之间现出几分愁色,他这模样自然不能是为了旁人,宁天流便问,“苏姀可知?”   嬴纵看向宁天流的眸色便更深,摇了摇头,眼神意味深长。   宁天流唇角紧抿,“你这样可以出战?若是煜王要对你下狠手呢?苏姀既是不知,到时候出了岔子我又如何向她交代,你到底怎么到了这一步……”   宁天流满腹疑问,又觉担忧,这纠结的样子倒是看的嬴纵一笑,摇摇头道,“自然是我亲自与她交代,放心吧,我自有分寸,眼下,我得先去负荆请罪才行。”   嬴纵语态轻松的说着,而后便拿着那战帖走出了议事堂,宁天流站在他身后,只等他背影消失在帐门之外才满是不安的叹了口气。   嬴纵走到中军大帐之前脚步顿了顿,看了看手中的战帖,似乎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沈苏姀,此刻天色已是不早,夜幕即将来临,帐中刚亮起暖黄的灯火,嬴纵定了定神,还是掀开帘子走了进去,甫一进帐便见沈苏姀背对着他正站在那堪舆图之前看着地图,嬴纵眸色一柔,放轻脚步走过去,抬手便将她从背后抱了住。   沈苏姀早知是他,顺势便靠在了他怀中,直道,“这黔城有南北两道门,我们是否从两面进攻?他们的重兵都在北门,若从南门攻入希望似乎要更大些!”   嬴纵低头在她颈侧轻蹭着,“一个人待着是否无聊的狠了?”   沈苏姀被他作弄的脖颈发扬,低笑着躲开,“我又不是没过过这样的日子,只是身在军中,总是不自觉去想战事,你不许我出营,难道还不准我想战事了?”   嬴纵便吻在了她颈侧,如今换了夏装,再没了恼人的立领,他再亲近她起来便要容易许多,沈苏姀轻喘一下腰身发软,嗔道,“与你说正事呢……”   嬴纵一笑,“这法子极好,两日之后全军攻城,我带兵在北门,让朱瑞领兵去南门,那攻城塔也运去南门,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少将军觉得可好?”   他分明磨着她,言语上却竟能一本正经,沈苏姀已半软在他怀中,只有些讶异的转首看他,“已订好了两日之后攻城了?”   嬴纵也不答话,只一把将她转过身来,面对面的抱起她朝那放着堪舆图的桌案之上一放,头一低便将吻落在了她颈子上,这个姿势更方便了他,沈苏姀轻笑一声圈住了他的脖颈,哑着声音道,“去……去里面……”   嬴纵闻言眸色微暗,大手一拖便将她抱了起来,沈苏姀笑颜如花,看着他墨蓝的眼底一片微光闪动主动的去吻嬴纵的眉眼,嬴纵喉头急滚几下,大步抱着她至床榻边上,倾身便压了上去,沈苏姀低哼一声,顺从的承受他的吻,小手从他脖颈的衣领处探入,直滑入他后背中去,嬴纵呼吸急骤,大手顺着她腰线而下,手指一挑便已将她的衣襟挑了开,再一路往下,去褪她的云袜绫裤,沈苏姀呼吸急促媚眼如丝,“今日之事都议完了?”   嬴纵笑笑,又覆在她唇上,“放心,无人敢来扰我们。”   沈苏姀大红着脸任他施为,某一刻,忽觉得身上一凉,她面上更红,心中却更为情动,小手从他后颈之地探出,顺着他的襟口滑进去,抬手便解开他腰间的绲带将他的外袍退了下来,“啪嗒”一声,外袍褪了下来,却还落下了一样东西,沈苏姀大眼一扫正要去看,嬴纵却一把将那东西挥了开,“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是……是什么?”   他的吻一路流连,沈苏姀面生红潮贝齿轻咬,嬴纵满眼满眸皆是温柔,此刻唇落在何处何处便能燃起火来,闻言只含糊道,“稍后再告诉你。”   沈苏姀虽然呼吸不稳,意识却还有些清醒,恍惚间道,“倒像是个战报……你这会儿……放在身上……放在身上做什么……”   她已是语不成句,猫儿一般的声音更是让嬴纵喉头急滚,他忽的凝了沉暗的眸,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对上沈苏姀虚虚闭着的水样眸子缓缓沉了身子,“是战帖。”   随着这沉重的三个字落下,沈苏姀极其快速的嗯了一声,然而下一刻,她柔软的身形蓦地一僵,她如此带着嬴纵呼吸一簇,嬴纵却狠狠压了下去不让她动,沈苏姀眼底的水汽极快的褪去,看着悬在自己身上的人眼底爆出怒火来,“嬴纵!你这混蛋!”   又是战帖!还是被他拿着的战帖!   沈苏姀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这战帖是何物!   心底气急了,这才知道他故意诱她就是为了对她说此事!   她掷地有声的话略有些嘶哑,而她周身的气势却是极快的消散在了嬴纵的疼爱之下,一波波的浪潮碎了她的怒喝,尽数化作了破碎的嘶哑,她气急了想要和他动手,身子却都被他死死压了住,只愈发温柔的吻她安抚她,沈苏姀眼角泛出几分泪光,不知是情潮催的还是心底气的,只看的嬴纵心疼无比,忙使出了浑身解数让她舒服让她快乐。   沈苏姀眼前晕光绽放脚软无力,哪里还有力气与他生气……   暧昧的气息还未消散,面上的粉红湿润还未褪去,嬴纵强硬的将沈苏姀抱在怀中,沈苏姀背脊汗涔涔的贴着嬴纵的胸膛,闭着眸子不理他,嬴纵在她身后吻着她的肩头后颈,语声苦笑道,“非是我言而无信,实在是煜王铁了心要与我一战,我身为天狼军主帅岂有连番逃避之理,阿姀,我若是不敢担当之人,你又岂会爱我?”   沈苏姀浑身乏力,连声音都是哑的,闻言气哼一声,“谁爱你了?!”   嬴纵听着这话低笑了一声,大手在她身上滑动,一寸寸的捏下去,为她松活身骨,亦叫她发出舒服的叹息,片刻后他才又抱着她叫她转过身来,轻轻柔柔的吻落在她唇上,瞧着她余韵未消的模样眼底露出深深的笑意,“舒服吗?”   沈苏姀本虚闭着眸子,听见此话蓦地睁眼瞪了回去,“不舒服不舒服!”   嬴纵弯着唇将她抱得紧了几分,“莫非还想要?”   沈苏姀面上刚褪下去的潮红又浮起来,睁开眼狠狠瞪着他,嬴纵“啧”一声,这才实打实将她抱了住,“好好好,你可以气我,你要如何都好,只是战帖已接下,两日之后我便要出征了,届时你可要乖乖在营中等我才好。”   听到他说的要出征之语沈苏姀唇角一抿再气不起来,忽的伸出手将他腰身紧紧地抱了住,咬牙切齿道,“你最好一根头发也不少的回来!否则……”   她说的气急,嬴纵笑着问,“否则如何?”   沈苏姀深吸口气,狠声道,“否则往后便分房睡!”   嬴纵闻言笑的胸膛轻震,却是咬着她的耳朵道,“旁的都好说,这个却是万万不能,若是分房睡,你要如何为我生孩儿?嗯?”   沈苏姀抬手便落在他背脊上,“若是少一根毫毛!别想要孩儿!”   嬴纵大手却忽的滑向了她的小腹,柔柔一笑,“或许已有了……”   沈苏姀牙关一咬本还想继续说几句狠话,可他落在她小腹上的动作那般轻柔,她一时再不忍,又不知怎地觉得有些羞涩,只埋头在他怀中蹭了蹭,“哪有这样快……”   嬴纵快要将她揉进自己身子里,一本正经道,“是以我们要更努力些才好。”   ·   嬴纵决定在两日之后全面攻城,本来并不那么厚重的战帖转眼之间就变成了生死一战,天狼军和凤熠军一分为二,一方由朱瑞领兵,一方则是嬴纵亲征。   那战帖之上并未点明白时辰,然而军中对阵一般都选在正午时分,且对于天狼军来说,只有白天才会对自己更有利些,然而既然是要从两方攻城,便是要打的忠勇军一个措手不及,最终,嬴纵选择了在申时出发,从天狼军大营出发只黔城之外需要半个多时辰,待比斗完,至少在一个多时辰之后,再稍加耽误天色便会暗下来,这个时候,朱瑞便可借着天黑从南门进攻,而嬴纵这方亦发动攻城之势,如此一来一次性攻下黔城的概率便大得多。   两日后的一早嬴纵便点了三万兵马,因为今日乃是重中之重,整个大营的气氛都有些不同寻常的凝重,眼看着嬴纵即将出征,沈苏姀的心底却是愈发不安,那边厢嬴纵正在告诫容飒和香词,“今日王妃只能留在营中,你们若希望王妃好,无论出了何事都要将她拦住。”   香词和容飒齐齐点头,嬴纵这才叫二人退下,一转身又去议事堂寻沈苏慕,直言道,“今日慕兄留在营中,旁的皆不重要,只帮我看着阿姀便好。”   沈苏慕闻言有些动容,“这个你放心,我亦不希望她出事。”   嬴纵却觉得这话还不够似得,顿了顿又道,“她上不得战场……”   沈苏慕听着此话才觉得有些诧异,沈苏姀与旁的女子并不同,早前随凤熠军一路走来他便看了个真真切切,他丝毫不怀疑沈苏姀亲自上战场也不会比男人差,处于心疼妹妹的考虑他当然不希望沈苏姀冒险,可嬴纵这话却似乎另有深意。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嬴纵实在不知这话从何说起,只道,“慕兄若真为她好,便听我的话便是。”   沈苏慕定定看嬴纵一瞬,郑重的点了点头。   嬴纵稍稍放心一分,这才又回了中军大帐,帐中沈苏姀正在打理他的铠甲,那一副铠甲玄金相间威慑非常,正是嬴纵数次出征着的那一身,沈苏姀擦拭的动作十分细致,听见脚步声也不回头,只道,“马上便好……”   嬴纵看着沈苏姀的背影眸中一柔软,便站在她身后五步之外看着她忙活。   半柱香的时辰之后沈苏姀才停下了手,转头看他一眼,“过来——”   嬴纵这才抬步走向她身边去,见沈苏姀要取下铠甲来他却将她一把扯到了怀中来紧紧抱住,沈苏姀见状一笑,“这是做什么?天亮之前你必定能得胜归来。”   嬴纵在她颈侧深吸口她的幽香,“让我好好抱抱。”   沈苏姀便不再动,由着他将她抱个满怀,直到外头响起了军鼓声他才放开她,沈苏姀笑着取下铠甲为他船上,又弯下身子将他的裤脚都放进战靴之中,她柳枝一般的纤腰弯着,极其专注的帮她捯饬这些,待她再直起身子,嬴纵眼底的柔色才一消,弯着唇看了看大帐之外,表情有些遗憾,“军鼓响了三次了……”   军鼓响了三次,他该走了。   沈苏姀还是第一次在军中看着他领兵出征,心底瑟瑟一片,可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她清楚万分,她只在面上生出明媚笑意来,“等王爷大胜而归!”   嬴纵眯眸,忽的揽着她后颈在她额上吻了一下,而后再不道一字便转身而出,一瞬间沈苏姀眼眶一热,生生攥了攥拳头才未追出去,帘幕晃晃悠悠的落下,将外头的阳光遮了大半,沈苏姀静静站着,听着那军鼓响至第六遍,而后便听到了万马奔腾的呼啸声,沈苏姀闭了闭眸子,面上生出几分苦笑,军中出征于她而言实乃常事,前世除却她自己出征,便是送步天骑的兄弟们出征也有千百次,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如此婆婆妈妈多愁善感!   马蹄奔腾的声音并没有持续很久,足见天狼军出兵之快,沈苏姀站在远处有片刻的恍惚,半晌才转身走向一旁的坐榻坐下,没多时,门帘一掀香词走了进来,为她倒上茶水之后便站在门口候着,沈苏姀摆摆手,“你也去歇着,我这里没什么吩咐。”   香词一愣,默默摇了摇头不动。   沈苏姀挑挑眉不再说,独自坐了片刻实在觉得心中无法平静,便起身走向帐门,便见香词面色一变立刻紧张起来,沈苏姀有些讶异,甫一走出门,便见容飒站在帐门外,见她出来,亦是一片紧张的看着她,沈苏姀一愕,骤然明白过来。   苦笑一声,沈苏姀摇摇头走了回去,“你们是得了他的吩咐了,好,那我哪里都不去了。”   香词和容飒对视一眼都有几分无奈,一转身却见沈苏慕走了过来,二人面色一亮,便见沈苏慕提着棋盘走了过来,“姀儿,知你一人无趣,咱们来下下棋!”   沈苏姀站起身来,看着沈苏慕面上的笑意却古怪,“莫非他也找大哥让大哥看着我了?”   沈苏慕被一言戳破也不尴尬,一笑,“这是什么话,秦王不说我也要在今日陪着你。”   沈苏姀无奈一叹,只得坐了下来。   见此香词和容飒都放下心来,便都守在门外候着,半个时辰之后,天际忽然有一只白色的信鸽飞了过来,香词一见那信鸽便是一皱眉,一旁的容飒看她一眼道,“这是……”   “是送给主子的消息。”   香词面色沉静的答一句,一抬手信鸽便落在了她的掌心,信鸽腿上绑着信筒,香词取下,转身便入了大帐,帐中沈苏姀正在和沈苏慕厮杀,有了沈苏慕作伴,到底没有早前那般难熬了,一抬头,却是第一眼就瞧见了香词手中的信筒。   “刚才送来的?”   “正是。”   沈苏姀接过那信筒在手中,甫一打开看到上面写的几十个小字便皱了眉,对面沈苏慕见此眉头微皱,“怎么了?哪里来的消息?出事了?”   沈苏姀思忖一瞬,这才道,“是我让留意黔城的暗卫,他们送消息过来,说……说煜王身边的一个侍女三日前离开了黔城,一直在往南去。”   “侍女?”沈苏慕疑惑,“这个时候煜王让侍女出城是什么意思?这个侍女叛逃了?”   沈苏姀摇摇头,“不是的,信上说,是煜王派人护送那侍女出城了,应该是煜王知道此战难胜所以送走那侍女了,那侍女……很是乖巧,对煜王来说亦非同寻常。”   沈苏慕便有些明白过来,“想不到煜王还是重情义的。”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眼看着要大战了,煜王只将自己心爱的人送走,这倒是表明他对那女子还有几分情义,只是……是不是也能表明他准备拼死一战了?”   沈苏姀眉头紧紧皱起,蓦地看向香词,“将这信报原封不动的送给王爷,快马送去。”   香词点点头转身便走,顿了顿又回身道,“主子不对那侍女做什么吗?”   沈苏姀眸色暗了暗,思量一瞬才摇了摇头,“她不应卷到这些事里头来,让她走吧,叫人继续盯着便是,莫要惊动,若她未返回,便随她去吧。”   香词点点头,疾步走了出去。   ·   本就是要拖延时间,是以嬴纵领着三万兵马朝黔城而去之时走的并不算快,直等到太阳落山,三万天狼军方才整整齐齐的列阵在了黔城之前,跟在嬴纵身边的乃是宁天流,明生和清远亦同在,几人走在队伍最前,老远就看到了今日忠勇军阵前的不同寻常。   列在城门之前的乃是四万忠勇军,一片烈烈甲光刺目,不同之处却是那忠勇军队列之前竟是被插上了许多旗子,那些旗子乃是特制,老远便能看到上面的符文。   见此场景,宁天流的眉头骤然拧起,“这是什么阵?”   那符文一看便知是奇门遁甲之术,对这样的阵势嬴纵并不陌生,鬼谷门中本就学过,奇门遁甲阴阳幻术,大陆之上玄学一脉博大精深的术还有许多,嬴纵打眼一扫,那城楼之上忽然响起了低呜的军号声,嬴纵几人抬眸,便见那黔城城楼之上八面大鼓响起,十六管军号齐齐吹响了起来,城楼之上不知何时搭起了高台,许是因为今日等了一日,那台子早已被帷幕遮了起来,周勇正站在那帷幕之前,居高临下的对嬴纵的方向拱了拱手。   “秦王殿下领兵亲征当真是我等的荣幸,煜王殿下仰慕秦王殿下战名多年,早前因着和王爷兄弟情深未有机会比斗,今日,特意摆下着天煞七绝阵恭迎秦王!秦王素有战神之名,今日当着天狼军和忠勇军将士的面必定能叫我们大开眼界……”   周勇语声洪亮,更因使了内力让全场的人都听见了他的话,话音刚落,那紧闭着的城门轰然一声打了开来,忠勇军方阵之间露出一条道路来,便见一人白马银甲从城门之中走了出来,来人身姿笔挺,面上带着银盔将脸遮了大半,饶是如此,宁天流等人还是一眼认出了嬴策,两日之前的那一剑还历历在目,宁天流看着嬴策面露不善。   “这阵似乎有几分耳熟,你可知破阵之法?”   “若实在凶险便让我替你……”   宁天流看着嬴策从那城门之中走出,忽的压低声音和嬴纵说话。   天煞七绝阵……嬴纵眯了眯眸子,目光在嬴策身上扫了一扫落下两字,“不必。”   说话间,嬴策已经走到了天煞七绝阵的边缘,他微扬了下颌,眸光沉沉的看过来,忽的抽出身侧的佩剑,端的是一副请君入局的架势,双方几万兵马的视线都落在二人的身上,天狼军知道自家王爷的手段实力,见状只满是倨傲不屑的看着嬴策。   “若暂时被困,不必管我,攻城计划不变。”   嬴纵这话是对宁天流说的,宁天流满是担忧,正欲说话,却有一匹快马从后面疾驰而来,而后急急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一人利落的翻身下马来,举着一封信在嬴纵马前跪倒,“王爷,这是王妃吩咐小人快马给您送来的,请您亲启!”   嬴纵眸色一深,当即便倾身接了过来,那侍卫转身退下,嬴纵便将那信笺打了开来,看清信上所言,眉头微微皱起,宁天流眉头一挑,“发生了何事?”   嬴纵抬手将那信笺捻碎,“煜王要与我们拼死一战。”   宁天流眼底生出几分恍然,“那今日……”   “计划已定,不变。”   话音落定,嬴纵已驰马超前而去,刚踏出一步,他却忽的抬眸朝对面城楼上垂着的帷幕扫了一眼,却也只是一眼,而后,他便驰马走到了阵前,对面的嬴策见状满意的弯唇,持剑便入了那阵中,嬴纵未曾拖延,亦尺码而入!   两人入阵,看起来毫无异样的旗子忽然招展,平地生出劲风,竟然瞬间便卷起了地上的沙尘,飞沙走石,以至于瞬间外面的人都看不到嬴纵二人的身影,还算晴好的天色忽然一暗,分明还未至暮色之时,可黔城城楼之上却忽然汇聚了大朵大朵的阴霾,黑云压城,下一瞬竟然又响起了闷雷之声,宁天流墨瞳忽的一缩,“天煞七绝!”   所有人都被这动静惊得面色大变,清远和明生听到宁天流的一声惊呼当即策马上前,明生沉眸一问,“世子,这阵法到底有什么玄妙!”   宁天流使劲的攥了攥拳头,“是我疏忽了,适才只听到这名字竟然未曾想起来,我虽然不精于此道,却也看过些书,这阵法凶险万分,一旦催动,非得要有死有生才能破阵而出,否则,他们出不来,我们寻不到阵门亦进不去,两个时辰之内若两人都未出,这阵法则会自动加剧,末了两个人都会身死在其中,是我疏忽!怎能让他进去……”   宁天流语声沉痛,明生和清远对视一眼眼底都有几分担忧,清远却对嬴纵信心十足,安抚宁天流道,“世子不必担心,王爷极善奇门遁甲之道,他必定能破了此阵!”   宁天流欲言又止,到底是忍住了,只是看着那飞沙走石的漩涡眸色沉暗至极。   明生见宁天流如此失态只觉得奇怪,想了想道,“这阵法本就凶险,王爷却还要应对煜王的杀招,想必更要危险许多,不过煜王并非是王爷的对手……”   二人的话并未让宁天流的面色放松,三人并着身后的天狼军将士便都将目光落在了那阵中,然而在他们外人看来,那阵中只是一片飞沙走石电闪雷鸣,根本看不清人影!   相比起宁天流等人的焦灼城楼上的周勇等人则是要轻松的多,看着那凶煞的阵势他面上半点担心也无,甚至还露出了几分笑意,转身,对着身后静静垂着的玄醺帷幕道,“真是没想到秦王就这么入了阵,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哪怕是天绝七煞,也拦不住他。”   帷幕静垂,包括宁天流在内的所有天狼军将士都以为那帷幕之后无人,可是在此时那帷幕之后却竟然传出了一道低沉的声音,那声音叫人听起来熟悉万分,却是那本该出现在天绝七煞阵中的嬴策,嬴策本该入阵,可他却躲在这帷幕之后,既是如此,那阵中之人又是谁呢?   周勇面上生出高深莫测的笑意来,“那可不一定,老鬼不仅擅长易容,更是南疆玄门的传人,这奇门遁甲之术,普天之下可没几个人能胜的了他!”   帷幕之内沉默了下来,某一刻,那帷幕被掀开一道缝隙,一双和嬴纵十分相像的凤眸微眯着看向了城外的阵势上,呼吸一轻,嬴策的唇角紧紧抿了起来!   电闪雷鸣的阵势凶险非常,饶是隔得这样远嬴策也能相像嬴纵在那阵中正在经历着什么,眉头微微一皱,他忽的想起了适才嬴纵入阵之前的那一眼,平白的,他哪里不看,偏偏就看了他这处的帷幕一眼,嬴策忽的闭眸,掀起帷幕的手紧紧的攥了起来!   “这天煞七绝阵,我倒也听说过。”   嬴策看着底下的阵势,缓缓地开口……   周勇成竹在胸的一笑,“王爷知道此阵的厉害便好,眼下这阵中险象环生,这却不是最厉害的,老鬼极善此道不说,他本就身手高绝身上还有暗器无数,或许秦王还未被这阵法伤着人就已经被老鬼解决掉了,秦王一死,天狼军便是一盘散沙。”   听着周勇之语,嬴策握着那帷幕的手却是越来越紧,他本该好好地坐在那帷幕之中,可不知怎么回事,一股子冲动一涌而出,他竟然豁然从那帷幕之中走了出来,高大的身形甫一走出便能引人瞩目,几乎是立刻,千万道目光都朝城上远远望了过来!   “世子快看!那人是谁!”   清远比宁天流早发现那城楼之上的不对劲,他使劲看了看却不敢肯定,急忙叫宁天流看,宁天流目光本来落在那阵势之上,见状也朝那城楼看过去,这一看,他却是瞬间冷汗淋漓!那城楼之上站着的银袍男子不是嬴策是谁?!   豁然看向那阵中,宁天流再度回想了一番适才那银甲嬴策御马而出的场景,想来想去,双眸豁然紧眯,而后目光若利剑一般的朝嬴策看过去!   “是!煜!王!”   沉沉落下三字,清远和明生都沉了眸!   清远更是瞬间紧攥起了拳头,“这是什么意思!那人若是煜王!那适才那个人有是谁!前次冷箭伤人,这一次竟然还要用这样的招式!这个煜王当真是……阴险至极!世子,眼下我们怎么办,他们竟然用了替身,那王爷是不是会有危险?!”   宁天流不知如何回答清远的问题,三军阵前,他怎么能说主帅面临的或许是生死之危,掌心中在冒着冷汗,宁天流却是背脊一挺,“相信王爷。”   掷地有声四个字当即安抚了众人之心,然而却有止不住的咒骂之声从天狼军的队伍之中传了出来,见此忠勇军之中也有许多人朝自己城楼之上看去,这一看也是诧异,忠勇军一愣,顿时明白了过来,一时间诸人皆是表情各异……   城楼之上,周勇在嬴策走出的瞬间便皱了眉,看到底下的动静更是心中气恼哭笑不得,“王爷这是做什么?!您这一出来人人都知道咱们用了阴险的招数了!”   嬴策闻言仍然是面不改色的盯着那阵势之上,淡淡道,“知道了又如何?”   周勇眼底生出几分怒色来,“知道了又如何!知道了便要背上骂名!王爷眼下……”   “本王眼下已经是大奸大恶之人,还怕什么恶名?”   嬴策淡淡回一句,目光仍然落在那阵势上,周勇长叹一声,深吸口气道,“只希望王爷真能大奸大恶起来,只有如此,在秦王死后王爷才能顶着压力坐上皇位!”   “他不会死……”   平白的,嬴策静默无声的接了这么一句,周勇听得心头一跳,连忙去看他的表情,见他只是一片漠然才松了口气,随即冷笑一声,“秦王此番必死!”   嬴策面色不改,亦不再和周勇争辩,只是看着那阵势,天煞七绝阵非同小可,而这阵中两人显然都不是弱者,阵势引发的天象突变,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已经越来越暗,天狼军中的第二拨兵马已经悄无声息的出动,可黔城之前的阵还未破解,天狼军将士们已有些着急,只是靠着对嬴纵强大的信服力才保持了平静……   “世子,眼下怎么办?”   清远忍不住的问一句,宁天流已将手落在了剑柄之上,“不能乱,等他出阵。”   清远紧拧眉头,一张小脸更是皱在了一起,和所有人一起聚精会神的看着那飞沙走石的阵圈,某一刻,那飞沙走石的漩涡忽的生出几分变化,那雷电之声似乎弱了几分,宁天流等人双眸陡睁,而城楼之上,嬴策已淡淡开口,“他不会死。”   周勇皱着眉头朝那阵圈看去,便见那飞沙走石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不仅如此,就连堆叠在天空之中的黑云阴霾似乎都淡了几分,夜色缓缓罩下,那阵势的威慑力却似乎在减弱,周勇的目光从疑惑到震骇,而后变作了阴沉的深思。   嬴策站在城墙边上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仔仔细细的看了那阵圈半晌才道,“此阵至多损耗了他的内力,却绝对杀不死他,至多还有半个时辰此阵必定要被他破了。”   周勇站在旁冷笑一声,“那可不一定,这阵是快要破了,可出来的不一定是秦王。”   嬴策抿了抿唇,“周将军何必自欺欺人,若是那位老鬼,这阵还未破之前其势态只会被他催动的越来越凶险,去传令准备作战吧!”   城下的忠勇军和天狼军都发现了那阵势的动静有些不对,又都期待又担忧的看的目不专情,没有人关心那另一不明身份之人的生死,可所有人都关心走出那天煞七绝阵是不是秦王,城楼上,周勇微扬了下颌却未动,仍然笃定道,“我就说过,此番秦王必死。”   嬴策面上淡漠骤散,思忖一瞬豁然转身看向周勇,“你做了什么?!”   ------题外话------   说好的今天加更,现在保底的万字一更送上,二更在晚上,争取在11点上传,大家520快乐啊~!你们家作者爱你们哟~多谢小锦的钻石和呆呆的花花~么么哒~ ☆、095 命无可依,消亡如饴!(二更)   嬴策面上淡漠骤散,思忖一瞬豁然转身看向周勇,“你做了什么?!”   周勇看着那阵势生出几分冷笑来,“王爷放心,即便是破了阵秦王也无活命之机……”   嬴策心头猛地一跳,连忙将目光再度落在了那阵法上,狂风呼号声正在减小,那飞沙走石卷起的沙尘似乎也在变淡,天穹的阴霾一点点散开,眼见得这天煞七绝阵便要被破开,嬴策是研究过这阵法的,任他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怎么样至嬴纵与死地!   仿佛看出了嬴策的疑惑,周勇忽然转身拿过了身后战士手中的令旗,而后对着城下某一处使劲的摇了几摇,周勇似乎是在传递什么暗号,可嬴策却是看不懂,他眸光一扫,从他居高临下的方向看下去恰好能看到整个忠勇军方阵的最后方正有一小队士兵沿着城墙角落向北走了几步,而后便在城墙之下停了脚步,嬴策只远远看到火光一闪!   “周将军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嬴策周身气势一冷,语声亦变得沉厉而可怖,因是前面忠勇军方阵的遮挡,后面这一小队人马在做什么天狼军那方根本看不清,嬴策更是弄不懂那一小队人马再做什么威胁嬴纵的事情,周勇见他如此高深莫测的一笑,“王爷可看好了吧,马上,天狼军就要大乱了!”   嬴策听着周勇这笃定的声音当即便相信他必定准备了杀招,嬴策不知怎的了,竟然一瞬间又想到了嬴纵适才入阵之前的那一眼,他手下意识的攥紧,脑海之中一片空白,胸口窒闷的让他有些站不住……嬴纵是知道的……嬴纵知道入阵的根本不是他!   嬴策呼吸一轻,再问一句,“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幽幽的声音含着某种摄人心魄的阴鸷之意,便是周勇这等人都心弦一颤,定了定神,周勇傲然的扬了扬下颌,“王爷可知,世上有种厉害的东西名叫雷石的?”   雷石……雷石……   当世玄学大家研制出来的极其厉害的神物,能裂地能破天,便是身手再好的人在此物面前也只有灰飞烟灭死无全尸一道,这等只有在极其难寻的玄学宝册之上才能看到的神物竟然被周勇拿到了,不仅拿到了,且还用在了此时此刻?!   嬴策眸色一沉,豁然转身看向了那天煞七绝阵处,而在他身边,周勇略带着自得之色的话还未断,“本来想着若是老鬼能将秦王杀了此物便不用了,此物乃是宝贝,留着下次或有大勇,可若是老鬼不顶用,那正好现在派上用场!这雷石虽则千金难求,可用它来换秦王的性命却是万分值当,秦王一死,我们今夜便直取天狼军大营!”   周勇说什么话嬴策已经听不清楚了,他只看到周勇话音一落又将手中令旗挥了挥,嬴策猛地低头,果然,那一小队隐藏在城墙根下的士兵又开始燃起了火光!   这一次却不止火光,火光一闪即逝,紧接着出现一抹四溅的火星,在那黑漆漆的城墙根下,那火星如同绽开在夜空的五彩焰火,分明里的极远,可嬴策还是觉得太过耀眼似得眯了眯眸子,恍惚间,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个立后前戏的夜晚,君临帝宫太液池上的焰火似乎也是如此,那焰火先是被点燃,而后璀璨升空,“砰”的一声炸开来,若流星万千,五彩缤纷美轮美奂,可就是那美到让人窒息的火花开启了他再也不能回头的噩梦……   猛地回神,嬴策眼底的火星并未能升空,那火星在移动,从那黑漆漆的城墙脚下悄无声息的朝百步之外的天煞七绝阵靠近,所有人都在看那即将破开的阵势,那一星细小的微光在这飞沙走石黄沙漫天的场中更是难以被人发现,嬴策呼吸一窒,目光死死的钉在那从他的方向才能看明显的火星之上,看着那一点微光,他眼底的阴沉散去,竟然迸发出一点奇异的光彩来,仿佛那一点微光能照亮他黑沉沉的布满阴霾的天空,仿佛那一点光亮能将他身上所有的阴暗罪恶都涤荡干净,嬴策下意识的朝前走去,可刚走出一步,身子却被身前齐腰高的城墙挡住了去路,他眉头一皱,似乎在思索自己该怎么办……   身后是压抑且叫人绝望的黑……   身前,是可永久脱离黑暗的万丈明光……   迷茫一闪而逝,嬴策眼底忽然闪出极其热切的光芒来,他一掌拍在身前的墙墩之上,内息一提从这十多丈高的城头一跃而下,飞蛾扑火一般的寻着那火星移动的方向径直朝天煞七绝阵掠去,他一瞬间提起了全部的内息,墨发银袍迎风翻飞,如同从云头跳下凡间的九霄神君一般飒然贵胄,“噌”的一声拔出身侧长剑,那飞沙走石的阵门被他一眼看出,剑光闪烁之间,他毫不犹豫的纵身而入,只一晃便不见了踪影……   只一刹那,砂石飞滚电闪雷鸣都仿佛没了声息,所有人都被他毫无预兆的纵身一跃惊了住,不过一瞬,城楼之上周勇和所有人都呆了住……   “王爷!”   周勇最快回神,厉喝一声倾身想要抓住嬴策,可手还未沾到他的衣摆人就已经远去!   天狼军这边将这一幕看的格外清晰,清远急急喊出来,“不好!煜王要杀王爷!怎么办!他们两个人!王爷只有一个人!世子,我们如何才能进去……”   几乎是瞬间清远已纵马而出,直直朝着那飞沙走石的阵圈冲了过去,可刚出两步,那狂放的劲风已因为外力的侵扰而飞速的转动起来,清远坐下的马儿满是不安,自己就要往后退,清远被那股子风势逼得喉头一甜,满是无助的看向了宁天流!   宁天流紧皱着眉头还未说话,明生却忽然指向了一个方向,“看,那是什么!”   众人在惊震之中又看向明生手指的方向,眼神不好的什么也没看到,眼神好些的却似乎看到了几星光亮,那光亮在他们这么远看起来微弱非常,像打火石碰撞之时发出的光,然而在这样紧要的时刻,没有一个人将那光当做寻常。   “什么味道,你们闻……”   狂风大作,极快的将一股子略有些刺鼻的气味儿传了开来,宁天流鼻息微动,眼底暗光明灭一瞬,忽然,眼神之中满是震骇的看向了那天煞七绝阵,不假思索的纵马上前,宁天流抬手拔出长剑来,却是当先下令,“听着,所有天狼军往后退!”   一声令下,没有人反应过来!   宁天流豁然转身,眸光凌厉的扫过去,“退!军令也敢违抗吗!”   终于有人反映,虽然不知为何,却是被宁天流略显狰狞的语调震住,几位副将极快的挥动令旗,浩浩荡荡的天狼军方阵有序的往后撤腿,宁天流转头看向明生和清远,“你们也退!”   明生和清远还要再说,宁天流却已朝适才看到火星的那个方向而去,他的速度已经是奇快,可等他纵马过去,却早已不见了地上的明火,那刺鼻的味道萦绕在鼻端,可他看着那飞沙走石肆虐的漆黑平地却是没了法子,便是能掘地三尺,却又如何来得及!   “嬴纵!是陷阱!快破阵出来!”   “嬴纵,破阵出来——”   使足了内力的两声厉喝,可回答他的却只有骤然加大的电闪雷鸣,那诡异的天煞阵中仿佛在经历什么厮杀,竟催动着阵法愈发凶煞,宁天流瞬间暗红了眸子,却根本不知在这片刻之间能做什么,而在那仅仅隔了几十步的阵中,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正杀的天翻地覆!   天煞七绝阵,以鬼魅诡异而闻名,入阵者,所见多为厉鬼恶魂,所遇皆是暗器毒瘴,寻常人入阵既要被磨尽心魂而死,便是心理强大的没有身手也要死在暗器毒瘴之下,即便两者皆有却不通奇门之术,在这阵中闭而不出至多两个时辰也要因受不住毒瘴耗尽内力而死,稍有差池便是个“死”,足见布阵之人用心之凶险!   嬴策扑身入阵之时只看到无数的鬼魂都朝那身着银甲的人扑去,那人和他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他熟了在了嬴纵的剑下,因此徒受恶灵啃噬,那张和他一样的脸痛苦而纠葛,嬴策看了一眼,仿佛看到了下地狱之后的自己,他神色漠漠,一转身便看见了站在枯骨堆上的嬴纵,满是幻术的阵中,他和他隔了不到十步远,可嬴策看过去,却觉得看了几个轮回才看清楚嬴纵的眉目,看到他忽然出现,嬴纵眼底只有石子落入湖心般的微波一荡,而后便恢复了平静,握着裂天的手腕一翻,一副随时迎战的模样。   如嬴策所料,嬴纵果然知道倒下的那人不是他!   既然知道不是他,为何还要入阵?!   嬴策心底暗暗问一句,手腕一折,举剑便朝嬴纵刺了过去,嬴纵平静的面色没有半分波澜,仿佛早就知道他来是取他性命……嬴策唇角生出冷笑,眼底满是阴鸷,仿佛看到了世仇一般的对着嬴纵使尽了他此生会的所有狠招,角度刁钻招式凌厉,招招夺命步步杀伐!   他全副内力完好,可嬴纵已在阵中一个时辰,对付了那老鬼,还要应对这阵中本身的危机,无论如何,嬴策占据了完全的优势,嬴策知道他占了便宜,可当他手中的三尺青峰和裂天相击的刹那,他还是清楚明白的发现了嬴纵的异常……   稍有一怔,嬴纵却面色平静至极,眉宇之间皆是淡漠,仿佛只在和一个寻常的敌人打斗,嬴策唇角紧抿成一跳锋利的直线,手中之剑愈发朝嬴纵去的狠绝,那股子狠劲儿他在北境厮杀之时也不曾有,可嬴策悲哀的发现,他哪怕狰狞的如同猛兽,在嬴纵眼底也找不出一点儿仇恨与厌恶来,他对她,似乎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人说话,只有无止无尽的厮杀,耳边是阵中刺耳的恶鬼嚎哭,凌厉的风声带着石子从他们脸上刮过,那杀伐之气便更重更血腥,如同厚厚的灰尘一般将过往都掩去,嬴策眼底颜色沉了又沉,手中之剑以一种自伤的架势朝嬴纵砍去,当他拼尽了全力,嬴纵终于后退了两步,嬴策唇角忽的弯起,当嬴纵再度反攻之时,他竟然忽的放下了手中之剑,裂天从头顶劈来,他眼都不闭的看着嬴纵直挺挺的站在那处任嬴纵杀……   嬴纵波澜不生的眼瞳骤缩,手势一顿,剑势一转,堪堪从他头顶滑了过去,一缕墨发从嬴策头顶翩然而断,嬴策垂眸扫了一眼那断发,眼底的阴沉散去,竟是怔愣一瞬之后方才如释重负的笑了出来,嬴纵拿剑的手一顿,看着嬴策的眼神有几分不解。   站在他面前的嬴策笑容如同三月暖阳,时光一瞬陡转,竟然像是回到了三年前……   嬴策弯着唇,身姿如万千苍竹中的一抹,在他周围皆是恶灵怨鬼,在他脚下尽是荒草白骨,可他却觉得此处仿佛世外桃源,隔绝了外头的三军兵马,隔绝了铁血厮杀的你死我活,在这旁人都进不来的地方,他不是大奸大佞,他不是祸乱朝纲的妖孽,他亦不是雍王和淑妃的私生子,他就是他,他是嬴策,只是那个白衣翩然拥天家荣华慕山明水秀的八皇子。   嬴策面上的笑意愈发纯粹,嬴纵眼底的沉重越发深幽,他不举剑,他亦不朝他攻来,四目相对,时光仿佛倒流,嬴策终于笑得心满意足,便在这太阳一般的耀目笑容之中,他再次举了剑,这一次,他看准了这阵中的一处,豁然出手,内息提到极致,剑招用到极致,用那丹田处快要炸裂的代价将嬴纵逼得只守不攻,“砰”的一声闷响,两剑相抵,嬴纵被嬴策逼得急退,他和他之间,终于只隔了两把剑的距离……   嬴纵眸沉如渊,嬴策便从那墨蓝的眼瞳之中看到了自己笑颜朗朗的影子,他看着嬴纵,眼看着要将嬴纵逼至阵势边缘,面上终于忍不住露出两分抱歉的笑容,嬴策次次用尽杀招,却又并不真的伤他,嬴纵见他这笑容心底莫名一窒,正惊愕之间,嬴策蓦地撤剑,闪电般的出手一掌落在了他的肩头,巨疼袭来,他被他的掌力击飞出去……   “七哥,对不住……”   嬴纵喉头一甜,还未细想嬴策入阵以来这连番的变化到底是真是假却听到了他这低喃似得一语,下一瞬,周身景致一变,入目便是漆黑的天穹和灯火通明的黔城城楼!   ——他出阵了?!   嬴纵捂着肩头连退数步方才定住身形,在他十步之外,飞沙走石一片看不清嬴策的身影,他心底某一处骤然一空,下意识的就要再度上前,可刚走出一步,一骑快马风驰电掣一般的从他身后急掠而来,一把便将他扯上了马背!   嬴纵凝眸一看,宁天流暗红着眸子狠狠道,“是陷阱!”   顷刻间马儿已疾驰出几十步,嬴纵如遭雷击一般的惊愣住,想要纵身下马,宁天流却死命的将他拽了住,“你想去送死吗?!这是陷阱你听不懂?!”   “阿策还在阵……”   “轰隆……”   “中”字还未道出口,却被一震震天裂地的巨大声响打断,那声音震耳欲聋,顷刻间生出的强光刺得人眼眶发疼,一股子极强的热流从身后涌来,马儿因为这动静双腿一软,直将嬴纵和宁天流齐齐摔了出去,嬴纵拼命回身,那巨大的白光似乎让他失明了一瞬,眼前漆黑一片,时光仿佛被拉长,在他耳边回响着的只有嬴策适才那句带着薄薄笑意的话……   “七哥,对不住。”   ------题外话------   二更送到,终于写到了这一段,写的或许不太好,稍后平静下再做润色吧。   写文这么几年,写了这么多人物,第一次流这么多眼泪,完结之后会写阿策的番外,大家别拍我,我真的也很难受。 ☆、096 重回君临,太子殿下千千岁!   昭武帝三十六年四月,煜王挟帝王掌宫禁欲图谋反篡位,朝内朝外一片动荡之际,秦王于北疆调兵返回君临清君侧,两军与黔城交战,双方焦灼六日,最终以忠勇军大败而告终,两万忠勇军降,将领皆被下狱,主犯煜王嬴策在混战之中战死,尸骨不留。   马车滚滚而行,沈苏姀迷迷糊糊之中只觉得有一双大手在抚摸自己的面颊,她缓缓睁开眸子,当即对上一双墨蓝的眼瞳,困意顿消,沈苏姀一个机灵醒了过来,还未说话,嬴纵却一把将她牢牢抱在了怀中,双手箍着她,下颌放在她颈窝处轻蹭,“让你担心了。”   沈苏姀愣了一愣才从他怀抱之中退了出来,仔细的看了看他的面容,见他面上一片平静方才缓缓松出口气来,马车外头的光线是昏暗的,仿佛已经到了暮色初临之时,沈苏姀抬手抚摸过他愈发清减了的面颊,弯了弯唇,“快要到君临了……”   嬴纵和宁天流都在那一拨雷石热浪之中受了伤,雷石的威力神乎其神,此次更是让众人大开眼界,嬴纵因是挡在宁天流之后,受的伤要更重些,还未坚持完那一整夜的大战便已晕倒,这一昏睡便昏睡了三日,黔城残部需要一日收缴,眼看着嬴纵久久未醒,沈苏姀只担心他身上的浮生散发作,与宋薪商议便准备了马车尽快返回君临,君临灵药俱全。   期间嬴纵昏昏沉沉醒过几次,然而宋薪为他下了极重的药量,次次不过醒来半个时辰又睡去,便是醒来,他整个人也是浑噩无神的,眼下见他神色清明,沈苏姀便知是宋薪的药起了效,指尖拂过他干白的唇,沈苏姀又道,“天流的伤不重,当先一步领着天狼军回了君临整肃宫禁,朱瑞带着凤熠军还留在黔城善后,咱们在路上走了两日。”   本只需要一日多的路程被沈苏姀走了两日,自然是因为马车上有他,嬴纵闻言唇角微弯,“我知道,虽是昏睡着,可你在我身边做什么我都晓得。”   沈苏姀轻哼一声,却是要退出他的怀抱,“我叫宋薪来……”   嬴纵蓦地收紧手臂不让她走,“我好得很,不用叫他。”   沈苏姀眉头挑起,“不可以!我怕你毒发!”   嬴纵却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见沈苏姀还要坚持连忙将她抱紧了,语声透着几分疲累,“我没事,让我好好抱抱你,现在就想抱抱你。”   沈苏姀眼眶微红,当即便挣扎不得了,抿了抿唇将他腰身揽住,浅吸口气才低低抱怨起来,“你有违跟我说的话,活生生的出营最后是昏着回来的,也就现在让你抱一抱,等回了君临便分房睡,到时候让容冽照看你去,我才不要理……呜……”   话未说完,嬴纵已吻了上来,沈苏姀双眼陡然大睁,却发现嬴纵只是亲昵的在她唇上流连着,无关风月情欲,只仿佛受伤的小兽在舔舐伤口,又像是于无声处的温柔安抚,沈苏姀闭了眸子,小手自他腰间滑上来,温柔落在他后颈肩背之上。   他在她唇上缠绵良久方才离开,眸色深深的看了看她,又将她抱了住,下颌落在她颊侧,轻轻地蹭着仿佛在感受她的温度,自他那日回营先后醒过好几次,可因他喝了药神识低迷他和她并未好好说话,到了此刻,沈苏姀满腹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嬴纵,你……”   沈苏姀欲言又止,嬴纵便在她颈侧亲了一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必担心。”   沈苏姀便是一叹,“你心里不好受就告诉我。”   嬴纵低低“嗯”一声,默了默才道,“如我们这般见多了生死总是要比旁人更心冷些,只是还是心疼阿策,阿策他……我以为他再不若从前了,可结果是他救了我,他其实没变,这两日梦里我总忘不了他最后看我的那个眼神。”   沈苏姀眸光一悠,仿佛也想到了那个太阳一般的少年郎,定了定神才道,“那阵法雷石是周勇出的主意,他心底必定觉得对你有愧,若是就此逃走便要背负一生,还不如和你面对面生死一战,他送走了桑榆,许是早就做好了打算,我那时候未想到这一层。”   彼时沈苏姀只以为嬴策送走桑榆没了顾虑只是为了心无旁骛的和嬴纵一战,却万万想不到在那时他心底或许早就存了以死赎罪的念头,他要用这样决绝的方式解脱自己得到救赎,终归还是那个一副赤城心肠受不得自己存在半分罪恶的少年郎……   沈苏姀闭了闭眸,“我们原谅他,他在天有灵必能知道。”   嬴纵便收紧了手臂牢牢抱紧了她,沈苏姀抬手抚着他的发丝做以安抚,忽的,眼瞳一缩,竟在嬴纵墨黑的发从之间发现了几丝白发,沈苏姀蓦地皱眉,眼底生出能溢出来的心疼,鼻头微酸,想拔掉却又怕真应了那句拔掉就生出更多的话来。   嬴纵发现了沈苏姀不妥,不由抬起头来,“怎么了?”   沈苏姀将他的墨发撩去肩后,摇了摇头,“没事,只是觉得你太辛苦。”   嬴纵长长的呼出口气,“也只有在你面前才如此……”   他只觉得自己露出这番疲惫之态引得沈苏姀心疼,话毕,一把搂着她的腰坐起来,将她抱在了腿上,掀帘朝外一看,他的神态再度冷峻莫测起来,沈苏姀见状便道,“君临应是不远了,我们身边只有一千精兵,大哥在后面的马车上,容冽和容飒是跟着咱们的。”   嬴纵闻言面色微微颔首,抬手理沈苏姀有些皱褶的衣裙,“有你在,我自是放心。”   沈苏姀便撇了撇嘴,“休想说好听的收买我!”   嬴纵便微微一笑,捏着她的指尖低声问,“宋薪怎么说的?”   沈苏姀闻言便冷哼一声,“宋薪说你此次受了内伤,那天煞七绝阵我是知道的,破阵也就算了,那周勇还请了个玄门高手,还有那雷石,要不是……”   沈苏姀气氛的话语一断,语声又是一软,无论如何都避不开嬴策,对嬴策的恨怒皆在他这最后一次烟消云散,留在她们心底只有哀怜,沈苏姀抿了抿唇,“宋薪说你暂时还未毒发,可是既然受了内伤,或许下一刻你就要毒发也不一定!”   嬴纵似乎松了口气,“阿姀,我也怕我何时忽然就……”   沈苏姀闻言豁然扭头瞪着她,嬴纵见她那怒目而视的样子便弯了唇,“所以万万不能分房睡,若是我夜里毒发了连个发现的人都没有。”   “嬴纵——!”   沈苏姀气呼呼低喝一声,她说可以,却是不能允许旁人说,连他自己也不行,嬴纵见她如此却是唇角一弯咬上了她的唇,沈苏姀吃疼的倒吸一口气,将他后颈一揽便咬了回去,嬴纵发出低低一声闷笑,二人正在嘶磨,马车之外却传来越来越靠近的马蹄声,沈苏姀急急将他推开,喘着气狠狠瞪着他……   “王妃,马上就到君临城外了,似乎有人来迎。”   容冽的声音响起,沈苏姀点点头,“知道了,王爷已醒了,你叫宋先生过来。”   嬴纵皱了皱眉,显然不愿见宋薪,沈苏姀便挑了挑眉生出几分得意来,这得意还未落,马车之外又有马蹄声去而复返,容冽在外道,“王妃,宋先生说王爷醒了就暂无大碍,待明日再请脉问药就可以了。”   沈苏姀一愕,嬴纵却微微一笑,沈苏姀眯眸扫他一眼,正声道,“知道了。”   窗外容冽离开,沈苏姀便瘪了嘴,嬴纵抬手落在她唇角轻轻擦着,“天流既然先回了君临想必君临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今日时辰已晚,我明日再进宫,今夜好好陪你。”   沈苏姀亦不愿他刚受了伤还这样累的进宫去处理那些烦事,便也点了点头,在他稍显意味深长的目光之下却有些脸红,撇撇嘴,“谁要你陪……”   嬴纵只笑着将她抱个满怀,“我说陪你去取去年的冬雪好制香,你想到哪里去了……”   沈苏姀咬牙,抬手便要去打他,待拳头落下却又是轻软无力,正闹将着,马车的速度却忽的减慢了,嬴纵和沈苏姀对视一眼,当即便知是到了。   果然,下一刻马车已停了下来。   车帘之外的光已从幽暗变作了明光大亮,嬴纵捏了捏她的手,“我出去看看。”   沈苏姀连忙起身,待嬴纵要放开她的手时又反将他攥紧了,“我和你一起出去。”   嬴纵唇角微弯,看了她一瞬才点头,“好。”   “七哥在哪辆马车里?!”   嬴纵刚要掀开车帘,外头却有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嬴纵眸微亮,车帘一掀便看到了马车之前正在张望的蓝袍少年,几个月不见,嬴湛的个头又高了几分!   “七哥!”   见到走出马车的人嬴湛双眸大亮,疾步朝嬴纵走来不说,双手一张便将脚刚沾地的嬴纵抱了住,嬴湛的脑袋刚到了嬴纵肩头,和沈苏姀差不多高,饶是如此,他嬴湛去也是个一身贵气的少年郎了,嬴湛双手抱着嬴纵的腰,人贴在嬴纵身上,怎么看怎么看都……   沈苏姀正要下车便瞧见这一副场面,唇角一搐,看着嬴湛的眸色有些古怪!   嬴纵也是一愣,这边厢嬴湛已委屈的叫喊起来,“七哥你终于回来了!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君临有多害怕,我真怕你回不来了……”   嬴纵愕然,随即皱眉,一手抓着嬴湛的后颈领子便将他提溜了开,“十五岁的人了,这样像个什么样子!怎么,还想在我面前哭一场吗?!”   嬴湛瘪着嘴哼哼两声,抬手抹一把脸,面上便又生出几分恭敬朗然的笑意来,“嘿嘿,这不是高兴吗,这次的事闹得太大,要说我半点不怕那是假的……”   这最后一句小的只有嬴纵和沈苏姀能听见,嬴湛自己说着面上也有两分不好意思,嬴纵看着他如此眸色一渺,蓦地就想起了嬴策,却也只是一瞬,他转身将沈苏姀扶下马车来,而后便正了面容,“不经点风浪你便不知厉害,看你往后可还不学无术。”   嬴湛顿时更委屈了,又转眼看沈苏姀,看了看眉眼又是一弯,脖子一伸笑嘻嘻道,“这回不跑了吧,跑的再快还不是被七哥抓回来了……”   沈苏姀瞬时眯眸,这话也踩到了嬴纵的痛脚,嬴纵想也不想就抬手拍在了嬴湛肩头,“站在你面前的是你七嫂,敢如此放肆?”   嬴纵语声沉沉,那一下拍的发自肺腑嬴湛哪里经得住,半边身子一矮哀嚎一声,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才不敢再乱说了。   “拜见秦王、王妃,末将奉皇命在此恭迎秦王和王妃……”   嬴湛一上来就与他二人闹将,以至于嬴湛后面的人不好打扰人家兄弟团聚,竟是等到现在才出声,嬴纵和沈苏姀抬头一看,这才看到十多步之外站着的银甲男人。   竟是……申屠孤。   申屠孤和几个月之前并未有多少变化,只是那双眸子似乎更古井无波了些,饶是现在的沈苏姀也难以看透,沈苏姀打量他两眼,蓦地便想到了一年多以前陪着陆氏从九华山归来便是这位辅国将军在此候着,她抬眸看了看君临城楼,一种真的又回了君临的陌生又熟悉感油然而生,要知道,她前次离开之时可是想着再也不会回来此处的!   见嬴纵未语,沈苏姀便弯唇道,“辅国将军不必多礼,快请起。”   嬴纵自下了马车开始便一直牵着沈苏姀的手未放,听见沈苏姀的话将她的手稍稍一攥,嬴湛丝毫不曾发现这些细节,只骤然回过神来,这才摸了摸脑袋道,“对对对,七哥,我是和辅国将军一起来接你进宫的,七哥,咱们快快入宫吧。”   在申屠孤身后还站着皇家禁卫军数百,不远处还有紫章华盖的皇辇,皇辇周围又有提着宫灯的太监宫女近百,嬴纵眯了眯眸,竟是这样的阵势……   “君临诸事如何?”   嬴纵问一句,嬴湛便一笑,“放心!有我和三哥还有国公爷和辅国将军,君临都好好地,早前入狱的朝臣都被放出来了,听说黔城战败辅国将军和国公爷很快便把城中的乱党收拾了,宫禁眼下是何统领和辅国将军一同掌管,没出任何岔子,还有些人的处置需要七哥做主呢,七哥,咱们快快入宫吧,国公爷和世子还有三哥都在宫里等着呢。”   嬴纵转头看了沈苏姀一眼,“既然诸事已毕,今夜便先不入宫了。”   嬴湛眉头一皱,“七哥,今夜一定要入宫啊,父皇在等你呢……”   嬴湛说着话是小心翼翼的看着嬴纵的表情,似乎害怕触到他的逆鳞一般,关于“私生子”的内幕嬴策早前曾对嬴湛讲过,那时候嬴湛只觉得他说的话神叨叨的并不足以为信,可后来仔细想来,他心中却是有了自己的判定,因此见嬴纵不愿立刻入宫并不意外。   嬴湛满是期待的看着他,又补了一句,“七哥,您一定要在今夜进宫……”   嬴湛说的肯定,却是没说为什么,只是那双黑漆漆的凤眸水汪汪的看着嬴纵,他本就是性子鲜活的人,这表情做起来更是动人,莫说嬴纵,便是沈苏姀也瞧得有些不忍,她在旁自然也看到了这阵仗,不用说,能动用天子皇辇自然是昭武帝下的令,这样的尊荣和宠爱,整个大秦只有嬴纵一人,沈苏姀不知道这一次的荣光之中有多少是出自昭武帝做为父亲的真心,可哪怕十成十皆是真心也让沈苏姀觉得酸楚!   毕竟,来的太晚——   “嬴纵,入宫吧。”   静默之中,沈苏姀淡淡的开了口。   嬴纵眉头一挑看着她,沈苏姀便捏了捏他的掌心,“我陪你入宫。”   嬴纵眼底亮起一簇火星,见沈苏姀双眸清亮尽是鼓励和心疼他便唇角一弯点了头,“好。”   嬴湛在旁一愕,有些不忿的看了沈苏姀一眼终是露出了笑颜来,“七哥!去坐皇辇!后面马车里的可是琅琊的慕公子?也请一同入宫吧!”   嬴纵和沈苏姀消失一笑,后面马车之中的沈苏慕便走了出来,看了嬴纵和沈苏姀一眼,对着嬴湛一拱手,“恭敬不如从命。”   嬴湛高兴的一拍手,“妙哉妙哉!快快快——”   嬴纵无奈的看了嬴湛一眼,而后便拉着沈苏姀朝那皇辇而去。   沈苏姀见状面生迟疑,“这不合规矩……”   天子皇辇,便是皇后都不能与之同坐,更何况是亲王妃?   嬴纵闻言却抿了唇,“你说要陪我入宫,可是要反悔?”   说着将她手一攥,将沈苏姀生生拽了过去,沈苏姀皱了皱眉,硬着头皮上了皇辇。   幸而皇辇周遭有帷帐,待那帷幕落下,沈苏姀才哀怨的看了嬴纵一眼,嬴纵竟忽的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笑,“我能坐,你便能坐。”   皇辇之外便是人,沈苏姀满面惊吓咬牙切齿,“太放肆无忌……”   嬴纵眯眸,“若我到了此刻连亲你都不能,那我为何要回君临!”   他并未刻意压低语声,沈苏姀吓得要去捂他的唇,嬴纵趁手便将她一抱,眼底生出笑意,沈苏姀啧一声,实在是对他没了法子,如他所言,黔城之危已破,他立下了不世之功,整个大秦无人能与他争抢什么,他自然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回了王府随你如何,现在……你放手……”   沈苏姀却不能不为他的声明考虑,听见这话嬴纵才满意笑了,将她放开,只牵住她的手。   皇辇早已行进起来,马车之外的光亮亦愈发明亮,渐渐地,外头响起了百姓低低的议论声,嬴纵从那窗帘缝隙之中看出去,见这样的时辰大街两侧竟然站满了人,申屠孤做为引导官御马在前,高声道,“秦王归来,不得挡道。”   本来看到皇家禁卫军就无人敢挡路,这话一落,大街两旁的百姓竟然都簌簌跪倒在地,许多人对着那明黄色绣着龙纹的帐幔跪拜着,口中齐呼“秦王千岁”!   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恰在此时,嬴湛御马到了皇辇之外,靠着皇辇道,“七哥,现在所有的君临百姓都知道是你救了他们,所以对你感恩戴德呢,嘿嘿,这里头也有我的功劳咧!”   嬴纵不必想便知道必定有人放了风出来,随即无奈的笑了笑,沈苏姀却是欣慰一笑受的心安理得,看着嬴纵,“你辛辛苦苦那么多年,当的这一声!”   旁人说的嬴纵不听,沈苏姀说的却是真理,他握紧了她的手,面色松活几分。   从安定门至天圣门的圣德大道之上一路都是百姓,那“秦王千岁”之声更是不曾停下来过,因是入了夜,且因着前几日的动乱危机解除,因此大街两旁的酒肆画舫亦格外的热闹起来,五彩缤纷的霓虹透过重重帐帘坐在嬴纵和沈苏姀的脸上,沈苏姀只觉恍惚,眼看着距离天圣门越来越近,嬴纵将她的手攥的愈发紧了,沈苏姀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深吸几口气才转头道,“你放心,我既然说了要陪你自然是因为我心底再没那些杂念了。”   嬴纵眸色微深的看着沈苏姀,未语,只是仍攥着她的手未放。   不多时皇辇便到了宫门之前,宫门到了此刻还未落锁,显然是等着他的,守着宫门的禁卫军们锵锵跪倒在地,皇辇便这般悠悠入了天圣门,入了帝宫就将所有的热闹都隔绝在了身后,皇辇行进的车轮吱呀声响彻悠长的宫道,那种只有在君临帝宫才会生出的逼仄冷清感又出现了,然而这一次却又如此不同,沈苏姀转头看了看嬴纵,心底趋于平静。   帝宫的路沈苏姀和嬴纵都熟悉万分,本以为此番入宫乃是往后宫去,或是天寰宫,或是锦绣殿,或是太后的寿康宫或是别的什么地方,赏赐,设宴,等等,可沈苏姀和嬴纵都没想到皇辇竟然是朝着崇政殿去的,这么晚了,去崇政殿做什么?!   传闻昭武帝重病在身,难道病已好了?   沈苏姀满是疑问的看向嬴纵,嬴纵眉头微皱也有些不解,外头的嬴湛似乎也没有要解释的打算,嬴纵安抚的握了握沈苏姀的手,没多时,皇辇停了下来,到了!   “七哥,下皇辇吧……”   嬴纵掀开帘络朝外一看,便见皇辇竟然真的停在了崇政殿之前,而崇政殿的方向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竟然像是有许多人都在等着的样子!   嬴纵眉头一皱,在他身后,沈苏姀也看到了这一幕。   不知想到了什么,沈苏姀放开了嬴纵的手,替他理了理王袍,这才道,“既然有百官在,我便不下去了,我就在这皇辇上等你。”   能站在崇政殿之中的当然不可能是后宫妇人,可是这个时候,昭武帝在这里汇聚文武百官是要做什么呢,远远地,似乎有人影走过来,嬴纵定眸一看,却是宁天流和嬴珞!   宁天流当先一步走到皇辇边上来,对着窗内的人道,“回来的比我想的快!宋先生说你三日之内醒来我还不信,眼下看来倒是好了大半……”   这话一落,宁天流看着嬴纵的眸色忽然有几分炽热,“快下辇吧,都等着的。”   嬴珞从后面走上来,对着嬴纵点点头,嬴珞仍是那般儒雅的似个治学大家,经了这一番的动乱,他身上的气息似乎更为沉淀淡然了,他看了看嬴纵,又透过那车窗看向里面的沈苏姀,对着沈苏姀唇角微扬,“阿凝念了你许久,她这几日正临产。”   沈苏姀闻言当即眸光微亮,时隔几月在归来,看到这些曾经的故人心底不由得生出无限感慨来,点了点头,便也催促嬴纵,“快去吧……”   嬴纵将那帘络一放,深深看了沈苏姀一眼便下了皇辇。   他的身影一闪而逝,沈苏姀静静坐在皇辇之内并未再掀开车帘,只听到皇辇之外的脚步声凌乱,且越来越的远,不多时稍稍一断,似乎已登上石阶入了崇政殿。   沈苏姀静静坐着,双眸微微闭着养神,甫一入君临便要让他入宫,且是直接在这夜间来了崇政殿,能在这里说的事必定是封赏,他已位至九章亲王,此次又能封赏什么呢?   正想着,那殿中忽然传来了一道嘶哑尖利的太监声,似乎在宣读什么旨意,沈苏姀眉头微皱去听几瞬,却因为离得太远听得并不清晰,正在想要不要派个人去听听来报,那声音却又断了,沈苏姀无奈,只好等嬴纵出来之后才能知道到底是什么旨意。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整齐的呼喝声比那太监声清晰百倍的传出,倏然睁眼,沈苏姀清亮的眸子之内骤然射出数道凌厉光芒来,豁然转身将那帘子一把掀起,目光箭一般的投向了那灯火通明的崇政殿中,金瓦朱檐的殿阁巍峨高耸,而在那高阔的殿门之中,沈苏姀只看到许多人跪拜在地的背影,唯有嬴纵,一身王袍威慑逼人的站在那黄金宝座之前,帝王之气俾睨天下。   他无需坐上那位子,这大秦,已是他的。   沈苏姀一手掀着帘子,就这般遥遥看着那道身影,漆黑的天穹瞬间繁星浩瀚,而他立在山巅,脚下皆是他的信徒,他身后霞光紫气万丈,尊贵不可方物!   那一声呼喝礼拜之后再听不到别的,沈苏姀不知他说了什么,甚至看不清他的眉目,只觉得没过几瞬他便拿着那明黄色的圣旨当先走出殿门朝这皇辇走了过来,身后的朝臣们远远跟着,宁天流和嬴湛仿佛在解释新任太子殿下为何急急离去,而嬴珞走在最前神色淡淡的看着他们这方,有他忠亲王缓缓走在最前面,后面的臣子没有一个人敢超过他……   他越走越近,步伐仍然沉稳若定,可沈苏姀却能感受到他想要赶快靠近她的迫切,沈苏姀唇角的弧度缓缓放大,一双眸子晶亮,不只是喜悦多一分还是骄傲多一分,嬴纵狭着眸,在她和身后文武百官的注视下步伐从容的上了皇辇,沈苏姀落了帘子,一转身,嬴纵已强横霸道的将她压倒在了榻上,眸子狼一样的看着她,似乎想在这皇辇之中将她撕吞入腹!   沈苏姀抬手落在他脸上,左颊梨涡浅漾,“恭喜太子殿下……”   嬴纵猛地欺近,呼吸都急促起来,“如何恭喜?”   沈苏姀抚着他的后颈,眼底波光流转之间道,“是不是该先去一趟天寰宫?”   昭武帝不在殿中,可他今日得了册封,无论如何不该不见皇帝。   话音落下,嬴纵眼底的光芒稍暗,他低低落下一个柔柔的吻,这才道,“全福传了口谕:朕重病神靡,将国之政务全权委于太子,自今日起天寰宫闭宫,太子摄政不必来见。”   这册封来的如此迅疾,却终究是不见他,沈苏姀闭眸的瞬间眼底闪过两分怜悯,英明贤德的昭武帝终究知道自己错在了何处,他不是不愿见,而是不敢见。   沈苏姀再睁眼之时嬴纵一把将她揽了起来,朝皇辇之外高喝一声,“去寿康宫……”   既然进了宫,没有不拜见陆氏的道理。   嬴纵抱着沈苏姀,未再说话。   沈苏姀亦未多言,皇辇不多时到了寿康宫,嬴纵这才牵着沈苏姀的手下了皇辇,寿康宫还是原样,许是得了消息,早有有路嬷嬷带着众人等在寿康宫门口,见到二人齐齐下拜,“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给太子妃请安。”   沈苏姀笑着上前扶起路嬷嬷,一行人便朝正殿走去,路嬷嬷一边走一边抹着眼泪,“太子殿下回来了就好,这些日子……哎……”   “皇祖母近来如何?”   “幸得十殿下日日陪着和忠亲王照看着,太后这里什么都好,也未再犯过病,只是意识越来越不清楚了,不过娘娘是记得殿下的。”   “无妨,只要她身子好便可。”   嬴纵牵着沈苏姀进了正殿,径直入了内殿,甫一入内殿便见一头白发的陆氏已倚在床头睡着了,他这幅模样乃是在等人,却大抵是等着等着便睡了。   见此路嬷嬷面上连忙生出不好意思来,“殿下,太后娘娘早前本是醒着的,娘娘这几天晚上睡得晚,今夜许是没了十殿下陪着便生困了,娘娘每夜都要念叨着您和煜……”   自知失言,路嬷嬷猛地住了口,抬眼一看,面色一白几乎就要跪下,嬴纵和沈苏姀却并未色变,嬴纵站在床前看了一阵陆氏,这才放轻了声音,“本宫和太子妃明日再来吧,好生侍候皇祖母安歇,至于煜王……莫让皇祖母知道了。”   路嬷嬷暗松一口气点点头,嬴纵这才带着沈苏姀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走出殿门,嬴纵微微呼出口气去,转头看着沈苏姀道,“我带你回家……”   沈苏姀一笑,和嬴纵一同上了皇辇。   一路出的宫门,沈苏姀皱眉道,“大哥去何处?你刚得册封,就这样走了没事吗?”   嬴纵看她一眼,“慕兄欲回沈府,至于旁的事,明日再议。”   沈苏姀点点头,“也好,你本就需要休息。”   嬴纵眼底露出满意的神色,牵着她的手将那册封的圣旨放在了她手中。   沈苏姀将那圣旨缓缓展开,借着王辇之中并不明亮的光线看那圣旨之上工整的小字,玉玺是早早就送出去的,那么这立储的圣旨便是早就准备好的,沈苏姀心底微微一叹,一时竟然想不起来那个被她废了的老人的面容是哪般……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还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僵之休,朕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皇七子嬴纵,日表英奇,功重社稷,兹恪遵皇太后慈命,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授嬴纵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钦此……”   沈苏姀徐徐念完,嬴纵在旁看着他的目光愈发深幽。   他是泰山崩于前不色变的人,亦是泼天宝藏也不动心之人,在百官之前,这圣旨与他而言只是寻常,可只有沈苏姀知道,只有他配得上这位子,只有这东宫之位才是他最好的加冕,从今日起,临朝摄政,他便是这大秦帝国的天!   这一日,他等了太久……   “喜欢吗?”   嬴纵忽的问她,沈苏姀眉头微扬,听他的语气倒觉得这圣旨是他要献给她的礼物一样,沈苏姀脑海一转便想到了那些边疆恶战血海黄沙,用那些孤寂艰难生死一搏换来的东西,她怎么能不喜欢,沈苏姀重重的点头,“喜欢。”   嬴纵便弯唇,看着她的目光深而灼热。   皇辇在秦王府之前停下,沈苏姀没来得及看一眼这君临城中久违了的夜景便被嬴纵打横抱进了府中,他怀里的是她,她怀里的是那道圣旨。   甫一入府门,沈苏姀心便被罩上了一层暖绒,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景致,没走几步便看到成片的辛夷花林,初夏的辛夷花已见了花骨朵,可以想象若是等辛夷盛开之时这府中会是那般景致,王府还是如往常那般华贵精致,却因为主人的久别而透着巨大的冷清,暖黄的灯光也难衬暖,下人们都已退下,嬴纵抱着沈苏姀径直到了主殿。   进殿门的刹那沈苏姀的呼吸就屏了住,触目皆是妖娆的大红,这正殿的布置,竟然和她离开那一夜没有任何分别,嬴纵抱着她入了内室,和合卺酒的桌案还在,大红的帷幔未拆,绣着鸳鸯并蒂莲的床帐亦是明艳非常,唯有大红的喜烛烧到了底。   “嬴纵,这里……”   看着那窗棂上贴着的喜字,沈苏姀一时哑了声音,这本是他们的洞房,可那一夜她却将他一人扔下了,然后,这布置他便再未动过分毫,想到他在她走后仍然独自歇在此处,她心理便是阵阵的揪疼,那时候,她是如何狠下心来的?!   “你还欠我一个原模原样的洞房。”   “漠北的那一次不算。”   嬴纵抱着她走向床榻,一个倾身二话不说将她压在身下。   沈苏姀怔怔的看着榴绽百子花纹繁复的帐顶,再看向嬴纵之时眼角便微微一湿,“也好,今夜还你洞房夜,还要贺你位列东宫之喜……”   她说着话,手已从他衣襟之中探入,被压着的腿一动,攀上了他的腰,她面上神色泰然,眼底却有火星簇闪,樱红的唇半张,馨香的热息呵出,无端的就魅惑至极,嬴纵喉头微滚,将她怀中的圣旨往旁里一扔,低头重重吻了下去。   ……   ------题外话------   终于是太子殿下啦!弱弱的求个票~求个票求个票~多谢柚子和小七滴钻石打赏多谢茉莉的520钻~521我爱你们哟~ ☆、097 两心相知,必定白头到老!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沈苏姀朦胧间醒来之时身边已然空了,神识一清,当即撑着床榻坐起了身来,昨夜太过放纵,此刻她浑身上下皆是酸软,轻呼出口气才掀开了床帐,朝外一看,天色还是黑的,外室之中传来几分声响,似有人在低声说话,眉头一拧,沈苏姀瞅了瞅自己不着寸缕的身子撩过一旁的衣袍套在身上下了地。   “太子殿下,东宫一应物事齐备,您眼下身份尊贵,若是还住在王府之中难免的不合礼制,何况住在东宫,离崇政殿和御书房也要近些,您处理政务也方便许多。”   “太子殿下,为太子妃娘娘准备的礼服也送来了。”   “太子殿下,册封大典定在半月之后,详册已经交给小容大人了。”   站在内室口上,隔着重重垂下的幕帘和屏风,沈苏姀只看到全福领着数十个小太监捧着大大小小的礼服宝钏配饰恭敬的站着,青衮、蔽膝、勒帛、龙玦、绲带……繁复而华丽的纹饰让人眼花缭乱,却又透出无比的尊贵,嬴纵身上只着了一件墨色的中单,正等着身边的两个小太监为他更衣,君临虽然初定,可还有许多事要他处置,临朝是肯定的,这朝服自然也要按照礼制来,嬴纵对全福的话不置可否,面上是惯常的沉冷,看着那两个小太监白着脸拿着衣袍的手都在颤抖,沈苏姀抿了抿唇走了出去,“我来吧……”   “拜见太子妃娘娘!”   十多个小太监簌簌跪倒,嬴纵眉头一皱转过身来,当即疾步朝她走来,将她手一握,语声不满,“怎地起来了?是我吵醒你了?”   嬴纵和片刻间的冷漠仿佛变了个人,当即惹得地上的小太监偷偷撩眼,沈苏姀唇角微弯,扫了众人一眼,“东西放下,去外面等着吧。”   全福闻言想要应声,起身之际却又下意识看向嬴纵,毕竟在此处最大的是嬴纵,到底退不退出去还要看嬴纵的,便是这片刻的迟疑,嬴纵眉头一皱冷眼看过来!   “太子妃的话没听到?”   “是是是,奴才这就退下。”   全福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噤声退下,顿时这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沈苏姀和嬴纵二人,沈苏姀无奈一笑,“莫要总是板着脸,底下人本就怕你。”   嬴纵抿着的唇微松,蹙眉道,“他们不请自来,一切皆要按着礼数,本想让你再睡会儿,倒是让你起身了。”说着抬手落在她腰间,“可有不适?”   沈苏姀笑着拍开他的手,“我为你更衣。”   说着便去捡了一旁的锦衣蔽膝等物,从内到外一件一件的为他穿上,再然后又将那些饰物一件件为他带上,待最好一样龙玦挂上,金章青衮的嬴纵周身威烈之势更甚,便是她瞧着都觉惊艳,在她这里是惊艳,在旁人那里且不知该是怎样的威慑之势!   沈苏姀仰头看着他,呼吸一轻。   嬴纵被沈苏姀的目光看的莫名,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朝服倒不觉得有什么,只忍不住将她揽在怀中,“今日怕是回来的晚,你且再睡会儿,晚间不必等我。”   说着又将她打横抱起走回内室,掀开锦被将她塞进去,这才在她额上轻柔落下一吻,“让宋薪今日过来为你请脉,这几日你劳累了,现在该好好养着。”   沈苏姀眸光一柔,“你去吧,我等你。”   嬴纵为她掖了掖被角,这才起身放下床帐走了,脚步声远去,沈苏姀想到外头仍是黑沉沉的天色轻声一叹,时辰还早,昨夜又闹得太晚,没一会儿沈苏姀便生了困意,本是想着嬴纵今日要做些什么,想着想着便沉沉睡了去,待再醒来,外头已经是天光大亮。   隔着床帐,不远处有一道气息,沈苏姀揉了揉腰,“香词?”   听到动静,那道气息极快的靠近,脚步声却是比香词要沉重几分,沈苏姀眉头稍稍一挑,下一瞬床帐便被人掀了开,一张带着泪光的脸入目,沈苏姀有几分意外,“香书……”   “侯爷……呜呜……”   香书哭着便扑到了沈苏姀身上,眼角泪珠儿一滚落下来,“侯爷,您病了也不告诉香书,还让香书留在沈府,侯爷,您怎么能这样,侯爷……”   香书哭的伤心至极,沈苏姀闻言只得苦笑,揉了揉眉心才拍着她肩头道,“我这不是回来了,本想着今日回沈府看看,却不想你竟是先来了,瞧着稍微清减了些,只是人看着愈发干练漂亮了,香书,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香书心头的委屈极快过去,面上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忽的又反应过来,“不对不对,不能喊侯爷了!是太子妃娘娘!娘娘,王爷终于成太子了,现在外头的人都说太子殿下好呢,今早檄文已发出去了,娘娘,香书就知道你是个有好福气的!”   沈苏姀一笑撑着床榻做起来,香书见状赶忙来扶,“娘娘,今日香书是和慕公子一起过来的,娘娘,往后还是让香书跟在您身边吧,沈府那边慕公子一切都会安排好的。”   沈苏姀对这个“太子妃娘娘”还正有些不适应,下的地来一边洗漱更衣一边道,“你若想跟着我也好,只是我原想着让你独挑大梁的。”   香书面上顿时大喜,“怎会,奴婢跟着娘娘那么多年,去做别的事都不习惯呢!”   沈苏姀重生之后香书是她第一个提在自己身边的人,彼时她在洛阳还只是个七岁的小娃娃,许多地方都得香书这个半大孩子照应,这一份情谊沈苏姀自然是记得的,本想着让她掌家她会更开心些,可若她执意跟着她她又怎会拒绝!   心知沈苏慕也来了沈苏姀手上的速度就快得多,没多时就到了外室,外面沈苏慕正在看墙上挂着的一幅书法,其上乃是嬴纵的笔记,沈苏姀弯唇,“劳大哥久等了。”   沈苏慕转过身来,拱手一拜,“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沈苏姀一愕,苦笑,“大哥可别如此,这称呼听得我头皮发麻。”   沈苏慕便笑开,“我来前可未用早膳的……”   沈苏姀恍然,当即便传膳,待两人用了早膳便移步去了水榭,这王府即使没人住也一直在打理,只是所有的布置都和往常一模一样,这水榭当然亦是半分未变。   “姀儿,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日。”   沈苏慕站在窗边,望着云烟湖语气悠长。   沈苏姀在旁沏茶,也叹笑一下,“很不容易。”   “自古帝王之家,又有什么容易的呢?今日他一早就走了吧?我听说不日你们还要移去东宫,眼下这君临的事都是他的事,姀儿,有一个做帝王的夫君,你会孤独。”   沈苏慕语气郑重,像个头发花白的长辈,沈苏姀闻言一笑,“大哥说的我又岂会不知,身处那个位子,哪里有什么肆意风流,且高处不胜寒,这些我早早就知道。”   沈苏慕的眼神便有几分心疼,沈苏姀递上一杯茶失笑,“我一早就知道,却还是和他回来了,这些于我而言不算的什么,我不知道和他在一起会不会孤独,我只知道,我若不和他一起,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就要失去,哪怕长命百岁,于我而言也了无意义。”   沈苏慕闻言只得叹笑,却还是以长辈的姿态道,“我知你爱他,罢罢罢,我这做哥哥的,自然总觉得是你受了委屈,他乃是皇家之子,这江山本是他该受的,你却不一样,虽然知道他对你同样珍之重之,可有时候想想还是会觉得他欠了你似的……”   沈苏姀抬手请沈苏慕饮茶,转而看向那阳光之下云雾飘渺的云烟湖。   “大哥,你错了。”   沈苏姀悠悠启唇,换来沈苏慕的讶异,沈苏姀便转头笑看着他,“他没有欠我,细细想来,倒是我欠了他的,没有记忆才不知独守的苦,现在知道了,便觉若换成了我或许也坚持不住,世上只有他能做到这一步,往后再如何孤独困苦,皆是我心甘情愿。”   沈苏姀言语不详,沈苏慕眼底便露出了深思,“姀儿,当初你离开君临到底是因为……”   沈苏姀垂眸一瞬,再抬眼之时眼底已是一片平静,只看着沈苏慕道,“那时候我和他之间横着太多东西,我以为离去便是解脱,走了之后才发现在一起时心中煎熬,不在一起却是连心都没了,我自诩心性坚韧,却到底比不过他,我和他能有今日十之有九都是因为他从不愿放手,是以到了今日,他可掌他的江山,顾我十之又一便可,剩下的十之有九由我来做,大哥,我和他并非你看到的这四年缘分,实在是,很久很久了……”   沈苏慕眼底动容,看着沈苏姀的目光由疑惑变作释然,细微末节他不必知道,却是看懂了沈苏姀待嬴纵的心意,不由叹服,“两心相知,必定白头到老。”   沈苏姀一笑,抬起手中茶盏,“以茶代酒,谢大哥几番相助。”   沈苏慕抬手与她一对,“你我兄妹之间,说这些话生分!”   沈苏姀轻抿了一口茶汤笑着应了,沈苏慕却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道,“此番太子归来只带了五万兵马,剩下的却是留在了北边,此外我曾听宁世子说北魏势必要对大秦作战,北魏太子刚刚继位,北魏内政还未稳,却是不知这其中有何内情?”   沈苏姀闻言便眯了眸,下颌微抬,眼底露出几分冷色来,“北魏……必定是会出兵的,至于缘由我也在想,眼下我唯一能肯定的是,北魏只是棋子。”   “棋子?莫非幕后还有旁的人推波助澜?”   沈苏姀垂眸,纤细的手指在白瓷之上轻轻地滑动,“不只是推波助澜,若我想的没错,或许是有人花了几十年的时间织了一张大网,所有人都在这张网中,在网中之人自相残杀以为已经决出胜负之时,殊不知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沈苏慕拧眉,“此人目的为何?”   沈苏姀指尖在那茶盏上轻敲,正欲说话,香词却从水榭门口一闪而入,她手中拿着一张信笺,步伐极快的走至沈苏姀身前,递上,“主子,楼兰送回来的消息。”   沈苏姀眼底一亮,抬手便接了过来,利落的展开打眼一扫,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沈苏慕对面看着不由得有些担心,“姀儿,出了什么事?”   沈苏姀缓缓将那张纸攥紧,目光寒冽一片,“大哥,我想我能确定那人的目的了……”   “那人的目的?这信是从楼兰来的,是楼兰要做什么?”   沈苏慕语气疑问,沈苏姀摇了摇头,“不是楼兰,是南煜,南煜……意在大秦。”   沈苏慕还未反应过来,沈苏姀已看向香词,“准备一下,我要进宫!”   ------题外话------   咳,今天这字数纯属发挥失常…… ☆、098 攻心选择,前尘往事!   车架准备不过在片刻之间,沈苏姀从秦王府出发直接往帝宫而去,时近正午,君临经过了一番动荡而今又显出人潮熙攘的繁华,外头一派热闹,马车之中的沈苏姀手中拿着那封信却是紧皱着眉头,驾车的是容飒,嬴纵人虽然入了宫,却是将容飒留在了沈苏姀身边,马车甫一到天圣门禁卫军便认出了是秦王府的马车,当即便宫门大开将马车放了进去。   “娘娘,主子这会儿怕是在书房,您是去御书房呢还是……”   沈苏姀闻言稍稍皱眉,心中却是不愿即可就去扰了他,便道,“去寿康宫吧。”   容飒在外应一声,马车便直接朝寿康宫的方向去,沈苏姀又道,“派个人去守着,等他忙完了再告诉说我来了,政事要的紧……”   容飒应是,沈苏姀便盯着那信笺眸色发沉。   宫道悠长,因是到了初夏,后宫之中的景致比冬日里好了许多,沈苏姀抬眼望去,去年冬日里的大火已经不见了痕迹,金瓦玉檐,飞梁斗拱,再多的阴暗伤逝都会被权利和融化极快的抹去,久而久之,任何事端在这宫闱之中都只变成湖面上的涟漪,浅薄的水纹荡开,至平复之后便如同不曾发生过,无端的叫人学会了心冷。   马车徐徐滚动,沈苏姀放下车帘在无心去看这富贵景致,某一刻,马车忽的一停,沈苏姀回过神来只以为是到了,却不想听见外头一阵铠甲锵锵声。   “末将拜见太子妃……”   熟悉的声音让沈苏姀眉头一挑,掀帘一看,却是一身墨甲的何冲站在不远处,她有些愕然,忙道,“何统领不必多礼,本宫欲去寿康,将军自去忙吧。”   何冲站在马车十步之外,闻言却道,“太子殿下命末将来接太子妃。”   从天圣门至此不过半柱香的时辰,还未至仪门,却是连接她的人都派来了,且还是这位宫禁之中地位最高的统领大人,沈苏姀愕然,随即苦笑,他不过回来一夜,可这宫里却已是他的手眼,沈苏姀叹了口气,“那就劳烦何统领了。”   何冲连忙拱手,“末将不敢。”   马车再度行进起来,不多时便到了仪门之前,仪门处便是分路之地,一边去前朝,一边去后宫,沈苏姀不愿招摇,只让马车停下步行去找嬴纵。   “太子眼下在何处?”   沈苏姀走在最前,何冲落后她两步,闻言便答,“殿下在御书房。”   倒是不出沈苏姀所料,微微颔首,目光下意识落向自己的袖袋,眉头一皱,沈苏姀忽然回头看了何统领一眼,“天寰宫闭宫,何统领往后都负责太子护卫吗?”   何冲点点头,“娘娘说的正是。”   沈苏姀眼底便生出几分哀叹,将天寰宫三字挥出脑海,语气忽然悠长,“何统领乃是禁卫军统领,亦是皇上的心腹,听闻何统领三十多年前便跟着皇上南征北战了?”   何冲不知沈苏姀为何提起了旧事,只恭敬点头,“不错。”   沈苏姀眼底微沉,只放满了脚步道,“这样说来,当年大秦和南煜之战何统领也是亲身经历了的?彼时何统领在军中负责什么呢?”   这一次,何冲的沉默有些长,顿了顿才道,“娘娘忽然问起了旧事?”   何冲位份不低,又是皇帝亲信,若说起权臣,他这等让皇帝最为信任的才是一等一的权臣,况且他年纪不轻,有身份有地位有经历,心性非比寻常,自然不是随便就任由沈苏姀磋磨的,有些话不方便说,或者说了对昭武帝不利,他便可以选择不说……   沈苏姀闻言却笑了下,“早年间我便发现弘文馆的典籍之中有一段记录被人抹去了,若非如此,也不会问何统领了,若我所料不错,当年何统领负责的应当是天子近卫。”   战场上刀剑无眼,皇帝身边的护卫又岂能让不信任的人担任!   何冲默了默,“娘娘所料不错。”   沈苏姀便微扬了下颌,“何统领既然是天子亲卫,那皇上当年和南煜女帝的过往何统领相比都是清楚的,南煜女帝在南煜战败之后三年便香消玉殒,恐怕和皇上脱不了关系。”   二人身边早没了旁的人,何冲闻言眸色微沉,只看着沈苏姀的背影道,“娘娘素来胆识过人,只是娘娘乃是太子妃,不该对皇上的旧事如此探究,称谓亦是不对的。”   沈苏姀脚步微顿,眸色微沉的转过了身来,何冲见状亦是顿步,眸一抬便对上沈苏姀寒冽的眸,分明只是个不足双十年华的女子,可那一瞬间沈苏姀眼底迸发出的威慑含着血煞之气,竟让他这样的人都禁不住呼吸一窒,不敢多看,连忙恭敬垂眸。   “有件事何统领可能不知道……”   眼神寒冽语气却平静,何冲闻言立刻又抬了眸,带着疑问。   沈苏姀定定看着何冲,忽然以一种十分深幽的语气道,“去年冬月初六晚上天寰宫生了乱子,有人闯入宫禁放火劫人,并且……废了当今圣上。”   那一夜的宫乱无人敢乱传,坊间只知道宫中着火乃是不吉之兆,却根本连皇帝这重病是个什么内情都不知道,何冲听着这话墨瞳骤缩,再一想她乃是嬴纵的枕边人便也不诧异她将那夜的事知道的这般清楚,抿了抿唇,何冲却道,“这件事末将知道。”   沈苏姀飘渺的一笑,笑意未达眼底,面容不含半分感情,“何统领乃是禁军统领,这件事你当然是知道的,可那一夜的乱子是谁所造?当今圣上又是被谁所废何统领身为宫禁负责之人事隔半年可调查清楚了?”   何冲看不透沈苏姀,听她此言只觉得或许她是要凭此来向他发难,定了定神,何冲道,“并非末将查不出来,而是皇上下令此事不得追究,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皇上受伤的情况之外并无人知道那夜天寰宫进了刺客——”   沈苏姀又问,“这就是你不知道的事。”   何冲眉头微蹙,还是有些不懂,沈苏姀的语气便带上了几分凉薄,“你不知道当今圣上为何勒令你不做追究,这个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当今圣上早就料想到了,有朝一日,当夜的凶手分明就站在何统领你的面前,而何统领你却根本动不了这个人分毫。”   话音落定,沈苏姀忽的一笑,那笑容绽放在那精致的面容上分明当得起“倾国倾城”四字,可只是一瞬间便让何冲背脊一阵发凉,他先是震惊,既然看着沈苏姀的面色已经出现了骇然,手下意识的落在自己腰间的剑柄上,“不……不可能……”   沈苏姀扫了一眼何冲握着剑柄的手,弯唇,语气仍然平静的好像在说今日的天气,“眼下四处无人,可何统领只要将剑拔出来一分今日便是个欲刺杀太子妃的死罪,并且凭何统领握剑的姿势,在你拔剑而出之时容飒便会出现,你伤不到本宫,而本宫可以帮太子除去当今圣上的心腹,何统领可以在此时做个选择,到底是忠于天寰宫的那位还是忠于太子。”   何冲握着剑柄的手一紧,看着沈苏姀的面色再没了半分看寻常女子的轻忽,不仅不敢轻忽,他眼底甚至生出了畏色,背脊之上的寒意不断地扩大,笑颜如花风华绝代的太子妃在他眼中仿佛变作了一把随时都能取了他性命的利剑……   他心底狂跳,沈苏姀面上的笑意便愈发自然而从容,何冲额间不自觉的溢出汗意,忽然就万分肯定的相信了沈苏姀所言,不仅如此,他亦知道了自己错在何处,他人的确负责了新任太子殿下的护卫之责,心中想着的却是因为受了天寰宫的吩咐,适才的一言一行皆是他对昭武帝的维护,在他心中,他的主子仍然是昭武帝,而显然,这位曾经对当今皇上下了狠手的太子妃娘娘要的是一个全心全意只效忠当今太子的禁卫军统领。   何冲掌心渗出了冷汗,对上沈苏姀看似清亮透彻却根本不露万分情绪的眸子他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直到一滴冷汗顺着他的太阳穴低落在地他才忽的垂眸重重的跪倒在地,“末将自然效忠太子殿下,请娘娘明鉴请太子殿下明鉴!”   沈苏姀目光悬在他头顶,笑意愈发温善,只语气悠长的回忆,“早前同行漠北之时便要多谢何统领一路的护佑,太子多年征战在外,最喜有军人胆魄刚毅忠勇的部下,天狼军能力挽狂澜解了大秦之危亦是因为军人的‘忠诚’二字,朝中不比军中来的简单,在朝中,我只希望有识之士忠于的乃是太子其人,而非是空泛可笑的秦国二字。”   说着话沈苏姀便又一笑,“本宫不过一介妇人,何统领万万不可对本宫行此大礼,今日所言全是本宫一时兴起,本宫年纪轻轻,何统领莫要放在心上。”   何冲极快的抬眸一扫便又低了眸,抬手在额间一抹,冷汗早已凝聚成滴,他缓缓站起身来,竟然觉得这片刻之间的心理紧绷程度比面对昭武帝还要费心力些。   沈苏姀见他如此低笑一下不再多言,转身继续朝御书房的方向走,身后何冲稍稍一顿之后才跟上,只是眸色愈发恭敬了几分,而沈苏姀走在前,再度开口之时语气轻悠的好似那片刻的博弈攻心只是何冲自己的幻觉一般。   沈苏姀道,“当初南煜郡主入秦,至后来出事,一切皆出自南煜,一月之前本宫和太子从北魏归来,发现北魏受人挑唆欲对大秦宣战,这些人,似乎也和南煜有关系,追溯南煜和大秦的渊源,便也只有三十年前的那一场战争了,一国女帝之死并非小事,足以埋下仇恨的种子,太子如今政务繁忙,本宫自然要力所能及多问一句。”   这般一解释,何冲当即明白沈苏姀为何生出如此一问,她不再多问,何冲却不敢再隐瞒,只深吸了口气道,“彼时末将的确负责皇上的近卫不错,那时候皇上刚刚登基,偏生南煜野心勃勃,皇上由此才御驾亲征了,南煜女帝与皇上年纪相仿,起初皇上只以为南煜女帝是被朝臣教唆控制真人并无多大才能,可没想到到了战场之后才发现那南煜女帝小小年纪已经是惊才艳艳,而图秦之谋,更是那南煜女帝提出的,皇上如何和南煜女帝相见的属下不知,只知道后来皇上忽然休战,要和南煜女帝求和,皇上原本是要给南煜重击的……”   “当时就有臣子反对,道南煜野心不小,若不给教训便求和只怕不日便要卷土重来,皇上当时坚持己见,南煜那方也有松动,见此重臣只好闭口不言,本以为两国就此休战,可皇上却生了要向那南煜女帝求亲的想法,后来……后来南煜女帝未曾首肯,皇上还知道了南煜女帝身边有一亲近男子,一时生怒,皇上便再起了兵战……”   “南煜女帝到底死于何故的属下也不知,传言纷纷,知道的人却是甚少,可只有一点属下肯定,南煜女帝是死在边境的,而非南煜国中流传的亲征落下了病根三年之后才死,想来是南煜国中有人为了稳定大局才制造了这等假象。”   沈苏姀微微眯眸,果然昭武帝是恋着南煜女帝的,且一恋便是这样多年,三十多年前的事许多人只怕连细节都忘了,且昭武帝彼时年轻气盛英明神武,又怎会事事都叫何冲知晓,沈苏姀本就不断算了解细节,却对他话里南煜女帝身边的亲近男子起了兴趣,“对方既然是南煜女帝,又怎会稀罕一国皇后之位,我倒是好奇女帝身边的男子是谁?”   何冲再无对沈苏姀隐瞒之意,却是遗憾道,“皇上曾想尽办法去查此人,可末了还是一无所获,此人年纪轻轻,哪怕是在南煜国内都十分神秘,不过,有一种说法较为可信,是说那男子一直在辅佐女帝,而女帝一身的本领都是那男子教的,似乎是个帝师之类的人物!”   沈苏姀从容的脚步骤然顿住,“帝师……” ☆、099 怕你忍着伤身!   惊才艳艳的一国女帝,是哪样的男子才能成为她的帝师?   女帝分明就死在了南煜边境,有是谁制造了女帝缠绵病榻三年才亡故的假象?   女帝死后南煜连番换了几位小皇帝,饶是如此,朝政却都从未巨大动乱过,传闻皇帝只是傀儡,真正在南煜朝堂掌舵另有其人,这个人,又会是谁?   坐在御书房之后的雅室之中,昏暗的光线之中是沈苏姀阴晴不辨的面容,所有的疑问似乎都隐隐有了答案,可她的心底却竟然趋于平静,起初的惊疑愤恨和悲切痛怒被一种沦陷入宿命的无力感消磨,她这波折困苦行尸走肉般的九年,皆是可笑的虚妄。   绝代女帝之死,英明君王之爱,当初在骊山遇见那疯妃之时上苍仿佛就在像她昭示什么,而彼时的她置身局中哪里会知道会有今日,回头去看,这一切仿佛皆是命中注定,她早已入局,怀抱一腔怨怼一腔恨血,最终,却只不过是别人最为趁手的一颗棋子。   沈苏姀想着,神思沉沉陷入,连嬴纵进了屋子都未察觉。   硬实的双臂不由分说从她腰间环过,挺阔的胸膛瞬间贴上了她的背脊,灼热的呼吸落在她颈侧,温凉的唇微张,暧昧的在她颈侧一吮,舌尖探出,湿热的一滑,直让沈苏姀身子吸口气轻颤,嬴纵满意的笑笑,松出口气来似有几分疲累,“你来了真好。”   沈苏姀本想的是将楼兰送来的消息给嬴纵看,可感觉到他见到自己才将将松口气的样子却是不忍再叫他费心,只转头看了看他,“议事还未完吧?我来是不是扰了你?”   沈苏姀此刻站在窗前,嬴纵闻言只搂着她后退几步坐在了临窗的矮榻上,沈苏姀被他顺势抱在自己了腿上,将她一转侧对着自己,抬手将她颊侧的乱发撩到了她耳后去,“的确还要些时候才能完,不过你来可不是扰我,若你不来,或许要和朝臣们一直到晚上去了,幸得你来,我忙里偷闲,底下人也好松口气儿,可用过午膳了?”   沈苏姀起得晚,此刻还不觉得饿,可嬴纵却不同,看着他眉宇之间不加掩饰的疲累沈苏姀只觉得万分心疼,“还不曾呢,我陪你用午膳?”   嬴纵点点头笑开,“再好不过!”   说着便命人去传膳,这一处厅阁就在御书房之后,乃是一处让皇帝处理政务累了之后休息的地方,午膳来的很快,就排在这正厅之中,眼下嬴纵身边并无太监总管,一应事务还是由容冽近身照看,心知嬴纵欲和沈苏姀独处,容冽一挥手就和众人退了下去。   “怎的想到入宫了?我以为你今日会去沈府瞧瞧。”   嬴纵为沈苏姀布菜,沈苏姀便为嬴纵盛汤,她也说不上来怎么就非要这会子入宫,楼兰的消息不是紧急要务,她虽然想尽快告诉他,却大可以等到他晚上归来,说来说去,还是她心底念她的,沈苏姀心底有些不自在,面上却一派从容,只道,“早间大哥带着香书过王府了,我便和大哥聊了一会子,沈府一切都好,便不必过去了。”   说话间沈苏姀盛了一碗汤放在嬴纵跟前,嬴纵心满意足喝了一口,便有些歉疚的道,“这几日我能陪你的时间怕是很少,让慕兄过王府住着吧。”   沈苏姀倒是诧异,嬴纵在她身上的心眼总是很小,哪怕是沈苏慕他也不乐他们时常在一起,如今倒是改了性子,不自觉笑出声来,只抬手为他布菜,“你忙你的,管我做什么,你近来愈发清减,叫人看的心疼,又是刚刚摄政,必定累极,不必管我……”   沈苏姀一边为他布菜一边悠悠说着话,语气寻常的只是和他随便拉家常似得,却见他久久不动筷,一抬头,立刻撞进嬴纵幽深而炽热的眼底,她心头漏跳一下,面上竟浮起微微热意,嗔斥道,“看我做什么,你若耽误了时辰,晚上不知要多晚才能回王府!”   这话让嬴纵回了神,凤眸微狭,这才用膳起来,沈苏姀不饿,喝了半盅汤便停了,忽的想起早间全福说的话,“我们是否要移宫?若是住在东宫,于你而言的确要方便许多。”   嬴纵抬起头来看她一眼,摇头,“暂且不动。”   沈苏姀挑眉一下,“当真?”   嬴纵点头,便道,“东宫富丽堂皇,景致也尚可,只是没有辛夷林你必定不喜,所谓的方便也不过是多用了些时间,不碍事。”   沈苏姀为他布菜的手一顿,心底就暖融融一片了,垂眼一瞬将这情绪掩下,再抬头之时便面色从容了,“住在哪里都是和你一起,我又岂会非要在意辛夷林子,迟迟不移宫也不合规矩,当心御史台过几日便要上奏疏谏言。”   嬴纵用膳的手微停,看着沈苏姀语气郑重,“阿姀,若是住进了东宫,进去是宫阁,出来也是宫阁,周围皆是宫人,处处循着礼数,便万万不比王府自在了。”   东宫再好,也是在这帝宫大笼子里,哪里比得上秦王府安静自在一切皆随了自己的心意,出门便是闹市,出城也方便,嬴纵为沈苏姀当真是哪一处都想到了,而对沈苏姀而言,她心底当真不爱这冷冰冰的宫殿,帝宫的殿阁一间连着一间望不到头,偏生那宫墙如此之高,根本就和牢笼无异,放在往常她许会排斥,可到了如今,她又怎会介意这些。   沈苏姀便停下为他布菜的手,认认真真看着他,“嬴纵,难道往后你登基为帝了也要让我留在王府?也要日日出宫?嬴纵,我和你在的地方便是家,我又怎会在乎是在宫内还是宫外?你这样处处顾念着我我心底很是欢喜,可你也当知我的心意。”   嬴纵忽的就站起了身来,他与她的距离本就不远,他这样一下直让沈苏姀一愕,便见她跨过两步一把将她搂了起来,沈苏姀只觉腰身被他抱着,下意识往门口看了一眼面色微红,这是在外厅,十多步之外就是门,门外必定守着人的。   “好好的用膳,这是做什么?”   嬴纵呼吸有些急,上下打量她一瞬,她今日未施脂粉,着了一身月白的宫裙,因是夏装领子并不高,墨发在脑后挽做个简单的小髻,如瀑的垂在她腰间,她的身段比往常玲珑有致许多,这宫裙着身虽然看的不甚分明,可他瞧着她这模样脑海中不期然便想到了昨夜的场面,初初见她之时便未忍住,她这几番话下来,他心头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啃噬,她的眸子如此黑亮澄澈,一定不知道他脑海里头想着的是多艳靡的景致……   “我吃好了,现在想做点别的。”   嬴纵语声微哑,沈苏姀即便刚开始没往别处想这会子看到他这眼神在感受到他身上热硬勃发的肌肉也明白了几分,面上染上霞色,抬手便在他腰间拧了一把,“休想!”   嬴纵在她后腰上一拖,她人已被他抱得离了地,从这里往这雅室里头去,进了一道木雕月门,绕过一扇大屏风,穿过几道珠帘帷帐轻纱便到了一处放着床榻的地方,并非龙榻,却也足够华丽宽大舒适,沈苏姀面色大红,“大正午的怎么能……这不是寝宫……何况昨夜才那般……那般叫你尽兴了……现在绝对不可以……”   这地方开了一道正门,还有一道小门直通御书房,或许有人禀报个什么就会进来呢?!沈苏姀面上一派窘迫,嬴纵抱着她的步伐却未停,沈苏姀只觉得他不仅胸膛和手臂的肌肉硬了,便是连他下身都……这么一想更是面色涨红,撇嘴,“你这样,我明日便不来了!”   话音落下,人已被放倒在了床上,嬴纵被她褪去云履,倾身之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底溢着喜意,“这意思就是说……你明日还进宫来吗?”   沈苏姀没怎么确定到底要不要来,听他之话却是红着脸扭过头不看他。   “你若乖乖的我明日便再来,否则……”   沈苏姀是能感受到嬴纵眼底的炽热的,本以为他会再拧巴一会儿,可没想到她话音落下他便低笑一声上床躺在了她身边,将她一把抱进怀中,“成交!”   沈苏姀一愕,“你怎么……”   看得出这屋子一应都是新装扮过的,嬴纵扯过里头的锦被盖在二人身上,看着她的表情意味深长,“你这样意外,莫不是希望我现在对你做点什么?”   沈苏姀皱眉,红着脸瞪他,嬴纵见她如此只得朗笑出声,而后便将她抱了满怀,她娇小的身形在他宽阔的怀抱之中尤其显得纤细,嬴纵使劲收紧手臂才能抱实在了,沈苏姀窝在他话中,只听他的笑音分外好听的落在她耳边,“我是想,可我忍得住,宋薪那厮给我的药也不知放了什么,只叫人有些犯困,你陪我睡一会儿子可好?”   沈苏姀顿时恍然,当即便想着今日回了王府一定要问问宋薪这药能不能换换,眼下正是他需要费神费力的时候,总是犯困多难受啊……   沈苏姀思及此便将他腰身抱了住,“好,我陪你睡会儿,你只管睡吧。”   嬴纵在她耳边“嗯”了一声,亲了亲她的唇角便当真不再碰她,二人相拥而眠,沈苏姀虽然并无十分浓重的困意却也不敢乱动扰了嬴纵,在这安静温馨的氛围之中,连她也渐渐生出了几分懒怠倦意,她正打算随了自己的倦意也小憩一会儿,却忽然发现嬴纵虽然闭着眸子可是眉头却细微皱着,且眼睫微颤似乎在忍受什么。   看似闭了眸子呼吸绵长,却并未睡着。   沈苏姀眼底薄光一转之间便明白了,他身子本就练得结实劲挺,寻常也看不出是否清减,唯有面上能看出几分来,她瞅着嬴纵清减许多的面容一叹,忽然小心翼翼的将落在他腰间的手顺着他硬实的腰线滑了下去,到了那处的时候沈苏姀分明的感受到嬴纵身子一僵,睁开眼来便看到他灼人的眸色,果真不见半分睡意,他定定看着他,眼底火星四溅抿着唇未语。   沈苏姀被他那眼神看的面色涨红,轻咳一声垂下眸子。   “怕……怕你忍着伤身……”   嬴纵的呼吸极快的粗重起来,沈苏姀听着他的喘息声心底咚咚乱跳,眼底也渐渐浮起了湿润来,忍不住抬眼望他,刚一抬头他却急急吻了过来,两只手捧着她的脸,万分享受的将这幅沉沦的面容落在她眼前,“阿姀……快些……”   ------题外话------   每次写到甜蜜的就要卡壳~o(>_<)o~ ☆、100 傅凝产子   既然入了宫,沈苏姀一整日便在宫中陪着嬴纵,嬴纵在御书房中看折子,她便在一旁为他磨墨,间或嬴纵若有疑窦亦会与她商讨,待有臣子觐见她便从那暗门避至后面的雅室去,如此一整日,至外头夜色黑沉嬴纵方才停了笔。   昭武帝重病多日,朝政最开始攥在嬴策和几个辅政臣子手中,至最后嬴纵领兵而返,朝政几乎就荒废,嬴策已死,君临之中他的人却不能不彻底清理,一番人事变动,甚至还牵涉到镇北军军权,再加上各处递上来积压成山的民生杂物,没个五六日的通宵达旦很难理清,幸而嬴珞和嬴湛都被嬴纵抓来才替他分担了些,且还加上了宁天流并着中书门下,饶是如此,接下来的三日嬴纵白日里也几乎是没个歇气的功夫……   走出御书房之时外头的天色已经黑沉,嬴纵牵着沈苏姀的手微微一叹,“明日还是留在府中吧,在宫中闷着一整日难免的无趣了些……”   沈苏姀笑笑,“且看我明日兴致。”   夜里风微亮,淡了白日里的热意,嬴纵牵着沈苏姀走在回廊之上,也并未召来皇辇,夜空之中淡月薄云,星子稀疏零落,如此温柔夜色倒是适合二人稍作消遣,容冽和负责护卫的何冲等人见此都是远远地坠在最后,偏有人来煞风景……   “七哥!”   嬴湛从后宫的方向疾步而来,见沈苏姀和嬴纵要走眸光微亮,走至嬴纵身前便大声道,“七哥,忠亲王侧妃要生了!我要去王府看看,咱们一起去吧!”   此话一落,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嬴纵皱眉,“怎地没送消息过来?”   嬴湛嗤笑一声,“三哥知道你忙着怎么会扰你,早前他本是守在中书和宁国公在拟定忠勇军的编制呢,接到福利的消息才回去的,也没往后宫送消息,是我适才去中书送折子才听到中书的几个侍从说起的,七哥,可要同去?”   自古王府之中侧妃生产都要报到宫中来,可眼下傅凝孩子还未生下来,再加上宫中的昭武帝和陆氏都在病中,是以忠亲王府便未走这一道,而嬴纵这里又忙于政务,因此嬴珞便谁也未告知了,何况嬴纵和这位三哥的感情从始至终都淡薄,一般情况下,知道了这事也只会派个人去问问再送些赏赐过去便罢了,何况女子生孩子旁的男子都要回避,也就只有嬴湛这个好奇心重心肠热的半大孩子兴致高昂的要去瞧瞧。   放在从前,嬴纵或许真的会派个人过去问问再送些赏赐之类便罢了,等孩子生下来办喜宴之时才去走一道全了礼数便可,可到了如今,经了这一次的变动又失了嬴策,他心中不知怎地对这些兄弟再没往常那般淡漠,他心底微微一动,却是看向沈苏姀,“愿去吗?”   沈苏姀两世为人什么都见过,却当真不曾见过人生孩子,何况……她落在身前的手下意识落在自己小腹之上,何况她和嬴纵将来也定会要孩子!   思及此,沈苏姀眸光微亮的点了点头,“我们去看看吧。”   嬴纵便弯唇,回头吩咐,“准备车架!”   车架准备的很快,嬴湛亦爬上了他们的马车,一上车嬴湛便是止不住的兴奋,“这个孩子可是咱们这一辈的第一个呢,也不知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听人说刚生下来的孩子只有巴掌大小,我却不信,等侧王妃生下来我要第一个去看!”   嬴湛什么都不懂,想一出是一出,可嬴纵和沈苏姀虽然没见过却也知道些,对视一眼眼底都有几分无奈,沈苏姀摇摇头看着他,“女子生孩子并不容易,你到了王府可莫要添乱,刚生下的小孩子哪里是你能碰的。”   嬴湛一怔,又睁大了眸子去看嬴纵,带着几分求证的味道,见嬴纵漠漠的,他便知道沈苏姀说的是八九不离十了,不由悻悻摸了摸鼻子,“那孩子生下也好歹喊我一声皇叔,我这不是喜欢那小娃娃嘛,罢罢罢,我肯定不会添乱便是了。”   嬴湛话语一落,又看向了沈苏姀的肚子,“上次见侧妃的时候见侧妃的肚子鼓起来好大,话说沈苏……咳,话说七嫂将来生娃娃的时候也是那样么?”   嬴湛是众皇子之间最小的,还没见过宫里的谁怀孕过,他目光直直落在沈苏姀小腹之上,虽然知道他只是心直口快可沈苏姀还是拧眉一瞬,面上微微一热,眸色锋利起来,一旁嬴纵也沉了眸看过去,“你成天想的都是什么?”   嬴湛瘪了嘴,“我这不是见三哥都要做父亲了便想着七哥你也要快些么……”   这话还算中听,嬴纵便扫了他一眼懒得理她,握着沈苏姀的手却紧了两分,嬴珞眼看着要为人父,他心底多多少少有那么一分羡慕,沈苏姀察觉到他的手劲儿,转头看他之时面上热意更甚,幸而车中光线微暗才未叫嬴湛那小滑头看出来!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忠亲王府!   甫一下车,众人站在府门外便能感觉到王府之内的灯火通明,待容冽上去叫了门,开门的门童见来的是太子夫妇和十殿下满是惊诧,待几位主子进了门他才回神,赶忙去通报,嬴纵一行人都要走到主院了才见嬴珞面色微白的迎了出来,见嬴湛他还不怎么意外,见到嬴纵和沈苏姀他却有些诧异,却是嬴纵先开了口,“怎么样了?”   嬴珞定了定神,“还未开始发作。”   稍稍一顿,他抬手一请,“不知你们要来并未准备,去前厅坐坐吧。”   嬴湛闻言一笑,“三哥客气什么,你这个时候当然要守着王妃啊,我们都是自己人,去主院找个地方坐一坐便好了,你不用操心我们!”   女子生产是要见血的,除非是十分亲近的关系才会不忌讳,嬴纵等人来嬴珞心底已有些动容,却还是不能失了礼数,嬴湛的话叫他犹疑一瞬,正要再说,嬴纵在旁开了口,“不必去前厅了,也不必叫下人忙别的,去守着傅凝吧。”   傅凝是傅青的妹妹,是嬴纵当初安插在忠亲王府的细作,嬴纵不知道嬴珞对这一道知道多少,却是直呼了傅凝的名字,给人的感觉到是没那么生人勿近了,嬴珞和嬴纵对视一瞬,点了点头,“好,那就这边请把……”   虽说是王府之中的主院,却也是个十分大的院子,院子拢共三进,第一进乃是一出假山亭台和敞开的过间,此刻院中一片明光大亮,来来回回的下人们脚步迅速却是低着头不敢弄出一点动静,见嬴纵几人进来,众人扑簌簌跪倒在地行礼,嬴纵便挥了挥手,随着嬴珞到了第二进的小书房,下人们奉上茶水,沈苏姀见嬴珞面色沉暗着便道,“你要去做什么便去做,我们在这里等着便是,等傅凝的好消息。”   素来儒雅似仙的嬴珞今夜有些不同寻常,那份紧张简直掩都掩不住,听见沈苏姀这话,嬴纵和嬴湛也点了点头,嬴珞便也不再退让,叫来府中总管候着便朝后面的正房而去,这书房和正房只隔着一处极大的庭院,此刻那院子里沾满了下人,端着水盆的,提着药箱的,拿着各式各样的物件的,阵仗非一般的大。   嬴湛站在窗棂之前看着,只见嬴珞除了书房便到了那正房之前,却是被挡着不能进屋,而后他便皱眉站在了门外,嬴湛咂了咂嘴,“这这这,感觉和打仗似得!人说三哥是下午就接到王妃要生了的信儿的,怎么到了现在也没有动静呢?”   沈苏姀和嬴纵也起身站在了那窗棂之处,沈苏姀正待解释,猛然之间一声万分凄惨的女子叫声响了起来!满院子人都寂静无声,一声喊叫平地而起万分突兀而骇人,一瞬间便让沈苏姀背脊一寒,同一时刻,嬴纵和嬴湛都皱了眉!   “我的天,这这这……这是怎么了!”   嬴湛半晌才回过神来,便见远处嬴珞不安的在房门外踱步起来,而其他下人仍然是静静站着不敢动,下一秒,那惨叫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没有停下,几乎是一声连着一声的落下,嬴湛小脸一白,眼底那点子期待消散殆尽,“这……听起来好像很痛苦啊……这是生孩子生的?怎么感觉是要杀人啊……侧王妃平日里看着文文静静的这会子是得多疼才……”   是得多疼才喊得这么惨?!   嬴湛有些发怵了,那喊叫响一声他便身子一抖后退一步,至最后干脆不敢站在窗前了,只学着远处嬴珞的样子在屋子里踱步,“这要多久啊?这么叫下去嗓子都要喊破了!别的人生孩子都是这样子吗?天啊,侧王妃生完孩子不会……”   嬴湛没敢说出心底的猜测,见他如此急惶,一边站着的老管家年事已高见多识广,便温声道,“十殿下不要担心,女子生孩子都是如此的,是很疼的,但是只要生产顺利往后坐月子的时候进补修养得当,身子也不会有大碍的。”   嬴湛微微呼出口气,可听着那一声声的惨叫还是有些心悸。   沈苏姀知道生孩子不容易,可是没想到会这样难,傅凝平日里大声说话都不会,到了这时却是要将嗓子喊破,那一声声的喊叫给人的感觉是有人拿刀子在伤她,且还是一刀一刀的割磨那种要人命的伤,沈苏姀背脊上的寒意稍稍一重,想到往后自己也会有这么一遭心底有些发紧,她心底紧张,冷不防小手被人一把抓了住,转头一看,入目却是嬴纵煞白的脸,沈苏姀心底咯噔一下,连忙问,“你面色不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嬴纵呼吸有些乱,却是摇了摇头。   沈苏姀疑惑的看着他,恰在这时远处又响起了一道惨声,同一时刻,沈苏姀清楚的看到嬴纵眉头一皱,那深沉若渊的眼底生生的闪过一丝不忍,且将她的手抓的愈发紧了,沈苏姀一怔,随即恍然大悟,他这面色不好的缘故竟然是因为傅凝生孩子!   沈苏姀心底有些哭笑不得,不由两只手将他的胳膊抱了住,而后轻声道,“没事的,王府定然请了最好的大夫,傅凝也不是个娇弱的,自然能母子平安的。”   嬴纵听着此话眸色微沉,抬手便将沈苏姀半揽在了怀中,手臂微微发紧,有些紧张她的样子,沈苏姀眼底明光簇闪,顿时明白了他这如此的根源所在……   他是怕她到时候也如这般!   沈苏姀心底顿时一暖,也顾不得嬴湛在旁边将他腰身一暖,轻声安抚,“真的会没事的。”   嬴纵低头看了她一眼,他眸色一片深沉,面色少见的白,甚至额角生出了一星汗意,低头在她发顶吻了一下,便紧抿着唇将她搂了住,沈苏姀看他这样子丝毫不怀疑他心中其实是不愿留在这里的,她心底一柔,转头便看到了远处站在产房之外踱步的嬴珞!   往常那个时刻都儒雅沉定的男人此刻少见的有些慌乱急躁,看着嬴珞如此,沈苏姀的心情倒是不再那么紧张了,女子生孩子本就是生死一线,可若是傅凝知道外面等着她的人为了她如此焚心伤神她心底亦会是满足的,还有那即将出世流淌着二人血脉的孩子,为了那个孩子,再大的痛又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呢……   上苍似乎感应到了沈苏姀的心思,她这想法刚一落,那屋子里的叫声忽然就停了又过了片刻,“哇”的一声啼哭骤然响了起来,沈苏姀目光大亮,同一时刻,嬴纵轻轻地呼出了口气将她紧紧抱在了怀中…… ☆、101 醋意横生的太子殿下!   从忠亲王府出来嬴纵一句话也未说,待上了车辇沈苏姀方才有几分动容的道,“转眼间忠亲王就做父亲了,听说是个小郡主的时候我还有些担心,可看忠亲王欢喜的模样却是实打实的待傅凝好的,再见早前他紧张的样子,傅凝一腔痴心也未白付!”   沈苏姀三人担心了半晌,最终得了个母子平安,等到了好消息,府里人一片喜庆高兴,嬴珞又念着傅凝,他们便未曾多留的出了府,微微一顿,沈苏姀转身抱住了嬴纵的胳膊,仰着头问他,“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嬴纵转头看她一眼,面色还是有些白,“都喜欢。”   沈苏姀笑意一深,却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也不知何时才能等到这个缘分。”   爱人要看缘分,孩子也要看缘分,沈苏姀心底倒是不急,只是适才瞧着嬴珞欣喜若狂的样子叫她有些感动,难免的也牵起了自己心底的那份念想,转而看嬴纵,却是要比她镇定的多了,他并未说什么,只是将她揽在怀中抱着。   不多时便回了王府,念着第二日嬴纵还要入宫二人便早早歇了,想着今日午间在宫中午睡的那一茬沈苏姀本以为嬴纵必定会碰她,谁知上了榻他却是安分守己起来,不多时便睡了,沈苏姀心中微微愕然,却巴不得他省些精神力气,随着他睡了,第二日天还未亮,嬴纵便起身入了宫,沈苏姀照例在他走后睡了个回笼觉,天光大亮之后起来用了早膳,正犹豫着要不要入宫,王府之外却有客来访,乃是沈菀萝。   大半年不见,沈菀萝仍然是那柔婉的模样,沈苏姀坐在云烟湖边的亭子里等着,远远地便看到她脚步娉婷而来,身上的衣饰清雅矜贵,眉目之间平静温婉,仿佛空山雨后的一朵清雅芙蕖盛开在徐徐风中,沈苏姀本是弯着唇看沈菀萝一步步走近,眼看着沈菀萝走得近了她却是笑意一淡,只因为只有离得近了沈苏姀才发觉出不妥来。   太平静了,做为辅国将军夫人,纵然沈菀萝从前的性子就沉静,可到了这会儿她眉宇之间的那份平静却又和大家闺秀的温柔静琬不同,那份平静之中夹杂着几分孤寂和哀愁,虽然沈菀萝已经使劲儿掩饰,可还是让沈苏姀看了出来,她眉头微微一皱,起身迎了上去。   “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快起来,你不必和我多礼。”   沈苏姀将行礼的沈菀萝一把扶起来,唇角微弯面带薄笑,拉着她落座,又亲自为她沏茶,“正想着哪一日去看你你已来了,咱们数月不见,你可还好?”   沈菀萝也生出几分笑意来,抬手接过沈苏姀的茶说起话来仍然是细声细气的,“本想着昨日就来,可想到太子妃娘娘刚回来恐怕还劳累着便寻了今日过府,菀萝一切都好,倒是早前外头都在传言娘娘身子不适,眼下可好了?”   沈苏姀一笑,“一点儿小病,只是需要静养,现在都好了。”   微微一顿,沈苏姀又道,“昨夜忠亲王得了一位小郡主的消息你都知道了吧?你和辅国将军成亲已经快一年了,他亦一直在君临之中,可有了消息?”   寻常女儿家听闻此话至多面色微红,可沈菀萝闻言端着茶盏的手却是一颤,面色一白,那本就淡薄的笑意顿时变得更为牵强起来,沈苏姀见状微微皱眉,“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那日归来之时我还见过辅国将军一面,他倒是没怎么变。”   沈苏姀坐直了身子望着她,低声道,“可是他待你不好?”   沈菀萝本是有些紧张又有些难为情的垂着眸子,闻言却豁然抬起了头,“不不不,将军待我极好,极好……只是孩子恐怕不能那么快……”   沈菀萝言语不详,沈苏姀也不好问的太多,便点了点头,“我不过只是一提,这些事也是要讲求缘分的,只要辅国将军待你好便是了。”   沈菀萝点点头,扯出几分笑意来,虽是带着笑的,可是目光却不敢看沈苏姀,一见便知有问题,沈苏姀本欲多问两句,话到嘴边却又止了,只与她说些君临这数月之间的变动,说起嬴策,二人又是一阵唏嘘,待至午时,沈苏姀留下沈菀萝用了午膳才亲自送她出府。   “你的性子最是好的,不争不抢与人为善,可如此并不代表任何事都不争不抢,天定是一回事,人为又是一回事,有些东西分明到了你手边,可你若连手都不抬一下,那东西终究有可能和你擦肩而过,菀萝,事在人为,我不愿你这样年轻就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   至门口,沈菀萝面上的笑意才有些挂不住了,“娘娘,我……”   沈苏姀见她欲言又止索性止了她的话,只道,“其实你是聪明的,只是习惯了顺从和承受,从现在开始你要改变自己,人这一生比你想象之中更长,我们可以做的事有很多,我不想等你将来遗憾后悔,你明白我的意思嘛?”   沈菀萝似懂非懂,点点头,“我……我回去想想。”   沈苏姀拍拍她的手,“很好,这次你一人来,下次请你和辅国将军二人一起过府来坐坐,太子刚回了君临,这几日正是忙的时候。”   沈菀萝当然欣然应下,而后才告辞离去。   沈苏姀站在门口看着沈菀萝乘坐着的马车离去,这才轻轻叹了口气,香书站在她身后眉头微蹙道,“辅国将军夫人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开心呢。”   沈苏姀摇摇头转身入府,“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香书便道,“娘娘您也会皱眉叹气,可您笑的时候却是真的在笑,将军夫人给我的感觉笑都是很费力气的,也不知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苏姀微微眯眸,她心底其实猜出了几分。   因为沈菀萝的这一来沈苏姀便放弃了入宫的打算,午睡起来便去辛夷花林走了一遭,采下还未绽放的花骨朵儿无数,准备来制香,一下午的时间如此废去,至天色灰暗才回了房,嬴纵尚未归来,沈苏姀换衣袍之时便又看到了那封从楼兰送回来的信笺。   如此一来,心中又有些发沉。   嬴纵回来的时候便看到香书、香词并着容飒站在门外候着,正殿里头只有一盏幽幽的暗灯,安静的毫无声息,嬴纵走至门口脚步一顿,虽然没看到沈苏姀的人,却直觉的发现这气氛不同寻常,转头便问容飒,“今日有谁来了府中?”   容飒没想到嬴纵如此料事如神,当即答,“是辅国将军夫人。”   嬴纵挑挑眉,“说了什么?”   容飒便看向了香书,彼时是香书侍候的最近,说了什么自然只有香书知道的最清楚,嬴纵的目光顿时扫了过去,香书急忙垂眸躬身,“回殿下的话,并未说什么不寻常的话,只是主子看出来辅国将军夫人过的似乎不十分开心,可能受了些影响。”   眉头一皱,嬴纵抬步入了正殿,直接步入内室。   沈苏姀并不在内室,而是在小书房之中,嬴纵见内室空无一人,便从那甬道到了小书房,站在门口,果然见沈苏姀拿着本书册坐在书案之后在发呆,拿着书,却不看,嬴纵不确定沈苏姀到底在想什么,可看她想到十分专注心底却郁闷了一瞬,唇角一抿便走了过去!   嬴纵的影子堪堪罩住沈苏姀之时她才回过神来,头一抬便对上他沉暗的眸,正要开口说话,嬴纵却二话不说就揽住她的后颈吻了下来,沈苏姀一愕,心底叹笑一下并未推开他,嬴纵另一只手搂住她后腰,堪堪将她从那敞椅之中抱出,嬴纵旋身落座,将她腿一分让她面对着自己坐在了自己腿上,他这吻来的迅疾,过程重而缓,直将她磨得浑身发软呼吸不畅才松开,转而落吻在她颈侧,语声暗哑道,“我等了你一天……”   沈苏姀闻言顿觉自己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似得,搂住他的脖颈脖颈微仰着任他施为,“今日……菀萝来了……耽误了半日便未进宫去……明日,明日我陪你……”   连嬴纵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他到底抱着什么心境,似乎非要沈苏姀为他费点心思他才觉得开心一般,得了这一句解释他心底微松,口中却道,“说什么了?”   沈苏姀丝毫不觉有他,只一叹道,“也没说别的,只是瞧见菀萝过的似乎不甚如意。”   嬴纵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唇上的动作蓦地加重,沈苏姀吃痛,又觉得一股子痒麻从四肢百骸泛上,也来不及想更多,语声一下子就变了调,“可……可用过晚膳了?我让人准备着的,现在传令摆上来?你忙了一整日,该……该早日歇下……”   “不想用膳,想要你……”   嬴纵动作强硬起来,沈苏姀“啧”一声,“这一日当是累坏了才对,怎地一回来就……先用膳,然后让宋薪过来给你请脉……然后……啊……你给我住手!”   嬴纵的手从沈苏姀裙子下探了进去,沈苏姀身子一颤,一把将他大手按了住,气喘吁吁的瞪着他,这么一看便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了?”   嬴纵胸膛一阵起伏,忽的挣脱她的手更进了一步,沈苏姀身子一弓唇边溢出一声低吟,眼看着是按不住他了只得由了他,却觉得他情绪不对,不由抬头去抚他微皱的眉心,“你这是怎么了?今日遇到了难解之事?嗯……嬴纵……”   嬴纵蓦地低头擭住她的唇,舌齿并用的吻她良久才放开她来。   沈苏姀被他作弄的气喘吁吁,面颊上泛起两分红霞,眼底亦满是湿润,双手圈着他的脖颈,随着他的动作轻颤,嬴纵衣袍齐整,反观沈苏姀裙摆被他撩起,无端的艳靡,他沉着眸子紧盯着沈苏姀,“沈菀萝过的不如意,你打算如何呢?”   沈苏姀被那情潮摧磨的眯了眼,听着这话先是一愣,继而猛然之间反映过来嬴纵这不对劲来源于何处,她虚虚闭着的眸子顿时睁开,拧眉瞅着嬴纵,眼神无奈又有几分愕然,咬牙切齿道,“我怎么打算如何!我不过为她感叹一下罢了!你这样问我是何意!”   说话间,她已将他推开了半分,嬴纵唇角微沉,一把又将她揽了回来,“刚才连我进来都未曾发现,想什么想的那样出神……”   沈苏姀对嬴纵这敏感小心眼儿简直是哭笑不得,一把便将嬴纵的手从自己裙下拉出,揪着他的衣领唇角微扬,“你想知道?偏就不告诉你……”   说着就要退走,可嬴纵哪里能放,一把就要将她腰身锁了住,微微眯眸,有些生气前兆的样子,沈苏姀“啧”一声,只觉得嬴纵素来稳重隐忍谋而后定的性子在对待她的时候已消失的了无痕迹,真是捕风捉影抓到一点蛛丝马迹就恨不得让她对他大诉衷肠把心掏出来给他瞧瞧,沈苏姀看着他那冷沉沉的样子恨不能一掌拍开他叫他一个人黯然神伤去,可想到他这两日如此疲累心底又不忍,末了一叹,抬手就将袖袋里的信笺拿了出来!   那信笺拿出,沈苏姀容色倒是平静,见他接过去便漠漠道,“这是昨日就得了的,看你太累便未曾告诉你,你进来那会儿我就在想这个!”   沈苏姀说完便将头转至一边不看他,嬴纵空出一只手来打开那信笺一眼看过去顿时眉头一皱,沈苏姀见状撇撇嘴,悠哉哉的准备从他身上下来,“殿下您想知道的问题有了答案,您也不用箍着我了吧,我先去歇着,您请自便……”   眼看着已走脱,嬴纵长臂一展又将她拉了回去,语声亦是放软了十分。   “阿姀……”   将那信笺往身前案上一扔,嬴纵牢牢将她抱紧。   沈苏姀“哼”一声不语,才不吃他这一套,嬴纵打量她一瞬只埋头在她颈侧,深深的嗅着蹭着,唇角终于见了弧度,一个劲儿的将她的腰身往自己怀里扣,“阿姀……既然得了这消息,便该早些告诉我,也免得你一个人为此神伤。”   沈苏姀双手抵在他胸前,嗔斥他,“虚伪!”   嬴纵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嘶”的倒抽一口凉气装起了可怜,“今日一日未曾用膳,眼下这里有些疼,也不知是怎地了……算了,这不重要,这信上的意思你怎么想呢?”   嬴纵已拉着沈苏姀的手落在自己肋下,偏生还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沈苏姀本想继续推开他来着,听到这里却又不忍了,转过头对上他墨蓝的眸没好气道,“刚才是谁说不愿用膳?容冽在你身边怎么侍候的!必要重重罚他!”   嬴纵唇角一扬,“好,重重的罚!”   沈苏姀对刷无赖的太子殿下无可奈何,只得暂且饶了他,“还不放下我,我们出去用膳!”   嬴纵哪里会放下她,将她腰身一搂便将她这般抱了起来!   这姿势让沈苏姀面上顿红,“你这个……”   嬴纵面不改色抱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她耳边吹口气道,“今日一日未见着你,除了胃有些疼,还有一处也挺疼的……阿姀……你感受到了吗……”   沈苏姀牙关一咬,抬手便落在了嬴纵的剑上,“无赖!”   嬴纵低笑一声,这才一本正经的从她耳边退开,抬手抚了抚她耳边的碎发眼底生出几分心疼来,那信上的内容他看了,似乎有些东西愈发清晰了。   略一思忖,嬴纵沉声道,“那信你是怎么想的?”   沈苏姀见他终于正经起来这才松了眉,长叹一声抱着他的脖颈道,“我想,我终于知道师父门下三位徒弟之中除了师兄外的另外一位是谁了……”   ------题外话------   这几天天热起来状态也不好,一坐到电脑前面就浑身冒冷汗,待我满血复活一下马上万更起来! ☆、102 这里只属于你一人!   沈苏姀和嬴湛从寿康宫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天色渐晚,嬴湛跟在沈苏姀身后道,“皇祖母到了这个年纪能这样已很好了,像个孩子似得,记不清事也无碍,下面人能将她照顾好就成了,只是父皇那里……我不知怎么说,太医说父皇时间不多了。”   沈苏姀闻言面不改色,“这话你该对你七哥说。”   嬴湛小跑几步跟上沈苏姀,咧嘴一笑,“我可没其他的意思,七哥做事素来有分寸,他怎么样我可不管,话说沈苏姀,七哥说要等立太子大典之后才会移宫,我感觉七哥都是为了你,七哥往后是要做皇帝的人,你不能老是霸着他啊……”   沈苏姀皱眉看着这位离开了嬴纵视线就对她直呼其名的十殿下,“这话从何说起?”   嬴湛撇撇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七哥对你唯命是从。”   沈苏姀失笑,“你有什么意见呢?”   嬴湛“啧”一声,“七哥是要做皇帝的人啊……做皇帝的人怎么能听命与旁人……更别说……更别说这人还是自己的妃嫔了,当然,你是皇后,可往后七哥不只你一个!”   沈苏姀脚步微顿,随即面上便生出了几分寒色,只因为夜幕降临宫灯昏黄将她的这分冷色掩了下来罢了,她语气不变的道,“何以见得你七哥往后不止我一个?”   嬴湛闻言便是一叹,却是小大人似得道,“我知道你不喜如此,可是七哥要做皇帝啊,自古皇帝哪个没有三宫六院的,便是父皇也还不是有这样多的妃子?为了皇嗣后宫都不可能只有一人,再加上何方权利制衡,后宫也是权利纷争的一部分啊。”   说着话,嬴湛还颇为同情的看了沈苏姀一眼,“不过你放心,七哥必定只爱你一个。”   沈苏姀唇角微抿,他这话还不如不说出口。   见沈苏姀不语嬴湛眸光微狭,嬴湛摸了摸脑袋有些悻悻的,“你别怪我说这些话不好听的,我也是为了你好啊,今日我在中书的时候就听到有几个臣子说忠亲王已得一位郡主可太子膝下还无子,那几个老顽固都已经在想太子侧妃的事了!沈苏姀,凭你的性子,宫里女人再多也没谁压得过你去,不过你得先为七哥生下长子才是,不能叫别个抢了先。”   嬴湛在沈苏姀面前总没有长幼有序的恭敬有礼,他当年初见沈苏姀便算计了沈苏姀和嬴纵,却不想被沈苏姀痛揍了一顿,他倒是没记仇,却也不能把沈苏姀真当做什么长辈来看,嬴湛幼年不十分得昭武帝宠爱,丽嫔位份也不高,他整个人属于被放养状态,虽然顽劣,本性却半点不坏,有个一门心思争权的娘也没带偏他,和嬴策相比,他比嬴策顽劣比嬴策活泼比嬴策更能看明白这宫闱的世事沉浮那份儿不争权夺利的心性儿更是比嬴策洒脱,然而他到底年轻,未曾尝过情爱滋味,如今只能凭着对后宫的认知在道理上提醒沈苏姀。   沈苏姀看一眼嬴湛,弯唇,“如果你是你七哥,你会在后宫弄许多女人吗?”   嬴湛先是一怔,而后才一个激灵,似乎心有余悸一般的,“得了吧!要是我我才不会弄那么些女人,女人太多麻烦就多,我要自由自在的……”   嬴湛说着又是猛地摇头,“哪里有什么如果,我永远都不会成为七哥,也不会遇到你说的这个问题,七哥是皇帝,他心底肯定也不喜那么多女人,可是这就是后宫政治,他要看顾这大秦的江山,要将养大秦的百姓,这纳妃便是最简单的政治手段了,何乐而不为?”   沈苏姀微微眯眸,抿着唇未语。   嬴湛见状便是叹息,“我晓得了,我说这话你心底必定不高兴了,都说皇后母仪天下最为尊荣,可我觉得皇后心底应当很苦,明明自己才是帝王的结发妻子,却要一个又一个的替自己的夫君迎接新的妃子,七哥死不同的,他心底只有你一个,咳,沈苏姀,这话我往后不说了,不过你放心,将来好歹我也是个大秦的王爷,到时候我帮你就是了……”   沈苏姀眉头本是拧着的,闻言却失笑,“你如何帮我?”   嬴湛双眸微眯,“后宫的女人不就是那点心思吗,何况后宫和前朝千丝万缕,怎么着都不会叫几个女人压在你上头去,你以为我对女人下不去手?呵呵,那你就错了……”   嬴湛说着面露几分阴测测的笑意,在他这张年轻的脸上无端有几分好笑,沈苏姀摇摇头并不和他生气,只笃定的道,“他不会利用女人来巩固自己的权利。”   嬴湛一叹,“只怕有时候逼到了眼前不得不选择这条路,一个后宫妃位就能解决的问题何必还要劳民伤财呢,我给你提个醒儿而已。”   沈苏姀便不再言语,因他知道嬴湛最后这话说的是对的,后宫本是帝王的私事,何以能成为政治学问,还不是因为这一个妃位很多时候抵得上无数的人力财力物力兵力,深吸口气,沈苏姀还是没有避免心中沉郁的局面,嬴湛悄声不再言语,沈苏姀也未再说,只径直朝仪门的方向去,眼看着到了仪门,老远的便能看到容冽和一架太子御辇。   “七哥今日这么早就等着了!”   嬴湛眸色微亮,走到那御辇外头之时车帘被掀了开,嬴纵的面容在光线昏暗的车辇之内明暗不定,嬴湛便笑着道,“七哥,我把七嫂给你送过来啦!”   马车之中嬴纵点点头,“回去歇着吧!”   嬴湛拱手一拜,转身之时对着沈苏姀眨了眨眼,而后便跑开了,沈苏姀看着嬴湛鬼精灵的模样失笑,抿着唇朝车辕走去,刚走到车辕之前嬴纵已探身而出,一把便将她抱上了车辇,帘幕一落,二人的身影皆消失在了车帘之后。   嬴纵将沈苏姀抱在腿上,刚一落座便发现不妥,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了?”   沈苏姀摇摇头,“没事。”   嬴纵捧着她的下颌将她转向自己,“没事为何如此无精打采?”   沈苏姀微眯着眸子看着他,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道,“一想到你和别人生孩子我就难受!”   嬴纵怎么也没想到沈苏姀会这么回答,眉头一皱便明白了什么,“是小十说什么了?还是底下人说什么了?还是你自己臆想什么了?”   沈苏姀依旧看着他,“中书已有人在考虑太子侧妃的问题。”   嬴纵和沈苏姀对视,昏暗的光线之中那墨蓝的眸一片深沉,片刻之后忽然嗤笑出声来,胸膛微震的将她一抱,且握住她的小手向他下身移去,“这里只属于你一人……”   刚一挨上二人身影皆是一震,沈苏姀哭笑不得的挣开他,“不许耍浑!”   嬴纵摇摇头,却是收了笑意郑重的看向了她,一边又握住她的手,“阿姀,到了这一步,往后你要听的到不仅是小十在你耳边说什么,还有很多人可能都会对你说些有的没的,更或许有人会让你看到些什么,这宫里宫外的阴谋算计你是明白的,我要你你记住,将来无论发生任何事或者你听到任何话,只有我面对面的告诉你的才是真的!”   沈苏姀眸色一柔,“我晓得你的心意,只是难免的要为你着想。”   嬴纵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我喜欢你为我着想,可是前提是不让你我之间生出龃龉,从今往后你有任何想法都要告诉我,就像今日这样……”   话未落,吻又落下来,沈苏姀圈住嬴纵的脖颈回应,不多时便气喘吁吁起来,嬴纵轻抚着她的腰身道,“这几日君临之事已定,我估摸着咱们在君临留不了几日了。”   沈苏姀顿时醒神,“这是何意?”   嬴纵抿了抿唇,“时值盛夏,与北魏而言已到了最佳发兵之时,少则七八日,多则一月,北魏必有异动,北魏也就罢了,若咱们所料为真,南煜必定也会有所动作,我已派了人去南煜,若是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必定会送消息回来,在此之前,我们以不变应万变。”   沈苏姀点点头,“此番如何安排呢?”   嬴纵便看定了她,“你当真要随我去?军中必定艰辛。”   沈苏姀一笑,“军中再如何艰辛难道我还有受不住的?何况我想和你一起。”   嬴纵便深深一叹,“这两日我已和在和天流商议,届时天流随我出征,君临留忠亲王和小十主政,还有宁国公并着几位辅政大臣,朝政暂且无碍,至于兵力调配,北边和西边都有驻军,再加上苍圣军和天狼军,暂且可以应付,只要不出岔子便可。”   沈苏姀颔首,忽然想起什么的道,“也不知西楚近来如何了,近来我总想起前事,一来二去的,倒是发现了一些叫人意味深长的细节。”   稍稍一停,她又道,“我们认识的还有个人,恐怕也和南煜有关。”   嬴纵凝眸,“何人?”   沈苏姀抿了抿唇,淡淡道出个阔别已久的名字。   “谢无咎。” ☆、103 将吃醋进行到底!   “主子,西楚送来的消息!”   香词拿着一封信快步入了暖阁,沈苏姀本坐在窗前看书,闻言顿时回了神,放下书册,甫一接过那信笺一看便皱了眉头,香词站在一旁见之便预感到了不妥,果然,下一瞬沈苏姀已抬起头来看着香词道,“半月前浮屠便已起兵勤王,为何到了此时消息才传过来?”   香词一愕,连忙低头,“自从和主子见面之后咱们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大秦诸事之上,西楚那边因有孟先生便未曾多管,这消息并非信鸽送来,在路上便耽误了一阵子,更或许,是……是孟先生或者小王爷有意现在才让您知道。”   香词能想到的沈苏姀怎么能想不到,又扫了那信笺一眼,沈苏姀唇角冷冷的勾了起来,一个月之前她还在为浮屠担忧,可这一转眼的功夫,浮屠竟然全力起兵去攻望京了,其余几王之危到底解没有解沈苏姀不知道,沈苏姀只知道望京有微生瑕坐镇,微生瑕那样的人又岂会让沈君心得逞?!隔了这样久才告诉她这个消息,便是她想阻止都来不及了!   重重拍了下桌案,沈苏姀眸色深沉一片,“拿纸笔来……”   一声令下,香词当即捧了纸笔过来,沈苏姀稍一思忖便在纸上落下数言,而后等那墨迹半干之后便亲手折叠了起来,“将这信最快速度的送到孟先生的手上!”   香词接过信笺应声而出,沈苏姀独自坐在暖阁之中深深的叹了口气,有孟南柯在沈苏姀本以为浮屠必定能安然无恙,却不想沈君心却还是有些心急了。   沈苏姀闭了闭眸子,再睁开之时眸色已变得从容!   香词不多时便去而复返,“主子,信已送出去了,眼下孟先生不在浮屠,这信到他的手上恐怕还要几日的功夫,主子,您有什么吩咐?”   沈苏姀看了香词一眼,摇摇头,“他要这样去夺皇位,我又能有什么吩咐。”   香词抿了抿唇,“主子觉得希望大吗?”   沈苏姀苦笑一下,“不大。”   香词眼底微光簇闪,而后道,“小王爷故意拖延了些时间瞒着主子,怕是真的动了去攻望京的心思,更紧要的,恐怕是想让主子去西楚……”   沈苏姀冷笑一下,前次为了让她去西楚沈君心敢直接对大秦发兵,这一次则是直接起兵直攻望京了,相似的伎俩,她已为他做好了打算,又怎会再中第二次,沈苏姀浅出口气,“我去了西楚又能如何?沐沉和沐萧是打仗的好手,还有钱将军等等的将士,还有师兄这个第一幕僚,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何况,他想要成为西楚的皇帝,便该自己去拼闯,他的心性我了解,他既然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便该自己负责承担,再者说,我总不能陪他一辈子!”   香词闻言点点头,“主子说的有理。”   沈苏姀落手在桌案,曲着指节轻敲两下,“这两日朝堂上有什么动静吗?”   香词眉一皱,“别的没有,只是太子殿下见了许多武将。”   沈苏姀微微颔首,“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香词点点头转身出去,刚出去便看到了神色复杂的容飒,香词眼底微光簇闪一瞬,而后便板做了一张冷脸站在一旁候着,容飒看着她良久,忽的上前一步,“娘娘怎么说的?”   香词看也不看他,“你这是在打探主子的想法?”   容飒“啧”一声唇角微弯,“怎么能用打探?我就是问问,帮我家主子了解了解嘛,西楚这变动也是够大的,那浮屠的小王爷是王妃的弟弟,娘娘会不会去西楚啊?”   香词抬眸看容飒一眼,“主子自有分寸。”   容飒见香词油盐不进也不敢再多问,只得一叹,“娘娘可千万别又把主子抛下了……”   香词闻言皱了皱眉,又道,“主子有分寸!”   香词秉持着不将沈苏姀的任何决定透露旁人的心态未曾说明白,她本以为自己重复了一遍容飒应当听懂了,可容飒到底不曾深想,依旧有些怀疑沈苏姀会不会因为这次的变故立刻去西楚,对容飒来说沈苏姀去哪里都是应当的,可他知道嬴纵一万个不想和沈苏姀分开,若沈苏姀走了,嬴纵大抵不会拦着,却是会伤心……   容飒这么想着,等晚间嬴纵回府之时他便亲自等在了府门之处,却见今日和嬴纵回来的还有嬴湛、宁天流、展狄并着朱瑞四人,甫一入府嬴纵便吩咐,“吩咐一下,晚膳安排在湖边吧,太子妃人在哪里?”   容飒便恭敬道,“太子妃整日都在暖阁,主子的意思是……”   嬴纵并未答话,先是转身看向身后四人,“你们先过去。”   其他三人尚不多言,嬴湛先一笑,“知道啦知道啦,七哥去吧,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宁天流淡笑不语,只和另外三人跟着容冽朝云烟湖边去。   嬴纵见三人走开便转身朝正殿去,“太子妃今日都做了什么?”   到底是跟了嬴纵多年的人,嬴纵话一出容飒便知道他想问什么,便道,“太子妃娘娘是午时刚过便知道西楚的消息的,写了一封信送去了西楚,旁的再没别的,一下午都在暖阁之中看书呢,香词和香书在跟前侍候着。”   嬴纵点了点头,似乎皱了下眉,而后便到了正殿。   内室和书房都是一片漆黑的,只有暖阁里头亮着丝微光,嬴纵放轻了气息走进去,刚一进屋便看到沈苏姀正靠在窗前的案几之上看着什么,她手上没拿书册,只看着那案几上的什么,嬴纵步步走近,终于看清那是一张地图……   沈苏姀趴在案几之上,案几之上放着一盏昏灯,因是背对着嬴纵且看的专注并未立刻发现,直等到嬴纵走到自己身后才一个回神,转眼一看是他回来了不由得弯唇,“今日回来的甚早,怎地也没个人通报一声,累不累?”   沈苏姀下的地来,拉着嬴纵在那榻上落座,嬴纵一转身便看到了那地图上的详细标注,地图之上山川江河蜿蜒,而那细小的标注更是将作战之法详尽罗列了出来,这地图已不再是一张简单的地图,而是一套完美的作战之法,只可惜,这作战之法和大秦无关。   沈苏姀转身去倒茶,并未看到嬴纵眼底一闪而逝的暗色,等她端着杯茶水走到他面前来的时候嬴纵已容色如常,沈苏姀将茶水放在他手边,嬴纵接过表情淡淡放在了那案几一角,有意无意的,目光扫过那地图,沈苏姀见状便道,“西楚的消息你可知道了?沈君心欲要领兵攻望京,他此番委实太过心急了些,可西楚的乱子你是知道的,我有些不放心,这地图是早前在西楚之时叫人备下的,我离得远也帮不上什么,便先写一份战策送过去,这上面的行军路线和战法都是我今日花了许多心思定好的,希望能帮的上忙。”   嬴纵一眼扫过便不再看,只将沈苏姀一把拉到了自己腿上,紧紧揽着她的腰深吸口气,而后才道,“天流和小十他们来了,还有朱瑞和展狄,在湖边等着的。”   沈苏姀眉头一扬,“咦,怎地不叫人提前送个消息来,我未曾准备呢!”   “不必准备,随便用个晚膳便是,我已吩咐下去了。”   “那好,你等我,我去换件衣裳……”   说着沈苏姀便从他怀中挣脱,看着她急急走去内室的背影嬴纵微微眯了眸,而后一转头,扫过那地图,看了许久才又扫过案几桌角放着的茶水,他抬手去端那茶盏,可端的时候手不知怎地一滑,“哗啦”一声那满满一盅茶水便泼在了那地图之上,山川江河并着那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在茶水的氤氲之下极快的变作一片乌黑的模糊,而嬴纵眼底的眸色分毫未动,只淡淡的一挑眉,露出几许无辜的遗憾的表情。   沈苏姀疾步走到内室入口处的时候已换了一身宝蓝色的竖领宫裙,墨发挽做个小髻,未施脂粉,饶是室内灯火幽暗也挡不住她那张美的叫人惊艳的面容,她疾步走到嬴纵身边来,“快着点儿吧,这王府好久没来过这么多人了,莫叫别个久……”   “等”字未说出口,沈苏姀晃眼便看到了那案几上的狼藉。   她拉着嬴纵大手的动作一僵,有些愕然,“这是怎么回事……”   嬴纵站起身来,语气淡漠,“手滑了,对不住。”   说着话,他反握住沈苏姀的手便要待她出门,可他走出一步,沈苏姀却站在原地未动,她仍然看着那地图,精心勾勒的墨色线条已经被晕开,而她费心写下的一片簪花小楷更是乌漆墨黑一团,沈苏姀深吸口气,回头看着嬴纵,语气无奈带着叹息,“这当真是我费了好些心力才写下的,浮屠人数不多,从浮屠一路打到望京实在是难,论起来,他身边的人虽然不弱,可没有哪一个是常年在战场上待过的,这地图给沐萧沐沉送去,他们必定看得懂,多少会对浮屠有些帮助,嬴纵,做了坏事不认是小孩子才会干的事!”   嬴纵听见她这话仍是面不改色,只道,“你觉得我是故意的那我便是故意的吧,阿姀,小十他们还在等我们,你说的,莫叫他们久等……”   嬴纵说完便转身,拉着沈苏姀的手用上了力气,沈苏姀堪堪被他扯着朝外走去,沈苏姀本来只是懊恼无奈,眼下却是被他这样的态度引得怒火腾起,踉跄着走出几步,沈苏姀抬手便要挣扎,奈何嬴纵握的极近,她三两下根本不曾挣扎的出,就这般一耽误,二人已出了殿门,殿门之外香书、香词并着容飒候着,沈苏姀一见他们,只得压下心底的怒意。   香书上前一步笑道,“殿下,娘娘,都准备好了,十殿下他们在等着呢。”   嬴纵在前点了点头,带着沈苏姀往前去,沈苏姀心底虽怒,可对她来说装出从容带笑的模样却不难,走出几步抬眼去看,便见嬴纵微抿着唇角亦是半点声色未露,一路上都有下人来回,见人越来越多,沈苏姀有气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发,只得咬了咬牙生生忍了。   在香词几人的眼中,嬴纵当着所有下人的面拉着沈苏姀往湖边去乃是秀恩爱的表现,虽然一路上二人并未有任何交流他们也没觉得哪里不对,眼看着到了湖边的长亭,沈苏姀使劲的挣了挣方才将嬴纵的手挣开了,她的手被他捏的发疼,掌心生了汗,沈苏姀将手拢进袖子里,面上挂着完美无缺的笑意跟在嬴纵身后入了长亭。   “拜见太子妃娘娘……”   朱瑞、展狄和宁天流三人都起身行礼,只有嬴湛笑嘻嘻的坐在凳子上,沈苏姀笑着挥手,“好了好了,都不是外人,且坐下吧,太子未说你们要来,情急之下准备的有些欠妥了,也不必讲究那么多礼数了,大家都随意些吧。”   说话间嬴纵已走到主位落座,沈苏姀看了看他身旁的位子,迟疑一瞬才坐了下去,那边厢朱瑞一笑,“老朱在营中好几日,今儿偷偷和殿下来饱个口福,别的不说,光说这玉台春就已经是绝品了,一点都不欠妥,这奉酒的事就交给老朱吧!”   说着话朱瑞便起身给诸人倒酒,第一个便给嬴纵倒。   沈苏姀见状便皱眉,“他早前受了内伤,这玉台春性烈……”   沈苏姀正说着话,嬴纵却将自己的酒盏往前推了一下,“无妨。”   沈苏姀一愕,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立时攥紧了,朱瑞稍一犹豫便豪气一笑,“好久没和主子喝过酒了,那今夜就放肆一下,主子的底子好,娘娘莫要担心。”   沈苏姀面上仍是带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朱瑞倒完酒便犹豫要不要给沈苏姀倒,嬴纵一抬手,直将沈苏姀面前的酒盏收了,朱瑞一笑便给宁天流满上,再到嬴湛面前之时又想绕过,嬴湛一把抓住那酒壶,“哎哎哎,朱将军怎地不给我倒!”   朱瑞抓了抓脑袋,看向嬴纵,“殿下,这十殿下不知能不能……”   嬴湛眉头一皱,顿时看着嬴纵露出苦涩哀求的表情来,“七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嬴湛那目光万般哀绝,嬴纵蹙眉道,“给他倒上吧……”   嬴湛本来害怕嬴纵不同意,闻言登时眸光大亮,“妙哉妙哉!男子汉大丈夫喝碗酒算什么!让我来尝尝这玉台春……咳咳……好辣……”   嬴湛如此惹得宁天流和朱瑞直笑,沈苏姀在旁坐着看嬴纵和其他四人推杯换盏,那笑意愈发从容悠哉了,也不多言,只合适宜的履行一个做主母的义务,不多时几人便谈到了西楚的问题,朱瑞当初跟着沈苏姀去过漠北的,便直接看着沈苏姀道,“此番倒是出人意料的,太子妃娘娘不必忧心,浮屠小王爷敢发兵必定是成竹在胸了!”   浮图城的小王爷便是沈府的小少爷在这几人之间已经不是秘密,朱瑞如此一言,沈苏姀便索性道,“小王爷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他执拗起来谁也制不住,这一次还是太过冒险了些,西楚的朝堂混乱,众王分封,说不担心委实是假的……”   沈苏姀语气亲厚,她苦笑一叹,身旁嬴纵本就冷峻的面色更沉,手中把玩着酒盅的动作一顿,抬手便将酒盅放在了唇边,这么长时间嬴纵本就没说几句话,渐渐地,宁天流和嬴湛都发现了不妥,展狄本就沉稳不多话,席间便只有朱瑞一人粗豪惯了继续道,“娘娘和小王爷姐弟情深,担心也是应当的,索性娘娘要和殿下一起去漠北的,到了漠北离西楚也不远了,到时候娘娘可以去西楚看看小王爷……”   话音还未落忽然“噔”的一声重响,却是嬴纵仰头将酒盏中的酒液喝尽将那酒盏往桌案之上重重一放,扫了朱瑞一眼,“倒酒……”   朱瑞觉得嬴纵有些不对,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更没觉得这问题和他有关,连忙为嬴纵将酒盅满上,这边厢沈苏姀只当没看见嬴纵的脸色,点点头道,“朱将军说的不错,眼下距离西楚太远,收个消息都不易,到了漠北或许会好些。”   清冽的酒液倒满了酒盅,嬴纵抄起酒盅二话不说又仰头喝尽,朱瑞看的呆了一呆,待嬴纵将酒盅放在桌案之上,朱瑞犹豫一瞬又去倒酒,刚刚倒满,嬴纵举杯又一个一饮而尽,朱瑞“啧”一声本想叫个好,却觉桌上气氛不对,赶忙道,“殿下,这酒性烈,莫饮的太急了!”   嬴纵将酒盅一放,扬了扬下颌示意他继续。   朱瑞摇摇头甩去脑海中的酒意,忽然清醒的察觉出嬴纵周身的沉厉来,他唇角一搐犹犹豫豫的上前倒酒,只是酒还未倒宁天流坐在他身边一把将他的手按了住,笑道,“我来……”   朱瑞抓了抓脑袋,自然将酒壶交给了宁天流,宁天流笑着为嬴纵倒酒,却只倒了一半,而后又为其他几人添上,也只是七分满,然后便将酒壶往自己身后一放,“苏姀当真要去漠北?漠北条件太过恶劣,且这一去少则三月多则一年。”   沈苏姀对上宁天流流光溢彩的眸子,勾唇,“无妨。”   嬴湛眼底波光一闪,在旁也“呵呵”笑起来,而后满是意味深长的道,“世子你就不懂了吧,七哥和七嫂那是离不开的,七哥一个人去七嫂也不放心啊。”   嬴湛只有当着嬴纵面的时候才喊沈苏姀七嫂,他这故意和宁天流一唱一和缓和气氛的话一落果然见嬴纵面色稍霁,嬴湛面上笑意更深,便对着沈苏姀眨眨眼,又道,“七嫂,不如你说句话让七哥也把我带上呗……”   话头一转已不再说西楚,沈苏姀只摇头一笑,“军中之事我不过问。”   嬴湛面色顿苦,“这不算军中之事啊,这是家事,我求了七哥好久他都不允,我感觉就你说话最管用了,你帮我说句话,七哥一定会应下……”   沈苏姀扶额一叹,“军中之事不能儿戏,我只怕你受不住。”   嬴湛一拍桌案,“男子汉大丈夫上个战场怕什么啊,我好歹也是进了虎贲营的人,正愁着没机会上战场历练呢,七哥可是一早就上战场了,七嫂,你就说句话吧!”   嬴湛满是期待的看着沈苏姀,朱瑞几人也都看着沈苏姀,便是连嬴纵也都转过了头看着沈苏姀,一副只要是沈苏姀开口他便会答应的样子,沈苏姀面上一派云淡风轻,笃定的摇了摇头,“留你在君临何尝不是让你历练?君临也是战场……”   嬴湛失望,宁天流几人失望,最失望的却是嬴纵。   沈苏姀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拒绝了嬴湛,这纵然是嬴纵早就给她说了自己的安排,可更重要的是眼下她心底有气不愿与他说话,亦不愿在人前给他机会表现出他们的恩爱甜蜜,嬴纵收回目光握了握酒盏,只觉得眼下这境况实在是糟糕。   他得到西楚战乱的消息甚至比沈苏姀更早一个时辰,从那时候起他心底就满是焦躁不安,曾几何时,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计较那么许多,可人的心都是无止尽的,她和他的心结已解,他得了沈苏姀的退步,见她随他回了君临,在心理上,他已不自觉的想将她的全部都占有,无论是姐弟情深还是怎地,她的心里又怎能将别人看的那样重?   他不愿将他和她的关系闹得这样僵持,他亦知道自己这行为多么可笑,更想做个宽容博大可以随了她一切意愿的爱人,可怎么都忍不住心底的鬼魅作祟!   “好狠心的七嫂啊,好可怜的本殿下!”嬴湛哀呼一声,复又转身看着宁天流眨眨眼,“世子,我敬你一杯,去了漠北大立战功!”   宁天流见他如此作怪直摇头笑着,目光一扫看向沈苏姀,再看看嬴纵,眼底便有些叹息,沈苏姀分明看懂了他的眼神,却仍然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镇定从容,宁天流心底便有了几分恍然,再看向嬴纵之时便无奈摇了摇头,一时也不打算再劝。   朱瑞在旁亦端起酒盏,“还有我老朱呢,立功也不能没有我老朱……”   席间四人觥筹交错,反倒是主人家巍然不动,沈苏姀一派端庄亲和的坐着,和谁都能说上话,却自始至终没看过嬴纵一眼,嬴纵将沉沉的目光落在沈苏姀的身上,却未开口一句口,旁人都还好,朱瑞见状却是有些受不住,几次欲言又止还是忍住了,眼看着酒过三巡,朱瑞几人忙不迭的起身告辞,嬴湛喝的有些飘,要走之时还仔细看了看沈苏姀两人转身对宁天流道,“啧,这两人不会打架吧,不然我今夜不回宫了就在这里住着吧……”   他说着话未曾噤声,瞬间将这看似正常的氛围打破,沈苏姀面上笑意僵了一瞬,嬴纵坐在原处却起身都未曾起身,宁天流一把扯过嬴湛,“殿下说笑了,你七哥七嫂相亲相爱都来不及,怎么会打架,要打也是去寝房打,你就别瞎操心了咱们先走!”   嬴湛顿时浑然,笑意暧昧,“嘻嘻,去寝房打……我懂……我懂哈哈……”   香书和容冽去送客,整个亭子里便只剩下了嬴纵和沈苏姀,香词和容飒在外侍候着,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夜风微凉,沈苏姀站在台阶之处看着嬴湛等人走远,只等这湖边全然安静下来才浅吸口气回了神,她面上笑意淡去,本想转身去看看嬴纵,没了却只直了直背脊对香词吩咐一句,“让人收拾下,我先回房……”   香词连忙应下,沈苏姀便欲夸下台阶去,刚走出一步后面已响起一记酒盅破裂声!   嬴纵冷声轻喝,“你站住——”   ------题外话------   其实每次写到这种地方你们家作者都激动的不要不要的\\(^o^)/~因为这通常意味着下一章会很激烈,咳,大家要理解纵子哟~ ☆、104 床头打架床尾和,烽火入秦!   “你站住——”   手中酒盏“啪”的一声碎在掌心,眼见得沈苏姀要走,嬴纵忍不住厉喝一声,话音落下,沈苏姀的脚步却未停,嬴纵目光一沉,起身便朝沈苏姀的背影而去,片刻至她身后,一把便将她的手腕拽了住,沈苏姀被拽的脚步一顿,周身势气亦是一冷!   “都退下!”   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如鸟兽散去,香词有些担心,却也不敢违逆了嬴纵,被容飒拉着消失在了湖边,见众人退了个干净嬴纵这才将深沉的目光落在了沈苏姀的背影之上,使劲将她一拉,沈苏姀顿时身子一侧,可她仍是不看他,只缓缓地挣扎起来。   “你喝醉了,今夜你去书房睡吧。”   嬴纵闻言眸色顿时更沉,眼看着她又要挣扎走脱,一把便将她拉到了自己怀中来,紧紧的箍着她的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去书房睡?”   沈苏姀双手抵在他胸口,浅吸口气竭力保持镇静,“不然我去书房?”   沈苏姀垂着眸,就是不看他的脸,嬴纵眉头紧皱,一把捏着她的下颌让她看向了自己,那双墨蓝的眸皆是怒云暗涌,沉声问她,“为了什么?”   沈苏姀被迫的抬起头来,清亮的眸亦是一片深沉,听他这一问忍不住苦笑一下,他还好意思问她为了什么,沈苏姀一拧身挣扎出一只手来,抬手便将他落在自己下颌上的手拍掉,“不为什么,因为我今晚上不高兴和你睡!有什么话等你明日清醒了再说!”   沈苏姀挣扎起来,嬴纵两手并用怎能放,仍然眸色沉沉看着她,半晌才咬牙道,“只是一幅地图而已,能让你如此和我生气?还是在你心中旁人之事永远都在我之上?还是你又打算要离我而去?不高兴和我睡那你想和……”   嬴纵本要说“不高兴和我睡那你想和谁睡”,话至一半却怎么都说不出来,这话太伤人,更重要的是这话从他口中说出了一半就已经像他自己拿了一把刀子往自己心上戳一样,他急急收住,却已来不及了,沈苏姀黑亮的眸子里满是痛怒和震惊的看着他!   “你给我滚开!”   沈苏姀听他深沉的话语越说越没边儿怒气勃然而起,抬手便拍在了他肩头,这一掌用了力气,嬴纵身子往后一仰,她旋身便从他怀中挣出,转身便要走!   嬴纵只觉得肩膀微痛,连带着心底也是一痛,见沈苏姀转身要走的那般决绝,眸色一沉大步上前便从后将她腰身抱了住,两手并用,一下就让沈苏姀双脚离了地!   他眼底氤氲着怒意,单手挟着她大踏步的将她抱回亭中,本就不远,嬴纵三四步便入了亭子,大手一挥,这六角亭子的几处帷幔都落了下来,瞬时将这亭子挡了个严实。   沈苏姀见状心头便是一跳,只见嬴纵走到那桌案之前扯住那摆满了酒菜的桌布流苏猛地一拽,“咣当”一声巨响桌案上的所有瓷器酒器都被掀翻在地,嬴纵就这这个姿势,一下便将沈苏姀俯压在了光溜溜的黄花梨桌案上!   嬴纵用手护着她的腰腹,却禁不住沈苏姀在挣扎,一不留神她左边胯骨便撞在那桌沿上,直疼的她忍不住咬紧牙关,嬴纵未曾发觉这点,只将上身罩在她背脊之上,下一瞬,微凉的唇已落在了她的后颈之下,唇舌并用,啃噬吮吸过她颈侧娇嫩的肌肤,呼吸微热,又去寻她的唇,一边吻着一边用带着薄茧的手撩起她的宫裙,从她膝头一路探了上来,直落在她腿心,“你不高兴和我睡可是我高兴和你睡,现在……现在就想……”   话语暗哑模糊带着怒意,更充斥着浓浓的情欲,他手上轻轻重重的撩拨与她,不多时还想要扯掉她的绫裤,唇舌并用的想要咬开她的领子,紧扣着他腰身的手更在扯她的腰带……   灼热的呼吸并着酒气喷洒在她的耳侧,他动情又强横的压着她,无一不说明他想在这里要了她,沈苏姀怒极,“你要是敢在这里犯浑,从今往后休想碰我!”   嬴纵仿佛醉梦中的人被一言惊醒,听得这话动作顿时一滞,便是这个当口儿,沈苏姀屈肘便撞在了嬴纵胸口,嬴纵闷哼一下,沈苏姀撑住桌沿一个翻身便转过了身来,膝头一弯顶在嬴纵大腿上,嬴纵身子往后一撤,沈苏姀撑着桌沿抬脚便踢在了嬴纵肋下!   一声闷响,嬴纵被她踢得后退了两步!   沈苏姀终于得空站起身来,双眸通红的瞪着他,“不可理喻!”   沈苏姀咬牙扔下四字,嬴纵一手捂着肋下面上的表情有片刻的怔忪,双眸里的情潮消退,带着一种从魔怔之中走出的迷蒙,他一瞬之后便回神,眼瞧着沈苏姀一脸的怒气委屈心中顿时一窒,当即满眸紧张的上前来,“阿姀,我刚才……”   他排开双手,将想要躲开他的沈苏姀一把揽入了怀中,紧紧抱着不让她走,呼吸沉重的埋头在她颈侧,语声低软无奈,“阿姀,我……我不敢……”   沈苏姀闭了闭眸子,身子僵直的被他抱着,半晌才语气漠漠的开了口,“你放手。”   嬴纵怎会放手,不仅不放,还在她颈侧蹭了蹭,双手抱得更紧,语声势弱,“阿姀……”   沈苏姀被他喊得心底一软,可低头一看自己被扯松的领口却不愿就这么放过他,只仍然镇定的冷声道,“你放手,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嬴纵蓦地手臂一紧勒的她生疼,“休想!”   沈苏姀“啧”一声,冷笑,“那你就这么抱着永远也别放,明日也别进宫了,否则明日一早我就回沈府,当然,你可以叫人看着我,你还可以下药,你最擅长的不是吗?”   太子妃娘娘在王府受了气要回娘家?!   嬴纵唇一抿就没说出话来,良久才一叹,“阿姀,不要闹这种脾气,你明知我不会的。”   沈苏姀牙关一咬内心简直狂躁,抬手便将他推了开,面上是被他气出来的哭笑不得,“嬴纵,是我在闹脾气吗?!我看你还未清醒,你去书房睡,等你清醒了再来和我说话!”   嬴纵忍不住上前一步,“阿姀……”   沈苏姀抬手将他一挡,“你别过来,你不去我去……”   嬴纵便顿下了脚步,他已有许久不曾沾酒,更许久未曾沾过这样性烈的玉台春,他心底动了气,那酒劲儿便越发凶猛的涌上来,那几盏酒早前根本不足以让他生出醉意,可他知道,今夜他的确是有些不清醒了,他是故意的,故意放纵自己不清醒!   看着沈苏姀紧抿着的唇,嬴纵终于沉默着退了一步。   沈苏姀见他后退眸色微松,抿了抿唇从他身旁绕了开往正殿的方向走,刚走出一步,嬴纵又跟了上来,沈苏姀脚步一顿回身瞪着他,“你做什么?”   嬴纵扫了扫她凌乱的宫裙,垂眸,“送你回去,放心,不碰你。”   他语调低寒,再不见半分低哑醉意,一瞬间,仿佛又是那个冷静自持生人勿近的嬴纵,沈苏姀看着,不知怎地心底有些发酸,深吸口气,她撇了撇嘴才又转过身去,下人们早就退走,这一路上便只有昏黄的暖灯,沈苏姀走在前,嬴纵走在后,沉默而无声,他挺俊的身量在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将她的影子全然盖了住,沈苏姀沉默的看着自己身前的那交叠在一起的影子,不分彼此缠绵而缱绻,哪里像是闹了矛盾的?   可惜,他和她到底不是两道影子!   一路到了正殿之前沈苏姀才停步,嬴纵也在她身后停下,见她不动,竟是抬手为她推开了门,嬴纵沉默的揉了揉自己额角,而后便沉声道,“进去歇着吧。”   他这话便是再说他不会扰她了,她口口声声说着分房睡,可自从二人成婚在西楚相见之后这分房睡却还是第一遭,沈苏姀鼻头微微发酸,好好地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浅吸口气,沈苏姀不发一言的进了殿门,刚往前走了十多步,殿门在她身后无声无息的合了上,沈苏姀脚步一顿,转头便听到了嬴纵离开的脚步声!   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攥,沈苏姀使劲的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心底的酸楚,她独自站在殿中发怔,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才想起香书的声音,“娘娘?”   沈苏姀猛地回神,垂眸理了理自己的衣裙才正声道,“进来——”   门扉被推开,香书和香词都站在外头担忧的看着她,沈苏姀扯了扯唇角,“看什么看,没什么大事儿,时辰不早了,我要沐浴去,帮我准备一下吧。”   香书和香词对视一眼,连忙朝浴房而去!   沈苏姀又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转身朝浴房而去,香词和香书大气儿不敢出一声,几番欲言又止却也不敢多说一句,香书更是眼泪汪汪的看着沈苏姀,好像她和嬴纵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似得,沈苏姀看的苦笑,“好了好了,没什么大事儿,你看我人还在王府担心什么呢,真将我气急了我早就走了,太子殿下去书房反省去了,我也得想想,再大的事明日就好了,香书你去歇着吧,你这么看着我我也想哭了……”   香书顿时破涕为笑,“奴婢心口浅,只是担心娘娘,只要娘娘心底别难受就好啦,那奴婢就先去歇着,今日让香词留夜,明日一早奴婢再来侍候。”   沈苏姀捏捏她的脸,“去吧去吧。”   香书福身行的一礼,又万般嘱咐的看了香词一眼才转身走了出去。   沈苏姀看着香书的背影一叹,转身看着香词,香词依旧是那张稍显木讷的冷脸,沈苏姀嗤笑一声,“幸好你还算正常,你也回去歇着吧,我自己来就好。”   沈苏姀沐浴大都自己动手,何况她眼下只想自己独处,本以为香词必定听话的退下,却不想香词竟然摇了摇头,“属下在屏风外面等着主子。”   香词说着便走到了汤池不远处的屏风之后,沈苏姀无奈一笑,自己为自己解衣裳,解了上衣中单,正要脱襦裙之时忽的扯得胯骨处一阵猛疼,沈苏姀低头一看,便见左边胯骨处一片青紫,沈苏姀咬了咬牙,森森道一声,“真是个疯子!”   香词听到她自言自语不由担心,“主子怎地了?”   “没什么。”   答一句,沈苏姀叹息的入了汤池,背靠着池壁坐下,身体被那温水沁润之时才长长的松出口气来,本欲闭着眸子养神,可眼刚一闭她脑海之中出现的竟然是嬴纵孤身站在那走廊昏灯下的身影,再然后,适才在那长亭之间他对她全身上下的撩拨又涌入了脑海,颈侧麻痒一片腿心更是一热,沈苏姀双腿一并气愤的拍向了水面,顿时扬起“哗啦”一阵水声!   “可恶!”   伴随着一声低咒沈苏姀豁然睁眸,心底那股子意动竟然未消,沈苏姀苦笑一瞬,她心底还在气他,可她这身子已经明明白白想他了,她怎么就……   沈苏姀无奈扶额,长长的叹了口气,屏风之外的香词闻声探出个脑袋来,“主子?”   沈苏姀摇摇头,“我没事。”   香词眼底暗光簇闪,想了想还是站了出来,远远地看着沈苏姀靠在池边的背影道,“殿下去了水榭,容冽在那边守着的,不过殿下没让他进门。”   沈苏姀深吸口气,切切道,“不管他!”   香词抿了抿唇,语气竟然轻松活泛了几分,她失笑道,“主子心底必定是心疼殿下的。”   沈苏姀呼吸一轻,冷哼道,“他今夜惹了我,我为何心疼他!”   香词唇一弯,“殿下肯定不是故意的,主子快消气吧。”   沈苏姀便转过了身来,那池壁齐肩高,她便双手放在池边趴着看向香词,皱眉道,“你是我的人,竟然帮着他说话?他怎么不是故意的?堂堂大秦国的太子,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弄坏我的地图,这还不是故意的?他那气量也太窄了些!”   香词看着沈苏姀便有些欲言又止。   沈苏姀一拧眉,“想说什么便说,别这幅表情!”   香词轻咳一声,而后才犹豫的道,“太子殿下不喜小王爷。”   沈苏姀唇一抿,“我知道他不喜沈君心,可我人都在这里了,他……他计较的也太多,何况沈君心只是我弟弟,他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香词面色更为犹豫了,纠结几瞬才道,“属下有句话恐怕要触怒主子,那个……小王爷年纪虽小,可属下也觉得小王爷对主子的感情非同一般……”   沈苏姀先是愕然,随即眉头一皱觉得有几分荒诞,再然后对上香词诚恳的目光又怔了住,香词从未对她说过假话,何况香词旁观者清……   沈君心的确很是依赖她,还曾耍过许多手段,可谁家的孩子为了得父母的宠爱没有假哭过,连她小时候为了逃过练武也装病博同情呢,许多画面闪现在沈苏姀脑海之中,她一时也懵了,在她的脑海之中,沈君心一直还是那个遇险之后拉着她的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屁孩,她心底有股子责任感,觉得不应该自己得了安稳便将他抛下,这才为他打算谋策,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如果真像香词说的……   沈苏姀半晌才缓过神来,心底仍然是惊疑不定的,又看了香词一眼才抿着唇转过了身去,好半晌才一叹,语声苦涩,“我和他都是自制力极强的人,这些日子本来好好的,今日就因为一份地图闹成这样,我都不知到底是谁的错……”   许是沈苏姀此刻的背影太过孤寂语声太过苦涩无助,香词一时也对自家主子打开了话匣子,“主子,您有没有听说过坊间一句话叫‘床头打架床尾合’的?”   沈苏姀一愕,有些无奈,“你这是在劝我?”   香词摇摇头,“不是的,属下一直也希望主子和殿下好好地,可是今日主子和殿下生气倒是我想到了从前属下爹娘的事情,时间过了好久属下也记不清了,可是在我模糊的印象里头爹和娘也经常生气,每次生完气,爹和娘都比从前更好,主子和殿下都是人中龙凤,可再如何厉害的人物回到了自己家里也都是会有自己情绪的,何况殿下也只有在主子的事上才格外的容易动气,想一想主子也是一样的啊,殿下和主子生气是因为殿下在乎主子,主子和殿下生气也是因为主子爱殿下,主子不需属下劝也会想明白……”   香词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见沈苏姀久久未语又怕自己逾越,赶忙住了口,沈苏姀沉默良久,而后忽的嗤笑一声,“你倒是知道的多,是不是容飒教你的?”   香词面上一红,“不不不,没人教属下。”   稍稍一顿,香词想起什么似得道,“今日午间,容飒问属下,问主子是不是要去西楚?”   沈苏姀眉头一挑,“为何他以为我会去西楚?”   香词轻咳一声,“因为主子对小王爷很看重啊,当时……当时连属下也想着主子或许要去西楚呢,属下和容飒都这么想,太子殿下只怕也是……”   沈苏姀眸光微凝,一时怔了住。   为何这些最亲近的属下都这么想?   难道在他们眼底她就是只念着别个不念着他轻易就会离开他的?   不知过了多久沈苏姀才回神,这才发现水有些凉了,她动作迅速的穿衣起身,走出浴房之时只看到了内室一片刺目的红,还是他们大喜之日的装扮,回来之后一直未曾拆下,沈苏姀看着这里,不由得又想起自己大婚那夜落跑的光荣事迹了!   苦笑一瞬,沈苏姀摇着头转身朝外走。   香词见状一愕,“主子要做什么?”   沈苏姀理了理衣衫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你歇下吧……”   香词闻言眼底微亮,跟着沈苏姀出门便见她朝水榭的方向走去,香词下意识的跟上去几步,临了到底还是驻了足,唇角微扬,看着沈苏姀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王府下人们都已退下,只有飞檐之下的宫灯次第亮着,沈苏姀刚刚沐浴过,墨发未挽,身上也只着了中单加外袍,她径直朝着水榭而去,面上又挂着几分苦笑,分明是他犯了错做了坏事,末了竟然是她去寻他,这大晚上的,简直丢份儿!   这般想着,人已到了水榭之前,老远的便看到容冽和容飒愁眉苦脸的站在外头,听到响动二人齐齐回头,一眼便看到正走过来的沈苏姀,二人相视一眼目光齐齐大亮,赶忙迎了过来,沈苏姀见两人要说话当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待走近了才故作镇定道,“怎么样了?”   容飒面色一苦,“娘娘终于来了,我们都不知怎么办才好了,主子又要了玉台春!”   沈苏姀眉头一拧,浅吸口气才道,“你们不必管了,我去看看。”   容飒和容冽都面色一松,容飒更可怜兮兮的道,“求娘娘手下留情……”   沈苏姀嗤笑一声,摇摇头朝水榭门口走去。   身后容飒和容冽对视一眼,这才放心的转身退下。   沈苏姀走到水榭门口之时脚步微顿,水榭之中一片安静,甚至连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夜风徐徐,吹皱云烟湖的一汪清幽,沈苏姀有些犹豫的抬起手来……   “王妃可睡了?”   手还未挨到门上,里头当先响起了一道冷峻的声音。   沈苏姀半空的手一顿,心底一柔。   未听到答话屋子里的嬴纵显然很是不满,又道,“马上过去看看!”   沈苏姀唇微弯,抬手便将门推了开。   “吱呀”的一声响,沈苏姀纤细的身影被廊檐下的灯映照着在门槛之内投下纤长的影子,嬴纵并未说话,可沈苏姀感觉到他的呼吸瞬间一重,水榭正厅之中亮着一盏昏灯,左厢的书房却是昏暗一片,隔着珠帘宝阁,沈苏姀只觉得一道实质性的目光深幽的落在了她的身上,裙裾一提,沈苏姀跨步进了门内,反手一推,门扉在她身后合了住。   进了门,他和她之间便只隔着一道珠帘,沈苏姀转身透过珠帘看向他,忽然便抬步朝他走了过去,书房里头光线昏暗,沈苏姀更是背光向着他走来,大抵没想到沈苏姀会来,嬴纵僵硬的坐在书案之后的敞椅上眼底似乎还有几分意外。   “阿姀,你……”   他痴痴的唤一声,她背光的面容上却看不清表情,嬴纵拿不准她是否消气,便只看着她,只见沈苏姀径直绕过书案走到了他身边,而后行云流水的撑着他肩头跨坐在了他膝头,她片刻之前离他而去,这会儿又坐在他怀中,嬴纵呼吸一轻周身的肌肉瞬时间喷张硬挺,下一瞬,沈苏姀已圈着他的脖颈在他唇上吻了一下,“酒醒了没有?”   她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即走,只用一双黑亮的眸子看着他,嬴纵慢半拍的搂住她的腰,着魔了一般嗅着她身上的馨香,“本来已经醒了,你一来又醉了。”   沈苏姀听他还能说这样的话唇角一弯,由着他搂着自己,一回头看向书案上放着的酒壶,抬手拿住,却发现那酒壶仍然是满的,沈苏姀撇撇嘴,“既然送来了怎地不喝?”   嬴纵搂着沈苏姀的手臂微微收紧,沉声道,“借酒消愁太懦弱。”   他从不是会借酒浇愁的人,适才在席上生了心魔,等一个人冷静下来,酒送到了他手边他也喝不下,沈苏姀闻言微微一叹,抬手去抚摸他的面颊,高俊的眉骨,高挺的鼻翼,削薄的唇,线条流畅的侧脸,顺着面颊往下,是他凸起的喉,再至锁骨往下,便是他硬铁似得肌骨,沈苏姀指尖滑过他的胸膛,顺着衣襟钻进去,贴着他腰腹处的线条缓缓地磨挲,他是顶天立地的大秦太子,他是那至尊之位上受万民朝拜的神,他要用这一身硬骨抗下整个大秦,有时候连他自己也忘记了自己只是一副肉身知道七情六欲的凡人。   “阿姀,我怕自己忍不住了……”   嬴纵呼吸粗重语声暗哑,一把攥住她作乱的手,那双深幽的眸子盯着她,分明是在克制,沈苏姀对着他一笑,慢条斯理的将那放在桌案边的酒壶拿了过来,对着那壶嘴喝一口,低头便覆在了他的唇上,烈性的酒液顺着二人的唇角淌下,更多的被她渡到了他口中!   柔滑的舌尖在他口中缠卷咂弄,每一口酒液被她二人分吞而下,沈苏姀一口接一口的渡酒给他,只等自己胸口发起热来才将那酒壶放下,酒液已将二人的衣裳打湿,沈苏姀慢条斯理的解嬴纵的衣襟,一边倾身靠在他颈窝里去,“我想你了……”   嬴纵的大手忍不住在她腰背上游曳,此话一出更将他压抑的欲火轰然一声点燃,察觉出他的变化沈苏姀娇笑一声,嬴纵再也忍不得,将她一抱就要起身,沈苏姀却将他肩膀一按,等嬴纵疑惑看来,她便一弯唇低声道,“不许走,就在这里……”   鼻尖抵着鼻尖,媚眼如丝呵气如兰,嬴纵觉得沈苏姀或许也有几分醉了,他忍不住擭住她的唇,低笑一声含糊道,“好,随了你,就在这里。”   沈苏姀已解开了他的衣襟,她迫不及待的靠上他光裸的胸膛,嬴纵动情的吻着她,大手从她后背滑下,直滑到了她脚踝处,她穿着丝履,再往上的小腿却是光着的,嬴纵呼吸一簇将手继续往上,依旧只摸到了她光溜溜的腿,她裙下……是空的!   嬴纵一瞬间心潮澎湃,沈苏姀有所觉,忽的倾身咬住他的耳朵。   也不知笑着说了句什么,惹得嬴纵一个起身便将她压在了书案之上……   沈苏姀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正殿寝房,此时是第二日的午间。   窗外一片阳光灿烂,她身上则是一片青红交加,饶是如此她仍然困着,转眼一看,身边的床榻早已经空了,沈苏姀睁着眸子叹了口气,想着嬴纵不知何时离开的便有些心疼,躺了片刻便没了睡意,当即起身下地,正在更衣,香书走了进来,见沈苏姀已起身面色大喜,“娘娘起来啦!殿下走的时候吩咐不让我们叫您,您可睡好了?”   香书的表情太过丰富,只让沈苏姀生出几分不自在来,定了定神,一转眼又从那镜子里头看到脖颈上的青紫痕迹,正皱眉,香书在旁也看见了,捂着嘴偷笑一声,忙不迭的去耳房,“今日娘娘继续穿竖领的衣裳吧,前几日内府才送来新的夏裳!”   说话间便是一阵窸窸窣窣,不多时香书便寻出了一件藕粉色的宫裙来,一看那颜色沈苏姀一蹙眉,她当真是极少穿如此鲜亮的颜色,香书看出了她的念头,便笑着道,“娘娘今日容颜娇美,穿这一身最是相配啦,太子殿下看了必定喜欢!”   沈苏姀眸光微狭,凉凉扫了一眼香书,只淡声吩咐,“准备下,我要入宫去。”   香书笑嘻嘻的应一声,连忙将宫裙放下出去吩咐了!   洗漱更衣,用了些不知早膳午膳的粥品,沈苏姀入宫的时候,穿的便是那件藕粉色的衣裳,容飒为她驾车,她身边带着香词,沈苏姀一边走一边想自己会不会惯坏了嬴纵!   沈苏姀实在没有非要入宫的理由,可心底却就生了这个念头,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入了宫门,沈苏姀还是如往常那般在仪门之前下车朝御书房走,到了御书房之前,便见容冽在一处转角之地等着她,见她来了便上前道,“娘娘,主子让属下来接您。”   说着侧身一请,却是直直将她带到了御书房正门。   “拜见太子妃娘娘……”   御书房乃是重地,周围戒备森严至极,沈苏姀刚一到便有禁卫军们对着她行礼,沈苏姀挥了挥手,一转身便见嬴纵已打开房门朝她走来,他毫不避讳的一把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入了房门,容冽将门关上,和香词等在了外头。   “今天没有朝臣觐见吗?”   看着空荡荡的厅堂沈苏姀问一句,嬴纵拉着沈苏姀走向书案之后落座,拉着沈苏姀坐在了自己腿上,“早间见了几人,你来之前他们刚走。”   沈苏姀坐在这御案之后微微的红了脸,嬴纵见状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低低的在她耳边笑了笑,“今日你该歇着,昨夜你太热情我未曾掌握好力度……”   沈苏姀抬眼扫过案上层层对着的奏折,镇定道,“你再说下去我立刻就走。”   嬴纵笑的胸膛微震,将她一搂果然不再多言,只抬手落在她左边胯骨上,“还疼吗?”   不疼当然是假的,沈苏姀稍有迟疑的摇了摇头。   嬴纵恍然,眉头微皱,“阿姀,昨日是我不好,可我的心思你是明白的。”   沈苏姀挑眉,嬴纵忽然倾身将御案左侧的一个抽屉打了开,从那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这个给你,本是要晚上带回去交给你的,现在你来了正好。”   那是一封卷轴,沈苏姀将其放在御案之上展开,顿时有些意外的睁大了眸子。   “照着你原来的样子做的,若有遗漏,你可补充。”   嬴纵抱着她平静道一句,沈苏姀眼底却有些动容,这卷轴乃是西楚的地图,上面的注解几乎和被他打湿的那一份一模一样,沈苏姀咬了咬唇,“誰让你在御书房做这个?”   嬴纵笑着亲了她一下,“若无遗漏便不许多看了,陪我看奏折。”   嬴纵将那卷轴卷起放在一旁,抬手便将几本奏折摊开在她面前,沈苏姀无奈至极,“后宫不得干政,哪有你这样的,若是被外面的言官知道……”   嬴纵一手揽着她一手拿起御笔,“知道了又能奈我何?你在我怀中,我精神更好些。”   沈苏姀顿时无奈,看了看远处紧闭的门扉叹了口气,嬴纵却忽的将御笔塞进她手中,双手抱着她腰身靠在她肩窝道,“让我歇一歇,你帮我写……”   沈苏姀愕然,嬴纵便悄声道,“你模仿我的笔迹,无人能看得出。”   沈苏姀“啧”一声,“你怎知我模仿过你的笔迹?”   嬴纵笑,“你若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沈苏姀不遂了他这个愿,却是帮他御笔朱批起来,一道道奏折或是军情或是民生杂物或是吏治整顿,沈苏姀不过看了十多份已能感受到国之政务的庞杂来,不免的更为心疼嬴纵,转头去看,却见嬴纵靠在她肩头的面庞神采奕奕双眸星亮。   不由想,他昨夜就不累吗?   若沈苏姀不进宫,两人便是一天不得见,沈苏姀来了,虽是看奏折却也能生出别样的趣味来,屋子里气氛正好,冷不防的外头忽然响起一道极快的脚步声,宁天流的声音在外响起,“太子可在里头?我有急务要禀,就不通报了……”   “世子爷……”   容冽要阻止已来不及,宁天流推开门便看到御案之后的两人,嬴纵和沈苏姀俱是抬起头看着门口,便见宁天流刚进门的步子一顿,有些意外有些失笑还有些旁的莫测之意,他还未说话,他身后钻出个脑袋来,却是嬴湛,看到沈苏姀坐在嬴纵的腿上还拿着那御笔,顿时乐了,“哎呀,果然是一夜之间就和好了啊,七哥好生厉害……”   小小年纪语气不正经,顿时惹来沈苏姀一记冷眼,她面色寻常的放下御笔从嬴纵怀中起身,看着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的宁天流道,“不是有急务?”   宁天流陡然回神,面色复杂的神色顿时变得肃穆,大步上前几步走至嬴纵身前递上一份军报,“漠北送上来的,我正巧在枢密院,便给你送过来了!”   听到“漠北”二字嬴纵眉头一皱,和宁天流四目相对一瞬便见宁天流点了点头道,“北魏出兵了,倾国之力,先头部队就有二十万……”   没有人要回避她,沈苏姀在旁便也听了,待听到这话顿时眸色一沉,嬴纵将那军报看完,转手便给了她,眸色一凝,“是拓跋昀亲征……”   沈苏姀接在手中一看,眉头皱得更紧!   嬴纵握住她的手捏了捏,转身便看向宁天流,“去枢密院走一趟吧。”   枢密院乃是整个大秦的军机处,这样大的战事即便嬴纵早有安排今日也要将诸位武将召集起来,宁天流点了点头,嬴纵便转头看着沈苏姀道,“可要同去?”   自从进门到现在,嬴纵对沈苏姀的纵容已经让宁天流和嬴湛讶然。   先是御笔朱批,再是让她看最机密的军报,现在还要带她去枢密院,这似乎已经超出了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宠爱,嬴纵对于沈苏姀,除却那份男女情爱之外仿佛还有几分对知己对幕僚对和自己同等能力之人的敬重之意,这实在让宁天流和嬴湛叹为观止。   沈苏姀仿佛没看见旁边两人的惊愕,笑着摇头,“我在这里等你。”   嬴纵知道她的顾忌,握了握她的手和宁天流几人离开……   沈苏姀这一等便等到了暮色十分,待嬴纵回来之时对于这场战事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沈苏姀站在御书房门口等着他,见他出现便迎了上去。   嬴纵理了理她的衣襟,“时间紧急,后日出发。”   沈苏姀点了点头,一抬眸却见嬴纵身后跟着全福,她眉头微挑,便见嬴纵道,“现在我要去天寰宫一趟,你在御辇上等我一起回府可好?”   沈苏姀扫一眼全福点点头,“你快去吧,我等你便是。”   嬴纵眸色深深看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而后才和全福一道离开,沈苏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宫廊转角,微眯着眸子朝停着御辇的方向走去……   又要离开这座帝宫,可这次沈苏姀知道,她必定还会回来。   ------题外话------   万更来鸟~羞答答的求个票~月底了票子莫要浪费啊美人们~ ☆、105 再至漠北,神秘来信!   五月的漠北燥热难当,连士兵们站在大太阳底下都有些受不住的驼背萎靡,可一身玉白锦袍的卫泽却站的笔直,一旁的陆衎见此悠悠一笑,“小泽,你不热吗?”   卫泽玉雪可爱的面容上早已一片大汗,双颊更是被晒得微微发红,哪里能不热,闻言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意,有些矜持的摇摇头,“不热不热。”   陆衎看的有些心疼,抚了抚他的发顶,“即便不热,也去荫棚里头站着吧。”   卫泽闻言便摇头,“我真的不热,我就在这里等。”   陆衎抿了抿唇,转身挥了挥手,当即有士兵捧了个水壶上来,陆衎笑着递过去,“快喝了,若是晒中了暑,晚上回去老夫人要心疼你的。”   卫泽抱着水壶咕嘟嘟的喝了几口,腼腆的摇摇头,“不碍事的,我要等师父。”   见卫泽如此执拗陆衎只好放弃了规劝,转而将卫泽往稀稀拉拉的树荫之下带了带,陆衎打头,身边是卫泽,其后是近百人的卫队,他们站在苍穹城外十里之地,乃是为了迎接从君临过来的沈苏姀和嬴纵,大军疾行速度会被拖慢,嬴纵和沈苏姀先行一步提前到苍穹。   “来了来了!陆叔叔你看!是不是师父他们?!”   卫泽站着站着猛地冲出去,指着来路之上一团模糊的影子叫喊着,陆衎跟上来几步,眸光微亮,“正是正是,是她们到了……”   卫泽亦是眸光大亮,本是一言一行都是十分规矩守礼的人,此刻也忍不住激动的小手握拳轻晃起来,陆衎见之一笑,抬头便见来路之上几十匹快马正疾驰而来!   宽敞的官道之上一匹墨色的骏马打头,马背上的男人宽肩长臂,一袭撩黑的金章玄衮给人以扑面而来的压迫之感,这样热的天气更因来人周身的势气而无端凉了半分,一匹白骏紧跟其后,马背上的女子着窄袖白裙,腰间配着长剑,跟在那男人的身后势气却并未被男人压下去,英姿飒爽笑意明媚,越是行的近越能看清楚那张精致绝美的面容,而其后的几十人几乎皆是墨甲战刀威势凛凛,马儿尥蹄扬沙惊起一片沙尘,来人的速度极快,前一刻还遥不可及,下一刻已策马至众人眼前,数道勒马嘶鸣响起,陆衎等人齐齐跪了一地!   “恭迎太子殿下!恭迎太子妃娘娘!”   齐齐呼喝声落定,嬴纵打马上前,“起身吧!”   陆衎等人站起身来,早前最为激动的卫泽这会子却是抿着唇不敢乱看乱说话了,他年纪尚小,亦知道嬴纵和沈苏姀身份贵胄,到了如今,在陆衎的解释下更知道这“太子”二字意味着什么,他自己只是那马蹄下的微尘,而嬴纵和沈苏姀却是立在云端的神祇,哪怕再激动再雀跃他心底也含着敬畏不敢逾越半分,卫泽紧攥着拳,脑袋垂的低低的!   “呀,这么大的太阳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卫泽,见到师父也不来行礼?”   沈苏姀疾驰的近了才看到一群士兵之间站着这么一个小不点,当即打马上前来,她这带着笑意的话一出卫泽才敢抬头看她,对上沈苏姀盛着笑意的眸子方才心底微松敢走上前来,有模有样的掀起袍子噗通跪倒,“卫泽拜见师父……”   “快起来快起来,瞧你晒得小脸通红,怎地不待在城中?”   卫泽闻言腼腆的一笑,站起了身来,却是有些局促,一旁的陆衎上前一步道,“太子妃有所不知,是卫泽自己听说你们今日到非要求着我要来接你们的,我怎么劝也没用,非要站在这太阳底下等着,卫泽这些日子很乖,老夫人也很喜欢他。”   沈苏姀面上亦是一片赶路的疲累汗意,抬手遮了遮太阳,对卫泽赞许的点点头,“不错不错,果然是个好孩子,来,上师父的马,师父带你入城去!”   说着便倾身,一把将卫泽提溜了上来放在了自己身前,突然的悬空将卫泽吓得面色微白,却是紧抿着唇未曾叫出声来,沈苏姀看的一笑,抬手在他肩膀上安抚一拍将他圈在了怀中,“别怕啊,绝影很乖的,我早前还担心你,现在看到你好好地就放心了!”   嬴纵在最前,此刻回过头来,皱了皱眉看向陆衎,“先进城。”   陆衎立刻应声,挥了挥手所有士兵皆是翻身上马,嬴纵疾驰而出,沈苏姀马鞭一落跟了上去,卫泽坐在沈苏姀身前紧张的攥着马鞍,心底还在回想刚才嬴纵看过来的那一眼,沈苏姀见他僵直着身子不由将她圈的紧了些,“别怕别怕,明日师父先教你骑马。”   沈苏姀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语气亦轻快亲厚,保护着他的动作更是让他产生极强的安全感,卫泽不自觉的放松下来,点点头“嗯”了一声。   沈苏姀这才满意笑了,一路纵马入城!   苍穹城并没有什么变化,然而城内的气氛却有些低沉,北魏大军已经在秦魏边境上驻扎,大战几乎一触即发,而苍穹做为边境之上的大秦第一道壁垒,自然是最为危险的所在,城中四处都是巡逻的卫兵,街市上的酒肆亦关门了大半,整齐的街市上除了士兵们沉重的脚步声和走动只见的铠甲锵锵声之外便再没旁的,委实有些压抑。   “卫泽,要打仗了,害怕吗?”   入城之后便减了马速,沈苏姀忽然问一句,卫泽思忖一瞬才点了点头。   沈苏姀眼底便有几分心疼,抚了抚他的发顶道,“放心吧,即便打起来也有师父护着你。”   微微一顿,沈苏姀又道,“卫泽,师父是大秦的太子妃,而这一次和大秦开战的乃是北魏,你来自北魏,你告诉师父,你想要北魏胜还是大秦胜?”   卫泽抿了抿唇,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沈苏姀一叹,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想不出就不必去想,这个问题难为你了,卫泽,这一次是北魏要来掠夺大秦的领土,我不管你眼下想不想得明白,可是你记着师父的话,侵犯的一方要背负民族的命运,而对于大秦的军人来说,北境的每一寸领土都不可犯,权利和政治,野心和领土,这些你长大了才会懂,战争很残忍,可是很多时候被动的那一方没有别的选择。”   卫泽这个年纪当然听不懂沈苏姀说的是什么,可他却下意识的将沈苏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在他的心底甚至没有很重的国别之分,只是想到若是打起仗来有些担心距离边境不远的那个家乡小村落,懵懵懂懂之间,他心底却好似照进了一竖暖阳,他到底明白了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却觉得沈苏姀的话仿佛在他心底种下了一颗种子,那种子快速的萌发,让他稚嫩的心性得了一分淬炼和丰足,仍然脆弱,却到底有了升华。   穿过苍穹的街市,一行人很快的到了苍狼王府正门之前,正门早就大开,嬴纵翻身下马来,回身扶抱着沈苏姀下了马,见沈苏姀要去抱卫泽,嬴纵便亲自将卫泽抱了下来,卫泽小心肝一阵乱颤,在嬴纵不苟言笑的面容下低低垂眸。   嬴纵和沈苏姀都看出了卫泽对他的畏怕,沈苏姀扶额,嗔怪的看了嬴纵一眼,嬴纵则是一把抓起卫泽的下颌,迫使着小娃娃看着自己,他忽然如此惊了沈苏姀一跳,卫泽更是被他吓得一颤,面色微白,眼看着眼角湿了,泪意却是被他生生的忍了回去,一张笑脸唇角紧抿,那模样又委屈又执拗又有种叫人心疼的隐忍……   沈苏姀以为嬴纵要发难,却不想他竟忽然放开卫泽的下颌蹲下和他平视,卫泽被他吓懵了,被放开了下颌也忘记了垂眸,就这么和嬴纵平视着,便见嬴纵语声沉沉道,“你师父是大秦国最尊贵的女子,她的徒弟不可以给她丢脸,卫泽,往后见了我不许畏畏缩缩。”   寻常的成年男子见了他不畏畏缩缩都难,何况是个六岁的孩子,沈苏姀扶额一叹上前一步,正要说话便见卫泽忽然抬眼看了自己一眼,小家伙泪眼朦胧,却是缓缓地挺直了背脊,而后看着嬴纵点了点头,语声哽咽,“是,太子殿下。”   沈苏姀有些欣慰又有些心疼,却见嬴纵抬手抚了抚卫泽的眼角,竟是罕见的弯了弯唇,“等回了老夫人那里才准哭,现在最好忍住。”   话音落定他豁然站起身来,看着陆衎道,“半个时辰之后在议事堂见,将卫泽送去老夫人那里,我们稍作洗漱便去拜见老夫人。”   陆衎点点头,沈苏姀正想安慰一下卫泽,手却被嬴纵一把拉住,不容分说的拉着她入了府门,沈苏姀叹了口气只得安抚的看了卫泽一眼,身后容冽、容飒并着香词和香书跟上,一行人离了大部队朝早前嬴纵住的院子走去。   待走的没人了沈苏姀才无奈一叹,“六岁的孩子,你也不知温柔点。”   嬴纵头也不回道,“你收徒弟我不管,可他既然拜你为师便不该一副软弱模样,若他整日哭哭啼啼,你必定要将他带到身边将养着……”   沈苏姀眼底生出恍然来,随即苦笑,“原来你是抱着这个念想,卫泽已经表现的很好了,何况我亦不是只知溺爱的人,哪里就像你想的这样了?我知你心底也是喜欢卫泽的,不然你也不会和他说话,嬴纵,可是你就不能拿对我态度的十分之一对小孩子吗?”   沈苏姀说着已靠上来,一副撒娇的意味。   嬴纵闻言眉头微微松动,还是干脆道,“不能。”   沈苏姀“啧”一声,森森道,“莫非你往后对我们的孩子也如此粗暴?!”   嬴纵闻言立刻回头看她,眼底盛着柔意,正在沈苏姀正待他回答的时候,嬴纵脚步一顿将倾身便将她一把打横抱了起来,沈苏姀一愕,嬴纵看她一眼笑了笑,“等我们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了,若孩子生的像你,我自然对孩子温柔。”   沈苏姀听着这话简直哭笑不得,“往后不许浑说,孩子会感应到的。”   嬴纵弯了弯唇,抱着沈苏姀大步入了院门,又径直入了正厅到了内室,道,“咱们时间不多,只能一起沐浴了,你可要随我去见见王翦他们?”   两人在这盛夏时节赶路一路上也未曾梳洗,沐浴是一定的,可是怎么就要一起了?!   沈苏姀面上一红,“我不去!你放我下来,你先去洗!”   嬴纵不听此话,抱着她径直入了浴房,沈苏姀眉头一拧,“你不许胡来……”   嬴纵低笑一声,“只有半个时辰,哪里够我。”   沈苏姀面上微红无奈至极,嬴纵却当真未曾对她动手动脚,两人一同沐浴而出,待换了衣服用了些饭食才去拜见老苍狼王妃,去的时候又见着了卫泽,这一次卫泽却显得要镇定的多,只让沈苏姀分外满意,和老王妃说了几句,嬴纵和沈苏姀便离开了老王妃住处到议事堂去。议事堂外,陆衎正在等着他们,见二人出现陆衎当即迎了上去,拱手一拜道,“主子,您来的消息苍圣军将领还不知道,不过很快就会传开。”   嬴纵点点头,“这个我已有安排。”   陆衎微微颔首,却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另外,这封信是给主子的,昨夜才刚收到。”   嬴纵皱眉,沈苏姀看着那信封也有几分好奇,嬴纵极快的打开,刚一看到那信的落款二人便齐齐眸光微变,嬴纵极快的看完,失笑,“这个二皇子有点意思。” ☆、106 浮屠之危,最后一次!   北魏新帝御驾亲征,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驻扎在石鼓关内,那石鼓关本就有十万驻军,眼下足足有三十万大军齐聚,百年之间,北魏第一次以这般倾国之力攻秦,即便当今北魏已身怀龙子的皇后乃是大秦长公主也无法扭转这一触即发的局面,战争打或者不打只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间,却委实是苦了两国边境的百姓,而北魏三十万大军已集合完毕七八日了却还未有动静,似乎是在等待什么时机,如此倒是给了嬴纵布置调整的机会。   连着两日嬴纵除了见天狼军将领之外还要化身璴意见苍圣军将领,眼下璴意身份一旦揭穿便会惹得苍圣军动荡于大秦不利,是以嬴纵很是忙碌,并非每一处场合沈苏姀都可以去,如此一来她便只安心留在王府之中履行自己做师父的责任!   “小泽,怕不怕?”   红棕色的高头大马之上,卫泽一身月白锦袍满额是汗的挺直着身子,沈苏姀站在马下,前面是容飒牵着缰绳在走,卫泽紧抿着唇,摇了摇头。   沈苏姀在教卫泽骑马,偏生没有合适的小马驹,沈苏姀一想,干脆就找了一批驯化过了的战马来,马儿虽然被驯化过了,可个头委实是高,卫泽不会骑马,一个人坐在上面怎能不害怕,然而见他执拗的摇头,沈苏姀唇角微弯有些欣慰。   “握紧缰绳……不可胡乱用力……”   “双腿夹紧马腹,对,就是这样……”   “要往那边转向便那边使力,马鞭要利落,用点劲儿……”   “身子保持平衡,随着马儿的颠簸移动重心!”   “别绷着身子,对,对,跑起来……”   “容飒,慢着点……”   沈苏姀发现卫泽的记忆力超乎寻常的好,才六岁的小孩子,你说的话他能记下大半,这一点简直再好不过了,且他的年岁正适合练武,沈苏姀觉得自己这身武功有了个传人也十分好,这骑马乃是第一要学的,接下来便是为他打基础了。   卫泽学的很快,得了嬴纵早前那话,为了不给沈苏姀丢脸再害怕也不敢说,硬是比沈苏姀预想之中表现的还要好,她站在原地看着卫泽坐在马背之上随着马儿的小跑已能自如的稳定住身子不由得万分满意,看着卫泽,不由已想到了自己以后如何教导自己的孩子。   “好了,先下来歇歇。”   容飒牵着马走过来,卫泽一边抹汗一边看着沈苏姀,似乎在等她的评价,沈苏姀便走至他马下将他一把抱下来,“很棒!为师果然未曾看错人!”   卫泽顿时双眼明亮,笑起来。   沈苏姀拉着他的手走向不远处的回廊下,道,“太阳升高了,太热了,咱们明日再继续,刚学骑马这腿上必定要被磨破,你还小就更是受罪了,让容飒给你瞧瞧。”   卫泽小脸一红,竭力不让双腿打颤,“谢谢师父。”   沈苏姀真是看得心疼有欣慰,便抚着他的脑袋道,“小泽,我教你东西只是让你做一个有能力的男子汉,并非是叫你从现在开始就过苦行僧的日子,若是觉得做不到就和师父说,不可隐瞒,否则为师后面便不教你厉害的功夫了。”   卫泽又点头,“徒儿遵命!”   这是王府的校场,已空置了许多年,左右也无外人,沈苏姀走至廊下阴凉处掏出帕子来为卫泽拭汗,卫泽看着沈苏姀的目光便湿漉漉的满是依赖,“师父这次要在苍穹多久?”   沈苏姀弯唇,“这次或许有些时日呢!”   卫泽眸光微亮,却没说其他的,沈苏姀心间一动有些明白过来,随即道,“小泽,当初送你来苍穹并非是让你往后一直在苍穹,是那时候生了乱子迫不得已,你喜欢这里吗?若是往后师父去了别处,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和师父走?”   卫泽眨了眨眸,几乎就想说什么却又生生忍了住,而后才道,“老夫人说要让徒儿留下。”   老苍狼王妃丈夫儿子都已死绝,早已没了儿孙之乐,眼下得了卫泽,卫泽又是如此乖巧懂事,她老人家没有不喜欢的道理,沈苏姀点点头,“那你自己怎么想?”   卫泽低头沉思了一瞬,“徒儿没有祖母,只觉得老夫人如同徒儿的祖母一般,老夫人孤身一人,徒儿有些想陪着老夫人……不过!不过徒儿也想跟着师父学功夫。”   沈苏姀闻言只有欣慰的,老苍狼王妃只有这么些年了,卫泽在她身边陪个三四年又有何不可,沈苏姀眸光转动,便道,“既然如此不若这样,每年你用三月跟在师父身边,其余时间都陪着老夫人好不好?逢年过节或是你想师父了便来寻师父好不好?”   这样的安排简直再好不过,卫泽自然忙不迭的点头!   师徒二人正说着话,香词忽然从回廊尽头朝二人走来,她手上拿着一封信,眉头微皱的样子有几分急惶,走至她身边便递上信道,“主子,西楚送来的。”   沈苏姀眉头微皱,打开那信的时候眸色有些复杂。   沈君心要做的事冒了大险,现在只要是西楚送来的消息都能让她瞬间提起心来!   一口气看完,沈苏姀骤的呼吸一窒!   “主子,怎么了?”   “娘娘,西楚发生了何事?”   容飒在旁侍候着,几乎和香词异口同声的发声一问!   沈苏姀低头看了看也有些紧张的卫泽,笑道,“师父有事,你去找老夫人好不好?”   卫泽乖顺的点点头,当即跟着专门照看他的嬷嬷一起走了!   沈苏姀看着卫泽走远才面色一沉,抬步便朝自己的院子而去,一边走一边道,“浮屠的大军一路北上,却是在西楚陵山被围了。”   一语落定,容飒和香词对视一眼都有些迷茫。   沈苏姀冷笑一声,“那陵山之后便是忻州,忻州之后便是望京,他们攻下忻州便等于打下一半望京了,只可惜那微生瑕在忻州布了重兵将他们堵住了,这还不是紧要的,早前已退步的其他三王集结十五万兵力从后面赶上来堵住了他们的后路。”   浮屠大军不过十多万,能一路打到忻州已经很不容易,哪怕只是微生瑕或者另外三王的一方围堵都好些,偏生这一次是进退两难被人围了个死!   沈苏姀看了手中的信笺一眼心底有些着急,面上却是一派苦笑,她和嬴纵才因为西楚之事闹过一场,她实在不想在大秦临危之时再和他争执!   “主子,这么说小王爷有可能全军覆没?”   香词一句话只换来沈苏姀沉沉的一叹,“到了这一步,他们只能静观其变了,另外三王摸不准微生瑕什么意思也不敢轻易和浮屠打起来,只怕这两方都等着谁先动手然后坐收渔利呢,有师兄和沐沉、沐萧在不至于全军覆没,只要粮草充足支持一月不是问题,只是选择和谁结盟怎么瓜分利益却是个大问题,只看沈君心愿不愿退步!”   沈苏姀说完已入了院子,转头一看,果然看到容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苏姀苦笑一阵,抬手便将那信笺化作了齑粉,“你放心,我是大秦的太子妃,不会离开你家主子去西楚,你大可替你家主子安心。”   容飒闻言笑意一盛,又狗腿的抱拳,“娘娘英明!”   沈苏姀抬手扶额,摇着头入了暖阁,“这消息你家主子肯定也知道了,待会子回来不定是什么表情,眼瞧着明儿宁世子他们便到了,可别闹出乱子来!”   容飒想到嬴纵,悻悻一笑,对自家主子委实没什么信心。   嬴纵旁晚时分回来的时候表情十分正常,只好像不知道西楚发生了何事而沈苏姀已得了消息,见沈苏姀在暖阁上看一本话本这才疲累的将她搂了住,又亲又蹭的半晌才安静下来,见沈苏姀面颊微红面上才生出笑意来,只去瞅那话本子!   “讲的什么看的这样专注?”   沈苏姀似笑非笑的避开他不安分的吻,语声悠哉道,“讲的是从前有个人心思太深沉分明知道了也装作不知道有话不说然后自己闷死了!”   嬴纵一愕,嗤笑出声来,将那话本一把抓过扔去一边,恶狼一般的将她压在了身下,“那这个人委实够傻的,要是我我就不会。”   他不由分说吻下来,沈苏姀哂笑,“那……那你会如何?”   嬴纵狠狠吻完了她,这才微喘着看定她,他悬在她身上,双眸深沉如渊,那墨蓝的眼底却有宝石般的星子闪动,看着她语声沉沉道,“别人我不放心,我让小十过来。”   沈苏姀闻言一愕,“不是不让他来的?”   嬴湛当是最想来漠北的,可是早前求了他们很多次都未曾得嬴纵之准,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他又改了主意?且若是为了军事他又为何这般目光告诉她?   嬴纵唇角微抿,仿佛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那眼底的复杂幽光直将沈苏姀洞穿,直让她心底生出心疼来,下意识般将他腰身抱了住,嬴纵却忽的一闭眸子埋头在她耳边道,“让小十陪你去一次西楚,阿姀,这是最后一次。”   ------题外话------   西楚是要去了断一下的,了断了西楚第三卷就完了,第四卷奏是最后一卷! ☆、107 大军齐聚,和盘托出!   雁北关距离苍穹一日半路程,乃是大秦最北的一道关隘,亦是此次大秦防卫北魏的重点,嬴纵到苍穹之前,已有五万苍圣军并着五万镇北军共同驻守在了雁北关,而嬴纵不日亦要赶赴雁北关主战,在苍穹停留不过是为了等宁天流一行外加调配粮草补给等物。   嬴纵一行到了苍穹的第三日下午五万天狼军到了苍穹城外,大军驻扎在城外,只有三名主将入了城,沈苏姀和嬴纵在苍狼王府并着陆衎等着,没多时便看到长街尽头三骑快马朝府门驰来,打头乃是宁天流,宁天流身后跟着的则是申屠孤和朱瑞,沈苏姀转眼看了一眼身边之人,说实话,他当真不曾想到嬴纵此番会让申屠孤跟出来!   “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娘娘!”   宁天流打头翻身而下,随着身后数十人一起行礼,他礼数周到又十分恭敬,待嬴纵挥手免礼之后方才直起身来朝二人身后看了一眼,又看了陆衎一眼道,眉宇之间露出几分风流意气来,“咦,怎么只见陆侍郎不见璴世子呢?”   陆衎站在嬴纵侧后方,一笑,“世子爷出城去了,诸位将军请进,老夫人身子不适就不接待诸位了,王府之中太子殿下为尊,下官并着王府诸人皆听太子殿下吩咐!”   沈苏姀听着这话,有些头皮发麻的想到了自己在这王府之中发现了那惊天大秘密之时的心境,全天下人都以为大秦的秦王和璴世子乃是敌对,秦王负有战神之名,这位璴世子传闻之中跟着室外高人学艺亦是了不得的人物,且对待朝廷的问题上十分嚣张跋扈,曾几何时所有人都想着那璴世子若是反了必定只有秦王能压制住,却不想二人乃是一人!   沈苏姀叹了口气,漠北对朝廷的态度一直十分的排斥,这一次也不知嬴纵在苍圣军之中怎么安排的倒是没出什么乱子,想着沈苏姀又抬头看了宁天流诸人一眼,嬴纵本可以让这些人都留在城外,却是让他们到了王府,看样子他是不想瞒着了,朱瑞便也算了,宁天流和申屠孤不可能不会有所怀疑,毕竟早前漠北已“反心蠢动”!   “先进来说话。”   嬴纵十分自然的拉过沈苏姀的手,陆衎笑着退至一旁,朱瑞对嬴纵和沈苏姀如此倒是不置可否,倒是宁天流看着他们如此有些失笑,而申屠孤走在最后,见状眸色先是一暗,继而更为沉若古井的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宁天流打量几瞬这王府景致,道,“苍狼王府……景致倒是不错,璴世子不在府中,且不知苍圣军是如何安排的?老王妃在的话我们是否应该去拜会一番?”   嬴纵熟门熟路的走在前未曾言语,陆衎做为苍狼王府的侍郎便笑道,“苍圣军自然是听太子殿下调遣,至于老王妃,若世子有心自然可以拜会。”   宁天流出身权阀世家,礼数上自然更为周到些,他听得此言却挑眉,意味不明的感叹道,“璴世子到底是深明大义啊,毕竟到了国家存亡之际!”   苍穹璴氏和朝廷敌对,前次沈苏姀代表朝廷来漠北之时“璴意”的态度可谓嚣张的天王老子都不带理的,这一次却是知道避着太子锋芒还知道将军权交出,倒是让宁天流意外。   陆衎听出了讽刺之意,只轻笑,“世子爷素来深明大义。”   陆衎早前两番入了君临,次次也都是嚣张至极的人物,此刻在自家地盘倒是十分温润,宁天流未曾想多,和他这暗流深藏的一言一语之后也不计较许多,毕竟眼下大战在即,只要璴意识相点不要坏了大事便可,外敌未除闹起了内乱那是要不得的!   宁天流几句试探得到的结果都还满意,这才发现是嬴纵夫妻二人带着他们走的,分明他们该是客人,此刻却怎么都有种主人的样子,宁天流一挑眉,心底划出两分异样。   前面,沈苏姀已忍不住笑着偷看嬴纵,嬴纵捏了捏她的掌心,只将宁天流三人领到了一处偏厅,厅中饭食已备,嬴纵便道,“一路劳顿了,先用膳,而后去洗漱休息,我们在苍穹休息四日,等小十到了再出发去雁北关,北魏按兵不动,这几日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一句话就让宁天流眯了眸,“十殿下要来?”   嬴纵握着沈苏姀的手微微收紧,微微颔首,又转头看向陆衎,“你照看着。”   陆衎点点头,嬴纵便带着沈苏姀朝府院深处走去。   宁天流的眼底暗色一闪,申屠孤也皱了皱眉,倒是朱瑞歇下身上的战刀走到那桌子上落座,“世子爷,辅国将军快座吧,速度些!老朱我糙惯了不和你们讲究什么礼数了!天狼军素来习惯了西境,这会子这么热的天气还真磨人!”   朱瑞扯了一把军服的领子,给自己倒了一碗水便喝了,陆衎笑着看向宁天流和申屠孤,“世子爷,辅国将军,请吧,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天黑了,待天黑了主子必定要见你们,你们洗漱休息的时间可是不多了。”   ——主子?!   宁天流沉了眸色,这才走进了厅堂落座,申屠孤也沉默的进了屋子,默不作声的用起饭食来,宁天流抬眼看向外面来回巡逻的甲士,眼神忽的暗了下来。   嬴纵和沈苏姀回院子之后径直入了书房,天气炎热起来,到了傍晚依旧有些受不住,屋子里四角放上了冰才好些,嬴纵在那书案之后落座,桌案上是摆放整齐的各路军报和折子,见他有些疲惫,沈苏姀走到他身后去替他按揉太阳穴,“你预备怎么做?”   嬴纵很享受,闭着眸靠在了椅背上,“眼下苍圣军和天狼军要共处,是瞒不住的,索性叫几个紧要的人知道,对战事有好处——”   沈苏姀蹙眉,“朱瑞和天流倒也罢了……”   嬴纵不喜申屠孤,她没想到他连申屠孤也不瞒着。   “辅国将军永不可能与我把酒言欢,可在战事之上他却是值得叫人信任的战将,他在东海的战绩我仔细看过,对于一个不曾进虎贲营的书生来说很不错。”   ——书生?!   沈苏姀失笑摇头,想到很久之前自己阴差阳错救了申屠孤的时候他可不就是个沉默寡言的瘦弱少年,嬴纵虚闭的眸子忽的睁开,直盯盯看着沈苏姀道,“苍圣军中真正能信得过的得力战将也不过七八人,能做统帅的更是少,何况苍穹到了这一步,也不能在和朝廷对峙下去,要想法子缓和两军关系,再加上……我总觉得变故不止北魏一处。”   所以才点了申屠孤随军,以防万一。   嬴纵为了好好看她脖子后仰着,沈苏姀唇角一弯,忽然低头在他额上吻了一下,道,“北魏一直按兵不动也不知是为何,我却有些不安,嬴纵,我……”   她欲言又止,嬴纵抬手按住她落在他额角的手将她抓到了自己腿上来,“北魏为何按兵不动的原因可能性有很多,只是在我心底不愿叫你遗憾,若是可以,我只想亲自陪你过去,我没有让你和我去雁北关的打算,我若走了,你便是一人留在苍穹,我们约定一月之期,一月之后我亲自去西楚接你,阿姀,你不必不安,因为这是最后一次。”   沈苏姀唇角微弯笑意苦涩,“你这样以退为进让我还能说什么?”   “那就什么都不说。”   嬴纵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沈苏姀心中漏跳一拍,呼吸也是一促,微微仰头,当即轻触上了他的唇,他眼底生出笑意,却不动,沈苏姀双眸微眯,搂住他的脖颈舌尖探出深吻了过去,如此嬴纵才扣住她的后腰后颈夺回了主动权……   “主子,世子爷他们来了!”   正常缠绵的呼吸因为此话骤然一窒,沈苏姀落在嬴纵脖颈上的手骤然撑在他肩头,嬴纵眼底暗色一闪不甘心的又将她吻了一通才将她放开,沈苏姀急急从他腿上站起,嗔怪的瞪他一眼理了理衣襟,有排排面颊让自己脸上的热度褪下去,嬴纵笑盈盈的看着她,只等她容色恢复他才敛了笑超外头道,“请他们进来……”   宁天流早就等的有些着急,当先就快步而入,见屋子里有沈苏姀在,眼底了然一闪而过便问,“这王府里头四处都奇奇怪怪的,你们来了几天可有发现哪里不对的?”   他身后,朱瑞和申屠孤也跟着,朱瑞似乎对宁天流口中的“不对”云里雾里,申屠孤则是双眸沉寂不发一言,嬴纵一笑,“先坐下吧……”   宁天流没好气的摇摇头,风流模样变得肃穆,刚坐下便又问一句,“你见到那璴意之后是怎么说的?他人去了城外何处?当真交出了军权?”   宁天流对那璴意的不信任在自己人面前全无掩饰,嬴纵闻言却是垂眸,“我未曾见璴意。”   宁天流皱眉,朱瑞已怒气道,“那陆侍郎骗人?!”   朱瑞性子冲动,宁天流和申屠孤却镇定的多,陆衎即便骗人,又怎会当着嬴纵的面骗人?   这其中定有蹊跷!   三双眸子定定的看着他,嬴纵便微抬了眸道,“璴意已死。”   四字落定,饶是申屠孤一直古井无波也都陡然睁大了眸,宁天流眉宇之间生出几分疑色,“你来的这几日做的?怎么不见苍圣军有什么乱子?是陆侍郎帮你的?”   嬴纵失笑,又平静道,“璴意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平淡的话语落定,三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嬴纵,却知道嬴纵根本不可能撒谎,璴意在十年前就死了!那这些年在漠北作乱的又是谁?!   嬴纵面上笑意淡泊沉定,宁天流眼瞳陡然一缩,惊声道,“不可能……”   ------题外话------   捂脸,这几天的字数已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了,你们家作者已自插双目谢罪矣……明儿万更……!今儿,祝诸位大龄儿童们节日快乐~家里有小宝宝的都快乐~!6月是个好月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108 因我爱她!   嬴纵还未到苍穹便送消息回了君临,嬴湛又是一路快马加鞭,因此宁天流几人到的第三天嬴湛便到了,这一次嬴纵和沈苏姀没人接他,只叫容飒在城外接了人径直入了苍狼王府,刚一入王府没走几步便看到个小娃娃手中拿着剑胡乱挥舞,嬴湛低笑一声看向容飒,“咦,这小娃娃是谁?怎么不知璴世子何时有了孩子?”   容飒在后扶额,“这位是卫泽,是娘娘的徒弟!”   嬴湛一愕,“哎呀!是沈苏姀收的徒弟?!”   嬴湛一路劳顿竟然也不觉得累,竟是径直走到了卫泽身前去,卫泽手中的乃是一把木剑,他眼下正在打基础,还用不着真剑,这木剑也是沈苏姀费心为他寻来的,刚拿到手中两日,他正是新鲜劲儿刚起来的时候,整日里都是和木剑作伴!   “小不点,你叫卫泽?”   “你是谁家的孩子?你父母是谁?”   “你怎么拜在沈苏姀门下的?”   嬴湛一身蓝袍华贵非常,虽有些风尘仆仆却无论如何盖不住他身上的耀目朝气,他双手抱怀居高临下的看着卫泽,卫泽不曾见过他眼底闪出几分畏色,待看到容飒才定下神来,“我是卫家的孩子,我的父母你不认识,师父救了我,收我为徒。”   嬴湛见他眼底分明有畏色却是唇角紧抿故作镇定,不由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思来,瞟了一眼他手中的木剑道,“她教了什么与你?我们来比划比划?”   说着已一手朝卫泽面上袭去,他没用几分功力,可是卫泽小小年纪瞧着却是觉得可怕,连忙后退几步,眼看着要跌倒在地,衣襟却被一把被嬴湛揪了住,嬴湛唇角一弯,“你怎地不坏手?你怕我?说起来你是沈苏姀的徒弟还可喊我声叔叔咧……”   卫泽小脸涨红,不知道眼前这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少年如此放肆,只紧抿着唇道,“师父说过,学武是为了强身健体得以自保,不可随便与人械斗!”   年纪虽小,这话却掷地有声,软糯的声音却因为紧张听着有几分可怜,容飒在后面看不下去了,扶额上前将卫泽护到了自己身后,“十殿下,主子和娘娘等着呢,卫少年纪尚小,您欺负他被娘娘知道了娘娘会生气的!”   嬴湛直起身来一笑,“怎叫欺负,逗逗他罢了,卫……卫泽是吧,等叔叔见了你那师父再来找你玩啊,叔叔带你去打仗你去不去?”   卫泽紧抿着唇,这次却戒备的看着他不答话了。   嬴湛失笑,他一来是想不到沈苏姀怎么无端收了徒弟,凭着沈苏姀的身份,又怎会轻易收徒,便存了好奇的心思,二来他是嬴纵这一辈中最小的,一直就属于被欺压剥削的那一个,比他低的一辈只有忠亲王家的小郡主,可忠亲王家的小郡主还是个奶娃儿,这卫泽虽然没有血缘,却也实打实比他辈分低,数来数去也只有在小卫泽面前他地位才超然些,因此才起了逗弄的心思,见卫泽眼底几分陌生畏怕几分恭敬克制,嬴湛朗声一笑,甩袖去见嬴纵!   容飒叹了口气,安抚的看了卫泽一眼连忙跟上!   今日乃是个阴天,天气终于凉快了几分,临窗的软榻之上沈苏姀正在做女红,眼看着嬴纵要上战场了,沈苏姀特意准备了些粗麻的料子为嬴纵缝制里衣,如此穿上厚厚的战甲才不会有闷热粘湿之感,正缝着呢,院子门口响起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到了嬴湛的声音!   “七哥!我到了!”   沈苏姀转头便看到嬴湛进的院子,她朝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嬴纵正走出来,沈苏姀放下手中活计和嬴纵一起走到门口,嬴湛笑着走上前来对二人拱手一拜,随即便大咧咧的笑起来,“早前求了七哥那么多次不让我来,现在还不是来了!”   他兀自得意,沈苏姀和嬴纵相视一眼转身入屋,“先进来歇一歇,马上就用晚膳,看你这精神倒是不错,却不知道你能坚持多久!”   沈苏姀话音落定,嬴湛笑嘻嘻的跟进来,三人入了暖阁,香书连忙进来奉茶,嬴湛也是渴了,端着茶盅便咕嘟嘟喝了一盅,猴急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可怜,却仍是挡不住他面上的笑意,抬手擦了擦嘴道,“爽快爽快!再给我一盏!七哥你都不知我为了赶路都没怎么歇过脚,带着的水囊里的水都被晒热了,没法喝!忍了一天多了!”   从来没出过君临的十殿下此番委实遭了罪,话语虽然诉苦,却没有怨气,且双眸放光,挡不住的年轻意气,嬴纵见状眸光微微一柔,“可后悔了?”   嬴湛嗤一声,“悔什么啊!我可是来打魏狗的!”   说着身子一倾,语气有些急切,“七哥,咱们什么时候去雁北关?!”   连要去雁北关都知道,看样子嬴湛已有了几分了解,话音落定,沈苏姀和嬴纵相视一眼,俱是有些失笑,嬴纵淡声道,“你不去雁北关。”   嬴湛一愕,表情已有些吃不准,却又隐含希望的道,“不去雁北关,去别的地方也可以……只要能打魏狗就好了……七哥,你不会只是叫我来玩儿的吧!”   说着已一脸苦相。   嬴纵双眸微眯,“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   嬴湛一听又来了精神,“何事?!”   嬴纵看沈苏姀一眼,缓声道,“你七嫂要走一趟西楚,你陪她去。”   嬴湛愕然,“西西西西西西西楚?!这么紧要的时候去西楚做什么?为何是我陪着去?!七哥,原来你忽然改了主意是因为这个……”   嬴纵别的也不说,只眸色微暗,“你不愿?”   这话森森的,听得嬴湛背脊一寒,他嘴一瘪,早前还精神万丈的目光已哀怨凄苦起来,看了看一脸平静的沈苏姀哼哼道,“哪里敢不愿啊,陪七嫂出门是我的荣幸,我简直求之不得,不过七哥……去西楚何事回来?我回来了总能上战场了吧?”   嬴纵微微颔首,“一月为期,若和你七嫂安全无虞的回来,让你上战场。”   嬴湛乌黑的眼珠儿一转,似乎觉得这个买卖划算,便在椅臂之上一拍,“好!成交!”   嬴纵点点头,“明日歇一日,后日出发。”   嬴湛应下,忽的朝院子外头看了一眼,道,“七哥,咱们住这里安全吗?那璴世子不会在这个时候寻咱们的麻烦吧?你可见到人了?那人可有什么不守礼之处?”   嬴纵微微皱眉,沈苏姀嗤笑一声,道,“晚膳还有一会儿,宁世子也在府中,你要不要去见见他?璴世子如何行事的他也知道。”   嬴湛眉头一扬,直觉的沈苏姀此话有什么深意,眼底薄光簇闪一瞬他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便去见见世子爷去……”   嬴湛说着便起身,沈苏姀便和嬴纵站起身来送他出门,沈苏姀又道,“住处已经安排好了,且让容飒带你去瞧瞧,小半个时辰之后用晚膳!”   嬴湛点着头,眉间带着一股子深思和容飒离开了。   见嬴湛的背影消失,沈苏姀想着嬴湛的性子不由得一笑,“你确定让他和我一起过去是他保护我不是我保护他?这么远的路也不知他受不受得住,一个月时间太紧了。”   嬴湛低笑一声,忽的从背后将她揽了住,“若真遇到了什么,你大可不必管他,他受不住也要受,至于时间,自然是你自己掌控,你心中念着我,快快回来便是。”   沈苏姀倚在他怀中颔首,“我明白。”   嬴纵的唇便印在了她后颈之上,轻柔的舔吻着,箍在她腰上的手臂缓缓的收紧,沈苏姀被他作弄的身子发痒,察觉到他要将她抱着朝屋子里头带面色微红,在他身上拍了一下,“不许作乱,马上就要用晚膳了,待晚上……”   话至一半已说不出下半句,嬴纵闻言满意的低笑一声,捧着她的脸将她转过去在她唇上吻了一番,“好,我等着晚上……”   沈苏姀啧一声,红着脸没说出话来!   申屠孤和朱瑞已去了城外的大营整军,府中便只剩下宁天流一人,嬴湛也不知听宁天流说了什么话,用晚膳之时整个人便木愣愣的好似受了什么严重打击,宁天流已知道嬴湛来的目的,虽然有些惊讶嬴纵会让沈苏姀在这个时候走,却到底不曾多问,待晚膳用完,便各自回去歇着,甫一入院子,嬴纵便挥退下人将沈苏姀打横抱了进去!   门在二人身后“砰”的一声关上,沈苏姀面颊上染上霞色,看着嬴纵的目光却晶亮,嬴纵径直抱着她入了浴房,刚将她放在地上便开始为她解衣。   沈苏姀面上有些羞窘,今夜却是不曾阻他,待不着寸缕之时方才抬手将胸前挡了,嬴纵拆掉她发髻上的墨钗,如瀑青丝流泻而下,这才将她莹白如玉的身子挡了大半,嬴纵三下五除二去了自己的衣裳,将她抱着入了汤池。   嬴纵的欲念来的直接而浓烈,甫一入水便将她抱在了自己身上,沈苏姀丢了平日里的羞涩,随他如何都热情回应,嬴纵简直要发疯了,人亦比往常更为动情,没多时便一溃千里,沈苏姀早已软做了一汪春水,被抱到床上的时候脚趾仍是紧曲着的,嬴纵这一回却是锁住了心神,只让沈苏姀几乎昏厥才堪堪饶过她,待两人彼此都缓过劲儿来,竟然已近了子时,嬴纵又将沈苏姀抱去浴房清理了,这才揽着她睡下!   “舒服吗?还想要吗?”   只直白的话让沈苏姀消退下去的余韵又起来了,奈何她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只埋头在嬴纵胸前哼哼一声不语,嬴纵的精力却还很好,低笑一声大手放在她腰背上犹疑,“西楚倒是不比大秦来的炎热,只是这样的天气赶路却还是太遭罪,我让宋薪跟着你一道。”   沈苏姀本已意识模糊,闻言却立时抬头看他,“不可!”   嬴纵抬手落在她脸上,轻轻柔柔的吻下来,“这一次听我的!”   沈苏姀不自觉圈住他的颈子温存回应,待唇分之时才气喘吁吁的摇头,“莫说军中打仗本就需要军医,你前次的内伤也不知好透了没有,还有那浮生散亦一直是我的心病,怎能让宋薪跟了我走,他留下!你不放心,嬴湛跟着我就成了!”   嬴纵低笑,“小十可不会医术!”   沈苏姀撇撇嘴,“我不需要大夫跟着,至于嬴湛……我带着个小奸细也不怕!”   嬴纵的用意本就是让沈苏姀带个代表他的人在身边好昭示沈苏姀的身份,沈苏姀这“奸细”二字用的倒也不差,嬴湛的确是他放在她身边的奸细,嬴纵笑意更深,却是道,“你不愿带着宋薪,那就带一万天狼军过去。”   沈苏姀倒抽一口冷气,咬牙切齿的掐了他一把,“眼下是什么时候!你是要让我帮你坐实那通敌叛国之名是不是?你要胡闹我却还清醒!”   “那你就带着宋薪!”   “不要!”   “那你就带着兵马!”   “不要!”   “必须二选一!”   “不要!”   “还有力气说不要,看来刚才还没够……”   嬴纵暗哑的话落定,落在她面上的手骤然伸进了被子里去,沈苏姀语声嘶哑的呜咽一声,“你……别来了……我不成了……”   “那就二选一!”   “不……不……要……”   “当真不要?当真?”   没几下沈苏姀便缴枪投降,“好好好,我……我带着宋薪!”   嬴纵满意的弯唇,低头便将她的唇擭了住,吻够了才一个翻身紧贴着压上去,低低道,“这一次完了便饶了你……”   沈苏姀心底哀嚎一声,想骂他却是连话都说不出了!   谁知道他这一次是多长时间啊……   一夜缠绵,第二日沈苏姀再度睡到了日上三竿,嬴纵一大早要出城去天狼军大营她是知道,因此醒来之时看到身边无人也不意外,隐隐的却听到外头院子里有人在说话,沈苏姀定了定神心底又将嬴纵暗骂了两句,眉梢眼角却皆是娇美愉悦之色,待起身走出去,便瞧见嬴湛正在手把手教卫泽练剑,二人背对着她不曾发现她起身。   嬴湛说话之时刻意压低了,“你师父睡到现在都没起床,小卫泽啊,不如你认叔叔做师父如何?你师父的功夫可没有叔叔厉害,叔叔还会兵法,还会好多,都教给你如何?”   嬴湛从小生在天家,从未想过自己收个徒弟,可是如今见到了卫泽,又见卫泽对沈苏姀十分尊崇回护,便也起了这心思,不由诱导起了卫泽,卫泽几乎是被他挟制着比划着剑招,闻言定定道,“卫泽只有一个师父!殿下要收徒弟可去找别人!”   “啧,你见过你师父的武功吗就这么坚定?”   “见过!”   “何时见的?”   “一个多月之前。”   “厉害吗?”   “厉害!世上最厉害的就是师父!”   “你小小年纪见过的人才有多少怎么就知道她最厉……谁打我?!”   嬴湛话说到一半,后脑上忽然被什么敲了一下,他手中动作一停,一转身便见沈苏姀一身白裙站在门口的廊檐之下,嬴湛面色微变,再一看掉在地上的乃是一块碎银子,唇角一搐,嬴湛笑着将那碎银子捡起来,“这个这个,拿银子打人这个习惯可不好,哦对了,我忘记了沈家很有钱,这银子就当是赏我啦……”   沈苏姀懒得理嬴湛,只朝卫泽招手,卫泽迈着小短腿跑到沈苏姀身前,甜甜的叫了一声,“徒儿拜见师父,师父早安……”   沈苏姀满意的摸摸他的脑袋,拉着他进了屋子,嬴湛不置可否的撇撇嘴,也走了进去,“明儿一早就出发,咱们具体是要去何处?西楚眼下正乱着呢!听说越靠近望京越是凶险,三拨人马都在西楚忻州堵着的,咱们可不能……”   “我们正是去忻州。”   沈苏姀一边给卫泽取点心一边淡淡答一句,嬴湛一愕,下巴要落到地上来。   沈苏姀扫了他一眼,“不是想去战场吗?去雁北关之前先去西楚见识见识,不过你若是怕了的话可以和你七哥说,他不会逼你的。”   “谁怕了谁怕了谁怕了!”   “我才不怕!此去正好!先让我拿西楚人练练手!”   嬴湛说着就走过来,从沈苏姀手中的点心盘子里抢了一块大口咬了一口,恶狠狠的样子颇有几分凶神恶煞,沈苏姀倒没什么,卫泽却是被吓得一呆,“师父,殿下怎么了?”   沈苏姀弯唇,语气柔和,“有一个此玉叫色厉内荏,意思是说一个人外面很厉害很凶悍,可是他内心却很害怕软弱,小泽你记住,将来就算你遇到了再害怕的事情也不能在面上表露出来,越是焦躁越是暴露内心的不安,这样会给敌人可趁之机!”   卫泽乖乖点头,“徒儿知道了。”   师徒二人全然无视了嬴湛,嬴湛艰难的咽下口中的点心,“哼”了一声便要走,刚走到门口却碰到回来的嬴纵,见他气呼呼的样子眉一皱,“谁惹了你?”   沈苏姀听到他的身影顿时站起身来,笑道,“刚说了此去目的地是忻州他便不对劲了。”   嬴纵挑眉一瞬,看向嬴湛,“害怕了?”   嬴湛被那点心一呛,面上通红,想瞪沈苏姀一眼又顾忌嬴纵在此,不由悻悻的,“我可是大秦的皇子!我才不怕,此去定要叫西楚人看看我大秦天家之风!”   嬴纵目光带着几分怀疑,却是弯了弯唇,“你和我来……”   嬴纵看了沈苏姀一眼便朝书房走去,嬴湛转身跟了上,沈苏姀知道嬴纵有话要交代,便留在暖阁喂卫泽吃点心,书房之内,嬴湛悻悻道,“七哥,我真不是害怕。”   嬴纵落座在御案之前,“此番不是让你去上阵杀敌的,包括你七嫂也不会,你此去,只需要帮我盯着三个人,然后莫要让你七嫂见着血腥的场面便好了,特别是别让她去有箭阵的地方,旁的人我不放心,你莫叫我失望……”   嬴湛听着此话目光大亮,“那是当然!”   稍稍一顿,嬴湛又反应过来的问,“七哥你说盯着三个人,是哪三个?!”   嬴纵双眸微眯,语声森寒的道出三个名字!   沈苏姀送走了卫泽,一进屋子便见香书泪眼朦胧的瞅着她,沈苏姀眉头一扬,“怎么了?”   香书面色十分委屈,“主子这一次走又不带着奴婢!”   沈苏姀恍然,随即拉了她的手失笑,“此次要赶路,还要走过很多危险的地儿,你又不会武功,这一路上你怎么能受得住,你放心,我会速速归来。”   香书失落的垂眸,“奴婢知道了,奴婢若是去了就会成为主子的拖累。”   沈苏姀一叹,“没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若是带你去逃难再拖累我也不会扔下你,哪怕是去玩的我也会带着你,可是这一次我亦想快去快回,你明白吗?”   香书抹了抹眼角,“奴婢明白了,是奴婢不懂事,那奴婢就留在这里等着主子!”   沈苏姀一笑,“这就对了。”   香书面上一红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我再去检查检查主子的包袱!”   说着便跑走,沈苏姀便只能看着她仓皇的背影摇头失笑!   一日时间过的极快,一转眼便到了沈苏姀要走的那日,依旧是香词和容飒做近身护卫,再加上宋薪和嬴湛,又有十八个嬴纵身边的精卫跟着才算,嬴纵还要安排更多的人,沈苏姀却不愿人多招眼,便十分强硬的拒绝了。   天色微亮便起身,只天色大明之时嬴纵和宁天流一行已送出了沈苏姀十里地,大婚那夜沈苏姀离开的时候想到往后和嬴纵再无可能只觉得绝望万分,这一次却是不同,她要去远足,而嬴纵会在家中等她,归期由她自己决定,时刻都有他的牵念!   “别送了,再送就要到西楚的地界儿了!”   沈苏姀驻马,忍不住催嬴纵转身,一黑一白两马儿仿佛知道即将分离,喷着气儿的耳鬓厮磨,见两马儿如此,沈苏姀和嬴纵都不由失笑。   “我会尽快归来,你亦要专心战事,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若我回来有什么差错,就……”   “就什么?”   沈苏姀本想说就分房睡,奈何他两走在最前,后面还有许多人,对上嬴纵促狭的眸子,沈苏姀面上微红,“就饶不了你!”   嬴纵朗声一笑,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尽是不舍。   沈苏姀快要溺死在他的目光里头,心底哪里会舒服,牙关一咬,眼见得日头都要出来了却是当机立断的马头一摆便要走,可劲道儿还未使足嬴纵已一把拽住了她的马缰,将绝影一把拉近,一手揽过她的后颈便将她吻了住!   见视线里头的容飒等人齐齐转了头沈苏姀面色骤红,手刚抬起来想要挣扎,心底却是一酸,末了只扯住他的衣襟回应与他,嬴纵紧紧按着她的后颈辗转嘶磨,好半晌才将她放开半分,鼻尖抵着鼻尖,呼吸相闻,他眼底尽是浓的化不开的墨蓝,沈苏姀微微喘着,只恨不能时间就停在此刻,两人视线胶着,无声做着告别,不知过了多久嬴纵忽然直起身子在她额上一吻将她放了开,沉声道,“去吧!我等你回来!”   沈苏姀心头骤然酸成一片,握着缰绳的手攥紧,深吸口气调转了马头,一鞭落下,绝影嘶鸣一声疾驰而出,香词和容飒等人连忙跟了上,宋薪朝嬴纵一抱拳头御马而出,嬴湛挥着马鞭笑道,“七哥放心吧,我一定把七嫂好好地给你带回来!”   话音落定,领着十八精卫追着沈苏姀而去!   一行人疾奔在清晨的曦光之下,嬴纵直身坐在马背之上痴痴望着,好半晌都未回神,直等到沈苏姀一行人的背影变做一个小点几乎都看不见了他面上才生出了深深的失落和怅然,宁天流打马上前,眸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既然舍不得,何必放她走。”   嬴纵仍然看着那连影子都不见了的天地相接之处,目光深长而眷恋,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宁天流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之时,嬴纵忽然道,“因我爱她。”   宁天流一怔,继而笑着点了点头。   面上柔色一收,嬴纵豁然调转马头朝城南的方向。   马鞭急落,语声低寒,“今夜便去雁北关!”   宁天流看着顷刻冷峻下来的人眸色微深,再往沈苏姀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方才跟上去!   时近六月,大陆之上似乎也因为酷暑的到来而焦躁起来,北魏和大秦战火不断,西楚内部更是前所未有的战乱,以西楚陵山为中轴,陵山以南三王兵力最重,陵山以北则是微生瑕一手掌控,他手握西楚亲军,安排重兵在忻州,和三王一起将陵山的浮屠大军合围了住。   浮屠大军腹背受敌进退两难,已被困了多日,而前后两方截断了浮屠大军的粮草来路,只等剩下的粮草用完,浮屠便只能拼死和一方厮杀,而另一方便可坐山观虎斗,等待浮屠和那方定了输赢再下场,浮屠即便能赢了一方,粮草不足兵马疲累之下怎能胜另一方?   沈君心遭遇了死局,这个死局却并非无解。   陵山大营之中,中军大帐之内坐满了人,左下手第一位的钱万贯皱眉喝道,“那熙王小混蛋委实奸诈!老子派出去的三拨人马都被他们挡住了!厉王和琪王已死,剩下的封王里头就数这个熙王跳的最欢!看样子这孙子是想等咱们先和朝廷干了他们再踩着咱们的尸骨去趁火打劫!王爷,咱们眼下要不要先冲杀出去?!”   话音落定一年轻将领便皱眉道,“冲杀也要有个方向,眼下往哪里冲杀呢,前后都是狼!”   话音一落,帐中气氛又是一僵,这道理人人都知道,正因如此方才是死局,众人不由得齐齐看向了主位,几月时间沈君心的身量又长高了半分,连着一月多的征战更是让他周身都染上了和年纪不相符合的沉肃,犹有几分稚气的面容之上好似带了一张谁也无法窥探的面具似得,见众人都看向自己,沈君心道,“先各自回帐吧,孟先生留下。”   孟南柯一直坐在右上首第一位上不言不语,至此方才直了直身子,其他人闻言都各自退下,孟南柯这才弯唇看着沈君心,“小王爷是何意?”   沈君心皱眉沉默,片刻之后问,“阿姐还是没消息吗?”   孟南柯的眼神便有些深沉了,顿了顿才道,“眼下大秦和北魏的战事一触即发,听闻雁北关外已经有小规模的混战了,酷暑将至,北魏士兵耐寒不耐热或许是在等酷暑过去,这个时候是大秦最紧张的军备阶段,她必定很忙。”   沈君心闻言怔了一怔,双眸微狭道,“她做了大秦的太子妃,便将我忘了吗?”   孟南柯失笑,“小王爷怎这样想,若是她将你忘了,我和二公主又怎会在这里?”   沈君心低头一笑,笑意莫测,“她的确还是记着我的,只是我已无足轻重,秦王已成为太子,她将来是要做大秦的皇后的,皇后之位啊,母仪天下好不尊荣!”   孟南柯眸色微深的看着沈君心,“小苏并非贪慕虚荣之人,她能再回大秦,全因秦……全因太子,否则只怕连大秦的领土都不会踏上,小苏从前过的太辛苦,眼下……眼下小王爷应该为她高兴才是,大秦刚经了内乱现在又和北魏对上,太子很不容易。”   沈君心抬眸,表情已十分平静,“高兴,我当然为阿姐高兴,在我心中,阿姐本该只有最尊贵的位子才能和她疲惫,太子妃……极好!”   孟南柯点点头,转而说起了正题,“这战事,小王爷怎么想?”   说起战事,沈君心眸色一沉面上的平静换做了肃杀,他不再看着孟南柯,反倒是望向了帐门的方向,帐帘被风掀起,能看到外头蓝茵茵的天。   沈君心沉沉落下二字,“不退!”   孟南柯便是一叹,“不能再僵持了,营中的粮草最多只能支撑半月,半月之后无论我们想和谁打都没了法子,没了粮草,人家围也能将我们围死!我们是来清君侧的,后面的三王也是来清君侧的,这个局面最好的解决方法是向朝廷投诚,退兵。”   沈君心摇了摇头,“不退……”   那话语沉着笃定,孟南柯便扬眉,“看起来小王爷已有了破局之法?”   沈君心皱皱眉,而后看向了孟南柯,“派使者向三王投诚。”   孟南柯眯眸,一时不知沈君心到底怎么打算的,眼下被两方围困,只能向另一方投诚,相较之下,西楚朝廷却是比后面那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三王更为稳妥些,只是向朝廷求和便只能退兵了,而沈君心和三王求和,别说三王疑心深重,只说他们即便接受了求和一起合力打下了朝廷那三王又怎么会留下沈君心这一脉?!   何况,沈君心自己并非不想要那皇位之人!   “小王爷此番起兵之时想要的应当是皇位,若是此刻向朝廷求和退兵,便可暂保无虞将来再寻机会,可若是向三王求和,即便得了望京王爷也只能是臣!”   孟南柯缓缓说着,沈君心唇角泛起两分冷笑道,“其实我知道只凭着浮屠根本打不下来君临,微生瑕手握五十万大军,只是眼下他还未开始动手。”   这一点孟南柯又如何不知,只是沈君心起兵之时那般决绝,他只以为沈君心是怀着拼死一战的心来夺皇位的,却不想他心底也还是清楚明白且顾忌的!   “既然只凭浮屠打不下来望京,便只能借着他人之手了!我们现在退兵,后面的三王恐怕也会退兵,往后恐怕没了这次这样好的机会,何况即便我们向朝廷求和那微生瑕也不会同意,说不定还会下杀手呢。”   “小王爷的意思是……”   “假装同三王求和,一起攻下望京,而后杀了三王我称帝!”   沈君心说这话之时没有半点停顿,简直就是早就想好了,他们已经在这里被围困了大半月,他一直不急不慌,却原来是……   “若是被围困个三两天就去求和他们恐怕不会相信,等到弹尽粮绝之时再求和他们才不会怀疑,三王的联盟本就不牢固,我有的是法子让他们内乱!”   沈君心说这话之时万分沉定,话语之中更是透着森森的寒意,孟南柯坐在他几步之外看着这样的沈君心心底一阵泛凉,一瞬之后方才回神,而后一勾唇,“小王爷要让我做什么呢?”   沈君心这时面色才微微一柔,“我想让先生做我的使者!”   又是做使者,可这一次却和上次去北魏嬴纵不同,前次北魏全然是想趁火打劫,分析了利弊之后北魏便可放弃,这一次,却是要去来势汹汹的三王面前。   孟南柯眯了眯眸,点头,“好,此事便由我为小王爷走一趟。”   沈君心面上露出笑意来,有了这分笑意那张面容才鲜活了几分,“整个大营之中唯有先生能言善辩睿智多才,我便只好将这事交给先生了,先生做个准备,看何时出发好些,到了这个时候,三王只怕都觉得我们撑不住了。”   孟南柯一笑,“后日便可出发。”   沈君心一拍手,“后日再好不过了,先生尽快准备吧。”   孟南柯闻言便起了身,道,“既然如此,且容我先想个章程,晚上再和小王爷细细商量,明日一日准备礼物送帖子,后日一早便出发!”   沈君心站起身来送孟南柯出帐,两手抱拳弯腰鞠躬到底,“拜托先生!”   孟南柯避开沈君心的礼,笑着转身走了,待出了中军大帐,孟南柯面上笑意微微一淡,随即眼底生出生分叹息,他从未想过入朝堂出仕,眼下看来是对的!   本是要往自己的帐篷走,可刚走了几步孟南柯脚下一顿又反向朝另外一个帐篷而去,刚到了帐篷之前里头便闪出个人影来,却是一身紫群的嬴华庭,孟南柯见她出来温文一笑,嬴华庭本是要去打水,见他出现不由得脚步一停,撇过头去有几分不自在的道,“幸好这山上有水,也不知道还要在这里熬上多长时间,要打不打的,没意思。”   孟南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又一笑,道,“小王爷已经有了决定。”   嬴华庭这才转头看他,“什么决定?”   孟南柯想了想,面色温和的老实交代,“小王爷要派使者去三王营中求和,和三王一起攻打望京,待望京攻下就……”   嬴华庭听他说至一半眉头一皱,一想却明白过来,“就杀了三王?”   孟南柯欷歔的点点头,又上前一步里的她更近了几分,似乎这话不能泄露似得小声道,“这事儿别人还不知,我正要去准备。”   嬴华庭见他离得如此之近就想退后,奈何身后便是帐门,总不能退到帐篷里去吧,她定了定神反应过来,“你去准备什么?”   孟南柯又温和笑开,“这次的使者是我。”   嬴华庭一怔,看着孟南柯不说话了。   孟南柯便又靠近些道,“此番比上次还要凶险些,你本是和我一起来的,后日我若是出了岔子你独自在此我委实不放心,今夜里我便送你走,你回大秦找小苏吧。”   嬴华庭沉默了下来,眸子也垂了下去。   孟南柯站了片刻见她没有反应便只当她是接受了,便道,“你准备一下,天黑了就走。”   说完这话孟南柯便退开转身而走。   离得极近的气息忽然远去,一直没动静的嬴华庭这才抬了头,士兵来回的大营之中,西斜的阳光正落在孟南柯的背脊之上,瞬时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嬴华庭心底某一处一动,忽然就开口道,“我和你一起去……”   ------题外话------   万更来啦~! ☆、109 微生要人,欲行忻州!   做为使者前去斡旋无非就是舌灿莲花让那已熙王为首的西楚三位封王相信沈君心求和的诚心罢了,所谓的准备不过就是琢磨三王的心思,而后当先准备好能引诱三王信任自己却又不至于让自己万劫不复的条件罢了,半日思索,一夜商议,出使的章程轻松定下!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就在沈君心和孟南柯已准备万全即将出发之际,代表朝廷或者说代表微生瑕的使者当先到了他们的大营之外,微生瑕想做什么?!   中军大帐之中,看着站在堂中的人沈君心皱紧了眉头。   “在下墨檀,拜见商王殿下。”   墨檀一身玄衣,袖口衣摆皆有银线勾勒,他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笑意未达眼底,表情还算恭敬,稍稍弯身,也不等沈君心说话便道,“墨檀奉大司命之令而来,乃是为了和商王殿下谈一个条件,若这个条件商王殿下答应,殿下可带大军撤退大司命绝不出兵。”   沈君心唇角微弯,“大司命?这夜氏的天下何时成了微生家的?”   沈君心的态度墨檀仿佛有所料,他面色仍是平静道,“忻州驻兵三十万,大司命为了西楚亦不愿徒生战乱,且大司命的这个条件对小王爷百利而无一害。”   大帐之内还坐着几人,闻言眸色都有了几分松动,沈君心坐在主位之上冷冷一笑,“对本王百利而无一害?你且说说看……”   墨檀面色一正,“商王殿下十万大军的安危可用一人来换!”   帐中陡然一静,沈君心瞬时便眯了眸,他冷笑一声,“司命大人可是在做梦?!”   沈君心这话等同否决,钱万贯等人眉头微皱却是有些不解,这墨檀还未说是谁怎地沈君心就拒绝了?还这样一幅生气极了的样子。   墨檀面色仍是沉静,“司命大人要见上阳郡主,只要商王殿下将上阳郡主请来司命大人便可放浮屠大军离开,如若不然,十日之后司命大人便会发兵。”   沈君心面上戾气一闪而逝,沈苏姀前去广陵他虽然没有跟着,可是后来从谢无咎口中一听便也知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因此墨檀适才还未开口他便知道了微生瑕要的是谁,沈君心袖中的拳头紧紧攥着,看着墨檀的眼神仿佛要将他一刀刀凌迟!   深吸口气,沈君心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凛然,“莫说阿姐不在此处,便是阿姐在此,微生瑕也休想打我阿姐的注意,来人,将此人拿下,押出去斩首示众!”   “小王爷……”   两方交战不斩来使,沈君心不答应条件也就罢了,如此却是会落得个恶名还会激怒微生瑕,钱万贯忍不住唤了一声,沈君心浑身戾气却没有半点改命令的打算,那墨檀也没想到沈君心会生这样大的气,更没觉得自己使者的身份会有危险,听到帐外齐齐走进来的脚步声,墨檀心底一凛赶忙将袖子里的匕首拔了出来……   墨檀来时只带了十多人,进中军大帐之时还被人卸了剑,这本是使者拜访之时应当的礼数,却不想沈君心会下了杀令,幸而他私藏了匕首!   十多个甲士手执战刀声威赫赫的进了中军大帐,墨檀周身内息一出,当即和周围人形成了对峙之势,这帐中坐着的俱是浮屠营中主将,莫说孟南柯也在了,便是沐沉、沐萧都不是好惹的,墨檀想从这里全身而退根本没有可能!   “商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在下这条小命不值一提,可商王莫非已经下定决心和司命大人撕破脸了?微生大人已经给了商王殿下机会,殿下三思!”   墨檀尽力保持镇定,谁知主位上的沈君心却是丝毫没有收回成命的打算,目光之中杀意愈浓,语气森森的道,“将他砍了,而后将人头送到忻州去,让司命大人知道本王的心意!”   “小王爷……”   钱万贯忍不住再唤了一声,钱万贯虽然一身匪气,可为军之道上却是素来不耍阴谋诡计,这不斩来使是一条,第二若如此激怒了微生瑕,岂非将浮屠大军置于死地?!   钱万贯一出声,那十多个士兵也有些犹豫了,主位上的沈君心见此眉头一皱,冷声一喝,“还不动手?是要让本王亲自动手不成?!”   钱万贯眼神一暗,见其他人没说话他也只好一叹,那十多个士兵见状牙关一咬便要上前去将墨檀拿住,眼看着一场乱斗一触即发,大帐之外却传来一声朗笑!   “怪倒是被围困在这里,有这么个当家人不被困着也难啊……”   那声朗笑就在大帐之外,众人适才只将注意力放在了帐中,此刻被这声音一惊才发现外头不知何时起已经响起了数道脚步声,而说话的那人语声朗朗内息十足一副大而化之这是我的地盘之感,可对于这道声音,这帐中所有人都是陌生的!   来人到底是谁?!   帐中因这声音一静,那十多个士兵也愣了住,所有人齐齐看向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的帐门,下一瞬便见一道劲风将帐帘掀了起来,一翩翩公子蓝袍墨发站在帐门之处,略带俾睨好奇的朝帐内张望一瞬,待和主位上的沈君心目光对上,笑意莫测!   所有人都呆了住,没想到这军中何时来了这么个人物,更没想到此人敢在中军大帐如此放肆,众人之中却是钱万贯第一个反映了过来,拍案而起,“大胆,你是哪个?!竟然敢在我中军大帐之中撒野?!外面的卫兵呢?!”   蓝衣公子面上笑意不见,袖袍一挥似乎是打算丰神俊朗的说点儿什么,忽见一只纤纤细手落在了蓝衣公子的肩头,那手白皙纤弱,却只是那么轻轻一抓便将蓝衣公子抓的后退了数步闪到了一旁去,如此一来,一道白裙墨发的纤细身影落在了众人眼中!   沈苏姀笑着看向钱万贯,“数月不见钱将军还是如此豪气!”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片刻,主位上的沈君心骤然朝沈苏姀走来,“阿姐——”   他面上的沉厉之色骤然消散,眼底满是惊喜和眷恋,他的脚步极快,若非是帐中人太多,他只怕就要一把将沈苏姀抱住,走至沈苏姀身前五步之处他堪堪停了住,看着沈苏姀唇角几动,却激动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沈苏姀看他一眼,安抚的一笑!   “郡……郡主……”   钱万贯惊震的喃喃一句,那边厢的沐萧和沐沉齐齐起身上前跪倒,“主子,拜见主子!”   瞬间所有人都起身,对着沈苏姀拱手一拜,“拜见郡主!”   沈苏姀微微一笑,刚挥了挥手着众人免礼一个脑袋从她身后探了出来,嬴湛笑着看向屋内众人,“别急着拜啊,先把这位解决一下,还砍不砍头了?”   嬴湛靠的沈苏姀很近,语气又十分随意,大部分人虽然不认得他,却是明白此人是跟着沈苏姀来的,当即不敢多言,沈苏姀转头扫了嬴湛一眼,抬手便拍在他额头上将他拍了回去,嬴湛的脑袋消失,沈苏姀这才转头看向墨檀那一方,墨檀和她可算是熟人了,见她望过来,墨檀神色一肃对着她一抱拳,“在下拜见郡主。”   沈苏姀下颌微抬,“你家主子可好?”   这语气竟然是随意的,帐中众人又惊了一惊。   墨檀对沈苏姀的态度倒是平静,只犹豫一瞬恭敬道,“主子还好,他想见您。”   沈苏姀点点头,“刚才的话我听见了几句。”   她这么一说,沈君心瞬时着急起来,“阿姐!放心我不会叫他得逞的!杀了他!”   沈苏姀看着沈君心摇头一叹,而后便看着墨檀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明日午时三刻我去拜访他,你可以走了……”   “阿姐?!”   沈君心又急又怒又不解!   沈苏姀转头安抚的看他一眼,语气却是笃定,“听我的。”   姐弟二人四目相对,旁的人谁也插不上话,沈苏姀眼底的安抚淡去,变作了沉着的冷肃,好似站在她面前的是个不听话的属下似得,沈君心再也支持不住,只好颓丧的低下了头,“好吧,放他走,其他人也放了。”   这话落下,那十多个士兵才退下,墨檀收了匕首,对着沈苏姀一抱拳方才疾步出了大帐,他一走,大帐之中的气氛顿时一松,沈苏姀看出了诸人的怀疑,便笑道,“早前便知浮屠大军被围困,因一些事耽误了现在才赶来,微生瑕有弱点在我手上,这一点大家不必担心,我会去和他斡旋,稍后有消息自会告知诸位,诸位安心等着,防范熙王便是。”   沈苏姀一说,大家眸色都是微亮,看她镇定自如的模样更是信心大增,帐中的士气一时高涨,看着沈苏姀的目光更好似濒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似得,这时嬴湛的身影又从沈苏姀一旁探出,对着帐中诸人一笑道,“咳,七嫂不理我,那我跟大家做个自我介绍,我叫嬴湛,在大秦诸皇子之中排名第十,此次是奉了我七哥的命令还做七嫂的贴身护卫的,我七哥你们当认识吧,就是早前的秦王如今的大秦太子……”   众人之间孟南柯和沐萧、沐沉知道嬴湛的身份,是以沈苏姀便想着待会儿再说嬴湛的身份,却不想嬴湛如此着急,这个自我介绍还如此的冠冕堂皇,离了嬴纵他就没喊过她七嫂,到了这会儿却是喊得如此乖顺,沈苏姀扶额,只觉得有些无奈。   见沈苏姀不再打他,嬴湛便理了理衣襟有模有样的站在了沈苏姀身边,看着呆愣愣的众人笑道,“大家不必拘束,西楚和大秦的关系也不错嘛,毕竟大秦的太子妃是你们的郡主,那本殿下的身份也不算敏感啦,大家不必管我,我只是我七嫂的护卫!”   说着笑嘻嘻的看了沈君心一眼。   沈君心面上的兴高采烈在听见嬴湛之语后淡去了几分,唇角一弯神色淡淡道,“十殿下远道而来实在辛苦了,不过阿姐既然来了浮屠军中便必定不会有危险的。”微微一顿,又对大家道,“诸位先行退下吧,有消息自会告知诸位,这几日还要辛苦大家防卫大营了。”   和沈苏姀不相熟的自行退下,沐萧、沐沉则留了下来,孟南柯一直没说话,至此时才站起身来,笑着道,“小苏,早知道你要来我心底也早早放心了。”   说话间沈君心已要请沈苏姀去主位落座,沈苏姀则走到了左下手第一位,嬴湛笑呵呵的挨着沈苏姀坐下,只听沈苏姀语声微沉道,“我早知浮屠起兵之事。”   一句话毕,沈君心眸色微微一暗,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冒险!   沈苏姀浅吸口气,“事已至此,等我明日走一趟忻州见到了微生瑕之后再作打算,此人性格虽然诡怪可是也不是全无弱点之人,若是能按我想的成事,君儿可不废一兵一卒便能得到帝位,我打听到消息,当今圣上已经不行了,便是此时微生瑕将诸王都打退了,将来他也要选个傀儡上位,既然如此,我便可和他讲条件……”   “小苏,你打算和他讲什么条件?”   不仅孟南柯疑惑,其他几人也都不解,沈苏姀笑笑,还未说话帐帘便被人一把掀了起来,嬴华庭眸色激动的站在门口微微喘着,看着沈苏姀真的坐在这里眸色大亮!   “苏姀!你真的来了……”   沈苏姀连忙起身迎过去,一把被嬴华庭拉了住,嬴湛也站起身,笑着喊一声,“二姐姐!”   嬴华庭没想到嬴湛也来了,有些愕然,看看沈苏姀看看嬴湛不解,嬴湛般笑着走过来道,“七哥不放心七嫂,叫我跟着来!”   这么一说嬴华庭明白过来,顿时了然笑了,“我就知道,苏姀,七哥成了太子,我还没有恭喜七哥,听说北魏和大秦已经打起来了,不知七哥他……”   沈苏姀拍拍嬴华庭的手,“你放心,他自有安排。”   嬴华庭正点头,帐门之外又传来一道极快的脚步声,那人显然是个内力不足的,脚步声凌乱且沉重,众人齐齐看向那帐帘,下一刻便见一抹红云从帐门之外闪了进来!   “苏苏啊苏苏,你可算记起我了!我真是想死你了!”   谢无咎花里胡哨的就越过嬴华庭朝沈苏姀扑了过来,眼看着要去抱沈苏姀了,嬴湛闪身便挡在了沈苏姀身前,拿手往他胸前一戳,“我七嫂是有家室的人了……你离她远些!”   谢无咎被生生当初,看着戳在自己胸口的手指往后微微一退,“你是哪个?”   嬴湛收回手有模有样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本殿乃是大秦十皇子,奉我七哥也就是大秦太子之命来保护我七嫂也就是大秦太子妃同时也是什么上阳郡主,嗯,你就是谢无咎吧,你应该认得我,你在大秦无故弃官跑了还没给你治罪呢!”   谢无咎一腔热情被嬴湛一本正经的话给浇熄了,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嘴一瘪越过嬴湛的肩头看向他身后的沈苏姀,“苏苏,你看这……”   沈苏姀唇角微弯,看着谢无咎的眼神有些深沉莫测,“想不到你还在。”   谢无咎顿时一喜,“这是什么话,自从上次和你分开我对你是日思夜想啊,就担心你出了什么岔子,眼下看你好好地我就放心了,我当然是要等你回来的啊!”   沈苏姀面上的笑意愈发幽深了,点点头便不再多言。   嬴华庭见谢无咎如此摇头一叹,只看着沈苏姀道,“苏姀,你知道眼下浮屠的境况了吧?这个时候其实你不该来的。”   沈苏姀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背,“你放心,我已有了法子,大可一试。”   嬴华庭目光微亮,“什么法子?”   沈苏姀还未说话,孟南柯却是走上前来为嬴华庭解惑,“小苏明日要去忻州见微生瑕。”   谢无咎和嬴华庭都是一愕,谢无咎急急道,“苏苏你不能去!”   沈苏姀笑着看向他,“为什么呢?”   谢无咎话语一塞,眸光几转道,“因为……因为……因为微生瑕会阴阳术,太诡异了,再说你不是中了咒术吗,你去了必定要被他利用,前次那碧星不就让你咒术发作了?微生瑕可是比碧星还厉害的人物,不要去!”   沈苏姀点点头,却道,“你还不知吗,我身上的咒术已解了。”   谢无咎一愕,面色顿时一白。   ------题外话------   越写到后面感觉精力越不足,现在写个几千字好要人命,西楚这一段我会尽量简写,但是也一定会保证故事完整性连贯性滴~   说个题外话啊,关于盗版的,说别的显得矫情,就说我是以码字为生的全职作者,所以正版支持对我很重要,对于盗版读者我一向宽厚以待,但是总会有人觉得我对他们还不够好,我只想说,请你们尊重下作者的劳动成果,留言的时候多看看你们留言的楼下,她们都是最美的天使……我晓得阿枝又要说我活该了,我悄摸摸爬走…… ☆、110 醉后诡语,得见微生!   “小苏,你老实告诉我微生瑕有什么弱点在你手上?”   暮色初起,为沈苏姀准备的大帐之中,孟南柯仍是不放心的问一句,此刻帐中只有他们二人,沈苏姀微微沉思一瞬之后还是交了底,“微生瑕身患一种怪病,这怪病唯有天玄宗内家功夫可以治,另外的话,我的血似乎对他也有效用。”   孟南柯眉头一皱,“所以你要用自己的内力和血去为他治病?”   沈苏姀微微眯眸,“他若能答应,倒是最好。”   孟南柯满面不赞同,“既然是怪病,必定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治好的,你就不怕损了身子?我不同意你这样……若非要如此,我亦是天玄宗门人,明日我和你一起去!”   沈苏姀一笑未语,却忽然道,“师兄,师父近来……可有与你联络?”   孟南柯眉头微皱,摇了摇头。   沈苏姀笑意淡去,随即陷入了沉思。   孟南柯也是一阵默然,而后便道,“小苏,你前次和我说的到底……”   到底是真是假可有定论。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师兄,你我恐怕只是棋子。”   孟南柯眸色微沉,沈苏姀又道,“你我皆知师父座下三位弟子,可那另外一人是谁你我却都是不知,不过如今,我恐怕知道那人是谁了。”   孟南柯一愕,“你已见过了?”   沈苏姀摇摇头,“那人已死,我怎会见过。”   孟南柯蹙眉,“到底是谁?”   沈苏姀浅吸口气,“南煜女帝,厉沧澜。”   孟南柯眼瞳一缩,一时没了言语。   沈苏姀面上生出些哀頽,倾身为孟南柯斟上了一盅清茶,“关乎师父,你或许知道的比我多谢,我们都是师父门下弟子,除却初学艺的几年,旁的时候却不在他身边,或许,他的身份并不止是天玄宗门主这样简单,这次去大秦我知道了些旧事,许多事都和那南煜女帝有关,南煜这么多年皇帝一直是傀儡,幕后的人物是谁外界一直不得而知。”   孟南柯抿唇未语,沈苏姀便道,“四姐姐当年被人所救,救她的正是南煜亲王,再加上你和我,所有人都是对准了大秦去的,你不觉奇怪吗?当初四姐姐从南煜到了大秦,她是如何知道你的身份,又为何偏偏联系了你?”   孟南柯面色微白,沈苏姀见状摇头一笑,“这些事还没有亲眼证实,不过我觉得应该快了,北魏对大秦出兵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会是什么我也不知,因此西楚之事我要速战速决绝不拖延,这里的事一完我才好赶回大秦。”   孟南柯骤然沉默了下来,面若寒霜。   沈苏姀抬起茶盏对着他一敬,“明日我独自去忻州,若是不成事营中还有你。”   孟南柯这才抬头看她,“小苏,你就不怕自己出事?说白了,小王爷与你并无血缘。”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一叹,“事到如今,我不能坐看他将自己折腾死,这一次之后,我能为他做的也不多了。”微微一顿,沈苏姀又道,“是嬴纵让我来的,他其实心底并不乐意我离开,不过为了让我心安罢了,这是最后一次。”   孟南柯动了动唇,未说什么,沈苏姀见他面色沉重便又故作轻松的一笑,眸色揶揄道,“这已过了两月,你和华庭如何了……”   这话一出,孟南柯面上爽色方才消去几分,却是眉头一皱苦笑道,“华庭……我在想如何告诉她我身上的鹣鲽引已解……”   沈苏姀了然一笑,“这个你要好好想想,华庭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孟南柯面色一苦,长长叹了一声。   帐内二人兀自说着话,却不知帐外有道身影转身离去。   夜色渐深,沈苏姀出帐去看嬴湛和宋薪是否安顿周全,刚到走了没几步便见他靠在帐门之地笑呵呵的和一个身量不高的士兵说着什么,那士兵身量相对矮小骨骼亦是纤细,因是背对着,沈苏姀未看清他长什么模样,沈苏姀眉头一皱不知嬴湛和西楚小战士有什么话好说,正要喊嬴湛一声,却见那一直好好站着的小士兵竟然忽的出手朝嬴湛打去!   那小士兵出手狠辣,角度刁钻,简直不是个寻常士兵该有的身手,嬴湛面上的肆意笑意一变,顿时招架起来,可他面上却无怒色,反而一边招架一边说着什么,他越是说,那士兵出手越是狠辣,不过片刻两人已经过招了十多下,沈苏姀拧眉一瞬只觉得奇怪,眼见得越来越多的士兵看过来,沈苏姀无奈摇头走了过去,刚走出没几步,因嬴湛转了方向那小士兵的脸骤然转了过来,沈苏姀脚下一顿,发现那小士兵竟然是士兵装扮的钱朵朵!   唇角一沉,沈苏姀骤然走了过去,“嬴湛你给我住手!”   话音落下,嬴湛顿时朝沈苏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正一笑,钱朵朵一拳头便落在了他肋下,嬴湛闷哼一声后退三步,怒然转头看着钱朵朵,“你还真打啊你!”   钱朵朵打了他一拳还不解气,本还要再打却骤然看到了沈苏姀,她上前的脚步便是一顿,眸色一喜,“郡主娘娘回来啦!朵朵拜见郡主娘娘!”   钱朵朵福身行礼,沈苏姀唇角微弯赶忙将她扶起,却是皱眉看着身后的嬴湛,“你是怎么回事?刚才是不是你欺负朵朵了?”   嬴湛一手揉着自己肋下,闻言顿时苦笑,“明明是她打了我,怎地是我欺负她?”   沈苏姀疑问的看向钱朵朵,钱朵朵看看沈苏姀再看看嬴湛,似乎是在犹豫,沈苏姀便安抚道,“朵朵,是怎么回事?这位是大秦的十殿下,他刚才和你说什么了?”   钱朵朵一愕,这才惊诧的看向嬴湛,显然是不知他的身份!   嬴湛闻言一笑,凤眸微眯,眼角几分流光闪动,“害怕了?你放心,本殿下从来不会以身份压人!你叫钱朵朵?啧,这名字也是够恶俗……”   钱朵朵紧皱的眉头展开,而后方才冷冷一笑看向沈苏姀,“郡主娘娘不必担心,我也不曾吃亏,早前就听说娘娘回来了,正打算去拜见呢。”   见她不说沈苏姀也不逼迫,只看着她这身装扮道,“你随军上战场了?”   钱朵朵点点头,面上一派英气逼人,“是!好容易才求了我爹的准!从浮屠一路杀到陵山,我一直随军,我手下有五十人,全都是军中最好的弓箭手!”   钱朵朵说着,语气便带上了豪气,沈苏姀想到钱朵朵的箭术笑意加深,抚了抚她耳畔的乱发,“很好!下次再遇上十殿下,直接拿你的弓箭教训他!”   钱朵朵转头看了嬴湛一眼,冷哼了一声!   “郡主娘娘,我要去我爹那里一趟,等我换身衣裳再给您请安。”   沈苏姀笑着点头,“好,我要在西楚留半月,往后多的是机会,去吧。”   钱朵朵又行的一礼方才退下,沈苏姀见她跑走这边转头看向了嬴湛,便见嬴湛眼神深邃的落在钱朵朵的背影上,沈苏姀上前一步语气凉凉,“我劝你最好安分一点,这姑娘的箭术怕是你都赶不上,她父亲是西楚第一大将钱万贯,你胡闹也有点分寸。”   嬴湛“啧”一声,揉着肋下的手缓缓放了下来,“沈苏姀你怎么胳膊肘向外拐,怎么是我胡闹没有分寸了,我刚才分明也没说什么话,这姑娘性子也太野了点,一句话不对抬手就打,瞧,现在被打的是我,箭术很好又怎的,终归还是个女子……”   沈苏姀眼神一沉抬手便做打,嬴湛嘶一声急急退开一副“我说的不对么”的模样,沈苏姀便摇摇头,“人家一个女孩子也随军这么长时间,现在将你扔上战场你能杀几个敌人都不知,嬴湛,轻视女人当心将来在女人身上吃亏。”   嬴湛被沈苏姀幽幽的话语说的心底阴测测的,却还是嘴硬的补一句,“那是,比如你就让七哥吃了不少亏不是么,你明日去忻州若是出了岔子,七哥除了对付北魏还得对付那微生瑕,有句话说越美的女人越麻烦,这话真是适合你……”   沈苏姀微微眯眸,倒是没打他,顿了顿才道,“明日你留在营中。”   嬴湛先是一怔,继而面色有些不自在,“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会害怕吗?!我说了要做你的护卫就会做你的护卫,我是男人!当然不会叫你一个人去忻州!”   沈苏姀看着他这模样只觉得有些好笑,见嬴湛万分笃定这才点了点头,“也罢,你可以跟着,却要听我的,不许胡来……”   嬴湛弹了弹衣袍,哼一声,“我自有分寸!”   沈苏姀摇摇头,“不与你多言了,晚上好好歇着,到了半夜还是会凉的,莫染了风寒。”   嬴湛闻言撇撇嘴,“知道啦知道啦,啰嗦!”   沈苏姀一叹不多言,只朝着宋薪的帐篷而去,宋薪虽然年岁大了,可因为医术高明惯会养生,这一路上竟然也不曾掉队,相反精气神半分不输年轻人,见了宋薪,见一切安顿好沈苏姀便欲回自己的大帐,刚走出没几步便见两个士兵迎面而来,和她撒肩而过的瞬间沈苏姀鼻端嗅到了一股子淡淡的酒气,沈苏姀眉头一皱,“站住!”   话音落下,那两士兵面面相觑的驻了足。   沈苏姀走至二人身边上下打量两人一眼,“你们身上有酒气,你们不清楚军规?”   两人眉头一皱,其中一人犹豫道,“郡主误会了,非是在下二人,是谢公子,小人两个是王爷给谢公子的护卫,谢公子在后面饮酒,小人帮公子拿了酒才沾上的。”   这两人神色坦然不似作伪,沈苏姀皱眉一瞬,“他在何处?”   说话那人朝大营后方一直,“在后面的半山上!”   沈苏姀点点头,转身朝那人指的方向而去。   夜色渐浓,整个大营都亮起了通明的灯火,沈苏姀顺着一条营间小路而上走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见到了一丛绿榕,这榕树乃是山上野生,树冠茂盛枝干遒劲粗壮,因是在大营的后方,站在那树冠之上足可俯瞰半个大营!   天穹之上皓月如钩,在那最高的一处树干之上,一袭红袍的谢无咎半倚在枝干之上,姿态肆意的拿着一壶酒漫饮,在他身边的另一处树冠处,还放着好几壶酒,听到了树下的脚步声他醉眼迷蒙的看了下来,见是沈苏姀他眸光微亮,随即一扬手,“上来!这里风景极好!”   沈苏姀迟疑一瞬,而后一个跃身到了谢无咎旁边的一处树干,谢无咎一笑,拿起一壶酒扔给沈苏姀,“我好不容易得来的竹叶青!你尝尝……”   沈苏姀接了酒壶,却并不喝,只坐了下来,身边是绿莹莹的叶冠,她稳稳坐着,双腿悬空,裙裾翩飞,转头一看,千帐暖灯零落在天穹之下,说不出的美。   谢无咎看着沈苏姀漠然的侧脸,仰头便将酒液倒入喉咙,咂一声,“妙哉妙哉!上一次青梅煮酒还是在浮屠,怪倒是你这次不喝了,这一次,咱们不一样了!”   “有何不一样?”   沈苏姀并不看谢无咎,谢无咎却将目光定定落在沈苏姀的脸上。   “上一次你和我一样,天下之大,我们却心无牵念身无归处,而这一次你当然不一样了,你是大秦的太子妃,你有家有良人,心已有挂念,我们自不是一路人!”   说着谢无咎又仰头喝一口,抹一把嘴,一条腿屈膝一条腿悬空垂下,身子也稍稍坐起来了些,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因醉意先生出几分说不尽的风流飒然,忽的一笑道,“可你没有和太子殿下一起坐在树干上饮酒吧?那我也值了!”   沈苏姀微微皱眉,“这就是你的目的?”   谢无咎一怔,继而摇头,身子再度靠回去,酒液不要钱似得往口中倒,大半的酒液洒了,打湿了他的衣裳,弄得四周皆是酒味儿,难怪适才那二人一身酒气!   “我没什么目的!谁让我开心谁就是我的目的!”   沈苏姀闻言才定定看向他,“留在西楚对你而言已经没意义了吧?你留下是为了什么?”   谢无咎动作一顿,忽然笑意深深的看向她,“若我说我是为了见你一面你信吗?”   沈苏姀的嗤笑还未表露出来谢无咎已摇头,“我就知道你不信,好吧,其实我也只是懒散惯了不知道该去哪里罢了,眼下你回来了,见一面也好!”   说着又开始往自己口中倒酒,倒了倒却只有几滴,他眉头一皱将那酒壶扬手甩了出去,悠悠一声“咔嚓”声响起,他抓过了新的一壶。   “回想起来,你从未害过我。”   沈苏姀忽然道出一语,谢无咎一愣,随即笑了,“我怎么舍得害你?”   沈苏姀丝毫不因他的话而色变,谢无咎仿佛觉得无趣,摇头笑笑道,“好吧,没什么舍得舍不得,我做事全看心情,觉得你人不错便帮你,你遇见了疑问我便给你解惑,然后,不知不觉间让你走的容易些,其实,你我都只是棋子!”   终于说到了正题,沈苏姀垂眸,“让你帮我的人是谁?”   谢无咎一愕,抱着酒壶喝的更畅快了,咕嘟咕嘟几声之后才打着酒嗝道下两字,“痴人。”   沈苏姀眉头一皱,仿佛印证了什么想法似得愣了神,谢无咎看着她如此一笑,“人生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这诗写的真好,世上正是多了许多痴人才多了许多阴谋算计,苏苏,你也是痴人一个,幸而我不是,哈哈……”   谢无咎似乎已经喝醉,话语声都有些模糊了,沈苏姀却将他的话听了个清楚,闻言她眸色暗了暗,抿着唇并未言语,谢无咎笑看她一眼,“苏苏,你就不该回去大秦,这一次,你就留在西楚吧,你还没发现吗,大秦帝国的运道要走到尽头了。”   沈苏姀唇角冷笑变深,“会怎样?”   谢无咎醉眼迷离的瞅了她一眼,“还能怎样,破国家亡吧,秦王恐怕没机会登基了。”   沈苏姀移开目光,悠悠看向黑沉沉的天际,“事在人为。”   谢无咎朗声一笑,“你不信我……呵呵,你不信我也是对的……你以为你已揭开了事情的全部,可是哪里有你想得这么简单,你爱的人会战死,你信的人会背叛,何必将自己弄到那般惨淡的局面,还是,你也要做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痴人?”   沈苏姀眸光一肃,只觉得谢无咎的话似乎透露了什么。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谢无咎不再看沈苏姀,只仰头喝酒,清冽的酒液被他不稳的手摇摇晃晃的洒出来,谢无咎只目光迷蒙的看着头顶的皓月和夜空,“真是美啊,明明已经不是……却还是一样美!”   说着他又抬起手指向夜空中的星子,“苏苏你看!那里,或者是那里,也或者是那里,嗯,可能就是我的归处……这么远,我他妈也只能看看了!”   沈苏姀觉得谢无咎真的醉了,他的话她已经完全听不懂!   谢无咎也发现沈苏姀未曾回应,他转头看了沈苏姀一眼,笑声朗朗,“我真是醉了!竟然说起了醉话……对,我早就醉了……苏苏,你一来我就醉了,醉了……”   谢无咎一边说一边还要往自己口中倒酒,却发现这一壶酒又没了,眉宇之间闪过几分烦躁,将这酒壶往远处一扔,正要转身去拿新的酒壶之时却是一个不稳堪堪要掉下去,谢无咎“啊”一声惨叫,沈苏姀要倾身去抓他,指尖却只沾到了他的衣角便看到一抹红云直线下坠,砰的一声闷响落定,谢无咎模糊的闷哼声让沈苏姀心头一凛!   她翻身而下,却见树下乃是层层堆叠的枯叶,再看谢无咎,眉头大皱的摸着自己的腰,醉眼微眯的四处看看,似乎觉得这地方很是松软舒适,而后竟然对着沈苏姀傻傻一笑便趴在那枯叶之上闭了眸子,那树干颇有些高,沈苏姀只怕他摔晕了,待走过去一看,才发现谢无咎呼吸绵长神态放松,竟然是睡着了!   沈苏姀扶额一瞬,站在原处居高临下的看着谢无咎眸色深沉。   他睡得这样全无防备,任是谁都可以取了他的性命,沈苏姀眼底微光簇闪良久,随着一道微风徐来豁然朝营中走去,待走至营内才招了两个士兵过来,一声吩咐,那两个士兵忙向着后山而去,沈苏姀则是面无表情的回了自己的大帐。   待沈苏姀的背影消失,睡在地上的人缓缓睁了眸子。   沈苏姀回到大帐的时候沈君心正在等她,见她回来当即迎上来,“阿姐去了何处?”   沈苏姀温润一笑,“出去走了走。”   说着在旁落座,沈君心坐在了她的旁边,他殷勤的为她斟茶,微抿了唇表情有些心虚,“阿姐,你是否觉得我夺位太心急了?否则也不会弄成眼下这般局面。”   沈苏姀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是有些心急,却也很有魄力。”   这话有褒有贬,沈君心唇角微弯,又道,“阿姐明日当真要去忻州?可是我想不让阿姐去,那微生瑕心怀不轨,我怕阿姐去了吃亏!”   沈苏姀一笑,“你放心,你觉得我会自己跑去送死吗?”   沈君心便抿了唇,“可是我还是担心。”   沈苏姀安抚的看他一眼,“君儿,我亦想让你坐上皇位,因此我会帮你争取,无论如何,不要恶战保存实力是第一位,何况我对这件事已有六成把握。”   沈君心眸带感激,“阿姐……”   沈苏姀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忙摆了摆手,“你我乃是姐弟,不需说旁的话,待和微生瑕谈好了条件,再等你这边局面初定我便要赶回大秦,那边很乱,我很不安。”   沈君心面上笑意一僵,又极快的掩饰过去,“大秦兵马素来骁勇善战,不会有事的。”   沈苏姀微微一叹,“这次不同。”   沈君心点点头,忽然又道,“恭喜阿姐成为大秦太子妃!”   沈苏姀失笑,“位份不过一个称谓,没什么好恭喜的。”   沈君心睁大了双眸,一派理所当然的模样,“可是我觉得阿姐就应该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只有最尊贵的称谓才配得上你。”   沈苏姀一笑而过,忽而凝眸看着沈君心,“君儿,你会做个好皇帝吗?”   沈君心怔神,只觉得沈苏姀这问题问的万分郑重,他想要极快的给出答案,却是半晌都未曾说出话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点点头,“会。”   沈苏姀便弯了唇,“好。”   只这一字再没旁的,沈苏姀看了看外头黑沉沉的天色便道,“时辰不早了,回去歇着吧,你要做的只是稳定军心和大家留在营中等消息便是。”   沈君心本还想说什么,闻言便站起了身来,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去两步,却又忽然转身走到沈苏姀面前将她虚虚一抱,沈苏姀身子顿时僵直,便听沈君心道,“阿姐,你能回来我很高兴,我还以为你往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话颇有些委屈意味,沈苏姀听得心头微软,定了定神才在他肩头一拍,“现在我不是回来了?我知你近来压力很大,现在可以稍微放松些了,回去歇着吧。”   沈君心知礼的退开,摸了摸脑袋一笑,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暴露自己柔弱的一面,见沈苏姀对他鼓励一笑方才转身而出,帐帘起来又落下,沈君心的身影便不见了,沈苏姀站在远处笑意一点点的淡下去,没多时香词便走了进来,“主子,是否侍候您歇下?”   沈苏姀定定看着香词,心底却在想那一日香词对她说的话。   良久沈苏姀才点了点头,“歇下吧。”   梦里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虽是黄沙漫天,沈苏姀却清楚的知道不是早前那熟悉的梦境,模模糊糊之间密密麻麻的人影闪动,兵戈相击之声,惨叫声,下军令的声音,铠甲相撞的声音,急迫的军号声,哪怕看不清,沈苏姀也知道这是一场厮杀惨烈的大战!   沈苏姀心跳的极快,那帐幔一般挡住了视线的黄沙之后仿佛有什么吸引着她,心底越发不安,她越是急迫的想要往那黄沙之后去,耳边的喊杀声渐大,某一刻,忽然有数道破空声响起,沈苏姀心头一颤,那噩梦般的颤栗之感来袭,直让她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可还未退出几步,眼前的漫天黄沙陡然散去,目之所及却见一人背对着她身上扎满了箭矢血流如注,沈苏姀心头一阵瑟缩,强自定神才能异动步子,然而就在她刚松口气之时,那被扎成刺猬一样的人却忽然转过了身来……   “不要——!”   沈苏姀一个挺身坐起来,面上冷汗淋漓,眼底还有惊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双目失神的盯着某处虚空,香词歇在不远处的矮榻之上,闻声顿时起身走过来,急声问道,“主子?您怎么了?做恶梦了?主子……”   急急唤了几声沈苏姀才从那梦魇之中回神,看了香词一眼,双眸紧紧的闭了上!   这噩梦的最后一刹,她竟然看到了嬴纵的脸!   香词端来一盏茶,“主子,梦醒了就好了,就算是噩梦也都是反的,您喝点儿水歇一下,一定是近来赶路太累了,您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让宋先生过来瞧瞧?”   沈苏姀摇摇头,将那一盏茶喝了下去,将茶盏一放,看了看自己已被汗湿的中单眉头一皱,香词见状连忙给她拧了一块帕子过来,“主子。”   沈苏姀接在手上擦了擦肩背脖颈,看向气窗处,“什么时辰了?”   香词将那帕子收回手中,“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   待放好了帕子,香词又回了沈苏姀床边,“主子再睡会儿吧,这些天不曾睡好,何况明日还要去见大司命,您得养足精神才行啊。”   沈苏姀摇了摇头,从那床榻上下了地,“不睡了,你不必管我,这床睡着舒服些,你在床上再睡一个时辰,天亮了我叫你。”   香词当即便要推辞,沈苏姀凝眸,“想要违抗命令不成?”   香词被沈苏姀骤然生出的戾气一慑,顿时有些几分嗫喏起来,末了点头,“属下遵命。”   话落香词便转身上了床榻,沈苏姀则穿好衣衫走到了一道屏风之隔的外间,在那矮榻之上落座,握着茶盏的手还有些发抖,都说梦是反的,可是适才那个梦实在太清晰了,就仿佛她亲眼所见一般,她怎么还能睡得着。   天上的皓月和星子不是何时被隐了去,此刻的天穹墨黑一片,沈苏姀的目光从狭小的窗棂看出去,心底的思念忽然无法抑制的蔓延开来,酷暑将至,而北魏士兵耐寒不耐热,拓跋昀久久未曾主动攻击恐怕忌惮的就是这一点,在沈苏姀想来,北魏和大秦的大战至少在一月以后,他人必定去了雁北关,那些小打小闹他根本不必亲自出马,不会的……   沈苏姀心底默念着,僵直着身子未曾动弹,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仿佛只过了一刹那,沈苏姀转头再看之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她起身简单洗漱之后走出大帐,直接到了孟南柯那处,今日便是她赴约之时,她对孟南柯自有交代。   “微生瑕得了一种怪病,不能见光,一旦见光浑身便会腐烂,今日若我出了岔子,你知道该如何对付他,当然,我有九成把握不会出岔子。”   孟南柯欲言又止,终究未曾多言,不多时沈君心便来寻沈苏姀,待用过了早膳,沈苏姀便开始准备出发事宜,从陵山到忻州城还要走小半日,她必须要早些出发才能午时赶到忻州城外,沈君心担心不已,沈苏姀却将宋薪和十八精卫留下,只带了香词、容飒并着嬴湛,如此四人,到忻州城看起来就像是羊入虎口,然而沈苏姀已经做了决定,任何人不能干涉!   心知沈苏姀此去乃是为了浮屠大军,所有浮屠将领都出来送行,连带着底下的士兵都一副肃穆的样子,场面颇有几分悲壮之感,沈苏姀见此只觉有些好笑,便也不多言就翻身上了马背,嬴华庭从人群中走出,颤声道,“苏姀,七哥还在大秦等你。”   沈苏姀心头又是一颤,郑重的点了点头。   正要调转马头而走,却不想一道红云忽然拨开围在一边的众人跑了过来,谢无咎一身红袍之上满是皱褶,发丝已有些凌乱,面上更是少见的有几分颓败,一看便知是宿醉未醒,他急急走到沈苏姀马下,大咧咧道,“苏苏你可要当心啊,等你回来咱们继续大醉一场!”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破绽,仿佛忘记了昨夜之事,沈苏姀对着他点点头,而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孟南柯一眼,见后者对她颔首,她这才马鞭一落疾驰而去!   出了陵山大营便上了官道,因是接近望京,官道分外宽敞,又因为战火将起,此时的官道之上一个人也不见,一行四人一路疾驰,两个时辰之后方才远远地看到了忻州的城楼,嬴湛马速一块和沈苏姀并骑,眯眸道,“还是那句话,七哥在大秦等你!”   沈苏姀握着马缰的手一紧,“没人比我更知道了!”   话音落定,马速已经加快,一行人又奔出了七八里地,顿时便看到一行身着军服的兵甲站在忻州城外,当首的那人正是昨日才见过的墨檀,见沈苏姀出现,墨檀当即迎上来,在马背之上对沈苏姀一拱手,道,“郡主,司命大人正在等您!”   离得近了,沈苏姀便看到了忻州城上戒备森严的兵甲,他们个个手执长戟,隔得老远也能看到那刺目的寒光,沈苏姀一扫而过,面色平静,“带路吧!”   墨檀对沈苏姀的镇定似有几分意外,再看她身后拢共就三人更是愕然,却是不敢失礼,当即抬手一请,对着他身后的百余兵甲大喝一声,“恭迎上阳郡主入城!”   此令一下,百多兵甲的列阵分立到了大路两边,一副恭迎姿态,沈苏姀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直直朝着城门而去,城门本就是敞开着的,宽阔的正门大开,规格极高,四人穿过黑洞洞的门禁入了城,身后百多人顿时跟了上来,“哗啦”一声响,那寒铁铸就的城门就此被关了上,嬴湛和容飒对视一眼,眼底都生出了戒备。   沈苏姀回头看一眼墨檀,“领路吧!”   墨檀顿时打马而上走在前头,忻州紧靠着望京,城池自然繁华,城中主道亦是十分宽敞,沈苏姀本以为微生瑕应当是在这城中某处官员府邸或者是在行宫衙门,却不想墨檀最终将他们带到了一处看起来十分简单的民宅之前,那宅子并不小,却到底比不上达官贵人来的阔达恢弘,见那门额之上挂着“云府”二字,沈苏姀意味不明的笑笑跟着墨檀走了进去,府中在这盛夏时节一派花团锦簇,布置的颇有几分雅意。   那百多士兵停在了府门之外,沈苏姀几人在壁影之前下了马。   沈苏姀将绝影交给墨檀,忍不住道,“好生照看。”   墨檀点点头,交给一边的侍卫之时便又多吩咐了一句,而后才走上前来,“郡主,这边请,司命大人在主院之中等您——”   这府院只是一处富贵人家的形制布置,府中也不见来回巡逻的士兵,甚至连下人也不见一个,虽然表面上一片平静,可沈苏姀知道有微生瑕在的地方绝不会如同看起来这般简单,沿着长长的回廊往府院深处去,最终在一处叫“鹤居”的院落之前停下了脚步。   “郡主,司命大人只见您一人。”   沈苏姀皱眉,还未说话嬴湛已冷笑一声挡在了沈苏姀身前,“怎么,你家主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且告诉他,本殿下乃是大秦十皇子,不远千里特意来拜会这位名满天下的司命大人,只是不知道他敢不敢见本殿下!”   墨檀唇角一抿,见嬴湛一福盛气凌人的模样有些犹豫,正说话间,院内却传来一声低笑,那笑音低沉好听,而后幽声道,“请诸位进来说话。”   嬴湛冷哼一声,挑衅的看向墨檀。   墨檀只得躬身,“郡主请,十殿下请……”   四人便进了门,沈苏姀听出了那道声音,和云嵇低沉清冷的声音不同,现如今的这道声音之中多了两分淡淡的邪气,刚入了院子众人便看见这正厅的屋子不同,所有的窗户都紧紧关着,且窗棂之后似乎还挂着厚厚的黑布,嬴湛和容飒微微一愕,沈苏姀和香词倒是十分平静,墨檀快走几步将那门扉推开,里头漆黑一片仿若深不见底的黑洞!   嬴湛低叱一声,“这屋子是人住的吗?!”   和沈苏姀早前所见一样,屋子门口是一扇巨大的墨色屏风,将门口投进去的光都挡了住,沈苏姀面色平静的绕过那屏风走进去,嬴湛几人都跟在了她身后,甫一走进去,四人呼吸都是微微一滞,一身白衣的男人面上覆着一道白巾跪坐在矮榻之上,在他身前正放着一套茶具,屋子角落里亮着一道幽蓝的烛火照明,将这一出黑暗衬出万分的诡异来,而那白衣墨发似有眼疾的男人便是这诡异之中最为圣洁安然的所在。   和沈苏姀第一次见到微生瑕的时候一样,嬴湛三人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仿佛世外仙人般的男人会是传闻之中以神权凌驾于皇权至上的大司命大人!   安静之中,沈苏姀开口道,“我该叫你微生瑕,还是云嵇?”   ------题外话------   万更来啦~多谢小阿萌的钻石莎布的花花和小七的钻石花花~还有投票滴姑娘们~拜谢!   小摎摎说让嬴湛把钱朵朵拐带回去,然后你们家作者就为两人加了戏份……你们觉得钱朵朵是留下抚慰沈君心那姐控心呢还是和小十一起回去大秦咧~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111 答应条件,以血相敬!   “我该叫你微生瑕,还是云嵇?”   沈苏姀看着远处坐着的男人语声沉静。   话音落定,男人无声的笑了笑,“随你喜欢。”   沈苏姀微微一挑眉,嬴湛虽然不知“云嵇”这名字的由来却在旁大咧咧道,“大司命大人好有闲情逸致,这喜好也是非同寻常。”   嬴湛说的自然是这屋子,微生瑕闻言稍有一默,而后才道,“本座要见的人是上阳郡主,十殿下远道而来,且去休息吧,墨檀——”   墨檀站在几人身后,闻言立时上前一步,“十殿下,请和在下出去吧。”   嬴湛八风不动的站着,“不好意思,我是上阳郡主的护卫,她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墨檀皱眉,坐在远处的男人分明没有动,可室内的空气却是一滞,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大手在撕扯,一道危险的气息瞬间靠近了嬴湛几人,沈苏姀眉头一皱,上前一步挡在了嬴湛身前,语声沉定道,“你们都退下,我有话要和司命大人说。”   沈苏姀话音落定,那叫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感陡然一消。   嬴湛三人也在适才感觉到了不妥,待这感觉消失齐齐眉头微皱,微生瑕乃是西楚第一阴阳术大家,可世上却无人知道他诡谲莫测的身手有多厉害,刚才那一瞬他到底想做什么?   嬴湛并未动,沈苏姀转头看了他三人一眼,“听我的。”   沈苏姀目光沉定,肃穆起来的模样竟然震慑力非常,嬴湛唇角紧抿良久,而后才道,“我就在外头等你,你快着点。”   说完便利落转身,和容飒三人走了出去。   墨檀跟着走出去,门扉一合,屋子里彻底的黑暗一片。   沈苏姀眯了眯眸,径直走向微生瑕,这幅场景和她在广陵初见微生瑕之时那般相似,却又全然不同,沈苏姀走到那矮榻边落座,抬手将准备的茶具分开煮起茶来,她的手法十分娴熟,抬眼看了微生瑕一眼道,“既无眼疾,何必再装?”   说完此话沈苏姀便垂了眸,却见对面的微生瑕半分动作也无,心中一动,沈苏姀蹙眉看向微生瑕,那目光深沉万分,良久沈苏姀才重新垂了眸,将茶盏之中注满茶汤放了一杯在微生瑕身前,“想必你已知道我的来意,既然如此,我有话直说。”   微生瑕微微抬了抬下颌,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西楚皇帝将不久于人世,若你扶商王上位放开对皇权的掌控,我可助你治好你的病。”   说着话沈苏姀目光扫向微生瑕的袖口处,昏暗的光线之中,沈苏姀运极目力便能看到他手腕处的几星疤痕,皱了皱眉,沈苏姀愈发气定神闲起来。   “微生百年大族,素来执掌神权凌驾于皇权,岂是你说放就放?”   微生瑕和沈苏姀一样气定神闲,沈苏姀并不意外,只继续道,“所以你要继续做个只能在黑暗之中亵玩权利的瞎眼怪物?”   微生瑕周身平静的气息终于有两分浮动,沈苏姀语声却越冷,“你的眼睛有问题了,我虽然不会阴阳术,却也想象得出你在用邪术养体,你的眼睛不仅会瞎,你的性命恐怕也不足夜氏的皇帝,你会英年早逝,在你死后,微生家又会选出另外一位继承人继续你的黑暗,到了你这里已经是这幅样子,下一位的结局已经可以想见。”   “微生瑕掌控皇权已经百年,却为何不曾取而代之?”   “这个道理你比我更清楚,若皇权和神权相悖,百姓认得最终还是皇权。”   “若你扶商王上位,大司命的位置依旧是你的,你依然受人尊崇,微生家的地位依旧不变,若非如此,三王虎视眈眈,再加上商王,你的胜算又有几分?即便经了一场苦战胜了,结果呢?西楚兵荒马乱,百姓民不聊生,而你依旧暗无天日见不得光。”   沈苏姀端起茶盏微抿一口,“如今已是盛夏,可望京的太阳却不比大秦来的灼人,我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外头园子里茉莉和紫薇开的极好,你知道茉莉和紫薇是什么颜色吗?你有多久没见过太阳的温度?你没有喜欢的女子,没有自己的孩子,这寥寥一生为了什么?”   微生瑕定定听着,忽然弯了唇,“想用这么几句话得到帝位,你何时变得如此天真?”   沈苏姀缓缓摇头,“就这么几句话当然不能得到帝位,可是别的东西能,比如,天玄宗从不外传的内功心法……我不知道你这怪病能不能被其他的法子治好,可是既然这么多年你都仍然是这幅样子,相比天玄宗的内功心法是你唯一发现的有效法子。”   微生瑕唇角微抿,未曾言语。   沈苏姀眼瞳一暗,干脆道,“我身上有十年天玄宗内家功力,我予你三成。”   微生瑕身子下意识的挺直半分,虽然看不到他的眸色,却能感受到他瞬间提起了注意力,沈苏姀眼底微光一闪,继续道,“还有我的血,由天玄宗内功炼化的极阴活血,世上再没有比我的血更好的灵丹妙药了,再加上我身边有两位神医,或许能救回你的眼睛。”   沈苏姀虽然说只给他三成功力,可一个人生生被抽走三成功力造成的反噬非同小可,三成功力被夺走,她剩下的战斗力能维持一半已经是很不错,而造成的后果便是她往后的内功或许再无法增长,而人之活血,又怎能随便予人,她清楚的知道他要的可不止她的一星半点血,她知道一切,可她这愿许的仍然如此干脆利落,微生瑕的唇紧紧抿在了一起。   “商王和你毫无血缘关系,你为何能做到这一步?”   沈苏姀眸色微凝,“缘由和你说了只怕你无法理解,你整日活在黑暗之中,又怎知人世本该有的温暖,我将他当做兄弟,仅此而已。”   微生瑕微微一怔,抿唇未语。   沈苏姀便继续煮茶,又道,“你我乃是对立,若你不愿,那你我之间品茗这或许是最后一遭,喝完这杯茶,希望你能给我个答案。”   微生瑕唇角微松,“别忘记,你在我的地盘。”   沈苏姀不做声,只继续喝着茶。   微生瑕稍稍一默,“看来我们更适合做敌人……”   说着,他骤然摸向自己的袖子,归墟在他掌中一闪,下一瞬便出现在了他的唇边,笛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魔魅之感入了沈苏姀的耳,然而她坐在那处,巍然不动!   笛音不过片刻便骤然断了,微生瑕放下归墟,“你身上的咒已解?”   沈苏姀淡笑,“否则你以为我会坐在你面前?”   微生瑕皱眉,“这不可能!牵机咒不死不休,还需要耗费极大的功力才可解,为你解咒之人不死也要半残,何况我还不知世上有谁能解牵机咒!”   沈苏姀眸色一暗,想问什么话到唇边却未问出口,只道,“我的确在死亡线上徘徊过一回,而这世上,自有你不知道的高人。”   说着,沈苏姀将那茶盏往身前桌案之上一放,“好了,你可能给我答案?”   微生瑕瞬间抿了唇,“若我不应呢?”   沈苏姀冷笑一声,“你不应,我自然回去。”   微生瑕闻言亦冷笑,“回去又如何?浮屠会被我屠灭!”   沈苏姀摇头,“你太过自大了,陵山四周并非没有生路,浮屠十万大军无法战胜你的五十万大军是真,可想要退兵回浮屠却不是难事,浮屠走了,熙王和你一战必定精彩。”   微生瑕皱眉,“回了浮屠你又能如何?”   沈苏姀语声悠哉,“我可以等你死。”   微生瑕周身气势一冷,内息已提了起来。   沈苏姀四平八稳坐着,语声冰冷不带分毫感情,“你会替我平了各大封王,你会需要傀儡,偏生你不会长命,待你一死,西楚必乱,那时才是浮屠起兵最佳之机,商王还小,他可以再等十年,而你呢?这一次是瞎了眼,下一次就可能是残了腿,你哪里活的过十年?”   沈苏姀话语残酷狠毒,微生瑕周身的气势便愈发吓人!   沈苏姀猛地倾身,一把掀了他面上的白巾,却见那双在黑暗之中和寻常人一模一样的眼睛此刻竟然紧闭着,且整个眼睛皆是一团乌黑,仿佛身上所有的毒气都汇聚在此不知何时起就要腐烂,沈苏姀眯了眯眸,“等你的眼睛烂成两个洞,你后悔也来不及!”   微生瑕身上气势骤然一怒,抬手便朝沈苏姀袭来,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过,她是第一个,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他跪坐着的身形仿佛骤然跃起的猎豹一般迅疾,双手变拳为爪极其狠准的朝沈苏姀脖子抓来,那模样全然不像个有眼疾的人,他的速度快,然而沈苏姀的速度却比他更快,沈苏姀闪身避开,抄起桌案上的茶盏便朝门口方向梦里扔去!   茶盏如同箭矢一半激射而出,咔嚓一声破开那重重帷帐屏风直接打在了门扉之上,碎瓷落地之声响起,原本黑暗一片的屋子顿时透出一点亮光,仿佛察觉到了沈苏姀的意图,微生瑕更为愤怒,内息猛然提起,一拳就朝沈苏姀扫来,拳头擦过沈苏姀的肋下,只让她疼的倒抽一口冷气,然而她并不慢下动作,只抄起茶壶继续朝门口扔去!   激射而出的茶壶之上用上了更深厚的内力,那茶壶飞撞在门扉之上,直将镂空的门板撞出个大窟窿来,一瞬间,屋子里再亮堂了三分,沈苏姀身影一跃朝那亮光扑去,微生瑕目不视物,只察觉到危险却看不到那亮光在何处,他一掌排在沈苏姀肩头,下一刻倾身而上一把捏住了沈苏姀的脖子,猛地一使劲儿,只让沈苏姀瞬间便没发呼吸!   就在微生瑕以为自己定了胜局之时,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了他腰侧之上,同一时刻,一股子钻心的灼痛在他脖颈之上蔓延开来,意识到自己中了沈苏姀的圈套,他当即便想退开,可身子刚一动,那腰间的匕首已刺破了他的白袍入了皮肉!   “不用邪术,连你的功力都在退步。”   “看……看到了吗?要杀你就如此简单,甚至不用回浮屠等你一点点腐烂而死!”   “内力不足动作如此之慢,你……你还是适合吹笛子……”   沈苏姀面色憋得微红,使足了力气才说出这几句话,微生瑕脖颈之上的溃烂在一点点的变大,他额上分明布满了冷汗,可紧抿的唇角却是一句话未说,他可以一把捏断沈苏姀的脖子,可在那之前沈苏姀手中的匕首可以插进他身子里,无论如何都是两败俱伤,而显然,他是伤的更重的那个,再没了沈苏姀的活血,他又要如何复原?!   博弈在继续,沈苏姀冷笑一声,“再……再有半柱香,你……你的脑袋就要掉了……”   微生瑕仍是不语,他博颈上的溃烂之处却在扩大,那极其残忍的一幕被沈苏姀看在眼里,她看着微生瑕的咬紧牙关面容,不知他从前承受了多少次这样的痛苦才能这般镇定!   “要么放了我,为敌,要么,答应我的,条件,帮你治病!”   “你……你别无选择……”   沈苏姀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忍不住又推进了匕首,然而微生瑕好似早已痛得麻木,竟然半点反应也无,他如此,在沈苏姀眼中简直就像个没有痛感没有神识的活尸人偶,沈苏姀闭眼的瞬间,眼底生出深深的怜悯。   沉默之中,微生瑕的手在收紧,沈苏姀眼前黑光更甚胸口更是闷痛,就在她以为微生瑕会杀了她而准备逃生之法时,落在她脖颈上的手竟豁然松了开!   沈苏姀骤然睁眼,眼底亮光骤然,她一把将微生瑕推了开!   刚离了那亮光之地微生瑕脖颈上的溃烂就止了住,然而猩红的皮肉开裂腐败,那活生生的疼痛哪里是常人能忍,匕首拔出,他腰间的白袍亦是一片血红,可他只是背脊僵直的站着,微微垂着头,紧抿的唇角和拧成川字的眉头仿佛在做一个万分重要的决定,沈苏姀喘着粗气,等了半个世纪之久才听到微生瑕失魂落魄的道,“我……应你。”   沈苏姀眯眸看着微生瑕,仿佛在疑惑他所言的真假,不过一瞬,她豁然转身朝那案几走去,抄起一个茶盅,扬起匕首在自己掌心一抹,属于她的血腥味儿一盛,不多时她便端着茶盅返身走到了微生瑕身前,举到他面前,“我敬你——”   ------题外话------   我对不起微生,就这么放弃在握大权了,不过他情况特殊哟,本来设定了很凄苦的身世什么的,但是现在想想还是给他个好吧~o(>_<)o~多谢小摎摎的花花~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112 大军入城,无咎相助!   “你到底答应了那微生瑕什么?他怎么就能这么轻易的让商王上位?”   忻州城巍峨的城楼之上,沈苏姀和嬴湛并肩而立,嬴湛深沉的目光落在沈苏姀的身上,沈苏姀的目光却是看向陵山的方向,道,“你以为这帝位是白白好拿的吗?熙王虎视眈眈,浮屠大军要和朝廷的兵马一起将三王击退商王才能名正言顺的登位。”   嬴湛狐疑的看了看沈苏姀,也随她看向陵山的方向,今日浮屠的十万大军将会进驻忻州,而后一起准备击退三王的计划,嬴湛便抿唇道,“熙王手下的兵不弱,也不知多久才打的下来,咱们要在这忻州一直待着不成?”   沈苏姀双眸微眯,“至多三日。”   嬴湛一愕,“熙王一共可是有十多万大军,三日怎么可能决出胜负?”   沈苏姀看了他一眼,“决不出也要诀,三日之后回望京,微生瑕会拟定禅位诏书,看到了诏书我才能放心,然后咱们要速速回大秦去。”   嬴湛闻言一笑,“你想七哥了?”   沈苏姀看着他的眼神带着警告,摇了摇头,“许是离得太远,我总有些不安。”   嬴湛眼底有些欣慰,“你念着七哥自是好的,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心,眼下北魏和大秦还未正式开打呢,七哥或许连战场都不用上,即便上了,又有谁能伤的到他。”   沈苏姀紧抿着唇,深吸了口气,“但愿如此!”   话音刚落,忻州城外的官道之上便出现了一行军队的身影,远远地沈苏姀便能认出那领头的几人是谁,嬴湛见人来了唇角微抿,“沈君心真是好大的福气!”   沈苏姀转头笑看他一眼,“他父母双亡,小小年纪便孤家寡人一个,能有什么福气,十殿下你才是有福气的那个啊。”   嬴湛抿着唇,“你这个做姐姐的什么都替他办了,还不够有福气?”   沈苏姀微微一叹,“现在只是开始,他往后要走的路并不简单。”   嬴湛哼一声,忽然想起什么似得道,“话说,你不会准备还要上战场帮沈君心打仗吧?!你要是这样想我可是不会让你去的……”   沈苏姀微一抬眸,“你拦得住我?”   嬴湛闻言面色一变,只以为她真的要去,沈苏姀瞧见他骤变的面色却是摇头失笑,“放心吧,我此生再不回着战甲,我可以为他谋策,这一点却不会变。”   嬴湛长长的松了口气,唇角几动老实交代,“七哥走之前特意吩咐我了让你连战场都不要靠近,话说你分明懂得兵法那些的,身手马速都不错,却为何不能上战场?”   沈苏姀狭眸,眼神极其深长的落在天地相接之处,“我……”   唇角微动,沈苏姀面色微白却是不曾说出话来,她该怎么对嬴湛说那一场心性如她也不能释怀的噩梦呢?下意识的将目光落在越来越靠近的军队之上,沈苏姀知道,这一世,她终究和领兵作战驰骋沙场无缘了!   见她只说了一个字便面色微白嬴湛赶忙摆手,“不用说了不用说了,看你这样子都有些不对劲了,我不过随便问问,反正你莫要上战场便可。”   沈苏姀强扯出半分笑意,嬴湛忽然看向了天边,“这天气有些不对啊,眼下是盛夏,恐怕今天晚上就要有一场暴雨落下来了,好嘛,这一下又要耽误时间了!”   “不耽误时间……”   沈苏姀语声沉定的接一句,嬴湛当即疑惑的看着她,便见沈苏姀看着天边那大团大团汇聚在一起的黑云道,“这场暴雨来的正好!”   嬴湛蹙眉不解,沈苏姀却未有再说的打算,只看向不远处的军队头领,而后便转身下了城楼,嬴湛当即跟了上去,两人在城楼之下翻身上马,等了半柱香的时间浮屠大军就已经驰近,忻州城内负责接应的乃是西楚的左将军明浩循,这位年过四十的老将似乎嗅到了什么气息,对待入城的浮屠将士十分周到……   城门打开,沈苏姀当先看到的便是第一个冲入城门的沈君心,第二个则是孟南柯,紧接着钱万贯并着沐沉、沐萧等人都现了身,而后便是嬴华庭、谢无咎和宋薪等人,见沈苏姀等在这里,钱万贯和沐沉被留下收整军队,其余人则是聚到了沈苏姀身边。   “阿姐!辛苦你了!你是怎么……”   沈君心冲上来便问,沈苏姀则一笑,“派出去的人已经和你说了吧?眼下局面初定,只是要先解决了熙王,而后方才能回望京,当今圣上已经快不成了。”   微微一顿,沈苏姀又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和我来。”   说着沈苏姀便带着诸人朝云府而去,带入了府到了一处正厅诸人方才能歇下,沈苏姀快刀斩乱麻道,“待钱将军和沐沉回来便要议定战策了,不出意外天明时分便要发兵,此番要和明将军一起合作,君儿,你知道该怎么做。”   沈苏姀派去的人已经说了微生瑕答应扶持沈君心的事,沈君心自然也知道眼下他该如何笼络人心,便点了点头,还想再问什么,沈苏姀却了然的道,“我知道你们好奇微生瑕为何答应了这等条件,是因为我答应替他治病,因此要劳烦师兄和宋先生待会子和我走一趟。”   ——原来是治病!   众人顿时恍然,也放心了不少,毕竟在座之人都不是觉得天上能掉馅饼之人。   孟南柯却是知道内情的,他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看着沈苏姀有些担心,宋薪则是摸着下巴的胡子呵呵一笑,“自然是听太子妃差遣。”   沈苏姀微微颔首,“这两日先在此处住下来,只是莫要乱走动,华庭,你跟着香词去休息一下吧,这里待会子要商议战事。”   嬴华庭闻言立刻摇头,“我不休息,我和你在一块儿,你们商议你们的!”   沈苏姀见他执拗只好作罢,众人稍用了些饭食,天黑时分明浩循便带着钱万贯和沐沉归来了,明浩循得了微生瑕的指示,他乃是军中大将军,自然是以主将身份出马,然而他却是知道沈苏姀的身份,因此议战事之时亦不回避着沈苏姀,不仅如此,甫一开口他便问,“听闻在浮屠之后郡主乃是商王的谋士,今次郡主可有好的战法?”   话音刚落,窗棂之外一声响雷陡然炸开!   众人齐齐转头看出去,窗棂之外狂风大作起来,不多时,淅淅沥沥的雨由小变大豆子一般砸下来,明浩循如此本是试探,沈苏姀却是直言道,“不瞒将军,我这里正有一道战法,而今下了暴雨,这雨正可以做我们的帮手!”   沈苏姀话语笃定,说完便走到地图一侧去,动作利落的拿起一旁的镇纸往那地图之上一点,她那动作乃是经常指挥作战才有的随意和准确,直让明浩循眯了眯眸子。   “熙王大营驻扎在陵山以南,陵山西北方向却有一条河道从他们的大营上方流过,那河道水量不大且离得大营较远,平日里不足为据,可今夜一夜暴雨之后河水水位必定上涨,我的意思是,明日一早发兵三路,一路从陵山以东绕到熙王大营的东方做包抄,一路去做正面攻击,另外一路,则取挖开那河流的河道将河水引向熙王大营!”   沈苏姀的指尖在地图之上比划着,“熙王出自江东,他手下的兵大都是旱鸭子,先水淹大营,而后从正面和东面一起猛攻,熙王必败,明将军对这一带的地势想必比我更为通透,兵力如何分布全在将军,若此法有不当之处将军也可指出。”   水淹三军乃是极其残忍的法子,明浩循看着这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女子背脊之上一寒,这才回过神来道,“郡主此法快很准倒是极好,只是郡主看这里,那河道虽然可以开挖引流,可是他许经过陵山西北角,陵山西北角皆是怪石嶙峋,挖起来很有难度。”   沈苏姀倒是不知道这么细致,如此一想开凿山体太浪费时间和人力,这法子便有些不顶用了,正一片静默之时,站在门口一副风流倜傥做围观装的谢无咎悠哉开了口,“石头嘛,挖不开可以炸啊,那东西只要材料齐备弄起来很简单!”   众人呼吸一轻,齐齐看向谢无咎。   谢无咎懒懒散散的站着,遥遥看着沈苏姀,沈苏姀拧眉一瞬,“你说的是雷石?”   谢无咎眉头一挑似乎想说别的,末了点了点头,“你说是就是吧。”   沈苏姀眸色一正,“你会制雷石?”   谢无咎轻咳一声,“会一点……”   沈苏姀顿时有些诧异了,目前为止,会做雷石是谢无咎的唯一技能,她上下打量了谢无咎一瞬,“你是打算帮我们?”   谢无咎站直身子,“那是当然!”   微微一顿,他又补一句,“只要你信我!”   沈苏姀定定看着他良久,却是一言未发看向了明浩循,“明将军,若这处的怪石不是问题,是否河道就可以引流了?”   明浩循看了看沈苏姀,再看了看谢无咎,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瞅着沈苏姀的沈君心慎重的点了点头,他心底却想的是小小一个商王身边竟有如此多能人异士!   沈苏姀眸色微松,“既然如此,那具体战法就交给明将军来定了!”   明浩循觉得沈苏姀很会做事,这战法是她想的,末了统筹安排却是他,所有的功劳亦可以都是他的,他看着沈苏姀的目光愈发慎重,忽然道,“郡主年纪不大,为何善于兵战?”   沈苏姀乌黑的墨瞳一转,“都是大秦太子所教。”   明浩循眼底微光一闪而过,面上骤然生出几分敬意,沈苏姀的身份无论如何瞒不住,他当然知道她是大秦的太子妃,明浩循点了点头态度亦恭敬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秦太子素有战神之名,竟然将太子妃教的这样好,果然名不虚传!”   沈苏姀笑着应了,明浩循又问,“郡主这法子贵在迅疾,是要赶时间?”   沈苏姀稍稍一默,不避讳的点了点头,明浩循也不再多问,沈苏姀便留下钱万贯等武将直接朝谢无咎走了过去,沈苏姀对他扬了扬下颌,二人走了出去,在廊檐之下站定,沈苏姀定定看他一瞬问道,“你为什么帮我们?”   谢无咎抚了抚头发,“因为我想帮你啊!”   沈苏姀拧眉,谢无咎眼底的眸色便有些深幽起来,“这次我真的只是想帮你一次。”   他的语气那般郑重,以至于那素来带着风流意味的桃花眼都变得肃穆起来,沈苏姀深吸口气,“好,你需要哪些材料?你制那雷石需要多久?”   沈苏姀到底选择信他一次,谢无咎眼底微亮,当即利落道,“东西很复杂,只是忻州乃是大城应当好找,时间的话,一夜足以!”   他和她都不拖泥带水,沈苏姀转身便去拿纸笔,二人至那靠窗的案几旁站定,谢无咎执笔细细写了半柱香的时间方才将用具材料等写的万分清楚,沈苏姀看了看那纸张点点头,转身出去寻墨檀,谢无咎从她身后跟出来,眼看着她的背影要消失在走廊尽头,谢无咎忽然出声问,“苏苏,假若有天我忽然从这世上消失了,你会为我伤心吗?”   沈苏姀脚步微微顿,沉默了下来,她略一犹豫似乎是要说什么,后面的谢无咎却忽然出声阻止了她,“好了,这个答案你不必告诉我了,快去寻材料来吧!”   谢无咎说着便转身朝那议事堂走,生害怕沈苏姀将那答案说出来似得,沈苏姀亦未多做停留,径直朝走廊更深处而去,两人在那回廊之上背向而行,直到谁也看不见谁!   ------题外话------   大家好,我是你们家前凸后翘滴步公子,多谢今天大家群里群外滴祝福和礼物!   话说我昨天写完就晓得你们要说了,我记得《凰图》里面我写过一句话,大意是,“再尊贵无匹的男人,他所爱的女人也只为自己而活”。苏苏这里的确对沈君心尽了十二分心力,那是因为每个人身上都有火大或小的责任,就好比纵子为大秦而战,怎么伤他都不会说什么,苏苏这里也只是半路捡了个便宜弟弟,而这个弟弟有些麻烦罢了,她认了人家,不能因为他麻烦就把他重新丢掉,她并非没想到粽子的感受,只是在当下选择了个最快速简单直接的方式,而且她不知纵子为了救她付出了啥哇。   以上是我滴一点点解释,你们不满是正常的,后面苏苏会彻底了断西楚的!再有,今天《凰图》番外有更新哟!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113 微生治病,无咎罹难!   寅时过半,正是天色最为黑沉之际,云府深处的某个宽阔校场之中,一声震耳欲聋的轰然炸响,刺目的白光伴随着四散的碎石飞炸开来,直叫众人一时呆了住。   “成了!眼下的分量极好,若是分量加倍,效果也会更好!”   谢无咎几人从校场极远之地走过来,触手在那碎石之上摸了摸,触手的灼热让他十分满意,转身看着沈苏姀眼底略有几分小小得意,沈苏姀瞅了他那上扬着的桃花眼点了点头,却是未说什么,跟在身后的明浩循合上大张着的嘴巴,却又发愁道,“这东西委实厉害,只是,只是我们军中没有懂这物事的人,要如何使还是个问题,且这东西这样的……嗯,会不会一个不甚伤到自己人呢……郡主……”   明浩循眼底满是赞叹,面上却是苦笑,他这样说沈苏姀也觉得有些不好,便看向谢无咎,谢无咎摸摸鼻子对着沈苏姀一笑,“我和他们一起去。”   沈苏姀心中想的是这雷石乃是玄门绝密,这东西怎么样使或许也是个不外传之法,是以想问谢无咎愿不愿将这法子告诉其他人,却不想他张口便是这样一句,此刻雨势还未停,而稍后就要发兵,士兵们要冒雨行军大半日才能到,可他说他要随军?!   他能去是再好不过,可是……   不知怎地,沈苏姀有些迟疑。   谢无咎见她眼底一片深幽苦笑一声,“看样子你是不信我,苏苏,我说过会帮你就一定会帮你到底,这一次,只是我谢无咎想帮你。”   只是他谢无咎想帮她?   从前他那些“帮助”果然都不简单吗?   沈苏姀双眸微眯,忽然有些明白过来,谢无咎合了手中锦扇,毛毛细雨在他墨发之上覆了一层水雾,在昏黄的灯下那张面容竟然也不是那么风流不羁,还有那双眼,再没有潋滟的微光,黑沉沉的照不进半点光,仿佛藏着什么不为人知之事,再仔细一看,却好似透着一股子伤感,连他唇角被雨丝打湿的薄笑也变的牵强。   “好,你随军……”   沈苏姀落下四字,谢无咎闻言笑意扩大,可那笑意却又未达眼底,仿佛沈苏姀的话并不是真的能让他欢颜,他定定看沈苏姀良久,点了点头。   明浩循闻言也是一笑,“如此甚好!郡主,大军已经准备妥当了,若是谢公子可以和我们随军,不若我们现在就去准备,一个时辰之后天就亮了!”   沈苏姀想了一瞬看向谢无咎,谢无咎将手中折扇“唰”的一声打开摇了摇,眼角的风流意味又现了出来,“我没问题,现在就走吧!”   说着又看定沈苏姀,沉沉道,“苏苏,我走了……”   军中将士出征沈苏姀必定要说些高昂士气的话,可对着谢无咎,沈苏姀动了动唇,一时却不知说什么,谢无咎了然一笑,转身便当先朝走廊而去,明浩循对着沈苏姀一拱手,亦跟着追了过去,沈苏姀站在原地,周身雨丝如帘幕,让谢无咎挺直的背影也变得模糊,定了定神,沈苏姀还是朗声道,“这次的情我会记着,将来还你。”   谢无咎背影似有一滞,脚步却并未停下,只随意朝沈苏姀的方向挥了挥,语声带笑道,“不必还,苏苏,如此才算两清了……”   沈苏姀双眸微狭,谢无咎的身影一闪便彻底消失在了拐角处!   “主子,雨渐大了,咱们回去吧。”   香词提醒一句沈苏姀方才回神,而后才朝着另一边走上了回廊,将谢无咎那句话从脑海之中抛开,沈苏姀这才沉声问,“小沐将军和钱将军都走了?”   香词点点头,“半个时辰之前出发的,现在应该已经在城北和大军在一起了。”   沈苏姀微微颔首,径直朝沈君心住的院子走去,进了院子屋子里亮着一片暖黄的灯光,沈苏姀站在院子里看了一眼,里头沐沉走了出来,上前来便道,“主子,小王爷已经睡下了,大军恐怕也要出发了,您有什么吩咐吗?”   沈苏姀便叮嘱道,“这一仗至少三日才能完,后面的两日我有事或许不会出现,小王爷这里交给你了,沐沉,最开始你便是小王爷身边的幕僚,往后他还要你扶持。”   沐沉听着此话眉头微扬,“主子的意思是……”   沈苏姀安抚一笑,“到了望京,就不再那么简单了,你比沐萧更知道朝堂和战场的区别。”   沐沉恍然,眸色微沉的颔首,“属下明白了。”   沈苏姀抬手拍拍他的肩,转身走了出去。   “还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我们回去歇歇,今日还有事要做。”   沈苏姀利落的说完便和香词回了自己的住处歇下,天色刚亮墨檀便到了院子门口等着,没过多久沈苏姀和香词便走了出来,见到墨檀沈苏姀眼底闪过了然,只看香词一眼,“你去和容飒说一声,让他好生照看着十殿下,我去寻师兄和宋先生。”   香词应声而退,沈苏姀便看着墨檀道,“先和我来。”   墨檀点点头,跟在了沈苏姀身后。   到了孟南柯所住之地时他和宋薪都在等着她,见她出现无需多言便齐齐朝着府院深处而去,墨檀在前领路,沈苏姀三人跟着,走了大抵一炷香的时间才到了沈苏姀来的那日到过的院子,墨檀为三人打开门扉,沈苏姀站定之后转身看向二人,“待会进去之后无论看到什么你们都不必多想,只为他看病便好,若能得出解法也好,若是得不出也无碍。”   孟南柯和宋薪对视一眼,点点头。   三人便进了屋子,绕过那屏风便看到了坐在尽头矮榻之上的人。   “让他们滚出去!”   还未走出一步,微生瑕低寒的声音已经响起,沈苏姀脚步一顿,蹙眉,“这二位便是我为你请来的大夫,不近身的话如何看病?”   微生瑕寻常时候根本不接触外人,到了这会子眼睛出了问题就更不爱见人,沈苏姀心底有几分明白,可她昨日就和墨檀说好的,临了他却要变卦不成,便道,“他们都是极好的大夫,也只是为你看病而已,你不看想等着眼瞎?”   说完沈苏姀便示意身后二人跟上,齐齐向微生瑕而去,微生瑕周身气势一冷,显然已经做怒,沈苏姀在旁看着宋薪道,“宋先生先瞧瞧吧,他的病十分古怪,见到阳光皮肤便会开始溃烂,现在最要紧的却是他的眼睛。”   沈苏姀话刚说完宋薪眼底便闪出了精光,和孟南柯相比宋薪才是实打实以行医微生的大夫,听到了这种前所未见的怪病他不仅不会害怕心底更是产生了狂热,然而他刚上前一步,微生瑕内息一提冷哼了一声,一瞬之间,宋薪身前仿佛有道无形的墙一般挡住了他的去路,沈苏姀眉头一皱,宋薪面上却是一片常色,“这位大人的眼睛是否近来患了新疾?”   微生瑕面上是系了白巾的,如此却被宋薪看了出来,连沈苏姀都有些惊诧,宋薪不知怎么笑了笑,却是转头看向沈苏姀和孟南柯,“娘娘,小孟,小老儿有个不情之请,这个,这个,可不可以把这位大人交给小老儿医治呢?”   沈苏姀愕然,看着宋薪眼底闪动的精光却不由得失笑,孟南柯也是一笑,和沈苏姀对视一眼点点头,“如此自然好,宋老必能妙手回春!”   宋薪眼底微亮,而后笑意一淡,面色沉定的再度看向了微生瑕,虽然微生瑕不让他近身,可他还是极快的进入了医治,沈苏姀和孟南柯见此都往后退了一小步。   “修炼阴阳术少不得用些阴损之法,大人为求阴阳术造诣难免用的太过了,且大人用了邪术,反被邪术反噬了,而今体内经脉逆行邪毒充盈,这才伤了眼。”   宋薪缓缓落下一语,沈苏姀忙道,“他每次见到太阳病发之时都可用天玄宗的内家功夫复原,再加上练了天玄宗内家功夫的女子活血便可恢复如初。”   宋薪眼底一亮,“正是这个道理!这位大人体内积了太多邪毒,得用精纯极阴之内力方才能得以中和淡化,至于活血,自然是能沁润经脉滋养五脏亦是能化毒的。”   稍稍一顿,宋薪又道,“不过这位大人即便修炼了邪术也不至于见不得太阳,想必还是和体质有关,如此倒是要用些秘法方才能痊愈了,待小老儿回去琢磨琢磨!”   沈苏姀有些意外,“宋先生就这样看两眼就好了?”   宋薪摸了摸下巴的小胡子,“就这么看着当然不够,不过这位大人不愿意那小老儿也不强求,眼下最要紧的是大人的眼睛,邪毒专朝着人最弱的地方去,若不及时下药恐怕眼睛就要废了,这位大人……还是莫要使小孩儿心性……眼睛瞎了可救不回来了!”   沈苏姀唇角一搐忍着笑意,便见宋薪又朝前走了一步,“这位大人,你的性命交到小老儿手里算是保住了,你这身子每一处好的,你得信小老儿!”   微微一顿,宋薪又道,“咳,这位大人,听闻你是和太子妃娘娘有交换条件的,到了这个时候你不治病岂非吃了亏?还是听小老儿的吧……”   微生瑕身子都已经僵直,似乎想发怒却又忍着,宋薪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步,顿时靠近了他,宋薪搓了搓手,“这位大人,我可要把你这敷眼的取下来了……”   说完也没见微生瑕反抗,宋薪便将那白带揭了下来。   宋薪眉头一皱,沈苏姀亦看的心惊,似乎比前日所见的颜色更深了些!   “有些不好,看来要用针了,能有内力相助更好。”   宋薪沉声一语,唇角几动默念出声也不知在自言自语什么,而后才有些疑惑的转头看向沈苏姀,“太子妃娘娘,你早前说的天玄宗内家功夫……”   “你放心,我来……”   宋薪一愕,顿时有些诧异,他自然不知沈苏姀师出天玄宗!   “这,这所需内力不小,娘娘你……”   沈苏姀唇角微弯,忽然竖指放在唇边,低声道,“这件事希望宋先生为我保密。”   宋薪“啧”一声,“那太子殿下那里……”   沈苏姀笑意一深,“自然由我亲自去说。”   宋薪点点头,“也罢,小老儿那里正好准备了灵药,娘娘或许会受内伤,有小老儿在娘娘大可放心,嗯,小孟是娘娘的师兄,那意思是……”   孟南柯早已知道沈苏姀的计划,只一笑,“宋老放心,我会照顾她!”   沈苏姀也跟着道,“宋先生放心吧,我马上就为这位大人运功,你自去准备你的。”   宋薪点点头,欲言又止道,“那小老儿先去准备药材,娘娘你……”   沈苏姀一笑,“我自然会保重。”   宋薪便离去,沈苏姀看着矮榻之上坐着的微生瑕微微叹息一声,而后走上前沉声道,“既然许了你三成功力我自然会信守承诺,你这眼睛耽误不得,今日便为你运功。”   “小苏!你说什么?!”   孟南柯只知道沈苏姀要将天玄宗的内家功夫给微生瑕治病,可没想到她还许了三成功力的事,当即便觉得不妥,沈苏姀微微一叹转身看着孟南柯,“师兄,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这时间必定不短,劳你在旁看着点儿。”   孟南柯唇角紧抿欲言又止,沈苏姀却已盘腿坐到了微生瑕之后,微生瑕眉头微皱,漆黑的光线之中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然而他低了低头,定定道,“你想好了吗?”   沈苏姀已运功而起,双手结印,不曾答话,却将运满了内力的掌心贴在了他后背之上,微生瑕背脊一直,只感觉源源不断的精纯内力涌进了自己体内……   既然做了决定,沈苏姀便不会继续拖泥带水,她在天玄宗除了兵道便只学到了天玄宗的内家功夫,这三成功力对一个不上战场的人来说委实没什么用,何况她亦对自己有把握,内息随心而起,源源不断的从她体内涌出,初时的平顺之后便是漫长的撕裂一般的痛,早已和身骨融为一体的内力被生生剥离,从浑身上下至丹田都是钻心的疼,然而她只是紧抿着唇角一声未吭,只默默估算着内力是否到了三层。   沈苏姀额头冷汗如雨而下,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的收敛内力撤了掌,刚收功胸口便是一疼,终是忍不住喉头一甜,孟南柯见状上前将她一扶,沈苏姀抹了抹唇角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小帖,往微生瑕身旁一放,“内功心法,练法都在上面,司命大人,我已说到做到,希望你莫叫我失望,否则给出去的东西我亦能拿回来。”   说着话沈苏姀已撑着孟南柯的手臂起身朝门口走去,走出几步沈苏姀方才呼出口气道,“师兄,我恐怕要闭关两日,没我想的要命,不过也差不离了……”   孟南柯简直是哭笑不得,“我知道,你且闭关,外面有我。”   沈苏姀点点头走出门去,香词早已等在外头,看着她如此面色一变,赶忙上前来将她扶了住,三人回了沈苏姀的院子,幸而时辰还算尚早没遇见旁的人,沈苏姀入了屋子便打坐在榻上,心知此番她要疗伤时间必定不短,香词和孟南柯商议之后干脆将院门封了上,香词在内守着,孟南柯则在外头看顾着,如此一闭门便是整整两日!   沈苏姀出关已是第四日傍晚,转头看向窗外,灿金的落日为这处秀雅的院落堵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沈苏姀只觉得有些无力,稍作运功,体内的裂痛感没了,内力也比那日充沛几分,她唇角稍稍一弯松了口气,站起身来独自去沐浴,刚走出几步听到外头似乎有人在说话,她仔细一听,无奈的笑了笑径直去了浴房!   “香词!你别以为小爷我不敢打女人!”   “你让不让!沈苏姀到底怎么了?!”   “连看都不能看一眼?!啧,我今儿就不信了……”   嬴湛气急败坏的站在院门处看着眼前这位门神,昨天早上醒来他也没多想,用完早膳来找沈苏姀的时候院门已经被封了,孟南柯的说法是沈苏姀旧疾发了需要养养,他当时信了便回了自己的院子,晚上再来的时候院门还是没开,当时他就怀疑,直到今天早上起来还不能进院门他就觉得不对劲了,整整在院门口徘徊了一日,这位香词看着闷不吭声的却是个高手,竟然阻了他的路,他本指着容飒,可容飒不知为何也没敢乱闯!   他堂堂大秦十皇子何时受过这种气?!   要是沈苏姀真的出了什么岔子他回去该如何向他七哥交代?!   “你让不让?!你到底让不让?!”   嬴湛面色极为难看,在他身后还站着沈君心,沈君心之后又是沐沉,沈君心虽然比嬴湛年纪小,表面上却是比嬴湛更为沉稳些,他瞧着那院门亦是着急,却没有大喊大叫,一转眼,却瞧见不远处走来一个人,那人一身盔甲乃是个和沈君心相熟的副将,走至沈君心面前便是一跪,高声道,“王爷,咱们大胜了!”   这一语打断了嬴湛的气急败坏,他也转过身来,“我们胜了?!大军回城了?”   那人点点头,“正是,钱将军和明将军在整军,小人前来报喜!”   微微一顿,那人又看向几人,“郡主在何处?小沐将军特意交代小人要给郡主报喜!”   嬴湛闻言一撇嘴,“别找郡主了!郡主不需要什么报喜……”   “谁说我不需要?!”   伴随着“吱呀”一声响,院门被打了开,站在门口的是一身白裙刚刚沐浴过的沈苏姀,嬴湛几人齐齐转身看着沈苏姀,看了半晌也没看出她哪里不对,沈苏姀一笑不做解释,只看着那副将,“比我预料的时间还要早些,大家辛苦了,此番可顺利?”   “顺利顺利!十分……”   那副将打胜了仗自然高兴,可那最后一个“顺利”却未说出来,相反,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面色极快的一白,而后整个人低着头再不敢看沈苏姀!   沈苏姀见状便知不好,“出了何事?!”   那副将微微一抖,语声再不见开心,“郡主,属下是来送捷报的,别的,别的明将军说……说他稍后来亲自给您请罪……郡主,属下,属下告退……”   见那副将要走,沈苏姀立时上前一步跨出了门槛,“你既然知道我是郡主我问你话你又怎敢不答?!我问你,此番出征到底出了何事?什么叫明将军要来向我请罪?!”   那副将的紧张众人都看了出来,连嬴湛和沈君心都眉头紧皱被那副将弄得有些不安,见几位主子都盯着自己,那副将面上溢出汗意,犹豫半晌才豁出去了似得猛然以额伏地道,“郡主,和我们一起出征的,您的朋友,那位谢公子,他,他没了……”   嬴湛几人面色一变,反倒是沈苏姀显得平静的多。   沈苏姀只稍稍一皱眉,语声低沉的问一句,“没了是什么意思?”   那副将更为紧张了,瑟瑟一抖道,“谢公子帮我们炸开挡道的怪石之后被河水冲走了,将军派了五百人找了一日也未找到谢公子,他,他没了……”   沈苏姀顿时狭眸,却未说话,嬴湛在一旁摇摇头,他虽然不喜那谢无咎,可到底是个活生生的人,“依照那境况也是凶多吉少,沈苏姀,你莫放在心上。”   沈苏姀脑海里头忽的回想起谢无咎离开之时说的那几句话,她闭了闭眸子,再睁开之时眼底并无半分情绪,她只转身走回院子,“此番既然大胜,咱们便可启程去望京了!”   嬴湛看着沈苏姀平静的模样,皱了皱眉。   ------题外话------   求诸位壮士饶命,这几章都是情节所需额,一切都会雨过天晴滴,你们可以开始押宝了,小谢到底死没死?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114 入驻望京,鹣鲽魔魅!   从忻州至望京只需要一日半的路程,熙王的大军惨败,熙王自己也战死,如此这一场勤王之战便落下了帷幕,商王本也是为了清君侧而起兵的,最后时刻却和朝廷化干戈为玉帛,一时间西楚朝内朝外流言四起,皆言西楚要变天了。   沈苏姀是在两日后的清晨到的望京,刚下过几日的小雨,天气凉爽而清透,灰白的曦光之下,望京城比沈苏姀想象之中的更为精致秀美,做为国都,他或许没有君临的厚重巍峨,可那雕梁画栋的坊市依旧显示了帝都的繁华,待到了皇宫之外,迎面而来的矜贵之气并不比秦帝宫输了分毫,消息早已送回了望京,宫门口早早便有仪仗候着,微生瑕坐在最前面的马车之中,在他身后是连着数十辆的马车,沈苏姀便坐在其中。   入了宫便是极其悠长的宫道,沈苏姀掀开车帘便能看到飞檐斗拱连绵排布,她也并不多看,不多时便放下了帘络,两柱香的时辰之后,沈苏姀忽然觉得自己身后的马车声音忽然和自己离得越来越远了,沈苏姀一皱眉当即掀了帘子,回头一看,便见后面的马车果然和她走的不是一个方向,沈苏姀眉头一皱,前面的墨檀却已走上前来……   “郡主,司命大人要见您,是以眼下请您先和司命大人回宫。”   到了望京,自然是客随主便,沈苏姀点点头,落了帘。   又走了一炷香之后,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此刻天光还未大亮,天穹仍然是灰蒙蒙的,沈苏姀走下马车,当即看到前面一道身披纯黑色大斗篷的身影,微生瑕从头到脚都被罩了住,径直朝一处看起来十分华贵的宫殿走去,沈苏姀定了定神,跟了上去。   入了宫殿,正殿是如她所料的漆黑一片,幽兰的灯火亮起来,角落里还有袅袅的青烟,门扉被人关上,微生瑕这才将身上的斗篷取下来,他眼上的乌黑已经褪去,此刻双眸已能视物,墨绿的幽瞳看向沈苏姀的方向,而后径直在主位落座。   “既然眼疾已去,看来宋先生很有法子,我不日便会回西楚,为了信守承诺待问过宋先生的意思之后可让他留在你这里,往后如何也全看宋先生自己的意思。”   沈苏姀沉定说着,微生瑕眉头微微一皱,“你要走?”   沈苏姀点头,“当然,我的家在大秦。”   微生瑕稍稍眯眸,不知怎地眼神有些深沉,沈苏姀心底立刻戒备起来,“在我走之前,我要看到禅位诏书,还要你将禅位之事公布于众,司命大人总不会是想出尔反尔吧?”   微生瑕微微向后,靠在了身后金色的椅背之上,他身上仍然还是一身白袍,此刻坐在那处宝座之上的姿势却半点儿都不儒雅出尘,反而带着一股子威慑邪气,他的目光幽幽落在沈苏姀身上,“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即便商王登位,他也不过是我的傀儡。”   沈苏姀冷笑,“所以你还是想不守信?”   微生瑕唇角微抿,幽绿的眸子暗沉而鬼魅,却不言。   沈苏姀浅吸口气,“幸而你的病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好,宋先生虽然对你的病十分感兴趣,可他到底是秦人,他忠于我的夫君,我让他离开他自然不会说不。”   微生瑕忽的一笑,竟道,“你想走,可你那弟弟会让你走吗?”   沈苏姀皱了皱眉,深深看着他并不语,严格来说,沈君心并未见过微生瑕,便是在前日上马车之时微生瑕也是捂得严严实实的,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沈苏姀沉了眸,微生瑕好整以暇的摇了摇头,“你放心,禅位的诏书明日便可给你,一月之后便可举行登基大典,只是有一样你要告诉商王,微生家动不得。”   沈苏姀一时怔住,没想到他如此利落,微生瑕又接着道,“那小老头先留在西楚吧,等他治好了我再说别的,唔,你走了,可若我需要你的血如何是好?”   沈苏姀蹙眉,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她一心想回大秦去,又怎能为了这一点留在西楚呢,沈苏姀一叹,“我留下的这几日可每日取血与你,可我是一定要早日回去大秦的。”   微生瑕了然的点头,“你是大秦的太子妃,自然要早日回去。”   如此善解人意沈苏姀简直有些咂舌,可接下来微生瑕道,“你可以回去你的大秦,大秦眼下战事将起我没那个心思,若是大秦未曾战败,我自会去大秦寻你!”   沈苏姀一愕,整个人顿时惊愣了住。   微生瑕见她全然一副意外且排斥的样子面色一沉,语气亦变得危险起来,“怎么?难道你不打算让我痊愈?!若是如此,你岂不也是出尔反尔?!”   沈苏姀想到嬴纵就不觉得微生瑕这点子好,犹豫一瞬道,“宋先生医术高明,瞧你的眼睛不过三日便可视物了,有他在定然能治好你,倘若实在……实在……”   沈苏姀一派推辞之语,微生瑕眼底的寒意越重,沈苏姀想来想去只好硬着头皮道,“实在非需要我的血不可,那也只好如你说的这样办了。”   一边说着,一边在心底祈祷宋薪一定要将这人治好!   微生瑕闻言才稍稍满意了半分,沈苏姀略带戒备的看了看他便道,“西楚内政我不了解也不想了解,可你既然说了这样的话,明日我便等诏书了。”   说着便要走的样子,微生瑕也未拦着,只看着沈苏姀走出那殿门之后才寒了眸子,不多时,墨檀返回,有些犹豫的道,“大人,当真要写禅位诏书?”   微生瑕眯眸看了他一瞬,“他怎么样了?”   墨檀一愕才反应过来微生瑕问的是当今皇上,赶忙道,“不太好,这几日太医院的太医日夜守着的,也未见起色。”   微生瑕点点头,“既然没有起色那就不必再治了,去将内阁几位大人召入宫中来。”   墨檀心底一惊,已知道微生瑕想做什么,犹豫一瞬还是低声提醒,“大人,您如此决定是否该和族中的几位长老商议商议……”   微生瑕面色顿时一沉,眯眸冷笑,语声阴狠而邪气,“他们算什么东西!”   墨檀吓得身子一颤,再不敢多言,当即行了个礼转身而去,刚走出几步,微生瑕又吩咐道,“两个时辰之后去将商王请来,本座想知道上阳郡主的这位弟弟是个怎样的人物。”   墨檀连忙应了,推开门走了出去。   微生瑕坐在那灿金的宝座之上,目光扫到一旁的香炉下意识的就要去点燃香炉内的东西,可手刚到一半他的动作便顿了住,愣了愣,几乎是硬生生的收了回来,屋子里一片漆黑,空荡荡的一片死寂,微生瑕长长的呼出口气,挺俊的身子有些无力的养倒在座椅之上,面上是前所未有的疲惫,他抬手揉了揉额角,再呼出口气的时候身子已明显的松快下来,不知想到了什么,落在额角的手又往自己眼上抚了抚……   沈苏姀被送到一处十分雅致的宫阁,回去的时候孟南柯和沈君心、嬴华庭等人已经等着了,见她回来众人方才松了口气,嬴湛气呼呼的走上来,“早就说让我和你坐一个马车你不愿意,刚才人忽然不见了你知不知道吓死人了?!反正从现在开始我要跟着你,你若是不愿意我就跟七哥告状,就说你在西楚一点都没想他……”   嬴湛口气恶劣,沈苏姀瞬间从他身上看到了几年前那个绑了她的顽劣十殿下,想也不想抬手便揍他一拳,“没大没小!你又想挨揍了不成?!”   当年沈苏姀和嬴湛第一次见面便被他算计了,后来便将他痛揍了一顿,这么一说嬴湛仿佛也想起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抿了抿唇悻悻道,“这不是为你着想吗?”   沈苏姀凉凉扫他一眼不再多说,便看向一旁的沈君心,却见沈君心眉头微皱着将一种略带阴沉的目光落在了嬴湛的身上,嬴湛背对着沈君心,而其他人也都将注意力落在她的身上,是以只有沈苏姀一人瞧见了,见沈苏姀看过来,那目光一闪而逝,沈君心笑着走过来,“阿姐,微生瑕都说了什么?你刚才去了别处我们都很担心。”   沈苏姀对他安抚的笑了笑,而后便道,“明日他便会给禅位的诏书,一月之后便是登基大典,君儿,待你登基之后少不得需要他的辅佐,微生家的人,暂不可动,至于往后,且看他有没有反复之心,眼下朝中你根基尚浅,当想法子将自己的人安插进朝中。”   沈苏姀一边说着一边朝正厅去,沈君心的目光十分专注的听着,眼底皆是仰慕崇敬,沈苏姀话锋一转又道,“禅位诏书颁布便是大局已定,待将此令公布天下之后我便会带着嬴湛和华庭先回大秦,还是像从前那样,让沐沉帮你。”   说着看了沐沉一眼,沐沉点点头,“主子放心,属下明白。”   沈君心的眼神顿时便沉了两分,却是抿着唇道,“阿姐,既然一个月之后便是登基大典,你……你不留下来看着我登基为帝吗?”   沈苏姀有些抱歉的看着他,“我很想留下来,可是你知道大秦眼下正值征战,北魏虎视眈眈的,他独自在漠北我委实不放心,所以我只能先回去了,这一次得知你有事我顾虑重重,最终还是他让小十陪我一起来的,君儿,你不要怪姐姐。”   他是谁沈君心当然清楚,沈君心拢在袖子里的拳头微微攥紧,面上却只是有几分失望的可怜,点了点头之后便道,“我怎么会怪阿姐,阿姐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   沈苏姀面上欣慰一笑,转而看向其他人,“昨夜行路,大家都先去歇着吧。”   几人便又说了几句话,而后各自去到各自的房间住下,嬴湛快走几步凑到了沈苏姀身边问她,“照你说的,咱们几日之后走呢?”   沈苏姀想了想,“至多再留三四日吧,等诏书公布天下,便成定局了。”   嬴湛呼出口气,“再好不过了,我可还想回漠北立功呢!”   沈苏姀失笑的打击了他两句,当即引得嬴湛回击,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斗嘴,走在他们身后的沈君心微微垂眸,目光愈发阴沉了下去,沈苏姀若有似无的回头看了一眼,恰好将他这表情收入眼底,眉头微微一皱,沈苏姀回了自己的房间,香词跟在她身后走进来见她站在屋子里发怔便道,“主子不累吗?快些歇下吧,我这就去打水。”   沈苏姀骤然摇头,“先不必打水,你帮我去办件事。”   香词一怔,转身站住了脚步。   墨檀来请沈君心的时候这个只有十三岁不到的小王爷竟然十分平静,好似早就料到了今日有这一遭,且他竟然一个近身侍卫也未带,墨檀压下心底的波澜走在前领路,便见身后之人年纪虽小可通身的气势已是不凡,沉稳的步伐亦不见半分慌乱!   墨檀心底暗暗点头,径直将沈君心领到了微生瑕的殿阁之前,“商王殿下请进吧,司命大人还在见几位阁老,劳烦您稍等片刻。”   沈君心闻言才微微蹙眉,那双眸子里闪出一点幽绿的光,而后他便迈步进了屋子,屋子里漆黑一片,绕过屏风方才借着幽蓝的灯火能够视物,沈君心只知道微生瑕有病却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病,见这屋子这样奇怪便猜想是不是和他的病有关。   微生瑕不在,屋子里便只有他一人,这屋子有种奇异的森冷,他下意识的向前走动了几步,这么一走顿时看到一本从长案之上落下来的书册,那书册摊开在地,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小字,沈君心本不想理,可他一个人干站着实在没事干,没多时便朝那书册走去想捡起来翻开翻开,可等他刚捡起来一翻他面上平静的表情便起了变化。   那书页之上写着醒目的三个字,鹣鲽咒。   ------题外话------   感谢榜:墨古涵烟花36,摎jiu钻1,tongkepi花10,丽影华梦钻1,sofis花5,lzzlyt钻28,loujasmin钻606,   猪猪2011钻166,拜谢以上诸位~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115 沈君心,鹣鲽咒不是这么下的!   微生瑕出现的时候沈君心面上还是那平静的表情,见他如此,连微生瑕都挑了挑眉,他身上还是那件若雪的轻袍,衣袖一扬落座在那灿金的宝座之上,仙人般的俊美男人浑身都透着威慑邪气,他直盯盯看着沈君心,“商王对这皇宫还满意吗?”   沈君心眼底泛着幽绿的微光紧盯着他,抿唇不语。   微生瑕一笑,似乎也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回答的必要,他换了个姿势,一手靠着椅臂懒懒的撑着腮,“今日请商王来是要告诉商王,禅位诏书已经命人在准备了,江山易主,无论如何都要有些震动,不过既然本座已答应了上阳郡主,便不会出尔反尔,不知道商王殿下有什么要求呢?要三军虎符?还是这望京的卫队?还是要本座卸了大司命的位置?”   沈君心看着微生瑕那双幽绿的眸子皱眉,只道,“别的都无所谓,我要将皇宫的禁卫军换成浮屠的亲兵,我要让小沐将军做我的禁卫军统领。”   微生瑕嗤笑一声,“本座还以为商王不怕死,原来也还是怕的。”   沈君心眯眸,“司命大人若不是怕死,又怎会答应我姐姐?”   微生瑕愕然,“你以为本座答应沈苏姀是因为我怕死?”   笑意愈发意味深长,微生瑕叹息的摇了摇头,“死有什么可怕,行尸走肉的活着才可怕,我之所以答应沈苏姀不过是因为发现了些比权倾天下更有趣的东西。”   沈君心听到微生瑕喊沈苏姀的名字眸色微沉,面上更是死寂一片看不出情绪,微生瑕了然的笑了,又道,“商王很想做皇帝吗?”   沈君心双眸微眯,“司命大人想说什么?”   微生瑕不置可否的笑笑,“商王可会后悔?”   沈君心扬了扬下颌,“再后悔,也比整日活在这种地方的可怜虫来得好。”   微生瑕并不做怒,只将眉头一挑,“呵……商王的未来不过是另一个我……”   沈君心眯了眯眸子,微生瑕目光扫过这那放满了书册的桌案眼底有一闪而过的了然,随即他站起身来走向沈君心,而后站在他身前无不之地拱手一拜,面上的表情说不上恭敬,却到底没了迫人的高高在上之感,“明日商王殿下便会是这西楚的主人,微生瑕在此恭贺。”   沈君心并没有因为微生瑕的态度而露出欣慰之色,他只是眉头一皱问微生瑕,“禅位的诏书何时会公布于众?”   微生瑕笑看着他,“商王想何时公布?”   沈君心拢在袖中的手稍稍一攥,“三日之后吧。”   微生瑕面上的笑意扩大,点了点头,“恭敬不如从命。”   沈君心面上的冷沉淡去两分,而后才道,“阿姐说过不许我动微生家的人,那我便会不动,所以,我希望你我之间和平共处互不干涉。”   微生瑕一笑,“那是自然。”   沈君心点了点头,微生瑕随即收了笑意正色道,“既然是西楚新君,自然不能住在别处,新的宫殿已经为商王准备好了,内侍监亦会告诉商王要做什么,至于禁卫军……明日便可随了商王的愿,如此,商王可满意了?”   沈君心没想到微生瑕这样好说话,仔细的看了他一瞬才微微颔首。   微生瑕笑开,“来人,送商王去朔宸宫!”   门扉被打开,有人站在了门外,沈君心面沉入水的转身,不多时便消失在了屏风之后。   微生瑕笑笑,忽的转身朝那放满了书册长案走去,看着那本被放在了桌角书册最上面的《阴阳咒谱》笑意渐深,扬唇轻喃,“有好戏看了……”   沈君心并未第一时间去朔宸宫,他还是原路返回到了沈苏姀诸人住的地方,刚走到门外便听见里面一片说话之声,孟南柯的声音道,“如此说来那卫泽往后就大半留在苍穹了?”   嬴湛闻言道,“可不是,老苍狼王妃很喜欢他呢。”   孟南柯笑,“如此也好,他的身份若是一直跟着小苏反倒是麻烦。”   沈君心脚步微顿,走进去的时候便问,“卫泽是谁?”   众人看向他,嬴湛便答,“是沈苏姀新收的小徒弟,六七岁,模样长得挺可爱……”   沈君心便看向沈苏姀,眸光稍稍一暗,沈苏姀见他回来便看了看他身后,见他独自一人归来稍稍松了口气,“怎么样?微生瑕怎么说的?”   沈君心唇角一抿,“说禅位诏书明日就下,三日之后将这消息公布天下,今日我要去朔宸宫住着,明日便会让小沐将军带着浮屠的亲兵替换禁卫军。”   沈苏姀闻言微松一口气,“他信守承诺便好,登基之前你可听他安排,只需熟悉朝内朝外诸位臣工便好,待登基之后再行别的。”   沈君心颔首,“君儿明白,父王在朝中亦有人脉。”   沈苏姀一笑,“那是再好不过了。”   话至此,一旁的嬴湛便道,“那是不是我们三日之后就可以离开了?”   沈苏姀看向嬴湛,点了点头,“那就三日之后走吧。”   嬴湛面上一喜,沈君心面上的表情未有多大变化,袖子里的手却是紧紧地攥了起来。   孟南柯看了嬴华庭一眼,也站起身来道,“我和你们一起。”   沈苏姀不由也看嬴华庭一眼,便见嬴华庭直了直身子故作镇定,沈苏姀一笑,“早就想着让你同我一道回去了,宋先生或许要留在西楚,你同我回去身边有个会医的我心底也安稳些,再者说,有些事还要我们师兄妹一起商议。”   如此便定了下来,沈苏姀笑意一敛又道,“我去看看宋先生。”   说着走出门去,嬴湛见状便跟了上去,沈君心眉头一皱也跟着,沈苏姀转头便见这两人跟着自己,无奈一笑便作罢了,到了宋薪的屋子之时他正埋头在书案之上写着什么,连沈苏姀敲门都未曾听见,那门扉半开,沈苏姀索性走了进去,眼见得到了那书案跟前宋薪才抬了眸,见是她唇角一弯,“太子妃娘娘有何事?”   沈苏姀扫了一眼他正在写的东西,“宋先生在忙什么?”   宋薪闻言笑意顿时敛尽,而后愁眉苦脸起来,抬手捻着下巴上的胡子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小老儿正在准备给司命大人的药方,可有两味药小老儿始终拿捏不准,生怕一个不慎让反倒是帮了倒忙,司命大人的病症小老儿曾在一本古医书上看到过,可惜书上对那病的记载了了,也未说治愈之法,小老儿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西楚遇见这种病,若是小老儿能找出这病的治法来那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病虽然诡怪,却不是不可能治好,小老儿眼下已寻到了医治的路子,假以时日必能找出对症下药的法子……”   宋薪滔滔不绝的说着,面上虽然苦闷却又有少见的执拗,沈苏姀见状便知道宋薪对微生瑕的病上了心,只等他说完了才道,“宋先生想留下将这病治好对不对?”   宋薪陡然从那苦闷之中回过神来,闻言才恍然,“太子妃娘娘的意思是?”   沈苏姀一笑,“我已定三日之后回大秦,宋先生是打算回去呢还是留下治病?”   宋薪眉头一皱,面上生出犹豫来。   沈苏姀见此便知果然如他所料,安抚道,“先生怎么想的我知道,既然如此,先生便可留在西楚,这本是我答应了微生瑕的,眼下只好辛苦先生了。”   沈苏姀如此自然全了他的心思,宋薪便也应了,随即苦笑道,“不瞒太子妃说,小老儿多年未遇见奇症,眼下很是手痒,太子殿下本是让小老儿随行看顾娘娘的身子,眼下小老儿却留下了,太子殿下那里委实不好交代,还请娘娘回去之后……”   “先生放心,这点我自会和他说明,他亦不会怪先生。”   说到此沈苏姀又是心中一紧,道,“凭先生估计,他体内的毒会何时发作?”   宋薪闻言眸光一闪,轻咳一声才看着沈苏姀道,“何时发作小老儿也说不准,小老儿虽然会治病,可解毒这一道却不成,特别是太子殿下身上的毒本就是世间第一,小老儿只能和娘娘说,太子殿下眼下的身体状况不受伤便无碍,一旦受伤,便极可能毒发,一旦毒发,便是小老儿也没有法子,小老儿曾说过让太子殿下莫上战场的话,可殿下的性子怎会听小老儿的,此次娘娘回去,可千万规劝殿下,可坐镇军中,却千万不能涉险。”   沈苏姀一听心便被提了起来,想到眼下北魏和大秦还未正式开始大战才稍稍松口气,这么一想又有些不放心,“那浮生散当真没有解药?”   宋薪面色微沉,“据小老儿所知是没有的,这毒是个隐患,只要内力高深的便可压制,寻常好生调养人便可无状,最怕便是内力有损……”   说着宋薪看了沈苏姀一眼,“太子殿下前次受了内伤,多少有些影响。”   沈苏姀看着宋薪,总觉得他这话有些不对劲,亦觉得他神色有些异样,再定神去看时,宋薪却又一本正经的再无任何异常了。   沈苏姀心底惊疑不定,“前些日子先生一直在为他调养固本,不是已经痊愈了?”   宋薪一笑,“伤倒是好了,只是……只是内力受损,那可不是几幅药材就能补回来的,总而言之,娘娘尽快回去是对的,也只有您说话太子殿下能听了。”   沈苏姀一颗心砰砰直跳,忽然想到了多日前刚到西楚的那个梦,她心脏猛地瑟缩了一下,看着宋薪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死死的将狂跳不已的心沉定下来,又说了几句,这才转身走了出去,门外嬴湛和沈君心将他们的话听到了个大半,一见沈苏姀面色微白嬴湛便道,“怎么回事?前次七哥受伤难道还没好吗?”   沈苏姀摇了摇头,“早前是好了的……”   嬴纵的内伤是好了的,她是亲自督促他喝药亲自看着宋薪为他诊脉的,心底本是十分放心的,可到了这时,许是和他分开太久,她忽然觉得心底空落落的,连她自己都不确定他身子到底如何了,虽说秦魏边境只有些小摩擦,可若是北魏耍诡计呢?若是遇到了意外呢?   沈苏姀深吸口气,“小十去准备一下,咱们两日后便走吧,我去找微生瑕让他早些将那诏书颁布天下,不能再等了……”   嬴湛见她一副紧张的模样不敢大意,当即应声而去,沈苏姀走出几步,又忽的转身看向一直侍候在不远处的容飒和香词,她豁然转身走到容飒身边,语声沉定的问他,“这两日他没送什么消息过来吗?大秦那边的战报呢?”   她和嬴纵通信频率乃是三日一次,而她已有两日未曾收到大秦的消息了,容飒被她这沉定的面容吓得神色一正,肃然道,“还不曾,不出意外信在明日便会送来。”   沈苏姀点点头,也知道是自己失了章法,她浅吸口气,直转身去见微生瑕,沈君心一直站在她身后跟着,她转身之时却是看都不曾看他一眼,沈君心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那走廊的尽头,眼底冥火般的幽绿一闪而出,豁然转身朝钱万贯所住之处走去。   也不知沈苏姀和微生瑕说了什么,当天晚上便有人来通知沈君心诏书颁布的时间改在了后日,明日诏书才写成,后日就昭告天下,这个动作不可谓不快。   朔宸宫多年没有人住,虽然华丽富贵,却是空荡冷清的厉害,沈君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什么表情,他只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天穹,他在等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着天都要亮了钱万贯才从殿外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个人,钱万贯行完礼便站在了沈君心身边,而跟着钱万贯的那人却是跪倒在地对着沈君心深深的一拜,沈君心并不叫他起身,只问,“父王说你对他十分忠心。”   那人微微抬起头来,“属下亦忠于小王爷。”   沈君心满意的点点头,“我要的事情你可替我办好了?”   那人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的黑檀木盒子,“此物便是小王爷交代的。”   钱万贯上前将那盒子接住,底下那人便又恭敬道,“如何用小人已写成字条放在了盒子里,小王爷看那字条便可。”   钱万贯将盒子打开,沈君心一看果然见那里面放着一张字条,他点了点头,“退下吧。”   那人恭敬的行了礼便站起身来,而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沈君心拿过钱万贯手中的盒子,看着那盒子的目光眼底一片幽绿。   钱万贯面色微白,低声道,“小王爷到底要做什么,这东西……这东西害人……”   沈君心唇角微弯,“怎么个害人法?”   钱万贯不知怎地背脊微凉,而后才道,“但凡是这类咒术,自然……自然害人……”   沈君心不语,钱万贯又不死心的道,“再者说,小王爷一个人如何施咒?”   沈君心将那盒子磨挲一阵收了起来,撩了撩袍子将那盒子收入袖中转身朝内室而去,一边走一边道,“别忘记了,我的母亲是西楚最厉害的外司命。”   钱万贯站在原地,面色惨白的长叹了口气。   微生瑕说第二日会写好禅位诏书果然就没让沈苏姀失望,第二日一大早西楚百官已在朝堂之上候着,禅位诏书由几位阁老捧出,当着百官的面宣读,当今圣上病入膏肓百官皆知,且此事已得大司命准许,百官自然只有接受的份儿,再得知新帝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便猜测这新帝或许有事微生家的傀儡!   百官之中即便有不满的也不敢多言,如此一来沈君心的禅位倒是十分顺利,早朝之后沈君心便和群臣见了面,而这整一日他也未出现在沈苏姀面前。   既然已经决定第二日便将此事昭告天下,是以当日晚间便有朝中信使奔赴个州郡送交檄文,沈苏姀得知此事便放下了心来,只一劲儿准备回大秦事宜,沈君心未出现她也未曾太过担心,诏书一出,他便是西楚的新主子,他自有他的路要走!   是夜,沉睡中的沈苏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骤然睁眼,当即便看见了站在她床边的人,沈君心一身带着龙纹的锦袍加身,虽然不是龙袍,却已经是御制,沈苏姀不知他是怎么悄无声息到了她的房中,只沉着面色看向外面,“君儿怎在这里?香词呢?”   沈君心离她的床榻不过三步,闻言又上前了一步,却未立即答话。   沈苏姀眉头微皱的看着他,却没发现外头有香词的呼吸声,便看了眼窗外沉沉的夜色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眼下诏书刚颁,你要注意言行莫要被朝臣抓住把柄。”   沈君心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底闪动着水波,表情有些几分疲累和可怜,他蓦地蹲下来,隔着锦被握住沈苏姀的手,语声沉沉道,“阿姐,我害怕。”   沈苏姀并未起身,闻言想了想才有些恍然,不由鼓励道,“君儿,这条路一开始就不简单,凭你的心性你应该早就知道,而今禅位才只是开始,你要利用你父王的人脉,拉拢朝中的清流和寒门士子,如此才能和微生家的旧势力对抗,我知道这一点都不简单,可是你答应过我,你会作个好皇帝,你不会变成弱者,我教你的你还记得吗?”   沈君心点着头,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却一片深沉莫测,眸光一转,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似得道,“今日小沐将军已接手了御林军,钱将军暂时做了副统领,我想的是让钱将军再过些时日便去掌管望京兵马阿姐觉得好吗?然后让沐沉做我的丞相阿姐觉的如何?所有对我忠心的人,我都给他们最好的封赏……”   沈苏姀一笑,“封赏当然是要给的,却不可激进,否则会引起旧臣的不满,沐萧和钱将军就如你说的办,可沐沉暂时还是先放一放的好,丞相这位子不可轻忽。”   沈君心点着头,一副十分受教的模样,沈苏姀看着他,蓦地就想起了从前在沈府的日子,他亦是这样乖巧,她所言他都能记下,可她看着沈君心深沉的眸子却又知道今日的他早已不同了,一瞬之后沈君心再度开了口,“阿姐,他们都有了封赏,我要给你什么位子呢?”   沈苏姀失笑,“我无需你封赏。”   沈君心眸色一沉,“这怎么可以,所有人当中就数你为我做的最多,阿姐,我当然要把最好的都给你,阿姐,你想要什么?”   沈苏姀摇摇头,“我亦是大秦的太子妃,怎能再得西楚的封赏?君儿,还是那句话,你现在已经是西楚的新君,祖宗礼法都不可轻慢。”   沈君心忽的狭了眸,“阿姐喜欢做太子妃吗?阿姐喜欢做皇后?”   沈苏姀面上的笑意缓缓地淡了下去,“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君心被她沉冷的语调激的回了神,这才明白自己适才的语气并不好,他浅吸口气扯出两分笑意来,又瘪着嘴垂了眸,“我,我舍不得阿姐走……”   沈苏姀眸光微暗,看着沈君心定定道,“我是一定要走的。”   沈君心低着头沉默一瞬,而后才笑着抬了头,眼底却是一片水光微浮,微红的眼再加上俊朗的脸,任是谁看到都要对他生出怜惜来,沈苏姀瞧着只是抿了抿唇,并没有松口的意思,沈君心仔仔细细看了她一瞬,忽然道,“就算舍不得阿姐,我也不会拦着阿姐的,阿姐为了给微生瑕治病受了内伤吧?不然怎会闭关两日?”   微微一顿,沈君心便从袖中拿出了一只盒子来,他颤颤巍巍的捧到沈苏姀眼前,“阿姐,这是我为阿姐寻来的灵药,便算是我的一片心意,阿姐吃下去必能内力大增。”   看到那盒子的第一眼沈苏姀的墨瞳便是一缩,沈君心见沈苏姀只紧紧盯着那盒子并不言语眸光一闪,而后便将那盒子打开取出了里面的药丸,“阿姐,你吃下这药,安睡一晚,明日一早便可功力大增,你这样回大秦,我亦不放心……”   说着沈君心便将那药丸拿了出来,那药丸成玉色,自带着一股子草木清香,晶莹剔透内里仿佛还有什么液体在流动,沈苏姀看着,依旧没有动作。   “阿姐有什么不放心的吗?君儿又不会害阿姐……”   沈君心拿着那药往沈苏姀唇边递,一直睡着的沈苏姀忽然掀开那锦被坐了起来,坐在床边的沈君心一愕,他发现沈苏姀竟然衣饰齐整的,他愕然的瞬间,沈苏姀已将他手中的药丸接了过去,纤细白皙的指尖捻着那丸药,唇角浮起了笑意。   “它真能让我功力大增?”   沈君心从愕然之中回神,点头,“当然。”   沈苏姀一笑,抬手便要将那药丸送入口中,她的动作极缓,瞟眼便瞧见沈君心的表情骤然变的紧张起来,沈君心拢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的收紧,虽然在极力的克制,却仍然逃不过沈苏姀的眼睛,他定定看着沈苏姀的动作,可就在丸药即将入口的那一刻,沈苏姀的手倏然放了下来,面上的笑意瞬间退了个干净。   她一腿曲起,手肘靠在膝头,在她的里侧便放着长生剑,她低着头看着手中的丸药,某一刻,指尖骤然使力,那丸药当即变作了一把粉末,站在她身边的沈君心见她如此陡然僵住,然而下一刻,沈苏姀更为低寒的话顷刻间便将他打入了地狱。   她说,“沈君心,鹣鲽咒不是这么下的!”   ------题外话------   嗯,就这么滴吧……各路壮士稍安勿躁,明日更精彩。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116 月夜诀别,大秦惊变!   “沈君心,鹣鲽咒不是这么下的!”   低寒的话语缓缓从沈苏姀唇边溢出,沈君心本来还故作镇定的面色陡然之间煞白一片,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沈苏姀,沈苏姀却只垂眸捻弄着指尖的粉末。   “鹣鲽咒要以下咒二人的心血做引,还要寻到上古鹣鲽鸟儿的骨粉,以骨粉和着心血作画施于印堂,再用阴阳咒术将那单翅纹样深入骨肉方才能成事,这样厉害无解的咒术,又岂是小小一粒丸药便能施下的?詹姨娘教了你阴阳术不过是为了让你防身,可你所学到底不够精进,连鹣鲽咒施法的真假都辨别不出,沈君心,你让我很失望!”   低寒话语缓缓道出,一股子刺骨寒意从沈君心脚底漫上来,他满是震惊慌乱的看着沈苏姀,语声微哑难以成句,“阿姐……阿姐你……怎么知道我看了……”   沈苏姀这才抬起了眸子来,她双眸微狭,黑亮的眸子深幽一片,里头缓缓的结起了腊九寒天的冰凌,“因为,你看的那本册子,是我让微生瑕拿给你的。”   沈君心的唇角骤然紧抿,俊朗的面上一片煞白,看着沈苏姀的目光痛楚而惊惶,他胸口剧烈的起伏几下,指节紧攥的泛白,“阿姐,为什么?”   沈苏姀目光半分不移,“因我想看看你还是不是我认下的兄弟。”   沈君心艰难的吞咽一口,额上溢出冷汗来。   “阿姐……我……我只是……舍不得你……”   沈苏姀移开看着他的目光,眼神虚虚的不知落在何处,“鹣鲽咒,会控制人的心神,会让人误以为自己对下咒之人生出情爱之心,你不是舍不得我,你是想将我变成傀儡留在你身边,你我并无血亲,却有几分缘分,我当你是我的兄弟,为你奔走谋策全都不在话下,而今将你扶上帝位,我也算对你有了交代,从今往后,你珍重。”   沈苏姀说着话,已抬手一把握住了长生剑欲要下床,沈君心见状面色一紧,将手排开便要将她拦住,沈苏姀眉头一皱,目光如剑一般落过来,沈君心被她那目光看的心神一颤,却是挺直了背脊站着不愿让开,牙关一咬,语气沉痛又带着一股子狠戾。   “阿姐,不是的,我怎会想让你变成傀儡?”   “这世上若说有谁不愿伤你害你我一定是第一个!”   “阿姐,我只是不想让你走,我不愿骗你,可是为了留下你我什么都能做,我保证以后我再也不敢了,这次是我错了,阿姐,我求你不要走!”   “我马上要做西楚的皇帝了,我会把最好的给你!”   “阿姐,今日阁老们议事之时还说了往后的后宫之制,我要封赏每个对我好的人,其实我想来想去只有皇后的位子适……”   “你给我住嘴!”   沈苏姀闭上眸子,咬牙打断了沈君心的话,面上的怒意如火一般灼痛沈君心的眼,他苦笑一下,眼底的水光一盛似要哭出来,可下一瞬他又继续柔了声音笑道,“想来想去只有皇后的位置合适你,阿姐,嬴纵能给你的我也能……”   “啪!”   沈苏姀豁然睁眼,扬手便是一巴掌!   利落的脆响再度打断了沈君心的话,沈君心俊朗的面容上印上了一道鲜红的五指印子,他的脑袋被沈苏姀打的歪向了一边去,还“噔噔”的往后退了两步,沈苏姀握着长生剑的手指节泛白,定定看着他眼底冷芒一闪便下了地。   沈君心被那一巴掌打懵了,他眼睁睁的看着她穿上云履理了理衣裙,而后面色沉沉的便朝正门的方向而去,她每走出一步他眼底的阴沉和痛苦便更重一分!   某一刻,他忽然跑出几步朝沈苏姀的背影追了上去,待至沈苏姀身后,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狠狠地抱住了沈苏姀的腿,一开口便是嘶哑的哭腔。   “阿姐,你不喜欢做皇后……那就不做……”   沈苏姀抬脚便将他踢了开,沈君心闷哼一声,却又跪行着跟了上来。   “阿姐,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沈苏姀面上亦是一片青白不定,长生剑剑鞘一挽便打在了沈君心肩头,他半点哼声也未发出,只忍不住痛将沈苏姀的衣摆放了开,沈苏姀快走两步,可沈君心却又不怕死的扑了上来,他狠狠揪着沈苏姀的衣摆,高仰着脖子看着沈苏姀的侧脸,语声嘶哑至极!   “阿姐,你知不知道,我根本不想做你的兄弟……”   “别人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为什么你就不能多看我一眼?!阿姐,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想对你一个人好,你为什么要喜欢别人,为什么要对他们那么好——”   “阿姐,你别离开我……”   “阿姐,我……我爱你啊……”   紧抿的唇浑似一把锋利的战刀,这话一出沈苏姀已返身踢向了沈君心的胸口,这一脚用上了三成功力,沈君心毫无防备之下被提的飞了出去,少年欣长的身子一声闷响重重跌落在地,鲜红刺目的血沫顿时从他唇角溢了出来!   沈君心猛咳两声,还未回过神来沈苏姀的身影却又罩了下来,她一把攥起他的领子将他提拉起来,下一刻拳头便毫不留情的落在了他的肚腹之上,一下接一下的重拳打的沈君心的身子不断的后退,唇角鲜血亦越涌越多,血滴染红了他的衣襟,他眉头紧皱痛苦非常,唇角却又是带着笑的,一下又一下,沈苏姀没有停下的打算,沈君心亦任沈苏姀打毫不还手,不知被打了多少拳,他的身子终于被沈苏姀紧攥着衣领抵到了墙壁之上,沈苏姀攥着他衣领的手一松,下一刻便卡上了他的脖子,虎口收紧,立刻让沈君心眼前黑光一片!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苏姀的语声低寒无比,目光更似一把锋利的刀子从沈君心面上刮过,沈君心的身量已经和沈苏姀齐平,他任由沈苏姀辖制着,唇角的血沫和着眼角的泪光让他看起来狼狈却又凄艳,轻咳两声,语声嘶哑的笑道,“阿姐,我说的是真的,我不敢骗你!”   沈苏姀没答话,那卡在他脖颈上的手却在收紧!   沈君心难受的面色涨红,却继续挣扎着道,“我以为我永远不敢说……可是知道你走了或许再不会回来……我,我忽然就敢说了……阿姐,我……”   沈苏姀猛地一扼,沈君心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沈君心眉头紧皱冷汗淋漓,因为呼吸被制双眸都有些陷入晕厥的失神,沈苏姀定定的看着他的脸眼眶忽的一红,某一刻,她豁然松手放开了他,顿时,沈君心的身子无力的靠着墙壁滑了下来。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却又下意识的倾身要朝着沈苏姀伸手,沈苏姀后退两步避开他,沈君心靠着墙的身子当即歪倒在地,沈苏姀闭了闭眸子,再睁开眼时黑亮的眸子一派深不可测,她握紧了身侧之剑,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君心像垂死的鱼一般在地上挣扎喘息。   “下一次,再莫亲手做这些事了,你还是不够心狠!”   “我这个姐姐当的不够格,是我教坏了你。”   “往后的路,你自己走。”   话音落定,沈苏姀豁然转身便朝着正门而去,沈君心喉间发出一声野兽般嘶吼,想要伸手抓住沈苏姀的裙摆却奈何她步伐太快而他满身血污动弹不得分毫,沈君心眼睁睁的看着沈苏姀的背影越走越远,忍了许久泪水的忽然决堤而下。   “阿姐,你走了,我便再没法做个好皇帝了……”   “阿姐,你不在,我会杀了沐家兄弟!”   “阿姐,我会叫你后悔……”   这样的声泪俱下让沈苏姀想起了沈府之中那个扑进她怀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娃儿,彼时锦衣玉冠侯门深宅,他年幼心重,她无亲无故,他将她当做可信任的依靠,他给她久违的血亲无防,三年姐弟相称三年朝夕相对,她将他当做了责任,教他帝策授他武艺,沈府算计护他归国团聚,浮屠谋策助他稳固王位,千里奔袭为他夺下帝尊……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沈苏姀站在门口,忽的抬眼看了看今夜的天穹。   撩黑的夜空里悬着一弯明月,璀璨的星子棋子一样零落散布,皓月如钩星河熠熠,沈苏姀眨了眨眼,唇角忽而扬起一丝薄笑,笑意只是一瞬,下一刻便如风散去。   “你说的,再和我无关。”   沈苏姀抬脚走了出去,身后压抑的哭音变作了克制的低吼,沈苏姀步伐加快,那钝刀般割磨耳膜的声音逐渐消弱,直至再也听不见,再走出几步,沈苏姀一垂眼便看到殿前台阶之下站着的数百御林军,沐萧和沐沉站在第一位,看到沈苏姀出来眉头一皱眼底闪过几分叹息,而在御林军之后,嬴湛并着香词和容飒站着,孟南柯和嬴华庭也在,嬴湛牵着两匹马,一匹便是雪影,见她出来嬴湛低呼一声打了个响哨儿,而后便朝她招手!   沈苏姀顺着台阶提剑而下,走至沐萧二人身前便看到他们纠结的眸色。   沈苏姀下颌凝眸,“你们要拦我?”   沐萧和沐沉面色一白,赶忙摇头,“属下不敢。”   沈苏姀一笑,只看着那天边的星河道,“从今往后,你们是西楚皇帝的心腹,是西楚的权门新贵,再不是我的属下了,沐萧、沐沉,就此别过。”   说完沈苏姀便走到了嬴湛身前,牵过绝影,亲昵的抚了抚它的马鬃,而后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嬴湛等人见此也都利落的上了马背,沈苏姀居高临下的看沐萧二人一眼,想回头在看看那殿阁,却到底是忍了住,马鞭一落,迎着夜风朝宫门口疾驰而去!   嬴湛见状低呼一声,兴高采烈的跟了上去,其余人亦齐齐缀在后面,一行人在宫道之上疾驰一瞬,不多时便消失在了拐角之处,宫道之上不可纵马,可这时来来回回的御林军却没人敢拦他们,沈苏姀一直走在最前,直到走到了宫门之前才看到了一辆停在宫门右侧的华丽辇车,马缰一紧,沈苏姀缓缓地走到那马车之外停了下来。   “夜深了,多谢司命大人相送。”   话音落下,那辇车的车帘被掀了起来,辇车之内的微生瑕通身依旧用黑色的斗篷罩住,连掀着车帘的手都是覆着黑纱的,沈苏姀唇角微抿,“今夜月光甚好,可惜司命大人看不到,司命大人请回吧,待你病体痊愈再见……”   “你竟然不后悔吗?”   沈苏姀蹙眉,“后悔什么?后悔将天玄宗的内功心法给你?”   车辇内一默,沈苏姀一笑便朝宫门处去,“就此别过!”   马鞭一落,马蹄声又飒踏而起,宫门打开,十多骑疾驰而出,不多时便融入了宫门之外繁华的街市夜景之间,出了宫门便意味着他们不必再做防备可就此回大秦了,嬴湛先是朗声一笑,而后才看着沈苏姀道,“沈君心那小子真是个白眼狼。”   沈苏姀闻言面无表情,亦未接话,嬴湛便有些索然,又忍不住哼一声,“这样也好,以后你安安心心留在大秦再好不过了,免得七哥为你伤神!”   沈苏姀仍是不语,只马鞭一落加快了马速!   众人皆知沈苏姀着急回大秦,对全速赶路也无异议,一气儿出了望京城,只沿着官道便是一夜的疾奔,天亮之后亦未停下,直等到午后太阳委实灼人之时方才寻了一处酒肆准备用些饭食,眼下之地乃是距离忻州不远的一处集镇,众人位份虽高,出门在外却都不讲究,只寻了一处看起来干净之地便下了马,几位主子入了店中点菜,容飒却是等在了外头,不多时,晴朗的天空之中忽然飞来一只信鹰,嘶鸣着在天际盘旋一阵,而后瞅准了容飒所站的位置便俯冲而下,容飒抬起手臂,那信鹰稳稳的停在了他的手臂之上。   从鹰腿上取下信筒,容飒一扬手将信鹰放飞转身回了店中。   店中桌案之上已上满了饭食,大家都不分主次的坐在一起,沈苏姀挥手让容飒落座,她自己则在为众人添茶,容飒走上前来恭敬道,“主子,是战报。”   沈苏姀空闲时间瞟了一眼那墨色的信筒,瞧见那上面的狼纹标记便知道这当真只是战报,眼底略有些失望,沈苏姀还是道,“打开看看。”   容飒从未自己打开过这战报,闻言不由有些迟疑。   坐在沈苏姀身边的嬴华庭笑着道,“我来。”   容飒当即递了过去,而后便转身落了座,嬴华庭兴致极高,一边拆信筒一边道,“现在的战报恐怕都是些小打小闹,不是说北魏一直按兵不动吗?”   众人闻言都深以为然,可离了大秦许久,特别是嬴湛还是想知道大秦战况如何,由此,众人都将目光落在了嬴华庭的手上,沈苏姀一边斟茶也瞟了过来,却见嬴华庭面上的轻松之意在打开那战报之时便是一滞,紧接着,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众人眼看着她这般表情变化便是眉头一皱,嬴湛急急问道,“出事了?”   嬴华庭抿着唇未立即答话,嬴湛顿时着急了,“天狼军战败了还是怎地?”   嬴华庭便摇头,“不是天狼军出事了。”   嬴湛和众人闻言下意识都松了口气,却又听她道,“是漠北的璴世子战死了……”   “哗啦”一声响,沈苏姀斟茶的手一抖顿时推倒了一杯茶水,她豁然抬头看着嬴华庭,面色惨白一片,嬴湛听着那话更是一愣,继而厉喝一声“你说什么?!”   璴意虽然大秦之人,可他早前反心萌动,嬴华庭打心眼里并不十分喜欢这号人物,因此此刻她的心情虽有些感叹却并不悲痛,因此她亦无法理解沈苏姀和嬴湛这瞬间的色变,她正犹疑不定,手中战报却被沈苏姀一把拿了过去,嬴华庭皱了皱眉,再看之时便发现容飒和香词的表情也有些不对劲了,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求助一般的看向了孟南柯,孟南柯却是摇了摇头,他亦不知道沈苏姀几人的色变是为何!   “沈苏姀,到底说了什么?!”   嬴湛很是担心,沈苏姀看完那战报之后便又递给了嬴湛,嬴湛急急接过,沈苏姀这才去端自己身前的茶盏,刚刚端离了桌面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抖的不成样子,连忙又将茶盏放下,深吸口气笃定的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是他。”   放在桌案之上的手紧攥成拳,沈苏姀又魔怔了一般的摇了摇头,“不会是他,到了如今璴意的身份不能再用了,他如此必定是个计谋,对!是个计谋,让璴意顺理成章的死去,由他来接受苍圣军,而后,而后趁着苍圣军愤怒之时去攻打北魏!”   沈苏姀豁然抬头看着桌上每个人,“没错,一定是这样,是哀兵之计!”   她面色一片惨白,语声微微发着抖,说完这话孟南柯才抬手按在了她肩头,语声沉定道,“小苏,我不知道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可你先不要慌!”   沈苏姀身子一颤好似从梦魇之中醒过了神来,落在桌案的拳头展开又攥紧攥紧又展开,如此几次才看着同样也疑惑万分的嬴华庭道,“璴意便是他,他便是璴意。”   一言落定,嬴华庭反映了一瞬才倒吸一口凉气!   她本来不愿相信,可看到沈苏姀和嬴湛大变的表情却是由不得她不信,这么一想嬴华庭也面色一白,“苏姀,那这战报上的意思是……是……”   嬴湛紧眯着眸子,“就想沈苏姀说的一样,这是七哥的哀兵之计!现在才什么时候,七哥或许连战场都没有上,苍圣军本来和朝廷心不齐,这个时候璴意战死苍圣军必定会痛恨北魏,有共同敌人的人可以做朋友,如此一来苍圣军便容易被七哥收服了,再者说,璴意若是还不死,往后还要露出破绽来,这个时机刚刚好!”   嬴湛语声发紧的说完一长串,而后总结一般的一拍桌案,“必定是七哥的计谋!”   沈苏姀初时的惶然被她极快的压制,她抬眸看着容飒,“马上去查,务必要最详细的军情,另外,我要知道他在哪里,他给我的信昨日就该到了。”   这才是沈苏姀会被这消息惊到的缘故所在,她和嬴纵都不是你侬我侬不顾大局的人,可往常三人一次的信却是未断过,哪怕是寥寥数字,可今次却是晚了一日,若他真的上了战场,若是战事吃紧也就罢了,可她委实害怕他出了乱子。   容飒点头应下,沈苏姀赶忙道,“大家快些用,我们早些上路。”   一个看似只是计谋的消息瞬间让诸人紧张起来,沈苏姀心底原本以为的北魏和大秦不会有大战的观念也一夕崩塌,早前做过的那个梦在她脑海之中更是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沈苏姀让容飒去朝更为细致的军情,然而因为诸人一直在赶路,收送消息十分不便,到了第二日晚上才得了回复,彼时一行人正趁夜赶路,得了消息诸人便下马靠着一处山林生起了火堆准备暂作休息,沈苏姀打开那回信看了看,面色深沉一片!   嬴湛见她面色并未轻松心底咯噔一下,“怎么回事?!”   沈苏姀将那战报递给他,口中道,“四日之前北魏和大秦有一场大战,双方各有死伤,大秦这边似乎伤的更重些,璴意……璴意便是在那时……这几日战后休整,雁北关防备十分森严,北魏也不知何时会再度发兵,他人还在雁北关,这几日想必应付苍圣军都要费很多心思,小十,我们不回苍穹了,直接去雁北关!”   “不可以!七哥说过不能让你上战场!”   嬴湛否定的极快,沈苏姀便蹙眉,“你不是想上战场吗?”   嬴湛抿唇不打算松口,“可是七哥说过要送你回苍穹!”   沈苏姀冷笑一声,“便是回了苍穹我也会再去雁北关,你何必和我啰嗦,再者说了,我不过和你商量一句,难道我还会听你的不成?!”   嬴湛眉头一皱,哼一声,“这可是你自己非要去的……”   沈苏姀懒得和他斗嘴,只看着容飒道,“这几日还是注意着雁北关的动静,咱们抄静路过去,不分昼夜的话六日时间差不多就能赶过去。”   容飒点点头,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却有些担心。   这几日一路人都奋力赶路,孟南柯、容飒倒没事,甚至香词和嬴华庭都还好,沈苏姀却因为心底太过紧张整个人精神状态不十分好,再加上没日没夜的赶路,一行人之中倒是她看起来最憔悴,然而这个时候,诸人都知道没有人能劝住她。   沈苏姀一行人急着赶路,便再没心思注意西楚的事情,然而到底在西楚的地界之上,因为那禅位诏书昭告天下的缘故,整个西楚都火热的议论这件事,沈苏姀不知道将来沈君心会不会成为一个好皇帝,可她知道微生瑕信守了承诺,她做了她该做的,旁的再不是她能管的,眼看着距离西楚的边境越来越远,她早早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去!   疾行的第八日众人出了西楚的边境,本来要十多日才能走完的路竟是被他们缩短了一半的时间,而出了西楚的边境再到雁北关却是比道苍穹更近些,众人只需要不分昼夜再赶一日多的路程便可到达雁北关大营,沈苏姀不愿给嬴纵添麻烦,去之前并没有提前送消息过去,是以当她风尘仆仆赶到了雁北关之外的时候竟然被拦在了关门之外!   雁北关乃是一处人工修筑的关隘,借着两边的山势,在这一处峡谷似的地界儿修筑了一座巨石堆砌的高楼,连着高高的城墙从两侧山势延绵开去,左右十里皆是高耸的陡壁城墙,除了这一处城门之地再无别的通途可走。   沈苏姀几人在一个暮色十分到了关隘之下,那关隘之外乃是漭漭的荒原,虽然此时此刻已经看不到尸体或者血迹,可众人刚走上这片土地便能闻到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足见短期之内此处发生过极为惨烈的厮杀,只一瞬间,沈苏姀的心不安的狂跳了起来!   马蹄声惊动了关隘之上的守兵,瞬时便有长箭落下做以警告,看着钉在几人不远处的箭矢沈苏姀背脊一阵发凉,幸而暮色掩映才没叫人看出她的不妥来!   “关外何人?!此处乃是大秦雁北关,非我族类远远避之!”   这话含着浓重的警告,足见城楼上守兵的紧张,沈苏姀和嬴湛对视一眼,二人的眉头顿时都紧皱了起来,连着这许多日沈苏姀收到的消息都只说了大秦严阵以待以防北魏发兵,具体的却是再问不出了,而嬴纵的信更是了无踪迹,若非是战事吃紧便是嬴纵出了岔子!   “太子妃娘娘和十殿下驾到,还不快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   容飒喊了一声,城楼上的守兵们当即懵了,这些守兵大概一辈子也没见过太妃子娘娘和十殿下,在这暮色将至之时怎么忽然来了这么两位大人物?!且还是从关外来的!   “好大的胆子!我们的太子妃娘娘和十殿下好好的在大秦!你们大胆竟然敢冒充!不许靠近!再靠近我们就放箭了!快些离开——”   沈苏姀和嬴湛听着这话只能苦笑,也对,谁能想到他们这个时候从关外来?!   “去禀报你们的太子殿下!就说本殿下带着七嫂来看他了!你们不信,你们太子殿下一来你们就知道我们的真假!快快去,耽误了功夫饶不了你!”   嬴湛半威胁的又吼了一声,果然上面一时不敢吱声了,又看他们一行连带着侍卫模样的人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多人,当即便有些信了,一人道,“你们等着,我们去禀报!”   底下嬴湛笑斥,“速度要快!否则军法处置!”   上面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似乎真是忙不迭的去了,嬴湛在马背上大大的伸了个懒腰,看着那城楼笑起来,“待会儿见了七哥你可要说是你自己来的,顺便还要为我求情,若是有战事,我可是一定要上战场的!来都来了,可不能白跑一趟!”   沈苏姀心底的不安被嬴湛这话转移了半分注意力,上下打量了他一瞬才点头,“你的确该历练一下了,只是上了战场可莫要被吓得返身就跑!”   嬴湛“啧”一声,“这是什么话!我一上场,必定是千人斩!”   城楼之下两人正逗着嘴,城上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那身影向下张望一瞬,而后便低呼一声,“竟然真的是你们!怎么就这么时候回来了!快!开门!”   一听这声音嬴湛便笑了,大喊一声,“世子爷近来可好?!”   前来迎他们的正是宁天流,嬴湛喊完话那厚重的石门便被打了开,只开了一道只容一人走过的细缝儿,一行二十多人便陆陆续续的入了关,又往前走了几步便见宁天流一身白袍站在那处等着他们,宁天流还是早前那副玉树临风的模样,面上挂着一层薄笑一切如常,可沈苏姀第一眼对上宁天流的眼神便觉得不对,她下意识的问,“他呢?”   宁天流知道沈苏姀问的时谁,他却只是一笑转身去牵了一匹马翻身而上,而后才看着沈苏姀道,“在大营里头呢,大营距离此处有些距离,今夜我在此当值才赶巧了,否则你们还得等等才能给你们开门让你们进来。”   这一点沈苏姀当然理解,这关内依旧是一处一马平川的荒原,从这里看出去,大概在五里地之外有一处灯火连绵的大营,那里才是大军驻扎之处,而在他们的身边,大抵有千名官兵来来回回的,有的在搬运石头有的在搬运木头,乃是在加固关隘。   沈苏姀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嬴纵便不再多问,只道,“我已知道‘璴世子战死’的消息了,咱们是否伤亡惨重?到底是怎么回事?北魏怎么忽然就动了?”   宁天流看她一眼,只道,“这个不急,回去再说。”   他的目光往旁边一扫,沈苏姀顿时明白,虽然周遭都是大秦的士兵,可到底是人多眼杂容易闹出乱子,这个时候不得不防……   沈苏姀便不再问什么,只加快了马速!   沈苏姀进来第一句话便问了嬴纵在何处,听了宁天流平静的话诸人都放了心,嬴湛更是前所未有放松下来,看着宁天流道,“世子爷,什么时候让我上战场?”   宁天流好笑的看他一眼,“很快就有机会了!”   嬴湛眼底一亮,宁天流却不肯再多说,嬴湛也识趣儿的不多问,反正能让他上战场就好了,要知道他家七哥叫他来的主要目的是让他护送沈苏姀,却不一定会让他实战!   嬴湛兴致高昂意气风发,看哪里都觉得顺眼,沈苏姀一心想着快点见到嬴纵不由得加快了马速,他便也挥着马鞭跟了上去,不多时一行人便到了大营之前,宁天流当先策马而入,沿着营中的大道朝着中军大帐的方向而去。   沈苏姀本来稍稍放松的心情甫一入营便沉郁了下来,她是常年待过军中的,军中的士气能表明很多问题,虽然这大营仍然一片平静,可从士兵们微蹙的眉头和格外安静的氛围便能看出些许的异样来,沈苏姀骤然抬眼看向宁天流的背影,打马而上,眸光凛冽!   宁天流分明是带着他们去中军大帐的,可到了那帐篷不远处宁天流却忽然转了方向,沈苏姀眉头一扬朝那漆黑一片的大帐看了一眼,而后便将暗沉的目光落在了宁天流的面上,宁天流唇角的薄笑已经淡去,此刻紧紧抿着好似刀锋!   沈苏姀心中一跳,语声暗哑的滑出一句话来,“他出事了?”   这话几乎是她口虽心动说出来的,语声轻飘飘的仿佛说着话的只是个弱不禁风的人,沈苏姀死死看着宁天流,盼着看他摇头或是说句否定的话,可是宁天流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眸光暗沉的看着她,眼底到底是同情还是怜惜沈苏姀已经分不清了!   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分明是盛夏,可她的心口仿佛被一把刀子剜了一个洞出来,此刻那血肉模糊的地方灌进了冷风,只让她止不住的发抖!   她想问的问题有很多,可她只能紧抿着唇眼神急速的搜寻眼前的军帐!   “在最后面,跟我来!”   宁天流骤然加快了马速,一行人直朝着整个大营的最后方而去,一般的后方都是存放粮仓补给之地,可沈苏姀快行了半柱香便瞧见了一个和中军大帐同样形制的帐篷,别的放着粮草的帐篷都是漆黑一片,唯有它亮着昏黄的灯,看着那帐篷,沈苏姀止不住的鼻头一酸,马鞭一落朝那帐篷疾奔而去,到了帐篷之前一个勒马翻身而下,几乎是跌跌撞撞的朝那帐门而去,刚到了帐门之前,迎面却撞上个人,沈苏姀被撞了个趔趄,一抬头便瞧见容冽满是意外的脸,沈苏姀的目光没有任何感情的从他脸上滑过,一把推开容冽走进了大帐!   大帐分内外室,沈苏姀脚步凌乱的绕过那扇大屏风朝后面走去,刚走到内室入口处呼吸便是一窒,在她十步之外的军床之上,嬴纵正面色灰白的睡着!   紧跟着进来的嬴湛等人都在沈苏姀身后顿住了脚步,沈苏姀整个人僵冷在那内室入口处,想往前走,却似乎有些害怕,眼底依恋疼惜懊悔诸般情绪闪过,终究化作水光一闪,好半晌她才挪动了脚步,一步步的走到那军床旁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落在嬴纵的脸上。   凤眸紧闭,薄唇微抿,刀削斧刻的面容比她离开之时略有清减,沈苏姀眼眶一红,深吸口气才将那泪意压了住,他这样子她不是第一次见,在宫中的马车上,在秦王府的水榭之中,他经常睡得全无防备,可那时候他大部分都是装的……   “嬴纵,我回来了……”   沈苏姀轻轻唤一声,她想着他或许会忽然睁开眼按住她的后劲吻住她的唇,或者一把搂住她的腰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沈苏姀眼睫轻颤的看着他,等了良久也没见他有任何回应,她知道,她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就是在那次受的伤,本是个计谋,却不想北魏似乎提前收到了消息有了防备,最后计谋得成,他却受了伤,伤并不重,当时便有军医给他包扎了,只是后来就开始昏睡,最开始是每隔一日便模模糊糊醒过来一小会儿,从两天前开始便再没有醒过。”   宁天流语声一哑,“他第一次醒来便说他要毒发了,他以为你在西楚还有些时日,让我们瞒着你,容冽已经送信去了昆仑山,师尊这几日在做准备,两日之后便会来营中。”   沈苏姀眼前一片模糊,感觉神识都要被剥离了,不只是心底是疼还是冷,只落在他面上的手还有些温凉的触感,“一点小伤怎么就会……”   沈苏姀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内息一动便要为他注入内力,然而内力注入他体内,却入泥牛入海一般消失无踪,沈苏姀神识一送往他体内一探,却发现他原来浑厚的内力现在只变成了极其稀薄的一层,她不死心,又提起自己的内息不要命的往他脉门之中注入,可再注入效果也是一样,他体内的真气没有回应,她的内力如雾气般出了自己的身体便消散!   “小苏,你这样不可以!”   孟南柯就站在她身后,第一个发现她在做什么,他一把拍在她肩头,生生将她的手从嬴纵腕间拿了开,沈苏姀忽然转身直直看着他,“师兄,你帮我扶着他,我来为他疗伤,宋薪说过,他是因为内力有损才会毒发,天玄宗的内家功夫最为精纯,我要救他。”   孟南柯见她如此眸色一痛,“小苏,你不要这样。”   沈苏姀皱眉,竟还笑得出来,“师兄,宋薪真的这样说过!”   见孟南柯蹙眉不语,沈苏姀索性看向嬴湛,“小十,你搭把手!”   嬴湛看着沈苏姀万分平静却又叫他心底发寒的表情,下意识的就听了她的话要去动嬴纵,刚要伸手,在他身旁站着的宁天流一把将他拉了住,嬴湛疑惑的看着宁天流,沈苏姀也眸色不善的看向了宁天流,宁天流不敢看沈苏姀的眼神,只垂眸道,“没用的,我试过了。”   沈苏姀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转身又将手落在了嬴纵的手腕之上,内息汹涌而起,如山洪奔涌一般朝嬴纵脉门涌去,孟南柯皱眉,一把按在了她手臂穴道之上,只一下,沈苏姀被他制了住,沈苏姀身子一颤,眼底顿时生了怒意,抬眸满是不解的看着孟南柯!   孟南柯瞧她如此只觉十分心疼,不由软了语气,“小苏,你不要这样,他基元已毁,你便是给他再多的内力也没用,他人还好好的你就想为他陪葬吗?!”   沈苏姀见嬴纵沉睡着心底早已一片冰凉,听到那四字面上再也生不出别的表情,只有些不解的问,“基元已毁?何来的基元已毁?”   练武之人皆有基元,若基元被毁,浑身内力便会一点点散去,嬴纵好好地,怎么会基元已毁呢?沈苏姀在心底问着自己,忽然之间只觉得脑海之中空白一片,分明已经隐隐的知道了答案,却怎么都想不明白,她定定的看着孟南柯,微红的眼眶带着哀求!   孟南柯唇角紧紧抿着,半晌才语声沉痛的开了口。   “他,早在昆仑山上为你解咒之后就已经……”   ------题外话------   万更来了,不出意外明天就是本卷最后一章了,这个情节早前已经有妹纸猜到了,大家千万抗住,纵子很快会会醒来滴。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117 倾此一身,倾此一生!(本卷终)   夜凉如水,静谧的军营之中只有更鼓声响。   沈苏姀坐在嬴纵的床边,身子微微倾着,双眸发直的盯着他。   纤细的指尖轻轻的抚上他的脸,从额头开始,缓缓地滑过他眉峰,再至眼尾,滑过去又倒回来,再沿着鼻翼而下,颤颤巍巍的抚上他的唇,削薄的唇微微抿着,再没了他醒着时那刀锋一般的迫人之力,她指尖之下的他变得如此乖顺安宁,只将她的心都要看碎了!   “吧嗒”一声,沈苏姀看着落在嬴纵颊上的水滴才意识到原来她哭了,她表情微微一怔,抬手便是一抹,可很快的,又一滴水滴落在了嬴纵的面上,沈苏姀抬手拂过他的脸,那泪痕湿盈盈的一抹,将他的面色衬得愈发惨白,沈苏姀再忍不住,一下子俯身埋头在他颈窝之中,压抑的抽噎声在这帐中低不可闻,沈苏姀紧紧抱着嬴纵,削瘦的肩膀不停地颤抖,大帐角落里的宫灯在一点点的变暗,她的身影仿佛要融进嬴纵身子里去。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抬起了身子,眼眶红红的,又专注的去看嬴纵的面容,看着看着,低低俯身去吻他的唇,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即分,语声哑的不成样子。   “师尊马上就来了,我陪你等他。”   “你说要去接我,你食言了,等你醒了,我会罚你……”   鼻头微酸,沈苏姀看着他毫无反应的面容眼角泪光又是一闪,低头覆上他的唇,百转千回的碾磨吸允,他的唇微凉,在她的亲近之下才变得温暖起来,沈苏姀唇角微弯,低头移向他的侧脸,直至耳后,“你放心,我往后再也不走了。”   沈苏姀在他耳朵上轻轻咬了一下,忽的直起身子褪了自己的衣衫贴着嬴纵躺了进去,她趴在他肩头,抬手一下又一下的为他理顺枕上的发丝,唇角轻轻扬着,眼底泪光一闪一闪,“听到那消息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的计谋,那时我问你,你说你自有主张,眼下苍圣军已经被收服,北魏得不了好果子吃,嬴纵,往后你在哪里征战我都陪着你。”   语声越来越低,沈苏姀深吸口气才能继续说,“这一次去西楚还挺顺利,这是我去最后一次,往后都不再去了,我好得很,没受伤没受累,一心想着你才来了雁北关,小十很乖,一路上护着我,他想上阵杀敌,你就准了他吧……”   没有回答也不要紧,沈苏姀低头在他面上亲了一下,抬起双手抱住了嬴纵的脖颈,看了他一瞬,忽的脸贴着脸趴在了他耳边,“若我知道,我不会去西楚的,我会陪着你守着你,不让你去涉嫌,嬴纵……我真的很想你……”   沈苏姀温存的在他面上轻蹭,又转头将嬴纵吻了住,辗转良久才双颊微粉的离开他,看着他的面颊扯了扯唇角,抱着他躺了下来,“真不习惯你这样。”   梦里又是那坠入梦魇一般的浓雾,前面不远处人影闪动,可她怎么追怎么赶却都看不清那人长得什么模样,心跳若擂鼓,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的梦里,她已猜到了那浓雾之后会看到什么,恐惧如针一般扎入毛孔,一颗心更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地拧了住……   沈苏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醒来之时冷汗快要浸湿衣被,她情急的转头,看到嬴纵仍然静静睡着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心有余悸的将他一抱,许久许久心绪才平静下来,内单的胸前后背皆是被汗湿了,嬴纵睡着不能动,身上亦是一片夏日的粘腻,沈苏姀在他唇上吻了吻,转身便下了地,从外室端来水盆,先为自己擦了擦身,又换了水来为嬴纵擦了擦,待收拾妥当,窗外的天色仍然还是黑沉沉的,而嬴纵被她摆弄半晌仍然没有半点动静。   沈苏姀躺在嬴纵身边,再也睡不着。   军中的更鼓声时而响起,沈苏姀和嬴纵的手十指交扣思绪一下子就回到了许多年前,同样是在军营之中,同样是这样安宁的夜晚,军营的肃穆杀气笼罩着,他和她怀揣着那一丝不能叫别人知道的隐秘,被血火淬炼出来的心房里便有了不同寻常的柔软,那时候,他和她根本不能这样大咧咧的同床共枕,天狼军和苍圣军的军营有一道山岭之隔,多数时候他们便是隔着一道山岭怀着少年人的相思入睡……   那时她初初知晓心动的滋味,白日里再是如何威风凛凛的苏阀少将军,夜里也会有些酸酸甜甜的情愫在心底发酵,可她从来也不会叫他知道,那时她已明白苏阀的命运都在她的肩头,纵然心动,也绝不可能天真的想要和他双宿双栖,无非是一晌贪欢,再往后如何,她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再也不敢多想,后来……   沈苏姀侧身搂着嬴纵,昏暗的光线之中她刀削斧刻的俊脸仍旧能叫她目眩神迷,沈苏姀忽然想,若是他和她换了处境,她会如何呢?   若被屠灭的是天狼军,若在夕阳谷战死的是他……   沈苏姀的心狠狠的抽搐了一下,梦中的场景一跃入眼前,让她连呼吸都哽了住,若真是如此,她……沈苏姀胸口一片酸涩,揽着他腰身的手臂在一点点的收紧,嬴纵沉沉睡着,不知她此刻的心疼,沈苏姀咬了咬唇,又下意识的握住他的手腕将内力送过去,可还是和几个时辰之前一样,她的内力如泥牛入海,仿佛一阵风从他空荡荡的身体之中吹拂过去。   沈苏姀眼角有些涩痛,强忍着未再流下泪来,他不喜她流泪,他会心疼。   沈苏姀深吸口气,正欲伸手将他抱住,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十分尖锐的军号声响,沈苏姀浑身一震,只听那军号声极短,连着响了三声,紧接着,又是短而急促的三声!   ——有敌情?!   沈苏姀心头一跳,一个挺身便坐了起来,看了一眼嬴纵,为他掖好被角之后便下了床,外室之中无人,沈苏姀径直走出了大帐,刚走出去便看到香词和容冽、容飒都面色沉凝的站着,看到她出来,三人皆是齐齐面色一肃。   “怎么回事?!”   容冽和容飒对视一眼,不远处却又道人影朝这边走过来,沈苏姀几人定睛一看,却是宁天流,宁天流大步而来,看到沈苏姀站在门口也不意外,只是看着她道,“就知道你一定醒了,我来和你说一声,探子回报,说五十里外发现了北魏的军队,璴世子战死是已经通报了全军的,他的消息却是瞒着的,眼下只怕是消息走漏了北魏要趁势攻过来,我马上要和几位将军商量对策发兵应对,你守着他就是了,不必担心。”   宁天流语速极快的说完,又朝帐中看了一眼,唇角微微一抿道,“现在全军上下只有几位主将知道他的状况,底下的士兵许久不见他迟早也会发觉,眼下只能拖延时间,若两支大军都没了主子恐怕是要生乱的。”   微微一顿,又安抚的看着沈苏姀,“等师尊来了必定会有法子。”   沈苏姀深吸口气,“战事要紧,你快去吧,我都知道。”   宁天流见她容色镇定放下心来,这才转身走了,容冽几人在旁看着,眉头越皱越紧。   沈苏姀浅吸了口气,只看到天边已经露出一丝鱼肚白,她定了定神,什么也没说又转身入了大帐,香词三人在外看着担心不已,容冽和容飒对香词使个眼色,香词这才跟了进去,将外室昏暗的帐灯点亮,内室外室皆亮堂了起来,香词走到内室入口,便听到沈苏姀坐在床边看着嬴纵发着怔,她犹豫一瞬,到底不曾走进去。   嬴纵睡得很沉,可沈苏姀看着却又觉得他好像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纤细的指尖磨挲他的掌心,就这般坐到了天光大亮。   天色一亮,这大帐之中便多了些人。   嬴湛眉头紧皱的看着床上半点声息也无的嬴纵,破天荒的再不多说一个字,嬴华庭也沉着脸,只道,“北魏是那新皇帝亲征,呵,不是说大姐被封为皇后并且怀了拓跋昀的孩子吗?为什么这个拓跋昀还是这样丧心病狂?!偏巧七哥又……”   沈苏姀抬了抬头,看一眼嬴华庭道,“华庭,她已不再是你的大姐了,她是北魏的皇后,她的孩子将来是北魏的太子,她的心早就不再向着大秦了。”   嬴华庭几人并不知道嬴华阳曾在北魏宫殿之中加害沈苏姀和嬴纵,自然还当她是往常那个嬴华阳,虽然当初嬴华阳出嫁之时便已和嬴华庭闹得不愉快,可在她心中嬴华阳还是她的大姐,可听到沈苏姀这样说嬴华庭便明白过来事情不是她想的这么简单,嬴华庭眸色一暗,这才有些无奈的笑了,“出嫁从夫,我明白的。”   这话一落,便再无人言语,沈苏姀亦沉默的坐在嬴纵床边,她的双眸只落在他的面上,表情分明是平静的很,可不知怎地,她这模样只叫人看的背脊发凉。   孟南柯忍不住开口,“小苏,你别太担心,师尊必有法子的。”   沈苏姀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我知道。”   孟南柯眉头微皱叹口气,“那时我不知他身上有毒。”   沈苏姀动了动唇,却没说出话来。   孟南柯不知道嬴纵身上有毒,可师尊必定是知道的,难怪自己在西楚之时微生瑕得知自己的牵机咒解了会那样惊讶,那时候她就该想到,不可能不付出一点代价那咒就解了。   沈苏姀看着嬴纵,心底的隐痛又一点点的晕散开来,从昆仑山的时候他就为她伤了身,而她却是到了现在才知道,他还领兵清君侧,他还在和忠勇军对阵的时候受了伤,在秦王府的时候,她还对他动过手,还和他生气……   孟南柯也看着嬴纵叹了口气,“师尊和贵妃娘娘怕是知道的。”   沈苏姀眸光一凝,唇角紧紧的抿了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却唯有她不知,她是他最亲近的人,却……   沈苏姀僵僵坐着,孟南柯摇摇头走到了她身后,“我说这话的意思是,师尊和贵妃娘娘既然能看着他这样做,必定有解救的法子,你等着师尊来便是了……”   沈苏姀喉头发紧,看着嬴纵紧闭的眉眼低低道,“若师尊也救不过来他呢?”   孟南柯唇角一抿,听着她这话语一时也不敢做什么保证了,便是这个当儿,外室之中忽然响起一道脚步声,一人朗声道,“谁说为师救不过来他的?!”   内室中几人一愣,继而齐齐朝入口处望去,这一看便看到个轻袍乌发的俊美男子走了进来,沈苏姀眼底微亮的起身,语声微哑,“师尊……”   昨夜说青袂两日之后才到,沈苏姀没想到青袂来的这样快,她心中十分不安,看到青袂就仿佛看到了希望,再加上青袂是对他们夫妻十分亲厚的长辈,她心中稍安心底更为动容,青袂身后跟着青溪,青溪只站在远处,扫了床榻之上的嬴纵一眼眉头微皱,而后对沈苏姀十分恭敬的点了点头,青袂亦安慰的看沈苏姀一眼走到了床边来,沈苏姀见状赶忙让开,便见青袂握着嬴纵的手腕一瞬,又仔细的往他百会几处大穴之上探了探,最后沉了脸。   沈苏姀心头一跳,“师尊?”   青袂一叹,“这小子不听话,这段日子消耗的太过了,不太好。”   沈苏姀闻言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其余几人闻言也是面色一暗,青袂见诸人如此却是扯了扯唇,“情况再坏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这话像是安抚,却丝毫没有起作用。   青袂看着沈苏姀煞白的脸道,“要救他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准备一下,今日时辰不早就算了,明日一早启程回昆仑,我在昆仑为他备下了养伤的寒池,阿茹本要随行我未曾准,明日一早启程,后日下午便能到,到了昆仑一切都好办。”   说着青袂看了看这帐中,“幸而我临时改了主意,这地方哪里能治病?”   对沈苏姀来说只要能治病都好,在哪里治都没有关系,她忙不迭的点头,青袂便向后一招手,青溪上前来,递给了青袂一个小玉瓶,青袂接过那玉瓶,从里头倒出了几粒药丸来给嬴纵喂了下去,而后又仔细的为嬴纵检查了下才作罢。   沈苏姀心底揪成一团,“师尊,他……”   青袂撩着袖袍起身来,“你想问他还能不能醒过来?”   沈苏姀唇角微抿,还是点了点头。   青袂叹口气,“浮生散很是厉害,何况他现在基元已毁内力全无,这个境况便是为师都不能肯定,即便是醒了,也不敢肯定他还能不能成个正常人……”   沈苏姀如坠冰窟,面色顿时青白一片。   他是大秦的太子,是大秦的战神,他是无所不能高高在上的,他是要挥斥方遒统御千军万马的,若有朝一日他再不能上战场,甚至再不能拿剑,那……   猛地闭了闭眸子,沈苏姀下意识的挺直了背脊,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攥,沈苏姀的面色比青袂未说这话之时更为平静,青袂看着沈苏姀的目光有些心疼,却也未说旁的话,只道,“徒弟媳妇,为师就这么一个徒弟,不会轻忽的,你心底也放宽些,最差就是不能当皇帝,有什么大不了,我鬼谷门下的人也不在乎这些!”   沈苏姀垂眸看着嬴纵,青袂又道,“徒弟媳妇,往后你可要辛苦些了。”   沈苏姀强扯了扯唇摇摇头,她怕的从来不是辛苦。   见沈苏姀这模样青袂也知道一时劝不住的,便摇摇头不再多言,只让沈苏姀脱了嬴纵的上衣为他走了一次针,细长的银针深入皮肉三寸,沈苏姀眼看着,明知道不是那么疼,可她却觉得自己骨头缝儿里有刀在刮一般,行完了针已经是暮色初起。   容冽安排好了帐篷,沈苏姀亲自将青袂和青溪送过去才作罢。   再回到帐中之时容冽、容飒的表情都有些不好看,香词跟着她进来,见她甫一入帐便坐在嬴纵的床边发怔忍不住红了眼,“主子,殿下一定会醒过来的……”   听见香词哽咽沈苏姀转过头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仿佛不知道她这么一个冷面美人怎么也会哭了,看了看香词她却是一笑,拿过一旁的帕子为嬴纵擦脸,口中轻声道,“你知道吗,他有一次问过我一句话,我那时没在意,现在想起来才知他早就想到了有今日。”   香词眼眶泛红的看着沈苏姀,本想去搭把手,可沈苏姀在嬴纵之事上素来亲力亲为,从来没有她插手的份儿,香词未接话,沈苏姀便又看了她一眼,摇头失笑,“你一定在想,如果他一直这样我该怎么办,想了下,我除了守着他以外也没别的法子,我和他在别人眼中都是能呼风唤雨逆天改命的人,可到了这时候,我也想去拜一拜佛。”   微微一顿,她停了手,只定定看着他,“那一次,他问我,倘若他有朝一日变的百无一用,比如不能舞剑不能带兵不能走路不能抱我不能……嗯……他什么都不能做的时候,他问我会不会嫌弃他,你听听,他那时候就想到了今日!”   沈苏姀放下帕子,又起身去顺他的头发,一转眼,见香词还站在那泪光盈盈的,她不由得一笑,“怎么还站着?去看看师尊可用了晚膳,这个点儿了,大军也该回来了吧?不知道今日是否和北魏对上了,也不知道胜败……”   沈苏姀话音未落,仿佛为了应和她的话,军营之中骤然响起了一阵悠扬的军号声,眉头一皱,沈苏姀猝然看向香词,“去看看,马上来报。”   那是大军回营的信号,香词当即转身而去。   沈苏姀一边听着军号声一边为嬴纵掖着被角,某一刻,军号声忽然停了,她的动作忽的一顿,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回来的人比她想象之中还要少!   香词很快的去而复返,且面色微白的看着沈苏姀,道,“主子,今日咱们败了。”   沈苏姀豁然转身眉头紧皱的看着香词,香词顿时被那目光一慑,却是抿了唇道,“是真的,咱们的人损失了近一万,今日是天狼军和镇北军一起出战,损失大都在镇北军。”   香词这话并没有让沈苏姀的心情变好,她垂眸想了一瞬还是站起了身来朝外走,“几位将军在何处?我要去见他们……”   “将军们都在中军大帐。”   走出大帐便看到容冽和容飒,沈苏姀看着容冽吩咐一句“好好守着”便朝着中军大帐而去,一路上遇到许多巡逻卫兵,越是靠近中军大帐士兵越是多,士兵们有些不知沈苏姀的身份,可看她一个女子公然出现在营中又不敢拦着,沈苏姀不在意这些目光,刚走到中军大帐之前却被拦了住,拦着她的是个面生的小副将,他也没想到军中有女子,有些拿不准的道,“军中……军中不留女子,你是谁?我不管你是谁,这里是中军……”   这副将的话并未说完,因她看到了沈苏姀手中的令牌!   小副将面色一白,骤然跪倒在地,“见天狼令如见太子殿下,末将该死。”   中军大帐的正门就在十多丈之外,夜色初临,大帐之中点亮了灯火,沈苏姀看到许多道身影在帐中走动,沈苏姀收回天狼令,低声道,“起来吧,莫出声。”   沈苏姀说完便带着香词朝大帐正门走去,刚走近便听到了里头传来的怒骂声!   “他娘的!北魏的龟孙子忒嘴贱,被他们一喊镇北军那群蔫孙的心就不定了,他们左翼不顶用,害的老子的右翼也乱了,老子没用,眼睁睁看着兄弟们折了!”   说这话的是朱瑞,沈苏姀脚步微顿,停了下来。   昨夜到营中再至今日,若非听说今日战败的消息沈苏姀一颗心都在嬴纵身上哪里会来管前面的战事,没想到一来便听到此话,情况看起来十分不好。   “朱将军,此事怪不得你,镇北军本就比不得天狼军,会乱也是正常的,眼下的情况,莫说镇北军,便是天狼军的弟兄们怕也是人心惶惶了。”   “世子爷,不是我老朱灭自己的威风,实在是……实在是天狼军额弟兄们都是殿下亲手带出来的,到了这个时候,偏生殿下却……我老朱性子冲动,可战事上却不敢马虎一二,今日那北魏狗在军中喊殿下已经……已经那啥了之后,天狼军的好些兄弟爆吼一声就冲上去了,好多人因此才丧了命,北魏狗想用这一招来扰乱军心必定百发百中!”   “听闻今日师尊他老人家到了营中,不知道殿下何时会醒呢?”   “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醒来的?”   “要不要直接告诉兄弟们殿下有事需要回君临?”   “不行,北境这么紧张凭殿下的性子他怎会走,这么说又要让北魏狗抓住把柄了,还不如直接说殿下被北魏狗下了毒,可惜苍圣军那边要是知道咱们殿下也出了岔子,或许又会不服管束,眼下可怎么办?若有人能扮殿下去吓吓魏狗就好了!”   “谁能扮殿下?人倒是能扮,可赤焰不让人碰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有谁会殿下的身手?哎,关键是北魏此次调集的兵力或许在二十万以上,他们出了石鼓关就在雁北关几十里外,这么虎视眈眈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一场恶战!”   “不管殿下怎么的,咱们先把魏狗打跑了才是正理!”   “对付魏人,最好——谁在外面?!”   宁天流一声冷喝,帐中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了帐门的方向,朱瑞一掌拍在桌案之上,提着剑便朝门口走来,还未走到门口,那帐帘先被人掀了起来,沈苏姀墨发白裙站在门口,看着杀气腾腾走过来的朱瑞眯眸道,“是本宫,不用担心。”   “娘娘……怎么……怎么是您?”   朱瑞就差拔剑了,看着沈苏姀满脸意外,在他身后,七八人齐齐起身对着沈苏姀一拜,宁天流绕过众人走到沈苏姀身边来,“你怎么来了?”   沈苏姀看他一眼走入了帐中,她的面容本生的极美,面上虽有疲惫眉头也皱着可仍然挡不住那股子叫人惊艳的贵胄风华,她面上并无多余的表情,沉肃和凛冽淡化了身上的貌美娇柔,无端的叫这些浑身血气的汉子站直了身子。   申屠孤亦站在人群之中,从那帐帘掀起来开始目光便落在她的身上不曾移开。   沈苏姀谁也不看,径直从将领们之间走过,而后袖袍一扬坐在了主位之上,看着底下那一圈人,她沉声问道,“说说太子殿下是怎么受的伤?”   宁天流眉头微挑,和其余几人对视一眼,大家都不知道沈苏姀要做什么,难道是要追责?   最终还是朱瑞上前几步道,“娘娘,那一日是末将和殿下一起出去的,还有苍圣军的几位将军,本来设定好的就是殿下假死,却没想到那北魏的神弓营十分厉害,更像是提前知道了我们的布置忽然半路杀了出来,虽然计谋成了,可殿下还是被神弓营的箭给伤了。”   微微一顿,朱瑞猝然跪地道,“是老朱不曾保护好太子殿下,请娘娘降罪!”   沈苏姀眯眸看一眼朱瑞,“那神弓营如今在何处?”   朱瑞抬眼看看沈苏姀,又低头道,“当然殿下受伤,我们忙着看顾殿下,那神弓营又急着退走,我们怕是计谋,然后……然后被他们逃走了……”   “也就是说,那神弓营眼下也在那二十万大军里头?”   沈苏姀问一句,朱瑞点点头再不言语。   沈苏姀微微颔首,而后忽然站了起来,她眸色冷肃的扫过在场站着的每一个人,沉声道,“诸位都是殿下最为信赖之人,如今北魏来势汹汹,大秦已到了艰危之时,殿下受伤不能与诸位一同战斗,那就由本宫代替殿下与诸位一同守关。”   话音落下,满堂的将军倒抽一口凉气。   宁天流疾步上前,“你说什么?!师尊已至,你该明日和他一道离开!”   沈苏姀不做解释,只从袖子里将那枚令牌拿了出来,令牌一出,所有人一愣之后瞬间跪倒在地,便连宁天流都跪了下去,沈苏姀抿了抿唇,语气愈发沉冷,“很好,见令如见太子殿下,从明日起,本宫会来这中军大帐和诸位一起商议军事。”   说完这话沈苏姀语气又稍稍一松,口中却道,“天狼军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大秦精锐,若他要很久才能醒来,便由本宫和诸位一起守国门死社稷,这是对诸位的交代,亦是本宫对他的私心,军中之事非同儿戏,眼下诸位可疑我之力,明日之后本宫自会让诸位信服。”   说着沈苏姀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又道,“时辰已晚,诸位早日歇着吧,今日才有一场恶战,北魏知晓我们今夜必定严防死守,定然不会选在今夜偷袭。”   说完这话,沈苏姀收了令牌朝帐门走去,跪在地上的人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没有人敢说个“不”字,那样的感觉,分明是又觉震撼又觉动容,那背影分明纤细娉婷的和这军营格格不入,可没人敢轻忽,眼底的肃然仿佛是看到了嬴纵才有的眼神,想到沈苏姀所言的‘守国门死社稷’之言,朱瑞等人相视一眼更忍不住红了眼眶!   沈苏姀平静的走出帐门,又将那令牌拿出来看了一眼,十分温存的抚了抚,这才重新放进袖子里,若是让他知道她这样做必定要生气,可如她适才所言,这是她的私心!   沈苏姀又往前走了几步,身后却有脚步声追了出来,宁天流快步走到她身后,看着她的目光深沉不已,“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明日他要去昆仑,你该陪着他一起去,这军营里面不是你呆的地方,守国门死社稷?!你不是你该做的事!”   沈苏姀脚步一顿,看着宁天流面带怒气的样子笑了笑,忽的一问道,“赤焰在何处?”   宁天流一愕,下意识的抬手一指。   沈苏姀点点头朝着他指的那个方向去,宁天流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当即跟了上来,且继续道,“沈苏姀,我不管你的位份有多高或者你有他的令牌,明日你和他一起走,军中是男人待的地方,打打杀杀的也是男人该干的事。”   沈苏姀不语,只绕过几处走到了一处马厩,老远的她就看到了赤焰,赤焰仿佛闻到了她的气息,亦低低的嘶鸣起来,沈苏姀唇角微弯的走过去,手刚抬起赤焰便亲昵的凑了过来,宁天流站在一旁看的有些惊讶,他知道赤焰不排斥沈苏姀,却没想到赤焰和沈苏姀能如此亲近,却听沈苏姀道,“若是他没出事,他会不会一直守在这里?”   宁天流陡然回神,语声一凛道,“那是自然!有他在,没有人可以进犯大秦!”   沈苏姀点点头,“所以现在由我替他守大秦。”   宁天流满眼的不认同,“可是你……”   “你若是因为我是女子的缘故而否决我,那过几日你或许会后悔,看到了吗,赤焰和我如此亲近,若这马鞍加高一些,再让我穿上他的战甲,再让我拿着裂天,足以以假乱真了,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武功路子。”   宁天流满面愕然,全然没想到她抱着的是这个打算,沈苏姀微微一顿,又道,“若你害怕我拿着军令专权独断贻误战机,你放心,我比你更心疼这些战士的性命。”   说着沈苏姀转身看着宁天流,眼神郑重,“大秦要遭遇的远远不止一个北魏,因此从现在开始大秦不能输不能败,否则,你、我和这千千万万的将士便真的要死社稷了!”   宁天流已经惊震的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看着她道,“若像你说的这只是开始,你知不知道这一场仗多难打,你有没有想过若他真的需要很久才能醒来……昆仑是最好的安身之所,你悠闲自在的陪着他,哪怕他不能醒来你也能安慰度日,何必要做到这一步……”   沈苏姀微微弯唇,又转身去抚赤焰的脖颈,低声道,“因我爱他。”   这简简单单又万分熟悉的四个字让宁天流一愣,紧接着仿佛有一盆热烫的水浇在了他心头,他鼻头微酸,只觉得胸口热热辣辣一片,想到那躺在床上不知何时会醒来的人他看着沈苏姀的背影再说不出一句规劝的话来,攥了攥拳头,他苦笑一下叹息起来。   “我也知道这很不容易,所以……”   沈苏姀拍了拍赤焰的脖颈转过身,笑道,“所以我打算……”   呼吸一轻,她笃定道,“倾此一身,倾此一生。”   宁天流被这八个字钉在了原地,回过神来之时沈苏姀早已经走远,他面上不知是苦笑多些还是欣慰多些,只定定看着沈苏姀的背影消失不见才低头一叹。   “何必……何必对我说这样多……”   宁天流兀自转身,一边走一边一声比一声重的叹气,那叹气声沉重无比,仿佛是在赞叹,又仿佛是无奈的屈服,更仿佛是要将自己心底的某些念头呼出去随风散去。   香词心事重重的跟了沈苏姀一路,直到走到了中军大帐之前沈苏姀停下步子只是她才停下,沈苏姀转过头看香词一眼,香词立刻道,“主子在何处属下就在何处!”   沈苏姀点点头,十分宽慰的一笑,“你和容飒都留下来,你去告诉他们,至于我,明日一早我再告诉师尊吧,他……他或许也不是很同意……”   香词点点转身而去,沈苏姀便径直走到了内室去,刚走到入口她的脚步便是一慢,目光遥遥的落在嬴纵的面上,而后才缓缓走到床边,沈苏姀抬手抚着嬴纵依旧毫无生气的脸,语气带着感叹,“这一次是你走我留下,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好不好?”   “不答应?不答应也没法子,你这么睡着又不能对我用强。”   “想当初我离开大秦可没想过再回来,现在不仅回来了,还要为了大秦上战场呢,说真的,嬴纵,我还有些怕,不知道能不能做好,所以你要快点醒来啊。”   “你听得到对不对?我知道你听得到……”   “嬴纵,我很爱你,这辈子就爱你一个。”   “你在意的东西,我都替你守着。”   沈苏姀一句一句说着,看着他苍白的面色缓缓的泪盈于睫,她低下头去,亲亲的吻他的唇,一边吻着一边抬手解开了自己的裙带,泪珠儿一滚就落下来,她闭着眸子去吻他的眉眼鼻翼唇角,再滑至他的耳廓,顺着颈侧而下,又去亲他的喉结,一路而下,到了他的锁骨胸膛,她极其缓慢的磨挲吮弄,任泪水滑了一脸也不去管,当那吻再至他唇上之时她剥掉了自己身上最后一件衣裳,掀开锦被躺进去,趴在他胸前磨挲他唇角的晶莹。   “你不能舞剑,我舞给你看。”   “你不能带兵,我替你带!”   “你不能走路,我扶着你背着你。”   “你不能抱我,我可以抱你!”   “你不能吻我,我来吻你,想怎么吻怎么吻……”   沈苏姀剥开他的衣裳,身子缓缓的滑到了他身上去,手在被子底下窸窸窣窣的动着,她舔去站在他面上的泪痕,忽然语声微哑的道,“我还能做得更多,嬴纵,你喜欢吗?”   (本卷终)   ------题外话------   昨天有事请假了哈,明儿开始正式终卷啦!哎,这个卷终也让我伤感了一把,完结的时候肯定像失恋了一样……   这一章,你们喜欢吗?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01 少将军归来,杀杀杀!   残阳如血,炫目的光芒从天际洒下,为整个原野镀上了一层灿金,执坚批锐的三万北魏士兵们俯趴在一道矮丘之上,目光死死的盯着前方百丈之外。   这处原野十分的开阔,却挡不住一个又一个的小山包起伏,盛夏的炎热让地表变得灼烫万分,不算密集的绿荫更是半点挡不住暑意,这些士兵们在此埋伏了整整一日,此刻汗流浃背又饿又渴,心底的不耐烦更是累积成了狂躁,几个士兵抿了抿已经干裂的唇,掏出早已硬的咬不动的干粮啃了一口,下咽之时干粮块儿只卡的嗓子钻心的疼。   无言的将那干粮放回去,士兵们一回头便看到山丘之下靠着树荫抱着酒囊哼小曲儿的人,那人叫魏康,乃是当朝大将军魏亮的远房侄子,近三十的年纪,生的尖嘴猴腮不说那双眸子更是说不出的猥琐阴鸷,军纪规定出战之时不得饮酒,可这一位,却显然觉得这地方和红云馆小娇娘的床上一样都由他这个魏阀主子说了算!   士兵们无言的转过头去,看着那血一样的灿红晚霞只希望今日这一仗能得胜而归。   “公子,咱们等了一日了,您看怎么办?”   魏康看了一眼这说话的师从,抬手便朝那侍从扇了一巴掌,“呸”了一声道,“今日可是公子我跟叔父下了军令状的,早前那璴世子咱们虽然提前安排伤了人,却让秦军给杀跑了没把尸体带回去,这一次若是还能再胜你家公子我可就不只是个远房表亲那么简单了,叔父或许会再给我两万兵马给我升官,到了那时候,哼,看北魏还有几个人敢在老子面前耍威风!”   说着魏康细长的眼微微一眯,“这雁门关牢靠的很,不是那么好攻的,叔父的意思是先对峙几日看谁先沉不住气,谁料这秦军上次吃了个败仗之后也是敌不动我不动的路子。”   说着魏康又是“嘿嘿”一笑,“偏巧连日未雨这雁北关内的大军没有水吃了,要知道这出关取水的人马可有小一万,将这些人做了,咱们也算是小功一件,或许还能激起秦军的血性主动出击,到时候叔父高兴了你家公子我心底的事便也有着落了,哼,前两次他们都是隔两日出来一次,今次也不会错!都给我等着!”   魏康说着又喝了一口酒,“啧”了下嘴道,“待立了功老子就得想法子回去了,皇上这次下了狠劲儿的,老子可不愿在这里耗着,一不小心就要把命耗在这里了!”   那侍从闻言擦了擦额上的汗,看着那些趴在太阳底下的战士们无奈的叹了口气,见前面山头上还是没动静不由得道,“公子,是不是情报出了岔子?或许这几日秦军在关内找到水源了呢?眼看着再过一个时辰就天黑了,这……”   魏康眉头一竖,抬脚就朝那侍从踢过去,“去你妈的!敢怀疑老子的情报?!全军上下是老子第一个知道这情报的,不是老子知道的早,今日这么好的差事能落到咱们头上?还不止这呢,听说秦太子多日未曾露面了,这也不正常,所以今日是绝好的机会,你给我记住,待会子杀起来,你什么都别管只护着你家公子就是了!”   那侍卫还想说这个点儿了秦军不会来了,可好像是为了应和魏康的话,那侍从还未开口后面山包上就有了动静,那侍从转身一看,便见山包上的所有人都瞬间肃穆起来,与此同时,一个副将在山包之上对着魏康挥了挥手!   魏康双目一亮来了精神,将酒囊往身上一挂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朝那山包之上走去,趴在山头朝不远处一看,当即便见一行墨甲秦军的队伍正朝着东南边而来,魏康眯了眯眸子,眼底精光并着狠戾四射,他做了个手势,“让骑兵都准备着,从两侧包抄,其他的兄弟抄起家伙来,等他们走得近了便杀出去!”   天边红艳艳的晚霞似火,这山丘之间的杀气陡然之间一浓,而在他们前方越来越靠近的队伍却毫无所觉,一万人马各个马背上都绑着巨大的空空水囊,虽然目光警惕的四扫,可魏康却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被他们发现,他们隐藏的这处山丘乃是附近最高的一处,山丘之上还有稀稀拉拉绿荫以及一人高的蒿草遮挡,无论如何都发现不了!   “注意,准备!”   眼看着秦军越来越近,令旗官已开始挥舞令旗,魏康本是两眼发光如野兽一般的看着,可那一直稳定前行的秦军却忽然间速度慢了下来,那样子有些迟疑,顿时让魏康眉头一皱,一旁的那侍从道,“是不是发现咱们了?”   魏康牙关紧咬,眼见着那秦军真的越来越慢并且近乎停下来的时候,他的拳头终于紧紧地攥了起来,原定计划是要等秦军入了包围圈之后再动手的,可是眼下看着那只有一万的人马魏康却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眼瞅着秦军似乎有回转的打算,魏康酒意上头心中权欲作祟,也一时想不到旁的,猛地站起身来将下军令的火箭对着天空射了出去!   “咻”的一声,紧接着便是一道炸响,埋伏着的北魏战士们看着距离那样远的秦军一愣,可下一刻魏康已长剑一挥道,“全军出动,都给我杀!斩杀十人以上者官升两级!”   这话一落,习惯了听从军令的战士们再不敢犹豫,神弓营的步兵提着剑拿着弓便朝山丘之下冲杀而去,埋伏在两侧的骑兵更是极快的朝远处的秦军包抄而去!   魏康站在山头之上成竹在胸的一笑,亦是翻身上马朝着那战圈靠近!   魏军潮水般的涌下了山头,远处的秦军见状顿时稍稍一乱,然而也不过只是一瞬,看着人数上远远多于自己的魏军,这些秦军竟然不退反进!   这举动顿时让魏康大笑起来,兴致一起,他也御马朝前准备振奋一下士气,兴高采烈的他策马之间下意识的抬了一下头,忽的发现空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黑点,原野之上有鸟儿是很正常的,魏康未曾多想,提剑大笑着跟上了大队伍!   “杀!都给我杀!将这些秦军杀的片甲不留!”   魏康跟在队伍之后大而化之的呼喝着,而整个队伍最前面的步兵和骑兵已经和秦军交上了手,魏康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今日的秦军皆是重弓骑兵,如此一来,他弓箭营的步兵几乎没有搭箭上弦的功夫要么被重骑兵冲撞踩踏而死,要么就是被秦军的弓箭射死!   魏康心头一凛,忽然觉得今日这仗有些不同寻常!   这念头还未落,他忽然觉得身后响起了一道破空风声,魏康一回头,一道冷箭迎着他的面门激射而来,魏康身子一侧,那本该钉入他背心的长箭瞬时钉入了他的肩头,巨疼让他整个人瞬间汗如雨下,然而还有比这疼痛更叫他如坠地狱的!   在他身后几十丈之外,就在适才魏军埋伏的那个山头之上,此时此刻,正密密麻麻的占满了威势赫赫的骑兵,那些骑兵皆是头戴钢盔重甲执箭,寒光凛冽一片杀戮之气,军阵之上撩黑的大旗迎风招展,那旗面上清清楚楚的是一个龙飞凤舞的“秦”字!   分明……分明是秦军!   魏康心头大震,一口血沫从唇角溢出也顾不得擦,看了看最前面的“取水”秦军,再看了看鬼魅一般出现在身后的秦军,魏康心底生出一个叫他背脊发凉的想法……   秦军早就知道了他们的埋伏!他们被反算计了?!   很快的,其余的魏兵们也发现了身后秦军的到来,魏兵们被吓得面色惨白,士气一瞬跌落千丈,也有人明白过来自己遭遇了什么,顿时再没了杀意!   关键时刻,魏康忍着肩头的剧痛一把拔出了长剑,大喝道,“都给我杀出去!璴世子已死,秦国太子也已经重伤不治!他们奈何不了我们!大家想活命就杀!”   “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魏康喊得撕心裂肺,可话音刚落,身后山头之上却出现了能响彻整个原野的肃穆呼喝声,魏康一愣,刚生出了几分希望的全体魏兵一愣,齐齐回头看去,只见到山头之上的秦军分开了一条通道,在那通道的尽头,一人一马披着灿金的烈日余晖缓缓走来!   玄金的战甲衬出那人宽肩长臂的身形,腰侧挂着苍黑的长剑,座下是通体撩黑额间有赤焰纹样的宝骏,来人是谁似乎也无需多言,而此时此刻,最慑人胆魄的却是那一张在余晖之下犹如罗刹降世的獠牙鬼面……没有人忘记大秦太子享誉大陆的“鬼王”称号!   “天啊,是……是秦太子……”   “鬼王……他没死……他来了……”   “咱们快跑吧!咱们完了!跑吧……”   此起彼伏的哀呼声响起,山头之上,那持着重剑之人居高临下满是冷冽的看了一眼底下的战场,隔得那样远魏兵们也觉一道寒意泰山压顶一般扑面而来!   而后,众人的眼中,那带着鬼面的秦太子缓缓地抬了抬拿着苍黑重剑的手……   一瞬间,漫天的箭雨如蝗虫一般落向了那些奋勇扑杀的魏兵们。   惨叫声此起彼伏,血沫伴随着皮开肉绽飞溅,“魏”字旗颤颤巍巍的倒在了血泊之中,前后夹击的攻伐变成了最简单的杀戮,重骑兵再加上重弓魏兵根本无法抵挡,顷刻间的死伤大片让魏兵们反映了过来,看着前前后后的秦军们,魏兵们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兵几乎都没有逃生的希望,从埋伏变成了被埋伏,杀戮更是一面倒,看着身边一个又一个的同伴倒下,很快的便有人开始跪地求饶,在生死面前,信仰变得如此渺小。   有了第一个求饶的便一定有第二个,很快的,激烈的厮杀停了下来!   秦军不足两万,谁也没想到这一场战斗结束的这样快,三万魏军死伤一大半,近一万人在极短的时间里放下武器被重骑兵们团团围在了一起,等待他们的是秦太子的判决!   “妙哉妙哉!本就是重骑兵,眼下再加上重弓,娘娘花了几日功夫练出来的这一支队伍简直可以所向披靡了!老朱佩服!王翦,你说呢……”   站在秦太子身后的两位将军乃是天狼军的主将朱瑞和王翦,此二人是秦太子的心腹,在天狼军中的地位仅次于秦太子,可此刻他二人安分守己的站在沈苏姀的身后直像个护卫,朱瑞语声压得极低,却还是被王翦瞪了一眼,王翦素来冷沉,此刻轻咳一下朗声道,“殿下练兵如神,此次故意放出假消息引敌人上钩亦是谋战上策,属下很是佩服!”   朱瑞闻言嗤笑一声,周围的天狼军战士们看着沈苏姀的眼神却是尊崇无比!   沈苏姀未曾接话,却是忽然将眼神落在了西南方的一个角落,眼下战场已基本被天狼军控制,可从沈苏姀这里看下去,西南方却有几匹马在极快的奔驰着,欲要逃跑!   “哼,那中箭的就是这魏兵神弓营的头头!让我老朱——!”   一个“去”字还未说完,站在他二人身前的沈苏姀却当先一个冲刺疾驰下了山丘,马鞭急落,沈苏姀箭一般的朝那几人追了上去,赤焰尥蹄扬沙惊起一路黄尘,引得全场的士兵都目不转睛的看向了她,魏兵的战马受了惊,此刻怎么都跑不快,魏康的马鞭抽的马背渗血也无济于事,回头一看见身后跟上来竟然是那秦太子他更是双眸圆睁一口气上不来!   在距离那四五人五丈之地沈苏姀才拔出了裂天,没有人看到她是如何动作的,只瞧见那想要挡着沈苏姀的四个士兵接连掉下了马背,而后,众人眼底只瞧见沈苏姀极快的策马到了魏康身边,手中剑光一闪,再看时她已回剑入鞘勒马转身!   整个动作只在一瞬之间,赤焰一声嘶鸣之后被堪堪的扭转了身体,沈苏姀由背对变成面对了众人,她速度太快已超出了魏康所在之地,此刻便等于是立马在魏康十步之前,鬼面之下的双眸深不可测,她目光凉凉的扫了一眼魏康,而后便马鞭再落的朝秦军主阵这边来!   满场之人一愕,只因为在众人眼中魏康还背对着众人好端端的坐在马背之上,他手中的剑刚拔出一半,背脊直挺挺的立着,除了肩头受箭伤流着血以外再没旁的不妥,朱瑞和王翦忽视一眼,难道太子妃要饶了这个神弓营的小头领?   所有人都看着缓蹄而来的沈苏姀,眼神里头都有些不解,正在众人心底的疑惑越来越大之时,忽然,极其诡异的一幕发生在了血色的漫天红霞之下!   直挺挺坐着的魏康在沈苏姀走过了十多步之后方才一颤,而后,他的后颈之处骤然喷出一股子鲜红的血液来,再然后,他的脑袋一歪,就那么毫无预兆的同脖颈血肉分离掉了下来,圆滚滚的脑袋掉在地上砸起一阵尘土,喷着血点子咕噜噜的滚了几圈才停下!   刹那间,血气刺鼻的原野上一片死寂!   沈苏姀仿佛不知身后发生了什么一样继续缓蹄而行,亦不觉得全场死一般的寂静有什么不妥,过了许久,秦军才反应过来,然而依旧没有人敢轻易言语,只有宁天流和申屠孤一身甲胄从那些战俘旁边打马而上走到了她身边。   宁天流瞅了一眼那断头尸体,看着沈苏姀的眼神也有了那么两分古怪,上上下下看了她两眼,见她无事方才定神问道,“这些战俘怎么办?”   沈苏姀驻马,越过最外头的秦军扫了一眼那些已经丢弃了武器的北魏战俘,眯了眯眸子,沈苏姀语声不带丝毫感情的道,“非我族类,不忠失节,杀!”   ------题外话------   今天手感不佳,大家将就一下,新卷一开头都有点儿卡!小杀四千字,明儿再战~!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02 整装待发,方便打架!   “主子,您看这——”   香词看着沈苏姀光裸的背脊倒抽一口凉气,那原本白皙的肌肤之上此刻更是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红疹子,再看她削瘦的肩头,被战甲磨出来的两道红印子边上已起了血泡!   香词眼眶微红,小心翼翼的将沈苏姀的中单和她的伤处剥离开来,衣服褪了一半,沈苏姀转身往身旁的铜镜之中看了一眼,对着香词摇了摇头,“没什么打紧,眼下天气太热了,那战甲不合身,里头穿的多了被悟出痱子也正常,战甲太重,磨出点血泡也没什么,待我梳洗一下你为我上点药就好了,你可别哭,这没什么大不了。”   沈苏姀松松垮垮的穿着中单去到那屏风之后的耳房去,一边走一边看了看自从卸下战甲之后就微微颤抖的手,她深吸口气,脑海之中骤然浮现出今日下午那箭雨齐发的场面,咬紧牙关,她一把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卡进了掌心中去。   不多时水声便响起,香词将一旁的玄金战甲挂好,而后便去矮柜之中翻找药瓶,不多时沈苏姀神清气爽的从屏风之后走出,往床榻之上一坐趴在床上的小几上由着香词上药。   香词指尖沾了药膏,略有些颤抖的抚上去。   “别害怕,药上重些。”   沈苏姀语声轻松,香词闻言又觉得鼻头微酸,想说点什么却又怕让沈苏姀心烦,便生生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那矮几之上放着几封早前的战报,沈苏姀百无聊奈的打开,语声略有些沉冽,“北魏此番遭了这么一场,或许消停几日,不过只守关对咱们并不利,还得想点其他的法子,若是那能联系上北魏二皇子便好了。”   香词唇角微抿,“可咱们的人传来的消息说北魏二皇子眼下在京城呢。”   沈苏姀叹口气,双手尽贴在桌沿上,脸又贴着手背眼望窗外,今夜的夜空漆黑一片,深邃的没有边际,像极了他的眸子,沈苏姀猛地闭眼,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主子这伤怕有几日才能好,这两日主子还是莫要着战甲吧。”   沈苏姀仍然闭着眸子并未睁眼,只点了点头道,“只要北魏不要出兵便可,可若北魏出兵了那我也没法子了,太子的威名很能震慑敌人,是非得出去露个脸的。”   香词微微一叹,又道,“主子就不能对战士们明说吗?”   沈苏姀默了一瞬才回答,“现在还不是时候。”   香词不懂这些战事上的东西也不敢多言,只好抿着唇不再言语。   待抹好了药方才将沈苏姀半褪在背心的衣服拉上去,“主子,好了。”   这话落下,沈苏姀却未动,香词倾身一看,却见沈苏姀趴在案几之上竟然已经睡着了,香词顿觉心疼无比,想动一动沈苏姀扶着她躺下却又怕将她吵醒了,香词踌躇一阵,想着干脆让沈苏姀就这么眯一会儿吧,这才在她肩上搭了一件外袍走了出去。   帐门之外容飒等着,见香词出来便道,“是否为娘娘传膳?”   香词闻言摇头道,“主子累极了,趴在桌上就睡着了,让主子眯小半个时辰吧。”   容飒闻言微微一叹,“也好,今日娘娘大胜,折了北魏三万人马,全军上下正高兴呢,‘璴世子’当初便是折在这支魏军手中的,眼下大仇已报苍圣军亦对咱们感恩戴德!”   香词抿了抿唇,低声道,“主子全身都是伤。”   容飒眸色一紧,“可要去请孟先生过来?”   香词摇了摇头,“已经上药了,不是大伤,可这么热的天气委实煎熬就对了。”   容飒有几分明白,不由长长一叹,“主子在昆仑才不过小半月,昨日传来的消息只说入了寒潭,却不知道多久才能醒来,娘娘她……”   香词不再接话,气氛一时压抑起来。   刚站了片刻,却有几道人影朝这边来,沈苏姀的身份略有些不便,便还是住在这粮草大营之后的大帐中,寻常时候十分清静,看着越来越近的几道人影,香词知道他们都是来见沈苏姀的,不由得眉头一皱站在门口之前拦住了路。   嬴湛走在第一个,看着香词如此眉头一皱。   香词便行礼道,“十殿下,对不住,主子睡着了。”   嬴湛一愕,“这么早就睡了?”   香词眸色顿时暗下来,道,“是累的,回来趴在那说着话就睡着了。”   她这么一说,后面的孟南柯和嬴华庭几人都不好说话了,正在想要不要回去,帐内却有一道声响,而后便响起沈苏姀的声音,“香词,让她们进来。”   香词皱眉,嬴湛面上的笑意便有些悻悻的,待香词掀开帐帘,几人走了进去,沈苏姀披了一件便袍走出来,见几人过来眉头微扬,“怎么都来了?”   嬴湛朗声一笑,“今日你大胜!我们来贺你!”   不管怎么说仗打胜了就是好的,沈苏姀揉了揉额角也不再压着,也跟着弯了唇,嬴华庭满眸崇敬的走上前来,“苏姀,我就知道有你在必定能胜的!”   沈苏姀拍拍她的手,外头香词已经端了晚膳进来,她刚得胜而归,还未来得及用膳,众人见此当即站在一旁不扰她用餐,沈苏姀也不招呼这三人,只让香词为他们奉上茶水,这军中也没那么多礼数,她便坐在主位就这那看军报的长案吃起来。   嬴湛早前并不知沈苏姀的厉害,见嬴华庭一早就这样相信沈苏姀只觉得有些奇怪,想了想没想明白,嬴湛便只兴奋的道,“真真是叫人大开眼界!那弓骑兵在虎贲营时教头也提过,可真真训练的好的却是少,才花了几日功夫天狼军就被你练出来了!沈苏姀,七嫂,下次再练兵的时候带上我如何?别忘记可是我一路陪你去西楚的啊……”   沈苏姀专注的吃着饭,抬头扫了他一眼并不接话。   嬴湛便又道,“听说你斩杀了一万多的俘虏呢,外头的人都在拍手叫好呢!这要是七哥我倒也不觉得奇怪,可是你一个女子,话说沈苏姀,你怎么下得去手的?他们还说你下午极其漂亮的杀了北魏一个将军,你下午才见了死人还杀了人,这会子还能吃得下去饭?”   沈苏姀用的不多,速度却极快,她喝了小半碗汤,拿着锦帕擦了擦嘴,这才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只要想着若那些俘虏破关而过便会对大秦的百姓烧杀虏掠无恶不作你便也能下得去手了,至于吃不吃的下饭,若你连这一关都过不了,那你还是莫要上战场给我丢人了!”   嬴湛听得嘴角一搐,胸膛一挺,“谁说我不行的!只要你给我机会!”   沈苏姀饶有兴味的看他一眼,“下一次你可以试试!”   嬴湛得了准信眸光大亮,沈苏姀却看向一旁的嬴华庭,“华庭,你也看到了,这一仗不是那么好打的,以我的意思,你还是先回君临去,军中艰苦不便,你留着也无用!”   嬴华庭面上浅淡的笑意顿散,连连摇头,“这是什么话?!我怎会让你独自留在这里,莫说眼下七哥不在,便是七哥在我也不会走,我是嬴氏之人是大秦的公主,从前……从前随性惯了,而今,我决定守护大秦,苏姀,我要与你同战!”   沈苏姀一愕,“华庭……”   嬴华庭转过脸去,冷哼道,“我心意已决,你不必与我多讲!”   沈苏姀苦笑一下,又看向孟南柯,“师兄……”   孟南柯老神在在的一笑,“我自然也会留下的。”   沈苏姀扶额,也不再多言,几人又说了几句,外头香词忽的道,“主子,世子爷到了。”   沈苏姀闻言立刻站起身来,“请——”   话音刚落便见宁天流进了帐门,见嬴湛等人也在倒是一笑,而后对沈苏姀一拱手道,“诸位将军都在中军大帐等着,另外,苍圣军的诸位将军也到了!”   沈苏姀挑眉,“苍圣军的诸位将军?”   宁天流苦笑,“他们要见殿下,说是要感谢殿下为璴世子报仇。”   沈苏姀双眸微狭,“今日才打了胜仗,这个时候不见他们连个借口也找不着!”   宁天流一叹,“苍圣军也是他带出来的,这些将领的品性还是好的,只是对朝廷的排斥却是真真的,要么今日寻个借口不见,要么就是摊牌,早前璴世子战死之时是由陆衎亲手将天圣令奉予太子殿下的,眼下苍圣军的军权亦在咱们手中……”   沈苏姀便道,“苍圣令在我这里。”   宁天流挑眉,全然没想到苍圣令也在沈苏姀手中,如此便是一笑,“那是再好不过了!”   沈苏姀思忖一瞬,“反正已经骑虎难下,今日便会会他们!”   说着沈苏姀便转身入了内室,没多时再出来之时已经换了一身窄袖的男儿劲装,早前挽做小髻的墨发亦男儿般的扎在了脑后,整个人挺拔俊美明媚若骄阳,明知道是个女子,却又叫人无端的被那通身的干练威慑和矜贵煞气而折服。   外室诸人都是一愕,嬴湛皱眉道,“你要这幅打扮去见那些将军?为什么?”   沈苏姀扬了扬拳头,“方便打架!”   ------题外话------   o(╯□╰)o多谢大家的票子~明儿保证万更!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03 恩威并施,杀鸡儆猴!   “今日太子殿下为世子爷报了仇,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亲自拜谢殿下。”   “不错,北魏雄心勃勃,我等亦是来请战的。”   “天狼军之战名我都自然知晓,只是眼下是在漠北,若次次都叫天狼军出战,只怕漠北的百姓会看不起我们这些吃百姓税赋的兵。”   “世子爷为大秦战死,我等连送葬也不能,若还不能替世子爷出战报仇雪恨岂非不配为人臣?眼下苍穹只剩下老王妃一人独自承担,我们苍圣军又怎能让老王妃失望?”   中军大帐之中一片肃然,苍圣军的四位主将皆是面色沉肃的坐着,眼瞧着太子殿下久久未至,几人的面色已有几分暗沉,四个人忽视一眼,眼底微光闪动!   苍穹早前在世子璴意的带领下委实太过猖狂,触怒朝廷他们都是知道的,而今大秦危难之际不得不战斗,却不想关键时刻璴意却战死了,他们这群人也只是在璴意的带领下才敢无法无天,璴意一去,他们立刻没了那做主之人,不由得心中惶然!   璴意一死,苍穹再没了继承王位之人,他们这些兵说起来厉害可没了主子却是可随朝廷随意调派的,一个不留神就要被调派到要命的地方去,没几下便要被折腾的丢了脑袋,除此之外不让他们上战场也是个法子,毕竟无功可立之后再下杀手要方便的多!   越想心中越是急惶,这些铁血的汉子凭着心底那股子狠劲儿也不愿坐以待毙!   一片沉默之中,四人之中看起来最为壮硕的那人忽的一拍身边椅臂,道,“太子殿下在何处?若是不愿来见咱们几个,咱们几个便亲自登门拜访!”   天狼军和苍圣军的军营是分开的,因为这几人并不熟悉营中建制,连嬴纵的大帐在何处也不知晓,此人说话间浑身带着一股子煞气,给人以不礼貌之感,朱瑞一见当即便怒了,“太子殿下其实你说见就见的,让你等多久就等多久,还敢不耐烦吗?!”   朱瑞本就是十分高大威武的人,可这位却是比朱瑞更为高大壮硕,整个人坐在那里便是一座山,再加上那黝黑黝黑的皮肤,便是不开口不拔剑都给人一股子杀伐之气,见朱瑞言语不善,此人双眼如铜铃似得一瞪,身子一倾便要发难,“你——”   “本宫来晚了,让诸位久等!”   一声清冽又带着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当即打断了此人的发难,诸人明明白白的听出这话乃是一道女声,不由都朝帐门口看去,只见那大帐的帐帘被人一把掀起,紧接着,一道英姿飒爽的纤细身影大步走了进来,来人身着一身月白的男子窄袖锦袍,通身不见一样饰物,黑玉般的墨发在脑后束起,那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便全无遮挡的露在了众人眼中,柳眉琼鼻姿容无双,最叫人心底发颤的却是那一双叫人看不到底的黑亮眸子,她眼底仿佛淬着寒玉的冽光,眉宇之间笼着一层上位者才有的傲然贵气,整个人往那里一站威慑之气如泰山压顶,顿时叫这些杀人无数的铁血汉子都觉得紧张!   “末将拜见太子妃娘娘……”   朱瑞等人最先反应过来起身行礼,那苍圣军的四位将军却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待诸人都齐齐行礼完毕,沈苏姀方才唇角微弯,“诸位不必多礼。”   诸人闻言直起身来,待看到她面上的薄笑却是稍稍一愣,若说她适才进门之时面无表情的模样叫人觉得心中发颤,此刻这薄薄的一笑却叫人呼吸一轻,分明是女子扮男儿,却并不叫人觉得违和,更未减损她半分优雅,不过如此一抹淡笑,却叫人觉得她美若骄阳容止似玉,刹那间便能迷惑人之心神,却又叫人不敢唐突冒犯。   众人怔愣之间,沈苏姀已从堂中走过直朝着主位而去,她步伐走动起来,脚步仍旧娉婷从容,却无端的带起一股子男子亦难企及的干练利落,行之若风,肃杀而凛冽,一下子就叫众人想到了今日下午才得来的大胜仗!   沈苏姀身后还跟着三人,一人乃是世子宁天流,走到了左下手第一位站定,另外二人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蓝袍少年和一个一身红裙的少女,二人面色沉肃的跟在沈苏姀身后,沈苏姀旋身坐在主位之上,这二人便护卫一般的站在了沈苏姀两侧,此二人都生的样貌不凡,一股子通身贵气有心人一眼便可看出其人地位必定不低,然而这二人进帐不坐却又只是站在太子妃的两侧,苍圣军的几位将军忽视一眼,眼底存着几分疑惑。   沈苏姀坐定,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之间,右臂一抬泰然的落在椅臂之上,周身俾睨之气更重两分,她这模样简直和嬴纵一个模子刻出来,苍圣军几位将军这才发觉自己对这位太子妃娘娘似乎太过于恭敬了,再怎么说,这位也只是个女子!   “诸位将军请落座吧,不必多礼!”   这话一出,众人都落座,却唯有一人还站着,正是适才和朱瑞呛声的那个彪形大汉,他突兀的站着,当即惹得沈苏姀看了过来,朱瑞下颌微抬,挺直背脊道,“一直听闻天狼军军纪严明不留女子,却不想今日却见到了太子妃娘娘,当然,太子妃娘娘地位高贵,这点末将不敢置喙,不过此地乃是天狼军中军大帐,太子殿下久久未至,却来了太子妃娘娘,娘娘乃是殿下内眷,来此处恐怕有些不便,且不知太子殿下在何处?”   这话一出朱瑞眉头一竖便要起身,沈苏姀将手一抬面上再度生出半分薄笑,上下打量了那彪形大汉几眼才到,“素知赵将军性子豪烈可与朱将军比肩,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苍圣军历代驻守漠北,与天狼军一样都是我大秦精锐,赵将军这豪烈直言之性叫本宫佩服!”   赵冲此话乃是心中不满,却不想先迎来的是沈苏姀的赞赏,他生性其实耿直,想到对方是个女子当即便有些挂不住,面上赫然,却是直了直背脊,心想沈苏姀乃是太子内眷想必惯会说这些好听的来斡旋权衡,可眼下是在军中,他可不吃那一套。   赵冲浅吸口气,面色再度冷峻下来!   沈苏姀见他如此面上笑意半分不减,却是眯了眯眸子道,“赵将军所言天狼军不留女子实乃真事,寻常时候天狼军断不会因本宫而破例,可如今到了大秦存亡之际,我辈只能奋不顾身挽救大秦与万一,再加上,眼下军中诸事由本宫做主,自然只能破例了!”   此话一落,苍圣军四位将军面色大变!   什么叫“军中诸事由本宫做主”?!   见四人色变,沈苏姀笑意敛尽,目光深重的看着四人道,“璴世子战死,苍圣军眼下乃是唯四位将军马首是瞻,四位将军为大秦和漠北立下过赫赫战功,太子殿下又岂会不见诸位?四位必定惊讶眼下军中诸事由本宫掌控,可若太子殿下无碍,本宫又何必在明知道会惹得诸位将军不快的情况之下换了红装着战甲?!”   赵冲四人已是满脸迷惑,沈苏姀闭了闭眸子满面的沉痛之色,再睁开眼之时那黑亮的眸子越发迫人,她缓声道,“太子殿下身中剧毒昏迷不醒,眼下已经被送往昆仑救治,半月之前他人就已经不在营中,这,就是让诸位将军久等以及为何由本宫掌军的理由!”   沈苏姀面上的痛色不似作假,再见朱瑞等人闻言也是一脸苦涩赵冲几人倒是不好不信了,却是有些疑惑的看着沈苏姀,“太子怎会……”   沈苏姀冷笑一声,“北魏虎视眈眈,知道大秦唯有苍圣军和天狼军两支精锐,自然是要取了这两支军队之主的性命的!太子已经遭了好几次暗杀,终究……终究未曾躲过……”   说着沈苏姀语声忽的一哑,叫这些大汉听起来也觉心酸不止,可她面色极快的一肃,又变得沉冷无比,而后看着那几位将军道,“眼下两军失主,因此这个消息还请四位将军保密,北魏狼子野心,苍圣军和天狼军该是不分你我合力共战之时,诸位,拜托了。”   沈苏姀说着起身,竟对着赵冲四人抱拳一拜!   赵冲急惶让开,另外三人亦站起身来不敢受之,沈苏姀微微一笑,这才又重新落座,刚坐定便听另外一人疑惑道,“既然殿下早已不在军中,今日下午领兵之人又是谁?还有,太子妃娘娘乃是太子殿下内眷,自古……自古便无……”   沈苏姀闻言不恼,只了然一笑道,“韩林将军要说的是自古便无女子掌军一说,且还是天狼军和苍圣军这样的精锐,韩将军不必觉得说不出口,实不相瞒,太子殿下初被送走,便是连朱瑞等人亦不忿本宫掌军,然而本宫掌军半月,如今他们已无话可说。”   微微一顿,她又一笑,“韩将军问今日领军之人是谁,不巧,正是本宫!”   沈苏姀一边说着赵冲韩林等人面上已生出犹疑不定来,待那最后四字落定,四人俱是双眸大睁满是不可置信,赵冲更是道,“太子妃娘娘不可信口哄人……”   沈苏姀笑意加深,却是只摇头叹息!   一旁的朱瑞双眉倒竖,喝到,“大胆赵冲!太子妃娘娘有那个功夫哄你早就下了你的兵权还在这里和你废话!今日之战乃太子妃娘娘一手谋划亲自领兵,今日我和王翦还有宁世子、辅国将军一道随军出战,难道我们天狼军诸将合起火来骗你不成!你赵冲不信,先来和我朱瑞打一场!你若输了,跪下磕头给太子妃娘娘赔不是!”   朱瑞义愤填膺怒火熊熊义正言辞,凭着这幅样子也叫人觉得沈苏姀说的都是真的,赵冲本来不满朱瑞这般豪恶,却架不住他冤枉了沈苏姀,一时面色涨红,那本就黝黑的面色更是黑红黑红的分外滑稽,沈苏姀笑意愈深,抬手止了朱瑞的架势,这才看向赵冲几人,“诸位不信也是应当的,既然如此,从明日起军中一切事物皆由诸位和天狼军一起商议,如本宫早前所言,如今到了大秦存亡之际,苍圣军和天狼军本该不分彼此!”   赵冲和韩林对视一眼,而后四人便缓缓的点了头。   沈苏姀见此满意一笑,见赵冲依旧是一脸疑色,她忽然看了看外头的夜色,对着宁天流一笑道,“校场可还有将士练兵?”   宁天流蹙眉,“这个时辰了,自然是没了。”   沈苏姀便站起身来,看着赵冲道,“听闻赵将军一手箭术在漠北军中无人能敌,索性眼下无事,不若让本宫见识见识赵将军的箭法?”   赵冲乃是苍圣军中的砥柱人物,因为臂力超强更能射的一手重弓,箭术在漠北军中很有些声名,且因为性子直接今日来的这四人乃是他闹得最凶,虽然他不一定是这四人之中的头领,可若是让他哑口无言往后行事会便利的多。   赵冲听沈苏姀这话眼底便透出一抹深思,他虽然豪烈,却并非没有脑子,当即便道,“赵冲的箭术担不起第一,却还可看看,太子妃娘娘想要瞧瞧赵冲自然领命,只是今日这么多位将军皆在,赵冲一人表现怕是抢了风头。”   赵冲这话等于下战书了,朱瑞等人眸色一凝便要上前,却不想沈苏姀忽的一笑道,“赵将军既然怕抢了风头,那本宫就献丑了。”   “苏姀——”   “七嫂——”   旁人还未语,先是嬴华庭和嬴湛先低呼一声,赵冲几人不认得嬴华庭和嬴湛,便都疑惑的看向两人,宁天流闻言苦笑,“这二位是当朝十殿下和二公主,因是暂留在军中,是以并未讲求那许多规矩礼数,诸位将军不必多礼。”   赵冲几人一愕,还是抱拳一拜。   嬴湛不耐烦的挥挥手,看着沈苏姀的眼神颇为担忧,“七嫂……”   嬴纵早前交代过他不让她上战场,早前她领兵而出乃是不得已,可到了今日沈苏姀和这个赵冲比试箭术他们却不放心,且他们并不肯定沈苏姀会赢。   沈苏姀安抚的一笑,心底却动容,嬴湛在自己面前时常沈苏姀沈苏姀的喊她,到了外人面前却是知道怎么给她长脸,她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对同样愣住的赵冲道,“赵将军不必因为我是女子便手下留情,走吧……”   沈苏姀利落的走出大帐,众人面面相觑一眼只好跟了上去,赵冲和韩林对视一眼,更是有些好奇这位太子妃娘娘到底有多厉害,甫一出帐,赵冲便交代了自己的侍卫一声,那人应声便转身离去,沈苏姀则和他们一起步行朝不远处的校场走去。   一边走那韩林便问朱瑞,“朱将军,听闻今日下午天狼军皆用的是弓骑兵作战?”   朱瑞闻言嘿嘿笑开,瞄了前头的沈苏姀一眼道,“这可是秘密!”   军中的训练法门当然轻易不可告人,韩林抿唇一笑识趣的不再多问,走在前的沈苏姀听到这动静摇头失笑,朗声道,“明日还要训练,韩将军若有兴趣可来瞧瞧。”   韩林一愣,又看向朱瑞,朱瑞笑的得意,“这些弓骑兵都是太子妃娘娘一手训练出来的,自然也是太子妃娘娘说了算,韩林,你还不谢恩?”   军人和军人之间总是更容易亲厚些,两军到底不曾真的对立,因此在沈苏姀几番言语之下两军将领之间的距离已拉近了许多,韩林闻言面色一怔,反应了半晌才对着走在最前的沈苏姀道了一声“末将多谢太子妃娘娘!”   沈苏姀挥了挥手便罢,不多时一行人便到了校场之中,此刻的校场之中已经无人,朱瑞几人将场边的篝火点燃,顿时亮堂起来,虽然亮了,可远处箭靶之地却还是漆黑的,常人连箭靶中心都看不清,要想射中更是不可能!   朱瑞要将箭靶之地的篝火也点亮,沈苏姀却挥了挥手,“不用了!”   如此一来,便等于是盲射了!   赵冲看着沈苏姀这样子若有所思,沈苏姀却走到一边的兵器架上随意去了一把寻常的弓弩,而这边厢,赵冲早前那侍卫飞奔而来,手中拿着的却是一把三尺多长的重型弓,那弓寻常人的身量和臂力根本拉不开,众人一见变为沈苏姀担忧起来。   沈苏姀也看到了那大弓,眉头一挑淡笑不语,随即命人拿来十支箭矢,其中红色生漆的五支黑色生漆的五支,又叫人拉来两匹马,而后沈苏姀将红色生漆的那五支给赵冲道,“你和本宫一人五支箭,我们都只射最中间的那一道箭靶,你我分别从两角落驰向场正中,驻马之时箭要射完,看最后箭靶之上我们谁的箭更多。”   这场中的两个角落到场正中不过一瞬的功夫,却要射出五支箭,且还是那模糊不清的箭靶,如此,不仅要考移动之中的准头还要考眼力,见沈苏姀如此泰然,赵冲也无惧,朗笑一声便返身上了马背,沈苏姀弯唇,也走到了自己马儿的身边,一个跃身上了马背,利落的动作引得众人一声叫好,沈苏姀调转马头,握着弓箭的手却在发抖!   沈苏姀和赵冲分别驰向两个边角,而后调转马头面向那箭靶,嬴湛走上前几步,对着两人招了招手,见两人都点了点头之后方才浅吸口气大喝一声,“走!”   厉喝伴着马嘶落下,两人同时出发朝场中疾驰而来!   抽箭,搭弦,拉弓……   沈苏姀和赵冲几乎同时一气呵成的连射两箭,而后又几乎是同时的三箭齐发,诸人甚至来不及看清他们的动作便见他们已疾驰到了场中,两人各自驻马,面上都有些兴奋,只是一个是彪形大汉,一个却是纤细少年,怎么看都有些不协调!   而这边,朱瑞和韩林已经跑去抬箭靶!   沈苏姀坐在马背之上,将弓往马鬃上一挂,手仍然在发抖。   赵冲也将弓往侍从那里一扔,笑道,“末将许久不曾用这弓比箭术了!想当年为了从军末将没日没夜的练过,这么多年世子爷虽然不常在苍穹可对军纪素来严苛,末将便也不敢懈怠,可惜,练了这一身的功夫,却到底未能保住世子爷性命……”   赵冲说着语声已低了下去,沈苏姀双眸微狭语声沉冷,“赵将军节哀,当日伤璴世子的魏兵今日已被本宫尽数斩杀了,然而今日还只是第一步,往后,本宫自会让他们知道,伤璴世子,必定要付出他们不能承受的代价!”   赵冲被沈苏姀此话说的眼底生出动容,正要说句感谢的话,那边厢朱瑞和韩林却已经抬着箭靶回来了,众人见状都凑了过来,因是火光照着,待朱瑞二人走近了众人才看到那箭靶之上的情况,朱瑞和韩林面色古怪,众人看清之后亦是面色一变!   一片死寂之中,赵冲咬牙低呼一声,“这不可能!”   ------题外话------   对不住大家,没写出万更来~(>_<)~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04 营中有奸细!   七月过半,时值大暑,漠北的天气也渐渐到了最热的时候,哪怕是大秦的士兵都有些受不住,就更遑论北魏了,自那日大胜,北魏驻扎在几十里之外的十多万大军不仅没有再次来攻雁北关,反而是退回了石鼓关内,如此一来,秦军大松一口气!   大暑之后便是立秋,沈苏姀料定北魏是要等最热的天气过去之后方才会大举出兵,当即便趁着这最热的时候加紧训练天狼军的弓骑兵,天狼军和步天骑皆重骑兵,然而天狼军乃是重骑,步天骑却在轻骑,重骑兵冲杀之力最为悍勇,一般的步骑兵皆不是他们的对手,轻骑兵却胜在灵活机动,中锋冲杀侧翼干扰甚至刺探敌情保障后勤等都可运用,两种兵力各有优劣,可一旦加上弓,却都是杀伤力倍增,沈苏姀现在要做的,便是将天狼军这支重骑兵精锐训练场重弓骑兵,北魏最为厉害的乃是名为魏武卒步兵方阵,重弓骑兵乃是其死敌!   沈苏姀本是全心训练天狼军,却也不好忽视苍圣军,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苍圣军的军情和从前的步天骑十分相像,沈苏姀甚至发现苍圣军的某些统兵之策也和步天骑一样,她心底波澜起伏,对苍圣军亦不藏私,三两日训练之后便让苍圣军诸将对她彻底放下了戒心!   这个时代依旧男尊女卑,可这个时代却也强者辈出,当一个人的实力远远超过其他人之时,是男子是女子的问题便可以被人们忽视,沈苏姀如今便是如此。   “心神集中些!你的教头便是如此教你的?!”   “就这样还被教头夸奖?!你的手抖什么抖?!”   “呼吸放轻!呼吸不稳怎么瞄的准箭靶?!”   “风!没看见现在的风向是东南?!你的箭头角度是不是应该大一些?!”   凛冽的话语落定,“咻”的一声破空声响,一支泛着银光的箭矢“嗖”的一声飞出,一眨眼的功夫便钉在了百步之外的箭靶之上!   箭靶两侧的士兵跑到箭靶之下看了看,而后挥了挥手中的红色小旗!   看清那小旗的颜色,嬴湛的下颌带着几分得意的抬了起来,转头看着沈苏姀,笑哼一声,“你看如何?我早就说过,教头夸我不是白夸的……”   沈苏姀御马上前站在他身侧,眯眸,“不知道下一支箭能不能射准?”   嬴湛又是一扬下颌,“那当然!”   话音落下,嬴湛利落的抽出箭筒之内的箭矢,搭弦拉弓,缓缓抬手,肘平与肩,双眸微眯着瞄准了远处的箭靶,沈苏姀在旁一笑,“光这样可不算。”   嬴湛浑身的肌肉都已经绷紧,闻言眉头微皱,眼角只瞧见一道赤色一闪,下一刻便是啪的一声脆响,而后,他坐下的马儿猛地超前奔驰起来……   “这次射准了方才算数!”   沈苏姀利落的高喝一句,嬴湛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马儿疾驰出五步,他“嗖”的一声松了手!   箭矢的确上了箭靶,可到底是什么准头呢?   嬴湛勒马,没多时便瞧见那负责看准头的士兵挥起了绿色的旗子,只一瞬,他的面色微微一白,再生不出半点得色,沈苏姀从后面御马而上,语声稍微冷沉了几分,“上了战场,没有哪个敌人是站在那里让你射的,而你更不可能一动不动的射箭出招,那样,你的箭还没射出去倒先成了别人的靶子,那里生死不定瞬息万变,远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微微一顿,沈苏姀又语重心长的看着嬴湛道,“当初你七哥和我都是……你七哥,你七哥入了虎贲营四年才上了战场,饶是如此,到了如今他身上的伤疤也不下十处,而你只进了虎贲营一年,虽则身手好人聪明,可到底是将战场想的太儿戏。”   嬴湛眉头紧皱的看着百步之外的箭靶,沈苏姀索性沉声道,“想跟着神机营出战,至少要在刚才的情况之下连中五箭,不仅如此,我要看到那箭靶被你的箭头穿透!”   也就是说他行进间的准头和力道都不够!   嬴湛沉了沉眸色,忽然看向沈苏姀道,“你是怎么会这些的?”   沈苏姀眸色微暗,心知这些日子自己已经暴露的太多,可却也没其他的法子,顿了顿她还是洒然一笑道,“都是你七哥教的!”   嬴湛冷笑,“别骗我,你的兵法知识可说是七哥教的,可这武功箭术都非一朝一夕,再厉害的人也要时间才能练出一手好功夫来,那赵冲练了几十年都败在了你面前,你莫告诉我你和七哥学了一年两年的就到了这个地步!”   沈苏姀嗤笑一声,“你以为世上人人都像你这样笨?”   嬴湛被她一堵,面色青红不定的说不出话来。   沈苏姀摇摇头正了面色,“你只要知道眼下是我在教你便知道了,至于我为何会却不是你该关心的,你一心想上战场我很同意,男子汉没上过战场何谈建功立业?可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小十,别让你七哥和我失望。”   嬴湛不知她怎地摆出了长辈的风范,哼哼一声悻悻转过了头去,“我又不是傻子,上战场送死的事情我才不做,你放心,在天气凉快下来之前,我必定练出百步穿杨来!”   沈苏姀欣慰一笑,她很喜欢嬴湛,更喜欢嬴湛对嬴纵的忠心耿耿,自从嬴策死后,嬴纵对这个弟弟也越来越宽容宠爱,朝堂之上只剩下忠亲王和这位十殿下,忠亲王淡了权欲的心思只做个贤王,可嬴纵还应该有个能为他血色征伐的左膀右臂,嬴湛再合适不过,他很聪明很努力,心性却还是不定,若能有个人好好打磨他他会成长的更快!   正因如此,沈苏姀可以倾尽全力教他!   沈苏姀垂眸,面容隐在阴影之中看不出表情,嬴湛大眼一扫便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咳一声道,“这日头太毒了,你回去歇着吧!我又不会偷懒!”   沈苏姀抬起头来,面上有几分薄笑,正要再说什么,校场边上却有香词的身影一闪,她便点了点头,道,“香词来了,我去瞧瞧何事。”   说着便打马至香词眼前,香词道,“主子,陆侍郎来了!香书和小泽少爷也到了!”   沈苏姀闻言眸光一亮,“好,我们过去!”   说着回头看一眼嬴湛,见他已开始练箭方才打马离去,二人径直回了粮草营那里的大帐,远远地便看到一个小小身影站在大营门口张望着,见沈苏姀来了,卫泽小步跑出来站在太阳底下满眸亮光的看着沈苏姀,“师父师父!徒儿拜见师父!”   他小身子还未蹲下去便被从马背之上一跃而下的沈苏姀一把拉了起来,连带着将他拖抱到门前的檐下,笑着揉他的头发,“瞧你,这么大的太阳也不知道避着,小脸都晒得通红了!在王府好好地怎么跑来了这里?这营中到处都是人害怕吗?”   沈苏姀如此亲昵当即让卫泽也自在起来,她今日里仍然是一身男儿装扮,因是刚从校场回来额上还有汗意,卫泽见状便抬手擦了擦沈苏姀的额头,稚嫩的小嗓子满是乖顺体贴的道,“徒儿不怕,倒是师父也被晒的出了汗呢,徒儿想师父了,便求了陆叔叔,这营中人多,可瞧着徒儿都十分友善,徒儿不怕!”   见卫泽如此乖巧沈苏姀面上的笑意终于大了两分,再揉了揉他的发顶帐帘便被掀了开,香书红着眼眶站在大帐之内,看到沈苏姀便似嗔似怒的埋怨起来,“主子,说好了在苍穹等主子,却不想主子偷偷跑来了这里,让香书好生担心!”   沈苏姀扶额,早已料想到香书会来这么一遭,便苦笑着拍了拍香书的肩膀,一边上香词蹙眉瞪香书一眼,香书这才赶紧的一抹眼角,红着脸道,“看我,越发不知道规矩了,娘娘放心,奴婢是来跟前伺候您的,时刻看着您好好的奴婢才能放心呢!”   沈苏姀弯弯唇,拉着卫泽进了大帐,帐中宁天流和陆衎等着,见她进来都是一拱手要行礼,沈苏姀一挥手,“都是自己人别来这套了!”   说着看向卫泽,苦笑道,“我这里没有备下吃食,你饿不饿?先喝点水好不好?”   沈苏姀一边说一边拉着卫泽坐下,又蹙眉看陆衎一眼,“陆侍郎也是,香书便罢了,小泽还是个小孩子呢,到了这地方他怎么会习惯?”   说着端过一杯茶给卫泽,卫泽听到沈苏姀怪责陆衎面上便有些小心翼翼了,茶也不喝,只推给沈苏姀喝,沈苏姀一笑就这茶盏喝了两口,只捏着卫泽的胳膊检查这些日子来他有没有长高,这边厢宁天流和陆衎对视一眼二人眼底都有几分笑意,陆衎便叹息一声道,“卫泽想师父了,娘娘独自在军中整天面对军务也枯燥了些,不若留下卫泽陪您吧。”   沈苏姀落在卫泽胳膊上的手便是一顿,唇角的笑意亦是一淡,她抿了抿唇并未立刻接话,又问了些卫泽的学业和老王妃是否安好的话之后才对他安抚一笑看向香词,“孟先生在何处?这小徒侄来了是不是也要给点见面礼?”   香词一笑,“恐怕在二公主那里呢。”   沈苏姀唇角一勾看着卫泽,“小泽,让香词带你出去见个师叔,他给你什么你都拿着,别不好意思,待会儿来找师父,我们一起用晚膳。”   卫泽乖巧的点头,而后拉着香词的手走了出去。   见状香书和容飒等侍从都退下,帐中便只剩下了三人,沈苏姀面上笑意彻底淡去,看着陆衎道,“第一,我在军中并不觉得枯燥,不需要谁专门来陪我,第二,卫泽不是个物件,这军中到处都是一身血味儿的汉子,整天喊打喊杀的,他一个小娃娃在这里恐怕要害怕,怎能让他因为我平白遭罪受苦?你什么时候回去便带他回去,若是不回去便叫人送他回去。”   说着话,沈苏姀又蹙眉扫了宁天流一眼。   宁天流和陆衎对视一眼,眼底有些几分叹息,沈苏姀见他们二人如此皱眉,“我知道你们是怕我一个人在营中胡思乱想,更怕我一个人面对这些军务压力过大,不过你们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我不需要卫泽专门来陪我,眼下军情当前,我没空教他什么也没空陪他!”   大战当前,谁也不会无端带个小娃娃来军中,此事却是宁天流和陆衎一同定下的,沈苏姀近来一直致力练兵,整日里忙的没个空闲,可昆仑山始终不见好消息传来,沈苏姀一日比一日冷沉,香词几人瞧着担心却不敢多言,宁天流和孟南柯也将这些看在眼里,便想着反正卫泽是沈苏姀的徒弟而沈苏姀又那般喜欢他,这才动了这心思。   适才看到沈苏姀见到卫泽露出久违的笑容二人都觉得此法奏效,却不想沈苏姀早已看出他们的打算且还拒绝了,她那话如同命令,陆衎一时不好反驳。   沈苏姀也不揪着这话题不放,只看着陆衎道,“璴世子的丧事般的如何?”   陆衎点点头,“这个请娘娘放心,当日军中那一套是做全了的,老王妃也知道殿下的意思,都是准备完全戏亦是做足了的,世子爷停灵七日已经下葬,因为还有长辈在又是战时便未曾大办,十年前世子爷的遗体其实已经入了王陵,此番不过是做做样子,只是老王妃觉得璴氏自此真的一脉断绝有些忧思过重,这几日身子有些不好。”   沈苏姀蹙眉,“身子不好就该让小泽陪着,怎么还将他也带来了?”   陆衎一笑,“此番属下来有两件事,第一件事便是和卫泽有关的,因此才将他带来。”   沈苏姀一愕,“和小泽有关?何事?”   陆衎定了定神,道,“老王妃欲收小泽为义重孙。”   沈苏姀眉头一皱显然意外非常,陆衎便又继续道,“说到底老王妃不想让璴氏一脉就这这么断了,当然,老王妃也要问卫泽和殿下还有娘娘您的意见的?是不是能保留苍狼王的王爵?是不是能让小泽姓璴?还有小泽自己愿不愿意都要等您和殿下还有小泽的答复的。”   沈苏姀明白了过来,璴氏的悲剧她亦唏嘘,可此事事关重大,她不能武断,浅吸口气,沈苏姀郑重道,“眼下战事当前,且他不在,至少我要等他醒了和他商量之后再定,还要问小泽自己的意思,若……若他短期内未醒,那也要等战事初定之后再定,你告诉老王妃,若是情况允许,璴氏一脉不会轻易就断绝。”   陆衎到底出身苍狼王府,闻言不由得眸带感激,本还想安慰一下沈苏姀,却见沈苏姀极快的整肃面容看着他道,“你来此的第二件事是什么呢?”   陆衎收回欲出口之语,面色一肃看向宁天流,宁天流一时也沉了眸,见沈苏姀疑惑的看过来便语声沉冷的道,“有件事这几日还未确定我一直不曾和你说明。”   沈苏姀见二人面色不好便知此事必定不是什么好事,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宁天流顿了顿便道,“早前他受伤那一次并非是我们安排不力或者是巧合……”   沈苏姀对于兵战是何等敏锐的心思,既然不是他们准备不力也不是巧合,那么久只可能是……沈苏姀眼瞳几转,眸色一沉之后已生出刺目的寒芒来!   宁天流见状点了点头,“没错,我们营中有奸细。”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05 引蛇出洞,北魏来客!   宁天流点了点头,“没错,我们营中有奸细。”   沈苏姀放在椅臂之上的手猛地攥紧,眼底寒光一闪而逝,心底却漫起了滔天怒气,战场之上生死由命瞬息万变,受个小伤算是十分寻常,沈苏姀本以为那一日当真只是个意外,却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自己营中出了奸细,沈苏姀豁然起身走到帐门之外,只看到容飒一个人站在外面守着,见她忽然掀帘容飒一愕便要上前,沈苏姀却挥手止了他的步子,而后给他一个莫要让别人靠近的眼神复又转身看向了帐中二人。   唇角一抿,沈苏姀道,“说清楚点。”   陆衎面色一肃,“当日因是早就计划好了,是以跟在殿下身边的乃是属下和容冽,那一日声势浩大,天狼军和苍圣军都出兵了,本来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人扮作魏兵来演一场戏,却不想到了半途我们的人还未出现却有魏兵杀了出来,且只围着殿下的那支队伍狙杀!”   微微一顿,陆衎又道,“要知道那一日只有我们几个苍圣军主将知道世子爷要随军,其他的苍圣军战士都不知道,就更别说是北魏了,当时北魏放弃了和天狼军的对战,直接围住了苍圣军这边不要命的拼杀,彼时我们被打乱了阵脚未曾细想,殿下受了伤之后便要紧的看顾着殿下,后来回了大营之后还是殿下提了一句,后来宁世子回来又和属下细细说了一番天狼军这边的战况,两相对比之下便明白北魏那日分明是冲着世子爷去的!显然是有人告诉了北魏那日里世子爷要随军,北魏这才不计代价的要取了世子爷性命。”   “后来殿下状态不好,又时常昏睡,好不容易强撑着做完了世子爷战死的戏码之后就再也扛不住,假世子爷的尸体彼时在军中停了一夜便由属下主持着扶灵回了苍穹,苍穹事多,属下未来得及和世子爷帘络,待苍穹事毕属下才和世子爷通了信,这几日属下和世子爷都在为此事探查,就在前日属下才得了北魏那边的确切消息!”   “属下的线人说就在交战的前三日北魏似乎就知道了大秦要准备发兵的消息,而后神弓营和另外一支队伍便被抽调出来待命,这样的调动很是平常并未引起北魏军中的注意,刚好三日后的交战之时这两支队伍便得令围杀苍圣军……”   陆衎语声肃然,沈苏姀静静的听着,眉头越皱越紧,“这样说来,北魏竟然是三日之前便知道了信报的?那时候大秦都有哪些人知道作战计划?”   陆衎唇角一沉,“这消息是在交战前七日便定下来的,彼时属下还在苍穹,因为此事事关重大,殿下人在军中,苍穹的一切事宜都是属下和老王妃商议的,待老王妃同意并且安排妥当殿下这边方才布置军中之事,在军中,天狼军这边只有殿下和世子爷知道,苍圣军那边是提前四日殿下便和几位将军说要随军出战的。”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在帐中踱步一个来回才道,“如你这样说来,这个消息是从军中到苍穹都走过的,这奸细可能在军中亦可能在苍穹。”   陆衎摇摇头,“苍穹的可能性极小,彼时只有属下和老王妃以及王妃身边最心腹的嬷嬷知道这个消息,旁人一概不知,所谓准备也只是防止兵变然后让老王妃做个心理准备。”   沈苏姀皱眉,“这样便只剩下苍圣军的将军了?”   陆衎苦笑起来,“说起来这几位将军都是殿下一手提拔上来的……”   沈苏姀面上也生出难色,随即看向宁天流,宁天流定了定神道,“依我看,若说几位将军是奸细应当是不可能的,他看人的眼光不会差。”   沈苏姀点点头,“或许是几位将军的身边人,也或许是谁不注意说漏了嘴,又或许是商议战事之时被人偷听到了,可否能从北魏那边下手?”   陆衎摇摇头,沉声道,“北魏下令的是拓跋昀。”   沈苏姀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眼下已十之有九能断定早前的事情有异,只是北魏那边无法下手,而大秦却是没个准头,沈苏姀浅吸口气,“此事暂且我们三人知晓便好,否则必定动摇军心生出乱子,这两日可让人注意着营中的动静,反正还未到战时,那奸细不会只有这一次,来日方长,我们必能发现更多的蛛丝马迹。”   微微一顿,沈苏姀又道,“还有一点,他便是璴意的事眼下知道的人到底有多少?虽然璴意已死,可我心底总有些不安,我怀疑拓跋昀已知道了此事。”   陆衎知道沈苏姀他们早前在北魏遭了一次灾,闻言便道,“苍圣军的将领都不知,只有属下,老王妃以及王妃身边的心腹嬷嬷知道,天狼军这边也只有世子爷和辅国将军,还有朱瑞和王翦知道,容飒和容冽不用说,再来便是王妃身边的人了。”   沈苏姀皱眉,“我身边只有香词知道的清楚,香书早前虽然跟着我们在苍穹却不知他是以什么身份行事的,如此的话我便放心了,这些人都是可以信任的。”   微微一顿,沈苏姀又道,“眼下他不在营中,这个消息……”   宁天流蹙眉,“这个消息那奸细还未送出去。”   沈苏姀点头,“或许他正在找法子送,又或许,这个奸细不愿轻易暴露自己放弃了将这消息,也或许是因为别的,总而言之,你二人一人负责天狼军一人负责苍圣军,尽量在大战之前将那奸细揪出来,七日,再等七日还没有消息便要用些法子了。”   宁天流和陆衎无声应下,沈苏姀的眉头便深深地锁了起来,宁天流和陆衎见此眼底便生出几分担忧,宁天流温声道,“还未到大战之时,你莫太忧心。”   沈苏姀看他一眼,“这个我自然明白,不知为何有点不安。”   陆衎唇角微沉,“娘娘定然是忧思殿下过重了,再加上军务就……”   说到嬴纵,沈苏姀眼底刹那深沉一片,见对面二人实在担忧沈苏姀才打起精神来,“每隔三日昆仑便会送消息来,有师尊在我心底其实还是放心的,何况也没有一朝一夕便能好的,当务之急是守好雁北关,待他好了自会高兴。”   她这么说着,宁天流和陆衎的表情便有些不忍,沈苏姀唇角一牵,挥手朝内室去,“没什么事就自去忙吧,这么看着可真觉瘆的慌,去让卫泽过来见我!”   她语声洒然,不多时身影便消失在了内室入口,陆衎和宁天流对视一眼,只好转身离去。   内室之中的沈苏姀再也笑不出,目光一扫便看到床头放着的信笺,墨色的信笺已经积攒了一小摞,每封信上都只有寥寥数字,所言皆是一个意思。   沈苏姀闭了闭眸子,再睁开之时眼角水光一闪,目光四顾,这帐中属于他的味道似乎越来越淡了,看不到他,未曾陪着他,她心底越来越慌,可这一份慌却是一定不能表现在旁人面前的,练兵迎敌已是耗费心神,眼下军中却又出了奸细……   “来人——!”   高喝一声,站在帐外的容飒当即进的帐中来,走到内室入口便站定,沈苏姀便又往外走了几步看着容飒,“适才的话都听到了?”   容飒功夫不弱,适才的话自然都听到了。   见他点头,沈苏姀眯眸道,“此事不能只让宁世子和陆侍郎去查,你私底下亦要做我手眼注意着,这件事只有我们四个人知道,明白?”   容飒一犹豫,“那香书和香词……”   沈苏姀摇摇头,“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香书是个不会掩藏情绪的,香词,她这阵子为了我已经够担心的了,何况还有旁的事交代给她,这军中之事你比她更熟悉。”   容飒当即定神凝眸,“属下明白了,娘娘放心。”   沈苏姀微微呼出口气,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容飒一走,这大帐便又安静下来,沈苏姀稍作梳洗,又忍不住走到床头去拿那信笺来看,越看越觉得心底发沉,仿佛一把无形的大手将她的心房紧紧攥住,连呼吸都扯得生疼,沈苏姀放下那信笺提起裂天便转身要出去,刚走出内室外面便传来卫泽的声音,下一刻门帘被掀了起来,香词看着沈苏姀提剑要出去的样子一怔,“主子要做什么?”   沈苏姀看了看手中的裂天,苦笑下,“想去校场来着,算了,小泽你过来。”   说着又走回内室将剑放下,卫泽在香词的鼓励之下迈着小短腿跟了进去。   沈苏姀回神对着卫泽一笑,“可喊师叔了?”   卫泽点头,捧出一把金银首饰来,沈苏姀见状唇角一搐,“你师叔给的?”   卫泽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是二公主给的,师叔说他身边没有好东西,说是等我长大些将他的一手医术传给我,师父,我可以学吗?”   沈苏姀眼底微亮,笑意便真切许多,“当然要学!不仅要学医术,你那师叔会的可多了,到时候你都学来,他不敢不教你!”   卫泽听得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沈苏姀便看着他道,“小泽,你喜欢苍穹吗?”   卫泽不知沈苏姀为何这样问,想了想才道,“喜欢。”   “那你喜欢老王妃吗?”   “喜欢,老夫人待我好。”   “那……你愿意认老王妃为曾祖母吗?”   卫泽一愕,犹豫道,“这……可是小泽知道老夫人是王族。”   沈苏姀摸摸他的小脑袋,“这些你不需要考虑,师父告诉你,老王妃的孙儿去世了,如你所见,她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苍穹的王爵也要没了,老夫人很喜欢你,想认你为义重孙,这样你就可以变成苍狼王府的小世子,他们这一支的香火也就可以得以继承了。”   卫泽没怎么听明白,沈苏姀看着他这表情苦笑一瞬,“你不愿意也就罢了,你若是答应,是要改姓氏的,你们卫家只有你一个,这对你不公平,何况当那小世子也十分辛苦。”   卫泽面上还是懵懂之色,沈苏姀叹了口气,见外头太阳已经落下了地平线便道,“你不必多想,这两年你先陪着老夫人,等你长大些再说。”   卫泽听懂了,乖顺的点头,“徒儿都听师父的。”   沈苏姀欣慰一笑,卫泽便又拉着沈苏姀的衣袖道,“师父,徒儿可以留下来吗?”   沈苏姀皱眉,朝外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她们和你说了什么?”   卫泽面上便生出不自然来,强自道,“没有没有,是徒儿想留下来。”   沈苏姀眨了眨眼,“为什么呢?”   卫泽乌溜溜的眼珠儿一转,有些害羞似得低头道,“因为徒儿想陪着师父。”   沈苏姀无奈一笑,“可这里是军营,你不害怕吗?”   卫泽连忙抬起头来,“不怕!我不怕!”   见沈苏姀仍看着他不曾松口,卫泽这才嗫喏道,“他们说太子殿下不在军中,说太子殿下受伤了,说师父心底很苦,所以徒儿想陪着师父,等太子殿下回来徒儿就走。”   沈苏姀鼻头一酸,捏了捏卫泽的脸蛋嗤笑,“小鬼,你又不能替师父打仗!留在这里没好吃的也没有舒服的房子住,你会受罪的!”   卫泽又抬头,双眸亮晶晶的,“徒儿不怕受罪!徒儿现在不能上场打仗,可是徒儿将来能!师父交给徒儿的马步徒儿每日都有练!师父你看——”   卫泽说着去扎了个马步,身子虽然瘦小,那马步却是扎的稳稳当当,沈苏姀眼看着只觉得窝心,好半晌才开口,“好,那为师就让你留下,不过为师平日里忙得很,没有功夫教你武艺,你寻常乖乖跟着香书好不好?”   卫泽听到这话高兴的不能自己,只顾着点头!   沈苏姀叹口气站起身来,“走,准备用膳……”   卫泽最终被留了下来倒是所有人都很开心,军中全都是男子,寻常除了练兵还是练兵,孟南柯几人到底不是常驻军中的,有个乖巧的小卫泽倒是很合她的心意,沈苏姀本来要给卫泽另准备一处住地,却不想孟南柯干脆将卫泽抢了去,偏生嬴华庭也很喜欢卫泽,孟南柯因为卫泽顿时多了许多和嬴华庭相处的机会,沈苏姀看的好笑,便由了他去,白日里沈苏姀练兵卫泽就在孟南柯那处,待回了大帐卫泽才会过来,沈苏姀不得不承认,看到这个小娃娃能叫她的心变得柔软,再者帐中多了欢声笑语,气氛终于没早前那般压抑了!   虽然气氛变好,可是关于那奸细的事却还是没有一点头绪。   一转眼七日便过,眼看着即将立秋,而炽热的暑意也正在一点点的褪去,想到北魏不知何时便会大举发兵,沈苏姀不得不想法子引那奸细出来!   这一日天气少见的凉爽许多,沈苏姀一大早便至校场练兵,练兵之时沈苏姀不再掩藏身份,只着一身利落洒脱的男儿装至校场,第一次出现之时士兵们满是惊愕,然而看到那些高高在上的将军们在沈苏姀面前都是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这些士兵再不敢轻忽。   很快的,士兵们发现了太子妃娘娘的厉害,马术箭术内家功夫刀枪剑戟没有她不会的,时间越长,对着这个太子妃众人越是崇敬,甚至没有人敢多问一句为何太子殿下多日不来校场,私底下或许有人问过,然而大敌当前,太子殿下有数不清的政务军务,眼下有太子妃娘娘这样的巾帼坐镇,太子自然可放开手脚去做别的,如此一想,将兵们再没有顾虑!   凉爽的天气士兵们也有干劲,又因为天狼军和苍圣军今日在一起练兵,哪一方都不愿显得弱,从早到中午,将兵们竟然越来越有士气了!   高台之上,左边是天狼军的将领,右边则是苍圣军的将领,沈苏姀稳坐在中间,目光冷沉的盯着底下的状况,太子妃美则美矣,威慑之势却堪比太子,底下的将士们被她沉冷的目光一扫各个都紧张的大汗淋漓生怕出一点错,某一刻,高台之下忽然走上来一道身影!   来人身形挺拔行止矫健,正是太子殿下身边第一近卫容飒,军中有不少人认识他,见他一来目光不由得就往他身上一落,只见容飒大步流星的走到沈苏姀身前拱手抱拳,略微压低了声音的说了一句话,“娘娘,北魏来人了,您快去看看。”   此话虽然压低了声音,可里的近的士兵们还是看出了口型,而坐在台上的将领们都是内家功夫极高的,更不用说的都听见了,一瞬间,台上台下一片死寂!   大秦和北魏正值大战前夕,北魏怎会这时候来人?!   沈苏姀仿佛知道诸人所想,站起身之时轻飘飘道,“北魏新帝刚刚继位,看起来北魏朝堂一片河清海晏,可底下的人却不一定真的臣服与他,与其我们费尽心思和北魏的魏武卒硬拼,还不如让北魏从内里崩坏的好,本宫先去见见客人,诸位等本宫的召见吧。”   此话一落,沈苏姀便跟着容飒走下了高台。   台上台下的将兵们互视一眼,眼底都生出了亮光来,如沈苏姀所言,若北魏内部先乱了起来无疑对大秦是极其有利的,可北魏此番来的是哪家呢?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06 奇袭   沈苏姀回到大帐的时候孟南柯和嬴华庭正带着卫泽在帐中等着她,孟南柯寻常无事已经在教卫泽一些基础的医术,嬴华庭喜欢卫泽,便和卫泽一道听着,沈苏姀走到帐门口便听卫泽在背药名儿,而孟南柯和嬴华庭好似卫泽的父母一般的坐在那里瞧着他。看着这场面,沈苏姀不自觉的弯了唇。   香书在旁侍候,转身见她回来唇角一扬,“娘娘回来了!”   卫泽便停了转身来迎她,沈苏姀拉着卫泽走向主位,香书赶忙为她上茶,嬴华庭瞧着她面带疲惫的模样眉头微皱,“苏姀,你要是累了军中的事情不必自己亲自盯着。”   沈苏姀喝口茶一笑,“你放心,我知道分寸。”   孟南柯亦瞧着她,见此处都是自己人便道,“小苏,这两日总觉得营中气氛有些不对,听说今日北魏来人了?来的是谁?要做什么?”   沈苏姀放下茶盏摇摇头,“师兄你不必管,至于今日……不重要。”   沈苏姀并未说透,模样却当真是稀松平常,孟南柯一挑眉,这个时候北魏来的人怎会不重要?嬴华庭亦生出疑色,连香书和卫泽都定定看着她。   沈苏姀一笑,“你们当真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说着便去看卫泽,“小泽,觉得医术难不难?”卫泽面带笑意,乖巧的摇摇头,“现在才是最基础的,徒儿觉得不难。”   沈苏姀欣慰的点头,看向孟南柯,“劳烦师兄了。”孟南柯挥手,几人便说笑了两句,不多时,沈苏姀便让香书带着嬴华庭和卫泽先退下,见沈苏姀有话对孟南柯说,三人便知趣的出了帐。   孟南柯皱眉看着沈苏姀,“小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沈苏姀摇头,“军中之事不算什么,我只是担心嬴纵,你可否帮嬴纵测一测?”孟南柯沉吟一瞬,“你不说我也为他测过,不好。”   孟南柯说的直接,沈苏姀瞬时便白了脸,孟南柯叹口气道,“并非是治不好,只是极难,不过有师尊在,总能好的,我还是想让你去昆仑。”   沈苏姀浅吸口气,“现在还不是时候,天气凉了,北魏怕有异动。”   孟南柯便又凝眸看着沈苏姀,“北魏那边到底来的人是谁?”   沈苏姀定了定神,表情平静,“没有人来。”孟南柯一愕,“那你怎么……”   沈苏姀冷笑一下,“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孟南柯眸光几转,忽的反应过来,“你是说营中有奸细?!”沈苏姀点点头,正要接话,目光豁然朝帐门的方向看去,她猛地站起身,身影一闪便到了门口,掀起帐帘,门外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孟南柯跟过来站在她身后往外一看,“怎么了?”   沈苏姀凝眸细听一瞬,摇摇头,“没什么,是风,我有些紧张了。”说着便转过身看着孟南柯,“此事只师兄一人知道便好。”   孟南柯当然明白,看着沈苏姀的面色便道,“你太累了,脸色也不好,这么下去坚持不到多长时间就要病倒,明日等新药材送来了我为你开一些补药。”   军中的药材大都是治伤病的,上好的补药却是少,只能等苍穹那边送来补给,沈苏姀苦笑一下,想到眼下自己的身子不能倒下便点了点头。   师兄妹二人又说了两句孟南柯变现行离开,沈苏姀目光深沉的走出大帐往四周望了望微微一叹,她最近是否是太草木皆兵了……“北魏来客”之事在军中只造成了些微的动荡,这样大的事寻常的士兵是没有人能了解细则的,且苍圣军和天狼军素来治军严苛,底下人知道归知道却也没人敢大肆议论,在高强度的训练之下,没几日此事便被放在了一边去,而其他几位将军却不同,两军的将军被沈苏姀分开召见,将“北魏来客”的细则大致讲了讲,而后沈苏姀亦未多说这个话题,三四日之后连诸位将军都将此事放下,沈苏姀半点都没有闺秀的样子,在军中指挥若定练兵之法更是同嬴纵比肩,经了大半月,军中已经没有人敢不服!   四日之后的中军帐中,容飒在大帐之外守着,帐内的沈苏姀坐在诸位,左右下手位上坐着宁天流和陆衎,沈苏姀身前的长案之上放着七八封信件,黑沉沉的信封便如同她的面色一般,“左家和魏家还有二皇子手底下都没有半点动静,咳咳……”沈苏姀说着咳嗽了一声,这几日天气渐凉,她嗓子有些不舒服。   宁天流和陆衎的面色亦是不好看,陆衎道,“此事真假只有咱们三人并着容飒知晓,若真的北魏来了人便干系重大,可这次北魏竟然没有半分动静,难道是我们想错了?”   此番分了三波,天狼军这边沈苏姀说的是北魏左家来了人,苍圣军那边沈苏姀说的是魏阀那边来了人,至于负责走苍穹到军中这条暗线上则说的是二皇子拓跋卓那边来了人,无论奸细在哪个阵营,都会将这个对北魏十分危险的消息送出去,拓跋昀收到消息必定会怀疑其下的臣工,别的不说,短时间内军权人事是一定会变动的,可眼下已经过去了四日,北魏那边传来的消息却是一派风平浪静,迷雾越来越浓,沈苏姀发现愈发看不清了。   “也不能代表诸位咱们军中便没有奸细了,只能说明几位主将身边没有,如此也是好的,至少在战策之上咱们不怕对方提前知晓,至于寻常士兵们,还是注意些。”沈苏姀说完,又捂着唇咳嗽起来,“这法子虽然不算上策,却,却可让咱们暂时安心,你们……咳咳……下去之后还是注意着。”   陆衎和宁天流点着头,见沈苏姀咳得厉害便有些担忧。“你这样不成,我去叫孟先生过来瞧瞧!”宁天流起身便走,沈苏姀挥手制止了他,“你先回来,等议完事之后我自会去找他,这几日天气渐凉了,我猜北魏就在这几日就会有所动作,咱们的关隘虽然加固了,可坐以待毙却是不成的,我这里倒是有个先下手为强的法子。”   沈苏姀站起身来走到了堪舆图旁,“和北魏一战,咱们不可拼死力,最好还是能让北魏早日退兵,然而拓跋昀这次受人挑拨御驾亲征是下了狠心的,所以咱们要先给他一点教训来得好,与其等北魏发兵,不若咱们先制定战策打北魏一个措手不及,先引蛇出洞,而后来一招声东击西,待魏兵出关石鼓关内空虚之际安排一次奇袭,从石鼓关以北的山岭,这里,穿过去,然后直入北魏大营,不必斩杀北魏士兵,只要烧了北魏的粮草大营便可……”   沈苏姀细细说着,手中的竹条便在堪舆图上指着,沈苏姀这想法委实大胆,此番北魏乃是重兵,且准备时间很长,想要奇袭后方风险实在太大,然而一旦成了,二十万大军的粮草可不是说来就来的,不说能逼得北魏退兵,便是休兵也是好的!   沈苏姀洋洋洒洒说了大半个时辰,陆衎和宁天流从最开始的不确定已经变得跃跃欲试,宁天流更是道,“既然如此,这次我去!”   沈苏姀看他一眼眉头一皱,“此番奇袭至多千人,否则目标太大无法行事,且去的时候容易回来却难,无论如何风险很大。”宁天流笑,“我难道不知风险大?若是我不去,你且说说你要点谁去?”沈苏姀眯眸,又咳嗽一声才道,“我和朱瑞去。”   宁天流和陆衎对视一眼,两人都严肃下来,沈苏姀挥手止了他们的话头道,“早前我和朱瑞从北魏出来的时候便走过石鼓关,也还算熟悉那地方,且天狼军山林奇袭的速度是最快的,因此由我和朱瑞去最合适,这一次的计划只有我们三人知晓,再过两日告诉诸位将军之时只说我们抢先出兵便可,奇袭这一路先瞒着,否则又要出乱子。”   宁天流闻言依旧沉着脸,“朱瑞你这样说也算是有理由,可为何你也要跟着?这几百里的奔袭,还有山岭要穿过,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沈苏姀面色肃杀,堪堪压过宁天流的威势,“此去袭营朱瑞只是个带兵的,负责指挥的是我,否则你以为为何我要跟去?朱瑞亦擅长山林作战,可他的性子不够细,和敌人真刀真枪的正面打或许厉害,可入了山的逃亡狙杀必定比不得我!这一次带的这一千人总不能有去无回,因此这一次我要亲自去!”   宁天流动了动唇就想说点什么,可他要开口却发现没法子反驳,沈苏姀早前要留在军中他就怀疑过她能不能掌军,后来事实证明他所有的怀疑都被她推翻了,到了现在,他已经下意识的选择相信她的能力,虽然在他的认知里头她除了上次之外连战场都不曾上过!   见二人说不出话来,沈苏姀轻咳一声又道,“我走之后,天狼军中由世子爷和王翦掌控,苍圣军那边陆衎要上心些,七日之内我必定带着那一千人回来!”沈苏姀话语笃定,根本不容二人拒绝,陆衎和宁天流便说不出话来。   沈苏姀一笑道,“好了,去请孟先生过来吧。”   宁天流本以为是要请来为她看病,却不想沈苏姀又道,“来算个黄道吉日。”   宁天流无奈扶额,还是去叫了孟南柯。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07 出发!   八月初十,宜兵战。   自从孟南柯算出了日子,沈苏姀的练兵时间便延长了许多,天气渐渐转凉,士兵们的士气大振,可沈苏姀却染了风寒一直没有起色。   中军大帐里,沈苏姀披着件袍子坐在主位研究地图。   孟南柯坐在下手位上直摇头,“你这病久治不愈就是因为你整日里太累了,这几日天气变化亦大,要是能好了才怪了,你也别喝我的药了,白白糟蹋了我的医术!”   沈苏姀失笑的将目光从地图上移开,想说话却又捂着唇咳嗽了起来,一旁的香书见之立刻满是心疼的端着一杯雪梨茶上前,待沈苏姀咳完喝了几口方才能开口说话。   “眼看着还有五日便要发兵了,我不能懈怠。”   孟南柯摇头,语气也严厉起来,“营中其他人是干什么吃的?”   沈苏姀又笑,惨白的面容上没有半分精神,“弓骑兵与重骑兵战法不同,怎么列阵出兵时机这些都要重新排,这次要和北魏的魏武卒正面交锋,咱们不能大意。”   说着又端起雪梨茶润了润嗓子,而后才在那地图上写画几下,道,“还是劳烦师兄为我开些药,我不是不顾念身子的人,后日开始一定好好养着。”   孟南柯哪能真的不管她,闻言只是一叹转过了眼。   沈苏姀失笑,正要再说,容飒在外面道,“娘娘,昆仑的消息送来了。”   沈苏姀面色登时一紧,放下地图两眼直直瞅着门口,“快送进来。”   帐帘一掀容飒走了进来,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将目光落在了容飒身上,容飒将那信封交上去,沈苏姀浅吸口气将那信封急急拆了开,信上寥寥数十字,沈苏姀一眼便能看完,眼底的微亮陡然间散去,失望来袭,继而化作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沉!   孟南柯见此便知道那信上的结果,唇角一动安慰道,“那浮生散不是那么简单的,眼下才一月过半,少不得要三两月才能好,只要能好,时间长点也无碍。”   沈苏姀眼神空洞一瞬才回过神来,复又将那信封装好,叹了口气,“才一个多月吗,我怎么觉得好像已经过了一年。”微微一顿,沈苏姀忽的道,“我想去昆仑看看。”   这话一出,帐中的香书、香词连带着孟南柯却是都松了口气,沈苏姀垂眸一瞬看着那信笺,口中道,“等大军出发之后我就走,不过还是得让人以为我在,我来去七日之内一定归来,香词和香书都留下,让容飒随我一起便是,师兄和华庭照顾下小泽。”   孟南柯终于笑出来,“就是应该这样!你总要亲自看看他才好,如此你也算放心了,你自己去了昆仑也休息几日,整日在军中委实对你不好。”   孟南柯心底轻松了,便立刻站起身来,“我去给你换个方子养养身子!”   说着就走了出去,沈苏姀抬起头来,见孟南柯如此面上也无笑意,倒是一旁的香书走上前来道,“主子,您终于想通了,奴婢瞧着您再这样下去身子累垮了不说精气神都要磨没了,将军中之事交代一下,去了昆仑您多主些日子也可。”   香词上前来却道,“主子,当真不带着属下吗?”   沈苏姀牵了牵唇,“你留下吧,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好给我递消息,你放心吧,容飒跟着我你还怀疑我的安全吗?我是去昆仑,又不是上战场。”   香词眼底有些犹豫,可看着沈苏姀不容置疑的样子却只能点点头。   沈苏姀欣慰一笑,帐帘之外去传来脚步声,嬴华庭带着卫泽还有嬴湛掀帘而入,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着她,“苏姀,你要去昆仑看七哥?我也想去……”   沈苏姀眸色一凝,想了想道,“若是我和你一起消失怕是不妥。”   嬴华庭面上的笑意一淡,想了想似乎是有些不成,便又洒然一笑,“既然如此也好,那你先去,我下次再去看七哥便是了,我照顾小泽!”   卫泽睁着一双大眼睛跑到沈苏姀身前来,“师父,您何时回来?”   沈苏姀抚着他发顶淡笑,“我还有几日才走呢,这个事情你要替师父保密不要叫其他人知道,让师叔在师父这里教你,骗外面的人以为我还在,明白吗?”   卫泽不住的点头,“明白明白!当然明白!”   沈苏姀看着诸人如此担心嬴纵只觉得安慰,一抬头,却对上嬴湛莫测的眸,沈苏姀眉头微皱,只当没看出不妥来的转过头和嬴华庭说起话来……   沈苏姀下午到了中军大帐,苍圣军和天狼军的诸位将领都在,沈苏姀一身男儿装行至主位,看了看众人便道,“大家想必都知道这几日练兵进度加快了,不为别的,北魏虎视眈眈迟早会有一战,因此本宫想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我们先行出击!”   说着看了宁天流和陆衎一眼,二人分别拿出两本册子交给各自身边的将军们,沈苏姀继续道,“战法本宫已初初拟定,这一次我们要打北魏一个措手不及!”   在座的都是身经百战之人,自然注意到了这两日营中的不同来,见沈苏姀连战策都拟好不由得有些心惊,各自接过册子看了看,帐中一时之间安静无比。   沈苏姀面色不佳,中间又咳嗽了几声,见诸人不说话便道,“此番天狼军这边由王翦将军和辅国将军领兵,苍圣军这里由赵冲领军,随将之人诸位可自选,世子和陆侍郎还有朱将军都在营中负责增援和补给,眼下大家先说说战策,可有什么觉得不妥当的地方?”   话音落定,无人回答,沈苏姀的战策拟定的十分详细,且战法精谨刁钻,大家都沉浸在新的战法之中,一时间只顾着分析琢磨倒是说不出什么不妥来,沈苏姀见状便起身走到堪舆图旁去,道,“这次的战法还是请诸位将军现行保密,等大后日点兵之时再告诉将士们,本宫留守营中,等诸位的好消息,先下我们细细过一遍!”   诸位将军洗耳恭听,直等到夜色初上此次的战法便定了下来!   沈苏姀这一下午说的口干舌燥,又在原有基础上做了些补充,战法定了,她人已疲累不堪,见时辰不早边让众人散去,陆衎瞧着沈苏姀面色不佳万分担心,沈苏姀又安抚了几句才最后出来,刚走出大帐却碰上了嬴湛,嬴湛下颌微抬示意她回大帐,又回头看了眼容飒让他守在远处才跟着沈苏姀走了进去,沈苏姀揉了揉额角漫不经心道,“有何事?”   嬴湛哼笑一声走到沈苏姀面前,“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沈苏姀豁然睁眸,落在额角的手也放了下来,上下打量嬴湛一眼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累了,先回去歇着,你也回去吧。”   沈苏姀起身要走,嬴湛却将她拦了住,他已堪堪比沈苏姀高出半个头,此刻往那里一站牢牢的将沈苏姀的去路挡了,沈苏姀眯眸,“想挨揍?!”   嬴湛又是一声冷笑,“你让我跟着,我便不揭穿你!”   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拳头便紧紧攥了起来,“嬴湛,这里是我做主,我亦不知我有什么要你揭穿的!你若是不老老实实的,我便将你绑了送回君临去!”   嬴湛看着沈苏姀义正言辞的模样“啧”一声,“真真是装的像……好,那我说的明白些,你这次不是去看七哥,你这次是要上战场!你若明明白白说你上战场也就罢了,可你这次遮遮掩掩的我猜你肯定是要去冒险,我也不拦着你,不过我要和你一起去!”   沈苏姀牙关紧咬,眼前这个看起来大而化之劣行犹存的十殿下果然比她想的还要厉害些,连孟南柯都没看出来,他却是瞧出来了,沈苏姀冷冷看着他,嬴湛亦冷冷看着沈苏姀,某一刻,沈苏姀气息忽然一变,可就在那一刹,嬴湛一阵身影急退,瞬时便到了帐门口,他无奈摇摇头,“你想搞偷袭?放心,你偷袭不了我!你只能选择答应我!”   沈苏姀便有些挫败了,在她眼前的分明就是个人精!   “你做什么非要跟着,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别拖累我!”   “呵,我是三脚猫功夫?!再怎么样比那些将兵好!”   “那我也不愿带你!到时候我还要救你!”   “说什么笑话,我会让你救?!我可是为了七哥的交代要保护你!”   “你练百步穿杨都未练出,有什么资格和我讲条件?!”   “别说我肯定练的出!就说我没练出来我也能和你讲条件!你说我要是告诉他们你要去打仗,你说他们还会让你去吗?就算去一个个的也会跟着你!我猜你这次是有什么奇招所以瞒着大家吧?如果他们都知道了,那可就瞒不住了……”   嬴湛笑的欠扁,沈苏姀深吸口气才道,“这次可能会死。”   嬴湛嗤笑,“你不怕难道我会怕?!”   沈苏姀面上的冷意淡去,瞅了嬴湛良久才点了点头。   嬴湛一喜,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防备似得看着沈苏姀,“你不是先假装答应我然后又要偷袭我吧?!我们都是真君子,你要是偷袭下药你就不是我七嫂!”   沈苏姀哭笑不得,“只要你别坏事,我便许了你这次。”   嬴湛又狐疑的看沈苏姀几眼才呼出口气放下心来,笑嘻嘻的道,“放心!我跟着你去可是负责力挽狂澜的那个!这次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说着又蹙眉,“可是到底是去做什么呢?”   沈苏姀这次却再不会多言,只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着便要走,这次嬴湛再不敢拦着,看着她的面色却是担心起来,“哎,说起来你这样子看起来像是风一吹就倒的,你这样真的成吗?不然要做什么你交代我去就好了,我没你想的那么弱,你非得自己去的话……”   “砰”的一声响,沈苏姀转身就一拳打在了嬴湛肩头,嬴湛痛哼一声倒退两步,沈苏姀便眼神示意了一下四周,嬴湛这才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出了大帐而他刚才的话已暴露了,眼见得没人注意他才松了口气,悻悻笑着再不多言。   沈苏姀冷眼看着他,“还觉得我风一吹就倒吗?”   嬴湛胸口还痛呢,连连摆手,“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你厉害的很……”   沈苏姀又警告似得看看他,这才转身走了!   沈苏姀说要养身子还真的开始养身子,她不是随便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人,连着安排了两日的军事便不再多过问,只在自己帐中喝药养神再教卫泽些基本的步法,而嬴湛第二日便来沈苏姀这里求着说也要去昆仑,他自编自演各式哀求,沈苏姀很不情愿的应了他,如此,所有人便知道沈苏姀这次会带着嬴湛一起去昆仑,嬴华庭诸人只害怕嬴湛一个兴起要闹着上战场,见他跟去昆仑倒是也放心不少,嬴湛之后果然安安静静的不再闹腾,倒是天天在校场练起了箭术,他下了苦工一日比一日精进,终于在发兵的前两日练成了百步穿杨!   八月初十,天还未亮王翦和赵冲便点兵十万出了雁北关,送走了大军,沈苏姀收拾一番带着容飒和嬴湛亦是一道出发,容飒对沈苏姀的计划全然不知,待走出了一段才发现不对,眉头一皱疑惑道,“娘娘,这不是去昆仑的路!”   沈苏姀看他一眼,“跟我走便是!”   嬴湛在旁笑,“容飒,跟着本殿下走便是!”   容飒顿时傻了眼,在满脸的不安之中跟着沈苏姀到了雁北关的一处山脚下,那山连接着关隘城墙,山上是一片枝繁叶茂的绿林,沈苏姀在前带路毫不犹豫的进了山,刚进山便看到大抵有千人的黑衣卫隐在山中等着她,这些都是天狼军的精锐,沈苏姀这几日还特别训练过,可他们此时穿着的却是类似夜行衣的装扮,一看便知是要去执行秘密任务!   容飒看着那么多熟悉的面孔,脸顿时白了!   当首的朱瑞走出来,对着沈苏姀一抱拳,“娘娘,我们子时便出来了,没有人发现!”   沈苏姀点点头,看着那密林深处道,“即刻出发,两日内赶到石鼓关!”   ------题外话------   今儿和昨儿《凰图》那边的番外都更新了的哈,不知道的可以去看了,大家猜猜奸细是谁呗~再猜猜纵子啥时候出现呗~然后明儿是端午节,再猜猜我会不会万更呗~猜猜猜呗~话说我想把小泽配给小包子来着\\(^o^)/~另外透露下小包子是双胞胎。   最后推一本文,柠檬笑的《嫡妻难惹》,宅斗重生复仇一对一,文荒的可以去看看,她开更了!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08 千秋霸业枯万骨,夜袭绝杀!   夤夜,深山,密林。   立秋之后的天气本就渐凉,入了山则更是见不着半分暑意,而一入了夜,穿着夜行衣也有些冷,几声压抑的咳嗽声中,一男子语声低沉而沉稳。   “娘娘,这次跟着拓跋昀来的乃是魏家军,魏亮领魏家军十万,还有十五万的天子亲军,再加上最后从四处聚过来的边城驻军,眼下石鼓关内大抵有近三十万兵马,早前折了三万多,这会儿也有二十五万左右的兵力,大营就驻扎在五十里外的青山原上。”   “四周守备十分严密,属下们探了半夜连拓跋昀的住处都未摸清,不过那粮草大营却是已经摸准了,娘娘请看,这大营成八卦阵安排,这一片重兵把手夜里不见半点火星,且四处的帷帐都是严严实实的遮着的,属下们还看到有人从中取用兵器。”   火石亮起一点微光,当即将那巴掌大的地图照亮,沈苏姀的目光落在那地图之上,黑亮的眸子里一片深沉,看了半晌方才将那地图收起来,看近前这侍卫一眼点了点头,“辛苦你们了,拓跋昀身为帝王自然是保护最为严密的,你们已算做得很好,歇着去吧。”   负责探取敌情的侍卫们行过礼之后便退了下去,沈苏姀的目光仍然落在那地图之上,嬴湛站在一旁看着她这般紧皱的眉头有些不解,“怎么了?有问题?”   那地图是看探敌情的侍卫画的,还算精细,可沈苏姀怎么看怎么都觉的不对,她摇了摇头未说,却是又拿出了一副大地图出来,那地图乃是整片石鼓关连着雁北关的秦魏交界之地,秦魏两军的驻地和两道关隘都标注的分明,沈苏姀目光扫过魏军驻地,然后又将目光仔细的落在了魏军注定周围的山林之间,石鼓关之内的丘陵颇多,那魏军驻地四周便是起起伏伏的小山岭,沈苏姀看来看去,忽然将目光落在了魏军驻地以北之地。   沈苏姀仿佛要将那地图看出一个洞来,嬴湛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到底怎么了?”   沈苏姀将那小地图收起来,笃定的道,“那北魏的粮草大营只是假象。”   嬴湛一愕,“什么意思?!”   不仅嬴湛惊讶,便是一旁的朱瑞和容飒都皱了皱眉。   沈苏姀冷笑一声,“拓跋昀和魏亮比我想的厉害些,近三十万大军的粮草可半点都不敢马虎,将粮草大营和大军驻地放在一起固然方便,却不安全,你们看,他们的驻地虽然排布的十分有章法表面功夫也做的极好,可他们的驻地乃是丘陵,他们的做东方和南方皆是山岭,而眼下这个季节又都是西北风盛行,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绝对不会把粮草大营放在下风口上,之所以他们如此安排,是因为那粮草大营本就是假的!”   微微一顿,沈苏姀眸色微寒,“至于拓跋昀的驻地,必在此处!”   沈苏姀指的那一点乃是在魏军整片驻地以西,正是本该放置粮草大营的上风口,而此时,那探敌情的侍卫们标注的那一处却指是随军文官所住之地。   嬴湛抬头和朱瑞对视一眼,心底顿时明白过来!   从风火上来说,这里是最安全的,表面上说是文官所住,既能满足每日里官员们来往又掩饰了拓跋昀的身份,朱瑞也是在战场上打出来的,对此并不难理解,却是惊讶沈苏姀只看了地图便想到了这点,而对嬴湛来说他的震撼则更大些!   两人看着沈苏姀的目光衣服啊崇敬,朱瑞便道,“娘娘,那这粮草大营既然是假的,却不知何处才是真的?咱们还得派人再探,时间不多了。”   沈苏姀摇了摇头,抬手指向了魏军驻地以东的山岭之间,“真的粮草应当在此。”   朱瑞仔细的看了两眼便有些信服,嬴湛并无那般灵敏的军事嗅觉,“为何如此肯定?”   沈苏姀指尖在地图上磨挲一瞬,“自古粮草都是放在大营后方的,南边已经接近石鼓关了,何况东边的山岭之中水源充足,这个季节暑意刚过正是天干物燥之时,魏亮和拓跋昀还没有蠢到将粮草大营安排在不见水之地,因为如此,咱们下手必须果决利落。”   朱瑞眼底星芒簇闪,嬴湛看着沈苏姀的目光更为拜服。   朱瑞嘿嘿笑一声,“他们倒是没那么笨,却逃不过娘娘的法眼,既然如此,娘娘,咱们是不是朝东边去?估摸着那山中魏兵不会少,看我老朱去杀一场!”   沈苏姀眯眸,“他们如此安排只怕早想到了我们会打他们粮草的主意,我们若带着千人去只怕还未成事便引来了魏兵,到时候粮草烧不完,咱们自己也走不脱。”   朱瑞面色一正,嬴湛也眯眸起来,沈苏姀抬头见他想的认真,不由提示道,“魏兵故意用了这样的障眼法,且这事显然是个机密,咱们如何才能牵制魏兵呢?”   嬴湛眸色越来越深,某一刻,眼底亮光骤然闪出,颇有几分激动的一拍掌道,“我们可以双管齐下!第一,以牙还牙,让拓跋昀以为咱们中了计将假的当成了真的从而放松警惕,第二,小兵们不知道真假大营之事,到时候乱子一出,命令上传下达之时便会出现差错!正好能帮咱们拖延时间,一气儿将他们的粮草烧个精光!”   朱瑞和沈苏姀对视一眼,两人面上都有赞赏之意,沈苏姀更看着嬴湛道,“性子倒是聪明的,若能好好学着,将来指不定能成为一员大将!”   嬴湛扬眉一笑,“早就和你说了我不会给你拖后腿!”   沈苏姀唇角微弯,“那么,你既然知道该如何办,那你说说咱们接下来怎么安排?”   嬴湛笑意一收,虽然知道沈苏姀是在考校他,却还是十分认真的想了起来,不多时缓缓开口,“既然我们要以牙还牙,便要兵分两路了,安排好时间,先在主营造出乱子,等这边乱起来之后另一边再行动,嗯,我去魏营,朱将军去东边,我提前半个时辰点火。”   沈苏姀眯眸,“那兵力如何安排?”   嬴湛看了看朱瑞,“我带三百人,朱将军带七百人。”   沈苏姀又问,“何时出发呢?”   嬴湛浅吸口气,“明日是第三日了,当然是明晨出发,然后明夜便可行动,行动完毕之后在约定地点汇合而后一起回大秦便是。”   沈苏姀听着便微笑起来,嬴湛正觉得自己说的很好沈苏姀又道,“咱们的行动要和王翦将军他们配合起来,倘若北魏的大军都在营中而你去闯了营,你觉得你的三百人马能拖延多少时间?还有,行动完毕之后便是逃亡了,若是咱们汇合一起目标不会太大吗?”   嬴湛眸色肃然,沈苏姀一边说他便一边在想,末了点点头,“那先让探子去探北魏大营的兵力出营状况,然后再决定行动时间,待行动完毕,我们分开回大秦!”   沈苏姀满意笑笑,“正要如此。”   嬴湛面色又是一晴,连忙道,“我去吩咐!”   沈苏姀点点头,嬴湛立刻出了这处临时搭建的小帐篷,朱瑞见状咧嘴一笑,“十殿下年纪尚小且又是在富贵窝长大的,能这样已经很是不易了。”   沈苏姀心底也觉得这样,口中却道,“若性子再沉静些就好了。”   朱瑞也知沈苏姀是将自己当做嬴湛的长辈才这样说,便笑道,“十殿下到底和太子殿下不同,他这样人显得年轻亲和些也好……”   说完这话沈苏姀面色一淡,朱瑞心底暗叫不好,赶忙又道,“依娘娘看,魏兵何时才会大兵出营呢?咱们的时间会不会有些不足……”   沈苏姀凝眸一瞬,“王翦他们不可能一出兵就引得北魏大举出兵,必定是要大秦先赢一场之后北魏才会中计的,他们在路上就要一日多,若我估计的不错后夜才是行动之时。”   朱瑞点点头便不再多言,看着沈苏姀的面色又有些担心,“娘娘的身子如何了?到时候去袭营的话,娘娘便等在此处吧,否则……”   沈苏姀摇头,“我去北魏大营,你带着小十去东山,照看好他。”   朱瑞面色一变,“娘娘……”   沈苏姀眸色一寒,“这是军令!”   朱瑞这般高大魁梧的汉子在沈苏姀的目光之下也只能嗫喏两下,沈苏姀看着他这般摇头一叹,“你家殿下还未醒,难道我会拿我自己的性命玩笑?”   朱瑞咬咬牙,“好!末将领命便是!”   沈苏姀点点头,又忍不住一阵轻咳,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两粒丸药吃了下去。   朱瑞见状便先退下,不多时嬴湛便回来了,兴冲冲的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大抵明天下午便有消息送回来,我想了想,估摸着后日才能行动。”   沈苏姀见他这么快便能有这个觉悟心底倒是高兴,面上却不露。   嬴湛也不在意,只巴巴道,“你肯定是要去魏营的吧?反正我得和你一起!”   沈苏姀闻言立刻皱眉,嬴湛了然一笑,又往帐篷外看了一眼,“哼,你是不是已经交代了让朱瑞照顾我了?你想都别想,我堂堂十殿下,怎是贪生怕死之辈……”   沈苏姀唇角一动嬴湛抬手止了她的话,“大道理你不用讲了,反正我现在也没个军职,你也不必拿令牌什么的压我,你说了我也不听!”   沈苏姀扶额,咬紧牙关道,“回去之后你便乖乖滚回君临去吧!”   嬴湛一笑,“这个嘛,等回去了再说!”   沈苏姀委实有些无奈,只得叹了口气,嬴湛便两手环抱着一笑,“可别使阴招,要说阴招呢,你可使不过我,想当年你可是被我绑过的……”   说着便转身往外走,“你歇着吧!我去外头!”   沈苏姀看着嬴湛的背影无奈嗤笑一下,心底倒是微暖。   这千余人都是轻装上阵,除了必备的干粮和水之外并未带更多的东西,这帐篷是唯一一个,自然是由沈苏姀住着的,山中夜凉,雾气也重,没个帐篷第二日起来只怕浑身都是潮的,沈苏姀身子还未好全,也不客气,见夜色已深只就这干草铺就的简易军床躺了。   这些日子沈苏姀思虑极重,晚上通常都是累的一躺下就能睡着,之后喝药,孟南柯亦是下了极重的助眠药材,反而到了山中的这小半日她心底要稍稍松快些。   这一松快,消失了多日的梦境便又来了。   梦里是一方水波不兴的寒潭,那寒潭极深极深,水面之上凝结着一层白白的雾气,便是在那朦胧雾气之中,嬴纵正一脸静色熟睡着,沈苏姀心底一动,急急走到那寒潭边上去,寒潭冷极,让她身上也是一阵泛凉,她却顾不得这些,看着那分别了多日的人,只想探手去摸摸他的脸,分明是极近极近的距离,她却怎么也摸不到……   沈苏姀心底又恨又怒又委屈,只好收回了手。   “嬴纵,你怎么还不醒?”   “嬴纵,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嬴纵,你痛不痛?你冷不冷?”   “嬴纵,大秦我会为你守住……”   “嬴纵,我很想你,你呢,你想我吗……”   一句一句的话断断续续的道出,忽然,那寒潭上的雾气竟然淡了一淡,而后,平静的水面之上忽的生出了几丝涟漪,再然后,沈苏姀看到嬴纵的手臂动了动,沈苏姀惊喜至极,一颗心跳若擂鼓,目光落在嬴纵的面上,果然看到嬴纵的眸子正缓缓的睁开!   “嬴纵——”   沈苏姀情不自禁的倾身去拉嬴纵的手,可就在嬴纵正要睁开眸子的时候,那寒潭之中忽然生出了巨大的漩涡,沈苏姀未来得及抓住嬴纵的衣衫便眼睁睁的看着嬴纵的身影消失在了寒潭深处,沈苏姀恍若雷击,奋不顾身的跳了下去……   “嬴纵!”   沈苏姀豁然睁眼,入目是黑漆漆的一片,她眼角涩涩的,鼻头发酸,一颗心还在狂跳,浑身上下却都是刺骨的凛寒,动了动发僵的手臂,却只听到一阵干草窸窣声,沈苏姀恍然一瞬,这才慢慢回神记起来自己是在何处,她眨了眨眼,终于适应了眼前的黑暗,想到梦中的景象,呼吸不稳的深吸了几口气……   “你喊了七哥的名字!”   嬴湛的声音响起,沈苏姀转头便看到他抱怀站在门口,沈苏姀撑身坐起,身上和掌心一片冷汗,身上的披风大抵是嬴湛帮她盖上的,可这薄薄的披风并不能抵挡深夜的寒意,她全身上下冷的难以动弹,她定了定神,而后才将那披风裹在了自己身上。   沈苏姀沉默着,嬴湛低不可闻的叹了叹,“七哥会好的。”   沈苏姀抿着唇,开口语声有些嘶哑,“当然。”   感觉有些不好,她连忙掏出药丸吃了两粒,又坐了一会儿才觉得身上回了暖,夜色还是黑沉的,可她却再没了睡意,干脆起身将披风一系走了出去。   外面是黑沉沉的山林,沈苏姀运极目力只看到一个又一个靠着树干倚着蒿草的身影,野战军素来以地为床以天为被,从前在西境他们还能睡在雪地里,沈苏姀叹了口气,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沿着山路朝营地外围走去,越走越高,不多时便遇到了外围警戒的士兵们,沈苏姀吩咐众人睡下,沿着不太平整的山路走到了一处山脊之上。   这是这处山林的半山腰,站在这处只能看到山下浓密的苍翠树冠,夜色之中黑沉沉的一片,静谧又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而远处的山岭在黑夜之中只是一片模糊的影子,仿佛匍匐在天穹之下的野兽,沈苏姀在前嬴湛在后,站了许久。   嬴湛只觉得沈苏姀周身起身沉冷的很,想也知道她必定做了不好的梦,沉吟一瞬便道,“你莫要担心,七哥肯定会好的,这次咱们回去之后你就当真回一遭昆仑吧!”   顿了顿又道,“那拓跋昀,后日去了魏营若有机会我一定将他了断了!北魏失了皇帝,必定大乱,咱们便可趁势长驱直入,北魏觊觎大秦多年,咱们也要给他们个教训,或者,干脆占了北魏,让北魏就此消失在大陆之上!”   嬴湛年轻,朝气蓬勃意气风发,说出来的话更是豪情万丈不可一世,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让沈苏姀眼底微光一亮又极快的暗淡下去,嬴湛见她还是沉沉的便有些没了法子,抓了抓脑袋叹气,“你别不说话啊,梦都是反的,你想想咱们马上就要给北魏一次痛击了!”   沈苏姀紧抿着的唇角微松了半分,想了想才道,“嬴湛,你眼下的样子,就和我当年一个模样,战争与我而言是建功立业的捷径,我不但不排斥,反而很享受。”   嬴湛心头一凛,上下打量了沈苏姀一瞬不知她怎么这样说,她年纪不大,却说得她好像曾经上了战场一样,嬴湛心底生出几分怪异的念头,却不敢多想。   沈苏姀回头看他一眼,“你可知千秋霸业枯万骨的道理?”   嬴湛被她这话一提点顿时回了神,而后才凝眸,“你的意思是……”   沈苏姀叹口气,“比如今日的魏秦之战,比如你想占了北魏,上位者的一句话,最终为难的还是这些将士们,最终水深火热的亦还是安分守己的百姓们,等你见多了生死,或者等你经历了生死,或许能明白的便会多些。”   嬴湛闻言默然,“七哥呢?七哥怎么想?”   沈苏姀眉头微皱,看着前面黑沉沉的远山沉影眯眸,“他是生而为王的人,这么多年,亦只有他才配得上那个位子,不管他如何想,我会陪着他。”   嬴湛想到嬴纵眼底亦是生出几分微光来,忽的扬唇一笑,“我也会永远追随七哥!”   沈苏姀紧皱的眉头微微展开半分,目光朝远处一看,却见那黑沉沉的远山之后正透出一点点突兀的明光,漆黑的苍穹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大手撕开,一缕灿金的晨曦从那撕开的裂口洒落而下,将这连绵起伏的群山瞬间照亮,山河远目,夜尽天明。   再未得到确切的魏兵消息之前沈苏姀并未叫人擅自行动,只是派人去那东山探查了一回,至下午,便有消息传来,那东山之间果然有重兵把守,如此便算是肯定了沈苏姀的想法,夜幕降临之时,探子再回信报,这次带来的是魏兵发兵的消息。   “秦军在石鼓关外三十里处驻扎,下了三次战书,极尽挑衅之能,那守将忍不住,第一次只派了五万兵马出营,却不想得了个惨败,消息送到拓跋昀那处,拓跋昀似是大怒,第二拨兵马直接到了十五万,如此一来,大营之中剩下了五万北魏兵马,且前方战事吃紧,大营之中略微有些人心惶惶,今夜便是最好的时机,可以下去准备了。”   沈苏姀说完便将信报碾碎,又看着朱瑞道,“你带八百人马直去东山,北魏的粮草一粒米都不要留下,剩下的人和我走,任务完成之后以焰火为信,退走之时你们走西北,我和世子交代过,会有人接应,你不必再管我们。”   朱瑞面色微白,苦笑道,“娘娘,危险的差事都被您抢去了,要是出了岔子,老朱如何做人又怎么面对太子殿下,您这样安排,老朱心里不愿。”   沈苏姀皱眉,“你以为你的任务很容易?你们人多,退走的时候目标很大,相反,我们走便容易的多,这是军令,你也不必和我讨价还价了,快去点兵,咱们趁夜出发,先埋伏起来,到了晚上再行动,朱瑞,若是不成事,兄弟们性命为要!”   朱瑞被沈苏姀郑重的语气震住,想说点什么却张不开口,半晌才下定决心似得点头起身,看着他面容坚毅的出去,沈苏姀微微一叹却知道凭着朱瑞的性子是死也要成事的,这么一想心底却又有些不忍,闭了闭眸子,这才将那点念头压下去!   战场之上生死无常,在她心底第一位的当是胜败!   沈苏姀暗自摇了摇头,却见容飒颓丧的站在帐门边上不言不语的,沈苏姀抿了抿唇却是知道容飒这样是为何,不由道,“容飒,你进来。”   容飒便低着头走了进来,自从那日被沈苏姀骗出去,他便极少说话。   沈苏姀仔细看了他两眼,“你是在和我置气?”   容飒面色一紧,忙道,“属下不敢!”   沈苏姀撇撇嘴,“我并非是不信你也并非故意瞒你,香词我都没带就带了你,就是不想叫你知道了心里难受,你的主子是太子,可在我眼底和香词香书并无分别,我的计划你肯定都知道了,我让你跟着我一起去冒险你愿意不愿意?”   容飒又是一阵紧张,“属下义不容辞!”   沈苏姀点头,“有你跟着我也放心些。”   容飒听着这话不由苦笑,沈苏姀信任他他当然明白,他倒是不敢埋怨沈苏姀瞒了他,只是心底挫败的很,且怕沈苏姀出岔子无法向嬴纵交代这才郁闷起来,此刻听着沈苏姀的话心底安慰了不少,顿了顿却是幽幽道,“娘娘,有件事属下没说……”   沈苏姀扬眉,“怎么?”   容飒轻咳一声,“那日到了山里,属下心想着这个时候劝您回去是劝不了了,又知道您不愿叫军中更多人知道,然后,然后属下便送消息到了昆仑。”   沈苏姀心头一跳,“你……”   容飒低着头,很是受伤的样子,若是沈苏姀早说的话他肯定会尽力劝阻沈苏姀的,可他被沈苏姀骗了,那时候骑虎难下又十分不安,没法子只得送信给容冽,嬴纵虽然昏睡着,可容冽手中掌握这许多暗线,若是他们这边出了岔子,容冽的反应或许能比军中那些人更为及时些,容冽知道说了沈苏姀必定不会同意他那样做,便悄悄的送了消息出去。   沈苏姀想说容飒不守军纪来着,却又怪他不起来,只得叹口气,“罢了,别的不说,反正我是不会让自己交代在这里的,送了消息便送了吧,也只让容冽白白担心一场。”   见沈苏姀未曾责怪容飒松了口气,没多时夜色便沉沉落了下来,沈苏姀出了帐篷,又毁了痕迹,然后便点了两百人马准备和朱瑞告别,两人要去的地方不同,走在一起目标又太大,自然早早分开为好,朱瑞显然担心无比,和朱瑞走的士兵们看着沈苏姀的目光更是崇敬。   沈苏姀看了这些年轻的面庞一眼,想说些震撼人心的话,末了却只是道,“此行凶险非常,我必定会活着回大秦,也请诸位和我一样,我们在大秦见!”   在马背之上的只是个纤柔女子,这样的年纪让很多将士想到了自家的妹妹,一瞬间,底下的将士们便有不少人红了眼,马背之上的人不再是那高高在上仰望亦不可及的当朝太子妃,此时此刻,不过都是为了大秦安危拿性命去拼的战士,他们生死同行,是并肩的战友,拔出大刀冲向那烽烟战火之前彼此互相说,要活着回去……   察觉到气氛有些悲壮,沈苏姀豁然下令,“出发吧!”   说完这话,调转马头便朝山下疾驰而去,本来汇聚在一起的墨色好似被引流开的墨色一样缓缓地朝两个方向分离,很快的便隐入了越发黑沉的夜色之中!   一夜的疾驰,还有半个时辰天亮之时沈苏姀带着两百人马潜伏到了距离魏营五里地的山林之中,魏营的看守严密非常,五里之外的巡逻兵一队接着一队,白日里想要通过这五里地进入大营几乎不可能,沈苏姀等人将马儿留在一处山谷之中让人看着,而后集体不动声色的潜伏了一整日,那些探子两个时辰换一次班,间或还看到有大批的兵马朝石鼓关的方向去,沈苏姀等人暗暗将此记在心里,只等夜幕降临……   沈苏姀此次抽调的千人皆是天狼军精锐,又被她训练过几日,个个都是身手绝佳机敏迅捷的好手,眼看着太阳一点点西斜,嬴湛已经等不及的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而她身边的这些人个个都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小型刺刀,那刺刀乃是弧形,双刃,乃是沈苏姀专门为这些人打造,此物造型别致,刚拿上手的人或许不知如何运用,可一旦熟练起来却能发现此物乃是近身搏斗的绝佳武器,天穹一点点的黑沉,浓密的树丛之中,两百人若狼一般的紧盯着远处暗暗闪动着的影子,天空之上无月,只有零散的星子,暗淡的几乎照不出人的容貌。   眼看着夜色一点点流逝,潜伏了一整日的沈苏姀却并不着急。   子时刚过,她的探子回报,“娘娘,换班的人来了……”   沈苏姀一直沉静的气势陡然之间变的锐利起来,她将自己的袖口绑紧了几分,眼底寒芒一闪,道了一声“准备”之后打了个出发的手势……   顷刻间,隐藏在树丛之间的战士们仿佛狼一般的急速窜了出去,他们十人一组一共分了二十组,以常人难以听到的响动响尾蛇一般的靠近了那些同样十人一组的北魏巡逻兵们,夜色黑沉,巡逻的魏兵们打着哈欠紧盯着远处的黑暗,盯着盯着便有些犯困,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视线已越来越模糊,忽忽的风声作响,让他们恨不得就此倒下睡一觉!   他们的愿望很快便得以实现,当一股子带着血腥气的风迎面而来的时候他们甚至来不及惊叫脖颈之上便是一凉,皮肉和血管被割裂的声音被风声掩下,很快他们就永远的陷入了长眠,血腥味难以掩盖,而这一路上的魏兵却并不止这最外围的一组!   沈苏姀对他们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快!   换班的时间只有两个时辰,在这两个时辰之内,他们要突破外围的防御,他们要进入大营,还要寻到那假的粮草辎重,然后还要点火,还要闹出足以牵制北魏大军的乱子,然后还要在看到朱瑞任务完成之后全身而退,所有的一切,都要在两个时辰之内完成!   士兵们发了狠,这种感觉和敌人面对面的拿着刀拼杀的感觉完全不同,夜色是他们最好的掩护,他们是幽灵,是鬼魅,是獠牙森森的狼,潜伏在无声处,一出手必要见血,这感觉刺激而新奇,战士们的心跳的极快,手下干净利落的没有让魏兵们感觉到痛苦,十组人马,没有一组愿意当拖后腿的那一组,而每一组都想第一个到达指定地点!   一百九十人奋力疾奔,血沫沾湿了衣襟糊住了刀柄,可等他们奋力赶到的时候,等在那里的却是那个身段纤细的太子妃,黑色的夜行衣让她整个人和夜色融为一体,只有那张略显惨白的脸和那双黑亮犀利的眸子叫人胆寒,她身姿笔挺的站在那里,身上的血腥味比任何一人都要重,目光扫过,她点了点头,“没有受伤,很好。”   话音落下,她回头看了看远处的军营,“各自的分工都记得?”   众人齐齐点头,沈苏姀满意一笑,虽然在笑,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语声低寒道,“莫要忘记你们都是出自天狼军,下手之时务必要快很准!”   “再有,我只想在你们身上看到别人的血。”   众人面色一肃,沈苏姀眯眸,抬手一挥,“去吧……”   这一次沈苏姀身边只留下了嬴湛和容飒二人,她静静看着那两百人马各自四散而后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夜色之中,下颌微收,自己已躬身朝那大营外围极快的移动!   一道劲风闪过,站在塔楼之上的魏兵还未反应过来脖颈之处便传来一声咔嚓轻响,未见半点血腥,魏兵以一个十分闲适的姿势依靠在了塔楼的围栏之上,魏兵背对着大营,那模样只像站的太累了随意靠一靠,沈苏姀三人站在塔楼之上一望,只见整个北魏大营几乎都陷入了安眠,只有在西边角上还有大片的亮光,三人对视一眼,身形一动朝西边角而去!   北魏营中的巡逻力度亦不小,帐篷之中大都黑沉,可营中却四处亮着篝火,身着甲胄的士兵们来回走动着,目光警惕的看向四周,然而这北魏大营实在太大,在这些巡逻士兵看不到的地方,在那些黑漆漆的帐篷里,无数把弯刀轻轻一划便能结束掉一个的性命!   “东北方二十丈之外的塔楼!”   沈苏姀低低道出一句,身边容飒身影一闪便不见了,不多时,只瞧见那塔楼之上一道寒光左右晃了晃,沈苏姀墨瞳微缩,带着嬴湛朝前方的一处帐篷闪去!   两人刚站在一处死角,容飒已回到了二人身边,三人从这处死角看出去正好能看到前方灯火通明的帐篷,那帐篷并不大,周围的防卫看起来也不怎么严密,正是那小地图上标注这随军文官所住之地,随军文官不过是起草军令或者统计后勤辎重之用,当然用不着严密的守卫,任是谁来到此处都不会想着这里是北魏新帝的御邸!   沈苏姀眯了眯眸,问,“小十,看到了吗?”   嬴湛亦学着她的样子狭了眸,然后才低声道,“这最外面的十人都是高手,那左边第一个帐篷里头的人并非文官,还有西南边帐篷之中的人内家功夫亦十分高深,另外,那左边第三个帐篷里头至少有十人在其中,那帐篷四周的阴影之中似乎还有人。”   “还有帐篷顶上,那第四个帐篷的围栏之后。”   微微一顿,沈苏姀又道,“那左边第二个帐篷之中的是女人。”   嬴湛抿了抿唇,“拓跋昀出来带几个女人也没什么不妥,咱们不管女人便是。”   沈苏姀眼底闪出抹寒光来,“恐怕,不能不管。”   嬴湛眉头微皱,下一瞬便看到那左起第二个帐篷之中走出个战士打扮的纤细身影,嬴湛一愕,看了看沈苏姀,又看了看那纤细的战士微微一笑,“女扮男装。”   说完这话却见沈苏姀没什么反应,再一看,沈苏姀眼底目光簇闪,却好似认识那女子,嬴湛本想问个清楚,却见那帐篷之中再走出了个女子身影,这回却不再是女扮男装,那女子反倒是着一身华丽的正红色宫裙,她一手微微扶着腰,步伐走的十分小心,她不过刚走出两步,身后却立刻跟上来两个青衣的小丫头紧张的扶着她!   那女子的表情因为隔得太远嬴湛看不清,可从那动作便能看出那女子似乎是有了身子,然而让嬴湛一时间哑了声音却不止于此,因那女子,竟是他远嫁北魏为太子妃的大姐姐嬴华阳,现如今,她是身怀龙脉的北魏皇后……   ------题外话------   端午安康姑娘们~万更来鸟~虽然是做梦纵子也算来了一下下~明儿~明儿应该能出来!今儿《凰图》番外有更新哟~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09 线人身份,帝后温存!   “废物!朕的五万兵马就这么没了!”   布置华贵的大帐之中,坐在主位的拓跋昀一身玄醺相间的王袍加身,面上是一张挡住了一般面容的面具,凌厉的目光扫下底下坐着的几位重臣,冷笑一声,“秦军不过十万,这一次朕派出去人足足有十五万,若是还不能将这十万人马收拾了,呵……”   冰冷的话语含着某种意味不明的危险,底下坐着的臣子不由得有些不安起来,拓跋昀扫过身前桌案之上放着的一封信报,语气略有几分深沉莫测,“眼下的大秦军中可是大秦的世子妃在掌管的,诸位都是我北魏骁勇善战的良将,难道还斗不过一个女子?!”   此话落定,底下坐着的将军们都是眉头一皱。   一高头大马穿着青色战甲的方脸男子第一个道,“殿下怎知大秦军中是那太子妃掌权?秦太子不是在军中吗?早前是有传言说秦太子极少在军中露面,不过上次交战之时秦太子可是亲自上场了,传言不攻自破,眼下咱们可不能大意。”   其他人闻言也觉得此人说得对,不由得不停点头,拓跋昀听到此话唇角微微一弯,目光再度看向了身前桌案之上躺着的信封,“朕难道会哄骗诸位不成?朕这里收到了秦军之中最新的信报,言秦太子人已不在军中,秦军诸事都由太子妃掌控,眼下大秦可谓无主之时,若是此时诸位都不能为朕打胜一仗,那朕可就无话好说了。”   拓跋昀当然不是会随意拿重要军情开玩笑的人,这话落定底下的将军们面面相觑一阵都皱了眉头,沉默一阵,另外一个褪了战甲的锦袍男子道,“秦军怎会让一个女人掌军?秦军的那些将领到底是怎么想的?皇上,这情报会不会有假?毕竟昨日的那一仗秦军不想是没头没脑的样子,相反,秦军最新的战法攻击力十分迅猛。”   “没错,不仅天狼军的战力有增无减,连苍圣军似乎都厉害许多,璴世子已死,苍圣军必定被秦太子收编,若秦太子不在营中,凭苍圣军的性子少不得要闹上一场的,可是眼下苍圣军和天狼军配合的十分默契,看样子已被秦太子收服!”   “皇上,末将不敢疑皇上的信报来源,不过那秦太子素有战神之名,手段更是十分高绝,太子不在营中这样大的事只怕是不会轻易让人知道的,会不会,是皇上的线人已经暴露而后被秦太子利用呢?这信报可作参考,却不可尽信。”   连着几人进言,拓跋昀虽然性子狠辣,却到底不是听不进话的主儿,闻言眉头一皱,看着那封躺在案上的信封目光便有些犹疑不定了,然而那犹疑不过一闪即逝,随后他眸色再度沉定下来,“你们怀疑这信报也是情有所原,不过为朕送消息之人却并非是简单的线人,大家不必怀疑了,至于早前那个秦太子,或许是假扮的,或许是之后才消失的,总而言之,眼下再利用流言已经效用不大了,所以,朕是要你们把握机会莫要败在一个女子手中!”   拓跋昀这话落定,也再没人敢乱语什么,却是在想能让拓跋昀如此信任之人该是什么身份,这么一想其中一人便道,“皇上,既然咱们有人在大秦军中,不若让那人在秦军之中弄些乱子来,如此也好给咱们制造机会。”   众人眼底微亮,拓跋昀却摇了摇头,“不可,此人身份不能暴露。”   拓跋昀这一表态更勾起了众人的兴趣,不由想着难道是秦军的哪个大将军?!   拓跋昀看出了底下人的兴趣,却不打算多言,底下人见此便知不能多问,恰在此时,门外响起道脚步声,一人在外轻声道,“皇上,左姑娘求见。”   这位左姑娘正是左氏家主独女左慕秋,拓跋昀御驾亲征,欲倾一国之力入侵大秦,然而对此朝中却是分了两派,一派以左家为首,觉得如此大兴兵戈劳民伤财于北魏不利,另一派却是好战分子,以魏家为首的支持北魏继续拓宽领土。   没有哪一个帝王会喜欢不听话的臣子,特别是拓跋昀这样性子的帝王,然而再不喜,拓跋昀却是知道左家树大根深这个时候万万动不得。   对于左家众位将军也觉矛盾非常,毕竟左家惹了帝王不快自当不好再与之亲近,可这位左慕秋却不同了,新帝刚刚登基,后宫有位份的却只有皇后一人,为了稳住左家,这位左慕秋十有八九是要入后宫的,因此,听说左姑娘到了众将军极有眼色的起身退了出去。   左慕秋进来之时帐中便只有拓跋昀一人,她着一身男儿装,头发尽数绑在脑后,行止之间利落飒然,很有几分和别的女子不同的英气,走至堂中行完礼,左慕秋起身便道,“皇上,家父的病又重了,下午的时候家中又送来一封急信,说这次连太医那里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因此慕秋恳请皇上让慕秋回京城一趟……”   左慕秋面色沉静,眼底却沁着几分哀伤,拓跋昀坐在主位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堂中的女子却是无声的笑了笑,“慕秋不必担心,朕今日已下旨让太医正常驻左府时刻守着左老,慕秋又不会医术,回去了也无济于事,还是留在朕身边的好。”   拓跋昀语气温柔带着两分邪气,分明说着暧昧的话,可左慕秋听着却半分都没有小女儿态露出来,她抿了抿唇,低头,“家父病重至此,大半是因为担心慕秋。”   拓跋昀眼底寒光微闪,口中却惊愕道,“这又是为何?慕秋跟在朕身边左老有何好担心?哎,左老年纪越大胆子却越小了不成?想当年左家军亦是我北魏精锐!”   左慕秋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紧地攥在了一起,对上拓跋昀那双略带着几分阴鸷的眸子却不敢将话说重了,左家不主战,左家军也不再是从前的左家军,此次左家军更是以留守之名未曾出征,拓跋昀气左家,更对左家有防备之心,因此亲征之时点了左慕秋随军,这看似是皇上盛宠,却不过是将她当做了人质,何况二皇子拓跋卓还在京城,而左家家主素来喜欢拓跋卓,这更是他这个亲征在外的新帝要防备的地方。   左慕秋心底清楚,可左家家主的病重却也是真,她心底又气又怒,却不能真的忤逆了皇帝,银牙几咬才道,“左家的确大不如前,皇上给慕秋半月时间便可,半月之后慕秋再回来便是。”微微一顿,左慕秋又道,“皇后娘娘已准了慕秋之请!”   拓跋昀的眸色微凉,淡淡的扫向了门口的方向,他似笑非笑一瞬,忽然道,“皇弟过几日就要至军中,慕秋当真还要回去?”   左慕秋一愕,看着拓跋昀的目光便泄露了心底所想。   拓跋昀唇角的笑意越发大了两分,看着左慕秋摇了摇头,“慕秋性子直率果然招人喜欢,你和皇弟素来交好,若是你现在就走恐怕要错过,不若见了皇弟再走?”   左慕秋双眸陡睁,有些不信拓跋昀会这样准了她!   她这样的表情似乎取悦了拓跋昀,他笑了笑复又低了头,而后又道,“正好朕这里有一道圣旨要让皇弟带回京城,届时慕秋可和皇帝同行,一路上有皇帝照看朕也放心。”   左慕秋眉头皱得更紧,准她回去京城就算了,还为她想的这样周到?!   左慕秋心中惊疑不定,动了动唇不知该说什么。   拓跋昀轻笑出声,“慕秋怎地不问朕要让皇帝带回去的圣旨是什么?”   左慕秋心底“咯噔”一下生出不好的预感,便见拓跋昀随意拨了拨他的袖袍,语声万分温柔的道,“皇后身怀皇脉无暇打理后宫,朕欲再添新人,慕秋,你觉得贵妃之位如何?”   一刹之间,左慕秋面色煞白,整个人如遭雷击的愣在了当地,下一刻,门口传来“吧嗒”一声轻响,拓跋昀冷眼扫过门口的方向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而后便温柔的看向左慕秋,“时辰已晚,慕秋回去歇着吧,或者,慕秋要歇在朕这里?”   左慕秋一个机灵回过神来,看着拓跋昀露在外面的那半张脸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慕秋回安心留在边境,请皇上收回成命,慕秋……告退!”   左慕秋转身便走,她的身影刚走出去,门口一抹正红一闪,嬴华阳面上带着一股子端庄笑意走了进来,她微微一福,站起身之后便那么看着拓跋昀不语。   拓跋昀狭眸扫了她一眼,语声趋冷,“朕的旨意还未下,皇后紧张什么?切记得你肚里怀了朕的孩子,皇后素来知礼识趣,莫要在这上面犯了糊涂。”   微微一顿,他又笑道,“大秦得胜了,皇后可高兴?”   嬴华庭端庄的笑意便淡了,妆容精致的面容更是一点点的血色褪尽,拓跋昀又面无表情看了她两眼,正要开口让她退下,却闻外头响起一阵嘈杂的吵闹声,眉头猛地一皱,一道人影顷刻间闪了进来,“殿下,粮草大营走水!”   拓跋昀眉头一扬,竟然不怒反笑,他施施然走过来,万分温存的牵住了嬴华阳的手,“皇后,随朕去瞧瞧今次来的是哪位故人……”   ------题外话------   知道大家都不爱看打仗那些的,你们家作者会尽量简写滴~举双手保证!请忽略这个可怜的字数。纵子马上就出来了,不骗人……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10 狠毒之心,嬴纵归来!(题外话必看   “皇后,随朕去瞧瞧今次来的是哪位故人……”   拓跋昀走到嬴华阳身边,表情温柔的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温热,他的掌心却是凉意森森,嬴华阳的面容刹那间白了白,眼见得拓跋昀朝外走她脚步僵硬的跟了出去,甫一走出这处大帐便能看到东南方向的天空之中一片浓烟滚滚,吞吐的火舌在夜空之间舞动,直照亮了大片夜空,嬴华阳刹那间瑟缩了一下,惹得拓跋昀一声低笑。   拓跋昀将她的手攥得紧紧的,口中语声温润道,“上一次让他们跑了,这一次若还是他们,皇后可要好好劝劝他们不要强来,为了咱们的孩儿,这次不见血。”   嬴华阳额角沁出了汗意,拓跋昀看着因为那火势而渐渐吵闹的起来的军营却半点都不担心的样子,优哉游哉的站在廊下,目光扫过那些从暗处走到明处的侍卫们,淡淡扫了一圈,眸光忽的一变,他眉头一皱,冷声道,“小魏将军在何处?”   军中魏阀势力太大,姓魏的将军不知道有多少,而拓跋昀口中的这位小魏将军却是魏国大将微亮的二儿子魏林,眼下魏亮在石鼓关坐镇,军中寻常的巡防都是由这位小魏将军负责,适才来向自己禀报的只是自己的侍卫,拓跋昀只是想着自己的侍卫速度快些才让他得了信,可营中出了这么大的事,那魏林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来向他请罪?!   “回禀皇上,小魏将军还未出现。”   拓跋昀说要带嬴华阳出来瞧瞧,却不是说要到那火场去瞧瞧,这营中的守卫是极其严密的,且他早想到会有人来袭营,因此私底下是嘱咐过那魏林做好安排的,他之所以会出来,不过是想看看魏林的成功,在他的预想之中,那火势刚燃起来片刻,那纵火之人必定已被魏林抓住才是,可他人已出来等了这么片刻,那魏林却不见人影?!   军中魏阀做大拓跋昀心底早就有些不满,可眼下是用人之际他不能发作,拓跋昀心底气闷起来,“去找!让魏林急速来见我,再去看看火势如何了?让人灭火!”   侍卫急速而去,拓跋昀看了看从这处军帐群走出去的两条通道,那两条通道已经被卫兵围的严严实实,可此时此刻,那通道之外竟然没有一个魏将!   那粮草大营的真假只有他和魏亮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其他的将军竟然毫无反应?竟然不是第一时间想到来他这个皇帝这里救驾?!   他们分明刚刚才离开这里……   拓跋昀心底怒意氤氲,却又觉得有些不安,具体何处不对他也说不上来,又扫了扫那两条安静的营路,拓跋昀拳头一紧转身入了大帐。   嬴华阳面色微白,眼神之中一派深沉,刚跟着拓跋昀走入帐中便瞧见主位一侧站着个人,拓跋昀脚步也是一顿,瞅着拿着拂尘站在主位边的齐永兴道,“有事?”   齐永兴恭恭敬敬的对着皇帝和皇后行了礼,而后眼神一瞟看向了桌案之上放着的信封,他将那信封拿起来,对着拓跋昀示意一下,转身便将信封放在了一旁的油灯之上,眼看着信封着了火,拓跋昀双眸陡然眯了起来,信封很快便化为灰烬,齐永兴这在转过身来道,“皇上,一切小心为上,事关北魏胜败,奴才逾越了。”   拓跋昀看着这个大太监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光,手却还是牵着嬴华阳的,齐永兴朝那帐外看了一眼,蹙眉道,“外面危险,皇上和皇后还是留在帐中为好。”   说完这话便又恭敬的垂了眸站好。   拓跋昀对这位在北魏宫中几十年的老太监本是全心信任的,可他却从来看不透此人,越觉得看不透那份信任便越是减少,却又找不出症结所在,他不置可否的回头看着嬴华阳,“皇后不必紧张,朕想很快就会有消息了,陪朕坐一会儿吧。”   说着,拓跋昀便拉着嬴华阳走向主位,拓跋昀坐在宽大的敞椅之上,而后拉着嬴华阳坐在了自己腿上,手一抬,轻柔的放在了嬴华阳隆起的小腹之上,他的姿势那样温柔,几乎就让嬴华阳产生幻觉,随着他掌心的凉意侵染上她的肌肤,嬴华阳彻底的僵了身子。   “皇后如此紧张做什么?难道皇后知道今夜来的是谁?”   这话森森的,嬴华阳唇角微弯,“臣妾对皇上的心意皇上是知道的……”   拓跋昀一手攥住她的下颌让她转过了头来,他指尖用了力,攥的她生疼,两人离得极近,气息亦焦灼在一起,嬴华阳面上画了妆,素来端庄精致的面庞因为离的他太近而生出几分慌乱来,拓跋昀眼底的微光一闪,意味不明的一笑放开了她,“朕当然知道。”   室内有三人,而齐永兴只好似一道影子一般的站在角落里,帝后二人之间波澜没有引得他半分注视,过了半柱香的时辰之后,齐永兴听着外面越来越闹腾的响动微微皱眉,“皇上,外面似乎有些不对劲,可要奴才出去看看?”   这处帐篷群乃是分给文官的,距离那火场的距离十分之远,且四周作了安排住着的都是他的侍卫,眼下连他们这里都能听到那份嘈杂,可想而知营中的乱子有多大!   拓跋昀冷笑一声,“你出去,叫魏林马上来见朕!其他的人也一并召来!”   齐永兴闻言立刻点头,可他人刚往前走了一步,早前离开的拓跋昀的侍卫身影一闪便入了大帐,那侍卫跟了拓跋昀多年,寻常也是个不形于色,可此时他面色却是惨白一片,进门就跪倒在地,低声道,“皇上,小魏将军死了。”   齐永兴脚步顿住,拓跋昀眉头一拧落在嬴华阳腰侧的手猛地一攥,嬴华阳被他攥的轻哼一声,拓跋昀这才反应过来似得放开了她,嬴华阳要起身,拓跋昀却将她一揽按了住,而后语声森寒的看着那侍卫问,“因何而死?”   那侍卫抖了抖,“小魏将军被拗断了脖子,他身边有个娈童被吓傻了,只说适才有人闪了进去,他还未反应过来小魏将军便断气了。”   魏阀高门大户权倾朝野,举家上下都爱男风,拓跋昀对此当然清楚,可只要无伤大雅他便未曾指摘,却不想这回竟让那魏林丧了命,拓跋昀唇角冷冷的勾起,这才看向齐永兴,“一个魏林倒不算什么,可事情出了这么久也无人来报信。”   这话意犹未尽,齐永兴却瞬间便听明白了,他重重一点头,转身便走了出去。   待齐永兴一走,拓跋昀便看向底下跪着的侍卫,“好好守着。”   那侍卫应声而去,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拓跋昀和嬴华阳,拓跋昀一手搂着嬴华阳的腰身,另一手抬起轻抚着她的侧脸,那剥茧层层的指腹冰冷,激的嬴华阳一阵轻颤。   拓跋昀却笑,“皇后害怕吗?”   嬴华阳唇角紧抿半晌方才摇头,“臣妾不怕。”   拓跋昀听着此话眼底生出几分笑意,“不怕便好,便是要死,也是咱们三人一起。”   嬴华阳牙关一咬,抬手按住他落在她腰间的大手,“皇上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皇上乃是北魏之主怎会死,臣妾亦不会,我们的孩儿更不会。”   拓跋昀低声笑出来,落在她面颊上的手磨挲的更为温柔。   齐永兴回来的很快,走的时候还沉稳的面色回来的时候却有些难看,他看了看搂着嬴华阳的拓跋昀,目光略有几分晦涩,“皇上,营中左骠骑将军也出事了,下手之人十分果决,一看便知是用刀好手,还有右路军副统领和林副将,都死在自己的帐中,三人死状不同,乃是被不同之人所杀,咱们营中来了高手,皇上莫要离开此地,其他地方奴才已命人去检查,小魏将军的巡防兵正在集结,从内到外都被围起来了,他们逃不出去。”   这三人可是刚刚从他这里出去的,算着时间似乎是刚回到自己帐中便遭了事,拓跋昀的眉头拧成了“川”字,面色变得难看至极,这死去的四人虽然都不是位高权重的,可却是自己手下不可替代的良将,眼底一抹阴鸷一闪,拓跋昀森森道,“不管来了多少高手,都要一个不落的给朕找出来,朕总觉得,此番来的人很不寻常。”   他说着话,意味深长的看了嬴华阳一眼。   嬴华阳背脊僵直,却语声定定道,“不论来的是谁,皇上必要痛下杀手以儆效尤!”   拓跋昀听着这话简直满意的不行,下意识便弯了唇,可那笑意还未达眼底便又有两道脚步声响了起来,一人身着铠甲进了屋子,执手抱拳道,“皇上,兵部职方司也出了事,那里被人下了药,百多兄弟都昏睡不起。”   拓跋昀寒了眸子,下一刻又有人进了帐中!   “皇上,兵部的三道虎符被盗!”   拓跋昀的面色顿时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还未说完话,外头又想起脚步声,拓跋昀眼眯起,干脆等那人进来了之后再言,不过一瞬又有一人闪了进来,跪地便道,“殿下,除了粮草大营还有左大营也着了火……”   这话一落,拓跋昀才真真是动了怒!   那左大营乃是在这营地的上风口上,一旦火势起来整个营地都会被牵累,拓跋昀一掌排在桌案之上,“这营中这么多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去救火!不必管粮草大营了!先去救左大营的火,剩下的人呢?!都来朕这里!”   齐永兴转身对个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人自去传令,这最后进来的铠甲男子便道,“营中四处都有乱子,几位将军抽不开手脚,殿下,当真不管粮草大营了?那可是将士们近半年的吃食,若是被毁,这一场仗不打自败!”   拓跋昀冷笑一声,“听朕的便是!朕要你舍了粮草大营去将此番作乱的人找出来!快去!”   那将领领命便走,拓跋昀深吸几口气方才让自己坐在原地未动,眼下的局面这样混乱,似乎已经不是简单的要烧掉他的粮草这么简单了,军中的乱子这样多,可是到了这时候才有人报告给他,是不是意味着还有些别的什么众人还没有发现?!   职方司,虎符,左大营起火……   职方司乃是兵部传达军令之用,要调动多少军队,要用多少粮草,要换了哪位将领,各处有什么军报,都要靠职方司准确快速的应对,而此番这些人却专门挑了职方司下手,再来便是虎符,虎符的确重要,可只有虎符却成不了事,秦军难道想用虎符下假的军令?   至于左大营起火,营中有这么多士兵,火势不可能控制不住,无非就是让大营混乱起来罢了,拓跋昀脑海之中滑过一丝念头,可还未抓住便消失不见了,这感觉叫他愤怒无比,却是无计可施,秦军的目的不明,可制造混乱却是一定的,让他们乱成一锅粥又剪除了内外递送消息的职方司,到底是要做什么呢?难道是为了刺杀他这个皇帝?   可若真有意刺杀,便应该想着让他被刺杀的消息快速散出去才对,却为何要除了职方司?难道……拓跋昀神思一震,难道秦军要趁着石鼓关外有战事而要奇袭他们的后方大营为了不让人出营去给前线的魏亮送信才除了职方司?!   这个想法太石破天惊,拓跋昀一时间甚至怔了怔,可很快的他摇头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这一次来的秦军根本不是军队作战,这些暗杀放火的手段更像是刺客,若是秦军真的能带兵突破防线到了石鼓关的后方又怎么会这样小打小闹的反而引起了他们的警惕?   何况他相信北魏的边境防守不可能让过万的秦兵悄无声息的入境!   拓跋昀心底越来越不安,而外面的嘈杂吵闹声却越来越大,也对,将军们莫名而死,粮草大营和左大营都着了火,眼下外面必定人心惶惶乱的不可开交!   拓跋昀觉得一定有什么事已经发生了……神思一凛,拓跋昀忽然想到适才那几位将军都是从自己这里离开之后出事的,眸光微眯,他眼底的阴鸷越来越重!   “皇上!在粮草大营附近抓到了两人!”   猛然冲进来的侍卫语声带着几分肃杀和兴奋,拓跋昀闻言亦是眸光一凛。   他冷喝一声,“带进来!”   很快的,两个满身血腥味的黑衣男子被押了进来,那两人被反剪着双手,面容虽然平平身形却挺拔而高大,周身带着一股子杀气,显见的是从军许久的!   “跪下!这是我们北魏的皇上,还不拜见!”   这两人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被踢倒在地却不弯腰,往拓跋昀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两人的面色竟然是平静的,二人对视一眼,而后忽的闭眸。   “快阻止他们……”   齐永兴站在一旁厉喝一声,可已经来不及了,两个挺拔的汉子唇角忽的流出血沫子,身子轻轻一颤,而后便瘫软在了地上,押着两人的侍卫目瞪口呆,上位的拓跋昀亦是面沉如水,这是军中密探的惯例,一旦被捕便吞毒殉国,绝不给敌人撬开自己嘴巴的机会,看着这二人自戕的如此利落,拓跋昀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下!   血腥味刺鼻,只嬴华阳一阵阵作呕,她没想到今夜的北魏大营会迎来这样一场巨大的震荡,坐在拓跋昀的怀中,她自然能感受到拓跋昀的焦灼和愤怒,嬴华阳的一颗心也愈发跳得快,只做着深呼吸低头抚上自己的小腹,无论如何,都不能伤到了孩子!   还未让自己的心跳减慢,下颌却被拓跋昀的手握了住,脑袋被拓跋昀用力的转了过去,当即对上拓跋昀那双极美却又极阴鸷的眸子,嬴华阳心头一跳,一股子寒意从背脊满满的爬了上来,而后,他听到拓跋昀笑着说,“皇后,这次又要劳烦你了……”   滔天的火焰伴着滚滚的浓烟将大片的夜空照亮,早前还陷入沉睡的平静大营此刻热闹的见不到半个闲人,魏兵们有神色紧张的巡逻生怕哪里冒出个人捅自己一刀的,有拿着大盆小盆去舀水救火的,还有来来回回入了这个营帐又入那个营帐在搜索什么的,更有数以千计的魏兵被自己人羁押了住,骂骂咧咧推推搡搡还有动起手来的……   好生动的军营,好一幅众生相!   距离拓跋昀所在大帐不远的一处塔楼之上,沈苏姀和嬴湛并肩而立。   嬴湛饶有兴味的看着这混乱的局面,低声一笑又看向隐隐有些微光的东面,他们站在高处,自然能比底下人看的更远些,营中一片乌烟瘴气,底下人抬头只看到自己营中滚滚的浓烟哪里还能看到别的,而在整个大营的东北方向,本来漆黑的夜空却渐渐的发亮,夜色已深,却还有两个时辰才会天亮,这会儿来的自然不是曙光。   某一刻,忽然有一抹暗红色的焰火流星一般从东边的夜空中滑过!   底下也有人瞧见了,只错以为是四溅的火星升了空,复又低头拿沙土掩埋即将复燃的焦炭,嬴湛面上生出几分笑意来,“外面来求救的已经被解决了,看这样子,两个时辰之内他们是派不出兵马去东山了,咱们是不是可以撤了?”   沈苏姀也看着东山的方向,似乎在预估要多久才能将三十万人半年的粮草烧个精光,抿了抿唇,她问,“其他人怎么样了?”   容飒从后走上前来,“折了十多个,其他人陆续撤离到谷中等着了。”   沈苏姀轻叹了一声,“好,那咱们也可以走了。”   沈苏姀话音落定,三人齐齐转身,然而就在沈苏姀刚走出一步的时候,面上带着薄笑的嬴湛却猛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等等……”   沈苏姀眉头一扬,却见嬴湛眸光惊震的看向一个方向,她随着嬴湛的目光看过去,心中猛地一跳,从他们这里看过去,正好能看到拓跋昀待的那一处大帐,那大帐四周高手太多,沈苏姀几人没想过暴露便未靠的太近,此时此刻,那大帐之中一道纤细的红衣身影正被几个侍卫押着跌跌撞撞的从帐门之中出来,沈苏姀看的分明,那被押着的是嬴华阳!   身怀六甲的魏国皇后竟然被几个侍卫当着外头一众士兵的面以一种十分粗鲁的方式反手押着,沈苏姀眼底寒光一闪,唇角已现出了冷冷的笑意。   “是大姐!”   嬴湛的声音微微颤抖,沈苏姀警告似得看他一眼,“我和你说过了,这位是魏国的皇后,不再是你的大姐了,我不知道拓跋昀怎么想的,可嬴华阳肚子里的是他的孩子,虎毒不食子,他不会将嬴华阳怎么样,我们走!”   沈苏姀反手拿住嬴湛的手腕,扯着他走,可刚走出两步嬴湛却死死抓住了那塔楼的栏杆,“你快看,拓跋昀这是要杀了大姐!”   沈苏姀回头,眉头一拧,那一行士兵将嬴华阳押着走到了距离拓跋昀大帐不远的一处小广场上,那小广场上有着许多柱子,似乎是平日里拓跋昀练箭练武的地方,紧接着,嬴华阳被士兵们推推搡搡的走到一处高台,将她绑在了一根柱子上!正在沈苏姀心底惊疑不定之时,又有几十个人抱着柴火走了过来,不出片刻,那高台之下已堆满了柴火!   沈苏姀心底冷笑,面上却是凝重,而嬴湛更是语声微颤道,“拓跋昀……拓跋昀他这是要烧死大姐?!魏国犯了叛国之罪的人才会被执行火刑!我们怎么办!”   沈苏姀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拓跋昀会烧死嬴华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底下那些士兵们的动作却是没有半分迟疑,嬴华阳的发髻在走动之间早就散乱,此刻墨发乱七八糟盖在脸上叫人看不出她的表情,将一个孕妇活活烧死实在是残忍至极,若是换了别人沈苏姀必定出手,可对这个曾经用苦肉计差点害死她和嬴纵的人,她心底的同情少得可怜!   “她曾害过我和你七哥,你还要救她?”   沈苏姀的语气冰冷无波,嬴湛的手立刻微微一颤。   沈苏姀便继续道,“上一次,她装作被拓跋昀圈禁,这一次,不过是如法炮制。”   嬴湛到底不曾真的经历什么大风大浪,最难不过是嬴策早前的谋反,可那个时候嬴策甚至没有对他采取任何强制措施,到了此刻,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被敌人绑着要执行火刑,这个刺激对于他来说简直有些难以承受,他反攥着沈苏姀的袖口,眼底满是挣扎!   而就在此时,也不知齐永兴尖着嗓子说了一句什么,竟然有侍卫将那高台之下的柴堆点了燃,正是天干物燥的时候,那柴火一点便燃,火舌借风窜起,只朝着嬴华阳而去!   “看!他们点火了!是来真的!”   嬴湛攥紧了沈苏姀的衣袖,看着她的眼神露出哀求。   沈苏姀神色不动,看着远处眼看着衣裳都要被烧着的人心底却溢出愤怒来,到底是怎么样心性的一个人为了几个刺客可以牺牲自己的妻儿?!   “沈苏姀,大姐到底是秦人!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魏狗烧死!她早前的确做错了,可是眼下或许她在为大秦说话!又或者因为别的惹怒了拓跋昀!又或者纯粹是因为今晚!我们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为我们而死!要我这样走……我做不到……”   沈苏姀看着嬴湛,深吸口气之后语声仍然冰冷,“这是拓跋昀的诱敌之计!”   嬴湛苦笑一下,“可若不是呢!”   沈苏姀甩开嬴湛的手,“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当初我和你七哥正是因为怜惜她要救她走却被她所骗,这一次,我没法子相信她!”   嬴湛眼神依旧哀求,“上次是上次,你看啊,这次她会被烧死!”   沈苏姀眯眸,“救了她,你又要如何带走她?!”   嬴湛眸光一转面上生出苦涩来,再看过去,便见嬴华阳因为火焰的炙烤在那柱子上挣扎起来,他眼底痛色一闪而出,眼角之处忽的瞟见那大帐之中走出个着玄醺王袍面上带着面具的人,他身前身后都有侍卫随扈,一见便知地位不同寻常,再看那身段,此人是谁几乎已经肯定,嬴湛看着沈苏姀,苦笑,“我们走吧……”   嬴华阳的处境的确十分艰危,沈苏姀亦看到了走出来的拓跋昀,远远地,拓跋昀越朝着嬴华阳靠近,而在那广场四周逐渐围拢的人群之中,沈苏姀分明的看到了几个根本不是寻常士兵的人隐匿其中,将心底那一点点不忍抛开,沈苏姀对嬴湛点点头转身欲要跃下这处塔楼朝黑暗中去,容飒见状亦跟了上,可就在沈苏姀内息刚刚提起的刹那,身后的嬴湛却不曾跟上来,心头狂跳一下,她豁然转身便朝身后之人抓去,可嬴湛仿佛有所防备,他对沈苏姀做了个口型一下子便从这塔楼之上跃了下去,沈苏姀的指尖还未来得及触碰到他的衣衫便见他的身影离弦之箭一般的射向了拓跋昀的方向……   嬴湛适才说的是——让我试试!   “娘娘,怎么办?!”   沈苏姀猛地攥紧了拳头,容飒亦是被惊得白了一张脸!   而远处,嬴湛拔剑而起,身影若鹰隼一般的激射而出,不是朝着火堆处的嬴华阳,而是朝着正朝那小广场去的拓跋昀而去,他的身影快若闪电,等北魏士兵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到了那拓跋昀身前,挡上来的侍卫被他三两剑挑出了血花,他整个人疯魔一般的朝拓跋昀扑去,沈苏姀咬紧牙关,语气无奈至极,“他是要擒贼擒王!”   势单力薄,他没法子一个人救下来嬴华阳,唯一能做的便是制衡住拓跋昀然后以他为人质让魏兵放人,沈苏姀心底并不觉得嬴湛如此能够成功,可看着他那拼杀的不要命的模样心底却有两分动容,毕竟他不曾经历早前北魏宫中被嬴华阳背叛的那一幕,而今若他见到事态艰危便转身置嬴华阳不顾才叫人心凉。   沈苏姀以那塔楼做掩护直直站着,并不打算现在就出手。   “主子,咱们是不是……”   嬴湛到底只有一个人,哪怕不要命的出招也是险象环生。   容飒话出口,沈苏姀摇了摇头,“让他长点教训。”   容飒眯眸看着底下顷刻间又爆发出的混乱亦有几分叹息,眼见得嬴湛接连挑了四五个侍卫一剑刺向那拓跋昀的时候却又眸光微亮,嬴湛此举将他们陷入了不利之地,嬴湛若是能成功的话当然是好的,“拓跋昀要被十殿下抓住了!”   容飒语声带着几分意外之喜,沈苏姀闻言却将目光投向了那大帐门口。   “不尽然。”   话音刚落,嬴湛的长剑已架到了拓跋昀的脖颈之上,他一个旋身到拓跋昀之后,抬手在他身上点了两下,一下子将他挟持了住,此举让周围一片哗然慌乱,嬴湛朗笑三声,“你们的皇帝在小爷手中,还不快放了我大秦长公主?!”   这话语洒然无比,夹杂着内力传出去很远,周围忽然之间彻底的安静下来,远处的火舌吞吐声和士兵们杂乱的声音仿佛被隔绝天外,只有那黑衣墨发的少年郎和那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入了众人之眼,见他话音落定却无人行动,嬴湛面上的笑意一收语声猛地沉了下来,“还不放开长公主?!想让你们的皇帝死吗?!”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嬴湛长剑一滑便在拓跋昀的博颈上割出一道血口子,血沫横飞,周围人都惊了一惊,正在嬴湛觉得此举奏效之时,他身后却传来一声极远却又极其分明的脚步声,嬴湛眼角一跳,下意识转身之时便看到了一个和他身前之人装扮一模一样的男子从那大帐之中走了出来,嬴湛呼吸一窒,面色狠狠沉了下来!   “久别不见,十殿下还是如此招人喜欢!”   “来人啊,依十殿下的话,将皇后放了。”   走出大帐的才是真正的拓跋昀,他闲庭信步似的走下几阶台阶,然后站在最末的台阶之上笑意傲然而邪肆,得了他的吩咐,立刻有人上前将嬴华阳救了下来,嬴华阳发髻散乱,裙摆更是被烧出大大小小的洞,狼狈不堪的她受了惊吓一脸的冷汗,被几个人扶着才勉强能走路,见自家的皇上好好地站着,不明就里的人顿时明白这只是一场计谋!   嬴湛面色雪白的站着,眼睁睁的看着嬴华阳整了整衣襟步伐僵硬却还算端庄的走到了拓跋昀身前,拓跋昀仰着下颌,温柔的牵住嬴华阳的手,将她拉着走上一阶台阶和自己并肩而立,倾身为她拭汗,口中带笑道,“皇后辛苦了。”   嬴华阳僵硬的表情动了动,却是笑不出,好半晌才道,“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嬴湛先是一呆,继而好似看到了什么荒诞之事一般的笑了笑,他身前之人害怕的发抖,嬴湛笑意一深,抬手便将身前之人抹了脖子,那人低哼一声便软倒在地,嬴湛看了看剑上的血痕,苦笑着朝沈苏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不着痕迹的摆了摆手,让沈苏姀先走!   拓跋昀表现完了对皇后的关切,牵着她的手看向嬴湛,“十殿下从未上过战场,这次必定不是一个人来的,能让十殿下作陪同行的人该是谁呢?”   说着,拓跋昀意味深长的环顾了这场子四周,他微抬了下颌,笑道,“十殿下远来不易,诸位好生招待,或许待会儿还有贵客临门!”   话音一落,所有的刀剑都指向了嬴湛!   容飒看着这场面急转直下眉心直跳,在他眼中,沈苏姀的性命自然比嬴湛来的更重,他当即开口道,“娘娘先走,属下去救十殿下!摆脱追兵之后还是在谷中汇合!”   沈苏姀没动,反而拔出了长生剑,容飒见状只得在心中哀嚎……   “嬴华阳的命我不管,小十的命却不能丢在这里。”   沈苏姀沉静的说着,又问,“容飒,你有多久未曾大开杀戒了?”   容飒一愕,想了想竟然没想起来上次大开杀戒是在何处,沈苏姀回头扫了他一眼,语声利落的道,“当心些,若今日被困的是你,我亦不会走的!”   容飒无奈的咧嘴一笑,亦收紧了握剑的手。   沈苏姀眸光半狭,眼底寒光骤然一闪,“这一次,来的可是真皇帝。”   容飒瞬间便明白了沈苏姀的话意为何,看着护在拓跋昀周围的人,他亦是眸色一寒,“娘娘放心,属下先去试试手,您看一会儿再来……”   拓跋昀料想到了待会儿会有人出现救嬴湛,这会儿是全副武装着的,容飒先去引开敌人注意力,沈苏姀再找机会下手……这个计划不错!   沈苏姀郑重看他一眼,“一定当心!”   容飒咧嘴点头,恰在这时,底下一直和嬴湛对峙着的侍卫们倏然出了招,四五高手同时围着嬴湛攻了上去,一开始嬴湛就有些吃不消,沈苏姀扶额一叹,容飒看准了时机,剑招一划便从这塔楼之上直坠而下,而后沿着底下的大帐几番闪动,某一刻,忽然从另一个方向朝拓跋昀直攻而去,容飒的出现果然未曾引得众人惊讶,拓跋昀见又来了人只是一笑便由着身边侍卫缠斗了上去,容飒面上绑了黑巾,众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因此倒是吸引了不少侍卫围攻,刹那间,拓跋昀身边的防护露了破绽!   沈苏姀眯眸,将黑巾往面上一绑,内息一提正欲出手,眼角处却瞟道一匹快马沿着营中大道疾驰而来,马上一人着魏军军服披头散发浑身是血,御马疾驰,连着撞翻许多魏兵也不减速,他手中挥着带血的长剑,一边走一边大喊,“皇上……东山急报!”   魏兵们被撞得飞开,马背上那人一气儿疾驰到了这处小广场,那呼声早就引得众人注意,连对嬴湛二人的围攻都慢了不少,那人身手利落的翻身下马,径直穿过围观的士兵们走到了拓跋昀看的见的地方,跪地便痛心疾首的道,“皇上,东山遭袭!秦军人马数万,所有粮草即将付之一炬,兄弟们正在死守!求皇上发兵救援!求皇上发兵!”   刹那间的死寂让沈苏姀几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她分明安排了足够的人手挡住了前来求援的魏兵,却怎么还有了漏网之鱼?!不仅如此,秦军只有八百!何来数万之说?!   沈苏姀心中惊疑不定,却见拓跋昀等人也瞬间被惊得面无血色,沈苏姀心底冷笑一声没时间分析那么许多,她只知道眼下这场景正是助嬴湛和容飒脱困的最好时机!   内息一提,攥着长生剑的手一紧,沈苏姀上前一步就要跃身而出,可就在她即将跃出的刹那,身后一抹气息陡然靠近,一道硬挺有力的手臂不容分说的将她拦腰抓了回来。   ------题外话------   没错,最后那手臂奏是纵子!撒花!撒花!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甜蜜起来了!   然后今儿要严肃的说一件重要的事,关于【新文】的事,《佞妃》预计完结时间是在7月底,然后步步和编辑商量之后决定在【7月1号开新文占坑】,占坑的意思就是说先开文不更新,具体的更新时间是等佞妃完结之后,在【八月初】正式更新,早点占坑是为了聚集人气,也是为了下本书能走的更顺利,在这里提前和姑娘说一声,1号开新文的时候会有留言抢潇湘币活动,大家别忘记收藏加留言,新的征程,步步万分需要大家的支持!   新文是啥故事呢,新文是个忠犬归来唯妻是从的故事,也是个夫妻携手共赴至尊的故事,具体的书名简介那些1号见~题外话字数不够,今儿就酱,接下来步步要碎碎念模式!么么哒!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11 强吻太子殿下!(题外话有惊喜)   内息一提,攥着长生剑的手一紧,沈苏姀上前一步就要跃身而出,可就在她即将跃出的刹那,身后一抹气息陡然靠近,一道硬挺有力的手臂不容分说的将她拦腰抓了回来。   那气息来的极快,沈苏姀竟然毫无察觉便被箍了腰,心念电闪,她下意识就腕子一折反手刺过去,那剑势凌厉无比,可来人早有所防备似得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肘,“砰”的一声,沈苏姀撞上一道温热的胸膛,她另一只手已经屈肘蓄势待发,可就在她背脊贴上那胸膛的那一刻,她心头倏地紧缩,继而,整个人毫无反抗的由着那人将她带入了黑暗之中。   她瞬间便卸下了浑身的内劲,来人似是低笑了一下,心满意足的将她抱了个满怀,沈苏姀僵着身子,任由那人的灼热气息落在她颈侧,温热的唇欺上来,沈苏姀牙关紧咬的转过了身子,那是一种刻在心底最深处的眷恋,是早已沁入每一处肌骨的熟稔,她无需看清这人的样貌,光是那一抹气息她便已经熟悉至极,他的手臂,他的胸膛,他身上的温度,他每一寸肌肉的喷张力度,她甚至不用多想脑海之中便有道声音在叫嚣……是他!   塔楼一角的光线极度幽暗,沈苏姀眼都不眨的盯住他的眸,黑沉沉的墨蓝如梦似幻,仿佛漩涡一般要将她吸进去,沈苏姀一时痴了,忘却了是在北魏营中,忘却了她要救什么人,她只痴痴看着嬴纵,鼻头忽然酸涩的无以复加,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来。   嬴纵欺身,唇在她额上重重一吻,一把揽住她的腰身二话不说便带着她从塔楼之上飞纵而下,他要带她去何处她根本无暇顾及,她只怔怔瞧着他,仍然怀疑自己身处梦中,夜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沈苏姀抬手去抚他的脸,本就刀削斧刻的面颊越发清瘦,早前奇白的面色却有几分微微的红润,沈苏姀被掌心肌肤相贴的触觉激的眼角一酸,整个人仿佛跌入了云端,脑袋里头暖烘烘一片,眼前心底脑海之中都只有眼前这人。   失重感消弭的那一刻沈苏姀根本没时间去想自己眼下站在何处,嬴纵将她抱个满怀,亦低头看住了她,她穿着夜行衣,一身利落的男儿装扮,她眉宇之间尽是掩不住的疲惫,面色有些泛白,面容越显清瘦,身上是浓重刺鼻的血腥味,这里是北魏腹地,是北魏后方大营,周遭尽是北魏兵马,可她还是来了,上次分开之时她还是华服锦衣笑颜如花,到了此刻,唯有这双眸子依旧黑亮如故,她眼底,隐隐漾着水光。   嬴纵揽着她腰身的手臂有些颤抖,开口之时语声微哑,“阿姀……”   深情的嗓音磁性悦耳,话音刚落,沈苏姀痴痴的表情一变,她双手捧住他的脸,脚尖一垫便吻了上来,嬴纵略有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忽有笑意一闪而过,唇上的触感温软而香甜,他蓦地揽住了她的腰身让她贴了上来!   沈苏姀的吻很是急切,她迫切的破开嬴纵的唇齿,虚闭着眸子去勾缠嬴纵,她微微喘息着,一双本就漾着水波的眸子愈显得湿润,双手捧着嬴纵的面容,仰着脖子想吻的更深切些,那股子急迫的力道推的嬴纵身形不稳,他眼底笑意更深,双手箍着沈苏姀的腰将她往上托了托,沈苏姀得了助力喘息却更甚!   多日不见的思恋夜夜难寐的担忧掌军奇袭的疲惫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她吻着嬴纵,双手滑下落在他胸前,上上下下的游曳摸索,精致到了他腰侧,手下的肌理紧致而硬实,并未想她想的那样瘦骨如柴,她又摸向他的小腹丹田处,感受到掌心之下蓬勃的内息才真真正正的放下了心来,没时间去问他更多,她的小手从他衣襟探入,万分急切的在他胸前作乱,嬴纵呼吸一窒,整个身子都紧绷,沈苏姀湿漉漉的眸子迫切的看着他,他被那目光一扫,只觉得全身上下的热力都朝小腹之下流去,一时连眸子都暗红了几分!   他想要她!想狠狠的要她!可是现在不行……   她眼底有她不自知的欲念,她只想和他亲密到底却不知她这样多么魅惑而撩人,嬴纵却只能苦笑,他微微后退,甚至想结束这个不知缠绵了多久的吻,因他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克制的住,沈苏姀看出了他的意图,她眼底露出不解的怔然,而后,一把将他衣襟扯了开!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哎呀今晚的夜色真是好啊……”   “呵呵呵,容飒你说是不是啊……”   熟悉的声音在不远之处响起,沈苏姀看着嬴纵胸前微微露出的一片肌肤僵了住,嬴纵眼底笑意更深,留恋的在她唇上啄了啄方才放开了她,抬手抹去她唇角的晶莹,低笑着倾身在她耳边一阵轻吻,道,“别急,等回去之后。”   沈苏姀面上因欲念而生的粉红微微一褪,她定了定神方才转头去看周围,她们站在一处山脚下,周围都是山林,十多步外绝影在轻轻打着响鼻,而在二三十步之外,嬴湛和容飒几人背对着他们站着,在更远些的地方,一道又一道的身影散落在山林之中都背对着他们站着,沈苏姀一愕,这才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地,再看到容飒和嬴湛已经站在了这里,不用想就知道她们已经到了这里许久,想到嬴纵为着安全带着她到了此处,却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被她不由分说强吻,且吻了这样久,沈苏姀面上轰然一声,热辣辣一片!   沈苏姀的任何一个气息变化都没有逃过嬴纵的眼睛,他眼底的笑意更是宠溺,又忍不住在她面上啄了啄才低声道,“他们不敢看。”   沈苏姀缓缓回神,想瞪嬴纵一眼,却又万分不舍,只得瘪着嘴有些委屈又有些痴恋又有些无奈的看着他,嬴纵心都要化了,一把按住她仍然落在胸口的小手揉了揉,这才替她理了理略有些散乱的衣襟,轻声道,“阿姀,我来了。”   沈苏姀骤然酸了鼻子,这些日子军中事物都不可怕,可那日复一日的担心却是将她从内到外都折磨了个透,再加上连着几日都在山中埋伏赶路,早前又生了一场病,到了这时候,嬴纵没来还好,嬴纵一来她便只想偎在他怀里什么都不去想了,而最让她想哭的却是嬴纵终于又这样精气神十足的站在了她面前,这简直让她心底涌出无边感激却又不知如何表达。   看着她如此嬴纵低低一叹,复又将她搂在了怀中,大手在她腰背上游曳着,口中又爱又怜,“往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你看看,我都好了,往后不准你再去别处,我也会好好守着你,阿姀,我都知道了,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我真怕你在这里出了岔子。”   沈苏姀搂住嬴纵的腰,想说什么却觉得喉咙哽着,好半晌才微微摇头,“才不委屈,就是……就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嬴纵,嬴纵……”   嬴纵搂着沈苏姀的手臂在收紧,喉头亦有些发沉,这一次的事端和往常哪一次都不同,从前纵然分别可只要他们想如何都能再见面,然而这一次,他倒下去的那一刻连他自己都是没由来的心慌,他的毒他知道,结果如何师尊早就告诉过他,可当那时候真的来临,当生死没有十成十的定数,他心底是害怕的,所幸,这一切都过去了……   “容飒啊,你看看这还有几刻钟天亮啊?”   “回十殿下,还早。”   “早什么早!我腿都站麻了!”   “十殿下请坐……”   “坐什么坐!再坐北魏的追兵就要来了!小爷我刚出来可不想再回去!也不知道怎么有这个兴致在这种地方卿卿我我的,当我们眼瞎吗?!”   远处嬴湛气哼哼的喊叫不停,沈苏姀在嬴纵胸前蹭了蹭面色微红的从他怀中退了出来,转头凉凉扫一眼嬴湛,复又为嬴纵整理衣襟,嬴纵低头看着她,面上是忍不住的笑意,沈苏姀一抬头便对上他的目光,他那目光烫烫的,显然是还在回味适才她的主动和急迫,沈苏姀镇定的抿了抿唇,定声道,“我们怎么走?”   嬴纵笑意一深,拉着她走向绝影,至绝影跟前,一把将她抱上马背而后自己也坐在了她身后,嬴纵握紧马缰,往树林之中扫了一眼,“出发!”   此令一下,树林之中立刻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嬴湛和容飒也翻身上了马背,容冽亦带着一个有一个的黑衣卫从树林之中走了出来,沈苏姀看着容冽点了点头,嬴纵已马鞭一落带着她朝山林深处而去,夜色还很深沉,北魏那边不知如何了,可沈苏姀眼下却很安心。   “嬴纵……”   “嗯?”   “嬴纵……”   “我在。”   “嬴纵……”   “阿姀……”   他们走在前,沈苏姀紧紧靠在嬴纵怀中,她一下没一下的叫着嬴纵的名字却又不说别的,嬴纵便语声含笑的一声声应着,嬴湛从后头赶上来,对他们这样幼稚的举动嗤之以鼻,“你们还行不行了,也不怕人笑话,真够腻歪的!”   嬴纵和沈苏姀齐齐看过来,嬴湛缩了缩脑袋不说话了,片刻又凑上来,上上下下的打量嬴纵,“七哥,你都好了?是怎么好的?这次怎么来的这样及时?”   他不说还好,一说嬴纵看着他的目光就有些深沉。   嬴纵道,“若我不来,你要如何脱身?”   嬴湛又缩了缩脖子,看了沈苏姀一眼心知自己这次差点牵累了沈苏姀,他面上悻悻的,又有几分无奈,“我不知道大姐和拓跋昀合伙,我以为……”   说着便垂了头,语气颓丧,“我应该听七嫂的话,我差点害了大家。”   这么一说沈苏姀便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语气却软和的道,“这次算是给你长了点记性,下次再遇见这样的事便要好生思量一下了,仗义无畏虽然是好的,可这点也容易被人利用,若此番能给你上一课倒也没有什么。”   说着又看了嬴纵一眼,似在安抚。   嬴纵皱眉,没想到这么几日沈苏姀便开始回护嬴湛了,转头一看便对上了嬴湛的笑颜,他眯眸,直看的嬴湛打了个冷战,顿了顿他才看着回答嬴湛的问题道,“师尊知道筑基的法子,这两月时间一直在为我养伤固元,再加上有人相助便好的快了写,我是五日之前出关的,起初并不能走动,养了两日才好,而后得了消息便赶过来了。”   沈苏姀本打算等两日独处之时再问这些,此刻听到这话却又满是心疼,不由握住了他的手,若非是为了给她解咒,他又怎么会毒发,嬴纵知她心底所想,在她发顶上亲了一下道,“你信不信,经了这一次我的功力不减反增。”   沈苏姀眼底果然一亮,嬴纵又道,“鬼谷门中有秘术,你不必担心,你若不信,等回了大秦我们过过招,不仅这样,我这身子也会更结实。”   说着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来,“你摸摸。”   沈苏姀早前那般主动乃是被重逢的喜悦激的,到了这会儿却经不得他如此,眼见得一旁的嬴湛又拿那恶寒的目光瞅着他们,沈苏姀唇微弯握住了他的手,看着前面黑漆漆的山林道,“朱瑞那边怎么样了?拓跋昀得了消息也不知能不能赶过去救援。”   沈苏姀担心那真正的粮草大营毁的不干净,又想到那最后的求救士兵的说的话,连忙又问,“我们的人数分明只有八百,怎么会过万?”   嬴纵闻言一笑,“那人是我派的,求救的魏兵未曾入营便被你安排的人杀了,朱瑞他们已经退走,按你原来的安排回大秦,你不必担心。”   沈苏姀眼中流光一闪,顿时明白过来!   难怪她觉得意外,若那人是嬴纵安排的倒是对了,拓跋昀得知东山粮草大营被偷袭必定心智大乱,这时候便难以顾及嬴湛几人,然而这时候魏营乱成一锅粥,他想抽调千人倒是可以,可秦军有万余人,千人魏兵不过是去送死,要想抽调足以和秦军匹敌的兵马就要花时间,这样一来,东山大营他救之不及,眼看着嬴湛等人逃走他也没了法子!   沈苏姀面上笑意一深,叹口气靠在了他胸前,果然,他一来她就不用再费心了,她要闭眸养神,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得转身看向容飒道,“送信给世子爷,让他安排大秦退兵。”   容飒在后当即应了声,嬴纵便笑,“秦军战况很好,天流应当舍不得退兵。”   这点沈苏姀倒是没来得及知道,却还是长松了一口气,“好,只要大秦没有折损就好,这一次魏兵在面前吃不到甜头后方又生了乱子,估摸着要消停许久。”   嬴纵轻抚着沈苏姀腰身,“阿姀……”   沈苏姀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在他手臂上捏了一下,道,“我不爱听的话你不要说,我做这些可不是为了听你说那些,我们是一体的。”   嬴纵低笑一下果然不再多言,嬴湛似乎觉得这二人甜蜜的过分,哼哼唧唧的朝后面去了,他一走,沈苏姀和嬴纵反而没再多说什么,与久别的两人而言,眼下着平静的相拥便能让他们心满意足,沈苏姀连着几日未曾好眠过,眼下虽则在赶路,可她没过多时竟然倚在嬴纵怀中浅浅睡了过去,嬴纵放缓了马速护着她满眸心疼。   嬴纵从昆仑山赶来,除却寻常留在他身边的护卫之外并未带更多的人,回大秦的路亦是按照沈苏姀的计划走,北魏刚经了一场乱子,这一夜派出的少量追兵并未对他们产生影响,一行人彻夜赶路,等第二日清晨才稍作了休整,这一日嬴纵一行都没有停留,直到暮色初降之时才简单的安营休息,也是在这时,秦军最新的军报送了过来!   “退兵了?!这么快就退兵了?!”   看着那军报,沈苏姀有些不能置信,嬴纵说过秦军很顺利,且这个时候北魏后方又出了岔子,按理来说宁天流不会这样快就退兵,沈苏姀皱眉看向嬴纵,嬴纵也有些不解,他们并未直接和宁天流联系上,具体的缘故也不清楚,只能靠猜测。   “必定是军中出了什么乱子,咱们明日晚上便能回营,眼下不过还有一日的功夫,天流和陆衎必定能压得住场面,你不必担心,先歇着。”   嬴纵出声安慰,沈苏姀心底倒是不怎么担心,她心中最记挂的乃是嬴纵,眼下嬴纵平平安安的便再没别的事能叫她心力交瘁了,然而秦军营中的问题在哪里她是知道的,沈苏姀表面上未多说,只等嬴湛等人各自下去歇着之后沈苏姀才对嬴纵和盘托出。   “你的意思是,这次的乱子有可能是奸细作乱?”   没有帐篷,嬴纵和沈苏姀背靠着一处山壁休息,这是一处山谷,战士们和嬴湛都是三三两两的靠在一起小憩,嬴纵不愿受人打扰,便和沈苏姀离了众人一些距离,两人身前生着火堆,一道大石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他们做什么旁人也不知晓。   沈苏姀将她和陆衎还有宁天流几人的想法说了,亦将那几日在营中寻找奸细的事一一告知,嬴纵当即将宁天流忽然的退兵联系到了奸细之事上,沈苏姀自然也做此想,“只是我的猜测,那奸细藏得极深,只希望乱子不大才好。”   沈苏姀靠在嬴纵怀中,语气有些担忧,嬴纵安抚的抚了抚她的脸,低头道,“无论出了什么乱子,眼下我回来了,你都不必担心。”   沈苏姀唇角微扬,倾身将嬴纵一抱,小手又开始在他身上摸索,她的手势十分专注,乃是在检查他身上的有没有伤处,一整日行军大家都在一起,虽然两人一骑也可说些私话,可到底有那么多眼睛看着,而此刻两人近乎独处,周围亦一片静谧她终于能好好问问他了。   “昆仑来的消息每次都说你还在寒潭之中闭关,我只以为你还要有许久才醒来,你昨夜说的有人相助又是怎么回事?除了师尊之外还有旁人吗?”   她头枕在他胸前,此刻仰着脖子看着他,不远处明晃晃的火光照亮了她的眼睛,只将嬴纵看的呼吸一窒,他轻轻磨挲着她的面颊,微带了笑意道,“的确是闭关,那寒潭在后山师尊常年闭关的寒洞之中,我和师尊先进去的,容冽留在外面不知道情况,见没人出来便以为我一直未醒,其实我在半月之前就醒了,只是那是太过虚弱时常昏睡,师尊整日为我运功,那寒洞的机关在未出关之前又不能打开,这才没给你递消息,师尊起初骗我你来了昆仑,我本是很安心的,待出来之后方才知你一直留在军中,刚出来身上药劲儿还未消,养了两日才能下床,那时得了消息说你领兵要去石鼓关,我便跑出来了。”   微微一顿,嬴纵又道,“帮我的人是九皇叔,我早前基元已毁,用鬼谷秘法也要内力高深之人相助,师尊一人本也可,只是时间花的多些,九皇叔知道大秦边境正在打仗离不得我,他便和我们一起进了寒洞,这一次为了帮我九皇叔散了半生修为。”   嬴纵语气低沉,眸光一晃仿佛又想到了和嬴麒同样白袍飘飘的人,沈苏姀一把握住他的手,“不要多想,我顾不得别人,只要你好了我就放心,只是半生修为,对于修道之人来说这并不致命,往后我们可以替嬴策尽孝心。”   沈苏姀知道嬴纵想到了嬴策,何况嬴策的事闹得那么大,嬴麒也不可能不知道,他这样子,是不是也有替嬴策赎罪的意思呢?沈苏姀将这些杂乱的想法抛出脑袋,只将脑袋枕在了他肩窝之中,语声微哑道,“那时你早就有感觉了是不是?你还准我去西楚,你不知道我回来之后看你昏睡不醒心底多难受,感觉我做错了事,感觉你要扔下我了!”   嬴纵听得手臂一紧,转头在她侧脸上亲了亲,“胡说什么!我有感觉功力在散,却没想到来的那样快,准你去西楚是为了不叫你抱憾,我说了,那是最后一次。”   微微一顿,嬴纵又道,“我收到消息沈君心登基了,往后你可以放心了。”   沈苏姀眸色微暗,沈君心登基她当然是知道的,那消息送来的时候她正在忙着秦军的军务,叹了口气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想到嬴纵早前的叮咛她未听进去不说还和他闹起来她心底便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不由拿脑袋在他肩窝蹭蹭,“嗯,往后不管别人的事了。”   嬴纵抬手在她背脊上轻抚,凤眸微眯的点点头未在说什么。   沈苏姀的手却又摸向他小腹之处,内力倾巢而出,只引得他丹田之处一热,几番确定,沈苏姀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内力充盈许多,我放心了。”   她那手只是为了探探他内力虚实,却不料嬴纵哑声一唤,“阿姀……”   那样的含着欲念的声音沈苏姀熟悉万分,她听得心头一跳,抬头便看到嬴纵闪着幽光的眸,再转头一看,自己的手放在他肋下丹田处,真是暧昧的紧,她缓缓缩回手,却被他一把按了住,四目相对,沈苏姀眼底亮晶晶的,“做,做什么?”   嬴纵握着她小手的力道在不断的收紧,他眼底生出几分挣扎,好半晌把她手拉在唇边咬了一口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沈苏姀微红着脸动了动,嬴纵一把箍住她的腰,“你再动试试,这地方连个帐篷都没有,我怕伤了你……”   沈苏姀果然不再动,扬了扬唇安心的靠在他怀中。   嬴纵呼吸有些粗,半晌才平复,刚一平复就在她耳边道,“那时候我虽沉睡着,可意识有时候却是半清醒的,阿姀,那一次我知道。”   沈苏姀本已沉静下来的心猛地狂跳起来,面色一片涨红,只觉得瞬间他挨着自己的身子变得灼烫无比,嬴纵口中的那一次就是他被送走的前夜,她……   沈苏姀咬唇,又有些羞恼,嬴纵却转头看着她,见她色内厉荏的瞪他一眼转开了头,却一把将她的脸捧过来吻了上去,轻轻柔柔的吻搔刮着沈苏姀的心,他柔情似水,将她那份羞恼都淡了去,沈苏姀很快便圈住他的脖颈回应,唇齿纠缠,相濡以沫,沈苏姀心底温暖且丰盈,竟是笑了出来,他是她夫君,她对他做那事怎么了?!   许久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嬴纵眼底盛满了感动,墨蓝的双眸一时间竟然也沾着两分湿气,“阿姀,往后再不会叫你担惊受怕了。”   沈苏姀弯唇,整个人缩进他怀中,“我记住了。”   嬴纵扯过披风将她盖住,两人便这般拥着入了睡。   天色微亮之时众人便起了身,今日赶路一整日,晚上便可回到大秦军中,嬴纵离开两月未归,且军中还可能出了乱子,是以这一日众人赶路赶的都十分急!   夜幕初降之时众人已经能远远地看到雁北关的高高的延绵南北的城墙,嬴湛赶路了两日也累了,这会儿却是起了兴致,上前来道,“要是军中诸位将军知道七哥回来了必定要高兴坏了,大家都很担心七哥,孟先生和二姐也在军中呢。”   说着嬴湛又是一皱眉,“大姐的事情……”   嬴纵看嬴湛一眼,“从此以后,大秦再无长公主了。”   嬴湛皱眉叹了口气,又道,“要不要先派人回去报个信呢?”   嬴纵和沈苏姀对视一眼,嬴纵摇了摇头,“时辰已晚,不必去报信,就这般安安静静入营便是,昨日退了兵,军中只怕不稳。”   沈苏姀和嬴纵还在牵挂着宁天流为何忽然退兵,嬴湛便也不再多言,却又凑上来道,“七哥,这些日子都是七嫂掌军,你不知那些将军都被七嫂收服了,我问她,她却说那些本事都是你教的,七哥,七嫂说的是真的吗?”   嬴纵低头看怀中之人,沈苏姀也抬头看他,眼底亮晶晶一片,存着几分笑意,嬴纵便看着嬴湛道,“你七嫂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很快,你就不要嚣想了。”   沈苏姀听得笑出声来,嬴湛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看着沈苏姀,仍然有些怀疑,嬴纵那话也未承认说就是他教的沈苏姀,可嬴湛听来却觉得嬴纵已经认了,他也想变的和沈苏姀一样,还想着能不能和嬴纵偷师,结果嬴纵一句话便绝了他的念想!   见嬴湛不敢和嬴纵顶嘴沈苏姀看的直笑,想了想转身对嬴纵道,“小十也学的很快,箭术亦是精进,下次上战场让他去练练手吧。”   嬴湛喜笑颜开的看着沈苏姀,“啧,不枉我一路保护七嫂啊!”   沈苏姀见他这模样直摇头,嬴纵凤眸一眯捏了捏沈苏姀的腰,不理嬴湛的洋洋得意,只低声在她耳边道,“不得了,你倒是学会护着他了……”   他这话酸气直冒,沈苏姀一愕之下不禁笑出声来,哭笑不得的看了嬴纵一眼,却换来腰上更重的一揉,沈苏姀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转头靠近他道,“小十是可造之材,眼下是最好的锻炼时机,往后,他也好成为你的臂膀不是吗?”   嬴纵微微愕然随即变作动容,沈苏姀笑着摇头转过了身!   嬴湛在旁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却觉得得了沈苏姀这话嬴纵一定会叫他上战场,他心底高兴,一气儿打马在前朝雁北关大营而去,小半个时辰之后,大营已近在眼前,嬴湛低呼一声,马鞭一落疾驰而出,沈苏姀和嬴纵倒是不急,慢悠悠走在后面,然而就在他们以为嬴湛会一去不回直入大营的时候嬴湛忽然一马疾驰的狂奔回来,他面上的笑意早已消散,双眸之中尽是惊骇,急声道,“七哥!营中好像出事了!”   沈苏姀眉头一皱,嬴纵更是眼神猛沉,加快马速的时候便问,“怎么回事?”   嬴湛又急急道,“苍圣军和天狼军好像快打起来了!”   苍圣军和天狼军要打起来了?!   昨天秦军才退兵,怎么今日就要打起来了?!   沈苏姀回头看了一眼嬴纵,两人的目光都是暗沉无比,苍圣军本来就和天狼军不对盘,后来好不容易被沈苏姀稳住,眼下却是直接拔剑相向了?!   外乱未平,自家人首先出了乱子,若是北魏趁这个时候拼死反扑秦军岂非危矣?!   嬴纵眸光冷沉一片,马鞭一落便朝大营方向疾驰!   军营之外本该有秦军巡逻的,可沈苏姀等人一路疾驰到了营门之前都不见半个巡逻卫兵,嬴纵唇角微抿,面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直入大营,远远地便听到吵闹声和兵戈相击之声,从营中大道一路疾驰过去,果不其然看到苍圣军和天狼军的人正在对峙!   “我们要见太子殿下!”   “苍圣军狼子野心我们不和他们一起作战!”   “太子殿下就是被苍圣军的所伤!你们还有脸说自己是冤枉的!”   “太子妃娘娘在何处?!让太子妃娘娘主持公道!”   “我们当然相信诸位将军,可是太子殿下现在人在哪里?”   “我们只认太子殿下!”   “你们还有脸说,我们世子爷当初被北魏害死说不定还是你们做的手脚!”   “没错!世子爷战死了你们好夺权!”   “苍圣军不服!我们要为世子爷讨个公道!”   乱七八糟的争吵声入耳,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各自眼底都是沉色,沈苏姀急着靠近那对峙的圈子,可嬴纵却勒了马,一副作壁上观的架势,沈苏姀见状便明白过来,当即也不着急,只远远地瞧着,那战圈围的极大,十多万人马的对峙士气高涨,根本无人注意夜色下的军营多了些人,嬴纵瞧着这场面只觉得震怒非常,这还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兵?!   “都他妈给老子住嘴!老子跟了太子殿下这么多年,你们还不信老子?!太子殿下没事,不像弟兄们想的那样,殿下眼下确实不在营中,可去了何处却是军事机密不能告诉弟兄们,谁特么再闹别怪我老朱不念兄弟情谊!聚众闹事乃是犯了军规,你们都要反了?!”   人群骤然一静,一人震天大吼了起来,这声音一听就是朱瑞!   果然,朱瑞一语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可不多时底下又有人道,“我们信朱将军,可太子殿下前些日子便在营中,怎么忽然就不见了?!还有太子妃娘娘在何处?!将军和苍圣军的赵将军走得近,还有,朱将军这两日未出现,是去了何处?!”   朱瑞比沈苏姀二人回来的早些,没歇够一口气就遇上了这档子事,他闻言冷笑一声,扑身上前便抓住那喊话的士兵一通乱揍,“好大的胆子!敢管老朱去了何处!你们不是想知道老朱去了哪里吗?还想知道太子妃娘娘怎么不在营中吗?!好,那老朱就告诉你们!秦军之所以大胜,都是因为北魏后方的粮草大营被人端了!潜入敌营干下这事的正是太子妃娘娘和老朱,你们这群吃饱了没事干的,太子妃娘娘眼下生死未卜,你们还有脸闹!”   朱瑞是气急了,且他性子本就火爆,他要揍人没人敢上去拉,在那战圈边上,苍圣军和天狼军的诸位将军站着却没说话,那天狼军战士当即被朱瑞揍得话都说不出!   朱瑞气哼哼的站起身来,扬了扬拳头,“谁还有问题?!谁还要闹?!今日犯了军纪的都是那些人!都给老子站出来!脑子里的军规军纪被狗吃了?!”   他话落下,天狼军这边面面相觑一瞬当真有十几个人站了出来,朱瑞看着那十多人冷笑一声,又转身看向了对面的苍圣军,沉声问,“刚才哪个说璴世子的战死是我们天狼军动的手?是谁说的?站出来让老朱过过眼!”   朱瑞气势汹汹,对面苍圣军的战士都看向赵冲等人,赵冲沉着脸和宁天流站在一起,见状并未说话,他不说话,脸色却极其难看,好似有气不能发似得,苍圣军中有几人眼底微光一闪,而后便有一人站出来道,“朱将军说这么多无外乎是威胁拿军规压人罢了,天狼军的兄弟只认太子,我们就只认世子爷,而今世子爷之事蹊跷万分,无论如何要让太子殿下给我们个交代,还有,天狼军有兄弟说太子爷是为我们所害,这话,也必有个解释!”   说话的战服和寻常人不同,乃是个有品阶的小副将,此人好似有两分号召力,话音刚落便有人应和,一时间又挑起了苍圣军战士的怒气,有人骂骂咧咧,天狼军这边忍不下这口气顿时反击起来,场面一时间再度不可控起来,到底是十多万人,朱瑞说的话不是每个人都听到,两方人马各自为政都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而对方居心拨测,气氛一触即发!   站在最外围的嬴纵似乎觉得看戏看够了,这才沉着脸上前,马蹄声轻响,最开始是离得他们最近的士兵回头一望呆在了当地,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御马而来的人,最外围的士兵们面色一白跪倒在地,紧挨着他们的人发现不对回过头来,顿时也重复了他们的动作,一声声的抽气声响起,越来越多的人跪倒在地,待靠近沈苏姀这半边的人尽数跪倒,所有人都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沈苏姀和嬴纵的身上,嬴纵和沈苏姀的面色都冷沉无比,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包括宁天流在内的人都在巨大的惊震之后跪地行礼……   嬴纵眯了眯眸子,“本宫在此,都有谁要本宫给个交代?!”   ------题外话------   再具体说下新文的注意事项:   开文时间:7月1日(下周三)   开更时间:8月初(在佞妃正文完结之后)   新文关键词:久别重逢,忠犬归来,女强权谋,谪仙如玉,倾国倾城,夫妻携手等等……   抢楼得潇湘币活动规则:   1,当天早上【10点整】正式开抢,关于新开的文搜不到这个问题,到时候我会把链接放在步家军群里,还会放在佞妃的简介当中或者微博里头,大家去点击【收藏+留言】就好了。   2,前10楼的潇湘币比较多,666啊520什么的,后面的都是22潇湘币。   3,步家军群里的孩子留言可得33潇湘币,留言时备注【唯爱步家军】就可以了,和第2条不重复领取,早前说要给群里的姑娘专门弄活动一直没弄,这次就这样表达阿步的爱意吧。   4,暂时这样,新文不会叫你们失望滴!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12 愿以尊荣慰痴骨!   嬴纵眯了眯眸子,“本宫在此,都有谁要本宫给个交代?!”   嬴纵一手揽着沈苏姀的腰身一手握缰,寒冽的眸子剑一般的从满场众人身手滑过,适才还叫嚣着的苍圣军战士们再不敢言,有许多人颤颤巍巍的趴伏在地冷汗满面,而天狼军这边却是在起初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战士们眼底漫上巨大的惊喜。   “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殿下回来了!”   “太子妃娘娘也回来了!”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拜见太子妃娘娘!”   此起彼伏的呼声变作了整齐的拜礼之声,苍圣军那边的将士们也极快的加入,苍圣军早前与天狼军有隙,可赵冲等人被沈苏姀收服,且后来的练兵沈苏姀不偏不倚也叫苍圣军放了心,到底是军人,此刻大秦内忧外患,两军的嫌隙便也算不得什么,再加上太子殿下早有名声在外,抛开之前的恩怨不说,这些军中的汉子都十分拜服,本来两军就这般合二为一合力抗敌了,却不想关键时刻传出太子出事的消息,再加之有心人的挑拨,早前被忽略的嫌隙立刻被放大无数倍,这才有了今日这场面,而今,能压着他们的人回来了,心怀不轨之人不敢再闹,那些被人挑拨起来的也吃了一颗定心丸……   “殿下!殿下……可安好?!”   朱瑞呆了一呆,第一个冲上前来,撩袍在嬴纵的马前跪倒,看了看沈苏姀又看着嬴纵,眼眶都微红,在他身后,天狼军的将军们在前,苍圣军赵冲等人呆愣一瞬都聚到了嬴纵身边来,看着嬴纵身影挺直的搂着沈苏姀的模样神色都有些激动,然而眼下这场面却是不好多言的,嬴纵意味深长的看了宁天流一眼,宁天流面上却生出几分欣慰的笑意来。   嬴纵眯眸,环视了周遭一圈,“本宫离营数日不想归来便见如此盛况,眼下正值秦魏交战之时,诸位手中握着的都是我大秦保家卫国的利刃,眼下不打魏兵却要伤自己人了?”   他语声低寒若冰凌,无人敢答话,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成,嬴纵便冷冷一笑,“本宫十二岁上战场,至今已近十三年,本宫帐下的兵可以不必骁勇善战,却不能吃里扒外对自己人倒戈,今日之事本宫不会过问,事情缘由为何自有诸位将军去管,嗯?”   嬴纵看向朱瑞等人,众人齐齐低头,“末将领命!”   嬴纵又看了那齐刷刷跪倒的众人一眼,忽然语声微凉道,“璴世子为魏人所伤乃是当日千军万马亲眼所见,死者已矣,本宫亦敬璴世子为国捐躯,对于此事本宫不会再多议,亦不想听到任何对世子不敬之语,至于本宫……”   他微微一顿,又道,“本宫确实已离营多日。”   这话一出,适才还安静一片的大营立时发出阵阵抽气之声,士兵们偷偷的朝着太子爷看去,却意外的发现太子爷面上的表情似乎不再那么冷酷了,几乎一瞬之后,诸人便听见太子殿下用一种十分温柔而又威严的声音开了口。   “本宫离营之后营中事物全权交由太子妃掌管,这一月多诸事尽是太子妃安排,此番去北魏袭营亦是太子妃亲自涉险,大秦百年来素无女子掌军之先例,不过今日,本宫欲要让太子妃做大秦第一人,从此刻开始,军中见太子妃如见本宫。”   嬴纵语声极缓,每一个字都说的十分清楚,沈苏姀在他说出一个字之时就要转身,腰身却被他一攥,而后,那极其坚定却又极其温柔的话便流水一般落进了诸人的耳畔,朱瑞等人是知道的内情的,可是知道归知道,却没想到嬴纵会一出现就将此事公之于众,在他们的设想之中,嬴纵出现之后早前那一月之事就会被压下去,可今日,他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在场没有一个笨人,嬴纵这样做当然不是因为他觉得此事需要给士兵们一个交代,他的意思分明,他说这么多,只是想让沈苏姀成为大秦历史上第一人!   他要为沈苏姀正名,他想给沈苏姀如他一样的尊荣!   一时间,所有人都呆住了,太子妃练兵他们都知道,可让他们想象一个女子掌管偌大的二十多万兵营他们却觉得不可置信,朱瑞和王翦看看嬴纵再看看沈苏姀,目光颇为寻常的一笑,倒是赵冲等人面面相觑一瞬,眼底又是震惊又是庆幸,震惊嬴纵这样极高绝手段和残忍心性为一身的人会给沈苏姀这样的尊荣,更庆幸他们并未和沈苏姀对着干,而一旁的宁天流和申屠孤面上的表情看似平静,可那眼底的波澜却显得莫测许多。   沈苏姀看明白了各方投来的目光,低叹一声弯了唇。   嬴纵对眼前的效果有些满意,握着马鞭的手一转调转了马头,他的方向是朝着中军大帐而去的,宁天流等人见状立刻跟上,而其余的士兵们则是被留在了当地,嬴纵没说让大家起身,他们便那么跪着,两方人马早没了适才的剑拔弩张,却有些担心太子归来之后会如何处置他们,而这边,一炷香之后所有人都到了中军大帐之前!   嬴纵勒马,返身将沈苏姀抱了下来,当着众人之面他并不回避,牵着沈苏姀的手进了大帐,主位敞椅十分宽大,嬴纵径直拉着沈苏姀坐了下来,宁天流等人跟在后面进账,甫一进帐众人便将激动的目光不加掩饰的落在他身上,朱瑞更问,“殿下怎会和娘娘一起?”   嬴纵面色冷沉,沈苏姀闻言看了他一眼道,“遇到了点麻烦,幸好他来得及时。”   朱瑞一想也知彼时境况十分艰危,而此次袭北魏大营只有陆衎和宁天流知道,其余人也是朱瑞回来之后才知道的,此刻看着沈苏姀的目光愈发不同。   嬴纵见宁天流和王翦几人目光难掩关切,还是道,“无碍了,不必担心。”   宁天流微微松了口气,嬴纵又看着宁天流和陆衎道,“今次怎么回事?”   说到此,宁天流和陆衎对视一眼眸色都是微暗,宁天流上前一步道,“有人在军中散布谣言,这才挑起了两方事端,有几人我已留意,稍后做些盘查便可。”   今夜之事沈苏姀几人到的时候宁天流诸人并未阻止,一看便是要隔岸观火看看是哪些人牵头,嬴纵了然的点点头,和沈苏姀对视之时眼底便有些深沉的光,这散布谣言之人,很可能便是那奸细,嬴纵便道,“既然如此,等你这里有了消息再说。”   说着,目光一抬看向赵冲几人,赵冲面色一凛上得前来,朝着嬴纵一抱拳,“殿下恕罪,都是末将管束不力才出了乱子,末将愿领罚。”   嬴纵看了赵冲一瞬才微微摇头,“我自是信你的。”   嬴纵用了“我”而非“本宫”,赵冲听的一怔,立刻抬头看定了嬴纵,他心底闪过一阵熟悉的感觉,待看到嬴纵冷冰冰的面容却又回过神来,可心头那熟悉的感觉却无论如何挥之不去,嬴纵继续道,“苍圣军交给你和陆衎肃清,明日一早我要知道结果。”   赵冲醒神,连忙应,“末将明白。”   苍圣军近十年都是在嬴纵手中,而赵冲是老将,即便每年嬴纵在漠北的时间少之又少,可两人还是少不得有许多相处的机会,嬴纵虽然素来惯于掩饰身份,可赵冲又并非笨人,自然会有那么一丝丝的察觉,然而嬴纵和璴意乃是一人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点上去,可凭着这一丝熟悉,让他排斥不起这位太子殿下。   夜色已深,外头的将士们还跪着,嬴纵见沈苏姀面露疲惫也不打算再多言,便挥了挥手道,“有什么明日再说,各自去做事吧。”   见他如此诸将拱手做退,嬴纵拉着沈苏姀起身,刚走出帐门便看到嬴华庭和孟南柯并着香书、香词都站在外头,见到沈苏姀和嬴纵一起出来,嬴华庭顿时红了眼,身后香书也眼眶红红的,孟南柯上下打量嬴纵一眼,朗笑出声,“师尊果然厉害!”   “七哥……你好了?”   嬴纵对这二人点点头,便道,“好了,不用担心了,阿姀累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话音刚落定,眼角瞅见香书身前站着的卫泽,他被嬴华庭挡了一半,一双眼睛红红的看着沈苏姀,却有些怕他,见他看过来,卫泽弱弱的行个礼,“拜见太子殿下。”   一顿,又看向沈苏姀,“拜见师父……”   沈苏姀对他安抚一笑,“看样子他们将你照顾的很好,如此便好了。”   说着又看着孟南柯和嬴华庭道,“没事了,你们都安心吧,时辰不早了,外头还有些乱,你们先去歇着,这几日军中怕是不平,莫往前面走动太多。”   说着上前抚了抚卫泽的发顶,卫泽点点头应一声,沈苏姀便和嬴纵先行离去,嬴湛一直跟着未曾多言,却是被嬴华庭拉着问东问西,香词和香书跟在两人之后,眼眶都是微红,沈苏姀笑看两人一眼,“我人都回来了你们这是做什么?”   香书嗫喏道,“娘娘又骗人!”   沈苏姀一笑还想再说,一旁的嬴纵却忽然倾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沈苏姀低呼一声面上顿红,嬴纵却往后一问,“水备好了吗?”   香书闻言赶忙点头,“备好了备好了!”   嬴纵“嗯”一声加快了步伐,“今夜不用你们侍候了。”   沈苏姀面上一烫,对上嬴纵意味深长的眸子心中漏跳一拍!   ------题外话------   【铛铛铛——新文倒计时7天!】   本章的题目也适合新文哟!从今天开始题外话就有了一月不变的主题了,大家万万不能嫌弃俺呀……这章的字数大家无视下吧,步步也在研究怎么才能持久有力滴天天万更……   另外凰图的番外《蛊惑》的完结时间俺不能保证,虽然是小故事,可是也得好好的写来着,走心不走快昂。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13 从现在开始,你只需站在我身后!   “今夜不用你们侍候了。”   嬴纵语声沉静,沈苏姀却听的面上一烫,一抬眸当即对上嬴纵意味深长的眸子。   沈苏姀呼吸一轻,心中漏跳一拍!   身后无人敢跟上来,嬴纵眼底则是掩不住的笑意,沈苏姀撇撇嘴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只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热,嬴纵大踏步走着,没多时便到了大帐之前。   帐中亮着明灯,因为此处大帐和粮草大营紧挨着是以十分安静,嬴纵抱着她掀帘入内,将她身上的长剑一取径直朝着内室一旁的屏风后走去,屏风之后是一只极大的木桶,里头早已蓄满了热水,嬴纵倾身在沈苏姀面上吻一下,将她连着衣裳放了进去!   “呀……”   温水沁身,激的沈苏姀低呼一声。   嬴纵眼底一热,站在齐腰高的木桶之外为沈苏姀解衣裳。   刚解开她的扣子沈苏姀便将他大手按了住,面颊微红,又因为氤氲的水汽让她的面孔变得湿漉漉的,嬴纵瞧得心中意动,不由分说将她的手拿了开。   沈苏姀唇角微抿,垂眸松了手。   她坐在木桶之中,由着嬴纵的手将她身上的夜行衣解开,夏日的衣服本就只有两三层,他手指几挑便将她的衣服剥了下来,最里头的亵衣见水便透,沈苏姀窘的立刻捂住了身前,嬴纵低笑一声,手往水中一探到了她腰际,一手揽着她腰身将她托起,一手将她的绫裤扯了下来,沈苏姀脸红的要滴出血来,一转身便靠在了桶壁之上。   她身上只剩了件亵衣,半掩半透的刺激的让嬴纵双眸发红,他浅吸口气忍了,看着她修长的脖颈和背脊抬手为她解了发带,马尾散开,簌簌落满了她的肩头,嬴纵拿过一旁的水瓢来为她洗头发,沈苏姀只觉他动作万分轻柔将她侍候的万分舒服,不由微仰着脖颈靠在了桶沿上,眸子一抬,恰能看到嬴纵低头专注的模样。   她不自觉便笑出来,“你好温柔。”   她的声音万分放松,有种低低的沙哑,嬴纵听的手一抖,看着她仰靠在桶沿上的模样小腹之下热流汹涌,她身上仿佛覆着一层轻纱,可从他的方向看下去她那身前的一切都纤毫毕现,而那一切与他而言又是那样的熟悉。   “难道我不是向来如此?”   嬴纵低低答一句,沈苏姀笑的更深,“今夜不同。”   嬴纵的目光不加掩饰的朝她身上扫去,沈苏姀起初还紧张着,末了倒是坦然,她只深深看着嬴纵,仿佛看不够似得,嬴纵将她发上的沫子冲去,又在她发丝间轻轻的按压,只让沈苏姀舒服的半眯了眸子,连他何时停了手都不知道。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丝已被他挽起,而她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沈苏姀眸光一闪,转过身一看便见嬴纵在解衣裳,他一件件的脱,只脱完了才跨进了木桶,沈苏姀看着他的身体还未回过神来,等她被抓到他怀中时才眨了眨眼。   “今夜有何不同?”   嬴纵撩起水在她颈间轻按,沈苏姀觉得热,又觉得舒服,不自觉就软在了她怀中,她转过头对上他的眸子,忽的一笑,“感觉很惑人。”   嬴纵眯眸,“怎么个惑人法?”   声音已经哑了,手法亦是在加重,一点点的按摩下去,沈苏姀哼哼一声趴在了他胸前,仰头看着他道,“比那天晚上惑人。”   说着她微眯了眸子,眼角眉梢被水气熏灼生出了掩不住的媚态,她抬手去抚他的脸,口中道,“那天晚上你眼睛是闭着的,面色是灰白的,身上是冷的,不看我亦不和我说话,我吻你的时候你没有反应,连呼吸都是轻轻……”   “的”字未出,嬴纵拖着她的腰身吻了下来,沈苏姀嘤咛一下,仰着脖颈回应,克制许久的热情有了发泄的口子,顿时犹如山洪奔涌一般的倾泻而出,她身若无骨,他力道强劲,不多时便将她吻的七荤八素,他的吻顺着她白皙的肩头滑下,粗重的喘息十分清晰的落在她耳畔,“这样好吗?喜欢吗?舒服吗?这样呢……”   他双眸是睁开的,充满欲念的看着她,眼底的墨蓝变作蚀骨的暗红,他面色是微红的,被水气熏的被欲念折磨的被她勾引的,他身上是烫的,紧紧的与她相贴,仿佛要将她每一寸肌骨都要侵染上他的热度,他没有说话,却用滚烫的唇让她知晓他的心意,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喷张开来,他的急迫他的克制让她心惊,如即将出笼的野兽,下一刻便要将她吃干抹净,他在喘息,且是故意喘给她听的,是活生生的欲念和撩拨!   这样很好!她喜欢!她很舒服!   夜色变的分外撩人,月光羞涩的隐到了层云之后,沈苏姀觉得自己从里到外每一处都被他的气息裹了住,像是烙印,深深的刻进骨髓,除非整个人灰飞烟灭,否则绝对抹之不去,她在海浪之中起伏,在烈日之下炙烤,在火炉子一般的地方颠簸,无法呼吸无法说话身体被无限的延展开,脑袋里隔不久就要闪出极致的耀眼的白光,她心魂颠倒身骨陨灭神飞极乐,他和她都被打碎了,泥一般的混合在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清谁是谁,春风夏阳冬雪秋霜天崩地裂山河永慕,她对外界再无半点感知,除了紧抱着他便是被他紧抱着,有了这怀抱,她情愿在此刻死去……   沈苏姀觉得这一夜过的极短,可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是天光大亮,不仅是天光大亮,从那气窗看出去她似乎看到了落日的余晖,怎么睡了这样久!   沈苏姀眉头一皱,当即撑着床榻起身来,甫一起身腰间和双腿便是一阵绵绵的酸痛,她又挣了挣,觉得腰身一使力就有些打颤,怎么会成这样子……   沈苏姀扶额,掀起被子一看,面上顿时微红,末了只认命似得又躺会了床上,伸手进被子里不轻不重捏着腰,只觉得还有些没睡够似得,左右看看,屋子里没个人影,床边的衣架之上挂着嬴纵的衣服,人许是去了外头处理军务。   沈苏姀便觉得心安,想喊人却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这样子,是个人都能想明白她是怎么了,沈苏姀转头去看这大帐内室,眼前闪过一幕幕景致,顿时哀叹一声昨夜怎能那般放纵,这想法刚落定,外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苏姀一听那响动便知道来人是谁,她拉了拉被角,闭着眸子等嬴纵进来!   嬴纵今日着了那金章青衮的王袍,走路之间衣袍翩飞,袖口襟口鎏金的暗纹波光流转,整个人愈发显得俊逸非凡容华慑人,甫一入内室他便知沈苏姀醒了,眨了眨眼,走到床边不由分说便将她唇擭了住,探舌而入一阵撩拨,只搅得沈苏姀瞬间睁眸满是慵懒的瞪他,嬴纵朗声一笑,“再不起来我也要叫醒你,昨夜都未用膳便睡了,眼下可饿了?”   说着话,手从被子下伸了进去,沈苏姀腰身一缩一把按住他,“不准闹了,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要让大家怎么想我?”说着又一撇嘴,“我起不来……”   嬴纵笑,眼底又沁着心疼,隔着被子将她小心翼翼抱在怀中,手放在她腰身上轻轻按着,压低了声音道,“昨夜你让我疯魔了,一时没了轻重,起不来便不起,让他们将饭食送进来,我在床上喂你,我只说你太累了要歇一日,莫怕。”   沈苏姀只觉得有些不习惯,虽然他待她向来是温柔的,可是他这会儿是不是太过了,抬眸看嬴纵一眼,便见他眼底泛着几分微光瞧着她,沈苏姀心底郁郁,为什么同样都是过了一晚上,她眼下受了重伤似得起不的床他却这样精气神十足的?!   见她眼神不对,嬴纵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怎么了?”   说着又想到什么似得道,“已经上药了,过了今夜便好,我保证下次会轻些。”   沈苏姀猛地闭眸,罢了罢了,床弟之事对男女而言本就不公平!   嬴纵柔柔瞧着她,忽的又问,“昨晚上舒服吗?”   他上的劲道极好,揉的她很舒服,正等那股子酸痛散去呢却听到了这话,沈苏姀睁眼实实在在瞪他一眼,又闭着眸子窝在他怀里不语,她只想再睡一觉。   “你一直在喊我的名字,声音很……幸好这大帐离前面远。”   沈苏姀面上又开始发热了,她对会说情话会调戏她的嬴纵全然没有法子,不由哼哼着在他怀中换了姿势,“病了一遭越来越会花言巧语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嬴纵闻言直笑,“记不得了吗?要我帮你想起来吗?”   沈苏姀豁然睁眼,“你试试……”   嬴纵忍不住在她鼻尖吻了一下,“你别激我,明知道我这会儿下不去手,你等着,我去叫人送晚膳过来,你不方便,我来侍候你。”   他说着便要将她放回床上,沈苏姀从被子里伸出手将他拉住,摇了摇头,“前面军中之事都处理完了?我要起来,也不要你喂!”   嬴纵瞧着她的目光便知道是拧不过她的,扯过衣裳为她更衣,沈苏姀面上微粉,还是镇定的让嬴纵为她穿了衣裳,一边听他肃了语声道,“是苍圣军里头有两个副将在作乱,那两人不平苍圣军收归朝廷之后要将他们降职,此番才挑起了乱子。”   微微一顿,又道,“只是这一次二人竟敢挑起天狼军和苍圣军两军之乱,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为了个职位而生的不平,陆衎和赵冲还在查,可此事因流言而起,人数又众多,只怕是查不出什么来的,那二人稍后会军法处置,我怀疑此事和营中细作有关。”   他说起正事之时周身的温柔敛去半分,语气也肃冷起来,这是他十多年掌控万军争权夺利养成的习惯,做任何决定说任何话时他都保持着极其冷静和明晰的思维瞬时便要想到之后的十步百步,对这样的嬴纵沈苏姀是熟悉万分的,这样一对比,她便有些心疼,只希望那个会说情话逗弄她的嬴纵出现的时候多些,他和她面对面站着,他正在为她系衣带,沈苏姀瞧着他,忽然踮着脚尖在他下颌上吻了一下,弯唇道,“有蛛丝马迹就能查出来。”   嬴纵手一顿,抬眸看她之时面上的冰棱便仿佛被夏阳融化似的一点点淡去,他将衣带为她系好,眼底亦生出几分笑意,忍不住将她抱到怀中亲下来……   沈苏姀可不想刚下了床又滚回去,由着他亲了一下便挣脱而出拉着他朝外室来,出了内室嬴纵步伐一定周身的慑人之势更强,沈苏姀便看的眉头直皱,想了想不由罢了,他本就是这样威慑八方的人物,闺阁之中的温柔似水又为何要教旁人瞧见?!   晚膳很快送了上来,沈苏姀让嬴纵和她一起用,刚用完陆衎和宁天流便到了。   嬴纵挥退众人让容飒和容冽在外守着,这才看向宁天流,“你怎么想?”   宁天流眉头微皱,“能发出这消息挑起营中乱子的人必定是知道你不在营中,可当初知道这消息的只有所有的主将,这些人之中应当不会有人是奸细,我都问过,他们说连自己身边之人也未告知,如此一来,便入了僵局,至于底下的士兵们却都是你传我我传你,人太多,很难寻到源头,这个奸细应当就潜伏在距离这些主将十分近的地方。”   微微一顿,宁天流又看向沈苏姀,“虽然在这事上被人利用生了乱子,可苏姀制定的袭营之策却是成了,当日你们一离开我便有些担心,若此消息都被送出去,那你们去岂非是羊入虎口,幸好都平安归来,北魏今日关隘紧闭,石鼓关的守兵似乎在增加。”   沈苏姀坐在嬴纵身边,腰有些发酸,她要强撑着背脊才能显得坐姿正常,“这消息只有咱们三人和朱瑞知道,每次商议也都是避着人的,旁人便是偷听都寻不出机会,至于北魏,大抵是害怕我们趁着他们没了粮草之际强攻……”   说至此陆衎便皱眉,“眼下的确是秦军进攻的最好机会。”   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嬴纵微微颔首道,“北魏的粮草短时间内难以筹集,我们的时间倒是宽松,他们眼下正戒备森严,我们这时候赶上去并不讨好。”   陆衎便再不多言,宁天流又问,“你的身子可全然无碍了?别的不论,只要你不出岔子北魏便奈何不得我们,何况我收到消息,北魏内部反战之人很多。”   宁天流出身高贵手腕才情一样不缺,可饶是他不知不觉也对嬴纵有种信赖,听着他这话沈苏姀温婉一笑,嬴纵倒是一片平静,“我都好了,你们都安心吧。”   顿了顿,嬴纵便道,“北魏旁人不说,那位二皇子便是不主战的。”   宁天流闻言却是眸色一定,“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主动权乃是在我们手中,北魏内部问题很多,而秦军则不然,我们可以决定秦军是只走到石鼓关,还是可以破关而入……”   宁天流语声温润,面上甚至还带着笑意,可一刹之间他那话里却夹杂了可令天下百姓生灵涂炭的血雨腥风,他要说的当然不是秦军的战力,他是要问嬴纵,做为当今大秦的主子,你是只想把北魏的入侵之心打散呢,还是破石鼓关而入将那狼子野心的北魏收入囊中!   帐中一片死寂,宁天流看着嬴纵,陆衎看着嬴纵,沈苏姀也看着嬴纵。   嬴纵凤眸之内寒芒一闪而逝,他缓缓道,“天流,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顿了顿,又补一句,“大秦要面对的不只北魏一个敌人。”   宁天流挑眉不语,陆衎眼底也生出几分疑惑,嬴纵抬手揽住沈苏姀的腰身,替她轻轻地按揉,身前的桌案挡住了他的动作,沈苏姀看了他一眼才转向堂下二人,“大秦眼下还是当以稳为主,早前拓跋昀虽然有野心却还知道克制,他之所以准备以倾国之力攻秦无外乎是因为有人将先魏帝之死嫁祸到了我和他的身上,而这嫁祸之人,极可能是南煜那边的。”   ——南煜?!   宁天流和陆衎乃是第一次听到这话,两人对视一眼心底都有些惊诧,沈苏姀微微一叹,“南煜眼下看起来风平浪静,可不定何时就会和北魏合攻呢?”   北魏和南煜若是合力,大秦的确会十分危险。   宁天流和陆衎面色微沉,宁天流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南煜最近几十年来很是安分,虽然国内有些动乱,可他们对大秦还算恭敬……”   嬴纵摇头,“早前宫中的淑妃娘娘便是南煜的阴谋,而这么多年南煜看起来安分守己不过是他们的蛰伏罢了,等大秦放松警惕,等大秦临危才是他们暴露自己爪牙之时。”   宁天流和陆衎彻底的沉默了下来。   嬴纵和沈苏姀对视一眼,都是一叹,嬴纵又道,“若真要知道个原因,便想想三十年前的那场大战吧,南煜战败,南煜女帝还因此而死,南煜人心怀仇恨也是意料之中。”   嬴纵不想让宁天流和陆衎全然云里雾里,却不打算说的更细,待陆衎和宁天流离开,嬴纵便微微皱了眉头,沈苏姀见状微微一叹,倾身环住他的腰,“旁的我不管,眼下你被师尊治好我就心满意足了,管他北魏还是南煜,都不足挂齿!”   嬴纵眼底的寒色褪去,笑着抚了抚沈苏姀肩头的墨发,“少将军果然豪情万丈!”   沈苏姀埋头在他肩头蹭了蹭,“再不济还有我呢!”   顿了顿,她想起什么似得问,“你可看到我给你练的兵了?”   嬴纵收紧了怀抱,“看到了。”   沈苏姀兴冲冲地抬头看他,“如何?”   嬴纵失笑,“自然攻无不克!”   沈苏姀满意的笑眯了眸,嬴纵微微叹口气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朝内室而去,沈苏姀见状眉头一皱,“眼下时辰还早呢,我都没下床多久……”   说话间嬴纵已抱着她走了进来,将她往床榻之上一放,墨蓝的凤眸定定的看住了她,“我回来了,从现在开始,你只需站在我身后。”   沈苏姀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他当着几十万将士给了她足够的尊荣,她以为他会让她上战场来着,沈苏姀眨了眨眼,不禁抬手抚着他的面颊,“你不让我上战场吗?”   嬴纵抓住她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定定道,“我不忍。”   沈苏姀瞧着他眼底幽光簇闪,半晌才扬唇一笑搂住了他的脖颈,“我听你的。”   从现在开始,她只需要站在他身后!   远处的军号声不断,属于军营的肃杀味道就徘徊在她鼻端,沈苏姀将嬴纵拉下来覆在自己身上,凑上去亲他的唇,沈苏姀心底滚烫滚烫的,她是苏阀的少将军,她扛着苏阀的荣辱,她是二十万步天骑的支柱,血火狂杀,她永远都冲在第一个。   从来,从来没有人在战场之上对她说这样的话。   大秦刚刚德胜,北魏出了乱子,军中的紧张气氛有些微的消弭,第二日沈苏姀刚起来不久卫泽便和嬴华庭一起出现了,沈苏姀见到两人很是高兴,放下手中书册迎了过来。   卫泽俯首作揖,“徒儿拜见师父!”   沈苏姀一笑拉着他坐下,问,“昨儿怎么不见你啊?”   卫泽眨眨眼,“师父,你好了吗?”   沈苏姀一愕,卫泽又道,“师叔说您不舒服要休息,让徒儿不要扰您,是以徒儿未来给师父请安,师父,您今日好了吗?您昨日哪里不舒服?”   沈苏姀心底将嬴纵骂了一句,对上嬴华庭揶揄的目光只能苦笑,轻咳一声道,“就是赶路累了而已,今天不就没事了,说说你师叔都给你教了什么?”   卫泽眸光微亮,“在学药名。”   沈苏姀点点头,拉着卫泽走出了帐门,这大帐之外有一处空地,沈苏姀便指了指那空地道,“给师父扎个马步瞧瞧,上次教你的拳法可还记得?”   卫泽点着头上前,有模有样的扎个马步,见沈苏姀点头,又十分认真的打起了拳,沈苏姀便和嬴华庭在旁看着,香书和香词连着容飒也站在后面瞧着。   嬴华庭叹道,“卫泽很乖也很懂事。”   沈苏姀看着她一笑,“我自然不会看错人。”   嬴华庭点点头,目光带着点揶揄的道,“你很喜欢小孩子,你和七哥成婚也快一年了,什么时候自己生一个?三哥家的都会爬了。”   沈苏姀却不怕嬴华庭的揶揄,反而十分郑重的看着她道,“你别说我了,你也是时候成婚了,华庭,早前是因为苏家才把你耽误了。”   嬴华庭闻言面上的笑意当即一淡,垂眸有些不自在的看着前面地上,“你别说这些耽误不耽误的,成婚不成婚都是我自己决定的,和旁人无关,我是大秦的公主,我要嫁的人不是王公贵族便是权门世家,我不喜欢……”   嬴华庭语声低迷,沈苏姀听得一叹,“那师兄你可喜?你们之间经历了许多,华庭,你是公主不错,可我和你七哥都要看着你心甘情愿嫁人。”   嬴华庭面色一僵,而后才缓缓抬头看着她道,“他身上中了鹣鲽引你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亦吩咐让人去寻解药,可是一直没有头绪,苏姀,你可否也帮我找找?他眼下待我好都是因为被下了药,这让我心中很是不安。”   沈苏姀一怔,暗道孟南柯竟然还未曾将真相告诉嬴华庭,她目光一晃轻咳一声,“那,那如果帮师兄将药性解了你可会接受他?”   嬴华庭一愕,“既然解了,他又怎会还属意与我?”   沈苏姀抿唇,“若他当真属意与你呢?”   嬴华庭皱眉转眸不看沈苏姀,却是摇了摇头,“那怎么可以,他只是个无权无势的江湖人士,而我是大秦公主,我和他不可能。”   沈苏姀心底叹息,眼角目光一扫却瞧见一道身影站在两人不远处,沈苏姀豁然转身,当即便瞧见孟南柯有些晦涩的表情,她心头一跳,“师兄……”   嬴华庭背对着孟南柯,闻言背脊亦是一僵,转头之时面色却是寻常,也不想孟南柯有没有听到他们说的话,对他点了点头便看着卫泽练拳,沈苏姀也不好就着这话题继续,只是看着卫泽指点道,“小泽,步子可以迈小些,速度却要快,肩膀放松些。”   卫泽应一声,更卖力的练起来。   嬴华庭叫了一声好,却转身寻了个借口便离开了此处,看着她步伐极快的离开,沈苏姀看着孟南柯便有些无奈,孟南柯亦苦笑着走到她身前来,叹息道,“她说的是对的。”   沈苏姀盯着他,“师兄,这不像你。”   孟南柯看着卫泽,声音有些飘忽,“无所谓像不像,只是不想为难她。”   沈苏姀抿了抿唇,看着他道,“师兄就不能出仕?”   孟南柯有两分迟疑,沈苏姀又道,“师兄,你可有和师父联络?”   孟南柯眉头微皱,“不曾,怎么了?”   沈苏姀摇摇头,只认真道,“早前我和你说过的话你当还记得,你和我,很有可能是有心人用来对付大秦的棋子,而这个人极有可能便是师父,旁的不说,就说他送我的那块玉玦便是问题,我身上的牵机咒亦是他所下,当年我在西境受伤,师父特地赶去为我疗伤,我猜想他便是在那时下咒的,后来我有了如此惊世骇俗的经历,不过是他手中最为锋利的剑而已,师兄你亦是同样,如今大秦和北魏对战,接下来便是南煜了。”   说着话沈苏姀语气一冷,“南煜这些年安分守己,国内的小皇帝前后换了几个,可南煜掌权的却是那小皇帝幕后之人,而师父是天玄宗门主,却常年云游在外……”   孟南柯只是沉默,眉头亦紧紧皱着。   沈苏姀便眯眼,“我并不强求让师兄一定助大秦,可师兄当知道,眼下和大秦为敌之人便是我的敌人,怎么选择,全在师兄这里。”   孟南柯浅吸口气,“我自然明白。”   说完这话,卫泽练完了拳法,满头是汗的跑过来,“师父,徒儿还未练好,不过徒儿会努力的,不叫师父失望!”   沈苏姀欣慰一笑,“知道你最乖了。”   说着转头,“香书,给他洗洗脸。”   几人进了大帐,香书拉着卫泽在水盆边洗脸,沈苏姀则和孟南柯在远处坐着,孟南柯的目光若有若无落在卫泽的身上,口中却道,“这几日营中不对劲,可是发生了什么?”   沈苏姀一挑眉,“怎么个不对劲?”   孟南柯转头看着沈苏姀,“你何必瞒我,这几日营中戒备增强,入夜之后所有人不得乱走,且所有主将身边的侍卫都换了,小苏,到底怎么了?”   沈苏姀看着孟南柯只觉得无奈,眼下军中有细作之事只有几个人知道,她虽然信任孟南柯,却不想拉他入这浑水,何况他本就不是秦军之人。   孟南柯见她抿唇不语的样子却是直言不讳道,“是不是军中进了北魏的细作?!”   他这话语声是压低了的,却还是惊得沈苏姀眉头一皱,她目光一紧的看过去,门口是香词和容飒守着,而另一边是香书在帮卫泽洗脸,几人都没什么表情,看样子是没有听到,沈苏姀微微松了口气,点点头对孟南柯表示了个噤声的手势。   孟南柯眉头一皱,他并不是秦军众人,并不好多问太多,便不再说话。   这边卫泽已洗完了,“噔噔噔”的跑了过来,“师父,我要回去记药名了!”   沈苏姀见卫泽如此用功自然开心,“去吧,明日我要考校你。”   卫泽连声应了,被香书带了下去,两人走出去,没走多远却碰见嬴纵,卫泽见到嬴纵仍然有些畏怕,却是能故作镇定了,沈苏姀见此景一笑,却见今日嬴纵的表情似乎比任何时候都凝重,卫泽行完礼走开,嬴纵则朝这边大帐走了过来。   沈苏姀连忙迎出来,见他便问,“出什么事了?”   嬴纵的表情已是万分克制之后的,见沈苏姀一眼看出他的不妥来也不意外,拉着她的手进帐却见孟南柯也在,孟南柯一笑,“我来看看小苏。”   嬴纵对着她点点头,坐在主位之后有些欲言又止。   孟南柯见他们有话要说当即起身,“我去看看卫泽,你们聊着。”   他这明显的是因为回避才要走,沈苏姀倒是没什么意见,嬴纵却是制止了,“孟兄不是旁人,也没什么不能听的,只是我刚收到两道消息罢了。”   沈苏姀凝眸,“什么消息?”   嬴纵拉着她的手,并不回避孟南柯的磨挲着她的掌心,一边道,“北魏粮草被烧,拓跋昀正在紧急调遣新的粮草,北魏二殿下已经从各地州府抽调了十万石米粮往边境赶,另外,为了牵制左家,拓跋昀有意册立左慕秋为贵妃,只是那左慕秋不愿意,昨日大闹了魏营,此事震动了北魏朝野,左家和拓跋昀的关系有些僵。”   沈苏姀目光一亮,“左家若是不愿,拓跋昀便要处处受掣肘,这个时候他亦没法子下杀手,如此以来,我们便可以利用舆论让他更难做。”   嬴纵弯了弯唇,“自然是这个道理。”   沈苏姀心知他已经有所安排也不再多言,只是继续道,“若拓跋卓带了粮草到了石鼓关,拓跋昀恐怕要来强攻,十万石粮草并不能支持很多时日。”   嬴纵捏着她的掌心,忽然道,“我准备与北魏议和。”   沈苏姀皱眉,嬴纵又道,“当然不是轻轻松松的议和,如你所言北魏十之八九要来强攻,既然如此我们便好好迎战便是,让北魏惨败一场,而后再议和,等拓跋卓到了边境或许能联系上他,到时候此事好办许多,拓跋卓虽然眼下无争位之心,可眼看着北魏要被拓跋昀毁了,再加上夺妻之恨,他冲冠一怒为红颜也不是不可能。”   沈苏姀想到拓跋卓那人心中也是一片唏嘘,拓跋卓那样的人,风光霁月和果决狠毒一样都不缺,任何事在他手中都能变得十分完美,这样的人是知道进退知道厉害,且能让所有利益保持平衡自己也绝不会吃亏的,若他做北魏的皇帝真是再好不过了!   拓跋昀错就错在不该打左家和左慕秋的注意。   沈苏姀面上的笑意一时透着狐狸般的狡黠,捏了捏他的拇指,“这法子当然好,看样子你是都计划好了,你知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的。”   嬴纵笑意变得有些温存,若非孟南柯在此他可能要将沈苏姀搂在怀中,他定了定神看着孟南柯,“劳烦孟兄帮着卜一卦,看看我大秦朱雀位上的凶吉之数。”   孟南柯这才知道嬴纵有事交代与他,对此他自然应下,“这不难,给我一夜时间,明日便能给你消息,只是为何忽然要卜朱雀位上的凶吉?”   漠北在大秦西北之地,距离南边尚且有些距离,孟南柯不解,沈苏姀心底也有些疑惑,可朱雀位乃是南边,难道是南边要出乱子?!   沈苏姀的“心”立刻提了起来,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嬴纵安抚的看她一眼,语声仍然平稳,只轻缓道,“也不算出了什么事,刚才收到了两道消息,除了北魏那道之外还有南边的消息。”   ——南边的消息?!   沈苏姀心底瞬间冒出不祥的预感,想到目前还扑朔迷离的南煜心底更是不安,看着嬴纵安抚的眼神,她只觉得她心底那最后一丝希望也要湮灭了,果然,下一刻便听嬴纵缓声道,“南煜近来边境布防有变了,另外,南煜小皇帝半月前殡天了,丧报前两日才发出……”   小皇帝殡天?!南煜的小皇帝乃是傀儡虽然是众所周知的事,可再是傀儡也是皇帝,要穿龙袍要入宗庙要受朝臣跪拜要受百姓供奉,而今小皇帝无故殡天了?这岂非是说那幕后之人欲取而代之了?!   沈苏姀一愕之后才回神,“殡天?!如此一来南煜岂非国中无主?”   嬴纵摇了摇头,握着沈苏姀的手一紧,看着沈苏姀的目光有些深邃,“不,丧报发出的时候南煜新帝已经登基了,这位新帝年过双十,乃是厉氏晋亲王的遗脉。”   嬴纵特意顿了顿,沈苏姀没由来的心底一阵紧缩。   一息之后嬴纵继续都爱,“新帝名叫——厉无咎。”   ------题外话------   【铛铛铛——新文倒计时6天!大家别忘记7月1号见啊!】   今儿好激动,继茉莉之后又见了月票大礼包,多谢摎摎的月票!你不喜欢一笔带过,那我就为你顶风作案了!审核的编辑们求过求过求过啊~我哪里写了很多暧昧~我只写了点点吻戏好么~没写敏感部位好么~前面是洗头发好么~   也谢谢所有投票滴姑娘们~月底啦~大家注意清仓啦~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14 无咎之语,细作暴露?!(二更)   “新帝名叫——厉无咎。”   嬴纵的目光有些沉,沈苏姀心底咯噔一声彻底的愣了住!   厉无咎……无咎……他竟然是……   沈苏姀面上的惊愕分明,边上的孟南柯听到这话也是面露诧异,一瞬之后沈苏姀回神,看着嬴纵沉沉的目光便有些苦笑,“此番去西楚他帮了我一个忙,后来他出事了,当时我便觉得他不可能是真的出事,早前我和你提过,我觉得他和南煜有关,只是……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有这样的位份!如此一来,早前那些事都顺理成章了!”   沈苏姀看向孟南柯,“师兄,这厉无咎应当便是谢无咎,从君临开始他便一直帮我,每次我不知道苏阀的案子到底有什么内情的时候他总能给我指点,现在想来,无外乎是给我一把助力好让我将大秦的权阀们摧毁的更为彻底!他不是再帮我,他是在帮那幕后之人。”   说着沈苏姀又沉了眸,“那幕后之人,或许便是师父。”   孟南柯听着这话又沉默下来,顿了顿才微微叹了口气,“师父也让我帮你。”   他和谢无咎起的作用大抵是相同,只是他不知情,而谢无咎显然是知情的,沈苏姀眼下只剩下苦笑了,“我们都是棋子罢了。”   孟南柯面色有些难看,“不若我回一趟师门?”   他们这些弟子,在学成之后便成自由身,不必时时在宗门之中,沈苏姀更是多年未回,而孟南柯也有许久不曾回去了,沈苏姀想到那个白衣银发的人目光一暗,末了摇头一叹,“这个时候回去,又怎能见到师父的人,或许会生出别的什么也不一定。”   重华能为她下牵机咒足见其人心性,他能用三十年的时间编织这样一张大网足见其手段,这样一个人早已不再是记忆之中温言教导的师父了,沈苏姀摇摇头将脑海之中的画面甩开,又道,“我只是担心师兄安危,但师兄眼下仍是自由身。”   孟南柯闻言便温温一笑,“我去准备卜卦。”   他说完便走,室内便只剩下了沈苏姀和嬴纵二人,嬴纵垂着眸子并未看着沈苏姀,似乎在想什么,沈苏姀捏了捏他掌心,倾身靠在了他怀中去,嬴纵回神,抬手在她发顶轻抚。   “我是不是很失败?”   沈苏姀语声闷闷的,嬴纵极少见她如此颓丧。   “换做是我,我亦会入局,亦会相信,亦会成为别人的棋子。”   他语声笃定,让沈苏姀的心顿时安稳,然而她还是觉得心底窒闷的厉害,有些撒娇的趴在他身上不愿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性,可以让一个人用三十年来谋一个局?”   “时间并不算什么,他要的是必胜之局。”   嬴纵轻轻抚着她的背脊,语声亦是温柔,“他要对付的是大秦,没有足够长的时间谋划,又如何能和大秦相对,他驱使的千军万马,是两个国家,没有耐心没有谋划没有手段都不可能成事,当然,他这样做必定有个十分强大的动力,这个动力要支持他三十年,三十年的殚精竭虑四处奔走费心谋划,并非是个小念头便能坚持下来。”   “是为了南煜女帝?”   沈苏姀问,嬴纵想了想才点头,“或许。”   沈苏姀苦笑一下,“情之一字,果然厉害。”   嬴纵便抬起了沈苏姀的下颌印上一个吻,他凤眸微狭,看着她半晌才在她唇边道,“换了是我,我会做的更为狠绝,莫说三十年,倾此一生也可。”   沈苏姀眨了眨眼,凑上去加深了这个吻,唇齿缠绵许久才气息不稳的分开,沈苏姀弯唇,“换了是我,我必定不舍,我初见之时师父已是满头白发,彼时我未曾深想,如今看来,那白发却是叫人绝望的摧折,我宁愿你君临天下九五至尊做个好皇帝。”   嬴纵静静听着,却是摇了摇头未曾多说什么。   沈苏姀不解,“怎么了?”   嬴纵见她眸色沉定似非要让他解释,默了默才道,“或许他不愿君临天下九五至尊,或许他就是要费心谋划心底才能好过些……”   沈苏姀喉头一哽,“嬴纵……”   嬴纵见她动容至此不禁笑出声来,一把将她抱在了自己腿上,“南煜边防有变,只怕是要出兵的,北魏一国并不能至大秦于死地,南煜着急了。”   沈苏姀圈着他的脖颈,心头的滚烫淡下去,定声道,“镇南军可靠得住?”   嬴纵摇头之后却又点头,“傅青已经将镇南军肃清的差不多了,只是镇南军近年来并未实战,战力并不强,而南煜筹划多年,此番必定来势汹汹。”   沈苏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忽然生出几分沉色,“在西楚之时谢无咎曾助我制成了雷石,他或许远比我们想的还要深不可测些,万万莫要大意。”   嬴纵捏着她的手微微点头,眸色顿时冷了三分。   沈苏姀一叹,“早前你就告诫过我他来路不正……”   嬴纵这是才眯眸看向她,“对于这一点,是该罚。”   沈苏姀那个时候没有切实的证据,何况她又继续谢无咎的助力,哪里会想到今日这局面,说起来谢无咎只是在她复仇之事上推波助澜,到底不曾害她本人,可眼下双方已是敌对,而他是冷眼旁观她如何成为最好棋子的那个人,面对嬴纵当日的告诫她自觉理亏。   沈苏姀眼瞅着嬴纵,意思再问,怎么罚呢?   嬴纵抱着她,大手落在她后腰处轻轻地磨挲,忽然问,“腰还酸吗?”   沈苏姀先是一愕,继而反应过来似得瞪他一眼。   嬴纵笑看着她,“就想上次一样主动就好了。”   沈苏姀还要再瞪,嬴纵又眯眸道,“宋薪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沈苏姀心头一跳,对上嬴纵深沉的眸子只觉得天都要阴了,浅吸口气,她连忙道,“宋薪为微生瑕看病,微生瑕得了怪病,宋薪很感兴趣,然后就留下了,我……我那时候想让他快点答应禅位之事,然后就……就给了他一些功力……我是合计好了的……不会损了自己的身子……然后,然后等禅位诏书一出来我就走了,结果回来就……”   沈苏姀十分心虚,瞅着嬴纵面色不善便凑了过去,眼睛眨巴两下屈服了的道,“好吧好吧,我认罚便是,原也没想着瞒你,只是这么长时间我将此事给忘记了,你不要多想,也不能吃醋,你怎么样开心我就怎么样好不好?”   她语气带着一股诱哄的味道,说着话手已摸到了他襟口中去,嬴纵登时面色一紧,她得逞的笑笑,一边看着他的反应一边顺着他的胸膛摸下去,嬴纵闭了闭眸子,一把将她的手按了住,沈苏姀笑眯了眸子,便将嬴纵无奈的将她抱个满怀,语声带着几分克制的寒意,“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一定不会轻饶,你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   沈苏姀鸡啄米一般的不停点头,“我保证!”   嬴纵看她的眼神便有些拿她没法子的无奈,沈苏姀微微一笑,脑海之中电光火石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她面上笑意一敛,整个人极快的沉冷下来。   嬴纵看的神色微变,“怎么了?”   沈苏姀眉头紧皱,“我想起了谢无咎在离开之前和我说过两句话。”   嬴纵凤眸半眯,有些不善,“什么话。”   沈苏姀浅吸口气,“他说,我爱的人会战死,我信的人会背叛……”   说着话,沈苏姀一把攥紧了嬴纵的手臂,嬴纵安抚的抱紧了她,“你信他?”   沈苏姀咬了咬牙,“我爱的人,自然说的是你,他许是在说南煜也会加入这个乱局和北魏一起对付大秦,他觉得大秦会战败,我信的人,便是我身边的这些人,他说的会背叛……嬴纵,他早就知道咱们嬴纵有奸细,不仅如此,此人还是我身边之人!”   帐中只有她二人,饶是如此沈苏姀还是压低了语声。   稍稍一默,她又道,“他不可能无端说起这些,何况早前他给我那么多提示,他知道的一定很多,说不定所有的事情他都清楚,那时候他这么说是要我留在西楚不再回大秦。”   嬴纵眸色一沉,沈苏姀赶忙道,“我当然不会听他的,眼下他的身份已经明证,他这话我就要认真想想了,我信任的人无非就那么几个,你出事的时候容飒还有香词都不在大秦,华庭不可能,师兄他也是在西楚的,剩下的人里头能说是我信任的无外乎陆衎和天狼军的几位将军,还有宁世子,辅国将军也算,这些人里面谁会是细作……”   “他分明和北魏没有干系却又知道细作的存在,那么这个细作便不是拓跋昀安排的,或许是很早就被南煜那边定下的,会是谁呢……”   沈苏姀凝眸想着,又沉沉呢喃,“他说是我信的人……”   沈苏姀豁然抬头看着嬴纵,“我总觉得那个人或许离我很近。”   嬴纵将沈苏姀揽入了怀中,一边扶着她的背脊语声低寒道,“能用三十年时间织网的人,又怎会没有留下后手,从今天开始,所有的事情你只和我说。”   微微一顿,他又道,“你跟着我去中军大帐。”   沈苏姀心底一动,“你担心那细作会对我下杀手?”   嬴纵没摇头,只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沈苏姀微微叹口气,“还不至于到这一步,若是要下手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嬴纵眼底薄光一闪道,“既然拓跋卓到了石鼓关,我会想法子和他联系上,南煜既有边防变动,恐怕出兵也不久了。”   沈苏姀点头,“咱们的确要快。”   嬴纵捏了捏她的掌心,“待定了北魏,我恐怕要去南边。”   沈苏姀连忙道,“我和你一起!”   嬴纵见她这样急惶的模样笑出声来,“我当然要带着你……”   沈苏姀弯唇,微微放了心,她还真怕嬴纵要她回苍穹。   这日之后沈苏姀便时常和嬴纵去前头,倒不是怕她不跟着他会遭人毒手,委实是沈苏姀想到谢无咎说的话便觉得自己陷入了迷雾之中,连着几日观察也未发现什么不妥,早前军中的乱子亦是无疾而终,这一日,北魏又有消息传来。   “拓跋卓的粮草已经到了,魏兵正在整军,恐不日便会大举进攻,另外北魏朝中左家带着一批清流文官已经在不停地上折子谏言,北魏朝中已不再为石鼓关后续准备粮草,除非拓跋昀回京城,否则粮草只能从别处筹集,魏军必定危矣。”   陆衎说完,在场众人都是面色一松,朱瑞笑道,“那左家老儿倒是有几分魄力,竟然敢威胁皇帝,拓跋昀这么一来便再没法子和咱们打下去了!他不是要发兵吗!让他来,老朱请战,将他打的屁滚尿流之后让他滚回京城去!”   陆衎听的微微一笑,又道,“北魏这次由魏亮亲自带兵,因为早前魏林之死让魏亮很是震怒,此番他们不从石鼓关走,而是要从石鼓关以动的山中奇袭,我们的探子传来的消息,这几日北魏的探子在东边山中探路。”   赵冲冷哼一声,“他们从东边来我们就派兵出关诱敌,叫他们以为自己要将我们围了,然后在派兵从后方反包围,这次若能将魏亮那老家伙杀了,北魏那边便蹦跶不了多久了。”   这话说完他便看向嬴纵,嬴纵眉宇之间露出赞赏之意,“就这样办,再让探子主意着,有消息随时递过来,咱们这里对这诱敌之计亦要保密。”   这帐中再无外人,这话落定众人神色都是一凛。   战法初定,如何行军布阵却是连着商议了两日,嬴纵欲要亲自上阵,底下的宁天流等人却无论如何不允,且齐齐将目光投向了沈苏姀,沈苏姀被看的头皮发麻,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干扰嬴纵的意念,他是秦太子,是士兵们的倚仗,她不可能以一片妇人之仁阻了他的路,沈苏姀未曾理会众人,借故出了中军大帐。   这会儿时辰还早,甫一出帐便看到香词和香书领着卫泽站在那里等她,沈苏姀笑着走过去,卫泽便行礼道,“师父,说好的今日要考校徒儿!”   卫泽在学功夫也在学药名,沈苏姀当然没忘,不由道,“今儿是考校药名的,你若是出了差错师父可要罚你蹲马步!”   卫泽点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师父回去等我,我去拿册子!”   卫泽转身便跑,沈苏姀连忙让香词跟上,自己则和香书一道回了自己的大帐!   不多时卫泽便抱着孟南柯为他亲手写的药名册子到了大帐。   沈苏姀笑问他,“师叔呢?怎么不曾跟着?”   卫泽眨了眨眼,“师叔今日一整日都不在呢。”   沈苏姀挑挑眉,未曾多问,只让卫泽坐在自己对面,自己抱着那册子翻开,军中没有医书,孟南柯便自己找来纸笔为卫泽手写了最基础的药材,卫泽认得的字不多,眼下能学医理也能认字自是极好,沈苏姀在前几页勾画过的药名上扫了扫,脱口道,“白术!”   卫泽眼底微亮,显然既有把握,脆生生道,“白术又叫吴术或者苍术,隶属草本,以根茎入药,可除湿益燥,和中益气,去脾胃中湿,除胃热,强脾胃,进饮食,安胎!”   沈苏姀满意一笑,又道,“马鞭草。”   卫泽神色不变,不慌不忙道,“取马鞭草的干燥地上部分入药,夏季花开时采割,此物具有活血散瘀,解毒,利水,退黄,截疟的功效。”   沈苏姀点头笑笑,忽然朝书册后面翻去,最前面都是孟南柯老早写下来的,后面是新写的,沈苏姀想逗逗卫泽,便一下子翻到了最后一页,“龙胆……”   卫泽听着这二字果然面色一变,有些迷茫,再看沈苏姀翻到了后面不由有些不好意思道,“师父,徒儿还未学,今夜徒儿便往后面背。”   卫泽觉得很抱歉,却见沈苏姀的面色十分暗沉,眉头紧皱的样子更是有些叫人害怕,他心下慌了,生怕沈苏姀因此而生气,正要解释,却见沈苏姀忽然把那册子反过来问他道,“这最后一页上的药名是什么时候写的?”   卫泽一眼扫去,低低道,“是师叔昨夜才写的。”   卫泽瞟了一眼,发现那页面之上微微有些脏,除了孟南柯整齐的字迹之外似乎还有些特殊的墨迹,而让沈苏姀色变的正是这些墨迹!   这一页写的药材乃是“龙胆草”,孟南柯的字迹十分俊雅,然而因为这最后一页通常都是站着桌子放的是以纸背上沾了些墨迹。   本来也是寻常,可偏偏,这些模模糊糊的墨迹仔细看来却似乎是几行字。   因为墨迹太过模糊沈苏姀辨不全每一个字,可那关键的几个字沈苏姀却看了个明白,她甚至能想象得出孟南柯的在书桌之上写了一张字条,因为写的太急连那字条墨透纸背留在了桌面上都不知,等他再为卫泽写药名之时这最后一页纸便又盖在了那桌面的墨迹之上,由此,她才看到了模模糊糊的字迹,沈苏姀目光死盯着那最后一页纸,握着药册的手在发抖。   东山之计已露,秦欲诱敌,勿中……   ------题外话------   【铛铛铛——新文倒计时5天!7月1号你们会出现的对么对么对么?!】   话说今天已经把新文的开篇拿给编辑看啦,编辑说炒鸡好看!艾玛你们家作者激动的要飞起来啦,所以我们7月1号见大家不要失约好么好么好么~新文真的灰常好看昂,你们家作者的风格有些些许的变化昂,一定会精彩的昂!(作者你这么自卖自夸好么……),言归正传,这个二更才是今儿的,谁要领走这个细作来着?!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15 细作争执,先下手为强!   “师父,您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小泽……”   卫泽有些心慌的看着沈苏姀暗沉的面色,沈苏姀回过神来,抬手便将龙胆草的那张纸撕了下来,放桌案之上一放唇角微弯道,“没什么,这张纸脏了,都看不清了,下次让师叔重新给你写一张,师父继续考你,答错了可要受罚……”   卫泽放下心来,一笑,“师父尽管问!”   沈苏姀定下心神,这次不再想着逗弄卫泽,只按着他的学习进度来考校,一共问了卫泽二十多种药材他没有一个答错,沈苏姀很是满意,拿出让人专门准备的小吃食做奖赏,虽然不是十分精致,可在军中也是十分不易了,每次卫泽进步大的时候沈苏姀才给他,卫泽虽然不贪嘴却明白这是沈苏姀的奖赏,当即高兴的应了。   师徒二人又说了会儿话时辰便不早了,沈苏姀看着外头黑沉沉的天色面上渐渐凝重,等了半晌却不见嬴纵回来,卫泽察言观色,见此忙说要退下,沈苏姀温温一笑亲自送他回去,卫泽一直跟着孟南柯睡,她却极少来这里,都是卫泽找她。   到了孟南柯大帐里头已亮起了灯火,孟南柯正在桌案之上摆卦,见沈苏姀领着卫泽回来不由得一笑,“去考试了?可有出错?”   沈苏姀仔细看他两眼,摇头,“我徒弟这样聪明,怎会错?!”   卫泽面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孟南柯眼底便露出赞赏来,“我也瞧他很有资质和天分,正好也承了我这一手医术才好,可惜他已拜你为师。”   沈苏姀哼一声,“叫你一声师叔你还教不得了?”   孟南柯摇头失笑,“教的教的,我可没私藏。”   卫泽笑嘻嘻的看着二人斗嘴,眼见得天色不早,沈苏姀也未多留,出门便径自回了大帐,嬴纵还未归,沈苏姀一个人站在窗前面色冷沉的厉害。   香书和香词看了都不知怎地了,眼底透着忧心。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嬴纵才从前面回来,见沈苏姀面色不善眉头顿时皱起。   “瞧你面色不好,怎么了?   嬴纵刚问出口沈苏姀便面色急惶的走了出来,拉着他欲言又止,却想到什么似的走到大帐门口朝外面吩咐,“守好了,任何人都不要靠近,你们也离远点。”   香词和香书连带着随嬴纵回来的容冽都是一愣,而后应一声“是”朝着远处走了几步,沈苏姀放下帐帘转身,拉着嬴纵到了内室,内室看着她面色沉凝心底也是有些发紧,却是将她揽在怀中笑意温存,“天还没黑呢,你想做什么?”   沈苏姀在他胸口垂了一下,从袖子里掏出适才被撕下的那张纸,“你看。”   嬴纵正埋头在她颊边偷香,瞟了一眼有些疑惑,“药名儿?”   话音落定,眸色又是一沉,他看到了那上面的墨迹!   将沈苏姀放开,接了那纸张过来,刚扫了两眼唇角便是一抿,沈苏姀定定看着他道,“刚才考卫泽的时候发现的,这是药册上的最后一页,大抵是不小心沾上的。”   嬴纵的眼神有些深沉,“你心中可有主意了?”   沈苏姀和嬴纵四目相对,唇角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定定的摇了摇头。   嬴纵明白了她的意思,面色有些暗沉。   大帐之中无声无息,站在外头的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事,容飒从前面拿着一封军报走了过来,见三人站着不由愕然,“这是怎么了?”   香词揽住她,“主子和殿下在说事情。”   容飒便点了点头,又对着香词扬唇一笑,“那我就在这里站着!”   他说话之时只看着香词,且亲近之意明显,容冽瞧着的眉头微皱,香书带着笑意的目光从他二人身上转来转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我就在这里站着……”   香书怪声怪气的学一句,香词凉凉扫了他一眼不言语,容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大咧咧的站在了香词身边,香书捂嘴直笑,见容冽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摇了摇头。   几人刚站了没一会儿,忽然听见脚步声重响,一抬眸,便见那帐帘“唰”的一声被掀了起来,嬴纵沉着脸大步流星的走出来,周身的怒意挡也挡不住,容飒几人被吓的一呆,便见嬴纵目不斜视的从几人身前走了过去,香词和容飒对视一眼,容飒道了一句“你进去看看”便追着嬴纵而去,容冽皱眉望了大帐一眼,也跟了上去!   香词站在门口,轻声唤,“主子?”   屋内毫无动静,香词和香书对望一眼,还是掀帘走了进去,直直走到内室门口,当即见沈苏姀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坐着,她并不回头,只厉喝一声,“退下!”   香词和香书脚步一顿,眼底更是震惊,因沈苏姀这话虽然有些凶,可声音却是沙哑的!   ——哭了?!   香词和香书怔愣一瞬,到底是香书平日里拉得开话头,她低声道,“娘娘莫气,殿下素来对娘娘好,眼下不管怎么了都要好好说话才是,刚才瞧着……殿下似乎也十分痛心的样子呢,殿下从不会惹娘娘生气,没准儿过一会儿就来请罪了。”   香书说着又捣了香词一下,让她也劝着。   香词不善言辞,默了默才道,“主子息怒,殿下刚刚醒来,主子心底心疼殿下还来不及,可千万别和殿下生气,有话好好说。”   沈苏姀背脊直挺挺的,好半晌才语声颓丧的问,“他去了何处?”   香书忙道,“大抵是去了中军大帐。”   沈苏姀不知怎地冷笑了一下,似乎气还未消,默然一会儿却是哑声吩咐道,“去盯着,不管他下了什么令都来告诉我,军令就不必了,都退下吧。”   香词和香书对视一眼,这才齐身退了出去。   香词一步两回头的,眉间尽是疑惑,香书也是不解,问香词,“你瞧着今儿是闹得哪一处?殿下什么和娘娘置气过?今日却是他先甩帘而去,好吓人。”   香词眉头微皱,“或许是因为娘娘在西楚帮了别人治病吧……”   香词和沈苏姀同行,自然知道她帮微生瑕的事。   香书听着微微皱眉,便道,“娘娘一人我不放心,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前头看看。”   香词朝中军大帐的方向望了一眼,点点头。   中军大帐之中,嬴纵面色沉厉的坐在主卫之上,其他的诸将还在议事,见他去而复返面色还这样差不由得有些心颤,所有的战事都已经定好了的,而嬴纵看着差不多了因为记挂着沈苏姀便先走了,众人看的直笑,却不想嬴纵高高兴兴走的却是这样子回来的!   整个大营,谁能让他如此动怒?!   不用多想诸将也想到了那人是谁,几人面面相觑一眼,都将目光落在了宁天流和陆衎身上,对于身处怒气之中的嬴纵,没人敢轻易搭话。   宁天流和陆衎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些诧异,其他人见状则缓缓退了出去。   陆衎神色担忧,宁天流眼角却生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白衣翩然的走到嬴纵身前去,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一笑道,“看这样子,莫不是被赶出来了?”   嬴纵不言不语,面色还是僵冷无比。   宁天流摇摇头啧一声,“见你这样可真是不容易。”   嬴纵还是不语,宁天流又看了一眼外头的夜色,轻咳一声道,“不管是因为什么你做做样子就算了,时辰不早了,大家都散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嬴纵扫了宁天流一眼,依旧抿唇不语。   宁天流这才觉得事情大了,陆衎也更为担忧起来,嬴纵看了看这中军大帐一边放着的一张矮榻,道,“今夜就在这里歇下了,你们都回。”   “天,苏姀真将你赶出来了?”   宁天流夸张的讶异一句,嬴纵立时一记眼刀飞了过来。   宁天流一笑,“你要是准备在这里过夜,那我可要去安慰安慰苏姀了?”   嬴纵眯眸,恨不能用眼风刮了宁天流,宁天流后怕的拍拍胸口,“不去了还不成吗,不过说真的,你这样子也显得太没地位,你怎么不将苏姀赶出来?”   嬴纵最后扫了宁天流一眼,冷冷的闭上了眸子。   宁天流和陆衎面面相觑,忽然又听嬴纵道,“明日我亲自带兵出关!”   宁天流和陆衎大骇,陆衎道,“不是后日才出兵?!”   嬴纵抿着唇,“去点兵吧。”   宁天流急了,“你这是做什么?!闹脾气也不是这么闹得,外头将士们的性命你不顾了?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去找苏姀……”   说着就要起身,嬴纵却道,“营中已有奸细通风报信,我们带兵先下手为强!”   宁天流脚步一顿,转过头只看到嬴纵依旧漠然的脸。   “明日寅时出发,你们时间不多了。”   冷冰冰的声音可不像是开玩笑,宁天流和陆衎对视一眼,都齐齐朝外走去,待二人走出去,嬴纵才倏地睁了眸子,转头望了一眼外头黑沉沉的夜色皱了眉。   香词在中军大帐之外等着,先是见到所有的将军们都面色奇怪的走了出来,没一会儿,又见宁天流和陆衎也沉着脸走了出来,再往那大帐看去,却未见着嬴纵的身影,她被拦在最外围,容冽和容飒也都站在帐门之外,没多时,容飒返身入了大帐,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看见香词便一路跑过来,低声道,“主子说今夜宿在中军大帐……”   香书一听便垮了脸,嬴纵大病初愈,和沈苏姀从北魏归来之后的这几日正是嬴纵和沈苏姀如胶似漆的时候,却怎么忽然就要分房睡了……   香书不解,容飒也不解,叹道,“好好照顾娘娘吧,我保证主子马上就好。”   香书愣愣的点点头,一转身却见士兵们都朝远处的大广场集结,军鼓声响个不停,香书迷茫的转头看向容飒,“这是什么意思?!”   容飒跟着嬴纵多年,当然知道这些,“这是准备出兵的集结令。”   微微一顿,容飒又道,“主子恐怕要亲自带兵了,明日一早便走。”   香书满眸惊讶,“这,这怎么都要和娘娘说一声吧……”   容飒苦笑,“正在气头上我可不敢劝,没事,等主子打完仗回来怎么着气都消了,你去劝劝娘娘,实在不行就当这一回是苦肉计,等主子一走,娘娘还不得担心。”   香书听着这话只觉得无奈,朝大帐看了看却还是没看到嬴纵的身影,容飒对她挥了挥手便转身走了回去,只留香书一人在原地叹着气,眼见得士兵都集结在了一起,香书还是转身先去见沈苏姀,到了帐前,便见香词默默站着,二人对视一眼,香书进了大帐,大帐之中并未点灯,香书走到内室入口便听沈苏姀语声漠漠问,“怎么了?”   香书浅吸口气,语声低弱,“娘娘,殿下明早就要带兵出去了。”   骤然一静,沈苏姀再开口时语气带着怒意,“是吗?去就去吧!”   香书叹口气走到一旁去点燃了灯盏,昏黄的光亮起来,便见沈苏姀还是坐在床边,香词也从外头走了进来,两人看着沈苏姀那样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娘娘,您不去看看殿下吗?”   香书低低问一句,沈苏姀却不答,只问,“卫泽在何处?”   香书看向香词一眼,香词便道,“当是在孟先生那处。”   沈苏姀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便道,“好。”   只这一字再没了旁的,香书看着沈苏姀的背影只觉得心疼,“娘娘,您别气了,不如让卫泽过来和您说说话?那个,殿下说今夜就在大帐歇下了……”   沈苏姀背影似有一僵,却是似笑非笑道,“歇下便歇下吧。”   微微一顿,沈苏姀又吩咐,“香词,你去看看师兄在做什么。”   香词不明就里,却还是点着头离开了。   瞬间,屋子里只剩下了香书和沈苏姀二人,香书叹口气上前两步,低声道,“娘娘,您和殿下一路来都不容易,今日到底是为了何事生这样大的气?”   沈苏姀抿了抿唇,这才转过了身来,面上隐有戚色,“营中出了些岔子,我……”   香书目光一闪,“娘娘怎地了?”   沈苏姀垂眸,“我相信的人做了不好的事,他要杀,我却觉得此事是误会要做保。”   香书一愕,“娘娘……到底是……”   沈苏姀似不愿再多言,摇了摇头,“你不必担心,这事我还需查查,等他回来我会和他解释,他本就要带兵出营的,而今不过是和与我生气的事赶上了。”   香书闻言松口气,却道,“不是两日之后才出发呢?”   沈苏姀苦笑一下,“早前本是要等北魏主动之后再行诱敌,眼下,却是他不放心,准备先下手为强,算了,你也不懂兵战上的事。”   沈苏姀叹了口气,一时又有些发怔,想了想还是道,“你去让容飒来取他的战甲。”   香书从怔然之中回神,脆生生应了便返身而出,刚走出去却又碰上香词,两人打了个照面,香词进来道,“主子,孟先生带着小泽少爷在学药名呢。”   沈苏姀站起身来,强扯了扯唇角,“他倒是上了心。”   香词眉头微皱着,看着沈苏姀有些担心,“主子……”   沈苏姀定定看了香词一眼,忽然转身走向长生剑旁,她将长生剑从剑架子上取下来,抬手在剑身上抚了抚,适才还显悲戚的面容一时间有几分肃杀。   香词看着这样的沈苏姀眉头微皱,正在这时外头却响起脚步声,香书带着容冽和容飒掀帘进屋,走到内室入口处道,“娘娘,容冽来取战甲,容飒被殿下留下了。”   沈苏姀淡淡的应了一声也没意外,仍然看着手中的长剑。   “拿给他吧。”顿了顿又道,“让殿下小心。”   香词和香书将厚重的战甲拿下来,走出几步交给了容冽,容冽道了一声“告退”出帐,眼看着容飒也要退下,沈苏姀忽然叫住了容飒,“容飒,你留下。”   容飒转过身来,“娘娘有什么吩咐?”   沈苏姀缓缓地拔出了手中长剑,凛冽的寒光映的她眉眼之间一片森然,她默了默才道,“从现在开始,你帮我盯着孟先生,香词和香书跟在我身边,一切如常。”   三人都是一愕,沈苏姀的目光顿时扫了过来,容飒面色一肃,“属下明白。”   说着便闪身走了出去,香词和香书都站在屋子里,看着一身凛冽杀气的沈苏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沈苏姀唰的一声将长剑入鞘,转身看着二人道,“眼下营中有些乱子,你二人不要离了我,香书不会武功就留在内帐,香词亦要提起心思。”   香书和香词眸色一凝,赶忙点头。   沈苏姀放下长生剑也不再多言,眼见得时辰已晚便躺在榻上安睡,香书在内室,香词在外室,沈苏姀迷迷糊糊间先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被响亮的军号声吵醒,沈苏姀骤然回神,一抬头便对上香书有些紧张的眸子……   沈苏姀坐起身,“莫怕,是大军要出征了。”   香书回过神来,上前为沈苏姀披上一件外袍,“娘娘要去送送殿下吗?”   沈苏姀摇了摇头,“不送,他必定会平安归来。”   虽然说着不送,沈苏姀听着那紧密的军鼓声却是再没有睡意,她拥着衣服坐在床榻,看着香书略有些白的脸握着她的手安抚,“他是大秦的战神,若他此去不能让北魏惨败,大秦便再无第二人,因此我不担心,我只想他能速战速决。”   香书浅吸口气,眸生揶揄,“娘娘不气了?”   沈苏姀闻言面色却是一沉,放开香书的手目光垂了下去。   “我并非是气他,我气的是我最信任之人的背叛。”   香书气息顿时不稳,犹豫一瞬才问,“娘娘说的是孟先生吗?”   沈苏姀抬眸看她一眼,却是一阵苦笑,“我,只希望不是……”   香书抿着唇也不知该说什么,却听见一阵马蹄声响起,那马蹄声越走越远,却是大军离营了,沈苏姀忍不住走下地去站到窗边,她其实什么也看不到,却能想象嬴纵御马离营的场景,一直到马蹄声渐渐听不见了沈苏姀才回神,她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香书,忽然语声平静的问,“香书,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香书一愕,不知沈苏姀为何忽然问到了这个。   怔了一瞬香书才轻笑道,“奴婢跟了娘娘快十年了。”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十年了,香词跟了我也有九年了,还有师兄,时间更长。”   香书迟疑一瞬,“娘娘怀疑孟师兄的话……”   沈苏姀转身看着香书,利落道,“让容飒盯着他便是为了不让他传消息出去,先等此战完胜之后再说,何况此事到底是真是假还有待查证。”   香书点着头,“是,奴婢都听娘娘的吩咐。”   沈苏姀满意的颔首,又去床上躺了下来,香书站在床边若有所思的看了沈苏姀许久,终于到床榻不远处的简易矮榻之上躺了下去,分明是夏夜,她却觉得有些冷。   ------题外话------   哎,这段写的有点渣,最终的最终还是决定这么写,不知道大家看懂了没有?   【嘤嘤婴,虽然写的不顺但是我还是没忘记——新文倒计时4天!4天!4天!】   你们一定没忘记是不是?!那我们1号准时见啦!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16 计中有计,隐而未发!   天光刚刚见亮之时沈苏姀便已醒来,利落的洗漱收拾好,她带着香词和香书到了中军大帐,当日嬴纵在几十万大军之前撂下那“见太子妃如见本王”的话后她便极少出现,如今嬴纵领军出营,她自然又对军中事物上了心。   天色尚早,中军大帐之中却亮着灯火,沈苏姀到的时候便见宁天流和陆衎都在,见她来了赶忙行礼,沈苏姀让香书、香词留在帐外,自己走了进去。   宁天流笑着落座,轻咳一声道,“这一次是你惹了太子还是太子惹了你?”   他一副兴致高昂的样子,沈苏姀扫了一眼中军大帐一角放着的矮榻眉头一拧,“大军此去恐怕要三日才归,这三日军中诸事就靠你们了,对了,北魏那边如何了?”   宁天流面上笑意一正,“刚才才收到的军报,北魏那边有变,似乎是知道了我们的打算放弃了东山那条路,具体的还要再等消息。”   说着微微一顿,“他提过营中奸细之事,却不肯说明,眼下到底……”   沈苏姀闻言目光朝着门口一扫,似乎想着守在外面的是自己的心腹才放心道,“是,这消息是奸细漏出去的,不过眼下你放心,我已将奸细看管起来了,他再没机会将我们提前出兵的消息送给北魏,等北魏自己探出消息恐怕就慢了一步。”   宁天流愕然,“你已知奸细的身份?”   沈苏姀磨挲着手边的茶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苦笑道,“还需要再查证,除非亲眼所见,否则我心底总是有些侥幸,自己身边的人出了这样的事,还真是……”   宁天流和陆衎对视一眼,更为意外,“是你身边的人!”   沈苏姀点了点头,就着茶盏喝一口方才悠悠道,“你们也不必多问了,相信我便是,这几日我会亲自看着那细作,等大军回营之后再行定夺,若是真的能确定,我不会手软。”   宁天流和陆衎本是有话要说的,闻言却不好多言。   宁天流眉头微微皱起,“你和他就是因为此事闹了不愉快?”   沈苏姀垂眸不语,似是默认,宁天流叹口气,“你也知道他的手段,对于细作这类人他怎会留情,难怪这次他气的不行,虽然你也不是个不知大局的,不过这次的事却是责任在你,等他回来了你可要处理妥当,这几日若有什么不妥要告知我们。”   沈苏姀听着此话默不作声抿了抿唇,点头,“我明白利害。”   细作是任何一个主将都不会容忍的,哪怕这个细作是主子们身边的亲近之人,事关全军将士的性命事关大秦的生死,宁天流还是出言提示了一下,沈苏姀默默听了,又和二人说了几句便出了中军大帐,甫一出帐便见香书和香词面色都不甚好,显然适才帐内的话被二人听了个大概,沈苏姀不置可否,只转身道,“去孟师兄那里看看……”   香词看着沈苏姀的背影眼底有几分凝重,香书的面色倒还算寻常,三人到了孟南柯帐前,便见卫泽拿着一把木剑挥舞,他年纪虽小却已能保持极好的练功作息,每日都早起练剑,大抵没想到沈苏姀会这个时候过来,面上生出十分雀跃的喜意来,“师父!”   沈苏姀摸了摸他的脑袋,看向帐内,“师叔呢?”   卫泽唇角微扬,“在看地图呢!”   沈苏姀笑了笑,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香词和香书一眼,“你们守着,我有事找师兄说。”   说完沈苏姀便走了进去,香书和香词对视一眼,便站在了门口看着卫泽练剑,孟南柯从书案之上抬起头来唇角微弯,“今日倒是早,你不必担心,我已算过秦军此战会胜。”   沈苏姀走到书案之前,只看到孟南柯竟然是在绘制地图,沈苏姀知道他素来对这些感兴趣,见他绘制的乃是前次被魏兵追杀的沙漠边缘地图之时眼底微光一闪,她微微倾了身子压低了声音,“我今日倒是来的巧,正好有件事要和师兄商量。”   孟南柯抬头,“何事?”   沈苏姀往外看了一眼,确定无人能听得见他们的话她才低声道,“那精绝地宫的位置你可还记得?可能画一份地图出来?”   孟南柯眯眸,“你的意思是……”   沈苏姀轻咳一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孟南柯的对岸,笑容带着几分少见的讨好,“这几日索性嬴纵不在军中,不如我们一起把那地图画出来如何?不瞒你说,早前我和他闹了点不愉快,等他回来之后将地图给他算作谢罪。”   孟南柯皱了皱眉,似有些不信,“他会和你生气?”   沈苏姀摇头,面色微苦,“怎么不会!昨日他歇在中军大帐的!”   孟南柯看着沈苏姀,一瞬之后面上生出几分笑意来,“你不必用这法子让我就范,画一份地图并没什么不成的,你既然要,我帮你便是,谢罪之言便罢了。”   沈苏姀也不解释,笑意一深,“那好,我们现在便开始吧!”   孟南柯身子后仰靠在了椅背之中,看着沈苏姀眸色已经郑重,“小苏,那些东西都是我们亲眼所见的,世上所知也不过我们四人,依我之见,那东西最好不要露于世,天下虽然很多人好奇,可大部分人却只当它是个传说,一旦露于世必定要引乱。”   沈苏姀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口中却道,“你先帮我画个地图出来,至于最后取不取这个问题我自然会好好考虑的,你只管尽力,画不出也无碍。”   沙漠之中没有明显标志,再加上风沙地形变化多端,哪怕是他们四人走过却也难以再找到那地方,然而孟南柯对天文地理研究颇深,沈苏姀早前行军打仗亦有些许的地图经验,两人用些心思或许就能琢磨出一条路来,孟南柯看着沈苏姀,心知沈苏姀和自己不同,便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让我稍作准备。”   见孟南柯应下来沈苏姀微微松了口气,定好时间便走出了大帐,卫泽还在外面练功夫,沈苏姀便站在旁边看着为他指点起来,练了两刻钟,沈苏姀看着卫泽满头大汗的样子喊了停,将他带到自己帐中为他洗了脸之后留着他用早膳,一边道,“这两日我要和你师叔做点事情,寻常时候让香词带着你,她亦有一身好功夫,让她点拨你。”   卫泽自然点头,沈苏姀便看了香词一眼,香词上前应是。   香书便问道,“娘娘,那我做什么?”   沈苏姀头也不抬的道,“你在我身边侍候就是了。”   香书也应下,从此刻起她便寸步不离的跟在了沈苏姀身边。   午时之后孟南柯拿着一应器具到了沈苏姀的大帐,她这里的书案要更大些,作画之时也方便,对于香词香书几人沈苏姀和孟南柯只道此是在画北魏边境的地图,众人便再无任何怀疑,中间陆衎和宁天流也过来了两趟,见沈苏姀和孟南柯一直在一起再想到她的话心底便产生了几分疑虑,然而沈苏姀告诉他们不必多管便当真未曾多言。   当日晚间,前线便传来了战报!   战报来时宁天流亲自送到了沈苏姀帐中,沈苏姀正在看一本风物志,见状直接让他说,宁天流便成竹在胸的笑道,“他先是用了十万人马诱敌,北魏那边措手不及之下只以为是秦军要利用他们没有粮草打击报复,那魏亮想着自己二儿子之死经不住激将,一气之下又派了十五万人马出关,秦军闻风便逃,引得魏军追出七十多里,眼下两军已经交上手了,估计明天清晨便能有胜败消息,魏武卒短时间内寻不出制衡弓骑兵的法子,恐怕还是败。”   沈苏姀拧眉听着,完了点点头,抬眸一扫,便见室内所有人的面色都是极其平静的,她便道,“胜是必定能胜,只是如何将这十五万人全歼却是个问题,另外,怎么将魏亮引出来也是个问题,那人老奸巨猾,恐怕不会轻易出关。”   微微一顿,她忽然走向孟南柯那边的桌案,拿出一旁的放着纸笔,想了想便在那纸上写了数言,写完将信纸一折交给宁天流,“将这个快马送去前线。”   宁天流心知此物乃是战法,笑问,“我不能看吗?”   沈苏姀失笑,“自然能,我是让他假装落败却又不被北魏压制,这时候北魏将领必定会送消息给魏亮,魏亮报仇心切,必定领兵增援,等他出了石鼓关之后再派小股士兵从石鼓关右侧的山林杀入,造成秦军绕行入关偷袭的假象,魏兵这时候必定紧闭石鼓关关隘调兵去山中狙击秦兵,到时候微亮要增援没有增援,想退回去恐怕连关隘都没人敢打开。”   届时只要秦军不出岔子魏亮此番必死,魏亮一丝,魏兵必定元气大伤!   宁天流眼底笑意加深,禁不住赞叹一句,“妙哉!”   沈苏姀面色寻常的一笑,“我只是给他提个醒,我不知前线战况,或许有更好的法子也不一定,更或者他早已经这么做了……”   宁天流看了看手中的信纸又看了看沈苏姀,到底是叹了口气转身而出。   沈苏姀再不多言的继续去看那本风物志,倒是香书、香词等人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惊艳,没多时时辰已晚,孟南柯便从她这里离开,晚间香词和香书一起侍候,香词想了想还是问一句,“主子,您竟然怀疑孟先生,怎么还当着他的面说那些?”   沈苏姀闻言一笑,“这也是我的计谋罢了。”   见香词和香书齐齐皱眉,沈苏姀便解释道,“我当着他的面说了,他若是真的去送消息被容飒抓个现行倒是坐定了他的罪名,也无需我再做思想挣扎,直接将他绑了便是。”   叹口气又道,“他没做什么才不好办,或许他只是为了怕被我怀疑忍着没送消息出去,也有可能他是无辜的,只是这一点极难证明,除非……”   微微一顿,沈苏姀道,“除非容飒根本没发现他做什么而北魏知道了这条消息,那就说明奸细是另有其人了,只有这样子才能洗清他的罪名。”   香书正在给沈苏姀倒热水的手微微一抖,却是赞一声,“娘娘好计谋,只是眼下这个消息只有咱们几个人知道,怎么去查那奸细是谁呢?”   沈苏姀笑看她一眼,“笨!我可没想用这一次来试探奸细的身份,这次是他亲自带兵,不能出岔子,且还要一击挫败魏兵的锐气!我怎会用这次冒险?!”   她走到那水盆旁边,一边撩起水花一边道,“你们都是我信任的人,若是有旁人在场我又怎会那般说,此事走出大帐就莫要再提,外边或许隔墙有耳。”   香书和香词齐齐应声,沈苏姀洗漱完还是留了香书在内室歇了下来!   ------题外话------   无意之中发现佞妃竟然已经到了三百万字了,那么~请大家不要大意的把自己的粉丝值也升级一下阔以不~我们一起欢乐的做举人大大好么~敬请支持正版阔以不~言归正传,今儿这章大家看懂了么?!   嘿嘿,你们以为我忘记倒计时了么?!绝对木有!   【喵喵喵——新文倒计时3天!距离步步新文发布只有3天了!最忠犬滴强大男主最高冷滴变态女主还有3天就要和大家见面了!激动么兴奋么心跳加速了么~嗯,还有3天。我们7月1号见……】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17 天家兄弟,魏亮战死!   “请皇上退兵吧。”   拓跋卓一身白袍站在堂中,看着拓跋昀的目光带着几分焦灼。   主位之上,拓跋昀双眸微眯的上下打量了拓跋卓一瞬,随即冷笑一声,“皇弟在说什么胡话?大秦欲行偷袭之事,若非是被我方发觉的早或许石鼓关已经落入了大秦之手,眼下我军已经有了大胜的趋势,你却叫朕退兵?皇弟的心究竟向着大秦还是北魏?”   拓跋卓素来风光霁月的人此时的气势也有些沉厉,浅吸了口气才道,“秦军怎么可能轻易言败,这一次轻则双方平手,重则或许是大秦的圈套,魏亮将军眼下怒火攻心或许就会中计,何况皇兄应该知道他在石鼓关一人大权独霸的事情。”   拓跋昀拧眉,眼底生出几分不耐之意,“在皇弟眼中,我北魏的魏武卒就是这般不堪一击?大秦的骑兵固然厉害,可魏将军是老将了,绝不会轻易中计!”   拓跋卓见拓跋昀如此固执眼神更是沉暗,又道,“皇上应当知道,眼下您初初登位,北魏还有诸多不稳之处,然而在此时您大举征伐不仅消耗了北魏的人力物力财力,更是让整个北魏都动荡不安,如此乱局之下,北魏如何在皇上手中中兴?”   拓跋昀指了指身子,下颌微扬,意味不明的一笑,“看样子,你走之前见过左老啊,朕离京之时是将整个朝堂交托给你的,可眼下这些折子是怎么回事?!”   说着话,拓跋昀将桌案一角放着的折子都扫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响,让整个帐中都是一静,拓跋卓抬眸扫过去,一眼便知那折子上面都写了什么,他皱了皱眉,俊逸的面容之上生出几分无奈,叹了口气,他的语声放软了些,“皇上,无闻百官都如此谏言,难道您就不想想这是为何吗?”   “为何?!”拓跋昀不怒反笑,有几分不能理解的看着拓跋卓,他抬手一指,“营中的焦土尚在,你说朕是为何?!皇弟,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你是不是忘记父皇是怎么死的了?!”   拓跋昀缓缓的换了个姿势,语声冷了下来,“你别忘记,父皇可是被沈苏姀害死的,还有那大秦太子,他们二人与我北魏有不共戴天之仇!”   拓跋卓抿唇,直直看着拓跋昀,“此事疑点甚多,皇上根本不曾亲眼所见也没有确实的证据,何况当时苏姀被囚禁在北魏宫中,凭这一点她都不可能随便下手让自己处于陷阱,若真是苏姀害了父皇臣弟自然无话好说的与大秦决一死战,可眼下不过是皇上自己的臆测,为了这一点,却是快要赔上整个北魏了,皇上请三思!”   拓跋昀深吸口气,语气十分失望,“皇弟,到了现在你还在为那沈苏姀开脱!当初父皇的寝宫之中只进去了她一个外人,不是她难道还有别人?!她心向大秦,又想制造出北魏宫中的乱子好逃走,且她用的香十分稀有,太医差点未曾查出来,如此难道还不可能是她吗?莫说朕已经能确定,便是不确定,大秦与我北魏早已是世仇,平了大秦又有何不对?”   拓跋卓听着拓跋昀没有半点松口的话心底一点点的凉透,他凝眸看着主位上的男人,有些怀疑自己是否信错了人,而这个野心泼天的人,又会将北魏带向何方?!   “皇弟不必如此看着朕,朕已命人回京一趟,若是左家的老匹夫仍然领着朝臣闹事,朕手下可就不留情了,朕希望皇弟即刻休书一封去劝劝左家的老匹夫!”   拓跋卓强自克制的表情因为此话生出几分不可置信的失望来,眼瞳微缩,他垂眸切切道,“左老乃是朝中清流的领袖,皇上可知若是左老不在朝臣百姓天下士子会如何看您如何看待北魏?朝中无贤良,北魏岂非危矣?!”   拓跋昀眯了眯眸,语气稍稍松了两分,“皇弟以为朕想如此?可是皇弟也看到了,左老他领着朝臣无视朕的旨意不说还和朕对着干,哪怕再是忠臣贤臣也不可以藐视皇权,皇弟亦是拓跋家的人,皇弟以为左老如此作为就是对的吗?”   拓跋卓拢在袖子里的拳头微微攥紧,并未说话。   拓跋昀面上的表情却有些满意,又看着他道,“如朕所言,皇弟还是去信劝劝左老,朕对他还是十分倚重的,否则,朕也不会许他左家贵妃之位!”   听到那“贵妃”二字拓跋卓身子一颤,拓跋昀看的分明,眼底生出几分笑意的道,“当然,这贵妃之位要等朕大胜之后才会决定到底给左家的哪个女儿,慕秋虽然深得朕心,可朕也不愿罔顾她的意思,皇弟觉得呢?”   拓跋卓深吸口气抬了头,“皇上放心,臣弟自会劝左老。”   拓跋昀笑着拍手,“妙极了,事不宜迟,皇弟最好现在就去……”   拓跋卓面色微僵,拱手行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拓跋昀看着拓跋卓的身影消失,面上的笑意缓缓地消了下去,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地上扔着的折子,叹息着摇了摇头,眉头微皱,正不知在想什么,他身后的屏风左侧却走出来一道人影,齐永兴弯腰卑微的将地上的折子捡起来放在拓跋昀桌案一角,见这帐中再无旁人便低声道,“皇上,二殿下或许起了异心,您不可大意。”   拓跋昀皱眉,半晌才摇了摇头,“不会的,沈苏姀被嬴纵救走的那个晚上,在京城郊外,他本来有机会杀了朕,可他没有,他将朕送了回去。”   齐永兴抬眸看了拓跋昀一眼,“人未曾身临其境或许永远无法体会到那种感受,彼时您还未登基,而现在已经不同,您是北魏的天,而他却只能是个亲王,他永远要对您卑躬屈膝,这北魏的一切都是您的,他想要的一切都要看您的心情,比如,左慕秋。”   拓跋昀的目光暗沉了下来,齐永兴又道,“皇上,绝对不能让左慕秋嫁给二殿下,左家眼下是朝中清流的党首,不仅如此,您不要忘记了左家军,左家军虽然不比以往,却还是仅次于魏家军的兵权,而左老儿本来就喜欢二殿下,到时候再看在左慕秋的份上不知还会生出什么心来,您不能给二殿下起兵谋反的机会,您必须要将左慕秋一辈子留在身边方才能收服左家军其他将领的心,等左老儿一死,左家军便能牢牢被您控制在手中。”   拓跋昀凉凉扫了拓跋昀一眼,“你这是要我们兄弟彻底离心?!”   拓跋卓对左慕秋的在意拓跋昀明白,之所以他没有现在下旨纳左慕秋为妃,便是因为他亦明白皇家兄弟嫌隙之后的后果有多乱,而现在的北魏确实已经够乱了。   齐永兴抬起头来,“皇上,您是北魏的皇上,没有人和皇上是兄弟!”   拓跋昀想说什么,最终却未能说出口,他沉默良久方才问,“那依你看,你觉得怎么样才好呢?皇弟素来有贤德又知晓分寸,朕还未想着动他。”   齐永兴想了想,而后才道,“眼下最要紧的却是将左姑娘纳为妃才是,不仅是要给她贵妃之位,还要是皇贵妃,仅次于皇后,如此,方才能给左家人瞎想,让他们竭尽全力的服从皇上的意思,毕竟皇后乃是大秦之人,况且皇后此次到底是公主还是皇子未可知。”   嬴华阳身份敏感,这一点在大秦和北魏刚开战的时候就已经被底下人议论了,然而拓跋昀不说话,底下人再怎么样也不敢太过放肆,若她生下皇子便罢,若她生下的是公主,那她皇后这个位置便不那么稳固了,这个时候,将一个能为他带来兵权的朝臣支持的左家女儿扶上皇后之位再好不过,拓跋昀看着齐永兴,忽然觉得这个老太监十分厉害。   拓跋昀没有说话,唇角却抿的更紧了。   齐永兴连忙道,“奴才并非是让您废了皇后,奴才的意思只是让左家心存幻想,可到底让谁做皇后却还是皇上您的意思,奴才知道您心中看重皇后,奴才适才失言了。”   拓跋昀闻言眼底闪过两分愠色,他豁然转过头来,心中却冷笑,他哪里看重嬴华阳了?!心底生出几分烦乱,他挥了挥手,“你先退下吧,朕好好想想!”   齐永兴唇角微勾,缓缓后退,“奴才告退。”   待帐中只剩拓跋昀一人他才咬了咬牙,往外头看了一眼,门口却似乎没有人等着的样子,他抚了抚额,扬声道,“来人,宣皇后过来……”   外头的侍卫应了一声离去,拓跋昀便有些十分明显的烦躁起来,抬手敲着桌案,不多时又去看京城送来的折子,手速极快的一本换了一本,却未看的进去,没多时外头便传来脚步声,他放下折子抬眸便道,“不必通报了,进来吧……”   他以为进来的当是嬴华阳,可一抬眸却瞧见个满身是血的职方司小将,心头一跳,那人已噗通一声跪倒,“皇上,魏将军战死,秦军大胜,石鼓关快要顶不住了!”   ------题外话------   【嘤嘤婴——新文倒计时2天!约么约么?】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18 大局已定,北魏求和(题外话有惊喜   “皇上,魏将军战死,秦军大胜,石鼓关快要顶不住了!”   职方司小将语声嘶哑浑身是血,一看便知赶了极远的路,话音落下,主位之上的拓跋昀豁然站起身来,身子前倾厉喝一声,“你说什么?!”   那小将以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继续道,“皇上,咱们中了秦军的计谋,魏将军以为咱们能大胜所以带着兵追了出去,没成想中了秦军的计,这一次是那秦太子亲自带兵,魏将军被秦太子亲手斩了,魏将军的失身被马踩烂了找不见了,只有脑袋被秦军送回来了!眼下石鼓关只剩下十万人马不到了,还有好些是早前那一仗的伤兵,能上场打仗的只有五万人马,这次若秦军强攻,我们便没法子守关了啊,请皇上速速派兵去救援……”   拓跋昀的面色极快的变白,早前因拓跋卓而生的烦乱心思极快的散去,他怎么都没想到拓跋卓片刻之前被他当做大逆不道的谏言会转瞬之间便成真,魏亮是沙场老将了,他怎么都没想到魏亮真的会中计,并且死无全尸下场惨烈,而他早前来势汹汹的三十万大军一月不到便失了粮草又折损了大半,要派兵?!他这营中还有什么兵可派?!   底下那职方司小将的目光好似一把刀子在他心中割磨,素来心高气傲的拓跋昀在这一时间脑海之中一片空白且背脊生出了冷汗,他身子僵硬的落座,好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皇上?皇上,弟兄们在等着,咱们怎么办?!”   职方司小将的话催着拓跋昀回了神,他眯了眯眸子,这才沉定的开口,“你先下去,待朕商议之后才能决定,秦军可攻石鼓关了?”   那职方司小将摇摇头,“还未曾,不过指不定何时就要发动攻击了!”   拓跋昀微微松口气,“你先退下!”   那职方司小将也知道调兵遣将不会那么简单,闻言便起身退了出去,他刚走出去,嬴华阳面色略白的走了进来,拓跋昀豁然抬头看向门口站着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难堪,他垂眸再抬眸,一瞬功夫眼底已生出阴鸷来,“皇后高兴吗?”   嬴华阳扶着腰,闻言惨笑一瞬,“我的夫君战败,我的孩儿可能失去土地,我为何要高兴?皇上,来日方长,切勿因一时胜败乱了心神!”   她语气沉定,竟然奇迹般的安了拓跋昀的心,他看着嬴华阳,语声却是对着外面的侍卫说的,“来人,宣诸位将军!齐公公,将二殿下请过来!”   门外似乎有两人应了声,还有一会儿人才会来拓跋昀便朝嬴华阳伸了手,嬴华阳见状朝前走去,面色虽然微白可步伐却十分端庄,待至拓跋昀身前,拓跋昀便将目光落在了嬴华阳的肚子上,口中问,“你是因为孩子才留在北魏的?”   嬴华阳闻言眸光一闪,随即摇头,“皇上忘记了,当初父皇属意的乃是华庭,华庭不愿嫁,是华阳自己主动求嫁的,那个时候,可没什么孩子。”   拓跋昀抬手落在嬴华阳的肚子上,目光一眯一时想不起来在大秦的嬴华阳是哪般模样,他沉默半晌方才道,“朕会安排人送你回京城,现已入秋,往后便会冷极。”   他欲放下手去,嬴华阳却一把将他的手握了住,“臣妾愿和皇上共进退,臣妾不愿独自回京城,除非皇上和臣妾一起回去。”   拓跋昀皱眉,抬眸之时眼底一片寒霜,“你逾越了。”   嬴华阳手一松,拓跋昀便抽手而出转过了身去,外头已隐隐有人声传来,嬴华阳知道自己该走了,她看着拓跋昀欲言又止,终究还是转身欲走,走至一半脚步却又是一顿,嬴华阳语声沉沉的道,“臣妾是妇道人家,能做的无非是和皇上同生共死而已。”   拓跋昀骤然眯眸,嬴华阳不再多言的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帐中被北魏的七八位将军坐满,他们早已知道了石鼓关发来的军报,各个都是坐立不安满头大汗,无论是谁被拓跋昀的目光一扫都立刻面色青白一片,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触拓跋昀的逆鳞也没有人敢说自己去帮北魏夺取胜利,因为大秦带兵的是秦太子!   “皇上,求和吧。”   一片静默之中,还是早前的拓跋卓开了口。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是面色微变,拓跋昀声势浩大的御驾亲征,最终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有进大秦领土一寸,反倒赔了粮草和几十万北魏战士,凭着这一条,史官们还不知道怎么写他这位皇帝,而拓跋昀自己又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堂堂北魏新帝,一登基就闹了这么大的笑话,几十万人的性命,半个国库的粮草,他回京之后是不是要发一道罪己诏才能平息众怒?!   拓跋昀心底一万个不想求和,然而不求和怎么办?   他身边带着的兵马已经消耗殆尽,再从别处调兵时间上来不及了,且朝中那群老匹夫也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松口,拓跋昀一颗心仿佛坠入了深渊之中,扫了底下的将军们一圈,发现这些早前在他面前叫嚣着一定能打败秦军的将领们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拓跋昀缓缓地呼出口气去,一时想不出造成今日局面的原因是什么,他亦是北魏赫赫有名的少年太子,军事吏治哪一样都不差,可今朝登基为帝,他却变得如此无用!   “怎么个求和法?你说说看……”   拓跋昀终于没有一口否决,拓跋卓定了定神道,“怎么求和还要和秦太子商量之后才能知道,毕竟这一次我们是败的那一方,只有一样,北魏不献城。”   一个“败”字让拓跋昀面色微白,听到拓跋卓斩钉截铁的说不献城之时他的面色才好看了几分,然后到底还是求和,且不知道嬴纵会有什么要求,这委实让他拿不定主意!   所有人都知道拓跋昀在犹豫,帐中众人都在等他下令,沉默的时间一点点的变长,诸人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注意了,恰在这时,一直守在外面的齐永兴却走到了门口,抬眸看一眼拓跋昀道,“皇上,奴才有要事禀报!”   帐中的气氛被打乱,所有人都抬眸看向了齐永兴的方向。   拓跋昀看了齐永兴一瞬,点了点头,“有什么事说吧。”   话音落下,齐永兴却是朝着他的方向走来,拓跋昀眉头一挑便知道此事只能说给他听,便没说什么的等着齐永兴过来,齐永兴走到拓跋昀身边,而后便弯身耳语起来,主位到堂下有些距离,齐永兴又是用的气声,底下人根本不知道齐永兴说了什么,却只看到拓跋昀带着半张面具的脸上寒意在加重,待齐永兴说完,他唇角的笑意又冷又恶!   众人心底都忐忑不安,莫非秦军攻城了?!   这想法刚出,主位之上的拓跋昀已缓声道,“朕欲采纳二殿下的意见和大秦求和,此间诸事皆有二殿下负责,朕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朕要亲自和秦太子说话!”   话音一落,大局便定了下来,战败虽然耻辱,可这些将军心底深处竟然松了口气似的,拓跋卓起身抱拳,“微臣领命,微臣这就去安排人和大秦联系!”   拓跋昀点头,拓跋卓便应声而走。   拓跋昀扫了一圈底下的将军们,又点了三人去石鼓关守着便挥退了众人,待众人一走,拓跋昀才冷冷一笑,“你的消息当真?”   齐永兴恭敬的弯身,“奴才不敢哄骗皇上,二殿下的确和大秦有联络!”   拓跋昀拢在袖子里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冷笑起来,“好,很好……”   沈苏姀接到北魏求和的消息之时已经是一日以后,宁天流亲自送来的消息,彼时她正在和孟南柯画地图,闻言眉头微皱,“拓跋昀这么简单就求和了?他为何要亲自和嬴纵见面?你派个人好好查查这其中的变故,我可以相信拓跋卓,却绝不相信拓跋昀!”   顿了顿,沈苏姀直起身来,“我不放心,我要去前线!”   宁天流闻言眉头顿时一拧,“你既然知道这次议和不简单就不要去凑热闹!”   沈苏姀闻言却固执的摇头,“我心里担心,我要去看看!明日一早就走!你不必多言!”   宁天流无奈,又道,“好,那我再点五万人马跟着你!”   沈苏姀失笑,“五千就够了!我又不是去打仗的!”   宁天流还要再说,沈苏姀已摆手,“我心里有数,我可不是去给他添麻烦的!他已走了四日,我想想,让伙头军做些补身的我带着吧。”   她自顾自说着,宁天流只得苦笑着应下,此刻天色已经不早,沈苏姀又去搜罗衣裳,出了雁北关不比在关内的时候,他们驻扎的大营比主营要简陋的多,沈苏姀委实心疼,往日行军她何曾如此婆妈过,这次却是连吃的用的都想要带着了!   收拾了一会儿,沈苏姀忽然想到自己走了孟南柯就要被留下了,她看着香书和香词,问,“你们谁跟着我过去?当然,你们就留在主营也可!外头可不好过!”   香书和香词齐齐上前一步,异口同声道,“我去!”   沈苏姀想了想,笑着看向香书,“香书可曾出过大秦?”   香书闻言一愣,连忙摇头,“不曾!”   沈苏姀便点头,“那好,这次你们二人都跟着我吧,香书虽然不会功夫可能受不住,不过咱们走慢些就好了,大秦已胜,北魏闹不出乱子来,香书呢,就当是出去见见世面,香词,你去告诉容飒一声,他的任务还是不变。”   香词应声而出,香书面上露出能跟着沈苏姀出关的雀跃来!   沈苏姀目光柔和的看着她这样,笑着摇了摇头!   ------题外话------   明儿开新文啦,【早上10点】左右过审核,大家千万早前来留言加收藏昂!你们家作者需要你们滴支持!   再说下抢楼得潇湘币活动规则:   1,【1号早上10点整】正式开抢,关于新开的文搜不到这个问题,到时候我会把链接放在步家军群里,还会放在佞妃的简介当中或者微博里头,大家去点击【收藏+留言】就好了。   2,前10楼的潇湘币比较多,666啊520什么的,后面的都是22潇湘币。   3,步家军群里的孩子留言可得33潇湘币,留言时备注【唯爱步家军】就可以了,和第2条不重复领取,早前说要给群里的姑娘专门弄活动一直没弄,这次就这样表达阿步的爱意吧。   4,新文不会叫你们失望,步步已充好值,等你们来抢币币!明早见不准失约哟!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19 美男出浴,惊心动魄!   灿金的落日余晖为整片大地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十万秦军大营驻扎在一处矮树丛生的荒原之上,远远的看去一个个灰白的帐篷好似棋子零落散步,一条蜿蜒的半枯小河沿着营地边缘流淌而过,淙淙的水声冲淡了大营的血气,百多个汉子正打着赤膊畅快的洗澡!   战士们之间的笑骂声不绝于耳,半点没有军中压抑的肃穆,正撩着水花笑闹,东边原野之上却忽然出现了一阵高高扬起的烟尘,众人神色一凛,军中老兵们的战场警惕意识被提起,都是目光警戒的朝那边看去,却见土黄色的漫天烟尘之中,当先一人白马白袍白斗篷破尘而出,来人星眸皓齿墨发高挽,白色的斗篷迎风而舞,那纤细的身影却又不同寻常的慑人风华,其座下神骏尥蹄扬沙威风凛凛,不过眨眼间便跃近了百步!   将士们一呆,之间来人后面跟着的竟然身着墨甲的天狼军,那警惕的心思放了下去,对于来人的身份却是有些不解了,马背上的人虽然英姿飒爽,可那纤细的身量却当是女子!   “莫不是……太子妃来了?!”   “正是,正是太子妃!”   “快快,把衣裳穿上……遣个人去报告太子殿下!”   士兵们忽然手忙脚乱起来,太子早说过在军中见太子妃如见太子,且太子妃掌军之力非同凡响,乃是大秦历史上第一人,这也就罢了,这位太子妃乃是大秦洛阳候,出身与门阀沈氏,在这样的人物面前,这些士兵们觉得光着上半身委实太不知礼数!   士兵们正手忙脚乱的穿衣裳,奈何绝影的马速的太快,不多时沈苏姀已驰近,她面色寻常的从这些光着膀子的战士们身上扫过,语气平静问,“太子可在营中?!”   她高坐在绝影的背脊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不远处的战士们,这时已离得近了,战士们已能看清沈苏姀的面容,他们只觉得心神一凛,竟然呆了住,沈苏姀眉头一皱,正要再问,身后营门方向却有一阵骚动,沈苏姀下意识回过头去,当即便见一身墨甲的嬴纵腰挎着裂天站在门口,见到她来,他眼底有十分明显的温存一闪而过!   沈苏姀唇角微扬,打马朝营门而去,嬴纵身后站着的将士们呼啦啦跪了一地,口呼“太子妃千岁”,沈苏姀至嬴纵跟前,正要勒马说点什么,嬴纵却已走到她身边,翻身上马坐到了她身后,双手圈住她的身子,握住她勒缰的手,双腿一动催马入营!   陡然被他的气息包裹沈苏姀只觉得身心俱烫,嬴纵俯身在她颈侧深吸口气,唇不着痕迹的擦过她的面颊,“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   身后的香书和香词带着亲卫们跟上,而嬴纵似乎已等不及的快马朝着中军大帐而去,沈苏姀回头看了一眼放下心来,颊边微痒的缩了缩脖子忍不住笑道,“担心你就来了!”   嬴纵收紧了揽着她的手臂,坚硬的铠甲立刻抵在了沈苏姀背脊之上,他眉头一皱臂弯又是一松,拍拍绝影的背脊片刻间就到了中军大帐之前,便见朱瑞和赵冲等人都站在营门之前等着,一副似乎在议事的样子,嬴纵翻身而下又将沈苏姀抱下马来,不等朱瑞等人行礼便挥手道,“其余诸事晚间再议,都退下吧!”   朱瑞和赵冲十分投契的对视一眼,十分麻溜儿的走了,沈苏姀被嬴纵牵着入了大帐,刚一进帐便见嬴纵伸手利索的解自己身上的战甲!   沈苏姀笑着看着他,“才从外头回来?待会儿若还要出去就不必解甲了!”   嬴纵听着这话唇角微弯,风眸微狭的瞅着沈苏姀,待那坚硬的铠甲一落,长臂一揽便将沈苏姀勾到了怀中来,低头擭住她的唇,含糊不清的道,“不解甲怕弄疼你!”   话音落定双手在她腰身上一拖,直将她这样抱了起来,一个转身直入内室,内室简陋的除了一个衣帽架子便只有一张军床,他二话不说将她放倒在上,倾身压了下去!   唇齿纠缠难分难舍,好半晌他才气喘吁吁的放开她来,看着她樱唇湿润的张着喘气眼底又是一热,忍不住又探身而下去吻她,“我这几日都在后悔最后那一夜没回去!”   沈苏姀情动之时听着这话却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嬴纵惩罚似的在她唇角咬了一口,她连忙圈着他的脖颈回应了过去,又是许久的缠绵,沈苏姀忽然一个反身将他压在了身下,嬴纵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一手轻抚她的腰,“比我还急吗?”   沈苏姀听着这话只觉好笑,却是抬手在他身上乱摸,口中道,“受伤没有?”   嬴纵目光更热,却霸气道,“凭谁能伤我?”   沈苏姀放下心来,身子俯下去压着他,却只是将脑袋搁在他肩窝里头,语声低不可闻道,“营中奸细我已确定,我尚未惊动,不仅如此,这次我带过来了。”   嬴纵灼热的呼吸瞬间一消,想到刚才看到跟在她身后的人他眸色一暗,“是香书?”   沈苏姀抬起头来,“你怎觉得是她?”   看着沈苏姀这表情嬴纵便知道自己说对了,他眯了眯眸子轻抚她的额发,“因为早前我受伤的时候香词与你在西楚,香书在苍穹,她亦有机会知道璴意假死的计划。”   沈苏姀点点头,唇角的笑意到底消了三分,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你可怪我未曾将她处置了?事关重大,并非是我下不去手,我只想着,不能这样轻易吃这样大的亏。”   嬴纵闻言笑意加深,在她腰上意味深长的揉着,又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唇,半威胁的道,“多亲两下就不再追究,否则立刻吩咐下去将她处置了!”   沈苏姀失笑,再靠近他些,喃喃道,“我也很想你……”   说着又贴了上去,嬴纵面上笑意一深勾住她的脖颈送上一记深吻,又缠绵良久方才分开,沈苏姀面上一片微粉,抬手轻抚着他的脸,心中意动却不忘记说正事,“北魏和大秦议和之事可议定了?我就是因为此事觉得不放心才来的。”   嬴纵任她趴在自己身上,“你怎么想?”   沈苏姀拧眉一瞬,“拓跋昀不是个轻易议和的人。”   稍稍一顿,沈苏姀又问,“此次议和北魏那边负责的人是谁?”   嬴纵唇角生出兴味的笑意来,“是拓跋卓。”   沈苏姀有些意外,她得到消息只说北魏要议和,却没说到底是怎么个议和法,这会儿看却是有些不对劲了,见她这般凝重的面色,嬴纵忽的眯眸,“怎么,担心拓跋卓?”   沈苏姀回神,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待对上他冷风嗖嗖的眼神方才失笑,她也眯了眸子,只对上他的眸子道,“早前去北魏的那一次他帮了我许多。”   嬴纵皱眉,“所以呢……”   沈苏姀笑,“所以这一次咱们是不是该提醒提醒他?另外,若是拓跋卓想对他这个皇弟下杀手咱们不如帮他一把,你觉得北魏让他当皇帝怎么样?”   嬴纵猎豹一般的重新将她压在了身下,大手顺着她的腰线滑下,在她腿弯处一挑便滑进了裙裾之中去,“凭什么帮他?”   沈苏姀被他弄得直缩身子,笑着躲却哪里躲的开,忙道,“有一个知道进退的邻居总比有个野心破天的邻居的来得好,我是为了你呀!”   沈苏姀双手在他胸膛上划拉,嬴纵狭了狭眸,一把将她揽了起来,抬手在她唇上轻抚两下便道,“此事我有安排,你尽可放心,你赶路过来的,先吃饭。”   说着已拉她起来,见她衣裙有些褶皱又为他理好,沈苏姀唇角微弯,嬴纵万分舍不得的在她面上磨挲了一下才带着她出去,下令叫人送来饭食,二人一同用过之后才又召来诸位将军,见嬴纵要和朱瑞等人议事,沈苏姀便去了香书和香词的帐篷,到了此处不必她二人守在帐内,嬴纵便给了二人一个单独的小帐。   见沈苏姀来香书和香词齐齐站起身来,沈苏姀挥挥手让二人落座便道,“这两日营中要准备和北魏议和的事情,你们平日里就在帐中待着便可,若是有需我自然会唤你们。”   二人齐齐点头,沈苏姀便看向香书,“可还受得住?瞧你面色不佳。”   香书赶忙摇头,“娘娘放心,奴婢受得住,奴婢小时候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是跟着娘娘之后才有些娇生惯养了,不过娘娘不必担心,奴婢身子骨硬实呢!”   沈苏姀一笑,又看向香词,“这营中乃是在野外,不比雁北关内,平日里你照顾着香书,一来是当心发生什么变故,二来这营中到处都是男子,可不像原来……”   香词忙点头,“主子放心,我定时时看护着香书。”   香书见此有些动容又有些好笑,“娘娘放心吧,我又不是不知事的!”   沈苏姀又交代两句才转身离开,到了营帐之外只看到容冽站在外头,见她来了便要行礼,沈苏姀摆了摆手,站到门口去听,这帐外二十步之内无人,帐内必定有要事相商!   “拓跋昀已对拓跋卓起疑,还派了人监视拓跋卓的一举一动,依属下看,这一次拓跋昀只怕是想将拓跋卓一起铲除了,到时候只需要将他的死赖在咱们身上便是!”   “议和的行营设在五十里之外原野上,距离石鼓关虽然是有五十里不错,可十多里路之外却有座山,眼下只怕拓跋昀将伏兵提前放在那山上,到时候杀我们个措手不及。”   “拓跋卓愿意和我们讲和也是因为不愿看北魏被战火拖垮,若让他献城他却是万般不愿的,不过若是拓跋昀对他动了杀心却又不同,只有我们能帮他,到时候他也只能向着我们,反正拓跋昀也有了那个意思,还不如看他们兄弟内斗。”   陆陆续续的话语让沈苏姀心惊,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拓跋昀已经对拓跋卓动了杀心,又听了几句便听嬴纵道,“三日之后便是议和之日,拓跋昀不可能一点破绽不露的布置,继续探消息,至于二殿下这边我自会出手。”   里头大抵是议事完毕,没多时帐帘一掀露出朱瑞笑意豪放的脸来,见沈苏姀站在帐外咧嘴一笑,“太子妃娘娘一来我们底下人都好过许多。”   沈苏姀眉头微扬,语气有些讶异又显得一本正经,“咦,难道太子殿下苛待部下?朱将军若有冤情本宫可带将军往御史台递折子……”   朱瑞唇角一搐,看着沈苏姀的笑颜骤然想起了她假扮嬴纵在战场之上砍下北魏小将人头的场景,背脊一阵阵发寒,他连忙摆手颇有几分慌乱的走了,后面几人看着他那模样失笑不已,人人出来之时都对着沈苏姀恭敬行礼,再不敢玩笑半句!   沈苏姀笑着看众人褪去,刚进帐便落进嬴纵怀抱之中,此时已经是暮色渐起,因为营地实在旷野之上,天穹便显得极为旷达辽阔,隐隐的,甚至能看到一颗颗快要落下来似得星子,帐内,嬴纵温存的在她颈边颊侧偷香,沈苏姀被他逗得浑身发软,眼见着夜色渐起心底不由得有些发慌,白日里他忍住了,可不代表这会儿就能忍着。   “赶了一整天路身上都是汗……”   她语声颤颤的说着,嬴纵顿时停了下来,急促喘了一阵,在她颈侧咬了一口,“我亦两日没洗了,营中多有不便,我带你去个地方!”   沈苏姀当然知道这营中不比雁北关内的大营,看他这中军大帐便知道,他们都是行军惯了的人,比这里更艰危的都有,当然不算什么,她倒是不嫌弃他的,只是伸手不舒服便说了一句,听她说带她去个地方心底便有些好奇,不由想到了下午到营中之时看到的那条小河,额角一跳,心想,不会是带她去那小河里头洗吧!   “那里是战士们的地方,你可不能去!”   嬴纵眼底泛着微光,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语声带笑的说完便牵着她的手出了门,不远处便是赤焰和绝影的身影,嬴纵拉着她走到赤焰身前,先将她抱上马背自己又坐在了她身后,马鞭一挥便出营去,连容冽要跟着也被他阻了。   “到底去哪里?”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嬴纵不语,沈苏姀也不急,夜星来临,她只迎着那仍然夹带着几分温热的旷野徐风去看天上的银河,一边语声懒懒道,“你怎么陷害的拓跋卓?”   嬴纵垂眸扫了她一眼,眼下虽然是立秋之后,可暑意散的十分之慢,因此沈苏姀身上还是夏裳,从他的方向看下去,正好能看到她鼓鼓的胸口,他眼底一烫,缓声道,“齐永兴在查他,我便把他曾经与我联系的消息放了出去。”   沈苏姀一愕转过头来,黑亮的眸子比天上的星子还亮,“真是狐狸!拓跋卓怎么也不会想到是你故意放出去的消息,他早前无外乎是想要和咱们讲条件止战罢了!只可惜主动挑起战火的不是咱们,眼下倒是把他自己算进去了!”   她语气轻松,嬴纵眼底便生出些好笑,“你不是希望他当北魏的皇帝?凭着他的性子,只怕永远也走不出那一步,眼下左慕秋要被选为贵妃了,他心底总该有些波动。”   沈苏姀一愕,“你怎么知道左慕秋?!”   嬴纵狭眸,“左家是北魏第一大门阀,我会调查他们很奇怪吗?”   沈苏姀便又问,“拓跋卓真的会为了左慕秋反皇帝?!”   嬴纵一笑,“冲冠一怒为红颜只是诱因罢了,保自己的小命才是要紧!”   说话间嬴纵已加快了马速,沈苏姀早前听到了嬴纵和朱瑞几人的对话已经明白了大概,想到此不由得唇角微扬,北魏已经兵败,若皇帝兄弟内斗,北魏哪里还有还手之力,然而大秦要面对的却又不止如此,她心中稍稍一沉,想到香书轻轻叹了口气!   “马上就到了!”   两人早已驰出了营门,顺着那小河的河道顺流而上,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小山丘,嬴纵并未走小山丘之前的大道,反倒是顺着那山丘而上,直越过了那山丘,天色已经黑尽,老远的沈苏姀便听到淙淙水声,她定睛一看,顿时瞧见眼前出现的乃是一处河滩,那河滩和秦军大营之前的鹅卵石齐布不同,那水只有半人高,且底下全都是细细的白沙!   白沙在星光照耀之下闪着碎光,越是走近越是好看。   沈苏姀眨了眨眸,“想不到这人迹罕至的荒原之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岸边是绿莹莹的草坪,水里却是碎光盈盈的沙,河水拐弯处十分平缓,且隐在那山丘之后十分隐蔽,果然是一处好地方,嬴纵在河岸边才勒马,翻身而下,将沈苏姀抱下来之后便将赤焰拍走,赤焰撩着蹄子顺着河滩跑出几十步,摇着尾巴吃草……   沈苏姀落地之后便朝前走去看那河底的白色细沙,看了半晌又俯身去抓了一把,那沙出手细腻至极,水亦比她想象之中暖些,她正看的兴起,忽然听到身边窸窣作响,一转身,便见嬴纵已除了外袍仍在青草地上,眼看着就要解里头的衣裳!   沈苏姀一个激灵,面上顿时一热,这才想起来他带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看了看这空寂的四野,沈苏姀心底有些紧张,又有几分因为紧张而带来的些微兴奋,她惯常在军中,军中的汉子们露天洗漱的多了去了,可她却从不曾有,因她的身体和别人不同,这是前世,到了今世,她是沈家的五小姐,更没机会这样子……   沈苏姀抿了抿唇有些苦恼,若是忽然出现个人怎么办……   她尚且犹豫着,嬴纵这边已脱了内衫,浑身上下,只剩下袍子里头的绫裤,那绫裤薄薄的一层,包裹着他修长硬挺的双腿,沈苏姀目光扫过他光着的上半身,面上轰的一声燃起了大火来,他们成婚且肌肤相亲不知多少次,可这次在这旷野之间却又如此不同。   宽肩直背,劲腰长腿,他站在落地的衣物旁,朝她伸手,“过来。”   沈苏姀心头一跳,下意识抓紧了自己的衣袖。   嬴纵瞧她这迟疑害羞的样子蓦地低笑出声,“这里没人会来,过来。”   沈苏姀看了看他的手,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子太示弱似得直了直背脊,这才往他身边去,嬴纵笑着看她走过来,一把将她拉到了怀中,她贴着他光裸一般的身子,只听他道,“这附近地底大抵有热泉,就这一处的水还算温,知道你露天旷野不惯,不过眼下情况不准,你且先担待些,待议和之后,我们速速返回雁北关去。”   他语声温柔,倒显得她矫情起来,沈苏姀轻咳一声,抬手便开始解腰带,小声道,“我是什么人,还怕这里失了礼数么,不过是怕有人来罢了。”   她的动作素来利落,此刻也不例外,却也因为这份利落显得有几分急切似得,只看得嬴纵眼底能溅出火星来,她褪了外袍裙衫,只留下了内单,待要往水中去,却被他一把抓住,她红着脸抬头瞧他,便听他道,“打湿了待会儿回去的时候穿什么?”   沈苏姀唇角一抿,心知他的不怀好意来。   她尚自犹疑着,他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放在了他的绫裤系带上,沈苏姀手一颤,身子好似被四周的风带着轻颤起来,四周是无尽的黑暗,可她总觉得有人瞧着他们似得下不去手,嬴纵看着她蹙眉抿唇苦恼又浅吸口气安慰自己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再多不言,一把抱了沈苏姀下了水,沈苏姀正在发怔,忽如其来的下水将她一惊,下意识一下抱紧了嬴纵,嬴纵被她一抱不由得一晃,水花四溅,顿时弄湿了两人半身!   嬴纵扶着沈苏姀的腰,沈苏姀惊魂未定的抬头便看到了面上挂满了水珠的一张的俊脸,那面容俊的惊心,那眸黑的动魄,直勾勾的盯着她,他身上的肌肉发烫,紧绷,搂着她腰身的手臂硬挺挺的好似铁块,他上半身亦挂满了水珠,那水珠从他面上滑落,至下颌,至胸膛,再往下,化作溪流汇入他绫裤之中,沈苏姀看的心中狂跳,口中发干,怔怔的不知该如何办才好,直至嬴纵的面容在她近前放大她才回过神来,灼热的唇吻下来,双臂先神思一步的攀上了他的肩头……   沈苏姀被吻的七荤八素之时还在想,她今夜真是中魔了。   ------题外话------   嗷呜~新文《暴君如此多娇》已开,大家在电脑板的《佞妃》简介最上头找链接,也可以在【作者其他作品】里头找,名字比较正,步步很担心后期数据上不来会让改名之类的,所以请大家一定给力收藏起来!步步需要大家滴支持!   顺便再问一句,新文封面美么~第一章好看么~更新完就去发潇湘币啦!多谢今儿收藏和送花送钻的各位,一个收藏一花一钻都是为《暴君》添砖加瓦的正能量,抱拳,拜谢!新文不会让你们失望滴!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20 将计就计,放火烧山!   秦魏之间因为领土接壤少不了摩擦,然而数百年间也只是小打小闹,全然没有像这次一样倾国之力几十万大军交战,战争的代价通常惨痛,百姓们更是水深火热,眼下秦魏要议和,大部分人心中还是松了口气的,然而此番秦胜魏败,主动权掌握在大秦手中!   “北魏既然不愿献城,那大秦要银子便是。”   嬴纵语声轻松的说一句,底下人互视几眼都不敢确定嬴纵这话的真假。   “殿下,那咱们要多少?”   嬴纵拧眉一瞬,竖起了一只手,朱瑞一眼扫过,心底颤了颤。   郑希闻言面上生出几分犹疑来,谏言道,“北魏这一次劳民伤财,国库恐怕不稳,这个数也不知他们同意不同意,殿下是要速战速决呢还是……”   嬴纵唇角微微牵起,笑意却未达眼底,“领土的钱财,拓跋昀分的清轻重。”   郑希点着头,一边在身前的矮几上写着什么,朱瑞便道,“殿下是要亲自去赴约吗?依属下看,殿下亲自去恐怕有些不妥当。”   嬴纵眯眸,“无妨,总要亲自去会会拓跋昀的。”   说着他看向朱瑞,“带一万兵马便可。”   朱瑞一愕,“一万兵马怎么够!”   嬴纵语声笃定,“一万兵马足够。”   朱瑞被他那语气一慑,一时间也没办法再劝了,只得呐呐的住了嘴,却是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赵冲和王翦,王翦素来不多话,赵冲想了想也不赞同的摇头,“殿下亲自去无可厚非,只是兵马要带多些才好,那拓跋昀若是心怀不轨……”   嬴纵摇了摇头,目光往内帐的方向扫了扫,“本宫离开之后,营中由太子妃安排调遣,天狼令和苍圣令本宫早已交给太子妃,你们明白了?”   朱瑞和王翦对视一眼,眼底都闪过一丝微光。   嬴纵不再多言,只道,“朱瑞跟着我,其他人营中待命!”   如此便算定下,不多时郑希将写好的议和盟约书拿给嬴纵,嬴纵打眼扫了扫点了头,“将此物交给外面的使者送到二皇子手中,就说这是我们的底线。”   郑希成竹在胸的一笑转身而出,“殿下放心!”   诸事已定,帐外却有道声音响起,“主子,属下回来了……”   嬴纵眸色一深,“进来说话。”   帐帘掀起,却是容冽走了进来,他面上有薄汗,显见的是刚从外面出来,在嬴纵身前站定,他语声沉沉道,“主子,议和的行营没什么问题。”   两国议和,且是皇帝和太子的会面,谁都不可能去到谁的大营之中,因此北魏在两军驻地的中间位置安排了新的行营做议和签订盟约之用,行营是北魏负责,大秦只要派出使者去监工便是,容冽作为嬴纵的亲随,亲自去看了一趟,连他都没看出破绽来,可想而知北魏这一次耍的花样不算蠢,嬴纵听完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不过,属下发现搭建行营的数千将兵都是高手。”   行营既然没有问题,那问题必定出在人身上,嬴纵闻言倒也不意外,想了想到,“必定还不止,眼下还有一日时间,等真正议和的那日才能知道拓跋昀耍的什么花招!”   议事之后众人便散去,嬴纵转身进了内帐,只看到沈苏姀坐在床头在看一张地图,这大帐简陋,内饰外饰隔断也不怎么隔音,外面说的话沈苏姀全都听了见,见他进来便指着地图上的两处道,“北魏的伏兵必定在这两处,这两地都是矮丘,制高点刚好能挟制行营,我知道魏武卒之中有长弓营,若是用长弓,射程正好威胁到行营,而这里下山十分方便,从东南和西南两个方向便可断了秦军的退路,反观之,秦军这边可埋伏的地方很少。”   沈苏姀镇定的说着,一抬头便见嬴纵看着她的目光有些灼烫,她眉眼之间生出几分温存来,抬手勾住了嬴纵的腰,“北魏安排数千高手只怕是想一击即中行刺杀之事,他们不必管大秦的将兵,大秦只要没了你,他们便得了机会!”   嬴纵扶着她的发顶,再看到那地图上的标注心底便微微发热,此间天下,还有谁既能与他同心又能与他并肩,他拿剑的大掌万分流连的从她颊侧滑下,替她将发丝别向而后,从他这居高临下的方向看下去,她衣领之中的细嫩肌肤上有还未消退的青紫痕迹。   “这次跟着拓跋卓的都是拓跋昀的亲军,他自己必定不会亲至,拓跋卓心底恐怕还有些侥幸,这次之后他却不得不为了保命做些别的事了,左慕秋从魏营逃了!”   嬴纵缓缓说着,沈苏姀眼底便微微一亮,“她要帮拓跋卓,听闻这位左姑娘也是个从小在兵营里头长大的,这次她可是冲冠一怒为蓝颜……”   嬴纵一笑,眼底微光簇闪,“北魏恐怕还在等我们兵力排布的消息。”   沈苏姀点点头,“我明白。”   夜色初临,嬴纵至校场点兵,中军帐中只剩下沈苏姀,她面上一片懒怠之色,似乎有些被累着了,正趴在那矮榻之上让香书为她揉肩,香词则站在一边念着桌子上的军报,那些军报都是零碎小事,并不需要瞒着她二人。   “主子早前好好的,这两天却恹恹的,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营中没有好的军医,不过两日主子都显得清瘦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关内?”   香书一边揉一边说着,沈苏姀面朝下趴在双臂之上,闻言面上红了红,她早前大病过一场,身子有些弱,可嬴纵让宋薪为她调理过,眼下已还算康健,自然没到不适应这简陋军营的地步,这两日精神恹恹的自然是因为前晚上放纵的狠了!   可这话她不能说,沈苏姀浅吸口气道,“入了秋却还热着,来这里又赶了路有些累而已,回去就在这几日了,后日议和也十分简单,大后日便能回去了,眼下他不是去点兵了?明日就要先撤走一部分兵力,大后日好尽快回应,咱们营中补给不够了!”   嬴纵带兵出征并没想到要留在关外这么多天,粮草有些紧张,反正大秦已大胜而北魏议和的诚意十足,他便让五万兵马先回雁北关去。   香书闻言点点头,“能早些回去便好。”   顿了顿,香书又问,“和北魏议和,主子要去吗?”   沈苏姀嗤笑一声,“我去做什么,他去就好了。”   香书捏在沈苏姀肩头的手便是一顿,沈苏姀感觉到了,却未出声,一瞬之后香书又恢复了常色,却语声担心的道,“殿下亲自去会不会出事?我听人说北魏那边不安好心呢。”   沈苏姀半眯着的眸子睁了开,眼底深沉一闪而过,继而摇了摇头,“他是太子,议和乃是两国之事,怎么能不去?何况北魏新帝点名要和他面谈。”   香书嗫喏一阵,再不说什么。   帐中一时安静至极,沈苏姀神态慵懒的趴在桌案之上,过了许久才抬起了身子,活动了一下肩颈笑道,“香书的手果然起死回生,你们去歇着吧,他估摸着快回来了。”   香书和香词行过礼退下,帐中的沈苏姀坐直了身子面色陡然黑沉下来!   不多时嬴纵归来,进帐见沈苏姀一个人坐着眉头微扬,“怎么一个人?”   沈苏姀起身迎她,“她们被我遣回去了。”   嬴纵和她四目相对一瞬,当即便明白了过来,他微微颔首,只将沈苏姀揽在怀中道,“后日一早我便会出发,你到时候……”   “我自然和你汇合。”   沈苏姀打断嬴纵,嬴纵看着她的眸色立刻深沉起来,沈苏姀唇角微弯抬手抚上他的脸,“我们从未合战过不是吗?我自会小心,何况有你在……”   嬴纵揽着她腰身的手臂微微收紧,沈苏姀又道,“我答应你不会独自上战场,可遇到了今日这样的局面,我想和你一起,好不好?”   嬴纵眉头紧紧皱着,沈苏姀的手便在他腰间轻抚,唇角微弯,左家上的梨涡轻轻漾开,眉梢眼角都是讨好且惑人的笑,嬴纵呼吸一紧,无奈的在她梨涡上吻了下,“好,让王翦跟着你,容冽也给你留下,我们……”   沈苏姀一把握住他的手,“交给我,你只管保重自己,其他的都交给我。”   嬴纵眉目一软,看着她的目光又暖又烫,“好。”   话音落下,已一把将她大横抱起朝内室去!   大秦送去北魏的盟约很快便得了回复,对于大秦要的银两北魏欣然允了下来,那代表拓跋昀的使者态度更是谦恭至极,全然一副战败国的样子,如此整个大营都定下心来,嬴纵早已点了一万兵马跟着,剩下的十万兵马则是分成两拨,其中一波先行回营!   大营之中只剩下了六万兵马,到议和的那一日,天还未亮嬴纵已整军待发,沈苏姀亲自为他打点,待那一身金章青衮的太子锦袍加身,连沈苏姀自己看惯了的也忍不住觉得目眩,嬴纵看出了她眼底的情谊,心底属于男人的骄傲得到了大大的满足,深深搂着她吻了一通才放过了她,“今日可以不胜,却不能伤了自己分毫。”   低哑的声音搔刮着她的耳膜,沈苏姀违心的点了点头。   嬴纵沉沉的看了她两眼,又交代两句方才走出大帐,沈苏姀送到门口就停下了脚步,一转身便回了内室换衣裳,可以不胜?!她非胜不可!   沈苏姀将那身白色的宫裙褪下,紧接着换上的乃是一身黑色的夜行衣,纤细的身段被衬出,她将长生剑挂在腰间,耳边听着外头大军出营的号角声,自己则拆了发髻挽做个利落的马尾,待一切落定,大营之外的号角声也断了,心知嬴纵等人已经出营,沈苏姀利落的提剑出帐,甫一出帐便看到香词和香书站在外头,二人看到她这样子出来一愕,一转头,发现容冽未走,香书和香词瞬间明白了什么,香词眉头微皱,香书却白了脸。   “我不放心他,准备跟上去瞧瞧,你们在营中等我!”   她转身欲走,香词和香书下意识便想跟上来,沈苏姀眉头一皱,看着香词道,“带着香书去自己帐中,我没回来之前不准走出帐中一步。”   说着招手一挥,不远处立刻走过来几个天狼军战士!   沈苏姀看着那几人下令,“你们看着这二人,不准她们乱走,当然,也不得无礼!”   那几个战士心知香词二人乃是沈苏姀的侍婢,闻言虽然有些不解却还是应声点头,沈苏姀便深深看了香书和香词一眼转身而走,容冽牵着绝影走过来,沈苏姀翻身上马,马鞭一落就驰出了大营,黑衣白马,那背影好似一只锐利的箭矢一半一闪便不见!   嬴纵带着一万人马走了大道,而沈苏姀出门却是朝着和嬴纵全然相反的方向而去,看起来就像是她要回雁北关似得,这片旷野之上整体平坦,却是散落着大大小小的丘陵,沈苏姀朝着那个方向跑了一阵,又拐了个弯沿着一处山丘之下的小道疾驰,那小道之上荒草丛生一看便是经年累月少有人走,然而此时那些荒草却明显的被马蹄踩踏过,看那痕迹还是新的,而此路前进的方向正是和嬴纵相同——   从秦军大营到那议和的行营要走两个时辰,沈苏姀走的小道跑步起来时间则用的更多些,然而她心知时间紧迫,一点儿不怕颠簸的狂奔,绝影脚力非凡,竟然生生将时间缩短了许多,跟在她身后的除却容冽之外还有一百黑衣卫,所有人都被沈苏姀震了住!   将将一个半时辰之后,沈苏姀等人终于到了一处山丘之下。   那山丘高耸,是平原之上少见的险峻之地,葱郁的林木遮掩使得从外看去里面黑嗡嗡的,一片死寂之中略显得有几分诡异,然而沈苏姀毫无迟疑的驰马而入!   她的骑术绝佳,即便山地陡峭林木错综她也能沿着山势而上,走了一刻钟,那黑森森的林中忽然响起几声鸟叫,沈苏姀眼底微亮,看了容冽一眼,容冽立刻回了一声“鸟叫”,下一刻,只听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便见王翦一身铠甲从山林之中奔出,俯身便要行礼!   “好了,时间紧迫,不用讲求这些。”   马鞭落下,沈苏姀沿着林地往山上去,又走了没几步,便见数万匹战马都被套上了嘴笼绑在了山林之间,王翦替沈苏姀牵了马,道,“弟兄们都在上面,其他人都埋伏好了。”   沈苏姀点头,将绝影绑上便径直上了山顶!   山顶之上依旧是一派葱茏,沈苏姀情急的往前走了两步,一只脚差点踩空,身后王翦一把将她胳膊拉住,饶是他这个四十多岁战场经验极其丰富的冷峻之人都吓出了一声冷汗,沈苏姀往下一看,在她身前半寸之外的乃是一处陡峭的绝壁!   从这里摔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王翦见沈苏姀站定赶忙放开她,沉默少言的人不知道说什么,却是护卫似得站在了沈苏姀左后方,沈苏姀却好似不曾被吓到,悠哉一笑感激的看了王翦一眼才朝远处看去!   在这处山丘的五十丈之外,墨甲的天狼军和蓝甲的魏兵已经争锋而立,白色的极大的帐篷坐落在两军之间,正是议和的行营所在,而那行营之前,身着王袍的嬴纵正御马到了大帐之前,而在他对面停着的却是一辆华贵的王辇,王辇上的薄纱掀起,里头坐着个身着冕服带着面具的男子,而在王辇一侧,一人银袍锦衣静静而立!   王辇上的是拓跋昀,外头站着的自然是拓跋卓!   不知说了什么,王辇上的人下了辇车,嬴纵亦翻身下马,他身后跟着朱瑞和几个侍卫,对面拓跋昀和拓跋卓则带着几个太监模样的人!   一行人很快便消失在了行营之中,隔得这样远,沈苏姀看不清嬴纵的面容,可她却隐隐发现进行营之前嬴纵的步伐似有一顿,而后,似乎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对面准备好了吗?”   沈苏姀利落的问一句,目光落在了行营以北更远处的山丘之上,荒原之上灌丛矮树,这附近的山丘却是一片葱茏,立秋之后树叶逐渐枯黄,却依旧是别样的风景。   “都准备妥当了。”   沈苏姀点了点头,下颌微抬的看紧了那白色的行营大帐,主子们都进了帐中,外面便只剩下了将士们,北魏似乎也只有一万人马,双方对峙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眼看着一片平静,可谁都知道若是里头的议和出了岔子对面便是需要殊死搏斗的敌人!   距离太远,沈苏姀运极了目力才能看清个大概,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她不知道大帐之中的情况如何了,正觉得焦灼之间,却见那蓝甲骑兵之中出现了一点响动,整个队伍从最后正中一点点的散开,似乎是要将整个大帐包围,而在大营以北的山丘之上,沈苏姀似乎也看到了许多人影闪动,她眯了眯眸子,冷笑一声下了令。   “可以行动了……”   王翦利落的朝后走去,没多时一道黄色的焰火骤然之间升上半空,那焰火一闪即逝,若非是有心之人很难发现的了,而远处的旷野之上,天狼军被站在最面前的魏兵挡住了视线,丝毫不知道对方已经动了杀心,渐渐地,旷野之上腾起了烟尘,便是在这时天狼军才发现异样,可几乎是同时,天狼军齐齐安静下来朝魏兵身后望去!   只见百丈之外,魏兵身后的山峦之上一大片浓烟滚滚!   ------题外话------   作者想让纵子帮忙宣传新文帮忙求大家收藏,然后就出现了如下对话!   【作者】纵子,你不帮亲妈宣传吗?因为亲妈新文真的很好看!男主和你不是一个型的,不存在竞争,而且那个型阿姀肯定不喜欢,你放一万个心。   【纵子】名字。   【作者】啊?……奥……新文叫《暴君如此多娇》   【纵子】都听到了?去看   【作者】纳尼?奏这么简单?!不威逼利诱么?不拿出你的气势吓吓她们吗!不用你的俊脸色诱她们吗?!不让阿姀出来卖个萌么,不让阿姀唱个歌跳个舞么~   【纵子】……嗯?(杀气)   【作者】(泪)唔,亲妈错了,呜呜亲妈给你吃肉……   【纵子】要大份。   【作者】……(泪)   嗷嗷,看在作者这么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大家去收藏吧!收藏是王道啊!收藏啊嗷嗷!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21 弃子造反,醋意横飞!   “太子殿下,行营已安排妥当,魏帝和二殿下都在等您!”   距离行营还有十里路的时候就已经有大秦的小兵来禀报,嬴纵高坐在马背之上点了点头,马鞭一落便疾驰了出去,身后的天狼军紧随其后,不多时就能看到一处临时搭建的行营,而在那行营之外的旷野之上,此刻正立着华丽的王辇和严阵以待的北魏士兵!   嬴纵抬了抬下颌,目光深幽的御马前行,朱瑞提刀跟在他身后,往前走了二十丈停了下来,对面的蓝甲军之中走出个一身银袍的高瘦男子,正是许久不见的北魏二殿下拓跋卓,风姿朗月的人朝着嬴纵一拱手,笑道,“拜见太子殿下!”   嬴纵看着拓跋卓眉头微扬,并未应声,只去看那王辇,掩映的薄纱之后是个身着北魏冕服颊带面具的男人,能穿着帝王冕服的人,自然应该是拓跋昀。   拓跋卓对于嬴纵的无礼并不做怒,反而一笑朝王辇之中扫了一眼,这才道,“行营之中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太子殿下请,皇兄,请……”   拓跋卓变成了礼官,这话落下王辇中的男人才动了动身子,他手中拿着一把折扇,鎏金描银,他本该邪肆的一笑然后将折扇挥舞起来,可他此刻只是将那折扇紧紧攥着,一眼看去便能知道他有多紧张,嬴纵眯了眯眸子,看向拓跋卓,“本宫因二殿下斡旋才允了今日议和之行,只因本宫信二殿下之人,进去行营之前,本宫在最后问二殿下一句,二殿下当真是要和大秦议和?且今日议和保证无作假无陷阱?”   拓跋卓好看的眉头微微一皱,末了笃定的点头,“这是自然!”   嬴纵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末了他利落的翻身下马,姿态泰然的朝行营的大门而去,走出几步,他忽然顿了顿,下意识的回头朝左后方扫了一眼,一瞬之后,他第一个走入了行营,在他之后的拓跋卓发现了他的动作,他茫然的回头一看,却见那左后方的天穹之中一片清朗,半分异样也无,拓跋卓收回视线,猛地将目光落在了拓跋昀的身上!   拓跋昀正从辇车之上走下来,他的步伐优雅身姿笔挺,可拓跋卓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再往他面上扫去,那面具是拓跋昀常年带着的面具,那露出来的半张脸亦是拓跋昀的脸,可拓跋卓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不对……哪里都不对……   “皇弟在看什么?”   嗓音是一样的,可那语气却并不沉定,他是二殿下,北魏只有拓跋昀经常用那种天下世间唯我独尊的语气和他说话,而眼前此人,尽量做出俾睨的样子,可他的底气却并不足,拓跋卓的手心沁出了冷汗,他双眸之中生出怒火,死死的盯着眼前此人!   从头到尾,此人都坐在王辇之中,四方皆是帷帐,只有正前方是一帘薄纱,他御马在侧,从头到尾都在想今日议和之人,从未对他头去过多的注意力,却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拓跋卓想到适才嬴纵的话一颗心缓缓的沉下去,目光四望一瞬,却只看到天狼军森然慑人的铠甲,他喉头滚动一下,极其艰难的吞咽,接着往后一退,十分恭敬的请拓跋昀先行。   拓跋昀大步流星的带着十多个侍卫走了进去,若非他的背脊有些僵硬,倒是和真的北魏帝王一个样儿,拓跋卓在后攥了攥拳头,深吸口气才跟了进去!   行营之中早有双方礼官等着,未设主位,只分左右两席,嬴纵进来之后早已在右席落座,此刻拓跋昀二人进来,他连头也未抬一下,拓跋昀扫了嬴纵一眼在左席坐下,拓跋卓则站到了拓跋昀之后去,对面,郑希正将议和的盟约展开放在嬴纵身前。   “这上面的条款魏帝早已过目,且说了应允之词,既然如此便不必再费唇舌,魏帝那处国玺签上名讳,再发檄文昭告天下此事便算成了。”   嬴纵身子微微后仰,目光深沉的落在拓跋昀的身上!   拓跋昀抿着唇,在嬴纵的目光之下显得有些木讷,定了定神,他才缓缓看向同样放在自己席上的盟约,他道,“盟约乃是二殿下应允,我可没说应允之语。”   嬴纵垂眸,饶有兴味的弯了弯唇,不语。   拓跋卓在听到身前之人说出此话的时候就已经紧皱了眉头,他语声一沉,“皇兄分明已经答应了我的条件,怎可在秦太子面前反口?!”   他的语气沉厉,似乎是要发怒,任谁都不相信他敢这样对着拓跋昀说话,若是真的拓跋昀此刻必定早已发飙,可眼下这个拓跋昀却只是抿了抿唇便道,“二殿下一心向着大秦,这样的条件也敢答应,若是被魏国百姓知道,必遭唾骂!”   拓跋卓已经确定今日议和必定要泡汤了,他抬眸看向嬴纵,有些讶异嬴纵的淡然,他那般稳坐如山的样子根本就像他早已料到了今日的情景!   拓跋卓深吸口气,眼底的失望愤怒和痛恨交织,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身前穿着帝王冕服的人,“外面有一万天狼铁骑,这等时候,皇兄还是不要闹脾气!”   议和早已定下,这时候出了岔子,外面那一万兵马可不是吃素的!   然而拓跋昀丝毫不在乎这一点,他额角虽然生出了一层薄汗,却还是抿唇不语。   见拓跋昀不语,拓跋卓狠狠地攥了拳头才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今日原路返回,待改日再行议和之事。”说着抬起头看向嬴纵,“太子殿下请恕罪了。”   嬴纵面色沉静,似乎他只是个看戏的局外人。   拓跋卓此刻已经管不了嬴纵是什么表情,见他似乎没有发怒他放下了心,而后便看着拓跋昀道,“皇兄,咱们即刻返回石鼓关吧,请……”   他一抬手,拓跋昀却没有半分起身的打算!   拓跋卓眸色一沉,倾身便要去拉拓跋昀,可拓跋昀却又在此时站了起来,他抬步走向嬴纵,口中道,“太子的盟约和朕看到的是否一样?”   他幽幽问一声,拓跋卓瞬时皱了眉,这盟约都是一式两份,怎么会不一样?   他看着拓跋昀的背影眼神暗沉,而嬴纵这边看着拓跋昀走近却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将凤眸微微眯了起来,拓跋昀走至嬴纵席前,身子前倾去看那案上放着的议和盟书,认真的看了两眼,他忽的一笑,“确是一模一样的,只是……”   拓跋昀忽的断了话头,眼睫一抬,目光落在了嬴纵身上!   那是一种毒舌般的光芒,被那目光一扫,只叫人觉得阴冷湿粘的蛇信子在自己身上舔过去一般,没有人看清楚拓跋昀是怎么做的,只觉得他袖中有一抹寒光一闪,下一刻,他的身形好似出笼的猎豹一般朝对面的嬴纵激射而去……   距离太近,他的动作太快,那是一把站在嬴纵身后五步之外的朱瑞都能感受到寒意的利刃,那利刃直直朝着嬴纵而去,下一瞬便能刺穿他的心脏!   “住手——”   “殿下!”   拓跋卓和朱瑞同时开口,然而他们都离得万分之远,没有人能够解救嬴纵!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把利刃会刺进嬴纵胸口之时,那泛着寒光的刀尖却在距离嬴纵王袍一寸之地停了下来,仿佛遇上了一道无法刺进的无形气墙!   不仅是朱瑞和拓跋卓,便是那执刀的“拓跋昀”都愣了一愣,便是这一愣的功夫,嬴纵指间在那利刃之上轻轻一点,大手在那人腕子上一拍,也不知怎么回事,那人的身子仿佛被什么吸住了似得毫无预兆的朝嬴纵那边倾倒,而嬴纵握着他的手腕反向一折,“噗嗤”一声,那泛着寒光的利刃毫无障碍的刺入了假拓跋昀的胸膛!   那假拓跋昀还没有从惊诧之中回过神来,他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响动,那双眸子陡然之间瞠大,继而便缓缓地没了焦距,嬴纵双眸冰冷的扫了他一眼,手劲儿一松将他往后一拂,那人便“噗通”一声朝后倒了下去,那寒刃还在他胸口,血沫子突突的涌出来。   “刀是好刀。”   嬴纵抄起桌案上的盟约檄文擦了擦仍然干净的手,继而丢垃圾一般的将那盟文扔在了地上,第二句话还未出口,站在拓跋卓身后的十多个侍卫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拔出身边的长剑朝着嬴纵杀了过来,嬴纵身子往后一仰优哉游哉的坐着,不用他吩咐,站在他身后的朱瑞和书名侍卫早已替他杀了过去!   “老朱干你们这些狗杂碎!”   朱瑞双眸通红大骂一句,一边抵挡着那杀上来刺客一边看向拓跋卓,“拓跋卓你这个小人!枉殿下信你你却要对殿下下杀手,今日我老朱就剁……”   朱瑞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接下来一幕十分戏剧性的场面忽然出现了,那十多个侍卫之中的两个人没有赶上来杀他们,因为那两个侍卫的剑毫无预兆的杀向了拓跋卓自己!朱瑞一愕,眼前刀风一闪差点受伤,刚挡了别人一刀,那边拓跋卓已传来一声闷哼,朱瑞转头一看,便见拓跋卓面色黑沉的和那两人过起招来,而他左臂之上已鲜红一片!   “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朱瑞大笑起来,转手便砍了一个刺客,而那边厢拓跋卓的面色已经黑沉的不能形容,他左臂之上受了伤,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出手速度,而那两个刺客乃是顶尖高手,两个对他一个,瞬间便有些吃力起来,嬴纵被许多人护着,此时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郑希。   郑希乃是嬴纵的谋士,是他手下的文官,寻常时候只负责出谋划策起草文书,可此时他接了嬴纵这一眼之后却是身影如闪电一般的朝拓跋卓而去,几下便缠住了其中一个刺客,不出二十招便将那刺客了结,那些刺客这时才看出来嬴纵是有备而来,当即想着出逃!   “拦住!”   嬴纵冰冷的落下两字,朱瑞和郑希立刻扑了上去!   帐中的血腥味越来越大,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帐内才安静下来,朱瑞和郑希擦了剑,气喘吁吁却又双眸晶亮的回到了嬴纵身后,拓跋卓手臂上的伤势并不重,却流了许多血,红艳艳的打湿了锦袍看起来有几分吓人,止了战,他人垂眸面色冰冷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嬴纵看着拓跋昀,眸光一时间有些凉薄……   “本宫提醒过二殿下。”   嬴纵漠漠的开口,顿了顿又道,“看来二殿下输了。”   拓跋卓的面色很难看,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时白一时青,却是固执的看着自己身前那块儿地板,他输了,输的很彻底,很被动,他察觉到了拓跋昀对他有了戒心,却没想到拓跋昀要用这样的方式让他死,他知道,若他此刻变成了一具尸体,那么杀他的凶手会变成大秦,整个北魏会因此愤怒,拓跋昀便又有了开战的理由!   拓跋卓深吸口气,这才平静的抬眸与嬴纵对视。   “太子殿下戏看够了,眼下想怎么样?”   嬴纵冷冰冰的牵了牵唇,“本宫想挥军入石鼓关。”   拓跋卓眉头一拧,面上生出一股子哀莫大于心死的颓败来,“殿下本就是胜者,眼下我不过是个将死之人,殿下想如何便如何吧,只是入了石鼓关,殿下便要彻底的和北魏交恶,未来的十年百年,殿下将有数不完的麻烦,殿下三思。”   嬴纵狭眸,“你这是在为北魏求情?”   拓跋卓紧抿着唇,不语。   嬴纵眼底闪过两分激赏,“将死之人,还没忘记自己是北魏的王族,本宫很是欣慰,不过,本宫从未说你是将死之人……”   拓跋卓眉头一扬看向嬴纵,他不信嬴纵会饶了他!   嬴纵抬了抬下颌,“左慕秋若知晓你的死讯你猜她会如何?”   拓跋卓眉头皱的更深,握着长剑的手却猛地一用力!   嬴纵语气一正,“北魏需要的是个中兴内安的皇帝,眼下魏亮已死,朝中唯左家势大,拓跋昀经了这一次已经失了民心,这恰好是你的机会。”   拓跋卓眼底生出几分戒备来,“这不是殿下的作风。”   嬴纵闻言眉头一扬,“你帮过阿姀,这点儿人情本宫现在替她还你,这个理由够吗?”   拓跋卓启唇,想说在他的野心面前这点儿人情不算什么,然而他到底未说出口,只因为他从嬴纵眼底看出了一抹极其真挚的温情,他当然不会傻到嬴纵那份温情是因为他而起的,拓跋卓一怔,脑海之中闪出一张带着薄笑的脸来。   拓跋卓浅吸口气才问,“太子殿下当真打算就这么放了我?”   嬴纵摇头,拓跋卓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嬴纵漠然道,“本宫要一份条件加倍的盟约,不过可以给你三年时间。”   嬴纵只是要钱而已,对于拓跋卓而言这根本不算什么,他点了点头,本以为就此而已,却不想嬴纵又弯唇道,“还有一件事。”   拓跋卓的心又被提了起来,他眸色一沉,只怕嬴纵又说出什么触及他底线的条件!   谁料嬴纵只是将身子往后一靠,扬了扬下颌示意帐门的方向,“你要活着离开,得先将他们解决了,这一万天狼军可暂时借你一用,嗯,朱瑞也可以帮你。”   朱瑞闻言面上一垮,哼了一声,想到即将狠杀魏兵眼底又露出嗜血之气来!   拓跋卓将目光转向帐门,外面的士兵们离此处很远,他适才心神被扰并未去听外头的动静,此刻心中一定才听到了模糊的马蹄声响,隐隐的,还有兵戈相击的声音,他眼底闪出两分戾气,看着嬴纵道,“太子殿下这份情我亦会还的!”   说着话,他大步走了出去,朱瑞提剑跟上,不多时背影便消失在了帐门口!   二人一走出帐门便见守在大帐之外的北魏士兵都被嬴纵的人杀死了,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要多血腥有多血腥,而不远处的士兵们已经开始混战,一个将军模样的人不停的将目光扫过来,待看到出来的人竟然是拓跋卓之时骇然的睁大了眼睛!   与此同时,魏兵身后的山头之上不知怎地冒起了浓烟,零零星星的长箭凌空而至,魏兵之中已有一小部分人受伤,他们肯定射出长箭的是自己人,可他们不明白为何要连自己人也要伤了,然而他们没机会追究,因为天狼军没给他们追究的时间!   “二殿下怕不怕?刚才郑希帮你,现在可得靠你自己!”   朱瑞调笑的说一句,拓跋卓凉凉看了他一眼大步朝那战圈走去,魏兵和天狼军见他提剑而来都是一愣,天狼军只以为他必定是来领战杀他们的,可看着拓跋卓和朱瑞一起出来又觉得奇怪,便是这刹那的迟疑,拓跋卓剑招一出身形如鹰一般掠起,只扑着那负责此次议和护送的将军!那将军显然是知道内情的,见他那狠戾的模样吓得面色大白,想要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拓跋卓与他过了几招,挥剑便砍下了他的脑袋!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魏兵之中顿时一片哗然!   拓跋卓面无表情的看了一圈那些满面惊诧的魏兵,忽然转身走向了那大帐,朱瑞等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连嬴纵都被他惊了一惊,然而拓跋卓只是面无表情的抓起了地上的假拓跋昀,死狗一般的将那尸体拖出去放在了帐外地上!   魏兵的哗然瞬时间更大,却见拓跋卓挥剑在那假拓跋昀的面上一挑,那面具落下,出现的是一张惨白的脸,他倾身,指尖在那人面上滑过,一把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   刺客那张平淡无奇的本来的脸露了出来,拓跋卓一把将人抓起扔向魏兵中间,砰的一声响,那人麻袋一般的落了地,魏兵们看清那张脸面色变得十分古怪!   “将士们!你们都是北魏的好儿郎!你们的父兄已经战死,你们的妻儿还在等你们归家,今日的议和本是造福北魏之事,然而,我们尊贵的皇帝陛下却是将本殿下和诸位当做了再度挑起秦魏战火的筹码,看看你们的身后,长弓营的箭矢对准了我们每一个人!”   魏兵们骤然哀默下来,没有哪个为国捐躯的士兵愿意被自己的国家抛弃杀害!   后面山头上的浓烟越来越大,远远地似乎有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那零星落下的长箭亦彻底的消失了,然而魏兵们并不觉得轻松,看着地上躺着的没了脑袋的尸体,士兵们知道自己的将军是知道这件事的,亦明白了自己已是弃子的事实!   “拓跋昀要让诸位如此窝囊的战死,诸位愿意吗?!”   拓跋卓语声沉厉,然而回答他的只是沉默,拓跋卓冷笑一声,“你们若是愿意,便举起手中的剑和秦军厮杀!可本殿却不愿就此死在北魏之外的荒野上做个孤魂野鬼!诸位都是为北魏而战的有功之士,现在,本殿欲回北魏拿回自己的尊荣,你们可愿追随?!”   气氛依然是沉默的,然而对面是杀气腾腾的天狼军,身边是中箭之后没了呼吸的同伴,身后不知一个山头,他们不知道那里潜伏着什么,更不知道杀死自己的是大秦的刀还是北魏的长戟,这种惶惑无所依归的畏怕感侵袭着每一个人的内心,某一刻,有人小声的道了一声“愿意”,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大喊出了“愿意”二字!   每个人都明白这“愿意”二字代表着什么!   他们反了!再被当做弃子之后和这个素有贤名浑身是血的二殿下一起反了!   然而背着反叛之名的畏怕并没有比留在这里继续杀伐来的更重!   拓跋卓眯了眯眸子,正在他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有天摇地动的马蹄声响起,本来就紧张的气氛因为这马蹄声骤然更为剑拔弩张,因为那马蹄声来自天狼军之后,秦军的增援来了!有了增援的秦军拿下他们这一万人绰绰有余!   魏兵拔剑,正准备应战之时拓跋卓却挥了止战的手势!   魏兵们惊疑不定,而那马蹄声已经颇近,烟尘四起,很快的对面的天狼军让开了一条道来,魏兵们齐齐提起了心神,却见天狼军让开的那条道上不过驰来数十匹快马。   那当先一人身量纤细而挺拔,一身黑衣衬得她明眸皓齿,墨发却是挽做了马尾垂在脑后,来人一看便是女子,却能让所有天狼军面带恭敬安静了下来,魏兵尚在迟疑,来人已经驰到了眼前,开口便问那领头的天狼军将军一句,“太子在何处?”   那将军恭敬的拱手行礼,还未说话一边的帐门之中便有数人大步而出,身着王袍的秦太子疾步而来,口气有些急切,“阿姀——”   沈苏姀调转马头,看到嬴纵的刹那笑意一深,驰马过去也不下马行礼,只居高临下的坐在马背之上对他无奈道,“那长弓营的都被端了,左翼和右翼埋伏的魏兵见此竟然退了回去,咱们的人没派上用场,我便来寻你了!”   话音落下,这才看到一旁站着的拓跋卓,他素来是月朗风清的人,此刻却太过狼狈,沈苏姀眼底微光一闪,笑道,“二殿下如此也别有一番风姿!”   拓跋卓对她扯了扯唇角,无奈道,“见笑了。”   沈苏姀早就猜到今日的局面,又看到了那穿着帝王冕服的尸体,一瞬间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在看到魏兵们大都把依赖的目光落在拓跋卓身上便知道他已将这些人收服,沈苏姀弯了弯唇跳下马背,上下看了嬴纵两眼才瞧着拓跋卓道,“二殿下信错了人,此去必定万分艰难,不过有左姑娘等着二殿下,想必是二殿下绝佳的助力。”   微微一顿,沈苏姀又道,“拓跋昀以什么借口对付大秦二殿下必定是知道的,难为二殿下一片信任,我只能告诉二殿下,先魏帝之死必定与大太监齐永兴有关!二殿下回去之后可自行调查,或许还能查到南煜身上,二殿下素有手段,我很期待!”   拓跋卓的眼神瞬间闪了几闪,沉思一瞬方才点了点头,他随手弹了弹身上的血迹,也不觉得不好,整个人哪怕穿着脏衣裳也有种兰芝桂树的风华,他抱拳拱手看了沈苏姀一眼,又对嬴纵点了点头,一句话废话也没有的反身走向魏兵,寻来一匹失了主人的马翻身而上,长剑一挥,马鞭一落便朝着石鼓关的东南方向而去,魏兵们也不拖延,更不敢留下,当即随他疾驰而去,看着马蹄撩起的遮天烟尘,沈苏姀叹了口气!   “这一仗至少要有三两年才能平复,拓跋昀到底还是名正言顺登上帝位的,除了这样一大威胁,接下来无论如何大秦都不至于捉襟见肘了,本来还以为今日必定有一场狠辣厮杀,却不想魏亮死后魏兵变的如此没有血性,竟然跑了!”   沈苏姀兀自感叹一句,一转身便见嬴纵眸色深深的瞧着她。   沈苏姀见之眉头一皱,朝那大帐扫了一眼才有些担忧的道,“刺客都处置了?瞧着倒是没受伤,不过你真的没事吗?怎么觉得你面色不好看……”   嬴纵眯眸,一把揽着她腰身将她拉到了自己怀中来,沈苏姀一惊,目光扫过后面齐齐色变的天狼军将士正待挣扎,耳边却听嬴纵森森道,“什么叫别有一番风姿?!”   ------题外话------   那什么,我要是每天都在题外话求收藏每天发公告说我开了新文你们肯定都会嫌弃我的,所以我今天使劲的克制了又克制,你看到现在我都没说我开了一本新文叫《暴君如此多娇》你们快去收藏这种话,今天真的不求收藏,你们千万别去收藏,虽然我新文真的真的真的很好看……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22 返回苍穹,女帝未死?!   昭武帝三十六年的第一场秋雨来的很迟。   秦魏之战暂时落下帷幕,而北魏的内战在这一场秋雨之中轰轰烈烈的打开了序幕,北魏二殿下拓跋昀自封齐王,联合北魏左家等一众朝臣,以残暴无道罔顾国本为名对皇帝拓跋昀进行了声讨。沈苏姀不知道拓跋卓当日是怎么带着那一万兵马绕过石鼓关回到北魏京城的,她只知道,拓跋卓占据了京城,而本该是京城主人的拓跋昀却好像个丧家之犬一般的被狙击在了北魏边境,若嬴纵再狠绝一点,这个时候或许可以扯火打劫。   拓跋昀对大秦恨之入骨,他的野心泼天,然而他再无可能在拓跋卓的攻势之下再打大秦的主意,因为如此,嬴纵很仁慈的选择了作壁上观,不过沈苏姀笃定的相信那个能将任何事都做的完美无缺进退有度的二殿下会是北魏内战最终的胜利者……   “天气这样凉你站在窗前做什么?”   身后传来嬴纵不满的语声,沈苏姀还未回头便被他揽在了怀中,“啪”的一声将她身前的窗户关了上,他们已经回到了雁北关内,且正准备往新的战地行进!   沈苏姀笑着往他怀中靠去,“我在想拓跋昀这会儿在想什么。”   嬴纵唇角微抿,“他手中好歹还有十几万兵马,拓跋卓没那么容易。”   沈苏姀眯眼,“这样岂非最好?”   嬴纵捧着她的脸将她转过了过来,目光森森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北魏的事就此结束,眼下拓跋昀更棘手些,可等拓跋卓坐稳了那个位置,我们与他的立场便和今日的拓跋昀一样,你若敢为他说一句话我必定饶不了你!”   沈苏姀转过身来,嬴纵上前一步将她抵在了窗棂上,“嗯?”   沈苏姀失笑不已,“你哪里看到我为他说话了?!从一开始我就觉得此人不简单,他是北魏二殿下,却从未引得拓跋昀怀疑防备,行事利落果决,却又不贪心,做什么都能做的完美的人,真的发起狠来可想而知,他那样的人若真归隐或许更好。”   嬴纵冷笑一声,“归隐?!他和你说的?!”   沈苏姀见他面色不善忙不再说,嬴纵抬手落在她腰上大力的摩擦,眯眸道,“身在皇家的人,哪一个不对权名利禄有想法?表面上越是云淡风轻,心底的欲望或许更厉害,即便没有秦魏之战,拓跋昀恐怕也放心不下,到时候,你以为他会真的去做世外隐士吗?”   沈苏姀撇撇嘴,“我不过就是这么一说……”   嬴纵低头擭住她的唇,吻的粗暴又深切,沈苏姀嘤咛一声,气喘吁吁的抓着他前襟瞪着他,嬴纵在她唇角磨挲几下,“看来要给你长长教训!”   沈苏姀哼一声,“你要怎的?!”   她作怒装,嬴纵到底破功,眸光一柔贴上去压住她,“你说我要怎么?!”   这姿势叫她脸红,嬴纵还恶意的动了动腰!   沈苏姀情急的朝帐门口的方向看去,抬手去推他,“青天白日,你不准胡来!”   嬴纵顺手便将她腰身揽了住,大手从她腰线上滑过,又去摸她的小腹,沈苏姀瞬间红了脸,一把按住她的手,“我会动手的……”   嬴纵嗤笑一声,“巴不得你动手!”   他说的意味深长,沈苏姀拿他没有法子,却见嬴纵带着薄笑的面容稍稍一凝,忽然低头去看她的肚子,抿唇道,“怎么还不见动静?”   沈苏姀一愣,这才明白他是在想什么。   她也跟着微微一愣,随即回过神心底有些微的遗憾和失落,抿着唇来推了他一把豁然转过了身去,语声低了下来,“我也不知怎么就没有动静。”   嬴纵见她如此便笑了,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口风巨变,“没有动静简直太好了!”   沈苏姀一愕,他又道,“没有动静,我们便可夜夜在一块儿,若是有了动静,你岂非要不让我近身?唔,这样子挺好,最好等过个三五年再来……”   沈苏姀心底那点儿低落被他这话化解了,不由弯了弯唇,转头瞧着他,“三五年之后你都多少岁了,你是想老来得子吗?”   嬴纵笑意渐深,眼底却有几分无奈,他很老吗?!   虽是这样想,口中还是道,“只要是你生的,早晚都好!”   沈苏姀听着这话心底十分满意,只是又皱眉,“若是我……”   嬴纵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忙打断道,“我就这么一说,你莫放在心上,没什么‘若是’,许是我努力不够呢,所以咱们往后晚间便可早些歇下……”   沈苏姀听着这话便知他的意思,不由失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嬴纵便笑着凑了过来,二人正缠绵,帐外脚步声响起,沈苏姀皱眉抵住嬴纵的胸膛,没多时便听容飒的声音在外响起道,“主子,苍穹传来的急报!”   ——苍穹?!   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嬴纵放开沈苏姀转身走到了门口,再回来之时手中拿着一封信报,他打开一看,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沈苏姀见此心头“咯噔”一声,赶忙走过去看,这一看眉头也是一皱,“君临这个时候派人来是什么意思?!”   不仅如此,信上甚至没有说来的人是谁!   嬴纵皱眉一瞬,而后点头道,“回苍穹一道也好,索性我们不和大军同路。”   沈苏姀闻言也点了点头,虽是如此,这封信报却好似阴霾一样笼罩在了二人的头顶,既然来了这信,嬴纵很快便吩咐下去,几个随行的侍婢侍卫连带着嬴华庭、孟南柯、嬴湛还有陆衎和卫泽都会一路跟着回去苍穹。   卫泽站在帐中,脑袋垂的低低的不说话,沈苏姀坐在他旁边,安抚的牵着他的手,“这件事师父不会干预你,你自己做决定便好。”   卫泽便抬头看着沈苏姀,“若是卫泽真的做了老夫人的义重孙……”   沈苏姀定定看着他,“如果是那样,你肩上的责任就会比现在重很多,当然,你会有更大尔等权利,而同时,你必须要让自己变的更为强大,你需要去保护更多的人,你的下属,你的百姓,还有苍穹这座城池,以及,苍狼王的爵位。”   沈苏姀说着又去看嬴纵,苍狼王爵位嬴纵没打算收回,在老王妃要收卫泽为义重孙这件事上他亦没有干涉,一切都看沈苏姀和卫泽的意思。   沈苏姀心底一叹,有时候她真觉得嬴纵对她太过纵容。   浅吸口气,沈苏姀定定道,“你自己怎么想很重要,不必现在回答我,等我们回了苍穹再说,你若是还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问我。”   卫泽点头,小脸皱成了一团。   沈苏姀心中觉得让卫泽小小年纪就做这种选择十分困难,然而她到底不是卫泽的至亲,不能主宰卫泽的人生,沈苏姀摇了摇头,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香书,眉头一皱,“怎么瞧着你脸色泛白?是不是受了凉?可要让师兄给你瞧瞧?”   香书的面色青中泛白,嘴唇也有些不对劲,她额角冒着虚汗,身上一阵阵的发冷,显然是着了凉,她闻言扯了扯唇角一笑,“奴婢没事的,主子不要担心!”   沈苏姀眉头一皱,“不成,你现在就让师兄去给你看看!”   香书轻咳一声,她身上的确不舒服,再这么病下去或许还会给沈苏姀几人过了病气,她不再推辞,点头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沈苏姀便看着香词,“这几日,你照顾香书。”   香词点着头,看着沈苏姀却欲言又止。   沈苏姀仍然牵着卫泽的手,口中淡笑的道,“马上就要回苍穹了,香词,你记住自己是我的属下就可以,我吩咐的你照做,我没说的,你心中知道就好。”   香词眼底薄光微闪,到底是应了声!   卫泽只觉得沈苏姀这会儿语气有些不同寻常,却是不懂那么多,沈苏姀便看着他道,“这几日你还是跟着孟师叔可好?到了苍穹,师父教你内功心法!”   卫泽眼底一亮,点着头出去了!   嬴纵欲回苍穹,其他人却是要整军,北魏内战爆发,雁北关却不能不留人,最终五万苍圣军留了下来,十万天狼军和其余的五万苍圣军全都往南撤,宁天流留在了军中统筹。   从雁北关到苍穹要行一日多,这日里一大早沈苏姀等人便早早的出发了,因为队伍之中有个小卫泽还有个生病的香书,嬴纵更不愿沈苏姀劳累,便干脆准备了马车用两日功夫回苍穹,到了第二日的傍晚一行人才到了苍穹城之外!   沈苏姀离开这里已经有小半年,再看到那巍峨的城楼之时有些感叹,“不经历过战争的人大抵不知道故土的可贵,若北魏破关而入,苍穹只会生灵涂炭!”   嬴纵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所以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陆衎早一步快马回来在城门处迎接,马车缓缓驶入城中,夜色之中的苍穹一片热闹非凡,每个人面上都带着富足自在的笑意,连街边的小贩都因为收了两个铜板笑的眉眼不见,沈苏姀掀开车帘瞧着外面的景致,漆黑的双眸眯了起来。   嬴纵将沈苏姀的表情看的分明,眼底暗色一闪而过,只紧了紧揽着她腰身的手臂,没多时沈苏姀放下车帘,仰头看着他道,“什么人从君临而来却未曾表明身份?”   嬴纵狭眸,“或许是天寰宫的人。”   沈苏姀皱眉一瞬,实在没想明白等在苍狼王府的会是谁。   嬴纵抬手抚着沈苏姀的墨发,口中缓声道,“前次离开君临之前,我曾将北魏所遇告知与他,他什么都未说,事关南煜,我亦曾交代过忠亲王,这一次来的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不过我总觉得应当和南煜有关,南煜边防这两日动作很大。”   沈苏姀定定听着并不多言,苍狼王府马上就到,是什么事到时候自会知晓,她沉默着,脑海之中又浮起那白衣银发的人,北魏纵然未对大秦造成不可磨灭的打击,可如今的天狼军和苍圣军已经有些疲乏,再加上之后还要长途奔袭,大秦已失了先机。   而她又清楚的知道南煜新帝并不简单……   思绪正乱,马车忽的停了下来,嬴纵牵着她的手起身往外走,“到了。”   掀开车帘果然看到苍狼王府的侧门,璴世子已战死,眼下的苍狼王府十分安静。   众人从侧门而入,香书虽然得了孟南柯的药病情却并未见好,面色雪白,连走路的力气也无,让香词扶着才能缓慢移动,沈苏姀见状眉头一皱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等香书走到眼前才看向后面跟上来的孟南柯,“怎么严重成这样子?”   孟南柯面色倒是平静,“她不会武功,身子也孱弱,前些日子不过是硬抗,这次染了风寒再加上累着了,这才病来如山倒,你放心,三日之后会好转。”   沈苏姀微微松了口气,看着香书一叹,“早知道不该带你出关!”   香书扯了扯唇角,“主子说的什么话,是香书自己不争气。”   沈苏姀见她这模样不愿在这里多言,赶忙看着香词道,“将她带下去休息,若是哪里不对速速来报我,晚些时候我再去看你们!”   香词连忙应了,扶着香书从侧道朝自己的住处而去!   沈苏姀和嬴纵这才上了主道,陆衎在前领着,回头问嬴纵,“主子是现在去见还是……”   “现在。”   嬴纵利落道出二字,陆衎便领着二人朝外院的书房走。   “来人是谁?”   陆衎是先一步回来的,自然是见过了来人。   陆衎闻言脚下放慢了一拍,沉声道,“天策府。”   只这三字沈苏姀和嬴纵便知道来人是谁派来的,相视一眼,二人同时皱了皱眉,没多时就到了外院的书房,书房之内亮着灯,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他们会来。   陆衎在合着的门扉之上敲了两下,而后便将门推了开,嬴纵牵着沈苏姀的手抬步而入,甫一进屋便看到个一身黑斗篷的男人站在屋内,男人带着那斗篷的风帽,头低低的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他恭敬的跪倒在地,“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娘娘。”   沈苏姀皱了皱眉,而嬴纵亦未让他起身。   默了默,嬴纵只问,“所为何事?”   黑衣人一直恭敬的低着脑袋,闻言没有犹豫的开口道,“属下奉命而来,只为告诉太子殿下一件事,事关您早前和皇上提过的南煜之事。”   嬴纵早就算准了的,此刻也不意味,只等着那黑衣人说下去。   稍稍一顿,那黑衣人微微抬头,语声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   他说,“南煜女帝未死。”   ------题外话------   《暴君如此多娇》开文四天上潜力榜第十啦,感谢收藏捧场的妹纸,感谢帮步步砸榜的妹纸,抱拳鞠躬!步步是个不能一心二用滴人,所以那边会在佞妃正文完结之后才开始更新,请大家稍安勿躁,另外,请大家继续深爱纵子和阿姀,毕竟都是亲妈的乖宝,亲妈是不会偏心滴\\(^o^)/~!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23 谁要拦你的路,先问我!   “南煜女帝未死。”   黑衣男人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之语落定,沈苏姀和嬴纵立刻皱了眉,那人却好似未觉沈苏姀和嬴纵的情绪变化,继续语声定定的道,“当年南煜和大秦休战之后南煜女帝的行踪便成了谜团,外面流言纷纷说声说死的都有,皇上责令小人带领天策府部众追查此事,却不想三年之后女帝身死的消息传了出来,皇上听闻此信并未放弃,仍然让小人找寻女帝的下落,每年小人都会回君临禀告一次,直到今年,才发现了不妥。”   沈苏姀和嬴纵都未曾出言打断,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昭武帝竟然能让自己手下的暗卫追寻一个不知生死的人三十年,再想到那幅画和那一处密室,沈苏姀和嬴纵对望一眼都有些意外,素知昭武帝上位之后心思冷沉手段决绝,却不想他待厉沧澜如此痴情。   黑衣男人久未得到回应,便抬眸看了嬴纵二人一眼,见二人神态平静他才又继续道,“南煜皇城的王宫之后有座神山,乃是祭奉南煜历代王族的地方,只有在新帝登基之时方才会打开做祭拜,两月之前南煜新帝厉无咎登基,那神山被打开,我们从那神山下来的侍从口中得知神山之中并非只是祭奉祖先排位,那神山之中住着二人。”   “我们拿着南煜女帝的画像让那侍从看了,其中一人指认出来山中女子正是厉沧澜,那山中有机关,且守卫极其森严,此人是因缘际会才得见一眼,旁的便再不知,却能确定厉沧澜并未死,至于那山中另一人,只知是个白衣银发的高人,许是这么多年来南煜的幕后掌权者,三十多年前,南煜女帝身边有一高人随行,或许正是此人。”   沈苏姀的身子颤了颤,白衣银发,这世上再无第二人!   她心底本来已不存半分侥幸,可当真听到这人一语,脑海之中的还是有刹那的轰鸣,嬴纵瞬间揽了她的腰,关切的看她一眼,满眸心疼,沈苏姀对他摇摇头,刹那便恢复常色站直了身体,她居高临下看着那男人,“既然你们常年在南煜找人,那南煜国中兵力几何人事排布诸般朝堂暗流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吧?”   黑衣男人点点头,“若说对南煜的了解,大秦小人当是第一人。”   沈苏姀看向嬴纵,嬴纵便道,“你说的本宫都知道了。”   黑衣男人十分识趣,忙道,“小人奉皇命而来,天策府往后便听太子殿下差遣。”   嬴纵微微眯眸,“旁的明日再议。”   说着也不让此人起身,只牵着沈苏姀的手出门去,陆衎在后不知和那人说了什么,自然不需要他操心,走出两步,嬴纵看着沈苏姀略有些发白的脸倾身将她抱了起来。   沈苏姀抬手环住嬴纵的脖颈,将脑袋靠在他胸前微微闭了眸,“南煜女帝不可安然无恙,师父曾去北海寻那沈玉,连带着北魏都在倾整国之力为师父寻玉,那南煜女帝必定遇到了什么麻烦,许是重伤,许是急病,这才要封养在那什么神山之中,听何冲说厉沧澜乃是野心覆天手腕高绝之人,若非如此,又怎会将至南煜的皇权帝位不顾?即便当年一战和大秦交恶,要报仇,也该是她亲自出手,而非让师父谋划这样久。”   沈苏姀语声极缓,平静无波之中却有透着一股子凉。   嬴纵紧了紧手臂,心知她心底的哀默并没有因为时间而散去,当人处于巨大的悲痛之中,任何话语都显得哀凉而无力,他什么都不说,只将她牢牢护在臂弯之中。   嬴纵放慢了脚步,府中灯火早就亮起,为着寒秋增添了几分暖意,空荡荡的回廊之上只有他的脚步声,嬴纵想走的慢一些,让这时的沉默让沈苏姀放松。   没多久沈苏姀便叹出口气睁了眸,她抬眸望着嬴纵,“我是师父教出来的,他了解我,亦了解师兄,北魏没能如他想的那般起到大作用,到了南煜自己这里,他必定会倾尽全力,南煜蛰伏了三十年,这一次,必定不简单。”   嬴纵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他们所求不过是大秦的领土,若是打不过我们便落跑,然后我带着你去昆仑山隐居岂不很好?”   沈苏姀闻言忍不住弯了唇,“好呀,还未见过太子殿下逃跑的风姿!”   嬴纵眸含宠溺,看着这略显冷清的王府忽然道,“你想不想出去瞧瞧?”   沈苏姀眉头微扬,“什么?”   嬴纵脚步慢下来,“去外头逛逛?这会儿还早,晚市尚未收!”   沈苏姀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嬴纵的目光十分温存,人前的那点儿肃穆冷酷都散了个干净,眉宇之间带着薄笑,甚至还有几分少见的讨好和雀跃,沈苏姀目光一晃,仿佛看见了八岁那年辛夷林中那个生动活泼的七皇子,又仿佛看到了十年前西境雪岭间刚和她表露了心意的少年郎,沈苏姀唇角弯起,面上的表情彻底的温暖起来。   “今夜可不是新年,为何想带我出去了?”   她语气悠悠,嬴纵对上她的眸子却好半晌才道,“我知你对寻常百姓家的日子很是向往。”   沈苏姀眨了眨眼,“寻常百姓家的夫妻这时候都会去逛晚市吗?”   嬴纵苦笑,一时被她问住了。   沈苏姀见他吃瘪面上笑意更深,轻咳一声才贴着他耳朵道,“那么,让我来告诉你寻常百姓家的夫妻这会儿会做什么?”   嬴纵挑眉看着她,耳蜗被她唇间的热息搔刮的有些痒。   沈苏姀低笑一下,“寻常百姓家的夫妻到了这会儿都洗漱完去床上躺着了,说说今日赚的银钱说说府中大小琐碎哪家又添了孩子哪家又纳了小妾哪家又升了官,呐,这些还是富足人家的,更穷些的恐怕只说收成说庄稼,嗯,当然也可能还做些别的什么事……”   嬴纵的步伐忽然加快了些,他并不想带她出去了,直朝着二人阔别了的小半年的院落而去,口中低低问一句,“那我们要不要做些别的什么事?”   沈苏姀面颊微粉,脑袋靠在他胸前咕哝,“军中的帐篷太薄,每次都不敢出声……”   嬴纵小腹之下一股子邪火腾起,看着怀中人失笑不已,前一刻还怕她心底烦闷,这会儿竟敢说这样露骨的话,嬴纵唇角噙着笑,“嗯,今夜你可以随便出声了!”   他和她都是自制的人,在军中因为诸多不便更是,如今回了苍穹,别的顾虑都可消了,端看二人的心情,沈苏姀被嬴纵适才那想讨好她叫她开心的心思暖化了,言语之间便带上了挑逗,月黑风高时辰不早,幽静的院落无人打扰,再适合做些别的事儿不过了!   一进门嬴纵便放下了沈苏姀,继而以拖着她的腰身将她面对面的挂在了自己身上,低头吻下去,擭住她的娇唇磨挲舔舐,这个吻来的十分急切,沈苏姀被他这架势震住,待反应过来之时脑袋里已经晕晕乎乎,等他好容易将吻移向她颈侧她才能喘着气说话,“不,不是这样……寻常人家至少得说说话才这样……嗯……”   “你说你的,我做我的。”   嬴纵答的利落,那手更是利落,这屋子灯火通明,他一角踢上门,抱着沈苏姀朝内室去,沈苏姀望了一眼与她擦肩而过的浴房心底暗暗叫苦,“不是这样……至少也要先……先沐浴……你这样……我还能说什么话……”   “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他口上答的利落,可手底下却半点没停下,沈苏姀被他这样那样之下哪里还敢张口,她抿紧了唇克制那止不住的低吟,谁料肩上忽然被咬了一口,“不能不出声,我听着。”   沈苏姀愕然,攀着她的肩头苦笑,“真是变得如此之快……今夜我才是需要安慰的那个……你这样……你这样……那我们还是出去逛逛吧……”   嬴纵掌下攻势一滞,继而变得温柔起来,“舒服吗?”   这三字被他那低哑磁性的嗓音说出来对于沈苏姀而言简直是点火的,他温柔起来也没比适才的狂风暴雨来的好,反而让她更为沉沦更为煎熬,沈苏姀不想一开始就丢枪卸甲,然而却怎样也经不住他对她身体的熟悉,嬴纵三两下已将她衣裳褪尽,更方便他施为!   沈苏姀被他撩拨的心神俱碎,没多时便任他拿捏,嬴纵爱极了她媚眼如丝的模样,手下的动作更是万分温存,那极缓却极精准的手所到之处皆能燃起火来,她被放在床榻之上,屋子里安静的厉害,只有她的喘息声阵阵。   她虚虚闭着眸子,眼底汇聚起湿润的水光,视线有些不清晰,身体上的感官却都苏醒了过来,身上的这个男人极尽温柔之能事,安抚她讨好她取悦她,好似在呵护一件珍奇的不得了的宝贝,沈苏姀的心软的不成样子,睁开眼,正对上嬴纵暗红的眸!   “嬴纵,天下间没什么比你对我更重要了!”   沈苏姀抬手拂过他的脸,忽然就语声低哑的道出此话,顿了顿,她又圈住嬴纵的脖颈将他拉向自己,“我什么都不向往,只向往和你一起白头,谁要拦你的路,先问我……”   ------题外话------   最近总想写点甜甜蜜蜜的,可是要完结就必须要写阴谋写收网,字数上请大家担待下,我这几天脑子好乱。   《暴君如此多娇》潜力榜第七了,还没收藏的帮个忙收藏下~尽量在上头多挂几天~抱拳拜谢!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24 暴风雨前的宁静!   苍狼王府,燕居。   虽然璴意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战死,可那消息一直不曾放出,世人都以为璴意还活着,连老苍狼王妃甚至都生出了错觉,虽然知道这个秘密总有一日要想个法子化解,可这一日当真来了的时候她心底还是有些受不住,从这时候开始,璴氏一族断了,苍狼王府的爵位也保不住了,她做为最后一位苍狼王府的主子,心底的愧疚和哀痛可想而知。   沈苏姀看着双眸浑浊没有焦距老王妃眼底生出几分唏嘘,和嬴纵对视一眼,拉着老王妃的手道,“卫泽是我和他在北魏的时候救下的,他的父母早亡,唯一的爷爷因我二人而死,我收他为徒便是打算一辈子照顾他的,若是别的事尚可,可卫泽乃是他家一脉单传,我这做师父的也不好让他就此改了姓氏,卫泽心中十分敬爱老夫人,不过他小小年纪已十分懂事,大概想到了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所以有些迟疑。”   老王妃面上生着慈爱的笑意,温言道,“这个我当然知道的,起先还不知这些缘故,现在知道了倒是格外喜爱这个孩子,眼盲了,心反倒明了,那孩子什么模样我都不知,却打心底喜欢他,说到底是我自己愧对璴氏的列祖列宗,让一个小孩子为了我这心思改了姓氏也不好,嗯,若是他愿意,不改姓氏也可,只是苍狼王的爵位需得继承,将来,将来等他有了许多孩子,选一个姓了璴继承下一任爵位便可,小七,你觉得如何?”   嬴纵乃是当今太子,整个大秦他说了算,这样虽然和礼制有些微的不合,可只要他说了话还有谁敢说个“不”字,嬴纵看沈苏姀一眼,见她瞧着老王妃的目光十分怜惜心头便是一软,当即应声,“好,若是卫泽愿意,就照老夫人说的办。”   老王妃面上便生出更深的笑来,顿了顿又道,“你们这回怕是留不到几日吧?”   沈苏姀便转头看嬴纵一眼,软声道,“正是,只怕后日就得走,我们一走,卫泽便留给老夫人照看了,老夫人身子不好,莫要伤神,其余时候让他自己玩去。”   老王妃一笑,“你们不知道,不是我照看卫泽,倒是卫泽照看我,他是极懂事的,哪里能让我劳神,你们放心去吧,收他的事情也不着急,等你们做完了大事再说。”   沈苏姀和嬴纵从来没说他们要去干什么,可老人家好像明白似得,又说了几句老王妃便有些疲乏了,沈苏姀和嬴纵不多打扰便退了出来,沈苏姀微微一叹,“这么多年老王妃想必过的极为辛苦,一个人撑着这么大个王府,若非你帮衬只怕更难。”   嬴纵牵着她的手瞧她,“不觉得我会如此只是为了权利吗?”   沈苏姀嗤笑一声,“怎么不觉得!你这招叫润物无声,眼下老王妃对你信任有加,整个苍穹也在你掌握之中,苍狼王的爵位若是没人继承到底归了朝廷,便是让卫泽继承了,他还是我们的人,必要的时候还能玩个敌对的把戏,怎么样都是你赢!”   嬴纵闻言捏了捏她掌心,“很多时候,谋权都已经成习惯了。”   沈苏姀连忙抱住他的胳膊,笑着道,“我懂我懂,你是天家之人,这没什么不好,相反我很喜欢,若你什么都不知便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怎叫我看得入眼?”   嬴纵抚了抚她面颊,语声一柔,“南境不安分,天流他们已经出发了,你可觉得累?我们也可多歇几日再走,到了军中你又要受罪。”   沈苏姀笑,“怎可为我误了军情?!南煜多年来安分守己,大秦还有多少人关注过南煜?咱们已失了先机,这回再不能耽误,就后日出发吧!天策府那人也带着,这一次恐怕诸多地方都要用上他,天策府乃是天子暗卫,想必用着十分趁手才是!”   嬴纵颔首,却又微叹一句,“这回之后再不远征了。”   沈苏姀便站住了脚,她转身,面对面的看着他,自那场秋雨之后秋寒便至,他今日里头着了玄黑描银的王袍,外面则着了件全无装饰的玄色素氅,整个人越发冷峻而肃穆,刀削斧刻的面容清减许多,唯有那一双眸仍然幽深晶亮,沈苏姀瞧着有些心疼,“南煜之后,怕也无人再敢挑衅大秦,若再生战事,便叫别人去。”   嬴纵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不由倾身将她揽入了怀,他并未说什么,那份珍视却是十分明白,沈苏姀搂紧了他的腰,更是心疼他为大秦这数十年的征伐,她虽然跟他回了大秦,还为守着大秦的领土而上了战场,但是这一切还是因为他,若叫她真的抛开他的影响力而单单只为大秦做点什么,那她心底却还是一片漠然的。   这日时辰还早,沈苏姀便转道去看香书,到了她和香词住的地方便发现她的病似乎又加重了,布置的简单素雅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十分浓重的药味儿,香书披着一件外袍靠在床上,眸子虚虚闭着面色煞白一片,听见脚步声睁开眸子,看到沈苏姀的刹那连忙用帕子将口鼻捂了起来,“主子莫要近身,当心过了病气给您!”   沈苏姀脚步一顿,却又走了过去,坐在她床边扯开她捂口鼻的手去看她的面色,这一看便更为心疼,又去看一旁的香词,“师兄怎么说的?怎看着更严重了些?!”   香词忙上前道,“主子不必担心,眼下看着加重,其实只是孟先生用药将香书体内积攒的寒气都激了出来罢了,等这两日过了就会好起来。”   沈苏姀这才松口气,对上香书满是动容的眸子温言道,“听到了?你也不必担心,孟先生若是治不好你这伤寒他的一世英明也就毁了,我这次来是要告诉你,大抵后日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你身子尚未痊愈,你留在苍穹带着卫泽吧……”   香书顿时红了眼,“主,主子,香书还是想跟着您,早前您去西楚香书都未跟着,这一次怎能又被您撂下,主子不必担心香书的身子,孟先生此番也要随行的吧?有他在我肯定没事,主子此去肯定又要受罪,没两个贴身的伺候怎行呢,主子,带着奴婢吧!”   沈苏姀眉头微皱一时有几分无奈,但是对上香书红通通的眸又于心不忍,良久才叹了口气,“也罢,只是到时候你若还未见好就将你送回来。”   香书赶忙直身保证,“到时候奴婢若是拖累了主子必定自己回来!”   沈苏姀无奈失笑,拍着她的手道,“既然如此,这会儿你就好好养着,等后日出发的时候你若不见好我也不会让你跟着去的!”   香书连忙点头应允,沈苏姀又说了几句才走了出去。   待走出去,嬴纵正在外头等着,嬴纵疑问的挑了挑眉,沈苏姀便道,“香书求着要我带她去南边,我一时心软便应了下来。”   嬴纵闻言点了点头,一派波澜不惊!   刚走出两步,却见前头嬴湛和嬴华庭朝二人走来,嬴湛眉目一小跑过来,对着二人道,“七哥,我已准备好了,后日便走!”   嬴湛那话带着几分期待,却根本是怕嬴纵不让他跟着去南境,倒是嬴华庭抿着唇默了默才道,“这一次我便不去了,我去了似乎也帮不上忙。”   微微一顿又看向嬴纵,“七哥,我能做点儿什么?”   嬴纵想了想才道,“回君临吧,陪陪皇祖母。”   嬴华庭已近一年不曾回过君临,闻言立时眼眶微红的点了点头,“那好,我就在君临等你们大胜归来,宫里自有我照看。”   沈苏姀闻言不知想到什么,有些迟疑的道,“师兄那里……”   嬴华庭听着这话眉头微皱,眸子一垂未说什么,沈苏姀看向嬴纵,颇有些着急的样子,嬴纵捏了捏她手,示意她不必多言,嬴湛鬼精灵也知道嬴华庭和孟南柯有些对劲,却是笑呵呵的道,“我忘记找孟先生拿点跌打的药了,我现在就去!”   说着话对沈苏姀眨了眨眼,转身便跑走了。   沈苏姀倒是被他这样逗笑了,想着要和她分开了便请她去自己院子坐坐,嬴华庭面色松快的应允了,刚走出没几步,沈苏姀却想起来什么似得转头问嬴纵,“南煜若要动,必定要有个合适的理由,和大秦和南煜相安无事多年,他们这回……”   嬴纵仿佛知道她问的是什么,语气深沉莫测的道,“想要打破这相安无事的局面还不容易吗?真的想要宣战,怎么样都会有理由!”   沈苏姀分明走在苍狼王府绿意扶疏的小道上,听着嬴纵这话耳边却仿佛刹那间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喊杀声,这感觉对她而言如此熟悉,然而这一次,却又如此不同!   想到那个和他们对战的人,沈苏姀的心头冷的瑟缩了一下,一丝丝凉意爬上背脊,她望了一眼秋日里灰白的天,直觉的预感到这一仗或许是从未有过的难……   ------题外话------   哎,想了半天想不出题目了,就这样吧,表示从下章开始就要血雨腥风了,话说这一卷剧情都快起来了,因为战争是我一直避免细写的,怕你们不爱看,当然也绝不会赶着写,如果哪里大家觉得不清楚可以留言问我我会修改……你们是不是以为我还要求个收藏啥的,恩,今天这个字数我也是没有费斯求了,我匿了,明儿看能不能拼个万更粗来……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25 临战,无咎的礼物!(新文求收藏)   昭武帝三十六年秋,相安多年的秦煜边境忽然发生暴乱,五千身着墨甲挥舞着“秦”字旗的大秦骑兵闯入南煜边境的建州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直致城中两千多百姓丢了性命倒在了血泊之中,秦军杀掠之后便走,只留了一城的血腥尸体,南煜新帝得报此事当即大怒,又闻更多的秦军朝南边进发,恰在此时百官将三十年前的旧事提出,一致断定秦军入侵南煜之心又起,新帝不畏强秦之军力,欲以倾国之力复旧仇卫山河!   大秦国土辽阔,四方关隘守卫亦十分森严,因与南煜交界之地多为丘陵,且南部湿热多雨常生瘴毒,是以南边也曾建有关隘,然而自许多年前开始南煜便以臣服之姿向大秦进献诸多宝物,五年之前,更是重新开了通商之路,原本防患战事的关隘渐渐无用,也不知南煜人给了边关守将什么好处,那费心修建起来的关隘竟然被那守将以畅通商路之名拆除,彼时南煜和大秦和平相处,此事被瞒下不曾上报,到了如今战事一触即发之时才知捅了篓子,嬴纵半月之前到南境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那年过四十的三品武将斩与军前!   国家兴亡,命在于将,嬴纵雷霆之势斩了那守将,又将已经被肃清的镇南军一番休整,确保自己的大军无腐败之后方才应对战事,而这半月之前,南煜大军亦齐聚到了建州之后的柳州,建州是南煜的第一道屏障,曾经只是一座边境小城,后来和大秦通了商路之后才得以发展,然而到底因为本身的城建限制并未兴盛起来,倒是其后的柳州因为城阔民多逐渐繁荣,因此南煜大军的主力留在了柳州,饶是如此,如今已经成为死城的建州城也有二十万大军严阵以待,小小的建州都有二十万大军,那此番南煜到底准备了多少兵马呢?   “若说一个南煜三十年间准备了百万兵马我是如何也不信的,整个大秦加上四方驻军也不足百万,一个南煜绝不会有此力量,依我老朱看,恐怕也就是五十来万!”   “也就五十来万”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朱瑞的唇角微微一搐,因为他知道,南煜是有备而来,不像他们还和北魏纠缠了一场早就浪费了许多精力!   而眼下,大秦这方镇南军十万,天狼军十万,苍圣军不过五万,这些军力加起来二十五万,再加上南边的其他零散的驻军,整个也不过三十万的兵力,而若是要再从别的地方掉军来,却又不保证北面的蛮族、东边的东岛、西边的游牧部落不会趁势进犯!   连着几十载称霸大陆,大秦潜在的敌人太多,如今连续和北魏、南煜交恶,其他野心勃勃的小部落就算不想着打败大秦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分一杯羹的机会!   这一仗并不好打,从一开始大秦诸将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南煜此番领军的乃是上将军李信,此人年过三十,因为南煜近年来安分守己并未生过战事是以不知此人擅长,不过既然此人能得上将军之位,必定不是简单之辈,此人眼下无妻无子无父无母,乃是孤家寡人一个,三年前得的上将军之位!”   “其下将领季承,季布,都是南煜将门之家出生,年纪都不到三十,再来便是马鑫,马寅兄弟,此二人倒是寒门出身,另外还有周平,郭毅二人,此二人出自南煜风火军,年纪也不大,周平此人极为善谋,出自南煜玄门,极善奇门遁甲,且心思手段极其狠辣,其人在风火军中的便常以活人试验各类武器和战法,为此遭了许多人诟病,饶是如此,上将军李信待他却还是十分信任,我猜想,那假扮秦军大肆屠杀南煜百姓来挑起战事的招数便是他想出来的,对南煜百姓尚且如此,更遑论对大秦了,眼下的局面便是,因为南煜多年未生战事,咱们纵然知道兵力和主将,却也摸不透敌人的作战之法,实在是失了先机。”   这话出自宁天流之口,他语气之中透着几分无奈,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眼下的南煜大军全然是大陆军事史上的新贵,他们除了知道冷冰冰的军队人数将领名称之外旁的一概不知,相比之下,大秦帐中坐着的诸位则是沙场老将,想必早被南煜摸了个透!   “南煜多年未上战场,校场之内的操练和战场上的杀伐到底是不同的,我们虽然失了先机,可论起战场上的经验和血气却绝对高于他们,算起来也将将打了个平手!”   嬴纵摇了摇头,一句话定了大家的心,他眸光一垂,落在身前放着的那张地图上,微微一默才道,“建州城破多日,早前天狼军主力尚未至之时他们便可强攻,却又偏偏等到天狼军来,来了这半月也未有动静,他们或许在等什么时机。”   说至此王翦眸色一凝,“南境多瘴毒,要吩咐战士们当心。”   嬴纵当年在南边打犬戎的时候带的人便是王翦和朱瑞,对南边作战的特性他们当然明白,此时正值深秋,南边的天气却并没有北方的冷,这样的天气瘴毒仍然厉害,他们驻军在南境第一大城乾州,距离瘴毒漫布的山岭有些距离,却不能不防患于未然。   乾州之前乃是牧州与郴州,两处皆有镇南军镇守!   “吩咐下去,让牧州和郴州并着乾州的百姓出城后撤至上里郡,以防万一,这三城做战备之用,拨十万两饷银于上里郡守,好生安排百姓民生!冬天快到了,南境的冬日并不好过,再送信回君临一趟,冬日至明春的军备要在十月之前送到南境来!”   嬴纵的语声沉稳若定,郑希乃是随行谋士兼任长史,连忙将这些军令记下来,大秦的天气趋于严寒,虽然比不得北魏,可冬日里全国境内还是会见雪,到时候若是和君临的路被大雪阻断,南边的大军便再难获取军备了,而南煜和大秦交界的这一片,不仅会下雪,还有各式各样的毒瘴疫病容易发作,是以嬴纵才下令将百姓迁走,虽然如此会耗费许多钱银。   “殿下,傅将军到了!”   帐外传来容冽的声音,嬴纵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朗声道,“进来!”   帐帘一掀,进来个身着墨甲面容清俊的男子,此人神态坚毅略有几分冷峻,行止之间泰然威慑,一双眸子黑亮深邃,腰间的长剑被他紧握在掌心,握剑的右手手背上有一道十分明显的疤痕,男子走到嬴纵身前,跪地,“拜见殿下!”   嬴纵瞧着不过五年已有大变的傅青牵了牵唇,倾身扶他,“起来说话!”   傅青,这个罪臣之门出身的年轻男子不仅是如今镇南军的掌军之人,还是当今忠亲王侧妃的亲哥哥,当年嬴纵将他放入镇南军之时他还是个无名小卒,一步步靠着自己的力量往上爬到今日,后来镇南军中生变,他还是嬴纵放在忠亲王身边的棋子,到了如此,忠亲王没了争位的心思,他亦不用难做,几年的历练成就了铮铮铁骨,嬴纵一来便开始清洗镇南军,将那些因为祖上荫蒙才得了位份的世家贵族将领全都剔除,最终,将傅青扶了上来!   傅青在嬴纵面前十分谦恭,看着嬴纵的目光带着几分沉敛的敬服,不敢让嬴纵扶,他自己连忙站了起来,又对其他几位将军一拱手,道,“殿下,南煜那边依旧毫无动静。”   嬴纵眉头微皱,眼底深邃一闪而逝,末了拍了拍他的肩头,“你过来看,郴州城这两处最容易被攻破,回去之后就命人加固,另外本宫已打算将南境三城的百姓迁走,你今夜回去之后便安排,两日之内完成,若有不愿走的,阖家治罪!”   嬴纵语声冷厉,听着无情,却委实是为了百姓考虑,这些边城百姓都不如内地富足,好容易攒下家当的他们很可能不会轻易搬走,除非手段铁血,否则这项军令很容易拖延日久,这对此番对战和百姓的安全都没好处。   傅青连忙肃容,“末将领命!”   嬴纵微微颔首,正要再说,帐外却又传来道声响,“殿下,午膳备好了。”   这声音是香词,听见这声音嬴纵眸色明显的一柔,他的目光从地图上收回,扫视一圈众人,“先都去吃饭吧,战事还未起,营中气氛却太过紧张,这对战士们并不利,你们都知道该怎么做,傅青,你留下陪我用膳。”   其余人尽数退出,嬴纵最后才和傅青走出大帐朝大营后方而去,傅青心知是去何处,面上竟有些微的激动,嬴纵倒是未曾注意他的细微表情,只道,“傅凝可送信给你了?”   “送了,多谢殿下。”   傅青答的谨慎,他当然知道嬴纵当初让傅凝嫁给嬴珞的用意!   嬴纵淡淡摇头,“这是你们应得的,等这次回去之后本宫会给她正妃之位,忠亲王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傅凝往后必定会过的很好。”   顿了顿,又回头看他,“倒是你,这次战事落定之后要为你寻个夫人了。”   傅青有些冷峻的面上微微生出些许红意来,牵了牵唇,“末将立志镇守边关,恐怕没有哪个姑娘家愿意跟着末将,殿下不必为末将考虑。”   嬴纵这才睨了他一眼,“大丈夫成家立业实属平常,难道你愿你傅家无后?!”   傅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失措之余下意识的抓了抓脑袋,显得有几分傻气,嬴纵眼底稍稍一温,也不多言,转了几个弯到了一处守卫森严的大帐之外!   还未走近便听到嬴湛的声音道,“我不要这个花里呼哨的!我要那个黑色的!沈苏姀你偏心!我是个男人,带着这个像个姑娘家似得……”   “营中喧哗犯纪!你大呼小叫做什么!”   嬴纵掀帘而入,出口便是一句冷喝,嬴湛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那边沈苏姀已笑看过来,见到傅青眉头一挑,傅青连忙行礼,“傅青拜见太子妃娘娘!”   沈苏姀唇角微弯,“快起来吧!能来这里吃饭的都不是外人,不要讲求这些虚礼!”   说着走到嬴纵身边那,手心一张变出个黑色的香囊来,那香囊鼓鼓的,弥漫着一股子中药味儿,沈苏姀二话不说给嬴纵系在腰间,打好了结方才满意一笑!   嬴纵扬眉,“这是什么?”   沈苏姀笑意更深,“南边多有毒瘴,还易生疫病,这香囊里头装着的药材是今日师兄才配好的,绝对能防患于未然,你带着,不许取下来!”   嬴纵什么时候带过香囊啊,饶是纯黑之色带在他身上也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不过嬴纵瞧着那香囊却是微微笑了,抬手抚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好,听你的!”   沈苏姀满意的一笑,瞧见傅青站在后头转身又拿了一个,却是个青色的,倒是合了他的名字,她走到傅青身前,“你在南境呆的久了想必也知道防治的门道,不过今次这药材十分惜贵,你且拿着,无病无恙才能为国尽忠!”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颜色是青的!我也要!”   嬴湛又闹将起来,一脸的不服气,傅青一怔眼底生出些动容,却瞧着嬴湛有些不敢接,沈苏姀却一把塞到了他掌中,转身看着嬴湛道,“早前给你你不要,现在,后悔去吧!”   嬴湛早前记挂的乃是嬴纵身上这个,哪里想到没得到这个还被沈苏姀塞了一个紫红相间的,嬴湛全然苦了脸,还想说什么却对上嬴纵的眼神,他嗫喏一下,一把将那香囊塞到了胸口衣襟里,哼哼唧唧的请嬴纵坐下用饭,嬴纵未坐,他可不敢胡来!   嬴纵这处的膳食和外面并无区别,唯一的好处就是是热的,几个人安静用完饭,嬴纵便领着傅青去了中军帐中,香词收拾完一切,沈苏姀方才带着她去看香书,从苍穹出发的时候香书好了些,奈何一路奔波那病气又复发了,这几日喝着药,人却好的有些慢!   香书帐外有士兵守着,见到沈苏姀赶忙行礼,沈苏姀挥了挥手走进去,只看到香书万分沉肃的脸,那样的表情沈苏姀从未在香书面上见过,她眼底薄光一闪走到香书床边,香书回神的时候面上又是一副病弱惹人怜惜的模样。   “主子,奴婢这里有病气,主子何必……”   香书万分内疚,沈苏姀拿出个香囊放到她枕边,“别说这些话,我不来看你谁来看你,眼下你这样子便是想将你送回去也不成了,这香囊我们每人都有一个,是为了防治南边的瘴毒疫病的,你好好的放在枕边,你本来身子弱,真担心你受不住又得了旁的病。”   南边气候湿热,蚊虫也多,有些时候冷不丁被咬一下就要生病,再加上正值战乱,战后的腐尸更易生疫病,被动物虫子或者是水流风雨从百里之外带到大秦腹地都有可能,而这营中战士太多,食宿条件也一般,吃住都在一起,到时候极容易群体感染,他们自然是能防着便放着,香书明白沈苏姀的这一片心,感动的眼眶都红了!   “对不住主子,香书又拖您后腿了……”   “这是什么话!你快快好起来才是正理,幸而这几日南煜还未有动静,等打起仗来我也没时间时时看你了,你莫要多想,按时喝药,你这次是累的狠了,师兄说了,只要再不乱走动多则半月定然无虞,你放一万个心。”   香书连忙点头,“奴婢明白,主子您快出去吧,奴婢真怕给您过了病气。”   沈苏姀微微一笑也不多留,转身出去将香词留了下来,这几日一直是香词照顾香书,她虽然总是面无表情,可香书对她也十分感激,这会儿便道,“你也出去吧,去时候主子,虽然你的身子骨比我想象的要好,了我只怕你也被我染了病到时候谁照顾主子。”   香词垂眸摇了摇头,并未多说什么。   她这样沉默寡言香书已经习惯了,便感激的笑笑不再多言。   秦军旨在养精蓄锐来赶走长途奔袭的疲乏之气,南煜暂时没有动静对他们而言也算好事,这一日傅青刚走没多久早前还晴好的天气忽然黑沉了下来,不多时便下起了大雨来,不是缠缠绵绵的秋雨,而是豆子一般的暴雨,见这突变的天气众人只有苦笑!   “南境天气素来多变,南煜人都习惯了,咱们却还有些不适应,只希望到了后面能好些,我就不信冬日里还会下这样大的雨,若真是这样诡怪可就糟了。”   宁天流站在中军帐窗前说着,主位之上嬴纵冷不丁道,“冬日里不会下雨,却会下雹子!”   宁天流唇角一搐,转身看着泰然若定的嬴纵微叹一声,“总是等着南煜如此也不是个法子,咱们要不要主动出击?建州城的城防并不牢靠!”   嬴纵眯眸摇头,“南煜恐怕正等着我们如此呢,再来,士兵们长途跋涉还未完全适应这南方的气候,何况这雨不知何时才会停。”   下雨之后或许更湿热,亦不适合天狼军出征。   宁天流走上前坐在他下手位上,“你在等冬天?”   嬴纵眯了眯眸子,不置可否。   宁天流身子微微往后一靠,道,“大秦的将士素来耐寒,倒是南煜那边的不一定,只是眼下距离寒冬还有两个月,在这两个月,南煜不可能什么都不干。”   嬴纵自然清楚明白的知道这一点,他略一思忖,抬眸朝帐外道,“让冯邺过来。”   冯邺,正是那天策府之人,嬴纵将其带在身边,却并不事事都问他,天策府到底只是皇帝的暗卫,是权利政治场上的阴暗面,并不适用在战场上。   他们如同冯邺整日里穿着黑色的斗篷一样,是见不得人的。   没多时帐外便传来脚步声,嬴纵自然道,“进来。”   帐帘掀开,一身黑色斗篷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走了进来。   “拜见太子殿下。”   他恭敬的行礼,脑袋垂的很低,看起来十分卑躬。   嬴纵抬起头来,“南煜的周平善用何种计策?”   宁天流不知来人是谁,看着人的打扮心中却有猜测,当即不多问,只听冯邺的回答。   冯邺闻言略一思忖,“周平此人心狠手辣,在风火军之中早有名头,此人出自玄门,除了阴阳术之外善用毒,南境毒瘴甚多,而秦军力强人多,周平恐怕会用这最为便宜的手法来消磨秦军,如此南煜付出的代价最小,获得却最多。”   嬴纵瞬间眯眸,微微点头示意其退下。   冯邺行礼之后退出去,宁天流也眸色微凝,“这点倒是已有想到,只是下毒的手段太过卑劣,不过这位周平大抵不在乎是否卑劣,南境三城的水源和粮草是早就有人看护的,除了下到水源之中,这么多秦军大抵也没有其他下毒的法子。”   暴雨倾盆,嬴纵看着窗外的雨幕陷入了沉思,该想到的他早已交代下去命人防备,然而兵行诡道,面对从未交手的对手,谁也不知道对方下一步棋会怎么走!   暴雨下个不停,嬴纵有些担心牧州和郴州的情况,这两日要安排百姓撤走,可这暴雨无疑却是增加了迁移的难度,嬴纵略有些担忧,索性下令命五千天狼军战士前往出营协助三城百姓撤离,处置完军务,嬴纵回到后帐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大帐中亮着灯火,而沈苏姀伏在案前写写画画,一时间并未发现嬴纵回来了,只等嬴纵走近了她才抬起头来。   “瞧你外袍都湿了,快脱下来挂着!”   沈苏姀上前为他更衣,嬴纵的目光却落在她画的那物件上,“弓弩?”   沈苏姀将他的袍子挂好点点头,“没错,南边多丘陵,战士们多在山林作战,若是长弓多有不便,唯有这种短小精悍的弓弩最佳,你过来看,此物加了两处机关劲力更足,可连发十箭,唯一的缺点便是箭头必须铁制,耗费会很大!”   嬴纵从她身后拥着她,眼底闪动着微光,沈苏姀靠在他怀中又是一笑,“不过这一点却不怕,你别忘记苏氏的本家就在岭南,短时间内可筹措出来!”   嬴纵胸膛微震,深吸几口气才去吻她,“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沈苏姀轻笑一下,“不必捧着我,瞧你皱着眉,我倒想去中军帐中瞧瞧了。”   沈苏姀想为他分忧,不愿这国之重担全压在他一个人肩头,嬴纵清楚她的心思,却是不舍,他在她颈侧磨蹭一会儿,又问,“当真想去吗?”   沈苏姀噗嗤笑出声来,“瞧着你整日为军务费心可我却半分不知你的难处在何处,这感觉可委实不妙,我不过想知道你都在烦什么,难道你怕我分权?”   嬴纵是矛盾的,一方面他知道她的厉害愿她发挥所长风华绝艳,一方面却又不愿她再沾染这些免得劳心劳力,沈苏姀知道他所想,便也不强来,良久之后才听嬴纵一叹,“你愿去也好,或许要比让你在这后帐等我来得好!”   沈苏姀闻言笑的满意,转身便将放在桌案一角的地图扯了开!   语声带着几分雀跃,“你撤走百姓是对的,且要快,你看……”   沈苏姀指着牧州之外的一处河流道,“连日暴雨,这泾河河水可能暴涨,这周围左右百里的百姓可能都要受灾,到时候镇南军是要救灾还是打仗?!”   嬴纵笑着抚她的发顶,“我已让天狼军去帮忙了!”   让将士们出营去撤离百姓看起来吃力不讨好,却是绝了后患,沈苏姀眯眯眼,“我就知道我想得到的东西你肯定也能想到!”   嬴纵的眸色便是一深,“你我从前相斗多年,后来又相许,自然只有你懂我。”   沈苏姀眨眨眼,“那你是不是还想去郴州?”   郴州乃是大秦最南边的城池,当初嬴纵便想直接去郴州,后来被宁天流诸人劝住才未成形,可她却知道,对于他而言,他绝不会待在战火的后方!   嬴纵眼底微亮,沈苏姀却断然摇头,“我不许你去!”   嬴纵苦笑,沈苏姀已定了声音,“你是大秦的命脉,是统摄几十万兵马之帅,若是你出了岔子,余下的兵将岂非一盘散沙?!保全自己便是保全大秦!我不许你去!”   沈苏姀语声沉定,好似他面前的只是个将军,而她所言不含半分儿女私情似得,嬴纵不可否认他适才的确动了这个心思,可他又怎是胡来之人?   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嬴纵眯眸落下一语,“谨遵夫人之命!”   沈苏姀见他并无玩笑之意才微松口气,又转身去看那地图,“眼下正值深秋,再往后便是凛冬,南煜必定不会等到冬日去,这一场雨之后道路湿滑难行天气湿热难安,我估摸着,或许就在这几日他们便要试试我们了!”   秦军以不变应万变,南煜此时占尽了天时地利,不可能真的等到秦军恢复元气,嬴纵唇角微弯的抚了抚沈苏姀的颊侧,一笑,“嗯,那你觉得他们会如何攻城?”   沈苏姀又转头去看地图,微微一顿道,“从这里……”   刚落下三字,帐外忽有脚步声响,那脚步声十分极快,连雨声都掩盖不住,下一瞬便有人道,“主子,娘娘,郴州传来的急报!南煜大军攻城了!”   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二人齐齐的走了出去,便见容冽站在外头,手中拿着一封信报,见到嬴纵便道,“送信之人还在中军大帐!将军们都已经等着了!”   “好,我这就过去!”   说着便要出帐,沈苏姀一把将他拉住,“我和你一起去!”   说完这话也不等什么,只利落的转身拿来二人的斗篷披上,嬴纵未在犹豫,拿过容冽递上来的伞带着沈苏姀朝中军大帐去,刚走到帐门口便看到里头戳戳的人影,见她二人来,众人连忙行礼,嬴纵一眼看到站在堂中湿淋淋的人,大手一挥免了众人之礼,只看着那人问道,“眼下情况如何了?傅将军来的时候说南煜无动静!”   那人乃是个都尉,面色发白浑身湿透,闻言抹了一把面上的水滴道,“傅将军早间离开之时的确未发现南煜的动静,南煜未走大道,乃是走的南边山中,那山中满是毒瘴,只有南煜人才知晓通行之法,雨势刚起南煜人就开始攻城了!”   那人说的很急,喘了口气才继续道,“眼下的情况很不好,郴州的城防已经经过加固,可这一次那南煜人得了一种神兵利器,好似雷石,又好似火石,从空中飞来,落地会炸开,每一次都能将城墙上炸个窟窿,属下前来报信的时候郴州已经有些顶不住了!”   什么东西能半空飞来将城墙之上炸个窟窿?!   嬴纵神色一凛,“仔细形容那神兵!”   那人闻言面上立刻有些迷蒙,“那东西比箭的射程远,属下远远看着好似是被放在马车之上的,数量并不多,可杀伤力实在大,炸响声极大,敌军此番一共来了十万兵马,城墙稍有损坏便有可能被敌人破城而入,老百姓撤腿的很慢,听到这动静倒是都撤了出去。”   听他这一言,在场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嬴纵转身看着沈苏姀,“阿姀,你可知此物为何物?”   沈苏姀在天玄宗学过神兵利器,嬴纵第一个便想问她,然而沈苏姀面色沉重的摇了摇头,她说,“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却大抵猜出了它出自何人之手。”   见众人都看过来,她冷声道出三字,“厉无咎!”   雨夜滂沱,在和沈苏姀相隔近千里之外的华府美院之中,一身紫色冕服的厉无咎正捧着一只透明的夜光杯轻轻摇动,杯中似血的酒液将他那双桃花眼衬得分外妖冶惑人,他对着窗外轻轻一笑,似醉非醉的道,“苏苏,这礼物你喜欢吗?这,才是刚开始呢。”   ------题外话------   问窝为何写的这么细?那是因为这是最后一仗你们家作者打算好好滴写一下,没有血流成河没有生灵涂炭你家作者恐怕不会收手滴,嚯!让我们杀起来!剩下的想说的都在标题里头了!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26 天狼之威,南煜败逃!   帐外暴雨滂沱,帐内人心惶惶!   那禀报军报的小将面色惨白若鬼,言语之间似乎还对那连沈苏姀也不知的神兵利器含着畏怕,这模样,当即将诸人的心都揪紧了,天狼军和苍圣军战力十足,真刀真枪的干没有人会怕,可若南煜忽然有了什么极其厉害的装备就大不一样了!   整个大营之中,就只有沈苏姀和嬴纵神色还算泰然。   沈苏姀眯眸一瞬,眸色忽然沉冷下来,看着那小将问,“你时才说那神兵能射出威力巨大的火石,那你且告诉我,那火石两次之间的间隔多久?”   沈苏姀一开口,帐中短暂的沉默被打破,她径直走到主位落座,抬手便拿起笔来,而后定定看着那小将,那小将心知沈苏姀所问极其重要,定了定神快速的回想了一下方才道,“半柱香的时间,他们的神兵似乎有三台左右,放在马车上,周围很多人看守,似乎是不想让我们知道那东西是何物,好像还要有专人操作,云将军曾派人去突袭,可是对方好像知道我们会打那神兵的注意,严防死守之下我们根本没有机会!”   沈苏姀埋头写着,又问,“那神兵距离城门多远?准头如何?”   那小将又想了想,“距离城门大抵有百丈,准头并不佳,有些落在了城门前!有些偏离了主城墙,当然还有些直接落在了城内。”   沈苏姀急速的下笔写着,帐内众人对神兵利器的了解最多不过刀茧斧钺长枪棍棒,哪里知道这些,此时便都只看着沈苏姀问话,嬴纵心知沈苏姀在做什么,转身便吩咐朱瑞,“点兵五万,一个时辰之后去郴州,你跟我走!”   嬴纵语声利落,却是在说他自己要亲自带兵过去,正在奋笔疾书的沈苏姀闻言笔下一颤,浓浓一滴墨顿时氤氲在了纸上,她屏息一瞬,未抬头,也未说什么阻止之语。   嬴纵的目光柔柔望过来,眼底含着两分歉疚,分明一刻钟之前才应了她不去郴州的话,可眼下郴州告急,他不去不成,帐中其他人听到这话都心中一紧,想出言劝告,却发现沈苏姀紧抿着唇却一语未发,众人终究不再劝,朱瑞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出去!   “再说说在火石具体形状,如何伤人,颜色气味这些都讲讲。”   早前那小将说完众人都觉得迷茫,连问都不知从何问起,沈苏姀一开口却问到了实处,那小将心知这位太子妃娘娘是内行,神色些许激动起来,忙到,“那火球一尺不到,像个圆滚滚的石头,外头好似是一层烧红了的铁皮,火星四溅的从半空飞落下来,落地便是一声巨响,地上能炸出十步的大坑来,那声音能震得人发晕!”   “周围的人只觉得一股子热浪扑面,离得近的连身上的肉都要被烧焦了,除此之外那火石里头还会射出来铁渣子,好像暗器似得,为此城墙上守城的好些兄弟伤了眼伤了身,还有几个被射进胸口当场就没命了,被炸开的地方是一片焦黑色,气味儿的话,很是刺鼻,倒是像……像过年节时候放爆竹的气味,只是比那个气味儿要浓重许多!”   沈苏姀不停写着,听到这里一抬头,见众人都看着她,她便道,“这东西和雷石一个道理,那味儿是硫磺,里头还有硝石和木炭,此物前所未见,没有实物也没有法子,只得让我先琢磨琢磨,总的来说情况比我想的要好。”   她收起刚才记下的纸张,看着嬴纵道,“先想法子毁了那神兵,若是毁之不得,便只能用轻骑兵了,用阵型多变的阵法,他们中间隔得时间长,怕是每一次出击的准备功夫不在少数,再加上准头不佳,与骑兵的杀伤力并不大,咱们就用一个‘快’字,只要咱们的人一颇近,他们这神兵也没了用场,总不能将那火石落在自己的阵营里头,想法子将那东西抢一台回来,再抓回几个会使的人最好!这雨下的这样大,他们那神兵却是以‘火’为主的,若是等雨停了或许威力更大,无论如何都要快——”   说着话她已站起身,谁也没看走到他身前,“回去准备。”   嬴纵点了点头,沈苏姀第一个转身走了出去!   二人一路回了后帐,刚进帐沈苏姀便转身将嬴纵一把抱了住,嬴纵眉间一柔,低头吻她被雨水沾湿的墨发,“放心,你在这里等我,怎么我也会回来。”   沈苏姀搂着他腰身的手臂在收紧,浅吸口气语声艰涩道,“上一次,嬴策便是死在敌人布下的雷石阵中,这一次好似比那雷石阵还要厉害!”   她语声微微发抖,适才还镇定自若,这会儿却是露出十分的紧张,嬴纵亲昵的吻了吻她的颊侧,“你放心,我记得拿东西的威力,自然会一万个小心!”   沈苏姀埋头在他胸前不语,良久才从他怀中退出,面色忧色已经变作坚定,转身就将他挂着的战甲取了下来,嬴纵目光深幽,双手一伸任她所为。   “任何时候都不要褪了战甲,你是如此,将士们也是。”   “你一走我就去和师兄商量,能瞧出这是什么厉害东西最好,就算瞧不出也有其他克制的法子,这一次先保住郴州便可,实在不成,弃城而退便好!”   穿上战甲,沈苏姀将每一个扣子都为他扣好,又弯下身子为他绑上蔽膝,再将战靴系紧,嬴纵居高临下的瞧着她腰肢纤柔为他弯至极致不由生出满眼心疼,将她一把拉起来,低头便将她吻了住,沈苏姀脚尖一垫,圈着他的脖颈回应,良久二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沈苏姀眼底湿漉漉的,好似集聚了泪水一般,嬴纵看的眉头紧皱,那脚步怎么都移不动,沈苏姀转身取下裂天递给他,沉声道,“去吧,去点兵!”   嬴纵深深看着沈苏姀,一息之后接过裂天,豁然转身出了帐!   脚步声踏进水地里发出沉重的声响,沈苏姀只听着那脚步声走远才失了力气一般的垂头,定定站了一瞬,外头骤然响起了震天动地的马蹄声!   雨声,马嘶声,没由来的让沈苏姀心底一阵不安,她疾步走至门口一把掀开帐帘,却只看到雨幕之中黑沉沉的天,浅吸口气,她抬步便走进了雨里,几个转向到了孟南柯的帐篷之前,掀开帐帘便闯了进去,孟南柯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正着了一件外袍站在窗前,听见响动转过身来,便见沈苏姀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师兄,看看这是何物?!”   孟南柯出自天玄宗,虽然没像她这样主习兵战,可他却是博览群书博闻强识,她隐约有些概念的东西和他琢磨之后或许会更清楚,孟南柯接过她递来的纸看了两眼,眉头紧紧一皱,眼底生出几分惊诧来,“小苏,这是南煜的武器?”   沈苏姀重重点头,“他们正在攻郴州!”   孟南柯倒吸一口气凉气,“这东西我不知是何物,可我曾在一本古书之中见过和此物类似的东西,其物威力巨大远远不是人力可以抵抗……”   沈苏姀心头“咯噔”一下,几乎就想反身而出将嬴纵追回来!   沈苏姀不可能将嬴纵追回来,战事当前,即便在她心底嬴纵重于一切,可早年间从军的经历还是让她心中仍然留存了军人的血气肝胆,无关乎大秦,而她更知道,她可以不在乎大秦的胜败,可嬴纵必定在乎,他在乎的,她便不敢轻慢!   雨势加大,五万天狼军都只着了战甲,千军万马趁夜狂奔,一路上除了雨声蹄声便只有将士们身上的铠甲锵锵声,郴州告急,每个人的心都绷紧,南煜大军一旦破了郴州,再往后走便容易许多,而素有战名的天狼军又怎能让寸土于敌手?!   郴州到乾州需要一整日的路程,而天狼军疾行起来却是将时间缩短了一半,天还未亮嬴纵已经带着大军到了郴州之外,傅青得了信早已守在了郴州外接应,和嬴纵汇合之后毫无二话的从北门入了城,城中已人去楼空,因为南煜的攻伐让本就不甚多的百姓们半日里走了个干干净净,如此一来倒是让嬴纵放了心!   郴州是大秦南边第一道屏障,城建十分坚实,正因为如此,南煜第一波强攻就不得不用上了他们的神兵利器,雨势已经减小,整个郴州城内一片灯火通明,嬴纵驰马入城,扬声问傅青,“战况如何了?南煜可有行攻城之事?”   傅青摇了摇头,“佯攻了两拨,都被我们的弓箭营挡回去了,也幸而这城建本就厚实,此番只将城墙毁了一小半,不过南煜人的进攻还在继续!”   仿佛为了应和傅青的话,他话音刚落定便有“轰隆”一声炸响,一瞬间嬴纵便想到了当日嬴策身死之时的情景,他眉头一皱驰马快行,直朝着南城门而去,傅青和朱瑞在其后跟上,不多时便到了南城门之下,城门之上除了篝火之外还有许多地方冒着黑烟,看样子是被那南煜的“火石”炸出来的,坚实的城墙已经有了几处缺口,幸好不算大,嬴纵眯了眯眸子,看到两个胳膊上一片焦黑的士兵正被人从城楼上抬下来,那二人因为疼痛整张脸都已经皱的不成样子,却好似连呻吟的力气都没了,奄奄一息下一刻就能咽气!   嬴纵翻身下马,当即要上城楼,傅青一把从马背上跃下来,“殿下!”   嬴纵脚步半分不停的就要往城楼上走,傅青满眸担心,朱瑞却笑呵呵的跟上了嬴纵,一边转头对傅青道,“傅将军莫担心,天狼军来了郴州一定保住!”   傅青弯了弯唇,当即跟着走了上去!   嬴纵登上城楼,一股子刺鼻的硫磺味让他皱了皱眉,原本平整的巨石砌成的城楼小道已经被炸得凹凸不平,数千人的弓箭兵在墙头一处拐角严正以待,那里是一处凹陷的隐蔽所在,不容易被炸着,嬴纵抬眸一望,只见前方百丈之地有星火闪动!   “弓箭营的先下城楼,与城下待命!”   边防守卫不得离开自己的城楼半步,这本是军令,可嬴纵一来就让他们撤下,连朱瑞一时间都怔了住,傅青更是一呆,面生动容,见他们未动,嬴纵沉肃的眼神扫了过来,“徒增伤亡做什么?本宫说在城下待命,可没说可以让南煜人攻上城楼!”   在城下待命只是为了尽量保证士兵们的安全,却不是让他们可以休息了!   傅青回过神来,连忙下令,而这边厢十多个执旗兵拿着数十面大旗上的城楼来,很快的将原来的旗帜换了下去,天狼军到了,飘扬在城头的便该是黑底红字印着狼纹属于天狼军的旗帜,雨势几乎要停了,风却仍然大,对面的火石迎空而来,却因为风势愈发失了准头,几次都只落在了城前,嬴纵岿然不动的站在城楼上,在他头顶,那狼纹大旗猎猎作响!   “点一万兵马,半个时辰之后随本宫出城!”   “再点五十精锐暗卫,本宫有事要交代!”   半个时辰之后便是天明之前最为黑暗的时候,这个时候进行第一轮反攻对秦军百里无一害,两刻钟之后朱瑞已点好了兵,傅青站在他身后,站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人乃是个叫云柘的,眼下乃是镇南军的二把手,嬴纵第一次出兵,二人争相请战!   嬴纵看了看二人,忽然道,“太子妃要南煜的神兵,还要那会使神兵的人。”   傅青面色一定,连忙道,“属下明白!属下已观察了许久,属下保证将人和神兵都夺来!”   嬴纵点点头,“朱瑞和云柘留下。”   说完就下了楼,留朱瑞目瞪口呆的傻站在当地,眼瞧着嬴纵没有反口的余地只得苦笑起来,“几时冲锋陷阵不让我老朱出马了。”   城楼之下,一万天狼军整装待发,而那五十精锐却是一身黑衣马蹄绑上了棉布马嘴套上了笼子等着,傅青是这五十人的领头之人。   嬴纵走上前细细交代一番,眼看着天色似乎越来越黑沉,当即下令守城的兵打开了侧门。   起初马速并不快,一万人马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待所有人马都出去之后才见嬴纵拿出了准备好的焰火,一枚蓝色的焰火陡然激射升空,一万人马赫然分成了三波超前疾驰起来,嬴纵行在中轴,左右翼分列左右,三波人马都成一个蛇形阵超前突进!   蛇形阵状如其名,整个队伍分成长列,每一个士兵如蛇的骨骼一般打着弯儿的超前疾驰,没有密集的方阵,只有毒牙森森的蛇阵,天狼军的响动到底惊动了百丈之外的南煜大军,他们爆发出惊呼,继而那火石的速度明显加快,然而再快也因为自身条件的影响有着半盏茶的间隔,再那火石发射到第二轮的时候嬴纵已经带人颇近了南煜大军!   整个南煜大军最前面的乃是步兵,骑兵则是分列两侧,而那神兵则是被看护在步兵方阵的身后,某一刻,夜空之中又有一枚红色的焰火升空,之间蛇形阵一变,极快的左右结合成为了三个大小相同的偃月阵,嬴纵杀气肆意的纵驰在第一个,身后的士兵们得了他的带领士气更是震天,几瞬之后,又有黄色的焰火升空,士兵们齐齐卸下随身弓箭,对着前头隐隐可见的南煜大军便是一轮急射,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的响起!   南煜大军亦回射过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嬴纵位在中锋带着人奇快的砍杀到近前,南煜的步兵甚至还未出手就有数人倒在了血泊之中,南煜的骑兵见状本要从两翼包围过来,却迎面对上了天狼军的左右翼!   骁勇善战的天狼军本就是重骑兵出身,自会畏怕这些南边没上过战场的士兵,南边多时山灵水秀之地,养出来的人也是白净清秀,哪里比得上北边,再加上天狼军身经百战不仅人身上带着血气便是马儿都要霸道的多,骑兵对骑兵,自然是南煜大败!   两翼激战,中锋亦是一片乱战,嬴纵带领秦军杀在最前,渐渐地将那步兵方阵打开了突破口,原本灯火通明的南煜大军方阵因为这忽如其来的屠杀而陷入了灯火明灭的混乱之中,直到这时隐在队伍最后的五十精锐才悄无声息的从人缝之中朝队伍最核心狂杀而去,恰在这时,整个天狼军身后再度爆发了整天的喊杀声,给人的感觉仿佛又有更多的兵马杀了出来,如此一来,南煜大军的君心骤然被打乱……   “是天狼军来了!”   “是天狼军来了!”   “啊,快跑吧大家——”   南煜军中的呼喊声渐大,本来有十万人马的大军竟然在这时便开始撤退,天狼军们杀红了眼跟着就要追,嬴纵却在杀出半里路之后挥手止了众人之势,他高坐在赤焰马背之上,裂天上的血沫滴滴答答的淌下来落在地上!   不该这么快就退兵的,南煜十之有九有诈!   嬴纵心中觉得南煜此行有鬼,只担心傅青那边能不能抢回来沈苏姀要的东西,他站在夜风之中等着,不多时前面便传来轻微的马蹄声,傅青面色沉厉的回来,面上犹存杀气,双眸却是晶亮,“殿下,得手了!南煜人对此物十分宝贝,咱们的人折损了一半!”   嬴纵眯眸,那五十精锐都是他的暗卫,身手高绝行动迅速办事得力,他紧了紧握缰的手,下令让天狼军打扫战场,每一个天狼军的骸骨他都不会遗留在大秦之外!   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看到十多人推着一辆车轮半残的马车走了过来,那马车之上满是伤痕却布满了血迹,可以想见当时的战况多么激烈,嬴纵眯眸,只瞧见那神兵乃是以木制的两个轮子加一块木板做底座,又加了三处可固定的脚架,而那最精悍的部分却是寒铁所铸,一个方形的盒子最上面装着个圆形的一个长管,嬴纵扫了两眼,想到沈苏姀见到此物之时会有的表情心底微微一柔,他下颌微抬,天边正泛起的鱼肚白,黑沉沉的天幕涌上了一抹深色的灰,透出的光亮让整个战场变得稍微清晰了几分。   方圆两里地到处都是尸体和失了主人的战马,天狼军们正在收敛自己兄弟的遗体,还有人将南煜战士的尸体挖了坑埋下去以防止疫病滋生,一切都和寻常止战时候的场景一模一样,嬴纵收回目光,马鞭一挥,转身朝郴州城疾驰而去!   疾驰几步,嬴纵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这万分寻常的场景竟然叫他有些不安。   这一场战斗,似乎结束的太简单了……   ------题外话------   查资料要查疯了……~o(>_<)o~新文《暴君如此多娇》大家别忘记收藏啊~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027 南煜诡计,郴州临危?!   天色大亮之时雨已完全停了,嬴纵站在郴州墙头,目光遥遥落在城外的原野上!   远处的翠色山峦经过雨水的洗刷变的更为葱茏,数千天狼军在对昨夜的战场做最后的清理,南煜大军丢掉的兵甲和失了主人的战马都被天狼军战士们用木板车运进了城内,相比于昨夜南煜近万人的死伤,天狼军的伤亡已是微乎其微,昨夜这一战,乃是天狼军大胜。   嬴纵默然不语,他身后的朱瑞却是面带爽朗笑意,“天狼军一来这些南煜狗拔腿就跑了!傅将军,我老朱说的不错吧!郴州是一定保住的!”   傅青唇角微弯,上前问嬴纵,“殿下,那神兵……”   嬴纵回神,利落吩咐,“马上将那神兵和那抓来的南煜士兵一起送到乾州。”   傅青点点头,却又道,“殿下,眼下郴州已经保住,殿下不回乾州?”   嬴纵眼底薄光一闪,“我暂时留在郴州。”   说着摇了摇头转身往城楼之下走,“我手书一份,随着那神兵一同带给太子妃!”   傅青应一声,跟在嬴纵身后下了城楼。   整个郴州城已经空了,城中原本的官衙成为了暂时的军机处,嬴纵到了官衙的一处书房,极快的写好一封信之后唤来了容冽,将信递出去道,“见此信带给太子妃,无论如何让太子妃先留在乾州莫动,太子妃必定心系战况,你大致报给她听便是。”   容冽点头,接下信利落的转身走了出去。   嬴纵稍稍放下心来,又从官衙之中走出去,翻身上了赤焰的马背,径直朝南城门而去,郴州城中街道还算宽阔,走出几步便看到十多个身着镇南军军服的小战士拉着十多匹马儿走了过来,似是要将马儿送往城西的战马集中处。   嬴纵偏了偏马头与这行人错开,然而大抵是赤焰太过霸道,刚擦身而过之时被那几个小战士拉着的马儿却是受了惊,两声马嘶响起,一匹受惊的马儿尥蹄而起,瞬间挣脱了小兵的掌控发疯一般的狂奔起来,大街上是来来往往整齐巡逻的士兵,见这马儿疯癫若此顿时惊呼着散开了去,正闹得鸡飞狗跳,却见一道墨影临空而起准确的落在了那疯马的马背上!   嬴纵猛地握缰勒马,马儿的疾奔之势瞬间一滞,嬴纵又猛地灰缰,当即便听到咔嚓两声响,高扬着的马蹄落地,疯马却仍然不屈服的在原地打起了旋儿,嬴纵眯眼,下一刻他手中的长鞭便落在了座下马背之上,连着狠抽数十下,马背之上隐见血迹,然而本来还有些焦躁的马儿瞬间安静了下来,嬴纵放松缰绳返身驰回去,马儿果然乖顺至极!   叫好声骤然响起,周遭都是镇南军和天狼军的将士,众人本来就对嬴纵崇拜至极,今日亲眼看到了他这狠绝的驯马之术不由得更生崇敬,嬴纵面无表情的回到原处,飞身回到赤焰马背上之后才看向那噤若寒蝉的几个看马小兵,“这马儿野心犹存,当心些。”   嬴纵语声虽冷,那几个似乎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兵却听出了关怀之意,他们都是家境贫寒之人,家里养不起才参了军,又因为年纪太小上不了战场才被派来看马,说起来,乃是这军中最为下等的存在,别人好歹能杀敌,而他们却什么也不会。   嬴纵的话让他们心中一烫,连忙倾身行礼,其中一个长相端方些的上前道,“属下遵命,太子殿下有所不知,这是从城外缴获的战马,还未来得及重新驯服。”   嬴纵扫了这些马儿一眼,心中有些明白,但凡是缴获的战马都要重新驯服之后才能再上战场,难怪适才疯癫,想必是因为战场上受了惊又激出了其野性!   嬴纵点点头,再不多说的朝南城门疾驰而去!   天狼军在天明时分得胜,两个时辰之后乾州大营就收到了战胜的军报,营中沉闷的气氛陡然之间消弭,营中将士皆言太子神武,军报之上只有寥寥数字,沈苏姀瞧着一颗心也是一落,“希望再别出什么岔子,若南煜真的不是天狼军的对手才好。”   宁天流闻言一笑,“怎么,难道你不信他?”   沈苏姀摇摇头,“不是不信,是南煜有备而来,咱们不可轻敌。”   说着又去看地图,指着地图之上被她画出来的两条红色细线道,“南煜大军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郴州城外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需要渡河,一条则是要经深山,他们路上带着那火石神兵大抵不会选择渡河,那路线便只有这一条,这山中多有瘴毒沼泽,足见南煜大军对这些山林摸的十分清楚,咱们在这点上怎么都比不上。”   “此番大军有十万人马,又是经历了这样跋山涉水而来,想必是不会轻易退散的,十万人马倒是不算什么,只是那火石神兵不容小觑。”   沈苏姀像是在对别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宁天流神色一正便问,“昨夜瞧你记得十分细致,此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可有破解之法?”   沈苏姀眯眸,却是摇了摇头,“等他将实物送回来我方才能想那破解之法,眼下,我心底也只有个大概的轮廓而已。”   宁天流点点头不在多问,沈苏姀又看向郑希,“乾州三城的百姓可都迁走了?”   郑希闻言顿时苦笑,“郴州那边生了战乱倒是迁走的快,牧州和乾州却有些慢,很多老人在这些地方生活了大半辈子这时候都不愿迁走,更有些人撒泼耍赖让战士们都没了法子。”   沈苏姀眯眸,转眼看向宁天流,“世子爷怎么想?”   沈苏姀那目光透着几分洞明,好似她已笃定他会有法子,宁天流失笑,想了想才道,“不愿搬走,无非是恋着故乡,要么就是害怕离开家之后没吃没喝,既然如此不妨颁下一道诏令,但凡是愿意搬走的,家中无论老幼妇孺只要能出力的皆可得朝廷指派差事,银钱丰厚吃住无虞,不仅如此,其家中无劳作之力者也可得妥善安置。”   顿了顿又道,“诏令办法之前,可带着伤兵们大街小巷走一走,百姓对战事没有不害怕的,只是鼓励太多罢了,等他们一害怕,再得了朝廷的保证,自然就会乖乖搬走。”   郑希目光微闪,“朝廷指派的差事是指……”   平头百姓只要是能被朝廷指派差事的都觉光荣,只是眼下是战时,小老百姓们大都是孱弱之辈,提不动枪上不得马的,能做什么呢?   沈苏姀闻言一笑,“马上就要到冬日了,妇人们可为大军缝制冬衣,男人们可为大军制作弓箭等军中器物,这一仗不知道打到何时,咱们不能什么都靠着君临那边筹措再运来,不如就在上里郡设下一个兵工营,迁移过去的百姓都可住在其中,百姓们到了新的地方靠自己的劳力来换取报酬,也不容易生乱。”   宁天流十分满意的笑笑,郑希猛地拍头,“若非世子爷和娘娘提醒,属下就要将这样大的事忘记了,好,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安排!”   郑希说着退出了大帐,沈苏姀微微松口气,“世子英明。”   宁天流淡笑不语,恰在这时外头容飒的声音响起,“娘娘,容冽马上要到了!”   沈苏姀神色一凛,眼底幽光一闪而逝当即起身走到了帐门口,容飒神色凝重的看着她道,“带回了娘娘想要的东西,娘娘打算如何处置?”   沈苏姀呼吸一轻,道,“我亲自去接太招人眼球了,此事要瞒着,让容冽将东西送到孟先生帐中,人也一并送过去,孟先生知道如何处置,都安顿好了再来这里见我。”   容飒说完这话转身便走,沈苏姀回头便见宁天流看着她,“得手了?”   沈苏姀点点头,还未说话嬴湛忽然闪了出来,他刚从校场归来,面上仍有汗意,兴冲冲地的道,“小爷就知道七哥一去郴州必定大胜!七哥可要回来?!”   沈苏姀瞅了他一眼走进帐中,微微摇头,“怕是不会回来。”   嬴湛一听双眸却是发亮,“七哥不回来我去寻他便是!我要去郴州!”   沈苏姀皱了皱眉,懒得与他争论,只静静等着容冽过来。   等了小半个时辰容飒和容冽才一起献身,眼下帐中只有三人,容冽也不刻意回避,行礼之后先将嬴纵的手书奉上,而后便将郴州的战况细细的交代了一番,沈苏姀一边听一边打开了嬴纵的手书,上面所言也不过寥寥,却多是关怀之言,她看完后小心将那手书收进了袖子里,待容冽说完才拧眉问,“一万天狼军便逼得难于大军撤退了?”   容冽点头,“正是,昨夜的偷袭大部分只是主子的试探,再加上要为娘娘抢那神兵回来,主子本来打算折回式快打的,可只是第一波攻击南煜大军就退了,南煜兵听到天狼军的名号就表现的十分心虚,应战的也很乱,后来慌乱之中被傅将军得手抢到了那神兵。”   沈苏姀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嬴湛在旁眉头一皱,“怎么了?不对吗?”   沈苏姀看他一眼,“难道南煜大军是第一天知道大秦有天狼军吗?他们既然敢宣战,就早已做好了应战天狼军的准备,昨夜那般表现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诱敌深入,准备将天狼军引入山中,山中或有埋伏,第二,给天狼军造成假象从而轻敌,然后……”   沈苏姀的话骤然一断,然后怎么样呢?她一时间摸不透了!   唇角紧抿,她的面色有些暗沉,“他们想给天狼军造成假象,让天狼军自我膨胀从而轻敌是肯定的,可他们应该想到郴州临危嬴纵必定会去应援,有嬴纵在,又怎么会让天狼军中了那样简单的诱敌之计,他们必定还有旁的图谋,可我一时想不出……”   说着她又看向容冽,“他们除了用那神兵之外可有强力的攻城之举?”   容冽微微皱眉,“听云将军说,期间南煜大军攻了两次,不过都只是不足万人的佯攻,好似只是试探,之后便再无动作。”   沈苏姀放在桌角的拳头骤然攥紧,摇头,“不对!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嬴纵彼时不在郴州,若他们的目标是郴州,便应该想着趁着天狼军未曾援救之时便攻下郴州来,可他们只是佯攻了两次便放弃,一直用那神兵等到了嬴纵,最后还战败退走。”   说着沈苏姀冷笑了一声,“真像一场闹剧!”   沈苏姀忽然之间焦躁起来,她一掌拍在桌案之上,“南煜十万大军费了老大的力气才给郴州来了个突袭,却竟然这么不痛不痒的就撤退了?!”   见她情绪不对,嬴湛和宁天流对视一眼都有些着急,嬴湛连声道,“你别着急啊,七哥眼下人在郴州,不管郴州生了什么事他都有法子的!”   沈苏姀抬头看嬴湛,没好气道,“就是因为他在郴州我才……”   “着急”二字未曾说出口,沈苏姀的话语一断整个人骤然一僵,不过一瞬,下一刻她猛地站起身来眼中恍然一闪而过,“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南煜的打算!”   嬴湛和宁天流眉头都是一扬,齐齐看定了沈苏姀!   沈苏姀粉拳骤然紧握,面上的神色一时间竟然有些狠戾狰狞,她使劲的一挥拳,语声冷冷道,“南煜根本就是为了引他前去!若非知道有南煜神兵让郴州毫无招架之力这满乾州大营的将领都在怎会让他亲自带兵救援!等他现身立刻退兵不再硬碰硬!”   “郴州一定要出事了!一定!”   沈苏姀语声带怒,至最后已发起抖来,她一把拿出袖子里信纸一抖,那信上寥寥几十字不过只说了一句话:郴州军情未稳,他暂留郴州,她万万不可出乾州一步!   沈苏姀眼底诸多颜色一闪而过,抬步便要走下主位,站着的容冽见状一掀袍便跪在了堂中挡住了沈苏姀的去路,“娘娘,主子不许您去郴州!”   沈苏姀眼有厉色,出口便是杀气,“你敢拦我?!”   容冽低头,“属下不敢,更不敢违抗主子命令!娘娘若要去,且杀了属下再说!”   沈苏姀冷笑,“你以为我下不去手?!”   说着手就放在了腰间的长剑上,而容冽仍然跪在她面前,纹丝不动!   沈苏姀欲要绕行,这回却连容飒也跪下来,沈苏姀怒极反笑,抬脚便揣在了容飒肩头,“我能看出来的东西你家主子看不出来?!他在郴州临危,你也要拦我?!”   容飒一直跟在沈苏姀身边,半分都不知郴州状况,怎会不担心嬴纵,只是嬴纵的命令素来便是天塌了他们也要照令行事的,何况他们深知自家主子最看重什么!容飒生生受了沈苏姀的怒气,闷哼一声道,“就当是为了主子,请娘娘三思!”   场面急转直下,沈苏姀几句话的分析让嬴湛和宁天流的心也揪紧了,眼见得沈苏姀这模样已有些不顾一切,宁天流赶忙道,“苏姀,你别急!他既有这个命令便是不想让你也临危,郴州未定,如你所言南煜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图谋,这个时候你让他离开他也不会走,你若去了,他担心你还是担心战事?!你留在乾州才能让她放心啊!”   沈苏姀深吸几口气,好似从梦魇中醒来一般的怔了一瞬,面上带着戾气的表情一敛,她又极快的沉淀了下来,握着长生剑的手几松几紧,终于咬牙看着容冽道,“好!我就依了他的话留在郴州,你马上回去他身边,定要让他防着南煜,这几日有急报都用信鹰,我时刻等着郴州的消息!那神兵我定仔细琢磨,势必给他个满意的答复!”   微微一顿,她又道,“旁人的死活我不管,你家主子你定然护住!”   容冽自然重重点头,沈苏姀深吸口气语声放缓了两分,“好了,适才是我着急了,你快起来,用些饭食早些回他身边去,南煜或许还有大攻,又或许又旁的阴险之策,且要时刻提醒你家主子小心应对,我给他的药包,让他时刻带着!”   容冽忙不迭点头,抱拳行礼之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沈苏姀冷着脸盯着那掀起又落下的帐帘出神,一时没看到她左后方嬴湛闪烁不定的表情,站在原地想了一瞬,沈苏姀仍是没猜透南煜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她知道她有些着急了,使劲的摇了摇头忽的出帐朝孟南柯的帐中走去!   宁天流和嬴湛都知道她要去做什么,都并未跟着。   到了孟南柯帐前只看到了森严的守卫,沈苏姀沉着脸走进去,当即看到孟南柯正苦着脸在研究地上放着的一样奇怪事物,沈苏姀双眸微狭,自然知道此物便是那神兵,眼一错,窗下的敞椅上正绑着个浑身被扎了针的年轻男子,男子口中塞着布条满头大汗,此时已晕了过去,面上一片青紫,显然没少吃拳头,看那人的军服制式,来自南煜无疑!   “你来看看,此物十分精妙!”   孟南柯招呼一声,沈苏姀便倾身走了过去,孟南柯显然已经拷问了那南煜士兵,此刻开口为沈苏姀讲解此物的妙用,“这东西在南煜名叫火炮,出自谁人之手不知,却是选了人秘密的进行教导,南煜军中会用此物的不出二十个,这里是把手,将那霹雳火球一样的东西放进这炮膛里头,而后封锁炮膛口,点燃这里的引线,然后……”   直讲了小半个时辰孟南柯才将从那士兵口中问出的零碎信息全都讲给沈苏姀,沈苏姀听完思索了片刻,正打算回去取来工具好生钻透这名为火炮的神兵利器,却不想孟南柯的帐外却先响起了一道极快的脚步声,容飒的懊恼的声音在外响起,道,“娘娘,十殿下往郴州方向跑了,他身边的侍卫被甩开了,这会儿人已没影了!”   沈苏姀闻言只觉胸口气息一涌,好个添乱的嬴湛!   ------题外话------   新文《暴君如此多娇》求收藏啊宝宝们~天天说只是为了混眼熟~别打我~ ☆、028 兄弟齐聚,梦醒难临!   “殿下,都修补好了。”   雨过天晴,城中但凡是因为那火石而有损毁的地方都被修补好,嬴纵抬眸打量了一圈城楼,微微颔首,而后便将目光落向了城外。   昨夜退走的南煜大军已经安静了一天,而他派去的探子还未回来。   嬴纵的眉头渐渐皱紧,忽的道,“傅青,从今日开始加派人手在城中巡视,两道城门亦要严密看守,城楼个城中大营的灯火彻夜不熄,着每一营的将军亲自早晚清点营中人数,有任何不妥都及时报上来,城中水源格外注意。”   傅青神色一凛,连忙应是,转身便叫来侍卫传令,待再度返回之时看着嬴纵沉暗的面色便有些犹疑的道,“殿下觉得南煜大军后面会如何行动?”   嬴纵眯眸,“总之不会再如此败逃了,昨夜那一场十之八九是计。”   傅青微微点头,又道,“那投火石的神兵也不知是何物,眼下只有三台还算好,可若是南煜有很多我们恐怕就无法招架了,需得想个法子。”   嬴纵未曾说话,昨夜正是趁着那神兵的间隔他们才得以近了南煜大军的身,只是因为南煜本来的神兵有限,而若是昨日他们有百台千台秦军可还有出城奇袭的机会?!   答案是否定的,嬴纵的心也沉了下来!   “主子!”   片刻之间无言,身后却传来容冽的声音。   嬴纵豁然转身,见他便问,“如何?”   嬴纵和傅青身边再无旁人,容冽行完礼之后便靠近了嬴纵几步低声道,“娘娘知道郴州不妥,本是要来郴州寻您的,是属下和容飒拦住宁世子劝了一番娘娘才改了主意,娘娘说郴州必有事端,让属下一定守在您的身边。”   嬴纵微微松口气,面色随即更为暗沉,一旁的傅青也是面沉如水。   容冽顿了顿,又道,“娘娘说要每日里送军报到乾州去,用信鹰更快些,还说那神兵她会早些琢磨透,让您万万保全自己。”   嬴纵眼底柔光一闪,颔首转向了城外!   城外的荒原尽头,数匹快马正朝着城门的方向疾驰,傅青见状立刻上前两步细看,嬴纵眉头微扬道,“是派出去的探子!开城门吧!”   傅青点点头,转头给城楼的令旗兵打了个手势!   没多少时间那些人便驰近,嬴纵转身下楼,正迎着几人进城,见到嬴纵几人翻身下马跪倒在地,其中一人道,“殿下,发现南煜大军在西南方八十里之外的山坳之中驻军。”   嬴纵一听眸色便是一暗,道,“回府衙细说!”   说完已上马,探子们便和容冽一起跟着嬴纵朝府衙行进,到了府衙径直入了书房,嬴纵摊开地图,目光沉沉落在探子所言位置,“说!”   那探子队伍的首领上前,只道,“南煜大军选的位置乃是一处山坳,然而却只有一面靠山,后面的山上皆是葱茏,设有敌人的观测点,那个位置只要大军颇近必定会早早被发现,并且在那处山坳之中到处布满了瘴毒和沼泽,除非身手极好,否则绝难平安通过,我们的人已经是精锐中的精锐还是折了三个,若是大军去,恐怕不会讨好!”   嬴纵拿起朱笔在地图上圈画了一下,眉头微皱,而后便挥手令其退下。   看着地图上的那个红色的圆圈,嬴纵的唇角紧紧的抿了住。   南煜大军选择的位置是一处适合长期驻扎且不会受到威胁的营地,看他们严密防守的样子更是打算短时间内放弃攻城,是因为什么?   十万人马要耗费许多粮草,且山高水远的粮草来之不易,他们却宁愿干等着既不撤回也不进攻,南煜人是不会就此放弃郴州的,可他们在等什么呢?   “主子,属下有事禀报——”   容冽在门外唤了一声,嬴纵眉头一皱道,“进来说话!”   容冽的面色十分奇怪,看着嬴纵简直是欲言又止,嬴纵转头扫他一眼,眉头一挑。   容冽低着头,语气沮丧,“主子,在南城门外发现……”   嬴纵眼底立刻一寒,他只以为是发现了细作或者旁的有碍战事之事。   谁知容冽顿了顿却道,“发现了十殿下!他是跟着小人们一路过来的!”   嬴纵眉头紧紧皱起,眼底似怒非怒的沉色一闪而过,转头一看,外头的天色已经趋近黑沉,他浅吸口气,语气尽量保持平稳,“带过来。”   容冽转身走了出去,嬴纵这才深深叹了口气。   没多久一身墨色战甲着身的嬴湛便跟着容冽兴致勃勃的走了过来,这府衙之中的每一处景致他都十分有兴趣,这看看那看看表现的很兴奋,待到了嬴纵的书房之外时他才面色一肃,推开半掩的厅门,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七哥——”   嬴纵在屋内抿唇未答,嬴湛索性推门走了进来,看到站在书案之后的嬴纵之时摸着脑袋“嘿嘿”一笑,“七哥,没瞧见你回去我就过来了,嘿嘿嘿……”   嬴纵的目光从地图上抬起来,又沉又冷的看了他一眼!   嬴湛面上的笑意一滞,再不敢乱说话的低下了头。   嬴纵看了他好半晌才开口,问,“偷跑的?”   嬴湛沮丧的点头,“是,我怕沈……怕七嫂不让我来!”   屋子里的光线已经有点暗了,嬴纵从书案之后走出去将角落里的灯盏点亮,又问,“你想着过来是为了做什么?这战甲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嬴湛还未真正的上过战场,也未为他量身做战甲,且他身上的战甲就是个普通士兵的。   嬴湛扯了扯唇角,“是跟着我的侍卫的。”   顿了顿又道,“我是听七嫂说郴州许是有事发生才想着来和七哥并肩作战的!”   他说的信誓旦旦,嬴纵便仔细看了他两眼,而后不假思索的又去看地图,口中道,“明日一早便送你回去,今夜时辰太晚了先歇着吧。”   嬴湛着急起来,猛地上前几步,对着嬴纵软声道,“七哥,为什么呀,我想和你在一块儿,你要是打仗就带着我,等我学会了练好了我以后就是你的左膀右臂!”   嬴纵的呼吸轻了一轻,又道,“等以后有战事我自会让你去的!”   嬴湛摇头,“这是为什么?!眼前就有战事,还有你亲自带我,怎么就要让我以后再去历练了?你和沈苏姀都骗我!我好不容易来了,怎能老是躲在营地里头,我要像个男人一样去打仗,我也姓嬴,将来这大秦总有块土地是我的封地,为何不让我去?!”   嬴纵想说什么,最终动了动唇角却未说出来,抬眸看去,嬴湛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好似一头被惹毛了的小豹子似得,双拳紧攥着,满眼意气愠怒,却又不敢彻底发作出来,嬴纵心底叹了一声,又低头,“不能有违军纪。”   嬴湛一怔,一瞬之后才反应过来嬴纵这是准了!   他双眸晶亮,拳头一挥兴奋的低呼一声,上前两步也去看那地图,“嘿嘿,我就知道七哥会同意的,七哥,南煜大军退兵了现在躲到哪里去了?”   嬴纵瞧着他的目光稍微温润了两分,指了指地图上的那个红圈。   嬴湛眉头几皱,“他们是打算在这里待很久?难道是在等待更多的南煜大军?”   嬴纵看嬴湛一眼,点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   嬴湛得了嬴纵这好似肯定一般的答复又是一笑,“七嫂肯定会找那神兵的破解之法的!”   他目光晶亮,语气饱含期待,笑容恰若骄阳,嬴纵眯了眯眸子,牵了牵唇点头,“希望如此,眼下南煜还未完全暴露实力,我们不可掉以轻心。”   嬴湛便歪着脑袋道,“他们若是在等南煜大军来援的话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若是南煜大军再弄来那神兵对付我们我们岂不吃亏?”   嬴纵弯唇,“那林中布满了瘴毒和沼泽,若是让你做前锋,你可敢去?”   嬴湛双眸一亮,硬铮铮道,“敢!”   嬴纵摇了摇头,面上终于温和不少,“若他们只是等待援军的话倒是简单,可若他们等的是别的就有些麻烦了,放心,不会少了你打仗的机会!”   嬴湛闻言顿时心满意足,却不知道嬴纵说的“别的”是什么,想了半晌未曾想清楚,又假模假样的缠着嬴纵讲了好些战例才被嬴纵勒令去歇了!   他今日偷跑之时心中紧张万分,一路狂奔的时候还害怕后面来人将他给捉回去,跑了半日又万分疲累,沐浴上榻,这府衙倒是比军中帐篷来的舒服,头一挨枕头,入睡的极快!   想着嬴纵早前的承诺,嬴湛兀自做了一夜驰骋沙场大胜归来的美梦,梦中的他有如神助,杀伐四方,简直就是另一个嬴纵,军中将士们口呼他战神,百姓们人人对他敬服万分,他横刀立马杀的敌人片甲不留,一路打到了南煜皇城去,那南煜新帝在他跟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求他放了他小命一马,嬴湛在梦里大笑三声,正义凛然道,“犯我大秦者,虽远必诛!”   嬴湛沉醉梦中,他怎么也想不到,嬴纵口中的“别的”会在第二日一早他梦刚醒时就出现了!   ------题外话------   《暴君如此多娇》收藏破800了,多谢大家的支持,抱拳鞠躬!等破1000的时候送福利给大家!没收藏的请跟上大部队的节奏! ☆、029 歹毒计谋,全军染疫!   嬴湛是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的,睁开眼朝窗外看了一眼,只瞧见天还是一片冷清的灰蓝,太阳都好似只小小露了一个头,嬴湛又闭上眼,时辰还早嘛!   睡意深沉的涌上,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消弭的那一刻,他又“唰”的一下再度睁开了眼,看了看头顶鸦青色的帷帐,他猛地醒过神来,这里不是君临帝宫也不是别的什么地方,他可是来打仗的!又朝窗棂处看了一眼,嬴湛一个跟头坐了起来!   意识清醒,外头急乱的脚步声便更为清楚的落入耳中,嬴湛皱了皱眉,起身便下地去穿衣裳,一边穿一边从窗棂看出去,只见守在院子里的战士们都急匆匆的来去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他三两下穿好衣裳,也未着战甲,走到一旁拿水抹了一把脸便开门走了出去!   这处院子乃是这府衙原本的一处客院,嬴纵住在带着书房的正屋,他住在左厢,他站在门口朝正屋看去,只见房门已经是紧闭,显然嬴纵已经起身并且离开了!   嬴湛眉头一皱,径直走向院门口,那儿守着个侍卫。   嬴湛问,“出什么事了?太子在何处?”   那侍卫先行了礼,而后才眉头微皱的道,“半个时辰之前外头来人将太子殿下叫走了,听说是城西大营里头出了乱子,朱将军傅将军和云将军都去了!”   嬴湛扫了一眼院落,“那适才院子里走动的那些兵是做什么的?”   那侍卫连忙道,“是来牵马的。”   嬴湛眉头一扬,难道嬴纵他们要出城?!   嬴湛心头一跳,赶忙问了城西大营的路线径直出了府衙!   从府衙到城西并不十分远,嬴湛一路小跑也不过两柱香的时间就到了,刚走到城西大营之外就发现了整个大营的沉默气氛,守在大营门口的卫兵更是格外的多!   “站住!此乃军营重地,外人不许随意进入!”   守营的士兵抬手便将他拦了住,嬴湛苦笑一下,“我是嬴湛,我来找太子的!”   那士兵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眼前人的姓氏不同寻常,再加上十殿下来城中的消息已经被传开,这人倒是十分机敏的反应了过来,上下看了嬴湛两眼,道了一声“请殿下稍等”便转身跑走了,嬴湛知道这人是进去禀报了,只哼了一声站在原地等。   那士兵片刻之后便归来,朝嬴湛一拜,“十殿下请入营,小人带殿下去寻太子殿下!”   嬴湛一笑,迈步入了大营,走出几步便问,“这里是出什么事了?”   那士兵面色一暗,“启禀殿下,今日一早营中许多战马发狂了,去了好多兄弟才将疯马制了住,几个兄弟被疯马伤了,还有好些马被杀死了!”   这处大营乃是镇南军的驻地,旁边便是城中最大的战马集中之地,眼下正是战事吃紧之时,每一匹马儿都十分重要,马儿被杀,又伤了战士,难怪要惊动嬴纵了!   嬴湛眉头微皱,下意识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劲。   在营中三绕两绕便到了一处极其阔达的马场,那马场是被临时围起来的,整片用木栅栏围着,其中又分了大大小小的许多小马厩,每一个小马厩里头都关着二十多匹到五十多匹不等的战马,有受了伤暂时上不了战场的,有从战场上缴获还未分配到主人的,更多的则是镇南军骑兵的战马,足足有三万余匹,嬴湛一走入此地先是闻到了刺鼻的马粪味儿,紧接着便被这场面震了住,他喜欢练武,亦是爱马之人,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战马自觉震撼!   嬴纵和朱瑞、傅青并着云柘便站在最外围的一处马厩之中,那马厩往后的两个马厩之中满是血迹,第一个马厩里头还躺着几匹马儿的尸体,第一个马厩和第二个马厩之间的围栏被撞倒,连最外围的一处都被撞出一道豁口,地上是杂乱的马蹄印子,光是看那血迹和银子的深浅便知道适才此处的战况该有多么激烈!   那小战士将嬴湛送到了地方,只小声道,“太子殿下刚来的时候马儿还未被驯服,还是太子殿下指挥着才平了,这会儿怕是在问责。”   这算是提醒,嬴湛对他笑着点了点头令那小战士回去守门!   “七哥——”   嬴湛轻唤一声,嬴纵并着朱瑞几人都转过了头来,看到他来嬴纵眉头稍稍一皱,又转过身去和身边跪着的几个人说话,跪着的几人都着战甲,嬴湛猜这几人是这马厩的负责人,嬴纵并着这些跪着的人距离那马儿的尸体十多步远,而在那马儿尸体的边上却有二人在检查着什么,那二人都背着个小箱子,似乎是随军的大夫!   “太子殿下,实在是负责这几处马厩的战士今晨病了,便未立刻反应过来,等旁边巡逻的战士发现的时候场面便有些控制不住了,都是属下失察,请太子殿下治罪。”   嬴湛站到嬴纵身边的时候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嬴纵的眉头紧皱,表情冷峻的有些吓人,“看护这处马厩的只有一人?本宫早就下令营中加紧巡逻和防范,这马场之中马匹众多,最易生出事端。”   嬴纵的话并未带着怒气,甚至是平静的,可是连一旁的嬴湛都禁不住的抖了抖,那跪着的小官儿已经是满头大汗,连忙磕头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看守此处的并不是一人,而是一支十人的小队,那十人也只是负责这附近的十处马厩,按照殿下的意思,是日夜换班不停的看守着的,可……可昨夜那几人都不轻不重的得了病,后半夜报到下官这里的时候下官并未为难他们,只想着等天亮了再安排新的,却不想就耽误了这么两个时辰就出了岔子,是下官失察渎职,请太子殿下责罚治罪!”   嬴纵和朱瑞几人听着这话瞬间都皱了眉头,恰在此时一旁的两个随军大夫起身朝这边走来,嬴纵便当先看向了那二人,那二人亦是满头大汗,走到嬴纵身前行的一礼,其中一人上前一步道,“启禀太子殿下,这马儿疯癫的不同寻常,许是……许是患了病!”   嬴纵的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起初看到那乱象的时候他就已经怀疑,到了此时却几乎能肯定,语声一寒,他问,“什么病?”   那大夫擦了一下汗,看得出来他似乎遇到了难处并不十分确定,迫于嬴纵的压力才转头看了同僚一眼低声答,“许是马瘟。”   嬴纵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豁然转头看着那小官儿,“带本宫去看看那几个生病的小兵。”说着又转头去看那大夫,“你们跟着。”   那小官儿颤颤巍巍的起身,疾步朝着不远处的兵营走去!   嬴纵跟在其后,走在他身边的嬴湛等人谁都没有说话,嬴纵纵然爱兵,却不会在这边的事情没处理好的时候特意去看几个小战士!   一路无言,不多是便到了那处专门住鞍马营战士的帐篷,那小官儿熟门熟路的走到其中一处,掀开帐帘朝里面指了指,“就是这里,殿下当心过了病气。”   嬴纵低头走进去,嬴湛第一个要跟上,却被嬴纵转头扫了一眼,“你在外面等着。”   嬴湛脖子一缩,被朱瑞笑呵呵的拉到了一旁站着,而后便见嬴纵带着朱瑞几人和那两个大夫走了进去,嬴湛摸了摸脑袋,实在忍不住,只得掀开帘子站在门口瞧着。   从门口看过去,这是一处十分简陋的营帐,营帐左右都是并排铺在地上的床铺,只有中间一条过道,眼下十多人睡在左右两边,距离门口最近的那个人满头大汗的闭着眸子,一张十分平常的脸上有一股子十分异样的潮红,呼吸略有几分急促,时而发出一声低吟,虽然盖着军被,可嬴湛清晰的瞧见他被子底下的身子在发抖!   再往里头看去,几乎每个人的症状都一样!   整个帐篷的人都得了同样的病!此病必定会传染人!   嬴湛心头一跳,连忙想去拉嬴纵出来,可从他的方向看过去,嬴纵十分泰然的站在帐中,又哪里会被他拉走,嬴湛心中紧张,只希望他快些出来!   帐内的人没有谁的面色好看,嬴纵尤其如此,因为他认出了躺在床上的其中几个人,那几人正是昨天下午他制服疯马之时遇见的那几个小战士!   嬴纵心中发紧,“他们昨晚半夜发病的?”   那小官儿不停地擦着汗,道,“正是,眼下秋日昼夜天气变化快,这些年纪小身体弱的经常会得病,下官知道的时候便给他们送了一包柴胡……”   军中人太多,军医和药材却有限,许多因为打仗而受伤的战士都没有药治,这几个看马的小战士能得一包柴胡已经很不错了,若只是寻常的风寒,只需将那柴胡煮水喝上几回自然也就好了,他们的身体弱只是因为年纪小吃的不好,可到底是穷人家的孩子没那么娇贵!   “适才营中发疯的马可是昨日从战场上缴获回来的?”   嬴纵忽然如此一问,那小官儿愣了一愣才点头,“是,正是……”   帐中气氛陡然一凛,嬴纵面色暗沉的回头一看,却见后面跟着的两个大夫已经面色煞白一片,嬴纵眯眸,“去给他们看看……”   “他们”指的是这些小战士!   那二人身形十分明显的抖了抖,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深吸口气,早前说话的那人上前一步道,“殿下乃是国之根本,还请殿下先离开此处,此地,只怕要封锁起来!”   那人没说是什么病,可这话意却是明显!   嬴纵默了一瞬看向他二人,“你们之中,留下一人便可。”   说着,他便转身走了出去,走到帐门口看到嬴湛,立刻道,“你先回府衙!”   到了这时候,嬴湛当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直了直身子,果断的摇头,“七哥放心,我不会进去也不乱走,我就看着,有我帮得上的地方我要帮忙!”   他的表情执拗至极,嬴纵皱了皱眉带着其他人走了出来。   刚在帐外站定,却见那两个大夫谁都不曾出来,嬴纵眸色一暗,再未言语。   半柱香之后那两个大夫才出门,二人皆是面如菜色,还是早前那人上前一步,却距离嬴纵有些远的道,“殿下,是会传染的病,病人高热不退,浑身抽搐,呼吸受抑,喉头食道都伴随着出血症状,虽然是昨天半夜发的病,可其中有二人到了此时已经有些……有些危险了,此病十分凶险,下官二人亦不能确保能否救治,当务之急是防止扩散!”   微微一顿,那人又道,“十有八九此病是来自那马瘟,马瘟寻常时候是不会传染给人的,可此次的马瘟却是不同寻常,并且,能在人之中传染,在马群之中只会传染的更快,今早发狂的马只是第一波,在他周围或许还会有,如此波及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所有和马儿近距离接触的都应该隔离,还有那些病马,必须早些斩杀烧毁!”   这话无异于一场寒霜落下,甚至连朱瑞这样的老将都面生骇然,正是因为他从军时间长经验多,这才知道军中最怕的是什么,他双眸生怒,低吼一声,“杂碎南煜狗!竟然用这样阴险的法子来害我们,怪道那一日跑的那样快!谁能想到这些战马带着病!”   事已至此,一切都已经明明白白!   没有人会去注意一个从战场上下来发狂的马!   而南煜也只需要将一匹病马送入秦军的马厩便可……   “我们几人会不会被传染?”   嬴纵忽的一问,那两个大夫更是汗如雨下,其中一人道,“小人可以马上开药,从里头战士的情况来看,应该需要和马儿有至少小半日的近距离接触才会被传染,殿下和几位将军应当不会,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要服药的。”   嬴纵眉头紧皱,利落的看向朱瑞几人,“从现在开始,封锁这一片营帐,所有人都不得出自己的帐篷,整个城西大营也不准进出,你二人先开防治的方子,先从将领开始服药,傅青,将你的卫队抽调过来,服药之后清缴马厩确定周围还有没有别的病人,云柘,你负责封锁营区,此事不得伸张,朱瑞,你马上用信鹰传信去天狼军大营,那边亦要封锁,再令查探是否有同样状况,等确定了你未被感染便回去主持大局!”   朱瑞眉头一皱,“还是殿下回天狼军大营!”   嬴纵语声低寒,“你欲违抗军令?!”   朱瑞不敢再言,被嬴纵沉定的眼神盯着,到底是拗不过,沉沉的应了一声“是”快步离去传信,所幸镇南军的五万兵马是先到的,是以占了城西这一处最广阔的营地,而天狼军后到只能扎营在城北,因为城北营地狭窄并没有地方收容战场上缴获的战马才免了这第一波事端,然而虽然所有外来的战马都送来了城西,可天狼军和镇南军之间却还是有传递军令等人员来往,现在嬴纵只希望天狼军平安无事!   那两个大夫极快的去开方子,傅青亦极快的抽调卫队熬药服药,命令虽然简单,可真要安排起来却是极难,鞍马营眼下明确得病的只是这十人,可马厩那边被感染的却不仅是发狂的那些马儿,其余被感染多少不得而已,而更远处的马厩又是其他士兵照看,这些士兵又和其他营的战士或是一同用饭或是打过照面,到底有多少人被传染,根本不得而知!   整片马场及鞍马营的帐篷都被列为了危险区域,嬴纵在外围辟了一处大帐暂作处理军务之用,眼下随军的大夫无法确定这被感染的病症特点,是以他和朱瑞等人只能等半日之后看有没有病状发生才能基本确定自己有没有被传染!   难熬的等待之中,嬴纵忽然摸到了腰间的香囊,淡淡的药香萦绕,将他的眉宇也熏的温柔,一旁的嬴湛见他如此凑过来问,“七哥,可要送信回乾州?”   要不要送信呢?   出了事,第一时间告知能避免很多麻烦,可送了信沈苏姀必定会担心,更可怕的是她或许会亲自来郴州,而消息一旦走漏,整个大军都会陷入恐慌!   那八十里外的南煜大军等的不就是这样的结局?!   嬴纵缓缓摇头,“暂瞒着。”   朱瑞在旁也十分伤神,不停的朝外头看去,“殿下,不见那边的回信呢!”   嬴纵摇摇头,“得了你的信定要做些排查,等着便是。”   朱瑞哪里能定的下心,到底亲疏有别,镇南军大营生了这样的事能让他的心滴血,可天狼军中若是也被染了病那可就能要了他的命!   时间一点点流逝,两个时辰之后,防治的汤药送到了帐中,此药未经试验,没有人知道有没有用,可大家还是默不作声喝了!   外头的稽查卫队服药之后已经开始行动,但凡是营中有头疼脑热的士兵都会被列为怀疑对象,这其中不排除没有误伤,然而到了这时候,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马厩要被排查,和疯马接触过的人都要登记在册,稍有点儿不对的马匹都要被处理,整一日,马厩的嘶鸣声未曾停过,即便是在杀场上十步杀一人的战将,即便是运筹帷幄挥斥方遒的帅才,可在这病魔面前都只能是束手无策!   尽管已经将消息封锁,可大营之中的异常士兵们不是没有察觉!   气氛愈发压抑,危险正在逼近!嬴纵泰然若定的坐镇中军安了傅青和朱瑞的人,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前所未有的困难正像一把寒刀悬在他头顶!   天刚亮之时嬴纵几人便来了营中,眼瞧着外头的日头一点点升高,众人等着镇南军大营的排查结果心也在揪紧,嬴纵仰靠着闭目养神,而朱瑞性子豪烈,更是万分担心天狼军大营的状况只急的在帐中来回踱步,某一刻,帐外忽然有信鹰的鸣叫声!   朱瑞眸色一亮大步走出帐门,不多时回来手中便拿了个小小的纸筒!   “念吧。”   嬴纵定定落下两字,朱瑞便将那纸筒打了开。   嬴纵仍然未曾睁眸,嬴湛却紧紧地看着朱瑞手中的信,一时间连呼吸都屏住了,然而他只瞧见朱瑞将信打开的一刹面上血色尽褪,手一颤那小小的纸片儿便飞落在嬴纵的案前!   同一时刻,嬴纵闭着的眸子睁开,入目是一行略显急乱的小字!   “午时后现疯马五匹,伤人已毙,鞍马营四人伤寒病重!”   简单利落的一句话,嬴纵甚至可以想象写下这字的副将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所以手才会这样抖,嬴纵眯眸直身,悬在他头顶的刀急速下坠,只差那么一毫厘便要刺进他天灵之中!   ------题外话------   嗯~非洲马瘟其实不会传染人。不过被我加以杜撰了。另,新文的收藏不要停! ☆、030 绝望之城,神秘来客!   “七哥,乾州送来的!”   嬴湛推开书房的门,手中拿着刚从信鹰身形卸下来的信筒!   嬴纵闻言将目光豁然从地图之上移开,深不可测的眼底闪出一点星光来,嬴湛知道他心中所想,赶忙将信筒递了过去,嬴纵速度极快的打开,一看到那熟悉的字迹唇角便微微一弯,嬴湛看到他的表情终于有松动也微微松了口气,问,“说什么了?”   嬴纵有些留恋的将目光从那信上移开,又将那信收了起来。   “说那神兵名为火炮,她已寻到了此物的精妙所在。”   嬴湛目光一亮,“看不出来,她还挺厉害!”   微微一顿,嬴湛又极快的皱眉,“七哥,城门已经封锁了,咱们当真不告诉她吗?”   此时已经深夜,从早间发现不对到此刻,不过一日而已,郴州城已经从备战状态变成了全城染疫的人心惶惶,营中不断的出现新的病人,想瞒也瞒不住了。   紧急之时,嬴纵已下令封锁了南北城门,进出都不准!   军中的随行大夫正在想法子扼制病况的蔓延,然而用药的效果到底很慢。   嬴纵未答话,傅青却从门外走了进来,他面色沉沉,走到嬴纵案前行过礼之后便道,“殿下,营中又新发现了三十例疑似的,眼下已经隔离起来了。”   微微一顿,傅青语声微沉,“早上看到的那几个小战士没救过来。”   那些病马是这几个小战士带进城的,他们也是第一批染病的,都只是十三岁的年纪就丢了性命,且丢的那样痛苦,但凡是染了病的身上的高热会不断加剧,至最后会神志不清,而最难过的却是那内脏出血之状,直叫人疼的死去活来!   嬴纵默了默,“我知道了,城中的戒严不可放松,未感染的战士仍然要备战!”   傅青应是,嬴纵抬眸便看到了他腰间挂着的青色香囊,他眸光微柔,转而去看嬴湛身上,却见嬴湛身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香囊?!   嬴纵挥手让傅青退下,问嬴湛,“你的香囊呢?”   嬴湛一愣,继而恍然,不由有些抱歉,“那个,走的太急了,给忘记了……”   嬴纵眯了眯眸,一把将自己腰间的香囊扯了下来,伸手给嬴湛,“拿着,莫丢了。”   嬴湛呆了住,这香囊乃是沈苏姀亲手所做,凭着这一点嬴纵就不应该给他,可现在却……嬴湛心底热烫一片,却是后退了两步,“我不要!我嫌丑的很!”   嬴纵眯眸,“拿着!”   那话仍然是平缓的,可那股子迫人之气却叫嬴湛下意识的一阵紧张。   嬴湛心底又怕又感动,和嬴纵四目相对一时间连眼眶都红了,语声微哑道,“给了我,七哥怎么办?要是七哥被染上了,秦军可还有指望?”   嬴纵凝眸,“我不会被染上。”   他的语声那样笃定,嬴湛惶然不安的心都安了几分,见嬴纵伸手很久了终是上前走了两步,默默的将那香囊接了过去,嬴纵觉得满意,复又低头去看地图。   嬴湛捧着那香囊,淡淡的药香怎么闻怎么好闻,他瞧了嬴纵一眼,忽然转身跑了出去。   处理完最后一封军报,夜色已经很深,可嬴纵却完全没有睡意,他闭目养神片刻,忽然提剑起身走了出去,并未直接出营,反而是先转向到了府衙后院的马厩,夜色深沉,天穹之中悬着一轮半弯的弦月,后院的马厩之中孤零零的只剩下一匹马儿。   嬴纵并未走到那马厩跟前,反倒是到了后院门口便驻足。   马厩之中的马儿体格高俊通体黝黑,只有额间有一点火焰形状的赤色纹样,正是赤焰!   仿佛感觉到了主人的靠近,赤焰微微扬首朝着嬴纵的方向嘶鸣了一声,嬴纵久久未曾靠近,赤焰忽然有些不安的尥起了蹄子,嬴纵沉默的站在远处,片刻之后转身离开。   刚出事的时候他就已经怀疑是不是马儿患了病,且吩咐人第一时间回来检查府衙之中的马匹,当日过街之时赤焰和那几匹病马擦肩而过,嬴纵很是担心,幸而赤焰暂且未染上。   后院的门在身后被关了上,嬴纵直朝着府衙正门而去!   刚走到正门口便遇上进府来的朱瑞,见他出来朱瑞连忙上前行礼。   嬴纵眉头微皱,“天狼军中如何了?”   朱瑞面色沉沉的,性子豪烈的人苦笑都苦笑不出,摇了摇头,“死了三人。”   嬴纵沉默了一瞬,这马瘟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发兵之后的死亡速度更是快,直到现在军医们也不能确定到底是用什么方式染病的,更是寻不出直接有效的扼制之法,虽然只是一日,嬴纵却觉得时间过得太过漫长,他知道,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这些大夫到底不必宋先生和孟先生,眼下孟先生人在乾州,殿下是不是将孟先生借调过来?到底是十万将士的性命,还有您也在此,实在是太危险了……”   朱瑞眼底露出深深的担忧,嬴纵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他并未立刻应声,而是径直走出了府衙,脚下一转当先朝着城西的方向去,朱瑞知他要去何处,只沉默的跟上。   不多时便到了城西大营,已经是深夜,可整个城西大营还是灯火通明,嬴纵站在大营外围重新架起的栅栏之外,只看到营中许多穿着灰衣的人来回走动,他们手中拿着个水桶,正将桶里熬出的药汁洒在营中,这是一种据说可防治的法子!   夜色沉静,身着灰衣的战士们机械的重复着手中的动作,一股子淡淡的药味飘散了出来,忽然,分外安静的营地之中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叫,嬴纵眉头一皱,只看到四个灰衣人提溜着一个着了墨甲的战士从营间小道之上走出,转而朝隔离病患的地方走去!   那士兵在剧烈的挣扎,却无论如何挣不脱四个大汉的辖制,谁都看得出来,他不想被关进去,但凡是被关进去的,自会越来越严重,最后就是个死!   嬴纵握了握剑,转身离开,待到了天狼军大营,气氛更为肃穆,营中已经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到了这时候,嬴纵亦知道要保全自己,他站在营外看着,亦看到了同样着灰色衣衫的战士在做同样的事,药味儿越来越大,那灰白的粗布麻衫却似乎带着一股子死气,像极了宫闱之间收敛宫人尸首的内府中人,嬴纵站了片刻,同样的看到了有灰衣人带着士兵朝被隔离的地方走去,这回被带走的年轻士兵未曾挣扎,他仍然背脊挺直步伐刚健,嬴纵甚至能想象得出他上场杀敌之时会有怎样的勇猛之姿!   嬴纵心底忽然生出了巨大的哀默来,这些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兵!   朱瑞攥了攥拳头,亦瞧得眼眶微红,忍不住低声咒骂起来,“这些南煜狗杂碎,不敢真刀真枪的干,用这样阴损歹毒的法子,我老朱要是有命出去一定要赶尽杀绝!”   说着又苦笑一下摸了摸鼻子,“只要有命出去。”   “我们当然有命出去!”   嬴纵落下此言,转身回了府衙。   甫一入府衙他便入了书房,拿来准备好的纸笔,提笔沾墨,本该落笔,手却又顿了下来,他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遣词用句,站着凝神许久,他才再度落笔。   力透纸背的写下一份简短的手书,他不能确定这份手书会带来什么后果,可他此刻已经别无选择,他尽量让每一个字显得板正些,却仍然看得出他可以柔软的笔锋。   眉头微皱,他又提笔写了另外一封,这一次下笔要快上许多,片刻之间便写下了寥寥几十字,将两封信分别放在信筒之中封好,他唤来了容冽。   “一封给太子妃,一封给宁世子。”   容冽神色一凛,心知此信是做什么用的,当即转身走了出去!   嬴纵仍无睡意,他走出门去,站在廊檐之下望向北方,今夜的月色甚好,乾州大营不知郴州之事她必定能睡得安稳,不,不对,他不在,她或许又会多梦。   他紧皱了眉,忽然有些后悔送出那封信!   “七哥——”   左厢方向的回廊上传来嬴湛的声音,嬴纵转头,便见嬴湛手中拿着他的香囊走了过来,嬴纵眉头一皱,又见嬴湛手中还握着一个香囊,说是香囊,却是一块布被针线缝出个皱巴巴的香囊模样,嬴湛笑呵呵的过来,将那黑色的香囊递给嬴纵,语声不见半分哀頽,“七哥,里头的药材我分了一半,咱们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嬴纵怔神一瞬,将那香囊接了过来。   嬴湛站在嬴纵身边,看了看他的侧脸忽然低喝了一声,他一个跃身从廊檐之下飞到了庭院之中,手脚一展便耍出一套拳法来,他的身量已经长高,欣长的身姿风流而轻灵,力道十足的拳法在他手中特别的多了两分美感,他浑身精神,劲头十足,一点没有身处即将全城疫病的危局之中,见他攒足了劲儿的模样嬴纵到底牵唇一笑!   “七哥!南煜人会在何时攻城?!”   嬴湛擦着汗跑过来,气喘吁吁的问嬴纵。   嬴纵眸一狭,“现在不过是刚开始,我们还有战斗力,他们自然要等到疫病全面发作之时才会攻城,近则五日,远则十日!”   嬴湛点点头,“那咱们还有机会!”   眼下的一切言语都是白搭,若寻不出有效的治病防治之法,哪怕有一月时间也只是徒增死亡,嬴纵彻夜未眠,直等到天快亮之时方才眯了一会。   然而他还未养足神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模糊说话声。   “烦请通报,城外那人非要入城……”   “有两个人,一个老头子和一个年轻的。”   “年轻的那人要破门而入了!”   “拦不住……”   ------题外话------   铛铛铛~现在是中午~是不是觉得很早咧~今儿有事所以早更新啦!字数别嫌弃!写战争什么也不准嫌弃,毕竟俺是亲妈,马上就会好滴~大家猜猜来的是谁啊?! ☆、031 锥心之箭,愿以无情慰痴魂!   夜黑风高,乾州城北十里地之外的山坳之中忽然传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响!这声响若是落在平地恐怕要惊动八方百姓,可因是在深山之中,只有山坳四周的走兽飞禽被惊了出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之后,那山坳之中彻底的平静了下来!   “这次的效果比前次好了许多!”   某一刻,一道男子声音忽的响起,同一时刻山坳炸点五十步之外的山角处走出来几道身影,说话的是走在最前的宁天流,他往前面看去,只见那地上还有几星火光。   “恐怕不尽然!”   说着话的却是沈苏姀,他们几人都着一身十分精干的劲装,一起朝那炸点走去,沈苏姀步伐加快,走在了第一个,宁天流和孟南柯见状不由得拉住了她,孟南柯苦笑道,“昨夜的亏还未吃够?也不着急这一时半刻!”   连着三夜他们都在这山中试验,就在昨夜的一次试验之中,沈苏姀心急的要去看那雷石是否成功,却不想还有未来得及引燃的雷石,她刚走到一半剩下的雷石又炸了开,若非是她身手好,必定要受重伤,听孟南柯这样一说,沈苏姀便放慢了脚步。   又等了片刻,见前方的火星都散去几人才走过去。   容飒从后面一闪而出走在第一个,到了那炸点之时便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沈苏姀语气有些沮丧的道,“娘娘,这炮膛又炸开了……”   沈苏姀眉头一挑,走到那炸点处一看,果不其然,平整的地上已经被炸出了一个坑,黝黑的焦土之上散落着碎铁渣子,正是那炮膛,而草草铸造处的火炮筒和底座都飞到了一旁,沈苏姀眉心紧皱的倾身拿手去感受了一下,那炮膛铁块仍然散发着高热,“没有精确的图纸,不知这精铁的冶炼比例,恐怕咱们造不出像南煜那样的精铁来。”   沈苏姀和孟南柯仔细研究了许久,这才肯定这火炮里头用的仍然主要是雷石,然而雷石的威力巨大,那做发射之用的炮筒却非一般铁器能抵挡的,乾州虽然也算作一处大城,可全城的铁铺作坊也不过三家,再加上时间有限,根本制不出合格的炮筒!   雷石的威力倒是够了,可这炸膛若不解决到时候伤的却是自家战士,总不能在实战的时候点火之时也用长长的引线,如此哪里还有什么攻击力度!   孟南柯也是一叹,“时间太紧了。”   沈苏姀眯着眸子,眸光一转忽然看到了远处绝影马背上挂着的箭筒,她眼底微光一亮,豁然起身道,“既然不能制出和南煜一样的火炮,那咱们可以用别的!”   几人一愣,都随着沈苏姀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恍然。   沈苏姀唇角微弯,“传闻这火炮的准头并非是百分之百,既然如此,还不如启用军中箭术好的将士,或者用中箭加重型弓弩,射程上虽然差了点,却绝对比那火炮来的方便,只有有足够的雷石,威力亦可提升!”   孟南柯眼底一亮,宁天流更是笑了出来,“传闻那火炮极其笨重,和他们比咱们的可要方便许多,他们用炮筒,咱们用箭,不如咱们的就叫火箭炮好了!”   沈苏姀凝眸一想,点头,“名字倒是无碍,就依你吧,铸造铁器我不擅长,可制作弓弩对我而言却是十分简单容易,只是雷石这一块却要靠师兄了,需得保证雷石射出去落地之后才炸开,且箭射出在空中的速度极快,引线极其容易熄灭,这个问题也交给师兄!”   孟南柯摸了摸下巴,“我回去琢磨一下。”   沈苏姀重重点头,转身去手势地上的狼藉,别的不说,那些炸裂的铁器还是要收一收,好歹也是他们废了心思弄出来的,这东西流到哪个国家都不好,流落到民间武装或者什么山贼土匪手里亦十分危险,这般想着,沈苏姀便将那半截炮筒捡了起来,过了这许久,那炮筒的温度应当散开,可沈苏姀刚一触那炮筒指尖却是钻心一疼!   “嘶——”   她倒抽一口冷气缩回手,孟南柯立时眉头一皱,“怎么?烫手?”   沈苏姀将紧攥的拳头松开,指尖赫然一点刺目血迹,她甩掉那滴血摇摇头,“不是,是这东西炸开之后有锋利的口子,我无碍,你们都当心些!”   只是一个小口子并不算什么,可大抵是因为见了血让沈苏姀心底忽然有些不安起来,她做事向来都是有把握之后才做,这次在这火炮之事上却有些急躁,缘故无他,无外乎是她知道郴州那边随时都会遭遇不可测的危险,而南煜威胁最大的便是那火炮!   甩甩头收敛了心思,沈苏姀和孟南柯几人快速的收拾完现场准备返回,此刻已经是后半夜,因为是赶夜路距离也有些远,需得半个时辰才能回到乾州,几人一行一路疾驰,一路上沈苏姀又和孟南柯细细商议了一番那火箭炮的构想,回到营地的时候已经接近黎明时分!   天色是黑沉沉的,一路驰入城门,整座乾州已经是一座空城,顺着大街到了大营之前,远远地却看到有人在等他们似得,沈苏姀指尖的伤口忽的作痛,她心头不安的狂跳两下,背脊上忽然爬上来几分凉意,待驰马走近,却发现站在营门口的乃是申屠孤!   沈苏姀眉头一皱,“辅国将军怎么在此处?”   申屠孤着甲在身,腰间挂着长剑,一身凉意带着后半夜的露气,整个人尤其显得萧瑟寒肃,他目光沉沉看向沈苏姀,道,“郴州送消息来了,一个时辰之前便到了,久等你们未归,我便在此处等着,眼下先去中军大帐吧!”   沈苏姀出营每每都选在深夜,正是因为她要瞒住所有人进行此事,而申屠孤恰是她告知实情而后被她留下看营之人,听着“郴州”二字沈苏姀指尖的痛又开始发作起来,她抿了抿唇,表面上一派镇定的驰马入营,几人径直到中军帐前翻身下马!   中军帐中灯火通明,入了大帐申屠孤才从袖中拿出两只信筒来,一只递给沈苏姀,另外一只给了宁天流,宁天流见竟然还有给他的不由眉头一挑,和沈苏姀对视一眼,同时开始打开信筒,沈苏姀坐在主位,动作丝毫不乱,心跳却越来越快。   待将那信条取出,顿了一顿方才展开去看!   不过寥寥百字,沈苏姀看了三遍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她表情僵冷的抬眸,对上宁天流同样满是震惊的眸,一股子凉意从脚底爬出,沈苏姀豁然起身!   “苏姀,你不能乱!”   这二人的看完了信的表情已经让一旁的孟南柯和申屠孤、容飒心中发沉,见沈苏姀如此更觉不妥,却闻宁天流低喝一声,话语里面含着一股子震慑!   沈苏姀拢在袖中的拳头紧攥,若非是紧抿的唇角泄露了几分情绪整个人根本看不出哪里不妥来,宁天流话音落定,她眉头微微一皱看向了孟南柯,二话不说,她抬步便走到了孟南柯眼前,将袍摆一掀,“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孟南柯身前!   “小苏!”   “娘娘!”   孟南柯和容飒同时惊呼一声,孟南柯上前便拉沈苏姀,低喝道,“你这是做什么?我怎当得起你这样的大礼,有话直说便是了!”   沈苏姀并不起身,她只是深吸了口气,又给了容飒一个眼神让他出去守着!   容飒犹豫一瞬转身出帐,顿时,帐内便只剩下了他们四人!   孟南柯又拉沈苏姀一把,低了声音,“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苏姀紧抿着唇,语声压得低低的,“南煜使诈让郴州大营染上了瘟疫,疫病扩散的极快,郴州的随行大夫寻不出个快速救治的法子,眼看着南煜就是等着秦军消耗完了便要攻城秦军这边实在等不及了,师兄,此事事关重大,我求你助秦军渡过此难……”   瘟疫对于一个军队而言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话一出,孟南柯和申屠孤的面色便白了白,孟南柯只是稍稍一怔便点了头,“好,此事我应下,即便是你不求我我也会去的,你先起来!”   沈苏姀深深看了眼孟南柯才站起身来,开口便道,“你先去歇一会儿,我这便下去叫人准备,等天一亮就走,我亲自送你过去……”   她语声利落干脆至极,话说完就要出去,宁天流步伐一动挡住她的去路,语声带着几分肃沉,“要送也是别人送,你不能离开乾州,到了这个时候,你怎能不为大局着想?!”   说着一把亮出嬴纵的手书,道,“他让我拦住你。”   沈苏姀的手下意识落在了腰间的长生剑上,宁天流便又抬了抬下颌,“你不放心的话,我亲自送孟先生过去,天狼令和苍圣令都在你这里,你要主持大局!”   沈苏姀定定站着,良久都未曾言语。   在她身后,申屠孤却走了过来,凉声道,“若是要送,还是我去,世子爷留下统筹军中事物才对,事不宜迟,我这便去点兵。”   申屠孤说完便走,沈苏姀这才苦涩一笑,“慢着。”   三人都看向她,沈苏姀抬眸从窗口去看那撩黑的天,“谁都不必去送,郴州已经全城染病,让师兄去是不得已而为之,其他人,当然要保全自己。”   她这么一说,三人都松口气,沈苏姀却又垂眸,语声低沉的道,“不过,还是让我去送吧,我保证不会进城,送师兄进了城我便回来,我不去郴州,却也不会留在乾州,辅国将军召集诸位将军商议一下,点五万兵马至牧州吧,牧州离郴州近,若是郴州出了岔子,咱们也好及时应对,到了牧州,传消息也会更快些。”   她要亲自去送,还要移营,宁天流和申屠孤对视一眼便想再劝,沈苏姀却瞬间冷了脸,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这是我的底线,亦是我的军令,再无商量的余地,去办吧!”   沈苏姀握紧剑柄走出门去,刚出帐那黑沉沉的天空之中竟然猛地落下一道闪电,刺目的电光衬出她煞白的面色,下一刻又有闷雷声作响,沈苏姀眯眸,丝毫不怀疑有一场暴雨正在酝酿,她面无表情的顿了顿,转身利落的朝后帐而去!   沈苏姀并未先回自己的帐篷,而是先去了香书、香词的住处,开口便道,“郴州出事,我去去牧州,你们也要过去,不过我要现行一步,咱们晚上在牧州见。”   香词和香书被那闪电雷声吵醒,听着这话都是一呆,香词想说什么,沈苏姀却挥手阻止了她的话,沈苏姀走到床边摸了摸香书的额头,忧心忡忡的道,“你的病还未好,也不知能不能赶路,不过将你们丢在这里我要担心,要下雨了,我要先走一步,营中会有五万兵马跟着一起去牧州,你们两个后面跟着大部队来!”   香书和香词都被震了住,沈苏姀再不多言转身出帐!   出帐之后沈苏姀径直回了自己的大帐,稍作歇息便换了件衣裳到了中军帐中等着,虽然说让孟南柯歇着,可他知道瘟疫的厉害,当下也只是带了药箱等物便准备走!   狂风四起闷雷滚滚,眼看着就要有暴雨落下,沈苏姀点了一百兵马带着容飒和孟南柯离开了大营,宁天流本是准备和申屠孤一起点兵的,却到底不放心,末了也跟了去,整个大营便只剩下申屠孤和王翦、赵冲一起领兵移营!   ·   天色微明,郴州城内虽不见电闪雷鸣却也起了阴风。   嬴纵住着的客院院门忽然被推开,一个身着战甲的副将走了进来!   “烦请通报,属下有急事禀报太子殿下!”   来到内院的乃是负责北城门守卫的副将,容冽想着刚睡下没多久的嬴纵眉头一皱,只问,“何事?太子殿下彻夜未眠,这会儿刚歇着,若是小事可去寻朱将军。”   那副将跑的满头大汗,此时又道,“是城外来了两个人,说是要拜会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这样的时候我们可不敢放人入城,可那二人说的又十分真切,非要入城……”   容冽皱眉,忙问,“是哪样两人?”   那副将有些苦恼的道,“有两个人,一个老者和一个年轻的公子。那老者倒是好说话,年轻的那人要破城门而入了!瞧那身法手段,却根本是拦不住……”   容冽的眉头紧皱,老者会是谁?年轻的那人又是谁?   他正要再问,那副将又想起来什么似得道,“那年轻的公子面上带着个幕笠,也看不清脸,可是气势却十分的足,若非老者劝着必定要出杀招,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太子殿下认识的人,所以才想来请太子殿下到城门口看看!”   容冽心底万分疑惑,实在想不出谁会出现,昨晚半夜嬴纵才送消息到乾州,即便是乾州来人也绝不可能这样快,正要开口再问,他眼神一瞟忽然看向了院门的方向,院门本是半掩着的,此刻却好似被一击大力撞开似得朝两边打开来,“砰”的一声巨响,下一刻便见院外的廊道之下落下两道身影来,一个身材瘦小的青衫身影明显是被一身白衫的高大男子提溜着的,两道身影从天而降,甫一落地那青衫身影甚至不曾站稳……   “眼看着要下雨了,等着开城门本座岂非要被淋成落汤鸡?!”   “你你你你,您快放下我,让小老儿喘口气,真真是……不成体统!”   这二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容冽立刻收敛了心神,什么人能这样不受阻拦的就出现在嬴纵院门口?!眸光一凛,容冽轻喝一声,“来人……”   话音落下,院子里的暗卫倾巢而出,齐齐朝院门口的那二人袭去,仿佛是察觉到了危险,那白衫男子和青衫人齐齐转身向院子里看来,容冽这才看出那青衫人正是留在了西楚的宋薪,而他身边那人却是带着幕笠看不清脸,容冽的大手一挥制止了暗卫们的行动,眼底骤然露出了光芒来,宋薪!宋薪一来城中疫病岂非有救了!   容冽心知能和宋薪一起来的绝不是敌人,当即也不再管那人是谁,只激动的上得前来,宋薪也瞧见了容冽,咧嘴一笑进了院子朝容冽拱手,“小容啊!多日不见了!”   容冽赶忙回的一礼,“宋老!您来的正好!城中出事了!”   最后一句他压低了语声,宋薪却听得眉头一皱,他正要再问,却见身后那人径直朝那正房而去,那人欲要绕过容冽,容冽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抬手便拦,“这位公子何许人也?我家主子尚在歇息,失礼之处请公子见谅!”   因嬴纵十分看重宋薪,是以对和宋薪来的人容冽也以礼相待,然而这人却似乎并不领情,寻常人听到这话早就停下了步子,可这人却是在容冽手臂上一点便继续朝着厅门而去,那一点乃是反击,只点的容冽手臂一麻,容冽眉头一皱,心知此人来者不善也不再礼让,抬手便攻了过去,“来者是客,还请公子自重!否则莫要怪我没有待客之道!”   那人见容冽与他过招竟然只是邪邪一笑,也不急着往前走,抬手便反攻回去,两人拳脚相加之间内力四起,直将那人面上的幕笠拂了起来,就这么刹那间,容冽只看到一双绿莹莹的眸子,双眸微眯,容冽喝问一声,“你是西楚人?!”   “呵,有点见识!”   白衫人笑言一句,手上的动作骤然变得十分诡谲狠辣,容冽到底走的正路子,三两下竟然落了下风,白衫人又一个角度刁钻的推手将他推得后退两步,而后潇洒的一收袖朝正门而去,“不过你管的太多,本座可不是来见你家主子的,本座是来见沈苏姀的!”   话音落下,他的手已经触到了那门扇,然而就在他触到那门扇的时候笑容猛然一滞,下一刻,一股子大力从门口袭来,他只觉手臂一震,继而,整个人站不住的朝后退了三步,这变故来的突然,而那扇门依旧安安静静的合着,只让人以为适才那一道暗力是错觉,容冽见状冷哼了一声,而宋薪已捂着脸上前一把抓住了白衫人的手臂!   宋薪苦笑道,“你可别乱说话,否则谁也保不住你!”   宋薪死命拖着白衫人往后退,白衫人有些生气,却好似不忍对宋薪动手似得又被他拉着退了两步,下一刻,安静的门扉被打开,一道撩黑的身影从内走了出来!   宋薪急惶的脚步一顿,撩袍便跪,“宋薪拜见主子!”   嬴纵一身描银鎏金的撩黑王袍站在门前,看到宋薪之时眼底微光一闪,他点了点头示意宋薪起身,而后,将目光落在了这个适才说要见沈苏姀的人身上!   不过一刻,他冷声道出三字,“微生瑕。”   嬴纵语气平淡,仿佛在说路边一棵野草的名字,白衫人抖了抖,姿态甚是潇洒的甩了甩袍袖,也不多言,只朝嬴纵身后看去,“沈苏姀在何处?”   嬴纵眯眸,“与你何干?”   微生瑕“呵”的一笑,“她说了她会等我来找她!”   嬴纵眸色暗沉,语气却是不变,“为了西楚的皇位,她偶尔说一些违心的话。”   微生瑕一窒,嬴纵已转头看向宋薪,“你和我来!”   宋薪忙不迭的点头,态度绝对的恭敬,嬴纵二话不说的朝院门走去,和微生瑕擦肩而过之时看都未看他一眼,宋薪擦了擦额角的汗,拉了一下微生瑕未曾拉动,便只好先跟着嬴纵走,一边走一边笑呵呵的解释,“主子,这个,这个,司命他非要跟着来,再加上他的病还没完全好,小人就……就……小人保证,娘娘绝对没说过什么等什么的话!”   嬴纵不言语旁的,只道,“城中染了瘟疫,我只给你三日时间。”   宋薪一愕,适才进城的时候他是被微生瑕提溜着一路飞过来的,还没机会去看城中的情况,一听这“瘟疫”二字他心头便是一跳,当即再无半分嬉笑的心思,敛神之后便上下看嬴纵,看了半晌才低低呼出口气,“主子眼下瞧着还好,却好当心!”   嬴纵不曾表态,身后却有人追了上来,微生瑕聒噪的道,“她当真不在此处?当真?本座千里之遥过来,她竟然不在?她在何处?本座去寻!”   嬴纵目不斜视,只道,“城中只许进不许出,容冽!”   容冽会意,轻喝了一声暗处便现出七八个暗卫,容冽指了指微生瑕,那七八人立刻围到了微生瑕周围,这些人并不限制他的行动,却是一副紧盯着他的模样!   微生瑕周身气势微变,欲要发火,却见前面嬴纵和宋薪已经走远,他冷哼了一声,只得抬脚跟上去,那七八人便始终坠在他身后,目光紧盯着他半分不放过。   一走出府衙宋薪便感觉到了城中气氛不对劲,城中的戒备十分森严,然而每个战士都用棉布捂住了口鼻,而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子药味,并且满城的士兵无一人御马。   “先去镇南军大营,那边比较严重些,南煜人留下了患了马瘟的病马,这病马身上的马瘟能传染给人,今日已经是第二日了,两军已死了近百人。”   嬴纵语声沉沉,带着宋薪朝城西大营而去!   宋薪眉头紧皱,闻着空气中的药味儿道,“马瘟是传染不到人身上的,眼下这马瘟只怕是和其他的疫病混杂了,小人走在半路只听说秦军和南煜在郴州交战,这才赶来了郴州,本以为是秦军大胜南煜不敢来攻,却不想是这样,南煜好歹毒的心思……”   嬴纵再不多言,直接带着宋薪到了城西大营,营门口戒备森严,即使是看到嬴纵来了也没有打开营门的打算,宋薪看嬴纵一眼,嬴纵便转身看着他道,“眼下还没有完全治愈的,营中暂时不能进出,不过你来了这个规矩可以取消,我陪你进去!”   这代表着绝对的信任,然而嬴纵身份贵胄而营中显然比外头更为危险,宋薪想说阻止的话,可嬴纵显然已经是打定主意,走到那营门之前对里头的人说了句什么!   后面微生瑕赶上来,不满的问,“这城中怪怪的,怎么回事?!”   宋薪对微生瑕的态度竟然是和蔼多过了恭敬的,倒有些长辈对小辈的意思,宋薪闻言将微生瑕拉往一边,道,“城中有瘟疫,所以入城的不能再出去,你配合一点,我是一定要留下的,你若是出城了也无人为你看病,还有,这营中你就不必去了。”   “瘟疫?!”微生瑕发出一声低呼,显然是意外非常,而他亦非常人,自然知道这瘟疫的杀伤力有多大,他狐疑的看向嬴纵的方向,问,“他进去吗?”   宋薪点点头,“主子要进去。”   微生瑕皱眉,语气有些疑惑,“他的身份,为何要进去?”   宋薪失笑,“你以为主子像你那样高高在上吗?他素来爱兵,也因为信我,当然不忍一直在外头旁观,这时候人心亦凉,主子亦不是怕死之人!”   微生瑕看着嬴纵的目光便有了几分郑重,这位秦太子,似乎比他想象的更……   更什么微生瑕未想出来,他只扬了扬下颌道,“我也要去!”   宋薪扶额,“你本就尚未痊愈,你跟着去做什么?!”   微生瑕拂了拂袖袍邪气的冷笑一声,“本座想去何处便去何处!”   说着就走向了营门,宋薪苦笑这摇摇头,眼见营门已开,连忙走了过去!   傅青跑来之时就看到嬴纵带着两个不认识的人进了营门,他大惊失色,“殿下怎能入营!殿下请三思!营中今日又多了百多例患病之人,适才又死了五人!殿下请出营吧!”   傅青说着已跪了下来,嬴纵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向大营以西,“这边来!”   傅青苦笑一声站起身来,垂头丧气的跟了过来。   宋薪见之一笑,看了看傅青道,“将军一直在营中,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傅青摇摇头,“还未曾,每日几大碗药喝着的。”   傅青此刻也明白了宋薪肯定是嬴纵带来的救兵,态度更为恭诚,宋薪点点头四目一望,当即看到了几个灰衣人正在撒着药汁,他走过去,也不嫌脏的在那药桶边上沾了沾,闻了一下,然后放在鼻端轻嗅,最后又转身看着傅青,“请将军带小人去看看病人的尸体。”   傅青看嬴纵一眼,嬴纵点了点头。   到了此刻,自然是一切都听宋薪的!   几人刚走出两步,宋薪眼角一扫看到了傅青腰间的香囊,又一看,嬴纵腰间也挂着一个,他眸光微亮上前道,“主子,可否借香囊看看?”   嬴纵扯下香囊,宋薪接过去一闻眼前便是一亮,“此物的药性极为中和,却是可防治许多疫病近身,为主子制这香囊的人必定是医术高绝之人。”   “制香囊的人是我七嫂!”   身后传来一道清朗之声,嬴纵眉头一皱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嬴湛兴冲冲地的跑上前来,看到宋薪之时扬唇一笑,“宋先生好久不见啦!这次你来了郴州必定能得救了!你手上和香囊是孟先生配的药,是我七嫂亲手缝的,你看我这里也有一个,额,当然是我自己缝的,咦,这位莫非是……”   嬴湛说了一大堆才看到身边还站着个人,不由似笑非笑的看着微生瑕。   微生瑕风度犹存,“十殿下,好久不见!”   嬴湛“哈”的一笑,“原来是司命大人,真是有失远迎啊,呀,这会儿天色已经大亮了,司命大人这样站着可以吗?”   提起此事微生瑕的心情并不好,倒是宋薪道,“司命的病好了大半,只要不是强光便可。”   嬴湛见好就收,瞧着嬴纵的暗卫跟着微生瑕便知道嬴纵是想看着这人,当下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七哥忙得很,既然司命大人来了,那就由我陪着吧!”   微生瑕哼一声不置可否,宋薪笑着点头去忙正事!   营中所有的病人尸体都要被烧了,这是大夫们发现的避免更多人感染的法子,宋薪等人过去的时候正有灰衣战士蒙了口鼻在烧尸体,宋薪让嬴纵等人在远处等着,他自己走过去仔细的看了看,没多时便回来,对傅青道,“劳烦将军带小人去病人营房看看,然后带小人去见见现在营中的随行大夫,对了,还有马厩。”   傅青自然在前面领路。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风也月刮越烈,天空阴沉沉的一片,大团大团的乌云汇聚过来,刚到了营房门口便有一道闷雷炸响,紧接着,瓢泼大雨豆子一般的倒了下来!   宋薪眉头一皱,“雨天对疫病可没好处!”   下雨天雨水泗流,病源随水而走或许会沾染水源也不一定,天公不作美,可人心却不能散,被困在营中的士兵们终日活在惶然和恐惧之中,更不知道何时南煜就会来攻城,然而看到嬴纵竟然来了大营,士兵们仿佛就看到了生的希望!   宋薪先仔细的检查了城西大营,又和已经和这疫病作战两日的大夫细细谈了一番,之后便又去了天狼军大营,天狼军大营乃是朱瑞坐镇,见宋薪来也是喜出望外,却也不愿嬴纵入营,嬴纵依旧未坐理,和宋薪细致的将天狼军大营的病况也过了一遍,待看完整个大营已经到了下午,整整一日的大雨将郴州笼罩在了更为窒闷的气氛之下,然而士兵们隐隐的又觉得今日和昨日不同了,然而再如何的神医,对于这类传染率极大且病状恶疾之症总要有开药试验的时间,连嬴纵都给了宋薪三日时间。   从天狼军大营出来众人一行决定先回府衙,且带了三名发病阶段不同的病人一同回去,然而刚走到府衙门口,却见那早间守城门的副将竟然御马而来!   见到那人嬴纵眉头一皱,城门处又出岔子了?!   ·   大雨倾盆,即便是穿着蓑衣也没有半点用处,从里到外的衣裙都已经被打湿,浑身都是一片僵冷,雨点打在脸上,沈苏姀整个人已经麻木,饶是如此,看到郴州城的北城门之时沈苏姀眼底还是骤然一亮,马鞭落下,又是一轮疾驰,一炷香之后这一行人便到了城门之下,一整日的暴雨让城门处的护城河水暴涨,堪堪就要溢出来!   隔着那护城河,沈苏姀众人一起朝城楼之上看去,雨幕之中,城楼上的士兵们严阵以待势气不减,不由得让沈苏姀众人松了口气!   “城下何人?!”   沈苏姀带着一百精兵,自然早就引起了城楼上战士的注意!   城楼上的人高喊一句,宁天流策马上前朗声道,“我是宁天流,这位是当朝太子妃娘娘,我们已知城中之事,马上开城门让大夫入城!”   城楼之上生出一阵骚动,那人默了默又道,“我们城中已经戒严,不能进也不能出,任何人要进来都要得到太子殿下的准许,你们等着,我们去通报!”   这话一落便再也没了声儿,沈苏姀几人对视一眼,刚松了口气的心又沉了下去!   紧接着便是漫长的等待,雨势十分之大,众人在雨里接受雨水的冲刷,便是宁天流等人都觉得难受非常,更遑论是沈苏姀呢?然而沈苏姀挺直着背脊坐在马背之上,双眸牢牢地钉在城楼之上,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等谁的身影!   许是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又好似是过了半个时辰,当城楼上再度出现响动的时候沈苏姀盯的眼睛都有些发疼,她使劲的看使劲的看,却发现走上城楼的并非嬴纵!   上了城楼的乃是一身银甲的傅青,他在城楼之上遥遥一抱拳,朗声道,“拜见太子妃娘娘,世子爷,太子殿下眼下还在营中处理公务,他让末将来告诉娘娘,宋先生今日一早已经到了我们城中,孟先生跟着娘娘便好,殿下……殿下让娘娘速速返回!”   沈苏姀心底的怒火“噌”的一声冒了上来,他竟然未来见她!   这怒火一盛,随即她心头又是一跳,她骤然御马靠近那护城河,高声道,“他人在何处?城中情况如何?他是不是生病了?!你让他来见我!他不来,我必定不走!”   傅青默了默,这才又抱拳道,“娘娘,属下不敢哄骗娘娘,属下拿项上人头向娘娘担保殿下身体安好,只是……只是殿下不忍见娘娘,娘娘请回吧!”   沈苏姀的心骤然抽紧,她紧紧攥着马缰立在那护城河边上,就是不愿意松口,身后的宁天流御马上前,语声带着两分告诫,“你答应过的不会进城!”   沈苏姀浅吸口气,又朝那城楼上喊道,“宋先生回来是好事,不过孟先生和宋先生合力当会快些,放下浮桥让孟先生进城,莫要贻误了战机!”   傅青显然有些犹豫,许久之后才艰难的点头,而后对着城楼上的士兵挥了挥手,便看到十多个士兵合力启动了放下浮桥的机关,那浮桥十分沉重,下降的极慢,待浮桥平落在护城河上,里头的城门亦缓缓的打开了一道缝,孟南柯看向沈苏姀和宁天流,笑道,“你们放心,宋老也回来了,便是我不顶用也还有他!”   说着便驰马上了浮桥,那浮桥长有五丈,孟南柯的马速并不快,沈苏姀御马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的前进,又看了一眼那打开的城门,再看了看那空落落的城头,她眉头一皱眸色一沉,就在孟南柯即将走下浮桥的刹那忽然落鞭也朝那浮桥上走去!   看出她想入城,宁天流骤然厉喝一声,“不可!”   话音带着几分怒意,却无论如何无法阻挡绝影入城的马蹄,然而就在沈苏姀即将跃马踏上那浮桥的时候,城楼之上忽然凌空射来数道箭矢,那箭矢又急又快,几乎是擦着绝影的马蹄钉在地上,这扑面而来的杀意让绝影在落蹄的瞬间转了方向,稍稍一错,便未踏上浮桥!   本以为应当就此结束,谁料那凌空之箭未停,又是“嗖嗖”数声,每一箭都是擦着绝影的脖颈落下,绝影何其灵性,这样的杀意让它无令自动的往后退去!   那箭不停,绝影就一直后退,至最后已要反向跑开,箭矢钉了一路,沈苏姀被绝影带着后退,再加上雨幕太密集,她心底又气又怒根本来不及去看谁这样大的胆子敢对她放箭,只等那箭矢停下,而沈苏姀稳住了受惊的绝影之后她方才能抬头去看!   这一看,身子便仿佛被箭射中一般的定了住!   隔着密集的雨幕沈苏姀也能感受到那撩黑身影上的威慑之气,那双眸,那张面容,那身骨,那呼吸,皆是她最为熟悉的,可此刻,他在城上,她在城下,那护城河的河水汹汹奔涌,那浮桥已经被高高的收起,她根本再没机会御马入城!   沈苏姀鼻头一酸,他怎能对她如此狠心?!   他对她放箭,他将她挡在了城门之外,他将她留在了这瓢泼大雨之中……   他难道不知她心中所想?!   沈苏姀死死的攥着马缰,死死的盯着城楼上的身影,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那目光仿若实质般的落在她身上,沈苏姀心底气氛委屈至极,想拍马而起就这般破城而入,心底却终究浮着一丝清明,他是不想让她入城的,缘故她知晓!   沈苏姀贪婪的看着他,他的身姿依旧挺俊,气势依然慑人,傅青或许没有骗她,他的身子还是好好的,可只要留在这城内又怎能确保万无一失?!   沈苏姀心中天人交战,只想着若他再多看她一眼她便一定要进城去和他一起,可就在她这想法刚生出的时候,嬴纵却豁然转身下了城楼!   她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他洞悉了她的一切心思!   沈苏姀愣在了雨中,浑身发冷,身后的宁天流叹口气赶上来,“大军恐怕已经到了牧州,咱们要快些回去稳定军心才好,宋先生和孟先生都去了,必定会安然无恙!”   沈苏姀仍贪看着城楼,仿佛笃定他一定会回来一样,可她看了一炷香,两柱香,眼看着已经要过小半个时辰了也再未看到嬴纵的身影,而天色已经暗下来,牧州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她,沈苏姀牙关紧咬,终于一鞭落在了绝影的背脊上!   缰绳一紧调转马头,沈苏姀头也不回的疾驰了出去,她的背影似离弦之箭破开苍茫雨幕,身后的城楼上,走了的人返回,不知今夕何夕的站了许久!   ------题外话------   久违的万更来了~大家别嫌虐~很快就好啦!感谢qm0m0姑娘的100花10钻,夏梦飞吧的20花,摎摎的30花,帝鸿氏的1钻,多谢多谢大家~新文《暴君如此多娇》继续求收藏~话说现在那边的人气比这边高o(╯□╰)o ☆、032 她的生死,从来都在我手上!   沈苏姀回到牧州之时夜色已深,申屠孤和王翦已领兵驻进城中,她稍作巡视一番便歇下,赶了一天的路,淋了一天的雨,她十分谨慎的在睡前见了随行的军医。   因是夜里喝了药,在第二日早上醒来之时就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外头天色已经见亮,沈苏姀醒了一会子神才起身,守在外面的香词听到响动走进来,侍候沈苏姀洗漱穿衣。   沈苏姀沉声问,“香书如何了?”   香词摇摇头,“还是不太好,昨夜又受了寒。”   沈苏姀面无表情的听着,道,“稍后你还是去照看着她。”   香词点点头,沈苏姀简单用了早膳便出了大帐,雨势已经变小,整片大营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下显得分外沉寂,一丝凉气袭来,沈苏姀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娘娘,有军报!”   容飒从前面走来,手中拿着一个信筒!   那信筒只是普通样式,并非嬴纵的信,她又咳了一声,指了指中军大帐的方向。   “去那里说。”   沈苏姀说完便朝前走,走出几步又问,“营中可有岔子?”   容飒摇着头,“一切都安好,娘娘放心吧。”   沈苏姀便不再多问,径直到了中军大帐,帐中宁天流等人已等着了,见她出现齐齐站起身来,沈苏姀挥了挥手命几人落座,而后径直走到主位坐下之后方才看向容飒手中的信筒,抬手揉了揉眉心,道,“念吧。”   容飒将那信筒打开,道,“南煜大军驻扎在郴州以南八十里外的山坳之中,布防森严连着三日皆无动静,南煜建州城中又添新的兵马,南煜的部将正在整军,似有再度发兵增援的准备,昨日晚间,西楚大司命到了郴州城中……”   念至此处,容飒的话语都是一断,帐中其他人更是眉头一挑,沈苏姀放下揉着眉心的手坐直身子,“你说谁到了郴州城中?”   容飒轻咳一声,“这上面说的是西楚大司命!”   微微一顿,容飒想起什么似得道,“主子,宋先生也在郴州城!”   沈苏姀凝眸,又去看容飒手中的信报,那信报乃是他们的探子送来的,既然他们的探子知道了此事,那南煜也必定会知道,沈苏姀唇角微抿,想到昨日城楼上的那人一颗心又揪了起来,“许是宋先生治好了他的病,到了就到了吧,他非要来搅这浑水,谁也没法子。”   若嬴纵想瞒着,外头的人必然不会知道微生瑕到了郴州,可眼下既然他们的探子都能查探出来,可想而知必定是嬴纵的意思,想到微生瑕竟然跑去了郴州,沈苏姀心底有几分拿不准嬴纵会怎么想,然而眼下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她定了定神,让容飒念完了军报!   “诸位怎么看?为何来牧州大家想必都知道了。”   营中坐着的都是天狼军和苍圣军的砥柱,沈苏姀也没有瞒着他们的意思,何况眼下的情况想瞒也瞒不住,抬眸四扫,大家的面色都不好看!   赵冲定了定神道,“末将虽然未曾在军中遇见过瘟疫,可末将的老家当年正是因为一场瘟疫人都死绝了,南煜此番用心歹毒,恐怕不日便会攻郴州城!”   这话让帐中气氛更为肃穆,韩林凝眸一瞬道,“太子殿下不该留在郴州。”   王翦也看向沈苏姀,“娘娘,只有您才能劝的动殿下。”   沈苏姀心底苦笑,昨日那一幕还近在眼前,她怎么就能劝的动他了?!若她用上苦肉计之类的或许有那么半分希望,可她是明白他的,沈苏姀抬起头来,目光肃然的看着帐中诸人,“孟先生是被我亲自送入郴州的,你们要让太子回来,那其他人呢?朱瑞呢?傅青呢?云柘呢?还有宋先生和孟先生呢?他们是不是都要回来?”   帐中沉默,沈苏姀又道,“郴州城内有十万大军,太子不会在此时离开,那里有宋先生和孟先生在,瘟疫亦有得救的希望,而今我们要做的是如何防患于未然。”   见帐中诸人面色仍然僵硬一片,沈苏姀凝眸转头看向了宁天流,“调集附近几州的药材,不仅要送去郴州,咱们也要以防万一,牧州也许戒严,所有人都不得随意进出!”   不等宁天流答应便低头摊开了地图,“城外西南和东南两个方向放出探子,另外,给我好好查查建州那边的动向,南煜要增兵,增多少?何人领兵?增兵路线,我都要清楚知道!另外,那南煜火炮的数量最好也要探查个清楚明白。”   沈苏姀语声沉肃,反倒能安定人心,看她一个女子都这样沉稳若定,旁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示弱,再加上在场之中论起对嬴纵的担心无人能比得过沈苏姀,赵冲等人看沈苏姀的眼神便又多了一丝敬佩,沈苏姀吩咐完,只留了宁天流在帐中。   宁天流看着沈苏姀,有几分疑惑,“怎么?”   沈苏姀思忖一瞬,语声放低了些,“除了药材,我还要这些东西。”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信纸来,上面细密的写了几十个小字,宁天流起身接过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万分讶然的看着沈苏姀问,“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沈苏姀抿唇,“师兄虽然走了,咱们却不能停。”   宁天流有几分怀疑,“可这量未免太大……”   沈苏姀狭眸,“你只管想法子找来便是了,这些东西不易寻,我亦会让我的人去寻,咱们一起行动总要快些,我只怕南煜人等不及抢先一步动手!”   宁天流眯眸,“若是南煜攻城之时瘟疫还未治好……”   沈苏姀语声微沉,忽的带上了几分压迫之力,“若真到了那一步,自然有到了那一步的法子,眼下,我信师兄和宋老定然能想出法子治好那疫病。”   宁天流无话好说,只得应下此事转身离去。   沈苏姀独自坐在主位上静默片刻,忽然起身走了出去,她未回自己的大帐,反是先到了香书的帐篷,进了帐篷香词也在,见她来了站起身行礼,角落里的军床上,香书面色苍白的睡着,因为睡得太久,面上毫无生气,再不是往常那个嬉笑怒骂又爱哭的俏丫头了,沈苏姀满是心疼的坐在床边,轻抚着她的面颊叹气,“怎么就不见好呢?”   香书迷迷糊糊的睁开眸子,看到沈苏姀坐在自己自己身边顿时醒过神来,颇有几分无奈的看着香词道,“香词,你怎能让娘娘进来?!娘娘若是过了病气怎么办?!”   说着又看向沈苏姀,“娘娘快出去吧,您的身子本来就不好,这会儿再生病了该怎么好?不用担心奴婢,奴婢就是有些昏沉,没事的!”   香书说话有气无力的,又十分动容沈苏姀对她的关心,说着说着眼眶就微红一片,沈苏姀按住她的手,眉宇之间也透着几分忧戚,语声一低道,“好了,我没你说的这样娇弱,郴州那边染了瘟疫,太子不愿离开,亦不许我去,听说死的人很多,我这心里……你们都是跟了我许久的人,无论如何不愿看着你们出了什么事!”   沈苏姀语声带着哀戚,眉头一时深深地拧着,顿了顿又道,“你病得也久了,早前师兄说是连日的劳累加上风寒积压的,他一直不敢给你用重要怕你受不住,依我的意思就这么拖着也不是法子,我欲让军医给你加重药效,你可愿意?”   沈苏姀这是为了香书好,香书当然没什么不愿意的,她连忙点了点头,“一切都凭娘娘做主,我这身子本不是较弱的,必定受得住!”   沈苏姀终于弯了弯唇,“那便好,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香书似乎也有了点精神,稍稍坐起来些道,“太子殿下那里……”   沈苏姀笑意便又是一消,摇了摇头,语声微哑,“他是定要守着郴州的,南煜大军就在西南八十里以外,听说还有增兵,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只求着上苍长眼!”   说着语气又是一凉,“师兄本是一直留在我身边的,到了这会儿也是没了法子,昨日已经将人送到了郴州去,只希望别叫郴州变得更乱!”   想到早前沈苏姀露过的意思香书顿时明白过来,抿了抿唇却不敢多言!   沈苏姀又安抚了香书几句便转身出了帐,而后便朝着随行的军医帐篷而去,香词跟在沈苏姀身后,“主子,这等事让属下去就是了。”   沈苏姀脚步一顿,抬眸去望仍然黑云团团的天穹。   香词见她未回答便又上前,“主子回去歇着吧,属下去随行的医官那里交代一声就是了。”   沈苏姀收回目光,却是又要返身回去。   香词有些拿不准注意,连忙跟上,“主子?”   四周无人,沈苏姀语声冷漠的道,“不必去说什么了,她很快就会好!”   香词眉头一皱有些不解,不是说要加重药量的?   沈苏姀的表情十分冷肃,她一时不敢再多问的跟着,走在前的沈苏姀仿佛能感受到她的疑惑一样,便又回头看她一眼,道,“她的生死,从来都在我的手上!”   ------题外话------   ~o(>_<)o~又萎靡了,大姨妈杀伤力太大……   多谢帝鸿氏姑娘送的10钻和376打赏,还有新文那边的礼物,拜谢拜谢~拜谢所有往新文扔礼物滴妹纸! ☆、033 执念之局   秋雨潺潺,大秦的军营之中一片沉闷压抑,南煜柳州的行宫府院之内却因为这绵绵的雨丝格外多了几分生趣,谢无咎趴在窗前的矮榻之上,手脚毫无形象的胡乱摊着,手中握着一个六面彩色宝石镶嵌的魔方转来转去,凌乱的小方格在他手中极快的回归原位,他又胡乱的拨乱,再回归原位,如此四五次,他没了耐心,扬手将那魔方扔了!   豁然坐起身来,谢无咎拉了拉身上松散的红色袍子,抬眸看着外头的扶疏花木叹气,“怎么还没消息来?!这都几日了?!等等等,别以为一场马瘟就能打败秦军!”   “陛下息怒,增援的兵马已经派出去了,眼下到了建州,马上就会出发的,那马瘟也要过几日才能起到效果,可万万急不得,何况,眼下那西楚的大司命也在郴州呢。”   说话的是个尖声的老太监,谢无咎看了那面白无须的太监一眼冷笑了一声,“你还知道西楚大司命到了郴州,那大司命行事是个狠辣的,何况西楚的内乱现如今已经平了,再加上那西楚的小皇帝乃是秦太子妃的兄弟,西楚根本就是站在大秦那边的,眼下这大司命说不定就是个打前站的,可你家主上倒是没什么反应……难道也想等着那大司命染上瘟疫?看样子在你心中这秦军大败倒是十拿九稳的,你家主上就这么肯定大秦会败?”   说着哼了一声,“自以为是的人通常没有好下场!”   那老太监扬唇笑了笑,并不接话,也不敢和谢无咎顶嘴。   谢无咎又笑了笑,转头便看向外头院子里森森守卫着的士兵,他微微眯眸,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里生出几分凛寒,“朕欲至建州督战!”   话音落定,那老太监面色微变连忙摇头,“陛下不可!到了建州万分凶险,怎有在柳州安全?何况主上交代过,您最远只能走到柳州!”   谢无咎豁然转身死死盯住这老太监,“齐福,到底你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   齐福闻言面色微变,连忙掀袍跪倒在地,“奴才有罪!”   谢无咎无奈的摸了摸额头,“有罪有罪,我看有罪的是我……”   听谢无咎用了“我”字,齐福更为惊慌似得,连连磕头,“奴才该死!”   谢无咎没了法子,只得挥了挥手让齐福起身,似笑非笑道,“你家主上打的一手好如意算盘,只可惜你的兄弟在北魏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秦太子离间计用的好,眼下拓跋卓和拓跋昀先打起来了,依我看那拓跋昀也是个没用的,不出半年北魏的主子就换人了,拓跋卓可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你兄弟的命保不保得住还不知。”   齐福擦了擦额角的薄汗,笑着摇头,“做奴才的,命早已是主子的。”   谢无咎“啧”了一声不打算与齐福继续这个话头,只眸光微狭的道,“凭你家主上的意思,若是此战南煜得胜,他要怎么处置大秦的王族呢?”   齐福眼神微烁,“陛下的意思是?”   谢无咎闻言冷笑,“我的意思很重要?”   齐福唇角微弯,“陛下是南煜的帝王,自然重要!”   谢无咎似笑非笑的抓起一旁的描金折扇摇着,目光又落向秋雨潺潺的窗外,“你家主上已经入魔了,我是这南煜的皇帝又如何,我想要的又岂是这帝位?”   齐福目光一闪,“等主上得了想要的结果,陛下您也必定能达成所愿。”   谢无咎眉头微皱,不知想到什么面上的笑意点点消了下去,许久之后才冷笑一声,“你以为秦太子是那么容易认输的?当年焉耆和犬戎都是被他收服的,到了如今,你以为南煜比焉耆和犬戎好多少?无非是大秦刚经了北魏的一场乱事罢了。”   齐福眯眸一笑,态度仍然温和而恭敬,“陛下和秦太子还有秦太子妃相交甚深,自然深知他们的秉性和手段,只是殿下恐怕不知,关于这一点,主上早就作了安排。”   谢无咎转过头来,皱眉,“什么安排?”   齐福高深莫测的笑笑,“陛下想想,若奴才是秦太子的人,陛下会怎样?”   谢无咎瞬间便明白了过来,他唇角一抿,有几分不可置信的道,“他在沈苏姀和嬴纵的身边放了细作?!是谁?是容冽还是容飒?还是香书还是香词?”   齐福微微垂眸并不回答,面上的笑意却未减。   谢无咎转过头来似笑非笑一瞬,“果然是深谋远虑啊……容飒和容冽是一直跟在嬴纵身边的,他只怕没机会下手,倒是香书和香词有些可能,香词身手高超,跟着沈苏姀走南闯北,她的隐秘势力也是不瞒着香词的,若香词是细作,凭着她这么多年行事不可能不露出破绽,这样说来,安插在他们身边的细作是香书?”   齐福笑意渐深,谢无咎眉头一挑,显然是猜对了!   好一个重华啊!好一个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局……   短期内的细作许是香词这样的好,可近十年的隐藏,却是沾染的事越少越好,香书这样的,接触不到最隐秘的东西,平日里只打点沈苏姀的生活,看似大大咧咧得沈苏姀信任不会露出马脚,到了关键的时候,却会成为致命一击!   谢无咎叹出口气,仰身倒在了软榻之上,拿折扇往面上一盖,心中只剩下苦笑,苏苏啊苏苏,你可不能怪我狠心了,这么大个局,你是局中棋子,我又何尝不是呢……   忽的拿下折扇来,谢无咎语声微冷,“就算灭了秦又如何,该死的人又不会活。”   齐福面色十分明显的一变,低声暗含警告的道,“陛下不可胡言!”   谢无咎嗤笑一声,眼盯着头顶的彩画纹饰半晌,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得道,“现在建州有多少火炮?将柳州的也送过去吧,既然要战,就干脆利落些,趁着郴州城内一片瘟疫,错过这次机会,秦军必定会死命反扑!”   齐福一愕,“陛下,那是您想出来的宝物,一次都用上,是否太危险?!”   谢无咎冷笑一下,“我只后悔想出了这东西,这东西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眼下出现在这里乃是逆了天意,我只怕自己会遭天谴!若是胜了那是你主子的谋算,若失败了,那就是南煜的命数,怎么?我连个军令都下不得了?!”   齐福擦了擦额角的汗,“当然下得,奴才这就去传令!”   谢无咎不置可否的挥挥手,齐福本是要走,脚下却又一顿,转身看着谢无咎道,“陛下,早前军报来说秦军抢走了一台火炮,您觉得他们会不会看破天机?!”   谢无咎眉头微皱,“按理来说难。”   齐福一挑眉,谢无咎又笑道,“不过凭着秦太子和太子妃二人倒是一切都有可能,难道你忘记了,秦太子妃在天玄宗便学的是兵道兵谋,对于这兵器一道,她知道的太多太多,那火炮也不是半分破绽没有的,只要给她时间,必定能制出来!”   说着笑意变冷,“谁让底下人看不住东西?!若真是被识破了,那你家主子是不是要下令要了那些战士的脑袋?想想还挺期待!”   齐福连连摇头,“陛下说的什么话,主子是爱民之人。”   谢无咎“啧”一声,“爱民之人?若是爱民,又怎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谋这样大的局?又怎忍心牵动诸国战事?南煜因为此战要遭多少难更是无可预计!爱民?!简直是笑话,若非是他将王道之术教给沧澜帝,又怎会有三十年前的惨败,沧澜帝又怎会闹成那副样子?又怎会有今日的局面?说到底,你家主子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齐福唇角一抿,沉声道,“主上所做的都是沧澜帝的遗愿,何况这本就是世仇,主上不过是铭记仇怨未曾忘却而已,又有何不对?”   谢无咎摇着扇子嗤笑不已,“没有不对,一点不对都没有,他是天下最痴情的圣人行了吧?!毕竟呢南煜真正做主的是他,不过,他将别人玩弄在鼓掌之间,也是他掀起天下战火,难道还不许人说他欺世盗名吗?!”   齐福动了动唇,一时说不出话来,谢无咎嫌恶的摆手,“快去传令吧!郴州有什么消息快快送来,顺便探探秦太子妃眼下人在何处。”   齐福一笑,“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虽然听说有个什么先生到了郴州,可郴州这两日还是半点动静也无,一切只能说明郴州之内的瘟疫还无解,至于秦太子妃,听说人尚在牧州,陛下若是想,大可让人将她带至南煜来……”   谢无咎豁然转眸,一双桃花眼射出冰凌来,“你知道我的脾气!”   齐福赶忙弯身垂眸,“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退下。”   齐福脚步极快的走了出去,谢无咎面上冷色缓缓褪去,最终变作两分无奈的苦笑,他将那折扇再往自己脸上一盖,一副彻底要睡过去的样子。   “这一切,都看天意吧……” ☆、034 采阳补阳(新文求收藏!)   “就用吴子草,这病马当初是被南煜人假意借败放进城中的,凭着这瘟疫的沾染速度,南煜自己人也容易被染上,表明南煜人早知道这瘟疫的治法才会如此大而化之,而这吴子草在南煜之地十分常见,我猜他们必定用了这味药。”   宋薪一边说着一边擦了擦额角的汗意,“秦人的体格比南煜人来的更强些,药量也该加重两分,再加上昨日发现的十七味药材,这方子基本就能定下。”   宋薪伏在案上刷刷几下写好,转手递给孟南柯,孟南柯细细看过,立刻起身走到门口吩咐等在外头的药童,“马上按照这方子熬药,五人的分量。”   那药童应声而去,孟南柯便又转身回了室内,和宋薪对视一眼,二人齐齐走过一道月洞门朝书房而去,书房之内嬴纵正坐在主位,其下嬴湛和傅青还有朱瑞等站在,几人围在书案边上和嬴纵一起看地图,听到脚步声几人立刻让开来,嬴纵抬眸看过来,“如何?”   孟南柯微微松了口气,“基本定下来了,就看今夜是否有效果。”   嬴纵点头,“方子在何处?”   宋薪立刻上前,正是刚才的方子一式两份被他留下了一份。   嬴纵接过来一看,眉头微微一皱,“需要的药材略多。”   宋薪和孟南柯俱是苦笑,宋薪道,“小人进来正是要和主子说这件事,这南煜人诡计多端,用计狠辣,这瘟疫感染速度极快,发病也快,大抵是想到了咱们有可能想出治的法子,便专门选了这用药最多的,咱们是十万人,偏生这药材种类又这样多,光是这药材就是个难题,若是有的人好了有的人没好,末了还是要再被感染。”   孟南柯亦是一叹,“眼下还无法十分确定到底有没有被感染,若是一个不小心放出个感染了的出城,恐怕乱子会更大,谨慎起见,还是等大都治愈之后再说。”   嬴纵扫过那单子,眼神十分笃定,“无事,这不是你们需要考虑的,只待今夜确定药效之后我自会想法子,依你们看,若是此药管用,几日之后才能开城门?”   孟南柯和宋薪互视一眼,孟南柯转头道,“五日。”   嬴纵眯眸,“眼下已过了四日,咱们还需要五日,时间上略有些紧。”   南煜大军就在外头守着的,就是等这边的战斗能力消磨掉之后再行进攻,他们总不可能真的等个半月一月的,若是在瘟疫未解之时便来攻城,郴州还是十分危险。   嬴湛眸光一转,“要拖延时间的话,只要给南煜大军造成咱们的瘟疫无解的假象就好啦,每天都在大营里头架起火来烧,看到浓烟大冒,他们肯定以为咱们营中死的人很多,南煜人也不会白白浪费兵力,自然要等咱们这边死的差不多了才来攻城!”   嬴纵赞赏的看了嬴湛一眼,又去看傅青,“暂且就这样办!”   嬴湛顿时得意的笑了起来,笑容刚扩大了两分却是忽然眉头一皱,有些痛苦的轻咳起来,一边咳一边抬手抚着自己胸口,“可也别烧的太狠了,道出都是灰嗓子都被刺得疼。”   这几日城中的确烧了许多尸体,却也没有嬴湛说的这样厉害,他话音落下,傅青和朱瑞都有些惊疑的看着他,嬴纵亦是陡然之间沉了眸子,嬴湛被他们看的一愕,“你们怎么了?这么瞧着我干嘛,我是说真的。”解释到一半他骤然恍悟,“天,你么不会是以为……”   嬴纵当机立断,“宋薪,给他瞧瞧!”   嬴湛顿时苦笑起来,“不是吧,我天天喝药来着,哪里会被染上啊,香囊我也是一直带着的,在说你们都好好的,没道理我一个人被染了病啊……”   话未说完,嬴纵从书案之后走出来,一把将他的衣领揪住,往后走了几步将他扔到了敞椅上,而后看向宋薪道,“仔细看看!”   说着又看向傅青和朱瑞,“你们先出去。”   朱瑞笑呵呵起身,“殿下,没事的……”   嬴纵眸色一沉,“以防万一,你们先走,有事我会叫你们。”   傅青和朱瑞对视一眼,只得拱手告退!   宋薪卷了卷袖子,朝嬴湛走了过来。   嬴湛本不当一回事的,看宋薪走了过来心头也是一跳,顿时苦哈哈道,“不不不会吧,我就是嗓子有点疼,想咳嗽,这两日天气转凉,我,我也只是……”   话未说完,宋薪已一把捏住了他的下颌,“十殿下,张大嘴。”   嬴湛“啊”的张嘴,宋薪看了看,眉头微微一皱,而后又去为他请脉,再探了探他的额头,又从袖子里拿出了针筒来,从针筒之中取出极细的银针,在他户口和指跟上轻轻一扎,嬴湛面色一变,忍不住的倒抽一口冷凉气,下一刻,孟南柯和宋薪的面色同时沉暗了下来,宋薪收针转身看着嬴纵,“主子,十殿下已经是可以断定是染了病了!”   嬴纵怔了一瞬,嬴湛也愣了住。   嬴纵极快的回过神来,双眸盯着嬴湛带着几分愠怒,“你去了何处?”   这几日他们目睹过许多士兵病发之时的惨状,更看到过许多士兵死去,然而再痛心也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到了这会儿,做为当事人的嬴湛先是有些懵了,嬴纵则更是生出了怒意,他这般危险意味浓重的一问,嬴湛只得苦笑,“也没去别处,就……就去了城西大营的马厩……那边的马儿不是被斩杀殆尽了吗,我,我觉得有些可惜,便带微生瑕去瞧了……”   嬴纵浅吸口气,转头定定看着宋薪,“怎么治?”   宋薪眯眸,“十殿下只是初期,除了咽喉处有点出血之外别的还好,热度还没有上来,腹内脏器也还没有明显衰退,眼下还是先用药,待明日还可用针。”   嬴纵点头,又去看嬴湛,“你不能在院子里到处走了,你……”   这府衙是整个城中相对而言最为安全的所在,至少府院之中除开几个被带回来试药的病人之外再没旁的感染者,嬴纵话至此一断,嬴湛却知道他的意思,他面上一苦,倒是很快的接受了自己被染病的事实,只是情绪有些低落,“我知道了,七哥,我去军营待着吧。”   所有被确诊的病人都有专门的隔离区,嬴纵下了军令,没有人可以例外。   嬴纵看了嬴湛两眼,语声放柔了些,“就在你的屋子里待着。”   嬴湛豁然抬头看着嬴纵,嬴纵眯眸,“现在就去。”   嬴湛微微一喜,说实在话,他心底若说没有半分畏怕那是不可能的,若是真的将他关去那样的地方他恐怕更为惶然些,可留在府中却不同了。   嬴湛站起身来,想说什么,却又想到自己已经染了病,害怕给嬴纵过上病气似得二话不说转身就跑了出去,跑到门口又回头道,“给七哥也看看!”   话音落定,人已没了影子。   嬴纵表情微沉,宋薪等人的面色也不好看。   孟南柯道,“你放心,总不会有性命大碍的。”   宋薪微微一叹,“主子,你和十殿下走得近,也得瞧瞧。”   嬴纵转身落座在敞椅之上,宋薪如适才给嬴湛检查的那般过了一遍,末了唇角微弯,“暂且还没什么,不过还是得注意一些,有些人的发病时间长些。”   嬴纵面上没多余的表情,“嬴湛那里你们注意着。”   宋薪点着头,又道,“主子这几日还是莫近十殿下的身。”   嬴纵没点头也没摇头,只将眉头深深地拧在了一起!   夜色深沉,整个府衙后院之中爆出一声轻呼,孟南柯面带薄笑的走出门来,径直朝药房而去,到了药房,盛了一碗热热的汤药便去了嬴湛的房前,到了那处廊道之下,却见嬴纵站在那处,他抬手在落在门上,似乎是在推门,门内正传来嬴湛的低呼声!   “我不开!七哥我求你别进来!”   “我这病要是给你染上我一定以死谢罪!”   “沈苏姀要是知道,肯定会打死我!”   “我好好的,你进来做什么?!”   嬴纵眉头紧皱,气息一提似乎就要使上内力,孟南柯看的一笑,连忙上前去,“好了好了,你们兄弟二人也别争了,你是太子,也别非要进去了!”   见孟南柯来,嬴纵方才收了手,门内的嬴湛长长的呼出口气。   嬴纵看向孟南柯手中的药碗,“如何?”   孟南柯并未说话,却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嬴纵眼底顿时微亮!   孟南柯便抬手轻敲门扉,“十殿下,你开门,喝药。”   门内嬴湛低叹了口气,而后便咕哝道,“你把药碗放在门口吧,谁也别进来了。”   孟南柯曾经假冒琴师,还给嬴湛教过功夫,与他倒还算相熟,闻言不由得弯唇,温声道,“我是大夫,你不必想这么多,至于太子,他亦不会近你身的,我还要为你问脉呢。”   嬴湛嘀咕了几句什么,而后便听到门阀的响动,他将门打开一条缝,只露出半个脸来看向外头,见嬴纵站在廊下未动才松口气,又咧嘴一笑,“七哥,我好着呢!”   说着便去接孟南柯手中的药,指尖却有些发抖。   嬴湛笑着,可嬴纵看过去却并不觉得他很好,短短的半日功夫,在这廊下灯火的映照之下,嬴湛的面色煞白,燕窝深陷一片青紫,双颊上却又透着诡异的红,一看便知他必定已经处于高热,他的呼吸很粗重,喉咙里好似堵着什么,扶着门的身子有些虚弱,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正处于痛苦之中,嬴纵看的眸色微暗,忍不住上前一步。   “你别靠近我!”   嬴湛早有防备的后退,抬手便要关门,临了却被孟南柯一把挡住,他回头用眼神阻止了嬴纵,只将那碗药递到嬴湛面前,转头对嬴纵道,“你就不要难为他了,也是为你自己好。”   嬴纵再不乱走,孟南柯便进了嬴湛的屋子。   嬴纵独自站在门口,到底未曾走进去,昏黄的光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看起来有几分孤凉,过了半刻钟孟南柯便从屋内走了出来,手中拿着的碗已经空了。   甫一出门孟南柯便对上嬴纵担忧的目光,孟南柯先将门掩好,然后才从朝嬴纵走过来,且示意他往远处走了几步才开口说话。   “有些不好,他到底是在君临娇生惯养长大的,虽然也算壮实也练了武艺,可对这瘟疫的抵抗却不大,他发病的比其他人还要更快两分,高热来的快不说,咽喉出血增多了,今夜要喝三次药,明日一早便可施针,近若是到了明日下午还未见好转就……”   嬴纵眉头狠皱,“无论用何种法子都要救他!”   孟南柯紧了紧拳头,忽然看向了无星无月的天穹,“很久之前,我曾经听小苏的话为你们兄弟进行过一次卜测,你们兄弟之间,有两人都有帝王之命。”   嬴纵狭眸,看着孟南柯不知他为何提起了往事。   孟南柯却不看嬴纵,他的语声微凉道,“一人是你,而另外一人,却是十殿下。”   顿了顿,他才转头看向嬴纵,“这样,你还要我救他吗?”   嬴纵墨色的眼瞳微缩,一片深沉莫测,一瞬之后他忽的一笑,“若非是因为阿姀,我必定怀疑你才是天玄宗主放在我们身边的细作。”   停了停,他的语气陡然郑重,“救他,无论用什么法子。”   孟南柯盯着他的眼瞳,半晌飘忽的一笑,点头,“我尽力。”   说着便拿着碗转身离开,嬴纵站在原地听着,只感觉到屋子里的嬴湛似乎已经睡了方才离开,他前脚刚走,一道影子落在了嬴湛门前,那影子绕着屋子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嬴湛睡房的窗外,那影子敲了敲,用一种嘲笑的口气道,“真的被染了病?”   屋内一阵响动,下一刻窗棂便被打开,嬴湛似笑非笑道,“怎么?司命大人也想试试?”   站在窗外的正是微生瑕,他脑袋上仍然带着幕笠,白衣翩翩的他身子一跃万分潇洒的坐在了窗棂之上,一只腿微微弯曲着,一手随意的搭在膝头,顿了顿,似乎觉得面前的幕笠十分挡眼,抬手便将那幕笠取了下来,霎时,一张苍白却俊逸的脸毫无遮挡的露了出来,再加上那一双绿莹莹的眼,简直让病重的嬴湛惊了住……   微生瑕十分满意嬴湛的惊愣,他哼了一声,口中的语气有些邪肆又有些凉薄,“这点瘟疫算什么?我得过这世上最可怕的病都没死……”   嬴湛一愕,下一刻忽的抱怀一笑,“所以你竟然是来安慰我的?”   微生瑕挑眉扫了嬴湛一眼,摇了摇头微扬下颌,“我只是来看一个大秦嬴氏被瘟疫折磨的惨状,你现在的样子好像一个病痨鬼。”   嬴湛的表情就变得十分古怪,“所以……你是因为打不过我七哥所以把我假想成他然后在我身上找成就感?呵……就凭这个,沈苏姀也不会喜欢你的!”微微一顿,他又道,“不对,就算你智谋超群风华绝代是天王老子沈苏姀也不会喜欢你的。”   微生瑕微微沉了脸,嬴湛就显得很高兴了,他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床柱上,痛苦的轻咳的了几声才道,“看来你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识时务的人都是极好的。”   微生瑕的脸忽然变得十分平静,不,与其说平静不如说盖满了死气,那是一张毫无生气的脸,因为常年加不到阳光因为常年不见人而变得苍白而僵冷,没有任何情绪,他在窗棂坐着,仿佛和这夜色融为一体,仿佛他生来就属于黑夜。   “你怎么就肯定我是为了沈苏姀来的呢?”   长久的沉默之后,微生瑕的语调带着黑夜一般的鬼魅。   嬴湛心头一跳,表情变的十分愕然,“什么意思?不是为了她那你是为了谁?”   微生瑕转过脸来,面上的笑意十分深长,“微生家有一道邪门的内家功法,这种内家功法通常需要采阳补阳,且需要采处男精纯阳气……”   ——采阳补阳?!   嬴湛睁大了眸子,素来尺度很大的他都经不住微生瑕这三言两语的震撼!   正在他被震惊的做不出反应之时,微生瑕忽然又问一句!   “对了,你是处男吧?”   ------题外话------   《暴君如此多娇》马上破1000收了!没收藏的姑娘们过去收藏一个哈!拜谢拜谢!   话说最后这一段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写出来的……咳,大家放心,我不写耽的……真的只是司命大人对纯情小处男的非常的纯情的调戏……保证!举双手保证! ☆、035 无情之人,无情之世!   “这十八位药材是紧要的,咱们筹集的药材大都有,不过这两味有些稀缺,现在吩咐下去,明天早上看能不能筹集道足够的分量。”   宁天流说着话,一边在纸上勾画,沈苏姀摇摇头,“不,不等了,现在有多少就送多少,等明日送来新的再送便是,我怕他们那边支持不住了。”   宁天流便也颔首,“如此也好。”   说着就已经写下单子交给郑希,待郑希拿了单子走出去,沈苏姀便道,“每日送两次药材至郴州,即便单子上未写的也送过去,或许他们会有用。”   宁天流微微皱眉看着沈苏姀,这个时候做无用功显然不是沈苏姀的作风。   四目相对,沈苏姀忽然抬手向桌案一角指了指。   宁天流看过去,便只看到一盏昨夜燃尽了的灯盏。   他眼底露出两分恍然,随即点了点头。   沈苏姀便不再多言,恰在此时帐外响起容飒的声音,“娘娘,冯邺求见。”   沈苏姀眸光微亮,“请进来!”   帐帘被掀开,一身黑斗篷的冯邺拿着个信筒走了进来,那信筒乃是苍青之色,以火漆封口,只是现在那火漆已经被打开,显然信报的内容冯邺已经看过了。   “拜见太子妃娘娘。”   冯邺态度十分恭敬,然而沈苏姀并不喜欢他身上的阴鸷的气息。   她面色定定,抬了抬手,“起来吧,你特地来见我,必定是有事要禀告。”   冯邺微微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十分平庸的脸,他站起身,捧着那火漆信筒上前两步,“娘娘,这是天策府新收到的消息,是南煜建州的军情。”   沈苏姀平静的面色骤然变得肃然,她眸色一凛,当即将那信筒接了过来。   将信筒打开,里头倒出一个小小的纸筒,将那纸筒打开,里头果然就是建州的军情,宁天流一旁坐着的王翦见状都是表情一肃,见沈苏姀眉头紧皱连呼吸都放轻了,两瞬之后,沈苏姀抬头看向冯邺,“这信报可可靠?”   冯邺面色一肃,“可靠,娘娘若是不信,可等军中的探子送回消息加以比对。”   沈苏姀心定了下来,点点头,“我知道了,天策府的速度向来快,若还有军报,你速速送来便是,除了建州,我还想知道柳州如何。”   冯邺眯眸,“南煜新帝在柳州。”   沈苏姀眉头一皱,“可还知道旁的细致消息?”   冯邺摇摇头,“旁的暂时不知,不过只要娘娘想知道,消息很快就会送来。”   沈苏姀颔首,“好,我等着,你退下吧。”   冯邺转身出帐,其他人便看向了沈苏姀,皆是想知道那军报说了什么。   沈苏姀凝神,语气有些沉重,“建州已经有十万大军开拔至郴州之外,这一次又增援了二十万,除了建州原本的二十万兵马之外,柳州又新增了十万兵马,出自之外,还有五十门火炮,郴州之外领兵的是郭毅,增援兵马领军的是季承和季布。”   微微一顿,沈苏姀冷声道,“也就是说,四日之后将会有三十万大军进攻郴州!”   这么一说,帐内气氛便是一肃,别说郴州已经被瘟疫折磨了这么多日,便是郴州未曾染病也难以对付南煜的三十万大军,眼下郴州瘟疫还未解除,他们若是增兵便是寻死,如此一来郴州便会成为孤岛,十万染病的将士更是会成为南煜火炮下的祭品!   沈苏姀皱眉,喝到,“拿地图来!”   时局艰危,然而沈苏姀并未乱,她这一喝,王翦亲自起身去为她取来了地图,沈苏姀将地图铺展开来,目光深沉在地图之上扫过,漆黑的眼瞳之中一抹微光在跳动,某一刻极其快速的一亮,下一瞬却又沉寂了下去,她缓缓地呼出口气,看着众人道,“这军情真假尚未能确定,等咱们自己的军报来了再说,暂且大家养精蓄锐便可!”   王翦和宁天流对视一眼都是一愕,他们皆以为沈苏姀要说怎么应对的,却不想她竟然只是如此简单的安抚人心,沈苏姀果然不欲多言,只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王翦只得起身告退,宁天流慢了两步停下来,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一定想出了应对的法子是不是?为何现在不说?”   沈苏姀挑挑眉,倒是说了实话,“因为我还不能确定郴州的危机是否能解。”   宁天流便也是一阵沉默,“他的信没说明白?”   说起嬴纵这两日的信沈苏姀便又只能苦笑,“他的信简练的很,旁的一句多言都没有,何况现在谁也不能确定那瘟疫就一定能被治好。”   顿了顿,沈苏姀又皱了眉,“小十染上病了!”   宁天流呼吸一轻,“他呢?”   沈苏姀苦笑,“他说自己一切安好。”   宁天流面色暗沉,“此番若出了什么岔子,南煜那边……”   宁天流的话未说完,唇角的笑意却有些冷冽,而后又扬了扬手中的单子,“我先吩咐下去,顺便还有那些他们暂时用不上的药材。”   沈苏姀点点头,也起身走出了大帐!   走出大帐便看到容飒站在门外,而不远处香书和香词正朝着前面而来,沈苏姀面色微微一沉,显得有些焦躁,转身对容飒道,“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城墙上走一圈。”   话落定,香书和香词已经走到了跟前,香词闻言眉头一扬,“主子,属下陪您。”   沈苏姀皱眉似乎是想拒绝,但是看着香书、香词担心的眼神却是顿了顿,而后便点头道,“好吧,你二人出去走走也好,香书,你身子觉得如何?”   香书比起两日之前已经好了许多,至少面色不再那般骇人,她唇角微弯道,“娘娘放心,药量加重些果然好许多,奴婢陪您一块儿去。”   沈苏姀点头,带着二人走了出去!   军营早在城门不远处,沈苏姀带着二人走过军营,走出大门,没多时便登上了南面的城门,甫一上城门沈苏姀便沉沉的叹了口气,“小十染病了。”   “十殿下染病?!”   香书悚然一惊,香词的眉头也深深地皱了起来。   沈苏姀点了点头,面色沉暗至极,目光落处正是郴州的方向,嬴湛能染病,嬴纵就也有可能染病,还有谁能比沈苏姀更为担心郴州呢?   “娘娘,为何不让殿下回来?”   香书低声问一句,沈苏姀苦笑一下,“他的性子怎能受我左右?”   香书皱眉,“可殿下留在郴州只怕是……”   她话未说全,可那意思却是明白,沈苏姀抿唇不语,整个人一片颓丧之气,口中涩然道,“他是大秦的太子,他若是退了,军心便会不稳,郴州就会失守,郴州一旦失守,那南煜大军大抵会一路北上,大秦岂非危矣?”   “南煜……当真这样厉害?”   沈苏姀看了一眼香书,“他们有种神兵名为火炮,威力无穷,我们没有法子应付。”   香书猝然沉默下来,香词到底是经了许多大事的,便上前一步低声道,“那主子是否该早作打算,寻个法子才是,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沈苏姀抬眸,“郴州的瘟疫还未治愈,眼下恐怕都是染了病的,哪里抵挡得住南煜十万大军,再加上火炮,咱们的胜算微乎其微,眼下只等郴州的瘟疫被治好或许还有两分希望,若是治不好……”顿了顿,沈苏姀道,“若是治不好,咱们只能后退了。”   香词皱眉,“怎么退?”   沈苏姀下颌微抬,“弃了郴州,他们退到牧州,这里的大军退回去乾州,到时候,我自然想办法让他去乾州,其他的人,我也顾不得了。”   到底是十万大军,沈苏姀这一句话却是舍弃了许多人的性命,香书和香词只觉背脊上爬上一股子凉意,继而,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恰在这时,一行马队从大营的方向疾驰了过来,每一个战士的身后都绑着一大包的货物,外头包裹的十分严实,不知道是什么,沈苏姀三人站在城墙之上,不多时那行马队便到了城门口,那领头之人拿着令牌,底下人开了城门他们便疾驰而出,直朝着郴州而去!   “是去给郴州送药材的!”   沈苏姀解释一句,香书忙问,“郴州那边已经知道治瘟疫的法子了?”   沈苏姀面色平静的看香书一眼,摇头,“南煜既然用了这个法子,又怎会轻易得救,不过是我怕他们有了方子也没有药材,病急乱投医的将这几日在临近几城的药材分批送过去罢了,不论管用不管用,至少也能入药,宋薪和师兄都在郴州,若是他二人都寻不出治病的法子,那这天底下也没有人可以解这危局了。”   香书便又问,“娘娘,何时退兵呢?总不能一直这样耗着。”   沈苏姀赞赏的看她一眼,“本以为你是个不懂军事的,跟我奔波了这么些日子倒也知道一些道理了,自然是不能这么耗着的,郴州城防已经毁了一小半,那十万大军就在郴州西南八十里地,他们也是在等瘟疫将大秦的兵马消耗干净,估摸着四五日之后就要开始进攻了,所以,至多五日之后就要退兵,希望这样能有些缓冲的时间。”   香书犹豫一瞬,“可娘娘不怕让郴州的士兵退到牧州感染更多的人吗?”   沈苏姀抿唇,眸色趋寒,“郴州守不住的,还不如收牧州,牧州和乾州之间地势多为谷底,正好埋伏兵马,到时候让郴州回来的兵马拖延时间,我们好做布置。”   香书一惊,“娘娘的意思是……”   沈苏姀语气寒凉,“物尽其用,为国捐躯很光荣不是么?”   香书唇角微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沈苏姀的意思很明白,郴州城防并不牢靠,死守也难守住,不如退回牧州,郴州后退的病兵做人肉盾牌在牧州抵挡,而他们则可以去乾州部署,若十万大军的瘟疫无解,那她从一开始就不会想保住这些战士,这些战士会感染更多人,无论如何都要死,更可悲的是,这些战士至死前的最后一份力气都要为大秦而战!   香书下意识的紧攥住自己的衣袖,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畏怕,她是知道面前的人不简单,可她第一次看到沈苏姀将千军万马看的如此之轻,她从前分明就出自军中啊……   香书一时有些恍惚,而沈苏姀看出了她的心思,她凉凉一笑,“觉得我很可怕?若你觉得我残忍,便先怪南煜的野心吧,然后是我这无情之人,接着是无情之世,弱者会被强者蚕食,当然,南煜也不会好过,毕竟任何罪恶的人都会为其行为付出代价……”   ------题外话------   《暴君如此多娇》收藏破千啦,为了感谢大家的给力收藏,步步决定在新文开始正式连载的那天再发一轮潇湘币,可能没有第一次多,但是是个心意,大家注意一下和更新时间相关的公告哟~另外最近会写《佞妃》的番外滴~今天看了下发现《佞妃》的番外有点少,所以到结局无论如何你们家作者一定再写两篇出来!   最后不求收藏啦,给大家推荐两首好听的歌,第一首是戴荃的《悟空》,最近大圣很火啊,大家看了么?第二首是《盛世回首》,慕寒和站长唱的,超级温柔好听的男声,沉醉其中不能自拔了~大家去听昂~ ☆、036 交手微生,她人在何处?!   嬴纵到天狼军大营的时候朱瑞的面色十分的严峻,嬴纵眉头微扬,快步走向中军大帐的方向,“怎么样?因为何事让我过来?药效出了问题?”   眼下,再没有什么比药效来的更重要了!   朱瑞摇摇头,“殿下,从牧州送来的药材到了,有几包是太子妃娘娘说明让您亲自看的。”   嬴纵眉头一扬,眼底微微一亮,立刻随着朱瑞朝营中深处走去!   辎重和药材的存储之地在大营的最后方,越是往里走越是能看到刚刚卸下来的包裹,看到这些药材嬴纵眼底柔光簇闪,而朱瑞却是将他带到了一处隐秘的所在。   嬴纵拧眉,到底是什么宝贝药材?!   不多时进了一处黑漆漆的大帐,这处大帐在整个辎重营的最里面,将药材放在这里并不方便取用,嬴纵拧着眉头,朱瑞掀开帘子,“殿下请进。”   嬴纵抬步入帐,甫一入账就闻到了一股子乖乖的气息!   朱瑞在后面跟进来,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这是太子妃娘娘让送药材的人一道送过来的,说是用信鹰怕被人劫到,还说往后军情来往尽量简单隐秘。”   嬴纵转手就将那信报抽了过来,并不急着看,而是扫视了一圈这大帐之中,帐内堆放着许多东西,可有三个新的包裹却是最新送到还未拆封的。   嬴纵利落吩咐,“这些东西暂时放着此处,她恐怕还会送来新的,我会派几个暗卫盯着四周,但是你只当这里是寻常的辎重营就好,现在,立刻派人去请孟先生过来。”   朱瑞扬眉,“殿下不看看里头是什么吗?”   嬴纵摇摇头,“不用看了,我知道了。”   说着转身而走,显然是不想在此多留惹人怀疑。   临出门,嬴纵又转身道,“千万避着火石。”   朱瑞听得眼底微光一闪,郑重应下去叫人请孟南柯入营!   嬴纵径直去了中军大帐,到了帐中才将沈苏姀的信拿出来,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只让他紧抿的唇角微微一松,落座在主位,将那信封展开,那微微弯着的唇角却是在看到信上内容的之时倏地一沉,一点点的看了三遍,他方才将身子朝后倚在了椅背之中!   朱瑞进来之时便看到嬴纵沉肃的面色,在他后面还跟着从城西大营赶过来的孟南柯,一进来便问,“营中的药效不妥?有什么问题?”   嬴纵抬眸,缓缓摇头,“没什么问题,不过,阿姀送了几样药材需要你来辨别一番。”   说着已看向朱瑞,“带孟先生去看看。”   孟南柯尚且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嬴纵既然如此吩咐了他自然是和朱瑞一道走。   嬴纵仍然坐在主位之上等着,一双眸子深沉的落在沈苏姀的信纸之上,一炷香之后孟南柯容光焕发的和朱瑞一起走了回来,一见嬴纵便有些激动!   “小苏的意思是……”   孟南柯有些兴奋又有些着急的问,嬴纵却抬手将那封信给了他,“你先看看这个,那药材还有些不够,往后几日恐怕还会继续送来,这是她给的情报,和我昨夜收到的情报几乎一模一样,看起来她也是昨日知道的,她的意思,恐怕是希望我们退兵。”   孟南柯出自天玄宗,到底也明白些兵道,待看完了那信报倒吸一口气凉气,“如此说来南煜岂非有三十万大军?!咱们的人现在都不够三十万的,要怎么对付他们?别说南煜兵攻来的时候我们的瘟疫或许还没有治好,便是治好了战力也受损,怎么打?”   说着又皱了眉,“小苏让我们退兵?退去何处?”   嬴纵下颌微抬,“牧州。”   孟南柯依旧有些疑惑,“退到了牧州?然后呢?岂非还是要正面打?到时候要是有人还未好,恐怕会感染更多的人,再有,这上面说南煜大军有几十门火炮,上次只有三门已经威力十足,眼下多了这么多的火炮咱们该如何对付?”   嬴纵磨挲着那张雪白的宣纸,口中的语气高深莫测,“南煜的火炮也并非数之不尽,此次他们几乎用了全部,若是将其毁了,他们一时也失了致胜的法宝,光凭武力,南煜那些没真正上过战场的兵有怎是天狼军和苍圣军的对手?!”   孟南柯凝眸,待对上嬴纵的眸子,忽然就恍然大悟!   “你是说……”   嬴纵点点头,“没错。”   孟南柯诧异的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信纸,那信纸之上只说了建州的军情,旁的连一句多余的夫妻之间的腻歪都没有,简洁利落至极,更未说军情布置,他“啧”一声,“你就确定小苏心底也是这么想的?你们未说个明白,若是会错了意可是事关重大!”   嬴纵唇角浮起一抹柔笑,“无需多言我便知她心中如何布置,她亦会知我怎么排兵,看到她送来的好药材我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只是我需要你帮忙。”   孟南柯面上便浮起似叹非叹的笑意,“你们倒真是……好,我懂了!”   ·   柳州行宫之中,厅门被打开,齐福捧着一只小小的卷轴走了进来,他的面上带着十分明快的笑意,走至那靠窗的榻前躬身一拜,“陛下,大秦的消息送来了!”   谢无咎用折扇盖着脸在假寐,闻言一个挺身就坐了起来,齐福瞧得眉头微皱,谢无咎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表现的太过外露,“噗通”一下又倒了回去,打了个哈欠,语声懒怠的道,“好吧,你肯定看过了,是香书送来的?你说吧!”   齐福应了一声,连那卷轴打都未打开,只语声带笑的道,“郴州的瘟疫暂时无解,秦太子妃挂念秦太子的紧,准备退兵了,她人眼下在牧州,她准备将牧州的兵马全都退回乾州去,而后让郴州的那些丢了三分性命的在牧州死守,她则带走秦太子不说还要利用牧州和乾州之间的谷地布局,到时候咱们恐怕难进一分。”   微微一顿,齐福又道,“陛下,这位秦太子妃果然不简单,这样弃将士性命不顾的命令也能想得出,做为一名大家闺秀,委实叫人大开眼界!”   谢无咎把玩扇子的手微微一顿,继而嗤笑一声,“我认识的沈苏姀不会做这样的事,你的消息不会是假的吧?那个香书,莫不是被策反了吧?”   谢无咎素来喜欢用嘲讽的口气说话,此时亦然,以至于齐福全然不将他的话当做一回事,反而好言好语的道,“陛下或许不懂这人心易变的道理,秦太子妃若只是一个大家闺秀,那她断然做不出这样的事,可眼下到了大秦存亡之际,且她的夫君乃是大秦的王储,她自然要时时为了大秦的胜败考虑,只是一个女子想出这样的招数委实叫人心惊。”   谢无咎笑笑,并不多言,只是道,“那将军们怎么决定呢?”   齐福又是一笑,“李将军的意思是,咱们何不将计就计,就按照这位太子妃的意思办,他们退兵退的好,咱们正好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攻占郴州,毕竟您制出的火炮数量有限,而未来南煜大军一路北上都靠您的火炮开道,是以能省则省。”   谢无咎哼了一声,“先别说一路北上的话了,你且说说你们占了郴州呢?人家要打埋伏战了,你们要如何?天狼军的实力可不能小觑!”   齐福点头,“这是自然的,只是陛下有没有想过,秦太子妃想放弃那些染病的将士,这样的心思是不能外露的,她原本打算不动声色的布置,等士兵们醒悟的时候恐怕脑袋都要掉了,而咱们既然早早知道了这个消息,届时便可早早将这消息散出去,试问,有谁知道即将被抛弃的时候还能乖乖的为大秦打仗?到时候,轻则连牧州也不攻自破,重则,大秦会在关键时候引发内乱,咱们正好坐收渔利!”   谢无咎的面色有几分难看,半晌才不阴不阳的笑了笑,“果然好计策!”   齐福凝眸,“这些奴才都告诉了陛下,陛下可不能……”   谢无咎又是一声嗤笑,“怎么?还怕我告诉沈苏姀?别说离得这样远,单说这里里外外的眼线我又有什么能逃得过你家主上的法眼?”   齐福淡笑不语,只补充道,“陛下,建州增援的二十万大军已经出发,两日之后便能到达郴州以南,和守在那里的郭毅将军汇合之后便能找寻时机攻城,见三十万大军来,奴才估计那秦太子也会提前弃城而去,待占领了郴州,大秦的南边的屏障便打开了豁口!”   谢无咎笑着听着,此时补充道,“然后南煜大军就可以一路北上攻占君临!”   齐福十分坦然,“陛下吉言,南煜必定能大胜!”   谢无咎面上的笑意十分深长而复杂,心底更是说不出什么滋味,他眼下是南煜的皇帝,怎么说都不应该帮着别人,然而他想让沈苏姀甚至是嬴纵死吗?   谢无咎捂了捂脸,听起来这齐福说的南煜大军已经胜券在握一样,可嬴纵和沈苏姀真的那样好对付吗?他是清楚他们曾经过往的,然而正是因为如此,他知道沈苏姀做为军人的血性,真的到了国家存亡的关头,特别是还关系到嬴纵安危的时候,别说十万兵马了,便是百万千万她恐怕也能舍去,这么一想,谢无咎也觉得香书送来的信报是真!   他一心想着看天意,可难道天意要大秦亡?!   ·   冯邺再度出现在中军大帐的时候他发现沈苏姀竟然在临帖,这肃杀而沉寂的大营之中,沈苏姀一袭简单白裙,浑似裁下了天穹的月华,整个人泰然,沉稳,优雅,如琢如玉,又有两分冷清,那握笔的手行云流水不疾不徐,片刻之间白宣之上便落下一篇娟秀的拈花小楷,墨味儿散发着从上古袭来的幽香,简直将他身上的阴鸷血腥都涤荡了几分。   “想必是有新消息了,说吧。”   冯邺已经等了一刻钟,偏生沈苏姀并不着急,堪堪将一幅字写完才问话,他站直了身子微微定神,而后才道,“建州大军已经出发了,不过行军速度并不快,走的乃是大道。”   沈苏姀直起身子打量自己的字,一片悠然道,“看来他们并不心急,大概是知道我们准备退兵了,走大道虽然多花了些时间,士兵们却不辛苦,很好。”   冯邺不敢多问,继续道,“柳州还有二十万大军,今晨已撤了十万去建州守城,如此一来两城的兵马便都是十万,南煜王都还有三十万禁军,只是还未北上。”   沈苏姀弯唇,“当然不会北上,五十万大军人数上已经远远超过了大秦,再加上那神兵利器,大秦刚从北面战场上下来,怎么都没有优势。”   冯邺皱眉,“太子殿下还在郴州,娘娘是不是……”   “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沈苏姀转头看向冯邺,冯邺唇角微抿点了点头。   沈苏姀便抬手去蘸墨,口中道,“该做的自然会做,南煜清楚自己的优势,反而会轻敌,或许会有什么疏忽也不一定呢,对了,南煜新帝的踪迹呢?”   冯邺凝眸,道,“人还在柳州,柳州有一处皇家行宫,是许多年前皇帝北巡的时候修的,新帝眼下就在那行宫之中,不过他的行动好似也受掣肘,不是全然随意的。”   沈苏姀蘸墨的手一顿,皱了皱眉方才点头。   “我都知道了,你退下吧。”   冯邺转身而出,沈苏姀定了定神便继续去临帖,一幅字刚刚写完,宁天流和申屠孤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宁天流见她手旁已有一叠写好的字不由得苦笑,“你倒是还有闲情逸致,郴州可送来消息了?刚才冯邺过来说了什么?”   沈苏姀停笔,“郴州还在用药,至于冯邺,刚才他来和我报了建州的军情。”   宁天流眉头微抬,“哦?军情如何?”   沈苏姀淡笑的放下笔,“南煜大军虽然是增援的,可是行军速度并不快,似乎……是料定了郴州的瘟疫无解,或者说,料定了秦军会弃城退兵。”   “弃城退兵?!”   宁天流一愕,连申屠孤都有些惊讶!   沈苏姀从未和他们讲过嬴纵的信具体都说了什么,他们自然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计划,旁的都还好说,只是这“弃城”委实有些……   沈苏姀将二人的表情看了个真切,不由失笑,“怎么?天狼军就不能弃城了?眼下还没有到死战的时候,怎么就不能弃城了?”   宁天流和申屠孤都看出来沈苏姀心底已有了计划,便不语。   沈苏姀却走到帐门口吩咐一直守在帐外的容飒,“去请王翦将军和赵冲将军过来。”   容飒离去,沈苏姀便转过了身来,直接走到主位上打开了地图,宁天流凝眸,“你要做什么?你若想好了破局之法,只管吩咐底下的人去,你最好不要乱来。”   沈苏姀听着这话嗤笑出声,“天狼军在我手上,你还想命令我不成?”   宁天流抿唇不语,沈苏姀便拿起笔在那地图上勾画起来,片刻之后王翦和赵冲入了大帐,行完礼之后赵冲便问,“娘娘召属下来有何吩咐?”   沈苏姀直起身子,看了帐内四人一眼,“眼下牧州你们四人乃是军中主事,今次我便给大家透个底,我和太子欲弃郴州,郴州的兵马三日之后退至牧州。”   一言让众人一惊,大家的面色都不约而同的沉了沉。   弃城虽然是百般无奈之下做的决定,可这会儿弃城便等于战败了,对于天狼军和苍圣军而言,战败都是无法忍受的,沈苏姀看明白了大家的心思,抬手在桌案上轻轻一敲,“都作出这幅丧气的样子做什么?这不过是以退为进的法子,细节我不做多言,不过太子是什么样的人大家最清楚,我说的你们不信,你们也当信他!”   这么一说几人神识又是一震,凭嬴纵的性子,让他拱手相让自己的领土简直是天方夜谭,除非,这里头有什么了不得的玄机……   沈苏姀点到为止,又转头去看王翦,“这几日将士们休息的如何?”   王翦神色一肃,“很好,随时可以迎战。”   沈苏姀点着头,又道,“南煜多瘴毒,从今日开始让随行的大夫为天狼军的弟兄们配对付瘴毒的药,先吃着,能带就再带一些,过几日恐怕要你们出征。”   沈苏姀这话让宁天流皱眉,王翦却是认沈苏姀为帅,闻言不疑有他的点头应下,沈苏姀满意一笑,这边却听宁天流道,“到底有什么计策?郴州退兵至牧州之后呢?郴州的瘟疫若是未能全部治好呢?到时候会感染更多人。”   沈苏姀面色坦然,“到时候将牧州的兵马全都退回乾州便是了,我们多给宋薪一点时间,从郴州退到牧州,至少能多出来两日,自然能保证城中的战士痊愈。”   说着又问,“早前说的药材都按时送出去了?”   宁天流点头,“当然,还有那些不常用的药材……”   说着神色一凛,“你是不是打算……”   沈苏姀手一抬止了他的话,“郴州之事自有太子处置,我们只需要筹集军备备战便是,时日不多,这两日大家稳定军心,恐怕很快就会有谣言四起了。”   宁天流果然不再问,面色却是沉沉的。   申屠孤素来寡言少语,这时候虽然疑惑,却也不曾多说。   没多时沈苏姀便遣退了几人,宁天流却沉着眸色留了下来,看着她道,“我们营中有奸细?你这想法还告诉了谁?否则南煜大军怎会放慢速度?”   沈苏姀也不诧异他这么问,只笃定的道,“确有奸细,且奸细是我身边之人,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至于往后的计策,你可别想干预我。”   宁天流抿了抿唇,心知她凡事定然会和嬴纵商议便不曾多言。   沈苏姀在帐中小坐了片刻方才出去,而后径直到了自己的大帐,待到了帐前,却只看到香词一人守着,沈苏姀眉头微抬,“香书呢?”   香词眉头微皱,“香书说不舒服,要去随行的医官那里走一趟。”   沈苏姀点点头竟然不曾多问,径直入了大帐,这几日全军都在筹集药材,沈苏姀帐内也放着些药材,大都是防止南煜瘴毒的,她随意的在主位落座,目光转而看向了跟进来的容飒,“咱们营中随行的医官都是有建制的,你去看看他们身边的药童之类。”   容飒闻言应声而去,香词站在门口神色有些复杂。   沈苏姀叹口气,身子往后一倒躺下,闭着眸子语声凉薄,“我是给了她机会的。”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没多久香书便回到了大帐,沈苏姀仍在假寐,听见响动掀了掀眼睫,一瞬之后又阖了眸,淡声道,“哪里又不舒服了?医官怎么说?”   香书面色寻常,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就是病状难免有点反复,娘娘不用担心,倒是娘娘这几日为军情忧心,整个人清瘦了不少,叫奴婢看着心疼。”   沈苏姀一叹,“没事,等太子回来这些事就无需我操心了。”   香书点着头“嗯”一声,转身去为沈苏姀倒茶,香词默默的站在门口,连气息都沉隐下来,她寻常时候也是如此,香书倒是没发现哪里不妥。   不多时容飒便回来了,沈苏姀睁眸直身,挥手道,“你们退下吧!”   见此香书和香词便知道沈苏姀是有要事要和容飒说,当即转身退了出去。   沈苏姀招手让容飒至自己近前,“如何?”   容飒回头望了一眼帐外,低声道,“有三人身份可疑,皆是因为大军至南边来之后从外头选进来负责分药的小童,眼下尚不能确定哪个是和香书联络的。”   沈苏姀点点头,“你找人盯着便好,多的也不必管,莫要打草惊蛇。”   容飒点头,又有些犹豫的看沈苏姀一眼,“娘娘,香书……”   沈苏姀唇角微抿,“等过几日吧。”   容飒再不多言,转身退下,沈苏姀走出大帐,正看到许多人在搬运新到的药材,一包包的药材正被装袋捆好,即将送往郴州,这送药材的举动并未瞒着任何人,几乎全军都知道太子妃娘娘浑沦吞枣的将能筹集到的药材都送了过去!   沈苏姀心中落定,又转身回去手书一份叫送药材的人带去郴州!   ·   郴州之中,嬴纵看着那份新送到的手书眉头微皱。   座下的朱瑞见状眉头一扬,“殿下?怎地?又有新的军情了?!”   嬴纵摇了摇头,没有新的军情,只是这份出自沈苏姀的手书却并非写给他的,他敛神收好那手书,转而看着朱瑞道,“没什么,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   说着,朱笔又落在了地图之上,那份地图是一副郴州城的防卫图,郴州城中的每一处细节都标注的十分清楚,嬴纵在城中四角上的几个点一画,“分四组同时进行,动作一定要小,就隐在空着的民户之中便可,这五个地方必须要加量。”   说着又圈了一处地方,正是他们眼下所在的府衙,“这里,每一处都莫要放过。”   朱瑞看的心惊,咂了砸嘴道,“这真的是……实在是太……跟着殿下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这样的打法还是第一次用,南煜这下就知道我们的厉害了!”   嬴纵面色平静,眼底却有杀气溢出,他眸光一转,又将目光落在了另一幅地图之上,那另外一幅地图乃是整个南煜和大秦交界之地,大秦的边境三城,连带着建州、柳州都在其上,见嬴纵看过去,朱瑞不由得道,“殿下有别的想法了?”   嬴纵眯眸,“南煜此番大军三十万,若南煜在郴州落败,南煜必定会紧急出兵来援,他们一走,郴州便空了,柳州兵马只有十万,正是我们的好时机!”   朱瑞眼底微亮,“殿下的意思是……我们直攻柳州?!”   嬴纵定了定神,“只可惜我们守在郴州,稍有动作便会被南煜发现,要演好这场戏,还是要先退回牧州,再者,阿姀当时被我逼走,无论如何我也需亲见她一面。”   朱瑞“嘿嘿”一笑,“那就先回牧州,再杀去柳州就好了!”   嬴纵的目光便落在了牧州以西的地方,地图之上,那是一片茂密葱茏的山林,若是秦军从山林之中绕行便可沿着山中从郴州以西出大秦之境,而后再走山路,便可直奔建州和柳州而去,南煜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秦军会走这样险要一招,可只要秦军能杀之建州和柳州,南煜的所有优势都会在几日之间消失,大秦甚至可以决定胜局!   这是一次绝杀,嬴纵势在必得,他扬了扬下颌,眼底露出两点锋芒,“退至牧州之后,就带着城中的五万天狼军兄弟西行,眼下营中的弟兄已好了三成,剩下的七成就看这两日了,你盯紧些,身体无大碍的弟兄可开始练兵了。”   朱瑞朗笑一声,“殿下放心,弟兄们这次吃了个闷亏,早就积攒了满心的怒气,到时候直奔南煜,弟兄们必定要杀个痛快才是!宋先生和孟先生联手就是不同,恐怕南煜人也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找到了治好瘟疫的法子!”   嬴纵凝眸未语,只将目光落在那地图之上,郁郁苍苍的山林能是南煜的掩护亦能为秦军所用,只是其中瘴毒弥补,眼下是否就该备下药材了?   朱瑞走后嬴纵便拿着沈苏姀的手书出了书房,出门就朝左边一拐,没多时就到了嬴湛的房门之外,他抬手要推门却发现门被从里面闩住了,眉头微皱,他只得敲了几下,门内传来一阵轻咳,而后便有脚步声走过来,“谁在外头?七哥?”   嬴纵眸色微柔,“是我。”   嬴湛似乎笑了笑,“七哥,外头如何了?我好得很,你不必挂念我!”   嬴纵叹了口气,“瘟疫已被制住了,咱们三日之后回牧州,你开门,让我看看你。”   嬴湛又是一笑,“我不开!你也不必看我,我眼下这幅模样也不好看,孟先生的药我好好喝着的,今日的热度也稳住了,你忙你的去吧!”   嬴纵默了一瞬,从袖子里掏出手书,“阿姀有东西给你。”   嬴湛在门内也是一默,一刹之后才有些意外的笑起来,“不会吧!沈苏姀竟然有东西给我?!快快快,是什么?我要看……”   门被打开,露出嬴湛青白的脸,那眼窝陷得更深了,唇瓣亦是一片青紫,呼吸有些沉重,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虚弱,唯有那双眸子依旧亮晶晶的!   看到嬴纵手中的手书,仍不及的一把抽了过去,急急打开一瞧,顿时乐的出了声,“原来她知道我患病了!哎呀,这语气难得有些温柔咧!啧,真是不习惯啦!怎么看怎么像皇祖母的口气,不错不错,总算有点做嫂子的样子啦……”   嬴湛自顾自的乐着,转头却看到嬴纵站在门外面色不甚好,他心头咯噔一下,知道嬴纵对沈苏姀的占有欲,笑意连忙一收,轻咳一声道,“七哥,看完我了,你也当回去了,我怕给你过了病气,我关门了啊,我会记着她的好的!”   说完门便合了上,嬴纵站在门外,心里凉凉的。   嬴湛染了病,沈苏姀手书之上十分细致的安慰鼓励了一番,嬴纵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吃味儿,只是,沈苏姀已经连着几日不曾写些关怀的话给他了!   对嬴湛都如此关念,对他却不闻不问起来……   难道是因为那日生气了?!   嬴纵心底摸不准,却不知那日他亦是难受,嬴湛染病已叫他心底紧张又担忧,他简直无法想象若是她染了病他会如何,嬴纵又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仿佛还能听到门内嬴湛自言自语的笑言,嬴纵唇角紧抿,颇有几分沉郁的走了……   就算有再好的战法,他也要先回一趟牧州见她!   “啊呀,太子殿下好落寞啊!”   嬴纵心情不佳,好死不死走出两步就碰到了带着幕笠的微生瑕,一句话便将他心底的怒意挑了起来,然而他最善于控制的便是自己的情绪,普天之下除了沈苏姀没有人能让他破功,是以他只是微微的扬了扬下颌,“司命大人觉得大秦的山水如何?”   嬴纵表现出了风度,微生瑕也不能示弱。   暮色初临,廊下昏灯掩映,衬得他身姿若修竹,他甩了甩白衣的袖袍,语声清朗道,“嗯,十分不错,和沈苏姀描述的一模一样,漠北的风光很是雄奇,到了南边又十分的灵秀,东边还未去看过,不过有些好奇她说的九巍关是什么风景。”   虽然看不到微生瑕的表情,可他那声音里头的淡淡得意却十分明白,对于这种专门要影响你的心情的人嬴纵反而不为他所动,他微微颔首,“九巍关是我与她定情之处。”   微生瑕的话语便是一窒,半晌才“呵”了一声,“原来如此,这样说来太子殿下和沈苏姀定情已久,不过既然如此,沈苏姀为何会在和太子大婚的那夜逃跑呢?”   顿了顿,他笑的邪气,又感叹道,“太子殿下的洞房夜也是让人唏嘘。”   这是嬴纵的痛处,便是宁天流说话也都是要避着这一点的,偏生眼前这位不知好歹碰上来,嬴纵周身的气势冷了三分,“司命大人被夺了手中大权又被家族摒弃之后果然就只剩一张利嘴了?如此倒也是叫人同情,司命大人阴阳术造诣非凡,若是无处可去,可至大秦钦天监任职,阿姀是个很容易同情弱者的人,看在她的份上,本宫给与你副使之职。”   嬴纵语气平静,一点都没有尖刻之感,可正是这份好似只是在陈述事实的客观语气让微生瑕倍感难堪,夺权一事乃是因为他和沈苏姀的协议,可被家族摒弃却有三分是真,他是微生家的家主,手中却未握着微生家的全部力量,近来长老们频频向他发难,隐隐有另立家主的意思,幸而小皇帝沈君心颇有几分手段借力打力利用朝臣暂时压制了微生家的势力,他烦心之下向往沈苏姀所言才出西楚远游,可他到底是久处高位的人,让他短时间内当真看透一切抛却一切并不容易,特别是,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被传为神话的强者之时!   曾经他也是被人谈之色变的人物,可现在……   那份不甘尤其变得明显……   更可恨的是,这人总要提到沈苏姀的同情心,还说什么弱者,还要赐予他副使之职,要知道他是西楚的大司命!是西楚曾经真正手握皇权之人!   谁会稀罕他一个副使之职?!   微生瑕深吸几口气才平复了心底涌起的不甘和愤怒,冷笑一声道,“大秦钦天监师传百年,太子殿下不试试我的本事是真是假就要给我副使之职?!”   话音刚落,嬴纵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在他面前分明站着的是微生瑕,可顷刻之间他却看到沈苏姀一身白裙从走廊尽头走过来,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就唤了一声“阿姀”,腿脚更是忍不住迈出一步,可顷刻之间他醒过神来,电光火石间,一道劲风倏然而至,含着十二分的杀气,直直攻向他面门,嬴纵眼神一凛,抬手便迎了过去……   微生瑕的招式带着一股子邪魅的狠辣,再加上他徒手制造出来的幻术,嬴纵的心神将将有些不稳住,每次他使出杀招之时出现在她眼前的都似乎是沈苏姀的脸,到了这时,他必定犹豫,便是这刹那间的犹豫,微生瑕总能反客为主的再度缠上来!   微生瑕步步皆是杀招,他口中的“试试”却是顷刻间就能要了人的性命,可恨嬴纵就算心神被蛊惑却还能次次都躲过去,微生瑕心底生出多年来少有的意气,内息一提再度攻了过去,他病体尚未痊愈,嬴纵已是早前大病一场,两两相交之下,他并没有处于劣势,他心中这般做想,手上的动作愈发极快狠辣,他面上的幕笠因为这交手而被内息掀起,一股子劲风激射而来,直接将他的幕笠击落在地,微生瑕不以为意,因此刻天色已经全黑!   他奋力朝嬴纵扑杀而去,然而就在他就快要扑杀至嬴纵身前之时,他眼前的世界骤然之间明光大亮,好似有烈日当空直射的他眼睛都睁不开,几乎是刹那,浑身上下的皮肤都有了记忆似得一紧,那股子并不存在却将他心头发颤的疼痛冒出来!   微生瑕一个慌神肩头便中了一掌,微生瑕连退数步,胸口一股子腥甜猝然涌上喉头,他止住再度上前之势,额角溢出了冷汗,明明是黑夜,刚才那一刹却为何……   微生瑕满心惊疑的抬眸,在看到嬴纵手中握着的宫灯之时呆了住。   那是本该挂在廊檐之下的小小灯盏,不知何时被嬴纵握在了手中,那光线是柔和的是微弱的,半点不刺目,可刚才却……微生瑕眯眸,“你亦会幻术?”   嬴纵好整以暇的站着,看着微生瑕狼狈的模样转身将宫灯再度挂了回去,口中淡声道,“看来副使一职司命大人并不能胜任,大秦的钦天监副使不当畏惧一盏灯。”   他转过身来,看了微生瑕一眼便与他擦肩而过朝书房走去,他手头的事情还有许多,并不能将时间耗费在微生瑕身上,微生瑕能找他的弱点,他自然能找微生瑕的,只是他还是惊讶于微生瑕适才的反应,嬴纵并未轻视,只是有些唏嘘……   这一场无人夜色之下的交手没有人得知,自这日起微生瑕便极少出现在嬴纵的面前,嬴纵亦无暇去管微生瑕这位客人,诸事之中只有嬴湛的病情好转让他心情轻松了两分,让他觉得沉重的则是南煜大军已经逼近郴州而他们不得不撤离!   撤退的军令是在南煜大军距离郴州还有七十里地的时候发出的,此时瘟疫已基本被治愈,然而是否还有隐存的未曾发病的战士呢?没有人知道,危机尚未完全解除,可站在郴州的南城门上,战士们似乎都能看到翠色欲滴的苍翠之间南煜士兵密密麻麻的伫立着,而最让士兵们胆战心惊的却是那厉害无比的火炮,这消息一出,士兵只能缄默的遵从。   第二日的清晨,十万大军拔营而起,烧了剩下的粮草,毁了几处关键城防,在嬴纵的带领之下,全军气氛沉肃的朝牧州撤离,这是天狼军史上第一次未战先“逃”,士兵们很是颓丧,嬴纵不多做解释,只先大军一步快马加鞭的朝牧州行进!   饶是他快马加鞭,到了牧州城之时也是午时之后了,牧州依旧安静的伫立在秋日天高云淡的天穹之下,看起来万分安然悠哉,嬴纵刚刚经历了一场瘟疫,此刻看到这城池心底不免觉得安然松快,再想到沈苏姀,心底更是温柔一片。   然而当他带着数百精骑到了城外之时远远的只看到宁天流御马等着,并没有沈苏姀的身影!没看到想见的人嬴纵心底稍有几分失落,面上却还是一片淡然,宁天流御马迎来,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才一笑,“不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嬴纵看了一眼城门的方向,也牵了牵唇,“大军稍后便到,先进城!”   宁天流点头,也不多言的跟着他驰马入城,数百精骑跟在后面,嬴纵和宁天流在最前面领路,城中并看不到多少兵马,好似是专门为嬴纵带着的十万人马腾出地方来似得,嬴纵看的放下心来,道,“军中或有瘟疫未除,如此等几日也好,乾州那边安排妥当了?”   宁天流闻言目光一闪,“嗯,都妥当了!”   嬴纵颔首,再度落鞭,“快点入营!”   宁天流当即也加快了马速,将嬴纵朝大营门引去,不多时便到了大营门口,嬴纵马速不减的入了大营,开口便问,“她在中军大帐?!”   宁天流在后并未答话,嬴纵只当他是默认,立刻顺着这营中主道往中军的方向走,这大营乃是寻常的建制,他自然知道中军大帐在何处,不多时便到了帐前,嬴纵翻身下马,掀帘便朝帐中去,然而入了大帐,帐中除了等着的几位将军之外却无旁人,郑希和申屠孤等人都在,见他进帐立刻行礼,然后嬴纵却只是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大手一挥又转身出了大帐,出门便遇上刚跟上来的宁天流,他又问,“她的住处在哪?”   宁天流表情有些古怪的指了个方向,嬴纵转身便走,宁天流跟在后面想说些什么,见他这架势只好轻叹一声忍了,而前头的嬴纵也顾不上听他说什么,他只快步走向宁天流指的方向,待到了那处比别处稍微厚实些的大帐便停了脚步。   嬴纵深吸口气方才掀帘而入,已做好了沈苏姀怪罪他的准备,然而等他进了大帐却又愣了住,因为帐中仍然无人,他甚至不用走到屏风之后去,这帐中不但无人,甚至收拾的十分整齐,看样子,就好似主人已经离开了似得。   嬴纵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子惶然,他急急转身而出想问清楚,可刚走出大帐便看到几个士兵抬着一个担架从后面的帐篷群中走了出来,后面的帐篷都是下人住的地方,而那几个士兵抬着的担架上头明显的睡着个人,只是那人被军用被盖了住!   嬴纵心头一跳,“这是何人?”   那几个士兵看到嬴纵也停了下来,急忙行礼之后表情有些古怪,嬴纵眉头一皱,上前便将那军被掀了开,目之所及,是一张熟悉的,却早已僵冷的脸!   “太子殿下,娘娘吩咐我们将香书姑娘好好安葬。”   一个士兵有些紧张的回话,嬴纵怔了一瞬将那军被再度盖上,那张属于香书的毫无生气的脸便消失在了他眼前,香书死了,死的十分平静,能让香书死的只有她。   嬴纵挥了挥手,那几个士兵如获大赦的抬着担架离去!   嬴纵掌心已沁出了冷汗,他转过身来死盯着不远处的宁天流,“她人在何处?!”   宁天流有些怕他似得往后退了两步,轻咳一声道,“她,她不在营中……”   嬴纵心瞬间一阵揪疼,眼底更生出了几分骇然,他似乎知道她去了何处,抬步便朝中军大帐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打了个响哨,前头的赤焰闻声立刻赶了过来,嬴纵翻身上马,眼看着马鞭就要落下宁天流一个箭步上前将他的缰绳拉了住!   嬴纵眸色一厉,死死盯着他!   宁天流苦笑,“她昨儿天一黑就走了,你怎么追的上?!”   嬴纵一怔,高大的身形微颤……   ------题外话------   万更万更来啦,有票子的别忘记投啊,又马上到月底啦!   问:阿姀去了哪里?! ☆、037 她是我的雄心万丈,回敬,以地狱!   牧州,中军大帐,赵冲和王翦二人面色煞白的站在主位之下,额头都有冷寒溢出。   二人对视一眼,眼底闪着几分犹豫。   主位之上,沈苏姀沉肃的目光缓缓从二人面上扫过,“兵行诡道,兵贵神速,眼下郴州之局难解,我不得用了这法子,我明确告诉你们,这法子太子还不知,眼下这大营之中我不过也告诉了你们二人,这是军令,你们想违抗军令?”   “还是……”语声拉长,沈苏姀唇角牵出一抹讽笑。   “还是你们怕了,胆量竟然连我一女子都比不上?”   赵冲性子豪烈两分,闻言立时眉头一皱,“当然不是!”   沈苏姀便微扬了下巴,“既然如此,战法已定,旁的不必再议,都去准备吧!明日一早先出城佯装北上,下午时分再入山南下,你们还有一夜的时间做准备,只需告诉战士们全军都要撤往乾州即可,别的等明日再说,免得走漏消息。”   王翦和赵冲面面相觑一瞬,王翦犹豫道,“娘娘,当真不告诉太子殿下?”   沈苏姀眯眸,“只有他留在牧州才能给南煜假象!告诉了他,我们可还走得了?他想的必定和我一样,我们若不去,他便要去,你想想吧!”   王翦眸色微暗不再说,片刻之后抱拳,“是,末将为娘娘马首是瞻!”   赵冲见王翦都被说动自己也不好再犹疑,当即也是抱拳一拜,“末将听令!”   沈苏姀这才满意一笑,“此战胜败全在两位将军之身,太子殿下即便怪罪也有我为二位担着,是以二位不必在意,只想着南煜此番用心歹毒,而大秦制胜之机就在眼前便可!”   赵冲和王翦自知道了郴州的瘟疫之后心底便压着一股子意气,赵冲性子豪烈,最是不忍吃这样的亏,而王翦出自天狼军,怎能忍受天狼军将士生受折磨?!因此无需沈苏姀多言他们心底早已杀意腾腾,之所以犹豫,只不过是因为这作战计划嬴纵不知而已……   赵冲和王翦齐齐应声,转身退出了大帐,沈苏姀看着桌案的地图又皱眉片刻,继而再拿红色的朱笔在那地图上写画起来,正写着呢,帐帘被人一把掀开,沈苏姀皱眉抬眸,顿时看到宁天流满是怒容的走了进来,沈苏姀挑了挑眉,又低头去看地图。   宁天流见她如此平静似乎更怒,深吸几口气方才走到她面前来道,“旁人看不出,我却知道你打着别的主意,你让赵冲和王翦做什么?”   沈苏姀继续写写画画,偏偏不答宁天流的话。   宁天流唇角紧抿,来来回回踱起步来,转头去看,沈苏姀在地图上的每一笔都蕴含着深意似得,他不在多言,只等一炷香之后沈苏姀将地图收起才听到她开口。   “让辅国将军和郑希也过来吧。”   宁天流皱眉,心知她是要向他们宣布什么事了眉头微微一皱。默了片刻还是转身出去了一次,韩林在乾州留守,这里便只剩下这几位主将。   没一会儿申屠孤和郑希便到了大帐,沈苏姀一派泰然的坐在主位,口中道,“郴州要退兵的消息你们应该知道了,明日天黑时分我带所有的兵马出牧州,你们留下来等太子回来,虽然退到了牧州,但是敌军有三十万,还是不可小觑。”   话音落定,申屠孤先皱了皱眉。   嬴纵要回来了,沈苏姀怎么会离开?   且带兵离开的时间是在天黑时分……   沈苏姀瞧出了众人的疑惑,只顿了顿便继续道,“南煜此番三十万大军袭琴,建州和柳州便各自只剩下了十万兵马,对于大秦来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倘若错过了,大秦接下来便会继续陷入不利之境……”   对上众人似明非明的目光,沈苏姀点头。   “没错,我欲带兵奇袭柳州。”   沈苏姀的语气根本是已经做好了决定只等通知他们,宁天流深吸口气面上愠怒,“我早就知道是这样,我知道你想到了好的法子,不过这领兵之人换了谁去都行,就你不行,后日午时他就到了,你这样行事必定是瞒着他的!你要我们如何向他交代?!”   沈苏姀面色一凛,“军中之事需要向谁交代?!天狼令和苍圣令是他亲手予我的,便是给了我独断之权,如今我军令已下,你还想违令不成?!”   宁天流素来是风清朗月的人,极少看到他这样急眼,沈苏姀寻常时候也是泰然若定的,眼下这幅样子却委实有些慑人,郑希在旁瞧得心急,连忙起身,“娘娘……”   “你坐下!”   话还未说完,沈苏姀先一记冷眼看了过来,郑希唇角一搐,竟像是看到了嬴纵似得心底微微发怵,当即听话了坐了下来,谁知沈苏姀已看穿了他的心思道,“此事已决,我诸事都已经安排妥当,眼下告诉你们不过是为了给你们一个底,郑希,你是他的谋士,跟了他多年,你转身出去就可以把这事传信给他,可你得知道郴州眼下是和情形,郴州的退兵不止是退兵,而是一个专门为南煜三十万大军设下的局,你现在告诉了他,他必定会提前离开,掐不准时间,就会惹得南煜大军怀疑,到时候大秦就会功亏一篑!”   沈苏姀语声寒栗,且句句有理,只叫人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微微一顿,她又道,“我心意已定,明日一早便会带着大军出营,先北上,再入山,天黑时分就南下,你们现在告诉他,来得及吗?有用吗?既然无用,就不要做这样妇人之仁的事!”   沈苏姀笃定万分,显然是不会为谁的规劝所动!   宁天流只听得叹气,“你有没有想过他回来之后见不着你会如何?”   沈苏姀垂眸,“他不会如何……到时候我已经走了,他难不成还要抛下这军事去追我不成,他还没到这个地步,再者说,他知我甚深,也只有他留在后方我才能在前面行事便利,换了旁人,他自己只怕都不放心,因此,他必定会留在大营之中专心对付南煜。”   沈苏姀每一步都算好,宁天流三人竟然无话好说,沈苏姀又看他们一眼道,“至于为何非要是我去,自然因为我自己去才更有把握,大秦近年来征战甚多,今次更是遇上了南煜,能早一点结束便早一点结束,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   沈苏姀话说的明白,她就是为了嬴纵才这样做的,宁天流苦笑一下,半晌说不出话来,郑希听着竟然面生动容,对着沈苏姀抱了抱拳,也默不作声起来,申屠孤犹豫一瞬,“为何点了赵冲和王翦随行?我欲请战,可行?”   沈苏姀果断的摇头,“你留下,赵冲和王翦身经百战,战场经验多些,这一次走的便是一个奇和一个快,不宜带更多的人,你们留在牧州用得着的地方更多。”   沈苏姀的话当然没说错,只看她要带的人就表明她是深思熟虑的,话已至此,再多说便显得婆妈,外头天色已暗下来,沈苏姀不欲多言的挥退了几人,出帐之后回了自己的大帐,除了交代宁天流几人之外,她今夜还有一件事要做。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沈苏姀所住的大帐之中已经亮起了灯火,容飒陪着沈苏姀走到门口便停下,沈苏姀掀帘而入之时只看到香词和香书守在灯下的身影,这情景和往常每一个寻常的夜归时分都相同,可沈苏姀此刻看到这幅场面心底却是一片寒凉。   “主子回来了……”   “娘娘,您先净手。”   香词和香书十分热络,大抵想到她连日来累极了,连说话的声音都稍微压低了两分,沈苏姀点点头,先走到一旁的水盆处净手,待净完了手便转身坐到了窗下的矮榻上,香书十分殷勤的奉上一杯茶,而后便乖觉的侍立在了一旁。   沈苏姀先捧起茶轻抿了一口,而后便开口吩咐香词,“去帮我收拾包裹,那两套简单利索的衣裳便可,还有那防治瘴毒的药包,多拿几个,你自己也收拾一下,明日随我离开牧州。”   香词稍有一愣便转身走到了屏风之后,香书站在一旁却全然怔了住,片刻之后才轻声道,“娘娘……明日要做什么?后日太子殿下就要回来了……”   沈苏姀用茶盏的盖子轻拂茶汤之上的浮沫,闻言面色不改的道,“明日我要带兵出城。”   香书彻底的愣了住,眼底薄光簇闪,“娘娘要回乾州?”   沈苏姀又喝了一口茶汤,将那茶盏放在桌案之上,摇头,“不去乾州。”   沈苏姀要亲自带兵出城了,却又不是回乾州,不回乾州她要去何处呢?!   香书面色一白,连呼吸都放轻了两分,正要再问,沈苏姀忽然有些疲累的拉过一个靠枕倚了上去,语声低沉的道,“我眯一会儿,别吵我。”   香书隔了一瞬才低低应了一声“是”,她手心沁出了冷汗,转头去看,沈苏姀却又睡得十分寻常,似乎是累极了,不多时她的呼吸就变得绵长,香书手脚僵冷一片,没一会儿香词从内室走了出来,大抵是已经帮沈苏姀收拾好了包袱!   沈苏姀的身边事物从来都是香书打理,看起来她是沈苏姀最为亲近的人,可实际上,每次有大事发生之时沈苏姀从来都只交代香词,香词的面色平静,好似她早已料到,香书的心一点点的变冷,再看了一眼沈苏姀的睡颜,她忽然转身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   一片寂寂无声之间,一直睡着的沈苏姀却忽然开了口。   香书脚步一顿,背脊一寒,整个人僵在了远处,她回过头来,只瞧见沈苏姀仍然闭着眸子面色一片安然,她微微松口气,轻声道,“奴婢有些头晕,想去医官那里拿点药回来,娘娘,明日您不管去何处,香书也想跟着去……”   沈苏姀半晌未答话,这样诡异的沉默让香书的心跳一点点的变快!   良久,沈苏姀才再度开口,“你想见的人,是他吗?”   香书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大帐的帘络被掀起,容飒手中提留着个身着青衫的小童走了进来,那小童看起来十四五岁,长相平庸,身骨也纤细,唯有一双眸子黑亮不似常人,这小童被绑了住,口中塞着团棉布,面上带着青紫,显然吃了些苦头!   香书在看到那小童的刹那就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了,她愣在当地,良久之后才眨了眨眼,“娘娘这是……奴婢认得他,他是……”   “让他自己说……”   沈苏姀开口打断了香书的话,容飒一把将那棉布团从那小童口中扯出,那小童咳了几声才有气无力的道,“小人……小人是南煜人……是南煜大太监齐福手下的细作营里头的……咳咳……小人……小人此番的任务就是……就是和香书姑娘接头。”   香书开始浑身颤抖,眼底泪光一闪,说不出一句话来。   容飒见那小童说完又将棉布塞了回去,一把将那小童提溜着出了大帐,香书再去看,这才发现适才那小童跪着的地方赫然一大滩血迹,那血沫鲜红刺目,好似一团火一般的灼烧了她的眼睛,她紧攥着袖口,整个人仿佛坠入冰窖,半晌都说不出一字。   “容飒跟了太子多年,军中对付细作的法子他知道的不少,这个少年人大抵是细作营里头十分优秀的,可到底折在了容飒的手里,小小年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半日就吐出了实情,你想想,你多久没见他了?那日你前脚刚走他就被绑了……”   “你跟了我十年,恐怕连你自己都弄不清楚你的身份到底应该是我的丫头还是南煜细作,这么多年,你已经开始信任我,已经忘记了我其实是你的监视对象,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不过,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那日在雁北关的大营中,太子与我密谈之后甩帘而去,你和香词都有机会去中军大帐,可最终去的是你,因为你是细作,你迫切想知道太子和我谈了什么会那般生气,更想知道太子会下什么军令会不会出兵,人心很复杂,可有时候真是极其简单的东西,越是危急,人越是会遵从本心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举动。”   “你一直很沉得住气,就是那一次,走错了。”   “一步错,步步都是错,我告诉你我怀疑师兄是细作,你便相信了,我要容飒监视着师兄,你便再不敢乱送消息出去,因为师兄被监视,若在这期间消息还是走漏就会排除他,而你,需要他做你的替罪羊,我让你跟在我身边,你没有法子只能照办,你再没有送消息出去的机会,再加上香词寸步不离的和你在一起,你彻底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几日我日日看你在我身边打转,我心底十分沉郁。”   “所以,后来你病了。”   “你病得下不得床,哪怕香词不看着你你也没了法子,所有人都说你感染了伤寒,可是你不懂医理自然不会知道,这世上有种药名叫清寒,这药无色无味,服用之后人便会呈感染风寒之状,病的轻重,只需要看药的分量而已。”   “总不能让你一直病着,因为南煜那边必定还在等你的消息,而我,亦需要你帮我递消息出去,譬如这一次,我要你帮我引南煜大军入局。”   香书早已面无人色,大滴大滴的冷汗从她额角坠下,那一双本来娇俏鲜活的眸子此刻更是盛满了死气,她从没有想过,在那么早的时候沈苏姀就已经知道了,而她对那后来的一切,竟然没有丝毫的怀疑,为什么?因为如沈苏姀所言,她跟了她十年,时间过得太久了,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到底是哪般,至最后,她反客为主将她耍的团团转。   亦是她,将胜券在握的南煜引入了死局!   “噗通”一声,香书跪了下来,她眼角沁出泪珠来,望着那自始至终未曾睁开眼眸的面容唇角几颤却说不出话来,她到底不是一个合格的细作,她曾经畏惧这一日的到来,有那么一段时日,她又完全不怕这一日的到来,因为在她心底,她自己骗自己似得想着眼前这人不会和她幕后的主子走到剑拔弩张的这一步,而这一日,到底还是来了!   大秦的颓势她哪怕不懂也有几分感觉的出,而今日,南煜似乎因为她错误的消息入了眼前这人的局,香书心头一片五味陈杂,却唯独没有懊悔。   不悔成为细作,已不悔送出了错误的消息。   她生来便是个细作,到这人的身边也是天意,到了这一刻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她竟然也不害怕,她心底甚至有几分庆幸,庆幸她的这条路即将结束,细数这十年,也不过最近的两三月才让她仿佛行走在刀尖生生受着割磨,她很是知足!   “我不会留你,还是早前的那药,只需下足了分量,人混混沌沌的睡一整日便会安然离去,你跟了我十年,这是我对你的情分,待你去后,我会将你好好安葬。”   沈苏姀的语气一直平静的叫人心惊,至此刻,才微微起了两分波澜,她顿了顿,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半晌才语声嘶哑的开口,“回你的住处吧。”   顿了顿,又补一句,“香词,代我送她。”   香书直挺挺的跪着,万分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结局,前一刻她还在为沈苏姀斟茶,可这片刻之后,她便即将成为一具无声无息的尸体,泪珠儿一滚而落,香书未曾去擦,只弯身朝沈苏姀磕了三个头,而后便起身走了出去,香词看了沈苏姀一眼,见她还是闭着眸子小憩的样子有些不忍,想说些什么到底未曾说出口,脚步一抬跟了出去!   帐中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沉默,过了许久,沈苏姀忽然用力的急促的喘了几口,仿佛要将积压在心的所有郁气都呼出去似得,又过了许久,她缓缓地睁开了一片深幽的眸子,恰在这时帐外传来脚步声,容飒冷静的道,“娘娘,香书睡下了……”   ·   宁天流和嬴纵相识二十多年,从来没见过嬴纵的脸色这样难看过,甚至超出他的预料,然而他很庆幸,这位他始终追随的未来帝王,到底没有为情所困不顾大局!   嬴纵留在了牧州大营,可牧州大营的人都不好过,中军大帐之中,气压低的十分厉害,嬴纵冷沉着脸坐在主位之上,目光死死钉在郴州以西的山林之中,眼下天色已经黑沉,按照沈苏姀他们的速度来说应该已经走到了郴州以西,嬴纵心底有股子怒意在翻腾,一不小心就有按压不住的趋势,然而他是秦太子,除了他自己,旁人无法窥测他的情绪。   一片沉默之中,宁天流当先开了口,“按照她的打算,是要奇袭柳州的,从这里到柳州快马要五日,然而他们一路要隐藏行踪,无论如何也要六七日才能到,那时候柳州有十万兵马,她也带了十万人,按照天狼军的战力来算,她的赢面很大。”   这话不必宁天流说嬴纵也知道,因为就在郴州的时候他还想过这战法,他本想着见了沈苏姀之后便可谋划,却不想沈苏姀和他想的一样不说,竟然先他一步不和他交代一声就走了,嬴纵心底苦笑,简直不知道这样的心有灵犀是好还是不好……   “可若是郴州的兵马回援怎么办?要知道那南煜新帝就在柳州,还有,建州的十万兵马收到风声的话也会让小苏陷入困局,这一招委实有些险!”   孟南柯也在这大帐里头,他得知沈苏姀已经带兵离开之时也惊了一惊,再看到嬴纵的面色,忽然就有些同情嬴纵了,随即又摇头失笑,这二人是夫妻,可到了这时候,却又有了那么点当年做对手时候的样子,嬴纵那城头一箭利落万分,沈苏姀如今带兵奇袭亦是不拖泥带水,这样的夫妻,世间当真也只有他们这一对了……   “郴州的兵马没机会回援,至于建州,他们恐怕顾不上柳州!”   嬴纵终于开口,冷沉的语调好似他身边的裂天一般含着迫人的杀气,话音落定,帐帘一掀容冽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嬴纵身前道,“主子,南煜大军已有二十万入了郴州城!”   嬴纵眼睫微抬,“剩下的十万呢?”   容冽便道,“消息送来的时候还未入城,最早也是明天早上了。”   嬴纵点点头,“继续盯着,不出意外明天晚上行动。”   容冽立刻应声而出,“是!”   这简单的命令大帐之内除了傅青和朱瑞就没人听懂,宁天流眉头微扬,“你和她到底布了个什么局?她未说清楚,你这里也是……”   嬴纵眯眸,“死局。”   宁天流眸光一闪微微愕然,嬴纵却不打算多说的吩咐,“军中的瘟疫疾奔已经治愈,这俩日却还是不能掉以轻心,通知乾州做好准备随时来援。”   顿了顿,嬴纵又去看地图,“郴州若是出了岔子建州十之又七会来增援,南煜的四十万大军,我要一个不落的让他们全都回不了南煜,傅青和朱瑞一道,云柘和申屠孤一起,各自点三万人马,至明日夜间我有重用!”   这是军令,帐中被点到名字的人立刻应声。   嬴纵眯眸不再多言,当先起身离开了大帐,走出帐门只看到漫天星斗的天穹,他本是要朝后帐去的,此时却是稍稍一顿之后便上前几步上了赤焰的马背,马鞭一落,直直朝营门而去,宁天流紧跟而出,见此也拉过一匹马跟了上去!   二人纵驰出营,嬴纵径直到了南城门处,翻身下马,直接上了城楼!   城楼之上夜风呼啸,黑底红字的大旗迎风招展,其上狼头狰狞利爪獠牙,恰似此刻嬴纵对南煜的心情,嬴纵上战场多年,战斗是为了保家卫国,是为了不流失一寸属于大秦的领土,十多年的征战生涯过去,当他再度面对敌人之时心底已经近乎波澜不惊,哪怕七八日前郴州最为危急之时他也不曾对南煜人生出什么痛恨之意,战争,有的人用正路子,有的人就用歪路子,他没有对这样的阴狠手段有多意外,心底至多心疼将士誓定胜局!   可到了此刻,到了最危急时刻都已经过去的时候,他心底却忽然对南煜此番的挑衅生出了万分恨怒,想到沈苏姀为他涉险,他恨不能饮南煜人之血食南煜人之血肉!   “她说,只有你为她把控后方她才会放心。”   宁天流等上城楼便感受到了嬴纵身上骇人的煞气,他了解嬴纵,果然,一句话就顺了他的毛,他弯了弯唇,忽然长叹一声,“说实话,我真是羡慕你们这样的信任,她走的时候我还问她要不要留一封手书给你,她却说她要说的你都懂,她彼时告诉我们作战计划的时候我们几个大男人本来都是不愿叫她一个女子去涉嫌的,不过她说她是为了你……”   宁天流转头看着嬴纵,“你上辈子一定积了天大的福祉!”   嬴纵身上的煞气消弭殆尽,只目光温柔的看着天穹之上的灿然星河,宁天流见状唇角微弯,看了他一眼忽然问,“说实话,你们是不是打算用那些东西对付南煜人?”   嬴纵挑眉,良久点了点头。   宁天流倒吸一口气凉气,“是不是太血腥了点……”   嬴纵冷笑,只落下两个字,“回敬。”   宁天流听得双眸微眯,“如此说来,他们的依仗很快就会消弭,这样一来咱们倒是占了优势,说起来南煜多平原和丘陵,很是适合农耕,有了南煜这么一块地方,大秦的国库必定充盈,怎么样?要不要直接一路杀入王都,就想当年打焉耆那样!”   当年焉耆最后几个月的决胜之战是宁天流跟在嬴纵身边的,宁天流显然还记得那一战的热血沸腾和属于军人的荣耀,出身世家身居高位,且见识学识更远超与常人,这样的宁天流怎能没有野心?!他不是皇家之人,没有领土的主宰权力,可他的家族世代都是文臣之首,他的野心便是做一个辅佐千古一帝的第一臣子,他的帝王可以野心泼天,他的帝王可以不怕掀起战火,因为只要他认定,他都会倾尽全力呕心沥血!   宁天流心中已有一片属于嬴纵的蓝图,可是他说完这话,嬴纵的反应却十分平淡,宁天流心头一跳,“怎么?看你的样子你似乎不想……”   嬴纵未曾答话,他的双眸只落在那一颗颗璀璨无比的星子上,良久,他才缓缓地摇头,“十年之前你问我,我定然会答‘要’,因为任何一个上过战场处于储位有野心的男人都无法拒绝千里疆域的诱惑,可眼下,我只想快速结束这一场战火。”   宁天流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半晌才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撩黑的天穹之上迢迢星河遥不可及,他的眸色忽然就暗了两分,“是因为她?”   嬴纵未曾回答,可宁天流已经明白了。   宁天流唇角微抿,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战一日,她便要为我担惊受怕一日,我谋一日,她便会若今日这般为我涉险一日,天流,等你遇个让自己倾心的人方才能明白,皇权富贵,全比不上她辛夷树下为你斟一盏茶,我不会罔顾肩上的责任,却也绝不会辜负她。”   嬴纵说的很平静,却越是能动人心。   宁天流忽然就想到了沈苏姀在漠北说过的那八个字,他苦笑一下,“这真是……你的雄心万丈呢?你的野心勃勃呢?怎么忽然改了这酸路子,啧啧……”   嬴纵默然一瞬,“她就是我的雄心万丈,她就是我的野心勃勃。”   宁天流正待扶额摇头,嬴纵又幽声道,“这一点,大抵从很久之前就注定了……”   宁天流委实觉得这些话叫人牙酸,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直叫他嫌恶的往旁边跳了一步,然而他能做出百般嫌弃的样子,却无法骗自己,他心底有些酸有些热,甚至是羡慕嫉妒又有些向往的,然而他只是浅吸口气定下神来,森森道,“你别后悔。”   嬴纵未答此话,反是看向了郴州的方向,身上的杀气倏然涌出,万分骇人!   ·   天色渐明,本来空空荡荡的郴州城内变得拥挤不堪!   北城门的城楼之上站着数位身着战甲威风赫赫的年轻将军,几人俱是朝北面看去,那个方向乃是牧州的方向,眼下正屯着十万大秦染了瘟疫的兵马!   “郭将军,大军已经全部入城!”   城楼之上骤然跑上来一个护卫,高声禀告一句便退了下去!   最中间看起来稍微年长些的国字脸将军面露薄笑,“今晨谣言已经散出去了,过不了半日秦军便会生乱,这郴州之中虽然没有一点粮草,城防也毁了几处,可至少能让将士们养精蓄锐,咱们守个两日,待时机成熟便倾巢出动!只要能将秦太子抓获,大秦必定不战自败,两位兄弟放心,本将请功之时一定不会忘记两位!”   说话的乃是郭毅,正是早前领着十万大军和三门火炮的第一波入侵大军,那瘟疫的计策亦是他执行的,眼下看来,这计策是成功了,还让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一座城。   在郭毅左右站着的乃是两个稍稍年轻些的小将,正是此次负责领兵增援的季承和季布两兄弟,两人是后来者,这头功是请不了了,当下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想着能否在下一次争取立个头功回来,季布便道,“郭将军,您早前在山中守了多日,少不得要被那瘴毒所侵,再加上早前在那秦军手中吃了败仗,这一次打头阵恐怕失了士气,不若让我们兄弟做那先锋,必定给将军开个好头,若是攻下了牧州,咱们三人都有脸面!”   郭毅的面色便变得有些难看了,不阴不阳的笑了笑,“嗯,这不是还有几日养精蓄锐呢吗,别说战败的话,早前乃是本将的诱敌之计罢了,你们手底下的人没和秦军交过手不知道他们的底细,本将却是知道的清楚,因此这先头的事咱们稍后再议。”   郭毅语气笃定,季承和季布对视一眼不好再说,心底却都惦记着牧州的首功,要知道秦军的瘟疫尚未治愈,眼下正是弱势的时候,谁做先锋谁得首功的机会更大,更甚者,若是能擒到太子就更是朝中将领的第一人,怎能叫人不动心呢?   季承和季布未说话,却是各自都打着主意,不多时二人便先行一步离去,郭毅见二人离开冷笑一声,挥手招来自己的侍卫,“吩咐南北城门,任何人没有本将军的命令都不得离开郴州一步,特别是想带兵离开郴州的,若是敢乱闯,直接给我砍了了事!”   郭毅语气狠辣,侍卫吓得身子一抖赶忙下去吩咐!   郭毅是第一波带兵入城的,当先便当起了守卫城门的责任,如今却是派上了用场,而他不得不防,毕竟季承和季布是兄弟,兵马又是他的一倍,若是他们耍了滑头他可没了法子,然而他郭毅的年纪比这二人长些,且在朝中还有几分威望,若是他强行下令,季布二人也不敢和他撕破了脸强来,郭毅特地增加了城门守卫,这才放心的到了衙门!   郭毅的十万大军在山中待了多日,虽然做好了防护却还是抵不住瘴毒,许多士兵都有些不适,而季承兄弟带领的二十万兵马又是长途奔袭的,无论如何两方都需要好好休息!   “将军,到处都搜过了,城中一切正常!”   毕竟早前在这城中的乃是大秦太子,而秦太子素有战名在外,由不得他们不上心,因此进城之前要好好地检查这城中是否有异样不说,进了城还是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听到底下的副将如此禀报,郭毅心底不由得冷笑了一声,秦太子也不过如此!   “让士兵们安营扎寨生火做饭,不要生出乱子!”   微微一顿,他又问,“季承他们带的火炮都在何处?”   那火炮乃是制胜之物,郭毅当然要关心,那副将立刻道,“在城北大营。”   城中广阔的能扎营的地方不多,且三十万人马也不能都挤到民舍之中去,是以全军主要兵力还是占用了早前大秦的城西和城北两处大营,而高阶一些的军官则是住在了城中民舍之中,如此一来,士兵们的分布便十分的散乱,而季承兄弟果然还是把那宝贝藏在了自己的兵堆堆里头,郭毅冷笑了一声,“秦太子恐怕都要病死了,用不用得着还不一定呢,关键时候还是得靠将士们拼杀,光有那玩意儿有什么鸟用?!”   郭毅讽刺两句,转身入了府衙,他的位份最高,自然享用最舒适之地!   夜幕初临,满城的将士们都热热闹闹的围着火堆闹将起来,南煜的军纪并不比天狼军的强,再加上如今他们已经占领了大秦的一座城池,心底膨胀的骄傲和自豪无论如何都挡不住,正在这时,他们发现了城中的一处酒窖,那酒窖藏着上千坛的白酒,味道虽然说不上上乘,可对这些最普通的士兵而言还是有无法抵挡的诱惑力!   起初士兵们只以为这是秦军留下来的毒酒,然而第一那酒窖隐蔽似乎未曾被人打开过,第二那酒液经过军医检查并无异样,因此禀明了上级之后将士们便不管不顾的痛饮起来,对于郭毅而言,占领郴州便是大胜,他第一个允了,季承和季布那边也闹将起来,季承和季布不愿示弱,便也准了此请,于是乎郴州的夜晚变做了一个狂欢的夜晚!   “秦军也不过如此!哈哈……”   “听说城里天天死人呢!”   “你没看城西和城北大营都有一个烧火场吗?听说那里就是天天烧死人的地方,你是没看到,地上厚厚的一层灰啊,那时候这城里的黑烟就没断过!”   “还听说那大秦的十殿下也染病了?!”   “不止吧,还说将军太子什么的都没避过去!”   “哈哈哈,也不知谁想出来的法子!秦人死的也真是冤枉!”   “是啊,这城里头恐怕就和地狱一样……”   夜色渐深,南煜士兵们的话语声越来越放肆,似乎大秦和南煜的胜败已定,更似乎他们每个人都是那威风赫赫斩敌千万的战神!渐渐地,有人醉了,有人发起了酒疯,有人倒头睡去,有人四处喊叫着城中有没有女人……   不知何时起,军营之中的灯火暗淡了下去。   沉睡的已经睡死,热闹的还在热闹。   某一刻,有人忽然含糊不清的叫嚷起来……   “你们闻这是什么味道,是谁他妈的在动我们火炮!”   “那是宝贝,可动不——”   “砰砰砰砰砰!”   “得”字尚未出口,巨大的连续的炸响声骤然响起,沉睡的人在睡梦中被惊醒,热闹的瞬间一个机灵,这样的响动太过熟悉,不正是他们万夫莫敌的火炮发出的声响!   “妈的,是谁!我去禀告将军——”   巨大的军营之中爆炸声不断,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一起响起来的,更远处似乎也有这样的响动,更可怕的是似乎整座城池都开始震颤,脚下的土地在晃动,头顶的帐篷砰然倒下,最远处的城楼似乎骤然之间烟尘阵阵的下陷下去!   “砰砰砰砰砰砰!”   又是数声炸响,那些少数还清醒的急急忙忙跑出去要禀告将军们的士兵忽然被一阵从地底下冲出来的刺目火光包围,再然后,好好地一个人竟然七零八落的飞了出去!   血腥味,烟尘味,刺鼻的硫磺硝石味……   响彻九霄的爆炸声震裂了士兵们的耳膜,雷石炸开的天斧之力撕开了士兵们的身体,摧毁了刚刚被修筑好的城防,平整的街道高耸的亭台整齐的民舍,那超脱自然的巨大威力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连那巍峨厚重的城楼都能轰然塌陷,更遑论三十万无处可逃的血肉之躯,爆炸声还在继续,醉意朦胧的南煜士兵终于意识到了这样的威力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神兵火炮,然而他们的腿软了眼花了,逃不出去,亦无处可逃!   前一刻还在嘲笑秦军的南煜将士们,转眼,就来到了属于自己的地狱!   ------题外话------   欧克,有票的投票,没有票子的在心里表扬我……你们家作者终于连续超万更了!~o(>_<)o~   顺便为《暴君如此多娇》求个收!求收藏求收藏昂~多谢帝鸿氏妹纸的钻石!爱你! ☆、038 南煜之伤,守株待兔!   冯邺站在主位之下,手中拿着一封战报。   这封战报不是他要献给嬴纵,而是嬴纵给他的。   嬴纵撩黑的墨袍在这大帐之中尤其显得深沉,连他分明平静的语调都愈发的迫人,他缓缓道,“用你天策府的暗卫,想法子将这上面的消息透给建州,我要他们在今天晚上之前出兵郴州,他们的速度必须要快。”   冯邺打开那战报,上面写着的乃是郴州的南煜大军向建州求援的消息,昨夜南煜大军才进了郴州城中,今早却开始求援,冯邺眼睫微抬的看了一眼主位上的嬴纵,将那战报一收应声退了下去,冯邺一走,宁天流在旁投来疑惑的目光。   “再加十万人马,南煜可就有四十万大军了。”   嬴纵站起身来,径直走到了堪舆图边上去,目光一错,看向了那巨大的沙盘,宁天流也起身走了过来,又道,“你对郴州当真有必胜的把握?”   嬴纵凝眸不语,只将一面小战旗插在了郴州以西的某一处。   “此处是那十万大军来援的必经之处,建州的大军今夜出发,若是星夜兼程,明天晚上便可到达此处,我们在此埋伏人马,前后端掉这十万人马。”   说着他眸色微戾,扬声朝向帐门,“让辅国将军和傅青过来!”   外头容冽应一声,不多时申屠孤和傅青便到了,二人进的大帐,先行一礼之后才走到沙盘边上,嬴纵下颌微扬,“昨夜让你们点的三万人马都点好了?”   傅青点头,“营中瘟疫已除,都准备妥当了!”   嬴纵点着头,“今夜出发,明晨至此地,明夜后半夜会有十万南煜援军至此处,此处山势易于埋伏,我只给你们三万人马,必定要全歼敌军,如何?”   三万人马对十万人马人数之上太过劣势,然而因为是伏击战,秦军本来就占了优势,只要埋伏得当,这一仗秦军的胜算更大,傅青和申屠孤对视一眼,重重点头。   嬴纵很满意,转身便去书案之上写军令,刷刷几笔便是点兵之令,傅青走上前接过,嬴纵又道,“南煜山地之间多瘴毒,即刻去宋薪那处领药,夜中之战一切小心。”   “末将领命!”   傅青和申屠孤齐齐应声,转身离去。   帐帘一掀一落之间却又有人走进来,嬴湛的病已经好了大半,只是还有些病后的虚弱,他一进门便道,“七哥,申屠和傅将军要去执行任务?”   嬴纵点点头,又一皱眉,“你回去歇着。”   嬴湛身子一挺,还有些惨白的小脸一片郑重,“我已经好了,七哥,我也要请战!申屠他们要去做什么?!带着我吧!我也要去!”   嬴纵眸色微沉,“莫要胡闹!”   嬴湛哼一声,“怎么叫胡闹啊!连沈苏姀都带兵出去了,我怎么能还病歪歪的待在床上?!我刚从宋先生那里回来,他说我的身子已经好了!”   提起沈苏姀,嬴纵眸光不由得一暗,嬴湛趁势上得前来,面色一变可怜兮兮的撒起娇来,“七哥心中定然着急吧?所以才要快刀斩乱麻啊,你不必担心我,我这次上战场是去报仇的,我这么长时间都在喊着上战场,可实际上都没出力,七哥七哥……”   嬴湛十五六岁的人了也不觉脸红,撒起娇来十成十的惹人动容,嬴纵紧皱的眉头松开两分,瞧着嬴湛黑黝黝的眸子有些不忍,半晌才沉沉道,“今夜随我出兵吧。”   嬴湛一喜,不由得跳起来,“好好好!遵命!”   宁天流走过来,“今夜出兵?去何处?”   嬴纵眯眸,语声渐凉,“去郴州,去清理战场。”   ·   灿金的夕阳缓缓落下地平线,万丈余辉将建州城笼罩在一片金色的暖光之中,城头之上高高飘扬着的“煜”字旗,战士们严阵以待的守在城头,身子虽然站的笔直,可眼神却有些微的飘散,建州毕竟不是战地,战士们容易松懈。   忽然之间,地平线尽头一骑快马绝尘而来,站在城头的战士揉了揉眼睛,顿时醒过神来,本想转身去鸣金,可再一看却发现真的只有一匹快马,不仅如此,那快马还穿的是南煜的军服,战士们心中一定,唔,只是南煜的探子回报……   马儿疾驰而来,带起一路烟尘,不多时骑士已经到了城下,脑袋一抬朝城楼之上大喝道,“紧急军情,快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那骑士手中拿着令箭,正是送军情之人的标识,且他独身一人,也造不出大的乱子来,因此那城墙上的士兵稍一犹豫便打开了城门!   城门开了一条缝儿,那骑士顿时马鞭一挥纵马而入,穿过建州城狭窄的长街直朝着尽头的府衙而去,翻身下马,那骑士大喊一声,“军情奏报”便毫无阻拦的入了府衙的大门,他手中拿着令箭,一手捧着个卷轴,到了正院之前方才被拦下,一阵盘问之后几个侍卫带着他入了院子,径直走到了正厅之外,厅内正坐着几个身着战甲的将军。   “李将军,郴州传来的紧急军情!”   屋内主位上坐着个鬓生白发的中年男子,正是南煜上将军李信。   李信闻言眉头一皱,中气十足的喝道,“快进来!”   话音落下,那骑士已经入了堂中,掀袍一跪,将那卷轴举起来道,“郴州急令,请将军速启,郭将军和两位季小将军都在等将军的救援!”   郴州传来的军令只是寻常,可这“救援”二字却瞬间让众人心神一凛,郭毅和季承季布有三十万大军,难道现在他们竟然被困住了?!   秦军不是染了瘟疫?秦军不是已经退兵?!   百万疑问堵在心口,李信接过那卷轴在手,疾快的打了开,甫一打开便看到卷轴上写下的一行小字,他面色一变,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李将军,信上如何说的?”   底下有将领忍不住的问,李信长叹一声,“郭毅送来的军报,上面说季承、季布二人为了争军功不听他的号令,当先领着二十万大军去牧州了,秦军也不知使了什么招数,竟然将他二十万兵马都困了住,不仅如此,季布、季承都已经战死了!”   堂中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众人面面相觑,面色都不好看,季承、季布两兄弟年纪轻,心气儿自然也旺,可没想到这二人如此不识大体,眼下落得这下场不说还影响了南煜的大局,一个将领长叹一声,语气有些紧张的道,“季承、季布的二十万大军都没了,那郭将军手下只剩下了十万大军,若是秦军来袭恐怕抵挡不住!再有,好不容易已经占领了郴州,这个时候若是再退回来必定会让军心不稳,再去打,只怕就不好打了!”   稍稍一顿,另一人又道,“难道秦军的瘟疫有救了?!”   眼下的任何疑问都得不到解答,众人眼中也只有这份军报罢了,李信当先挥手让那送信的骑士退下,转而看向堂中的一人,“马鑫,你先点一点城中的十万人马,准备好,本将立刻命人往郴州送信,若是等到后半夜还没确定的消息,你就带着十万兵马去援救!不必死守郴州,若是秦军战力非凡,你们只管退回便是!”   被点名的将领站起身来,抱拳应声走了出去!   李信立刻吩咐人用军中的信鹰送信至郴州,之后堂中便陷入了长长的静默。   等待无疑是煎熬的,特别是在得知了这个噩耗之后,在那送信的骑士出现之前,建州的所有将领都以为此战南煜已经稳操了胜局,可没想到,一夜之间南煜的二十万大军竟然已经被困,这么一来,在人数上南煜的优势在缩小,可在战力上,秦军依旧强悍!   夕阳落下了地平线,夜幕缓缓地降临,这一夜的天空无星无月,黑沉沉的仿佛昭示了南煜将士们的命运,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眼看着即将到子时郴州都未曾传来消息,李信一拍桌案冷喝道,“不等了!马鑫,你即刻出发!以最快的速度赶向郴州!”   马鑫得令,心底对那季承季布两兄弟的死心很有几分嗤之以鼻,然而到了这等紧要关头,即便知道此行或许有些艰危他却还是没有犹豫,当即对着李信抱拳行礼,而后提剑而起,转身便走出了府衙正堂,府衙以西的大营之中,十万兵马严阵以待!   军鼓声响起,马鑫带着十万兵马好似浓墨一般的从城门流泻而出,没多久,便隐入了黑沉沉的夜色之中难见踪影,李信站在城头望着,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定了定神,李信转身吩咐,“将这信报立刻送去柳州,眼下建州城空,让陛下调兵来建州,再送信回王都,必须要尽早补充兵力了,否则这一场仗委实难打!”   那士兵闻言立刻转身而去,不多时便有信使从建州直奔柳州!   一夜的狂奔,黎明之时信方才送到了睡眼惺忪的谢无咎手中,齐福捧着信筒进门来的时候面上再无半点笑意,语声更有些紧迫,“陛下,郴州出事了!”   谢无咎打了个哈欠,身上只穿了件白色的单衣,胸口大大的敞开,发丝凌乱的散在肩头,很有几分妖孽的模样,他桃花眼微微睁开,嘻的一笑,“能出什么事?三十万大军被秦军给打败了?不是还有火炮吗?不是了不得的大事不用给我讲,不爱听!”   齐福唇角抽搐,“陛下,您先看看军报,真是了不得的大事!”   谢无咎懒懒的睁大了眸子,总算有些注意起齐福手中拿着的那信筒了,伸出手来接过去,打开刚看了两眼便一个机灵坐了起来,待看完全篇不由得冷笑起来,“好啊,这才刚开始呢就争起军功来了!秦军不打自己人倒是开打了,真真是……”   谢无咎气不打一处来,随即眉头一挑,“这军报是真是假?!”   齐福一愣,道,“是李信将军送来的,自然是真!”   谢无咎唇角紧抿,“季承和季布我是知道的,就算年少轻狂心高气傲也没理由如此的……我怎么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你的香书不是说秦军染了瘟疫已经退兵了?!”   齐福面沉如水,显然也想到这一点,谢无咎扫了他一眼,“看样子,是你的消息出了岔子,眼下不管这军报是真是假,总之建州的兵马已经派出去了,马上将柳州的驻军调过去吧,马上往王都送信,离这里最近的兵马速速来援!”   谢无咎少见的正经了几分,齐福连忙躬身应是!   又看了看军报,谢无咎对这军报上所言竟然不觉得有多意外,因为早在所有人都觉得此战南煜必胜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这一仗不会顺利,而嬴纵,到底没叫他失望。   ·   嬴纵领着三万兵马出牧州城的时候建州的兵马尚未派出去,而郴州城内的士兵们还在狂欢,夜色黑沉沉的骇人,五万前一天才从郴州“出逃”的秦军好似暗夜伏出的野兽一般静默的朝郴州城进发,嬴纵领兵,朱瑞,云柘,和嬴湛三人是随将!   士兵们的内心其实是惶恐的,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郴州之内眼下有三十万南煜大军正在等着他们,他们不知道嬴纵如何安排,可三十万对上五万的数字差距就足够叫人心底没底,如果今日领兵的不是嬴纵,他们恐怕会怀疑这军令到底是真是假!   从天色擦黑时分就出发,两个时辰之后秦军已经速度极快的到了郴州三十里之外,此时夜色已经极其深沉,秦军着墨甲,因为五万战士都给自己的马儿套上了嘴笼是以一点儿声音也未曾发出,好似一只毒舌似得无声无息的埋伏在了一处山岭之上!   站在那山岭处,能遥遥的看到郴州城头亮着的灯火!   三十万南煜大军已经进驻,那几日之前还属于大秦的城池如今已经飘扬着南煜的旗帜!   “七哥,就停在这里了?”   嬴湛一身墨甲,十分合身,衬出他欣长硬挺的身姿和俊逸的面容,跟在嬴纵之后,隐隐就是年少时候的嬴纵,他瞧着远处只有一抹轮廓的城池,语气有些疑惑。   嬴纵站在整个队伍的最前面,只落下一个字。   “等!”   等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可所有人都无条件的相信嬴纵的话!   撩黑的天穹之下,五万兵马黑影森森的立在山梁之上,从远处看去,士兵们的身影和山中的葱茏融为一体,黑沉沉的一片根本看不出踪迹,朱瑞和云柘都紧握着腰侧之剑,其余的大秦士兵也都目光灼灼的看着远处的城池,他们每个人的眼底都有杀意!   南煜人占领了大秦的城池,用阴狠的手段害死了大秦的士兵,他们曾经逃离过这座城,如今,只有用更大的胜利才能洗刷他们的屈辱!   军人的血性让整片山梁之上溢满了杀气!   嬴纵在前压阵,身后黑压压的一大片士兵便不敢在说话!   长久的静默让秦军的将士们和夜色融为一体,就在士兵们以为自己可能会等到天亮之时,前方郴州城中传来的一声炸响惊得所有人都拔了刀!   所有从郴州离开的秦军都不会忘记这样的声响,这样的声响来自于南煜的神兵火炮,下意识的,秦军以为南煜人发现了他们的总经用那火炮对付他们!   可是很快的,士兵们发现自己猜错了!   他们仍然好端端的隐伏在这片山林之中,出问题的,是郴州!   一声声的爆炸声撼山动地,隔得这样远士兵们的耳膜也被震得发疼,马儿们受惊,都不安的躁动起来,士兵们勒紧缰绳才能安抚,而远处,巨大的火光在那城池的上方爆出,那高耸着的城楼在士兵们的眼底一点点的坍塌,烟尘,火光,炸裂声,夜风从郴州的方向吹来,风中似乎有巨大的血腥味道,这是超脱自然之力,人力无法抵挡……   好似一只无形大手将那城廓一点点的碾碎,那一座大秦南境边城,在烽火之中变得畸形而粉碎,士兵们屏住了呼吸,他们终于知道嬴纵说的“等”是什么意思!   爆炸整整持续了两刻钟,当那声音变小的时候,士兵们甚至有些失聪,良久,大家才浑身发冷的醒过身来,离得这样远他们都感受到了那天本地裂的力量,那些城中的南煜人又该是怎样的体验?士兵们不敢去想,心中却涌上快意!   “七哥,这是……”   嬴湛惊呆了,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在他身后,朱瑞和云柘也同样是这样的表情,只有站在队伍最前端的嬴纵,始终面色沉静的做个旁观者,他并未回答嬴湛的话,只是忽然打马上前,利落的吩咐道,“城中必有余孽逃窜出来,朱瑞,带着你的兵从西边追堵!其余人,和本宫去郴州城!”   朱瑞和云柘早就准备好了三万兵马,他们从适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心底骤然涌上一股子沸腾的热血,朱瑞长剑拔出,大喊一声,“杀尽南煜狗”便从山梁之上冲了下去,三万兵马扑簌簌而下,没多时便消失在了山梁之下的原野中!   嬴纵这时方才满满的下了山梁,带着嬴湛和剩余的两万兵马朝郴州城而去!   当然,此时的郴州城已经不能称之为“城”了。   “七哥!这是谁想出来的法子?!”   “是用的雷石?!从哪来的?”   “这么大的动静,必定要提前埋好吧!”   “我知道了!肯定是早前沈苏姀送药材的时候一起送来的!”   “天啊,幸好我跟着来了,否则这么大的场面我就要错过了!”   “七哥,你们简直是……”   “南煜狗用瘟疫害我们,还自诩自己有那神兵火炮,嘿嘿,这一次就让他们尝尝雷石的滋味儿,看他们往后还敢不敢随意的往我们的地盘走!”   嬴湛一路走一路聒噪,然而等他到了郴州城外的时候却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看着那断壁残垣,他的心境既有打仗得胜的兴奋和骄傲,又有几分说不出的唏嘘……   郴州巍峨高耸的北城门已经被炸毁了,城门塌了,巨大的石块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城外的空地上,石块之间,地砖之上,到处可见横七竖八的尸体,城池上空的烟尘还未来得及散去,巨大的血腥味刺鼻的紧,嬴湛扫过那些这里一团那里一截的血肉模糊的物件,忍不住胃里一阵翻腾,战争的残酷,就被嬴纵以这样残酷的方式摆在了他的面前。   哪怕那些死无全尸的不是秦人,可看着自己的同类如此惨死,任何一个心怀悲悯的人都无法用平常心来看待,嬴湛抬眸看去,嬴纵面上同样没有大战得胜之后的锋芒和快意。   “七哥,能逃出去的毕竟也是少数,咱们大胜了!”   嬴湛打马上前,意图打破这沉寂的气氛,然而嬴纵似乎不为所动,他只看着那北城门之后一个叠一个的尸体眯了眸,北城门整体被炸塌了,那城门之后不知怎地集聚了许多南煜士兵,或许是变故发生的时候他们有机会逃出,却都被堵在了门后。   嬴纵不知道那个时间段发生了什么,他只摇摇头道,“是惨胜,我们的确失了一座城。”   嬴湛叹了口气,“这太血腥了,没办法处理,不如找来桐油将这乱石堆一把火烧了吧,免得过两日生出疫病来,至于郴州,往后有机会再建便是!”   这绝对大陆历史之上最为惨烈的一战,雷石这种在玄门之中才被广泛应用的东西第一次在战场上爆发出了惊人的威力,可以想象这一次的大战结束之后大陆之上的诸国都会开始研制此物,未来的战场,或许不再是冷兵器的天下。   这些都是后话,眼下,秦军要对战场做个最基本的清查,然后,像嬴湛说的要火烧战场,这一点嬴纵早已经想到,连桐油都是准备好了的,一个时辰之后,烟尘基本散尽,嬴纵点了两千士兵登上了乱石嶙峋的旧城,又过了一个时辰,整座郴州的遗址之上燃起了熊熊大火,被炸毁的民舍借火而燃,火势吞天,直将方圆十里的山都照亮!   “主子,南城门只炸毁了一半,必定有余孽逃出!”   容冽带着的精锐从最前面归来,话语一落嬴纵便有些担心朱瑞和云柘!   雷石的不确定性太大,若是没有足够的分量做支撑,有时候炸不起来也有可能,嬴纵并不意外,只担心朱瑞等人带的兵马太少,皱了皱眉,嬴纵留下五千兵马在原地看着火势,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一万五千人朝朱瑞的方向追了过去!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天色愈发的黑沉起来,一行人从郴州以西的山林突破前进,刚走了不到一个个时辰便遇上了朱瑞派回来报信的传令兵!   “殿下,在前方三十里外遇上了逃出来的南煜大军,他们朝西南之地深入,似乎是想进山,人数在五万到六万之间,军中好似只有一位主将!”   郴州城中本该有三位大将,至此刻只有一位,那么其他两人必定死在了城中,嬴纵听了心中已经有底,又问,“他们营中可有火炮?”   那士兵摇头,“未见火炮,朱将军、云将军已经和他们交手,并未见南煜人使火炮!”   嬴纵满意的点点头,令那士兵退下!   当初之所以定下这个计策,最重要的便是毁了那五十门火炮,现如今看起来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嬴纵缰绳一紧,纵马而出,“速度加快,不能让他们逃入山中!”   一旦逃入了山中便是到了南煜人的天下,虽然只有五六万仞,但是嬴纵仍然不打算放虎归山,行军速度陡然之间加快,又行了一个时辰之后秦军闻到了巨大的血腥味不说更是听到了远处的喊杀声,嬴纵一听那隐隐传来的喊杀声眉头便是一皱!   嬴湛在旁看的真切,“七哥,怎么了?”   嬴纵狭眸,“人数不对!”   嬴湛听得心头一跳,“怎么个不对法!”   嬴纵的手已经落在了腰间的裂天之上,口中语声沉冷的道,“朱瑞和云柘只带了三万人马,而对方只有五六万,总数并未超过十万,可眼下的动静,却分明是在十五万左右!”   嬴湛眉头一皱,“难道南煜还有别的伏兵?!”   嬴纵心中也做此想,这么一想便更为担心朱瑞和云柘,当即马鞭一落朝着远处的喊杀声之地纵驰而去,离那交战之地越来越近就越能感受到人数之多,嬴湛抽出身边长剑来,一颗心也微微提了起来,倘若多出来的五万伏兵是南煜人,那对方就是十多万兵马对付他们不到五万的将士,对方有这样的人数优势在,大秦虽不至于会败,可胜算也并不大!   这么想着,嬴湛已经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没多时就和南煜人交上了手,他打打杀杀的十分勇猛,顷刻间就砍杀了好几人,待再要寻找新的目标之时,却发现入目皆是秦军,嬴湛心底微微一愕,正觉得哪里不对之时却忽然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赵冲?!怎么是你!”   嬴湛心中一阵狂跳,赵冲分明和沈苏姀一起离开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到嬴湛的呼声赵冲回过神来,当即朝他们这边而来,远处朱瑞也发现了嬴湛的身影,也靠了过来,不多时二人皆到了嬴湛身前,嬴纵往后面一指,“七哥也来了!”   赵冲二人这才往远处看,嬴纵黑马墨袍伫立着,似乎发现了局势和他想的不一样,索性就没有带着将士们加入战局,赵冲二人和嬴湛御马上前,齐齐翻身下地行礼!   一个头还未磕下去,嬴纵已寒声道,“你为何在此处?”   赵冲仿佛知道嬴纵问的时候,磕完头抬起身的时候就是一张满是苦笑的脸,“殿下,娘娘那日走的时候说的好好地说是要去柳州,可到了这里却又让末将和五万镇南军留下,说今夜郴州之中的南煜人必定会朝这个方向逃窜,说让我们在此地堵截住,末将没有法子,只得听了娘娘的令,然后,然后娘娘带着五万天狼军和王翦去柳州了。”   嬴纵的眼神瞬时间就变了,她只带了五万人马?!   赵冲苦着脸跪着十分可怜,模样看起来有些好笑,朱瑞在旁听得也是心头一跳,摸了摸脑袋道,“娘娘想的周到,否则今日还没这样顺利,只是娘娘只有五万人,若是在柳州碰上了南煜的援兵恐怕有些不好办,柳州本来就有十万兵马。”   远处的詹氏似乎已经接近了尾声,朱瑞和云柘带着人狂追不舍,前面却又遇上了早就等在这里的赵冲,仓皇出逃的南煜士兵怎会有好果子吃?!   朱瑞说完这话,嬴纵便转头望向了柳州的方向!   嬴湛眉头微微一皱,赫然道,“七哥,不如我带兵去接应?!”   嬴纵沉默一瞬才摇头,道,“无需你去!”   ·   天色大亮,谢无咎站在柳州城城墙之上眼睁睁的看着这最后十万大军朝建州的方向去,他仍然习惯性的着一身红衣,那把描金的扇子亦还在他手里,天色微凉,他却还是摇着扇子,不停地叹气唏嘘,“我这堂堂皇帝在此,他们竟然就这么走了。”   齐福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语,谁料谢无咎又忽然转过头来看着齐福道,“你哥哥眼下如何了?拓跋昀被拦在了边境,朝中都支持拓跋卓了吧?可惜魏亮被秦太子弄死了,眼下拓跋昀根本是没了法子,不如,让他来归顺南煜如何?”   齐福听得唇角一搐,“拓跋昀乃是北魏的皇帝,怎会归顺……”   谢无咎朗声一笑,“你知道就好,他来我还不要呢!”   谢无咎摇着扇子超前走了两步,抬手趴在城楼之上,样子随意而没个正形,委实没有一国国君应该有的做派,“那边怎么说?剩下的兵马还有多久才会到?”   这问题当然重要,毕竟皇帝陛下在此,谁也不敢忽视。   齐福牵了牵唇,“两日。”   谢无咎点头,“这还差不多。”   说着又笑起来,“其实这一次南煜败了一仗也不算什么嘛,打仗这种事情还是要势均力敌才好玩啊,如若不然呢就变成一方压倒性的胜利了,这样委实不妙,季承和季布有我给的火炮都打不赢,可见大秦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些!”   齐福对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不打算搭理,谢无咎便又自顾自的道,“可惜我没怎么读过兵法,实在是不擅长这打仗一道,不过我却知道季布和季承打着什么主意,他们是不是想第一个冲出去去抓秦太子来个擒贼先擒王?”   “只可惜,没擒到王,先把自己给赔了!”   今日的天气十分凉爽,看着不断升上中天的太阳,谢无咎大手一挥道,“搬一个椅子来,我要在这里晒太阳,顺便等等战报,要是有敌人来我还能第一个跑!”   齐福对谢无咎的胡言乱语没有法子,不过他是皇帝,虽然一些大事决定不了,可搬一把椅子这样的事还是要听得,不多时,一把摇椅搬上了城头。   谢无咎袖袍一甩,舒舒服服的坐在城头晒起了太阳来,一边晒一边道,“齐福,你说现在要是有大秦的兵马忽然出现在城外你会怎么办?”   柳州的大军刚走,眼下城中可只有几千寻常驻军,这话听得齐福心头一跳,连忙道,“陛下说笑了,柳州前面还有建州,秦军怎么会来柳州!”   谢无咎嗤笑一声,“我说的是假设?!假设明白?”   齐福眼下是谢无咎的内侍,他要笑闹齐福也是要陪着的,不由道,“加入眼下秦军来了,奴才一定护送陛下离开柳州,保证不让陛下受伤。”   谢无咎一愣,哈哈大笑了起来,“跑什么跑!你不知道智退敌军吗?”   齐福愕然,却完全不当回事儿的道,“陛下说说,如何退敌?”   谢无咎扇子摇起来,面上生出深沉之色,桃花眼里精光簇闪,似模似样的道,“倘若此刻城外来了十万秦军,哼,我必定不会跑,只需在我这椅子前摆上一个琴桌,然后在琴桌之上摆上一张琴,然后由我来为秦军将士们演奏一曲,城外的将士们见我能如此气定神闲,必定以为这城中有大军埋伏,他们又怎么敢贸然攻城呢?柳州在南煜腹地,他们必定不敢多留,当然会退兵啦!如何?我这计策可好?”   齐福大抵根本就没想从谢无咎口中听到什么好话,待谢无咎说完这些话的时候他竟然愣住了,一瞬之后才反应过来,眼底带着赞叹,“妙哉妙哉!难为陛下能相处这样的战法!此法虚实相合神秘莫测,当真是高明,看来陛下不是不懂兵法的……”   谢无咎一愕,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你啊你,且不说这战法是否高明是否有用,单说我压根不会弹琴就是个破绽,即便会弹琴,哼,凭着沈苏姀的性子大抵会一箭将我射死再说其他,难为你这个内侍省大太监也是满口马屁,得,给我倒茶来……”   齐福被谢无咎这一来二去的弄得十分郁闷,只得皱眉倒茶。   眼见得日头升上中天又朝西移去,谢无咎去了新鲜劲儿也没了兴致,正要起身离开,城外却有快马来报,谢无咎面色一肃,瞧见那令箭之时心头一跳,大喊一声道,“开城门!”   士兵们听令而动,“哗啦”一声城门便被打了开,那御马之人疾驰入城,看到从城楼之上走下来的谢无咎便扑上前去,大喊道,“陛下,昨夜军报是假,三十万南煜大军中了秦军的计谋,此刻全都命丧郴州啊,还有那火炮,都……都毁于一旦了!”   谢无咎和齐福一呆,临近的亲卫等人都是一呆,一瞬之后谢无咎方才反映过来,猛地道,“快去传令让昨夜出发的十万大军回来!秦军必定半路埋伏!”   那传令兵面色一苦,“陛下,李将军已经传令出去了,可是仍然没有回信!”   谢无咎眉头一皱,心知这是凶多吉少,不由让那士兵退下自己返回行宫。   叹口气,谢无咎一边走一边道,“秦太子果然不可小觑,短短几日大秦和南煜的局势全然颠倒过来了!凭秦太子的性子,他恐怕不会这么简单的就收手,昨夜那十万大军只怕也是保不住了,我若是他,这个时候……必定……必定会……会……”   脚步猛地一顿,谢无咎神色凛冽的眯了眸,“我若是秦太子,这个时候必定会调集大军来空无一人的柳州!毕竟我这个皇帝还在这里呢!可不就是擒贼先擒王?!”   齐福在后面也听得心头一跳,“陛下!”   谢无咎猛地抬手止了他的话头,“不急,我早说了,势均力敌才好玩……”   齐福可不觉得这是势均力敌,他心头一跳还要再说,却见谢无咎又大步的朝行宫走去,口中带着几分兴味的道,“就他会设局,难道我就不会吗,我偏要来个守株待兔!”   ------题外话------   万更来也!明儿阿姀就会和纵子相见了,我加油多写!大家票子别停啊!么么哒!其实佞妃一开始我就写了沈君心当初得到的宝贝——魔方,一般我不会写现代的东西的…… ☆、039 重见无咎,柳州危机!   “就没有比两日更早些到的?”   谢无咎烦躁的摇了摇扇子,面色一时有些沉郁,他少见会出现这般模样,连齐福一时都心生敬畏来,却是苦笑一声道,“陛下,五十万大军已经是个极大的数字了,眼下最近的兵力也要两日才能到,陛下请看,柳州西北方四百里之外的边境上有驻军二十万,这二十万兵马一到咱们和大秦又是势均力敌了,不过时间上……”   谢无咎皱眉,“王都那边怎么说?”   齐福目光一闪,“主上还未回消息。”   谢无咎显示皱眉,继而才露出恍然之色,不由得嗤笑一声,“必定还要神山之中吧,眼下又到了月圆之时,他是哪里也不会去的。”   齐福抿唇不语,谢无咎不由得伸了个懒腰,“罢了,两日便两日,我不信秦军会来的这样快,传令下去,紧闭城门,这两日内城中所有人都不得进出。”   微微一顿,谢无咎又道,“再给建州发令,让李信佯装守建州,却是要注意回防,若是发现了秦军的动向,先断了秦军后退之路,再慢慢绞杀。”   说着又眯了眯眼,“当然,无论领兵的是谁,都要留下活口。”   齐福眼底微光一现,“陛下的意思是……”   谢无咎仿佛知道他在说什么,顿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我的意思自然是不能杀了沈苏姀,若是秦太子就更不能杀,沈苏姀是你主子的徒弟还是秦太子的软肋,秦太子是南煜最大的筹码,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教你不成?”   谢无咎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中再不见半分薄光,反而是一片深沉的黑,从来都是嘻嘻哈哈的人忽然变得沉冷起来越发叫人觉得可怕,齐福神态变的卑躬,立时应声转身出去传令,谢无咎这才收回那迫人的目光,片刻之后轻叹一声,“这就是天意?”   说着已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窗外的秋色已经渐深,隐隐的有些冬寒透了出来,不知不觉初冬竟然已经近了,谢无咎呼出口气,苦笑起来,“每次我真的想做点什么的时候老天爷似乎总是不让我如愿,既然如此,为何不让我回去呢?”   “陛下想回王都?”   齐福进门之时只听到谢无咎那“为何不让我回去”的话,不由得生出此问!   谢无咎听着似笑非笑一瞬,“回王都有什么意思?当然还是留在柳州好玩!对了,这行宫眼下不能待了,咱们换身衣裳换个地方住着!”   齐福稍稍一愣,“陛下,凭奴才的意思,不然我们往后退到禹州?”   禹州是柳州之后的大城池,谢无咎闻言嗤笑一声,“退去禹州又能如何?”   齐福对谢无咎多变的性子十分无奈,还是恭声道,“自然是以陛下圣体为重。”   谢无咎挥挥手,“算了吧,我不是那么容易死的!就留在柳州,我想看看此番来柳州的是谁,好歹我也是一国之主,怎能弃城而逃!”   齐福心中有些担忧,却经不住谢无咎这万事万物皆儿戏的性子,顿了顿还是道,“禹州有一万守军,只需一日便可到柳州,陛下,至少要将那一万守军先调过来吧。”   谢无咎对这守军不守军根本不在乎,只随便一挥手,“季承和季布他们是昨晚上才出的事,我就不信秦军两日之内就能到,你愿意调兵就调兵吧,要紧的是那西北之地的二十万大军,一定要快,否则咱们就当真玩完了。”   他口中分明说着沮丧的话,可那语调却又隐隐透着兴奋,好似还有些期待和秦军短兵相接,齐福自问也是在宫中几十年的老人了,得重华信任不说看人也是一看一个准,可这几十年来眼前过了熙熙攘攘许多人,唯独这位叫他委实看不明白!   齐福叹了口气,又出去传令去了。   军令从柳州发出,为了速度更快,用的乃是专门的信鹰,然而此时时辰已晚,那一万守军到的时候也是明天晚上了,夜色初临之时,谢无咎从柳州行宫搬到了行宫之外的民宅之中,同一时刻,柳州之外百里地的山林之中,沈苏姀带着五万兵马正在休整。   “主子,柳州送来的消息?”   香词一身夜行衣从山脚下走上来,将一只信筒交给了沈苏姀。   容飒举着个油灯走上前来,沈苏姀借着灯火打眼一扫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娘娘,柳州眼下如何?”   沈苏姀沉声道,“柳州已经知道郴州的三十万大军出事了,不过城中没有任何动静,谢无咎眼下人还在行宫之中。”   容飒唇角微弯,“这样岂不是正好!咱们直接去攻城就是了!”   沈苏姀摇摇头,“不会这么简单,谢无咎此人看似大而化之,却很有几分心思,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他能留下,必定是因为有所依仗。”   容飒和香词对视一眼,香词疑惑道,“可柳州全无动静,他是不是没想到咱们会来柳州?”   沈苏姀眼神微暗,她盯着黑沉沉的夜空半晌,终于摇了摇头,“咱们此番走的便是一个快和一个奇,旁的人我不敢说,可谢无咎的脑子,却极有可能想到,何况他眼下乃是南煜新帝,城中没有兵马他却还敢留下,这不寻常。”   容飒眉头微扬,“娘娘的意思是?”   沈苏姀又看了一眼那从郴州送来的消息,摇了摇头,“我们能为南煜设局,南煜就不会为我们设局吗?眼下先别急着往前走了,让探子继续去探消息!”   容飒正要去传令,沈苏姀又是一抬手叫住了他,凝眸道,“还要看看柳州四周有哪些地方的兵力有所变动,得了消息之后明夜再行动。”   容飒这才领命而去,沈苏姀不由得将目光落向柳州的方向,心底有几分不确定。   “主子,柳州四周并无大部队,也只有建州的十万人马,可建州的人马刚离开,这会儿大抵还在建州驻守,是不会回来柳州的,您担心什么呢?”   香词的话语含着担忧,沈苏姀摇摇头,“我只是不想让弟兄们白白牺牲,你去告诉王翦一声,在天明之前大部队都按兵不动,注意隐藏行迹。”   眼下已经到了南煜的境内,若不注意影藏踪迹便极有可能暴露!   香词应声而去,沈苏姀目光沉沉的看向了柳州的方向,夜色之中的群山挡住了她的视线,想到郴州大事已成她心底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再想到嬴纵,心底微微一柔,已料定他看到自己不在牧州必定会愤怒,然而他是不会让她失望的。   无星无月的夜空撩黑的不见一丝光线,此刻嬴纵在做什么?   夜半时分,沈苏姀靠着一处山石醒了过来,她穿的十分利落,可是眼下已经快到初冬,半夜的山里还是冷的十分厉害,再加上为了不能暴露行踪整个队伍都没有生火,她便被生生的冷醒了过来,抬眼看去,士兵们有章法的顺着这处山洼随意的靠着什么就睡了,也有些人大抵也被冻醒了,窸窸窣窣一阵之后又没了声音。   沈苏姀对这样的情形真是熟悉至极,一晃神之间,好似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   夜空之中陡然传来一阵信鹰的啼叫,沈苏姀不远处的一道黑影如箭一般激射而出,跑至十多步外将手一抬,那信鹰立刻稳稳当当落在了他的手臂之上,容飒取下信筒,将信鹰放飞,转身跑到了沈苏姀这边,见沈苏姀直身眸亮,当即将信筒递了过来。   “娘娘,是建州送回来的消息。”   沈苏姀微微点头,掏出火折子亮起,将那信筒打开一眼扫过!   “建州兵马并无异动。”   沈苏姀语声沉冷,隐隐的又有几分疑惑,建州距离此处是最近的大部队聚集之地,难道谢无咎当真就这么安分守己待在柳州了?   沈苏姀找不出原因,心底却总觉得有些不安,“天亮之后必定还有别的消息送来,到时候再决定如何行动,柳州后面还有别的驻兵,他不可能一点兵马都不动。”   容飒眉头微蹙,“柳州之后近距离没有大部队,人少的话也没用。”   沈苏姀扬了扬下颌,“对他们没用,对咱们却是机会。”   容飒一时不曾猜透沈苏姀的想法,便未曾多问,天就快亮了,他们也不可能在白日里行军,等待对他们而言的损失并不大,又过了两个时辰,第二只信鹰飞来!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容飒将消息递给沈苏姀之后便见她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唇角竟然微微的勾了起来,将那信纸一收,沈苏姀抬头道,“叫王翦过来!”   此行她身边的将领就只带了王翦一人,容飒见状便知她心中已有了战法!   王翦不多时就到了沈苏姀眼前,双眸黑亮,“娘娘?可是有了消息!”   沈苏姀重重点头,抬手在已经展开的地图之上一点,“谢无咎的确还在柳州城中,他点了禹州的一万兵马到柳州护驾,这路兵马大抵在天黑之后到柳州城外。”   王翦跟着嬴纵多年,战争嗅觉自然比旁人强些,闻言眼底立刻有微光一亮,“娘娘的意思是咱们利用这一万兵马然后进柳州城?”   沈苏姀唇角扬起,“正是这个法子!”   说着又在地图上一划,“从这里用半日时间赶到柳州西南,埋伏在这一万兵马的必经之路上,然后以最快的时间结束战斗,再然后,你知道该怎么做。”   王翦身上骤然生出浓浓杀气,对沈苏姀一抱拳,“娘娘放心,属下明白!”   沈苏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卷筒来,“这是信号,看到这个我便知道大事已成!我只给你一万兵马,时间一定要在子时之前,莫要让人早一步去通风报信了!”   行军几日便是为了此刻,王翦肃然应声而去!   ·   夜幕降临,整个柳州城在夜幕的笼罩之下点亮了次第的灯火,行宫之外的民宅之中,谢无咎转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夜色眉头一皱,“怎么还没到?”   齐福恭声道,“陛下不必着急,至多再有一个时辰一定会到,禹州的驻军平日里遭遇不到战事,事到临头少不得整军一番,总要耽误点时间的。”   微微一顿,又道,“若是陛下不放心,咱们还是先离开柳州的好!”   谢无咎摇头,“西边的二十万大军马上就到,我怎会不放心!”   齐福想到此心中也是稍稍一松,“既然如此,陛下便不必着急,何况秦军绝对不会这样快就赶到柳州来,再不济,李将军手中还有十万人马呢!”   谢无咎有些焦躁的摇着扇子,“可是我有些不安。”   顿了顿,又冷笑一声,“不知道你家主子若是知道了他的小徒弟这样厉害心中会作何感想……他将人家当做一把复仇的剑,可最终,这把剑还是伤到了他自己,这南煜虽然不是他的国,可到底是厉家的国,他也不忍心让南煜沦陷的吧?”   对于这等话题齐福从来都是不会接话的,眼下同样保持了沉默。   谢无咎见他不语也不生气,只语声悠哉的道,“算起来,他下神山至少还有七日吧,七日之后,南煜和大秦的局势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呢?”   齐福将脑袋垂的更低,谢无咎仿佛也觉无趣,嗤笑了一声摇起了扇子!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眼看着还有一个时辰就到子时了,柳州城城外的原野之上终于出现了一行军队的身影,城楼之上的士兵们早就谢无咎派去的侍卫问了许多道,这会儿见军队出现想当然的就觉得必定是禹州的驻军到了,城楼之上发出一阵欢呼,只等来兵靠近!   夜色之下的禹州驻军穿着蓝色的军服,大大的煜字旗招展,甫一走进城楼上的战士便有人去朝谢无咎禀告,随后又有士兵例行公事的问一句,“城下何人?!”   大抵有一万余人的军队之中走出个着甲的将军来,似乎是这一万人马的头领,朝城楼之上看了一眼,那将军语声沉沉道,“末将奉命从禹州赶来护驾,这是密旨和本将手中的兵符!尔等可要调验?!陛下人在何处?可安好?!”   城楼上的士兵们见这一万人马十分规矩,那将军更是似模似样的,还关心了谢无咎的安危,再一看,他手中的东西也十分的真切,不由大手一挥,“开城门!迎弟兄们进城!”   眼下柳州城中没有守军,连这些本来的小战士心中都没底,看见来了援军,虽然人数不多,心理上到底有了几分安慰,自然不想为难他们!   城门“吱呀”一声打开,城下的士兵们正要进城,却有一匹快马从街市上朝着城门口而来,城楼之上的人瞧见了快马来人,一人立刻道,“先关上城门!”   话音落定,刚开了一条缝的城门又被合了上!   那将军身后的士兵见状便要上前,却被那将军一抬手挡住了,对他摇了摇头,城下的将士们并无半点异样,而城楼之上,也不知来人说了什么,城楼之上的士兵放下了一个吊篮来,大喊道,“眼下是在战时,诸位兄弟多担待,这位将军,请您将兵符和密旨放上来。”   想来新来的那人是来督促他们莫要轻易开城门的!   最前面的将军见状并无半分异色,催马上前从袖子里掏出两样物件放在了那篮子里,吊篮缓缓上升,不多时便被收回去,城楼之上的人开始查验,几瞬之后,先前那士兵朗笑一声道,“莫怪莫怪,快开城门让弟兄们进来……”   “吱呀”声悠长,这一次的城门一开到底再未合上。   王翦眯了眯眸子,缓缓地带着后面的一万将士驰马入城!   城楼之上“噔噔噔”的走下几个人来,其中一个华服加身的上下打量了王翦两眼便道,“辛苦了,陛下还在城中,从今日起城中的防护工作交给你们,眼下是战时,前线出了岔子,咱们这里虽然算是后方也不安稳,诸位都用点心思,大营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就是先前的驻军用过的,这会儿时辰已晚,明日再安排防务,先带你们入营!”   那人显然是谢无咎身前的人,说话颇具分量,王翦面色十分恭敬的听着,却不曾跟着他走,反倒是看了看城头之上,随即眉头一皱道,“这位大人,这城头的防卫似乎太过松散了,若是有什么变故怕是不好办,陛下身在城中,自然以陛下的安危为重。”   那华服人闻言转头一看,起先不觉得,听到王翦说了之后似乎也觉得城头之上的士兵们要精神没精神要士气没士气,再看王翦带着的人,似乎很是不同。   华服人稍一犹豫,“你们今夜换防可行?”   王翦双手抱拳,“为保护陛下,末将义不容辞!”   华服人觉得王翦很是不同寻常,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转身将王翦的兵符从身后的侍从手中拿了过来,又看了看,这才还给王翦,道,“很好,你们如此恪尽职守陛下必定会有嘉奖,你安排一下这城门口的防务,稍后我带你去见陛下。”   王翦转身,只打了个手势身后便有两千人下了马背。   看着那两千人行止有度动作迅速的占领城头和城下,还将那大大的煜字旗插了上去,华服人十分满意,心中却在想怎么早前禹州的驻军不见这般厉害?!   见城头布置妥当,王翦又打了个手势,立刻又有两千人当先一步纵马朝街道尽头而去,两千人一个挨着一个,瞬间将整个街道都占了住,王翦又看了看身后之人,道,“听闻陛下在行宫,末将带五千人过去护卫陛下,剩下的人都留下做巡逻卫队之用。”   顷刻之间安排妥当,华服人点点头道,“好,跟我来!”   那人翻身上马,王翦便又打了个手势,只带了五千人朝行宫的方向行去,一行人背对着城外,自是没发现一道淡黄色的焰火一闪升空,流星般的来不及捕捉。   柳州行宫坐落在整个城池西北之地,走过宽阔的街市之后便到了一片不许寻常百姓靠近的山丘,这处矮丘位于城池之内,而那行宫就建在矮丘之上,高高在上的遥望整片城池!   夜晚的行宫亮着灯火,远远看去十分的璀璨夺目,华服人带着王翦到了行宫之外,下令道,“陛下不喜欢人靠的太近,让他们守在最外围便是了。”   行宫有高高的宫墙,宫墙四周是曲折的青石板路,正门处则是由皇室禁卫军之类的蓝甲军守着,只是人数只有千余,王翦朝那行宫之内望了一眼,打了个手势,瞬间士兵们就已经将这行宫合围了起来,那华服人见这架势心底涌上一股子奇怪的感觉,因是此刻离得王翦十分近,还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子怪怪的味道。   “陛下在何处?”   王翦忽然的发问让华服人回过神来,他撇开这些繁杂的思绪示意侍卫们打开行宫大门,蓝甲侍卫们打开了大门,华服人翻身下马,又看了王翦一眼!   王翦亦是翻身下马,华服人便带他入了宫门!   二人入了宫门,宫门便在身后关了上,甫一关上,那华服人脚下一转便带着王翦朝左边的小道而去,王翦望了一眼正前方的宫阁深深眸色微变。   那华服人好似有些明白,直言道,“陛下不在宫中。”   王翦瞬时明白这是谢无咎的障眼法,面上表情却是未变的跟了上去。   两人走了没多久便到了行宫侧门,走出去便是一片坊市,顺着一条巷道七拐八拐又到了一处民宅的侧门,那华服人上前敲了敲,里头的人将门打了开!   华服人看王翦一眼,“莫要失礼。”   王翦神色卑躬的点点头,华服人带他走了进去。   这地方乃是一处富庶人家的民宅,宅内戒备万分森严,着便服来回巡逻的护卫亦是许多,七拐八拐之后到了主院,那侍卫进去通报,没多时走出来抬手一请。   “进去吧,陛下在等您。”   院内的大厅之中灯火通明,王翦低垂着头走进门去,撩袍便跪。   “末将拜见陛下!末将护驾来迟,请陛下赎罪!”   隔着一道薄薄的帘幕,谢无咎的眼神随意的打量着堂中之人。   谢无咎并不认识王翦,可就在王翦进门的刹那他却感受到了一股子不同寻常的威慑和煞气,他知道禹州驻军的头领只是个从四品的无名武将,而能在宇宙那地方领着一万人几年没有仗打没有官升,他这一身气势是怎么练出来的?   眯了眯眸子,想到专门派人验了兵符等物他倒是没有特别起疑心,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这几日你们要辛苦了,不过马上就会好的,守好城便是!”   王翦抬眸一瞬,朝那帘幕之后瞟了一眼,低头,“末将遵命!”   谢无咎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刚才的那一眼虽然只是轻轻地一瞟,可他还是感受到了实质般的慑人之感,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煞气,怎么只是个无名武将?!   谢无咎从那美人榻上缓缓坐直了身子,唇角微弯,“起来吧,时辰已晚,朕欲歇下了,你且退下,军务之上若有疑问再来禀明,朕的住处,且要保密。”   王翦抱拳,语声中气十足,“末将明白!末将告退!”   王翦站起身来,退了几步转身朝外走,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谢无咎的一双桃花眼猛地眯了起来,握着折扇的指节一紧,他厉声道,“拦下他!他是假的!”   话音落下,王翦还有三五步就要跨出门槛的步伐顿时被人挡了住,这堂中两侧的暗门一开,瞬时闪出八个黑衣劲装的侍卫来,个个手执长剑,皆是指向王翦!   王翦的手猛地落在腰间长剑上,面上依旧是冷冷的!   “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谢无咎的目光落在了王翦的袍摆上,似笑非笑的眯眸,“禹州无战事,将军既然是来护驾的,怎么带着满身的血腥味儿,还有,将军的战靴袍摆上沾了血迹,来不及擦呢!”   王翦的背脊一直,只得握紧了剑柄,随时应对身边的侍卫!   谢无咎未下杀令,他只是眸光阴沉的盯着王翦,一双眸子里暗光簇闪,好似在思量怎么破局,又有些意外疑惑,更多的却是挫败和无奈,好半晌他才问,“谁派你来的?秦太子眼下在何处?只带了一万人马吗?你们就不怕建州的大军杀回来?”   僵持对王翦不利,他眼风一扫,看了一眼那未曾关上的门扉忽然出招朝门口突破,周围的八个侍卫见此齐齐攻杀过来,招式狠毒凌厉至极!   同一时刻,院外忽然响起了奇怪的动静……   屋内众人一震,一直站在谢无咎身后不曾说话的齐福面色煞白,额头之上大滴大滴的汗落了下来,他见依旧端坐着的谢无咎好似没有半分逃走的打算不由得深深一叹,上前一步,一把将谢无咎扯了住,“陛下,我们先走……”   谢无咎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他亦能想象如今的结局,他实在不明白秦军为何来的这样快,又为何这样悄无声息的进了城,他实在是不想仓皇而逃的,可是齐福的手劲儿极大,只拽着他跑向侧门,齐福也是个忠心的,此刻一边跑一边叫道,“来人,护驾!护送陛下从侧门离开,召集所有的禁军朝城门处突围……”   说着话已经到了侧门处,齐福一把推开门,可就在他迈步而出的刹那,一支凌空而来的箭矢快准狠的射了过来,一道轻微的血肉破碎声响起,那只箭矢死死的钉在了齐福迈出门槛的那只腿上,齐福闷哼一声,因为速度太快整个人超前扑倒在地!   谢无咎眉头大皱要去扶齐福,可刚弯下身子前方院子里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故人相逢不是应该相聚一堂吗?怎么我刚来小谢就要走?!”   谢无咎弯着的身子一滞,那双手更是顿在了半空之中,他微微抬头,只看到一道庭院之隔的对面房顶之上赫然站着一道着黑衣的纤细身影,沈苏姀一身撩黑的夜行衣,墨发高束,手挽长弓,那双黑亮的眸子此刻正深不可测的看着自己!   谢无咎呼吸一轻,顿了许久才一把将齐福拉了起来!   沈苏姀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的动作,在这片刻之间,这主院的院门已经被着墨甲的战士攻破,数道箭矢对准了正在打斗和王翦几人,自然,也对准了他!   房顶之上的沈苏姀轻叹一声,“我忘记了,你不是小谢,你是南煜新帝!”   场面急转直下,那几个侍卫已不敢再乱动,王翦挑开他们的剑,跃到了房檐之下朝房顶之上的人一拱手,“娘娘,一切可还顺利?”   沈苏姀一跃而下,发丝在半空荡起万分温柔的弧度,可那出口的话却带着叫人胆寒的杀气,“外面的南煜兵都被处理了,柳州是咱们的了!”   王翦这才放下心来,而后便站在沈苏姀身后不语。   沈苏姀转过身来,好整以暇的看向谢无咎,谢无咎不由得摸摸鼻子苦笑起来,“苏苏,半年不见,你还是这样的美……嗯……能不能饶了这几人的性命?”   沈苏姀扫了齐福几人一眼,打了个手势!   王翦对一旁的秦军点了点头,那些秦军便将剑一收上前要去绑那几个侍卫,听到谢无咎的话那些侍卫就已经一副缴剑之状,可就在十多个秦军走上前去的时候其中一个侍卫忽然神色一厉拿起剑就朝对面的秦军砍了过去,那秦军一声闷哼,手臂之上顿时中了一剑!   秦军们速速后退,再度和那几个侍卫成对峙之势!   沈苏姀皱了皱眉,看向谢无咎,冷静而无情的挥了挥手!   顷刻之间,围在院门口的秦军弓箭手们拉弓送弦,那些侍卫准备四散逃开的脚步还未迈出去便倒在了血泊之中,谢无咎面色煞白,沈苏姀语气波澜不惊,“看来,你还没有习惯战争的残酷,战争向来是你死我活,遇到了不识抬举的,反倒费了我的好意。”   这么一说,她便看向了齐福,院中的南煜人,只有他和谢无咎还活着。   谢无咎一叹,“他是你师父身边的人,留条命吧。”   沈苏姀听到这话眉头微皱,而后只是将那迫人而冰冷的目光移了开,她上下打量谢无咎一瞬,“现在你是我的俘虏,不要挣扎,不然我会很乐意在你身上扎几个窟窿。”   说完这话,沈苏姀转身走了出去!   王翦看向谢无咎,谢无咎呵呵一笑,“我自己走就是了!”   说着就迈开了步子,齐福呻吟着想要拉住他,谢无咎一叹蹲下身来拍了拍齐福的手,“好了,留一条命已经很不错了,别像你哥哥一样。”   说着拍开齐福的手起身而走,果然不需要人催!   径直从这处民宅的正门走出去,外头正是柳州的大街,此刻的柳州正处于一片慌乱之中,百姓们闭户不敢出,街上却可见被抱头跪倒的南煜士兵,这些是朝秦军投降的,而那些没有投降的,则都倒在了血泊之中,有些没了呼吸的南煜士兵手中还握着剑,显然是不愿屈服的做了抗争,谢无咎咬牙在心底为他们道了一声“走好”,便见沈苏姀走出几步翻身上了绝影的马背,看到绝影,他心底又是一叹,他已经从皇帝变成俘虏了!   “你这样掳了人就走实在像土匪!”   谢无咎挑衅,沈苏姀坐在马背之上却根本不看他,她马鞭一落,直直朝着城门处走,谢无咎哀嚎一声,“苏苏,你可真是一点情分都不讲了吗?!”   回答他的只是绝影越来越远的马蹄声!   谢无咎颓丧的站着,哀叹道,“本想守株待兔,结果被瓮中捉鳖了!”   话出口反应过来不对劲,忙补道,“呸,我才不是王八!”   这边王翦拉了一匹失了主人的战马走过来,谢无咎看见那战马眉头一阵紧皱,他知道,沈苏姀的目的便是想袭城掳人来讲条件,现在必定是要早早离开柳州为好!   谢无咎认命一般的翻身马上马背,慢慢悠悠的朝城门处走,城中被破坏的并不严重,除了南煜士兵之外,秦军并未伤害任何百姓民户,然而到底是异军入侵,百姓们心里的畏怕可想而知,谢无咎御马走在这街市之间,忽然觉得沈苏姀对他还是有情分的,至少他没有给他五花大绑或者带上什么标识阶下囚的镣铐……   谢无咎不知道接下来自己的命运是如何,因为秦军大营之中除了沈苏姀还有个秦太子嬴纵,嬴纵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一次会不会顺理成章的将他一刀剁了?!   怀着这想法,谢无咎委实不愿去秦营,所以当他到了城门口发现城门紧闭没有一个秦军出城的时候他的心底涌起了巨大的希冀,紧接着,他发现沈苏姀身边站了个人,此人乃是容飒他识的,此刻容飒正面色沉沉的说着什么,同时将一只信筒递给了沈苏姀。   沈苏姀平静的面孔,正是在看到那信筒里的信封之后陡然暗沉!   谢无咎心头一跳,心底的希冀无限扩大,他想他的守株待兔之局或许没有白废,只不过眼下有点麻烦的是他自己没来得及逃跑,他委实后悔不曾听齐福的话……   心底正暗自神伤,下一瞬沈苏姀冷箭一般的目光却骤然射了过来,她马鞭一落,直朝着他而来,在他五步之外驻马,语声冰冷的道,“你算准了我们会来?”   到了这会儿,再隐瞒难免显得没有风度。   谢无咎咧嘴一笑,“对啊对啊,我想着你知道我就是南煜新帝之后必定会想我,然后没想到……哈哈……你果然来了,然后我就提前告诉了李信让他防备,我还……”   谢无咎及时的止住了话头,然后不出意外的看到沈苏姀眉头越皱越紧,那目光太过骇人,谢无咎下意识的吞咽一下,背脊一阵阵发凉,沈苏姀适才的狠劲儿跃入脑海之中,谢无咎脖子一缩恨不能就这么御马逃跑,可就在他满心不安的时候沈苏姀冷凝的表情一变,却是笑了,那张精致的面容幻化出极美的笑来,让谢无咎一时失神!   沈苏姀将那信报收在袖中,朗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留下吧,如此也不算废了你的一番苦心,传令下去,大军守好城门肃清城内敌军!其余人,扎营!”   谢无咎觉得哪里不对了,凭着沈苏姀的反应,他断定必定是建州方向的大军知道了他们的踪迹已经开始回围了,而秦军不熟悉南煜地形,又不善于抵抗瘴毒,与其这时候匆忙逃回大秦,不如依仗柳州的城防以逸待劳争取时间,说不定还能等到大秦派来援军……   谢无咎忍不住的弯了唇角,他的苏苏什么都算得到,可她却不知道西北之地正有一只二十万人的大军正朝柳州而来,到时候,她的五万人马可还能安然而退?   ------题外话------   ~o(>_<)o~没写到纵子出来,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忍,明儿一定出来…… ☆、040 嬴纵温情,沐沉护驾!   夜色之中的柳州在带血腥味儿的夜风之中安静无声,王翦带着的一万人马并没有换下南煜大军的军服,他们依旧让那煜字旗高高的飘扬在城头之上,从远处看,半分异样也无,灯火通明的行宫正厅之中,沈苏姀正将一纸调令扔到谢无咎的面前!   “盖上你的御印,让人送去建州!”   沈苏姀高坐主位之上,堂中赫然站着王翦并着几个铠甲将将的副将,谢无咎坐在左下手位上,闻言撇了撇嘴拿起那信笺,这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谢无咎额角隐有汗意,随即苦笑起来,“苏苏,你这样……太狠了!”   沈苏姀身子往后微微一靠,下颌微抬,“怎比的上你们的手段?我想想,若是瘟疫散入大秦境内,你们大抵会更开心吧?战争从来残忍,可从军之人保家卫国也当有底线,所幸,你们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无可挽救的地步,如今轮到了你们付出代价,是一样的道理。”   谢无咎拿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他的心到底不在这里,看到这般残忍的战争场面委实有些不能接受,更何况是叫他亲手夺去那么多人的性命,谢无咎叹口气,“苏苏,我记得一年之前你说什么也要离开大秦,还记得那个晚上吗?可一年不到,你竟然已经成为为大秦攻城略地的女将军了,苏苏,那些旧事你都忘记了吗?”   谢无咎是知道内情的,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此话沈苏姀眼底神色更为凛寒,挥了挥手,她让堂中站着的王翦等人退了出去,香词和容飒亦退至门口守在了外头!   “你是说旧事吗?好,那我们好好的说说旧事!”   沈苏姀站起身来,转身走到了窗前,一伸手,将窗棂推了开,夜风趋冷,只让她呼吸一轻,定了定神她方才能开口,“你是南煜王室宗亲,却竟然能去焉耆做个无名小官,再入大秦,与我相识,百般助力,其实,都是为了让我报仇雪恨吧?”   “可是我的仇人到底是谁呢?”   “若说是昭武帝,可他说当年曾有术士告诉他苏阀的运气会影响龙脉,会功高震主,会霍乱朝纲,昭武帝其心本诡,可这事也的确是个引子,当年说这话的术士已经找不见了,可我想安排这个术士就好比安排你安排我四姐姐入大秦一样,一样的手段一样的路子,都是师父他老人家高瞻远瞩的谋略,甚至,连我,也是他最好的棋子。”   沈苏姀语声凛洌,仿佛侵染了窗外那即将到来的冬寒,“这当真是一个精妙的局,倘若我是局外人,必定能拍手叫好,只是可惜,我的家族惨死,我已经走过的这一生都为了复仇而活,而你一定不懂那是什么滋味,你当真要和我谈这些旧事?”   谢无咎苦笑一下,他觉得他今夜真正是倒霉透顶半分好运也无,连起个话头都触到了沈苏姀的逆鳞,说到局外人,他身在局中,心却在局外,看着沈苏姀纤细的侧影,他一时也觉哀凉,这世上的幸福有千万,苦难也各不相同,可眼前这人经历的种种却实在叫人难以想象,而这一切,都出自一人之手,谢无咎眼底忽然闪出几分厌弃之色。   “你预备怎么办?他是不会收手的!”   沈苏姀下意识挺直了背脊,那是一种戒备防卫的姿态。   见她久久未语,谢无咎一手撑腮苦笑起来,“好吧,眼下我是你的俘虏,你让我做什么我做什么便是了,他眼下有事在身,等他抽出空来,大秦想胜就不那么容易了。”   谢无咎说着将那信笺又看了看,道,“你让李信来柳州他恐怕不会来,我早前告诉过你,我算到你们会来,已经给他递了信,他必定会看着柳州的,现在送信过去会被他识破,然后他会更快的来围城,对了,你刚才收到的信上面说了什么?”   谢无咎猜测沈苏姀看到的信上面说的必定就是李信在建州已经采取了某些行动围堵了她们的退路,这才让她选择留下,然而看到沈苏姀面无表情的脸他心中却又没底了。   沈苏姀半晌才转身说话,口中却是道,“你是南煜的皇帝,无需替我着想,只要你听话,我自然不会为难你,盖上你的印信吧,我们不要浪费时间。”   这话可真是半点感情都没有,谢无咎听得十分受伤,哼哼两声从袖子里头拿出一个小印改了上去,口中无奈的道,“这是私印,也不知有用没用,李信不上当我可不管。”   沈苏姀听着这话便转过了身来,她面前的这人委实叫他看不透!   他这样无关痛痒的语气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李信?就不担心南煜会大败亡国?也不担心自己的皇帝位子保不住?沈苏姀眉头一皱,转身靠在窗棂之上沉沉看着谢无咎!   这边厢谢无咎已经盖好了自己的印章,往桌角一放,“好了!拿去!不谢!”   沈苏姀蹙眉,上前将那信笺拿在手中,走到门口吩咐了两句什么才又走回来,袍袖一掀坐在主位之上道,“你是南煜的皇帝,国中之事可由你做主?”   谢无咎两手一摊,“你说呢……”   沈苏姀拧紧了眉头,忽然觉得事情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师父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你出自南煜宗室,就甘心与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谢无咎嗤笑一声,“难道世上之人都和嬴纵一样想要那至高无上的位子吗?何况在南煜,朝中权臣皆是他的人,每个人的命数都在他的手上,这样一个人,即便是宗室都没有法子,南煜换了这么多小皇帝,听话的不听话,最后到了我这里,你觉得如何?哎,一个能用几十年布局的人,有的是耐心和魄力,我很佩服他。”   微微一顿,他又道,“当年的事我并非全部知道,可我知道沧澜帝是她的徒弟,沧澜帝是南煜历史上第二位女帝,十三岁继位十五岁就已经将南煜紧攥在手中,后来,后来南煜不满足与她的掌控,这才有了和大秦的纷争,本以为会是一带帝王的乾坤之路,却不想沧澜帝年纪轻轻便成了那般样子,她是如何弄成那样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之前所有的功绩都离不开你师父他的教导,说起来,他也还算一位好师父,徒弟都不差!”   沈苏姀抿唇,“你为何对我说这么多?”   谢无咎是她的战俘,她当然希望他做一个问什么答什么的乖乖战俘,可他的态度是不是太乖顺了一点,就好像他和她并非剑拔弩张的敌手一般!   谢无咎听着她这话却不可置否的一笑,“我这人呢很随大流的,命在谁手上就听谁的话,怎么样?是不是你见过的最乖的俘虏?啧,你怎这样一幅不满意的样子……”   沈苏姀眉头皱的更紧几分,“你到底想要什么?”   谢无咎面色微变,忽然想到什么似得苦笑了一下,“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就想到我想要的还只有你师父能帮我,啧,这可真是叫人头疼……”   沈苏姀眯眸,“你想要什么?”   在沈苏姀的记忆之中,谢无咎似乎从来没有自己的喜好,连他这表面上的风流都似乎只是假象,所谓无欲则刚,可这样一个人却能被人控制,眼下他自己承认他想要的只有重华能帮他倒是确定了她心中所想,谢无咎并非全无所求。   谢无咎对上沈苏姀审视的眼神心底便突突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想要的也并非什么大富大贵权名利禄的,和你没什么干系。”   沈苏姀闻言更为不解了,谢无咎看着她这沉肃的样子眼底闪过许多的复杂,他却是忽然倾身一笑道,“你难道就没想过另外的生活?你不累吗?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该整日在权利的漩涡之中亦不该出现在战场上,还有这王室之中的人,他们的权利不该那样大,还有天下的百姓,他们可以过更好的生活,整个世界都可以不同,你想过吗?”   沈苏姀眼底一片莫测,她只冷声问,“你在说什么?”   谢无咎抹了一把脸,看着沈苏姀的面容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子冲动想要一吐为快,“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一千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子!那火炮你可知道?那我是造出来的东西?你可觉得厉害?因为那根本就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东西,算了我说的太明白你也不懂,你可想过天下大同众生平等?你可想过天下没有皇帝?百姓没有贱民和贵族之分?你可想过这世界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而这个世界会有更完整的法度,可想过女子可以做官,会有更多厉害的武器出现,会有更多嗯怎么说,就是你有想过人可以在天上飞吗……”   谢无咎滔滔不绝的说着,沈苏姀的眸色从深沉到愕然再到觉得荒诞至最后眼底又生出一星微光来,等谢无咎说完,她眼底又只剩下全然的黑沉,她没像看疯子一样的看着谢无咎,只平静的道,“没有人会活一千年,而我,从不去想不切实际的事情!”   谢无咎一愣,端起桌案上的茶盏喝了一口,面上却是笑着的,“没关系没关系,你现在的表情已经让我觉得很满足了,刚来的时候我说这些所有人都当我是疯子……”   沈苏姀眼底又闪出一丝微光,却转开眸光道,“他们这么想许是对的。”   谢无咎苦笑着,却觉得沈苏姀多少将他的话听了进去,他心底正开心,沈苏姀又转眼道,“你说的师父不会收手是什么意思?即便南煜即将败亡他也不会?”   谢无咎的面色便是一肃,叹口气坐好,“因为他要报仇啊!”   说着面色便有些古怪,“你大概想象不出,反正我觉得他不会收手,他已经中魔了。”   沈苏姀眯眸,“厉沧澜到底有没有死?”   谢无咎“嘿嘿”一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末了还是道,“不生不死……”   沈苏姀不懂,谢无咎又摊了摊手,“其实我也不知道那算什么,总之,沧澜帝的身体在神山里供奉着的,他每年都要去寻那北海神玉,正是为了沧澜帝寻的,眼下他人也是在神山之中才未得空闲,沧澜帝想做的事他是不会放弃的,沧澜帝说过,她要大秦!再加上当年的纷争和沧澜帝的事,他更不会轻言放弃,我觉得就算南煜亡了他也是不会收手的!”   沈苏姀的面色愈发冷沉了,人的执念怎会到如此地步……   “苏苏,要想结束,或许只能拼个你死我活。”   “你对他,能下的去手吗?”   “他的厉害,你又知道几分?”   “你是他教出来的,对付南煜和北魏固然厉害,可若是对上他呢?”   沈苏姀在谢无咎的连声疑问之下掌心沁出了冷汗,谢无咎说的不错,她甚至比他更清楚重华的厉害,她本以为重华已经是世间之巅,可她豁然发现她所知道的也仅仅只是重华的冰山一角,这种震撼比她早早窥见重华的全貌更为惊心!   沈苏姀眯眸,“我是胜不了师父的。”   谢无咎微微颔首,表情仿佛在说我也这么想真是担心你啊……   顿了顿,沈苏姀又道,“我一个人胜不了,不代表我们一起胜不了,何况,这世上本来就不止胜和败两种选择,我只知道,若他真的来了,我下的去手。”   谢无咎一愕,背脊寒意“蹭蹭”的冒了上来!   此刻已经到了后半夜,连续几日的疾奔让沈苏姀的体力消耗的太快,她并不准备把一整夜的时间都用在谢无咎的身上,直到此刻,她仍然没有看明白谢无咎,可这不重要,他只要不成为她的阻碍就好了,目前看来,他没有成为她阻碍的那个野心和能力。   吩咐人好生看着谢无咎,沈苏姀到了为她准备的院落休憩,容飒在外守着,香词陪着她歇下,沐浴洗漱更衣,待躺在了床上才觉得困意沉沉而来,临睡之前,却还是拿出了几个时辰之前收到那份信报,看了两眼,这才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到了第二日醒来之时外头的天色竟然已经大亮,沈苏姀心神一震,一个挺身便坐了起来,掀帘下地速度极快的穿衣,这处地方乃是行宫之中的一处客院,条件自然极好,外头的香书听到动静走进门来,见她那利落的动作忙到,“主子不用着急,外头有王翦将军看着,一切如常,主子慢着点,您多休息才是。”   沈苏姀手上的动作却是未曾慢半分,口中急声道,“战时便是战时,城中我乃主将,则能和战士们不同!都到了这个时辰竟然还不叫醒我,当真是……”   沈苏姀哭笑不得的责难了香词几句,却也知道她的心疼,几下将衣裳穿好,转身便出了内室,“快去拿吃的来,我要去城上守着!”   香词手脚利落,不多时就准备妥当,沈苏姀赶着用完了早膳,出了行宫直奔城门。   上了城门,王翦果然守在此处,看到她来了急忙行礼!   沈苏姀挥挥手,“可有动静?”   王翦摇头,“还未见李信的大军……”   沈苏姀抬眸看了看时辰,“最晚天黑时分必定会到,准备好。”   王翦神色凝重的应下,沈苏姀便留在城头未走,午时之后,容飒神色古怪的来报,语气有些幽怨的道,“娘娘,谢无咎说要来见您,闹得厉害!”   见容飒这模样沈苏姀也知道他是在为他家主子不平了,沈苏姀不由失笑,“带他过来吧,等下子可能会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容飒不知道沈苏姀说的是什么,却还是转身离去!   不多时,谢无咎着一身红色大袍被带了过来,做了一夜的俘虏,他的神色仍然泰然,就凭着这一点,沈苏姀在心底也不会对谢无咎轻慢!   “苏苏啊,你真是太辛苦了!要我说你不必亲自守着啊,这里这么多人,要不然咱们回去行宫下下棋说说书吧,柳州产好酒,我们回去尝尝?!”   谢无咎自顾自说着,容飒看他的眼神恨不得从他身上剜出几个洞来!   沈苏姀扫了他一眼,点点头,“这身衣裳不错。”   谢无咎眼底一亮,“是不是看起来格外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沈苏姀笑着点头,“嗯,待会儿李信来的时候会看的很清楚!”   谢无咎一愕,“你昨夜不是让我密诏李信来柳州?你怎么让我在这城头上见他不成?”   沈苏姀微叹一声,“李信乃是南煜上将军,若是连这其中的猫腻都看不出,那也是白做了上将军,他看那信就知道柳州不对,又怎会一人前来?!”   谢无咎一愕,“他肯定会带着建州的十万大军来!不对,你怎么还高兴!你这里只有五万人马,等李信到了你如何守城?!就用我做人质?那恐怕坚持不到多久!”   沈苏姀点着头,“也不用坚持多久,等秦军拿下建州就可以了!”   谢无咎愕然,“建州?!”   沈苏姀颔首,“昨夜有信报说秦军欲南下我才留下的。”   谢无咎怔愣一瞬,猛地一掌拍到自己额头上,“所以你不是因为被李信发现了踪迹才留下的?所以你根本就是调虎离山!苏苏,你好阴险……”   沈苏姀很平静的扬了扬唇,谢无咎眼瞳一转却又邪笑了一声,“不过胜败还未分,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了,免得你要失望。”   沈苏姀并非轻敌之人,听到谢无咎这好似玩笑的话不由凝重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谢无咎耸耸肩,再不发一言。   沈苏姀被他这虚晃的话弄得有些不安,奈何他不说话了她也没了法子,如此便僵持下来,只见太阳一点点的西斜,等夕阳刚刚快要坠下地平线的时候,远处苍翠欲滴的山林忽然有了动静,沈苏姀霍然起身走到楼头,王翦打了个手势,所有秦军都备战起来!   “派探子出城瞧瞧!”   此话一落,城下早有准备的探子纵马出城,直朝着远处的山林而去,看着那人影一骑绝尘的不见了踪影城楼上的战士们都提起了心!   谢无咎也趴在那楼头上瞧,面上笑呵呵的没有一点紧张之感!   沈苏姀简直惊讶谢无咎的表现,在这时候能这样轻松,要么就是不怕死要么就是傻大个要么就是做好了全面的安排,前两项显然并不符合谢无咎,那么就该是第三项,沈苏姀眯眸,一把扯过谢无咎就在他身上连点了几下,“说,你还做了什么?!”   也不知沈苏姀怎么弄得,谢无咎疼的嗷叫了一声,而后便做投降状,“有话好好说啊,当年我为你挡刀现在你就对我下手苏苏你好狠的心……”   沈苏姀的动作便顿了顿,冷声问,“说,你还做了什么安排?”   谢无咎眸光簇闪,乌溜溜的眼瞳一阵乱转,沈苏姀手一抬又要落下去,谢无咎挣扎着连退几步,“好好好,我说,我说,除了李信的十万大军还有西北之地的驻军也会赶过来,估摸着就在这一两个时辰就会到了,苏苏,你得考虑下我的立场,我眼下毕竟还是南煜人,你要是说你休了嬴纵从了我那我早早就告诉你此事了……”   沈苏姀眸色大变,抬脚便踢在了谢无咎膝盖,谢无咎又叫一声,便听沈苏姀狠声问,“西北之地的大军有多少人?!说实话!”   谢无咎委屈的捂着膝头,“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假话啊,二十万,二十万人!”   沈苏姀简直连揍谢无咎的心思都没了,眸光一转看向了远处的山林,夜幕正在落下,十万人马再加上即将到来的二十万人马,他们这五万人能抵挡多久?!   沈苏姀凝重的看了王翦一眼,王翦同样的面色沉重,沈苏姀对他点了点头,王翦立刻去吩咐调整战法,整个城中的秦军都为接下来的苦战严阵以待!   瞬间的变化谢无咎看到分明,却叫他一时为难起来,不由上前道,“苏苏啊,这个,这个,你不会真的砍了我吧……咱们……”   沈苏姀一记冷眼看过去,“你闭嘴!”   谢无咎摸摸鼻子,“你要是早点问我早点也会说的。”   说着又有几分得意,“终归让我扳回一城啊!”   沈苏姀再不和他多言,只一道军令连着一道军令的下,让士兵们去勘察城中各处,无比保证森严的守卫,柳州是一座大城,城防还算坚固,凭着这城防无论如何都能守上一段时间,可是秦军赶得及吗?到底是六倍的人数,若是等不到秦军……   沈苏姀的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与此同时,派出去的探子却没有回来的迹象。   沈苏姀牙关一咬,“再探!西北方也去一队!”   夕阳的余晖已经完全落下了地平线,远处的山影都有些看不清晰,城门打开,又有几骑飞驰而出,不多时就没了影子,沈苏姀站在城头上死死盯着原野的尽头,心中算着秦军到此地要用多久,算来算去,沈苏姀颓丧的发现秦军最快也要到明天晚上!   一天一夜能发生的变故太多,她们的赢面几乎没有!   三十万大军,用人海战术都能将柳州破了!   沈苏姀不由得有些自责,是她只想到了调虎离山让秦军拿下建州却没注意到西北之地的边防军,她带来的五万将士都出自天狼军,若都折在了此处该如何像嬴纵交代?!   想到嬴纵,沈苏姀深吸口气挺直了背脊!   抬眸望去,那原野尽头依旧没有探子的身影,沈苏姀皱眉,手落在了腰间的长生剑上,“怎么还没有回来?!天色马上就要黑透了……”   王翦走上城楼,“娘娘,可要再探?”   沈苏姀抿唇一瞬,摇了摇头,连着派出两拨都未曾回来多半是遭遇了不测,她怎能在派人出去,她浅吸口气,定声道,“准备作战吧!”   远远地,似乎有马蹄声传来,整个城楼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王翦靠近沈苏姀一步低声道,“娘娘,城中军备不足。”   守城之战靠的便是城中军备,可如今柳州显然库存空虚,沈苏姀心又往下沉了一分,镇定道,“无碍,别忘记我们还有个最好的人质在手上!”   说着看了后面的谢无咎一眼,谢无咎瘪着嘴哀叹不已……   马蹄声变得明晰起来,灰暗的夜色之中隐隐可见原野尽头出现了一行骑兵的影子,沈苏姀噌的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剑来,剑光凛寒一片,瞬间让城头的气氛肃杀起来!   王翦亦是抽出腰间长剑,上前一步肃杀道,“将士们!准备——”   说话间那行骑兵的影子已经越发的颇近,这时众人忽的发出“咦”的一声,只因为在城头上的人们看来,那行骑兵不过千人,根本就不可能是带兵攻城的李信大军!   沈苏姀也在瞬间惊了住,只因为她从那行骑兵之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呼吸一轻,她不可置信的上前一步,眼睫眨了眨,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所见!   站在一旁的王翦起初未发现不妥,到后来也觉得不对,正要疑问,却发现城头的沈苏姀忽然收了手中之剑,一个转身便下了城楼,王翦有些讶然的要追上来,眼角却扫到那一行愈发近的骑兵,他神色一定,眼底漫上喜色,终究不曾追下来!   而城下,城门吱呀一声打开,沈苏姀骑着绝影纵驰而出!   夜风有些冷,吹在脸上有些刺痛,可沈苏姀却觉得浑身发热,呼吸急促,一颗心更是狂跳不已,她不能置信!不敢相信!可心底却有漫天的惊喜和安慰!   她一眼就认出来来的是谁,除了她再没有谁对那道身影这样熟悉!   沈苏姀一鞭借着一鞭的落下,不多时就看到了那道撩黑的身影,俊眉高额,墨蓝的眸,削薄的唇,他着一身撩黑的便服高坐在赤焰的马背之上,看到她的瞬间骤然加快了马速,沈苏姀忽然就安下心来,二十万敌军将至,可她却一点都不怕,因为来了能为她抵挡一切的英雄,任他千军万马,都敌不过这人的运筹帷幄盖世绝杀!   急速的驰骋,好似两个不断相吸的点,在即将碰撞的那一刻二人齐齐勒马,马儿的嘶鸣声中,是二人纠缠炽热的视线,前次相见是在郴州大雨滂沱的城下,他数十箭连射,生生将她逼退了回去,一别便是至今,不过半月,却好像已经过了许久!   沈苏姀定定坐在马上,嬴纵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见她无碍墨蓝的眼瞳才微微一松,打马上前,长臂一揽,将她从绝影背脊之上抱到了自己怀中!   那熟悉的感觉铺天盖地的涌来,只让沈苏姀贪恋的依偎了过去,前一刻还在握剑的手此刻温存一片,紧紧地将他腰身搂了住,嬴纵的手臂力道有些大,好半晌才咬牙切齿的道,“从今日开始,我要夺了你领兵之权,从此往后,不准出军营一步!”   沈苏姀弯唇,将脑袋从他怀中抬起来,双眸亮晶晶的看着他,“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何来的这样快?郴州和牧州都交给谁了?建州拿……”   沈苏姀想问“建州拿下了吗”,可话至一半,嬴纵已铺天盖地吻了下来,她低唔一声,也不管后头有没有人跟上来了,只仰着脖颈回应承受,嬴纵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后颈,越吻越深越吻越是呼吸粗重,眼看着就要擦枪走火了他才险险停了下来,退开半分,微微喘了一下,这才用手去抚她晶亮樱红的唇,“只记得战事了?嗯?”   沈苏姀看着他便知道他没事,想到那瘟疫心中却十分心疼,正要再说,他却又倾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弯唇,“我很好,我只担心你!”   说着眼睫一抬朝柳州城的方向看了一眼,让沈苏姀坐稳,马鞭一落朝柳州城而去,一边道,“大军已至建州,后面是秦军和李信的大军在纠缠,我担心你,带人先行一步,当日知道你只带了五万人便担心不已,阿姀,你怎么总不为自己着想?!”   沈苏姀所有的紧张都消失了,此刻只窝在他怀中唇角止不住的上扬,“你还说我,那你还留在郴州不走呢,当日在城下,哼……”   嬴纵亦想起了那日,手臂不由收紧,低头在她颈间吻了吻。   “我只怕你真的破城而入,到时候你要让我怎么办才好?”   沈苏姀当然明白他那样做的理由,只此刻不过那话堵他一下罢了,听他这样说心底不禁泛起柔意,却又忽的神色一凛问,“后面战事还有多久才能结束?咱们多少人马?”   “后面一共五万人马,剩下的人马还未赶过来!怎么?”   沈苏姀的心便又有些发紧,神色也随之凝重,道,“谢无咎料到会有人来袭柳州,已经下令让西北之地的二十万边防军前来护驾,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就到了!柳州之内只有五万人马,后面的将士们人困马乏战力必定不佳,咱们……”   嬴纵闻言唯一思忖,“守城便是,南煜的西北驻军战力十分普通。”   沈苏姀听着这话不禁弯唇,轻呼出口气,一把握住他的手,“幸好你来了。”   嬴纵亦明白若是他没有到今次沈苏姀面临的局面会太过棘手,再想到她先一步袭击柳州更觉心疼不已,“我当然要赶来,若你此番出了岔子,我要建州和柳州何用?”   沈苏姀转头去看嬴纵,那墨蓝的眼瞳之内全是怜惜,她不由得仰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笑容渐大的道,“那从现在开始我什么都不管了!”   嬴纵扬唇,“好,一切都交给我!”   沈苏姀呼出口气回身,二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城门之前,身后的骑兵们也放慢了速度,不近不远的跟在他们身后,城门打开,沈苏姀和嬴纵当先入城!   甫一入城便看到跪了一地的秦军将士,王翦在前,恭声道,“末将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嬴纵挥手令众人起身,翻身下马将沈苏姀抱了下来。   王翦上的前来,“殿下,您来了就好了!”   嬴纵安抚的点点头,道,“后面秦军正在和南煜大军交战,怕也要有一个时辰,你马上再派探子前去告知,让他们速战速决尽快入城!”   王翦得令而去,嬴纵牵着沈苏姀刚走上城楼便看到了摇着扇子悠哉惬意的谢无咎,谢无咎笑呵呵的对嬴纵一拱手,“太子殿下,好久不见……”   嬴纵牵着沈苏姀的手,看了他一眼却未接话,只带着沈苏姀至城头道,“申屠孤和傅青刚解决了建州出发的援军,明日便会到建州,我们只需守城一日便可等来援军,到时候前后夹击,这二十万大军亦成不了气候。”   沈苏姀微微一笑,朝那山影看去,“谁在领战?”   天色已经黑透,城头之上燃起了篝火,沈苏姀面色有几分苍白,在火光映衬下仍旧美艳不可方物,嬴纵忍住想拥她入怀的冲动,拇指一点点的磨挲她的掌心。   “是小十和朱瑞还有赵冲,那日平了郴州之后正好遇上赵冲,得知你只带了五万人马我便将剩下的事交给云柘带着人先走一步,一波去了建州拖住李信,却不想李信已经离开,这才从后面追了上来,所幸最后追了上两军合力倒是痛快!”   分明是血腥的事,可嬴纵此刻的语调却十分温存,那千军万马的性命更是被他轻描淡写的就磨灭,谢无咎站在一旁看着二人温存也就罢了,还句句都在说着南煜的败绩,他从鼻孔之中哼了两声,那扇子摇的愈发快了,有援军又如何?南煜的援军也不少!   时间一点点流逝,秦军却还未归来,远远地倒是能听到喊杀声似得。   嬴纵招来王翦,“再派人去摧,不必赶尽杀绝,先一步入城为要,莫要因小失大!”   传令兵自去传令,谢无咎在旁冷哼一声,最好秦军还没来南煜的援军就先来一步,将秦军狙杀在外才最好,这念头刚一闪而出,城下已有一骑兵疾驰而至,正是沈苏姀早一步派去西北方向的探子,那探子并不进城,只是在城下朝城楼之上大喊!   “启禀娘娘!西北方现二十万大军!”   那士兵嘶声力竭,一言落地城楼上众人便是神色一凛!   谢无咎眼底微亮的上前几步,紧接着却又听到那士兵吼道,“娘娘,那领兵之人让属下代为通传,说他欲带兵进驻柳州,请娘娘准许!”   这话一落,城上诸人一愣,疑惑这宣战之语什么时候换成了这种风格?!   谢无咎更轻哼一声,“这些家伙要打就打,客气什么!”   这边厢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些意外。   沈苏姀福至心灵的想到了什么,朝城下问,“那领兵之人叫什么?”   底下那士兵想了想才开口,语声切切的喊出一句让谢无咎心碎的话来!   那士兵道,“领兵之人姓沐名沉,说南煜的西北驻军已经被他兄弟困住,他自己是来为娘娘护驾的……”   ------题外话------   万更万更万更~票子票子票子~《暴君如此多娇》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 ☆、041 凛冬春意,梦见自己有小嬴纵了!   “启禀娘娘!西北方现二十万大军!”   “娘娘,那领兵之人让属下代为通传,说他欲带兵进驻柳州,请娘娘准许!”   “领兵之人姓沐名沉,说西北驻军已经被他兄弟困住,他是来为娘娘护驾的……”   城楼之上的气氛从剑拔弩张变作了一片沉寂的默然,紧接着,几道倒抽冷气的声音响了起来,谢无咎怔愣之中回过神来,扶额哀叹,“西楚又来凑什么热闹?!”   是啊,西楚这会儿是来凑什么热闹?   沈苏姀面上并未表现出喜色,她看了嬴纵一眼,后者眼神也并无半分喜色,见她看过来,却还是攥住了她的手,“他是你得旧部,你做主便是。”   人都来了,也实在是帮了他们,她还能如何?   无论如何,这份情必须要承了!   沈苏姀朝城楼之下道,“去传话,就说本宫在柳州等他!”   底下人应一声,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城楼之上谢无咎满面哀色,愤愤看了沈苏姀一眼摇着扇子走下了城楼,“我需要静一静,这游戏一点都没意思,说好了势均力敌才好玩,你们找来帮手是什么意思!”   他一个人咿咿呀呀的下了城楼,负责看着他的侍卫立刻跟了上去!   沈苏姀扫了他一眼,眉头深深地皱起。   沈君心已经登基半年,沐沉乃是朝中砥柱,他不可能一个人带着二十万大军跑来,再加上沐萧能困住那二十万西北大军手中也不可能没有兵马,这也就是说……   这一切,沈君心必定知道,或许也是他授意的!   想到那人,沈苏姀心底不由涌起两分复杂的心绪,当日离开西楚望京之时心底的失望和愤怒更多些,到了如今,诸般情绪到底淡漠下来,来了就来了吧!   “在想什么?”   见沈苏姀出神,嬴纵一把将她拥进了怀中,她如今穿着的乃是一身利落的男子袍服,墨发高高挽做马尾,整个人飒爽至极,他一把将她搂住,只觉她身上似又清减了许多,夜里寒意加重,他只想让她身上变的暖些。   沈苏姀面上微红,这城头之上还站着千余将士呢!   挣了挣未曾挣开,见士兵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这边一眼她便放弃了挣扎,叹口气道,“也没想什么,咱们的危局已解,他们来了待两日回去便是。”   嬴纵在她发顶上吻了吻,“一切都看你的意思。”   沈苏姀微微颔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转头看他,“对了,微生瑕人在牧州?”   嬴纵点点头,“不错,他和宋薪在一起。”   沈苏姀蹙眉,“他也是可怜,出生在那样的家族生了那样的病,如今这般也好。”   嬴纵便想起了微生瑕说过的话,低头便将她耳朵尖咬了住,“他说要看什么山山水水的,嗯……那些都是你和他说的?”   沈苏姀身子一颤,生怕他如此被人瞧见!   然而嬴纵高大的背影将她整个人都罩在了怀中,旁人看见只觉二人亲密非常,却不会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嬴纵磨挲了一下便将她放开,立刻惹来沈苏姀哭笑不得的一瞪,随即哼一声,“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只当他是朋友相交,后来嘛,倒也委实是有些同情他,微生瑕还说了什么?无论说什么,你不必相信就是了。”   说着又道,“建州和柳州已定,下一步怎么办?”   嬴纵居高临下的,正好能看到她纤细的脖颈和耳后的雪白,他发现自己有几分心猿意马了,连忙移开目光,只用袍子将她包裹住,口中道,“休战。”   沈苏姀一愕,“在这里就休战?”   沈苏姀虽出身与军中,可到了如今,她也不愿整日南征北战,何况战争疾苦,不说南煜,光是大秦连年的挣扎都需要休养生息,从哪个角度来讲,她都没打算真的和南煜鱼死网破,可她不确定嬴纵怎么想,因此乍听这话自然惊讶。   况且眼下大秦只占了南煜两城,对南煜的压迫还不够,即便讲和,南煜或许也不会乖乖遵从,特别是听了谢无咎一席话之后她更这么认为。   嬴纵唇角微弯,“没错,我想早些休战……”   沈苏姀唇角微动,正要再问,城外忽然传来马蹄声响,马蹄声是从正前方传来的,沈苏姀举目一望,隐隐可见墨色大旗,自然是大秦的军队!   “是小十来了!”   嬴纵道出一句,沈苏姀便瞧见夜色之中秦军好似墨色的海潮一般的侵袭过来,队伍最前面的一人快马扬鞭,连那御马的姿势都透着一股子精气神儿!   沈苏姀一笑,“看来他都好了!”   嬴纵也面露薄笑,“是,有宋薪和孟先生在,他自然好了。”   二人再不说话,只等着嬴湛靠近,不多时嬴湛当先一马疾驰入了城,嬴湛在城下翻身下马,“噔噔噔”的跑上了城楼,看见沈苏姀笑意一盛,口中揶揄道,“看看看,这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的,七哥火急火燎的真是担心死了……”   一边说一边又上前,“南煜的大军呢?在哪里?!”   嬴湛着墨甲,手握长剑,浑身血沫,样子有些狼狈,却抵不住那双精光灿灿的眸子,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沈苏姀笑着道,“知道十殿下领兵而来,南煜大军退了!”   嬴湛想也不想的挥手,“别哄我!是不是还没来?!正好,让小爷歇歇,等下再出城杀他个片甲不留,七哥,建州的大军已经被我们绞杀干净了,有个主将战死了,那李信和周平都被我们抓住了,在后面,你马上就能见到了!”   说话间,刚经过激烈战斗的秦军已经到了城下,王翦得令下城去安排秦军入城,不多时朱瑞和赵冲也上了城楼,赵冲看到沈苏姀安然无恙的站着长叹一声,“娘娘您可算没出什么事,否则末将要不安一辈子!殿下恐怕也要治罪末将!”   沈苏姀笑,“你战功赫赫,他凭何治罪?!你们就等着受封领赏吧!”   赵冲和朱瑞都是一个性子,此刻相视一眼朗笑起来,赵冲更是豪气到,“这才哪到哪呢!不破南煜末将不敢受赏!此番殿下和娘娘联手破敌大杀南煜,真正是大快人心,下一战末将第一个请功,势必再为殿下夺下三城才能壮我大秦国威!”   赵冲豪气万丈,朱瑞也一脸的振奋,这一仗从一开始大秦似乎就处于下风位上,长途奔袭,人困马乏,历年征战比不得南煜养精蓄锐,再加上人数处于劣势,大秦的将士们哪怕身经百战也不敢抱着必胜的心思,后来郴州染了瘟疫,大秦的士气一度低落,然而这不过半月时间,南煜走前威风赫赫的五十万大军已经全部被破,主将被擒,连新皇帝都成了大秦的阶下囚,大秦的将士们一扫推搡之气,属于军人的豪气和野心更是被激发出来!   若是在十年之前,沈苏姀和嬴纵也会和他们一样!   可是到了如今,他们心底则有更长远更平和的打算……   沈苏姀和嬴纵面上都有笑意,虽然没有符合赵冲的话却也没有点破,赵冲和朱瑞浑然不觉,只去看城下不断入城的秦军将士,嬴湛看了看这天色打了个喷嚏,“转眼就到冬月了,要是在君临恐怕都下雪了!这会儿南煜也见冷了,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啊不对,你们换个地方,我在此看着等那南煜的西北大军出现……”   沈苏姀忍不住笑出声来,正要解释那西北大军不会来了,西北方向却响起天摇地动的马蹄声,嬴湛神色一变,上前一步就道,“关城门!敌军来了!”   不仅是他,便是朱瑞和赵冲都瞬间正色!   沈苏姀实在忍不住了,一把将嬴湛拉回来,“你看看那帅旗,是南煜的西北大军吗?”   嬴湛一愕,又看了看嬴纵,发现嬴纵也是一脸淡色,他有些疑惑,见城上的其他士兵似乎也没什么对敌的紧张模样顿时知道自己一定错过了什么!   当即也不再问,只抬眸去看远处越来越靠近的大军影子!   夜色见黑,隔得太远也看不清来的到底是谁,只等那大部队到城门几十掌之外了嬴湛才隐隐约约的看到一个“楚”字,嬴湛面色一变,“天,不会是……”   说着看沈苏姀一眼,便见沈苏姀对他点了点头。   嬴湛先是一愕,随即大笑出来,“不错啊不错!我早该想到这一茬了!那微生瑕早前得了七嫂的功力,还让宋薪给他治病,眼下还跑到我们大营里头白吃白喝不说他治病还用了我们那么多药材,还有那沈君心,登上皇位可全耐七嫂你鼎力相助啊!还有你手下的那些人不都全都给他了吗!到了如今七嫂有难,他们早该出现了!”   说着冷哼一声,“混蛋,现在才出现,那沈君心果然不是个东西!”   沐沉来护驾,说到底沈苏姀心中还是动容的,然而沐沉如今到底已经不是她的手下,她便只当这是一份情,将来寻个机会还了便是,可嬴湛一来,三言两语便将赶来护驾的沐沉等人说成了沈苏姀应得的,不仅如此,还觉得他们来的太晚了!   沈苏姀一愕,转身看向嬴纵笑道,“小十真适合去做生意啊!”   嬴纵捏了捏她掌心,“我倒觉得他说的不错。”   嬴湛在旁哼哼一声,“我当然说的没错……”说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一沉,低低道,“那个白眼狼,不让他出点血怎么行!”   嬴湛当初是跟着沈苏姀一起去了西楚的,那夜沈苏姀暴走离开,谁都能想到肯定是沈君心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再加上嬴湛也颇有几分识人之力,后来仔细一琢磨便想到必定是沈君心怀了不好的心思,这么一来他对那沈君心只有气的,难听话使劲往沈君心身上招呼!   沈苏姀在旁一叹,略带警告的道,“小十……”   嬴湛哼笑一声,“我知道我知道,人家现在是皇帝嘛!以后这话我只留在心里悄悄地说,小白眼狼小白眼狼小白眼狼小白眼狼……”   沈苏姀哭笑不得,这片刻之间大军已至城下,甫一看到那整个队伍最前的银甲将军沈苏姀心中便是一热,哪怕是在十年之后,哪怕是在经历这许多之后,哪怕如今已没了主仆的名分,可看到这当年的故人,那股子深埋于心的热血还是会猝然涌上!   沈苏姀深吸口气,转身看嬴纵一眼,“我……”   “我和你一起去。”   嬴纵知她的心思,拉着她便朝城下去!   嬴湛几人便也跟了上,刚至城下,便见一身银甲的沐沉御马入城,看到沈苏姀之时眼底微光一闪,立刻翻身下马朝沈苏姀跑了过来!   “属下拜见主子!拜见太子殿下!”   沐沉身上的铠甲显然是将军级别,他这下跪却分外利落,直让跟在他身后入城的西楚士兵都惊了一惊,见自家的将军都跪着,御马而来的西楚士兵们也不敢放肆,立刻下马对着这边行礼,沈苏姀笑意扩大,上前一把将沐沉扶了起来!   “怎还改不了这称呼,这样要不得!”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分,快起来!”   沐沉起身,上下打量沈苏姀,摸了摸脑袋竟有些不好意思,“无论如何主子都是主子!”   沈苏姀拍了拍他肩头,“好了,大军入城的事会有人安排,咱们都换个地方说话!”   说着转身去看嬴湛,“你也走,南煜的大军被他们拦下了,不会来了!”   嬴湛眼底一亮,却也是不买账的样子,“啧,这还差不多!”   说话间赤焰已经被牵了过来,嬴纵翻身上马,又将沈苏姀抱到自己身前,马头一转朝街市尽头而去,见嬴纵和沈苏姀如此亲密,沐沉愣了愣才跟上去!   嬴湛笑呵呵的上前和沐沉说话,字里行间隐隐带着一股子不阴不阳的味道,沐沉心中有些明白,只得苦笑着应了,朱瑞和赵冲走在最后面,直看着沐沉的背影发愣!   赵冲拍了他一下,“你这么直勾勾看着别人做什么!西楚那边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晓得,不过这次人家不是敌人,咱们当兵的心胸要豁达些!”   朱瑞皱眉看他一眼,“你想什么呢!我……我只是觉得此人有些熟悉!”   赵冲眸光微亮,“熟悉?!此人似乎是娘娘的故人,你或许在哪里见过……”   朱瑞摇了摇头,“不是的,我是觉得他着甲的样子有些熟悉,那张脸……也是越看越熟悉,可是我好像不曾见过此人……则,真是奇了怪了……”   秦军和西楚大军的入城皆有王翦来安排,沈苏姀便带着一行人马回到了行宫之中,进了行宫正厅,几人分位落座,沈苏姀便问沐沉,“你们怎会来?”   沐沉唇角微扬,“早些时候便知大秦与北魏争端,后来又和南煜开战,南煜此番出兵气势汹汹,皇上和属下都很担心,半月之前得知郴州被围,我们便准备发兵了,当时想着和秦军汇合太远太绕,便想着直接突袭南煜边境比较好,却不想刚好遇上了南煜西北之地的驻军回调,我们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眼下那边已经大局初定了!沐萧明日便能赶到!”   沈苏姀神色一定,“西楚如今大局刚刚初定,调集这样多的兵马……”   沐沉坐直了身子,“娘娘请放心,正是因为大局初定才能发兵,绝不会有旁的影响,您在西楚本就有封号,现如今皇上封您为西楚上阳长公主,眼下全西楚的人都知道您是皇上的姐姐,哪有姐姐临危弟弟坐视不理的道理,是以此次来援大秦西楚朝中并无异议!”   沈苏姀皱眉,有些担心的看了嬴纵一眼。   嬴纵表情淡淡坐在她身旁,看不出喜怒。   沈苏姀垂眸思忖一瞬,“此番秦军突袭建州有些着急,你们若不来柳州的确会有些麻烦,不过也只需半日秦军的后续部队便会到了,所以我的意思,你们既然来了,我们许久未见也十分好,不过眼下大秦大局已定,为了让你们少些麻烦,稍后你们尽快带兵返回西楚。”   沐沉闻言表情微暗,唇角几动才有些受伤的道,“主子的意思……”   沈苏姀心底便有些不忍,她看了嬴湛几人一眼道,“你们先下去吧,让容飒为你们安排住处,眼下没什么危局了,大家都好好养精神才好。”   说着看嬴纵一眼,嬴纵亦点头,“退下吧。”   嬴湛几人只好起身走出去,顿时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三人!   沈苏姀看着沐沉笑意更为真切了些,“我知道我说这些话你心底必定不好受,不过你放心,在我心底你仍是沐沉,这点不会变,可眼下,你亦是西楚的臣子,我只愿你们在西楚建功立业重振沐家的声威,不愿让你们难做,君臣之道很是难测,你们的皇帝心思极深亦非常人,你们兄弟二人莫要叫人生出嫌隙来,君臣失和,于国于家都不好。”   沐沉闻言面露恍然,笑意却仍然有些苦,犹豫一瞬才道,“主子,其实皇上他……”   沈苏姀便笑了,“我需要你来做说客?今次的情我和太子承了,待你回了望京代我们道一声谢,大秦和西楚若能百年安定睦邻和气自然是极好的。”   这话已上升了些高度,再不是自己人说的话,沐沉看明白了沈苏姀的态度,心底叹口气不再多言,点了点头道,“好,那就全听主子的,属下只想为主子尽心尽力,此番大秦连破南煜两城,南煜或许会反扑,主子可否让属下多留两日?若南煜势头寻常属下就走!”   沐沉是委实想帮她的,沈苏姀对上他那双略带几分祈求的眸子心中微苦,只好点了点头,“也好,你愿多留几日也可,这几日安心在城中便可。”   说着转头去看外头的夜色,“时辰不早了,你去歇下,明日我们再叙。”   沐沉当即站起身来,抱拳行礼之后方才在铠甲锵锵声中走出了正厅。   沈苏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正要叹气,身前却罩下了一道暗影,嬴纵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大步走出厅门,问,“你昨夜歇在何处?”   沈苏姀笑着指了指,抬手将他的脖颈环了住,又道,“沐沉的心思虽然机敏谨慎,可到底不知庙堂的凶险,我都不知道将他们留在西楚是对是错了。”   嬴纵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等此番回朝,立刻为苏阀平反。”   沈苏姀听闻此话立刻抬头看他,鼻头有些发酸!   嬴纵抱着沈苏姀穿过几处月洞门便到了一处院落,香词在院门口等着,见二人归来立刻行礼,而后十分识趣的并未进屋侍候,甫一进门,嬴纵才抱歉道,“这件事拖了许久,你放心,我早让刑部着手准备了,只是战事太长耽误了。”   终于到了只有两个人的地方,屋子里布置简单压制,一片温暖,使得沈苏姀的心也温软一片,她抬手抚了抚嬴纵脸,“我都明白,我怎会急在这一时半刻?”   嬴纵径直走向内室,却又在浴房门口停下,问她,“去沐浴?”   他眼底溢出了火星,沈苏姀看的分明,说起来,他们已经许久不曾……   沈苏姀面颊之上飞上红云,点头“嗯”了一声!   嬴纵弯了弯唇,抱着她大步入了水气腾腾的浴房!   灯火闪动,水汽氤氲,一片朦朦胧胧的雾气之中,嬴纵将沈苏姀的衣裳一件件的剥落在地,沈苏姀亮晶晶的眸子里是嬴纵俊逸的影子,她亦将他身上沾了血污的袍子脱下来,待看到他挂在里衣上的香囊之上唇角一弯,扯下来握在手中,上面还带着他身上的体温,他最外头的袍子已经脏了,这香囊却是干干净净,沈苏姀一笑,“它管用吗?”   嬴纵除了衣裳,二人都只剩下了一件里衣,一把将沈苏姀抱在怀中,沿着那浴池的台阶下了水,因是皇家行宫,这地方的陈设都十分的不俗,嬴纵将沈苏姀圈抱在怀中,下本贪恋的倚在她肩窝里头,沈苏姀昨夜就已经沐浴好好地睡了一觉了,嬴纵却是今天晚上才到,他面上的疲惫显而易见,让沈苏姀看的十分心疼。   “从郴州到这里要走四日,你怎么才两日多就到了?”   沈苏姀梳理着嬴纵的墨发,语声温软的沁了水汽一般,嬴纵转头含住她的耳珠,一点点的捻弄品尝起来,沈苏姀轻喘一声,“你适才说要休战,莫说连我都觉得惊讶,底下的将士们怕也是想不到,此外,他或许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的善罢甘休!”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她师父重华!   嬴纵的动作停下来,缓缓离开她的肩窝抱着她让她侧坐在他腿上,温热的水汽将她有些惨白的脸熏的微粉,那双黑亮的眸亦显得湿漉漉的惹人疼爱,嬴纵瞧着这幅模样,心底的火气汹涌的更加厉害,可他却享受这样温存的时刻不愿打破。   “若是在从前,我大抵会想一路打到南煜王都去!”   沈苏姀勾唇,“都说美人怀,英雄冢,是我消磨了你的锐气吗?”   微微一顿,她语声坚定道,“你要战,我必定陪你!”   嬴纵闻言忍不住去吻她,唇贴上她的,却未动,许久之后才磨挲一瞬离开她,眸光越发缱绻缠绵,“我这几日都在夜观星象,我发现大秦最合时宜掀起兵战的时机并不在眼下,兵甲凶煞,会冲撞王朝的气运,若是时机不当,会生噩乱且无法成事。”   沈苏姀眉头微扬,“当真吗?你不要哄我……”   嬴纵瞧她这疑问的模样心中真是爱极了,忍不住低笑起来,大手在她腰肢上轻抚,语声低沉悦耳道,“我为何哄你,今夜无星,等明夜,我教你看!”   沈苏姀眼底仍然存疑,瞅了他许久才呼出口气,“若是如此,那做这个决定反而简单了,对下面的将士也有了交代,只是……只是师父他……”   到了如今,沈苏姀仍然不知道除了“师父”她还能叫重华什么,分明是滔天之恨,可她心底却是悲凉大过怨愤,她眼神微寒,将那日谢无咎的话捡着说了几句给嬴纵听,嬴纵闻言眉头一皱,“闻名天下的天玄宗主,果然名不虚传……”   沈苏姀握住嬴纵大手,“到了这一步,休战或者不休战,主动权好似不在咱们身上。”   嬴纵凝眸,还是看她,“你怎么想?”   沈苏姀先是皱眉,随即明白过来,苦笑道,“你放心,我下得去手。”   嬴纵眼底便溢出心疼来,一把将沈苏姀揽入怀中,掌心在她背脊上轻抚,温热的水波伴随着嬴纵的动作涤荡,一下一下的将沈苏姀压在心底的阴霾挥去,沈苏姀圈住嬴纵的脖颈,身子柔弱无骨的贴了上去,懒懒的闭了眸子,“这几日我很担心你也很想你。”   说至此,嬴纵又将她腰身轻轻一捏,“那就不该离开,你可知我去牧州未见着你……”   话未说完,因沈苏姀忽然吻了上来,她闭着眸子吻着他,轻轻柔柔的吻好似一片羽毛不停的搔刮他的心头,那被压制住的火气腾地涌起,他一把按住她后颈加重了这个吻!   沈苏姀呼吸一促,手沿着他的颈侧滑进了他的衣衫之中,嬴纵身子骤然紧绷,整个人要烧着之前将她放了开,他一双眸子血红血红的盯着她,“那时候我就想等见到了你一定要狠狠地罚你……在这里,还是去床上?”   沈苏姀呼吸急促面红一片,她喘了口气,未曾说话,只又吻了上去!   嬴纵将她娇躯往自己怀中一按,简直要为她疯魔了!   夜色渐深,内室之中喘息声伴随着灯火的黯淡没有半分减低之势,床帏四垂徐徐摆动,窗外凛寒已至,室内的温度却在升高,整整一夜,春意盎然!   天边第一缕曦光露出来的时候沈苏姀下意识睁开了眸子,神识还未清醒,可下意识的就像坐起身来穿衣下地去城头盯着,可刚一动,腰间的手臂倏然一紧,沈苏姀猛地回神,这才从睡意之中清醒过来,她这会儿才注意到头顶的帷帐乃是合欢缠枝。   “怎么这会儿就醒了?”   嬴纵将她牢牢锁在怀中,沈苏姀腰身微微一动便倒吸一口气凉气,嬴纵手臂赶忙放松几分,低声道,“还早呢,继续睡,这里疼?”   他大手在她腰身按压着,沈苏姀终于舒服的叹口气。   “我是习惯这会儿起身了。”   沈苏姀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立刻惹得嬴纵一阵心疼,在她颈侧吻了几下方才道,“我来了,你自然想睡多久便睡多久,昨夜累着你了,你一日不起才最好。”   这话惹得沈苏姀颈侧泛起一阵迷人的粉,她却委实没有力气和他闹了,从手指到脚趾,就没有一处是不酸疼的,沈苏姀“哼哼”两声往他怀里缩了缩,语声当真是不清楚的,“好啊……那我就不起了……真的很累人……”   她不知她这样迷糊糊的说话模样多么惹人怜爱,说完这话她便真的又睡了过去,嬴纵在她腰身按压许久,又捧着她的脸从她额头开始吻便每一处,中间她不过哼唧几声,竟然不曾醒过来,嬴纵面上生出笑意来,只将她抱在怀中再不乱动。   此时时辰尚早,嬴纵亦是按着往日时间醒来,沈苏姀累的狠了才睡去,他佳人在怀却是睡不着的,外头的天光从微曦到大亮,沈苏姀始终未醒,反倒是越睡越实沉,嬴纵瞧得十分满意,自己也有些贪恋这片刻的温存,然而,却有人来搅了他的兴致!   整个柳州城,能大咧咧不得通报就乱闯的除了嬴湛再没有第二人,若非香词拦在门口,嬴湛简直直接要破正厅的门闯进去了,香词要拦嬴湛也并非第一次,嬴湛瞧着她冷冰冰的面孔便一阵发怵,香词是沈苏姀身边的亲随,不能打不能骂的,嬴湛没了法子,只得在门外乱喊,“七哥!我滴七哥啊!这太阳都出来了!七哥,我有事找你啊!”   “沈苏姀!你给我出来!”   “七哥七嫂,你们要睡到什么时候?”   “全行宫的人都起了,你们也太——”   话音一断,只因那紧闭的厅门“吱呀”一声打了开!   嬴纵一身墨袍站在门口,眸色阴沉的落在嬴湛身上,嬴湛心中一酸,自从上次他们兄弟在郴州共患难之后他的七哥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冷酷无情的看着他了!   “一大早你吵什么?!”   嬴湛心中又是一酸,也好久没这么冷冰冰的和他说话了!   嬴湛唇角一瘪,从袖中拿出一只信筒来,“刚才收到的消息,辅国将军的大军马上就要到了,还有宁世子估计晚上也会到柳州,你看看吧。”   嬴纵出来,反手将门关了上,这才将那信报接了过去。   嬴湛伸长了脑袋看那屋子里,“啧,沈苏姀还没起呢!她早前不是这样啊,难道到了柳州就改了性子了?她领兵的时候也这样?啧,为什么呀……”   “啪”的一声,嬴纵一手拍在了嬴湛脑袋上,嬴纵的手劲儿可想而知,嬴湛疼的嗷叫一声,泪花一滚就到了眼角,要满腹委屈的去看嬴纵,谁知嬴纵已拿着那信报朝院外走去,口中道,“往后再没大没小你便滚回君临再不必出来了!”   嬴湛低呜一声,回头满是幽怨的看了那紧闭的厅门一眼,为什么……   为什么见了沈苏姀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嬴纵出了院门径直到了议事堂中,果然朱瑞、王翦等人都已经等着他了,那信报诸人都已经知晓,嬴纵不问别的,只道,“昨日抓的几个主将关在何处?”   王翦立刻上前一步,“关在柳州城的府衙地牢之中。”   嬴纵微微颔首,转首看向容冽和容飒,“去提审,只问南煜军防布置和朝中局势。”   容飒二人点头,嬴纵又问,“谢无咎在何处?”   “亦在这行宫之中。”   嬴纵下颔微抬,众人只以为他要说什么提审的话,却不想他只是淡声道,“好好照看,莫要轻慢,当然,除了他那院子最后不要让他出现在别处。”   王翦微一愣神立时点头应下,一旁的朱瑞忍不住上前一步道,“殿下,咱们下一步如何行事?柳州之前是禹州,禹州之前是康州,咱们怎么个打法?”   嬴纵不动声色,只道,“此事等援军来了再议,这两日全军先好生休整,让探子盯着西楚兵防变动,若有急报素素来禀,城中诸事王翦定夺。”   几人看明白嬴纵是想休养生息几日,想一想都觉得不错,不多时便各自散去。   嬴纵便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他前后出去两刻钟,待回到内室却发现沈苏姀仍然未有醒来的迹象,再转头一看,外头的太阳都升上半空了。   嬴纵有些担心,上前探了探沈苏姀的额头却发现她并无不妥,一时又放下心来,为她掖了掖被子到了书房,征战期间,除了各处的军务连带着朝中的政务折子都会送一些到他这里来,好叫他知道国中政务变化,嬴纵刚看了两封折子便有些心神不属,又强压着看了两封,实在忍不住的又回了正房,沈苏姀仍然未醒……   此刻已经时近午时,嬴纵看着沈苏姀的睡颜觉得有些好笑,先吩咐香词去准备饭食,又反身入了内室,一把将人从被子里捞出来,扯过一件袍子为她穿上,“知不知道什么时辰了?想睡也用了膳再睡,你身子可有不适?怎睡得这样久?”   沈苏姀真的很困,哼唧了两声被嬴纵摆弄着穿好了衣裳,待坐到用膳桌前时脑袋还是混沌一片的,嬴纵给什么她便吃什么,待吃完了早膳,还觉困乏,转身便又去睡了,嬴纵心头发紧,赶忙召来军医为沈苏姀探看,可看了之后却又说她并无大碍,只是今日过于疲累,嬴纵又觉心疼又有些不安,直陪到太阳落山沈苏姀才悠悠醒过来!   沈苏姀醒来便见他坐在床边,笑意不由得一深,“你怎在这里,什么时辰了?”   说着话伸了个懒腰,却被嬴纵拉到了怀里,先探她脉门再摸她额头,有些忧心的看着她,“你可有哪里不舒服?这会儿太阳都要落山了,是不是病了?”   沈苏姀一愕,也惊诧自己睡了这样久,稍微活动了一下,却是摇摇头,“没什么不舒服的,也没病,大抵是你来了我心安了才睡的这样久。”   说着眼睛一亮,转身看他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嬴纵将她肩头的乱发拂去耳后,笑容终于放心几分,“什么梦?”   沈苏姀面色微微一红,竟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才拉着他的衣袖巴巴道,“我……我刚才梦见自己……梦见自己有小嬴纵了……”   ------题外话------   哟哟切克闹!最后一句话深藏功与名,你们看出来了么!   然后多谢帝鸿氏妹纸和447698748妹纸滴花花,多谢多谢,文文要完结了大家不用送礼物啦!然后有免费评价票可以往《暴君如此多娇》丢啦~那是新战场~!记得投【五星】哟! ☆、042 越醋越爱,醋醋爱爱无穷尽也!   夜幕初临,宁天流带着五万苍圣军到柳州的时候只看到前来迎接的朱瑞,宁天流并未下马,只瞧了这柳州几眼道,“此城很适合守战!”   大军整齐入城,朱瑞闻言朗笑一声,“娘娘下手快准狠!”   宁天流便挑了挑眉,“听说西楚的大军来援了?”   朱瑞点头,“正是,二十万大军,在城西大营,他们来的也是时候,早前南煜西北二十万的驻军本来是要回援柳州的,结果那西北驻军被堵在了半路,眼下咱们又多了二十万的兵力,嘿,我看一路打到南煜王都去不成问题!”   宁天流眸色微暗,并未附和朱瑞的豪情壮志。   稍稍一默,又问,“太子呢?”   朱瑞闻言眸色便变得有些暧昧了,“嘿嘿”一笑道,“今儿整一日也就早上匆匆见了殿下一面,后来的时间嘛,殿下都和娘娘在自己院子里,今日乃是休整的时候,也没有旁的军务,便也没再见,这会儿应该还是在行宫里头。”   宁天流有些失笑,摇了摇头,“他们也是不易。”   朱瑞便抹了把并不长的胡子,“说来也是奇怪,殿下那样的人物一见到娘娘就跟没了魂似得,娘娘呢……也委实是亘古未见的奇女子……”   宁天流眯眸,笑意半消,“如此才相配。”   朱瑞拍手,“不错!咱们大秦的盛世要来了!这次可是南煜先挑起来的,不趁势将南煜拿下,简直对不起这么多远征的兄弟!有殿下和娘娘主持大局,哈,我老朱好好杀一场!”   朱瑞不知嬴纵做何想法,宁天流却知道几分,见朱瑞如此豪情万丈不由得微微一叹,却也不曾多言,只等所有兵马入城安顿好之后方才朝行宫而去!   “世子爷,说起来老朱发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   朱瑞神态少有的疑惑不解,宁天流挑眉,“何事?”   朱瑞便仔细的回想起来,道,“老朱发现……此番从西楚来的那个将军,有些像老朱记忆之中的一个故人……这回来的将军姓沐名沉,和当年步天骑的一位将军名字一样,且那长相,老朱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毕竟过了十年了,可是这不应该啊!”   宁天流心头“咯噔”一下,轻咳一声,“朱将军怕是认错了,西楚的援军不会在南煜长留,咱们也不必和他们过从甚密。”   朱瑞点头,“那是自然,不过老朱就是觉得奇怪!”   说着又是一叹,“之前朝中还在纠察当年步天骑的事情,可是到最后也没有个结果,却不知此事是否就此了断,我老朱不懂朝中之事,可当年步天骑若是没出那事,南煜今次只怕不敢如此嚣张,到时候和天狼军联手,拿下南煜指日可待!”   宁天流浅吸口气,“步天骑之事等战毕自有定夺。”   朱瑞到底不是个深沉的性子,话已至此便不再多言,眼看着行宫近在眼前,便直领了宁天流入行宫面见嬴纵,刚走过一段弯弯绕绕的廊道,却见一处院落的门口遇见了一身青袍的申屠孤,宁天流脚步一顿,“申屠,你何时到的?”   申屠孤转过身来,见是宁天流唇角微微牵起,“午时之后便到了。”   宁天流不由笑着颔首,“听说那场埋伏战打的极好!你们辛苦了!”   申屠孤正要摆手,宁天流却笑意揶揄道,“我这里有件东西要交给你呢,那日你们刚带兵离开东西就送来了,知道你来了柳州,我便一并带来了柳州,眼下我要去见太子,稍后叫人送去你的住处,你猜猜,是什么?”   申屠孤眉头一皱,宁天流不可能无端送礼给他,他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想不出来,看着他茫然的神色宁天流便笑开,道,“那时候从君临送来了一匹粮草,跟着那粮草来的还有许多家书,连我都收了些东西,你这成了家的人自然少不得了!”   说着笑意一深,“将军夫人送的什么我自然不知,不过一定是好东西就是了!啊,至此刻我才有些感叹孤家寡人的凄凉啊,朱将军,你怎么想……”   朱瑞也不年轻了,也未成家,不过这在军中也不是骇人听闻的特例,这时候却也和宁天流一块儿笑闹起来专门要揶揄一下这个平常不动声色的辅国将军!   军中战士,或是常年驻守边关,或是南征北战,总而言之就是常年不得归家,莫说刚入营的小战士日日想家,便是已经习惯了驻军的将领们每每到收家书的时候也都动容万分,虽说申屠孤和宁天流这等高位之人不是常年驻边的,可到底他们出来已有半年多,再加上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那对家人的想念也会更为深切,连宁天流接到父亲那板正的没什么意思的家书之时都有几分感动,更遑论是申屠孤这般娇妻在家的!   申屠孤是性子极冷的人,并不善于交际,即便心有沟壑也不醉心权利之争,随军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他和谁格外的交好,唯独宁天流,一来是宁天流性子本就风流豪气八面玲珑,二来也是二人都出身君临世家,喜好品位差不离,许多话题说的上话,且二人在许多战事上也有共同的见地,在宁天流这一方,申屠孤性子冷清不争不抢,办事妥帖心思纯粹,对于宁天流这等善用权术之人来说交往起来格外轻松,因此一来二去二人倒有几分交心!   正因如此宁天流这话意才带着朋友之间的揶揄,然而他说完这话,申屠孤面上并没有他预料之中的喜色,甚至不见宽慰,他的表情很淡,先是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而后只是礼貌兴致的微微牵唇,就好像只是收到了一封寻常好友寄来的叙旧之信。   他点了点头,也不打算多言,只道,“麻烦你了。”   宁天流心底波澜微起,面上却是一片泰然,点点头道,“这算什么大事,你先去歇着,我去见了太子便叫人给你送去,咱们待会儿见。”   申屠孤点点头,宁天流便和朱瑞先走一步。   待走出了申屠孤的视线朱瑞当先忍不住了,有些疑惑的道,“辅国将军怎么表情不那么高兴呢,她和将军夫人不是新婚吗?怎么?难道君临的贵公子和我老朱想的不同?”   宁天流眯眸,这大半年的随军让君临的繁华渐渐地离他远去了,可前几日接到了君临的信,而刚才又看到了申屠孤那般的表情,一些沉下去的旧事和一些被他忽略的旁枝末节忽然浮出了水面,他表情不变,只淡声道,“辅国将军素来冷清,有什么也不会表现出来,只是性格内敛吧,难不成你还希望看到他脸红害羞或者大笑打闹不成?”   朱瑞细想一番,“这么一说,辅国将军这样也挺正常!”   宁天流一笑,“可不是!”   说话间二人便走到了一处院落之外,瞧见院门口的容冽和容飒便知这院子里头住的是谁,二人见他出现立刻上前行礼,宁天流随意的挥挥手,脚还未踏进院门便听到里头传来一阵打斗声,眉头一扬,宁天流大步进了院子。   甫一入院便看到花木扶疏的庭院之中一道白影和一道蓝影打的正欢,而在那正厅的廊檐之下,嬴纵拥着沈苏姀站在左侧,在他们身边,宋薪和孟南柯笑眯眯的站着,正凑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而那缠斗在一起的正是微生瑕和嬴湛!   “嘿,这怎么还打起来了?!这个大司命不是刚到吗?!”   宋薪、孟南柯等人本来都是和宁天流一起留在牧州的,宁天流因为要领军所以速度没有他们快,也就是一个时辰之前微生瑕和孟南柯等人到的柳州,朱瑞接了人到了行宫,没一会儿又去接宁天流,谁知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打起来了呢!   “大司命就这功夫?你也老大不小了吧?!”   “啧……你不行啊……”   “嘿,这么阴险的招儿是西楚人的常用手段?”   “你这大司命位子怎么来的?!”   “在我们大秦打不过的就是弱者!”   “呀,拿出个笛子算怎么回事……”   嬴湛一边和微生瑕打着一边不停的拿话刺激微生瑕,某一刻,微生瑕忽然从袖中掏出了一只白色的短笛,眼见得他就要吹起,一边的沈苏姀忽然皱眉,“说好了比的是手上功夫!司命大人要用阴阳术就是胜之不武了!”   这话一落,微生瑕的动作便是一滞!   嬴湛唇角微扬,忽然招式一变朝微生瑕猛攻而去,微生瑕一个不妨,竟然被嬴湛劈手夺了笛子,笛子离手,微生瑕表情瞬间变得阴鸷,嬴湛却好似抢到了好东西,“咦?阴阳术?!这东西怎么用?摸起来手感不错啊,难道一吹就能发功……”   微生瑕内息一起,野兽一般的朝嬴湛扑了上去,嬴湛笑嘻嘻的拿着那笛子一路逃,一边还不忘拿着那笛子左摇右晃朝微生瑕炫耀,微生瑕眉头大皱,一路追上去!   嬴湛为了躲避微生瑕身影一闪跃上房顶,可就在他脚尖落在屋顶之时脚下却是一滑,嬴湛面色微变,为了稳住身影一阵踉跄,一个不留神却将手中的笛子扔了出去,笛子飞出,在半空划出一个巨大的弧线来,远远地朝花圃对面的石板地跌去……   微生瑕面色大变,想要补救却眼看着来不及!   沈苏姀知道那笛子对微生瑕意味着什么,急忙上前一步,“小十你……”   沈苏姀似乎想去扑救,却被嬴纵一把拉了住,她心中着急,不由挣了挣,嬴纵却将她抓的更紧,便是这一刹那,已失了挽救的机会!   这边厢,微生瑕同样眼睁睁看着那笛子即将落地,一刹之间浑身的内息猛地一盛,他转眼看向嬴湛,眼底的狠色万分骇人,悲剧就要发生,忽有一道白影凌空而落,一个漂亮的猴子捞月竟然将那即将坠地的短笛救了起来!   宁天流拿着归墟稳稳落地,笑道,“好漂亮的笛子!”   场面一静,适才所有人都在看那二人的比斗,除了嬴纵之外竟无人发现宁天流到了院门口,见他漂亮的救起了笛子,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微生瑕跃身而起至宁天流身边,宁天流将那笛子递了过去!   “多谢!”   微生瑕道谢,收好归墟,朝房梁之上扫了一眼!   嬴湛一颤,表情有些懊恼的从房梁之上跃了下来,轻咳一声,“那什么,刚才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摔你的笛子,再说,不就是一个笛子,碎了就碎了……”   话还未完,沈苏姀叹口气,“小十,往后莫动那笛子。”   嬴湛抓了抓脑袋,见宋薪也眸光郑重的看着自己不由得有些没底,好像他真的干了一件坏事一样,他耸耸肩,“好吧,往后不动就是了……”   沈苏姀瞧嬴湛懊恼的模样微叹一声,委实有些哭笑不得,这边厢嬴纵已攥着她的手看向宁天流,语声沉冷的问,“一路可顺遂?”   宁天流走到嬴纵身前,点头,“自然没什么事,全军已入城。”   嬴纵便抬脚进了屋子,沈苏姀拍了拍他的手背让他松手,转而看着宁天流道,“你们且去说正事,我就不跟着了,我有话和小十说……”   嬴纵闻言蹙眉,却还是放开了她。   嬴纵便和宁天流进了屋子,沈苏姀站在廊下朝嬴湛招手,嬴湛瘪着嘴走过来,哼一声,“做什么?要骂我不成?七哥都没说话!”   沈苏姀“啧”一声,“我是和你说那笛子的作用,免得你闯祸。”   嬴湛气哼一句,转头去看却见宋薪在和微生瑕说什么,微生瑕一脸不乐意,却还是忍着不曾发作,嬴湛收回目光,“那笛子做什么的?你也没必要如此郑重其事……”   沈苏姀无奈一笑,“你可想废了微生瑕的武功?”   嬴湛皱眉,“我为何要废了他的武功?我是那样狠毒的人?!”   沈苏姀笑意加深,“所以啊,那笛子是他的法器,若是毁了,他身上的阴阳术法力也会散去,你不知道不怪你,我知道自然要提醒你。”   嬴湛一愕,“那笛子是法器?!”   沈苏姀点点头,嬴湛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沈苏姀对着他眨了眨眼,“还怪我说你吗?”   嬴湛扭过头去,“你就算不说我也不会再动了,难道我是那般不懂事的人吗?”   沈苏姀忍撇撇嘴,“说不准……”   嬴湛“啧”一声,哼道,“你这样也不怕七哥吃醋!希望老天保佑你!”   沈苏姀正挑眉,嬴湛已气呼呼的朝院门口的方向走,这边厢微生瑕走到沈苏姀这边来,眯眸道,“这就是大秦的待客之道?!”   沈苏姀扶额,“第一,司命大人你是不请自来,第二,小十就是个孩子,司命大人被他激将起来才开打的,至于这结果最好不要放在心上,第三,归墟是司命大人人的保命之物,往后还是莫要轻易示人为好,况且被小十抢走司命大人面上也不光彩。”   微生瑕绿色的眼眸之中闪出幽光,沈苏姀又叹口气,“司命大人的病情刚有了起色,还是以身体为重,莫要胡乱走动,更不要和小十多做计较。”   微生瑕唇角微弯,“你这是在关心我?”   沈苏姀往身后屋里看了一眼,想到嬴湛那话心底咚咚咚有些跳的厉害,她退后一步,“司命大人想多留几日的话往后还是莫要出现在这院子里……”   微生瑕骤然凝眸,“为何?!我来大秦本就是找你!”   沈苏姀这话听得背脊发凉,她连连摆手,“是,司命大人身份尊贵,为了大秦和西楚百年和睦我也不会赶司命大人走的,大秦山山水水众多,司命大人要来谁也拦不住您,只是司命大人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这个……哎,怎么就不懂?!”   微生瑕定定看了沈苏姀一会儿,问,“你是怕嬴纵吃醋?!”   沈苏姀抬眸,憋了半天的话被对方问出来,她表情一时轻松半分,她又往后看了一眼,点头,“他不喜我和旁人说话,更不喜我和司命大人你说话!所以你……”   微生瑕高深莫测一笑,“我懂了!”   沈苏姀呼出口气来,微生瑕此人心思深沉行事多变毫无章法,而她又不能真的将他赶走,而不用想就知道嬴纵是不会喜欢这人的,所以话还是说明的好!   恰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宁天流和嬴纵一起出来,两人一出门就看到微生瑕站在沈苏姀身前,嬴纵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宁天流也是挑挑眉。   微生瑕见二人出来唇角也是一扬,沈苏姀眼风正好将这抹笑捕捉到,心底咯噔一下,她骤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来,果然,下一刻微生瑕便看着沈苏姀道,“这几日夜里转凉,你可要注意身子,当初你为我传了三成功力,我便一直牵挂至今……”   沈苏姀背脊一僵,转头怒视微生瑕!   微生瑕今日未带幕笠,此刻表情甚是关怀,又深深看了她两眼方才道,“适才真是多谢你为我说话,果然你还是关心我的,嗯,时辰不早,我先走一步。”   微生瑕飒然而走,沈苏姀转身便看到嬴纵冷沉的脸,顿时汗如雨下!   宁天流抿唇轻笑了一声,“嗯,我也先走一步……”   孟南柯和宋薪相视一眼,齐声道,“我们也先走一步。”   所有人都“先走一步”,这院中顿时只剩下了沈苏姀和嬴纵两人,嬴纵的脸色很不好看,眸光凉凉往沈苏姀身上扫了一眼,眼底的墨蓝之中沁着一点莫测的微光,半晌转身走了进去,沈苏姀心底一跳,连忙跟上,“那个,你看不出来吗,微生瑕是故意的!他想挑拨离间!嬴纵,我……我心里想着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嬴纵不说话,径直朝书房走去,沈苏姀心头狂跳,一把扯住了嬴纵的袖子,“你真的生气了?你怎能中了微生瑕的计?!你别不说话啊……”   嬴纵脚步微顿,他并不看沈苏姀,只语声微沉道,“在西楚的时候你的确给了他三成功力,适才,你也的确为他说话了,我……”   话语一断,莫名叫人觉得他十分受伤。   沈苏姀心底恼恨极了微生瑕,瞧着嬴纵冷凝的侧脸却只有苦笑,嬴纵不再多言,只朝书案之后走去,沈苏姀掌心袖子被他扯出,一时间空落落的,见他走到那书案之后落座之后便拿起折子来看,心底更是沉郁无比,这一日都浓情蜜意,怎么忽然就……   早前两人但凡起了争执沈苏姀委屈之下可不愿轻易低头,可今次这错似乎全在她这边,若非是她当初给微生瑕功力,若非是她和微生瑕有了牵扯微生瑕也不会偏偏就来找她,今日微生瑕也没机会说这些挑拨的话,纵然,他说的根本就不是事实……   沈苏姀粉拳紧攥,小心翼翼走到嬴纵对面去,两人隔着一道书桌,沈苏姀唇角瘪着,心底亦有几分委屈,一边想着他怎能不信她,一边又想若是有别的女子在她面前对嬴纵说这样的话她心底必定也会难受至极,这么一想她便眨了眨眼,“好好好,这事是我惹得,算是我错,你有火就发出来,别这么不说话好不好?”   嬴纵看着折子,闻言目光仍然落在折子上,默了默才道,“我不气,你去歇着吧。”   沈苏姀浅吸口气,这看都不看她一眼还不气呢?!   沈苏姀瞧他这模样只觉得事情有些大了,他和她这一路走来就未曾平顺过,这一年更是如此,生生死死都过了,眼下又是小别重逢,怎能为了这些事闹不和呢?他心气不顺,她心底怎能轻松的起来?沈苏姀叹了口气,先转身为他倒了一杯茶。   将那茶放在桌角,嬴纵淡淡看了一眼表情都无。   沈苏姀苦笑,这算什么?不是全然的冷待,可是又如此的奇怪,这样更显得他心胸博大委曲求全,更显得她做错了,沈苏姀扶额,这讨好人的法子有哪些?   沈苏姀定了定神,绕过书案走到他身后去,双手放在他肩头,轻轻地按压起来,嬴纵的身子略一紧绷,仍然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沈苏姀牙关紧咬,半晌想不出旁的来,是不是要来个苦肉计呢?沈苏姀看了看他桌角放着的折子摇摇头,算了,他已够累心的了!   按了一会儿嬴纵也没反应,见他要拿笔,她便去磨墨!   以前两人也如此过,可那时候他的手恨不能黏在她身上,哪像现在真将她当做了磨墨的小丫头,沈苏姀心底过了许多法子,想来想去都一一放弃,这次事是他惹得,她不能再闹出旁的叫他劳心,可这总不说话该怎么办?想他已经够累了,再将她这事压在心底?   沈苏姀摇了摇头,见他已经看完了一摞折子却还是不说话,连她倒的茶都未碰半分,一时心中微凉,她生生忍下,继续陪着他,直到嬴纵停下笔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沈苏姀心神一提,“你要什么?”   嬴纵微微蹙眉,又将目光落在了折子上,好似在看,又好似未看,眉头拧着,不知道在为什么发愁,沈苏姀叹口气,忽然走到他身边将他一把抱了住。   这一下,嬴纵再不能不理不动了!   沈苏姀侧着抱着他的肩颈,他不由得身子一直放下那折子,沈苏姀趁势坐到他腿上,面对面的瞧着他,“不要生气了,瞧你这样我心底也不好受。”   嬴纵看着她,不推开她,可是也不抱着她,那墨蓝的眼瞳深沉莫测一片。   沈苏姀凑近些,忍不住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微生瑕心怀不轨,我没想到他会那样说,当然我承认这厮是我惹出来的,碍了你的眼让你心底难受,我错了,我认罚。”   说着又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继而,沈苏姀发现她亲过去的时候嬴纵身上会发紧,眼神会变柔,紧抿着的唇角也会松一下,沈苏姀心头一动,直接吻了上去!   吻住他的唇瓣磨挲,探入去挑逗,手在他胸膛隔着衣裳抚摸,又从他衣襟之中滑进去,一边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今儿睡了一天,都好了,咱们……”   她意味深长,简直就是直接的邀请,嬴纵不可抑制的呼吸一重,双手终于放在她柔软的腰肢上,沈苏姀唇角微弯,腿一分跨坐在他膝头,吻不停的在他唇上脖颈上流连,嬴纵克制绝佳的任她施为,沈苏姀腰身轻摆,故意的碰他紧要之地,见他眸色越发深幽,便在他耳边道,“我认罚,你怎么样都行,只是要轻一点,否则我要经不住……”   嬴纵落在她腰间假模假样不动的手倏地便攥紧了,使劲的将她往下压,眸光暗沉一片,死死盯着她有些湿漉漉的眸,“在这里呢?”   沈苏姀面上忽的涨红,浅吸口气下定了决心似得倾身在他唇上重重咬了一口!   “你要是不气了,就都随你!”   夜色撩人,沈苏姀简直比前一夜还要主动……   翌日一早,嬴纵春风满面的到了议事堂,堂中诸将都已经聚齐,见他来了齐齐起身行礼。   嬴纵挥了挥手行至主位落座,便听容冽上前道,“主子,最新的军报。”   嬴纵拿过那军报打眼一扫,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底下众人都看过来,嬴纵淡淡道,“南煜正在调兵,边防军再加上禁军,南煜还有五十万人马,十日之内恐怕还会有第二次进攻。”   底下诸人闻言忽视一眼,朱瑞“哼”一声,“打就打,我老朱就怕他不打!五十万兵马又如何,他南煜敢以倾国之力战,我大秦难道还不敢迎战吗?”   宁天流蹙眉一阵,“还有十日,我们是否该再抽调兵马过来?”   嬴纵不答此问,先是抬眸看向容冽,“问的怎么样了?”   容冽立刻上前,“朝中皆由帝师做主,品阶稍低一点的并见不到帝师其人,李信倒是见过帝师,朝中宗室之人都十分崇敬帝师,每一任皇帝都由帝师亲选。”   嬴纵微微皱眉,眼底绽出两分薄光,容冽见状又道,“我们的人去探查南煜宫闱秘闻,发现前几位皇帝都死的不简单,坊间似乎也有些传言,只是贵族和宗室都不出声,坊间的百姓也不敢乱说,一来二去,南煜就牢牢地掌握在帝师之手。”   嬴纵磨挲着茶盏,“宗室皆是野心勃勃之辈,为何甘于被帝师控制?”   容冽摇摇头,“这倒是不清楚,不过从二十多年前南煜宗室被清洗了一番,能留下来的大都是拥护帝师之辈,南煜女帝病逝之后帝师便退至了幕后,只有极少数人才能面见其人,说是面见,可很少人知道帝师长什么样子。”   嬴纵将茶盏往桌上一放,“去告诉冯邺,将此事查个清楚。”   容冽颔首应是,又迟疑的问,“主子,那几个将领……”   嬴纵眯了眯眸子,忽问,“可有愿意招降大秦的?”   容冽点头,“有,有个叫马寅的愿意投诚。”   嬴纵唇角微沉,“将此人处理了,剩下的暂且留着……”   容冽应是,嬴纵便抬眸看向宁天流,“眼下城中兵力暂且不变,静观南煜之变。”   宁天流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话头,颔首应下。   那边厢王翦便问,“殿下,那南煜皇帝如何办?”   嬴纵抬了抬下颌,“先关着,后面自然有用。”   那边厢朱瑞忍不住道,“殿下,眼看着南煜又开始调集兵马了,咱们是不是趁着他们还没准备完全之际进攻禹州?无论如何将咱们的战线推进一些总是好的!”   嬴纵眯眸,思忖一瞬方才道,“柳州可进可退,再往前便至南煜腹地,并非是好事,趁着这几日好好做休整吧,莫要激进行事。”   朱瑞对嬴纵素来崇拜,闻言立时点头,“还是殿下想的周到!”   至此这几日的军务便都定下,又说了些杂事嬴纵便起身离开,宁天流从后面跟上来,看着灰白的天色哈了口气在掌心,天气是真的变冷了,从口中呼出来的气已经是白色。   宁天流别的不说,只道,“冬天到了。”   嬴纵脚步停驻,二人恰好站在一处荷叶枯败的水塘之前,隔着围栏,周围都十分葱茏,只有那原本的荷塘无人打理变得有些煞风景,宁天流便看下那残荷,“冬日里南煜人禁不住严寒,战力会大大的降低,你不想这会儿攻城,是相等最佳的时机还是彻底的打消了和南煜对战的念头?南煜如今开始调集兵力,怕是不容易收手!”   嬴纵眼底便闪出寒意,“若南煜死性不改,你觉得我会看着大秦让寸土之地?”   宁天流嗤笑一声,“如此自是不能。”   嬴纵便点头,“所以,我要如何做,只看南煜的态度。”   宁天流扬扬眉头,“这还差不多,我还以为你真是什么都不顾了。”   嬴纵抿唇未言,只转身又走,“没什么事多去看看城中战士,天寒了,军中补给可要跟上,别等到真正攻城的时候战力不足!”   宁天流苦笑,朝着嬴纵的背影喊,“你作为太子是不是也该露个面激昂下士气?”   嬴纵头也不回,只道,“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宁天流轻哼一声,不以为然准备出行宫入城。   嬴纵口中“更重要的事”是……是看沈苏姀有没有起床,然而等他回到主院的时候沈苏姀果然还未起,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床上人的睡颜,想到昨夜……嬴纵眸带宠溺的勾了勾唇角,沈苏姀未起,他也不急着叫醒她,只拿了政务的折子到内室的窗前矮榻上看!   身处于储位,和只是亲王的时候又不同,这些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到他手上,他又不可能时时都看,因此每当他摊开折子看的时候许多事都是几个月之前发生的了,虽然早已经逾期,可他不能不看不能不知道,嬴纵看一本折子便盯着沈苏姀瞧一会儿,一本接着一本,某一刻,等他再看向沈苏姀的时候便发现沈苏姀早睁开眸子瞧着他!   嬴纵眼底微亮,放下折子走过来,沈苏姀撑身坐起来,看了看那一大摞折子委实有些心疼他,嬴纵隔着被子一把揽着她,“今日天气变冷了,得多穿些。”   说着亲了上来,沈苏姀任他亲近一会儿便去看外头的天色,时辰不早了,她倒也不着急,外头的天空是冬日特有的灰白之色,早前还葱茏绿荫今日似乎也有几星淡黄,沈苏姀眨了眨眼,忽然看着他,“今日是什么日子了?是不是要到冬月了?”   嬴纵一笑,俯身将她肩头的发丝理好,“是,今日是二十九,后日便是冬月了。”   沈苏姀仰头望着帐顶,一瞬之后又望向他,“好快啊,过了一年了。”   嬴纵抱着她揉揉捏捏一番,扯过袍子将她抱起来拥在了怀中,一边为她穿衣裳一边道,“是,过了一年了,去年的这个时候,你还未曾嫁我。”   沈苏姀嗤笑一声,“去年这时我正在缝嫁衣。”   他和她的婚日是在冬月初六,去年这时候也不过还有七八日的功夫,他和她虽然说得轻松,可谁都知道那几日过的最为压抑,他对她满怀愧疚,她瞒着他正在制定出逃的计划,分明是最相爱的人,那时候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二人终究还是沉默了一瞬,沈苏姀没忘,嬴纵更不可能忘。   沈苏姀由着他为自己更衣,待几层锦袍都穿好,她忽然转身一把将他抱了住。   那时无关情欲的十分亲昵的抱法,整个身子嵌入他怀中,脑袋搁在他肩头,似乎喜欢他颈部的温度,小兽一般的磨蹭着,嬴纵轻抚着她背脊,“怎么了?”   沈苏姀低低笑了笑,鼓囊囊的胸脯一下一下挤着他,“我一直没忘记那日你去沈府伽南馆接我时的情形,还有后来那大秦古礼,同牢而食合卺酒,我想那古礼果真是灵验的,快一年了,咱们还在一块儿,睡一个枕躺一个床吃一锅饭。”   嬴纵被她这说法逗得直笑,却纠正道,“这才只是一年,几十年后你再说这样的话才好,什么叫咱们还在一块儿,应当是白头到老才是!”   沈苏姀万分豪情的拍了拍他肩膀,从他怀中退出来道,“行,咱们是要白头到老的,既然咱们是要白头到老的,那你是不是往后都不能生我的气?”   嬴纵一怔,看着跪在床边晶亮眸子看他的人眯了眸,“你指的是昨晚微生瑕的话?”   沈苏姀心中有些发虚,却还是直了直身子挺了挺胸脯,“没错,不,不对,不只是他,往后别人说点出格的话你都和我生气,这怎么可以?我明明是清白的!”   嬴纵看着她这幅色内厉荏的样子有些想笑,却是生生忍了住,装作思忖一瞬方才点头,“好,你的确是清白的,我也不是真生你的气,既然你这样郑重的同我说,我自然答应你往后不再因为这些和你置气,只是有一条……”   沈苏姀又挺了挺胸脯,豪爽道,“你说!我应了!”   嬴纵眉头一挑,这是才忍不住的流露出发自肺腑的笑意,“只是有一条,往后谁再若昨夜那般让我吃味儿,你便也要若昨夜那般随了我的意……”   沈苏姀“啧”一声,“原你在这里等我呢!没见过有人吃醋吃的这样理直气壮!”   嬴纵扬扬下颌,“好,那我就做开天辟地第一个!”   ------题外话------   万更第七天!月底的票子不要浪费哟!今天是甜蜜哒!明儿继续甜!   另外通知一下,番外《凛寒春意》已经上传步家军群共享,群里的妹纸们自己下载然后找管理员提交截图换密码啊!这是第五篇《佞妃》的福利番外,希望大家喜欢~么么哒!   想要进群的妹纸,请加验证Q群【137492724】,步家军大家庭欢迎你哟! ☆、043 微生入套,无咎失踪,苏姀危机?!   入冬月的第四日天上竟然落起了小雪,这对于南煜而言委实少见,而对于嬴纵等人来说这雪却来的稍微有些晚,他早有准备,冬日的军备源源不断从乾州送来,秦军倒也未曾因此遭什么罪,一下雪,秦军的士气反倒更为高昂,谁都知南煜士兵不耐寒。   行宫之中,细细密密的雪粒儿在房梁之上积了薄薄的一层,远远看去,一片连绵起伏的白,这处行宫建在半山腰上,宫阁也是次第而上,几处主殿居中,最高处的亭台楼阁亦是极多,站在那最高处的楼阁之上便可俯瞰整个柳州城。   嬴纵牵着沈苏姀登上那名为摘星楼的楼阁之时入目便是一座被层层白雪笼罩的边境城池,雪改的不是十分厚,白之中隐隐透着灰,愈发现出几分萧瑟冷肃!   嬴纵里头穿撩黑的锦袍,外头罩着一件墨色貉子毛领的披风,身边沈苏姀里头是月白的宫裙,外头是一件白色的狐裘斗篷,白色的绒毛在她脸颊周围绕了一圈,愈发衬出她那若雪的肌肤,屋子里生了炭火,还备了清茶,然而那面向城池的方向窗棂全开,也委实存不下几分暖意,沈苏姀站在窗前,嬴纵将披风一展把她整个人包了进来!   “南煜之地不但山水灵秀,连雪都下的如此温柔,这地方若未起战火倒是极好,静谧安然的,很是适合生活,眼下杀气太重,反是有些违和。”   沈苏姀淡淡说着,唇边呼出阵阵白气,嬴纵抱着沈苏姀的腰,大手在她腰身上若有似无的滑动着,闻言一笑,“听闻往年都是到了腊月才会下雪,今年还是早的。”   沈苏姀眯眸,“那岂非是看不到大雪了?”   嬴纵“嗯”一声,“可不是,过年时候下的雪也没有寸厚,时而下些雪片儿百姓们还要高兴庆祝,别处有请雨之中,在南煜专门有求雪的。”   沈苏姀也弯了唇,“怕是冬日里天寒下不来雨才去求雪,啊,见不到雪啊,那我不喜……”   嬴纵将她搂的紧了两分,“君临的雪恐怕已经积起来了。”   大秦天寒,十月份就能见到雪粒儿,到了冬月指不定就能见着大雪,沈苏姀眯眸想了一瞬,有些可惜的道,“初雪的时候藏下的雪水香味最浓……”   嬴纵知她念着那片辛夷林子,不由一笑,“我可送信回去让人给你藏两坛。”   沈苏姀嗤笑,“都说是初雪才好,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嬴纵见她面生嗤意,低头在她脸上啄了一下,“那就等明年!”   沈苏姀便将目光投向极远之地,“明年啊……明年这个时候一切都当定下来了吧?”   嬴纵将她耳畔的墨发替她拂至她耳后,定声道,“那是自然。”   沈苏姀不由得叹口气,身子往他怀中缩了缩,“大军留在柳州果然是对的,咱们的军备粮草都在大秦,冬日里需要的东西也多,若是入了大秦腹地,这辎重便是个问题!”   沈苏姀说着话便伸手去接那雪粒儿玩,嬴纵一把将她的手抓回来暖着,口中道,“我亦做此想,这几日南煜兵马变动频繁,咱们静观其变就是了,也给点时间准备辎重。”   沈苏姀颔首,忽的想到什么似得道,“你前次说眼下不是大秦动兵戈的时候,那什么时候才是最佳时机呢?此番已经到了柳州,我若是底下人怕也是不甘心的。”   嬴纵磨挲她掌心,口中呼出的热气洒在她颈侧,“眼下只能看出行兵戈将对大秦不利,再远些的问题却是难看明白,我还未说休战之话,只看南煜如何行事。”   沈苏姀明白她的意思,禁不住又叹了口气。   嬴纵知道她在想什么,忽然让她一个转身面对面的将她压在了窗棂上,他墨蓝的眸子里带着一星微光,抬手抚上她的脸,她面上一片冰凉,他掌心却是热的,一边为她暖着一边道,“再厉害的人也会有弱点,世上绝无不可破之局。”   沈苏姀头一歪紧贴住他掌心,苦笑,“我寻不出师父的弱点。”   嬴纵眯眸,“他的弱点很明显……”   沈苏姀眉头微扬,嬴纵沉声道,“厉沧澜便是他的弱点。”   顿了顿,他又道,“就好像你是我的弱点一样。”   沈苏姀心底莫名抽紧一下,一把握住了颊侧的手,“厉沧澜是他的弱点不错,可厉沧澜现在半死不活咱们没法子利用,整个南煜都掌控在他手中呢。”   嬴纵弯了弯唇,“不尽然。”   沈苏姀挑眉,“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底下“噔噔噔”的响起了一长串的脚步声,沈苏姀心知是有人来了,立刻就要推开压着她的人,“有人来了,快站好!”   嬴纵牵唇,竟然又往她身上挤了挤,这一下,是实实在在的将她抵在了窗棂上,沈苏姀双眸怒瞪,面色一下子微红,正要说话,嬴纵却骤然吻了下来!   沈苏姀“呜”一声,唇被擭住,正要推他,手又被抓了住,她身量和他相比十分娇小,这会儿简直是没有反抗之力,嬴纵破开她的唇齿寻到她的丁香狠命的疼爱,沈苏姀哭笑不得,耳边那脚步声却在靠近,这别样的刺激叫她又紧张又羞恼,身上的感官瞬间明晰起来,身上竟然片刻之间便生出热意来,抬眸一看,嬴纵那墨蓝的眼底也有火星四溅!   沈苏姀心中“咚咚咚”直跳,眼看着那脚步声就要上楼了,嬴纵忽然一把将她放了开,身子后撤一些,将她抱在怀中微喘了两声,沈苏姀更是上气不接下气,嬴纵一边轻抚着她的背脊,一边将她唇角的晶亮抹去,眼底生出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啧,咱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宁天流的声音传来,嬴纵抱着沈苏姀动也未动,沈苏姀挣扎了一把,这才面色微红的从嬴纵肩头探出脑袋来,“我眼睛里进东西了而已,快都进来吧!”   嬴纵闻言直笑,还是将她放了开,只牵住她的手走向主位。   这屋子里的格局十分随便,住了主客之位外还有软榻敞椅几张,而跟在宁天流身后的则是嬴湛、孟南柯二人,沈苏姀和嬴纵坐在主位,孟南柯和宁天流则坐在了下手位上,嬴湛笑眯眯的看了沈苏姀和嬴纵两眼,立刻奔去窗口朝外头望去,深吸口气笑起来,“不错不错,这雪若是下大些便好了,这城池虽然小,倒也别有滋味……”   说着话,便要去将旁边关着的窗扇也打开。   嬴纵在后瞧见,沉声道,“都关上。”   嬴湛手一顿,转身便瞧见嬴纵在为沈苏姀解斗篷,撇撇嘴,嬴湛不情不愿的将窗户都关了上,转而随便找了张敞椅坐下,看了看这屋子里只有清茶不由得摇摇头,而后看着沈苏姀道,“怎么只有茶啊,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烤鹿肉喝纯酿,眼下就算没有肉没有酒也至少得有几盘像样的点心才好啊,如此才不辜负这一场初雪啊!”   嬴纵扫了他一眼,沈苏姀失笑,“外头的士兵连喝热水都要排队等着,十殿下有一杯茶已经很是不错了,啊,也不知道外头的军营里头还有没有空位子……”   嬴湛苦笑,“我只是说说而已,不过有点想君临罢了。”   沈苏姀便和嬴纵对视了一眼,二人适才不也说起了君临?沈苏姀到底温婉些,便道,“不如你先回君临?反正你在军中未有实职,等回了君临,你想要什么都可!”   嬴湛面色顿时豪迈起来,“那怎么行!大秦不胜!绝不归家!”   沈苏姀连连摇头,那边厢嬴纵懒得搭理嬴湛,已看向了宁天流,“冯邺那边怎么说?”   宁天流适才在一旁看热闹,这会儿面色一正,显然,他过来是有事要说的。   将手中茶盏一放,宁天流道,“来之前刚见过了冯邺,消息已经有了,那位帝师能够掌控南煜并非只是因为他御下之术高明,任何一国的王族都不会简单,南煜同样,宗室不可能看着一个没有皇脉血统的人执掌国家几十年。”   “而在二十多年前就有一次清洗,当时竭力反对那位帝师扶持小皇帝上位的几家郡王都被网罗罪名满门诛杀了,剩下的都是中立和拥戴的,后来过了这么多年,零零散散又有些宗室被处置,后来发现杀的人太多了,这位帝师便换了个手法……”   顿了顿,宁天流才道,“南煜亦有巫蛊之术。”   这句话一落沈苏姀的面色便沉了下来,嬴纵一把握住她的手,语声微寒的道,“他就用巫蛊之术控制不听话的宗室和朝臣?”   宁天流点头,“不错,能杀的都被杀了,不能杀的就变成了他的傀儡。”   沈苏姀眸色沉冽,这边厢孟南柯握着茶盏的手已经有些抖。   嬴纵从来未在外人面前说重华就是沈苏姀和孟南柯的师父,然而宁天流知道的比旁人多,嬴纵又不曾刻意瞒着他,他一来二去自己也算了解了个透,到了这会儿看到沈苏姀和孟南柯面色难看也不好再说,场面一时沉寂下来。   嬴湛尚有些摸不着状况,便道,“此人非皇族之人,紧紧只是皇家帝师便能把持南煜这样多年,想也知道一定手段狠辣心性冷酷,若无非常人之法,偌大的一个皇家宗室又怎么甘心被一个外人掌控,话说,这位帝师是什么人物?怎么我都没听说过!”   嬴纵和宁天流未语,反倒是孟南柯回神之后闻言道,“此人,是天玄宗宗主。”   嬴湛一愕,“天玄宗?!”   顿了顿,又去看嬴纵,“就是那个百年之前专出帝师将相的天玄宗?!”   一片沉默便是默认,嬴湛愣了一会儿方才冷冷一笑,“这时间果然善恶黑白难分啊,这天玄宗百年盛名,恐怕没人会想到……不对,其实也不难想,天玄宗教授的本就是君臣王道,这些无一不和权名利禄有关,他能由此行事手腕,不也是将这些发挥到了极致?若不是天玄宗宗主只怕还做不出来,当真是……”   嬴湛顽劣时十分顽劣,正经时也十分正经,譬如此刻,他正打算滔滔不绝抨击一番,却骤然看到孟南柯和沈苏姀的面色都不好,微微一顿,他心底“咯噔”一下,“等一下,我怎么记得当初在君临的时候,孟先生入宫之时曾说……”   说着他又看向沈苏姀,“你既然喊孟先生师兄那岂非……”   孟南柯彼时和苏瑾联手要控制大秦宫闱,曾冒充琴师入宫,还准备扶嬴湛上位,那时候他曾教过嬴湛武功,所用的便是天玄宗之名,虽然事情过了许久嬴湛也是个粗心的,可这会儿忽然想起来,许多事似乎都联系在了一起!   依旧是沉默,嬴湛咧嘴苦笑一下,“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嬴湛也未曾说错什么,那边厢沈苏姀转眸看着嬴纵,“既然宗室是受他控制,倒也不难办了,怕就怕那些人真的认了他当主子……”   嬴纵捏了捏她掌心看向宁天流,“帘络宗室吧。”   宁天流点点头,又有些担心的道,“只怕时间上有些来不及了,且那些宗室并非都在南煜王都,咱们一个个的帘络势必要费上许多时间,更何况,南煜集结的兵马只怕很快就会到禹州,到时候必定又是一轮血腥。”   嬴纵眼底渗出两星寒意来,“他们要来送死,我们就不必手下留情。”微微一顿,又看了沈苏姀一眼,“若他们准备拼死一战,那我们便趁此机会拿下南煜!”   得了此话,宁天流和嬴湛眼底都有薄光一盛。   宁天流更是一笑,“有你这话我才能放心!”   嬴纵不置可否,忽的转头看向窗棂的方向,“你不觉得此番南煜兵马调集的太慢了吗?他们越是如此,我越是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天气越来越冷,他们不可能不担心。”   宁天流眉头一皱,他本来还觉得敌方调兵速度慢秦军便有了休息的时间,可听到嬴纵这话他才觉一个激灵想到了另一面,思忖一瞬摇头,“我也不知南煜打着什么主意,咱们都在明处,可对手却好似在暗处,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嬴纵空着的左手在椅背之上敲了一下,“城防一定要森严,建州那边同样。”   宁天流点头,“我明白,底下人也不敢轻忽。”   这话落下,嬴纵本想说什么,这楼阁之外却倏然响起了一阵笛声,那低吟清亮,却又透着一股子孤寒,再加上是在这样的小雪天气,就愈发的沁人心凉,嬴湛“咦”了一声,第一个跑到窗边将窗棂打了开来,目光四扫,却发现在与这摘星楼两幢楼台相隔的另一处亭台飞檐之上坐着个人影,隔得远,在加上雪粒儿那人的眉目并看不清,可嬴湛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那人是谁,他先是眯眸,既然弯唇,嗤笑一声,“原来那笛子还能吹响呢!”   嬴纵和沈苏姀不看也知道吹笛的人是谁,宁天流和孟南柯对视一眼,都十分识趣的未曾言语,沈苏姀想到几日之前的事情转眼瞄了嬴纵一眼,指尖在他掌心扣了扣!   嬴纵掌心一痒,手臂的肌肉立刻紧绷起来,那股子痒更是顺着手臂的筋脉一路到了他心间去,他转头看沈苏姀,只瞧沈苏姀八风不动的坐着,不由一把将沈苏姀的手攥紧了,二人坐在一处,袖袍相叠,旁人也看不明晰他们的动作。   窗户被打开,冷意又散了进来,倒也不刺人,嬴湛站在窗边未动,那笛音便更为清晰的落入了室内,宁天流听了一小会儿,“这首《忆故人》也不知道忆的是谁,司命大人心中想必也藏着什么人,这样的天气能听到这样的笛声也是雅事!”   “这《忆故人》太悲,要知道外头大营里多少人都要被这曲子勾起伤心事来,说起来,还有哪里比战场上的故人忆更多,这里一旦变成故人,恐怕就真的成为故人了。”   孟南柯亦是善音律之人,只是他不常年在战场上,此刻更容易感怀!   说话之间那笛音已经袅袅转淡,嬴纵见此笑一声,“既然你二人都喜欢,又遇着了,不如将人请进来吧,到底是西楚大司命,不好轻慢……”   他话这么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沈苏姀一眼。   沈苏姀背脊一凉,竟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而窗边的嬴湛听到这话笑一声,身子探出窗口便朝微生瑕的方向喊道,“嘿,司命大人,你坐那么高不怕摔下去!这里有茶!我七嫂喊你过来喝茶!”   说完这话嬴湛背脊上一凉,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看了他一眼,嬴湛摸摸脑袋转过身来,笑呵呵的道,“我就记着七嫂了,这才脱口而出的……”   话音刚落,正上方的房顶之上已经响起了瓦砾破碎之声,继而一道白影在窗口一闪,微生瑕一把挥开嬴湛,衣袂飘飘的落了地,看清屋内众人只朝着沈苏姀一笑,“听说你要请我喝茶,我就来了,诸位在此地赏雪真是好雅兴啊……”   他说着便走到适才嬴湛坐的那处落座,那里不是下手位上,没有主仆之阶,反而正对着嬴纵和沈苏姀,微生瑕随意的一坐,眸光一扫看向嬴湛,拿了个空杯子扔过去,“倒茶!”   嬴湛下意识的抬手接住,随即面色一沉,“司命大人可真是不客气!刚才那曲子悲戚的很,想必司命大人心中也压着什么苦事儿吧,不如说出来让大家乐呵乐呵?”   微生瑕刚出现在大秦便是嬴湛跟着他,说是陪着其实是监视,后来发现他没什么不轨之心才稍微松懈了几分,可算起来他和这位小十殿下的交流倒是极多的,他闻言也不做怒,笑了笑道,“这曲子是本座幼时初学法术之时学的第一首曲子,本座此刻一吹不过是为了纪念当年那位老师父罢了,怎么,难道你们不是也在回忆师父?说起来听曲儿除了这曲子本身之外也要看听者的心境,十殿下觉得悲戚,心底莫非也藏着什么苦事儿?”   嬴湛手中拿着空杯微微一颤,看向其他几人,嬴纵和沈苏姀的面色都有些深沉,隔得那么远,这微生瑕既然知道他们在说重华之事?他又怎知重华便是南煜帝师的?!   嬴湛扯唇,果真倒一杯茶端到了微生瑕面前,“噔”的一放,“原来司命大人也有师父?能教出司命大人这样的徒弟,不知此人是哪位世外高人?”   微生瑕端起那茶水,轻嗅一下抿了一口,“不是什么高人,且已经死了。”   嬴湛下意识接口,“怎会死了?”   微生瑕放下茶盏,诡异的绿瞳盯着嬴湛,“本座把他杀了。”   嬴湛只觉得一股子凉意从背脊爬了上来,表情一时没控制住便露出了两分心悸之色,微生瑕看的一笑,邪声邪气道,“本座将他杀了,才能学更厉害的东西,本座杀的人够多,最终才能坐上微生家的家主之位,十殿下莫怕,本座只杀该杀之人。”   嬴湛背脊一挺嗤笑一声,正要说话那边厢嬴纵却开了口,“难怪西楚百年间都被微生家主掌握,这样的法子也的确能叫人变得更强,说起来在皇权至上西楚和南煜倒是有些共通之处,嗯,听闻西楚的阴阳术乃是世间第二……”   微生瑕果决的皱眉,“世间第二?!”   嬴纵一脸淡色,“难道不是?司命大人可别忘了前次……”   他这么一说,微生瑕好似想到了什么,面色立刻一沉,“哼,那时只是本座一时疏忽,说起阴阳术,西楚敢称第二无人便为第一,怎么,太子殿下觉得还有谁能超过我们?!”   嬴纵表情仍然平淡冷肃,蹙眉道,“南煜有巫蛊之术,此术和阴阳术想通,却似乎又有其神奇之处,就本宫所知,似乎在西楚阴阳术之上?!”   微生瑕听得一声冷笑,“南煜的巫蛊之术来自巫族,和阴阳术确有大半相通……不过,阴阳术乃是正道术士所修习,那巫蛊之术却大都是阴煞损人之术,无论是宗门派别还是功法都拿不上台面的,又怎能排在我西楚阴阳术之前?”   嬴纵眯眸,没说话,却看向了宁天流,似乎他在这方面也不是很懂。   宁天流眉头微扬,“如此说来,西楚的阴阳术能破南煜的巫蛊之术了?”   微生瑕扬眉,带着几分威慑的一笑,“那是自然!”   宁天流眼底生出几分怀疑来,“可巫蛊之术也极其厉害,我们所知的被下了巫蛊之术的人哪怕是西楚广陵的阴阳术士也破解不得……”   广陵派亦是微生瑕掌权的,微生瑕闻言立刻皱眉,“人在何处?让本座看看!”   微生瑕绝不是大善人,亦不会是多管闲事之人,今次第一是为了西楚的阴阳术名声,第二则是不愿在嬴纵面前示弱,因此才有了这么一句,宁天流闻言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有些犹豫的道,“人让司命大人看看也没什么,只是人不在此处。”   微生瑕眉头一皱,冷笑,“不在此处在何处?索性本座无事,本座倒要看看你们口中的巫蛊之术有多厉害!南煜的巫蛊之术竟也能被你们如此称道?!”   宁天流眯眸一瞬看向嬴湛,“嗯,既然如此,十殿下陪司命大人走一趟吧。”   嬴湛表情一变想说什么,那边嬴纵却凉凉扫了他一眼,嬴湛唇角微沉,深吸一口气才恢复寻常之色,扯着唇角笑了笑,“恭敬不如从命!”   至此微生瑕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既然他话说出了口便绝不会再收回来,再一看,嬴湛似乎是十分不情愿的样子,他眯眸,心底那点疑窦顿时变得无所谓,还乐了。   嬴湛心中的确不情愿,可眼下瞧着微生瑕被嬴纵和宁天流联手下了套,他总不能在最后关头拆台吧,这才应了,可心底却又想着打仗的事,表情不由得有些郁郁的,看了一眼微生瑕只觉得可气,似笑非笑道,“若是司命大人解不了人家的巫蛊之术如何是好?”   微生瑕一手撑腮,想了想才道,“技不如人虽然不会出现在我身上,不过若真如你所说那自然是继续修炼功力了,至于这修炼之法嘛,十殿下是再清楚不过了!”   微生瑕意味深长,嬴湛想到微生瑕前次说的“采阳补阳”之法顿时气恨不已,想骂却又不能当真嬴纵他们的面骂,不由得冷笑,“我也只是说说,司命大人已经夸下了海口,若真的没有人家厉害,那可真是天下间最叫人伤心欲绝之事了。”   微生瑕眼底微光一闪,他笑着摇头,“不,这还不是最叫人伤心欲绝之事!”   嬴湛抬了抬下颌,哼一声,“是吗?”   微生瑕的目光便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进屋子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正对着看沈苏姀,他抿了抿唇,笑道,“最伤心欲绝之事应该是大婚之夜新娘子不见了才对!”   沈苏姀本一直在看戏,怎么也没料到微生瑕话锋一转到了她身上!   沈苏姀周身一寒,完蛋了……   走下摘星楼的时候宁天流和沈苏姀、嬴纵二人走在最后,他表情担忧的看了他二人一眼,还是沉声道,“我会马上安排,两日之内出发。”   嬴纵点点头,“去吧,小十那里我会嘱咐。”   宁天流点点头转身而走,嬴纵和沈苏姀顿了顿方才转了向朝自己所住之地而去!   此刻夜幕初临,行宫之中的灯火次第而亮,天空之中还飘着雪粒儿,沈苏姀的斗篷再度穿了上,手被嬴纵牢牢地握在掌中,一切如常,可沈苏姀知道嬴纵心底必定不好受!   那件事本就是痛处,而今还被微生瑕那般说了出来!   ——当真是可恨!   “阿嚏……”   沈苏姀心底很气愤,正琢磨着说点什么,冷不防却打了个喷嚏,这一下却让嬴纵惊着了,一把便将她裹进了自己披风之下,“必定着凉了,快回去将宋薪请过来看看!”   暖意扑面而来,沈苏姀抬眸看他,“你未生气?”   嬴纵眯了眯眸,“生什么气?”   沈苏姀吸了吸鼻子,“就是刚才……”   嬴纵拧眉,“刚才什么?”   沈苏姀靠进他怀中去,一把握住他的手,“刚才微生瑕又是故意的!你把他支使走是对的!最好让他把南煜各宗室的巫蛊之术都解开才好!”   嬴纵眯眸,“你对他那么有信心?”   沈苏姀顿觉自己说错了话,不由苦笑,“你知道我不是的……”   嬴纵弯了弯唇,表情仍然淡泊,却是替她紧了紧披风,而后反握住了她的手,“你可能着凉了,咱们有话回去说,不能再受冷。”   说着欲拉她走,却见她两眼黑亮亮的瞅着他不动。   嬴纵微叹口气,倾身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沈苏姀低呼一声,只好先圈住了他的脖颈,脸在他胸口蹭着,语气温存,“你每次都不显,可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   话落下,抬头看他。   高额俊眉在暖灯映照之下显得更为轮廓深邃,墨蓝的眸一派幽沉叫人辨不出情绪,削薄的唇微抿,高挺的鼻翼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他的表情没有问题,看不出半分不虞来,但是沈苏姀就是知道,因为换了位置,她心底也会难受。   她目光灼灼,嬴纵简直想忽视都不能,他大步流星的朝自家院子走,唇角微抿道,“你再这么看着我,等下我可就要不饶你了……”   沈苏姀呼吸一深,果然不看他了,只是将脑袋靠在他胸前。   嬴纵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发顶,眼底的幽光一闪。   一路上二人都无话,不多时便到了院子之前,容冽和容飒留守在院中,香词也等在廊檐之下,见他们二人回来立刻迎上来行礼,嬴纵挥了挥手叫三人不必跟在近前侍候,而后抱着沈苏姀入了厅门,甫一入厅门,沈苏姀便开口,“放我下来。”   她的语气郑重,好像有什么事要做一样,嬴纵脚步一顿,只得先将她放下。   脚刚沾地沈苏姀便跑到嬴纵身后去关门,“啪”一声将门关上,惹得嬴纵诧异转身,然而他的诧异还未完,沈苏姀一把将他拉过去,将他一推,一个反身将他抵在了门板上,她身量不及他,两只手都按在他身上不让他动,嬴纵眼底星光一闪,就真的不再动!   四目相对一瞬,沈苏姀垫脚吻了上来!   沈苏姀的吻带着几分粗暴,却又叫嬴纵万分受用,她的急切仿佛在诉说她对他的爱意,嬴纵简直爱极了,吻越来越深入,嬴纵欲抬手抱她,可手刚一动,沈苏姀将他两只手腕一卡砰的一声压在了门板上,而后重重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嬴纵明白了她的意思,由着她施为再不乱动!   沈苏姀松开他的手腕,抬手便解他的披风,披风解开,窸窣滑落在地,她不理会,只接着拨开他最外头的大氅去解他的衣扣,刚解开两颗,手已滑了进去!   嬴纵喉头急滚两下,浑身的骨头一瞬间“咯咯”作响!   察觉到他又要克制不住了,沈苏姀的吻滑到他颈子上,哼哼道,“不许动!”   嬴纵双拳紧攥,由着她上下其手!   门板“吱呀”作响,皆是被嬴纵那自我克制的力道摧折的,室内的温度在升高,二人的喘息在加剧,眼看着今夜又是一个春意盎然的夜院门之外却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宁天流和守在院门口的容冽、容飒打了个手势直接闯入了院内!   宁天流一脸沉色,脚步又万分着急,一看便知是出了事,是以二人都未曾拦着,只跟着走了进来,宁天流疾步至院内,一边走一边问容冽,“还未歇下吧!”   容冽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宁天流叹口气,顾不得许多加快步伐到了正厅之前,正要抬手拍门,门却从里头打了开,门一开,沈苏姀和嬴纵都站在门内,沈苏姀身上还穿着那白色狐裘斗篷,似乎是刚进门的样子,而嬴纵衣饰齐整,身上的披风却落在他脚下!   两人的面色都有些不同寻常,可此刻宁天流见到人就好已经顾不得去想那么许多了,开口便道,“出事了,谢无咎不见了!”   话音落下,沈苏姀和嬴纵面色都是一沉!   嬴纵眯眸,冷声问,“偷跑了?”   宁天流摇摇头,“不像!”   嬴纵的表情瞬间凝重,宁天流一叹,“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嬴纵点点头,转头握着沈苏姀的手,“你先沐浴歇下,我去看看就回来。”   沈苏姀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只道,“好,你小心!”   嬴纵颔首,使劲的握了握她的手便和宁天流走了出去,走到院门口又回头吩咐跟上来的容冽,“你留下在这里守着,不要出事。”   容冽素来是跟着他的,闻言还是点头停下了脚步。   嬴纵抬眼往这院子周围一扫,看到了早先留下的暗卫身影之后才离去。   容冽站在原地看着嬴纵的身影消失,刚转身进院子却见沈苏姀拿着嬴纵的披风追了出来,见他回来立刻道,“给他送去,快点。”   容冽接过披风,转头又追了上去!   这边厢嬴纵走得很急,又问,“怎么回事?”   宁天流眯眸,“外面的侍卫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谢无咎好似不会什么高深武功,那院子四面都被围着,里面又没有什么地道,可他人偏偏就消失了,放在院子里的人被发现的时候昏倒在地,眼下被弄醒来之后什么都不知道。”   嬴纵不再说话,只大步朝谢无咎的住处而去,半柱香到了那院前,便见申屠孤和王翦等人都已经赶到,见他来了立刻行礼,嬴纵挥挥手,抬步便要入院,可就在他即将进院的时候却又停住了,他后退一步,目光落在院门上方的门额处。   在那门额上,一个极其细小的好似符文一般的印记刻在上头,一瞬间,嬴纵周身便生出了迫人的冷意,抬步进院,果然又在左手边的廊檐之上发现了那痕迹!   宁天流诸人跟在他身边,问,“这是什么?”   嬴纵转身大步的走向正房,闻言冷声落下三字,“是幻术!”   身后发出几道倒抽凉气的声音,而走在最前的嬴纵想起什么似得倏然停步!   宁天流和王翦只以为是这院子里还有什么线索,却不想下一刻嬴纵便面色极其难看的转身走出了院子,紧接着,他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之中御风而起,身影如鹰隼一般的掠过这连绵起伏的院落亭台,直朝着他和沈苏姀住的院子扑去!   宁天流几人不解他忽如其来的色变是为何,也都内力一提跟上!   他们稍稍滞后了一步,等他们赶到之时只看到嬴纵浑身戾气四溢的站在院门口僵立不动,宁天流心中“咯噔”一声朝院中看,只见片刻之前还灯火通明的院落此刻已经漆黑一片,而那半掩着的厅门之中,正有淡淡的血腥味飘出……   ------题外话------   第八个万更,然后……你们猜发生了啥?新文《暴君如此多娇》求收藏哟~!月末的票不要忘记投啦!多谢所有投票滴妹纸,一次十几张的妹纸你们简直让我膜拜哇!小天使们么么哒! ☆、044 冲冠一怒,为你烽火连城!(精修)   “啪”的一声响,那半掩的厅门被嬴纵一道暗力震的崩然而裂!   身后有人拿来风灯,厅中的一切瞬间被照个亮堂,屋子里一切如常,然而香词面色煞白的晕倒在地,容飒的身形则是有些扭曲的跌在窗棂之下,他唇角鲜血如注,那血腥味正是从他身上散出,嬴纵的眼神狰狞戾煞,表情却平静至冷酷!   他扫了这屋子一圈,不用去内室便知道说好要等着他的人已没了踪影,痛色一闪而过,他几步上前拉起容飒,抬手在他身上几处大穴连点,手一把握住他脉门,一股子内力涌入,容飒身子一震咳出一口血来,紧闭的眸子微睁,缓缓的醒了过来!   嬴纵一把攥住他腕骨,语声沉厉迫人,“是谁?!”   容飒的胸口呈一种诡异的凹陷,足见让他受伤之人的力道多么的可怕,他深吸口气,面上因为疼痛而扭曲,好半晌,才微弱道出二字,“是……师……”   只需那一个“师”字嬴纵就已经知道了是谁,这城中守卫森严,这行宫巡逻侍卫四布,这院外有他安排的暗卫,能如此悄无声息带走她,除了重华还有谁?!   先是谢无咎,然后是她,偏偏他中了计!   嬴纵豁然起身看向宁天流,“救他!”   话音落定,他已转身走了出去,身影如鹰掠起,直朝着城门的方向掠去,屋子里香词不见外伤,可看那面色便知内伤的厉害,容飒更是有些危险,宁天流和申屠孤对视一眼,二人立马上前将容飒扶起,王翦已命人去唤孟南柯和宋薪来!   稍作安排,宁天流交代王翦和申屠孤几句便朝着嬴纵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雪势忽然之间加大,小小的雪粒儿变作了鹅毛大雪,嬴纵未着披风,双眸之中含着一股子凶狠的朝城门掠去,城中一切如常,还未有人发现出了岔子,士兵们只觉得一道劲风掠过,还未去看便不见了影子,谁也不知他们的太子妃不见了……   嬴纵心底痛的厉害,呼吸窒住,浑身上下都被寒意侵袭,这近十年来,他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这样大的心潮波动,亦从来没有这样惶然畏怕过!   前一次,还是在那年出事的时候!   他和她相约互相传信,可后来忽然就没了她的消息,朝廷兵马调动异常,而他的天狼军偏偏又被调往相反的方向,他觉得不对,抛下大军就追过去,果然,出事了!   十万步天骑被困,整个大秦都知道了步天骑的叛变,他不信,等他赶到的时候步天骑却已经大势已去,他不愿她死,在千军万马之中去寻,好容易在枪林剑雨之间寻到了她,可却又根本不是她,最后,他连她的枯骨都未找到!   嬴纵牙关咬出血腥味来,那种钝刀割磨心房的感觉又来了,身体分明已经僵冷一片,可那痛感却又万分清晰,一点点的蔓延到四肢百骸,他只觉得自己要被折磨至四分五裂,天地苍茫,雪势细细密密的落下,他远目望去,只觉得满世界的白都是她的影子,然而再看之时却又只剩天地之间的空旷,这种空旷直达他心底,好像他从此又要独身一人!   他早该想到的!他根本不该疏忽!   嬴纵径直掠出了城门,直朝着南面的官道而去,她一定被带去了王都,没关系,他去接她,他知道重华要什么,没关系,他都给他!   嬴纵知道他已经疯魔了,可天地万物,此刻真的什么都比不上她!   宁天流几乎是拼尽了一身的内力才赶上了嬴纵,看着那前头在雪野之间不顾一切狂奔的人他眼底狠狠一暗,内息一提急掠而去,一把将嬴纵生生拉了住!   嬴纵被他拉的身形一滞,脚下的步子骤然顿了住!   他豁然转身,眼神狠戾的好似一只野兽!   宁天流丝毫不怀疑嬴纵已对他起了杀意,他只是愈发紧的抓住了他,语气同样狠悍,“带走她的是她师父,他早有准备你怎么能追的上!”   “你这么去是要送死不成?!”   嬴纵内息一盛,抬手便将宁天流的手震了开!   他转身而走,宁天流眼神一暗,一掌直落在了嬴纵肩头!   “你这么去就能救出她?!她师父带走她必定是要和你谈条件!绝不会伤了她,你现在不想应对之法,竟然在这里做这种无为之事!你的脑子呢?!”   “嬴纵,别让她失望,也别让我瞧不起你!”   宁天流字字如铁,铮铮的敲打在嬴纵的心上,他的步伐就此一顿!   宁天流心底微微松口气,又语声冰冷道,“你得记住,这天下,只有你能救她。”   嬴纵停了下来,他僵僵站着,撩黑的墨袍一点点的被雪花儿掩映,那挺直的背脊一刹间变的孤凉而落魄,再不见半分秦太子的威慑迫人,好似士兵丢了最坚固的铠甲,只能孤零零的站在那处任人宰割,宁天流看在眼底,重重的叹了口气!   宁天流走上前去,语声沉肃至极,“那是她师父,好歹也有情分,不会伤她的!”   稍稍一顿,宁天流又道,“她师父要的是什么你知道的很清楚,如何选择,才是你最应该为难的地方,你别忘了,她是你的妻子,可你还有大秦百万子民。”   宁天流眼底生出残忍的冷静,话也没有半分逃避,如同一把尖锐的弯刀,直直要将嬴纵的心剖开,嬴纵笔直的站在他身前,稍稍一默道出了一句话。   “从此刻开始,我不再是大秦的太子!”   宁天流呼吸一窒,眸色瞬时一变,“你说什么?!”   嬴纵转身,面上半分波澜也无的看着他,“从此刻开始,我不再是……”   话还未完,宁天流抬手打了过去,一掌招呼在嬴纵肩头,嬴纵被他打得后退一步,他并不还手,只接着道,“从此刻开始,我不再是大秦……”   宁天流面色变得难看,嬴纵话未说完,他又一拳落了过去,这一次,他一拳打在了嬴纵的脸上,拳头和颧骨碰撞,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宁天流用上了很大的力道,嬴纵毫无反抗之下瞬时仰倒在地,唇角流出血丝,而他只望着宁天流,口中之语未停,“从此刻起……”   嬴纵还要说,宁天流蹲下身子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拳头高高的扬了起来!   嬴纵直直迎着他,“我不再是大秦的太子……”   宁天流豁然落下重拳,却又在距离他面颊一寸之处猛地收住,他定定的看着她,语气痛怒而震惊,“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十年的谋算你那些以你为天的战士你的野心你的抱负你都不管不顾了?!你可以不主战,可是你竟然……”   嬴纵未曾挣扎,他心底那股子疯魔已经散去,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直直仰躺在这雪野之间,语气轻悠悠的好似失了魂儿,“可……”   “可我若不是太子,又当如何救她?”   宁天流神色一变,却又明白了他说的意思,他松开嬴纵,自己也沉默了下来。   身边嬴纵一把撑起身子站起,擦了擦唇角的血丝朝柳州城走去。   再回到柳州之时嬴纵除了面上的一处青紫有些碍眼之外旁的看不出半分不妥,王翦急急迎上来,脱口便道,“殿下,行宫之中并未发现任何不妥,四处都搜了,没发现太子妃娘娘的踪迹,还有城中也找了,也没有……”   这一点嬴纵并不意外,冷静的挥了挥手,径直走向行宫的正厅!   刚到门口嬴湛便从里头跑出来,张口便问,“沈苏姀呢?”   嬴纵眸色一暗,并未言语的进了厅门,里头朱瑞、傅青、申屠孤等人全都过来了,连沐沉和沐萧都在,所有人都目光沉沉的看着他,嬴纵走向主位,表情平静的抚了抚袍摆上的雪痕,而后静静的下了一个让谁也没想到的命令,“两个时辰之后出兵,攻禹州。”   说着眼睫一抬看向朱瑞和王翦。   “你们二人亲自带兵,正午的太阳出来之前,我要看到禹州守将的人头。”   说着目光一转看向站在门口并未走到近前的宁天流,“调集兵马,准备辎重。”   说完这些,他默了默又问,“都清楚了?”   王翦和朱瑞反映了一瞬才点头,眼底闪出杀气,语声沉沉道。   “末将领命!必定将禹州献给殿下!”   嬴纵这才点头站起身来朝外头走去,走到门口却见容冽手中拿着一件披风站在门外,他眉头一皱看向那披风,容冽便道,“主子刚走娘娘便让小人将披风送给您,可小人到了那院子的时候您已经走了,后来小人才知道娘娘她……”   嬴纵看着那披风,眼底闪出一丝痛意,怔了怔伸手接过,那披风之上似乎还有沈苏姀身上的香味,他定了一瞬,寒声道,“让冯邺来见我。”   容冽点头,转身离去,嬴纵这才抬步走出这议事之处,身后众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谁都不敢上去与他说话,连宁天流都犹豫一瞬留在了原地。   雪势纷纷,嬴纵一路沉默,只将那披风紧紧攥在掌心,走到院门口,脚步却是一顿,看着那半掩的院门,他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愿进去,这前后不过一个多时辰,可此刻院子里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一瞬间掩盖住了所有的痕迹……   他是抱着她一路回来,进这院子的时候她还拿那烫人的眼神看着他!   嬴纵眼底一片暗沉,怔愣许久才抬步走进去,脚下的积雪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伴随着风声和落雪的声音愈发能显出这院子的凄冷空寂。   屋子里已经重新点燃了灯火,可此刻空落落的一片,没有半点儿人气,冷风从门口灌入,屋子里每一样物事都染了冬寒,嬴纵进了屋,不自禁停在了门口,其实今日他一点都没有因为微生瑕而吃醋,那件事的确不算件好事,可如今她人就在他眼前,他又怎沉溺与过去,之所以露出那样的表情,无外乎是想让她亲近自己……   浅吸口气,嬴纵脚步一转径直入了内室,内室之中沈苏姀今晨刚看了的书册还展开在她看过的那一页,她的剑未带,昨夜换下的袍衫还挂在床边的架子上,床榻之上有她收拾齐整的锦被,浴房门口还有她为他准备的干净衣袍……   嬴纵骤然攥紧了手中的披风,眼底生过痛色,一刹之后又变作一层深沉的苍黑。   冰冷,狠戾,嗜血,终究化作沉沉的平静……   厅门之外传来脚步声,嬴纵知道冯邺来了,他将披风放在床上,转身走了出去。   冯邺已经知道出了何事,更知道嬴纵早前下过的军令,他在容冽通报之后进的门来,行礼之后便等着嬴纵的指示,嬴纵默了默才问,“你知道王都神山的所在?”   冯邺抬起头来,“是,属下知道。”   嬴纵眯眸看了他一瞬,“王都的地图可有?”   冯邺点头,“属下可以画出来。”   嬴纵扬了扬下颌,示意一旁的小书房,冯邺甚重看了看嬴纵,似乎是想问什么,可末了还是没问,而后便抬步朝那书桌旁走去,嬴纵也不看冯邺,只走到窗边,“将所有的暗线都收回来,只往王都的方向搜寻,重华不会去别处。”   微微一顿,嬴纵又道,“将南煜宗室的名目给我,你再去见那位李信,就说……”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转眼便到了子时之后,嬴纵站在窗边只听到城中响起了轰隆隆的军鼓声,他知道,这是大秦将士出城了,禹州距离此处并不远,夜间攻城乃是突袭,再加上眼下禹州的守卫甚少,王翦和朱瑞二人随便就能轻松的攻下禹州!   嬴纵眯眸,他本已淡了争胜的心思,可地狱无门他偏来!   眸光一垂,他看向了冯邺为他画的南煜王都地图,冯邺不愧是天策府之人,地图的精细程度大大的超过了他的预料,嬴纵眼底闪出两分寒光,握着地图的手指节泛白。   “主子,孟先生来了……”   嬴纵回神,一转身便看到孟南柯已朝屋内走进来,他肩上落了雪,进门之后先拂了拂肩头上的雪才朝他走来,“香词是内伤,明后日就能醒,之后养个一月便可,容飒却有些糟糕,伤了心脉,少说要睡个七八日才能有意识,往后就算好了也练不成功夫整日靠药养着。”   停了停,孟南柯又道,“是天玄宗的功夫。”   嬴纵眼底的暗沉稍微散去一分,他嬴纵的侍卫,只要不死自然能荣华一生,没什么比人好好的更重要,他转过身去,目光落在漭漭夜色里,“是他亲自来的。”   孟南柯的呼吸便是一轻,“要不要我回宗门一趟?”   嬴纵摇头,“他怎会回去你们宗门?王都之中有他牵挂的人,他不会去别处。”   孟南柯牙关微咬,笃定道,“师父不会伤害小苏。”   嬴纵扬了扬下颌,“对于一个将复仇看的比任何事都要重的人来说,哪里还有什么伤害不伤害?你们孟阀当年的事并非出自重华之手,可苏阀的事却定然和重华有关系,她的父母姐姐亲族皆死,这还叫不伤害吗?他是个执着的疯子!”   孟南柯唇角微动,又道,“我可以去找师父,我会去劝他!”   嬴纵弯唇,分明在笑,笑意却又未达眼底,“你要去劝一个用三十年布局的人?”   孟南柯皱眉,嬴纵语声低寒道,“你的师父是天玄宗宗主,而带走阿姀的人,是南煜的摄国帝师,他用三十年布局想要瓦解吞并大秦,你如何去劝?”   孟南柯面色沉的厉害,良久才问,“你要我做什么?”   嬴纵摇头,“眼下,连我自己需要做什么我都还未确定,他带走了阿姀,自然不是要和她一起回忆往日的师徒情分,他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孟南柯欲言又止,末了到底是深深一叹,“到底是因为什么?”   窗外也窸窸窣窣的落雪声,愈发显得嬴纵语声低寒,“三十年前,沧澜帝年不过双十,重华亦是风华正茂,能让他这么多年依然执念,自然不止是因为那师徒之情。”   孟南柯眼底闪过几分恍然,随即苦笑,“情之一字啊……”   虽然是在叹息重华和厉沧澜,却转而将担忧的目光落在了嬴纵的身上。   若论情深,眼前这一位恐怕半分不逊于重华,那么这次又该如何破局呢?   沈苏姀被带走,行宫之内无踪迹,柳州城内亦未发现异常,城外方圆五十里都寻遍,同样没有半点踪迹,若非是容飒的受伤,简直都要叫人怀疑是沈苏姀自己离开了!   天色一点点的变亮,雪势半分都未停,白日里还是小雪粒儿,到了晚上却成了鹅毛大雪,南煜几十年间都未见过这样大的雪,可对于秦军来说却并不陌生,便是在这样风雪怒号的雪野,王翦和朱瑞带着五万大军突袭禹州,战火燃起,秦军攻破禹州城只用了一个时辰!   禹州早前的一万守军被抽调而出,却在半路被王翦带领的秦军斩杀,眼下城中只有南煜的百姓和府衙驻军,不足两千余人,又如何抵抗秦军的虎狼之师?!   嬴纵接到战报的时候天色刚刚大亮,他只带上了沈苏姀的长生剑,身上穿着的是那件沈苏姀想送给他的披风,再点了剩下的十万人马,径直朝禹州而去!   柳州城中除了十五万秦军之外还有二十万西楚的兵马,沐萧在沐沉入城的第三日一早便到了,主仆相见自是一番久别小聚,因是南煜一直在调动兵马才未离开,到了这时候,他们更是不愿走,虽则嬴纵不打算让他们参战,他们便留在了柳州稳固后方,城中其他的守将云柘和韩林被留下,其余人都随嬴纵离开了柳州前往禹州!   秦军声威赫赫,将士们虽然不知出了什么事,可早前的瘟疫事件战士们还未忘记,知道要继续前进只有欢呼叫好的,恨不能就此一路打到南煜王都才好!   禹州的雪势没有柳州来的大,秦军到禹州城下的时候只看到许多尸体堆在城外,朱瑞在城外迎接,不由解释道,“这城中本来只有几千守兵,可昨夜我们来的时候这城中守将竟然勒令城中百姓来抵抗,我和王翦起先还犹豫,可后来还是破城而入了!”   禹州城外尸体堆叠,乃是秦军打扫战场之后从城中清理出来的,其中南煜士兵是少数,多数竟然是百姓,且还有些许女子,尸体被大雪掩盖,还未来得及烧掉,在这样的天气之下暴露在荒野,尤其显得悲戚,而秦军军纪严明,是不能斩杀百姓的。   朱瑞有心解释,可他显然低估了嬴纵心底的怒意。   他墨蓝的寒眸淡淡扫过那凄惨的场面,一瞬之后便移开目光朝城中去,口中道,“从此刻开始,但凡遇见抵抗,无论兵民,无论男女,皆斩!”   他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在这有些肃穆的气氛之下反而传出了很远,这道军令并不算残暴,且嬴纵也从不是心善之人,然而后头的将士们还是感受到了太子殿下的不虞。   气氛一时更为沉冷,待进了城才好些,大雪已经盖满了街市房舍,秦军在城中的校场扎营,十万大军刚安顿下来前方便又传来了军报……   “三十万禁军未动,反倒是西南之地的驻军赶到了益州。”   “人数已经扩充到了三十万左右,从后勤补给来看没有要来康州的意思!”   朱瑞念完那军报,中军大帐便沉寂下来,禹州之后是康州,康州之后便是益州,然而南煜大军却只走到了益州,嬴纵坐在主位之上,眼底生出了两分厉色,“既然他们放弃了康州,那我们就直取康州,赵冲,你点兵五万,傅青和申屠随将!”   赵冲豁然起身,“末将领命!”   赵冲气势勃勃的走了出去,帐中宁天流却皱了眉,待其他人都退出去,宁天流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连取两城之后呢?”   嬴纵抿唇,“我在等。”   宁天流眸色微沉,“等重华提条件?”   顿了顿,宁天流又道,“康州城防坚固,又有三万守兵,咱们此时进攻,后面的南煜大军只怕会增援,这雪太大,对地形咱们不够熟悉,攻城的速度必定不快!”   嬴纵闭上了眸子,“那又如何?”   宁天流苦笑一下,想了想也有些颓丧下来,“我也的确不知道该如何了,重华不知此刻去了何处,却竟然不曾第一时间提出条件来,你连着攻下两城,整个南煜都以为咱们要直杀入王都,恐怕会激起南煜民愤,如此只会对他更有利。”   嬴纵仍然闭着眸子,忽然问,“我是什么人?”   宁天流一愕,“什么?”   嬴纵忽的睁了眸,“我是大秦的太子,是百战不败的战神,我的妻子被掳走,我若爱她,难道不应该为她烽火连城?他不曾第一时间提条件,无非是要激怒我。”   宁天流听着嬴纵这清晰明白的话不安的心顿时一定,连忙问,“所以你是觉得他在后面设下了什么陷阱吗?还是有什么别的计划?你有法子了?”   嬴纵默然一瞬,摇头,“束手就擒算不算法子?”   宁天流皱眉,还想在说什么,嬴纵忽然道,“马上放出消息去,就说我们欲明日正午进攻康州,此番发兵十万,我亲自领军。”   宁天流眼底生出疑窦之色,一时没想明白嬴纵这样吩咐的目的何在,还要再问,嬴纵却又靠在椅背之上闭了眸子,他这幅神态太过笃定,哪怕口中未说什么肯定的话,可宁天流见到他这运筹帷幄的气度便觉得心安,昨夜那个雪野之间乱了心神的嬴纵已经不见了,眼前这个沉冷从容甚至手段狠辣的人才是他认识的嬴纵才是他追随的帝王!   宁天流不再多言,立刻出去安排。   帐外风雪怒号,帐中寂静无声,不多时容冽从帐外进来,面色肃然道,“主子,在康州以南发现了可疑的一队商队,那商队昨夜到了禹州,战时离开的,到了今日白日里到了康州,咱们的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在去益州的路上,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了益州!他们表面上看起来是普通的商队,可是速度却和行军一样快,商队里头的人也都是高手!”   嬴纵豁然睁眸,笃定道,“是他们……”   重华即便再如何的神乎其神,也不可能带着沈苏姀和谢无咎二人一直飞回王都去,他们必有准备,最好的安排便是安排在禹州,只是没想到他们这样快便到了益州,难怪今日有南煜大军驻守益州,恐怕多半也是重华的意思!   嬴纵拢在袖中的拳头攥的咯咯作响,一颗心被磨得生疼!   闭着眸子深吸口气,再睁开之时他眼底的狠煞已经褪去,只剩下一抹深不可测的墨蓝,他道,“他们在益州必定会增派护卫,莫要跟丢了,亦不要惊动,待我准备万全。”   容冽点头应是,嬴纵豁然起身朝帐门走去,帐帘一掀扑面而来的寒意刺骨至极,嬴纵停下脚步抬头看去,只瞧见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灰色的天簌簌而落,将天地都笼罩在一片雪片儿密织的大网之中,同一片天穹之下,益州城外的官道之上正跑着一辆华丽的大马车!   那马车是少见的四轮,且四轮皆为铁铸,长有丈余,车厢周遭铆钉铁板镶嵌,车门十分奇特的开在马车的左侧,两侧高处又有小窗,顶上同样是铁板镶嵌,车身四周点缀着流苏纹饰,云顶朱漆,前头两角还有挂宫灯的精致凤钩。   最前面,则是四匹通体黝黑的高大骏马拉着,四匹骏马一起奔驰,竟然和御马而行的速度一样,简直将华丽坚固速度运用到了极致!   马车之外已如此特别,车内更是奢华,因为比普通马车要长,是以车内的空间比寻常马车更是大出了许多倍,里头矮榻软枕横陈,更有案几矮柜等精致物件,马车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四角放置着火炉,四壁都是锦缎装裱的温暖墙面,若是乘坐此车长途远行必定比寻常的马车舒适的太多,当然,前提是得有个不那么聒噪的同伴!   “你看吧,我早就说了,咱们虽然是坐着马车别个也追不上咱们的,瞧瞧着速度,你也不觉得颠簸吧,那是因为我用了个很奇妙的东西,再来,你好好的看看这车壁,这可不是什么木制的,这都是铁质,铁质有个什么好处呢?”   无人应答,这声音也丝毫不减兴致,“比如说,咱们出来游玩,结果遇见了土匪,土匪看中了你的美色,欲要拦路抢劫,他们的武器是弓箭,若是寻常的木板车早就被射穿,可咱们的铁板车却是不会,将这小窗这么一拉,咱们可是铜墙铁壁之中刀枪剑戟都不必害怕!哈,你肯定好奇咱们怎么透气,我告诉你,透气孔在车底!”   谢无咎身上还是那身扎眼的大红袍子,一边说着一边抱着一个白玉杯,白玉杯之中的是红色的酒液,散发着阵阵的幽香,他说着悠哉喝一口,抬眼去看对面的人!   这车门开在马车的中段,而马车前后都有一张软榻,谢无咎躺在车前那张之上,在他对面的自然就是在柳州消失的沈苏姀,谢无咎聒噪不停,说的内容却引起不了沈苏姀的注意,她解下了狐裘斗篷盖在身上,此刻正靠在车壁上假寐。   谢无咎一口喝完杯中之酒,叹了口气,“好吧,你不爱和我说话,那就不说了”   谢无咎安静下来,马车之间显得有几分空寂。   “师父在何处?”   沈苏姀自今晨醒来之后这是开口第一句话,语声平静无比。   谢无咎眼底一亮,笑嘻嘻的道,“他可是比咱们还要着急呢,这会儿早就走远了,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要留在王都的,这一回是为了救我和你!”   沈苏姀抿唇不语,周身气势都变了。   谢无咎“啧”一声摇头,“好好好,是救我,你是被掳走的!”   说着又将唇角一扬,“等你到了王都你就能见到他了!”   沈苏姀再不说话,谢无咎看出了她周身的冷意,不由有些失笑,“苏苏,你得信我,我也没想到他会带走你,不过这也不难想,毕竟你对嬴纵太重要。”   沈苏姀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谢无咎又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怎么个打算想要做什么,可你也看出来了我没法子做主,眼下你功力被封身上又被下了药,你可千万别乱来啊,咱们不分昼夜的走,四日之后便能到王都,他是不会伤你的。”   这安慰显然不起作用,谢无咎一叹也不知如何说了,眸光一转却是想到适才看的那封军报,于是又苦笑起来,“苏苏,嬴纵可真是生气了,眼下他已经夺下禹州了,或许今日便要去打康州,当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沈苏姀睁开了眸子,定定看着谢无咎,谢无咎一摊手,“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不过只要我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你如何?别的不成,告诉你一些消息还是可以的。”   沈苏姀的目光终于不再那么古井无波,又看了他许久,忽然问,“你想做南煜的皇帝吗?”   谢无咎见她终于来了两分精神倒是有些高兴,想了想摇头,“不愿。”   沈苏姀坐直了身子,“为何?”   谢无咎摇摇头,“没意思啊……”   沈苏姀眼底生出两分疑窦,又问,“既然你不愿,为何不反抗?”   谢无咎的笑意就变得十分苦涩了,“你都不能反抗,你觉得我能吗?”   沈苏姀沉默,又问他,“你前次还未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为何偏偏受师父制衡?”   谢无咎看着沈苏姀,似乎在衡量自己心中的这个秘密能不能告诉她,沈苏姀将狐裘盖在自己身上,手中结了个印想要冲破脉门上的闭塞,试了三次都未果,她心中对此已不报希望,表情却还是淡然的,刚定下心神便听谢无咎给出了答案。   谢无咎道,“因为只有他才能帮我回家。”   沈苏姀顿时狐疑起来,“你到底是谁?”   谢无咎“呵呵”一笑,掩饰性的闪了闪眸光,而后大咧咧的伸了个懒腰道,“说了你也不懂,还是不说了,总而言之,我有求于人,又技不如人,便只能听命与人!”   他说的一点不觉不好意思,沈苏姀虽然觉得疑惑到底不曾再问,她倾身将那小窗拉开一些看外头的景致,这一看面色便是微变,竟是这样大的雪!   昨夜她被掳走之后便没了意识,等醒来之后已经在这铁壁马车之中,后来虽然清晰,心境却委实不能算轻松,便不曾注意外头的景象,这会儿一看才觉心惊!   南煜也有这样大的雪?他们是在往南走,越是往南不是越暖和吗?   谢无咎看见了她的表情,唇角微弯,忽然高深莫测的一笑,“是不是有些惊讶?南煜从来不曾下这样大的雪,你知道为何今年忽然就下了这么大的雪吗?”   沈苏姀看着这堪比大秦的雪势心底也有些发紧,这样大的雪天,要说冷反而不能一日比一日更冷,可雪却会越来越大,却会堵住秦军后退之路,粮草辎重,援兵,都是问题,心中正担心,便听到谢无咎这话,她眉头一挑,“难不成是你求来的?”   谢无咎“哈”的笑开,将一杯赤色的酒液递给沈苏姀,又悠哉悠哉笑道,“我可求不来,能求来这雪的另有其人,你难道想不到吗?”   沈苏姀正接杯盏,闻言手一抖,那红色的酒液顿时洒出几滴落在了她的狐裘斗篷上!白色的斗篷和那赤色的酒液对比鲜明,愈发让那酒液显得红艳似血,触目惊心!   鬼神之说她不信,太超脱自然之力她也不信,然而外头这样纷纷扬扬的大雪即便在大秦也是深冬才会出现,而这里是冬日里常年不见雪的南煜……   沈苏姀牙关一咬,重华既然能算准她的重生,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呢?   沈苏姀的心一点点的下沉,车内分明温暖如春,可她却觉得一股子寒意从脚底漫了上来,重华求雪……这样大的雪嬴纵怎能继续攻打康州?!   康州已经是南煜腹地,大雪封山,秦军若是入了孤立无援之地便会被困死!   沈苏姀眼底寒芒闪现,浑身上下却只有这拿起酒盏的力气,她深吸口气,仰头将杯盏之中的酒液喝尽,看着对面笑容轻松浑似什么都不在乎的人眼底星芒一闪而逝! ☆、045 师徒相见,前往神山?!   谢无咎说不分昼夜的赶路,果然就是不分昼夜,往南走了三日都未见雪势减小,直至眼看快要到南煜王都雪势才缓了,素来温暖如春的南煜变作了银装素裹,一路走一路都看到南煜百姓在路边祭拜天神酬谢此场大雪,沈苏姀彻底的沉默下来,因为她知道今日的天黑时分便能到南煜王都,她不知道,在那里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终于见到太阳了!这几日雪下得厉害,刚开始瞧着是个新鲜,看了三日多却也委实是看烦了,咱们往南走还是好的,北边的雪更大,短期内恐怕停不了。”   谢无咎这几日自说自话习惯了,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对面的沈苏姀看着书册不理人,他便又道,“到了王都你就更难出去了,除非嬴纵来救你,可嬴纵来的结果你是知道的,哎,你们两人也是太坎坷了些,我看着都觉得不容易。”   说着话便去将那小窗拉开,外头飞着雪粒儿,远山近野都是一片素白,可地上的雪却积的不那么厚,谢无咎一笑,“瑞雪兆丰年,看来明年的南煜会有个好收成。”   冷意从窗口透进来,沈苏姀落在书册之上的目光终于抬了抬。   窗外的风物已经完全的不同于大秦,一眼望去,能遮挡住自己视线的绝不算多,官道两旁偶见民舍村落,房屋也和大秦所见的不一样,这全然陌生的景致让沈苏姀的心又往下沉了两分,一时间无比的挂念起嬴纵来,她人不见了他是一定会生气会发怒的,一怒之下,会不会的真的挥兵就往南煜王都打,这样的天气,每前进一步难上三分,再想后退,却是要难上十分,大秦将士都觉得冬天对大秦有利,看到这样的天气恐怕也不会放在心上,可却不知已一步步的落入了重华设下的陷阱,没有人能想到南煜会大雪不断!   人心都是朝着自己期望的那一面靠,每一次该后退之时都存着侥幸,大秦的将士们三日之前看到这样的雪天或许会士气昂扬的主战,可是雪已经下了三四日,他们这会儿想必已经开始犹豫,可即便再犹豫他们也不会退却,这天气在南煜来说是异常的,每个人都会觉得再有一日大雪便会停,可偏偏,这雪只会越下越大!   沈苏姀心中狠沉,随即一想,她能想到的,嬴纵必定也能想到……   “何时能见到师父?他人在王宫?”   沈苏姀问题刚一出口谢无咎就笑起来,“我就知道你忍不住!”   说着直起身子来坐好,“他寻常呢是不在王宫的,不过今次你到了,他应当会好好见你一面。”说着话,他又看着沈苏姀眸色一定,“苏苏,你琢磨出什么法子来了?”   沈苏姀摇摇头,“我眼下不过任人宰割。”   谢无咎眼底透出几分怜惜,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问,“你希望嬴纵来吗?”   沈苏姀默然未答,一瞬之后摇摇头看向外头的雪景,道,“马上就要到王都了,和我讲讲南煜吧,你是皇帝,却能多日不上朝,那南煜的朝政如何处理?”   谢无咎笑笑,“有时候我只需走走过场,若说处理政事,朝中自有衙门,定夺不了的还有内阁议论,需要皇帝决策的也不会到我这里来,说起来,内阁之中都是你师父的人,无需皇帝决断,所有的大事都是按照他的想法来的。”   沈苏姀眯眸,“所有人都对他忠心耿耿?”   谢无咎眯眸摇头,却是未曾多言,反而告诫道,“苏苏,你不要强来,到时候……”   沈苏姀定定看他一瞬,点头,“好,我懂,你不为难我,我也不会为难你。”   谢无咎的眼神有些松口气的意思,却又有些无奈,看了沈苏姀一阵叹口气,“你师父的厉害你还不完全知道,那人看起来白衣飘飘世外隐士的样子,可那心思却当真是……”   谢无咎话语未尽,可沈苏姀并非对南煜的局势半分不知道,偌大的南煜,若非是铁血手腕又如何掌持的住,她眼下要去见的,哪里还是她的师父……   她要见的是南煜的摄国帝师,是恨大秦入骨的南煜帝师!   越是临近南煜王都官道便越是宽敞平坦,这马车便也走的更快,不得不说谢无咎并非一无是处的,除了那早前的雷石火炮,这马车也叫沈苏姀有些心惊,前进的速度在加快,日落时分沈苏姀便看到了传说之中的南煜帝都。   远远地沈苏姀便看到了一座巍峨的城池坐落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那城池拔地而起,青灰色的城墙坚实而高大,比起君临而言也丝毫不逊色,城墙之上苍蓝的战旗烈烈飘扬,大大的“煜”字铁画银钩,身着蓝甲的士兵们严阵以待的守在城墙之上,隔得这样远沈苏姀也能感受到帝都的威严与贵胄,三十年前南煜战败于秦,从那以后南煜便偏安在这大陆之南,以至于叫人们遗忘了南煜也曾是个欲图天下的富庶之地,而这无人问津的三十年,显然给了南煜最佳的韬光养晦的机会,沈苏姀浅吸口气,心又往下坠了两分!   沈苏姀那晚失去了意识,醒来之后发现这马车的前后不过百人,浑似个商队,可到了益州之后,这商队却倏然增派了五千兵马护送,简直就不再以商队的身份做掩饰,一路行来,可谓是畅通无阻,且一路皆有好酒好食献上,谢无咎虽然没有掌握皇帝的实权,可是却真真的的享受着皇帝的富贵,连带着她除了整日坐在车中略有窒闷之外也没旁的不舒适。   太阳一点点的落下地平线,马车也愈发的靠近了那城门。   临近城门,沈苏姀赫然看到数千着蓝甲的骑兵立在门外,除此之外,更有宫女太监许多,这些人着宫服,就那么站在雪地之中,看样子已经站了许久。   待谢无咎的马车走近,外头的骑兵宫人们轰然而跪,齐齐口呼万岁!   马车停了下来,车门被敲了几下,谢无咎在里头懒懒的应了一声,那车门就被打开了,一个大太监模样的人站在外头,低着头目光并未看向车内,口中十分恭敬的道,“陛下,小人恭迎陛下回宫,请陛下下车到前面乘坐御辇。”   微微一顿,那人又道,“主上在宫中等着陛下。”   沈苏姀眉头微皱,谢无咎看了沈苏姀一眼冷哼一声,“齐康,我这马车里头坐的好好的去王辇做什么?我不换地方,就这么走吧,回宫!”   谢无咎的拒绝似乎在齐康的意料之中,他恭敬的弯身行礼,而后便将车门关了上,外头响起低低的说话声,片刻之后马车又开始走了起来。   沈苏姀看谢无咎一眼,谢无咎便笑嘻嘻道,“我怕你一人不好受。”   沈苏姀唇角微动心说自己没什么不好受的,可看到谢无咎还算纯粹的笑意到底忍了住,她不再说话,只拉开那小窗去瞧外头的景致,城门之下是一片开阔的原野,此刻那城门的正门大开,给了谢无咎这个傀儡皇帝该有的尊荣,守城的将士们早早就跪地迎接,马车走近,将士们头也未敢抬一下,车中光线忽然一暗,进城了!   城外是白茫茫一片的雪野,寂静的只剩下风雪的呼号声,可一进了城,扑面而来的却是帝都的繁华热闹,一色的南国建筑精奇雅致,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从城门口开始一路延绵到了看不到尽头之处,沈苏姀去过许多地方,南煜的帝都她还是第一次来,比她想象之中更为繁华更为恢弘,是和大秦完全不同的风光霁月。   “到王宫还有一会儿,你别紧张。”   谢无咎在旁劝慰,沈苏姀弯了弯唇,“这里很繁华。”   谢无咎一笑,“南煜山势平坦沃野千里,虽然兵力不够强悍,国库却还算充盈,老百姓也还算安居乐业,繁华是繁华,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长久下去。”   说着瞥了沈苏姀一眼,沈苏姀眸色定定的看过去,道,“其实这就好比一个生的极美却没有自保之力的女子,美貌会引来别人的占有之心,若无法自保,便极有可能成为别人的附属,你是南煜的皇帝,你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便应该让南煜拥有自保之力。”   谢无咎无奈蹙眉,看着沈苏姀义正言辞的样子直摇头,“第一,这个国家由不得我做主,第二,苏苏你难道就真的希望南煜强大吗?南煜的确沃野千里,可等他强大起来之后,他会觊觎大秦的辽阔疆土,会觊觎大秦的矿藏和强兵悍马……”   沈苏姀微笑不语,转而去看外头的街景,街市之间的南煜人大都骨架纤细矮小,眉宇之间也透着一股子温婉灵秀,街市之上许多书院茶肆,许多年轻人手执书卷来回期间,不过才刚入城,沈苏姀已看到了这个国度的特别之处来,她笑笑,“这样的水土长出来的人,恐怕驾驭不了大秦的强兵悍马,一时的征服,不过更能激起秦人的血性。”   谢无咎眉头未抬,点头,“重文轻武的确是南煜的死穴。”   他好似想到了什么,末了只摇头笑笑,“不过,文人也不能小觑。”   沈苏姀倒是并未反驳,忽的一抬眼,看到了街市尽头,和所有国家的王宫一样,南煜的王宫也将奢华贵胄用到了极致,她眯了眯眸子,收回目光坐回了远处。   谢无咎看出去,语气微沉,“要到了,我陪你去见他。”   沈苏姀弯了弯唇,倒是不曾拒绝。   一时之间两人都再无话,马车缓缓地行进,直将那些街市之上的热闹都抛在了脑后,某一刻,队伍最前方忽然响起了一道鸣金之声,继而便听到沉重冰冷的宫门开合声,那声音森森的滑过沈苏姀的心头,她离重华又近了几分!   宫道悠长,和大秦一般寂静无声,慢行了一刻钟,马车忽然悠悠一停,车门外响起脚步声,还是早前那齐康在外道,“陛下,您眼下是……”   谢无咎看了沈苏姀一眼,道,“去见你家主上。”   车外默了默,齐康恭声,“是,这就去沧澜宫。”   马车再度走起来,沈苏姀眸光微垂,沧澜宫……沧澜……   “沧澜宫本是不存在的,后来被改成了这个名字。”   谢无咎解释一句,沈苏姀心底又怎会不懂,叹了口气,这列国纷争,终究还是为情而起。   又走了半刻钟,马车再度停下,齐康在外道,“陛下,到了,主上在此地等着您。”   微微一顿,齐康又道,“苏姑娘,也请您下车,主上要见您。”   ——苏姑娘?!   沈苏姀心底冷笑一下,在车门打开的时候当先走了下去,沈苏姀浑身无力,走路的时候脚下有些发虚,再加上做了几日的车,脚触地之时还有些不适,齐康在旁看到,手一挥召来两个侍女,二人上前将沈苏姀扶着,沈苏姀未曾推拒!   身后谢无咎也下了马车,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环视这宫殿一圈哼了一声,“这地方百年未见一变,没意思没意思!苏苏,我们走!”   两人十步之外便是一层层的阶梯,阶梯之上高高伫立着一座宫殿,正是那沧澜宫,这宫阁似乎在整个宫闱的最高处,连那飞檐斗拱都是分外的奢贵,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谢无咎在前走着,沈苏姀由着那二人扶着跟了上去。   一层层的迈上阶梯,越是靠近那宫门越是能感受到那股子沁人心脾的冷意,这宫殿看起来华贵无比,可却没有什么人气儿,一看便知寻常时候是空着的。   登上阶梯走到那宫门口,竟然不见什么侍卫,只有一个老太监站在宫门口,沈苏姀起先未曾注意,可等那太监朝他们行礼之时她却猛地发现那人的面孔竟然是那般熟悉!   竟然是北魏的大太监齐永兴!   “陛下,苏姑娘,里面请。”   齐永兴很是恭敬,那张脸仍然没什么波澜,谢无咎不认识这人也不在意,抬脚便走了进去,沈苏姀却停了停,上下看了齐永兴一眼,语声平静。   “看样子,拓跋昀大势已去。”   齐永兴不曾抬眸,只弯了弯腰,“姑娘所料不错。”   沈苏姀再不多言,从齐永兴弓着的身子前走过,跟着谢无咎的步伐入了大殿。   空荡荡的殿阁万分华丽,却是没有人,谢无咎从殿中穿过径直到了后堂,沈苏姀便也跟了上去,后面不再那般华贵,却是曲径回绕的亭台楼阁,而最让沈苏姀惊讶的是那在薄雪之中仍然盛开的紫色茉莉,走了半柱香,路过了两个花圃,除了那紫色的茉莉之外再无旁的花卉,南煜以紫为贵,而这紫色茉莉沈苏姀曾经在昭武帝的密室之中见过!   暗暗将这宫闱的布局看在眼里,沈苏姀跟着谢无咎到了一处水榭之外!   帝宫之中薄雪漭漭,而这宫中花卉不败,反倒是另一种景致,那水榭四面的窗棂全开,屋内的淡紫色薄纱被冷风带着乱舞起来,谢无咎走到门口便停下,朝里头张望了一眼才又走了进去,沈苏姀脚步一顿,那两个侍女似是畏怕一般的放开她退去了一旁,沈苏姀抬眸,只在那重重乱舞的薄纱之后看到一抹雪色的身影。   抬脚,入屋,走过一道道浮动的薄纱,沈苏姀略有些紧张的心竟然也平静了下来,谢无咎早就在尽头等着她,待她掀起最后一道轻纱,除了谢无咎之外还有另一道身影出现在她眼底,朱漆红木的窗棂之前,那人的侧影依旧还是她记忆之中的模样!   雪白的广袖长袍,银线滚边,似泼天雪浪,银色的发从肩头落下直垂腰际,流光隐隐恍若谪仙,斜飞入鬓的眉,深邃而温透的眸,刀唇边噙着的温煦薄笑,俊美天成,风华贵胄,是沈苏姀记忆之中师父的样子,然而她的师父又怎会入了世俗红尘掀起血雨烽火?   沈苏姀心底到底无法保持全然的平静,耳边的喊杀声隐隐响起,那已经被她淡忘的夕阳谷血色又跃入了她的脑海之中,指甲在掌心重掐,疼痛让她回了神!   恰在这时,窗边的人转过了身来,那一身白衣在窗边的暮色微光之中荡出轻微的弧度,恰似他身上从容优雅的气质,他温煦的目光将她笼罩住,语声和缓的如同初冬灿灿的暖阳,重华牵了牵唇道,“丫头,为师终于在这里见到你了。”   终于,在这里,见到她……   沈苏姀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这句话,难道他一早就想过在这里见到她?!若她出现在这里,岂非代表着他已经暴露?他是早已料到今日还是他就是想让她出现在这里?!   最后一种推测让沈苏姀心中莫名的不安,如果让她出现在这里是他早就想好了的,那么他必定会有他的目的,他要让她做什么呢?   还是一样的称呼,沈苏姀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目光艰涩的看着重华,分明努力克制,心底却还是涌出了几分杀意,步天骑和苏阀的仇恨已经深埋与骨,只要稍一撩拨便会倾巢而起,沈苏姀掐了掐自己掌心,看着重华说不出话来。   见沈苏姀不语重华也不意外,反倒是一旁的谢无咎轻咳一声解释道,“她累了,还有那药,让她浑身都没力气,天快黑了,不然先让她歇下?”   重华似乎微微叹息了一声,他忽的迈步朝沈苏姀走来,在她身前两步之地站定,语气仍然和缓温煦,“丫头,到了此地,你不用再想别的,为师不会委屈你。”   沈苏姀皱眉,心底忽然生出了汹涌的怒意来!   重华唇角微弯,抬手握住了她手腕,“蛰伏,丫头,想要撼动参天大树,你先要蛰伏。”   沈苏姀只觉得一股子温长的力道涌入自己体内,那股子因为服了软筋散而生出的肌骨酸痛无力感和多日来赶路坐车的疲劳瞬时消散,重华松开她,抬手为她拂了拂额前的乱发,“你的眼睛很美,不该总是充斥着杀意,丫头,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什么结束了?!她做棋子的生涯结束了?   那接下来要她做什么?!   还有,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没有解释?!   沈苏姀倏地后退一步,黑亮的眸子直直落在重华的脸上。   “你想要我做什么?”   重华的手落空,稍稍一顿便不可置否的收回,唇角微弯,他转而看了谢无咎一眼,“让无咎带你去歇着,来了这里,你不需要再走别的什么事,师父会为你做最好的安排。”   沈苏姀怎会信这话,眼底更生出深深地犹疑!   重华看明白了她,“你以为,我会用你来威胁秦国太子?”   沈苏姀瞬时牙关紧咬,重华摇了摇头,“怎会?秦军已有亡败之象,你是我的徒弟,自然不需要被当做筹码,这南煜的帝宫比大秦更为精致阔达,丫头,你会喜欢此处。”   沈苏姀一颗心咚咚咚跳不停,秦军已有亡败之象?!怎么可能!   重华这话意又是什么意思?!不是抓来她威胁嬴纵,那她还有什么别的利用价值不成?!   沈苏姀早前做好的心理建设被重华瞬间瓦解,她不安不解,却更担心嬴纵的处境,重华表情更为和煦,“丫头,忘记秦国太子,安心留下,你会喜欢这里。”   沈苏姀被重华这样不动声色的话语折磨的快要疯了,可重华周身上下完美的一丝破绽也无,她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地,“如果,我说不呢?”   沈苏姀森森道出此话,重华笑意更甚,“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可以试试。”   说完这句,他似乎不打算多言,只看着谢无咎道,“将她带去你那里,好好歇下。”   若非是因为知道了那么多的前尘往事,若非是她亲自发现了一个又一个破绽漏洞,若非是他亲自将她从柳州带走,看着眼前的人,沈苏姀根本不会相信他是那个用三十年布局要吞并大秦的南煜帝师,不,不仅是南煜帝师,他还是北魏的国师,而天玄宗宗主,早就是他弃之如敝帚的身份,他和她之间的师徒情分,更是从一开始便是幻象!   沈苏姀的心冷似硬铁,这边厢谢无咎拉了拉她的袖袍,她转身而走,身后那目光竟然还是那般和煦,谢无咎走在她身边倒是显得有些高兴,“真是想不到,我以为他要把你关起来呢,没想到让你跟着我走,也好,如此我也不闷了!”   二人走出那水榭,谢无咎回头看了一眼语气也是疑惑,“真是奇怪,带你回来不是为了威胁嬴纵又是为了什么?真是叫人看不懂。”   说着又看她一眼,“你没事吧?能走吗?”   沈苏姀点头,刚才重华那一下让她恢复了元气,力气都回来了,沈苏姀心中一动,内息一提便要试试能否用武功了,可刚一动丹田之处便传来巨疼,沈苏姀轻咳一声眸色顿暗,她还是太天真了,重华思虑周全,怎会给她可趁之机?!   走出这沧澜宫,外头齐康等人还等着他们,又上了那铁壁马车,转了方向朝另一边而去,沈苏姀表情淡淡,眼底却是深沉莫测一片,谢无咎叹口气,“好了好了,都进宫了也没别的法子了,他既然不用你去威胁嬴纵你就该高兴了不是吗?”   沈苏姀苦笑一下,“他不用我去威胁嬴纵,只能说明他已经成竹在胸,而我这边,或许有更可怕的事情等着我,我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说着沈苏姀便定定看着谢无咎,谢无咎唇角一搐,“我是不会帮你逃出去的,这宫禁森严远超大秦,你没有功夫也逃不出去。”   沈苏姀摇了摇头,“我是说,你要告诉我前线的消息。”   谢无咎先是一愕,随即倒是爽快点头,“只要我知道,我自然告诉你!”   沈苏姀眸生感激,谢无咎反倒是被她这眼神看的有些内疚。   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下车的时候便看到眼前伫立的宫殿亦十分大气奢华,高高的宫门匾额之上写着“乾坤”二字,似乎是历代帝王的居所,谢无咎依旧走在最前面,后面沈苏姀还是被那两个宫女看扶着跟上。   待走到宫门口,谢无咎忽然停下脚步问她,“你觉得这住处如何?”   沈苏姀点点头,“帝王宫殿,自然不寻常。”   谢无咎高深莫测一笑,忽然倾身道,“前面那个皇帝就死在这里头,还有他前面的三个都死在这里头,唔,当然死了的宫人那些就更是数不甚数了!”   沈苏姀眉头一皱,谢无咎朗笑一声走了进去。   沈苏姀抬步进去,这处宫殿却是比沧澜宫要有人气儿的多,不仅如此,宫殿之内的宫人们在对谢无咎行礼之时眼底竟然没有骇然之色,有几个小宫女竟然还是笑着的,那一双脉脉含情的眼定定的盯着谢无咎,意思已经是十分明显!   谢无咎一路上也不见半分架子,挥挥手便作罢,身后齐康跟上来,对沈苏姀道,“苏姑娘,您住在西殿,请您跟我这边来……”   谢无咎眉头一扬,“都安排好了?”   齐康连忙点头,“正是,小人往后负责陛下身边事宜。”   谢无咎闻言叹口气,“齐福还在柳州呢,算了,你留下就留下吧,东殿是吗?我送苏苏过去,东殿风景倒是十分不错,苏苏,你跟我来……”   谢无咎脚步一转,带着沈苏姀朝东殿走去。   齐康带着宫女太监走在最后,对谢无咎十分恭敬的样子!   沈苏姀便觉得有些奇怪了,难道这些宫人对所有的皇帝都如此恭敬?前面的皇帝明知这些人并不效忠自己后来又生了反心才被重华处置掉的?   她想自己的,不多时便到了东殿之前,南煜王宫的宫闱建制和大秦相通,沈苏姀很快就摸清了路子,刚一走进东殿的正门便被一阵清幽的梅花香吸引,沈苏姀抬眼一看,之间这宫闱之间四处都种满了梅花,眼下积雪未化,红白相间之下很有几分趣味!   刹那间沈苏姀便想到了秦王府云烟湖畔的梅林,她深吸口气,表情淡然的朝正厅而去,这殿中并无多余的宫人,倒是让沈苏姀满意,谢无咎走在最前这看看那看看,进了正厅直去内室,转眼间又出来,笑道,“不错不错,宫里也没有不好的,苏苏,你喜欢吧?”   同样都是牢笼,沈苏姀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她点点头,“很好。”   此刻天色已经快要黑透,宫阁之间都亮起了宫灯,谢无咎见时辰不早不打算多留,只安慰道,“你刚来,先歇着,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我住在主殿,就在那边!”   谢无咎指了指方向,沈苏姀点头表示记下。   谢无咎又看着沈苏姀身后的两个丫头,道,“你们留下侍候苏姑娘,不得怠慢。”   那二人连忙应声,谢无咎一笑,带着齐康走了出去!   宫女太监呼啦啦的离开,整个东殿便只剩下了沈苏姀和那两个宫女三人,沈苏姀不急着进屋子,只站在门口瞧着庭院之中的寒梅。   “奴婢绿翘。”   “奴婢红绸。”   “拜见姑娘——”   宫女二人见礼,沈苏姀挥了挥手令二人起身。   此二人面容上乘,年纪和沈苏姀相近,行事气度都有些不同,沈苏姀只看了她们两眼便打消了利用二人的念头,重华的安排,必定滴水不漏。   沈苏姀心底有些戚戚,想来想去发现整个后宫能帮她似乎只有谢无咎。   天上还在落雪,却并不大,北边不知道如何了,嬴纵此刻又在哪里?   心底生出愁思,沈苏姀再没别的兴致,转身入了屋子,也没细看这屋子的布置便去沐浴更衣,绿翘和红袖本要贴身伺候,沈苏姀不过皱了皱眉二人便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沈苏姀愈发觉得这二人不简单,待沐浴出来便发现晚膳已经备好。   “你们的主子是谁?”   沈苏姀问的平静,那二人对视一眼,叫绿翘的站出来道,“眼下自然是姑娘您。”   沈苏姀笑笑,“你们的主子是沧澜宫的那位?”   这二人面色一变,似乎“沧澜宫”是个十分叫人畏怕的所在。   沈苏姀无需他们回答也看了个明白,便道,“我这几日天天都能见到沧澜宫的那位吗?”   这二人便不语,红绸道,“奴婢们只是下人,不知主子的安排。”   沈苏姀扫了他们一眼不再多问,待用完了晚膳便道,“将我的斗篷拿来,我要出去走走。”   绿翘毫不犹豫的给沈苏姀拿来斗篷,又给沈苏姀系上之后便走出了屋子,院子里的红梅开得正好,夜间幽香更浓,沈苏姀顺着那小道朝梅林之中走去,弯弯绕绕的走了一会儿便到了一处侧门,那侧门不知通向何处,却是上锁的,沈苏姀转了个方向,又去了正门,到了正门,正要迈步出去,旁里却闪出两道黑影将她拦了住。   “夜色深了,姑娘还请好好歇息。”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转身,再没了乱走的心思,这处东殿本来也极大,眼下却只是将主院给了她,侧门锁了,正门又不让出去,可真是和牢笼无异了。   沈苏姀忽然想起重华所言的给她一月时间试试……可试一月之后呢?   沈苏姀心中有些不安,随即干脆到内室睡下,连日来夜间也要赶路,她没有内力护体,眼下身体早已累极,再加上心中忧思过重,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愁就睡了过去!   梦中是许多人的脸,父亲的,母亲的,姐姐们的,步天骑将士的,嬴纵的,嬴策的,嬴湛的,香书的,连朱瑞、宁天流等人都出来露了个面,梦境琐碎,断断续续的在沈苏姀脑子里闹腾了一晚上,每一个人都出现,可每一个人都消失的极快!   翌日醒来之时天色已经大亮,沈苏姀一夜未曾安睡面色有些苍白,洗漱穿衣,刚用完早膳谢无咎便到了她这处,他手中拿着一封奏折,一入门便以一种邀功的口吻道,“苏苏,我给你拿好东西来了,你说你要怎么谢我才好?”   沈苏姀看到那奏折便知道是嬴纵的消息,心中一动便道,“你说怎么谢就怎么谢!”   谢无咎摸摸鼻子,“没诚意!”   说着将那奏折扔到了沈苏姀手里,自己则大摇大摆的落座,又指挥绿翘为他沏茶,口中道,“这奏折是我偷拿出来的,你瞧瞧吧,嬴纵眼下还在禹州呢!他们两日之前本来发动了对康州进攻,不过康州的抵抗也还算厉害,又知道益州有驻军,秦军便放弃了,这两日北边的雪委实太大,估摸着秦军也有些耗不下去了。”   沈苏姀看完奏折,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看了看手中的奏折,又看看谢无咎,道,“你不是说你不处理政事的,这奏折为何在你手中?”   谢无咎无奈苦笑,“便是不处理,样子也要装一装,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好端端的跑到北边去督战呢?每日都要去御书房,可真不是人干的事儿!”   说着看向沈苏姀手中的奏折,“郭将军说这么大的雪秦军的辎重和援兵已经来不了了,不如直接将秦军困个半月为好,内阁那群老臣争得不行,我和郭将军说了几句好话便将折子透出来了,反正最后还是那人一句话定夺!”   沈苏姀低头一看,上折子的正是一个姓郭的兵部副将。   “这位郭将军又是谁?”   谢无咎无所谓这些,见沈苏姀问便道,“郭毅你知道吧?就是死在郴州的那个,我说的这个郭将军叫郭维,是郭毅的二房堂叔,这位三十年前和沧澜帝上过战场,后来入了内阁就没出来过,不过他是武将,比不得文臣会玩弄权术,只在军事上说话,偏生这些年南煜没什么战事,他就只是挂了个虚职,直到这次才重新参政。”   沈苏姀点点头将这郭维抛到脑后,转而问,“他可是日日都在宫中?”   谢无咎正喝着茶,闻言摇了摇头,“并非如此。”   沈苏姀眯眸,“别的时间是去……神山?”   谢无咎“噗嗤”一声喷出一口茶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沈苏姀抿唇不语,谢无咎便将目光落在了绿翘和红绸的身上,绿翘和红绸面色一变,连忙摇头,沈苏姀挥挥手,“你们出去吧,我和你们的陛下说。”   那二人起初不愿,沈苏姀眸色幽幽的看了她们一眼才让她们走出去。   室内一静,沈苏姀又问谢无咎,“你前次说南煜女帝不生不死,那南煜女帝眼下成了活死人?这么多年师父一直守着她?去北海寻玉也是为了她?”   谢无咎看沈苏姀已经知道的不少,便点头,“我也未曾亲见,可女帝若是死了他去找那玉又有什么用呢,因此我猜或许是还有那么一口气在。”   沈苏姀又皱眉,“可有恢复的希望?”   谢无咎摇头,“这个我不知,可这么多年他试过的法子不少,都未有成效。”   沈苏姀眯眸,“那神山在何处?”   谢无咎眉心一跳,“你要做什么?那神山乃是南煜皇室的宗庙所在,眼下更是守卫森严,寻常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宫人们多靠近一分都会没命!”   眉头一皱,沈苏姀敏锐的问,“那神山在宫中?”   谢无咎心知自己说漏了嘴,只拱手作揖,“算我求你,那地方不能去!你眼下连这院子都出不了,你去神山又有什么用?你别胡来……”   沈苏姀失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也知道我现在出不了院子。”   谢无咎叹口气,看着沈苏姀的眼神却还是十分不放心,留了小半日便有人来请谢无咎,谢无咎只得先走,沈苏姀本以为这第二日重华会见她,可没想到一整日也没什么动静,东殿之中安静的出奇,她的心底却更加煎熬,因为从第二日开始,连谢无咎的人影都不见了,谢无咎不来,她便没法子得到嬴纵的消息,整个人都要被逼疯!   三日之后,沈苏姀忽然想要制香,她先去收集雪水,又去采了梅花,一日之后便做好了香泥,那有模有样的制香功夫让绿翘和红绸放下心来,她们更怕她没事做整日里琢磨着怎么离开这地方,沈苏姀做好了香丸分别送给她二人,倒也算和二人亲近了两分,绿翘和红绸虽然时时都监视与她,可到底是有求必应照顾的十分尽心。   这一日一早,沈苏姀看着刚采来的梅花叹了口气,将那花篮一放便呆坐着不再动弹,绿翘和红绸见状都有些不安,绿翘便上前道,“姑娘,这花瓣不好吗?那我们重新去……”   沈苏姀摇头,“怎会不好,只是整日都是这一样的香味都没意思了。”   说着抬眸四看,“南煜宫廷没有用香的习惯?”   绿翘忙道,“有的,只是这里并未安置。”   沈苏姀目光微亮,“可否给我些别的香粉?”   绿翘有些犹豫,沈苏姀叹口气,“哪怕是成品的别的香也好啊?我近来晚间总是睡不安宁,若是有能凝神静心的香便是再好不过了!”   绿翘和红绸对视一眼,绿翘便道,“奴婢可以试着去给姑娘问问。”   沈苏姀松口气,“好,多谢了……”   得了这个答复,沈苏姀倒也不显得十分沉郁,午间小睡了一会儿,下午的时候绿翘便给她拿来了各种各样的上等成品香,沈苏姀欢喜接下,当即在屋子里点了上,当夜沈苏姀睡得十分安稳,到了第二日,却还是不见谢无咎的影子!   沈苏姀心底委实着急了,待问绿翘二人,她们却都是一问三不知,沈苏姀愈发焦躁,夜里半晌都睡不着,那凝神的香被她点了一大把才好些,也不知怎地,那香分明点在内室靠里,可守在内室门口的绿翘和红绸也被那香熏的有些昏昏欲睡了,这院中她二人负责监视,自然不能倒下,绿翘见红绸实在支持不住了便叫她先去歇下,独独自己守在入口处。   夜色已深,内室之中只有沈苏姀绵长的呼吸声。   某一刻,忽然响起“咚”的一声,床上的沈苏姀睁开眼,拿开鼻端打湿了的手帕,掀开床帏便见绿翘不省人事的倒在了内室入口,她连忙下地穿衣,去到隔间搜罗出一身绿翘的宫女服换上,再将发髻换了个样式,又待了片刻,确定绿翘不会醒来之后才从窗棂处跳了出去!   她要的香都有助眠的成分,每一种香的药性也都不同,随意将香味混合,有的会没有药效,有的则会效果加倍,沈苏姀熟知香道,自然能悄无声息制出迷药来!   从窗口跳下,沈苏姀极力不让自己发出响声,沿着墙根一路朝梅林走去,无星无月的夜色成了她最好的掩护,她用不了内力,只有矫健的动作还保有三分真味,然而这需要体力,虽然重华帮她消弭了那腿脚发软的酸弱,可她身上的药性还未除,到了那锁着的侧门之前时她已是累的满头大汗,从袖中摸出一截短短的筒签,那是她用制香的香筷连着几日磨出来的,她弯下身子,将那筒签往锁孔之中几探,没多时便听见“咔哒”一声响!   沈苏姀小心翼翼的将锁扣打开,将那侧门推开一条缝钻出去,又回手将那锁门的铁链弄得松垮之后再将锁扣扣上,这样旁人就不会发现那门被打开过!   做好这一切,沈苏姀转身没入了夜色之中。   走出了东殿,可她知道自己还在乾坤宫中,沈苏姀想也未想的朝正殿的方向潜行过去,可还未走出几步她便发现东殿之外的景致已大有不同!   前几日她去东殿的时候曾路过许多地方,彼时的乾坤宫还只是一座寻常的宫殿而已,而今日,她赫然发现东殿之外的所有殿阁都被挂上了大红色的绸缎,那样灼目的颜色,似乎只有在办喜事的时候才会如此装扮,沈苏姀眉头一扬,谢无咎要大婚了?   这想法带着几分戏谑,沈苏姀并未多做停留的朝乾坤宫的正门而去,她的速度已经够快,却禁不住那药性发作,每走几步便有些腿脚发软,再加上她对这宫闱也只有上一次的那点儿了解,不由得走了许多弯路,小半个时辰之后,沈苏姀有些脑袋发晕的停在了一处厢房之外,还未歇过气来,忽然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沈苏姀心中一动,赶忙朝前面的拐角处走,身影往那拐角处一避躲了进去,不多时探身一看,竟差点被宫中侍卫撞个正着!   她眼下没有功夫,被当做乱闯的刺客杀了也有可能!   见那侍卫队走远,沈苏姀正松口气之时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浑身寒毛一竖,沈苏姀一转身便对上一张十分惨白的脸,那脸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瞬时让沈苏姀心口一凉!   “还道你在哪里,原来是躲到这里来了!快和咱家走!”   是个太监,还是个面白若鬼的太监,那太监后退一步,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十分不耐烦!   未被识破沈苏姀微微松了口气,可听着这不着边际的话她却不知道怎么办,且眼前这太监身上的衣服竟然和下午的齐康是一个颜色图案,显然等级颇高!再看他适才悄无声息的靠近,赫然是个内家高手,沈苏姀心中“噔噔”直跳,手心更是渗出了寒意!   沈苏姀不知自己被错认成了谁便不敢乱接话,只低眉顺眼的站直了身子。   那太监冷哼一声,“被选中就别逃,逃也逃不了,神山不吃人,和咱家走吧!”   神山?这是要去神山?!   沈苏姀心中震惊,那太监却已转身顺着眼前这条暗巷往前走!   沈苏姀适才只以为那前面的巷道是一条死路才选择躲在此处,可这会儿再瞧却发现那暗巷似乎是通往某处的,她脚下生出了寒意,额角更是溢出了冷汗,可见前头那太监已面色不善的停步看过来,她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题外话------   嗷呜,第十个万更啦!今儿一万二送给大家!多谢投票的小天使!顺便,《暴君如此多娇》求收藏!没有收藏的去收藏个啊! ☆、046 沧澜之境,活祭少女!   天穹之上星月皆无,寒风夹杂着雪粒子打在沈苏姀的脸上,那条暗巷之后又是另一条暗巷,弯弯绕绕的已不知道走向了何方,在她七步之外,一身乌衣的白脸太监手中提着一盏幽灯步履从容,从沈苏姀这个方向看过去,浑似冥府无常。   冷意渗人,渐渐地,沈苏姀发现自己似乎在爬坡,她似早已出了乾坤宫,而眼前的石阶一直绵延向上,两旁皆是葱茏的植株,绿茵茵的植物之上犹存薄雪,夜色之中带着森寒之意,沈苏姀抬头望去,发现前头的石阶似乎看不到尽头。   神山,她要去的是神山,去神山做什么?   心中一动,沈苏姀忽的响起冯邺在苍穹之时说的话,他能得到消息,不正是从神山上下来的侍从口中得知的?神山之上会甄选侍从,那么……   思绪一转,沈苏姀又想到适才她经过的那处厢房,难道本该上山来的那人是住在那厢房之中的,这才叫这老太监误会了?沈苏姀心中略有不安,可这会儿骑虎难下由不得她半路返回,再想到去神山或许能发现点别的什么心中反而定了!   顺着阶梯一路往上,沈苏姀走的大汗淋漓,也不知过了多久前面那老太监方才停了下了脚步,沈苏姀抬眸一看,乃是一处高耸着的宫殿大门,宫门之上写着古老的字符,沈苏姀认不出,可那门口和沿着宫门围墙的守卫却十分森严,老太监在那宫门上敲了一下,“吱呀”一声宫门便被打了开,从里头走出个穿灰色祭服的老者。   “这是最后一个?”   那老者出来,看了一眼沈苏姀,如此一问。   前面的老太监点点头,回头道,“进去吧。”   沈苏姀心底“砰砰”作响,脚下像是灌了铅,那老太监目光灼人,沈苏姀愣了一瞬还是抬步走了进去,待走进去,便看到这里头不是什么华贵不可方物的宫阁,反而是一处极为庄严肃穆的所在,想到早前谢无咎所言,沈苏姀肯定此处便是南煜宗庙!   幽暗的火光亮着,这宫门之内看不到侍卫,只有一个一个如同那老者一般的身着灰色祭服的人,他们衣裳之上都纹着古老的纹饰,有文字有凶兽五颜六色,看起来十分的诡谲,再加上夜色和风声的映衬,森森的有些骇人,而在沈苏姀十步之外,整整齐齐的站着许多和她一样着宫女服的少女,且都是十五六岁的样子,这些人乖乖地站着,面上或是向往或是担心或是害怕,表情各不一样,又十分鲜活。   “过去吧,跟在最后面。”   那开门的老者似乎地位颇高,抬手指了指队伍最末,沈苏姀神色一敛,乖觉的走了过去。   老者满意,对着队伍最前的人挥了挥手!   队伍最前也站着个灰衣老者,点点头便道,“跟着我,莫出声。”   沈苏姀眼角一抬,便见最前的灰衣人已带着他们往左前方去,他们并没有进入那宗庙之内,反而是顺着那宗庙左侧的阶梯而上,沈苏姀心头一凛,心知这才是上神山的路!   灰衣人走在前,其余人都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不多时沈苏姀也走上了石阶,那石阶颇为陡峭,稍不留神便要跌倒,抬眸一看,沈苏姀能将前头人的脑袋看到大半,大概的这么一数,这队伍算上她竟然有四十九名少女。   四十九,沈苏姀心底咯噔一下,只觉得这数字有些奇怪……   进来这宗庙之前本是有雪粒儿落的,可是进了这宗庙之后似乎连雪粒儿都没有了,不仅如此,这石阶两侧都是山壁,沈苏姀还能看到那苍翠葱茏之色,心底微动,暗暗称奇!   石阶一阶一阶的往上,直上直下的,没走一会儿沈苏姀回头去看之时便被底下的高度惊到,定了定神,她连忙抹了额上的汗意紧跟着,身上酸软无力,咬牙撑着才上了才未掉队,不知过了多久,前面一行人似乎才在一处平台停了下来。   沈苏姀最后一个走上来,待回头去望,却已经看不到来路,身后仿佛一处悬崖,底下黝黑一片,踏空便是个死,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前面的队伍已经继续开拔,这一回他们要通过的是一处山洞,那山洞狭长,四壁顶上都是凶神恶煞的鬼画,女孩子们大都畏怕,步伐都凌乱起来,前面带路的灰衣人回头扫了两眼,女孩子们立刻规矩起来。   半柱香之后走出了山洞,沈苏姀回头,却见身后连那山洞都不见了,而正前方,他们这处队伍正通过一道极其狭窄的石桥,那石桥连接两座山峰,不过半尺宽,四周云气回绕,底下山涧之中深不见底风声呼啸,前头的女孩子们走上去之时腿都在发抖。   便是沈苏姀自己也觉心惊的往下扫了两眼便不再多看……   过了石桥,又是一处山洞,那灰衣人带着众人走进去,里头却别有洞天极为阔达,头顶不见石壁,却也丝毫感受不到雨雪风声,而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竟然是一片明光的亭台楼阁水榭宫阁,竟然是在山体之中造出了一处宫殿!   沈苏姀暗自心惊,越发凝神屏息的跟着。   前面的女孩子们虽然也有些惊震,却是不敢多看,沈苏姀低着脑袋,只拿眼风去扫这处,这么一看,顿时觉得此处十分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阁一殿竟然都和她在沧澜宫瞧见的一模一样,和沧澜宫唯一不同的大抵是那更为繁茂的紫色茉莉花。   没了严寒的侵袭,她们开的更为盛放,阵阵幽香袭人,沈苏姀闻着那香气愈发觉得眼前径直美轮美奂夺心摄魄,她意识一晃,紧绷的神识瞬间放松,沉冷的面上几乎要因为这景致露出笑意来,察觉到不对,她猛地收回心神,往前一看,在她前面的所有女孩子都如痴如醉的看着周遭的景致,神态松活安详,一双眸子却空茫无神!   沈苏姀心神巨震,想也不想便狠狠掐了自己掌心!   疼痛让她神识清醒了两分,恰在这时前面的灰衣人回过头来看,目光一个个的扫过,恰好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沈苏姀面色一变,双眸微眯唇角上扬,亦和别的女子无异。   那灰衣人看的满意,这才又回头朝前走。   诸人脚下的是白玉石板铺就的小道,顺着那小道越走越是到了宫闱深处去,这里的“沧澜宫”比她那一日见到的还要大,这么大的地方竟然都处在一个山洞之中?!   沈苏姀的表情维持着“痴迷”状,目光一瞟便见这里头竟然也是有宫人的,那些宫人皆是白衣,走廊之下宫阁之内,便如寻常的宫人那般劳作,然而,他们的表情都是一样的,沈苏姀眉头紧皱,她没法子一直抵御着花香,若是当真被留在了这里该如何是好?   “请禀告主上,这一次要用的人都带来了!”   “皆是阴年阴时出生之人,绝不会出错。”   整个队伍停在了一处院门之外,那灰衣人身前站着个白衣老者,那老者往后看了一眼,点头“嗯”了一声,打开院门,“主上准备好了,都进来吧。”   ——阴年阴时出生之人?!   所有人都朝那院子里走去,前面的女孩子们已经失去了意识乖顺无比,沈苏姀不得不跟着往前走,心底却骤然狂跳了起来,为什么都是阴年阴时之人?!   这么一想,心底却“咯噔”一下,她是冬月初四被掳走的,而今已经过了十日,眼下已经是冬月中了,若是天气好的话,正是月圆之时,亦是那天地阴气最终之时!   四十九个阴年阴时出生的女子在这阴气最重之时来此地做什么?!   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做侍从!   沈苏姀心中狂跳,脚步却已跟着走了进去,甫一走进,映入眼帘的乃是一处花圃,幽木扶疏茉莉盛放,白玉小径延绵入内,只朝着远处而去,沈苏姀稍稍抬眸,映入眼帘的是花圃尽头的断崖,而在那断崖之下竟然是一处冒着丝丝寒雾的湖泊,那湖泊状似明珠,十丈见方,最表面上似乎结了一层寒气似得看不到水中去,而最让沈苏姀心惊的却是那浮在寒湖上空的赤血红玉床,那是一张巨型赤血玉雕刻出的玉床,此刻,那上面正睡着个人!   隔着这么远,沈苏姀只看到一抹纤细的身影,那身影被一层白纱盖着看不到面容,可沈苏姀心中肯定,那睡在上面的,便是三十年前就已经死去的厉沧澜!   “主上在上,受小人一拜!”   队伍停了下来,灰衣人在最前面跪地一拜!   后面的女孩子们见样学样也都扑簌簌跪倒,沈苏姀连忙跟上跪在那断崖便的花圃之中,头一抬,只瞧见那湖泊对岸竟然伫立着一处宫阁,且看那形制,正是那日沈苏姀面见重华之时的水榭,那日沈苏姀去的时候并未看见这处湖泊,可她却又隐约记起她进水榭之时重华那时候正站在一处窗前,而那窗外似乎便是一处水泊!   沈苏姀心中阵阵发紧,而此刻,那水榭面朝湖泊的这边宫门大开,临水的的断崖边上设下了一处祭台,一身白衣的重华正坐在那祭台之上朝这边看来!   沈苏姀之所以说那是祭台,因为她在那高台的案几上看到了巫师术士才会用的法器和鬼符灵幡,而在他身边,有四个身着白衣蒙着头脸只露出眼睛的男人,他们身上的衣服上同样绣着各式各样的纹饰,一看便知是术士巫师之类的人物!   重华的目光隔得那样远依然是温煦的,可是没有谁敢和他对视。   沈苏姀学着大家的样子低下头,便听重华淡声道,“开始吧。”   温煦的声音响起,那灰衣人立刻起身站了起来,他走向队伍最前面的少女,双手结印在她额上一点,那本就一脸痴醉没了意识的少女浑身一颤,竟然无令自动的站起了身来,她双手合十在胸前,步履聘婷的走到了那断崖边,而后便对着那寒湖之上的赤血玉床磕头。   沈苏姀不知那少女要做什么,只将眼风落在那少女的背脊上。   一瞬之后,那少女直起了身子,语声万分虔诚呆板的看着那赤血玉床的方向开了口,“苍天在上,奴愿以奴身活祭我王,愿我王长生护佑南煜……”   话音落下,一直盯着少女背影的沈苏姀眼瞳一缩,活祭?!   纵然从未修习阴阳之术,她却也知道那活祭是什么意思……   沈苏姀心神一震,这所有的少女连带着她都要被活祭不成?!   沈苏姀如遭雷击的愣在当地,而对面那四个白衣的巫师已上前一步,手中各自结印而起,末了,那跪着的少女缓缓飘起,双脚离地朝湖中心而去。   那少女的身子径直到了那赤红色的玉床之下方才停下,沈苏姀怔怔的看着这场面脑海之中急速的搜寻破局之法,可还未等她想出什么来,“砰”的一声闷响,那少女的身体竟就这般化为了一团触目惊心的血雾朝那湖中落去!   ------题外话------   嗷呜,累的不行了今儿步步歇一天明儿继续万更!请大家谅解!这个活祭脑洞比较大,大家看看就是了,莫怕。 ☆、047 罪恶之爱,和谢无咎大婚的女人?!   “苍天在上,奴愿以奴身活祭我王,愿我王长生护佑南煜……”   南煜素有巫蛊之术,常以阴煞之法行逆天改名之举,血色的雾气是那少女的尸身,前一刻前鲜活的人物这一刹之间便已寂灭,透明纯净的湖水之中倒影处一片血红的影子,待那血雾落下,却一刹之后便消失不见,湖边再度平静,紧接着,第二个少女站起了身来!   沈苏姀心跳如擂鼓,无论如何想不到出身天玄宗这等百年清正门派的重华会行此等逆天阴煞之举,难道这样的活祭当真能让南煜女帝复活不成?!   沈苏姀暗自提了提内力,经脉之间却依旧一片滞塞,她颓丧的闭了闭眸子,眸光一扫,只看到身后不远处的院门并未合上,饶是如此,沈苏姀也肯定她毫无武功之下必定逃不出去,心中正万分着急,那院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灰衣人在院门口一阵张望,立刻引得那白衣老者上前去,二人交头接耳两句,那白衣人面色微变的转身回来。   那湖泊整个沉在地下,四周皆是水榭廊桥,白衣人快步的朝对面的高台而去,到了高台边上恭敬的对着一身白衣的重华说了两句什么,重华平静的面色微微一变,瞬时便站起了身来,他一起身,整个仪式便停了,扫了这湖中一眼,他抬步朝这边走来!   仪式暂停,没有谁敢多问一句,少女们依旧乖觉的跪着,那最前面的一人已经跪着念完了心甘情愿活祭的话,沈苏姀背脊一僵,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见重华越走越近,立刻弯身低头,重华从他们不远处走过,直接到了院落门口。   院外的灰衣人急急说了什么,便听重华语声微起了波澜。   “她不会武功,怎能走出乾坤宫?”   沈苏姀心底“咯噔”一下,瞬时明白这是她的失踪被发现了,那灰衣人着急的解释着,重华回头看了这里面一眼,朝那白衣人说了一句什么便抬步走了出去。   甫一出院落,重华面上温煦的神色便稍稍沉定了一分,那灰衣人在旁边继续道,“底下人说院子里的侍女被迷倒了,苏姑娘走的是侧门出来的,眼下搜遍了整个乾坤宫都未找到人,几个宫门都找遍了,都说没见着人,主上,是否要搜整个宫闱?”   重华点点头,“一定要找到人在何处,她怎会有迷药?”   那灰衣人立刻道,“是香,苏姑娘说她这几日睡不好,边让侍候的人去找了安神的香,后来不知怎的便将侍候的人放倒了,苏姑娘穿了婢女的衣裳偷偷跑了!”   重华的脚步一顿,“她出来侍候穿的婢女的衣裳?”   灰衣人点头,“正是,现在整个乾坤宫的下人所都被搜遍了,未发现人。”   重华微微眯眸,又往前走去,可刚走了两步,他忽然眉头一皱回身望向身后那半掩的院门,适才还平静的院子,此刻竟然发出了吵闹声,心念一转,他转身大步流星的朝院子里走去!还未走到门口便听到院子里一阵嘈杂的响动,更有女子的尖叫声成片!   重华眸色微眯,推开门一看便见早前安安分分跪着的少女们有些清醒又有些狂躁的挣扎起来,似乎意识到了等待她们的是什么,少女们都又怕又怒的哭闹,有的瘫软在地,有的则想要挣扎着朝外面跑,白衣人们一个个的将她们抓住,轻而易举的便制住了这些弱女子。   见重华归来,其中一个白衣人面色难看的道,“主上,适才有一个人忽然发狂了,引得其他人也回了神,主上放心,此地不会出岔子。”   重华站在院门口大眼一扫,走上前去在其中一个少女身上打眼一扫,那少女眉头紧皱着,似乎十分痛苦,而深情显然是在清醒和痴迷之间,间或有些癫狂的细微表情,重华眯了眯眸子,手忽然探向那少女的后脑,这么一叹,果然在少女后脑的脑户穴处摸到了一块肿凸,脑户穴乃是人的命门所在,重击致命,轻击则疼痛无比且易使人癫狂!   少女们四十多人跪在一团,重华又往前探看了几人,顿时发现了七八个后脑上有伤处的,他看了看这花圃之间的凌乱痕迹,顿时明白了适才那第一个癫狂的便是罪魁祸首,那癫狂必定是假的,不过为了掩人耳目趁机对其他人下手,此人必定有十分矫健的身手,方才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瞬间闹得大部分人暴动,这暴动,自然是给了她机会!   重华抬眸,一一扫过这在场跪着嘤嘤哭泣的少女们,而后十分明显的看到少了一个,眸光一转,重华面色难看的朝那花圃之外的走廊而去……   宫阁连绵,廊道交错,那里是唯一的可以逃走的路。   这宫阁之间所有的照明都是用夜明珠,光亮并比不得日光,廊下有阴影,若一个人的步伐疾快,自然可以在混乱之中离开!只可惜,外出的路已经封死,越是往里,越是难以逃出,且这宫阁之内尽是机关阵法,他的小徒儿又怎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挥了挥手,重华冷漠的道,“你们继续!”   那灰衣人和白衣人也发现少了一人,见重华未曾怪罪心底大松一口气,当即重新施展法术,少女们的焦躁不安很快的平息,没多时,那触目惊心的血雾再度洒满了寒湖!   宫闱之中白衣下人颇多,可这些人大都没有意识,重华一出现,所有人都跪地行礼,而要问他们是否看到有人经过,回答他的只有众人的迷茫,没有意识的傀儡,在这时候显得万分不可爱,然而重华并不以为意,他缓缓地走在宫道之上,每每遇到岔口只需稍作思忖便能选好路径,越走,他面上的神色越发和煦而笃定。   最后,他停在了这沧澜宫的正殿之前!   正殿乃是这宫阁最为恢弘的所在,亦是最靠里的一处,沈苏姀显然是明白自己无处可逃了,便所幸进了这里,重华神色不变的推门而入,眼底竟是没有怒意。   华帐锦裘,一色的淡紫色轻纱掩映,恢弘的前殿之中贵胄无比,雅致之中又含着一股子女儿家少有的锋芒凛冽,有弓有箭,那沉冽的书册大半都是王道兵法,试问,除了一国之君胸怀天下的女儿家,哪个女子的闺房会摆这些东西?   外殿之中无人,重华步履徐徐的入了内室,刚入内室,便见沈苏姀站在内室和殿中小书房的链接之处发怔,她正定定的看着墙壁之上挂着的紫金战甲!   那是一副女子的战甲,肩膀窄瘦,腰身纤细,然而丝毫不影响那凛冽的煞气,那战甲不是新的,虽然保养得当光亮可鉴,可那肩甲之上能看到许多剑痕,足见这人是上过战场的,沈苏姀仿佛看到了这战甲曾经包裹着一副曼妙纤细的身体,而那纤细的身体,也曾经和男儿一样叱咤四方杀伐绝伦,眼前黄沙血雨一闪,她瞬间想到了她自己。   身后的脚步声十分明晰,可沈苏姀半点表情也无,她误打误撞来了此处,根本没有逃出去的可能,一路跑来这里,无非是心中存着一点侥幸,而今这侥幸消弭,她仍然坦然。   沈苏姀不曾回头,只道,“这战甲,我曾在大秦宫中见过。”   眸光一扫,又看向一旁的长剑,还有这屋内宝蓝的青鸟纹床帐,红玉长案,还有窗外仍然盛放的紫色茉莉,沈苏姀眯眸回身,便见重华的面色已沉暗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在重华的面上看到这样难看的表情。   这表情是阴沉的,眼底是带着痛恨的,随即一闪而逝,重华看着这屋内的摆设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嬴渊这么多年还未忘记,终归是秦人的劣根性。”   语声和煦,仿佛在说寻常的天气,可沈苏姀还是听出了重华话语之中深藏着的恨意,她不由得眯眸,忍不住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重华唇角微扬,走上前来拿起一旁的白色锦帕擦拭那紫金战甲,沈苏姀后退一步看着他,重华面上现出一种极致温柔的表情,一瞬之后,重华道,“当年的事……嬴渊眼底大秦的江山最重,至于她,又何曾将嬴渊看入眼中?”   沈苏姀拧眉,想起从前知道的种种一时有几分明白,“昭武帝欲和沧澜帝结亲却被拒绝,因为沧澜帝看重的乃是大秦的领土而非皇后之位?结亲不成,便继续交战,沧澜帝在战中受伤这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战场上生死无常,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执着?”   沈苏姀想到了外面的活祭,分明是这样好似神仙一般的人物,却做着鬼魔一样的事,可恨她受人掣肘,攥了攥拳头,沈苏姀又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用这样的法子?你杀了多少人?沧澜帝可醒过来过?!你如此难道不是为她积攒了业障?上苍有眼,又怎么会叫你得尝所愿?而今天下战火纷纷,更是折福折寿之事……”   重华擦拭铠甲的手微微一顿,他面上的笑意淡去两分,又道,“丫头,你不懂,她唯一的愿望便是得到大秦,为师自然要叫她如愿。”   沈苏姀眉头微皱,“即便成了天下的罪人你也要叫她如愿?”   重华未语,那意思却是明显,沈苏姀凝眸,“你爱她?她爱你吗?”   重华的手微微一顿,他脚步一动,将墙上挂着的长剑取了下来,拔剑出鞘,寒芒一闪而过,沈苏姀眸色微凝,重华幽幽道,“你以为为师这么多年都是为了什么?”   沈苏姀眼底一片沉暗,看着重华那仍然温煦的笑意只觉得背脊发寒,“你……真是个疯子,为了她一人之愿,闹得天下百姓不得安生,她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如此……”   “唰”的一声,重华回剑入鞘,转过身来,眸色温柔,“她之于为师,便是为师之于她,她是为师收下的第一个徒弟,为师将一身绝学传与她,她是为师所见最为聪慧最为用功之人,南煜帝位,天下霸主,都该她所得,却不想……”   重华眼底闪出两分痛色,随即神色一正,“不过不要紧,她想要的,为师会帮她夺。”   沈苏姀定定看着重华,只觉得重华整个人竟是如此陌生,心底却又觉悲凉,“再如何相爱,也不该只为了彼此而活,天玄宗是天下最为清正之派,而你……”   沈苏姀语声艰涩,重华却似乎不置可否,他定定看着沈苏姀,语气正肃,“丫头,大秦的天家之子皆以权利为重,忘了嬴纵,留在南煜,别的你胡闹妄为为师不会与你计较。”   沈苏姀眯眸,眼底微光一转,“那你可否解了我身上桎梏?”   重华眼底生出笑意,“丫头,你亦是我所见最为天资聪颖的,可是你忘记了我是你师父,你可知我怎么一路无状的找来了此地?”   沈苏姀心头一跳,重华已笑起来,“因我太过了解你,我算准了一切,却未曾算准你的牵机咒得解,未曾算准你记得前事,未曾算准换了样貌嬴纵仍然认出了你,还对你如此死不放手,可丫头,他是大秦的太子,他将来会成为大秦帝王,他心底的野心和抱负绝不止于此,到时候,你不过是那高墙之内的一朵解语花,而留在南煜,则大不相同。”   见沈苏姀面不改色,重华又道,“而最重要的是,委实所言的这些都要不成立了,大秦会败亡,未来一年之内,大秦会成为南煜的附属。”   “大秦如何会亡败?”   沈苏姀瞬间紧张起来,只想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知道。   重华却不答,他眼底生出微芒来,语声浑似蛊惑一般的道,“还记得步天骑吗?你的父亲母亲,还有你的姐姐,他们都死在大秦皇帝之手,政治是最险恶肮脏的东西,你想要不被人掌控,就要站在皇权之巅,丫头,你应该铭记大秦是你的敌人。”   沈苏姀牙关紧咬,拳头更是猛地攥紧,“当年的钦天监术士……”   重华似乎想起什么来,面上一片坦荡的道,“的确是为师让那术士进言的……”   沈苏姀眸光一暗,几乎就想出手,可一瞬之后却又生生的忍了住,重华看出了她心底的恨怒,笑意半消,语气略有些凉薄起来,“丫头,你可以恨为师,可如为师所言,政治本就不是简单的东西,嬴渊若无此想,又怎会因一术士之言诛杀苏阀?还有申屠、西岐、窦阀,哪一家不是死在皇权的屠刀之下,你以为,搬倒他们的真是你一人之力吗?”   沈苏姀拳头紧攥说不出话来,重华上前一步,眸光温和,“你现在需要蛰伏,留在南煜,听为师的话,若有一日你能掌控为师,为师必让你亲手报仇。”   沈苏姀手腕一折,抬手便朝重华招呼而去,重华低笑一声,不痛不痒便将她的拳头挡了住,他在她腕间一点,沈苏姀整条手臂便是一麻,重华无奈的拂了拂她脸侧的乱发,语气竟然好似长辈对孩子一般的宠溺,“你乖一点,为师便不会伤你,你的利爪为师知道,可你所学所知大半来自为师这里,在为师面前,你讨不到好处。”   沈苏姀身上的暗劲撤去,重华满意的将她放了开。   毫无反击之力!沈苏姀垂着眸子,心底哀默一片……   重华缓缓地拂了拂袖袍,“好了,我们去看看前面的仪式完成了没有,今日你捣乱了一次,他们便要重新去找一人,七七四十九乃是帝王之数,不可废了礼制。”   重华说着便往外走,竟然真的不曾动怒,沈苏姀扫视这屋子一圈,深吸口气跟了上去,顺着那悠长的廊道往那寒湖之处走,沈苏姀一直垂着脑袋没有任何言语,某一刻,重华忽然道,“嬴渊求娶被拒,又欲两国帝君会盟,阿澜心性纯良便去了,却中了嬴渊的圈套!”   重华下颌微抬,语气森然,“秦国的帝王啊,能对自己中意的女子下得去杀手,此等心性,确也叫人叹为观止,丫头,远离秦国嬴氏之人,为师不会骗你。”   沈苏姀心底“咯噔”一声,看着重华白衣翩然的背影表情复杂至极,想解释,可一想眼前此人已经入魔,索性便抿唇不多废话一句,重华也不在乎她是否答话,直带着她走到那寒湖边去,到了寒湖边上,岸边跪着的少女都已不见踪影!   沈苏姀眼瞳微缩,拢在袖中的拳头一攥,狠狠地吸了口气才抑制了心底的冷意,那边厢的白衣人和灰衣老者见他出现都是面色一正,齐齐走到了重华身前,目光往重华身后的沈苏姀身上一扫,那白衣老者恭敬道,“主上,今日仪式已成。”   重华点点头,骤然转身朝那寒湖而去,走至湖边,只见他将大手一挥,那凭空的湖上空竟然现出了一条通往那赤血玉床的石阶,重华拾阶而上,直朝那赤血玉床而去,沈苏姀这时方才明白过来这洞府之内竟然布有幻境,这么一想便不知这里头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心中对重华的敬畏之感更重,对自己的处境也愈发忧心起来。   床上的人躺着,沈苏姀看不清那玉床上人的面容,却见重华忽然俯身去抚那人的面容,那样神仙一般的人物,此刻面上出现的却是一种似痛非痛的痴醉,沈苏姀看的心惊,心底却有些哀恸起来,这三十年的谋算非常人能成,不说他们爱的多么罪恶,可这份深情却委实世间罕见,沈苏姀移开目光,待看到那寒雾漂浮的湖面之时又觉心凉。   这里是神山,是祭奉南煜先祖的圣神之地,可实际上却……   正怔神间,重华却忽然开了口,他语声温和道,“送她下山吧,吩咐下去,若是今日之事再出,整个乾坤宫的人都饮鸩自裁!”   以最温柔的语气说最残酷的话,这世上大抵只有重华能将此事做的如此理所应当,沈苏姀扫了重华的侧影一眼,抬步就朝院门口走去。   她从未想过今次会成功逃出宫去,不过是想打听些消息罢了,而今知道了这神山的秘密倒也不算白跑一趟,在她身前五步之外,依旧是那灰衣人带路,待走出那洞口再回头去看,这一处“沧澜幻境”却又消失了,在她眼前的只有黑苍苍的山势!   沈苏姀再不多想,径直下了山,到了山脚,正是那处宗庙,那灰衣人手执幽灯要亲自送她,沈苏姀却绝对不喜这人,道,“我自己走便可。”   那灰衣人打开门,仍然十分恭敬,却是目光深沉的扫了她几眼。   “小人送姑娘入宫,夜间路黑。”   沈苏姀冷笑,“我不过是一个阶下囚,哪里能当得起你这祭师亲自送?”   灰衣人一笑,语气平常,“姑娘命格高贵,自然当得起,请吧……”   沈苏姀不愿在此地多做纠缠,当即走出了宗庙的大门,继续顺着那石阶往下,只累的她腿弯打颤,走了许久方才到了有宫阁之地,沈苏姀不由惊讶那神山的出入口竟然在乾坤宫中,再想到此处乃是历代帝王的居所,倒也有些能明白了。   又往前走了几步,便见宫道之上站着几个人影,正是绿翘、红绸,还有齐永兴。   那灰衣人停步,恭敬道,“姑娘请去吧……”   沈苏姀目不斜视的朝前走去,绿翘等人立刻对她行礼,沈苏姀不做声的与他们擦肩而过,绿翘几人连忙跟了上来,沈苏姀不说话,她们也不敢做声,连重华都不曾追究,她们又敢说什么,重华未曾处罚她们已经是极好!   沈苏姀沉思着自己的处境,又担心嬴纵,迎面而来的寒风叫她醒了神,一抬头,又瞧见了这满宫殿的红绸,随即眉头一皱,这乾坤宫当真有什么喜事了不成?   正这样想着,前头宫道之上却传来几声女子的哭泣声,沈苏姀心头一跳,想到刚才在神山的那一幕不自觉就朝那哭泣声中走去,适才她无法阻止,这会儿便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疾走几步转过一处拐角,顿时看到了那哭泣声的来处!   隔着一处庭院,对面的宫阁亮着灯火,而在那宫阁门前的台阶之上却站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玉冠小公子,在他身前跪着一个婢女,那小公子正手执着一把长剑往那婢女身上戳刺,那婢女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窟窿,血流如注,身子佝偻的弯趴在地,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没了生息,沈苏姀眸色一变,怎么这南煜王族到处都是如此血腥残忍之事?   沈苏姀当即便要上前去,可袖袍却被一把拉了住,她怒眸回头,便见绿翘怯生生的看着她,口中道,“姑娘莫去,那妹妹活不成了,那主子乃是熙亲王家中的次子,性子最是不饶人的,姑娘眼下的身份,如何能去?!能将来再……”   沈苏姀今日见了太多不可忍受之事,正欲挥开绿翘的手,那边厢骤然传来一身惨叫,沈苏姀回头去看,却见那小公子已经将一把剑直直刺入那婢女的心口,那婢女身子一抖,惨叫声断在喉咙里,下一瞬便软软倒在了地上,沈苏姀心头一紧,心知这是救不过来了!   绿翘在后一叹,放开了沈苏姀的手臂!   隔着一处庭院,沈苏姀这边的灯火黯淡倒是没叫那对面的人发现,那那小公子高兴的笑了一声,一把将剑拔了出来,血沫喷涌之间,那小公子竟然也不怕,“呵呵”的笑了几声回头对身后的侍从道,“你们说,我这威风比之谢无咎如何?”   后面的侍从笑呵呵的点头,却不敢接话!   那小公子眼底生出凶光,又拿剑朝那婢女的身上戳去,口中恶狠狠的道,“哼,我父王老说我没用得不了那人的青眼,那我偏要叫他知道我的厉害,他的宫殿我想住就住,他的婢女我想杀就杀!怎么样?!还不是由着我来……”   沈苏姀听着这话心底一阵发凉,简直不能相信这话从一个八九岁孩子口中道出!想了想,一瞬之间便明白那小公子口中的“那人”是谁,在宗室之间,靠重华扶持皇帝恐怕已经是众所周知,虽然是傀儡,可到底顶着皇帝的名号,自然也有许多人想坐上那位子!   可显然,前任皇帝死后重华看上的是谢无咎而非眼前这人!   天家的孩子,当真都这般容易生出歹毒心肠?   沈苏姀不愿再听这些凶言恶语,转身便欲走,可刚走出两步却听身后那恶毒小公子道,“听说要和谢无咎大婚的女人就住在东殿的?你们领我去瞧瞧!”   沈苏姀脚步一滞,如遭雷击一般的愣在了原地!   大婚?!女人?!东殿?!   ------题外话------   本来能写出万更的,可是电脑黑屏丢了好多字,重新写过我没灵感了……然后就……哎,好几年的电脑了一到夏天果然不顶用了~o(>_<)o~明儿我努力万更!多谢投票滴姑娘们!你们简直不要太美! ☆、048 婚期已定,鹣鲽作画!   大婚?!女人?!东殿?!   沈苏姀并没有去质问一个生性残暴的孩童,她快步回了东殿,甫一入正厅便转身看着身后跟着的三人,目光扫过绿翘和红绸,最终看向了齐永兴,很显然,从今日开始,除了红绸和绿翘之外她身边要再多一个监视的了!   沈苏姀眯眸,“这东殿之中住着多少人?”   经了今夜的事之后绿翘和红绸对沈苏姀不再那般亲近,反而有几分敬畏,倒是齐永兴仍然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听到这话竟然十分淡然的道,“就住了您一人。”   沈苏姀牙关紧咬,“你的意思是……要和谢无咎大婚的人是我?!”   齐永兴低着头,“不错。”   沈苏姀眉头狠狠一皱,心底涌起一股子怒意,竟然被气的冷笑了起来,“所以,这就是他的目的?这就是他让我来南煜的目的?!让我和谢无咎大婚?为了什么?!”   齐永兴竟然也不瞒着她,直言道,“因为苏姑娘您是天下女子之中命格最为高贵之人,主上欲图大秦,南煜必成大陆霸主,您是主上的爱徒,只有您才配成为南煜的皇后,陛下生性散漫,您可监国可摄政,主上会让您成为千古一后。”   沈苏姀被重华这疯狂的念头刺激的胸口一阵阵生疼,几个深呼吸之后才勉强定了心神,这件事一看便知是早早就筹备的,若非那小娃娃口无遮拦恐怕她等到临了了才能知道,这时再去想,早前重华让她住在这乾坤宫中便已经现了端倪!只是那时候她只想着重华会用她来对付嬴纵压根就没往这个方向想,可笑!当真是可笑!   沈苏姀粉拳紧攥,冷声道,“我是大秦的太子妃,已为人妇,又如何能再嫁?!这件事天下皆知,他要让南煜的帝后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不成?!”   齐永兴仍然低头躬身,道,“大秦太子妃是沈苏姀,而您不是,只要主上愿意,他可以给您安排任何他喜欢的身份,这一点,您不必担心。”   沈苏姀指甲卡入掌心,肃声问,“谢无咎人在何处?谢无咎曾告诉过我,他是要回自己的地方去的,又怎会留在此处做皇帝?让他来见我!”   齐永兴眼睫一抬,看了沈苏姀这个方向一眼,又垂眸,“陛下这几日政务繁忙,没有时间来陪姑娘,姑娘不必着急,等邻近大婚自然会让您见陛下!”   沈苏姀只怀疑谢无咎也被看管起来了,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随即又问最关键的一点,“外面的红绸都挂上了,那大婚之期定在何时的?”   齐永兴语声始终平静,此刻落下四字,“腊月初二。”   腊月初二?!   眼下已经冬月过半,也就是说距离那大婚还有半个月!   难怪那时候重华说给她半月时间让她试试,他早就想好了的,而别说半月,就是给她一个月的时间她也无法抗争重华周密的安排!   沈苏姀心底着急,更关心的却是大秦的战事,看了齐永兴一瞬方才道,“大婚的消息可宣布了?大秦的战事如何了?”   她问的直接,齐永兴也犹豫了一瞬才道,“秦军被大雪困在了禹州,至于大婚的消息,今日已经放出去了。”   正是因为放出去那小娃娃才知道的!   沈苏姀心中“咚咚咚”跳个不停,这宫中却是没有一个她信任的人,而她自己受人桎梏却是半点用都没有,再想到嬴纵,心底又是一阵担忧,他若是听到这消息必定会气疯了,到时候他若是孤身杀入王都,重华是一定会下得去手的!他的目的,不就是要用这婚事来激怒嬴纵吗?她是嬴纵的弱点,说到底还是她连累了嬴纵……   沈苏姀只觉外头的冬寒侵到了屋内,脑子里头却是乱哄哄一片!   再不欲多言,沈苏姀转身入了内室!   外面齐永兴看了绿翘和红绸一眼,二人连忙点着头跟了进去!   退下身上沾了寒意的衣裳,沈苏姀沐浴之后便躺在了床上,屋子里的香都被收走了,这法子看来是再也不能用,绿翘和红绸齐齐守在门口,眼神一动不动的钉在床帏上,床帐之内,沈苏姀又试着提了提内力,却只有丹田之下一片撕裂的疼痛!   躺在床上,沈苏姀光想着自己的处境额角便生出了汗意,再想到嬴纵,心底更为酸涩难当,北部大雪,秦军被困,至今算起来已经十多日了,秦军的粮草可够?退不的,凭嬴纵的性子大抵只会杀入王都来,可连粮草辎重都无,又要如何杀过来?   几天前谢无咎来的时候曾说那大将郭维计划将秦军困死在禹州,眼下已过了十日,秦军已错过了最佳的退兵时机,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沈苏姀拳头紧攥,重华在南煜只手遮天,宗室都以他马首是瞻,这等情况之下,除非联合南煜能和重华抵抗的外力,否则谁也没法子改变局面!   可她眼下被制,又该如何行事呢?   担忧,自责,沮丧,牵念,沈苏姀身心皆是煎熬,整整一夜都未曾合眼,第二日醒来却见院中站着齐永兴为首的一众宫女太监,齐永兴站在最前,后面的宫女太监人人手中都捧着托盘,其上珠光宝玉绫罗绸缎无数,另有七八人拿着个小箱子站在齐永兴左手边。   见沈苏姀出来,齐永兴俯身便是一礼,“姑娘,这些都是主上赏赐,这几人乃是宫中尚衣局的女官,婚期将至,要为您赶制礼服了,请让他们为您量身!”   沈苏姀眸色一寒,扫了那几人一眼冷笑一声,“齐公公,你觉得我会乖乖让你量身再去参加那可笑至极的大婚吗?你家主子在何处?我要见他!”   齐永兴还是平静的,颔首道,“既然如此,奴婢已经命绿翘取了您的衣衫,用这旧衣裳比照着做也是一样的,主上不在宫中,您不能见他。”   说完这话,齐永兴挥了挥手,那提这小箱子的七八人转身而走,沈苏姀这才看到那队伍最末的一人手中拿着一件折叠整齐的衣衫,沈苏姀眯眸,转头看了绿翘一眼!   绿翘在沈苏姀森森的眼神之下微微一抖,连忙低下了头去。   那边厢,那些捧着珠宝首饰的宫人已经准备进屋子,沈苏姀扫了一眼那托盘,竟然是面色淡然的进了内室,齐永兴这点倒是讶异,只叫人将华服珠玉送进屋子里才退出去!   装点淡雅的屋子因为这赏赐而变得珠光宝气,沈苏姀看着这些东西若有所思。   不过一夜,冬寒好似更重了一分,院子里的红梅开得更艳,天上的雪花儿落得更密,沈苏姀院外的守卫增加了,不仅如此,连侧门之外都加了两个守卫,她从早到晚连着六次逛园子逛到了门口,正门二十多人守着不能出,且六次之中看到了三拨不同的人马,反倒是那侧门,因为重新上了几道锁,外头的看守人倒是未曾变过。   第二日,东殿安静非常,外面的守卫和第一日未有变化。   这日晚间,沈苏姀再去院子里走的时候便将绿翘和红绸留下自己进了梅林,那梅林极大,绿翘和红绸本是不愿让她独自进林,却委实拗不过沈苏姀,再加上几处门禁看守加重,她们也不担心沈苏姀悄无声息溜出去,由此,沈苏姀才得了片刻的自在。   沈苏姀二话未说到了那侧门,轻敲侧门两下,门外的守卫果然醒神的看向门内,那门锁被换了,只能开一条窄缝儿,沈苏姀从袖子里掏出金银珠玉无数,直直从那门缝之中扔了出去!外面的守卫本是紧张至极,却不想从门内掉了这样多金银财宝,二人一愣,眼底的贪婪一闪而逝,继而疑惑的看向了那紧闭的门扉!   “我想知道陛下在何处,明日此时送来消息,还有比这些更好的!”   那士兵二人顿时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眼底的亮光簇闪,却又有些犹豫。   沈苏姀继续道,“你们不要,自然有其他人要,不过是传递消息,并非什么不敢为之事,你们想好了,明日这时我再来,你们可以将此事宣扬出去,丢性命的是你们。”   沈苏姀说完便走,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落雪的簌簌声和那金光灿灿的金银宝石,两个侍卫站在门口面面相觑,抬眸一望,这四周竟然一个人也无,某一刻,其中一人忽然弯身去捡,另一人瞧见,似乎有了默契一般的去分拣,那些财宝恰好是两人份,这二人每样东西一人拿了一件,而后又抬眸望了望四周,继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站直了身子!   沈苏姀从梅林出来之时面色如常,只是眉宇之间含着两分轻愁,看着绿翘和红绸跟上来,立刻一记冷眼扫过去,“别跟着我!”   绿翘和红绸面色微变,立刻不敢紧跟了,却还是远远地瞧着她,绿翘给红绸一个眼神,红绸转身入了梅林,片刻之间转身出来,对着绿翘摇了摇头。   绿翘心定了,和红绸进了屋子。   沈苏姀的夜晚变得极其难捱,时间好似被拉长,这无止尽的夜色一点点的吞噬她的意志力,焦躁一触即发,她再难平心静气,一夜辗转反侧,好不容等来了第二日下午,沈苏姀又进了林子,到那侧门朝外看了一眼,还是昨日的看守侍卫。   沈苏姀敲敲门,抬手又扔出两物,外头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一步靠近了门扉的方向,低声道,“陛下这几日都歇在御书房,不曾回宫。”   沈苏姀眉头微蹙,十分守信用的又扔出一大把珠宝,继而扔出一条锦帕,语气带着两分哀婉的道,“想法子将这帕子送到陛下手中,明日会有比这些更好的!”   那是一条白色的斯帕,其中一角绣着并蒂莲花,实在是十分寻常的帕子,最多有那么两分情人之间的暧昧,这东殿之中住着的人似乎便是和陛下大婚的人,送着帕子也是寻常,外头而人一愣,一人犹豫一瞬接了那帕子……   另外一人眉头一皱低声问,“她怎么知道咱们是否送到?”   那人语声不大,奈何沈苏姀耳力过人听了个大概,她在内冷笑一下,“陛下若真的看到这帕子自然会来见我,你们想骗我自然不易,你们,当知道我的身份……”   说完这话,她不再给外头二人犹豫的机会,转身离开!   打探谢无咎的去处实在太过简单,他是皇帝,随便问个宫人也能知道,然而这最简单的任务却能勾起他们的贪婪之心,到了今日送帕之事,便必定难以拒绝!   人一旦有了贪心,所求总是会越来越多!   她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出这林子,能做的只有如此,希望谢无咎能明白她的意思!   沈苏姀回了屋子,这一夜睡得稍稍安心一分。   第二日沈苏姀依旧起的很早,她本以为能等来谢无咎,却不想等来的竟然是齐永兴,齐永兴面色恭敬的道,“姑娘,主上有请,请您随小人去见主上。”   沈苏姀心中发紧,还是收拾一番和齐永兴走了出去,外头停着帘幕四垂的轿辇,沈苏姀上了轿辇,一炷香之后到了沧澜宫,看着此处沈苏姀便想到了神山的那夜,不由心底一阵阵发寒,下了轿辇,沈苏姀面上还是一派平静的进了宫门!   沿着宫廊走了片刻,依旧是她熟悉的水榭。   齐永兴在门口站定,抬手一请道,“姑娘,主上在里面等着您……”   沈苏姀定了定神,抬脚入门,里头轻纱满绕,她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重华人在左手边的暖阁,抬步入内,重华一身雪白衣袍的站在一处桌案之前,他手中执着一只画笔,似乎是要作画,然而,又委实不像作画,他面前没有纸墨和颜料,有的,只有一只十分古朴的骨制小罐儿,听到脚步声他立刻抬起头来,看到沈苏姀唇角微弯。   重华没说什么又低下头去,看着那小罐儿,抬手,以十分温柔的姿势去抚摸那小罐儿的表面,而后,他说了一句让沈苏姀肝胆俱裂的话,他道,“丫头,这是上古时候鹣鲽鸟儿的骨粉,你可知道用它作画是干什么吗?”   ------题外话------   今儿家里来人了,各种接待忙碌,万更又泡汤了~o(>_<)o~对不住大家!   另外说一下,《暴君如此多娇》那边从一开始就说的是《佞妃》完结之后更新,并没说8月1号更新啊,大家不要误会了明儿要失望的,《佞妃》这边我在赶,奈何最近结局难写状态不佳所以速度不够快,可是我想任何事都不能求快而没有质量,所以请大家担待一下,万里征程只差最后一步,你们家作者想求个尽善尽美~至于新文的更新时间,不会超过10号也请大家放心,具体的过两天请大结局假的时候会发公告的。 ☆、049 鹣鲽傀儡,嬴纵来了!   “丫头,这是上古时候鹣鲽鸟儿的骨粉,你可知道用它作画是干什么吗?”   重华的语气那般温柔,那抚摸这那骨质小罐儿的手亦是缠绵而温存,在他十步之外的沈苏姀,却是在瞬间面色煞白,鹣鲽鸟儿的骨粉,她怎能不知那是做什么的?!   鹣鲽……鹣鲽……以下咒二人的心血做引,以上古鹣鲽鸟儿的骨粉和着心血作画施于印堂,再用阴阳咒术将那单翅纹样深入骨肉,如此,才能成就鹣鲽咒!   沈苏姀心头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重华,他竟然动了这样的心思?!   半晌得不到沈苏姀的回应,重华抬头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丫头,你的性子太过倔强,你心底必定不愿和无咎成婚,大抵也不会听为师的话,为师能看你一日一月一年,却不能看你一辈子,而你也一定不会快乐,想来想去,为师想到了这个法子。”   重华的指尖在那骨罐儿上轻轻一敲,道,“你既然忘不了嬴纵,为师便可帮你,鹣鲽咒永生不得解,一旦下咒成功,你便会忘记他而爱上无咎,如此,你便会心甘情愿留在南煜一辈子,丫头,你的野心你的抱负,为师都可助你一臂之力,这样可好?”   沈苏姀指甲已深深卡进了自己掌心之中,眼底恨怒难当!   重华当真是疯了,竟然要对她下这鹣鲽咒!   沈苏姀对这东西了解甚多,多到她一听到重华这念头的时候心底就涌起了杀意,他当真是世上手段最为高超狠辣之人,他知道怎样能让她彻底的私心,不过一个咒术,永绝后患,将她心底最不可能抹去的都毁掉,继而,成为他的傀儡!   一瞬之间,沈苏姀低下头,掀袍便跪,“我会嫁给谢无咎。”   重华低不可闻的笑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会儿抿唇道,“丫头,为师不喜欢言而无信的人,你可想好了?婚期将至,为师委实不愿看你再耍别的花样。”   沈苏姀心底一动,心知是她找那两个侍卫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这偌大的南煜王宫,当真任何事都逃不开他的眼睛吗?   沈苏姀抬头,眼底的情绪已经被深深地隐去,她重重点头,“当然。”   重华将那画笔一扔,看着她仍然若有所思,“可为师觉得……”   “我也觉得我们成婚挺好!”   重华的话还未完,门口处传来的语声当先一步打断了他,谢无咎大步进门来,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沈苏姀笑意明白,“我也想好了,留下当皇帝甚好!”   重华看着眼前二人,低头扫了一眼那骨罐儿,“看来,鹣鲽咒比我的话管用的多。”   谢无咎笑笑,“所以你不用再圈禁我们了吧?”   重华未说话,谢无咎俯身一把将沈苏姀拉了起来,他朝着重华回头道,“你今儿无非就是为了这件事,眼下事情都如你所愿了,我呢你是最了解的,我说留下就是真的留下,至于她嘛,还是得让我劝劝她,我们先走一步啊!”   谢无咎说着,竟然就这么拉着沈苏姀朝外走去,沈苏姀浑身僵硬且绷紧,脚下步履不稳被谢无咎拉着有些踉跄,一路出了沧澜宫谢无咎才将沈苏姀放开,见她身上的狐裘斗篷歪歪斜斜挡不住风寒便想上前一步为她整理一下,谁知他不过一靠近沈苏姀便皱眉后退,那模样竟然是对他万分防备,谢无咎苦笑一下高举了双手,“行,咱们保持距离……”   二人站在宫门口的廊檐之下,天上正细细密密的飘着雪粒子,沈苏姀转过身侧对着谢无咎,两手将自己的斗篷紧了紧,谢无咎在旁一叹,“我知道你眼下是连我也气上了,要说呢我是不打算留下的,可除了留下又没别的法子,你说你吧,要是心里没人呢我也就将就了,偏生你和嬴纵爱的要死要活,那我自然不能趁人之危是吧,但是你也知道你师父的厉害了,不然也不会叫人送那帕子给我,不就是让我假意屈从吗?”   说着又哼哼唧唧的靠近一步,“那两个侍卫不会行事才暴露的,你师父倒也不知你送什么了给我,话说苏苏,我都为你牺牲到这个地步了,以后遇到什么事你可要罩我!”   沈苏姀这次倒是没躲,她面色沉静的看着那漭漭的大雪,“秦军如何了?”   谢无咎摸摸鼻子,“秦军被围困呢,似乎是没几日了,等到秦军粮草一用完,再耗上几日,南煜这边便会发动攻击,秦军连饭都吃不上,还打什么打?!”   沈苏姀眉头狠皱,忽然问,“你到底要回去何处?为何非要仰仗他?”   谢无咎苦笑一声,指了指不远处的路,意思是说他们可以离开了,不远处站着齐康,手中举着一把伞,谢无咎招了招手,齐康立刻将伞送了过来,谢无咎接过罩在沈苏姀头顶,沈苏姀便随他走了出去,轿辇还停在宫门之前,不过沈苏姀选择了步行!   二人同罩在一把墨色的大伞之下走在最前,身后宫女太监跟了一路,抬眸看去,谢无咎穿着玄醺相间的王袍身姿挺拔,沈苏姀身上是白色的狐裘斗篷纤细而曼妙,这二人怎么看怎么也算相配,大婚已经宣布,宫人们瞧着这幅场景倒是有些期待半月之后的帝后大婚。   后面之人看到的是即将成婚的二人的甜蜜模样,前面伞下谢无咎却苦哈哈的道,“因为你师父是唯一一个一眼就看出我的来处之人,他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物,我不仰仗他又该仰仗谁呢?听说,你前几日去过神山了?”   沈苏姀面色沉沉的颔首,谢无咎立刻叹为观止的“哈”了一声!   “你真是厉害啊!当年我第一次来到南煜便是在那神山上,嗯……就……就这么说吧,就好像你当年醒过来发现你成了沈苏姀一样……”   沈苏姀脚下一顿,转过身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谢无咎!   她明白了谢无咎的意思,他也是……   谢无咎被她这惊愕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这事骇人听闻,我只告诉你一人,如何?你这下是不是能稍微信我一些了?”   沈苏姀瞬间豁然开朗,顿时有些明白早前在西楚之时谢无咎说的那些神叨叨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心底惊愕未平,那带着探究的眼神直看的谢无咎背脊发凉!   好半晌沈苏姀方才道,“其实,这世上厉害的人物并非只有他!”   谢无咎眸光一亮,“还有谁?”   沈苏姀转身朝前走,谢无咎便又跟了上,沈苏姀默然一瞬,见四周无人便低声道,“我不知道那人能不能帮你,可他却是这世间我所见的唯一可以和他相媲美之人,可我眼下不知他在何处,你和我的处境似乎都不十分明朗。”   谢无咎眼底微光一闪,“所以,你要和我谈条件?”   沈苏姀扬了扬下颌,“你可以先做考虑。”   谢无咎想了想,语气有些颓丧,“太冒险了,这宫中四处都是他的人,咱们若是不听话,你也知道那鹣鲽咒的厉害,到了那时候,可就没法子挽回了!”   沈苏姀眸色深沉,再未言语。   谢无咎见她的眼神肃杀一片,心知她绝不可能就此束手就擒,叹了口气才道,“我知道你怎么想,与其你做些什么,不如等嬴纵……”   沈苏姀瞬时转头看他,谢无咎便道,“秦军被困了这么久,不像他的作风!”   沈苏姀心头一阵紧缩,面色都有些白,“你以为,他想不到这点吗?他或许等的就是他来,若是如此,我宁愿他不要来。”   谢无咎侧眸看着她,摇摇头未再多言!   二人再无话,直朝着乾坤宫而去,刚走到乾坤宫之前便见一大路宫人围着个小公子从那宫中出来,沈苏姀起先未曾注意,待走得近了才发现那小公子便是前几日那个夜间杀了乾坤宫婢女之人,若没记错,当是什么熙亲王家中的次子!   沈苏姀想到那夜眸色便是一沉,而迎面而来的一行人显然也是看到了谢无咎,宫女们扑簌簌的跪倒在地行礼,那小公子却是直直站着,八九岁的年纪,面容也生的十分玉雪可爱,偏偏那双眸子委实不是善类,他眸光恨恨的盯着谢无咎,又扫过一旁的沈苏姀,冷哼两声十分随意的拱手一拜,“梓昭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谢无咎唇角微扬,看了看这雪天道,“是梓昭啊,听说这几日你入宫来玩,怎么样?宫中的下人们可有怠慢?你这是要回家了?怎么不再住几日呢?”   梓昭直起身子,看着谢无咎的眼神委实称不上恭敬!   他眼底闪出几分微光,咧了咧嘴眼角对着天空一横,少年老成的道,“这宫中到底没有家里好啊,陛下好歹也是一国之主,这宫中却是冷冷清清没意思至极,等我……”   好似意识到不对,他连忙改口道,“等我回家禀告了父王,便让父王给陛下送几个美女进来陪着陛下,嗯,还有财宝!父王说他近来得了好东西!”   谢无咎似笑非笑的点点头,“熙亲王嘛……”   意味深长四字落定,又看沈苏姀一眼,“我们先走。”   说着便和沈苏姀朝乾坤宫走去,梓昭到底不敢太过放肆,乖乖的让了开来,待两人和梓昭擦肩而过,沈苏姀甚至能感受到梓昭看过的恶毒眼神!   眉头一皱,沈苏姀道,“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会有如此阴鸷的眼神?”   谢无咎一笑,“他的父亲乃是熙亲王,和沧澜帝母族那一脉有些关系,熙亲王自己也是个十分有野心有手段的人物,上一次南煜换皇帝的时候本来这梓昭的哥哥有可能被扶持的,却不想他那哥哥不识时务闹了一场兵变,言帝师祸国他要肃清朝堂!”   “年纪轻轻的贵族公子怎能和他相抗衡?最后自然是下场惨淡了!熙亲王那次受了打击,他又是个子孙福不够的,死的是他独子不说又怕沧澜宫那位怀疑自己生了反心,便愈发的像沧澜宫靠拢,后来这十多年便在朝中有了些威望也得了他的信任,十年前老来得子,这不,又动了皇位的心思,可算盼着先帝殡天了,却不想被我杀了个措手不及,熙亲王心底恨我那也是暗地里的,这位梓昭二公子就明显多了,不过沧澜宫那位不说话,倒也没人敢对我做的过分,所以我才能平安的活到现在呢……”   谢无咎语声沉静,再没了早前那故作风流的模样,沈苏姀正要觉得唏嘘,谁知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面色一变,“苏苏,你说我多么的不容易啊,在这宫里简直是四面楚歌朝不保夕,幸好现在有你陪我啊,等我们大婚之后我一定……”   话还未完,沈苏姀已当先一步朝前面走去,谢无咎大笑,正要追上去,却见沈苏姀已朝着东殿而去,谢无咎脚下一顿只得道,“我从今日开始会在这宫中,我会去看你的!”   沈苏姀回到东殿之时只剩下苦笑,虽说着不想让嬴纵涉嫌,可到了如此困境,她能想到的也只有嬴纵,何况,嬴纵是绝不会坐看她被带来了王都却不管的,他必定会来,然而他要来也只是单枪匹马的来,而重华必定有所布置,她多半会拖累他!   若要真正的掣肘重华,必定要联合宗室,重华既然能用巫咒之术控制宗室,宗室之中必定有不愿臣服与他的,是不是可以联合这些人呢?还有刚才那位熙亲王,自己的独子说到底死在了重华的手上,他心底难道就没有一点记恨?   沈苏姀自顾自想着,哪怕想到了主意,一时之间却还是一筹莫展,除非,谢无咎可以帮她!哪怕谢无咎不愿,沈苏姀心知自己眼下要做的也是保全自己,她无论如何不能受伤,不能被下咒,如此等嬴纵来的时候她才不会再度拖累与他!   沈苏姀转眸看向外头的寒冬雪夜,心底的思念牵挂如潮水般涌上!   算一算,距离冬月初二只有十天了!   许是沈苏姀在重华面前说了要嫁给谢无咎的话,第二日便又有许多赏赐送下来,连带着帝王大婚的教养嬷嬷都被派了过来,尚衣局、尚宝局的宫人又来了数回,都是为沈苏姀这位未来的皇后准备衣裳首饰的,沈苏姀话已说出口,自然不会再排斥,便由着底下人捯饬。   谢无咎过来便看到几十个宫人们退出去的盛大场面,不由笑意朗朗的进屋,一双桃花眼在沈苏姀身上扫过,诱哄道,“苏苏,这么风光,不如你就从了吧?”   沈苏姀扫他一眼,“外头如何了?”   谢无咎扬眉,“什么如何?”   沈苏姀见状便知外面都风平浪静,这么一想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   谢无咎在她对面落座,道,“秦军还被围着的,据说建州和柳州的兵马已经在准备往外退了,这么一来,秦军也真是没有半点援助了!”   沈苏姀心底“咯噔”一下,谢无咎便又道,“算算还不到十天了,我猜他肯定会做点什么,你只管好好在院子里待着,外面若是有消息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沈苏姀皱着眉,看向窗外的守卫,“这外面的守卫不能动?”   谢无咎耸耸肩,“这宫禁的禁卫军统领是他的亲信,你觉得他会将这样重要的地方交给一个不信任的人吗?这个委实没有法子,你不要胡来。”   两世为人,沈苏姀还是第一遭遇到如此无能为力的时候,心中哀默,唯有想到嬴纵方才能振奋心神,定了定神方才道,“我自然知道怎么做最好,你放心,我等他。”   谢无咎叹息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一亮,忽然看着她道,“苏苏,好歹咱们相交一场,我问你,你想不想知道那红袍如何制法?”   他话题转的太快沈苏姀先是没反应过来,愣了一愣方才神思一震,她长于兵道,对武器几乎是下意识的痴迷,谢无咎一说,她立刻便来了精神,眉头一扬,“那火炮果然是出自你之手?你这么问我,莫非是愿意将那法门传授与我?”   沈苏姀早就猜到谢无咎和那火炮有关系,虽然她想知道那制法,却是不愿强人所难,更何况这些都是每一家门派的不外传绝学,她唐突的向人讨要委实不够尊重,她本将此事抛之脑后,却不想谢无咎忽然提起了这一茬,怎叫她不意外?!   谢无咎见她眼底微光簇闪满意一笑,道了一句“你等着”便转身走了出去!   沈苏姀几日来心神全为自己的处境和嬴纵担忧,这会儿倒也放松了半分,见他极快的出门也不着急,只叫绿翘上茶等着,不多时,谢无咎抱着一摞书册回了东殿!   “啪”的将那十多本书册放在桌案之上,谢无咎扬了扬下颌,“你看看吧!”   沈苏姀看看那些书册,又看看谢无咎,“你这是认真的?”   谢无咎睁大了眸子,“你以为我和你玩笑?这些都是我写的,你应当能看懂!”   沈苏姀皱眉,“你们门派之中会将这些随意传给外人?”   谢无咎有些无奈的落座,扶额一瞬才道,“其实呢……我也只是给你一个人看,也不关门派什么事,只是这东西太吓人,不当出现在现在,落到恶人手中危害太大,这些册子我也不准备要了,你看完便烧了吧!”   说着一叹,“你以为他让我做皇帝是为何?正是因为我知道这些厉害的东西罢了!”   沈苏姀看看谢无咎,又抬手翻了翻那些书册,看着谢无咎的目光便带上了敬重和感激,谢无咎被她看到哭笑不得,“你喜欢就好,这些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苏姀想问什么却又未曾问出口,只好将这好意先收下。   谢无咎看的满意,特意翻开几处与沈苏姀讲了讲方才离开,沈苏姀总算不用时时想着眼前的艰危处境,再加上谢无咎写的册子浅显易懂而她早前又专门研究过那火炮,因此看起来倒不是那么晦涩,一来二去,不由得沉浸其中!   火炮的威力沈苏姀亲眼见过,而她所见的还并非是最完美的火炮,而谢无咎的册子上除了火炮的完善之法外还有种名叫火枪的东西,这东西更吸引了沈苏姀的注意力!   仔细一看之下不由得让沈苏姀心惊胆战,若这等神兵出世,大秦便是称霸天下亦是指日可待,随即更庆幸那册子落在了自己手中!   怕这东西外传,沈苏姀花了两日功夫将所有东西都记在了脑子里,而后便将那原稿烧了掉,紧接着她又入了书房,写写画画一日,时而又念念有词,间或还等谢无咎过来与他闭门探讨着什么,直让负责监视的绿翘和红绸摸不着头脑……   四日之后,沈苏姀心中大定,她虽痴迷与那神兵,却没忘记关注外头的态势,连着四日都有谢无咎带来消息给她,然而朝堂之上风平浪静,秦军依旧被困。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或许嬴纵已经悄无声息的动手也不一定!   抱着这般念头,沈苏姀反而轻松了一分。   这一日到了午时也不见谢无咎的身影,这和前几日一大早谢无咎便过来有些不同,沈苏姀顿时紧张起来,等来等去,眼看着天色都快黑了谢无咎才急匆匆的出现,他身上王袍未换,面上还有汗意,进门便道,“外面有些不对,这两日你当心……”   话还未说完,齐永兴在外道,“陛下,主上要见您。”   沈苏姀想让谢无咎把话说完,奈何齐永兴在外盯着,谢无咎便使了个眼色给沈苏姀,并未多言转身便走了,沈苏姀心头发紧,却明白谢无咎的意思是让她等着。   然而自谢无咎离开,直到第二日午时都再未见谢无咎的人影……   “外面有些不对,这两日你当心!”   自谢无咎离开,沈苏姀脑海之中反反复复的就是这两句话,距离大婚还有四日,嬴纵一定会采取行动,嬴纵做了什么呢,她又该如何配合……   心中忐忑不安,沈苏姀看出去,却发现院外的看守似乎更为严密了!   从午时等到暮色初临,谢无咎始终没有出现,沈苏姀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正觉煎熬万分之时,齐永兴却带着两人到了正厅之前,语声恭敬道,“姑娘,主上要见您。”   沈苏姀心底“咯噔”一下,昨夜,谢无咎也是在重华要见他之后便再也不曾出现,一定是出事了!她心底排斥要去见重华,却心知此刻无法反抗,只得穿上狐裘走了出去。   绿翘和红绸本要跟上,齐永兴挥了挥手竟止了她二人的步伐。   沈苏姀狐疑的走出院门,没有轿辇,只有两个身着灰衣的老者……   沈苏姀墨瞳一缩看向齐永兴,“这是要去神山?!”   齐永兴并未回答,只抬手一请,“您请这边走……”   沈苏姀浅吸口气,迈步走出,半柱香之后,她肯定今夜是要去神山!   由此更有些不解,这会儿去神山做什么?!   总不可能是要她去活祭吧!且眼下还未到月中!   沈苏姀心底一动,难道是那南煜女帝出了什么岔子?!   再疑惑不解沈苏姀也只能先上山,齐永兴将她送到宗庙之外便不再跟着,转而由那两个会议老者带着沈苏姀上山,那上山的路沈苏姀走过一次,可这一次走却完全是不同的路径,阶梯还是阶梯,山洞还是山洞,石桥还是石桥,可周遭的景致不同,连那路的方向都不一样,沈苏姀惊叹这神山之上的机关重重,更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厉沧澜!   这山上睡着自己最心爱的人,自然要严防死守!   沈苏姀压下心底的惊颤,一路到了那山中的沧澜幻境,甫一入了山洞便看到了恢弘的宫阁连绵和大片大片的紫色茉莉,那香气迎面而来,沈苏姀又狠狠掐了掐掌心才保持清醒,灰衣老者带着她一路到了那寒湖边上,沈苏姀一抬头便见寒湖之上的赤血玉床边重华一身白衣抱着个红衣女子,厉沧澜被他半抱在怀,沈苏姀瞬时看清了厉沧澜的面容!   几乎是和苏娴一模一样的脸,唯一的不同是她锁骨处的朱砂痣!   那是一张极美,极明艳的十七八岁女子的面容,这么多年过去,那肌肤仍然如雪般吹弹可破,隔得这样远,沈苏姀甚至能看到她纤长的眼睫,她甚至能想象,若那双眸子睁开,厉沧澜身上的风华定然比苏娴姑姑更甚,胸有沟壑野心覆天,一国之主君临天下,当年那挥军攻秦的女帝该是有怎样的姿容才让天玄宗主也为其倾倒呢……   收徒是一回事,心生爱慕愿意为她图谋三十年又是另一回事!   重华面色本就温润,此时更是痴恋的温柔,那样的深情,只有对极深爱之人才会有,沈苏姀心中慨叹,不免又想到了嬴纵独自过活的那五年,心头一时绞痛难当。   “丫头,你在想什么?”   一片寂静之中,重华的声音忽而响起。   沈苏姀抬眸,只见重华正轻轻将厉沧澜放回那玉床之上,沈苏姀不明白那玉床之上有什么玄机,可看着那血一样的颜色不免又想到了每月十五此处的活计,顿觉心底发寒,重华又替厉沧澜盖上了薄纱,这才沿着那石阶走下来,径直到了沈苏姀身前。   沈苏姀并未回答他的话,重华便笑了笑,“你还是忘不了他。”   沈苏姀豁然抬眸,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重华忽的转头往那廊道左侧扫了一眼,道,“无咎也在此处。”   沈苏姀心头一震,重华继续道,“我已取了他的心血。”   沈苏姀面色一变就要后退,可就在那一刹重华却忽的扬了扬袖子,白色的袖袍一闪而落,沈苏姀周身却有一股子无形的力道将她定在了原地,她眼底恨怒倏然涌上,因为气氛和排斥浑身的骨头都咯咯作响,重华却好似没看见她的眼神,唇角微弯语声轻柔的道,“你忘不了嬴纵,是在是让为师很失望,既然如此,就让为师来帮你,无咎的心血已取,接下来便该你了……”   他走至沈苏姀近前,眸色忽而变的幽深,重华缓缓道,“不知若是嬴纵来了看到你和别人相亲相爱该作何感受?好孩子,不会疼的……”   沈苏姀心神剧震,还未说什么重华便抬手在她眼前一挥,沈苏姀心神被擭住,一道白光闪过,下一瞬便觉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紧接着,黑暗铺天盖地将她吞噬!   意识消弭之前,沈苏姀只有一个念头,嬴纵来了……   ------题外话------   不出意外明儿更新之后就可以请大结局的假了,啊……忽然有点鼻酸!八月有结束也有新的开始,小天使们晚安! ☆、050 鹣鲽真相,苏姀有孕(大结局前篇)   梦里是嬴纵焦灼的眼神,他墨蓝的眸定定的看着她,眼底透着一股子撕心裂肺的痛,沈苏姀被那眼神看的心神剧震,下一瞬,那眼底仿佛又盛满了无尽的凄苦和怨恨,仿佛是在控诉她的无情,那眼神好似一把钝刀,生生的在她心头割磨,沈苏姀想开口说话,却又如何都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的看着嬴纵走远、消失,任由她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嬴纵——”   惊呼一声,沈苏姀冷汗淋漓的醒了过来!   双眸大睁着喘着气,沈苏姀只觉心头的痛感仍然未消,心痛,身上也在痛,手腕的痛愈发明显,沈苏姀牙关紧咬,下意识的抬起手腕一看只见原本白皙一片的腕子这会儿竟有一道结痂的细细伤口,仿佛有凌空一箭朝沈苏姀射来,她心头一紧一个挺身便坐了起来!   神识一醒,去看四周环境,这才发现她正睡在一处寝房之中,沈苏姀摸了摸腕间的伤口,似乎是已经有了些时辰,她想起了昏睡之前的事情,一颗心顿时“咚咚咚”的跳起来!   掀被子下地,这处布置华贵的寝房却不知道是在何处,沈苏姀捂着手腕,浑身无力的朝外头走去,窗外是一片明光大亮,却又不是太阳的光亮,沈苏姀心知自己还在神山之中,顿觉大大地不妙,出了内室,外头是一间正厅,看这里的格局,却又不是十分大,似乎是在某处偏殿,沈苏姀疾步朝门口走去,途径一处屏风之时脚步猛地一滞!   那屏风乃是玉质,光亮可见,此刻正清晰倒映着她的影子!   沈苏姀缓缓转过身来,竟在那玉质的屏风之中看到了自己额间的一抹纹样,那是一只鸟翅的纹样,细细的描画在她额间,精致灼艳,衬着她苍白的面色,让她整个人都生出不可一世的娇艳来,那张面孔真真美艳不可方物,可沈苏姀看着那张脸却觉得可憎,她眼底倏然之间生出了滔天的恨怒来!嬴纵那双凄苦和怨恨的眸子仿佛出现在了她眼前!   她被下了鹣鲽咒了!   她被下了鹣鲽咒!   她会忘记他!难怪梦中他那样看着她!   沈苏姀眼眶瞬间而红,转身便朝门外走,打开门沈苏姀看到的是一处熟悉的正殿,那处正殿便是她早前发现了厉沧澜铠甲之地,沈苏姀眉头紧皱的朝那正殿而去,一脚踢开门,里头却是寂静无声,她快步走向内室,内室之中也无人,沈苏姀本要转身出门,刹那间却扫到了墙壁之上挂着的紫金长剑,眼底杀气盛放,沈苏姀上前将那长剑一把扯了下来!   紧紧握着长剑,沈苏姀腕间的伤口崩裂又溢出了血珠儿,她却仿佛不曾看见似的疾步出门,依照着记忆之中的路径朝那寒湖而去!   白衣宫人到处都是,看到她却是没有反应,沈苏姀看着这一个个活生生的傀儡人心头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揪住,很快,很快她就要变得和这些人一样了!   她要杀了他!   倏然的,一阵琴音从寒湖的方向传来,越是靠近,那琴音越是大,沈苏姀浑身杀气,刚走到院门口便被那灰衣老者拦下,沈苏姀二话不说的拔剑,手腕一折便朝那灰衣老者砍去,即便没了内力,她也知道如何用最利落的招式取人性命!   沈苏姀弑杀性起,那灰衣老者却好似不敢伤她,三招之后,那灰衣老者便见了血,沈苏姀眸色万分狠戾,正要再杀,院内琴声悠然而断,重华的声音传了出来!   “让她进来吧……”   无人再敢拦着沈苏姀,沈苏姀一脚踹开院门走了进去!   寒湖还是寒湖,玉床之上同样睡着个人,重华一身白衣坐在寒湖对面的高台之上,正在抚琴,见她提剑而来,重华的眉头微微一扬,而沈苏姀根本不用考虑的就朝重华奔去,至重华跟前,举剑便杀,重华低笑一声,连起身也不用,扬手便定住了沈苏姀的身子!   沈苏姀动弹不得,重华这才悠哉起身,皱着眉头取下她手中的剑,摇头叹息的坐回了原处,“这把剑许多年未曾用过了,丫头,你这性子当真要不得,明知道杀不了为师还要来,若为师狠心些,这会儿便可要了你的性命。”   将那剑身擦干净,再回剑入鞘,而后重华将其放在了自己身边。   他朝那玉床之上看了一眼,再度拨起了丝弦!   琴音袅袅,哀婉缠绵,重华的目光痴痴落在那玉床之上,语声也温和下来。   “这琴,亦是我当初传授与她的,她心性澄澈,总是弹不出这曲子里百转千回的情谊来,我那么多的技艺秘诀,唯独这琴她未曾学好,旁的王道兵法,权谋医药,还有阴阳巫蛊,她都学的极好,你和南柯二人学的,她一个人都学了,且半分不比你们差。”   “她倒下的时候也不过只有你这般年纪,丫头,你为何不知珍惜?为师会让你成为南煜最厉害的王后,就好像她一样,这样你不喜欢吗?”   “大秦会败亡,北魏、西楚,甚至都可以是南煜的。”   “偌大的天下,都归为一主,你不动心吗?”   沈苏姀好似被点了穴道一般的无法动弹,一双眸子恨恨的憋得血红,听着重华自顾自的言语心中更是凉成一片,她狠狠地闭了闭眸子,再睁开之时眼底正剩下一片绝望,“这到底是你的野心还是她的野心?三十年了,她眼下不过只剩下一具躯壳!”   重华手下不乱,那琴音隐隐已到了高潮,凭着他的心境,曲意缠绵至极致,他道,“怎会只剩下躯壳?她的心在为师的身上,为师在,她的心便在。”   沈苏姀心中哀默,只觉得自己魂魄仿佛要离体而去,不久之后,她便会真正的成为一具躯壳,受人差遣指使的记挂另一个人,忘记嬴纵,忘记从前的一切!   历史又要重演了,不同的是牵机咒有解,而鹣鲽咒世间无解!   与其如此,她还不如……   “你不要想着死,你若选择死,那嬴纵来,便只能看到你的尸体了!”   重华忽的出声,沈苏姀心头一跳,“他在何处?”   重华笑了笑,手下的琴音已经到了尾声,“丫头,你已经睡了两天两夜,再有七个时辰鹣鲽咒便会咒发,那时就会彻底的忘记他,这最后记得他的七个时辰你应该珍惜。”   微微一顿,重华又道,“七个时辰之后,便是你和无咎的大婚。”   沈苏姀的心仿佛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悬崖,想到嬴纵或许就在南煜王都的某一处,她又如何能就这般死去,心底正煎熬万分,那正门方向又出现了人影!   一灰衣人进的门来,疾步至重华身前,道,“主上,有些不妙。”   重华指尖落下最后一个音,痴痴的目光从那玉床之上收回,“何处不妙?”   那灰衣人眉头一皱道,“北边的几家王族动起了兵权的主意,您留在益州的兵马忽然南撤了,这还是昨日的事,刚才底下人才收到消息。”   重华正在擦拭琴面,闻言手底下一滑带出“铮”的一声怪音,他转过头看向那灰衣人,眉头皱了起来,“王都之中有什么变故?可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灰衣人摇头,“各处都已经加强警戒了,咱们的人早早都埋伏好了,未发现不妥。”   重华下颌微抬,表情第一次显得凝重起来。   片刻之后,他摆了摆手,“继续盯着,哪一处都不得放松。”   灰衣人转身离去,重华好整以暇的转身看向了冷汗淋漓的沈苏姀,她久久维持着一个姿势站着,委实费力,再加上身上似乎因为那鹣鲽咒的缘故更显酸软,这会儿已有些坚持不住,重华看了沈苏姀一会儿,忽然招手,一个白衣人走过来,重华便问,“陛下呢?”   那白衣人神色恭敬,双眸无神,这会儿答,“还在睡着。”   重华唇角微扬,看着沈苏姀吩咐道,“待她去歇着,多睡一会儿。”   沈苏姀双眸骤然大睁,显然是不愿就此被带走,奈何重华未给她机会,将袖袍一扬,沈苏姀只觉得一股子浓郁的茉莉香迎面而来,下一刻她的意识便混沌起来……   “阿姀,阿姀……”   梦中是那熟悉至极的低沉语声,那话语之中却好饱含着思恋与绝望,好似要就此分离,好似要生离死别,沈苏姀心痛难当,适才在寒湖的记忆还那般分明,她心知自己又要重蹈覆辙,她会忘记他,会与他形同陌路,还要和别人大婚!   梦境似真似假,许多久远的画面跳了出来!   那年的辛夷花林下,那西境的九巍雪林中,那之后初见的君临街头,还有那大婚之日的秦王府中,点点滴滴,沈苏姀看的越多心中越是生疼,想要逃离,却又万分不舍,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神识一清缓缓地睁开了眸子。   触目便是艳丽的红,沈苏姀只觉得自己或许还在梦中。   “苏苏,你怎地哭了?”   床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沈苏姀怔怔的转头,看到的竟然是一双熟悉的桃花眼,脑仁儿一阵抽疼,她瞬间醒神,这才发现一身大红色喜服的谢无咎就站在床边上!   谢无咎两手抱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底带着深深地忧色!   沈苏姀抬手抹了抹自己眼角,发现竟然真是湿漉漉的。   她在眼上一抹,又闭了闭眸子,刚要起身做起便发现自己身上竟然也是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大红的颜色触目惊心,沈苏姀身子一颤,眼底痛色一闪即逝!   谢无咎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知你不愿穿,我也是被逼的,你这衣裳是他们帮你换的。”   沈苏姀定了定神,又猛地抬头去看谢无咎眉间,见谢无咎眉间没有一点儿不对劲又同时抬手去摸自己眉间,又极快的掀帘下地,走到不远处的铜镜之前,对镜一看,发现自己眉间的红色纹饰也不见了,她正下意识松口气,身后谢无咎道,“已经融进骨肉了,平日里谁也见不着,除非受伤之后损了心脉才能看到。”   沈苏姀眼瞳一缩,最后的侥幸都没有了!   她面对着镜子,镜中也映着谢无咎的身影,沈苏姀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同样着喜服的谢无咎,眼底忽然生出了杀意,谢无咎见此下意识往后一退,举双手道,“别别别,你冷静一点,眼下我还没觉得有什么不适,你呢?”   沈苏姀仍然盯着他,倒是那杀意敛去了两分。   谢无咎微微松口气,皱眉道,“按理来说咱们这会儿就该起反应了,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倒是你,你还记得那个谁?你可有什么难受的?”   谁也没有中过鹣鲽咒,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然而重华说过,待那咒发,她会忘记从前的情缘只会记得和她一起被下咒的那人!   这么一想,沈苏姀看着谢无咎又攥紧了拳头!   谢无咎简直不敢靠近她,只指了指门外低声道,“外头有人守着,似乎要带咱们出去,苏苏,你冷静点,到了这个时候你杀了我也于事无补,眼下咱们不是还没什么不对劲吗?我的意思是,不如咱们先装一装,我知道你心底一万个不服气,可是……”   话音还未落,沈苏姀却已移开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谢无咎下意识松了口气,紧接着他便见沈苏姀一把扯下了身上的喜服,冬日里衣衫厚实,她里头穿着水红的内袍,将那大红的外衣扔下,眸光一扫,她忽的走到不远处将那原来的白色袍子穿了上!   谢无咎看的目瞪口呆,“苏苏,今儿可是办喜事的!”   沈苏姀不管不顾,又将白色狐裘披了上,眸光一扫,见那妆台之前放着许多首饰,她本是不爱饰物的,这会儿走到那妆台之前扫了扫上面的东西,将一支金钗插在了发髻上。   谢无咎不知她为何忽然对他没了敌意,人似乎也变得冷静而从容了,他想了想上前问一句,“苏苏,你是不是咒发了?你是不是……”   沈苏姀顿时抬眸看他,谢无咎话语一断,肯定沈苏姀没有咒发。   她眼底冷冰冰一片,可没有半点儿爱意!   谢无咎干笑两声让开路,沈苏姀便朝着门口走去,谢无咎跟在后头看了看那地上落着的大红色喜服抿了抿唇,黯然的嘀咕道,“你没咒发,可是我好像已经……”   沈苏姀大步走在前,自然没有听到谢无咎的话,不多时谢无咎快步跟上来,那双桃花眼里竟有些别样的光彩,他素日里就爱着红,可今日这红却是如此的好看,只是若前头那人也着红就更好了,谢无咎亦步亦趋跟着,他素日里除了自己小命别的都不怎么在乎,到了这会儿也是一派轻松,说到底,下了鹣鲽咒他委实是赚了!   几个白衣人在前领路,还是朝着那寒湖而去,沈苏姀知道,这会儿便是要送他们下山了,这几日将他们放在神山之中,一来是为了鹣鲽咒,二来恐怕也是怕她被劫走!   益州的兵马怎么会忽然被调走呢?   宗室为何忽然不听话了?!   沈苏姀眼底微亮,身上却还是提不起气力,她不知道鹣鲽咒到底是怎么个发作之法,便将这全身无力算作了鹣鲽咒发作的表现,转念一想,她竟然还深深记得嬴纵!沈苏姀心底有些窃喜,却又觉得畏怕,因为她知道,接下来,她会一点点的忘记嬴纵!   带着不能那么快忘记嬴纵的念头,从那宫殿到寒湖的一路上沈苏姀都在脑海之中反反复复的想和嬴纵相处的细节,思念如蚁啃噬心房,她不由愈发觉得绝望!   很快,一行人到了那寒湖湖畔!   重华还是在那高台等着,见她们来了不知怎地表情有些沉暗,却是疾步走过来看了看谢无咎和沈苏姀二人,谢无咎对他咧嘴一笑,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再看沈苏姀,她眼底却是有些暗淡,重华眉头一皱,“丫头?”   沈苏姀呆呆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了头。   重华看了看她,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丫头,哪怕你现在还未完全咒发,可是很快,你就会忘记一切重新开始了,宫中已经发现了秦人的踪迹,我们待会儿再离开!”   重华说完这一切,沈苏姀的表情变也未变!   若说前一刻重华还不确定沈苏姀到底有没有咒发,这会儿重华却是微微一笑,听到“秦人”还没有反应,足以证明她的意识已经很难自主了,再过一会儿,她便会彻底忘记嬴纵,她会爱上谢无咎,而后,完全受他掌控。   沈苏姀垂着头站着,神色木愣愣的,谢无咎在旁看的心惊,只因为他虽然怀疑自己咒发了,可思维意识仍然还是鲜活的,可沈苏姀怎么会变得这般死气沉沉?   谢无咎担心,忽的上前要拉住沈苏姀,可刚刚一触沈苏姀便躲了开,谢无咎一愣,随即眼底微光簇闪,眸色一时黯淡一时放心,这才苦笑着收回手!   重华并未注意到二人的动作,因为忽然有灰衣人面色紧张的进了院子!   “主上,郭将军接手了禁卫军!是……是要兵变啊!”   离得老远那灰衣人已经大喊出声,重华面色一变,谢无咎亦是眉头一皱,那灰衣人疾步走近,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主上,就是这两个时辰,就是这两个时辰之间,郭维要兵变了,还有……还有熙亲王,禁卫军和王都的守备军都不听话了!”   重华气息猛地一提,“不是说王都之内没发现可疑之人?!”   那灰衣人面色灰败至极,急急道,“想必是有郭维和熙亲王作掩护咱们才没发现,主上,怎么办?北边的宗室都不说了,王都之中的宗室看着生了乱子竟都未出手相救……”   那灰衣人着急万分,重华却一瞬之间便想明白了什么!   南煜宗室早就不满一个外人摄国,因此他才选了谢无咎准备让他把这个皇帝当下去,可没想到这会儿却出了岔子,那些被他下咒的宗室必定找到了救星,否则怎敢在此时闹事,至于郭维和熙亲王……重华面色狠沉,他们好大的胆子!   “他们能接手宫闱,却入不得神山,慌什么?”   那灰衣人闻言神色一松,然而他想说的话还未出口,院门口的方向又进来一人,那人沈苏姀见过,乃是山下宗庙的祭师,甫一进院子便道,“主上,有人闯山!”   重华面上波澜起伏,至此时竟然冷笑一声,转身坐在了高台一侧的敞椅之上,飒飒然一挥袖道,“来的倒是很快,我倒要看看,世上何人能破了我的阵法!”   南煜的神山从前的确只是祭祀之所,后来便成为了整个南煜宗室的禁地,祭祀改在了皇宫之中的祭坛,而这神山却是没有重华的命令旁人无论如何进不来一步,三十年的时间无人能闯入,期间大小机关阵法幻术无数,天下之间无人能破他的阵法!   便是嬴纵亲自来也不行!   想到此重华转头一看,却见沈苏姀还是低着头站在那处,竟然丝毫没有因为有人闯山而异常,重华越发放心了,随即眼底生出了残忍的笑意!   看到爱人移情别恋的滋味当是如何?   沈苏姀静静地站着,谢无咎却有些焦灼了,看样子是嬴纵来了,可是无论是那一方胜他的下场好像都不太美好,好端端的,怎么非要打仗非要抢了人家的媳妇呢?!   谢无咎心底乱糟糟一片,再看到沈苏姀静谧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嬴纵是来了,可鹣鲽咒已经被下了,他一点都不怀疑沈苏姀会先杀了他!   院子里除了那些最底层的宫人之外所有人都心惶惶,这好似世外桃源的所在还是第一次接受强敌入侵,到底能不能抵挡住来人,大家心底并非十分肯定!   一片静默之间,院外骤然又响起了脚步声,还是个沈苏姀见过的祭师冲进院子,面色极其难看的道,“主上,宗庙已经被破了,那些人要上山来了,有七八人!”   重华神色大变,豁然便站起了身来,“宗庙已破?!”   灰衣人忙不迭的点头,神色已经生出了畏怕之色,重华深吸口气,他怎么也想不到嬴纵会来的这样快,可据他所知,嬴纵在这一方面和旁人比自然是技高一筹,可怎么会破了他的阵法的?重华猛地狭眸,“破阵之人可是秦太子?”   那灰衣人愣了一愣,摇头,“不是!是个着青袍的男子!不知身份品阶!”   重华的拳头狠狠地一攥,转头去看,沈苏姀还是没有反应,谢无咎虽然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可看着沈苏姀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他料定此二人已经咒发,不由冷笑一声朝外走,“既然如此,让我亲自去会会,看看到底是哪位高人!”   见重华要亲自出马,灰衣人们都眼眸一亮!   重华大步流星的走下高台,可正要走上廊道之时衣袖忽然被拽了住,他回头,只看到沈苏姀正紧紧的拉着他的袖子,重华眯眸,“丫头?你想说什么?”   沈苏姀低着头,闻言顿了顿才抬眸。   她眼底一片迷茫,仰着头看着重华语声温和,“师父,且要当心才好。”   自从沈苏姀和重华再遇,她便再未喊过他一声师父,这会儿的这声师父叫重华心底也是一软,随即,更为肯定沈苏姀已经被鹣鲽咒控制,他拍了拍沈苏姀的手背,想到正在闯山的嬴纵唇角笑意又是一冷,随即闻言道,“你放心,师父必定会将闯山之人绳之以法。”   说着便拿下了沈苏姀的手,然后转身朝外走去!   重华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外面有人闯山之事上,对沈苏姀万分放心,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转身朝前走的一刹那,面色迷蒙双眸失神的沈苏姀忽的面色一愣眸色一厉,抬手拔下头上金钗猛地扬手插向了他的后心!   金钗破肉而入,正插入他后心位置,血色陡然一漫,重华闷哼一声脚步一顿,沈苏姀却将那金钗再深入两分,恨不能将那金钗末端的凤尾都插入他的骨肉……   沈苏姀下手快准狠,哪怕浑身无力也是用上了全部的力气,重华只觉得那金钗的尖儿已经刺破了他的心房,他甚至能感受到心血顺着破口涌出的感觉,四周灰衣人面色大变的疾呼起来,重华眉头一皱,扬手便是往后一挥!   沈苏姀那一刺已经使了全部的力气,这会儿被重华的那道大力击中,整个身子朝后飞了起来,谢无咎也被沈苏姀适才那一招惊了住,这会儿见沈苏姀飞跌过来,想也不想就扑了过去,一把揽住沈苏姀肩头,沈苏姀整个人跌在了他身上!   那边厢重华怒不可遏,先是不可置信的扫了跌落的沈苏姀一眼,继而怒气冲冲的抬手袭来,沈苏姀自知自己中了鹣鲽咒心中便觉对不起嬴纵,更不愿给自己以后恋上他人的机会,早早就动了那求死的心思,后来一路忍耐装作咒发,也无非是让重华放下戒心好让她做这最后一击,眼下她刺伤了重华心愿已了,待重华的掌风落下来的时候她没力气躲,也不想再躲,眸子一闭,竟然就那么生无可恋似得准备硬挨一下!   然而就在她闭上眸子的刹那,忽然一个天旋地转她被人护在了身下,“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沈苏姀身上却无疼痛,她骤然睁眸,却看到一张痛苦的脸,谢无咎面色涨红,唇角血色一盛,却还咧了嘴道,“苏苏,疼死我了……”   沈苏姀一愣,神色大变,“小谢!”   谢无咎“嘿嘿”一笑,“怎么办,我好像咒发了……”   沈苏姀眉头大皱要推开谢无咎,奈何身后重华却不死心又要一掌落下,谢无咎顿时抱住沈苏姀的肩膀不起身,然而就在重华要落下一掌之时,他不知怎地的身形一颤脚步停了下来,他似乎十分痛苦,一把按在了心口的位置,身后的伤口因为适才的内力而裂开,血色很快的蔓延到了他的整个背部,灰衣人们齐齐上前扶住他,重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着沈苏姀和谢无咎,口中喃喃道,“怎么可能,不可能,已经到时间了,已经过了这么久!”   “不可能……你们早该咒发了!”   重华眼底怒意盛行不停地说着“不可能”,这边厢沈苏姀却瞬时间愣了住,她直愣愣的盯着重华,眼底的不可置信好似看到了天外飞仙一般,谢无咎本以为还要挨第二下,见重华停下来倒是松了口气,随即便看到了沈苏姀的表情,他眉头一皱起身来,随着沈苏姀看过去的时候也刹那之间愣了住,二人的表情太过震惊,连带着那些慌乱的灰衣人都觉得不对,众人齐齐抬头去看重华,连灰衣人们都愣了住!   重华不知他们在看什么,唇角却也有鲜血溢出,他在唇角抹了一把,看着沈苏姀清明的神色心底忽然生出了一股子惶然,鹣鲽咒是他十拿九稳的事情,可现在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院外传来了响动,似乎有什么人来了,重华没时间多管,他只死死盯着沈苏姀,口中仍然不可置信的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我下咒绝不会失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砰”的一声,院门在对岸被人踹了开,沈苏姀眼光一闪,只看到一道青色的身影一跃而起直朝寒湖而来,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带笑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下咒的确不会失手,可你难道不知道有一类人法术再好也无法施鹣鲽咒?!”   清朗的话语含着内力响彻整个院落,重华听到这话的时候身形猛地一震,再看到所有人都盯着他的眼神,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继而面色大变的转过了身!   在他对面的岸边,一身青袍的青袂遗世独立,笑着道出一句让重华肝胆俱裂的话!   青袂甩了甩袖袍,笑盈盈的道,“你难道不知中了鹣鲽咒的人再施鹣鲽咒便会无效?!”说着一拍手,仰天长叹,“可悲可笑啊,想给别人施这逆天之咒的人却早早就被别人下了咒,你说,人世间还有比这更可笑可悲的事吗?”   青袂说着抬眸看向那赤血玉床,“好一个南煜女帝!”   这话落定,重华唇角血色一盛,他正站在那寒湖边上,听着此话他下意识的垂眸,甫一垂眸便在看那光洁可鉴的寒湖之上看到了此刻的自己!   那触目惊心的血色和苍白的面色已不算什么,最叫他心神俱焚的是那盈盈落在额间的红色鸟翅纹样,只需一眼,重华便知道自己怎么了……真么多年世上没有谁是他的敌手,若非沈苏姀那一记快准狠的偷袭,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竟然……   豁然抬眸看向那赤血玉床,重华拳头紧攥一张拍在了湖边围栏之上!   “不!不可能!”   白玉石的围栏应声而碎,重华抬眸看向对岸越来越多的身影,转身便朝沈苏姀抓来,沈苏姀面色大变,一旁的谢无咎一下扑上来抱住了重华的腰,沈苏姀看的心惊不止却没法施救,下一刻便见一道墨色的黑影越过寒湖从天而落,她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一道强劲的力道揽入了怀中!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沈苏姀鼻头一酸眼角顿时湿了!   周围的灰衣人见此已扑了上来,黑影又如鹰隼拔地而起,一个起落便将沈苏姀带离了重华身边,沈苏姀脚一落地便被深深抱入怀中!   嬴纵语声微哑的唤,“阿姀,对不住,我来晚了……”   沈苏姀心中涌动,却没忘记谢无咎还在对岸,连忙推了推嬴纵,转身看着对岸急急道,“嬴纵,快救小谢!救小谢——”   对岸皆是重华之人,嬴纵探入敌间本就是冒险至极,适才那一瞬杀个措手不及救了她已经是极限,这会儿对方有了防备又怎能再救别人,更何况谢无咎那一下扑到了重华身上,重华身形受阻,抬手便又是一掌,谢无咎身无内力,如何受得住!   沈苏姀大呼着看过去的时候便见谢无咎已跌倒在地,那身大红喜服让她分不清哪里是衣裳哪里是他的血,可他那样生龙活虎的人,自跌倒在地之后便再未爬起来!   沈苏姀眸色一痛,一把攥住了嬴纵的手腕!   嬴纵揽她在怀,看着谢无咎躺倒在地眸色也有些焦灼,正欲想法子去救,对面的重华好似发狂了一般的飞身而起直直到了那赤血玉床之上,刹那之间玉床之下生出白玉地板,重华站在床边,一把将床帏之上的女子抱了起来,嘶声道,“阿澜,是不是你?!”   “阿澜,你是爱我的是吗?”   “阿澜,你怎能如此待我?”   重华背后的金钗还未取出,如此狂用内力之下唇角血流不止,然而他浑不在意自己受伤,只不停的问着闭着眸子的厉沧澜,那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在他手中只像个玩偶一般没有声息,他的问题自然也无人回答,重华银发狂舞,白袍翩飞,那艳红的血色更叫他风华清贵的人显得癫狂而嗜血,久久未有回答,他厉然转头看向了这群不速之客!   “都是你们,是你们饶了我和阿澜的清静……”   “既然如此,你们休想活着出去!”   话音落定,重华转头依旧如痴如醉的看着厉沧澜的脸,“阿澜,我带你去个无人之地,再也不会有人扰我们,我等你醒来,只要你说的,我都相信。”   温柔的话语落定,站在最前的青袂面色大变,“快走!他要毁了此处!”   话音刚落,嬴纵揽着沈苏姀便是一阵急退,然而一行人刚走出几步脚下的石板就已经开始晃动,整个山体都在震颤,轰隆隆的声音大响,只感觉天地都要塌了一般!   成片的花木瞬间枯萎,精致恢弘的宫殿开始坍塌,天穹之上不时有石块砸落,众人回头去看,见那巨石掉落最密集之地竟然是那寒湖上空,而赤血玉床上的重华紧抱着厉沧澜怔然未动,他们脚下的那块虚空亦开始缓缓下沉,寒气四溢,湖水汹涌,那寒湖之下的深渊之中似起漩涡,红裙白衣的二人紧紧相拥,仿佛从一开始就要约定同葬入寒山湖底……   “快走!不要回头!要塌了!”   青袂一阵疾喝,嬴纵紧紧抱着沈苏姀跟在队伍最后,沈苏姀搂着嬴纵的脖颈,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块又一块的巨石落下,眼睁睁的看着那寒湖水漫出,紧接着,天塌地陷花木枯败,直至轰隆隆的巨响之中漫天而起的烟尘彻底了挡住了她的视线,沈苏姀眼角一酸有泪珠溢出,她低呜一声猛地埋头在嬴纵胸前,身子都在发抖!   自始至终,那红色的身影都未起来!   轰隆隆的响动震碎了她的神识,她只能紧紧搂住嬴纵的脖颈,她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逃得出去,她只知道她的意识又要消弭,黑暗来袭之时,她只觉小腹之处一阵巨疼……   又是一个冗长的梦,梦里竟然是阳春三月。   温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百里桑榆的青山碧水之间,嬴策一骑白马正朝着她疾驰而来,他还是那般银衫玉冠容似朝阳,他疾驰在她眼前方才驻马,高坐在马背之上笑着道,“苏姀,你看我仗剑天涯岂不快哉?!苏姀,桑榆在等我,我会待她好,我这一走啊往后可不回君临了,我在外头得了好酒,叫人给你送来,对了,苏姀,我来恭喜你!”   那明朗的笑容晃花了沈苏姀的眼,沈苏姀觉得鼻头发酸,揉了揉眼角正要再说,睁眼嬴策却是不见了,她定神一看,身边竟然跪着笙娘和香书……   笙娘笑意温婉,一双眸子里竟是祥和,“小姐还记得奴婢吗?看小姐过得好奴婢就放心了,今日啊,奴婢是来为小姐贺喜的!小姐可要当心身子……”   一旁香书抿了抿唇,未说话,只对着沈苏姀狠狠磕了三个头。   沈苏姀眨眨眼觉得哪里不对,正要倾身去抚,一只手忽然拖住了她的臂弯,她抬头,却见一身红袍的谢无咎站在她眼前,沈苏姀眼底一亮,谢无咎笑嘻嘻的眨着桃花眼道,“苏苏,我要走了,我要回去了,我来和你告别,我要说……我中咒了……解不了了……你要负责吗?算了算了,我知道你不愿意,苏苏,你得记着小谢啊,最后,恭喜你。”   咦,怎地都来恭喜她?!   沈苏姀心底疑问更甚,正要问出口,谢无咎却也不见了,沈苏姀心底有些着急了,下意识的想去找别人问问,一急之下意识顿时清醒几分,模模糊糊之间,只觉得自己正被一人抱在怀中,一抹温软在她额头啄两下,又在她脸上亲两下,然后又在她鼻头上啄一啄,再然后,又来到了她唇上,这人小心翼翼的,只轻轻地磨挲,却弄得沈苏姀发痒,定了定神,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吻顿时停了,对方离开了她。   沈苏姀一睁眼就对上一双墨蓝的眸,果然是嬴纵搂着她在亲她,见她醒来,嬴纵眼底微光一亮,呼吸一簇,吻又落了下来,沈苏姀唇角扬起了弧度,再不敢笑出声来,只等嬴纵亲够了离开了她才喘息着搂住了他的脖颈。   四目相对一瞬,嬴纵叹息着将脑袋深深埋在了她肩窝里。   这动作简直是亲密又依恋,沈苏姀紧紧抱着他,欲想想早前的那些事,可想来想去好像都雾蒙蒙的看不真切,她便放下不再多想,只抱着嬴纵道,“我刚刚做了个梦。”   嬴纵在她见我蹭了蹭,不知怎么的未接话。   沈苏姀便抱着他道,“我梦到了嬴策,还有笙娘和香书,还有小谢,他们每个人都和我说话,最后都说恭喜我,你说,他们恭喜我什么?”   嬴纵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埋头在她肩窝不愿动,沈苏姀觉得不对,正要推开他看看他的表情之时便听嬴纵哑声道,“阿姀,咱们有孩儿了……”   ------题外话------   这个是大结局前篇啦!写的你们家作者泪崩,哎,可想而知大结局的时候肯定要哭成狗了!   关于重华和厉沧澜,还有小谢,结局就是这样了,后面至多会提一提,我现在心情很复杂,也不知该怎么说,大家自己体会吧。其实到现在所有的局都解开了,剩下的部分我想写个甜蜜的尾声,纵子要登基,阿姀要生小包子,然后再来点合家欢的,还有最终的一个言情的结局,八九万字的样子,基本就是大结局了,啊!大结局了!亲妈这会儿真是很难受啊……然后,从明儿开始我会请大结局的假,大概八九天的样子,大明儿会发个正式公告,大家记得看。   好了,亲妈要去静静…… ☆、051 君临天下一双人【大结局上篇】   “阿姀,咱们有孩儿了……”   嬴纵哑声之语落定,沈苏姀落在嬴纵肩头的手立时一顿,她整个人怔住,半晌才深吸口气的道,“你说……你说咱们有孩儿了?!”   见嬴纵弯唇点头亦是一脸的动容之色,沈苏姀先是眸光一亮,继而身子僵住一时不敢乱动,脑袋之中电光一闪,猛地记起了晕厥之前的那一股子痛意!   她心底骤然紧张起来,“孩子好吗?我那会儿肚子有些痛!我……”   沈苏姀紧张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嬴纵连忙抬起身来握住了她的手,唇角上扬着摇了摇头,“刚有一个多月,是不稳的时候,你这一月之间受苦了,那日……那日见了红。”   嬴纵语声微颤,沈苏姀更是猛地皱眉,嬴纵连忙又道,“不过眼下没事了,师兄和师尊一并跟了来,有他们为你安胎,自然无碍,阿姀,你睡了三日了。”   嬴纵看着她的目光好似沁了水,温柔至极致,沈苏姀松口气,眸中闪出雀跃,又有些紧张的去抚自己的小腹,小腹还是平坦一片,她自己也似乎没什么感觉,可一想到她肚里有了个小生命她就半点不敢大意,嬴纵看着她这模样笑意一深,忍不住又倾身朝她脸上亲去!   沈苏姀一惊,一把推开他,“不能!慢着点!”   嬴纵哭笑不得,一把将她的手握住,不由分说弯身了下去,口中模糊道,“你见谁一月就有感觉的?我想亲你,很想,你别动,不能乱动……”   沈苏姀本还想推,闻言当真不敢再动,嬴纵低笑一声,不由分说将她吻住,探舌而入,一阵唇齿相依的磨挲,沈苏姀呜呜应了,一时也有些情动,嬴纵果然是知道分寸的,将她亲够了便将她放了开,看着她双颊微粉的模样唇角一弯,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沈苏姀顿时浑身发僵,紧张的模样像个孩子!   嬴纵看的直笑,抬手去抚她的脸,又拿过外袍为她披上。   温声安慰道,“你别紧张,我自然会小心的。”   沈苏姀缓缓放松了身子,稍稍动了动,觉得没什么异样才呼出口气,抬眸朝窗棂处看一眼,瞧见外头还是天光大亮,沈苏姀又看了看这有些陌生的屋子,不由问道,“这是何处?”   嬴纵抱着沈苏姀,将她的墨发一丝丝的拂至她耳后,答道,“南煜王都。”   沈苏姀点点头,倒是和她猜的一样,她昏睡了三日,既然知道她有孕在身他必定不会赶路,沈苏姀悠悠看着窗外,脑海之中那一幕幕又清晰的浮现了起来!   她有些出神,嬴纵看到分明,不由低头在她颈侧咬了一下,沈苏姀“哎呀”一声,转头嗔怪的瞪着他,嬴纵一把握住她的手,眸色有些沉暗,“阿姀,都结束了。”   他将她的手抓起来,放在唇边细细的吻,“我来晚了,让你受苦。”   他脸色难看,眉头皱起,眼底尽是自责,沈苏姀转眼瞧着他,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嬴纵便看着她,沈苏姀轻咳一声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一直沉着脸,你本就冷峻,身上杀气更重,再沉着脸该要吓着孩子。”   说着她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抬起来去抚他的面颊,“来,笑一笑。”   嬴纵皱着眉头牵了牵唇,表情不知多难看!   沈苏姀笑起来,“唔,你还是别笑了……这样也没有很亲和……”   嬴纵这才松了眉头,一把按住她落在他面颊上的手轻轻的揉,“阿姀,谢无咎……”   这一关是躲不过去的,沈苏姀本就和谢无咎相识,后来重华报了什么心思他亦明白,更何况最后那一幕他亦瞧见,谢无咎是想救沈苏姀的,他是个不愿欠人人情的人,更不愿沈苏姀欠别个人情,可眼下人已经故去,这人情没法还了,而那时情况急迫,他们终是未能救谢无咎,沈苏姀眼睁睁的看着谢无咎留在了那里,不说出来或许就会沉在她心里。   而他绝不许任何一个男人沉在她心里,哪怕此刻说起这个话题有些残忍。   沈苏姀面上的笑意果然就淡了一分,她叹了口气,倾身倚在了嬴纵怀中,默了默才道,“说起来我和他虽然立场不同可他从头到尾也未曾害过我,还几番救我,我这辈子没什么对不起的人,可就是亏欠了他,我想为他立一座坟……”   嬴纵听得呼吸发紧,恰在这时门外却响起一道朗笑声!   “亏欠什么啊,那年轻人非我世之人,已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外头响起脚步声,内室入口处的帘络被人一把掀起,继而几道身影一闪而入,沈苏姀忙从嬴纵怀中退出,看着来人神色一正,“师尊!”   来人正是青袂,青袂之后跟着孟南柯,孟南柯身边又是嬴湛!   见沈苏姀醒来三人眼底都是一亮,青袂便走上前来好整以暇的看了看沈苏姀的面色,又回头看孟南柯,“你下药果然极准,眼下她已无大碍了!”   孟南柯一笑,眸光温润的落在沈苏姀身上。   沈苏姀对后面二人点了点头,又问青袂,“师尊,您适才说谢无咎他……”   青袂高深莫测一笑,“那个年轻人你不必多想了,这本就是他的命数,他来去皆在那神山之中,此番已经得了正果回归本源了,你放宽心养胎。”   沈苏姀一怔,倏地想到了梦中的情景,她愣了愣,这才弯了弯唇,转头看着嬴纵,一把握住他的手长长的呼出口气,“如此真是再好不过!”   嬴纵顾不得吃味儿,只抄起一件外袍给她披上!   这边厢嬴湛笑眯眯的走过来,目光直隔着锦被落在沈苏姀小腹之处,“嘿嘿”一笑道,“小侄儿啊,你要知道这次救你娘亲也有你皇叔的一份功劳,将来可别忘记孝敬我啊!”   沈苏姀哭笑不得,看了几人一眼忙问,“这一次,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嬴纵将她身上的袍子紧了紧,只道出四字,“联合宗室。”   沈苏姀想也该是如此,连忙又问,“那秦军呢?可有损伤?”   嬴纵摇摇头,“你不要担心了,都没什么大碍,一点苦还是吃得的。”   说着又看向孟南柯,“师兄来为她请脉吧。”   沈苏姀转头,孟南柯便走了过来,沈苏姀伸出手腕,孟南柯在她脉门之上探了片刻唇角一扬,“没什么大碍了,胎稳了,接下来莫要出大乱子便可,我马上为她换方子。”   嬴纵点着头,嬴湛又好奇的靠了过来,“怎么一点反应都看不出呀?”   孟南柯笑,“这才不到两月,什么反应都不会有,到了三月才能有。”   嬴湛又摸摸鼻子,“那何时才会生?”   孟南柯摇摇头,“十月怀胎你都不知道?”   嬴湛干笑两声,“也不知会生出个男孩还是女孩儿,三哥家的是个郡主,七嫂你干脆生个男孩儿吧,男孩子好!女孩子扭扭捏捏没意思!”   嬴湛两眼放光,好像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一样。   嬴纵一记冷眼扫过去,“你在想什么?”   嬴湛被那语气吓得一抖,被嬴纵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的头皮发麻,抓抓脑袋就准备跑,孟南柯也要去给沈苏姀开方子,笑着摇摇头也跟着一道走了。   青袂下颌微扬的上的前来,“信已送回了昆仑,你母妃不日便会知道,你这里的事情都了了,为师也该走了,等小徒孙出世为师再出山。”   嬴纵闻言立时站起身来,神色恭敬,“是,师尊。”   沈苏姀也撑身而起,“师尊这就要回昆仑?”   青袂甩甩袖袍,大踏步的就朝外走,“这里冷死了,可没有我昆仑好!”   说着话,人已不见了,沈苏姀推推嬴纵,“你不去送送?”   嬴纵又坐回她身边,淡声道,“他会自己走,不用送。”   沈苏姀闻言真是哭笑不得,看着门口的方向怔然道,“这一次真是多谢师尊了,若非是师尊,恐怕咱们还要更难些,他……”   沈苏姀想到了重华,表情一时唏嘘,“真是没有想到。”   要给他们下鹣鲽咒,可最终被下鹣鲽咒的人却是他,她和孟南柯从来都不知道天玄宗有阴阳术,只不过是因为重华将阴阳术只教给了厉沧澜一人罢了,厉沧澜得了他的真传,末了,却是将他禁锢成了自己的傀儡,几十年的谋算深情,竟然只是咒术之故!   可真的只是咒术之故吗?   沈苏姀心底叹息一声,转头便对上嬴纵黑沉沉的眸子。   嬴纵抚了抚她眉头,满眼都是心疼,“阿姀,莫去想了,对孩儿不好!”   沈苏姀自知如此,何况眼下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最重要的当是眼前之人和自己肚里的孩儿,沈苏姀振奋了一下精神,直了直背脊道,“我想出去走走!”   嬴纵眉头一皱,“外头正在下雪,冷。”   沈苏姀唇角一瘪,“可是师兄适才说我没事了!”   嬴纵直了直身子,神色严肃,“可是外头很冷。”   沈苏姀也直起身子,一副不会屈服的架势,“我不怕冷!我睡了几日,这屋里也闷闷的,我想出去走走,就一小会儿都不行吗?”   嬴纵面色严肃,“可是孩儿会怕……”   沈苏姀眉头一挑,“刚才是谁说一个月的时候没反应的?!”   嬴纵被她一堵神色一松,沈苏姀却又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先屈服了,“那好吧,不去便不去了,眼下一切以孩儿为重。”   说着又抬起头来看着嬴纵,一个字一个字道,“你、不、许、碰、我!”   嬴纵苦笑起来,朝窗外看了看,叹口气将一旁的袍子狐裘暖手筒等物一并拿了过来,而后便在沈苏姀似笑非笑的神情里头为她穿戴,沈苏姀由着他伺候,待衣裳全都穿戴整齐,心满意足的被嬴纵抱着出了内室,嬴纵又叹口气,“只能一小会儿。”   沈苏姀高兴了,面上生出大大的笑意,仰头在他面上亲了一下,“好好好!都听你的!”   嬴纵看着沈苏姀左颊上的梨涡怔了怔,想到自己抱着两个鲜活的生命心头忽然涌起一股热烫,他抱着沈苏姀出门,甫一走出外室一股子寒意便扑面而来。   沈苏姀装备齐全,除了脸之外别的地方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也不觉得冷,只深吸一口气扬了扬下颌,示意一道庭院之隔的凉亭,“去那里!”   院中落满了雪,这会儿还有零星的小雪落下,那凉亭之中四面皆无遮挡,委实不能常坐,可沈苏姀想去,嬴纵默了默还是抱着她走出了廊檐。   嬴纵身形高大步履稳健,走在小径之上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沈苏姀仰头去看灰白的天,又去看院中已枯败的景致,面上的笑意一时满足!   不多时嬴纵到了凉亭,目光一扫,抱着沈苏姀坐在了石凳之上,沈苏姀坐在他腿上,这会儿倒是乖顺起来,只圈着他的脖子去看外头的落雪。   “冬月上旬都快完了吧?”   “嬴纵,咱们什么时候回君临?”   嬴纵将自己的外袍敞开,将她整个人包裹进来,道,“你身子还未好,行路多有不便。”   沈苏姀叹口气,“可是我不想在这里,我想回咱们的王府。”   顿了顿又道,“快过年了,咱们能赶在过年之前回去吗?”   还有二十几天就过年,若是沈苏姀未曾有孕轻轻松松就能回君临,偏生她眼下有孕在身,委实不能冒险,嬴纵想了想,“我问过师兄之后再决定能不能出发,过年之前赶不回去也无碍,咱们在路上过了也是一样,反正咱们是一块儿的。”   沈苏姀唇角一扬,下意识去抚摸自己小腹,转而看着嬴纵道,“已经一月多了,算起来应该是在柳州的时候……咳,我的意思是这一月我都没怎么注意,我有些怕……”   她这一个月颠沛流离又是被圈禁又是上山下山的,心理上的起伏更是不用说了,那日还见了红,何况她身子本来就不好,哪有不担心的。   嬴纵眼底暗色一闪而逝,又牵唇看她道,“莫担心,师兄一直跟着的,宋薪被我留在了柳州,到时候让他和我们一起回去,等回了君临,什么都好办。”   沈苏姀松出口气,“也好,等问了师兄之后咱们就走吧。”   嬴纵捏了捏她腰身,“好,都随你。”   这出来已有片刻功夫,嬴纵一把将沈苏姀抱起朝屋子里去,沈苏姀见状眉头一皱表情可怜兮兮的,瞅了嬴纵一眼气哼一声,“我是看出来了,有了孩子,我想做什么都不成了。”   这话偏有一股子醋意,嬴纵听得直笑,几个大步将她抱进屋内放在了窗边的锦榻上,取了她外头的狐裘和暖手筒,忍不住又在她面上亲了几下,沈苏姀眉头紧皱的看着他,嬴纵笑意更深,“觉得我偏疼孩儿了?眼下若是孩儿不好,受罪的还是你!”   说着又转身去拿帕子来为她净手净脸,沈苏姀看的直笑,“好了好了,我难道还不能自己动手了不成。”说着便自己下地去洗漱,嬴纵转身出门传膳,不多时午膳和药便一块儿送了过来,饭间沈苏姀朝外头瞅了几眼,担心的道,“香词和容飒他们呢?”   嬴纵正为她盛汤,安抚的道,“香词受了点内伤,容飒的伤有些重,不过有宋薪照顾他们,你只管放心便是,人现在在柳州,等咱们过去了就和咱们汇合。”   沈苏姀点点头放下心来,嬴纵便道,“你是怕无人贴身侍候你不成?有我呢。”   沈苏姀顿时笑出声来,“从现在我可不能到处走动了,你要是贴身侍候还得一直跟在我身边,啊,堂堂太子殿下要被人说惧内了!”   嬴纵弯了弯唇,又为她盛碗汤,“谁人敢说?”   沈苏姀看着那碗汤眉头一皱,哼一声,“谁还敢说你……”   嬴纵“嗯”一声,“来,再喝完这碗汤。”   沈苏姀顿时眉头皱的更紧,嬴纵见状便道,“眼下你可是两个人。”   沈苏姀抿了抿唇,还是端起汤喝了,嬴纵十分满意,又端来药凉着,沈苏姀看他忙前忙后眉目之间便生出笑意来,嬴纵正要看着她喝药,外头却传来一阵响动,不多时容冽在外道,“主子,世子爷来了……”   嬴纵回身,“让天流进来吧。”   门帘一掀,脚步声响起,宁天流一身白袍一闪而入。   先看了沈苏姀一眼,唇角微弯,“醒了就好!看起来气色也不错。”   沈苏姀点点头,“都好了,没大碍。”   宁天流点点头,笑意一消将一份折子递给了嬴纵,嬴纵接过一看,眉头倏然一皱,沈苏姀心知不好,忙问,“出了什么事了?”   嬴纵默了默,转头看着她一时未言语。   一边的宁天流道,“皇上病危,令咱们速速回君临。”   沈苏姀皱眉,和嬴纵对视一眼利落的看向宁天流,“去准备吧!咱们是该早些回去。”   嬴纵转身抬手制止,急道,“先让孟师兄过来一趟。”   宁天流目光下意识扫下沈苏姀的小腹,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嬴纵站在原地,一时没动,沈苏姀叹口气一把拉过他的手,“有师兄在,坐马车回去也不会有大碍的,战事止了,咱们本就要回去,何况眼下出了这样的事,国君病危,国内必定不稳,你是太子,当然不能不管不顾,要么,你先走一步……”   嬴纵断然摇头,“不成,我先走如何能放心!”   见沈苏姀也担心,嬴纵便反握住了她的手,“先等师兄看过再定夺。”   沈苏姀点点头,片刻之后外面便传来孟南柯的声音,他急急而来,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好了?怎么才走一会儿就……”   话音一断,孟南柯看着好好坐着的沈苏姀一愣,后面跟上来的宁天流苦笑,“孟兄走的太快了,我话还未说完他就跑了,孟兄放心,苏姀无事,就是寻常请脉。”   孟南柯叹口气,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眼下还未到请脉之时,我还以为……”   说着将袖袍一卷走到沈苏姀面前,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要回君临了?”   嬴纵和宁天流对视一眼,嬴纵点头,“你看看她能否赶路。”   孟南柯点头为沈苏姀问脉,好半晌才收了手,道,“眼下最好的当然是不动,不过要赶路也没什么,马车准备的舒服些,路上我跟着也出不了差错,眼下胎位有些不稳,却胜在小苏还没什么反应,赶路的时候小苏也不会那么辛苦。”   这么一说三人都放下心来,嬴纵这才去看宁天流,“准备吧,明日一早便走。”   眼下不过午时刚过,还有半日准备的功夫,宁天流也不啰嗦,转身便走了。   嬴纵看孟南柯一眼,“我送师兄出去……”   孟南柯起身,看到那碗药,“快将药喝了,不能误了时辰。”   沈苏姀点点头,嬴纵便和孟南柯走了出去,一出门嬴纵便皱了眉,又问,“当真能赶路吗?这一路少说要走一个月,我只怕她……”   孟南柯面上的笑意也淡了两分,“说起来小苏的身子底子差,这头一个月也不顺遂,是有那么些不好,不过我可以用药调理,走在路上只要安排好对她而言也没什么大碍,只要用药上注意一下就成了,我看她也不愿待在这里,再说,这里到底是别人的地盘!与其留在这里,还不如早点回君临,我看留下的危险比路上的危险还要多。”   孟南柯语气意味深长,嬴纵又怎能不懂,他凝眸一瞬,“那好,这一路上就靠你了。”   孟南柯一笑,“那是自然!”   正说话间,容冽面色匆匆从院门外走了进来,对嬴纵一躬身道,“主子,宫中来人了。”   孟南柯和嬴纵对视一眼,孟南柯一笑,“真是说来就来,你且去吧,我看着小苏。”   嬴纵往屋内扫了一眼,进去和沈苏姀交代了一句便转身出来径直出了院门,孟南柯在外站了一会儿便又反身入内,沈苏姀正看着他道,“王宫里现在是谁家做主?”   孟南柯一笑走到她对面落座,“熙亲王。”   沈苏姀眉头微皱,只准备等嬴纵回来再问,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得看向孟南柯,“师兄,到了如今,你是否要回一趟宗门看看……”   孟南柯点点头,“我也有这个打算。”   沈苏姀眉头微扬,“待回了宗门,天玄宗便由师兄做主,师兄可会回君临?”   孟南柯狭眸,眼底闪过两分深不可测的光,沈苏姀便了然一笑,“师兄,华庭年纪也差不多了,你若是不争取,她的性子或许一个洒脱就做了决定,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孟南柯一叹,“我本不欲入仕……”   沈苏姀失笑,“这世上哪能事事如意?我前次离开大秦之时想的是再也不回大秦,后来想的是不愿和大秦扯上关系,可眼下,我是大秦太子妃,未来还会成为大秦的皇后,若是没有嬴纵,你以为我会走上这条路吗?这一切,端看在你心中什么最重。”   孟南柯唇一扬,“倒是该你劝我了!”   沈苏姀摇摇头,“不,若你需要我劝才愿来君临,那就只当我没说过此话,我要你心甘情愿来君临,我愿你非华庭不要,如此我才放心将华庭交给你。”   孟南柯笑意微深,“你说的,我明白。”   沈苏姀唇角微扬点到即止,默了默道,“待回了宗门,为师父立座坟吧。”   孟南柯颔首,“你放心,我明白。”   两人都是一默,俱是想到了重华,沈苏姀叹口气,“南煜神山……”   “南煜神山已毁,外面都还不知,只有宗庙尚在,倒也没什么妨碍。”   沈苏姀点点头,眸光一抬,从窗棂看出去正瞧见嬴纵从院门而入,她眼底微亮,孟南柯也转头瞧见,便笑道,“好了,我任务完成,便走了,晚间再来给你请脉。”   沈苏姀点点头,孟南柯转身走了出去,门外传来他和嬴纵说话的声音,片刻之后嬴纵便进了屋子,外头太冷,嬴纵在门口的火炉旁站着等身上寒气消了才到沈苏姀身边来,一把将她揽在怀中,抬手落在她小腹上,沈苏姀问,“是谁来了?”   嬴纵也不瞒着她,利落道,“是熙亲王。”   沈苏姀眼底微光一闪,“熙亲王会掌控朝堂?是他自己继位还是……”   嬴纵一笑,“他自己继位太明显了,是他家的小公子继位。”   沈苏姀愕然,转头看着嬴纵道,“他家的小公子就是那个叫梓昭的?”   嬴纵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沈苏姀苦笑一下,“那个梓昭小小年纪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在宫中屠杀宫婢我亲眼所见,他这般年纪性子已经如此嗜血残暴,又是个虚荣的,看起来也不是个能听得进去底下人进言的,这样的小皇帝上位南煜的百姓可是要吃苦了。”   沈苏姀一脸叹然,嬴纵面上却是寻常,闻言只淡淡的一问,“这样不好吗?”   沈苏姀一怔,立刻去看嬴纵的面色,这一看心头不由得“咯噔”一下,“你……你不会是故意选了熙亲王吧?他家的小公子你早知道对不对?你的意思是……”   嬴纵弯弯唇,“从王都权利来说,熙亲王是最好的选择,从小皇帝的人选来说,熙亲王家的公子亦是最好的选择,我何乐而不为?”   微微一顿,嬴纵定声道,“这是南煜要付的代价。”   沈苏姀眸色微沉,半晌都未回过神来,嬴纵的确是站在大秦的角度选择的合作人选,并且他将主动权完全的交给了熙亲王,那小皇帝一定会上位,且他已经过了幼年不知事的时候,本性极难改,熙亲王年事已高,且他本身也是个重权的,这样的情景之下,这小皇帝的性子多半是改不了了,一个残暴的皇帝上台,会引发朝堂动荡,会枉杀功臣,会勾起民怨,一年两年还好,可十年二十年之后呢,大秦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南煜分崩离析!   这时候大秦再出兵,轻轻松松就能将南煜收入囊中!   政治从来残忍,沈苏姀早知其中道理,到了这会儿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定了定神便问,“熙亲王来说什么了?他既然是重权之人,只怕也是会防着咱们!”   嬴纵闻言唇角笑意趋冷,“他眼下还没那个胆子,不过长留此地到底容易生变,我们明日一早便走,阿姀,这一路上又要辛苦你了!”   沈苏姀摇摇头,“我想回去,路上小心一点就是了。”   默了默,嬴纵又道,“你当真不先走一步吗?”   沈苏姀问的是昭武帝病危之事,嬴纵断然摇头,“我自然要照顾你,这一路上时间太长,我怎么能放心的下,眼下,你和孩儿都是我最重要的。”   沈苏姀看着嬴纵的眸子,抬手在他面上抚了抚,“好,听你的。”   嬴纵下令要回君临,自然准备的很快,天刚黑便来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眼下香词不在沈苏姀身边,二人随身之物都要靠她自己打点,嬴纵本要替了,奈何他对女子之物委实不知多少,沈苏姀在旁看的哭笑不得,好说歹说才叫他收了手。   沈苏姀准备的不过是衣裳和贴身之物,也并不费力,待天色黑透,嬴纵便早早要她去沐浴,好一通服侍才让她安然躺下,不多时嬴纵也歇下,刚躺下便一把将沈苏姀捞到了他怀里,沈苏姀唇角一弯转身搂住他的腰,脸颊在他肩头轻噌。   这一月过的当真是难,眼下能如此相拥而眠在几天之前还是不敢想的事情。   沈苏姀心底情动,不由愈发贴了上去,下颌微扬,在他唇边亲了一下!   “咱们总是要分开,希望以后不会了。”   嬴纵的大手在她腰间磨挲着,气息有些发沉的擭住了她的唇,轻轻柔柔的一个吻让沈苏姀万分受用,不由仰着脖子承受起来,嬴纵紧紧抱着她,浑身都在发烫……   温度升高,缠绵的吻也越来越走样,嬴纵从她唇边留恋而下,抬手便要解开她的衣裳,刚解了一颗扣子,手上却又猛地停了,将唇从她颈侧移开,恨恨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彻底的停了下来,沈苏姀急喘两口睁开虚闭的眸子,顿时对上嬴纵欲求不满的脸!   沈苏姀恍然,随即失笑,“你……”   嬴纵在她腰间揉捏一把,老老实实的将她衣裳扣子系了上。   “在你胎位未稳之前,绝不碰你!”   胎位未稳,二人都要当心,然而两人一月未见,又是经了波折,这会儿正是浓情的时候,沈苏姀怎能不知嬴纵在想什么,她唇角微弯的攀住他的脖颈,笑道,“十月怀胎,时时刻刻都要注意呢,而且刚生产之后也不能……到时候你要怎么办?总不能一年都不……”   嬴纵抿着唇,表情很是不满又满是无奈。   沈苏姀眨眨眼,意味深长道,“不如我帮你……”   她那表情直让嬴纵心中一跳,他眉头一皱,面色冷了下来。   “帮我什么?!”   寻常富贵人家妻子有孕之时都会为夫君安排侍女,更遑论是皇族,沈苏姀什么性子他最是知道,这话绝非她心底所想,难不成是想试探她不成?!   嬴纵气呼呼的样子惹笑了沈苏姀,沈苏姀眯眸看着他,一只手从他颈子撤开,先是抬手抚了抚他的脸,继而顺着他胸膛而下,某一刻,嬴纵面色骤变呼吸一簇!   “阿姀……”   这一声轻唤连声音都哑了,嬴纵眯着眸子,表情有些僵硬克制!   沈苏姀一笑,“我帮你这样啊……”   又眨眨眼,沈苏姀促狭道,“难不成你适才想到了别的?!”   嬴纵未有机会答她的话,一瞬之间身子微颤呼吸立刻粗重起来,他弯弯唇低头将沈苏姀吻住,柔情蜜意温柔似水,直吻的她七荤八素,过了许久,嬴纵忽然将沈苏姀狠狠压住,喉咙里低哼一声,身子颤绷的将她楼在了怀中!   他僵直着身子许久才将沈苏姀放开,帐中立时有些不同,嬴纵长呼出一口气,额角上汗意涔涔,先退开看了看面颊也有些泛红的沈苏姀一眼,又凑上去浅啄她几口,口中嘶哑的笑道,“别动,等我回来。”   沈苏姀低低“嗯”一声,嬴纵便将被子掀开下了地,浴房之中传来水声,不多时嬴纵便换了一身衣裳回来,手中拿着个帕子,将沈苏姀的衣裳也换了,又为她擦拭干净,一气儿弄完才又躺了上去,将沈苏姀抱在怀中,心满意足睡了!   翌日一大早二人便起身,用完早膳,又喝了药便出了门,沈苏姀这才知他们所住之处乃是这王都的一处富贵民宅,宅院景致不错,只是似乎被空置许久没人好好打理,走出大门,宅门之前停着一溜儿马车,最中间的一辆最为宽大舒适,且也是铁制,那马车之前除了宁天流、嬴湛等人之外还站着一个白须华服老者,面色是一副从容谦恭的样子,可那双眸子却是不似常人般的精亮,人只是平静的站在那里,却有股子难掩的贵气。   沈苏姀看了嬴纵一眼,小声道,“熙亲王?”   沈苏姀从未见过传说之中的熙亲王,可他一见这人却是生出了这种感觉,嬴纵一笑,揽着她的腰朝那马车走去,走近了几步便瞧见那熙亲王拱手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本有意让二位多住些日子等梓昭登基之后再走,奈何二位实在心急本王也强留不得,这后面的马车乃是太子殿下想要的,算是本王的一点心意。”   沈苏姀唇角微弯,面上的笑意完美无缺,一边嬴纵点点头,“怎敢劳熙亲王亲自相送,国中有事,不得不早走,等新皇登基,必定送来重礼。”   熙亲王一笑,“不敢不敢,时辰不早了,太子殿下请上车。”   说着竟是亲自打开了马车的门,嬴纵点点头先扶了沈苏姀上车,又转身与熙亲王说了两句才上了车,这车队颇长,因为照顾沈苏姀坐马车,干脆所有人都未御马,前前后后更有护卫许多,待嬴纵上了马车,也没有再多耽搁的便启程了,沈苏姀瞧了瞧这马车,和前次与谢无咎坐的那次不同,却都十分舒适,沈苏姀叹了口气,或许这马车也有那人的功劳!   马车之中十分宽敞,那锦榻更是铺着许多层锦裘又软又暖,嬴纵拉过枕头让沈苏姀靠着,又检查了一番角落里的火炉,听到她的叹息声回神将她揽在怀中,“想什么呢?”   沈苏姀没犹豫的将马车的想法照实说了,嬴纵抿唇一瞬,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沈苏姀瞧着他,忽然“噗嗤”一笑,转言又问,“对了,微生瑕呢?这次应有他的功劳吧?”   嬴纵面色更难看了,却还是答,“去南疆了,他对巫蛊之术起了兴趣。”   沈苏姀一笑,“也好也好,去走走看看的对他有好处!”   嬴纵低着头,将她的衣摆拂了拂,不言。   沈苏姀定了定神,面上的笑意渐渐扩大……   “吃醋了不成?”   嬴纵弯唇,“没有……”   沈苏姀眉头一扬笑着道,“当真没有?”   嬴纵唇角微抿,盯着沈苏姀看了一会儿忽然低头将她狠狠吻了住,一边吻一边含糊不清道,“不能做别的,这个总还是可以的,你再招我我就让你没法出去见人!”   沈苏姀笑意一深,“外面冷,不出去便不出去!”   嬴纵冷冷一笑,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可想好了,这路上可有一个月,你得随了我折腾。”   沈苏姀被他热息弄得发痒,“可是最后受罪的还是你啊,我可不帮你!”   嬴纵意味深长,“没关系,你看着就行……”   沈苏姀笑意一窒脑海里猛地就跃出了那副场面,面上顿时闹个涨红,嬴纵眸光一扫便知道她想到了什么,顿时胸膛鼓震的大笑起来,沈苏姀怒目一瞪,那模样简直又娇又俏,嬴纵爱不释手的将她捞到自己腿上来,又亲又啃的好半晌才将她放了开!   嬴纵和沈苏姀的马车隔音不错,然而也抵不住嬴纵的开怀大笑,马车之外的护卫和前后马车里的孟南柯、嬴湛、宁天流等人都听见了他那笑声,诸人皆是微微一愣,随即便是一副活见了鬼的模样唏嘘不已,心说嬴纵竟然也会这样笑?!   从王都出发,到柳州不分昼夜也要走将近五六日,若是寻常也就罢了,因是沈苏姀身怀有孕,整个队伍谁都不敢大意,晚上无论如何都是要停下马车歇息的,沈苏姀自己倒是没什么不妥,吃的多,药也能喝得下去,且一日比一日嗜睡!   心知越早回大秦越好,沈苏姀便让人加快了速度,马车之外还是凛冬,马车之内却是温暖如春,沈苏姀一整日一半时间都睡着,倒也不觉的何处不好。   如此一来,队伍用了八日时间才到柳州城外。   “沐家兄弟还在柳州等着的,前几日雪太大他们也不方便走,我已经送消息回去,秦军一半人马已退到了建州,咱们进城之后好好歇一晚。这两城待南煜新帝登基之时我会当做礼物送给南煜,既然能夺下第一次,咱们自能夺下第二……”   “次”字未说出口,嬴纵低头之时便发现靠在自己怀中的人又睡着了,嬴纵不由的失笑,放下举在她面前的书册将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在了怀中!   沈苏姀睡得并不沉,因为这动静不满的瘪嘴耸了耸鼻子,嬴纵眼底笑意更深,忍不住低头亲她,沈苏姀这几日气色很是不错,因为车厢之中暖和面上透着一层微粉,双唇更是樱红,嬴纵呼吸一簇,忍不住低头吻她,轻轻地一啄,沈苏姀眼睫一阵微颤!   嬴纵好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唇角一弯又低头去亲,这次唇抵着她磨挲一阵,沈苏姀似有些痒,皱了皱眉往他怀中缩,嬴纵忍着笑,抚了抚她肩膀的乱发又去亲她唇角,浅浅的啄了几下,沈苏姀眼睫颤着,抿了抿唇,竟下意识的探出舌尖在刚才被他吻过的地方舔了舔,嬴纵呼吸一簇哪能放过,低头便压了上去……   沈苏姀迷迷糊糊的被亲醒了过来,身上之人发现她醒了更来了劲,只吻的她舌根发麻,沈苏姀心底哭笑不得,见他一副急切模样便由着他去了,没多时,他大手又摸了上来,沈苏姀这可不愿意了,气哼哼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嬴纵吃疼,笑着退了开!   “睡好了?马上就要到了!”   沈苏姀唇上亮晶晶一片,嬴纵看的眼热,不由抬手去擦,擦至一半,忽然将大拇指探进了她唇间,沈苏姀面上一红,却被嬴纵眼底的热意慑住,她眯了眯眸子,忽然在他指尖一舔,待嬴纵呼吸发紧之时又重重一咬,嬴纵眉头一皱,倒吸一口气凉气赶忙撤了开!   沈苏姀哼一声埋头在他怀里,懒懒的伏在他胸膛上又虚虚闭了眸子!   “叫你不安好心!”   嬴纵笑,将那被咬过的拇指放在自己唇边吮了吮,“嘬”的一声直让沈苏姀在他胸膛上捏了一把,嬴纵乐不可支,低头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人有些疑惑的道,“都说怀了孩子的人都会变得温和,怎么忽然这样爱咬人掐人起来。”   沈苏姀闻言又要掐他,被嬴纵一把握住了手!   嬴纵连笑不止,“不过我喜欢!”   顿了顿,又道,“你这样,若是生个男孩儿必定杀伐果断,若是生个女孩儿,也必定是个古灵精怪不能吃亏的性子,这样极好,你还想咬何处?”   沈苏姀张嘴便咬在他胸膛上,隔着衣服也叫嬴纵疼的闷哼一声,沈苏姀抬头气哼哼看他一眼,也有些疑惑的道,“怀孩子的是我,为何你忽然变得这样多话?还整日里都心怀不轨让我和孩子都睡不好,再闹我就将你赶下去!”   嬴纵笑眯眯的听她抱怨,看着她那懒洋洋的模样眼底又热了起来,直言不讳的道,“看你现在这样软软糯糯的,我就止不住的想做坏事……”   ——软软糯糯?!   沈苏姀狐疑的看嬴纵一眼,继而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变胖了?   嬴纵看她这动作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又乐了,连他也不知自己这几日为何如此容易意动,她没怎么胖,甚至还有些连日赶路的疲倦,可就是她这幅懒洋洋的总想闭眼睛睡觉的样子深深的叫他不能忍,他总觉得她身上的香味儿变得更惑人了,眉眼之间更为温柔妩媚了,可等他细细再看的时候却又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不仅如此,她那小爪子更厉害了,又是咬又是掐的,还比以前行事素来知礼有度的沈苏姀更会耍小性子!   可她耍小性子的时候是如此娇俏可人,他恨不能全身都给她咬给她掐,看着身上的浅浅印子他还会心中有满足感,不是他喜欢受虐,是他喜欢她无拘无束的样子,他连年征战累月的谋权,无非是为了让爱的人想如何便如何!可她从来都是理智从容的人,哪怕和他在一块也极少做出格的事,而今,才真真放开了性子……   “我当真变胖了?!”   “我以后还会更胖更丑!”   “啧,太子殿下你傻笑什么……”   嬴纵乐不可支,一把将沈苏姀整个人都捞到了自己身上,他故意挺了挺腰,似乎要将沈苏姀顶起来的样子,随即眉头一皱,“还不够胖,这个姿势我还受得住!”   “姿势”你个鬼?!   沈苏姀面色红红,听着这话顿时又想掐他了!刚要下手,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外头响起容冽的声音,“主子,娘娘,柳州行宫到了。”   沈苏姀没掐下去,嬴纵抓着沈苏姀的手凑在唇边亲了两口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捞过斗篷暖手筒给她穿上,连斗篷的帽子都给她带了上,只等浑身只露出一张小脸才打开了车门。   外面的寒意迎面而来,沈苏姀穿的这样多还是哆嗦了一下,浅吸几口气适应了一下才走了出去,刚走到车门口便被当先下车的人一把捞到了怀里打横抱起!   沈苏姀低呼一声,看着眼前出现的那么多人面上一红。   “你有了身子,万不能染了伤寒。”   嬴纵适时说一句,沈苏姀也没明白她自己走这一段怎么就会染上伤寒便被他不由分说抱着朝人多处走去了,沈苏姀嘴一瘪,干脆转头装睡!   嬴纵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人,唇角微弯!   “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娘娘!”   “太子殿下!主子她……”   朱瑞还留在柳州,带着宋薪等人当先行礼,沐沉、沐萧并着内伤已经好了的香词也等着,这会儿看到沈苏姀被抱着走过来不由的一阵担心。   嬴纵扬了扬下颌示意众人起身,又道,“她身子不适,先入行宫再说。”   沐家兄弟连忙让开,嬴纵便抱着沈苏姀大步走了进去!   后面嬴湛等人直笑,指挥者侍卫拿着剩下的东西一起入了行宫大门!   入了行宫,还是早前的院落,嬴纵到了门口才将沈苏姀放下,香词早将此处收拾齐整,只等着他们,沈苏姀进了屋子,香词忙跟着去侍候,到了内室,沈苏姀一把拉住香词的手上下左右的看她,香词面上浮起一丝红晕,摇头道,“主子放心,属下都好了,倒是主子哪里不适啊?看主子面色也不太好,这一次必定遭罪了!”   沈苏姀一笑,忽然拉着香词的手放在了自己肚子上,面生喜悦的道,“太子说我身子不适,其实说的是这个,旁的我都好得很!”   香词先是一怔,继而眸光大亮,掀袍就要跪,沈苏姀一把将她扶住,“好了好了,我们之间不讲这些虚礼了,今晚咱们就住一夜,眼下有你了,我就什么都不管了。”   香词激动万分,眼底泪光闪烁,忙点头,“主子放心。”   沈苏姀解下身上狐裘,又问,“容飒呢?眼下如何了?”   香词闻言眸色微暗,“他受伤有些重,眼下倒是能走动了,不过恢复还要些日子。”   沈苏姀眉头一皱,不多时便听到外头有声音,她看了香词一眼走出去,正瞧见容飒正在和嬴纵说着什么,表面上已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妥,只是面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虚弱,见沈苏姀出来,容飒连忙拜礼,“容飒恭喜娘娘……”   沈苏姀弯唇上前,“这次辛苦你了,快起来吧,这些日子都好好养着。”   容飒笑呵呵的起身,往香词身上扫了一眼,“是!”   沈苏姀见此笑意一深,并不点破,又说了几句容飒便退下,嬴纵揽着沈苏姀去软榻上坐了下来,瞧着她的面色叹口气,“马车再怎么准备也会累人的,不然我们歇两日再走?”   沈苏姀摇头,“我好不好自己知道,不用两日,明日一早就走!”   嬴纵握着沈苏姀的手不多言,不多时宋薪和孟南柯一起来为沈苏姀请脉,听到宋薪二人都说无事嬴纵才稍微放了心,孟南柯便道,“眼下有宋老在我也放心了,此去终南正好顺路,我便不和你们一起回君临了,等过一阵子我入君临寻你们!”   嬴纵二人对此自无意见,有宋薪在沈苏姀身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众人齐聚,沈苏姀的身子月份未足也没叫更多人知道,嬴纵令申屠孤和宁天流并着王翦和赵冲领兵先一步回漠北和君临,只留下了朱瑞等人带着一行精兵做护卫,嬴湛死活也要跟着嬴纵,便也留了下来!眼下大秦之危已解,沐家兄弟留下也不过是想见沈苏姀一面,夜中沈苏姀见了两兄弟,好生交代一番,沐沉和沐萧也要带兵回西楚。   于是乎第二日一大早启程之时便整个队伍便精简许多,大军本可以跟着,奈何沈苏姀没法走的快,大军路上拖得越久战士们遭罪粮草消耗也巨大,因此便必定是要兵分两路的,当天下午众人便到了建州城,在建州歇了一日便出了南煜直入大秦!   这期间再无城池,嬴纵一行用了三日时间赶到了牧州,眼下郴州已毁,牧州便是南煜边城,傅青等人早先一步回到了牧州,嬴纵便又在此停留一日,犒赏了此番镇南军护卫边境之功后方才继续北上之路,越是往北走越是冷,深冬的大秦一派银装素裹之色,大雪让沈苏姀一行人不得不减慢了前行速度,如此一来,势必耽误了回君临的日期!   马车里,沈苏姀正在喝药,皱着眉头喝下一大碗苦药,嬴纵忙递上一杯温水,沈苏姀咕嘟嘟喝下,嬴纵又捧着一碟蜜饯递到了她跟前来,沈苏姀拿着蜜饯放在口中,懒懒的问,“眼看着回去的时间要减慢了,你真的不先走一步吗?宫里的消息怎么说?”   嬴纵闻言眉头微皱,扯了一条毯子给她盖上,“自然不能先走,宫里来的消息……”   宫里来的消息并不好,只是嬴纵不知如何开口。   沈苏姀心知肚明,不由握住他的手,“这么下去,咱们至少还有大半月才能到君临,这么长时间,难免可能出岔子,你把朱瑞给我留下,然后带着小十先回去。”   嬴纵和昭武帝的父子关系几乎是可有可无,天家父子本就冷情,更何况在从前的二十多年昭武帝一直以为嬴纵并非他所出,嬴纵长这么大,心底就算还有那么点关于父亲的眷恋这会儿也早就被消磨干净了,然而到了生死之时,说他全然无动于衷却是不可能!   沈苏姀叹口气,“你是要登基的人,不能被人说不孝,你先回去,朝内朝外都需要你做主,眼下已经是在大秦了,有宋薪跟着,我还能出什么乱子?”   沈苏姀劝说着,嬴纵却总下不了决心,早前的惊险他还未忘记,这会儿又怎能和她分开!   嬴纵紧抿着唇不语,沈苏姀不由倾身将他抱了住,“这大抵是最后一次了,你不回去,我只怕你后悔,你为大秦护疆卫土,哪里是能全然摒弃亲情的人,血缘天伦无法改变,当年之事亦是有人阴谋算计,若是我眼下没有怀着孩子,必定陪你一同回去。”   嬴纵呼吸发紧,沈苏姀唇角微弯的抚着他背脊道,“我们的孩儿就要出世了,当年在没被淑妃陷害之前他也曾这样紧张期待过你,嬴纵,你是要做一个好父亲的人,在这之前,你得先做一个尽了亲伦孝道的好儿子,先回去,就当是个了断,或许他正在等你。”   嬴纵深吸口气,听着沈苏姀的话不禁去想,如果,没有当年淑妃的阴谋,那今日的局面会有所改变吗?他或许永远变不成嬴策的那样的性子,可至少,会有不同的吧!   嬴纵搂住沈苏姀的腰,低头在她发顶上吻了一下,半晌才道,“再过几日,等到了贡州我再走,我这一走,这个除夕咱们便过不到一起了。”   沈苏姀嗤笑出声,抬头眯眸瞧着他,“这个除夕过不到一起,咱们还有下一个下下一个!难不成你只打算同我过这一个除夕不成?你在君临等我,我们一起过中元节!”   嬴纵不由微微弯唇,心间一时动容万分,忍不住低头在她唇上轻吻。   “阿姀,你总是让我觉得老天待我不薄!”   沈苏姀一笑,在他唇角啄一下,“老天待我也不薄”   如此一来嬴纵的行程便定了下来,吩咐下去,嬴湛也没什么意见,昭武帝病危他也知道,不过他从小也不是十分受重视,父子之情也淡泊,可他到底没经历嬴纵这些,心性又十分的正派,刚开始还不觉得什么,越是到后来面上的忧色越是掩不住!   又走了三日便到了贡州,嬴纵安排沈苏姀一行人落脚在一处别院,他自己则是按照原定计划离开,容冽被他留了下来,他和嬴湛只带了十多精卫便离开了贡州城!   他二人一走,沈苏姀这一行便只有她一个主子,日子一时有些清寂,不过她近来愈发嗜睡,平日里倒也不是十分难耐,然而眼看着孩子已经两月多了,她却忽然开始吐!   早前吃饭喝药没有一点儿反应,嬴纵一走却开始发作,连沈苏姀自己都哭笑不得,眼看着沈苏姀这会儿吃什么吐什么,香词跟着着急万分,到底是在路途之中不是那么方便,宋薪没法子只得给沈苏姀行了两次针,沈苏姀的症状倒是好了些,只是五六日之间人已清瘦下来,嬴纵每日都会派人送信来问,沈苏姀几番告诫没让容冽汇报实情。   此时已是腊月二十六,距离除夕只剩四日。   嬴纵快马加鞭赶到君临的时候正是腊月二十六的天黑时分,这大半年的时间他都一直征战在荒野边关,而越是往君临走城池越是繁华,可他这一路上只顾着赶路根本就来不及去看城池景致,直到到了君临之前才一时有些恍惚……   连着五六日的疾驰,嬴纵却生生赶了十多天的路程,到了城门之前的时候一身风尘,远远的便看到在城外等着他的宁天流,宁天流提前几日回了君临,这几日一封信连着一封的催,眼下看到他回来没好气的道,“我还以为你当真不打算回来了!”   赤焰低哼着喘气,这几日委实靠了他的脚力才能回来的如此之快,嬴纵抚了抚赤焰的脖颈,抬眸看向皇宫的方向,“如何了?”   宁天流眉头一皱,“很不好,幸好你回来的及时,入宫吧!”   嬴纵点点头,马鞭又是一落,“走吧!”   一行人驰马入城,因是快要临近新年,城中一片灯火灿然热闹非常,百姓们好似还不知皇宫之中发生的事,全然沉浸在要过年的喜庆气氛之中,嬴纵撩黑的墨袍被那灿然的霓虹照亮,光照在他身上分明是暖的,四周更是人潮汹涌一片欢腾,可嬴纵却在入城的瞬间心底发凉,更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城门之外是漭漭的夜色,他念着的人离得很远!   马鞭落下,嬴纵再不多看一眼,直朝着宫门疾奔而去!   宫门口的禁卫军见到宁天流和嬴纵一同归来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宫门打开,禁卫军们正要行礼嬴纵已快马入了宫门,悠长的宫道是如此的熟悉,在这寒冬的夜色之中却又如此冷寂,一行人到了仪门之前也未停,径直朝天寰宫的方向疾驰,马蹄声重响,在寒夜的宫中悠悠传远,各处宫阁的宫人们听到蹄声齐齐走出宫阁,看到回宫之人唰唰跪了一路!   到了天寰宫之外几人才驻马,夜色之中的天寰宫灯火璀璨恢弘至极,却又沉静的好似笼罩着一片四气,宫门早已大开,嬴珞和嬴华庭带着宫人守在宫门之前,见嬴纵出现,几人眸光一亮迎上来,嬴华庭往嬴纵身后看了一眼,问,“七哥,苏姀呢?”   嬴纵将赤焰交给宫人,对着嬴珞点了点头,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道,“她身子不适不能快马疾行,眼下还在路上,我先走一步了。”   微微一顿,看向嬴珞,“太医怎么说?”   嬴珞面色尚算平静,眉头却是紧皱着的,“不好,吊着最后一口气。”   嬴纵抿唇,再不言语的大步朝里头走。   嬴珞看了他一眼,“南边……”   嬴纵下颌微抬,“傅青留下的,南煜也没机会打大秦的主意。”   嬴珞点点头,兄弟二人只朝着主殿而去,到了主殿之前,全福带着太医宫人齐齐的等在门前,见到嬴纵归来又是跪倒一大片,嬴纵挥了挥手,全福立刻起身来,急急道,“太子殿下,您可回来了,皇上等着您的,您快进去看看吧。”   全福说着抬手一请,嬴纵眯了眯眸,抬步走了进去!   嬴纵走在前,身后嬴湛、嬴珞和嬴华庭都跟着,偌大的正殿门口只有两个宫人守着,见嬴纵出现立刻跪倒在地,嬴纵挥挥手,踏进屋子便问道一股子药味,嬴纵没有停留的朝着龙榻而去,不多时便看到了睡在龙床之上瘦骨如柴的昭武帝嬴渊!   嬴渊睡着,若非嬴纵眼力好甚至看不出他那微弱的呼吸,全福从后面走上来,在床头拿了一枝香点燃,他将那香靠近嬴渊鼻端,不多时,嬴渊的眼皮颤颤巍巍的睁了开。   全福一喜,趴在嬴渊耳边道,“皇上,太子殿下回来了!”   嬴渊先是怔愣着,继而呼吸声一重,本来只是虚虚睁开的眸子陡然睁大,那双本来闪烁着深不可测微光的眼眸此刻已经变得浑浊而没有焦距,他在龙榻一侧站着的几人身上扫过,好半晌目光才清明几分,继而定定的看向了嬴纵……   他的脸削瘦不已,颧骨处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窝处更是青紫一片,双唇干裂青紫,想要说话,却是半晌都未说出来,嬴纵眼底一片莫测,见状微微上前了一步,语声沉定,喜怒难辨,“父皇放心,南边诸事已定,南煜和大秦将会止战。”   嬴纵话语落定,嬴湛从他身后上前一步,语声带着明显的担忧。   顿了顿,嬴湛掀袍便跪,“父皇,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您不会有事的……”   嬴渊即使听到了这声音也还是定定的看着嬴纵,然而嬴纵除了这一句到底没说出别的来,好半晌他才缓缓地移开目光,看向嬴湛,唇角几动,却只在喉咙里发出几声气声,他望着嬴湛一瞬,又看向嬴纵,而后似乎呼出一口气,接着便闭上了眸子。   全福在旁看的泪眼婆娑,见状便对嬴纵道,“太子殿下,皇上一直在等您呢,眼下见您回来皇上也松了一口气,皇上这是没力气又睡了,殿下您……”   嬴纵眸光微暗,“我留下片刻。”   嬴湛站起身来,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嬴纵,转而便走了出去,嬴华庭和嬴珞对视一眼,嬴珞道,“宁国公和诸位朝臣都在内书房等你,这几日都压着的,既然你回来了,有些事少不得要先议个章程,我先过去,你稍后来便是。”   嬴纵点点头,嬴珞便和嬴华庭离开了寝殿,全福也不敢独自留下,忙不迭退到了寝殿门口候着,他抬眼瞧瞧看过去,只见嬴纵将深幽的目光落在嬴渊的身上,略有几分疲惫的面容之上看不出悲戚也看不出别的,只让他整个人的侧影显得有些孤清,一旁分明有椅子,可他就是背脊挺直的站了许久,全福想开口请他坐下,却又被他周身气势所慑不敢开口。   两刻钟之后,龙榻之上的人轻咳一声又睁了眸。   甫一睁眼,他便下意识的用视线扫了扫龙榻周围,待看到嬴纵的影子他眉头微微一皱,眸子闭上又睁开,睁开又闭上,来来回回几次才肯定了嬴纵还留着,他似乎努力的让自己清醒,惨白的面色竟然回复了几点颜色,一双眸子也有了一星神采。   “朕……朕死之后……不必……”   “不必……大葬!”   “玉玺……在……你……”   “诏……诏书在……宁……”   “咳……咳,交给你……我……放心……”   嬴渊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了这么几句话,那嘶哑的声音不用心甚至听不清,可嬴纵听明白了,看着嬴渊脖颈直梗梗的使力,他波澜不惊的眼底终究露出沉痛和怜悯,浅吸口气,嬴纵倏然闭了眸子,他再睁眼之时目光又恢复平静,见嬴渊仍然睁眸看着他,他想了一瞬方才道,“阿姀在回来的路上,她有了身子,两个多月。”   嬴渊怔愣了一瞬,而后他身上的劲道忽的一松,没了那股子强撑着的暗劲他整个人再度变的毫无生息,可一片寂静之间他似乎笑了,喉咙里哧哧两下,唇角亦微微一弯,下颌缓缓的压下又起来,似乎是在点头,“好……好……”   说完这最后的两个字,他长长的不顺畅的呼出一口气,而后眸子便彻底的闭了上,见他如此,嬴纵的心瞬间被无形大手猛地揪住,站在门口一直注视着这边的全福也被惊了一跳,连忙就朝这边来,嬴纵却比他更快的上前两步弯身去探嬴渊的鼻息,这么一探,他紧皱的眉头才缓缓地松了开,呼出一口气,心脏被扼住的钝痛缓缓地退去!   “殿下,皇上他……”   “只是睡着了。”   嬴纵直起身子来,背脊上竟出了一层冷汗。   全福也大大地松口气,抬手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汗,犹豫一瞬看着嬴纵的侧影道,“殿下,皇上已经半个月不能说话了,刚才他……”   嬴纵朝龙榻之上看去,一瞬之后转身而出。   走出寝殿的门,外面的冷风刺得他呼吸一紧,他定了定神,片刻之间面色再度恢复成杀伐决断的冷峻来,看了一眼外头黑压压站着的太医直朝着天寰宫的内书房走去,内书房和寝殿隔得不远,嬴纵一路走过去,只见宁国公为首的数十人都站在外头等着他!   见他出现,朝臣们也都跪地行礼,“恭迎太子殿下!”   嬴纵自今日回宫便被跪了一路,这些他本该熟悉且适应,可不知为何到了此刻他心底竟然有些哀默和排斥,因他心底清楚万分,旧的王者即将陨灭,而属于他的时代即将到来,这一点,哪怕是这宫中最下等的侍婢都知道的明明白白。   很快的,他抬眸望去就只能看到所有人弯曲的背脊!   所谓的君临天下,临了却又并非是曾经预想过的滋味……   “都起来吧,进来说话!”   宁国公打头,宁天流和嬴珞也在其中,嬴纵走在最前,进了屋子打眼一扫,没有犹豫的走向主位,身后十多人走进来,对此亦丝毫不意外!   嬴渊还未断气,这个位子已经属于他。   心中的悲凉忽然加剧,嬴纵一垂眸便想到了沈苏姀温软的掌心,他攥了攥拳头,抬眸沉冷的扫下底下众人,“本宫离朝多日,朝中全赖诸位尽责,辛苦了。”   地下站着的人连道不敢,宁国公身为朝臣之首不由得上前一步道,“殿下,您适才也看了皇上的情况,眼下,后面的事情还需要安排。”   底下人神色肃穆,因为历来改朝换代总少不了流血和党争倾轧,反观之,嬴纵的表情却是平静,他眯了眯眸,定声吩咐,“宫中各司按照往常礼制做好准备便是,父皇适才已交代此番不得大葬,不过还是按照常礼来吧,其他的,辛苦国公爷和世子安排。”   他又一抬眸看向嬴珞,“宫中劳忠亲王看顾。”   嬴珞抱拳,“微臣领命!”   白衣翩翩如嬴珞,儒雅清俊如嬴珞,这是第一次在嬴纵面前表现的如此谦恭,这情形在他身后的朝中重臣看来似乎已经不需要担心会发生不好的事。   宁国公和宁天流便也上前,“微臣领命!”   马上要变天了,可新的天子并没有风云色变的行杀伐之事,甚至连朝中的官员变动都没有,这让朝臣们有些意外,却又被嬴纵从容笃定的气势所慑,几个臣子上前禀报了近来的朝中要事之后便被嬴纵各司其责的安排好了任务退了出去。   末了,只有宁天流和嬴珞留了下来。   宁天流扬了扬下颌,“你一路回来必定累极了,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先回府歇歇。”   嬴纵虽然已经是太子,却没有搬进东宫,宁天流意思是让他回秦王府好好歇着,嬴纵闻言却摇了摇头,“还是守在宫中,我回母妃的宫殿住一晚就好。”   宁天流想了想也点头,“也罢,现在是非常时期。”   说着又道,“朝中有些地方还是要动一动,你当真……”   宁天流所言乃是几家权阀留下的祸根,嬴纵眼底杀气一现冷笑一声,“他们料准了我会动,我便偏偏不动,等他们耐不住了,必定自寻死路!”   宁天流闻言唇角一搐,“得,那你快去歇着,我盯着点就是了。”   嬴纵一路疾驰也实在是累极,闻言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打消了此时去看陆氏的念头,三人刚走出门却见不远处站着个身着披风的女子,那女子身边还站着两个嬷嬷。   嬴纵和宁天流眉头都是一皱,嬴珞却气息微变,“阿凝?”   说着就疾奔了过去,那女子本是背对着几人的,此刻转过身来,赫然便是傅凝,她披着披风全副武装,怀中还抱着个小娃娃,正是他们刚半岁的小郡主。   嬴纵远远的看到了那小娃娃,脚步一抬走了过去。   “见你一直没回来便以为你要留在宫里,就干脆进来了……”   嬴珞站在傅凝对面,几乎挡住了傅凝的视线,等傅凝注意到嬴纵的时候嬴纵已经走到了他们近前,她口中之语顿时一断,连忙福身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她怀中抱着小娃娃,嬴纵连忙虚虚一扶,“不必多礼。”   说着眸光却看着那小娃娃的脸移不开了,“她叫什么?”   到这会儿了小娃娃还没有睡意,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也不怕生。   听见嬴纵问,傅凝看了嬴珞一眼答道,“叫渥丹。”   嬴纵唇角微弯,“颜如渥丹,好名字。”   傅凝唇角微弯,嬴珞将孩子从她怀中接了过去,又看向嬴纵,“咱们这几日都歇在宫里吧,免得出了什么岔子来不及,小十和华庭本也住在宫里的。”   嬴纵点点头,目光仍然落在那孩子的脸上,默了默他忽然道,“阿姀有孕了。”   宁天流早知道,这会儿只是一笑,傅凝和嬴珞却是眸光微亮。   嬴珞笑起来,“难怪此番只有你一人回来,恭喜你们。”   傅凝也十分欣喜,“恭喜太子殿下!娘娘一人在路上可以吗?”   说至此嬴纵眸色微暗,叹声道,“无碍,有许多人护着她。”   护着她的人里头却没有他……   嬴纵在心底补一句,傅凝点点头又问,“在新年之前可赶得回来?”   嬴纵抬头看了看天穹,摇头,“怕是不成。”   傅凝顿觉有些可惜,嬴纵扫了一眼那小娃娃,“回去歇着吧,别冻着了渥丹。”   孩子总是最要紧的,傅凝福了福身和嬴珞当先离开,宁天流看着嬴纵一瞬,叹口气,“心知你舍不得她们,可也不过还有十日就能见着了。”   还有十日,嬴纵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转身而走,先去寝殿看了一眼,而后便朝栖霞宫而去,因是临时决定,而栖霞宫又有许久未得人住,一时间还要人打扫,嬴纵便也不着急,出了天寰宫和要出宫回府的宁天流分开,未乘准备好的御辇反是走着过去。   夜色已经深了,本来晴着的天气开始落雪,雪粒儿不大,却密,细细的落了嬴纵满肩头,嬴纵想到适才看到的那张可爱面容,心底发疯一般的想沈苏姀,一个男人全然表露对一个女人的爱意思念有时难免失了气概,可他这会儿却想着若是沈苏姀在他身边他必定要不管不顾好好地对她一诉相思,然而,她距离他却是有千里之遥……   到了栖霞宫的时候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嬴纵大概的看了看,回到自己从前的住处沐浴之后便歇下,他实在是累了,刚躺在床上便生了睡意,并非是他不愿回秦王府,委实是因为秦王府之中有她太多的气息却只有他一人,还不如让他留在宫中。   嬴纵沉睡的很快,梦中他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她从前并不经常入他的梦,那五年间他用尽了法子都难在梦中见她一回,后来他知道了她尚未真的死去次数才慢慢的多了起来,这次的梦回到了八岁那年的冬日。   他绝不是故意要去那辛夷林子的,实际上他并不喜花花草草之物,那一次能去那里,完全是因为母妃作画缺了颜料,想来想去,辛夷的颜色最好,他这才起了心思去折花,却不想这一去,几乎让他整个人生都被颠覆,他看到了一个自记事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公子,唇红齿白五官精致这些不必说,那一双黑亮的眸子好似会勾人!   再加上她慌里慌张的却又尖牙利爪的还会咬人,嬴纵的心理就再也抹不去那影子,那第一次的遇见真是太美,她少不更事藏着自己的小秘密,他心底亦没有那么多冷酷,可就在那没几日之后,嬴策在太液池边落水,他一副小身板拼死拼活将他拽了上来!   此后他和嬴策二人生病,嬴策病好之后愈发得宠爱,而他病好之后却是要带上那一张丑陋又狰狞的面具,面具带上的那一刹,他第一次看到了母妃的眼泪!   从那一刻起,他富贵荣华的皇子生活彻底结束,他选择去虎贲营,却不想又在虎贲营遇上了她,然而现实又对他残忍了一次,她和他争锋相对,她对他厌恶至极!   七年之后,他终于守的云开得了上天的一点眷顾,然而这份眷顾并没有持续多久。   之后那一次,上天几乎要断了他的生路!   震耳的喊杀声中,嬴纵倏然睁了眸子,墨蓝的眼瞳之中一片幽深,盯着头顶黑沉沉的帐顶好半晌才缓缓地呼出口气,直至今日他也不愿再想起夕阳谷所见。   他歇下的时候夜色已经深沉,到了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嬴纵凝神一听,外头只有簌簌的落雪声,他一时之间再没了睡意,不由得起身下了床榻,披上新准备的袍子,站在窗口陷入了沉思,不知道站了多久,外头骤然之间响起了疾快的脚步声,容冽和容飒不在,外头跟着的是另外的亲卫,那人在门口停下,急急道,“主子,天寰宫那边不好了!”   嬴纵猛地醒神,转身就朝门口走,“哗啦”一把拉开房门,扑面而来的冷意直叫他瑟瑟一抖,牙关一咬,他面色沉定的除了栖霞宫,宫外准备了马车,嬴纵掀帘上车,马车立刻疾奔起来,不多时在天寰宫之外停下,嬴纵走下去的时候正碰着嬴珞和嬴湛过来,三人齐齐进门,一直到了寝殿之前,嬴华庭在门口着急的张望着,见三人来了立刻红着眼圈迎了上来,“三哥,七哥,快点……太医说……说父皇不成了!”   四人快步进门,寝殿之中跪倒了一片太医,全福站在床头木愣愣的掉泪。   嬴纵抬眸望过去,龙榻之上削瘦的身子只像是睡着了,可他却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生气正在往外一点点的流逝,他心头一紧,步子有些发僵。   “太子殿下,王爷,十殿下,皇上他……”   太医满头大汗,语声更带着颤抖,全福望过来一看,也默默的跪在了地上。   嬴纵深吸口气,“你们不必惊慌,莫让父皇受太多苦痛便好。”   那太医松了一口气,转身又去点了一炷香。   满屋子人站着,一片压抑的沉默,到了这一刻,所有人都在等待嬴渊的死去。   不知名的药香袅袅,嬴华庭已忍不住掉泪,嬴湛也红了眼圈,嬴珞沉默的站着,嬴纵站了片刻,转身走了出去,他并无惩罚太医之意,他不知道这屋子里有多少人希望嬴渊早点咽气好结束这一场对所有人都痛苦的折磨。   走出殿门,外头的冷风吹来才让他好受些!   天寰宫的宫门已经打开,刚刚离去的臣子们又陆陆续续的进了宫门,这个点儿往常即将应卯,可今日,他们无卯可应,马上到来的是一位帝王的逝灭。   “主子,南边传来的消息!”   侍卫从一旁走上前来,手中握着一封信笺!   看到这信,嬴纵暗沉无光的眸微微一亮,这是沈苏姀的信!   每日晚间容冽会将当日沈苏姀的情状禀明,他收到信的时候通常都是后半夜或者第二日一早,嬴纵接过信来,借着廊檐之下的灯光细细看起来。   寥寥数字,让他紧绷了许久的心微微一松。   又看了一会儿,嬴纵才将信收回了袖筒之中,正长出一口气,屋内忽然生出一声啼哭,更伴随着众人的跪拜和惊呼声,嬴纵豁然转身入殿,甫一踏入殿门便看到所有人都已朝着龙榻跪倒,全福连呼几声“皇上”,忽然一把抹了眼泪站起身朝门口走来!   “太子殿下,皇上去了……”   嬴纵僵步上前,撩袍而跪,身后全福走到寝殿门口,低声发紧的吩咐外头已经等候着的传令宫人,“皇上寿足天年,已驾鹤登仙,速速宣宁国公和何冲统领携先皇遗旨入内,再宣诸位臣工妃嫔入殿前听旨,令宫中各部各司照国葬大礼制备,速去!”   早就准备的白色灯盏被点燃,十二路传令太监拿着天寰宫的令牌执着白色的灯笼从各个侧门奔出,不多时便将昭武帝驾崩的消息送至宫闱各处!臣工们从外朝入内,齐齐跪在了殿前,宫中各处有位份的嫔妃已着素衣前来,不多时殿前便跪了满满当当的人,丧钟响起之时,宁默带着昭武帝的遗旨从外入内,见到他手中的圣旨,所有臣工妃嫔皆山呼万岁!   全福见外头都已准备齐备,这才返身去请嬴纵等人出来,内室是一片低低的抽泣,唯有嬴珞和嬴纵面上沉静些,诸人皆起身出殿,跪在了一众臣工妃嫔最前!   七七四十九道悠长低沉的丧钟声里,宁默缓缓打开圣旨,以他年老的苍凉之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嬴纵,贤明仁德,功与社稷,颇有太祖之风,即朕身后,传位于太子嬴纵,众臣忠诚辅佐固大秦山河,不得有他心,钦此——”   整个殿前百多人皆是沉默,嬴纵定了定神,当先拜倒,“儿臣领旨!”   微微一顿,身后何冲、嬴珞、宁天流等人也拜倒在地高呼领旨,一拨接着一拨,无人敢言其他,待所有礼拜声落定,宁默将圣旨一合走上前来,郑重的交在了嬴纵的手中,嬴纵握着圣旨的手一紧,片刻之后才缓缓地站起了身来……   夜正寒,雪落得仿佛更急了,嬴纵转过身来,撩黑的墨袍随风掀起凌厉的弧度。   “先皇龙驭上宾,举国大丧一月,守丧半年以示哀悼。”   寒风如织网将众人笼罩其中,恰似嬴纵周身威慑人心的帝王之气,宁默掀袍跪在他面前,扬声道,“谨遵圣上旨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起彼伏的“万万岁”呼声响起,在这个昭武帝三十七年的年末,属于嬴渊的旧时代已经落下了帷幕,由嬴纵掌控的新世纪即将到来,丧钟声还在回响,分不清是雪还是缟素的白极快的将整个宫闱都覆盖了住,大秦的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   ·   嬴渊在腊月二十七的卯时驾崩,中午沈苏姀便得了消息,很多时候,死亡意味着结束,马车还在行进,沈苏姀拿着那一封简短的信笺久久未回过神来。   她自然不会觉得悲伤,这一刹,隐藏在最心底的那一丝残恨也散去。   人死如灯谜,好好活着的人,再没必要为了死人徒增烦恼。   将那信笺扔进火炉之中烧掉,沈苏姀看了看这马车之中的装饰眉头微蹙,转首吩咐香词,“到了下个城池,将这里头鲜亮的东西都换了吧,咱们都换上素衣。”   身为儿媳,她是要披麻戴孝的,可她连她自己的父母都未披麻戴孝,这会儿自然不会再为昭武帝做这些,着素色已经是她的仁至义尽。   香词微微一怔,不解沈苏姀此行,沈苏姀便叹口气,“先皇驾崩了。”   香词一愣,亦沉默下来,再无关系之人,对于死者都当敬重。   “主子放心,奴婢明白了。”   眼看着将近年关,大秦却迎来国丧,这对于从未见过皇帝甚至连皇帝到底是做什么的都不知的平头百姓自然不是一件好事,国丧期间不得喜乐不得嫁娶门额着白不得喧闹,民间许多事情都要因为国丧而耽误,天子至尊,哪怕身后也仍然掌控百姓。   沈苏姀拿着本书册看着,没多时又有些昏昏欲睡。   香词见这赶忙加了凉快炭,“主子睡会儿吧,瞧您似是困极了。”   沈苏姀打了个哈欠摇摇头,“不成,这会儿睡了晚上便睡不着!”   为了让她休息好,每逢夜晚他们都会停下来,可沈苏姀白日里嗜睡,到了晚间却是夜不能寐,那期间实在是难熬,因此白日里她便逼着自己不去睡!   “太子殿下一走您就不对了,等到了君临看到您瘦了这么多太子殿下必定会心疼死了,且不知再见到太子殿下会不会好呢?”   沈苏姀听得一笑,“但凡是怀了孩子的女人都有些不适的,哪是因为他?”   说着又促狭的道,“等你嫁给了容飒自己有了孩子便知道了。”   香词眸光一闪,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了眸。   容飒因为还有伤在身,也是跟着沈苏姀一道的,这几日香词除了贴身伺候她之外也会偶尔去看看容飒,二人之间似乎已经有了苗头,沈苏姀心底也十分高兴,这几日路上无聊,便不时拿二人玩笑,香词做事情虽然利落,这会儿却有些笨拙……   “主子别说旁的了,今儿已经是二十七了,还有两日便要过年了,眼看着就要到冀州了,咱们是否停下来过个年?虽然是国丧,可也要过年的,您也要休息一下才好。”   沈苏姀唇角微弯,“也好,咱们这么多人呢,让大家也休息休息,一个劲儿的往君临赶也是赶不上过年了,你和容冽商量一下去安排吧。”   香词点头应下,去和容冽商量了一番便定下了章程。   国丧已定,二十七那日便有檄文发至各处州郡,越是往北越能看到缟素之色,早前还喧闹喜庆的红色被换下,天地都是漭漭的白,除了雪便是缟素,除了缟素便是素衣。   火烛灯盏那些更是严令禁止,大过年的,家家门前都挂着惨淡的白灯笼,不能笙歌乐舞烟火炮竹,亦不能饮酒作乐,大家能做的也只是拜祠堂酬神……   三日之后,沈苏姀一行人在午时赶到了冀州,本来能走半日,沈苏姀却下令停了下来,早有人先一步寻了一处民宅,沈苏姀一行便住进了民宅之中,时间太紧,也没法子真的像在家里那般过年,沈苏姀便让人去外面制备了席面送到了宅中,也算是对大家的犒劳。   朱瑞带领着护卫们在外布置,虽然不能太过喜闹,可沈苏姀如此还是让他们十分动容,因此气氛倒是十分温馨,连宋薪都被他们拉了出来。   外头大都是战士,沈苏姀又身怀有孕,自然不能和他们一起,安胎药不能断,只是吃食上稍稍丰盛了些,然而沈苏姀不过独身一人,又哪能吃的尽兴,草草用了些便撤了下去。   夜色一点点变深,许多士兵都在外院之中守岁,刚经过了战乱,士兵们大都想家,不过因为这次的任务而耽误了回家过年,大家聚在一块儿说说话儿,自是多了几分和在战地不同的惬意,内院之中,沈苏姀形单影只倒显得有些孤单。   “主子,您困不困?”   “不如先歇着吧,您就莫要守岁了。”   沈苏姀摇摇头,“不怎么想睡……”   香词有些忧心,“瞧您白日里未睡,怎么这会儿也是睡不着?不然去请宋先生过来再给您瞧瞧?还有好几日才能到君临呢,属下有些担心主子。”   沈苏姀摆摆手,“不必了,宋薪知道我这是怎么回事,只能慢慢调理,眼下为了孩子不能什么药都吃了,他开方子也不容易,还不能下重药,慢慢等着吧。”   香词轻轻一叹,见沈苏姀始终看着窗外的夜空便知道她在想嬴纵,不由道,“这会儿太子殿下不知在干什么,属下猜太子殿下肯定在担心主子!”   沈苏姀弯了弯唇,“他只怕也是过不好年的,这会儿事情肯定多的很,何况他还要守孝还要处置政务,每到这个时候,朝中都是不稳的。”   香词点点头,“先皇已去,太子殿下便是这天下的主子。”   沈苏姀叹口气,“是啊,天下之重,全在他一人肩头,比起打仗护国,接下来他要做的才是最磨人的,那位子岂是那么好坐的。”   这个话题香词已不好接话,便一时沉默了下来。   沈苏姀又垂眸,“这几日他心底必然不好受,可惜我不能陪他。”   见沈苏姀有些恹恹的,香词也不知如何安慰,便笑道,“主子莫要担心,咱们还有几日便能回君临了,到时候自然就好啦,今夜是新年,主子要高高兴兴的,这样小皇子也会高兴。”   沈苏姀一笑,“还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呢,这头一个,我倒是希望是男孩,往后再生一个,就希望是女孩,妹妹有个哥哥疼爱总是好的。”   说着又叹口气,“也罢,我与他分开也不是这一遭了,去洗漱吧,我去躺着。”   香词闻言连忙上前将她扶着去内室,这民宅之中并无华丽的浴房,那隔断出来的耳房之中只有浴桶,香词打来热水,扶着沈苏姀进了桶中,沈苏姀呼出口气,“我泡一会儿,你去和容冽交代一声,明日一早还是早点出发。”   香词应一声,转身出去交代守在门口的容冽,她念着浴桶里头的沈苏姀,动作便十分的迅疾,然而她手刚触到门闩之时门却先一步被打开了,一道挺拔的影子落入门内!   敢擅自开这门的整个队伍之中也只有容冽,香词心中这般作响,正要开口道出沈苏姀的吩咐,抬眸之时却瞬间被门外站着的人惊震了住。   耳房之中,沈苏姀被水气熏的恹恹欲睡,脑袋靠在浴桶边上闭了眸子,没一会儿,忽然有脚步声响起,她意识朦胧,只当是香词回来了,便道,“这几夜都睡不好,今夜睡意来的倒是快,只怕一躺下又睡不着了,我多泡一会儿,你待会儿叫我。”   她语声已有些含糊,那意思更是要在这浴桶中小憩一会儿,话音落定她便放任自己睡着,也不在意身后有没有人应声,她闭着眸子,只觉得困意止不住的涌上,眼看着就要睡过去,她却忽然一个激灵觉得哪里不对,骤然睁眸,一眼便看到身前水面之上投射出的影子,那身影高大挺拔,哪里是香词?!沈苏姀大惊,一个转身就要出手,电光火石间,微带着凉意的掌心忽然按住了她的肩,沈苏姀动弹不得,那分明的触感却叫她瞬间呆了住!   “听你说要睡才未出声,惊着你了?”   低沉的话语带着疼惜,见她不再动他连忙将凉凉的掌心移了开,直往那热水之中浸去,沈苏姀直愣愣坐着,半晌才深吸口气缓缓转过了身子,转过身来,来人一身撩黑的墨袍,身上的冷意半消,披风都还未取下,眉宇之间的疲惫明显可见,人也比十日之前清瘦了不少,沈苏姀鼻头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你怎么来了?”   见她竟红了眼,嬴纵眸色更为心疼,掌心的凉已经被热水温暖,他连忙甩了甩手捧住了她的脸,弯身低头,先吻住她,半晌才放开她道,“不能叫你一人过年。”   沈苏姀心底软的不成样子,眼看着眼底浮起了雾气,“你怎么能……这个时候你应当留在君临,你要守孝,还要把持朝堂,你就不怕……”   沈苏姀语声发哑,真是感动极了。   嬴纵扬唇又亲了她两下,温柔道,“阿姀,没人知道我来了。”   沈苏姀面上本就被水气熏的微粉,这会儿眼底又湿漉漉的,委实勾人的紧,嬴纵一把扯掉自己身上的披风往一旁的屏风之上一扔,抬手抚着她的脸,“我都安顿好了,绝不会出岔子,外面的护卫不知我来了,只有容冽和朱瑞知道,你安心。”   沈苏姀唇角微抿,眼眶又是一红,嬴纵叹口气,“幸而我来了,否则还不知你这几日过的不好,人都瘦了,眼窝也青的厉害,容冽在骗我,我必定狠狠罚他!”   沈苏姀耸耸鼻子,委委屈屈的道,“你要如何罚?”   嬴纵低头在她鼻尖亲了一下,笑道,“我身边缺个可心的大太监,你觉得如何?”   沈苏姀一愣,“噗嗤”一声被他逗笑了,“你你你……”   可怜容冽这会儿还在外头看门,若他知道自家主子已经动了这个心思不知会作何感想?   见沈苏姀终于笑了嬴纵才呼出口气,摸了摸那水皱眉道,“不够烫了,出来?”   嬴纵来了,她怎会留在这桶中?!   沈苏姀点点头,扬了扬下颌,“拿袍子来。”   嬴纵转身去屏风之上取过她的袍子,转身沈苏姀已站了起来,他眸色一深,又扯过帕子在她身上擦了擦才用袍子将她一裹一把抱了出来,转身走过屏风和隔断,到内室将她放在了床上,沈苏姀面颊微红的系好带子,一把将嬴纵拉下来圈着他的脖颈就吻了上去!   这样的火热让嬴纵呼吸发紧,沈苏姀娇躯无骨般的挂在他身上,待吻够了才退开,气喘吁吁的道,“你赶过来定然还未吃年夜饭,让香词送点吃的来,我陪你。”   这倒是实在话,嬴纵不由点头应了。   沈苏姀欲要下地,嬴纵一把将她按住,“我去。”   说着扯过被子将她一裹,转身走了出去。   她要陪他吃饭,怎能一直在床上,依旧披上一件外袍下了地,吃食是一直备着的,此时来的也快,沈苏姀早前已经用过,这会儿大都再看嬴纵吃,嬴纵极快的用完,便抱着沈苏姀坐在窗边的矮榻上守岁,“怎么我走了晚上就睡不着了?人也瘦了。”   他抱着她,大手在她身上游走,沈苏姀被他弄得直痒,笑着道,“也不知怎么的,反正就是睡不好,听说许多怀孕的女子都会如此,你别担心。”   嬴纵在她脸上啄一口,“怎能不担心?看来还是我陪着才成……”   沈苏姀闻言忙转过身来,“不能,你走三四日还能瞒住,你走个七八日还能瞒得住吗?明日一早,还是你先走,咱们也就五日之后就能见着了。”   冀州到君临快马要三日的路程,嬴纵一路疾驰也是用了近两日,这一来一去就是四日多,他若是陪着沈苏姀走,那至少得离开君临八日,这如何使得!   “自古就没有帝王在孝中离开君临的,你眼看着就要登基,被朝臣知道如何是好?今夜……今夜你能来我已开心万分,怎能叫你真的不顾大局?”   沈苏姀捧住他的脸,忍不住又凑上去亲了一口,“明日一早便走!”   嬴纵苦笑一下,“当了天下至尊的皇帝,反而不能做最想做的事……”   沈苏姀环住嬴纵的肩头,整个人都倚进他怀中,“都说这位子高处不胜寒,你我是早该知道的,没的到了眼前才觉得不好,嬴纵,我会陪着你。”   嬴纵眸色温柔,抚着她的背脊“嗯”了一声,恰在此时,外头响起了更漏声,沈苏姀蓦地从他怀抱之中退出,笑着道,“嬴纵,新年到……”   “了”字未出,嬴纵已将她吻了住,一把将她抱起,一边吻着进了内室,将她放在床榻之上,整个人压了上去,他双肘撑着床榻,小心的避开他的小腹,一个吻又烫又深,不多时便让沈苏姀喘息不停,眼看着要擦枪走火,嬴纵这才双眸幽深的停了下来,他躺上去,拉过锦被盖上伸手将她一抱,“今夜我来了,我看着你睡。”   沈苏姀呼出口气搂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胸前,“嬴纵,你说我怀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   嬴纵低笑了一下,“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喜欢。”   沈苏姀蓦地抬起头来,“非得选一个呢?”   嬴纵眯眸想了想,“那我选女孩。”   沈苏姀看着他撇撇嘴,“你不必骗我,天家之中历来都是皇子贵胄,你如此说不过是怕这第一胎是女儿我会受人诟病先给我吃个定心丸罢了。”   嬴纵失笑,“怎么觉得我是骗你,生个像你这样的女儿我必定爱极了!”说着嬴纵神色又是一正,“阿姀,我们的孩子,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一样贵胄!”   沈苏姀往他怀里钻了钻,“我当然知道,只是我亦明白宫闱内外的那些规则,若知我有孕,满朝文武都会希望我这第一胎是男孩儿,如若不是,只怕不得安生。”   稍稍一停,沈苏姀又抬眸看向他,“不过我才不怕。”   嬴纵眼底便生出深沉之色,宫闱内外的风霜刀剑他比沈苏姀知道的更清楚,是以他知道沈苏姀所言皆是实话,从他接过那份圣旨开始,他和她未来的路便是荆棘满布,就好比他明日不能留下来一样,有许多事,将会变得十分无奈。   他甚至可以想到她会受多少委屈,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阿姀,有我在任何魑魅魍魉都到不了你跟前。”   他说的极为艰涩,眼底有几分自责,沈苏姀顿觉心疼,“这是什么话,我爱你为我遮风挡雨,却并非手无缚鸡之力,无论是什么我们自然要共同担当!我连上战场都不怕,还害怕那些朝中的牛鬼蛇神吗?哼,莫非你也小瞧我……”   沈苏姀说的轻松,嬴纵也跟着弯了唇,他当然不能小瞧她,可却绝对不忍她受哪怕一丁点儿的委屈,战场之上刀枪剑戟皆是明白的,朝堂宫闱却不然。   嬴纵在她唇上一啄揽紧了她,“不敢小瞧你,只是想护着你。”   沈苏姀张口便在他肩上咬一口,“还有咱们的孩子!”   嬴纵温笑开来,“对对,还有孩子。”   夜色渐深,嬴纵和沈苏姀的说话声亦渐小,不知是谁先睡着,总之这一夜是二人分别之后睡得最好的一夜,翌日清晨,嬴纵听沈苏姀的话当先走一步!   到了冀州便已经近了君临,虽然又只剩下了沈苏姀一个人,不过因为嬴纵忽然出现的惊喜接下来几日她的心境都十分之好,心境便好,吃喝也吐得少了,因着回君临心切,还让马车加快了速度,本来要走五日才能到君临,结果他们一行只用了四日。   正月初四的夜晚刚至君临城的城门便打开,数百禁卫军护送着两辆帘幕四合的皇家马车从城门缓缓驶出,国丧期间不得乱行车马,这阵仗一看便知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马车最终停在了城外十里之地,数百禁卫军御马而立,翘首以盼的望向南边的方向,似乎在等什么人,两辆马车前后停着,后面那马车之中探出个脑袋来,正是一身麻衣的嬴湛,“怎么还不来?!探子去探了吗?消息不会有误吧?!”   “行了行了,等着便是,哪有那么多的有误?”   这女声飒然,正是和嬴湛同乘一车的嬴华庭,二人前面的马车之中坐着的自然是嬴纵,他一袭墨袍,腰间系着白色的带子,掀帘走下马车直直看着南边的漭漭夜色。   站了一刻,他忽然扬手道,“牵马来,本宫亲自去看!”   侍卫们闻言便要去牵马,恰在这时前面的夜色之中忽然出现起了一星灯火,嬴纵眸光微亮,不自禁的上前两步,果然看到一行墨色的天狼军精卫护着几辆马车朝这边来!   嬴纵唇角微弯,身后嬴湛和嬴华庭也下了马车!   “来了来了!”   嬴湛低呼一声走到嬴纵身侧,众人一点点的看着那马车由远及近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马车尚未停下嬴纵便迎了过去,走至马车边上将车门打开,面上顿时生出笑意来,“还怕路上雪大难行走得慢,来的倒还算快。”   马车之内香词扶着沈苏姀的手让她走到门口,嬴纵一把捞过去,不由分说将沈苏姀抱了起来,后面嬴湛和嬴华庭见状都是意味深长的一笑,齐齐围了过来!   “苏姀!你终于回来了!”   沈苏姀许久不见嬴华庭,这会儿也是高兴,奈何嬴纵就是不放她,她便只好在嬴纵怀里对嬴华庭笑笑,“华庭……”   嬴湛凑上前一步扫了一眼沈苏姀的肚子,“你路上没事吧?”   沈苏姀温温一笑,“我好的很。”   嬴华庭上前一步似乎还有话想说,嬴纵却一个转身抱着沈苏姀朝第一辆马车而去,口中道,“天色已晚,我先带着她回去,你们也先回宫去吧,有话明儿再说。”   嬴华庭和嬴湛撇撇嘴,嬴华庭又上前两步道,“苏姀,我明儿去府中看你!”   沈苏姀在嬴纵怀中扭转头,“好,我等着你。”   嬴纵也不顾她和别个说话,抱着她就上了马车,嬴湛在后面“啧”一声,“天,七哥这什么势头,连话都不让多说一句,你说咱们跟来是干嘛的?”   嬴华庭在他脑袋敲一下,“回宫吧!”   嬴湛摸摸脑袋不再多说,那边厢嬴纵的马车已经调转车头朝城中而去,香词还留在原来的马车之中,那一行队伍也跟在嬴纵的马车之后进了城。   “怎地连话都不让多说一句?”   沈苏姀被嬴纵抱在怀里,哭笑不得的问,嬴纵眉头微皱的道,“聒噪。”   沈苏姀越发失笑,转身掀帘去看外头的城池,一瞬之后问,“眼下这是……”   “先回秦王府,登基大典并立后大殿在二月去了,等到时候再搬进宫中去,你刚回来就进宫住着我怕你不适应,何况这几日宫中在做丧事动静不小,惊着孩子怎么好?”   倒不是沈苏姀急着搬进宫,实在是她知道眼下嬴纵已经是大秦的主子,她想着这次回来按照礼制恐怕是逃不了进宫的命运了,却不想嬴纵这样为她着想,嬴渊的国丧除了头七的之外整个祭奠要持续一月,昨日才过了头七日,接下来大半个月都不得消停,她虽说不多在意,可到底不是那么舒服,留在秦王府就不同了,环境不陌生,人也自在!   嬴纵说着是怕惊着了孩子,其实是担心她。   沈苏姀心中感念,回身将嬴纵腰身搂了住,“是,殿下英明,臣妾遵命。”   嬴纵闻言眸色微暗,一把托起她的下颌吻了下去,好一阵唇舌缠绵他才将她放开,眼底火星四溅,沈苏姀唇角亮晶晶一片,此刻却眨了眨眼,“国丧期间不得宣淫!”   嬴纵眯眸,一把将她捞到了自己腿上来,“无碍,欠着的都攒着就是了,等能宣淫之时,我一次次的补回来不就好了?”   沈苏姀撇撇嘴,嬴纵已抬手落在了她小腹之上。   “可有动静了?”   眼下已经两个多月,还未至三月,是以沈苏姀的肚子还是十分平静,她摇了摇头,“安静的很,似乎到了五六月才有动静。”   嬴纵转头亲她一下,“也好,你少受些罪。”   沈苏姀低头去抚自己小腹,面容一时甜蜜,“只要他乖乖落地,我怎么都好。”   嬴纵眸色微深,只将她在自己怀中搂紧了。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秦王府之前,嬴纵依旧是用抱的,这奢贵的府邸有一种久别的亲切,甫一入门便闻到一股子淡淡的辛夷木香,一场雪落下,辛夷树只剩下乌木,可饶是如此沈苏姀也不觉得单调,反倒是觉得十分的合心意。   嬴纵抱着她大步走在府中回廊之上,沈苏姀长长的呼出口气,“啊,果然还是回来了好。”   说着又转头看他,“你是不是忙得很?”   嬴纵低头在她唇上啄一口,“不忙,明日陪你。”   沈苏姀哼一声,“别哄我!你现在是大秦的天,每日多少事等着你呢,我回了这里你还有什么好担心,只去做你的事就好了。”   微微一顿,又低声问,“你偷偷跑的事都有谁知道?”   他们身边只有容冽跟着,香词和容飒、朱瑞、宋薪他们都落后一步还没赶上来,可沈苏姀偏生压低了声音,直让嬴纵看的好笑。   嬴纵摇了摇头,也同样压低了声音,“天流和何统领知道,旁的都不知。”   沈苏姀这才松了口气,一抬眸便见正殿到了,此刻正殿门前正站着两人,正是许久未见的清远和明生,两人见他们归来立刻上前来见礼,“拜见殿下,拜见娘娘。”   沈苏姀上下打量二人,笑道,“瞧着又长高了!”   清远和明生都笑意朗朗,因着嬴纵在并不敢放肆,嬴纵便吩咐道,“后面还有人,你们去照顾一下,这里不需要你们看着了。”   清远和明生齐齐点头,清远眼底更是闪出了促狭   沈苏姀“啧”一声,“嘿,你那是什么眼神……”   说话间清远已经跑远,沈苏姀失笑不已,“跑的比兔子还快!”   嬴纵见她心情大好心底也跟着松快下来,直抱着她大步入了殿门,容冽在外十分知趣的将殿门为他们关上,沈苏姀笑意愈发明快的环住了嬴纵的脖颈!   这里头每一样东西沈苏姀都熟悉至极,此刻看哪里都觉得顺心,嬴纵将沈苏姀放在床榻之上,弯身就要为她褪去鞋袜,沈苏姀一把将他抓住,“做什么?”   嬴纵已蹲下了身子,抬头看着她,“先躺下,舒服些。”   沈苏姀一把将他拉起来,“不躺,在马车上躺了这么多日了,我想站着,我们说说话?”   回了秦王府,嬴纵一切都想由着她,闻言欣然允了,拉着她走向窗边的锦榻,他落座,沈苏姀便站在他身前,她先抬手抚了抚他的脸,而后才道,“太后娘娘好吗?”   嬴纵点着头,“神识还是不清,好像只记得从前的事,不过这样也好。”   沈苏姀有些明白,眸光一转又问,“大葬是什么时候?要我做些什么?”   嬴纵捏捏她的手,“你就在王府便好,有礼制的。”   大秦皇家有规矩,行丧礼之时宗室之中有孕的女子需得回避,沈苏姀想了一瞬便反应过来,也说不上是不是轻松,只有些心疼嬴纵一人承担。   嬴纵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将她抱进了怀里,“好了,你不必想这些,近来杂事颇多,你莫要劳心,只管每日里睡好吃好好好地生下孩子便是了。”   沈苏姀靠在他怀中点点头,又问,“朝中如何安排的?”   这说起来十分繁杂,但嬴纵还是十分耐心的将最近的安排与她细细讲来,讲着讲着便发现怀中之人没了动静,低头一看,见沈苏姀竟然闭着眸子趴在他怀中睡着了,嬴纵一时之间又心疼又哭笑不得,明明才说了不躺着,这会儿却是困成了这般模样!   嬴纵小心翼翼的将沈苏姀抱去床上放下,又替她脱了衣裳简单的擦了擦才让她睡去,沈苏姀这一觉一睡未醒,待醒来之时已经是第二日近午时!   刚出了点响动床帐便被人掀了开,边上站着的不是嬴纵是谁,沈苏姀看了看天色,再看了看他这人,苦笑起来,“你当真不进宫吗?我要成罪人了!”   嬴纵笑着将她抱起来穿衣裳,“谁敢治你的罪?瞧你睡着未醒,想叫你又怕扰了你,只是这一早上可是连药也未喝,宋薪在外等着的,起来先用膳再请脉。”   沈苏姀被他摆弄着,笑意愈发无奈,“香词在哪里?我眼下才三月不到,还没到动弹不得的地步,你起开,我自己来,用完午膳你便进宫去!”   沈苏姀推开嬴纵自己穿衣,只把嬴纵晾在了一边,嬴纵眉头微皱表情有些受伤,语声沉沉道,“今日之事昨夜你睡下之后我已安排妥当,并无耽误,难道我是那般胡来之人?”   沈苏姀一边穿衣一边转身看他,叹口气,“难不成你打算往后每次我睡下之后你再看折子处理事情?再者说,朝堂之上多少眼睛盯着呢……”   嬴纵还皱着眉,沉定道,“我安排的滴水不漏,御史台无话可说!”   沈苏姀不由失笑,上前一步环住他的腰,“难道我还不喜欢你陪着我吗?只是到了这一步,我自然要为你着想,你是要成为千古圣君的,可不能给史官胡写的机会!”   嬴纵心气儿不顺,“谁说我要成千古圣君?!”   沈苏姀抬手抚上他紧皱的眉,“坐上这个位子,自然是要名留青史才好,咱们这一路走来多么不易,到了今日这一步,我必定会全然支持你呀。”   察觉出他不高兴,沈苏姀语声放软了些,然而她这话似乎还是没多大用处,嬴纵眸色沉沉的看着她半晌,心气儿似乎愈发不顺了,沈苏姀眨了眨眼,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   在她心中他才是唯一配坐在那位子上的人,她爱他,自然希望最好的都是他的,从前是对手,她和他争锋相对,眼下她是他的妻子,可她心底那股子军人的情怀还在,她是他的妻子,亦愿成为他的臣子,闺房之中她与他琴瑟和鸣,朝堂之上她亦知道大局为重,她忠诚与他仰望与他,理解他支持他,他难道不喜欢她这样?   沈苏姀洞察人心,从前亦和男人为伍,她自诩对大男人的心思还有有几分明白的,而他又是这样顶天立地的九五之尊,沈苏姀觉得她这样是没错的啊……   难道是她表现的太大度了让他觉得自己不够爱他?   沈苏姀想到这里不由得失笑,圈着他的脖颈垫脚在他唇上吻了吻,“嬴纵,咱们的孩子还没出生,我怎觉得我身边已经有了个孩子,你到底在别扭什么?我最知道你这一路多么不易,所以才不愿让你因小失大,这条路不好走,可我会陪你。”   嬴纵听着这话只咬了咬牙,看着她诚恳又有些迷惑的样子低头将她唇擭了住,描绘她的唇形感受她的香甜,又咬她一口以示惩罚之后才放开她,沈苏姀双颊微红,看着他的眼神仍然带着两分不解,嬴纵深深呼出口气,一把将她拉去了耳房洗漱!   沈苏姀看看嬴纵,再看看嬴纵,又看看嬴纵,只等午膳都吃完了也没想明白嬴纵这一身的低气压是从何处而来,待宋薪请完了脉她也没想出什么缘故。   “你当真不进宫看看了?”   沈苏姀问一句,嬴纵的眉头便紧皱一分,沈苏姀叹口气不敢再问。   因着这般,当嬴华庭和嬴湛并着宁天流一起入王府的时候便见嬴纵面色不甚好看,嬴华庭被留在了暖阁,嬴纵则和宁天流并着嬴湛去了水榭!   “这瞧着不对啊,明明昨日才回来今天该是浓情蜜意的什么,怎么看七哥心气那么不顺呢?难道是……欲求不满?啊,沈苏姀有孕,难怪呢……”   嬴湛和宁天流跟在后面,小小声的和宁天流说话,宁天流闻言笑意微深,目光在前面的背影之上一扫道,“这不顺呢自然是因为苏姀,不过呢,应该不会是欲求不满。”   嬴湛“啧”一声,“那还能因为别的什么不成?”   宁天流摇摇头,“看这气势,怕是问不出什么的。”   嬴纵只当没听见身后二人之语,进了水榭便问朝中之事,嬴湛近来被嬴纵吩咐了差事,本是抱着来王府看看沈苏姀稍微松快一下的心思才成行的,却不想一坐下就被嬴纵问的满头大汗,于是心底气哼哼将沈苏姀数落了两句……   嬴纵几人一走,这边厢嬴华庭也拉着沈苏姀的手疑惑的问,“七哥怎么了?”   沈苏姀苦笑,“我也不知,我不过说让他午后去宫中看看,他便有些不对劲了,都说怀孕会叫女人变傻,难道我已经看不懂他了?”   嬴华庭听得直笑,“这世上你不懂七哥还有谁懂?我看啊,他现在是想时时刻刻都看着你,再加上你有了身子,他更是一万个不愿走了,你看重朝政,他吃醋了!”   沈苏姀叹为观止,“吃醋吃到朝政上去了?再说我是为了他!”   嬴华庭眸光促狭,“七哥的心在你身上就这么一丁点,你自己想吧……”   嬴华庭说着,还比了比自己的小拇指尖,沈苏姀愕然一瞬叹口气,眸光一闪转了话题,“这次师兄要回宗门才没和我们一起来,等过一阵他会入君临。”   嬴华庭闻言微微一默,“奥”了一声。   沈苏姀见状眼底一亮意味深长道,“他只怕会入仕……”   嬴华庭粉拳一攥,面上竟然生出了两丝微红,沈苏姀看的大笑不止,直呼道,“不错不错,看来国丧之后君临又会有喜事了……”   毕竟还在国丧中,嬴华庭等人并不好多留,没有多久就和嬴湛匆匆离去,倒是宁天流可多留一会儿,见嬴纵阴沉着脸,他便笑问,“莫非真的是欲求不满?”   嬴纵抬眸扫了他一眼,未曾言语。   宁天流“啧”一声,“眼下大势已定,苏姀又有了身子,你马上要做父亲了,这都是开心的事儿,你这么沉着脸做什么?”   嬴纵眉头微皱,依旧是垂眸未言。   宁天流十分无奈的摇摇头,“罢了罢了,你们的私事我不多问,七日之后便是大丧,这两日两位王爷也要回来了,还有各处的藩镇将军,你觉得如何行事为上?”   嬴纵摇摇头,“暂时不动。”   宁天流挑眉,“这次先皇大丧是最好的机会。”   嬴纵眯眸,“大秦刚刚才经了战乱,内部以安为主。”   宁天流点头,“也罢,这点我也想到了,只是你做事素来雷厉风行,我以为你会趁着这次就将外头肃清了,既然如此,倒是省事许多。”   嬴纵颔首,似乎在想什么眸色一时深幽。   宁天流看的直好奇,“你到底是为什么这般?好不容易成了大事,你反倒不乐意了?苏姀那边怎么说的?难道是因为朝政起了分歧?”   心知沈苏姀非常人,而嬴纵又必定不会瞒着她任何事,因此宁天流才有这么一问,谁知嬴纵眉头一皱面色更为奇怪了,“她怎会和我有分歧?她支持我还来不及!”   宁天流失笑,“那你这真是……”   嬴纵也不理会宁天流的取笑,半晌之后忽然问,“你觉得我当初起多位之心是为什么?”   宁天流闻言一愕,“这还需要为什么,你本来就是那个位子上的人!”   这话和沈苏姀如出一辙,嬴纵唇角一抿站起身来走出了水榭,“自己出府吧,宫中朝中紧盯着点,明日我才会进宫理政。”   宁天流苦笑,就这么赶他走了?!   嬴纵出了水榭直回正殿,到了殿门之前香词和容冽守着,香词行完礼便道,“殿下,娘娘这会儿正在午睡,药已经喝过了。”   嬴纵点点头,抬步进了屋子直入内室,床帐四垂,榻上的人果然睡得正好,这一路上紧赶慢赶也是一个月,沈苏姀中间又起了孕吐等反应,疲惫可想而知,嬴纵走到床前站定,看了一会儿也忍不住躺了上去,一把将人捞进了怀里来。   沈苏姀抿了抿唇,熟门熟路的趴在他胸前搂住了他的腰,人却是未醒,嬴纵见此心底软成一片,哪能再气她,低头在她发顶吻了又吻才罢了。   沈苏姀一觉睡到太阳落山,醒来便发现自己睡在嬴纵怀里,抬眸一看,便见嬴纵正睁眸瞧着她,沈苏姀心头一动,顿时乐了,身子往上一探在他下颌上咬了一口,“怎么不气了?怎么躺到床上来了?怎么不继续黑着脸了?”   嬴纵按住她往下缩的身子,低头便将她还要说话的唇堵了住,磨挲含弄半晌方才气喘吁吁的将她放开,“我没生气,只是不爱你赶我走……”   沈苏姀心头一烫,笑意深深地将他抱了住,“我赶都赶不走你,那我要是粘着你岂非真的成了误国之人?!言官们不知会说什么……”   嬴纵低笑一声,“天上地下你最重要,谁敢说什么!”   好听的情话谁都喜欢,沈苏姀笑意渐大却并不拿他这任性的话当真,两人又说了些话今日这篇便揭了过去,第二日一大早嬴纵便按照正常的时间入了宫。   一月的大丧还未完,王府之间一切东西都换上了素色,再加上前夜里下了雪,整个府院便是一派银装素裹,嬴纵入宫少说也要等天黑时候才能回来,沈苏姀白日里赏赏雪看看书,其他时间都在睡觉,回了王府她的孕吐又见好,只是嗜睡愈发重,一来是宋薪的药二来则是她自己的心境,宋薪直呼这样极好,嬴纵又命御膳房的人入王府照着宋薪开出来的单子给沈苏姀做吃的,连着几日皆是如此,等大丧那日的时候沈苏姀整个人已圆润了一圈。   “所有的臣工命妇都跪在宫门之外三跪九叩的哭丧,咱们殿下亲自押灵在前,还有公主他们也都跟着的,这次负责跟着梓宫行灵去皇陵的是从外头回来的谦王,咱们殿下今天晚上就能回来了,整个君临都是一片白,看起来真是壮观,老百姓们都跪在街上,好多人都在说先皇的好,咱们殿下的声望也很高呢,特别是这回北魏和南煜的战事……”   清远叽叽喳喳将外头的大丧情形大概的给沈苏姀讲了一遍,听闻老百姓都说昭武帝的好沈苏姀倒是怔神了一下,百姓不知政治博弈权力倾轧的阴暗,只知道自己能不能吃得饱穿得暖,若这个皇帝在位时过的安顺那人便是个好皇帝,而若过的十分惨淡,那皇帝即便真性子多好在百姓眼底也不过是庸碌无能罢了,这么一想,昭武帝的确做得够好!   沈苏姀眼底滑过叹息,可惜她到底不是寻常百姓。   “娘娘,我听殿下说过几日可能就得进宫了!”   容飒受伤之后以疗养为主,短期内不好使用武功,嬴纵便让他留在府中管起了内务,免得给他派些危险的任务,他手边没了趁手的人,就将清远调了过去,清远和明生虽说最开始是沈苏姀教的,后来却全都跟在嬴纵身边,这么几年过去,嬴纵倒也看重这二人,将清远调过去,又将沉稳的明生留在了沈苏姀这边,二人身边便都是一个沉稳一个活泼的搭配,今日里嬴纵扶灵出君临,清远便留在了府中,而这进宫的事情他不说沈苏姀也是懂的。   早前嬴纵被立为太子的时候就应该入东宫了,可嬴纵体谅她便未曾麻烦,而今他身份已经不同寻常,是无论如何都要进宫去,沈苏姀点点头,“进宫是应该的,明日起就开始收拾府中物件,用的趁手的都带进宫去吧,再过些日子我这身子也重了走动反而不方便。”   清远应下,“好,待会儿我就去找容飒哥哥。”   沈苏姀点点头,外头香词忽然入了暖阁道,“主子,忠亲王妃和七小姐来了。”   沈苏姀眼眸微亮,赶忙道,“快请!”   清远一笑做退,外头门帘儿一掀进来两道窈窕倩影。   傅凝和沈鸢芙相携而来,款款对着沈苏姀行礼,“拜见太子妃娘娘。”   沈苏姀笑着上前扶起二人,“都是自家人何必多礼,快坐……”   傅凝本就娇美秀雅,如今做了母亲,眉目之间更是存着一股子温润和气,整个人便愈发雍容贵气,一旁的沈鸢芙却似乎没多少变化,眉宇之间还笼着轻愁。   傅凝见沈苏姀弯身抚她们吓得赶忙一把将她扶了住,“娘娘是有身子的人了可要当心些,娘娘快坐下吧,您这样我们怎么敢做,本是早就要来的,可前些日子大丧还未完不好走动,今日大丧完了,我早上去观礼的时候又遇见了鸢芙妹妹,就同她说好一起过来了。”   傅凝一边说着一边硬是扶着沈苏姀坐下,而后又转身朝外头道,“将渥丹带进来!”   说话间外头帘子又是一掀一落,一个嬷嬷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上的前来,沈苏姀“哎呀”一声,忙不迭就站了起来,“这就是渥丹?!我早听嬴纵说过,快来给我抱抱!”   因是自己有了孩子,所以就格外的喜欢孩子,简直不由分说的将小渥丹抱了过去,这么一抱更是喜欢,忙对香词道,“快去拿了我的珠钗来,算是给渥丹的见面礼。”   傅凝掩唇一笑,“那就让娘娘破费了!”   沈苏姀扬唇,“这算什么破费,我喜欢她。”   小娃娃一出现,沈鸢芙也坐不住了,也站在旁逗弄,虽然傅凝已有了孩子沈苏姀又有了身孕,可说到底三人年岁都不大,和小渥丹逗了半晌才让嬷嬷抱了下去小睡,小娃娃一走,三人才能好好说话,沈苏姀便问沈鸢芙,“辅国将军呢?”   沈鸢芙眼梢微垂,“将军要护送先皇灵柩去皇陵,半月之后才回来。”   皇陵距离君临有些距离,灵柩在路上又走得慢,来去委实要费些时间,沈苏姀点点头又看向傅凝,“这一阵子大家都劳累了,不过也就这两日了,我一人在府中也是闲得很,往后你们可多来坐坐,过几日等进宫了,你们便进宫来陪我说说话。”   二人忙应下,傅凝看着沈苏姀的面色道,“娘娘气色甚好,只是这个季节切勿着凉了,我来时命人寻了我那时候用的几个药膳方子,娘娘看看能不能用。”   傅凝是过来人,沈苏姀一时打开了话匣子问她许多,一旁的沈鸢芙见二人说起孩子的话题一时也插不上话,便只淡笑着听,待沈苏姀和傅凝说完她才又参与进来,没多时,早前那嬷嬷来报说渥丹睡醒了,傅凝便起身出去一边的偏殿看,屋内就只剩下了姐妹二人。   沈苏姀看着沈鸢芙,语声沉沉,“你老实告诉我,眼下你和辅国将军如何了?”   沈鸢芙面色平静,“将军待我很好,娘娘不必担心。”   沈苏姀摇摇头,“我们如今各自嫁了人,可到底还是一个姓,我没有探问你私事的意思,只是你这表情已经能说明一切,你当我看不出吗?”   沈鸢芙垂眸,两只手有些紧张的攥紧了袖口,片刻之后抬眸,面色还是平静,“娘娘关心鸢芙鸢芙自然知道,只是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何况将军也当真待我很好,娘娘不用替我忧心,怀孕之人最不能忧思过重,若鸢芙来惹娘娘烦忧倒是鸢芙的过错。”   微微一顿,沈鸢芙又道,“眼下正是年关,底下的生意都来交账了,有个掌柜从南疆得了一味千年老参,鸢芙给娘娘送来了,娘娘寻常用那老参入药必定事半功倍。”   沈鸢芙眼底有落寞,却并不幽怨,说起底下的生意眼底更有微光,沈苏姀心底一叹放弃了问下去的打算,只笑着道,“你是个让人放心的,若是有什么不妥便来寻我。”   沈鸢芙应下此话,又和沈苏姀说起旁的不提。   将先皇灵柩送走之后虽然国丧还在继续,可对朝堂而言此事便算告一段落,不出沈苏姀所料,没过几日朝中便有人上折子请嬴纵入主天寰宫,这本来是礼制,何况沈苏姀也早吩咐人做了准备,想也不想便应了下来,钦天监算了一算,上元节正是个吉利日子。   由此,嬴纵便于这一日搬进了天寰宫中。   天寰宫乃是大秦历代皇帝寝宫,占地极大,又分为东西两侧,昭武帝从前主西,嬴纵入天寰宫便主东面,两边的殿阁大同小异,恢弘巍峨景致极佳,而嬴纵上位之后的第一个波澜也发生在了这个时候,大秦历代帝后没有同住一宫的,到了嬴纵这里,他却是想都没想便带着沈苏姀住进了天寰宫,而这件事三日之后朝臣们才反应过来!   一时间,朝堂之上波澜骤起!   国丧期间不得喜乐,因此哪怕是上元节整个君临也没谁敢放花灯听小曲儿,整个宫闱也是寂静的,起初沈苏姀入天寰宫之时外人都以为只是暂住,连着三日都未出之时朝臣们才回过神,各式折子纷至沓来,皆被嬴纵留中不发,而朝臣们暂时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准备,便也未曾死磕到底,这更重要的事便是那二月十三的登基大典,而嬴纵上位之后的第二个波澜,也发生在了这登基大典的安排上,嬴纵要立后大殿和登基大典一并举行!   这在大秦历史之上也是没有的……   短短一时间为了一个女子连开两个先河,要说明什么满朝文武都心知肚明,虽然沈苏姀出身门阀身份贵胄还于大秦有功又是结发妻子,可一个皇帝能为一个女子做到这个地步还是叫人觉得心惊,嬴纵还未正式登基,还以“本宫”自居,此两事由他定下之后再无更改余地,而所有反对的奏折都被他留中不发,他未反驳,也未打压,更没有听从朝臣谏言,一时间却叫底下人摸不到重点,而朝内朝外关键地方的臣子都是亲新皇派,只要嬴纵说的,哪怕反对的折子一百份一千份,总之事儿是一定能办成的!   九五之尊不动声色,底下人却是急的团团转!   那些本来义正言辞的也逐渐被那暴风雨之前的平静架势给吓得退了三分。   天寰宫中,沈苏姀听着嬴湛绘声绘色的描述失笑不已,“所以那老头儿今日未继续再上折子?都说文臣硬骨,他才坚持了四日,骨头未免不够硬!”   嬴湛冷笑一声,“算他识相!你都不知道他那折子里头的话写的多难听!”   沈苏姀挑眉,摘了一颗葡萄放入口中,一边道,“无非就是红颜祸水妖妃祸国之类的话,文官靠的就是笔杆子和那一张嘴,若是写的普普通通才叫我失望。”   嬴湛“嘿嘿”一笑,也去拿葡萄吃,“再厉害也没用,七哥随便一招高深莫测就叫他们毫无招架之力,我猜那老头儿估计要称病不上朝了,他要再闹,七哥革了他的职。”   沈苏姀将一盘葡萄推到嬴湛面前,叹口气道,“可是武能定国文能安邦,这些文臣钻牛角尖起来要人命,朝中却不能缺了他们,那老头儿是三朝元老了,先供着。”   “谁说要供着的?!”   低沉的话语响起,沈苏姀和嬴湛抬眸便看向正走进来的嬴纵。   沈苏姀笑着道,“不供着做什么?咱们不能失了风度!”   嬴纵走至沈苏姀身边落座,一抬眸便看到了那盘被嬴湛抱在怀中的葡萄,顿时眉头一皱,“你整日里腻在这里做什么?差事没做完只顾着抢葡萄吃?”   沈苏姀“噗嗤”一声笑出来,嬴湛已经愤愤放下那盘葡萄告退!   “不就是一盘葡萄,用得着抢吗?”   嬴湛一边走一边哼哼,还没走出去便听嬴纵温柔的问沈苏姀,“今日里睡了多久?药喝了吗?宋薪午间过来请脉怎么说的?这葡萄金贵,你要多吃点儿……”   嬴湛一身恶寒,简直不忍回头看,忙不迭的跑出去了!   这边厢沈苏姀摘了颗葡萄喂给嬴纵,笑着道,“今日再没折子了?倒是回来的早!”   嬴纵便皱眉,“往后少让小十给你讲朝中之事。”   沈苏姀“啧”一声,“这宫里像有什么事瞒着一个人也实在是难,我早晚要知道,还不如让我原原本本的知道,你难道以为我会因为折子伤颓不成?”   嬴纵便抱沈苏姀入怀,“今日都消停了,你安心。”   沈苏姀一边说一边给嬴纵喂葡萄,这会儿嬴纵说完话却是不吃了,抬了抬下颌目光扫过她的红唇,压低了语声道,“用这里喂……”   沈苏姀面色微红的朝外看了一眼,将那紫红的葡萄往自己唇间一放仰了脖颈,嬴纵本是逗逗她,没想到她真的照做了,樱红的唇微张,雪白的贝齿之间咬着一抹紫红,嬴纵喉头一滚,眼底惊喜闪过,随即呼吸一簇的吻了上去!   他只想尝尝她的唇舌,那葡萄倒是被忽视,二人唇舌磨挲之间紫红的汁液流出,顺着她的唇角一路往下,唇舌相抵,葡萄味的香甜别有趣味,果肉破碎,也不知是谁吃了,嬴纵狠狠在她口中一卷,顺着那紫红汁液的路线一劲儿的往下吸吻。   “唔……你轻着点……”   沈苏姀喘着气,颈侧的吻又麻又痒,直让她有些情动起来,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再想到自己有了身子,这会儿哪能由着他来,还没推嬴纵呢,他也想到了这些抬起了头来,他唇边还有一丝紫红的汁水,忽的倾近她,抵着她鼻尖问,“你猜世上什么最好吃?”   沈苏姀下意识的觉得他这问题的答案不会美妙,果然下一瞬他便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又吻了下来,顶开她的唇齿,一路攻城略地的去卷她的丁香……   世上什么最好吃……她明白了……   嬴纵不愿让沈苏姀为朝内朝外的事情费心思,而她实际上也没有为此费什么心思,每日里只听听外头的局面,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成,而后便是吃吃睡睡安心养胎,因着嬴纵决定立后大殿和登基大典放在一块,是以再为嬴纵准备各种登基要用之物的时候沈苏姀也一并得准备起来,冠冕袍服,各种各样的印碟,沈苏姀全都不管,只按照礼制来便是!   这位未来的皇后如此好说话,整个宫闱都松了口气!   沈苏姀身怀有孕的消息还未散出去,只有些亲近的人知道,临近登基大典,朝中的各种反对声逐渐消弭,大典前夜,嬴纵搂着沈苏姀道,“而因为尚在国丧,明日的大殿都是一切从简,当真委屈你了,可我还是想让你和我一起。”   沈苏姀迷迷糊糊的睡着,闻言往他怀中缩了缩,“又不是咱们的大婚,要那么大的排场做什么,我这几日困得很,明日要花多少时辰啊?”   沈苏姀不仅嗜睡愈发严重,连记性都不太好,这时辰嬴纵已经和她说了好几次了,她却还是记不太清,嬴纵又听她问起不由得低笑,“明日的安排你不用知道,到时候你一直同我在一起的,我做什么你做什么便是了。”   沈苏姀似有些满意了,咂了砸嘴伏在他胸前睡了过去!   嬴纵好笑的看着她这贪睡的模样,只觉得她也似个孩子……   即便一整夜好眠,可沈苏姀第二日还是未曾睡醒就被嬴纵给捞了起来,嬴纵先喂她用了些粥品,而后又喂了些药方才让下人为她更衣,沈苏姀精神恹恹的,只看得嬴纵心疼万分,她那的冕服十分华贵繁复,里里外外比她大婚的喜服还要多,再加上冠冕和手上脖颈上的首饰,简直是仍然受罪,嬴纵在旁看了两眼就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道,“这些、这些,都不带了,还有底下的裙摆,想法子收一收,太长了摔着了怎么好?”   一旁的宫人又惊又怕哪里敢说话,仍然留在天寰宫当管事太监的全福上前笑道,“皇上,这些都是按照礼制来的,若是都去掉恐怕不吉利……”   听到“不吉利”这三字嬴纵便有些犹豫,沈苏姀睁开眸子摇头,“没事,带着吧。”   嬴纵抿了抿唇,只好让她继续带着,全福在旁抬手一请,“皇上,您也要去更衣了!”   嬴纵还未登基,除了他自己还是称“本宫”之外朝臣都以圣上相称,连全福也改了口,嬴纵握了握沈苏姀的手,“我马上回来,你等着。”   沈苏姀和嬴纵更衣之地不在一处,沈苏姀点点头,“去吧!”   嬴纵便转身而走,屋子里便只留下了一室的宫人和沈苏姀,香词扶着沈苏姀的背脊,安慰道,“主子忍着点,今日的大典只有小半日功夫就好了!”   沈苏姀点点头,“放心,这点儿事我受得住!”   不多时沈苏姀已穿戴完毕,有宫人要上前来为她上妆,沈苏姀看着那颜色不一的胭脂水粉摇了摇头,“这个就不必了,本宫闻着这味道难受。”   香词闻言赶忙上前,“都撤了撤了!娘娘不必上妆已经极美!”   毕竟是立后大典,几个宫人年纪颇长,重要场合都是给主子们上妆的,这给新皇后上妆的机会都不愿错过,闻言犹豫一瞬似乎是想劝,便是这片刻的功夫沈苏姀已背过了身去不愿闻那水粉味儿,香词见这几人磨蹭着眉头一皱,“不是说娘娘不上妆了吗?还不退下?!”   香词在沈苏姀面前低眉顺眼,可本身却是极其冷漠利落的人,这话一出,实在有几分气势,那几人面色微变,忽视一眼有些不甘的准备行礼做退,便是这么一眼的功夫,换了一身冕服的嬴纵已大步而入,目光直至看着沈苏姀问,“怎么回事?”   沈苏姀背着身子,显然是在躲什么,嬴纵扫了一眼那几个嬷嬷提着的水粉盒子有些明白,香词见状立刻道,“娘娘闻着这味儿难受不愿上妆,这几位嬷嬷却似乎有话说!”   见嬴纵出现,那还有些不甘的几个嬷嬷瞬间面色微骇冷汗溢出,嬴纵看都未看这几人一眼径直走到了沈苏姀身边去,抚了抚她的背脊温声问,“如何?”   沈苏姀捂着口鼻似在平复不适,未说话只摇了摇头。   嬴纵眼底闪过狠色,倾身便将她抱了起来,“时辰差不多了,咱们登辇。”   沈苏姀抱住他肩颈点点头,嬴纵便转身往外走。   路过那几个嬷嬷之时,嬴纵波澜不惊的落下四字,“充入掖庭。”   这淡淡的四字瞬间将室内所有宫人都吓得跪在了地上,那几个嬷嬷面无人色的跪倒在地,欲要求饶,可语声还未发出便被全福指使着几个小太监捂住了嘴!   全福站在门口看着满室的宫人冷冷开口,“都看到了?皇后娘娘性子温婉,可这宫中没有人能在皇后娘娘面前耍心眼,充入掖庭还是轻的,下一次再有人敢犯便得掉脑袋!”   宫人们唯唯诺诺的应下,那几个嬷嬷被拖了出去!   外面嬴纵正抱着沈苏姀走出正殿的大门,外头一片冷意,沈苏姀却松开口鼻深吸了几口气,有些后怕的道,“幸而没吐出来,否则这冕服就糟蹋了。”   嬴纵没接话,只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全福,全福擦了擦额头的汗,身子弯的更低了些,沈苏姀瞧见这一幕失笑,“好了,这事翻篇,往后也不敢有人乱来。”   嬴纵这才松了眉头,“保不准,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沈苏姀懒懒的由他抱着,道,“哎,过两日我亲自看看这宫中的人,整个皇宫无所谓,咱们住的地方却不能有不干净的人进来,住在自己家里还要提心吊胆太没意思。”   从进宫到现在,沈苏姀优哉游哉还从未过问一件正事……   嬴纵闻言笑意微深,“可以看看,但是不能费神。”   沈苏姀自然应了,不多时便被嬴纵抱着登上了御辇,今日当先去的是宫中皇家宗庙!   嬴纵和沈苏姀的名碟早在其中,只是今日二人身份都有所不同,便还要再上香祷告一番,到了宗庙之前,外头已站着礼官无数,这下嬴纵不能再抱着沈苏姀了,便牵着她的手出了御辇,便是这牵手也立刻引来无数的目光,皑皑白雪之间,嬴纵和沈苏姀都着一身玄醺相见的冕服,嬴纵素来着黑,今日加了醺色,身上的煞气被淡化了两分,帝王之气震慑山河,而沈苏姀素来爱着素色,今日这红黑交加的冕服更叫她美艳之余贵州天成!   帝后相携而来的画面实在太过迷人,哪怕那牵手有些不合规矩此刻也被礼官们忽视了,二人齐步进殿,跪与软垫之上,钦天监的礼官便念起了长长的祝祷之文!   殿中高高悬挂着历代大秦王室的名牌灵位和画像,因为成年进贡着香火,是以里头的味道亦十分刺鼻,嬴纵有些担心,低声问她,“可还受得住?”   沈苏姀点点头,面上的表情带着几分虔诚。   嬴纵放下心来,便也郑重的听那祷文,两刻钟之后,那冗长晦涩的祷文才结束,礼官递上两柱香来,嬴纵和沈苏姀一起进香之后便算礼成!   出了宗庙下一处要去往宫中祭坛,御辇在宫中慢行两柱香的时辰便到了,那祭坛设在宫闱以北,沈苏姀和嬴纵到的时候祭坛之下已经站满了人,所有五品以上的臣工都位列与祭坛之下的广场之上,见御辇来,臣工们齐齐跪倒,宁天流和嬴珞、嬴湛等都在其中!   嬴纵当先下辇车,又回身去牵了沈苏姀下来,一时间,场中的目光有些不同了!   在场许多都是在朝中浸淫多年的老臣,当年秦王大婚他们都知道,而穿着皇后冠服的沈苏姀他们也知道,这位沈家的五小姐,后来的洛阳候,接着的秦王妃,后来的太子妃到现在的皇后,当年跟在太后身边的小姑娘眼下已经风华绝代,是能和他们的帝王并肩之人!   没有人敢小觑沈苏姀,当年一掷万金解大秦困局,而现在,在北疆和南境的军中消息早已经传回了君临,要知道在军中,这位亦是能和他们的皇上并肩之人!   通向祭坛的路十分的漫长,沈苏姀接受着众人的瞩目,穿着厚重繁复的袍服,头顶还有沉甸甸的冠饰,一步步走的委实有些费劲,而那许多目光之中已经透着别样的信息,沈苏姀挣扎着想让嬴纵放开她,却是越挣扎被他攥的越紧。   “莫动,我牵着你。”   嬴纵不得不低声制止她的动作,沈苏姀挣扎无果只好放弃。   二人从整个广场的最左边一路走到了设立着祭坛的高台之上,高台正中放着一尊方鼎,传言此物乃是真龙天子的象征,大秦开国先皇便是凭借此物才得了天下,方鼎周围是树立的藩符,其上瑞兽鬼神皆有,皆是黑白之色,无端给人肃穆之感,九个穿着黑色祭服拿着法器的祭师带着鬼面正站在那方鼎的周围,高台一侧的低洼处站着钦天监的礼官,而高台之下,则是跪满了臣工,嬴纵牵着沈苏姀走到那方鼎之前,在早前放好的软垫上跪了下去!   “天命神授,永德永昌,祭天,起……”   礼官高高的唱诵落定,那九个祭师立刻挥舞着各式各样的法器围着那方鼎挑起了祭祀之舞来,一边还在口中唱诵着不知名的古调,在肃肃的寒风之中尤其显得古朴而庄严,沈苏姀不自觉挺直了身子,嬴纵亦屏着呼吸定下神思来。   这段舞蹈过了许久才停下,停下之时,那随风烈烈的藩符也猛地停了,九位祭师各自念着什么咒语,朝那方鼎一指,那鼎中竟轰的一声燃起了大火!   火焰拔地而起,吞吐着掠上了高空,九位祭师一喜,齐齐仰着身子摇动法器发出呜呜呜的欢呼声,一旁的礼官见状适时的上前唱诵祭文,无非就是说嬴纵乃是天命真龙诸位臣工应当竭力辅佐以让大秦国运昌隆,待那长长的祭文唱诵完,又有礼官上前宣读先皇遗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嬴纵,贤明仁德,功与社稷,颇有太祖之风,即朕身后,传位于太子嬴纵,众臣忠诚辅佐固大秦山河,不得有他心,钦此——”   话语落定,九位祭师和钦天监的礼官当先朝着嬴纵和沈苏姀一拜,待嬴纵和沈苏姀起身,其下臣工皆拜倒,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嬴纵受了众臣之礼,却并未让众人起身,只看了一眼那礼官,其人立刻又拿出一封圣旨来,上前一步道,“朕惟道法乾坤、内治乃人伦之本。教型家国、壸仪实王化之基。资淑德以承庥,宜正名而敦典。咨尔妻沈氏,钟祥世族,毓秀名门,性秉温庄,度娴礼法,柔嘉表范、风昭令誉于宫庭,兹仰承太皇太后慈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尔其诚孝以奉重闱,恭俭以先嫔御。敬襄宗祀、弘开奕叶之祥。益赞朕躬、茂著雍和之治,钦此。”   这竟是一道册后圣旨!   底下臣工一时没反应过来,慢了一拍才回过神来!   一旁的沈苏姀也愣了一愣,转身欲行跪拜之礼,却被嬴纵一把拉了住,他转身取过那圣旨,转手便交在了沈苏姀手中,而后抬了抬下颌,“册后之礼已成。”   底下诸位臣工微微一默,即刻响起了齐天的呼声!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帝后二人站在高台之上,如此方才是成了大礼,然而这还不是最后一步,嬴纵和沈苏姀还要登辇去崇政殿,嬴纵要升御座接受臣工三跪九叩,而后大赦天下建年改元!   “皇上、皇后移驾崇政殿……”   礼官唱和一声,嬴纵便又牵着沈苏姀朝御辇而去,诸臣皆跪,只等御辇开始走动了方才起身跟着朝崇政殿去,宫中不能见红,这样的喜庆之事未免显得冷清,然而今次嬴纵这一遭却叫臣子们久久不能平静,哪有接旨不行跪礼的?!   “三哥,你说七哥这是想怎样?”   嬴湛跟在嬴珞身边,瞅着那前头的御辇发问。   嬴珞微微眯眸,“有些事,他要从一开始就表明立场。”   嬴湛浅吸口气皱起了眉头,“可外头那些人不是好对付的……”   嬴湛稍有这样语气发愁的时候,嬴珞却微微一笑,“那也要看在那位子上的是谁。”   嬴湛听得点点头,似乎觉得很有道理,眸光一转,嬴湛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眯眸看着嬴珞一问,“三哥,说实在话,你后悔吗?”   嬴珞双眸微眯,又朝那御辇扫了一眼,“后悔没有坐上那个麻烦万千的位子吗?”   嬴湛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乖觉不语了。   前头御辇之中,嬴纵正在给沈苏姀暖手。   沈苏姀有些发愁的看着他,“你这样可不行。”   顿了顿,“至少当着外人的面咱们要做出一副样子来……”   嬴纵将她两只手都包裹在掌心,双手合十的揉搓着,闻言在她指尖咬了一口,“你别管这些,听我的便是,刚才跪的太久了,你有不舒服吗?”   沈苏姀摇摇头,“就是昏沉沉的,困得很。”   嬴纵唇角微弯,“马上就完了,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沈苏姀朝外看了一眼,“你的意思是我也要去崇政殿?”   嬴纵“嗯”一声,“你与我同去,一同受礼。”   沈苏姀倏地将手从他掌心抽出,“这怎么可以?你可以专宠,却没有人能容忍女子站在宝座之上,你要满堂臣子作何感想?今日是你登基第一日!”   嬴纵眯眸,又将她的手握了回来,“正因为是第一日,我要叫他们知道我的心在谁那里。”   沈苏姀哭笑不得,嬴纵便又捏了捏她的掌心,“你放心,我有分寸,帝后同德同心难道不好吗?此乃我大秦吉瑞,我不会给他们口诛笔伐的机会。”   沈苏姀是信他的,见他不容反驳的架势只好点头应了。   不多时便到了崇政殿前,四品以上的臣工入了正殿,其余人则是跪在了殿外,御辇缓缓停驻,嬴纵后一步下了车辇,众臣们本是等着嬴纵入殿升御座的,一回头,只见新帝王带着他的新皇后一起走了过来,朝臣们一时惊讶,嬴纵却全然不顾的带着沈苏姀入了大殿!   这明光可鉴的大殿一刹那之间让沈苏姀想到了从前自西境回来述职之时的情景,那个时候她跪在堂下,而今日,她却是和嬴纵一起站在了宝座之下!   神思一飘,再回神之时沈苏姀忽然觉得脑袋的昏沉更厉害了。   嬴纵仍然牵着她的手,一旁的全福在高声宣读改元圣旨。   “帝号圣武,改昭武帝三十八年为圣武元年,即日起行新年号,逐令各州各郡……”   沈苏姀一时恍惚,便有些未曾听清,只觉得全福的声音落定之后嬴纵又开了口,他语声低寒的道,“朕新即位,值国丧,又值与北魏、南煜止战,大秦连年征战,国艰民苦,除却大赦天下之外朕还欲减民赋清宫闱,并与皇后清戒肃身求大秦安康,从明日起,各州郡逐一减免税赋,内府各局各司处,当值三年以上者宫人皆可自行外放。”   此言一落,沈苏姀神色一醒,底下的臣子们更是瞬时色变,稍稍一默,已有一人问道,“皇上请三思,宫人外放实乃天恩,只是三年为期求外放者只怕太多,将来若有选秀又当如何差遣?与其将来再行采选,不如此刻以七年为期实行外放。”   寻常宫女有的七八岁入宫有的十二三岁入宫,本是要二十五岁之后才外放的,而今三年便可外放,求去之人必定良多,微臣以为七年为限倒是较为合理!   嬴纵闻言八风不动,只理所当然道,“朕既然打算与皇后清修戒欲以求天恩,又怎会再行选秀?内宫有皇后足以,此事不必再提,朕意已决,明日起照办便是。”   不!会!再!选!秀!   沈苏姀握着嬴纵的手一颤,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嬴纵看似漫不经心道出的话如平地一声雷,重臣醒悟,才知这话才是他真正的意图!   堂中一默,许多文臣相视一眼便欲上前奏请!   可下一瞬,全福忽然递上来数封奏折。   嬴纵一把接过,抬手便甩在了重臣跪着的地砖之上,道,“先皇病久,朕亦征战在外,朝中许多事耽误甚多,这些是朕拿到的折子,诸位传阅看看。”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看向了那折子,跪在最前的嬴珞捡起折子一看,面色顿时大变,身后的臣子不知到底何意,嬴珞已双手抱拳义正言辞的道,“结党营私,贪腐舞弊,大秦朝堂竟有这等恶事,皇上新登基,臣恳切皇上彻查以清朝堂……”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明白那折子是什么了,嬴珞如此配合,嬴纵岂能落了下风,然而就在他要开口之时忽然觉得身边之人有些不对,转头一看,一眼便看到了沈苏姀额角的薄汗。   嬴纵心中一紧,忙唤一声,“阿姀……”   话音刚落,沈苏姀腿弯便是一软,嬴纵眉头大皱,将她拦腰一抱就要朝外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重臣一惊,然而今日的礼还未完,新皇这就走了?!   早前谏言的那老臣见此连忙膝行几步上得前来,竟然是拦住了嬴纵的去路,“皇上,正殿之上不得如此不守礼法!且今日礼数还未成,皇上怎可先行一步?!”   嬴纵气急,见满殿诸人都看着自己眸色顿时一寒!   “皇后身怀龙脉,朕的妻儿可比礼法重要得多,来人,宣太医……”   嬴纵骤然下令,一晃眼便已抱着沈苏姀消失在了门口,朝内众人一愣,一时不知是喜是忧,适才那一瞬,多少人见新皇这架势动过在子嗣上做文章的主意?可是皇后竟然已经身怀有孕,且新皇句句都是为了大秦,如此一来谁还能反驳新皇之语?!   全福急急忙忙跟着嬴纵离开,朝臣们便被晾了下来,众人起身,面面相觑一瞬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宁国公跪在右边第一位,此刻许多人都将目光落向了他!   “国公爷,您说如何是好?”   宁国公地位不凡,俨然已经是朝中文臣之首,何况他属于老臣之列,得先皇倚重,应当不会站在新皇那边,这么一来,老臣一列的都目光期待的看向了宁默。   宁默却只是洒然一笑,“帝后相合的确是大秦祥瑞之兆,大秦连年征战杀伐太重损耗太大,眼下正缺祥瑞之气,眼下皇后身怀龙脉,我大秦帝业亦有传承,诸位都是两朝为臣了,眼下都是一把老骨头了,也莫想着争抢什么了,宁某不日便会告老还乡,大秦未来几十年的繁盛,交给年轻人去操心吧,咱们不能不服老啊……”   满含期待的众人一愣,宁默拱了拱手当先走了出去!   有些事无可转圜,譬如立后选秀这一件。   宁天流摸摸鼻子还留在殿中,一边的嬴珞和嬴湛靠过来,“宁老当真要告老还乡?”   宁天流叹了口气,“是,父亲早有这个打算了,他准备回族地,照顾阿倾。”   嬴珞和嬴湛对视一眼,便都不再多言!   崇政殿之中暂时得了平静,天寰宫里头却是一派压抑,只叫人觉得暴风雨要来了!   “怎么样?在朝堂之上站着站着就不对了!”   嬴纵着急的问宋薪,宋薪眯眸一阵摇了摇头,“无碍,是吸了佛香了,并不严重,小人在方子里加一味药便可,眼下娘娘是睡着了,孩子很好,皇上不必担心!”   嬴纵皱眉看着沈苏姀苍白的脸,“你肯定?!”   宋薪一笑,“皇上不信小人吗?”   嬴纵看着宋薪微微松了口气,他自然是信的。   “好了,你去开方子,我在这里瞧着。”   宋薪拱手做退,又不忘拱手一拜,“小人恭喜皇上荣登大宝。”   嬴纵苦笑,“得了,快去开方子!”   宋薪这才转身离开,嬴纵瞧着床上的人只觉得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待回过神,又立刻吩咐让人撤了宫中所有的香,沈苏姀有孕之事已宣布,她在堂上昏倒瞧着也有些危险,不多时嬴华庭和嬴湛便齐齐的到了天寰宫,得知沈苏姀无大碍之后才放了心。   沈苏姀这一睡又睡到了夜间才醒来,一醒来便见嬴纵靠坐在床边守着她,许是等的太久了,嬴纵也闭着眸子在养神,沈苏姀怔怔看着他,又想起了他在朝堂之上说的话,心底温暖一片,她伸出双手抱住了嬴纵的腰,这一抱,嬴纵立时醒来。   “阿姀,感觉怎么样?”   沈苏姀此时再没什么不适,只是双眸含水一般的柔柔看着嬴纵,“怎么在朝堂之上说那样的话?太着急了些,前几日的引子还在,接下来你必定累得很。”   嬴纵唇角微弯,倾身摸了摸她的额头,“这些你不必操心,我得让你安心,也要让他们瞧见我的决心,我一切都安排好了,没人敢多言。”   嬴纵语声放软,又倾身去吻她,“朝堂政治你是知道的,别的我不能保证,可这些我定然要为你做到,不止是这天寰宫这块小地方,整个宫闱都该是咱们两人的,嗯?”   沈苏姀唇角微抿,眼角一时湿漉漉的。   嬴纵拂了拂她的面颊,“别急着感动,往后有你感动的时候,宋薪为你换了新的方子,我给你去端药来,你睡到了这会儿,等下怕是又睡不着了。”   说着便放开她走出了内室,不多时回来,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之上放着药碗和蜜饯,沈苏姀靠坐起来,乖乖喝了药又吃了蜜饯,而后一双眸子就钉在了嬴纵身上。   嬴纵一笑,“怎么这么瞧着我?”   沈苏姀伸出双手,嬴纵便靠了过来,她伏进他怀中去搂住他的腰道,“今日你那样说的时候真是让我觉得很震撼,我以为走到那一步要很难,要对付许多人,要酝酿很长时间,中间会有波折无数,可是没想到你登基第一日便将此事摆在了明面上。”   历代皇帝,谁只有一个皇后的?!   沈苏姀从来都信嬴纵,可是宫闱斗争她看的太清楚,她的姑姑曾经便是皇后,后来回了君临时常走动在宫闱,更是明白这宫闱之间哪有一生一世一双人,沈苏姀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更想着实在不行就选两个放着便是了,可今次,她真真是没想到。   或许是她想的太难了,又或许是她低估了他的爱!   嬴纵听着他这话低笑一下,“我登上这皇位却不能做我最想做的事,那还有什么意思?齐家治国平天下,我无愧与民无愧于大秦的疆土,更应无愧于你!”   沈苏姀心底一烫,忽然就明白回君临第二日的小小插曲是为何,在他心中朝事是排在第二位的,而她故作主张以为是为她好,其实是未全然懂他的心思,反而辜负了他的深情,沈苏姀抬起头来亲在他下颌上,语声微颤,“嬴纵,我明白了……”   嬴纵呼吸一簇,反身直吻了过去,沈苏姀心中情动,回应的格外热情,嬴纵的吻越发火热,一路向下而去,沈苏姀扯开他的衣裳,喘着道,“可以吗?”   嬴纵苦笑一下按住她的手,顿时停了所有动作。   “我问过宋薪了,要三月之后才可以。”   沈苏姀眼底闪过分明的失望,顿时更为逗乐了嬴纵,一瞬之后她忽的面色涨红,万分懊恼的道,“你刚才是在说……你拿这件事去问宋薪?!”   嬴纵朗笑出声,径直又亲了下去!   事实证明朝内朝外的反响并没有什么预想的那样大,因为就在重臣反对新皇不纳妃的决定之时,新皇展开来史无前例的朝堂肃清工作,贪腐舞弊,结党营私,渎职贿赂,天策府积攒多年的朝臣罪行都在嬴纵有条不紊的安排之下一点点的曝光!   或是杀头,或是充军,或是戴罪立功,或者是小惩大诫,臣子们越来越见识到了新帝的手段,当他们意识到新帝的作风比先皇更为狠辣果决之时,再没有人敢质疑新皇的决定!   此番的罪责大都是老臣世家一派,因为累世的尊荣和过大的权利从前少有人能动,这些昭武帝早前亦知情,只是帝王之术素来是权衡掣肘,为了皇权的稳固,有罪之人可以活着,有功之人也可以死去,而到了这里,第一是新皇登基朝堂需要小范围的洗牌,第二嬴纵需要这个机会来肃清朝堂蛀虫,第三则是给寒门士子机会。   短短一月之间,两位三品以上权贵被查,数十位地方大员被革职,嬴纵还没有开始收买人心民间对于他的崇拜已经到了顶峰,百姓们知道是他守卫了大秦的疆土,学子们更为他正直贤德果敢的魄力折服,圣武元年刚开始,圣武之治已颇具景象!   朝外如此气象,宫内的宫人们外放之后亦清静许多,沈苏姀在这般的氛围之下想找点忧心的事儿也不找不到,三月过半,她的肚子开始鼓了起来!   瞧着日日渐大的肚子沈苏姀有几分忧心,拉着嬴纵的手道,“傅凝说她是四个月才开始显怀,怎么我才三个月多点儿就开始了?你摸摸……”   嬴纵抬手摸上去,想到自己抚摸的是将来喊自己“父皇”的孩子他眉梢眼角便更为温柔,“我问过宋薪了,三个多月显怀也是有的,只怕是个壮实的小皇子。”   沈苏姀松出口气,“如此便好,他要真是个壮实的我才放心,刚怀着他的时候遭了难,我这身子底子又差,我还真怕他出世之后身子弱。”   “怎会,有宋薪为你调理,绝不会的。”   嬴纵一边安慰着一边递上一碗汤来,“来,快喝了。”   沈苏姀过了三月便吃的多起来,御膳房整日里都得备着吃食,有时候夜里还要再吃,她眼下身子已胖了一圈儿,因是原本就瘦倒也不显,因是睡得好孕吐又消了,气色看着竟然好了许多,嬴纵简直爱不释手,看着沈苏姀喝汤,嬴纵便道,“今夜早点歇下吧。”   简简单单一句话,沈苏姀瞬间脸红,她抬眸朝外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真的真的可以吗?可是昨天晚上你不是临了又不愿了,倒好像是我强迫你一样!”   嬴纵轻咳一声,两人本是心心念念到了三月就可以亲热了,奈何沈苏姀的肚子鼓得快,昨夜好不容易做到了最后一步,可嬴纵看着她鼓起来的肚子怎么都下不去手,沈苏姀的肚子看起来就好像一个易碎之物,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伤着她们母子……   “我看了书,可以的。”   嬴纵答的淡然,沈苏姀正喝汤,闻言差点呛到,“看书?什么书?”   嬴纵抿了抿唇,“医书。”   沈苏姀扬眉,“医书会说这个?”   嬴纵点头,“会,里头讲和平日里姿势不同。”   沈苏姀双颊红红,稍微丰润了两分面颊看起来就好像苹果似得惹人怜爱。   她抿了抿唇,点点头,“好,今夜早些歇下。”   既然有了这么个约定,到了夜间两人当真就早早的安置了,从沐浴开始两人便怀了目的,待出了浴房到了床上更是热火朝天,可临了了却是沈苏姀反悔了!   “天,会不会顶到?!”   “会不会压到……”   “会不会颠着他……”   “他会不会有感觉?”   “呜呜……真的不来了不来了。”   沈苏姀娇声软语不断,态度却是十分明确,没一会儿,床帐一掀嬴纵面色难看的下了床径直去了浴房,一阵水声哗哗作响,没多时他换了件衣裳又回了来,掀开床帐躺上去,咬牙切齿道,“沈苏姀,你好得很,敢对我言而无信了?!”   “真的生气了?白日里我没想到……”   “昨夜那会儿也没想到。”   “好了是我错,不如明晚?还是后晚?”   “要不然我现在帮你……唔……”   沈苏姀话语一断,没多时又听嬴纵道,“再说话我可不管了,睡觉!”   沈苏姀哼哼两声,一阵窸窣声后床帐之内果然没了声息。   虽然口中说了“明晚”“后晚”的,可第二日一早起来沈苏姀发现自己的肚子似乎又大了一圈之后便再也没提起这话,虽然宋薪说没事,可沈苏姀下意识觉得自己的肚子不寻常,更觉得自己肚里的孩子不寻常,想着自己当着孩子的面……   算了算了算了,就做个言而无信的人吧!   朝堂之上因为嬴纵的铁血手腕一片肃杀,宫内便更显得平静安宁,这一日沈苏姀小睡刚起容冽便拿着两张拜帖出现在了暖阁,兴高采烈道,“娘娘,您瞧瞧这是什么?”   沈苏姀眉头微扬,接过那帖子一看顿时一喜,“算起来立后大殿那会儿距离现在也就一个多月,时间倒是正好,送的礼物都在何处呢?”   容飒笑道,“送礼的队伍还没入君临呢,只怕是准备的不少,楼兰和琅琊来君临都用不到一月,慕公子和苏姑娘必定都准备了很多东西,眼下来的都是他们派来的人。”   沈苏姀手中拿着的帖子正是来自沈苏慕和苏瑾两人的,沈苏慕人在琅琊,因是老凤王病重一时离不开,苏瑾则是在楼兰,楼兰局面初定,她眼下已是楼兰部落的首领夫人!   亲人之间的关怀自是暖心,沈苏姀心底开心,便道,“大哥和四姐姐都说要来君临,你先备下住处,虽说还有两月才来,不过早些备下是没错了,也叫我有个念想!”   容飒连忙应下,沈苏姀便抱着那两张拜帖乐了许久!   两日之后两处的礼物送来,果然是满满当当几大车,沈苏姀亲自去挑拣了几样放在身边用着,也算全了他们的心意,嬴纵白日里要处理政事,却还是要回来天寰宫好几趟,夜中亦是时时陪着,整个人倒是有些清减,他又让嬴华庭和傅凝常来陪沈苏姀,沈苏姀心宽之下肚子一日一日的渐大,等到了四月的时候,她走路都有些沉重!   “这小家伙委实是太壮实了些,这才不到五个月我都腰酸了。”   沈苏姀说着,嬴纵便来为她按腰,早前还觉得孩子壮实些好,现在看见沈苏姀受罪却觉得心疼,“听闻有些人显怀的早,到后面就不怎么变了,他若是后面还不听话,等他出来我定然好好地罚他,让母后吃了这么多苦,罚他去虎贲营好了!”   沈苏姀听得直笑,“不成不成,我舍不得!”   眼见得肚子这么大,两人已经下意识的将孩子当成了小皇子,连日来也都是在孩子将来要学什么武功要学什么兵法上做设想,嬴纵眼下是什么都顺着沈苏姀,此刻闻言却是一叹,“你我都是虎贲营出来的,他将来是要坐上这位子的,怎能示弱?”   沈苏姀亦知道对男孩子不能娇养,可看别人家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委实不一样,想到小小年纪就要去虎贲营,眼下孩子还未出世她便开始心疼,这么一心疼,鼻头顿时发酸,语气也低幽下来,“瞧瞧你,再想想咱们的孩子,我真是宁愿他荣华富足就好了。”   嬴纵这一路多不易沈苏姀知道的太清楚,要历练成一个有手段的圣君岂是那么简单的?!这中间吃苦受罪不知多少,她心疼,心疼的很……   嬴纵叹口气,“咱们的孩子怎能和我一样,我们亲自教,他吃苦也都是值得的苦。”   沈苏姀怀孕之后性子变得无拘无束许多,到了这时候又愈发温柔,听着这话更是心疼嬴纵,嬴纵按着她的腰倾身吻她一下,“咱们的孩儿也要顶天立地,谁让他托生在了皇家呢,我知你心疼,往后厉害的让我来,你只需好好爱护他们便好了。”   这已经是无法转圜的局面,沈苏姀自然不会纠结这个,却是又想到了另外一茬,“嬴纵,咱们只生另个就好了吧,做个伴便是,免得生出争端来。”   嬴纵轻抚她的肚皮,“生一个我也愿意,免得你遭罪。”   沈苏姀哼一声,“那这个若是小公主呢?”   嬴纵低笑,“若是小公主,那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小公主,不是非要咱们的孩子继承皇位的,忠亲王会有孩子,小十也会有,嬴氏不断便可。”   沈苏姀摇了摇头,“你又哄我,你说的这种情况很危险。”   嬴纵扬眉,“我何时哄你了,我能对你说的自然都是真的。”   话音落下,他欲再为她揉揉腰,可手刚要离开之时却又猛地一顿,他眉头一皱,又覆在她肚皮之上,片刻之后眸光猛地一亮,“阿姀,他动了!你感觉到了吗?!”   沈苏姀是觉得适才有点不对,可那感觉只是一刹那,被她忽略了过去,听嬴纵之言她忙也覆在了肚子上,没多时,掌心之下的肚皮某处忽的一跳!   沈苏姀一愣,眼圈瞬时红了,“他这是在踢我吗?”   嬴纵也在惊喜之中,转身便朝外吩咐,“来人,去叫宋薪来……”   门外容冽应声而去,嬴纵又在沈苏姀肚皮上轻轻抚摸着,这会儿却是没什么动静了,他一笑,“会动了,瞧着劲头必定是个练武的好手!”   才这会儿哪能看出什么来,沈苏姀直笑着和嬴纵说话,没多时宋薪就出现在了门外,进的屋子还未来得及行礼便听嬴纵兴高采烈道,“适才动了动,我和阿姀都感觉到了,怎么样?这会子动有什么问题吗?要不要多吃些补补?挺有劲儿的!”   宋薪面上带着薄笑,闻言道,“娘娘可否让小人请脉?”   这是自然可以的,到了这会儿宋薪早晚都来请脉,今天早上是才请过的,不知这会儿请脉又是什么用意,沈苏姀挽起袖子,宋薪便搭脉在她腕间。   宋薪一手捋着下巴的那一撮小白胡子一边皱着眉,不多时便松开了手,而后朝着沈苏姀二人一拱手,“没有大碍,这个时候也是正常的,补的话还是照原来的便好,也不宜大补,方子上小人这就回去开一个新方子,娘娘从现在开始要稍微走动着了,再往后只怕走动起来辛苦,现在就得蓄些力气练练身子,这是头次胎动,往后还会有很多次,劲儿也会更大,娘娘到时候莫要惊慌就是了,小皇子越健康才越精神。”   沈苏姀才不怕,听着小家伙精神健康她便开心,她低着头温柔注视着小腹,却是没发现身后抱着他的嬴纵忽然沉了眸子,宋薪又说了些注意事项便退下去写方子,沈苏姀还沉浸在这头次胎动的激动之中,嬴纵便又陪着她说了一会话儿才看着她歇下。   等她睡熟,嬴纵独自到了内书房,一推开门,宋薪正在门内站着,转身拱手行礼,嬴纵挥了挥手径直走向主位坐着,开口便问,“下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瞒不过我,阿姀的身子到底如何?那胎动有什么不对不成?我问话,你不得瞒我!”   宋薪摇摇头,“皇上多虑了,娘娘的身子眼下并无大碍,那胎动也的确是小皇子健康的表现,只是,只是……只是小人心中一直不确定的忧虑今次确定了!”   嬴纵眉头紧皱,“什么忧虑?!”   宋薪又一拱手,“皇上和娘娘想必发现了,娘娘比正常的孕妇显怀的早,且肚子也更大些,起初小人只以为是娘娘的体质比较特殊,可近一个月的观察之后小人却发现有些不妥,直到今晨请脉之时小人才隐隐确定了,本想再观察两日,可下午的那次请脉小人又确定了一次,皇上这会儿要问,小人自然不敢瞒着……”   停了一瞬,宋薪沉声道,“若小人未曾探错,娘娘怀着的是双生子!”   嬴纵闻言豁然坐直了身子,随即眼底大亮,“双生子?!你说阿姀怀着的是双生子?!”   嬴纵的喜悦显而易见,宋薪只是苦笑的点了点头。   嬴纵眼底的光彩瞬间散去,冷声问,“此事是好事,何来忧虑?”   宋薪叹口气,“皇上是知道的,娘娘身子底子并不好,且这头里又劳顿忧思,本来若娘娘只是怀了一个小人可以用药调理倒也没什么大碍,可眼下娘娘怀着的是双生子却委实有些麻烦了,眼下四个多月还不严重,等到了后面娘娘的肚子会越来越大,走不动路翻不了身,胎动之时也会生疼,最危险却是生产之时,不知娘娘是否能坚持下来!”   嬴纵面上残存的一点喜色全然消退,他唇角紧抿的坐着,“那现在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宋薪看着嬴纵,残忍的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调理着将孩子生下来,等生产的时候多做些准备,到了后面,娘娘自己只怕也能看出是双生子……”   宋薪到底是老人,话也说的透,嬴纵牙关紧咬半晌才问,“到时候,哪方比较危险?”   宋薪抬起头来,话语仍然让嬴纵心惊。   “母亲最危险。”   ------题外话------   老是觉得什么忘记写了,可是又想不起来……最近智商真是被折磨惨了,字数太多步步只大概改了一遍,实在改不动了,有虫子的话大家留言告诉步步!另外,大家快来帮小包子们取名字,帮你们家作者叫人着急的智商分担一点吧~o(>_<)o~!   最后一个【大结局下篇在11号更新】,11号啊!我本来想努力争取在10号完结的,可是发现最后要写的内容和角色好多,所以要晚一天了,请大家多多担待,不要担心阿姀,会是圆满落幕滴!   另外,《暴君如此多娇》10号早上更新,大家别忘记留言,还没收藏的马上去收藏个,求安慰下你们家作者被大结局折磨的稀碎一地的心…… ☆、052 愿以三生共白头【大结局下篇】   052且换三生共白头【大结局下篇】(正文终   沈苏姀悠悠转醒的时候就发现嬴纵正站在床边看着她,他好似站了许久,不知在想什么她人都醒了他却还未回神,“怎么了?怎么还不歇着……”   这会儿恐怕已经子时过,可这人怎地只站在这里?   嬴纵回过神来,唇角微弯,“刚去理了点事,回来怕吵醒你。”   沈苏姀一笑,面上睡意朦胧的倾身拉他上床,“眼下我睡得沉你可吵不醒我,我若不醒难道你要一直站着不成?明日还要上朝呢,快上来。”   嬴纵顺着她躺上床去,沈苏姀便自动的伏到他怀中来,语声含糊的问,“是外头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晚还来禀给你?”   嬴纵摇摇头,“没什么大事,你睡吧。”   沈苏姀“嗯”了一声,趴在他胸口没一会儿便睡着了,从前也是极其惊醒的人,这会儿却是睡得实沉,嬴纵搂在她身后的手缓缓地抚摸她的发顶,眼底幽深一片。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会怀着双生儿。   这是他们的福气,可她却是要受罪,嬴纵觉得自己对不住她良多。   整夜辗转难眠,第二日一大早,沈苏姀再醒来的时候便又觉得自己肚子大了一圈,嬴纵上朝回来便见沈苏姀瞧着自己的肚子发愁,他眉间一动上前来,笑着道,“怎么了?”   沈苏姀拉他坐到自己身边,道,“我以前也见过孕妇,可也没见像我这样,现在才四个多月呢,到孩子出生至少得有五个月,这小家伙未免太壮实。”   嬴纵抱着她,手刚落在沈苏姀肚皮便觉掌心之下又是一跳,沈苏姀也感觉到了,面上立刻一喜,“难不成小家伙知道你来了所以才有反应了?我等了一早上也没见他动。”   嬴纵闻言唇角一扬,心底更为柔软,默了默转头去看外头的天色,今日雪停了,外头还出了太阳,嬴纵便道,“想不想出去走走,我陪你。”   沈苏姀有些惊喜,“果然还是宋薪说话管用啊!往常你都不喜我出去,我当然要去,咱们干脆去寿康宫看看太皇太后吧,好几日没去了……”   嬴纵一笑,“好,都听你的。”   沈苏姀开怀,嬴纵忙吩咐香词准备,不多时沈苏姀便全身武装的被嬴纵牵着走出了天寰宫,全福带着一众宫人跟在后面,前面嬴纵紧紧地握住沈苏姀的手慢慢的走着,宫道之上的积雪都被清理倒是不怕滑,可眼下沈苏姀走路已有些费劲了。   “慢着点,往后每日我下朝之后都陪你走走。”   沈苏姀只觉得今日的嬴纵出奇的温柔,她好奇的看着他,“你陪我我自然高兴,可是外头的臣子们恐怕就要有意见了,嬴纵,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嬴纵握着她手臂的掌心一紧,“哪里能啊……”   他人就在她身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气息她都看到明白,他怎能骗过她?沈苏姀抿了抿唇,挣开他的手就朝前走,嬴纵面色一变,赶忙追上去,一把拉住她,“你慢着点,要是在这里摔了可要受罪,不成咱们还是乘辇车过去。”   沈苏姀转头看他一眼,慢了,“你当真没瞒着我什么?”   嬴纵捏了捏他掌心,“怎么不信我不成?”   沈苏姀笑笑,当真不再问什么的朝寿康宫而去,陆氏在嬴纵登基之后已是太皇太后的封号,且从北面移到了寿康宫之中,沈苏姀和嬴纵到寿康宫的时候路嬷嬷早已经得了消息等在了宫门口,见二人来了赶忙行礼,“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   嬴纵扶着沈苏姀进了门,路嬷嬷便笑道,“皇后娘娘身子重怎地走过来了?”   沈苏姀弯唇,“宋薪说我要走动着,便未承辇,太皇太后可好?”   路嬷嬷忙点头,“还是老样子,并没什么不好的。”   沈苏姀松口气,直接朝正殿而去,到了正殿门口便看到满头银发的陆氏正坐在窗边的矮榻之上刺绣,一边刺绣一边对守在身边的人道,“这冬天还有好久呢,哀家这件貉子毛斗篷都派上用场,皇上最喜欢哀家亲手做的斗篷,先皇也爱……”   “哎,去看看给皇帝准备的雪蛤羹好了吗?”   “太后娘娘,都已经给皇上送去了,您忘记了吗?”   陆氏一怔,又低头去缝斗篷,“哦,哀家记性不好,倒是忘记了。”   微微一顿又抬头问,“皇帝可说了今日要来看哀家?”   一旁的宫女摇了摇头,“太后娘娘,您又忘记了,皇上昨日才来过,今日皇上要处理政务,怕是来不了了,不过刚才叫人送来了好些药膳,太后娘娘您可要吃?”   陆氏顿时放下了手中的斗篷,“皇帝叫人送来的?快,拿来给哀家吧!”   那宫女连忙朝另一人使个眼色,那人立刻退了开去,宫女走到殿门口才发现嬴纵等人来了,面色一变便要行礼,却是被嬴纵挥手制止了,宫女得了令忙起身出去,不多时就捧来一道当归乌鸡汤来,进了屋子到了窗下,陆氏笑意满满的接了过去。   尝了一口,笑道,“果然皇上吩咐的味道极好。”   一边的宫女也跟着笑起来,“是呢,太后娘娘可要吃完才好。”   陆氏点点头,又道,“几个小家伙怎么没来哀家这里请安呀?”   那宫女似乎十分熟悉陆氏的问题,闻言从容应对,“小殿下们如今都入了学了,眼下还在夫子那里呢,听说过两日皇上要考校,殿下们都紧张着呢,小公主们也躲不掉。”   陆氏一笑,“是这个理,学东西是好的。”   这话落定陆氏便不再问,只十分乖觉的喝了那汤,果然将一整碗都喝完,似乎有些困了,陆氏将那斗篷放下道,“歇一歇,这几日不知怎地老是累得慌。”   那宫女连忙将斗篷拿了开,又扶着陆氏靠着躺下,没多时陆氏便呼吸绵长起来,那宫女立时拿着斗篷在一旁缝了起来,站在嬴纵和沈苏姀身后的路嬷嬷道,“这几日太皇太后起了性子要缝斗篷,不过她老人家眼睛不好使,宫女们都是跟着做样子,最后都是底下人缝。”   “皇祖母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顺着便好。”   路嬷嬷忙点头,“皇上的意思奴婢知道,皇上就放心吧。”   嬴纵点点头,看着沈苏姀,“出来好一会儿,咱们先回去,反正皇祖母也睡了。”   沈苏姀“嗯”一声,路嬷嬷送着二人出了宫门。   “累不累?承辇回去?”   嬴纵怕她累着,沈苏姀倒是摇了摇头,“无碍,宋薪让走动肯定有他的道理,走慢点儿也无碍,早前我还担心,现在看来太皇太后如此也好,这宫闱之中,又有几个人能像她现在这般无忧无虑的,眼下她身子还有好转,就如此颐养天年吧。”   嬴纵颔首,“如今这样也算是皇祖母的福气,她这一生过的也并不容易。”   悠长的宫道之上并看不到几个宫人,除却跟在二人后面的队伍之外整个宫闱都显得寂静非常,却又不是那种叫人压抑的寂静,或许是想到这宫闱是属于两个人的宫,沈苏姀的心底倒是多了几分闲适,这份闲适她从未想过会在这宫中出现。   宫人们被放出去大半,眼下留着的人极少,而宫中主子也就那么几人,就更没有勾心斗角之事,想来想去,沈苏姀倒觉得这样也极好……   “应该不会再下雪了,再往后就是春天了!”   沈苏姀一手扶着腰,唇角微微弯着,嬴纵在旁听着面色也是一柔,正要说什么,两人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未回头,嬴湛的声音已响了起来,“七哥!”   嬴纵和沈苏姀的脚步一顿,嬴湛已跑了上来!   双手抱拳,“臣弟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   眼下身份到底不同了,嬴湛也知道守礼了,嬴纵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嬴湛直起身子便看着嬴纵道,“七哥,你交代我办的事我已经开始了,很快你就能看到结果!”   沈苏姀眉头微扬,“什么事?”   嬴纵笑着拉住她的手,“外头的事。”   随即又转头看着嬴湛,“若有不懂,便去问展狄,你现下也该做些事了。”   嬴湛抓了抓脑袋,“皇上放心,臣弟明白。”   默了默,嬴湛又道,“皇上,臣弟还有一事……”   嬴纵扬眉,“何事?”   嬴湛“嘿嘿”一笑,“就是臣弟开府的事!”   嬴湛的年纪已经能在外建府,且府邸那些都是早有准备的,何况眼下嬴纵已经登基,他的兄弟的确不该继续留在宫中,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语气揶揄的道,“嗯,不错不错,出宫建府之后就受不到那么多管制了,建府之后不久就可以成婚了。”   嬴湛唇角一搐,却眯眸道,“皇上多少岁成婚的我就多少岁成婚!”   沈苏姀笑意一深,嬴纵在旁道,“也该给你封个封号了,你喜欢什么字?”   嬴湛开怀,“嘿嘿,既然皇上开口那臣弟就不客气了,封号这些都随意吧,什么贤德谦恭忠义仁明都可以啊,得了封号,臣弟是不是就可以……”   “不可以。”   嬴湛还未乐完,嬴纵便无情的打断了他。   嬴湛唇角一瘪,“为何?”   嬴纵面无表情道,“朝中事多,你年轻正是该历练的时候。”   嬴湛摸摸鼻子,也不敢说不,只是情绪瞬间颓丧下来,沈苏姀在一旁看的直笑,“想做个安乐王爷啊?不然赐号安乐?”   嬴湛闻言眉头顿时紧皱,“不要不要,像个女子的封号,我不要!”   沈苏姀失笑,嬴纵却不打算和他多言,只定定道,“将此次的差事做好了才有封号,若是做的不好,你还是老老实实的住在宫中为好!”   说完便牵着沈苏姀的手转身,“我们先回去。”   沈苏姀点点头便和嬴纵一道朝天寰宫而去,一边走一边道,“凭着小十的性子,让他拘着也是不易,不过我更心疼你,就只好让他为你分担一点。”   嬴纵听的面色一柔,牵着沈苏姀的手用力了些。   沈苏姀若有所思的看了嬴纵一眼,却是什么都没说。   待回了天寰宫沈苏姀已经有些累,自回了君临便是以调养为主,平日里嬴纵更是生怕她累着,是以近两月很少动弹,今日走了一遭倒是出了一身大汗,香词已备好了水,嬴纵先带着沈苏姀去沐浴之后才又准备用膳,可饭食刚端上来全福的身影便在门口一闪。   嬴纵瞧见眉头一皱,沈苏姀也看见了,不由道,“有事进来说!”   全福忙躬身而入,“皇上,宁国公在御书房等您呢,还有翰林院的两位大人也在。”   嬴纵唇角微抿,表情倒是不动声色,沈苏姀瞧着一叹,“好了,既然是几位大人都在等,你快去吧,我叫人给你留着晚膳,等你处置完了再用。”   嬴纵凝眸,“那你自己可要用好。”   沈苏姀一笑,“这个你放心。”   嬴纵点点头,转身可全福走了出去。   自登基之后,这样的情况虽然不多见却也出现过那么几次,沈苏姀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只安心用膳,嬴纵在的时候都是他亲自伺候沈苏姀,眼下香词便走到了跟前,见沈苏姀神色恹恹便道,“娘娘要多用些,可别因皇上不在就用得少了,皇上回来瞧见可要罚属下。”   沈苏姀只朝着外头看去,“这会儿也不知是什么事,你吩咐一下各样都留一点儿,等他回来再用,都热着,别凉了,国家大事自然耽误不得,我只是心疼他。”   香词不敢再说,只静静的时候沈苏姀用膳。   待用完了晚膳,又得宋薪来请脉,待请脉无恙之后她便拿了书册来看,夜幕降临,香词换了盏明灯来,有些担忧的道,“怀孕的时候是最容易伤了眼睛的,娘娘不如明儿再看?时间也不早了,娘娘不如先歇着吧,您今儿睡得没有昨日多。”   沈苏姀今日出去走了一遭的确有些累,可现在嬴纵都还未回来她心底便有些不安,总想等着他回来了再睡,香词仿佛知道了她所想,便不再劝的陪她等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却仍然不见嬴纵归来。   “娘娘,是否派个人去瞧瞧?”   沈苏姀摇了摇头,“不好,咱们这里去了人他必定以为我出了岔子,没事,朝堂上的事逃不出他的掌控,是我自己瞎紧张罢了,我先去躺着吧,熬不住了。”   香词连忙扶起沈苏姀,“娘娘慢点。”   沈苏姀一边扶着腰一边道,“等他回来别忘记让他用膳。”   “娘娘不必担心,属下肯定会提醒皇上的。”   进了内室,沈苏姀换了袍子便躺上了床,没多时便沉沉睡了过去,待嬴纵回来已经又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香词在门口行了礼道,“皇上,娘娘用完晚膳等着皇上,适才等不住了就去歇下了,眼下已经睡了,皇上先用膳吧。”   嬴纵点了下头便朝内室去,看见沈苏姀安静的睡颜才松了口气。   第二日沈苏姀醒来之时身边已经空了,她出了一会儿神才起身,洗漱之后便用早膳,刚出去便看到容冽在外头等着,见她出来忙道,“娘娘,主子让属下来禀一声,说他早上不能回来陪您用膳了,请您自己好好用膳别忘记了喝药。”   沈苏姀挑挑眉,“早朝完了?”   容冽点头,“是,主子眼下正在和诸位大陈议事。”   沈苏姀“嗯”一声,又问,“你家主子用了吗?”   容冽唇角一抿,摇了摇头。   沈苏姀叹口气,忙吩咐香词,“去准备一点送过去。”   香词忙应了,容冽便站在一旁等着,沈苏姀想到自己睡下之前和起来之后竟然都未见着嬴纵便皱了皱眉,“这几日朝中事物很忙?”   容冽想了想还是点头,“是。”   沈苏姀看了他一瞬,容冽忙道,“主子欲要改朝中管制,这两日正在商议。”   沈苏姀心头一跳,难怪,大秦的管制传承了数百年,他想要一朝改了自然不容易,叹了口气,沈苏姀更觉得心疼了,恰好香词收拾了一只食盒出来交给了容冽,沈苏姀便道,“快送去吧,告诉他实在太忙午间也不必回来了,我这里不必他担心。”   容冽点点头,行礼告退便去了御书房。   容冽一走,沈苏姀看着眼前的早膳一时又没了胃口。   香词叹口气,“娘娘,您多少得用点儿……”   沈苏姀苦笑一下,“我真是被他给惯坏了!来,给我盛两碗汤,他往后恐怕多半会如此忙碌,我总不能日日等着他回来一起用膳,想要做个名传千古的圣君,哪里能轻松的了,这些我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而今除了有些不适应之外倒也不算什么。”   一边说着沈苏姀便开始喝汤,生生逼着自己吃饱才停下,到了午时,嬴纵果然又派容冽回来说有事要忙,沈苏姀自然应了,又叫人准备了午膳送去,自己则心思淡淡的用完了膳午睡,午睡之时却又睡不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变得有些多愁善感了,她自己竟然明白了早前那些宫妃期盼帝王来自己宫里的感觉……   沈苏姀一时间哭笑不得,辗转好半晌才睡去。   嬴纵从御书房回来已经是暮色时分,他急忙忙赶回来,直朝着暖阁而去,沈苏姀正在看书,见他回来了眸色微亮,“议事议完了?”   嬴纵“嗯”一声,“今日如何?”   沈苏姀点头笑着,“都很好,你看看我有哪里不好吗?”   嬴纵低头在她面颊上吻了两下,将她手肘一托将她抱了起来。   沈苏姀低呼一声,“这是要做什么呀?”   嬴纵一笑,“说好了我每日里都要陪你出去走走,我可不会食言。”   沈苏姀眉头微扬,连忙按住他的手,“好了好了,今日就算了吧,你刚回来歇都未歇呢,你饿不饿?午膳都用了吗?等你不忙了再陪我也是一样的。”   嬴纵眸光一扫,走出几步将她的披风一抄,转身给她系上,而后便拉着她的手朝外头去,口中又道,“这点儿事哪有累不累,咱们说好,以后每日都出去走走,不能停。”   沈苏姀叹口气,“你别想哄我,整日神思紧绷着为政事费心,哪有不累的。你既然想要我练练,那你不回来也可,我自己出来走走便是了。”   嬴纵一手揽了她的腰,“你希望我整日不回来吗?”   沈苏姀抿了抿唇,摇头,“自然不希望。”   嬴纵便有些抱歉,“阿姀……”   沈苏姀捏了捏他掌心,“好了,我难道不知你的难处?我听容冽说你要改了朝堂官制?要如何改?眼下朝堂之上反响如何?”   嬴纵说起政事来面色便是一肃,“大秦官制百年未变,这才导致世家做大贪腐加剧,中书省已是名存实亡,寒门庶族没有出头之日,此番我欲行科考之制,文武分设,六部独立受命天子,再设内阁辅政,分各部之权,免权臣独断。”   沈苏姀眸光几动,“如此皇权一统可免超纲作乱,若是地方的官制再行改动,便可成为上下一体的国家机器,到了那时候,哪怕皇上不能上朝也可以了!”   嬴纵唇角微弯,“不错,眼下的官制弊病太多,若能得大改大秦自然又当是一番风貌。”   沈苏姀握紧了他的手,“不过朝堂之上应当有许多阻力。”   嬴纵眸色一凝,“任何改变总会触及部分人的利益,自然会有人不满,不过这些你不用担心,若是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我也不会开始动作。”   “我自然信你!”   二人说话之间已走到了天寰宫内一处花圃,沈苏姀抬眸一看,便见那角落里的枯枝之上已生出了新芽,“圣武元年的春天要来了!”   大秦的春天来得相对晚,等到了三月才有明显的感觉。   天气变得暖和了,沈苏姀的肚子也有五个多月了,这一日嬴纵依旧是议事之后急匆匆的赶回来,回来第一件事便是陪沈苏姀出去散步,沈苏姀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看了看嬴纵,忽然问,“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的?我的身子哪里不好吗?”   连着许多人嬴纵陪着沈苏姀出去散步沈苏姀都是不问的,到了今日却有些憋不住了,嬴纵心头一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沈苏姀便叹口气,“有什么不能告诉我?我早就知道你瞒着我什么,未曾多问而已,宋薪那里是只报平安,你不说,我也不能问别个了。”   嬴纵握着沈苏姀的手一紧,沈苏姀看着又问,“到底是什么事?”   嬴纵心中咯噔一跳,呼出口气坐在了沈苏姀的身边,他一把将她抱到自己腿上,抬手落在她小腹之上,抿了抿唇才道,“阿姀,咱们……是有福气的。”   沈苏姀眉头微扬,“嗯?”   嬴纵将沈苏姀的小手握在掌中,与她十指相扣,“你想不想咱们生一次就有两个孩子?”   沈苏姀眉头微皱,陈墨般的眼瞳乌溜溜一转,随即眼底迸射出亮光来,呼吸一窒,不可置信的道,“你的意思是……我怀着的是双生子不成?!”   嬴纵眼底一片深沉,唇角微弯,低头吻了她一下,“是双生子。”   沈苏姀笑意一盛,有些不解的道,“你这几日瞒着我的就是这个?这个难道不是好事?”   嬴纵温柔的看着她,“是好事,只是生孩子的时候你会受罪。”   沈苏姀顿时明白了他的隐忧,亦明白了他为何天天都回来拉着她去外头散步,这么一想她顿时松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就说为何我的肚子越来越大,眼下算是明白了,你不要担心啊,有宋薪在呢,他让我走动我便走动,到了生的时候不会怎么样的,外头的老百姓生孩子可没有御医神医侍候着,你就放心吧。”   说着又万分怜爱的抚了抚自己的肚皮,“啊,原来是两个小家伙,眼下还好,往后两个小家伙在一处会不会打架呢?早前还以为是个男孩儿,现在却不能确定了,不过无论男女,两个粉雕玉砌的小娃娃想着都觉惹人怜爱……”   沈苏姀语声万分温柔,一转眼却见嬴纵眸色深深,沈苏姀一愣,不由捧住了他的脸,“你不高兴吗?你为我担忧吗?嬴纵,没事的,我的身子没那么弱。”   嬴纵扯了扯唇将沈苏姀抱进怀中,沈苏姀揽着他的腰无奈失笑,“这分明是好事啊,咱们就要有两个小娃娃了,你该开心才是,你不开心小家伙在我肚子里也知道,当心等他们出世了不让你抱,这事就该早点让我知道,往后我自然会多动着点。”   嬴纵仍然不语,沈苏姀叹口气轻抚他的背脊,“好了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再沉着脸我要和你生气了,你该开心才是啊,嗯?”   嬴纵叹口气,“我哪有不开心,我心中满足的很,这次又是老天爷厚待了我,只是你要受罪,走,咱们出去走走,这锻炼不能断了。”   说着松开沈苏姀准备出门,沈苏姀早前就十分配合,眼下更是十二分的愿意,便欢欢喜喜的和嬴纵去散步了,只是她肚子越来越大,走路也有些困难起来。   时间一晃到了四月,朝堂之上还是一片查贪腐改吏治的严肃风气,宫中却还算平静。   这一日沈苏姀正在暖阁之中看书,香词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面上带着薄笑的道,“主子,有客来访,您猜谁来了?”   沈苏姀放下书册直起身子,眼瞳一转便道,“是师兄回来了?!”   香词正惊愕,孟南柯却已从后面走了进了,失笑道,“你猜的这样准,倒是没什么惊喜的意思了。”话音一落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这怀像……”   香词忙上茶点,孟南柯就坐在了沈苏姀对面,沈苏姀笑意深深道,“第一,这惊喜的人不该是我而是别人,这第二,我这怀像自然是好的怀像。”   孟南柯眼底微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而后眉头便皱了起来,沈苏姀扫了他一眼,“别个都是一次生一个,我却是生两个,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孟南柯唇一扬,“自然是好事!”   沈苏姀笑起来,“师兄此番回来是个什么打算?”   孟南柯摇摇头,随即又一笑,“我打算先开个学馆。”   沈苏姀眨了眨眼,欲言又止一瞬才叹了口气道,“算了,这些师兄自己最清楚自己,我说多了反而不美,反正你回了君临便可,旁的都好说。”   孟南柯点点头,上下打量她两眼,“这几日可有什么不适的?”   沈苏姀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腰酸腿麻,旁的倒是还好。”   孟南柯眸光便一扫,“宋薪在何处?”   沈苏姀一笑,“你要和宋薪一起为我安胎吗?”   孟南柯看她轻松的样子叹了口气,“我自然要为你打算的。”   沈苏姀十分受用的拱手一拜,“那就多谢师兄了,宋先生下午来请脉,还有一会儿,师兄先喝茶用点点心歇一番,等一下指不定华庭也会过来。”   孟南柯眸色微深,又问,“皇上陪你的时间可多?”   沈苏姀便一叹,“最近朝堂之上的事你也是知道的,他很忙,不过还是每日都陪我散步,很不容易了,他也累得不行,我也不需人时时陪着我。”   孟南柯眼底便生出两分叹然,“皇家就是如此,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沈苏姀连忙点头,“宗门之中的事如何了?且和我说说!”   孟南柯当即将此行交代了一番,师兄妹二人一时聊了开,直等到下午嬴纵回来才一起用膳,一下午却也未见嬴华庭出现,天黑时分,孟南柯被送出了宫去。   晚间,嬴纵亲自侍候沈苏姀沐浴,沈苏姀眼下连弯腰都有些不易,嬴纵便把她脱得光溜溜的将她扶着进了汤池,浴房之中水汽萦绕,沈苏姀因为怀孕大补而丰润了些的身子被罩上了一层粉色,只看得嬴纵浑身冒火,嬴纵除了外袍,只留了一件单衣下了汤池,将沈苏姀拥进怀里,抬手抚摸她鼓鼓的肚皮,“怎么样?舒服吗?”   嬴纵是问这水温是否舒服,可这会儿听起来却又是另外一个意思,沈苏姀不由得面色一红将他的手握了住,她身子一转侧过身来,和着水汽去抚摸他的脸,“你说,今日华庭为何没有来呢?我以为她会来瞧瞧的,师兄那里我也不知怎么帮才好了。”   嬴纵的手便意味不明的落在了她腰上,不满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他们自己的事情让他们自己着急去,你紧张他们还不如紧张一下自己。”   沈苏姀失笑,“华庭是你妹妹,你关心关心她啊。”   嬴纵抓住她的手往不该去的地方去,“我只想关心你,现在,你最好关心一下我。”   沈苏姀面色大红,却是未做挣扎,脖颈一仰就朝他亲了过去,嬴纵双眸微眯,顿时低头擭住了她的唇,一阵唇舌缠绵才将她放开,沈苏姀面颊红红,媚眼如丝,身子有些难耐的在他身上扭动着,喘息声中,她忽的靠近他一些,“我也很想你。”   嬴纵双眸之中亦是欲火闪动,却是瞧着她一直未动作。   沈苏姀侧身圈住他的脖颈,“不是说看了医书的吗?”   两人自前次沈苏姀半路反悔之后就一直没有行过房事,再加上她怀孕之后身子似乎格外敏感,便愈发受不得撩拨,几次想说都未说出口,今儿他这般却是叫她忍不住了,她仰头亲了嬴纵一下,“你……轻点儿……慢点儿就好……”   她本就是一丝不挂,这会儿呵气如兰满面红晕,嬴纵又哪里能再听她说这样的话,她话音还未落他便将她扣进了怀里,“这一次,可不能半路返回了啊!”   说话间已将她转过了身去,不多时,浴房之中便传来压抑的吟哦声……   从浴房出来的时候沈苏姀已经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笨重的身子被一件白色袍子裹着,直直被嬴纵抱着放在了床榻之上,沈苏姀周身皆是慵懒之色,哼哼了两下就好似要睡去,嬴纵瞧着失笑不已,躺上去将她拥在怀中,“下次还来吗?”   沈苏姀连忙摇头,“不了不了,再也不了……”   嬴纵眉头一扬,“嗯?怎么不了?不是说你也想我吗?”   沈苏姀迷迷糊糊的,懊恼的哼一声,“可是你太慢了!”   嬴纵在她面上啄一口,“不是你让我慢点儿的?”   沈苏姀撇嘴,“我是怕伤着孩子,谁知道那样煎熬,何况……何况你是故意的……”   嬴纵听着她这些话小腹之下的邪火又有复燃的迹象,见她委实累了也不好闹着她,便温柔的拉上锦被道,“快睡吧,明儿起来就好了,明早,我有礼物送你。”   沈苏姀也不知听没听清,哼哼了一下便趴进他怀里睡了!   她这动作全然是下意识的,却是对他全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嬴纵瞧得满心柔情,却只得生生压着,轻轻的吻了她许久方才抱着她睡去……   翌日,沈苏姀醒来之时身边仍然是空的,可那枕头之上却是放着一道明黄之物,沈苏姀一看便是圣旨,她心中有些讶异,不知一大早这里怎会放着圣旨,撑着身子坐起来,又揉了揉眼睛方才去拿那圣旨,打开卷轴一看,整个人蓦地愣在了当地!   香词听到窸窣声便进了内室,掀开床帐一看,却见沈苏姀眼角泛红的呆坐在床上,她心头一跳,“主子,您这是怎么了?您哪里不舒服,可要宣太医?”   沈苏姀回过神来,拿起那圣旨对她示意了一下,香词扬眉,便见沈苏姀又看向了那圣旨,不禁看着,还抬手轻轻地抚摸,眼角湿漉漉一片,似是万分动容的样子。   “主子,这是皇上早上留下的,您别伤怀,对小皇子不好。”   沈苏姀扯了扯唇角,“我不是伤心,我是高兴。”   微微一顿,她又道,“我等着一日等了太久了,曾经几度绝望,可还是被我等到了。”   那圣旨,乃是替苏阀昭雪洗冤的圣旨!   圣旨之上的字一个一个都出自嬴纵之手,沈苏姀能感受到那份郑重,难怪他最近那般忙碌,丝毫不和她说前朝之事,想必这为苏阀昭雪的案子也是废了极大的功夫,那些辛劳他都不言,最后只将这圣旨安放在她面前,沈苏姀浅吸口气,摸了摸眼角下了地。   “我自己洗漱,你去帮我准备纸笔和香案。”   香词点点头,忙转身出去了,不多时便在小书房中准备整齐,一转身,沈苏姀已经穿戴得当,手中拿着那圣旨走了过来,走至书案之后,她微微倾了身子提笔着墨,“圣武帝元年四月十七,时近谷雨,苏氏五子,谨备礼仪,奉祭先父母在天亡灵……”   又是一片祭文,自从一年多以前离开君临,她再未写过祭文,而今见到这圣旨,她却又忍不住写一写,室内安静的厉害,只有她在宣纸之上落笔的刷刷声,那明黄的圣旨就放在她的手边,每看一眼她的眼角便要湿一次,不知不觉便是洋洋洒洒的的一大片,诉尽爱思,至最后一字落定,沈苏姀到底没忍住落了泪,眼泪“吧嗒”一声坠在宣纸之上,墨色的小字极快的被那眼泪氤氲开来,她抬手去抚,却有一只大手比她先一步的将那泪滴拂去!   沈苏姀一抬眸便对上一双幽深莫测的墨蓝色眼眸。   “你一哭,我便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嬴纵如是说完径直转身走到了书案之后见她揽在了怀中,沈苏姀低低的抽噎一下,放下那笔墨伏进了嬴纵怀中,嬴纵紧紧抱着她,轻抚着她的背脊,“翻案是按照程序来的,并非我动了私权,往后谁再要查苏阀,也都会明白苏阀的清正,岳父已经是威远侯,如今只能追赠王爵,苏皇后和铮太子连着步天骑的诸位战将亦有追封,算是为其正名。”   嬴纵放开她一点,低头去吻她眼角的泪,“阿姀,这案子其中缘故不能像世人说明,这是我对你不住之处,你还有别的想法吗?你说,我会尽力为你做。”   沈苏姀紧抿着唇,好半晌才平复了情绪摇摇头,“这样就很好。”   苏阀昭雪便好,是非自有公论,总不能将所有的政治阴暗尽数告诸天下。   嬴纵点点头,看了一眼那祭文忽然又倾身提了笔,他别的未多写,只在那落款之上加上了自己的名字,转过身来看着沈苏姀道,“我们一起祭拜?”   沈苏姀眼角又是一红,重重的点了点头。   香案是香词早已经备好的,嬴纵点了香,又寻来软垫,扶着沈苏姀跪下之后方才道,“苏府已毁,我打算在城郊修一座陵园供奉岳父和步天骑战将。”   沈苏姀唇角一抿连忙摇头,嬴纵却又制止了她的话头,“你放心,我不会全是私心,那陵园往后还会供奉其他为国捐躯的英烈。”   沈苏姀这才点头,嬴纵一笑,和沈苏姀烧了祭文跪着对天敬了三炷香。   沈苏姀不能问香火味儿,嬴纵忙将她扶起远离了几步,“好了,今日就这样简陋一回,等那陵园修好了我们亲自去供奉牌位再行大礼祭拜。”   沈苏姀始终动容着,眼眶仍然微红,嬴纵叹息着将她搂进怀中,“看你如此我心底只有心疼的,幸而我赶着回来陪你,再有下次,你得等着我一起,嗯?”   沈苏姀忙点头应声,嬴纵捏了捏她的脸,“这才对,走,陪你用膳。”   好好地用完了早膳,嬴纵只看着沈苏姀躺下来小憩才又离开,沈苏姀歇了一会儿倒是完全平复下来,不由喊来香词,“把笔墨拿来此处,我要写一封信去楼兰。”   香词见她精神好了些忙应了,不多时就捧来了笔墨!   沈苏姀即快速的写好一封信,又容飒拿着交给了信使,八百里加急送去楼兰。   至此,沈苏姀的这桩心事方才是真的了了!   这一桩心事一了,沈苏姀的心境也更为开阔起来,可紧接着而来的养胎却万分辛苦,一进入五月沈苏姀的双腿就开始发肿,肚子也更大,她的身量本就纤细,哪怕大补的丰润了些也还是不显得多胖,这么一来就有些承受不住那肚子的重量,再加上每日里都要锻炼走动,天气又变得炎热,五月刚过了一半之时她便夜夜难免大把的掉头发。   “嬴纵,你搬去偏殿睡吧,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我是晚上睡不着白日里还可以补眠,你却不成,你去别处睡!”   又是一个难免之夜,沈苏姀睡不着,嬴纵便始终陪着,连着三四日如此,沈苏姀面色难看,嬴纵也清减了,沈苏姀心中愧疚的很,只想说服嬴纵搬去偏殿睡!   “你别动,我给你按一按。”   嬴纵不答此话,抬手便落在沈苏姀腿上,原本纤细的玉腿这会儿小腿和大腿都有些肿,就膝盖那块儿还是纤细的,这么看起来便有些奇怪,更不显美,沈苏姀挣了挣不愿他碰,嬴纵却在她腿弯捏了捏,“你听话,我给你按一按,疏通经脉之后会好些的。”   说着话嬴纵就按起来,手法竟是十分熟稔。   沈苏姀眼底微亮,“你怎么会的?”   嬴纵笑着,“自然是学的。”   沈苏姀眼底微光一转,“和宋薪学的?和师兄学的?”   嬴纵不答,那便是了,沈苏姀失笑,“你何必去学,让他们帮我按一按也可以啊。”   说着嬴纵手下便是一重,他的手正落在她膝弯处,听她这么说手下便是一捏,眉头一扬道,“你说什么?让谁帮你按一按也可以?”   沈苏姀明白他介意,看他这手势她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当即做示弱状,“我说着玩儿的,这样的手法自然你能帮我了,可是这样子你太累了。”   嬴纵低头便在她小腿上吻了一下,“为我妻儿累有何不可?”   沈苏姀觉得嬴纵越来越温柔体贴了,心中自然是只有高兴的,她便安然受了,又想到了什么似得道,“你说,咱们的孩子该取什么样的名字呢?”   嬴纵唇角微弯,“你想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沈苏姀便弯了唇,语声悠悠,“我希望咱们的孩子和乐安顺,别像咱们这般有诸多坎坷,要说取名字的事,还是你去想吧,我一时也想不出好……嗯……”   按到紧要处,沈苏姀忽然止不住呻吟了一声,嬴纵手下一顿,眸色顿时有些深沉起来,沈苏姀一把捂住嘴,面色微红,“你……你换个地方……”   嬴纵正在按她大腿内侧,她眼下敏感非常,他一碰她就觉得又麻又痒。   嬴纵喉头一滚唇角微扬,果然不再碰那处!   这个时候两人都是点火容易灭火难……   有嬴纵按摩活络沈苏姀果然入睡的要快一些,可掉头发却是止不住,随着产期的临近,吃都吃不下东西,稍稍吃的多了就要吐,眼看着到了六月,沈苏姀竟然瘦了!   这是朝堂之上的贪腐改制还未结束,嬴纵前要顾着朝堂,后面又担心沈苏姀,整个人也跟着消减下来,为了不来回跑动,嬴纵干脆将议事之地改在了内书房,每日一下朝就回天寰宫,若有人要禀事也是到天寰宫来求见,如此一来便多了陪沈苏姀的时间。   “娘娘这是体虚之症的表现,因为孩子的负担太重,她整个人透支的太多,这时候反而不能大补,只能温温的调养着,希望娘娘能支撑着等孩子出世。”   宋薪语气沉沉,眼看着沈苏姀一日比一日消瘦,他和孟南柯也十分着急,莫说沈苏姀是他的主子又是他的病人,便是因着这么多年的情分他心底也觉得棘手。   孟南柯在旁听着也点头,“小苏这几日吃不下东西委实有些不好,也不敢用大补的了,就用些糙粮谷物试试或许有效,每日里的走动还是不能断,不能失了力气。”   内书房一片压抑,连等着奏报的宁天流和展狄都紧皱了眉头。   嬴纵深吸一口气,“还有最后两个多月,你们费心了,无论如何不能让阿姀有事。”   宋薪和孟南柯一默,嬴纵便又提高了声音,“我的意思你们当明白!到时候若是不顺,也无需问我要保哪个,这一点别忘记了!”   宋薪和孟南柯点了点头,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嬴纵皱着眉攥了攥拳头,抬眸看着宁天流二人,“何事?”   宁天流上前一步,递上折子来,“你看看,这是底下人这几日才收上来的。”   嬴纵打开那折子一看,眉头立时皱起。   宁天流便一叹,“此事不易,地方上的推行则更难。”   嬴纵抬手敲了敲桌案,“既然如此,那咱们还是徐缓图之,将这事放一放,让他们放松警惕,咱们的人趁虚而入,这两日不查这事了,先来点儿喜事。”   宁天流扬眉,“何种喜事?”   嬴纵扔出去一本折子,“小十的封号。”   宁天流唇角微弯,“这倒是喜事一件……”   说着上前拿起那折子打开一看,点点头,“恭亲王,很适合他。”   嬴纵浅呼出口气靠进身后的椅背之中,“也是他自己选的,虽然出去建府了,不过事情还是要学,你要多帮帮他,他的性子还要收一收。”   宁天流点头,“看你的意思,还真要将他调教出来了。”   嬴纵微微颔首不说话,又抬手拿出一本折子,“你看看这个……”   那折子乃是墨色,似乎是来自边关,宁天流疑惑的上前拿起那折子打开,这一看面上便生出几分意外,“拓跋昀已经坚持不住了?”   嬴纵点点头,“拓跋卓得左家相助,这么快一年的时间已经算慢了。”   宁天流扬了扬眉头,“那长公主……”   嬴纵摇摇头,“大秦没有长公主了,眼下我们要做的是如何和北魏新帝睦邻友好。”   宁天流不知道到底在北魏发生了什么,可嬴纵如此吩咐他当然没有意见,想嬴华阳是北魏的皇后,且是为拓跋昀诞下了皇子的人,若是拓跋昀败,可想而知了。   孟南柯和宋薪出门之后就分了开,宋薪眼下以御医的身份留在宫中,而他则是选择住在宫外,只是得了腰牌,每隔两日进宫来看看沈苏姀。   他未有车辇,也没叫人送,只自己走着出宫,顺着悠长的宫道慢行,刚走到仪门便看到一辆马车从内宫的方向驶了出来,孟南柯本打算避开到一边,转身的刹那却从那马车车帘的缝隙扫到了坐在马车之中的人,他眼底微亮,忽然上前一步拦在了马车之前!   驾车的侍卫猛地勒马,孟南柯如此莽撞他本来想开骂,奈何见孟南柯气度不凡且能在宫中自由行走,这才止了那骂人的冲动,“你是何人,可知这是公主的车辇?!”   孟南柯温温一笑,只朝着那帘络静垂的车门喊,“公主殿下,可否顺路载在下一程?”   那侍卫心知这位是自家公主的故交,立时不敢多言。   马车之内久久无回应,就在孟南柯面上的笑有些挂不住的时候嬴华庭才开口,“上来吧。”   孟南柯笑意一深,当即便上了马车!   马车之内十分宽敞,他刚坐下马车又走动起来,孟南柯坐在侧位,沈苏姀坐在主位,目光往他身上一扫便转过头去不再言语,孟南柯一笑,“公主这是去何处?”   “去三哥府上,孟先生呢?要去何处?”   嬴华庭答得懒洋洋的,孟南柯便道,“不知能否请公主先送在下回在下的府宅?”   嬴华庭眉头一皱,看着孟南柯面上带笑的样子不觉得风度翩翩,反而觉得他死皮赖脸,浅吸口气还是准了,朝外头吩咐了一句又对孟南柯道,“看在你为苏姀安胎的份上!”   孟南柯唇角微扬,也说不出十分高兴,目光却只是盯着嬴华庭看。   嬴华庭被他看得背脊发凉,唇角一沉,“看什么看?!”   孟南柯眉头微皱,面色沉了下来,“公主这两日可有头晕之症?”   嬴华庭一愕,不知他为何忽然有此一问,眼前这位虽然回来君临日久,可她却从未主动和他有什么交集,而这位也是不温不火,今日这拦车还是头一遭,她打量孟南柯一瞬,委实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可想到他是大夫也不觉得什么,并且她这两日真的在头晕。   嬴华庭点了点头,“是头晕,你要做什么?”   孟南柯的表情更为难看了,“公主是否还觉得心悸发闷食欲不振?”   嬴华庭心头“咯噔”一声,“是……是有怎样?天气热,这样难道不正常?”   孟南柯摇了摇头,抬手便抓住了嬴华庭的手腕,嬴华庭眉头一皱就要甩开他,却又见他巧妙的搭了指尖在她脉门上,一副为她请脉的样子,嬴华庭心中乱糟糟一片,咬了咬牙关方才忍了,只是语气不善的道,“你最好能看出点病症来!”   孟南柯神色定定,一点都不想占人便宜的登徒子,并且面上的专注深情还十分的引人瞩目,嬴华庭看了他一瞬强自将目光移开,偏生他这请脉的时间委实太长!   马车之中本就只有那么大的地方,哪怕她这马车已经十分之大了,可也禁不住他离得这样近,这样近也就罢了,他那指尖好似烙铁一般的快要在她腕间烫出个洞来,嬴华庭呼吸有些发紧,心跳有些快,却又要拼命忍着,一时间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幸好,孟南柯及时的收了手。   嬴华庭甩下袖子将手腕遮住,看着他漠然道,“怎么样?”   孟南柯摇了摇头,“很不好。”   他寻常时候总是温润如玉笑意暖人的,可此刻他的神色太过严肃,目光太过沉定,不由叫人紧张,嬴华庭简直都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别装神弄鬼,有什么就说!”   孟南柯面色依旧沉肃,语声更为迫人,“公主的脾脏和肝脏都有问题。”   嬴华庭眉头紧皱,“什么意思?!”   孟南柯又上上下下的打量嬴华庭,好似在看她身上哪里有毛病一般,嬴华庭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不由得更为恼怒,“我好好的我怎么不觉得自己有病?”   嬴华庭本来中气十足,奈何对上孟南柯眼神之后却没了底气,语声一弱又着急慌忙的问,“好,就算我有病,那我到底是什么病?!”   孟南柯摇了摇头,“我也不甚确定,公主若是不着急可否和我回一趟家,我那里有些工具,可以帮我确定公主的病症,公主觉得如何?”   嬴华庭寻常时间绝对不会去孟南柯的家,可这会儿却又是不同!   孟南柯几言几语当真将她弄得七上八下的,又一想,不过是去他家一趟,有什么好怕的!若是没有检查出病来她心底也放了心,到时候再出来不就成了?!   嬴华庭慎重的点了点头,“可以,我和你去!”   孟南柯面沉如水,只点了点头就作罢,在嬴华庭看来心更是往下一沉,他这分明是在为她的病费心思量,难道她的病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马车之中无人说话,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   不多时马车忽然一顿,孟南柯掀帘往外一看,回头对嬴华庭道,“到了。”   说着也不管嬴华庭,就这么下了马车。   嬴华庭跟着下来,和那侍卫交代了几句便去打量这处府邸,孟府坐落在君临城贵族世家林立的锦绣坊,且这座府邸还是一处门楣十分阔朗之地,要知道在这里可是寸土寸金!   孟南柯出身几十年前的孟阀嬴华庭是知道的,这么一想倒也是不觉得奇怪,想到孟南柯的身世,她的目光便又沉了两分,前面孟南柯已经叫开了门,转身对她道,“跟着我。”   这“三字”让嬴华庭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寻不出哪里不对劲,想了想她也不和他计较这样多,当即便跟着走了进去,看门的是个小老头儿,见到孟南柯身后跟这个女子进了门笑意顿时万分恭敬又亲和,嬴华庭撇了撇嘴,闷不吭声的跟着孟南柯走向主院。   这府邸果然不愧是老宅,虽然亭台楼阁看起来并不新了,可院内的花木却极其繁盛,合抱的古树更是遮天蔽日,嬴华庭心中偷偷咂舌,眼眸一抬便到了主院。   主院门口也只守着一个小童,见他回来招呼道,“公子回来了。”   孟南柯点了点头,回头看了嬴华庭一眼。   见有生人来那青衣小童一时有些局促,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招呼,孟南柯一笑,“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侍候了,不叫你你不用来。”   主院之内皆是翠竹,在这盛夏时候,这一片绿莹莹的竹林委实能叫人眼前一亮心中一凉,威风徐来,竹香阵阵,几乎一进门嬴华庭便喜欢了这地方,更感叹孟南柯会生活,分明是城池中心最繁华之处的豪宅,却被他弄出了世外隐士的感觉!   说话间二人便沿着小径到了正房之前,庭前有石桌小凳,嬴华庭目光一扫道,“我在这里坐着便是,你需要什么工具快去拿吧,这里景致不错!”   孟南柯见状点点头,也不多言便入了厅门!   那厅门只是前厅,进去之后又是院落回廊,嬴华庭一见之下只觉此地不止她看到的这样,却又止了自己想进去瞧瞧地心思,她来这里是瞧病的,可不是来游玩的!   心中这么警告自己,她便安心坐了下来。   这一坐便是两柱香的时间,没有谁拿个工具拿这么久时间的,更没有谁会把客人晾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嬴华庭心中有气,恨不能立刻起身走人!   这念头刚一出,却见孟南柯出现了!   他手中提着一个小盒子,急急忙忙走过来,面上不知为何竟有一层汗意,将那盒子往石桌之上一放,有些抱歉的道,“等久了吧,别急,就好了。”   说着就去打开那盒子的盖子,盖子一打开,竟然是一股子扑面而来的梨香,嬴华庭本来觉得这味道十分好闻,可待她见那盒子里只有光秃秃的一碗汤之时面色顿时一变,抬眸看一眼孟南柯,“这就是你去拿的工具?没看错这应该是吃的。”   孟南柯一笑,将那一碗汤端了出来,“这是秋梨汤,是降暑气去肝火的,你的脾脏和肝脏最近火气都有些旺,别的工具也没法子,就这么最顶用,你尝尝。”   嬴华庭呼吸一窒,豁然站起了身来转身便走!   孟南柯笑意一消,上前一把就将她拉了住,“怎么了?”   嬴华庭挣扎一瞬未曾挣扎的脱,闻言却是冷笑一声,“怎么了?难道你对每个中暑了的病人都这样吗?孟南柯,你身上的毒未解,咱们还是不要碰面的好!”   说完这话嬴华庭就剧烈挣扎起来,偏生孟南柯也是武功高绝之人,一时之间竟然未曾叫她挣扎的脱,见她执意要走,孟南柯这才一叹,“华庭,我除了小苏之外没有别的病人,而且,我身上的毒……早就解了。”   嬴华庭的背影一颤,不可置信的转过了头来。   孟南柯将她的手腕攥的极紧,唇角微弯,“在西楚的时候,我们是一起解了的。”   嬴华庭眉头大皱,孟南柯立即又道,“是怕你生气。”   嬴华庭唇角一抿,眼底数道光彩闪过,却是更大力气的挣扎起来,“你给我放开!我是当朝公主,我要离开这里,我命令你放开我,你这个骗子,你……”   嬴华庭的话未能说完,因为孟南柯忽然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怀中!   她心头猝然一跳,只听孟南柯笑道,“你要走可以,可这碗秋梨汤是我亲手所做,你若是不喝,我定然不会放你走,除非你喝了……”   嬴华庭深吸口气,抬手就朝孟南柯打去!   孟南柯一把制住她,“你要打也该是喝了汤之后再打。”   嬴华庭呼吸一紧,孟南柯已笑道,“华庭,我从不曾为女人做过吃食,这是第一份,你尝尝,若你觉得好,我往后再为你做,我还会许多旁的……”   “谁……谁要你为我做!”   嬴华庭说话不利索了,孟南柯一笑拉着她落座,“好了,先尝尝……”   嬴华庭傻了,竟然就这么被拉着坐了下去!   等那碗清透的满是梨香的汤放在她眼前之时,她竟然没了起身就走的力气!   嬴华庭狠狠地闭了闭眸子,对上这人,她输了!   夜幕初临,秦宫之内嬴纵正在和沈苏姀用完膳,秦宫之外,嬴华庭又被孟南柯换了个花样暂时留了下来,而与大秦千里之遥的北魏边城,女人撕心裂肺的质问正响彻城郭!   “你说什么?!谁说没办法救了?!”   “谁说的!谁说的!本宫要斩了你们这些庸医!”   “他是北魏的太子啊!他是北魏未来的国君!你们这些庸医!”   “你们是不是拓跋卓派来的?!是不是是不是?!”   “你们给我救他啊!救他啊呜呜……”   说话的正是嬴华阳,明灯大亮的府院之中,她着一身正红色的皇后袍服高坐在主位之上,本该是雍容华贵的样子,可此刻她凌乱的发髻红彤彤的狠戾眼神和那想哭却无泪的悲惨模样无论如何都及不上雍容华贵四个字,在她面前放着的乃是一个婴儿摇篮,她凄楚的倾身趴在那摇篮的边上,静静地看着睡在摇篮之中安静的不像个活物的小娃娃。   “耀儿,你醒醒,母后在这里……”   “耀儿,耀儿,你别怕,母后抱着你。”   嬴华阳说完便要将小娃娃从摇篮之中抱出来,一旁的女官实在看不下去了,不由得上前拉住了嬴华阳,低声劝道,“娘娘节哀,娘娘,小殿下已经去了。”   那女官说着也“呜呜”的的哭了起来,嬴华阳闻言却转身便“啪”的甩了那女官一巴掌,凄楚的面色变得狰狞,高声厉喝道,“大胆贱婢!竟然敢诅咒太子!他可不是普通的小殿下,他是太子,是北魏的太子,本宫不许你们诅咒太子!”   那女官挨了一下半面脸瞬间肿起来,却是泪眼婆娑的捂着脸跪倒在地不敢多说。   这边厢嬴华阳冷笑两声,转身将那小娃娃小心翼翼的抱在了怀中,在她不远处的堂中还跪着十多个面色发白满头大汗的大夫,皆是为了救治北魏的小殿下被从附近城中抓来的,可是,来了这么多人也没能叫她满意,嬴华阳抱紧了那小娃娃,眼神阴鸷的扫过堂中的十多个大夫,而后冷漠的下令,“来人,将他们都拖出去喂狗!”   “皇后娘娘,饶命啊……”   “皇后娘娘,小殿下受了凉又连日奔波,实在是熬不住了才去的……”   “皇后娘娘,不是我等的过错啊!”   “皇后娘娘饶命,饶命……”   嬴华阳听着这些求饶之声并不为所动,外头等着的侍卫们见此只好冲进来将这些大夫往外拖,眼见得大势已去,终有人忍不住道,“小殿下遭了天谴,皆是因为你嬴华阳和拓跋昀做下了恶事,都是你们害死了你们的儿子,眼下却又要造下杀孽!”   “嬴华阳,我等阻止你不得好死!”   狠戾的话语回响在嬴华阳耳边,她却是一点都不怕了,她冷笑一声,目光直盯盯的看着怀中的孩子,“耀儿,你看,这些庶民还想和母后争,他们争得过吗?!”   “耀儿,你睡吧,母后守着你!”   嬴华阳抱着小娃娃,静静地坐在主位之上,“耀儿,你等着,待会儿你父皇就会来接你了!他眼下替你去打天下去了,马上就来接我们回京城,将来,你可是那京城的主子。”   “可怜我的耀儿生下来便从未见过京城的样子,等你父皇打了大胜仗,母后好好地带你回京城看看,耀儿乖,耀儿不怕,耀儿好好睡着啊。”   嬴华阳一边摇晃着小小的襁褓,一边眼风不断地扫向门外。   某一刻,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动静极大的吵闹声,嬴华阳一惊,却又故作镇定的坐在主位之上,不多时,一个将军模样的男人走了进来,看到嬴华阳和那小襁褓之中的小娃娃立刻一惊,“怎么回事?刚才不是有人来禀报说小殿下已经……”   嬴华阳本低着头,闻言蓦地抬眸狠狠瞪向此人!   来人被那眼神瞪得心中一悸,眸光一晃却扫到了那女官,那女官仍然跪在地上,见状便对来人摇了摇头,来人面色几变,终究道,“皇后娘娘,咱们现在快走吧,敌军要来攻城了,咱们必须马上离开此城!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嬴华阳眉头一皱,“你说什么?!皇上呢?敌军怎么会来攻城?”   来人也急的满头大汗,“皇上在前面被困住了,赶不回来救咱们,咱们只能先走,皇后娘娘,什么东西都不要带了,末将派精兵送您出城!”   嬴华阳站起来,似乎想走,一瞬之后却又坐了回去,她摇了摇头,神色有些魔怔的道,“不不不,本宫不走,本宫不能走,耀儿不能受奔波之苦了,本宫不走,本宫就在这里等着皇上回来,皇上是不会抛下本宫和耀儿的!”   来人见状眉头紧皱,“皇后娘娘,再不走真的就来不及了!”   嬴华阳执拗的看着襁褓里头的小娃娃,“不不不,本宫真的不走!本宫等皇上来接本宫和耀儿回京城,现在走了耀儿要受罪,本宫不走!”   见嬴华阳深情已有些不对,那将军神色几变道,“皇后娘娘,末将得罪了!”   说着便对外头跟着自己来的亲兵使了个眼色,瞬时间外头冲进来七八人,那将军扬了扬下颌,“将皇后娘娘和小殿下带走,外头有马车,送到马车上去!”   话音落定,那七八人都朝着嬴华阳而来,嬴华阳神色一变连忙往后退剧烈的挣扎起来,“你们做什么?!你们好大的胆子!退下!都退下!不要碰本宫!”   嬴华阳到底金贵,士兵们不敢真的用强,也不知嬴华阳怎么了,忽然之间有股子疯魔的劲儿,几个士兵畏首畏尾之下竟然未曾将她制住,便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外头忽然跑进来一个战士,对着那将军大喊道,“将军!敌军已经兵临城下了!将军!”   那早前进来的将军闻言面色一变,满面恼怒的看了一眼还在挣扎的嬴华阳,利落的下令道,“都退下,不用了!来不及了!所有人都和本将军去城头守城!”   说话间那人便当先走了出去,其他几个战士见状也跟着跑走,瞬时间这屋子里便空荡荡一片了,嬴华阳从挣扎之中回过神来,继而大口的喘息起来!   她抱着那小娃娃坐回去,冷笑道,“耀儿,他们要害你!母后会保护你!”   “耀儿不怕,你是注定向太阳一样闪耀的人!放心吧,你父皇会来救你的!”   见嬴华阳状态不对,那女官也有些怕了,不由上前来低声道,“娘娘,您醒醒,娘娘,外头有人来攻城了,娘娘,咱们得想法子跑!”   嬴华阳抬头看着那女官,直让那人吓得退了三步!   嬴华阳一笑,低头看襁褓之中的小娃儿,“耀儿不怕,母后带你去找你父皇!”   话音落定,她抱着那小娃娃便起了身,而后径直的出了房门,那女官见状犹豫几瞬到底是跟了上去,只见嬴华阳一路走出了这临时的府院,一边走一边对怀中的小娃娃道,“耀儿不怕,是你父皇来接我们了,母后带你去找你父皇!”   走出大门,外头的大街之上一片兵荒马乱,因为外敌攻城,整个城池都全面紧张起来,这紧张之中带着许多慌乱和畏怕,小小的一点动静都能叫人草木皆兵许久,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城中的守兵不多了,这城多半是守不住了!   嬴华阳大步走出正门,待看到外头的乱子之后有那么一瞬的怔忪,可下一刻,她面色一变十分清明的朝城头跑去,一边跑一变在口中道,“你父皇来了耀儿!我们去见他!”   越是靠近城头越是混乱,嬴华阳不时的撞到正在搬运兵器的小兵,甫一撞上她便要用那狠戾万分的眼神瞪着别人,一来二去,她所到之处大家都为她让了路!   城外的进攻还未开始,城上城下却都是战备状态,嬴华阳一路小跑到了城楼之上,猛地停下大喘气,又仰头看着那城楼“呵呵”一笑,“耀儿,我们去见你父皇!”   说话间她眸光四顾,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那上城楼的楼梯之上!   她连忙奔过去,和士兵们挤着想要往城楼之上走,士兵们有的看出了她的身份,大家一喊,所有人都为她让了路,嬴华阳全然无阻的跑上了城楼,赫然只看到城外一大片的火把,她眼底一亮,上前一步站在城垛边上道,“耀儿,看到了吗?!你看!”   回答她的是沉默的夜色和忽然响起来的军鼓,下一瞬,那火把竟朝着城楼靠近,那是敌方发动攻击的信号,可嬴华阳却好似没发现一样的继续指着对面的火光大喊,“耀儿,你看!来接我们了!他们来接我们了!耀儿你看!”   她的喊声被风吹散,并未传出去多远,城楼上的将军得了信急急赶到她身边,出口便劝道,“皇后娘娘,这城楼之上太危险了,敌军已经攻城了,您快下去吧!”   嬴华阳转过头,“你说什么?没关系,本宫等着他!”   正值紧要关头,那将军哪里会和她多费唇舌,又和她说了两句,见嬴华阳总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只得放弃去指挥战斗,那将军一走,嬴华阳又兴奋起来!   “耀儿!你看!你父皇领着大军来接你了!”   “耀儿,你出个声儿吧,你哭一下,让母后知道你在听母后说话好不好?”   怀中的小娃娃早就没了气息,她抱了这么久也未能阻止他变得冰冷,嬴华阳看着怀中的小娃娃,再看了看城外的火光,眼泪忽然就倾盆而下!   她猛地抱紧了怀中襁褓,一个转身将目光投向北魏的东南方向,眯着眸子目光悠长,似乎看了一瞬,又好像看了许久,她又再度转身看向城外。   她并不看着眼前的火光,而是扬了扬下颌看向了火光之后黑沉沉的夜色,她脸上分明挂着眼泪,这会儿却又唇角一扬的生出了笑意,她语气轻轻地,“耀儿,你父皇真的来接我们了,母后带着你去找你父皇,我们一家团聚,母后再也不叫你奔波了……”   话音落定,嬴华阳忽然一个奋力的爬上了那城垛,在不远处战士还未反应之时纵身一跃,那抹艳灼的红一闪而逝,顷刻间便被城楼之下的火光和马蹄吞噬!   距此处七十里之外的山坳之中,数万精兵护送着一人正在奋力狂奔!   “皇上,您别担心,娘娘必定能等到您!”   拓跋昀一身赤色的铠甲着身,面上仍然是那精致而诡谲的面具,他御马在前,马鞭一下又一下的往马背之上重落,听到亲随的话,拓跋昀狠狠的咬了咬牙,“朕不该将她留下的,耀儿病了,朕怕他出岔子才未将她带着,眼下却是……”   “皇上放心,小殿下有福,不会出事。”   拓跋昀握紧了拳头,沉声道,“但愿如此!”   三万多人在夜色之中疾驰,所有的马儿都套上了嘴笼,马蹄亦被裹着,速度再快也发不出大的动静,这是他们的皇上临时做出的决定,因为他们的皇后和小殿下被困,他们得去救援,夜色沉沉,许多担心会半路中埋伏的人渐渐地放下了心来,因为只要再转过最前面那一处山坳就可以到他们的目的地了,从敌人后方杀入,即可救人又可以打击敌人势力!   距离那城池越近拓跋昀的马速便越来越快,他一快,后面的人也不敢落后,三万人马几乎是悄无声息的转过那最后的山坳,直奔着前方的城池而去!   变故,就发生在所有人以为自己将要得到胜利的时候!   山坳四周的黑色山影里倏然响起了“咻咻”的箭矢声,底下的战士们还未反应过来便人仰马翻惨叫声不断,队伍速度太快,第一个倒下后面的都要倒下,几乎是顷刻之间这三万人马便损失了一大半,箭矢之后又是轰隆隆的巨响,底下的战士们有人好不容易点亮了火把,却竟然见山势之上滚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巨石,巨石越滚越快,砸下来的时候瞬间便可将百人碾压而过,惨叫声,惊呼声,马嘶声,平静的山坳一瞬间成为炼狱!   “皇上!皇上!”   某一刻,忽然有人爆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   周围的将士们往来声音来源处一看,登时骇的倒抽一口凉气!   拓跋昀是走在最前的!   哪怕发生变故他仍然不顾一切的要冲出这包围圈,然而此刻他背心中了一箭身子摇摇欲坠,身下的马儿更是遍体鳞伤跑不动,而最可怕的却是那山上朝着他滚下的巨石……   轰隆隆的巨响夹杂着泼天烟尘,裹卷着不可抵抗的劲风朝着山坳之中仅剩下的将士们砸过来,一阵惊心动魄的惨呼之后,没多时山坳之中就恢复了早前的平静。   烟尘散去,这草木扶疏的山坳之中一片血肉横飞断骨嶙峋。   数万亡魂,无人收捡。   ·   沈苏姀的预产期定在八月中,可一进了七月整个宫闱都跟着紧张起来!   这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第一子,且这位皇后娘娘又和皇上这般恩爱,想到这些,底下的宫人们没有一个敢大意的,都生怕哪里做的不好被惩处……   底下的人胆战心惊,最痛苦的还当属沈苏姀,她的双腿肿的走不动路,每日里走半刻钟都叫她大汗淋漓两腿打颤,其余时间只能躺着,却还不能翻身,腰腹酸疼无比,却委实没有法子,再加上偶尔的胎动十分之疼,便愈发的受罪。   嬴纵看的心疼,又寻了许多法子来为她缓解按摩,身体上的痛楚有没有减少另说,沈苏姀心理上却是十分受用,一直坚持到七月中,沈苏慕入了君临。   沈苏慕一来便带来了奇珍灵药无数,底下人报上来的时候沈苏姀哭笑不得的看着那单子,转头和嬴纵道,“大哥是不是都要把凤王的宝贝都搬来了。”   嬴纵微微弯唇,“他是心疼你。”   沈苏姀一笑,转头吩咐容飒,“大哥来了不必通传直接请进来就是了。”   话音刚落,外头便响起了一道朗笑声,沈苏姀目光微亮,而后便见一人掀帘而入,沈苏慕还是那墨发白衣的模样,进来之后便对着沈苏姀拱手一拜,“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   沈苏姀被嬴纵扶靠在身后的迎枕之上,闻言摆摆手,“大哥快起来,不必多礼!”   沈苏慕起身,目光万分疼惜的落在沈苏姀身上,眼下她容色算不得好,看起来有些憔悴,再加上怀孕,整个人看起来就愈发的叫人心疼,沈苏姀见他这模样忙一笑,“大哥别担心,我好得很,寻常人家怀孕都是这样的,大哥快坐吧。”   沈苏慕叹口气这才落座,“本来是早就要来了,可是琅琊那边事情太多,凤王的身体一日比一日糟糕,蓁蓁一人根本应付不来,这才等到了七月,姀儿,你别怪大哥。”   沈苏姀失笑,“怎会?!大哥眼下来了我也高兴!大哥就是不来也没什么,我在这宫中许多人侍候,大哥自然该忙自己的事,眼下凤王的身体如何了?”   沈苏慕摇摇头,“听太医说也就是明年夏天了。”   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也跟着叹了口气,“大哥放宽心,不然再从宫中派几位老御医过去瞧瞧?指不定还有别的法子呢。”   沈苏慕叹口气,“别费心了,我们已经找了许多法子,老王爷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他跟我们说不用操心了,接下来就是让他老人家事事顺心就对了。”   沈苏姀点点头,“那也好。”   沈苏慕震了震精神,“郡主让我带了礼物过来,她人来不了了,孩子满月之前我都会留在君临,等喝了孩子的满月酒我再走。”   沈苏姀点点头,“若是不耽误大哥的事就好。”   沈苏慕一笑,“眼下什么事都没有你生下小娃娃来的重要。”   沈苏姀摸了摸肚皮,“也就是这两月了。”   沈苏慕一来,沈苏姀又多了个说话的人,待嬴纵去了御书房,沈苏慕面上才带了欣慰的笑来,“我在琅琊的时候就知道了,那时还有些不敢相信。”   沈苏姀知道沈苏慕说的是什么,闻言笑意一深。   沈苏慕松了口气,“我满以为入了宫就会多许多坎坷,今儿进了宫才发现这宫中十分安然,我以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宫廷会有这种模样,再看皇上对你周到至极,我也就全然放心了,只是你怀孕太过辛苦,叫人看的心疼。”   沈苏姀失笑,“大哥早该放心的,他和别个不同。”   顿了顿,又目光温柔的去看自己的肚皮,“至于这点儿辛苦,于我而言也不算什么,大哥,我这肚子里怀着的乃是双生子呢……”   沈苏慕一怔,继而目光大亮,“双生子?!当真是你们的福气!”   沈苏姀也跟着一笑,“正是,所以我受点儿罪也没什么。”   沈苏慕点点头,“我给你带来了许多好东西,都让御医给你用上,别个怀孩子都是珠圆玉润的,可到了你这里却怎么都看着憔悴的很。”   沈苏姀忙道,“你放心吧,有宋薪和孟师兄,吃食那些也都是他们亲自安排。”   沈苏慕松了口气,这才又和沈苏姀聊起了别的,兄妹二人许久不见,一聊便是一下午,只等沈苏姀有些累了才停下,等嬴纵回来,几人一道用了晚膳沈苏慕方才告辞出宫。   是夜,嬴纵又帮沈苏姀按摩穴位,“这几日白日里你身边不能离人,有一点不对都要让人传御医,我已经让宋薪住到偏殿了,还有稳婆嬷嬷都住过来。”   沈苏姀嗤笑一声,“哪有这么快呢,眼下才不到九月,十月怀胎十月怀胎,按着日子来算怎么也在八月下旬了,你不要太紧张了,这几日宫里都紧张坏了,气氛闷闷的。”   嬴纵一路按上来,语气诱哄的道,“再闷也就是这小半年了,等你生完了身子养好了怎么样都好,到时候我带你出宫转转去。”   沈苏姀叹口气,“还有小半年,也只能这样了,前朝如何了?”   嬴纵按完了,躺下搂住她,“你不必担心,没什么事。”   沈苏姀撇撇嘴,“有事你也不会和我说。”   嬴纵捏捏她的脸,笑道,“我什么没和你说?那些繁杂事儿枯燥至极,和你说了有什么意思?唔,你想听,那好,有件事能告诉你。”   沈苏姀来了精神,“什么事?”   嬴纵神色一肃,“北魏的大局定了。”   沈苏姀挑挑眉,“这么快?”   嬴纵眯眸,“拓跋卓不简单,那左家的家主也不简单,眼下边境五城已经被收了,拓跋昀也已战死,拓跋卓已经准备在两月之后正式登基。”   沈苏姀思忖一瞬,又问,“嬴华阳呢?”   嬴纵沉默一下,这才捏了捏她的脸道,“没了。”   沈苏姀面上并无什么变化,只是有片刻的怔愣,从始至终,路都是嬴华阳自己所选,走到这一步,她谁也怪不得,“她的孩子呢?”   父母皆死,那小孩童乃是北魏的继承人,又哪能被留下。   沈苏姀问完便是一阵苦笑,她好像白问了……   嬴纵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握住了她的手,“在拓跋昀兵败之前就病死了,刚生下来的小孩子哪能禁得住战场奔波,染了风寒不治而亡。”   沈苏姀深吸口气,心底有些沉沉的。   对嬴华阳她并无多少可惜之心,可对那小娃娃却又不同,她如今也怀了孩子,就更唏嘘起那个小生命,嬴纵见她如此一叹,“我就不该告诉你!”   说完就亲了过去,沈苏姀低唔两声,唇齿微张由着他探入,他是故意想要撩拨她的,没多时她的呼吸不稳起来,嬴纵的手顺势而下,正要更深一步,沈苏姀忽然眉头一皱,嬴纵忙退开来,便见沈苏姀忍受痛楚似得粉拳紧攥,不用想就明白,这是胎动了。   嬴纵紧张却也没法子,只能等这一波胎动过去。   沈苏姀额角渗出汗意来,半晌才扯出一丝笑道,“小家伙也知道你在做坏事……”   嬴纵心疼无比,又在她唇角吻了两下拉着她的手睡下,口中亦似真似假的道,“等他们出来,一定好好教训他们,怎敢让母后吃这样多的苦……”   沈苏姀失笑,一把捂住他的嘴,“嘘,小心他们听见!”   七月一日日过,眼看着就要到八月,宫中气氛压抑,天寰宫内除了沈苏姀自己其他人都是十二万分的小心,嬴纵将议事之地放在了内书房,却还是不放心,每隔小半个时辰他都要亲自去看看沈苏姀是否安好,如此一来自然耽误朝政的进度,朝臣们起先还不觉的什么,后来便颇有微词,再然后便无可奈何的,至最后已有许多人被皇上待皇后的心意打动,朝内朝外皆言敌后二人伉俪情深,倒又是坊间的一段佳话。   傅凝抱着刚满了一岁的小渥丹入天寰宫之时正看到嬴纵从正殿匆匆离去,她在香词的引领之下入了殿门,进屋便见沈苏姀正躺在暖榻之上喝着汤。   外头天气炎热,这屋子里四角都放了冰倒是还好,却也不敢太凉,沈苏姀在窗下便是一边喝汤一边流汗,傅凝走进了盈盈行礼,暖榻上的沈苏姀懒懒的摆手,“快别客气了,我现在没什么精神动,你就自在一点,快把渥丹抱来我瞧瞧。”   傅凝一笑忙把渥丹抱了过去,小娃娃已经一岁了,越发的粉雕玉琢似的可爱,一双眼睛亮亮的,看到沈苏姀竟然唇角上扬的笑了,沈苏姀伸手摸摸她的脸,她口中便发出“呀呀”的声音,直惹得沈苏姀喜爱不已,“可会说话了?你放下她,让她自己爬着。”   “前几日喊了父王,这几日又不喊了,是个笨的。”   傅凝笑着把渥丹放在沈苏姀腿边的榻上,小渥丹便自己坐着,两只小手好奇的去摸沈苏姀的小腿,沈苏姀被小渥丹可爱的模样和那痒痒的感觉逗笑,直叹道,“才刚一岁呢,能说些简单的话也是正常,看着她这模样我多想自己的也是女儿。”   傅凝一手扶着渥丹,闻言却眉头微皱,往外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皇上疼爱娘娘,娘娘这胎不论男女都是好的,不过娘娘也不能没有考虑。”   沈苏姀自然明白傅凝的意思,叹口气,“这个我懂。”   说着又笑意一深,“前几日已经成正妃了,我还没给你道一声恭喜,想必忠亲王也高兴,渥丹是女孩儿,你们就没有打算再要孩子吗?”   傅凝面色微红,“这都多谢皇上和娘娘,不然……哎,孩子的事我们都不急,顺其自然吧,王爷也不是一定要男孩儿的,渥丹现在离不开我,等渥丹稍微大点儿再要也可。”   沈苏姀点点头,“你别妄自菲薄,这正妃之位你当的,你哥哥在南境立了大功,这君临还有谁敢说你的不是?何况别人的眼光都是别的人事,忠亲王待你好便是了。”   傅凝出身罪族,当初成为侧妃已经是了不得的事,而今又成为忠亲王正妃自然造人妒忌,君临的贵族圈子里难免的有些闲言碎语出来,可看在忠亲王的份上,再见傅凝时常进宫和皇后交好的份上谁都不敢乱说,这当中,自然有沈苏姀有意无意的帮衬。   傅凝叹了口气,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带着感激,“娘娘放心,我都明白的,王爷眼下心外无物,我也是一样,旁人的话无需去听,自己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就好了。”   沈苏姀点头,“就是如此,你哥哥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傅凝面上一喜,“是,已经得了哥哥的信,等小皇子满月的时候他就回来。”说着傅凝又朝外一看,“适才进来的时候看到皇上从这里出去,果然是如外头所传的那样。”   傅凝眸带促狭,沈苏姀眉头一扬,“外头?外头怎么传的?”   傅凝掩唇一笑,“外头说皇上和娘娘如胶似漆的离不开……娘娘放心,都是好话,老百姓拿这事津津乐道,都觉得帝后情深乃是国之祥瑞呢!”   沈苏姀便朝内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下快到日子了,他比我还要紧张,我倒是觉得还好,这两小家伙待得够久了,也该出来了。”   傅凝点头,“娘娘心境儿敞亮,这宫里又有御医,必定会顺利。”   沈苏姀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忽然眉头一皱一手捂住了肚子!   傅凝见状心头一跳,“娘娘,怎么了?”   沈苏姀牙关紧咬,一瞬间额角就渗出了汗意,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攥紧了身下的锦被,却是说不出话来,傅凝心惊,转头便喊,“御医!传御医来!”   话音落下便将渥丹抱起来交给一旁的嬷嬷,而后便转身走到了沈苏姀身边,一把扶住了她的腰缓声问,“娘娘决定如何?是否要生了?”   说着又去看她的裙摆,却不见羊水的痕迹!   正着急着,便见沈苏姀身子一颤缓过劲儿来,摇了摇头,“不是,只是胎动。”   傅凝松口气,忙拿了帕子来为她拭汗,还未擦到两下,香词已带着宋薪冲了过来,宋薪急慌慌的小胡子乱飞,“怎么了怎么了?还不到日子呢……”   沈苏姀摇了摇头,“没事没事,是胎动。”   宋薪松了口气,又上前为沈苏姀请脉,而后才定定道,“娘娘安心,眼下一切都好。”   沈苏姀已平复下来,懒懒的一笑让宋薪先退下。   傅凝也怀过孕,可胎动却没有像沈苏姀这般,一时间看沈苏姀的目光便有些心疼,“娘娘再辛苦一下,还有一个月便好了。”   沈苏姀点点头,没力气说话,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怎么回事?为何请御医?!”   刹那间外头传来嬴纵的声音,话音刚落,他人已经进了暖阁,见沈苏姀躺着面白力虚的模样满是心疼,傅凝见状立刻站起身来,嬴纵便坐在她的那处将沈苏姀揽了住。   “阿姀,怎么回事?是胎动?”   沈苏姀点点头,安抚的捏了捏他的手。   傅凝在旁一福,“皇上莫担心,是傅凝适才见娘娘表情不对才喊了御医,宋先生已经来看过了,说娘娘一切都好,请皇上尽管放心。”   嬴纵点点头,只抓住沈苏姀的手满是心疼。   傅凝见状不由又是一福,“傅凝先去看看渥丹。”   待傅凝走出去,嬴纵才在沈苏姀额上吻了一下,双眸沉沉,隐有痛色,“还疼吗?”   沈苏姀没什么力气说话,摇了摇头,“你别担心,外面有朝臣等着吧?你快去,别叫人等久了,我没事了,你别紧张,政事重要,处理完了再回来。”   嬴纵看着她这模样哪还有心思去书房,摇了摇头,嬴纵执拗的道,“你渴不渴?要不要睡会儿?我陪着你,前面有天流和小十在,不是什么大事。”   沈苏姀有些无奈,低头抚了抚自己的肚皮道,“小家伙大概是等不及了……”   嬴纵说不出逗笑的话来,只抱着她将她额角汗意吻去。   经了这一次,嬴纵每日里除了上朝之外别的时间大都留在了正殿,眼看着到了八月,他更是寸步不离的守在沈苏姀身边,沈苏姀这时候已极少走动,整日里昏昏沉沉却又睡不着,嬴纵便拿些书册来念给她听,遇着了兵法列阵等两人还能讨论几句。   到了八月初五这日,青袂忽然来了君临,师尊大人寻常时候不出昆仑,一出昆仑必有大事发生,师尊大人独身一人前来,也不知走宫门,轻功一出越过宫墙就朝着最为巍峨宏大的天寰宫而来,直惊得一宫侍卫以为宫中进了刺客,正喊打喊杀之时,嬴纵闪身而出,对着来人恭敬一拜,宫中侍卫们顿时呆住,反应过来立刻如鸟兽散尽。   青袂站在房梁之上直摇头,“啧啧,看看这群虾兵蟹将,真来了厉害人挡得住谁?!”   嬴纵面无表情的,“师尊怎么来了?”   青袂看着他那冷峻模样冷笑一声,“怎么,还不愿为师来?”   嬴纵抿唇一瞬,“不敢。”   “为师看你敢的很!”   青袂扫了一眼底下宫闱,“带路!去看看徒弟媳妇!”   嬴纵御风而下,青袂冷哼一声跟了上去,外头生出动静的时候沈苏姀就知道不对,又听人说外头来了个青袍男子连皇上都毕恭毕敬之时沈苏姀便猜出了来人的身份,普天之下,能让嬴纵毕恭毕敬的能有几个人呢?!   果不其然,不出片刻嬴纵便带着青袂来了正殿。   沈苏姀见着来人神色一亮,想要下地行礼却被嬴纵一把按住了,青袂上前上下看了看沈苏姀道,“好了徒弟媳妇,都是自家人不必行礼了,阿茹不放心让我来看着,她就不方便来宫里了,你好好地养着便是,瞧你这气色有些虚,这身子……”   青袂看着沈苏姀的肚皮,眼底微亮,“竟是双生子?!”   嬴纵早就朝昆仑去了信,只是未说“双生”的事情,却不想被青袂一眼看了出来!   青袂唇角微扬的上前一步,抬手便落在了沈苏姀的腕间,探了片刻眼底微光一闪而出,却是笑道,“极好,估摸着也就这几日了,为师无事,便为你坐镇了!”   嬴纵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沈苏姀倒是欢喜应了,“有师尊在我自然安心!”   青袂很满意沈苏姀的态度,看嬴纵面色不善不由得扬眉,“臭小子,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要不要为师赐你两个名字?”   嬴纵眉头一皱,“这个就不必师尊费心了!”   说着又站起身来,“师尊赶了远路,徒儿先送师尊去歇着……”   青袂冷哼一下,对沈苏姀一笑转身走了!   嬴纵亲自将青袂送出去,不多时便回来,沈苏姀笑道,“师尊真是为了看我生娃娃才过来的?说起来等生了孩子咱们寻个时间回一趟昆仑吧。”   说着声音一低,“否则母妃如何见小孙儿?”   嬴纵替她擦了擦额角的薄汗,“嗯,等你养好了身子咱们就回去一趟,至于师尊为何而来你也不必费心,他来了便来了,你只需好好养着身子便是。”   沈苏姀点点头,身子刚一动却又传来一阵阵痛!   嬴纵看的心疼不已,咬了咬牙道,“无论如何咱们就只生这一回!”   沈苏姀听得直笑,却委实没力气和他多说什么。   嬴纵抱着沈苏姀轻抚她的背脊,沈苏姀虚闭着眸子等着那波动感过去,却不知为何这轮阵痛来的格外的长,她咬牙挺了过去,一时也没放在心上,又道,“师尊那里好好安排一下,我就不能做陪了,可你别老是沉着脸啊。”   嬴纵吻了吻她额角的薄汗,“你放心,我会安排的。”   到了晚间,嬴纵先给沈苏姀沐浴,又将她放回榻上按摩活血,之后等着她睡过去方才交代了香词离开主殿去往青袂住的偏殿,进屋之时青袂正在修炼,听到响动便散了结印睁开了眸子,抬眸瞧见嬴纵站在榻前,问道,“师尊此来到底为了何事?”   青袂冷哼一声,抬手去端桌案上的茶盏,这一端之下却发现茶盏之中没茶了,不由抬手敲了敲空着的茶杯,而后淡淡道,“怎么,我就不能为了看徒弟媳妇生孩子而来?”   嬴纵目光一扫看到了放在不远处的茶壶,拿了茶壶过来为青袂斟茶,又将那茶盏奉上,而后才道,“师尊……恐怕不止是为了这一件事而来。”   青袂喝了一口茶,眸光一瞟看向外头的天穹!   “你这几日就没发现天象有异?”   嬴纵眉头微皱,也跟着他看出去,今日是晴天,夏夜的星空格外灿烂,嬴纵朝那星河之中看了一眼,“最近都很忙,已有半年不曾看过天象了,怎么?有什么不对?”   嬴纵自从登基之后又是朝政又是沈苏姀怀孕,前前后后让他脱不开身来,有点儿时间也都给了沈苏姀,再加上没有什么重大决策,便不曾观天象,此刻听青袂一言心头不由得有些不安,沈苏姀临产在即,难道这天象和沈苏姀有关?!   青袂扫了他一眼,眼神略带两分鄙视,想来也是明白嬴纵为何久久不曾观过天象,“我在昆仑发现君临之上的天象有些不对,再加上阿茹实在担心徒弟媳妇,这才非要我赶过来的,也幸而我来了,这一路上我都在夜观星象,越看越是觉得不对劲!”   观星象需要仪器,还需要特定的时辰,亦是一件极其耗费时间和精力的事情,嬴纵乍听此话已经来不及自己去看了,不由得问青袂,“师尊,到底是何处不对?”   青袂抬手一指,“紫薇宫有九星连珠之象,会有大变发生!”   嬴纵心中“咯噔”一下,当即走到窗边去看,这一看之下竟也看出了两分不对劲来,“九星连珠?还是在紫薇宫?眼下的紫薇宫不过是我和阿姀,意思是我二人命数当有大变?!”   豁然转身,嬴纵有些急了,“请师尊解惑,此番是劫不是?”   青袂见他这模样挥了挥手,“你急什么急,眼下为师也不知道到底是劫还是福,总而言之眼下还不是凶象,在这天象明晰之前我不会离开君临,你放心便是。”   “为师知道你担心徒弟媳妇生产这一关,为师可以告诉你,徒弟媳妇这一关的确并不好过,不过也并非大凶,看她今日气色,已经十分虚弱了,再加上是双生子,耗费了她太多精元血气,等孩子生下来,她少不得要调理许久,不会丢了性命,可伤身是必定的。”   嬴纵听得双拳紧攥,青袂也是一叹,又往窗外看了一眼道,“看看你这宫中,龙气和煞气都重,这样的地方也不太适合将养,你若是舍得,便早早想着将她送回昆仑吧。”   嬴纵一愣,送回昆仑,便意味着他们又要分开……   青袂一眼便看出他心中在想什么,摆摆手撇嘴,“不送回去也成,却是要改改这宫中的风水,为师离开之前会给你弄好的!”   嬴纵回过神来,“多谢师尊……”   只要是和沈苏姀有关的是,嬴纵连道谢都诚恳许多,青袂翻了个白眼,“好了,你快回去看着点吧,徒弟媳妇也就是这一两日了!”   嬴纵心头“咯噔”一声,立刻抱了抱拳准备离开,可就在他刚转身的一刹,外头猛地响起脚步声,不多时便有人敲门,“皇上,皇上,娘娘要生了!”   嬴纵面色大变的朝门口奔去,青袂也瞬间站起了身来,“还真是说来就来!”   嬴纵回到正殿的时候就听到内室传来沈苏姀压不住的呻吟声,那声音极低,却极其痛苦,嬴纵的心好似被一把大手捏住,顿时疼的没法呼吸,待大步进了内室,便见沈苏姀满头大汗的躺在床上整个人面如土色,香词等人围了一圈,见嬴纵过来立刻让了开!   嬴纵奔至床边,一把握住了沈苏姀紧攥着的手!   “阿姀?阿姀……”   连着唤了两声,沈苏姀却闭着眸子咬牙无回应!   “皇上走了没一会儿娘娘就开始疼了。”   香词解释一句,更叫嬴纵紧张无比,下一刻身后传来宋薪的声音。   “皇上放心,娘娘刚开始阵痛,要等一会儿才能生,眼下得想法子让娘娘意识清醒,再吃点东西下去待会儿才有力气!”   宋薪和孟南柯都来了,连带着稳婆嬷嬷也都待命!   宋薪说完,其中一个稳婆道,“皇上,得让皇后娘娘移去偏殿,否则与规矩不和,您是龙体,亦不宜沾染这等污秽之气,皇上,您先出去吧。”   嬴纵顿时面生怒色,转头朝那稳婆一看,冷笑一声道,“不必移去偏殿,就在这里生,朕还要在这里陪着,你们,若是今日皇后出了半点差错,朕决不轻饶!”   四个稳婆嬷嬷跪了一地,宋薪和孟南柯也肃了面色。   不多时便有人端来汤食,香词接过,正想去喂沈苏姀,却被嬴纵一把接了过去,嬴纵抬手去喂,沈苏姀却根本咽不下去,嬴纵眸色沉痛,一把将沈苏姀半抱在了怀中,捏了捏她的脸,轻声和她说话,“阿姀,醒醒,先吃点东西……”   沈苏姀听着这话微微睁开了眸子,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来,嬴纵眸光半狭,忽然端过那汤食仰头喝了一口,头一低,唇覆在了沈苏姀唇上,他撬开她的牙关,将那参汤渡进去,又动了动她的下巴,立时便让她吞了下去,一次又一次,直将整碗参汤都喂下去他才停了,那参汤见效极快,沈苏姀睁眼之时终于有了些力气。   “阿姀,你觉得怎么样?”   沈苏姀牵了牵唇,半晌道出一个字,“疼……”   嬴纵心头仿佛被什么狠击了一下,喉头顿时发紧,“没事没事,别怕,我在呢,我陪你,你还不能睡,两个小家伙待会儿会找母后,你得看着他们才行。”   沈苏姀点了点头,语声发哑,“我知道,我不睡。”   嬴纵和她说着话,宋薪和孟南柯去了外室,剩下的稳婆们则待在一旁随时看着沈苏姀的动静,嬴纵觉得沈苏姀疼极了,连他仿佛都感受到了那股子疼,他看向稳婆嬷嬷,那嬷嬷却是摇了摇头,嬴纵背脊之上冷汗淋漓,抱着沈苏姀语声也有些暗哑。   “阿姀,等生了孩子你都想去哪里?”   沈苏姀迷迷糊糊的,间或又来一阵痛,直让她倒吸冷气,闻言打起精神道,“昆仑。”   嬴纵点点头,“好,那就回昆仑,我陪你一起回去。”   沈苏姀“嗯”一声,身子忽然一抖!   一刹那间,嬴纵闻到了一股子刺鼻的血腥气!   他面色一变,那稳婆却是面色一喜,掀开沈苏姀的裙摆看了看,连忙朝嬴纵禀道,“见红了,皇上,娘娘再有一会儿就能生了……”   那血气儿直让嬴纵鼻头发酸,低头看去,沈苏姀却抢扯了唇角在对他笑,“马上就要生了,你别在这里了,出去等着吧,交给嬷嬷们,没事的。”   这会儿稳婆嬷嬷已不敢乱说话,嬴纵却摇了摇头,“我守着你,不出去。”   沈苏姀苦笑一下,“我怕你会后悔。”   嬴纵摇摇头,“你别说话,留着力气,我必定会陪着你的。”   沈苏姀呼出口气,果然不再说话,没多时,香词又端着一碗汤药进了来,递给嬴纵道,“皇上,宋先生吩咐给娘娘喝下的,宋先生说这个喝下去就差不多了。”   嬴纵连忙接过来,小勺小勺的给沈苏姀喂下去。   沈苏姀尽数喝了,神色更为清明了两分。   不多时香词又拿来一物,“皇上,宋先生让娘娘将此物含在口中。”   那是玉一样的白色片状物,嬴纵接过来放在了沈苏姀口中,沈苏姀调整着呼吸,没多时,沈苏姀忽然眉头一皱,牙关一咬整个人骤然紧绷了起来。   “娘娘羊水开始破了!要生了要生了!”   “娘娘用力,皇上,让娘娘用力……”   嬴纵眼睁睁的看着两个稳婆拉开了沈苏姀的腿,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掀起沈苏姀的裙摆,然后就看到了沈苏姀腿间的一大滩血迹,他一时间心脏被扼住,连呼吸都忘记了,哪里还能听到稳婆的话,怀中人颤抖个不停,面上尽是痛苦之色,嬴纵看着仿佛下一刻就快死去的沈苏姀哪里还能说出别的来,他鼻头发酸,喉头一阵阵的发紧,第一次觉得自己失败了,他开始害怕,双手发抖,动了动唇,却无论如何发不出生来……   “娘娘,您得用力才行!深呼吸,然后用力!”   “皇上,您不能这么抱着娘娘,您得让她抓着手边的绳子……”   嬴纵整个人如坠冰窖,觉得自己无力到了极点,不知该怎么做,连手都不知该往何处放,而那血气还在弥漫,且越来越浓郁,嬴纵一颗心砰砰砰跳个不停,某一刻忽然神思一醒将沈苏姀放了开,见他终于让开,那稳婆嬷嬷立时上前将两个布带儿塞到了沈苏姀手中,又在她耳边急切又残忍的道,“娘娘,使劲儿!”   “娘娘,咬牙攒劲儿,小皇子就快出来了……”   嬴纵觉得自己眼角湿了,他再看不下去,转身走到了窗边,窗外是星河灿烂的夜,身后却是越来越浓重血腥味儿和沈苏姀越来越难以压抑的呻吟,他喉头一阵阵发紧,手下意识的攥住窗棂的边沿,却生生的将那处捏出一块缺口来!   “娘娘!您用点力!”   “娘娘,您得一鼓作气啊!”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嬴纵心弦一断豁然转过了身来,目之所及,几个宫女正将一盆盆血水往外端,他胸腔闷痛,站在一旁看着却根本无能为力,几个稳婆在床边将沈苏姀折腾的不成样子,从她这里看去,沈苏姀痛苦的脸简直让他心都要碎了!   沈苏姀说得对,他会后悔!   可他却没办法离开,他应该和她一起体会这份痛苦,而不是置身事外的等着喜讯!   “娘娘,小皇子要出来了!娘娘!”   “啊——”   又是一声痛苦的惨叫,嬴纵终于忍不住的迈步过去,他脚步僵硬,人还未走到床边,那趴在沈苏姀下身的稳婆忽然惊喜的大呼一声,“出来了出来了!”   话音落定,一个血糊糊的小娃娃便被那稳婆捧了起来,那稳婆又是一阵欢喜的呼声,“是个小皇子,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是个小皇子!”   一旁的稳婆连忙接过,等嬴纵走到床边的时候那小娃娃已经被包裹了起来,一个稳婆抱着那小娃娃朝嬴纵一拜,“皇上,是个小皇子,恭喜皇上……”   嬴纵瞟了一眼那包裹,甚至没看清那小娃娃的脸便扑到了沈苏姀床边。   将沈苏姀被那布带勒红的手握进掌心之中,低头在她耳边说话。   “阿姀,是个男孩儿,阿姀,你听到了吗?”   沈苏姀此刻已经没了力气,听见嬴纵的话眼睫一阵震颤,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那稳婆却又道,“娘娘,还有一个呢,您喝点儿参汤,咱们还得继续!”   说话间香词已双眸通红的端来了参汤,嬴纵接过,也不用勺子,直接口对口的哺了过去,沈苏姀缓缓喝了,不多时又睁开了眸子,那稳婆见状面色一喜,又开始道,“娘娘,刚生下了哥哥,弟弟就容易多了,您得用力才行……”   “娘娘,使劲儿,深呼吸,使劲儿!”   嬴纵将沈苏姀两只手都握了住,沈苏姀双眸一闭,猛地攥住了嬴纵的指节,嬴纵的手被她攥的咯咯直响,她自己已生出两声压不住的呻吟!   寻常时候,她是受了剑伤都不会吭声的人!   掌心传来的痛让嬴纵觉得锥心,却万分比不上沈苏姀所受的苦楚,察觉到沈苏姀的力气越来越小,嬴纵忙低头在她耳边说话,“阿姀,别睡,阿姀,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好了,马上我们就要有两个孩儿了,阿姀,阿姀……”   嬴纵语声嘶哑,一旁的下人都听得红了眼,沈苏姀强自睁开了眸,大汗淋漓的脖颈猛地后仰,那样大的力道几乎就要把嬴纵的指骨捏断,恰在这时,一旁刚刚被清洗干净却半晌没声响的小娃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响亮的哭声让沈苏姀双眸陡睁,她转头朝那哭声出看了一眼,又倏地闭眸,一瞬间将全身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呜哇——”   一阵微弱的哭声响起,几个稳婆同时大松了一口气!   那趴在床上的稳婆又捧起个小娃娃,看了看又是一声欢呼,“是个小公主!皇上,皇后娘娘,是个小公主,竟是对龙凤胎,恭喜皇上恭喜娘娘!龙凤呈祥龙凤呈祥!”   嬴纵听着这话心中亦是一动,又扫了一眼那血糊糊的小娃娃,直转头将目光落在了沈苏姀面上,香词又捧来一碗汤药,“皇上,宋先生吩咐的。”   嬴纵不敢耽误,忙喂着沈苏姀喝了,沈苏姀本快要昏睡,喝了这药材来了两分精神,几个稳婆将两个小娃娃包好,又将床榻之上的血腥清理干净,而后便将两个小娃娃放在了沈苏姀身边,“皇上,皇后娘娘血止住了,修养一下就没事了。”   自从宋薪和孟南柯连带着青袂都预测到了沈苏姀生产的危险之后嬴纵就从来不曾安心过,直到听嬷嬷这样说他才微微放下心来,抬眸看去,沈苏姀面色虽然惨白,却并非全无生气,他松了口气,先令香词打赏宫人,而后才和沈苏姀一起看那两个皱巴巴的小婴儿!   “嬴纵,你快看……”   “着眼睛像你……”   “竟然是哥哥和妹妹。”   “嬴纵,咱们真有福气。”   嬴纵说不出话来,只搂紧了沈苏姀,“别说话,养养精神。”   说着又为她擦了擦汗,忍不住低头将她抱在了怀中,他脑袋搁在她肩窝,似有深深地依恋,沈苏姀虚弱的笑笑,“这不是没事了?嬴纵,我没事了。”   嬴纵没说话,沈苏姀却觉自己脖颈有一抹湿热沾上,她心中一动,忙将他揽了住,嬴纵呼吸微重,半晌才道,“我从未这样怕过。”   沈苏姀心中亦是一片动容,轻抚了抚他的背脊。   嬴纵定了定神,忙从她身边起开,“你别说话,睡一会儿,我在这里看着你,还有咱们的孩儿,名字我已经取好了,等你醒了我再告诉你。”   沈苏姀扫过那两个小娃娃,眼底满是疼爱,又看向嬴纵,语气柔柔的道,“好,好,我也想睡了,生这两个小家伙真的很累……很累……”   嬴纵忙不迭点头,倾身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由着她睡去。   沈苏姀闭上眸子,果然不多时便沉沉睡去,嬴纵看着她惨白的面色仍然有些不安,待看到那两个小娃娃时才松了口气,适才全都在紧张沈苏姀,直到现在他才能真正体会到做父亲的感觉,内心忽然被温柔溢满,他越过沈苏姀碰了碰那两个小东西,两个小人儿才有他巴掌那么大,似乎知道母后在休息,竟忽然就不哭不闹了。   嬴纵觉得胸口一阵热意涌上,眼角又有些发酸!   盯着沈苏姀和那两个小人儿许久他才回神,这一回神就发现有哪里不对,鼻息一动,忽然觉得早前淡下去的血腥味这会儿又浓烈起来了,他心头一跳,猛地将沈苏姀身上的锦被拉了开,锦被之下,早前被换过的被单之上赫然又是一滩血迹!   嬴纵眼眶一红,转身大喊,“宋薪——”   ·   圣武帝元年八月,帝后得双生儿女,龙凤呈祥乃是百年祥瑞,然因先帝一年大孝未满朝内朝外并无庆典,倒是民间的百姓对此事津津乐道!   半月已过,朝堂之上因为小皇子和小公主的出世倒是压下去不少人想让皇帝纳妃的念头,一时间倒有些河清海晏之意,相比之下,宫中却是愁云惨淡。   夜色深沉,天寰宫偏殿之中,青袂倏然睁开了眼!   他额角隐有汗意,微微喘着气,定了一会儿神,他将目光落在了对面坐着的嬴纵身上,嬴纵静静看着他,见他稍微缓过几分来便缓缓开口,“如何?”   青袂收了手印,目光仍然深沉的看着他!   嬴纵眉头顿时皱起,“和阿姀有关?是劫数?”   今夜距离沈苏姀生产已有半月,早前那隐而不明的奇怪天象被青袂探出了究竟,嬴纵此来,正是来听结果的,他心中已做好了各种打算,可青袂这分外凝重的表情还是让他心中没底,嬴纵深吸口气,又问一句,“到底说了什么?”   青袂抿了抿唇,“傻小子,这天象对徒弟媳妇并无影响,对你也无影响,你可以不用知道,若我不来,你大抵也就这么过去了。”   嬴纵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微微松了口气,再难接受的局面他都可以坦然面对,唯一不能接受和沈苏姀有关的坏消息,虽然听到青袂如此说,可他心底还是肯定这天象和他有关,紫薇宫乃是帝王之宫,眼下便是他和沈苏姀……   嬴纵眉头微皱,“九星连珠千年难遇,师尊还是告诉我的好。”   青袂叹了口气,“你知道了真的没什么用。”   嬴纵朝外头看了一眼,“师尊不说,我自己看上一个月也总能看出来。”   青袂便有些犹豫了,面上一时生出几分为难来,默了默,他忽然问道,“傻小子,若是让你在徒弟媳妇和这皇位之间选一个,你会选什么?”   嬴纵一愣,猛地怔了住,“师尊何意?”   青袂朝外头天穹望了一眼,抿了抿唇才道,“九星连珠乃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改变人命数的机会,这机会不仅能改变当世之命,甚至能改人三世之命,只是你既然想要改,便得那同等重要的东西来换,且看你如何选择!”   嬴纵眯眸,忘了一眼窗外星河灿灿的天穹呼吸一轻。   从偏殿出来,嬴纵径直的到了正殿,正殿之外守卫森严,进了正门便看到孟南柯和宋薪等在外面,见他回来二人齐齐站起身来,嬴纵看了他们一眼走向内室,孟南柯二人便跟了上来,进了内室,抬眸便看到静静躺在床榻之上的沈苏姀。   沈苏姀容色静静的睡着,墨发铺陈在玉枕之上,愈发衬得她一张小脸惨白无血色。   嬴纵走至床边站定,语声低寒道,“她还有多久得醒?”   宋薪和孟南柯对视一眼,宋薪道,“半个月。”   嬴纵眼底一痛,“往后呢?”   宋薪又和孟南柯对视一眼,孟南柯道,“小苏身子受损有些严重,半月之后醒了也会落下病根,等老了,还会影响寿数,与其如此,我和宋老倒是商量了一个法子。”   嬴纵倾身替沈苏姀盖被,“什么法子?”   孟南柯定了定神道,“我和宋老都知道一种安息之法,以药养身,得最大限度的将人的身子将养至本来面目,像小苏这样的,只能用这样的法子来改变她受损的体质,此法用药十分复杂,不过我和宋老一起应当无碍,另外……另外就是此法时间颇长,少则两年,多则四五年,被用药者期间长眠不醒,唯有每月月中醒来两日。”   长眠不醒,每月就醒来两日……   少则两年,多则四五年!   嬴纵好一阵心痛难当,孟南柯又道,“现在若是不用,往后再想用却是没机会了。”   “用,你们马上准备。”   嬴纵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身后宋薪和孟南柯都是一叹,道了一声“好”便转身走了出去,嬴纵眸色一沉,倾身而下将睡着的人拥了住,沈苏姀早前因为大补的身子经过这一个月的昏睡全然消瘦了下来,他环手一抱竟然还有空荡。   嬴纵心底难受至极,埋头在她肩窝里许久才深吸口气语声微哑的开了口,“阿姀,没关系,你睡两年,等你好起来的时候我便带你去你最喜欢的地方!”   嬴纵抱着沈苏姀许久不放,不多时外头响起脚步声,香词走到内室门口朝里面道,“皇上,嬷嬷们抱着小皇子和小公主过来了,您是否要见见他们呢?”   嬴纵抬起头来,看着沈苏姀惨白的脸摇了摇头,“不见。”   香词沉默一瞬,道了一声“是”转身走了出去。   嬴纵看着沈苏姀,眼底满是沉痛。   忽然之间,外头似乎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嬴纵听到了,他眉头一皱放在枕边的拳头一攥,目光仍然落在沈苏姀的面上未动……   那啼哭声很快便越来越远,眼见得那哭声马上就要消失了,嬴纵豁然起身走了出去,他大步的循着那哭声追去,没多时便看到了一队嬷嬷。   “站住——”   话音落定,前面的队伍立刻停了下来。   几个嬷嬷回身看是嬴纵面色微变的行礼,“拜见皇上。”   嬴纵走过去,目光落在嬷嬷怀中的两个小不点身上,才半个月,他们的眉目刚刚长开,不知为何,两个娃娃一直哭闹不止,粉嘟嘟的小脸上挂着两滴泪,看着便叫人心疼,嬴纵定定的看着两个小娃娃,忽然倾身弯腰将两个小不点抱了起来。   他的臂弯十分宽厚,竟然将两人稳稳的抱了住,他抱起两人转身便走,身后几个嬷嬷面面相觑一眼还是起身跟了上来,香词站在门口看着嬴纵抱着两个小娃娃回来的时候瞬间便红了眼,自从沈苏姀生产完出事之后,嬴纵连看都没看过这两个小娃娃。   “将左厢房收拾出来,以后将皇子和公主安置在主殿。”   嬴纵冷冷的吩咐,香词面上一喜,立刻便指挥人却搬东西,嬴纵将两个小娃娃抱进了内室,稳稳的放在了沈苏姀身边,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只让嬴纵看到鼻酸。   早前还哇哇大哭的小不点似乎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哭声竟然渐渐停止了,嬴纵拿过帕子给两个小不点擦了擦脸,语声微哑,“你们乖一点,我们一起陪母后醒来。”   两个小不点哪里能听懂他的话,却是吧唧了一下嘴。   嬴纵牵了牵唇只当她们应了,“好,很乖。”   ·   沈苏姀迷迷糊糊之中只觉得自己脸上有个什么东西,软软的香香的,似乎是在摸她的脸,她皱了皱眉头,不多时又有一个软软的小东西在摸她,她鼻尖一动,竟还闻到了一股子奶味儿,心头一动,沈苏姀的神识清醒了过来……   沈苏姀睁开眼,入目便是一只软软的小手,随即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奶娃儿,然后看到了抱着奶娃儿的那只手,接着,看到了一身冕服的嬴纵。   嬴纵是愣了一愣才明白过来她醒了,他神色一喜,连忙将小娃娃放在了她身边!   “阿姀!你醒了?当真是醒了?”   沈苏姀眨了眨眼,木瞪瞪的看了嬴纵一会儿,豁然转头去看睡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小娃娃,两个粉嘟嘟的娃娃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可还是能看出不同,一个骨架似乎稍微大点儿,一个骨架似乎稍微小点儿,沈苏姀一点点的回过神,忽然眼角一酸!   “嬴纵,我睡了很久?”   这两个小娃娃已经不是刚出生的样子了,原本皱巴巴的皮肤已经长开,这会儿是粉嘟嘟的白,吹弹可破,两只眼睛虽则并未睁得很开,却看得出是一双凤眼,像极了嬴纵,且两人的眸都是墨黑之中透着一点蓝,和嬴纵一样好看!   说话间嬴纵已把她抱进怀中半搂着坐了起来,又把两个小娃娃放在两人身前。   “你睡了一个月了,他们两个都满月了。”   沈苏姀正怜爱的亲着两个小家伙,闻言眉头一皱,“嬴纵,我……”   沈苏姀显然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好了,嬴纵一把搂紧了她,低头在她面上吻了一下才郑重道,“阿姀,这一次你身子受损了,我和宋薪还有你师兄商量了一下,决定用他们的法子为你疗伤,两年,咱们只需要两年你就可以变的和从前一样。”   沈苏姀眉头一皱,“当真这样严重?你想好了?”   沈苏姀浑身无力,却也说不上来自己哪里受了损伤,嬴纵听见她的问题点了点头,“真的很严重,我不想让你往后落下一丁点病根子,我想好了。”   沈苏姀抿唇,“这两年我要做什么?”   嬴纵弯唇,“你不需要做什么?只需睡着便可。”   沈苏姀下意识摇头,“那怎么可以,孩子怎么办……”   “我会照顾!我来照顾,我亲自照顾!”   嬴纵说话十分郑重,看着沈苏姀的眸色更是万分深重,沈苏姀心头一痛,看了看嬴纵,又看了看身前两个小不点眼眶微红,“可是我舍不得……”   嬴纵抓着她的手亲了一口,“我也舍不得,可是咱们是要白头到老的,你还不到双十,倘若现在不如此往后便再来不及了,阿姀,不过两年而已,这中间你还会醒来,每个月都会醒来,我会陪着你,还有孩子,咱们还是在一块儿的……”   沈苏姀喉头一阵阵的发紧,看着眼前两个玉雪可爱的娃娃,又转头看了看神色有些憔悴的嬴纵忽然有些不忍的转身扑进了嬴纵怀中,嬴纵搂着她的腰背,轻声安慰,“你还不信我吗?咱们还有几十年要过,我还要带你去很多地方。”   沈苏姀紧紧抱着嬴纵,深吸了几口气方才点了点头。   “好,我听你的。”   嬴纵弯了弯唇,沈苏姀定了定神便又转身去看两个小宝贝,捏捏她的脸,捏捏他们的手,愈发怜爱的去亲他们,嬴纵看的面上终于生出笑意,想着往后这样的生活还要过几十年这两年倒也不算什么了,这边厢沈苏姀又问,“你说你已经为他们取了名字?”   嬴纵“嗯”一声,“哥哥单名一个‘绥’字,是为安顺之意。”   沈苏姀眸光一转,抬手在嬴纵掌心写,“这个字?”   嬴纵一笑,“正是!”   沈苏姀便撇撇嘴,“这个字还有旌旗和冕旒的意思,你是故意的……”   旌旗便是战争,冕旒便是王位,这个表面看起来“安顺”的字其实藏着许多东西,沈苏姀觉得嬴纵骗了他,“哼哼”一声便不再看她,嬴纵笑起来,“他到底是男孩子,无论如何也该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个字最合适不过了。”   沈苏姀哼哼一声,“绥儿绥儿,好吧,那妹妹呢?”   嬴纵语声便温柔了几分,“妹妹单名一个‘熙’字,光明和乐的意思,亦有贵气。”   这次沈苏姀倒是满意了,不由“熙儿”“熙儿”的叫了好多声。   嬴纵见她和两个小娃娃亲热万分摇了摇头,转身吩咐人请宋薪过来,不多时,宋薪便进了门,跟着宋薪来的却还有一大路人,青袂打头,孟南柯跟着,后面沈苏慕和嬴华庭并着嬴湛都来了,瞬时间这屋子里便被满当当的挤满了人。   “徒弟媳妇,为师明日要走,这宫中为师已改了风水,是适合将养的地儿,这傻小子不愿你去昆仑,就只能先这个办了。”青袂说完,对嬴纵眨了眨眼。   嬴纵面无表情的,那边沈苏慕又急急问,“姀儿,你觉得怎么样?”   沈苏姀瞧着这么多人都来心底有几分动容,扬了扬唇,“我自己感觉还好。”   说话间宋薪已上前请脉,探了一番转身对孟南柯点了点头,孟南柯收到讯息眼底微光一闪,而后便道,“暂时无碍,两日之后开新的方子。”   这将养之法旁人还不知道,孟南柯那“新的方子”四个字咬的极重,沈苏姀和嬴纵忽视一眼便都明白过来,嬴湛和嬴华庭见状也凑上来和沈苏姀说话,嬴纵不得已只得道,“阿姀刚醒过来,力气还未恢复,大家先回吧,明日再来。”   这便是逐客令了,众人不得不做退。   待所有人都褪去,沈苏姀又逗弄了嬴熙和嬴绥许久才停下,她刚醒来,这一番之后又有些发昏,嬴纵赶忙让人将早前准备好的吃食拿了过来,一番进补,沈苏姀才好些,按理来说她已经出了月子,可她身子太弱,嬴纵亲自为她沐浴之后还是让她躺着不准她下床来。   嬴绥和嬴熙被抱去歇了,屋内便只留下了沈苏姀和嬴纵两人,沈苏姀一月才醒,嬴纵又是担心又是挂念相思早已成灾,到了这会儿,不由将她百般疼爱才放过了她,沈苏姀亦是动情,却禁不住身子弱什么都没做都气喘吁吁有些受不住,至此刻她才知自己是得将养了,可是一想到两年,她这心里又颇不是滋味儿……   “两年,熙儿和绥儿都长大了,他们会不会和我不亲?”   “不会,我每日都抱来看你,让她们和你睡在一处。”   沈苏姀叹口气,“我若睡着,你怎么办呢?”   嬴纵失笑,“什么我怎么办?”   沈苏姀唇角微抿,未接话,嬴纵便道,“你若说的是那个,我曾经为你守身的时间可远远比两年时间更长,怎么?你难道不信我?”   沈苏姀伏进他怀中,“不是不信你,只是……”   嬴纵叹口气,“没有只是,这是永绝后患的法子,你中间还会醒来呢,哪怕你睡着,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也会抱着你,就像现在这样。”   沈苏姀抱着他的腰身叹口气,“为何我们总是这般坎坷?”   嬴纵一笑,“因为将来有更大的福报等着我们!”   沈苏姀苦笑一下,“谁知道有没有更大的福报呢?”   嬴纵扶着她背脊,“必定是有的!”   沈苏姀不愿纠结这还未变成现实的东西,只是和嬴纵商量起嬴绥和嬴熙未来的打算来,衣食住行再到启蒙再到学什么武功,她好像又怕自己醒不来似得都要和嬴纵商量个章程出来,夫妻二人说到半夜,只等沈苏姀委实撑不住了才睡去。   第二日,前夜来的那些人便又到齐了,傅凝等人知道她醒来也进宫了来,沈苏姀便和众人好好聚了半日,下午又和嬴熙和嬴绥腻在一起,直等到沐浴歇下了才是嬴纵的时间。   嬴纵心中吃味儿,“有了孩子,你眼底是看不到别人了。”   沈苏姀嗤笑出声,“你这是在吃孩子的醋?!”   嬴纵低头便朝她唇上咬去,“你看着孩子的眼神……恨不得把心都捧上去!”   沈苏姀哈哈大笑,“其实你看着孩子的和我看着孩子也是一样的,只是我觉得这很正常,你却爱吃味儿,你爱吃味儿也就罢了,还吃孩子的,没羞没躁!”   嬴纵手在她身上动起来,又是摸又是揉的,没几下沈苏姀便说不出话来,气喘吁吁道,“说不过我就要用武力压制吗,我要是睡了,你可要好好的带孩子啊。”   嬴纵手一顿,就再也没法撩拨她。   将她紧紧搂进怀里,重重的道出一个“嗯”字!   既然决定了,嬴纵和沈苏姀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第三日宋薪和孟南柯便用那古老的秘法让沈苏姀沉睡了,嬴熙和嬴绥连着两日都和母后在一起,这三日找不见人了不由得一个劲儿的苦,嬷嬷和香词都哄不住,只能嬴纵出马,也不知怎地,但凡他一出马两个小家伙果然就好哄许多,又过了几日,嬴纵去内书房处理奏折的时候总要带着两个小家伙!   内书房之后有个内室,乃是平日里帝王休息的地方,沈苏姀白日里睡着,嬴纵便只在早午晚回去看她,然而两个小家伙却不成,嬴熙身子较为瘦弱些,十分怕生,亦爱哭,她一哭,嬴绥好似有感应一般的也跟着哭,两个小家伙才刚满月,有两次嬴纵因为处理政事回去的晚了直让两个小家伙哭的嗓子都哑了,嬴纵心疼不已,只得将两人安排在了内书房之后。   内书房本就安静,倒也不会吵着两个小家伙睡觉,只是当一种臣子们都聚在内书房和嬴纵议事之时忽然响起两道惊天啼哭之时嬴纵的面色都有些挂不住!   第一遭有些挂不住,第二遭倒也好了,等到第三遭他已是气定神闲的起身走到内室去,半柱香的时辰之后又出来,一来二去,谁都知道他将小皇子和小公主放在身边将养。   ——皇后呢?!   皇后还是秦王妃的时候就身子不适,这回诞下龙凤胎伤了身,要闭关将养!   嬴纵并未瞒着这一点,因为他以这一点为由给沈苏姀加了封号,圣淑懿皇后,大秦历史之上在有生之年被加封尊号的皇后沈苏姀是第一个!   皇后需要将养,可宫中还有嬷嬷宫女,怎么非要将小皇子和小公主带在身边呢?   皇帝陛下乃是天子至尊,哪能沦为带孩子的嬷嬷?!   这一点,许多老臣曾严肃的上书反对过!   嬴纵倒是不以为,只是大义凛然道,“父爱子子敬父本就是人伦纲常,若是连皇室天家都不能如此,又怎能让老百姓家家户户和美安顺?!大秦民风淳朴,孝道纲常犹不可废,朝中百官做不到,那就让朕成为天下表率!”   一句“人伦纲常”“天下表率”彻底了堵了悠悠众口!   沈苏姀第一遭醒来是在十月中,虽说每个月都会醒来,可醒来的时间却是不定的,嬴湛添油加醋的将这一段说给了沈苏姀听,只将沈苏姀感动的眼角微湿,当天晚上就好好的向嬴纵表了忠心,第二日,嬴纵下了朝便屏退了所有的朝事,一家四口好好的过了一日。   自这次之后,嬴纵大发慈悲的每个月多给了百官两日沐休的时间,而沈苏姀和嬴纵亦发现当初想的十分艰难的日子也并没有那么难,一个月一次的甜甜蜜蜜格外的叫人珍惜,最叫人欣喜的却是沈苏姀早前因为牵机咒留下的病根子都在一点点的消除!   虽然是睡着,她的气色却是越来越好,嬴纵见此心满意足,平日里除却沐休的时间他对政事的处理也更加的迅疾起来,到了年关之时,朝堂之中的贪腐舞弊已经全然查清,十多位四品以上官员落马,朝内朝外皆是一片叫好声!嬴纵并未停歇,紧接着又颁发了新的科考政令,科考一开始,意味着寒门士子入朝有望,而他想要的官制改革也正式开始了!   沈苏姀第四次醒来的时候正值新年,此时她已能走动,身体亦和常人无异,于是乎宫中破天荒的开起了家宴,宫中主子不多,除却沈苏姀一家四口之外便是嬴珞一家三口,再有便是嬴华庭和嬴湛,此番还邀了沈鸢芙和申屠孤,再加上孟南柯和宁天流,倒也是热热闹闹的坐满了锦绣殿的正堂,至于群臣,嬴纵以国库空虚为名未曾设宴欢庆。   “呀,熙儿吐奶了……”   “我来。”   “绥儿该换尿布了。”   “我来。”   “他两的小披风呢?”   “在我这里……”   锦绣殿的和乐气氛之中,沈苏姀和嬴纵的对话引来了所有人的瞩目,一众人之间宁天流第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皇上,您这是……”   主位之上的两人一人抱着一个小奶娃,沈苏姀只是抱着,但凡是遇到情况来处理的却都是嬴纵,这个当父皇的竟然比她这个当母后的还要熟练,宁天流一开口底下人皆笑起来,沈苏姀面上微微一红轻咳一声,“天下没有事难得倒他!”   宁天流淡笑不语,嬴湛立马跟上道,“亲自带孩子的咱们皇上可是历史之上头一个,说起来皇上您创造了许多历史,这个绝对算其中最感人涕下的一个!”   傅凝闻言掩唇一笑,“十殿下和宁世子都未娶妻呢,若是娶妻了还不知哪般宠着,眼下莫不是在眼红皇上和皇后娘娘?昨日还有人问我十殿下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宁天流掩唇轻咳一声,嬴湛更是面上一红,他眸色一转,忽然看向嬴华庭和孟南柯,“二姐还未成婚,怎么轮得到我,再说眼下皇上任何事都要我跟着,我可没心思!”   嬴华庭抬手便将一个杯盏扔了过来,“你说什么?!”   嬴湛是这里头年纪最小的,偏得受欺负,嬴华庭能打他,他却不能打嬴华庭,眼风一转看向孟南柯道,“本来就是啊,等二姐嫁了再说我……”   嬴华庭还要做打,孟南柯忽然举杯,“敬皇上一杯。”   嬴纵怀中抱着嬴绥,闻言眉头也未抬一下,“一杯酒就想让朕赐婚?”   场中一默,嬴湛分好不给面子的大笑出声!   “皇上英明!皇上英明!孟先生就是这个打算!”   嬴华庭羞红了脸,恨恨的瞪着嬴湛,孟南柯面上倒是一派淡然,弯唇道,“一杯酒自是不成的,嗯,不知道一个地宫的够了不够?”   场中一静,嬴纵抬眸看过来,沈苏姀也看向孟南柯,嬴华庭更是看着孟南柯,气氛有些诡异,嬴湛摸了摸脑袋,“地宫?什么地宫?”   说话间高位之上嬴纵已经举杯,一饮而尽,“甚好!”   孟南柯笑着饮下,二人皆不再说这个话题。   嬴湛摸了摸脑袋有些明白过来,便也不再问,场中之人皆是成双成对,只有宁天流和嬴湛二人是单着的,嬴湛还小就不必说了,宁天流却委实有些受刺激,他话题一转忽然道,“这次对江南道的处置是否有些严厉了?你本就是雷厉风行,这次似乎更是雷霆手段!”   这么一说,嬴珞也抬眸看了过来。   沈苏姀是不理朝事的,不过她听着此话也看向了嬴纵,嬴纵闻言面色淡淡,“早前本来想放一放,可眼下却不值得我们给他们机会了,还不如雷霆手段,一年半之内,我要朝堂的官制定下来再不更改,明年的科考你们早些做准备。”   微微一顿,他又道,“让小十和你们一起。”   嬴珞和宁天流闻言若有所思,嬴湛则是哀嚎一声,“七哥你这半年来是怎么了,怎么瞅着我压榨,那科考事关重大,又是改制最关键的一步棋,我委实怕给你捅了篓子。”   嬴纵正在给沈苏姀夹菜,闻言便道,“那就别捅。”   嬴湛捂脸,只得生生应了这差事!   正在喝酒的孟南柯闻言眉头一皱,若有所思的看向了嬴纵。   宫中许久不曾有家宴,这一遭倒也十分和乐的散去,回天寰宫的车辇之上,沈苏姀抱着嬴纵的脖子定定的看他,嬴纵一把搂住她的腰,“着急了?回去再给你!”   沈苏姀面色一红啐他一口,看着身边已经睡熟的两个小娃娃道,“在孩子面前不准胡说,我是在看你,看当初只会拿刀拿剑的人如今怎么能帮孩子换尿布呢?”   “这个比拿刀拿剑简单。”   嬴纵答一句,沈苏姀立刻“啧啧”两声,“对你来说,拿刀剑可是最简单的。”说着倾身在他面上吻了一下,“嬴纵,你别太累了,或许用不着两年我便不用睡了……”   嬴纵唇角微弯,“你放心,我有分寸。”   沈苏姀微微松口气,“那就好,听天流那样说我以为你有些着急了,我信你!”   说话间已到了天寰宫,两人一人抱一个小奶娃下了马车,时值深冬,外头寒意正盛,沈苏姀下了马车朝周围白茫茫的一片一看,有些可惜的道,“我这几次醒来都只看着积雪未见着下雪,倒好像是没见过冬天似得,等一下次的时候恐怕就到春天了!”   嬴纵一手抱着嬴绥一手将她腰身一揽,“先进去,外头冷。”   沈苏姀点点头和嬴纵入了宫门,先将两个已睡熟的小家伙放下才去安置。   一夜好眠,第二日沈苏姀迷迷糊糊之间便听到外面簌簌的落雪声,她意识一清陡然转醒,朝外一看便看到外头白茫茫的一大片雪色,神色一喜,立刻去推身边还睡着的嬴纵,“嬴纵,快来看,嬴纵,下雪了!真好啊!我昨日才说了没见下雪天今日就下雪了!”   嬴纵悠悠转醒,先将沈苏姀探出被子的身子勾回来,在她颈侧亲了几下才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今日是沐休,他不用上朝,正好也偷一回懒,沈苏姀被他拘在怀中还在高兴个不停,扭来扭去口中亦欢呼不断,嬴纵被她勾起了兴致,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   “你听,熙儿醒了!”   “绥儿也醒了!在哭呢,你等等……”   沈苏姀挣扎出去拔腿就朝左厢嬴熙和嬴绥的住处去,丝毫不管身后欲求不满的某人,嬴纵恼恨的垂了一下床,深吸几口气也跟了过去。   因着下雪,一整日沈苏姀都未出门,一家四口围炉煮茶又是另一番滋味,两个小娃儿虽然不知父皇母后在做什么,可却也十分的乖觉,一整日都不哭不闹!   晚上,宋薪和孟南柯来为沈苏姀下药,沈苏姀再度沉沉睡去,这次却没了悲伤意味,临走之时孟南柯看了看窗外的景致,对着嬴纵叹道,“这样大的幻术很费内力,眼下只有你一人,你惜着点身子吧,两人都倒下了,孩子怎么办?”   嬴纵弯唇一笑,只说了三个字,“她想看。”   沈苏姀每醒来一次总是能看到嬴绥和嬴熙十分明显的变化,小孩子长得快,一月一个样儿,虽则她时常睡着,可两个小家伙儿却对她不陌生,想来是因为嬴纵经常抱着两人在她身边转悠的缘故,每每想到那个场景,沈苏姀就想笑。   她第十二次醒来的时候恰是嬴绥和嬴熙的周岁,一睁开眼两个会爬了的小不点就朝她身上扑来,口中齐齐喊着,“母后……母后……”   沈苏姀怔愣了一会儿眼角顿湿,一转眼,果不其然嬴纵正坐在床边笑眯眯的看着她,沈苏姀心头鼓跳,两个小家伙又喊着,“母后……抱……抱抱……   沈苏姀鼻头一酸,心底软成一片,一把便将嬴熙抱进了怀中。   嬴绥见沈苏姀抱了嬴熙,转身又朝嬴纵扑来,“父皇……抱抱……”   嬴纵抱住嬴绥,十分可亲的摸了摸嬴绥的脑袋,“不算父皇白疼你。”   嬴绥“咯咯”笑起来,那边厢嬴熙见嬴纵抱着嬴绥,手臂一张也道,“父皇……抱……”   嬴纵对嬴熙没有招架之力,见沈苏姀在旁眉头一皱,却是一把将她母子二人都抱了起来,沈苏姀看看怀中的小公主,满是受伤的道,“他们都只爱你了!”   嬴纵嗤笑出声,“我日日看着他们,他们自然认得我多些,这两个鬼精灵的很,前次为了骗忠亲王的一套小玩意儿还闹着要忠亲王抱了许久,你陪着他们两日,带你睡着之后他们又得闹我了,再说,不管他们爱谁,我只爱你一个就好了。”   沈苏姀听得哭笑不得,看着怀中的小妞妞一口连着一口的亲,“好厉害的熙儿,都能骗三皇叔的宝贝了,熙儿,再喊一声母后!”   “母后……母后……”   嬴熙软声软气的简直要把沈苏姀的心融化了,嬴绥见母女两闹腾竟也不吵闹,只乖乖坐在嬴纵怀中看着,不时笑一笑,直叫嬴纵看的十分满意。   沈苏姀初初醒来都是要和两个小娃儿闹腾许久的,待到下午嬴熙和嬴绥睡下嬴纵才得了时间,看了看外头天气道,“想不想出去走走?今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沈苏姀眼底微亮,忙不迭点头,“好!”   嬴纵拉着她的手走去耳房,为她取了一套男装出来,“换上。”   沈苏姀神色一喜,“这是要出宫?!”   嬴纵点点头,“正是,早就和你说了要出宫。”   沈苏姀有些兴奋起来,忙去换了男装,嬴纵又为她挽了个马尾坠在脑后,出门叫人牵了赤焰来,两人同乘一骑朝宫门口而去,沈苏姀几次醒来,却还未出过宫,此刻是实打实的高兴,不由转头问他,“今日咱们去哪里?”   嬴纵唇角微扬,“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嬴纵策马扬鞭,不多时便疾驰出了宫门,天气有些热,幸而今日是阴天,倒是十分适合出门,甫一走出天圣门,顿时便见主道之上一片摩肩接踵的人潮,好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得,不多时就没法快马而行,嬴纵不由得放慢了马速。   沈苏姀定睛一看,只发现这街市之上出去君临的百姓之外还有许多外地人,而这些大都是年轻的书生,多是几人结伴出门,来回于各个茶楼酒肆之间,走在街市之上,偶尔还能听到从酒肆茶楼之中传出来的激昂之声,似乎是什么人在讲学!   沈苏姀有些心惊,这样的场景是她在南煜所见过的,南煜重文轻武,学子颇多,民风亦是十分的敬重学子,而大秦则不然,这不过短短一年功夫,是怎么……   “这个月正是科考的时候,所以君临学子人满为患!”   看出了沈苏姀疑惑万分,嬴纵当即给出了解释,沈苏姀眼眸一亮,这才明白今年乃是科考的第一年,她虽然不知科考推行的如何,可是看到这样热火朝天的场面便知道不会差,一股子与有荣焉的骄傲漫上心头,她狠狠地握了握嬴纵的手!   “所以今日你要带我去看学子们科考吗?”   微微一顿,沈苏姀看着前面的路忽然灵机一动,“不是,不是科考,是武考!”   科考分为文考和武考,这大街上的学子大都是十分文雅的装扮,一看便知是考文考的,而眼前这条路乃是通往一个特殊的所在,必定是武考无疑了!   嬴纵在后面朗笑一声,算是默认了她的回答!   走过人潮最多的一块儿,嬴纵便又加快了马速,没多时便在一处戒备森严的类似军营之外停了下来,那军营正门十分寻常,可守门的卫士却浑身杀气叫人不敢小觑,门额之上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是谓“虎贲营”,嬴纵在门前驻马,当即有士兵上前来询问,嬴纵亮了亮腰牌,那士兵面色一肃连忙去将大营的营门打了开!   刚进营门便能听到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   嬴纵和沈苏姀下马来,直朝着前面的校场而去,寻常时候十分寻常的校场今日里已经搭起了看台,这是在从前每年的会考之时才会搭建起来的,嬴纵和沈苏姀熟门熟路的寻到一处好上看台的地方,嬴纵拖着沈苏姀的腰,将她一抱二人便跳上了那看台,又循着阶梯走到最高处落座去看场中的比试,场中正在厮杀的都是年轻的小伙子,刀枪剑戟样样精通!   两人之下的看台上早就坐满了人,有已经比试完了的学子,还有学子们的家人,更有许多慕名而来的贵族,这会儿正在为场中的学子助威,高台之上是十多个武考的考官,沈苏姀大眼一扫赫然便看到了宁天流和申屠孤,再一看,朱瑞也在里头。   看了一会儿底下的厮杀沈苏姀一笑,“我想起了当年咱们在那上面打的时候。”   嬴纵也弯了唇,在座位之下牵了她的手,“每次总是我们打最后一场。”   沈苏姀嗤笑一声,“你是不是在让我?”   嬴纵摇摇头,“没有。”   沈苏姀笑意更深,眯了眸却叹息道,“到底是不同了,我都有些记不清那些画面了。”   嬴纵握着她的手一紧,忽然内息一提抬手一挥,沈苏姀觉得周身风势一起,再看之时却见场中之人竟变成了两个正对打的十二岁少年……   心头一惊,那画面却一闪不见了。   嬴纵转头笑看她,“如何,想起来了吗?”   沈苏姀失笑的垂了他一下,“在这里使幻术也不怕人发现!”   嬴纵一笑,这时底下却爆发出一阵极大的欢呼声,沈苏姀和嬴纵朝下看去,却见是比试的两人已经分出了胜负,沈苏姀被这气氛感染,也跟着吼了两声。   “真是年少英杰!他可以直接入虎贲营了!”   “说来也是咱们皇上治国有方,这一次朝堂之上大动干戈,也只有咱们皇上有这样的手腕,这一次的武考和文考都打了老氏族的脸,寒门的人可得争气才好!”   “不错,依我看圣武之治已经出来了,当今圣上必定是一代明君!”   “若是有朝一日能去崇政殿面见圣颜就好了!可惜我今年落榜了!家中非要我从文考,却不知我最爱武考,等明年,我一定要来考武考!”   “是啊,咱们皇上就是从沙场上拼出来,打仗卫国是一等一的,治国也这样厉害!家里本要我从商,可我想入仕了,有这样的明君,我愿俯首为臣!”   “切,说的皇上很需要你俯首为臣一样!”   “哼,那可不一定,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啊……”   嬴纵和沈苏姀坐在最高处,一排之隔的便是几个穿着文雅青袍的学子,似乎是考完了文考的来看武考,听着那称赞嬴纵的话沈苏姀心中激动万分,差点就想去和那几人说话了,嬴纵却关键时候将她一拉,带着她从最边缘往下走了!   刚走下那看台还未出虎贲营的大门,宁天流身影一闪拦住了二人去路,有些讶异的看着二人,想要行礼却被嬴纵制止了,嬴纵回头一看,“不去做你的考官,跟来做什么?”   宁天流“啧啧”两声,“我只以为我看错了,没想到是真的!你们怎么来了!”   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嬴纵笑道,“不能是视察吗?”   宁天流一笑,意味不明的看了沈苏姀一眼道,“怎么?你这是不放心我?既然不放心,何必自己跑去一边做潇洒之人?”   嬴纵笑笑,“自然是放心的,不然怎敢交给你!”   宁天流面上的笑意就淡去,看着嬴纵的目光有些复杂,嬴纵不再多言,拉住沈苏姀就走,一边走一边朝后挥手,“还有一年,天流,别辜负我!”   话音落定已上了赤焰马背,马鞭儿一挥就不见了人影!   走出虎贲营,沈苏姀有些疑惑,“刚才天流的话怎么怪怪的?”   嬴纵淡淡摇头,“近来摆脱他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沈苏姀点点头不再多问,一时间又雀跃起来,“圣武之治!圣武之治!”   沈苏姀不停的重复这四字,在这熙攘的人潮声中格外的入嬴纵之耳!   沈苏姀回头看嬴纵一眼,笑音朗朗,“我若还是当年的少将军,亦愿俯首为臣!”   嬴纵眸色一深,片刻之后才一笑,“你还是当年的少将军也只能做我的妻子!”   说着将沈苏姀腰身一搂,快马驰入了君临的繁华里!   经了这一次,沈苏姀总算对前朝完全的放了心,得民心者得天下,嬴纵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头就已经在大秦有如此声望,底下的朝臣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而嬴绥和嬴熙到了一岁之后变化就越来越快,特别是嬴绥,已经比嬴熙高出了一小节,沈苏姀每次醒来都要为两人量个高度,每次看着高度见长心中就乐开了花!   一转眼两年时间就快到了,而这已是沈苏姀第二十二次醒来。   往常时候醒来都有嬴纵带着嬴绥和嬴熙在身边,可这一回她醒来身边却是空无一人,不仅如此,连带着睡得床榻住的屋子也不一样了,她定了定神,猛地反应过来眼下是在何处,下得地来,她立刻朝外头走去,待走出正厅,果不其然看到了满是辛夷花的院落,此刻分明已经是夏日,辛夷花已经凋谢了,可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一片姹紫嫣红!   沈苏姀站在门口惊诧不已,一转眼却见辛夷花林之中走出了个人来,嬴纵一身撩黑的纯色墨袍,手中抱着一大束的辛夷花,似乎是想折了放在屋子里!   看到她站在门口,嬴纵眼底一亮就朝她走过来,“醒了?”   沈苏姀摇了摇头,又掐了一把自己,一把拉住他的手道,“嬴纵?我这是不是在梦里?我这是在昆仑吗?可是不可能啊……我们怎么会在昆仑?!”   嬴纵将那一捧花放在廊檐之下,一把将她抱了住,低头就在她颈子里乱拱,“你猜呢?是不是梦?如果是梦的话你想做个什么梦?春梦做不做?”   沈苏姀被他撩拨的浑身发软,不可置信的道,“这不是梦……”   随即又反应过来,“嬴纵,你是不是又用了幻术?!师兄说过你这一年多常常用幻术,不好不好,你快点撤了,这样有损内力的!”   嬴纵低笑出声来,胸膛一阵阵的鼓震,“那你喜不喜欢?”   沈苏姀被她抱着朝内室走,闻言心头一软,“自是喜欢,不过我心疼你啊……”   嬴纵笑起来,“是吗?那让我好好看看你怎么心疼我!”   沈苏姀挣扎着要说话,却禁不住身上那人压了下来,朦朦胧胧之间她似乎听到他叹息了一声“傻丫头”,沈苏姀撇撇嘴,心想你次次都用幻术你才傻……   这边厢院落之中春色撩人如火如荼,一墙之隔的院外亭子里正坐着三人。   一人坐在石桌之下的石凳之上,蓝袍墨发,自然是青袂,另外两人坐在石桌之上的软垫上,小胳膊小腿一个不小心还流口水,自然是嬴绥和嬴熙。   “母后……熙儿要母后……”   嬴熙划拉着手,定定的看着眼前的青袂,“师公,母后……”   青袂扬唇一笑,“熙儿乖啊,待会儿去见母后,来,先和师公来学,这个可是我们鬼谷派不外传之轻功秘法,熙儿看,这个小人儿好看不好看?”   嬴熙被那书上的图画吸引,看了一会儿摇头,“父皇……好看。”   青袂“嘶”一声,“傻妞妞,不是让你看脸,是让你看这招式,这一招舞叶飞花专是女子学的,待熙儿学会了,便是这天下跑的最快之人,熙儿,想不想学呢?”   嬴熙盯着青袂看了一会儿,“师公……好看……”   青袂眼底一亮,一把就将嬴熙抱在了怀中,“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嬴熙挣扎一下,又喊,“母后……母后……”   青袂扶额,“傻妞妞,往后不能再叫母后了,叫娘亲……来,喊娘亲……”   嬴熙挣扎一下挣扎不动,只得放弃,转过头来,委委屈屈的对着青袂喊一声,“娘亲……”   青袂轻咳一声,“不是对师公喊,是对你母后喊!”   嬴熙定定看着青袂,似乎还未想明白。   还坐在石桌上的嬴绥忽然开口,“师公……为何……”   青袂便叹息的看向嬴绥,本是想开口回答的,可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眼角忽然亮光一闪,继而诱哄的道,“绥儿啊,你想知道为何要改口吗?”   嬴绥点点头,“想……”   青袂一想,“好,那你想知道的话师公亲自教你好不好?”   嬴绥反应了一下,点头,“好!”   青袂朗笑一声顿时大喜,手一伸又把嬴绥抱在了自己腿上。   左边一个右边一个顿时叫青袂心情大好,他先转头看着嬴熙道,“熙儿好好地学我们鬼谷派的轻功和剑法,还有医药,只要你学的师公一定都好好的教你……”   说着又转头看着嬴绥,“绥儿好好的和师公学我们鬼谷的奇门遁甲和观星之术,学了观星之术你方才知道什么是九星连珠顺天改命,也就明白是你父皇用那帝王宝座换了和你娘亲三辈子的缘分,哈哈,绥儿、熙儿,我鬼谷派就靠你们二人名满天下啦!”   ·   《大秦本纪》记载,圣武三年,圣武帝禅位恭亲王湛,携圣淑懿皇后离君临,圣武帝四年,恭亲王湛即位,帝号恭仁,保圣武帝帝号,是谓平皇,册圣武帝长子嬴绥为太子,恭仁十四年,恭仁帝退位,不知所踪,同年,太子嬴绥即位,帝号圣景。   (正文终)   ------题外话------   最终是这样的结局,从这文一开始我就想好不是一个当皇帝到永远的文,也算是不忘纵子和阿姀的初心,但是就这么白白扔了皇帝不做又觉得不甘心,所以就有了三生缘分这个梗,脑洞略大,但是是纵子和阿姀的无限延续,《佞妃》到这里正文就结束了,可是纵子和阿姀没有结束,这一对不容易,接下来的肯定都是幸福美满!大家怀着美好的想象在这里和正文说再见吧,番外我歇两天会写的,大家放一万个心!   所有的小天使们,感谢大家一路陪伴一路包容一路支持!   我们番外见,新战场《暴君如此多娇》见!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