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图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 玉京谣 作者:苏小凉 文案: 她意外身死时是将军之女,待嫁之身,年华芳好 重生后的她变成了谢家流离在外多年的三房独女,父母双亡,前途未明 认祖归宗,重回兆京 祁家种种,她当年的死因,青梅竹马未婚夫婿的再娶,还有谢家这个龙潭虎穴 冷宫内偶遇的少年,福明墙上的刻字,绣鸾添妆,十里风光 这一世,都将重来。 看文前提示: 1、女主略凶残霸道,男主忠犬,1v1 2、架空设定,谢绝考据 内容标签:宅斗 情有独钟 灵魂转换 穿越时空 主角:谢满月 ┃ 配角:谢侯府老小 ┃ 其它:宅斗,复仇 ===============   ☆、第001章 .认亲 永业十三年,岐山镇上的一个小村子内,秋日晌午,空气里飘散着阵阵稻花香气,村口的小路上阳光照着有微尘漂浮,偶尔几只放养的家禽四散在小路上,边上榕树底下几个妇人聊天缝补,一切显得惬意安详。 忽然间村口尽头的山间路上一辆马车奔了过来,卷起一阵沙土,惊飞了悠闲散步的家禽,马车在榕树底下停了下来,一个富贵模样打扮的男子掀开帘子走了下来,和气的看着那几个妇人询问,“请问这里是否陈家村。” 男子生的器宇轩昂,声音又磁性悦耳,听的那几个妇人乍红了脸,平日里粗性子都改了,细着声,“这里是陈家村,你们找谁?” 谢仲衡扬着笑意问,“陈贵家可在这里。” 其中一个妇人点点头,红着脸羞的都不敢看他,“直走就在里头,你看他家门口立着个白杆子,上头缠了布的就是。” “多谢。”谢仲衡拱手道谢,身后的小厮从怀里拿出了几枚铜钱笑着递给她们。 这几个妇人看着马车里去,捏着手里的铜钱一阵感慨,“什么样儿的富贵人家,生的可真是俊朗。” “瞧瞧你刚刚那样儿,要是让你家那口子知道,啧啧。”年纪大一些的妇人朝着马车那儿使劲张望了几眼,神情里有疑惑,“我说,陈贵家还能认识这等子富贵的人?” 她这么一说还有两个妇人也奇怪了,陈贵家什么底儿村子里谁不清楚,从没听说他们有认识什么富贵人家,更别说像现在这样驾着马车来找。 “肯定是惹上不好的事,要倒大霉了。”年长的妇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事,低头啐了声没好气道。 正在她们说话的同时,陈家村内小河畔可十分的热闹,陈满月手里拎着敲衣服的棍子指着对面的三个男孩,把两个小不点护在身后,恶狠狠骂道,“狗蛋,你再敢打我弟弟一下试试,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三个男孩年纪都在□□岁上下,其中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听到陈满月这么恶狠狠的话语,哈哈的笑了起来,“我打你弟弟怎么了,有本事你打我啊。” 他不止说,还捡起小石子往陈满月身上扔去,砸到他们了,三个男孩子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让你打我弟弟。”陈满月冲上前一棍子直接打在了狗蛋的腿上,狗蛋蹦了起来痛喊,“陈满月你这个疯子。” 比他还要矮了半个头的陈满月结结实实的一棍子直接抡在了他屁股上,一手揪住他的衣服,“你再说一遍,你还敢打人。” 毕竟是年纪相仿的,男孩子的力气大过于她,更何况是三个对一个,其余两个趁机从满月手中夺过了棍子扔在地上,这下没了武器,狗蛋一下把满月给推开了。 满月后退两步摔在了石子堆上,大宝二宝跑过来想扶姐姐,可他们还半大的孩子呢,自己跟着一屁股坐在了那儿,沾了一身的水,引的狗蛋他们一阵嘲笑。 陈满月站起来之际一颗石头朝着她扔过来,啪一下直接打在了她的额头上,石头的尖角划破了皮肤,血痕乍现。 狗蛋似乎是没有料到把她打出血了,看着她额头上流下来的血眼底里有些后怕,可身旁伙伴的起哄声很快让他有了底气,他洋洋得意看着陈满月,“我不止打你弟弟,我还打你,你爹娘没用,你也没用,活该被打。” 狗蛋话音未落,陈满月朝着他飞扑了过去,双手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把他往身后扯,两个人都摔在了河畔的石子堆上,扭打在了一起。 —————————— 陈贵看着院子里站着的贵客神情里显露出一抹局促不安,他搓着双手想让客人坐,可看他们富贵的打扮又不好意思让他们坐自家的板凳,这边矮桌上还孤零零的放着两碗倒出来的水。 陈贵的媳妇陈阿嫂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捏着一个蓝色小碎花旧布包裹的小包袱,谢仲衡神情一闪,看着陈阿嫂把包裹打开,里面只放着三样东西。 一个陈旧的拨浪鼓,一个锦布袋子,还有一件婴孩的衣物。 谢仲衡首先拿起了锦布袋子,袋子却是空的,他看陈贵和陈阿嫂,“里面的东西呢。” “满月她从小就戴在身上没摘下来过。”陈阿嫂看他拿起衣物,“那是捡到满月的时候她身上穿的。” “捡到她的时候她身上可还有别的东西。”谢仲衡看锦布袋子背后绣着的伯字,眸子里闪过一抹念想,抬头看着夫妇二人。 陈贵摇摇头,“倒是满月,她...” 话未说完,院子外头传来了焦急的喊叫声,隔壁家的喜鹊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阿婶,满月她,满月她在河边和人打起来了。” 一行人匆匆赶到了河畔边,谢仲衡看到了陈贵口中的谢满月,撩起着袖子披散着头发,一只手还拎着摔跤掉出来的鞋,赤着脚丫子一跛一跛的朝着他们走来。 陈满月像是没看到陈贵身边的谢仲衡,甩了甩泛疼的手臂,陈阿嫂赶忙迎上前扶住她,看着她额头上的伤,心疼的要命,“怎么还打架了,疼不,娘瞧瞧。” “没事,皮外伤。”陈满月满不在乎的摇头,弄了一脸脏,抬头时这才看到谢仲衡,眼底闪过一抹诧异,“这是谁。” “哎呀我的儿啊。”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嚎叫,陈满月皱着眉头转过身去,就是谢仲衡在榕树底下遇到过的妇人,拉着比陈满月伤的还要重的狗蛋朝着他们这儿走过来。 “我说陈阿嫂,你家满月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打人了,你看看你看看这都伤成什么样了,有这么欺负人的么,你看这里。”妇人撩起狗蛋的袖子衣服给他们看他身上的淤青,还作势要来打满月。 满月闪过后掀起刘海给她看额头的伤,“王婶,你家狗蛋先欺负人的,你怎么恶人先告状,我告诉你,我这头上的伤就是他砸的,要是今后留了疤嫁不出去,你赔得起的么你。” “哟,就你这破皮养还想嫁人,谁家敢娶你,你不如把自己卖了去,说不定就有人喜欢你这样的。”王婶啐了声向陈阿嫂要求赔钱。 “想要银子赔啊。”满月忽然笑嘻嘻的看着他们,视线落到狗蛋身上,捡起打衣服的棍子挥了挥手,“你说是我赔给你,还是你赔给我。” 狗蛋可没忘记刚刚她发狠似打人的样子,连掐带咬,就是个疯子。 见她这么盯着自己,低头捂着耳朵后退了几步,素日里小霸王惯了的他也会有怕的时候。 “娘我们走。”陈满月仰头哼了声没有理睬,拉起两个弟弟,就这么赤着脚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王婶在背后气急败坏的骂着,要换作平时她早不依不饶的拿着个凳子到陈满月家门口哭天抢地说陈家欺负她了,可她看到那几个精贵的人也跟着,瞧模样不像是坏事,底子里欺软怕硬的本性让她犹豫了,只在背后骂骂咧咧。 —————————— “你这孩子,快把鞋穿上。”陈满月走的飞快,回到家后陈阿嫂赶紧压她坐下,从屋里拿了一双布鞋要她穿。 在她身后的谢仲衡怎么都不能相信眼前这个疯丫头会是三哥的孩子,这简直就是山野里出来的野孩子,和三哥三嫂的秉性扯不上一点关系。 谢仲衡看着她躬下身子穿鞋,眼眸徒然一缩,满月拉起的衣襟下,尾骨之上偏右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半月牙形的胎记。 这个胎记的位置,和三哥身上的一模一样。 似乎是感觉到背后那不同寻常的气氛,满月穿好鞋子转身看他,谢仲衡又瞥见露在衣服外面她所戴的木牌,声线中微不可见的颤抖,“这东西可否给我看看。” 满月下意识的伸手捏住木牌,皱起了眉,“你到底是谁。” 谢仲衡见她警惕,忙从自己身上摘下了一个小锦袋,里面倒出一块和满月手中一模一样大小的木牌,只是满月的这个更显陈旧。 陈满月直接从他手中拿过了木牌,翻到后面,上面刻了个衡字,而她脖子上所带的,刻着一个伯字。 谢仲衡见她低头一直看着这个木牌,再度端详起她的样子,脏兮兮的脸上一双灵慧的眸子转动着,谢仲衡心中确定了七八分,这一回该是没有错了。 “你是来认亲的。”陈满月沉默了半响,抬起头把木牌还给他,不似九岁孩子的神情,稚气的脸上显露出一抹早熟。 “若是没有错,你应该叫我一声四叔。”谢仲衡微怔,继而笑着点头。 “那我是谁。”陈满月不是没看到他富贵的装扮,浑身上下光是做这件衣服的银子都够家里起好几回的房子,他的身份必然不低,而他说他是她的四叔。 “你是谢侯府三老爷唯一的孩子,是我们谢家嫡小姐。” 陈满月没有露出他预想中惊讶的神情,她低着头,喃喃着,“谢侯府,兆京。” “你知道兆京。”谢仲衡听到她的喃喃声有些讶异。 陈满月敛去眼底的神情,抬头时脸上已是懵懵懂懂的无知,“没去过,听过。”   ☆、第002章 .过往今生 在见到满月之前谢仲衡已经问过陈贵夫妇当年捡到孩子的经过,乃至谢家包括他在内都不会料到三哥的孩子会流落到钦州这边,九年前三哥出事的地方在袁州,这中途还隔着一重连山,当时陈贵夫妇在路边捡到满月的时候她才几个月大,是陈阿嫂一家一家讨着奶把她养大的。 谢家人找了九年,其中无数次在得知消息后匆匆赶来却是一场空,其实来之前谢仲衡也没抱多大的希望,但是没想到这次是真的找到了。 满月洗干净换了一身衣服从屋子里出来,拉了拉略显短的袖子,谢仲衡转过身来,看到了一张干净甜美的脸。 起初脏兮兮的瞧不仔细,如今再看,这孩子和三哥真的很相像,身子骨羸弱的三哥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一双眼睛,她的眼眸和三哥的同样传神。 谢仲衡的视线落在她打了补丁的衣服上,心中涌起一股心疼,这九年来她过的是什么样得日子,听说两年前上山采蘑菇的时候还意外跌落山崖,找到的时候都快没气了,所幸命大,昏迷数日后捡回了一条命。 若说之前还只是七八分的确定,如今谢仲衡看着她,已经是十分的确定这就是三哥的孩子。 “回了谢家就好了。”谢仲衡暖暖的看着她,语气比对待他自己的孩子还要温柔。 陈满月没有吭声,双手紧握着放在身前,谢仲衡以为她是紧张害怕,“别担心,你祖父祖母都一直盼着能找到你。” “那爹和娘呢。”为什么只有祖父祖母,她为什么会流落在外,陈满月心中有很多疑惑,不仅仅是忽然降临到她身上的尊贵身份。 谢仲衡一怔,他原以为她不会问。 弯下腰在满月的惊讶中谢仲衡一下把她抱了起来,满月浑身凛了一阵,满脸的不适,谢仲衡却觉得她太轻太瘦了,叹息着,“你爹和你娘不是有意把你抛弃。” 过去满月的爹谢仲伯出生时身子骨就不好,从小在药罐子中养大,没去过什么地方,谢家二老疼爱他,早早让他成了亲,成亲后他的身子好了许多,两老就答应夫妻俩出去游历一圈再回来。 夫妻二人出去游历了将近一年,走了许多地方,在前往南淮时妻子贺氏已经有近八个月的身孕,不料途径袁州的时候遭遇民乱,本来还有一个月才临盆的贺氏动了胎气,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婴。 那正是九年前,谢仲伯才刚刚派人送了平安信回兆京,袁州这边就出事了,暴民冲入城中,砸铺子烧客栈,整个城整整乱了三日,死伤无数,在出城的过程中,谢仲伯夫妇俩和孩子被人群挤散,等这场乱事结束,奶娘和孩子不见了。 生完没几天就经历了这些,贺氏的身子一下就垮了,悲伤过度,在寻找女儿的过程中病逝,而身子一向就羸弱的谢仲伯经受不住妻子去世,女儿失踪的打击,没多少日子子也跟着也去了。 消息传回兆京,本来还高高兴兴等着儿子把孙女带回来的谢家二老听到这个消息,大病了一场,醒来后就直说着要替儿子找到孙女,这一找,就是九年。 —————————— 找到了她,谢仲衡就要把她带回去认祖归宗,入夜,陈满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窗外的月光照射进屋,满月伸出手,瘦弱的手心里都是茧,那是多年来粗活生的,和闺中养大的女子完全是两种生活。 脑海中赫然响起一个声音,她占了满月的身体,应该要替她去谢家,过那迟来的,属于她的生活。 两年前,她叫祁玥,而不是陈满月。 年纪十五的她意外身故,然一个月后却在这个屋子里醒来,成了年仅七岁的陈满月。 迷蒙她看着那个瘦弱小身躯不舍离去的身影,听见她央求自己替她好好活下去的声音。 满月闭上眼渐渐睡去,睡梦之中,她回到了那个地方,内厢房中挂着的嫁衣,箱笼上面放置着的凤冠喜帕,还有那烫金喜帖上刻印的字迹,包括窗台上放着的一盆绿萝,一切都没有变。 她跨出屋子,画面转变成了一条集市,背后的屋子消失了,她站在大马路的中央,忽然间远处有动乱,官兵追着几个贼匪朝着这边过来,周遭尖叫声逃跑声,她也想逃,但是她的双脚被定在了那里,怎么都拔不动。 下一秒,贼匪的刀子捅进了她的腹中。 满月猛的睁开眼,满头是汗,她侧过身看窗外,天才蒙蒙亮,似是黎明刚刚到来。 她睁大着眼睛重重的喘着气再也没有睡意,过了一会儿,满月披上一件衣服,悄悄推开门走出了院子。 黎明刚至的村子里十分的安静,望去四周都是寂静无声,没有人家点着灯,都还在睡梦之中。 唯有谁家养的狗吠叫几声,鸡窝中传来响动。 远山迷蒙着瞧不仔细,天灰蒙蒙的空气清冷,满月朝着白天洗衣服的小河走去,一路上只有她的脚步声,和沙石摩擦,瑟瑟的泛着一丝寂静的恐怖。 走到小河畔,潺潺的水流声近了,满月坐在河畔树下的石子堆上,抱紧着双膝,远远的看着对面林子,林子后高高的悬崖坡。 漆黑的林子深处有咕噜声传来,满月望着那悬崖有些出神。 她来到这里两年了,不知道爹和他过的怎么样。 她曾在身子好了之后试图离开这里去找,只走到了岐山镇外就没法再出去,还险些被人抓去窑子中卖身,后来她和爹娘说自己不是满月,第二天,娘就请了个婆子过来,烧了符又让她喝了一大碗黑漆漆难闻的汤,说她中了邪。 之后几次尝试未果,她知道该再等等,一个农村的小姑娘没钱又没脚力,去镇上都难,去找谈何容易?她只有等自己身体结实了,再长几岁。 —————————— 清晨天刚亮时,谢仲衡在河畔边上找到了陈满月,她蜷缩着身子睡在哪儿,身上裹着单薄的衣服。 谢仲衡把她抱起来,满月窝在他怀里,睁了睁惺忪的双眼看他,迷迷糊糊的以为看到了父亲,喃喃喊道,“爹。” 一双大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怀抱温暖而安心,满月嘴角勾着笑,重新闭上眼睡过去了。 听陈家人说起,她时常会一个人去河畔边上,一坐就是一晚上,谢仲衡心疼的看着她,等回了谢家,真的是要好好补偿这个孩子。 —————————— 第三天,谢仲衡带着满月离开了陈家村,前往兆京。 钦州到兆京要大半个月的马车,十月中,满月跟着谢仲衡到了兆京。 满月掀开帘子往外看,这里显得熟悉又陌生。 谢仲衡以为她第一次出村觉得新奇,随她一同看着,还和她说起了经过的是哪些地方。 “你看,那里是齐府,齐家老夫人与你祖母还是表姐妹,你得称她一声姨奶奶。”听到齐府二字,满月的身子微不可见的绷紧了一下,她抬眼望去,偌大的齐府二字在阳光下闪亮的扎眼。 谢仲衡笑着,“说起来下月齐家还有喜事。” 喜事?满月转头过来好奇看着谢仲衡,“四叔,齐家有什么喜事啊。” “你那门口挂着的灯笼,齐家少夫人刚刚生下孩子,弥月宴应该就在下月。”谢仲衡指着齐家大门口报喜的灯笼给她看,满月眼眸一缩,齐皓轩成亲了? 敛去神色,满月继而一脸懵懂好奇的看着齐家大门,“这么大的家门,都快赶上我家院子了,谁才能嫁进去做少夫人啊。” 谢仲衡摸了摸她的头笑了,“将来你也能嫁这么好的人家。” 见他没有提起齐少夫人的身份,满月没有继续追问,再去看窗外马车已经走远,余下的那些介绍满月已经有些听不进去,两年了,祁玥都已经过世两年,他自然会成亲生子。 可她心底里还有些撇不清的不适,隐隐作祟。 谢仲衡看她心不在焉,以为她累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放柔了许多,“很快就到家了,累的话眯一会儿,到了四叔叫你。” 满月仰头冲着他笑了笑,低下头去映入眼帘的是这大半月好吃好喝后略胖了的手,不能急,她现在叫谢满月。 —————————— 很快马车到了谢侯府门口,早早等在那儿的四老夫人杨氏见谢仲衡从马车上下来,带着女儿迎了过来。 “可算是来了。”杨氏看了他一眼之后视线转到马车上,一只小手拉开了帘子,没等谢仲衡转过身去抱她,满月自顾着扶了一把马车,跳了下来。 正对上她眼眸的是杨氏身旁的谢初涟,五岁大的谢初涟好奇的看着满月,满月冲着她笑了笑,抬头看谢仲衡,“四叔,我自己下来就成。” 要是别家的姑娘从马车上是这幅样子下来的,都该当成是没教养好,可这一切在满月身上都可以被谅解,杨氏牵起她的手笑的温和,“满月,我是你四婶婶,涟儿,叫姐姐。” 长的粉粉圆圆的谢初涟乖乖的叫了一声二姐,学着娘亲去牵满月的手,肉呼呼的小手拉住她的五指,亦是一股暖流传递过来。 “其他人呢。”谢仲衡见只有妻子和女儿在门口转头问杨氏,沿路送信过来,都该知道是什么时辰到家。 “母亲早早起来说要亲自过来迎,结果这一高兴,吃过早饭后人犯了晕,让大嫂她们劝了下来,这会儿都在前厅候着呢。”杨氏看了他一眼,笑着牵满月进去。 谢仲衡闻言眉头微皱,只是没再继续问什么,跟着进了谢家,朝着前厅走去。   ☆、第003章 .谢家二姑娘 兆京城中谢家算的上是有名望的人家,但身在兆京最不缺的就是名门望族,谢侯府的门楣赶得上是好,却也不是最好。 不过对于九年来最远只去过镇上的谢满月来说,这一切都该是奢侈的。 入了大门一块巨大的漆石立于面前,上面的山竹图案刻的清晰漂亮,谢满月要露出那么点儿没见过世面的好奇,还得把这好奇隐隐敛藏一些,漆石背后就是花坛,花坛中央立着一座装景假山,两旁小径上摆着沾染晨露的盆景,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该是她从未见过的。 前厅门口早有老妈妈候着,远远看到四老爷来了,进了厅中禀报,没过一会儿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老人出来,两个妇人搀扶着她,谢满月抬头,正对上了老人热泪的神情,微怔时,身后的杨氏轻轻推了她一把,满月朝前走几步,老人急着下台阶,比她还要快步,把她揽到了自己怀里激动道,“哎呦乖囡囡,可算是找回来了。” “娘,咱们进去说。”一旁的妇人劝着老人,老人这才松开了谢满月,一手拉住她,一边由人搀扶着往前厅走。 直到进了前厅后站在老人身旁,谢满月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接受着周遭各种各样的眼神,她微低了低头,耳畔是谢太夫人慈和的问话声,“孩子,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瞧瞧。” 谢满月抬起头来,谢太夫人只瞧这一眼,刚刚才收回去的眼泪又盈在了眼眶里,她转头看旁边的大儿媳妇,“你瞧瞧,你瞧瞧,一模一样。” 谢家的大老夫人陈氏笑着替她抚背,“像,尤其是这眼睛。” 谢太夫人细细的端详起谢满月来,看到她脖子上挂着的木牌,神情里露出一抹哀伤来,颤抖着手摸过木牌,这一回,谢太夫人不是激动孙女找回来,而是伤感自己可怜的儿子。 “这木牌是在仲伯仲衡出生时你爹找人雕的,一人一半,从来不离身。”谢太夫人搂着谢满月,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慰襁褓的的孩子,“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谢太夫人这么抱着她,前厅里人多却安静的很,直到过去了好一会儿陈氏才开口,“娘,这该让满月认识一下咱家的人才是。” 谢太夫人松了松手,还拉着她,情绪显得很高涨,指着陈氏告诉满月,“这是你大伯娘,那边坐着的,是你二伯娘,那是你四叔四婶。” 谢满月乖巧的一个一个喊过去,到了平辈的哥哥姐姐们,谢家四房人,兄弟姐妹很多,长房嫡出的有两双儿女,二房二子一女,四房一双儿女,谢满月在谢家排行第六,在姑娘中排行第二。 满月从头到尾说的话不多,众人脸上都笑意满满,看着是十分和谐的一大家子。 谢家几位老爷不在家,谢老侯爷今早出去也还没回来,眼看着到了吃午饭的时辰,前厅中一众人前往小宴厅,谢太夫人牵着满月,后边簇拥着一群老小。 也就是这短短一个时辰不到的相处时间,满月心细的发现除了四叔一家和祖母之外,谢家大房二房似乎对自己的到来并不如四叔口中所说的那般热切。 并不是所有人都期待她回来。 ———————————— 小宴厅中摆开了两桌,长辈们坐一桌,孩子们另外一桌。 也许是怕她在这样的场合里局促不安,谢满月被安排在了谢初涟旁边,右边坐着的是谢家的大姑娘谢初华。 谢满月抬眼看,对侧的谢家三姑娘一直在打量自己,见谢满月看见她了,谢三姑娘谢初幽端着笑靥看她,“二姐,赶了一路饿了吧,想吃什么尽管夹,你面前的金丝萝糕就不错,阿喜,给二小姐夹上。” “不用。”谢满月抬手制止,回头看阿喜笑着摇头,“我想吃了会告诉你。” 吃饭的规矩谢满月不是不懂,太夫人那边都没动筷子小辈们怎么可以先动,这谢家三姑娘不过是为了看自己闹笑话。 而她这么说的时候,这一桌子的人也就看着,谁都没有开口说什么。 等着谢太夫人那边动了,这边站在各个少爷小姐身后的丫鬟才有所动作,谢满月看着这个阿喜夹到自己碗里的菜,再看时不时瞥向自己,注意自己什么反应的眼神,开口让阿喜给自己盛了一碗面前的汤,低头喝了起来,在陈家村的这两年,她确实是没吃上过什么好东西,能填饱肚子就已经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有人说话,“阿喜,你怎么连荷叶壳都不给二小姐剥开。” 谢满月身后的丫鬟显得有些窘促,谢初幽指了指谢满月碗里一点都没动过的几个菜轻斥,“你不知道二小姐从来没吃过这些么,还不教二小姐剥了才能吃。”说罢,笑眯眯的看着谢满月,“二姐姐,那外头包着的,都不能吃,你要是不会尽管问。” 乡下来的小村姑,没见过世面,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什么红梅珠香、白扒鱼唇她都不认得,面前的东西自然也不懂得怎么吃,谢满月放下勺子抬头看她,眼底是懵懵然对她说这么多话的不解,“初幽,来的路上四叔教过我,食不言,寝不语,家中规矩多,尤其是吃饭的时候,你说这么多,不怕噎着吗?” 谢初幽一怔,很快脸上浮现一抹赧然,转头看坐在旁边的谢远城,后者直接低下头去喝汤,同桌坐着的谢远航还发出了轻笑声。 谢初幽瞪了他一眼,谢远航抿嘴点头,“三妹,满月说的没错,食不言,寝不语。” 谢初幽眼底一抹愤意,低头敛藏过去,在这之后桌子上一片安静,再无谁说话的声音,而谢满月始终没有去动碗里夹着的那几样吃起来繁杂无比的菜。 ———————————— 吃过午饭谢满月被带到了谢太夫人这边的梧桐院。 带进屋子内,谢太夫人身边的妈妈说要带谢满月过去换一身衣服,带到右侧里间,隔着屏风,谢满月还能听到外室中的说话声。 “二姑娘,来,李妈替你换衣服。”谢满月看着她拿来的衣服,从内到外一身全齐了,大概也明白换衣服的目的是什么,张开手让她解扣子,脱的只剩下最里面的亵衣,谢满月转身背对着她。 李妈看到了谢满月背上弯月胎记,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很快替她换好衣服,外室这边谢太夫人正问起儿子关于孙女的事,越听,这眉头皱的越深。 “娘,如今总是回来了,以后再也不会吃什么苦。”陈氏怕谢太夫人又伤心忙出言安慰。 “你说的对,今后谁也不会委屈了她。”谢太夫人点点头,只是眼中还隐隐闪着泪,“今后这孩子就跟我们住。” “娘,我知道您疼她,想好好弥补她,只是您想啊,满月如今回来了,是我们谢家的姑娘,她该尽快熟悉起谢家,您想着她天天也能瞧见她不是。”二儿媳妇范氏扶着她劝道,“初寒今年都得准备安排院子住出去,满月这都九岁了,可晚了些时候,您就是再疼她,这该学的,该认的,也都不能落下。” “急什么,这阵子先让她住我这儿,等玉溪阁收拾好了再过去。”谢太夫人哪里会由着两个儿媳妇说了算,转头看儿子,“人带回来了,那边可处理好了。” “陈家起初不肯要,后来是满月劝着收下的,还在镇上置办了一处小宅,足够他们将来衣食无忧。” “收下了就好,要是什么都不肯收将来才麻烦,钦州离这儿远,将来也不会回去。”谢太夫人神情里露出一抹倦意,看着两个儿媳妇,“人接回来了,你们回去和孩子们也教好,尤其是底下这些人,我累了,都回去吧。” 陈氏和范氏二人出了梧桐院,见谢仲衡朝着四房那边走去,范氏拉了拉陈氏低声道,“大嫂,你看那孩子真像仲伯?” “我嫁到谢家时小叔子他们也是这年纪,眉宇间和那孩子生的是很像,我瞧着,那孩子笑起来的时候和阿怡也像。” 听陈氏都这么说,范氏神色闪了闪,却还是不太相信,“找了这么多年,这回就顺顺利利带回来了,谁知有没有假。” 人是谢仲衡带回来的,什么是,什么不是不都是他说了算,范氏深知老侯爷和太夫人有多念着这个孙女,这下小叔子占大功了,还不知老侯爷怎么夸他。 “真的假不了,假的它也真不久。”陈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我去玉溪阁看看。” 范氏看着她的背影,语气里轻蔑的嘁了声,明明也不太信,可还做的深信不疑的样子,不也是做给人看的。 ———————————— 这边梧桐院内,谢太夫人坐下后微眯着眼,“看了?” “看了。”李妈替她端了水过来,“和三爷身上的一样。” 谢太夫人只浅浅抿了一口,安静片刻,吁叹了一声,“等老侯爷回来就让他带着满月去祠堂里,给三儿上个香。”   ☆、第004章 .认祖归宗 谢满月翻来覆去睡不着,躺在床上盯着丹青色的帷帐,架子床勾勒着的图案时不时令她陷入沉思。 门口忽然有动静,谢满月赶紧闭上眼,能够听到那轻轻的脚步声到了床边,一双手替她盖好被子,好似在床尾那儿坐下了。 谢满月没再睁眼,从身体里传来的疲倦令她逐渐有了困意,睡过去后再度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一直守在床尾的一个面生妇人瞧她醒了,放下手中的绣篮子,扶着她起来,“二姑娘醒了,小的去叫李妈。” 妇人到了外头,很快李妈带着另外一个妇人进来,谢满月半坐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看着她们,李妈笑了,指着身侧瞧上去干净利落的妇人,“二姑娘,往后就有何妈伺候着您,过些日子再给您挑几个利索的丫鬟。” 谢满月下意识的要自己掀开被子下床,手伸了一半,有些僵硬的又缩了回去,仰头看着她们,“我要穿衣服。” 李妈一点都不介意谢满月对这些的生疏,让何妈替她穿衣服,重新梳了头发,又从外头抱过来一只锦盒,从中拿出了一块金玉的锁片给她戴上,细细嘱咐,“姑娘,老侯爷回来了,我带您过去。” 谢满月困意扫了一大半,记忆力虽是没有见过这个谢家老侯爷,关于他的事情她听爹爹提起过,就一句评价,谢家老侯爷是个性情极古怪的人,和别人不是一个套路,难捉摸的很。 看李妈的态度,又是戴锁片又是换衣服,这等慎重程度让谢满月认定了她要想在谢家过的好,谢老侯爷的认可必不可少。 寻思之下谢满月已经被带出了屋子,未见谢太夫人,李妈带着她前往梧桐院后头的书房,谢满月在回廊小径中看到了谢老侯爷,站在小花园的石桌前,正在练字。 李妈带着谢满月过去,谢老侯爷恰好写了天下二字,笔迹苍劲有力,从中透着一股霸道。 写完这两个字谢老侯爷就没有再继续,放下笔,转头看谢满月,语气低沉,“可知写的是什么。” “不知道。”谢满月摇了摇头,抬头看他说的十分诚实,“我不认字。” 谢满月丝毫不胆怯的样子映入谢老侯爷的眼中,她倒是坦诚,也不觉得不认识字这件事有什么可丢脸的。 谢老侯爷这才开始端详起她的模样,眉宇间倒是真的与三儿相像,稚气之间还泛着高于年纪的老成,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接下来谢老侯爷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了满月许多在别人听起来不着边际的话,村子里谷子何时收,初春上山采山货得怎么找,家里养的牲口买多少钱一只,有没有去过镇上,平日里吃的是什么。 谢满月都一一回答了,两年来在陈家村的生活早就足以让她回答上这些问题,更何况她还拥有这身子早七年的记忆,苦的日子,饿的肚子,摔的伤,受的委屈。 直到谢老侯爷遒劲的写下了一纸书法,落笔,他拉了拉袖在旁边的盆子中净手,擦干后转身看满月,“跟我来。” 没有谢太夫人见到她时的激动神情,也没有在陈家村谢仲衡见到她时的模样,谢老侯爷的反应显得很平静,只是偶尔的,视线会在谢满月的脸上停驻片刻。 谢满月紧跟着他过了花园,从梧桐院的后门出去,再绕过了几条回廊到了一座僻静的院落。 院子门口迎着两个老管事,谢满月抬头发现除了四叔之外还有两个中年人在,在李妈的示意下喊了大伯二伯,门口的管事开祠堂门,由谢老侯爷领着,走入了祠堂中。 常年关着门的祠堂显得有些阴冷,管事点了香,谢老侯爷先行祭拜,再由谢家大老爷接过祭拜,那香没有递到谢满月手中而是插在了香炉中。 管事再点三炷香交给满月,让她跪拜谢家列祖列宗之后再带她到了右侧的两个牌位前,身旁的谢仲衡沉声道,“三哥,我们替你把孩子找回来了。” 无风的天祠堂里卷起了一股轻风,谢满月能清晰的感受到柱子旁帷帐飘荡,手上的烟卷浮动。 她虔诚的跪了下来,看着立着的谢仲伯夫妇二人牌位,心中默念,若是你们真的在天有灵,就请保佑我,保佑你们的孩子,好好的活下去。 原来的谢满月摔下悬崖时已经去世,而她占了这身子就该替她活下去,她需要仰仗的太多。 谢满月三拜后把香递给了管事,扶着蒲团,又给牌位磕了三个头,门外又似一阵风吹入,在祠堂里犹转了一圈。 ———————————— “什么,爹这么快就把她的名字记到族谱上了?”二房这边范氏替丈夫换下外套,听他说刚从祠堂那边过来,老侯爷已经把满月的名字添在了族谱上时,眼底掩饰不住惊讶,“不该等个日子请族中的老人过来再添么,这也太仓促了。” “你生远荣的时候也没有等日子请族中的老人过来添名字。”谢仲仁并不在意这些,那不过只是个姑娘而已,早晚是要出嫁。 “那怎么能一样,你就不想想这事情里头的真假,万一是个冒充的,谁知那孩子是不是还活着,九年前袁州那么大的事,那个奶娘带着孩子就能活下来?我是不信。”范氏总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要是奶娘和孩子一并找回来了也就罢了,奶娘找不着,孩子找回来了,谁能证明她就是。 “你要是怀疑那你就去查查。”谢仲仁换了一身衣服坐下来,范氏看他这么无所谓,哼了声,“得,就我不相信么,大嫂她也不信。” “那你就看大哥他们怎么做,咱们跟着做就是了。”谢仲仁抬手拉了她一把,“你要是真能查出个什么来,那你就是大功臣了。” 范氏嘴角一扬,查,自然是要查。 —————————— 谢满月到谢侯府的第二天,一早何妈来给她量做衣服的尺寸,陪谢太夫人吃过早食,出梧桐院时,在小径上遇到了谢初幽她们。 她们身后的丫鬟手上都拿着书,见谢满月悠悠然的样子,谢初幽身后的谢初寒开口,“二姐,你怎么还不准备去女堂,让老师等久了要捱罚的。” “四妹,这你就不知道了,二姐不用去女堂。”昨天吃饭的时候吃了闷亏,谢初幽扬着笑看向谢满月,故意拖慢了语调,一字一句的从口中蹦出来,“因为她不识字。” “这不可能,我三岁就开始认字了。”也不知谢初寒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懵懵然不解谢满月不识字这件事。 谢满月往左侧了一小步,刚好挡住她们的去路,笑着解释,“我是不识字,所以不能跟着你们去女堂。” “谢家连一个烧火丫鬟都认得几个字,二姐,你怎么会一个字都不认得。”用这种法子挤兑谢满月,谢初幽驾熟就轻,乡下来的村姑,不会吃,不识字,丢人。 “饭都吃不饱还需要认什么字。”谢满月淡淡的说道,“没粮的日子里只能上山挖树根子来充饥,镇上念书一年好几两的束脩,穷人家给不起。” 谢满月这话一出,谢初寒的神情就更惊讶了,她伸手捂着嘴,“二姐竟然吃不饱饭要吃树根,那东西能吃么,太可怜了。” 谢初寒她们身后的丫鬟没有出声,谢满月身后谢太夫人指派的丫鬟也没出声,谢初寒的话说完,谢初幽眼底里闪着一抹不屑,“原来二姐是吃树根长大的。” “不巧,我吃树根都能长这么大,三妹吃的这么好也只能长这般,着实有些浪费口粮了。”谢满月低叹了声。 站在那儿的谢初华眉头微皱,轻轻拉了谢初寒一下提醒,“好了,我们该过去了。” “你懂什么,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也敢说我浪费口粮。”谢初幽脸孔一摆,骄横的呵斥她,“不要以为你认祖归宗了就是谢家小姐,连个字都不认得,丢不丢人。” “你要是觉得谢家认我丢了人,三妹你大可以去和祖父祖母说,不要总把乡下来的和不识字挂在嘴边。”谢满月扬眉看着,她还需要忍她不成。 “你!”谢初幽气急败坏,“你就是个乡下来的刁妇。” 她说罢前面的谢满月轻轻抬了抬脚,一只绿褐色的东西跳到了谢初幽的裙摆上,紧接着就是谢满月惊恐的喊叫,“啊,好大的虫子!” 谢初幽低头看去,那么大一只蟋蟀正攀着她的裙子往上跳,顿时尖叫声起,谢初幽跺着脚使劲的拍着裙子,“有虫,有虫,快帮我拿掉拿掉!” 谢满月后退了好几步,脸上的惊恐渐渐转为惬意,谢初华不敢抓,谢初寒也怕,身后的丫鬟终于替谢初幽掸掉了蟋蟀时谢初幽已经吓的泪眼汪汪。 “小姐,没了,没事了。”丫鬟赶忙安慰。 谢初幽愤愤的朝着谢满月这边瞪过来,谢满月无辜的回看过去,好心提醒,“三妹,你怎么还不准备去女堂,让老师等久了要捱罚的。” 谢初幽听罢脸色一讪,已经迟了。   ☆、第005章 .谢太夫人的教诲 谢家重女儿家的德行修养,请来的女教老师也是十分严厉,谢初幽她们在小径上与谢满月这么一闹,等她们赶去前院时已经迟了。 可想而知结果,三个人都挨了罚。 谢初幽因为顶撞了女教老师一句还多罚了五记的手心板,没等她回去告状,临近晌午,尚未用饭,教课结束后三个人一齐被请到了梧桐院,除了她们之外到的还有谢远航他们,待门口候着的丫鬟请她们都进去,主屋的耳房内摆了一张桌子,已经布好了饭菜,李妈笑着请他们入座,迟了片刻,谢太夫人过来了,后头还跟着谢满月。 “都坐吧。”谢太夫人摆手,径自坐下后谢初华她们才坐下,桌子上放了三十几个菜,每个人身后都有侍奉添菜的丫鬟,门口有丫鬟端进来一个蒸屉,打开来,里面一并放着二十来个大闸蟹。 一人一只分到了盘子里,面前放着蘸酱的碟子,谢太夫人抬眸看着他们笑道,“今早刚送来的,在祖母这儿尝过,回了你们自己院儿里还有的吃。” 谢太夫人的神情里夹杂着一股审视,很快的,孩子们动了。 吃大闸蟹得自己动手才美味,谢太夫人眼下谢初华他们纷纷都低下头去剥蟹壳,唯独是谢满月那边,她看着眼前蒸的金黄的大闸蟹犯难了。 生活在山坳里,小河蟹都没吃过的谢满月怎么可能会吃大闸蟹,伸出手在蟹爪上停顿了一下,谢满月身旁的谢初涟小声道,“二姐姐,你是不是不会吃。” 谢初涟的声音不轻不重,正忙着剥壳吃蟹膏的谢远航他们也停下来了,皆抬头看过来,谢满月坦然的点点头,“嗯,不会。” “二姐姐,你若不会你大可以让丫鬟帮你,可别拿起就啃了。”谢初幽并不是自己剥的,她的手今早挨了板子到现在还红红的疼,看向她碟子里完好如初的大闸蟹,谢初幽新仇旧恨一并的都吐露了出来。 桌子上寂静无声,谢满月不反驳她了,而是安静的坐在那儿,谢初幽这才隐隐意识到有些不对,只见这边谢太夫人身旁的李妈端过来已经剥好剔了肉的端到谢满月面前,谢太夫人看着这一桌子的孙儿辈,声音微沉,“这就是你们对待自己兄弟姐妹的态度。” 其中年纪最长的谢初华很快就意识到了原委,她正要抬头说什么,谢太夫人的眼神扫过她,“华儿,我原以为你是家里的长姐,凡事你心中应该最有适度,满月刚来时多有不习惯,你这个做姐姐的应当多多教她,照顾她,帮着她融入到这个家里来,你真是太让祖母失望了。” 谢初华羞愧的红了脸,她确实什么都没做,没帮她也没挤兑她,就是冷眼旁观着。 “祖母,初华知道错了。”谢初华微低着头。 谢太夫人继而看向谢初幽,后者也意识过来是什么事,有些仓惶的低下头去。 谢太夫人的声音冷了下来,“何谓家,一家兄弟姐妹扶持之下才能成家,才会成好家,想着法子拿人痛楚中伤别人,瞧不起人,这不是我们谢家该有的教养。” 谢太夫人这一呵斥,桌面上更安静了,谢初幽低垂着头,眼眶微红,眼底里闪着几抹不甘。 “今后休再让我听到那些不像话的事。”谢太夫人看着他们,最后站了起来,由李妈扶着出了耳房。 耳房内依旧安静,大家都坐着,谁也没动,半响,谢初幽抬起头来看向谢满月这边,神情倔强的很,“不要以为在祖母面前说了什么我就会对你好。” 谢满月放下勺子看她,“何须我说,你刚刚说的话,等一会儿也会传到祖母耳朵里去。”这屋子里站着这么多侍奉的人,哪里还用的着她谢满月去告状。 凳子拖拽的声音响起,谢初幽霍的起身,咬着嘴唇扯了一把一旁的哥哥谢远城,“还吃什么,走了。” 谢远城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赶紧起身,跟在她后面出了耳房,两个丫鬟匆匆追出去,这边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碟子的大闸蟹早就没了多少滋味,谢初华被谢太夫人点名说过后心里也不舒坦,抬身起来,“你们吃,我先回去了。” 见姐姐起身,谢初寒也不动了,起来跟着她一起回了大房,耳房内没留下几个人了,谢满月抬头看那边屉笼中还剩下的大闸蟹,开口道,“三哥,你不走吧。” 谢远航坐在那儿喝了一口汤,末了摇头,“还没吃完。” “那得麻烦三哥教我怎么吃这个了,小的时候只在集市上见过一回,那时这些都还是活的呢。”谢满月咧嘴笑着,谢远航看着有趣,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好啊。” 李妈再回来时候看到的就是三爷在教二姑娘和五姑娘吃大闸蟹,素日里颇显顽劣的二爷还能有这般耐心的一面可不多见,李妈带着门口一个丫鬟回主屋那儿禀报,谢太夫人听说耳房里如今的一幕,紧绷着的神情里浮现一抹笑意,“还是三小子懂事。” 她又听叫过来的丫鬟说起她离开后耳房中那一幕,叹气道,“我听仲衡说起过,到陈家村的那天,满月为了护着陈家两个孩子正和人打架,打的一身乱,鞋子都没了一只,要不这样就得受人欺负。” 谢满月牙尖嘴里不饶人的性子谢仲衡早就和谢太夫人说过了,越是如此,谢太夫人就越是心疼她,但凡有人护着也不会是这样。 “大姑娘和三姑娘都回去了。”李妈扶着她往内屋走,谢太夫人摆摆手,“一个好面子,一个太骄纵,随她们,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敲打的也不止是这一群孩子,往上没有做好,往下哪里还能学的好。 ———————————— 这是满月前来谢家的第二天,入夜后和谢太夫人请安,又去见过谢老侯爷,坐在窗台前,满月忽然想念起了跟着爹爹随军出行的那些日子。 祁玥幼年丧母,五岁开始跟着祁大将军随军打仗,等到了十二岁那年才被带回兆京,那时别家的小姐会女红,会琴棋书画,她会耍爹爹教的软剑,会骑马射箭。 眼看着再过几年就要议亲了,祁大将军意识到宝贝闺女不能什么都不会,请了不少师傅回来,祁玥也只能学个五六,最钟情的还是骑马射箭,有时为了逃课还会偷跑出去,气走了好些师傅。 那几年,可真的是愁坏了祁大将军。 满月想着想着就笑了,但这笑意并没有维持太久,转而成了淡淡的苦涩,可她就这么死了。 一向平宁的兆京忽然有贼匪在街上窜逃,后头一群官兵追着,一路到了胭脂铺子这边,她也就是迈出脚把一个小姑娘拉回来,下一秒,那刀子就贯穿了自己的身子。 她死的很快,那刀子又狠又准,就连贼匪的长相都来不及记深刻她就陷入了黑暗。 在陈家村的时候她连岐山镇都走不出去,更别说远在毫安那边的军营,现如今,她至少能够想办法去一趟祁家。 满月心中暗暗的想着接下来的打算,背后的门忽然开了,转头过去,谢满月看到了一个清丽美人出现在那儿,瞧着自己的神情有些激动。 “你就是三哥的孩子。”谢青衣快步过来,上下看了满月好几眼,最后定在她的脸上,眼底渐渐蓄积了些氤氲,“四哥说的没错,是很像。” 谢家之中她还没见过面的就是谢家的姑小姐,前两日刚好陪着明巍郡主出游去了,入夜才回的谢家。 “姑姑。”谢满月低喊了声。 谢青衣显得很感慨,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四哥真的把你找回来了,他出发时候我还不信,落空多少回了,这回终于成真了。” 谢满月看着眼前瞬时落泪的谢青衣,默默拿起帕子递给她,谢青衣摆了摆手,从自己的袖口中取了帕子拭去眼泪,拉着谢满月坐下,满腹着激动正要说什么,瞥见满月的坐姿时眉头微皱了下,“满月,这坐姿的不对。” 说罢还给谢满月摆了一个何谓大家闺秀的正确坐姿,谢满月愣住了。 身侧的何妈极了解姑小姐的脾气,伸手轻轻推了谢满月一把,她顺势挪动了一下。 看着谢满月姿势对了,谢青衣这才温柔的牵着她的手说道,“昨天没能赶回来,可还住得惯,若是有哪里不舒服尽管和何妈说,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去我那儿也行。” 丫鬟端着茶上来,谢青衣松开她的手端起杯子正要喝,看到对面满月的动作,眉头又是一皱,忍着没开口说,等满月放下杯子侧过身往后靠时,谢青衣终于忍不住了,柔着声问,“满月,在钦州的时候日子是不是很苦,听四哥说你还不识字。” “习惯了。”满月靠上了软垫觉得舒服许多,眯眼间看到姑姑忧心忡忡的神情,精神一凛,仿佛是有了不太好的预感,身子跟着端坐了起来。 “三哥和三嫂可都是极柔和的人,待人也十分的好,你爹和你娘都是颇具文采之人。”谢青衣放下杯盏缓缓道,“虽然如今才把你找回来,但作为三哥三嫂的孩子,你也一定是与他们一样的人,明日开始就由我先教你读书认字,等你学的差不多了再去女堂里跟着初幽她们一起。” 还没等谢满月缓过神来,谢青衣忖思着又添了一句,“女儿家应当知书达理,之前没人教不要紧,往后这些我都会教你。”   ☆、第006章 .强迫症的姑姑 谢青衣的行动付诸的很快,第二天一早栖凤院那边就派了人过来接谢满月,等着她吃过早食,谢满月去谢太夫人的屋子请安,刚梳好发髻的谢太夫人听闻是女儿派人带满月过去习字的,笑着拉谢满月嘱咐,“也好,在青儿那边学上一阵子,让夏堇陪你过去。” “祖母,那会不会打扰姑姑。”谢满月想起昨天她说过的知书达理,心里头总有不安的感觉。 “她小时候启蒙学的一些还都是你爹教的,傻孩子,这怎么会打扰。”谢太夫人又让李妈娶过来一只锦盒,里面一对剔透的细玉镯,谢太夫人替谢满月戴上,满意的笑着,“去吧。” 出了梧桐院,绕过几个回廊后就到了栖凤院外的小园子,谢满月看着花坛旁可以称得上是井然有序的盆栽,一定不是她的错觉,为什么盆栽上的枝桠都要修的对齐。 越是往栖凤院走,这无形中的工整感越是强烈,栖凤院打理的很漂亮,侧着一边的小池塘,假山林立,蔓藤循着假山密密的绕在上面,叶子铺得十分整齐,像是每日有人打理平铺才有的效果,两侧放着不少盆栽,石子小路上不见一片落叶。 入秋这样的季节,一天不知道得掉多少落叶下来,谢满月还能看到院子里有两个小丫鬟在捡时不时在捡枯叶。 带路的丫鬟领着她去了主屋旁边的小阁楼中,谢满月见到了谢青衣,一身与她名字一样青衣色裹裙,手里捧着几本书,瞧见她来了,把书放在了书桌上,笑着招手,“正好找出了三哥当年教我时用的书。” 谢满月站在这儿看她,谢青衣真的很美,她的动人之处不是惊艳,而是恬淡间那一股舒适,这和谢青衣极好的教养与才识分不开。 只是如今这极好的教养和才识,成了谢满月头疼之处。 “这样握笔。” “腰挺直,头抬高,错了,看,应当是如此才对。” “满月,脚不能这样放。” “手放着这儿,不能偏。” 谢青衣温柔可人的声音传到谢满月耳朵里险些成了催命符,满月侧头看谢青衣,谢青衣正在教她认字,见她望着自己,“怎么了?” “手有些酸。”映入眼底是她满满的关切,谢满月吞下了要说的那句话,颇可怜说道。 “是我疏忽了,你才刚刚学。”谢青衣意识过来一下要她又学写字又端坐难为了她,命丫鬟进来上茶点,牵着她到窗边坐下,“饿不饿,我让剪秋做了些玫瑰酥。” 谢青衣端杯子的姿势也很美,她已经习惯了每个动作见的分寸,大家闺秀这一词在她身上彰显的淋漓尽致。 谢满月这才有空看阁楼里的摆设,没有极显奢华的物件但满月知道这些东西都不便宜,弄的满屋金碧辉煌,恨不得别人一进门就闪瞎眼的,那多是肚子里没多少墨水,一夜暴富的人。 耳畔是谢青衣轻轻的提醒声,“满月,得伸手提着些,你看你。” 谢满月吃的算是很小心了,毕竟她曾也是千金大小姐,应该有的女子教养礼仪她都会,可比起谢青衣,谢满月还是个粗浅的丫头,没一样做到位的。 “等会儿回去的时候拿两盒玉露膏,娘那边毕竟会疏忽一些女儿家的事,谢家的姑娘,不该是这么一双手。”谢青衣翻开她的手心看到那些茧时眉头皱着都快化不开了,“不行,两盒不够,让何妈半个时辰给你涂一回才行。” “姑姑,你别总是皱眉,笑着多好看。”谢满月笑嘻嘻的冲着她咧嘴笑。 谢青衣皱着眉轻拍了她的额头,“才和你说,笑不露齿,你看你。” 说罢,她自己也跟着笑了,眉宇终于舒展开来,谢青衣无奈的看着满月,“你啊。” “你看,姑姑笑起来更好看了。”谢满月的视线扫过那桌子上厚厚的一沓书,转眸托腮看着谢青衣装可爱,“姑姑,你和我说说爹和娘的事好不好。” 谢青衣微怔了怔,看到她托着腮帮子,张大眼睛的可爱模样,最终是没有开口纠正她这么坐不对,而是轻叹了声,“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谢青衣口中很好的谢家三老爷谢仲伯,他和谢家四老爷是双生的早产儿,当时能把两个人都养活着实是件幸运的事,谢仲伯有些先天的缺陷,內腑滞弱,身子远不如谢仲衡。 从小到大谢仲伯就没跑过,汤药不断,年幼时还曾因为心绞痛晕过去,谢太夫人宝贝一样的疼着他,除了身子不好外,谢仲伯是个极聪明的人,十五岁就过了应试,年纪轻轻做了官,文采又极好,为人处世嫌少有人说他的不是。 十六岁时谢仲伯娶了门当户对的贺家嫡长女贺云慧为妻,两个人称得上是郎才女貌,为了弥补十六年来没有离开过兆京,未曾出去游走的遗憾,沈仲伯决定外任。 好不容易得了谢太夫人的应允,成亲后谢仲伯带着新婚妻子,去往南淮上任的途中一路游玩过去,每次书信回来都是说身子越来越好,还报了贺氏有孕的喜讯,可谁想,最后竟会是这样。 “人世反复无常,孰能料。”谢青衣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谢满月松手低下头去,对这句话感触颇深,是啊,人世反复无常,孰能料。 没等谢满月沉浸多久,耳畔传来谢青衣的声音,“好了,我再接着教你写。” ———————————— 临近晌午谢满月才从栖凤院离开,手上还有谢青衣布置的‘任务’,把一早她教她写的字回去练五张,明天还是这个时辰过来栖凤院。 谢满月仰头转了转脖子,就坐了半日的功夫,浑身都发酸,比做一天的活还要累。 过了回廊去梧桐院的路上,谢满月遇到了从前院回来的谢初幽,女堂结束,谢初幽也是刚得知谢满月去了姑姑那里。 “二姐姐好好学,很快就能和我们一起去女堂了。”谢初幽哪里是谢太夫人说了一回就对谢满月改观的,从心底里没有接受这个姐姐,谢初幽语气里也满是幸灾乐祸,让姑姑教书,那简直是受罪去的。 “嗯,就缺个人作伴。”谢满月晃了晃手看着她,眨了眨眼,“要不你陪我一块儿去姑姑那儿习字吧。” 谢初幽的神情一下就变了,声音跟着疙顿,“我早就认字了,要学别的,怎么能和你一起去。”说着快步从谢满月身边经过,嘴里念叨着,“我还要看书,还要学绣,才没空和你说话。” 明明就是逃似的,谢满月笑了,转头看夏堇,后者领她回梧桐院,一面解释,“三姑娘和四姑娘都是姑小姐启蒙教导认字的。” 谢满月这笑意顿时凝固在了脸上,转而哭丧,谢初幽都怕成这样,那她接下来该怎么办,想到了什么,谢满月慢走了两步,“夏堇姐姐,姑姑已经过了及笄,是否说亲了。” 夏堇摇了摇头,“姑小姐的名声极好,两年前来谢家说亲的人就已经非常多了。” 她没接着往下说,不过后头的话谢满月也能猜得到,说亲的人是多,谢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可依着姑姑的性子,大约是一个都没看上。 ———————————— 回到了梧桐院,谢太夫人正等着她一起吃饭,见她进来,笑着拉她到自己身旁,拍了拍她的肩,“累么?” 转头看谢太夫人一脸了然的模样,谢满月诚实的点点头。 “三丫头当初送去青儿那里启蒙时,第一天就跑到我跟前来哭了。”谢太夫人把这当成是一件乐事,当初谢初幽认字时才三岁,三岁的孩子对上当时十二岁的谢青衣,谢满月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姑姑柔声指导她正确坐姿时的情形。 “你倒是不错,之前并未接触,半日下来不见你喊累。”谢太夫人摸了摸她的头,“请别的老师回来,未必又她用心。” 在这件事上,谢满月认命了,即便是再找别的女教老师额外教导,她还得去栖凤院学女儿家知书达理的规矩,两头扯不开去,不如一头扎着算了。 她想到的是其他,“祖母,除了岐山镇上,我还没去过别的地方呢,我能不能出去走走。” 这渴求的眼神在谢太夫人看来和过去儿子求自己想出去走走时一模一样,谢太夫人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再过些日子。” 谢满月有些失望,她很想找机会回祁家看一看。 “先养好身子,下月初八齐家曾孙弥月宴,到时候你和祖母一块儿去。”谢太夫人想找个合适的时候把满月带出去,齐家弥月宴正好。 此时兆京中也传着谢家找回流落在外的孩子,若是在谢家大操大办未免正式过了头,齐家的弥月宴,关注点也不是谢家,如此带着也不显唐突,届时自然而然的认识了。 谢满月神情微怔,转而好奇的问,“祖母,那齐家的夫人是谁呢。” “工部外郎陆大人之女,五品官家的孩子能嫁到齐家,那也算是她修来的大福气,齐家小子之前说的亲事可是祁大将军之女,眼看着要成亲,可惜了,年纪轻轻的。”谢太夫人叹了一声陷入沉思,并未注意到一旁的满月在听完这席话后瞬时僵硬的神情。   ☆、第007章 .齐家弥月宴 十一月初八,盛秋的兆京风和日丽,难得的好天气。 一早谢家这边就出发了,到谢家大半个月,这是谢满月第一次出门。 谢家和齐家交好多年,如今的齐老夫人又是谢太夫人的表妹,所以这次齐家的弥月宴,谢家出动了不少人前往。 谢满月与谢太夫人同坐一辆马车,小半个时辰后到了齐家,齐家大门口已经是宾客满盈,齐夫人见谢家人来了,跨出大门笑着把她们迎进去,“母亲盼着您呢,好长一段日子不见了。” 谢家几房都有人来,齐夫人把她们领到内院齐老夫人这边,屋子内坐着的人不少,大都是齐家熟识的。 齐老夫人一见谢太夫人来了,起身走了过来,拉住了谢太夫人的手乐呵呵的说道,“老姐姐,盼你来一回可不容易,来来,快进来坐,上茶。” 谢太夫人这年纪,一年到头都不会去参加几回宴会,被齐老夫人牵着到了上面坐下,谢太夫人始终拉着谢满月,这一引就把她带到了众人视线下。 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犹如皓月,五官又生的剔透灵巧,穿着一身碎花小夹袄,脖子上挂着一块金镶玉的锁片,站在谢太夫人身旁,谢满月身上半点不见乡下来小村姑的气质。 “这就是满月吧。”齐老夫人和蔼看着谢满月,朝着她招了招手,待她到自己面前,更看仔细了,笑着打趣谢太夫人,“哎呦老姐姐,你家藏的这么俊俏的姑娘,今天才带出来瞧,是怕让人给抢走自己当宝了不是。” 齐老夫人这一问就是屋子里坐着的几家夫人好奇的,谢太夫人笑呵呵的拍了拍她的手,“就是我那三儿的孩子,找回来了。” 齐老夫人看了一眼旁边侍奉的丫鬟,继而重复着一句话,“找回来了好,找回来了就好。”等丫鬟把东西拿上来,齐老夫人从里头拿出了一对儿的小金镯,直接套在了谢满月的手上,“好孩子,这是姨婆送你的。” 谢满月看着这镯子眼神微闪,抬起头甜笑着看齐老夫人,“谢谢姨婆。” “你看这丫头笑着。”齐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对谢太夫人道,“在这儿坐会,我让人去把孩子抱来给你瞧瞧。” 谢初华她们和齐老夫人请安,齐老夫人挨个儿都喜欢的很,也没冷落着谁,送出的东西也十分客气。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妇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奶娘,怀里抱着刚满月的孩子,谢满月抬头,看到了一张熟人脸,陆凝雪。 “把孩子抱过来瞧瞧。”齐老夫人比谢太夫人年轻许多,身子骨好,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递给谢太夫人看,襁褓中的孩子紧眯着眼,肉嘟嘟的十分可爱。 谢太夫人塞了个小红袋到孩子的衣襟里,这边陈氏拿了一块金锁片到面前给襁褓中的孩子挂上,一圈看下来,身上顿时戴满了东西。 兴许是屋子里太吵了,孩子醒了过来,张大眼睛看着,似是在瞧面前的人,齐老夫人对这个曾孙喜欢的紧,即便是这个孙媳妇让她不满意,抬头看陆凝雪,“不是说祁家要来人。” 陆凝雪恭敬的很,“干爹还没回来,祁家那边一早派人送了礼过来。” 正在逗孩子的谢满月倏地抬起头看她,干爹?谁是她的干爹。 陆凝雪接触到满月探究的神情,嘴角微莞,冲着她暖暖一笑,谢满月咧嘴一笑,转头看谢太夫人,“祖母,这个祁家是不是之前您说的祁大将军家啊?” “没错。”谢太夫人点点头,谢满月心中更是一惊,祁家和陆家并不熟识,父亲怎么可能会认陆家的女儿为干亲,她在世的时从未听说过,除非是在她过世之后,可这也不可能啊。 看着陆凝雪一脸对祁家熟稔的神情,谢满月压下了心底的疑惑,等到前头齐夫人来请,一行人去往前厅,谢满月跟着谢初华她们到了孩子们呆的花园中,她问及夏堇,“夏姐姐,陆家和祁家关系是不是很好。” 夏堇摇了摇头,“不曾听说两家人有什么关系,不过这两年走得挺近。” “那齐夫人怎么会是祁大将军的干女儿呢,在村子里,也得是两家人有些关系才会这样。”谢满月走慢了些,好奇的看着夏堇。 夏堇笑着解释,“听闻那齐夫人未出嫁时和祁家小姐是闺中好友,关系亲密的很,祁家小姐出事后齐夫人前去奔丧时还几度哭晕过去,祁大将军就这么一个女儿,兴许是为了念想,见齐夫人与祁小姐这般亲密就认了她做干女儿。” 谢满月眼底闪过一抹古怪,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过名叫陆凝雪的闺中好友,她们是认得没有错,十二岁那年她回兆京后认识了陆凝雪,参加宴会时有过数面之缘,谢满月也曾出手替她解围过几回,但两个人的关系远称不上是闺中好友,平日里更嫌少有单独的走动,她意外身亡时陆凝雪来祁家奔丧已经够奇怪的了,怎么可能还哭晕过去。 “陆家和齐家的亲事,听闻还有祁大将军在其中助了一把,否则以陆家的家世,齐老夫人未必看得上。”夏堇说完,谢满月脸上的神情已经不知怎么言喻了,陆凝雪这一招还真是高,左右祁家大小姐祁玥已经死了,难不成还能从棺材里跳出来说她是个骗子不成。 “那这齐夫人可真是福气呢。”谢满月笑了笑,夏堇点头,“是啊,齐家和陆家亲事定下后祁家还送了陆家颇丰的添嫁,兆京都在传呢,齐夫人是个有福的人,这回齐家添新,祁大将军虽不在兆京,送的礼肯定是不会少。” 谢满月硬生生停住了脚,思绪来回转着,耳畔又是夏堇的声音,“齐夫人待祁大将军也是不错,外头都说她是替祁家小姐在尽孝道。” 谢满月心里头堵着一口气,适才满腔的怒意被夏堇后来的那句话给浇熄了下去,紧捏着的拳头松了松,谢满月语气里添了一抹轻松,迈步往亭子那边走去,敛藏着神情,“那也是,齐夫人孝敬祁大将军也是应该的。” ———————————— 谢满月而后在宴会时又见到了齐夫人带着孩子出来见客,远远的看到齐家少爷出现,夫妻二人站在那儿,郎才女貌,着实是般配的一对。 陆凝雪生的很美,娇小可人,柔柔弱弱的惹人疼爱,她微倚着齐皓轩,也不能倚的太明显怕齐老夫人看了心中不喜,从奶娘手里接过孩子,和齐皓轩一同笑着与今天前来的客人打招呼。 谢满月淡淡的收回了视线,两年后再看到齐皓轩时心中早已经没感觉了,唯一在意的是一些身份。 只是投注在陆凝雪身上的眼神多了几抹,爹又不傻,怎么会让她给诓骗了? 弥月宴后他们又在齐家呆了片刻,齐老夫人与谢太夫人有不少话说,把几个孩子带到花园暖阁内,谢初幽靠坐在窗边神情里显露出几抹无聊,“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祖母不容易来一趟,定是有许多话和姨婆说。”谢初华此时是个大姐姐该有的模样,端坐在那儿,见谢满月有些失神,关切了一句,“满月,你怎么了。” “没见过世面吓着了吧。”谢初幽扭头过来刺了一句,“连哪个祁家都不知道。” “所以往后三妹你得多带着我一块儿出去走动才行,这兆京中有什么人家得记住的,你也得告诉我,比如那祁家,陆家,否则别人说了我的不是,丢的可是整个谢家姑娘的脸。”谢满月噙着笑着慢悠悠的说着。 谢初幽脸色一峻,“陆家有什么好知道的,齐夫人就是个狐媚子。” 谢初幽脸上那小然愤懑的样子十分有趣,谢满月憋着笑,“此话怎讲。” 谢初幽一脸‘你无知’的神情,“她家世又不好,能嫁到齐家又不是得了姨婆喜欢才进的门,就是狐媚子,引的轩表哥喜欢她。” 七岁大的孩子说起这一套话来竟是头头是道,谢初幽小脸上满是认真,“她和祁家小姐那么好,怎么人家去世半年不到她就和轩表哥定亲了,我娘说了,往后千万不能和这样的女子交好,会吃大亏的。” 在谢初幽眼底,齐夫人陆凝雪就是在好友死后接收了人家未婚夫不说,连着人家的父亲都一并认了干亲,便宜占尽,还没人说她不是。 可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未免违和,不过是刚刚认全了字的年纪,脸上尽是青稚,还要老气横秋对多年后的婚嫁品头论足,谢初华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三妹,不可以这么说齐夫人的事。” “有什么不能说的,她就是沾了祁家的光么。”谢初幽瘪了瘪嘴,撅过脸去。 “二妹,你初来兆京不知晓,外头传的一些东西未必是事实,谢家与齐家素来交好,祖母和姨婆也是如亲姐妹一般,关于齐夫人的事,三妹的话你不必在意。”谢初华转头看谢满月,温温和和的解释。 谢满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花茶,神情显得无所谓,“大姐姐放心,我只是好奇而已。” ———————————— 此时齐老夫人院子这儿正说着另外一桩事,齐老夫人递了一张帖子给谢太夫人,“老姐姐,前些日子康王府托了人送的这张帖子,他家的二公子如今也有十八了,年纪轻轻出去外任,是个了得的年轻,明年回了兆京正是要议亲,我瞧着啊,和青儿正合适。”   ☆、第008章 .好女婚嫁难(上) 谢太夫人合上帖子笑道,“是个年轻有为的。”论起家世,康王府的二公子,与谢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谁说不是呢,他也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在外几年,功绩也是不错,要不然就算是这帖子再多我也不会拿给你看。”齐老夫人又细说起康王府二公子的为人,不论是外头的评价还是从康王府里传出来的,秉性都是好的。 谢青衣的婚事一直是谢太夫人记挂发愁的事,不是说女儿没人要,而是登门说亲的人多,看上的没有。 如今齐老夫人又摆了这个,谢太夫人瞧着合适,心中也起了意,“我回去打听打听。” “行,你啊回去再打听打听,到时候派个人来和我知会一声。”齐老夫人拍了拍帖子,两个老人家坐在一块儿又说了些其他的,离开齐府时已经是傍晚。 回到谢家后谢太夫人即刻就派了人出去打听,康王府在兆京外的回城,来去半日的功夫,三天后消息就送回了谢家。 谢太夫人和大儿媳妇说起此事,对康王府二公子的为人尚算满意。 “十五岁就过了应试,想必也是个聪明有才识的,青衣她平日里不也喜好风雅颂,与那康王府的二公子一定能相处的来。”就算是再多人踏破门槛一样的前来求娶,熬到了十六岁尚未说亲,也不是什么好事,陈氏巴不得小姑子赶紧嫁人。 “是不错。”谢太夫人点点头,“模样也是周正。” “不是明年开春就能回来,以康王府的关系,在兆京得个差事有何难的,娘,好姻缘也得及时看准了定,康王府托了齐老夫人那儿来说,想必也是有这意向,这事儿还是早定了的好。” 陈氏这么说谢太夫人便有些不乐意了,“及时看准了定什么,难不成青儿她还会嫁不出去,等明年回来了再定这亲事也不迟。” “娘,话不是这么说。”陈氏抚着她后背劝道,“您想啊,如今那康王府是一门心思想与我们谢家结缘,但若等到明年,咱们一没说不二没回应的,别人以为咱们故意拖着呢,谁家说亲不是图个你情我愿大家和乐,若是因此起了些芥蒂,岂不得不偿失。” 这道理谢太夫人明白,人不是嫁不出去,但好的也不会就在那儿就等你一个,“等侯爷回来再看看。” “哎。”陈氏扶着她回内屋,又提起另外一件事,“娘,连着数天好日头,玉溪阁那里已经收拾妥当了,瞧着这天儿还能好上几日,趁着时候可以让满月搬过去。” “这么快。”谢太夫人坐下后显得有些意外,陈氏笑了,“娘,今个儿都月中。” 算起来孙女回来都已经差不多一月时间,谢太夫人原以为玉溪阁那儿还得收整上一阵子,没想到这么快。 也是能猜想儿媳妇这么快办妥这事的缘由,谢太夫人让李妈从柜子里拿出了个匣子,打开来里面放着四锭白银,“既然收拾好了,你拿这银子去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添置新的,别拿府里旧的换。” “那这银子也不该由娘这儿出。”陈氏眼角微抖了抖,玉溪阁那里如今添置的东西也不算是旧,只是府里有的就用着了,没去外头买新的而已。 “拿去,你掌这中馈,也不能让你为难。”谢太夫人挥了挥手,李妈把匣子递给陈氏,陈氏也只得收下,“那我这就去办。” ———————————— 午睡起后谢满月得知此事,前去祖母那儿请安,谢太夫人正吩咐李妈寻丫鬟的事,瞧谢满月进来了,拉过她问,“这段日子何妈照顾你如何。” “挺好的。”谢满月说了一遍何妈一天做的事,谢太夫人笑了,“那就让何妈跟着去,再把夏堇给你,等会儿你自己挑几个丫鬟。” “用不着这么多人。”谢满月轻嘀咕了声。 谢太夫人不赞同地看她,“就得这么多人,往后你出去了身边定是得跟着一两个服侍,底下的人有底下人的教法,你做主子的不可与她们太亲近,得端着架子。” “她们欺负不了我。”谢满月扬着笑得意的看谢太夫人。 谢太夫人被她逗乐了,“傻丫头,你四叔可说了陈家村的事,哪有姑娘家鞋子都不要了和人打架的,往后是万万不可,你得治得住她们。” 谢满月懵懵懂懂的不太理解,谢太夫人摸了摸她的头,“你这么聪明,往后就知道了。” 在乡下生活了九年的谢满月经历一个月填鸭式的教导,对如何制住下人这一点,她自然是不能融会贯通的运用,只是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还有谢太夫人提点着,并不太担心。 李妈很快带着十几个丫鬟到了梧桐院,谢老夫人让谢满月自己出去看,这都是从牙婆那儿买来后进府教了几个月后才往各院分配的丫鬟,七八岁的年纪,其中还有几个十来岁的。 谢满月只需要挑四个周身伺候的丫鬟,其余的府里都已经安排妥当。 “二姑娘,您看着挑,往后都是伺候您的人。”李妈笑着让她自己挑,带来前她已经都看过一遍,心中有数。 谢满月走下台阶,看这十几个人问,“你们谁识字。” 有三个丫鬟举了手,谢满月的视线落在中间那个身上,七八岁的年纪,生的圆嘟嘟的十分讨喜,“就你吧。” 之后谢满月又挑了三个,挑完之后人由夏堇带下去,谢满月回到了内屋捱到谢老夫人身旁,“祖母,我挑完了。” “可还中意。”谢太夫人搂着她,谢满月点点头,“挑了个识字的,她可以陪着我去姑姑那儿,还找了两个力气大的,每天早起端水做活,不能太病弱了,最后我还挑了个机灵的。” 听着她童言稚气的话,谢太夫人笑着打趣,“你怎么知道她机灵。” “看她眼睛啊,祖母,她眼睛转啊转的那么灵活,肯定机灵。”谢满月说的一脸笃定。 谢太夫人摸了摸她的脸,“对,我们满月啊也是个机灵的,看这双眼睛,最机灵。” “李妈让我给她们取名字,我认字还不多。”谢满月后来想了想,春耕有农忙,家里都是照着时节来的,干脆就用节气给四个丫鬟取了名。 谢太夫人听她掰着手数着,还是挑着最好听的给她们取名,笑的合不拢嘴,抱着她连连说着聪明。 ———————————— 谢满月带去玉溪阁的人就这么定了下来,陈氏那边其实也安排了人,只不过经由到了谢太夫人这儿都给回了,往后是贴身照顾的,自然得是先认了主的好。 第二天一早谢满月就带着这个取名为谷雨的小丫鬟去了栖凤院,谢青衣早早就准备妥当了,阁楼里焚了淡淡的檀香,谢满月一进去,没瞧着桌子上的笔墨,却看到那儿架起来的两架古琴。 “往后隔天教你习字,这之中我教你琴棋书画,学一段日子你总能挑着一样喜欢的,届时再给你请师傅回来。”谢青衣觉得侄女很聪明,既是聪明的就不该浪费了,能培养出一些才识来最好不过。 可谢满月看着那古琴却有些发怂了,认字她本来就会,装着不会学的快一些,不日就能赶上,可这琴棋书画,过去可真是把她折腾的不轻。 抬起头看谢青衣,谢满月喊了她一声正欲拒绝,谢青衣已经过来拉起她的手走了过去,让她坐下,牵着她的手覆在了古琴上,指尖一勾,清脆悦耳声响起,谢青衣看着她一双生的漂亮的手,怀念着口吻,“你这双手和你娘的很像,我还记得当年家宴时,你娘弹着一曲西风月,你爹他吹箫伴奏,那一幕,至今难忘。” 谢青衣对谢满月充满了期望,仿佛是要她成为兼备父母德才之人,松开了谢满月的手,谢青衣坐到了旁边的墩子上,双手轻落于琴上,第一声出,继而那乐声如流水一般从她指下跃现。 一曲毕,炉子里的熏香还在冉冉升起,余音绕梁,谢满月低头看自己手下的古琴苦笑着,这回是真逃不过去了啊。 屋外一个丫鬟匆匆入内,谢青衣神情微凌,“不是吩咐过了,不许进来打搅。” 丫鬟低着头,声音很轻,谢满月还是听见了,“小姐,听闻那康王府请了人前来送帖子了,是替康王府二公子来的。” 谢青衣带着丫鬟到了阁楼外,余下的话谢满月听不见了。 再见到谢青衣进来,她已经是如常的神情,笑着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本诗集交给满月,“今天先到这儿,你拿回去看看,明日还是这时辰过来。” 谢满月乖乖起来,带着谷雨离开了栖凤院,回到梧桐院时,谢满月见到了到访的客人,康王府金家二房的夫人。 分家后金家大房继承王府,二房留在兆京,齐府那帖子也是金夫人送过去的,眼看着等了好几天,金夫人干脆到谢家来拜访这一趟,饶是求娶,诚意也得足一些。 谢太夫人让谢满月和金夫人问安,之后何妈带着她回了内屋,门口和堂屋也只隔了屏风,堂屋中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传进谢满月的耳朵里,她干脆拿着诗集,直接坐在了门口附近的桌子旁,要听也得听全了才是。 何妈笑着替她把点心端到了桌子上,谢满月举起诗集,眼神在书上,耳朵可紧向着堂屋呢。 康王府的诚心求娶的态度也是让谢太夫人觉得舒服,打听来的人品秉性都不错,又和谢侯爷商量过得知这其中利害,谢太夫人看着金夫人,“咱们都是盼着好的,你且先回去。” 这算是半应下了这件事,金夫人笑盈盈的又和谢太夫人聊了些其它,留下抬过来的上门礼,离开了谢府。 ———————————— 正是两家人都觉得这婚事能成时。 金夫人前来拜访的第四天,谢太夫人准备着派人去齐家和齐老夫人知会一声,由她出面去应这事时,一直安静什么都没说的谢青衣忽不答应了。   ☆、第009章 .好女婚嫁难(下) 其实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早在一年前,谢青衣刚刚及笄时就有一桩很不错的婚事摆在谢家眼前,门当户对不说,男方秉性还十分的好,家中有祖上传下的规矩,娶亲七年无后方可纳妾,可当时谢青衣也没答应。 梧桐院的堂屋内,谢青衣坐在那儿,依旧是温温柔柔的十分端庄气质,可眼底的坚持也是不容置疑,她看着谢太夫人,“娘,女儿觉得这康王府并不是什么好归宿。” “嫁的不是康王府,是康王府的二公子,将来那康王府也是由世子继承。”谢太夫人劝着她,“青儿,娘何时不为你好,这婚事错不了,年纪轻轻的有这作为,又是个肯担当秉性好的,将来也是会待你好。” “他是个有担当的。”谢青衣不否认康王府的二公子这品德,却又摇着头,“他让卖身葬父的姑娘留在府中,虽说没碰也没说要纳妾,可是娘,清白姑娘在他府上一住就是一年多,他到底是要自己纳了做妾还是要把人家给嫁出去呢。” 短短四五日的功夫,谢青衣就把康王府二公子的为人给打听了个透彻,连着外任这两年的事儿都给打听了清楚。 谢太夫人也知道这件事,只是她和女儿的看法不同,“这不正是说他是个心善的,早时金家夫人也说了,那姑娘如今十三四的年纪,明年回来是不会带来兆京,寻个合适的人家给点嫁妆就嫁了,没想纳妾。” “娘,若是她定是要跟着来呢,他是不是就也随了她带回兆京,若是这姑娘寻死觅活要留在府中,最后不也随了她。”谢青衣神情淡淡的,说的并不是关乎自己的事,“娘,善心是没有错,但也有分寸,一个男子独身外任,起了善心施了银两那是好事,但不该姑娘在门口求了就让她进府,不该姑娘不肯走就继续留着,那只是一个罢了,往后再有这样的事呢。” 康王府二公子初到时见到这可怜的姑娘卖身葬父,起了善心就给了些银子,让她安葬了父亲,结果这姑娘就上门来报恩了,说是做牛做马都愿意,怎么赶都赶不走,金世靖就把她留在了府中当差,那姑娘不愿意走,他也就任由她了,这听着也不是一件大事,只是谢青衣说着说着这就变成了一件大事。 “青儿,后院大事都是主母做主,留谁不留谁都是你说了算的。”一家后院,主母要发落一个丫鬟还不是直截了当的事,谢太夫人觉得女儿看的地方太小。 谢青衣却觉得这能延伸出来的问题太多,“娘,就因为这个,往后亦是要多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在女儿看来,康王府二公子人虽好,却不是个果断的人。” 谢太夫人定定的看着谢青衣,随后叹了一声,“青儿,他们都入不了你的眼,你究竟是想嫁什么样的人。” 人无完人,鸡蛋里挑骨头的哪里还能选出中意,谢太夫人又不愿意逼着女儿出嫁,这年近四十才得来的一个宝贝闺女,夫妻俩心尖里疼着养大,到头来,为这婚事可愁了一头白发。 “娘,女儿的要求并不高。”谢青衣端着杯子,起伏的姿势优雅动人,“像三哥待三嫂那样,若是不如意的,女儿宁肯不嫁,若是家中因为我尚未出嫁影响到初华她们的婚事,我可以立女户。” 堂屋里半响都没有动静,谢太夫人恍若一下老了几岁,最终摆了摆手,谢青衣起身行礼,离开了梧桐院。 片刻后谢满月才冒着头从屏风后出来,见谢太夫人懒懒的靠在那儿,轻手轻脚到她身旁,挨着她坐下。 谢太夫人瞥了她一眼,伸手揽住她,“都听见了?” “没听全。”谢满月诚实的点头,祖母和姑姑说话的声音并不轻,她想不听见都难。 谢太夫人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往后你啊,可不能像你姑姑,更别像了你爹,这些性子都是随了你祖父,一个比一个厉害。” “姑姑说爹和娘都很优秀,让我好好学呢。”谢满月一说完,谢太夫人笑了,“这不假,就是你爹那性子,要不是遇上你娘,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你。” “姑姑是不是觉得康王府的二公子不好。”姑姑有多挑剔谢满月这一月多来早就体会深刻了,就是喝的花茶之中连多半寸的杂梗她都不乐见,凡事都想要追求尽善尽美的姑姑,在选夫婿上更不可能马虎了事。 “她啊这么多年就夸过几个人好,一个是当今圣上,一个是你爹,还有一个是云游的诗人,如今早已归隐山野去了。” “姑姑一定是先看到了康王府二公子不好的地方,然后她就看不到他好的地方了。”谢满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以前隔壁柱子家捡来一只跛脚的猫,柱子嫌它跛脚就把它扔了,其实它可会抓老鼠了,但是柱子觉得它跛脚了就比不过别的猫,不肯要它。” 谢满月的比喻显得粗糙,但也就是这么个理儿,盯准了不好的地方就难看到别人好的一面,而缺点是可以无限放大的,到最后便不能容忍。 谢太夫人慈爱的摸着她的头,语气轻和,“就算是当今圣上都不是尽善尽美之人,待你长大了,好的坏的都得看,这边看,还得权衡着,利弊之处都放心里,好好琢磨。” “祖母您不用担心。”谢满月起身替她捏着肩,“您说爹也是挑剔的,他就遇上了娘,姑姑也一定能遇上如意的人。” ———————————— 第二天谢太夫人还是派人去齐家送了话,婉拒了和康王府的婚事,这边谢满月终于求的谢青衣带她出去,晌午出门,坐着马车谢青衣带她到了集市河畔的一间茶坊。 连着许多个好天气,趁着这时候游河的人也不少,从茶坊楼上往下望能看到许多租船游河的人。 过了一会儿,门口那儿有响动,一个装扮明丽的姑娘走了进来,后头跟着两个丫鬟,看到谢青衣已经到了,笑着坐下,“刚出门时遇着些事,这才迟了。” “我也刚到。”谢青衣替她斟了一杯茶,秦可蓉端起来看向谢满月,“你就是满月吧,青衣和我提过两回,你也别叫我姐姐,叫我姑姑得了。” 谢青衣嗔了她一眼,“就喊姐姐,叫我占了便宜。” 谢满月难得看到姑姑这么开心,眼前叫秦可蓉的女子是二长公主的女儿明巍郡主,当今圣上是她的亲舅舅,父亲又是秦公府的嫡长子,身份尊贵的很,和谢青衣十分交好。 秦可蓉看起来很好相处,和谢青衣说了几句即刻命人拿出了几个锦盒送给谢满月,里面放着偌大的两颗宝石,只打磨了边角,底下覆着可以拿出来摆放的脚,秦可蓉笑道,“拿着玩,我是俗人,没你姑姑来的雅致。” 秦可蓉身后的丫鬟又拿出两封信放到桌子上,“这是新打听来的。” “我娘派人去了齐家,回绝了。” “这么快,就只那一件事太夫人就顺了你的心意,亏我还派人多打听了些过来。”秦可蓉拆开信放在谢青衣面前,指了指,“还有更有趣的事。” 关于康王府二公子的事都是秦可蓉替谢青衣打听的,公主府里能使的人多,消息来得也快,康王府二公子金世靖的底被摸了个透。 秦可蓉哼笑了声,“康王府上还有个可怜的表妹呢,从小寄养在康王府,和这二公子的关系很好,与我们一般年纪,还未说亲,就盼着他外任回来,我说康王府里怎么从未见过这么个小姐,瞒的真是牢,要不是认识个内院出来的老妈子,谁能知道这事。” 谁家都有点私底的事,亲戚中家道中落,遭遇意外从而只能寄人篱下,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秦可蓉脸上那不屑的神情瞧着是反应过度了。 谢满月后来才知道,明巍郡主之所以这么痛恨这表哥表妹一套的事儿,是因为她自己被坑过一回,已经定了的亲事,大闹一场后取消了婚约,从此以后她就极看不惯这些。 坐了一会儿谢满月呆不住了,一手托腮看着谢青衣撒娇,“姑姑,我想去集市里走走。” 谢青衣抬头拨正她的姿势,见时辰还早,答应了她嘱咐,“让夏堇和碧珠跟着你去,别走远了。” 谢满月忙端坐身子,点头承诺,“好,不走远,我就去集市里看看。” ———————————— 出了茶楼,车水马龙的集市,这儿离将军府很远,不过离祁家的铺子还是很近,谢满月朝着集市往北的方向走去,一路还停了几回买东西,终于走到了一间挂着双牌匾的铺子门口。 仰起头看到水月轩三个字,谢满月神情怔了怔,门口迎客的伙计笑着逢迎客人。 谢满月走进铺子,有伙计前来招呼,谢满月看着铺子里摆放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转头看伙计,“这里不是祁家的铺子么,怎么门口的牌匾都换了。” 瞧着谢满月虽然年纪小但衣着不俗,伙计也不敢怠慢,迎着笑说道,“这位姑娘有所不知,一年前多之前这间铺子就被祁大将军送给陆家小姐当做陪嫁之礼了。” 陆凝雪这名字再度越现,谢满月眉宇微蹙,不过两年的时间,认这干亲的身份,陆凝雪到底得了祁家多少东西,连爹给她备嫁用的铺子都给了她。   ☆、第010章 .茶坊遇熟人 谢满月挑了两朵簪花,从这个伙计嘴里听到了不少关于陆凝雪的事,她过世奔丧,头七,七七,百日,周年,陆凝雪必到,到了也必是伤心,这伤心的程度就跟死了亲爹一样,活似祁家大小姐是和她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认干亲后她也做的十分到位,祁大将军在兆京时隔三差五去祁家看望,安慰失去爱女的祁大将军。 祁大将军不在兆京时,连着去年坟头扫墓都是陆凝雪代去的,这一份情,说出去让多少人动容了,没了个亲闺女,有个这么孝顺的干闺女也算是弥补。 祁玥去世半年不到,陆凝雪就和齐皓轩订了亲,而后第二年成亲,祁大将军就用这间铺子,加上一些物什送给陆凝雪陪嫁,这两年来七七八八的东西还真不少。 谢满月就是不信,自己爹还能傻到这份上,陆凝雪说什么就信了,她们好没好到那份上,外头打听不到,她身边伺候的人总清楚,红俏和茉莉两个丫头精的很,怎么可能让这事发生。 谢满月是越想越来气,没把握好手下的力道,把簪花给捏扁了。 直到手心里传来扎疼的感觉,谢满月松开手,看那伙计紧盯着自己,指了指已经坏了的簪花,“这个也要了。” 生怕谢满月反悔说不要,伙计赶紧拿过去让掌柜的算银子,夏堇付过银两后跟着谢满月出铺子,顶着好日头,谢满月的心情跟下着狂风暴雨一般,怎么都好不起来。 一路回去,谢满月没心思买东西了,夏堇和碧珠也觉得奇怪,刚刚二姑娘不是还挺高兴的。 快到茶楼时,谢满月前头出现了两个人拦住了她们的去路,谢满月抬起头,正对上和孙赫明探究的眼神,一下没收住,谢满月瞪了他一眼,“你看什么看!” 孙赫明一怔,这说话的语气怎么让他觉得有些耳熟,再回神去看时谢满月已经收敛起了神色,同是探究的看他。 “在下孙赫明,请问你是否谢家二姑娘。”孙赫明接触到她澄亮的双眼,总感觉被这小丫头看出了什么,轻咳了声又问,“谢家小姐是否你的姑姑?” 谢满月刚刚之所以脱口而出,那是见到孙赫明的不自觉反应,因着两家都是武家,孙家和祁家素来交好,她和孙赫明从小就熟识了。 小的时候她顽劣,不爱学针线,孙赫明又练过一些拳脚功夫,有一段日子见面了总是要比试,只是每回骑射输给自己之后总是拿她是女子,所以他好男不跟女斗来掩饰他不如自己的事实,时间久了,谢满月对他就没好气。 听他提起姑姑,再看他那书生文气的打扮样,谢满月眨了眨眼睛忽然笑嘻嘻的看着他,“你爱慕姑姑。” 眼前的小丫头鬼灵精一样点穿了他的心思,孙赫明脸颊可疑的红了,他怎么觉得这个谢家流落在外刚找回来的二姑娘并不好哄,之前是谁说乡下带回来的比较单纯好哄骗,让他可以在谢家二姑娘这儿下手的。 他忖思这半响,谢满月心中早就转了许多回了,也许就凭着这个,她能让他帮她做点事。 孙赫明正欲开口,碧珠好心的劝道,“孙少爷,若是让小姐见到您又跟着她,她非但不会有好意,还会对你生了厌的。” 孙赫明本还跃跃欲试的神情一下丧了下来,他抬头看了一眼茶楼上,对碧珠也是好脾气的很,“碧珠姑娘,前些日子我听闻康王府来谢家说亲了。” “孙少爷,此时莫要胡说,康王府没有前来谢家说亲。”碧珠否认此事,要是外面都传康王府来谢家说亲了,别人还以为小姐要嫁去康王府。 孙赫明点点头,笑了,“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谢满月看他一副高兴的样子,嘴角微仰,“就这还值得你这么高兴。” 孙赫明目送她们前去茶楼,不免有些沮丧,他原以为谢家找回来的二姑娘是个好摆平的,孩子嘛,哄一哄总能套出些话来,可没过三回合就败下阵来了,还让她嘲笑了自己! 这边快走到茶楼门口,谢满月回过头看他,孙赫明已经带着小厮离开了,收着神色谢满月问碧珠,“碧珠姐姐,这个孙少爷是不是爱慕姑姑。” “爱慕小姐的人也不止他一个。”碧珠想了想,“不过孙少爷是我见过为小姐想的最多的一个。” 两年前宴会一见,孙赫明对谢青衣的爱慕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但他没有像别的爱慕者一样赠礼授物,而是直接上谢家说亲,结果可想而知,被拒了。 “孙家前前后后说了三次亲,小姐参加的宴会孙少爷也都在,不过他从不会借故到小姐面前显摆什么,就是默默的看着,像今天这样,小姐外出,他若是知道了定会跟来,远远的瞧一眼,连着我都佩服他了。”论这么多爱慕者,碧珠对孙赫明的评价算高的了,毕竟他以小姐的声誉为重,从未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印象中的孙赫明并不是这么细致的人,家中习武,他都能算半个粗人,但是谢满月能肯定一点的是,孙赫明是个极有毅力的,他的秉性,从孙家看到他,都是好的。 谢满月脸上的笑意更甚,看刚刚那样子,孙赫明似乎是想透过自己讨好姑姑。 ———————————— 回到茶楼里,谢满月把簪花送给秦可蓉和谢青衣,讨好的坐到谢青衣身旁,“姑姑,我们下回什么时候出来。” “还没回家呢你就已经想好下次了?”秦可蓉笑着逗她,谢满月认真的点点头,“是啊,刚刚我在街上看,好玩的地方可多了,下次还要来。” 谢青衣笑着摸摸她的头,“真把你闷坏了。” 话未落,这边窗外传进来了一阵琴声,谢满月抬头看去,就在窗外的河畔,那儿正缓缓驶来一艘游船,琴声正是从游船里传出,待到游船侧对着驶过这边窗口,船舱内几个人的模样从窗户这边看清晰可见。 是三个年轻的公子哥,其中一个人还在抚琴,谢满月扭头想说什么,却看到姑姑有些失神的看那游船,心中警铃一响,旁边的秦可蓉先出了声,“青衣,你可别觉得魏王世子是个好的。” 谢青衣的神情有一瞬的失落闪过,很快她摇了摇头,“你说什么呢。” 秦可蓉太了解好友什么喜好,魏王世子生的俊朗,琴棋书画的技艺又颇高,几年来风花雪月的日子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姑娘,偏生谢青衣就是好这口,不来招惹也就罢了,真要来招惹,秦可蓉还真不敢保证青衣不中招,“我说啊,前些日子那魏王世子刚刚纳了个小妾,画舫的,距离上一回他纳妾只不过隔了两个月的时间,世子妃都还没娶进门,后院已经住了一群莺莺燕燕,谁嫁谁倒霉!” 秦可蓉最后一句咬的重,额外的在提醒谢青衣。 谢青衣嫣嫣一笑,“魏王世子如此这般,真要是把心思独落在一人身上,定是另一番光景。” “不可能!”秦可蓉直接否定了谢青衣的说法,“除非天下女子死绝了。” 秦可蓉这一句说的够狠,可也不无道理,谁都抱着他浪子回头的一天,可一个喜欢莺莺燕燕的人,要他为了一个人舍弃这些,可能性几乎为零。 ———————————— 也许是非遇见不可,从茶楼里出来,她们遇到了下游船上岸的魏王世子一行人。 挺拔的身高,英俊的模样,一身白色锦衣衬的魏王世子更显潇洒,他看到了秦可蓉,笑着打招呼,“表妹,可正巧,你也在此。”继而看向谢青衣,笑容里带上了一抹欣赏,“谢姑娘,闻名不如见面。” 谢青衣微微颔首,秦可蓉拉着她走到马车边上,不待多说几句就把谢青衣送上了马车,“改天我来找你。” 谢满月蹬上马车,夏堇和碧珠随后坐了上来,这边魏王世子还笑着望她们,谢满月退身到马车内,转头看姑姑,刚刚她自己上马车的她都没开口教导自己,这得失神成什么样儿啊。 谢满月掀开另外一边的帘子朝街上看上,在对面铺子那边的小巷子口看到了孙赫明和他随身的小厮,孙赫明的视线直勾勾的看着马车这边,自然也看到了掀开帘子的谢满月。 谢满月咧嘴一笑,冲着他眨了眨眼,孙赫明一怔,再看过去帘子已经拉下来,马车走了。 乍一看,他怎么觉得那神情有些眼熟呢。   ☆、第011章 .一家子的心思 回到了谢家满月就向谢太夫人打听起孙家的事,一面剥着碟子里的香果壳,攒了一小碟后献宝似的递给谢太夫人,“祖母,我今天在集市上看到孙家少爷,我看还看到了魏王世子。” “祖母不吃。”谢太夫人不吃,谢满月就拿了一颗凑到她嘴边要喂她,这本是三四岁孩子做的事,谢满月做的不亦乐乎,谢太夫人也惯着她,张口吃下香果,一面拍拍她的额头,“今天走去哪儿了。” 谢太夫人什么都不缺,就缺个人能时常陪着自己说说话,谢满月把集市上的事儿都说了个遍,谢太夫人笑了,“那孙家啊,对,上门说亲三回了,孙夫人也是个利爽的人,虽说家世还差一些,但孙家几代忠良,也是不错的良选。” 谢满月一听,祖母这儿有戏,抬头眼巴巴看着她,“那要是姑姑嫁去孙家,祖母你觉得好么。” “傻孩子,祖母说好也不够啊。”谢太夫人语气里几分无奈,谢满月又凑了一颗香果,心里头扒拉着算了几回,祖母觉得好,若是姑姑也喜欢,这不就成了么。 于是她恭维谢太夫人,“祖母说好那就好,村里老爷爷说了,长辈们说的话都是有经验和道理的。” 谢太夫人一怔,继而哈哈大笑了起来,她看向守在一旁的李妈,笑的合不拢嘴,“你看这孩子,谁说她不懂事,道理一套一套,我看啊,比谁都知礼数。” 就是二姑娘回来的这一个多月,太夫人的心情好了许多,李妈也高兴,笑着附和,“姑小姐都夸二姑娘学的快,聪明。” “好,好。”谢太夫人收了笑,脸上还带着愉悦。 门口丫鬟进来禀报,说是玉溪阁那儿都已经收拾妥当,谢太夫人示意李妈,后者去了内屋,抱了个小黑箱出来。 黑箱放在了谢满月面前,打开来,里头分了数格,零碎的放着碎银,金裸子,还有白银锭和银票。 下格一个锦盒内打开是满满一盒子的珍珠,成色有好有坏,好的看润色也能值个一二两,谢太夫人一样样拿出来教她,“打赏下人的,送着小玩样,自己住一院了得有个替你看账拿钥匙的人,但是也不能全给了,院子里所有花销进出,你这做主子的心里头得放着一本帐。” 谢太夫人为谢满月考虑的很周全,怕她还不适应,一样一样慢慢的讲给她听。 因为娘亲早逝的缘故,谢满月从小到大并没有人教过她该怎么去持家,如今谢太夫人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对她而言是另一番滋味。 谢满月抬手揉了一下眼睛,鼻子酸的厉害。 ———————————— 第二天一早,依旧是好天气,梧桐院这边忙了半个时辰有余,来来回回数趟又搬了不少东西去玉溪阁,谢太夫人还额外让人把自己屋子里的雪花瓶也拿去了玉溪阁。 陈氏和范氏都去玉溪阁看了一趟,范氏眼瞅着进进出出搬来的东西,语气里止不住的酸味,“幽儿搬着独住时可不见太夫人这么宠过。” “娘给的还不止这些,私下贴了几百两让我添置,估摸又自己添了些给满月。”陈氏如实的陈述,半响笑了,“大约是想把这些年的都给补上,我那儿都还没出,这边的一些都是梧桐院里送来的。” 不论是谢太夫人出还是公中出,都意味着以后府里其他人分到的要少了,范氏瞧着窗台下放上的几盆花,不止语气酸了,整个人都快透着酸劲。 那边玉溪阁院门口一个丫鬟匆匆跑过来,到了范氏身旁靠着她的耳朵低声说了一串,范氏原本是蹙着眉头的,越听越是舒展,最后她看着陈氏,话中有话,“大嫂,这若不是咱们谢家的孩子,你这段日子可不就白忙乎了。” “这话怎么说。”陈氏回头看她,“都已经认祖归宗了,不会有错。” “那可说不定。”范氏扬长着声音呵了声,“难不成假的也继续往下认。” 陈氏笑了笑,没往下搭她这句话,而是吩咐人把假山下的清一清,范氏闪烁着神情,一转身,带着丫鬟先行离开了玉溪阁。 ———————————— 谢满月来的时候玉溪阁里就剩下何妈她们了,内屋外屋加起来四个丫鬟,玉溪阁里还安排着两个婆子,三个差遣做活的小丫鬟。 玉溪阁进来后主屋进去分着左右两个内间,左边是谢满月的寝屋,右边辟了做书房,主屋右侧一排两大一小的小厢房,后头还有两间小屋子,院子里半面靠墙,半年依着谢家内院的小池塘,和栖凤院一样,搭着假山,还另外建了个小亭子。 主屋内除了谢太夫人派人送来的,其余的东西都是新的,谢家养闺女讲究的很,且看谢青衣的栖凤院,就算是没她那般子打理也是十分的讲究。 谢满月把账的事交给了夏堇,让她带着霜降,内屋中谷雨和霜降两个人守着,外屋由白露冬至看着,婆子和差遣小丫鬟进不得主屋,都由何妈一并看管,又清点过谢太夫人那边送来的东西,等到谢满月全部过目,已经是傍晚。 何妈端了她爱吃的甜羹进来,谢满月这会儿才彻底清楚这谢家上下的一些规矩,除去下人们遵守的,各方各院的小姐少爷,每月银子支取,丫鬟等分,细碎之处连着冬日里的细炭就有确数。 “姑娘,大姑娘她们来看您了。”门口夏堇通禀了声,谢满月让她去端一些茶果点心来,谢初华和谢初幽他们走了进来。 “大姐姐,三妹,四妹。”谢满月起身笑着迎她们进来。 先走进来的是谢初幽,她先是在屋子里看了一通,继而落在了窗边架子上摆放的大瓷花瓶,嘴角一撅,“这不是祖母屋里的东西么。” 就是坐下后谢初幽还是在打量屋子,又看到柜子上放着的玉雕琢,语气更甚,“那也是祖母的,二姐姐,你这屋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祖母的东西,都听有些地方来的人眼高手低,还贪小便宜,真不是假的。” “屋里单薄,祖母看着添置的,三妹你看,我那床头柜子上还缺两样,不如你给姐姐添几样?”谢满月笑着回她,谢初幽轻哼了声,没有往下接。 谢初华开口打圆场,“乔迁之喜,自然是要给你添置了,长辈们不与我们混着闹,祖母那儿也说了,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聚在一块儿吃一顿,算是给二妹庆贺这乔迁。”谢初华说完,她身旁伺候的丫鬟就拿出了一个锦盒,里面放着一只竹雕瓷的笔筒,翠绿的筒身跟镶嵌了玉似的十分漂亮。 谢初华拿出来后谢初寒也送了个笔架,轮到谢初幽,她鼻息下又哼了声,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锦袋放在了桌子上,扔了重了些,发出闷响。 “三姐,这里头什么东西。”谢初寒仗着年纪小,伸手直接拿过了锦袋好奇的翻开来,里面是长方形的一块玉石,透色之下隐隐可见翠绿,润色的很。 “姑娘家谁没有印章,我三岁的时候就有了,我送你这玉石,自己拿去雕。”谢初幽哼哼着说道,“别让人知道你连个印章都没有,丢人。” 谢满月抬起头,忽然发现谢初幽气鼓鼓又死不承认她是谢家人的模样还挺可爱的,伸手把玉石拿在手中,谢满月扬着笑意,“多谢。” 谢初幽脸色微变,站了起来连茶都不喝了,气鼓鼓的跺脚,“我不吃了!”甩手离开了主屋。 “二妹,三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谢初华端着杯子垂了垂眸,也没说派个人追出去劝一劝。 谢满月转头从窗外看到谢初幽离开玉溪阁的身影,转头笑的不甚在意,“三妹走了,大姐姐说的乔迁不如改日再聚吧,总是要等人齐了,你说是不是。” 谢初华神情微顿了顿,转而脸上浮着一抹恬然,“二妹说的是,等休沐日,都休息了再聚。” ———————————— 谢满月搬到玉溪阁的第二天,谢家几房人都有所表示,其中谢家四房和谢青衣表示的最多,谢满月额外求了四叔告诉她怎么写信送回陈家村,她的四个丫鬟里面,霜降的年纪最长,合适偶尔替她出府。 谢满月心里筹谋着有机会再出去一趟,最好是能找着一个消息灵通的能传话。这天一早,谢满月起来后准备去谢太夫人那儿请安,匆匆从厨房回来的何妈神情有些不大对。 “何妈。”谢满月唤了她好几声,何妈回过神来替她穿好衣服,又似是在端她的样子看,谢满月自己扣上了扣子,从坐榻上下来叫了夏堇进屋,“把纳好的鞋子带上,跟我去祖母那儿。” “姑娘,把这戴上。”何妈取过梳妆台上的牌子,细细的替她捋顺了绳子,“今早天未亮的时候谢家大门口来了个老妇,说是以前在三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是姑娘的奶娘,如今人就在太夫人那儿。”   ☆、第012章 .真假身份 去梧桐院的路上谢满月总觉得哪里不对,即便是奶娘找上门来,何妈的反应也显得有些奇怪。 快到梧桐院时,谢满月遇上了同是前来请安的谢初幽,后者瞧着谢满月时那笑意,更是得意中带着不屑,话都不说了,哼了声越过谢满月直接进了梧桐院。 谢满月顿了顿脚步,走进梧桐院,门口的守着的妈妈见她来了,领着她进主屋,这一进,屋子里坐满了人。 来了一个多月,谢满月第一回见到这么人齐的请安。 谢太夫人朝着她招了招手,谢满月走到她身旁,语气里带着疑惑,“祖母,今天是有什么事儿么。” “二伯娘给你寻着了个人。”范氏坐在那儿满脸的笑靥,示意丫鬟去带人,过了一会儿,那边门口进来一个妇人,微佝着身子,看着年纪并不大,就是操劳的似个老人。 来之前何妈说今天一早有老妇人上门来说是她的奶娘,不用说谢满月也知道眼前的人是谁,抬头看范氏依旧是笑盈盈的样子,谢满月依旧是疑惑,“谁?” “就是你的奶娘啊。”范氏说完看向谢太夫人,叹息着,“娘,小叔子去钦州找满月的时候仲仁他其实也在找,前些天才确信此人的的确确是三弟妹身边照顾满月的人,当初袁州大乱,她抱着孩子和三弟三弟妹他们走散,这些都确认过了。” 谢太夫人搂着谢满月看这妇人,语气冷凌,“走散了怎么不带着孩子回兆京,就算是找不着人也该去官府里呆着。” 妇人跪下来,声音沙哑低沉,“太夫人,当时抱着姑娘和夫人他们走散后已经出城了,到处都是乱民,官兵见着可疑的就不问青红皂白抓了打,举目四周根本没有人帮,后来是被官府的人赶着离城越来越远。” 按着这个叫许娘的妇人所说,当年袁州城大乱,谢仲伯带着刚生产完不久的妻子和早产的女儿在出城中被挤散了,许娘抱着孩子找不到谢仲伯和贺氏,还险些被当成乱民抓起来打,混乱中她抱着孩子越走越远,随着那些被官兵赶走的人群远离了袁州城。 一个妇人带着刚出生没几天嗷嗷待脯的婴孩,身上有没有银子,不论去哪儿都是弱势,当时他们这群人已经流落到了钦州,许娘还受了伤,孩子险些被抢走。 “太夫人,奴婢自知有罪,实在是没有法子,回不去袁州也到不了兆京,身无分文,能当的东西全都当了,因为受了伤感染了风寒,怕害了姑娘,连奶水都不敢给她喂。”许娘抬起头,明明是和何妈差不多的年纪,可看起来像是还要老上十几岁,满是皱纹的脸上横着泪水,看起来可怜极了,“后来也不知道到了哪里,累的抱不动了,想去林子里找点吃的,见四下无人就把姑娘放在了草堆中,没想到回来后人却不见了。” 屋子里安静的很,尽是许娘凄凄的哭声,谢太夫人听到这些话心中起不了半点同情,“你把才几月的孩子放在草堆里,不见了又不去找。” 许娘不再解释,只是磕着头,她当时确实没想去找,穷途末路时让她把孩子丢了她做不出来,可真当孩子不见了的时候,她心中是如释重负的感觉,解脱了。 她也盼望着是个好人家把姑娘捡走,不论是什么样,都比跟着她要好,当时她那个样子自己都快要活不成了。 后来许娘在路中晕倒,被人救了回去,醒来后她怕被谢家人找上门来,不打算回兆京,也不打算回自己的老家,而是在钦州偏僻的一个村子里住了下来,嫁给了一个猎夫,这九年来和那个猎夫生养了两个子女,可实际上,许娘在袁州老家那儿还有一双儿女。 谢太夫人再问起来,许娘能准确的说出谢满月当年被捡时身上的东西,还有她背后的胎记,范氏此时凑上话来,“娘,仲仁派去的人从袁州找到了钦州,时间还比小叔子找的长了许多,我们把许娘带回袁州老家认过了,确实是三弟他们当年在袁州找的奶娘。” 若是许娘把谢满月拉扯大,最终认回谢家,那她就是莫大的功臣,可当年她等于是半抛弃了她,既没有往官府寻出路,也没想办法回袁州去,就是那一月多的日子里,身在袁州的儿子和儿媳妇相继离世。 谢太夫人沉凝的脸始终没有说话,一旁的陈氏看着许娘,“那你如今过来又是为何?” 许娘凄凄然看着谢满月,“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二姑娘,谢家找到了她,我来看看她,当初夫人早产,二姑娘生下来的时候猫一样小,跟着我奔波那几月更是没吃过一顿好的,当初过来看诊的大夫说二姑娘怕是有和老爷一样的毛病,我原以为她活不下去。” 许娘话未说完急忙忙地摇头,颤抖着手忙抹眼泪,又哭又笑,“瞧我说的,姑娘如今好好的就好,如今活的好好的才最要紧。” 屋子里的人脸上神情皆有变化,范氏的反应极快,“许娘,你说大夫看诊说满月也有和三弟一样的病?” 许娘缩了缩,“夫人早产后请大夫来看,大夫说,姑娘先天身子就羸弱,又因早产缘故,定是得细心照顾才行,否则极容易夭折。”说完了,她又似感恩老天,激动的看着谢满月,“如今看到姑娘好好活着,可真是奇迹。” 什么时候补刀适宜,此时再合适不过,陈氏侧过脸来朝着谢太夫人,语气里有一抹质疑,“娘,大夫说了满月的身子不错,可没什么先天遗留下的毛病。” 听起来是质疑许娘话的真假,实则是在质疑满月身份的真假。 范氏做了这么多,也不止就说这么两句,她站起来看着这一屋子的人,最终落在谢满月身上,语气柔柔的建议,“娘,不如让许娘好好看看,这么说虽不应该,但那毕竟是三弟和三弟妹的孩子。” ———————————— 屋子里重新安静了下来,谢满月脸上的笑意早敛下去了,她冷冷的看着这个许娘,“按着你这么说来,我活着是奇迹,死了才是正常。” 许娘身子抖了抖,忙摇头,哭的可怜,“怎么会,二姑娘,您活着是莫大的幸运,能活下来是莫大的幸运。” 谢满月紧握着拳头她直接看向范氏,眼眶泛着红,泪水都在眼底打转了,强忍着没掉下来,“二伯娘想让她再看看我,是不是想几番求证我到底是不是爹娘的孩子,是不是谢家流落在外的嫡小姐,要看什么,看我为什么当年没有死,为什么现在还活的好好的,没病没痛都不应该,得像爹一样日日汤药不断才算是他的女儿。”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多番求证也无错,只要你是我们谢家的孩子。”范氏一副长辈的口吻教导道,“顶撞长辈就先不对,你爹和你娘那般有礼数的人,你来谢家一个多月,也该都学会了。” “二伯娘不如直接说,我这乡下来的野丫头,根本不是什么谢家小姐,又粗鲁又不懂规矩,还顶撞长辈。”谢满月咬紧着嘴唇,眼泪继续忍着。 “满月。”谢太夫人开口。 范氏早一步接了谢满月的话,“娘您看,她这样,哪里和三弟三弟妹有半分相像,说到要让许娘看时这丫头的反应这么激烈,我看小叔子肯定是找错了。” 范氏这么说杨氏不乐意了,“二嫂,相公去陈家村的时候可是依据着三嫂他们留下的东西认的人,连娘都说东西没错,确实是三哥他们的。” “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不是三弟他们的,找错也不是小叔子的错。”范氏此时像是手握了巨大的真相,一会儿争锋杨氏,一会儿还能在谢太夫人面前摆道理,她可没找错人,这许娘就是当初三弟三弟妹在袁州找的奶娘,可这孩子么,谁知真假。 谢满月借作弱势,幽幽开了口,“那就是陈家人的错了,陈家人九年前捡到了个婴孩,但是那婴孩先天不足,体弱,养不活,于是他们就另外又养了一个和那婴孩差不多大的孩子,在她背后弄了个胎记,把木牌给她挂上,像模像样的当成是捡到的那个婴儿。我说,这陈家人可真够聪明的,路上捡到一个不知身份的孩子,居然还能料到九年后会有人来认亲,更奇迹的是还知道她身世不简单,能从她身上得到莫大的好处,所以筹谋了九年,让人假扮,此等算计,可真不该呆在村子里。” 谢满月语气里浓浓的讽刺之意,反讽着范氏说的话,反讽着她今日的举动。 最远只去过镇上的陈贵夫妇还能有这等子算计?那他们这一家子也不会老实巴交的让村子里的人欺负,别人好心捡到了孩子,到了范氏嘴里就成了有着大阴谋的设计。 “你这孩子。”范氏一时被满月顶的没了话,还真只能从她的身子骨下手,“就你这身子,也不像三弟三弟妹他们生的。” 谢满月怔怔盯着她,半晌,先前的勇气似乎全部消失了般,像是不理解为何会遭到这般待遇,透着一丝惊慌。 她转身跪了下来,抬头看着谢太夫人,似乎是再忍不住委屈,扑簌地往下掉泪,没什么声儿就是让人看着心疼,“我明明……明明就是爹娘的孩子啊,为什么二伯娘说我不是。” 谢满月哭的十分伤心,断断续续的说着话,她扭头看许娘,哭泣中还带着一丝九岁孩童的惊慌神色,不明白为何会受到这般对待,一手抹着眼泪,似乎是想把自己缩起来,喃喃着,“又不是我要来的,呜呜呜……我要我爹娘。” “好孩子,谁说你不是谢家的孩子,谁说你不是。”谢太夫人听着这哭声,一下被勾出了眼泪,尤其是满月哭着自己没爹没娘时,谢太夫人这眼泪也跟着止不住往下掉,孩子没了爹娘,她可是没了儿子儿媳妇。 “祖母,祖母,我要爹娘。”谢满月扑到了谢太夫人的怀里啜泣着,一会儿喊爹娘,一会儿喊祖母,小手紧紧攥着太夫人的衣裳一角,像是唯一依靠般,不敢松手。 谢太夫人拍着她的背,抱着她也跟着落泪,“我的乖囡囡,有我呢,祖母在呢。” 谢满月被太夫人心疼搂着,还仰着头,执意要个答案般,喃喃问,“我究竟……是不是爹娘的孩子,谢家……我想跟爹娘在一起。” 话音未落,谢满月身子一松,在谢太夫人怀里哭晕了过去,谢太夫人一声紧张的叫唤,屋子里霎时乱成了一锅粥。 正值这当口,门口传来一道沉稳洪亮的声音。   ☆、第013章 .你这个蠢妇 谢侯爷回来了。 他走进内屋看到的却是乱成一团的情形,妻子坐在那儿紧张的抱着怀里晕过去的孙女,地上还跪着一个不知身份的妇人,几个儿媳妇脸上神情紧张,孩子们更是不知所措。 “吵什么!”谢侯爷中气十足的声音一下震住了屋子里的混乱。 谢太夫人看到了进来的谢侯爷,轻拍着谢满月的脸,朝着谢侯爷喊道,“老爷,满月昏过去了。” “来人,去林家把林老请来。”谢侯爷回来,屋子里仿佛是有了主心骨,谢太夫人急急的催促李妈赶紧派人去林家,这边的陈氏和范氏她们也都不出声了。 许娘还跪在那儿,何妈进来把谢满月抱进了屏风后搬出去前她住过的里屋,李妈扶起谢太夫人也去了内屋休息。 谢侯爷坐了下来,看着跪在地上的许娘,“你是何人?” “回侯爷的话,奴婢是二姑娘的奶娘。”谢侯爷凝着脸不苟言笑的样子震慑到了她,她微微颤颤跪在那儿,低着头。 “不是说老四从钦州一个村子里找来的,贫苦人家哪里用的起奶娘,谁找来的,都不经脑子想就带回谢家,带走!”谢侯爷高声呵斥。 许娘忙抬起头,哭过一场的脸上更是憔悴,“侯爷,奴婢是九年前夫人请的奶娘,二姑娘出生的时候就是奴婢照顾的。” “是啊父亲,这是从钦州找回来的奶娘,九年前三弟他们到袁州,临盆前请了她来照顾孩子,当初袁州民乱,她抱着孩子和三弟他们走散了。”范氏在那儿笑着解释,经历了刚刚谢满月和谢太夫人抱头痛哭继而晕过去那一幕,她心面还有些发怂。 谢侯爷眯着眼看许娘,半响,声音还是沉沉的,“既然陈家人家是在路上捡到满月,那她的奶娘应该已经死了,否则你就该带着孩子回袁州回兆京,照顾不周还敢来谢家,老二家的,这就是你们找来的人。” 谢侯爷抬头看范氏,范氏这笑意有些挂不住了,谢侯爷一句话就定死了这个奶娘是故意丢了孩子,如今再上门来,倒像是范氏故意找茬。 “父亲,当初袁州城乱成那样,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孩子身无分文,确实是难过,她当时还生了病,没法喂养满月,再说满月早产时身子骨羸弱,她......” “身无分文是你说的还是她说的,生了病没法喂养孩子是你说的还是她说的。”谢侯爷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不严厉却处处透着质问。 范氏惺惺的点头,“自然是许娘所说,儿媳又不亲眼见过。” 没亲眼见过,许娘说就信,当初谢仲衡把人带回来的时候却总是怀疑,说出去都觉得臊。 谢侯爷也不用范氏来告诉他刚刚屋子里发生了些什么事,谢太夫人身旁伺候的秋离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和谢侯爷说了一遍。 说完后屋子里又陷入了一片安静,连着年幼的谢初涟都能感觉到祖父沉忍的怒意,她缩了缩身子往杨氏这边捱,只听谢老侯爷怒斥了一声,“胡闹!” 一只杯盏摔在了地上,砰的打破了屋子里的平静。 “作为一房主母,丈夫不好好照顾,孩子不好好教养,成天想着歪门子的东西,找来这么一个人说孩子是冒充的,你到底怀的什么心思!”谢侯爷拍着桌子,他这体魄,屋子里尽是他的斥责声。 范氏从未见过谢侯爷发火,她嫁入谢家十六年,最清楚的是自己的这个公爹脾气古怪,连着几个儿子都没见得多少亲近,平日里绷着个脸可从未像现在这样。 范氏惊的跪了下来,当着一屋子老小的面,谢侯爷压根没打算给她留面子,这许娘早就吓的说不出话来了,谢侯爷看了长媳陈氏一眼,眼底的洞悉令陈氏不由的低下头去,脸有愧色。 “我早就知道你们几个不愿意去找老三的孩子,成天在你们娘耳边说什么别以为我都不知道,现在人找回来了,还不肯歇,老二怎么娶了你这么个蠢妇。” “父亲,就算是这事儿我事先没查清楚,您也不该,不该当着孩子们的面这么说我,我,我不活了。”听到蠢妇两个字,范氏觉得这辈子的脸面都丢尽了,几个孩子还在屋里,谢家三房人都在,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范氏做出要寻死觅活的样子,谢侯爷冷言,“我说错你了,你做的也不是一件蠢事,孩子不好好教,男人官场上的事管东管西,不该你插手的非要插手,你要不想活了,周年一出我就给仲仁再娶。” 谢侯爷此话一出,范氏彻底愣住了,哭了忘了,说了忘了,寻死觅活的结果就是等她周年后谢家立马给丈夫再娶,谢侯爷这话狠的,直接把她给镇的没话。 陈氏和杨氏同样没料到公爹会这么说,作为谢家的儿媳妇,陈氏同样没见过谢侯爷盛怒,在这家中极具威严却嫌少出面做主的谢侯爷,几句话梗死了她们,也梗死了范氏接下来想要说的。 谢初幽吓哭了,她这年纪也听得明白谢侯爷说的是什么意思,娘要是死了爹就立马再娶,吓的她直接扑到了范氏的怀里大哭了起来,“娘,您别死,您别死,我不要你死。” 谢远城坐在那儿很尴尬,自己娘被祖父一连说着蠢,他心里也不好受,可他不能像妹妹这样。 屋子里的气氛怪异的很,谢初幽哭的跟范氏真要去寻死,陈氏眼底的神情闪了闪,多大点事,杨氏则是轻松许多,今天的事她本来就是站在满月的这边。 谢侯爷这才让人把孩子们都带出去,把又哭又闹还在担心范氏会寻死的谢初幽也抱了出去,屋外那哭喊声惊天动地,范氏的脸色苍白中满是尴尬。 门口进来的丫鬟打破了这一平静,她小心翼翼的通禀,“侯爷,林家来人了。” 林子迁的出现及时化解了屋子里的气氛,他看到被人急急扶起来的谢家二老夫人,面不改色走到谢侯爷面前,“谢老,祖父出去了,祖母让我过来。” “子迁啊。”谢侯爷脸色缓和了些,让夏堇带林子迁到里屋去,他一进去,外屋的气氛又归到了凝结,范氏坐在那儿,膝盖疼着还不敢揉,直到谢侯爷重哼了声走去里屋,这外屋的气氛才彻底缓和下来。 ———————————— 里屋中何妈退开来,林子迁到床边替谢满月把脉,看着眯着眼红润脸色的谢满月,林子迁眼神微闪了下,坐下来替她诊脉。 “子迁啊,满月没事吧。”谢太夫人坐在旁边担忧道,林子迁的视线在谢满月微动的眼皮子上扫过,心下觉得好笑,回头对谢太夫人说道,“太夫人,没什么大碍,就是二姑娘原来身子底不好,先天不足,不宜这样激动。” “你仲伯叔的身子不好你也是知道的,这孩子是早产,刚出生又连着奔波几月,被人捡走过了九年的贫苦日子,两年前还摔下悬崖过险些丢了命。”谢太夫人说起孙女的坎坷人生就又湿润了眼眶,林子迁眉宇微挑,就这样的遭遇,能活下来的真得是老天开眼,命大的很。 林子迁又给谢太夫人把了脉,年纪大的人实在是不宜过于激动,她忧心看床上的谢满月,“子迁啊,这还要多久才醒。” “我施以针灸,过会儿就该醒了。”林子迁写下给谢太夫人的两张方子,从药箱从拿出布包,摊开来一排的银针,刚抽出其中一根,床上的谢满月醒了。 谢满月幽幽睁开眼,林子迁正拿着银针准备往手上扎,她下意识缩手,忽略掉他脸上的笑意,朝着谢太夫人虚弱着喊了声,“祖母。” 谢太夫人哎了声过来看她,林子迁收起银针,写下了调养身子的药方,没在内屋停留,而是到了外屋把诊断的话又与谢侯爷说了一遍。 范氏越听脸色越难堪。 谢满月的身子骨并不好,她先天不足,在陈家村生活的这些年里后天也没补好,所以内里很虚弱,就是这两年似是有在做一些强身健体的运动,看起来挺好的,真要根治还需调养上好几年。 半个时辰前范氏还拿谢满月的身子说事,说她不像是谢仲伯夫妇所生,如今林之迁诊断后,直接打了她的脸。 林家是什么人物,林老是几十年的宫中御医,作为他孙子的林之迁三岁就开始接触医药,十一岁开始看诊,十四岁坐诊医馆,十六岁成为御医,他的话让范氏之前的怀疑不攻自破。 林之迁回去了,谢侯爷看着这几个儿媳妇,孙女身份到底是不是真还需要她们来查,早在儿子送信回来后他就已经派人前去调查过,怎么可能会糊里糊涂就认回家,就她还自恃聪明。 “无知妇孺!”谢侯爷肃声呵斥,范氏捏紧着手里的帕子,脸色又青又白。   ☆、第014章 .公主府赏梅(上) 谢满月在梧桐院休息到了下午,在这期间,许娘已经被赶出了谢侯府,傍晚谢家几位老爷回来,都被请到了谢侯爷的书房内,入夜后听闻二房内似是有争执声,之后接连几天谢满月都没见到过二伯娘。 此时已经是十二月初,腊八将至,兆京迎来了冬日的第一场寒潮,连着三四天的阴雨,一直下到了腊八这天,清晨蒙蒙亮的天还飘着细雨。 谢侯府这边很早就有人前来敲门,宫中往各府邸赐粥,等到谢满月起来时她的桌上也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 早□□致,还放了八样点心,谢满月慢悠悠喝着粥,何妈拉开帘子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封信,是一早四房那边派人送过来的。 兆京到钦州来回要一月半,差信约莫十来天,差信到岐山镇上还需两日,谢满月二十几天托四叔送去陈家的信如今已经送回来了。 信中满满当当的放着好几张纸,笔迹清秀,应该是他们托识字的人写的,谢满月知道他们已经搬到了镇上,以他们的性子总是报喜不报忧的,陈贵住不惯镇上,心里头总惦记着家里的几亩地,早晚还想赶牛车去陈家村耕地,可从镇上到了陈家村里就得半日功夫,别说耕地了,就剩下拔草的时间。 于是陈贵就在陈家村住下,让媳妇儿子住镇上,可没几天就受不了了,村里头眼见着陈家发达了,五福之外,过去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亲戚三天两头往陈家院儿里跑,今天他磕着脚了需要银子,明天他崴着腿了需要银子,揭不开锅了,房子要修,孩子出嫁,再不要脸一些的,直接拿‘你家有钱了,总要扶着我们一把’的话来讨银子。 陈贵怕了,这么折腾下去房子不得让人拆了,里正都拦不住这些人,于是陈贵把田托给了隔壁家的种,直接回了镇上。 写信的人把陈贵的口气和无奈都展露无遗,满月笑了,她让四叔置办了宅子和铺子后还留了一手,为了避免哪家亲戚极品到要夺宅抢铺的,宅子和铺子要变卖更主都得送信回来满月点头答应,爹和娘身上并没有多少银子,在镇上有人照应,以他们的踏实,加上每月铺子里都有租金,日子可以过得很不错了。 “收起来吧。”谢满月又喝了半碗粥,抬头看窗外,阴雨渐停的天亮了许多,谢满月望见院子里的腊梅,身后的夏堇带着谷雨撤桌,笑道,“骤冷几日,院子里的几株腊梅都开了,等会儿剪几支放着。” 谷雨微鼓着脸回忆,“以前村子里秀才家也种着几株腊梅,腊八前后开的正好,香气都能飘远好几家,就是村里的大都不懂赏花,孩子们顽皮,爬上墙摘了一团乱,能把老秀才的胡子都给气飞。” “那你可摘了。”谢满月站起来穿上外衣,回头看谷雨,谷雨笑的腼腆,“摘了,我娘说给我做碗糕吃,香。” 谢满月被她逗乐了,吩咐夏堇,“那成,多捡一些下来,让何妈做些碗糕分给大家吃,我也尝尝。” “姑娘宽厚。”夏堇替她系上带子,从谷雨手中接过狐氅的围脖给她戴上,吩咐白露拿伞,送她出了屋,让霜降跟着去梧桐院请安。 无风的天雨停后显得清冷,抽吸一口气能灌满腔的凉,石子路上湿漉漉的蓄积着雨水,在府内偶尔还能听到外面有鞭炮声,霜降是个伶俐的,和谢满月说起了临近过年这一月的热闹,兆京新年的氛围从腊八后就开始了。 到了梧桐院谢满月陪了谢太夫人好一会儿,这几天气温骤降,谢太夫人身显乏,隔壁的林家林老前来看过一回,替她开了几个药方,没什么大病痛,就得养着。 “祖母,等开春了天儿好,我陪您出去走走,心情好了身子自然就舒坦。”谢满月靠着给她捶肩。 谢太夫人呵呵的笑着,“好,开春是该带你出去走走,明日二公主府有赏梅,青儿一早过来说起过,你跟着她一块儿去。” 正说着那边范氏带着谢初幽过来请安了,闹剧之后范氏好几日没出屋,府里的气氛也连着微妙了好几日,不过事情总得过去,之后再见到范氏,她就跟没发生过事情一样,态度一下转了大变。 这点上谢满月觉得三妹比二伯娘有‘骨气’多了,从一进屋看到她在祖母身旁,谢初幽似有似无那一撇,总透着不友好,连叫一声二姐姐都淡淡的含着不情愿。 “娘,听说明巍郡主邀请青衣去公主府赏梅,不如把幽儿也带去,让她出去见见世面也好。”范氏听闻小姑子要带谢初华和谢满月去赏梅,也动了心思想让女儿也跟着去。 “三丫头,你想不想去?”儿媳妇看不上眼,孙女还是亲的,谢满月没回来时谢太夫人身边最亲近的就是谢初幽和谢初涟,她招手让谢初幽过来笑着摸摸她的头,“你姑姑今早也说起过,怕你年纪还小,不过是郡主邀的,让她多带几个也无妨。” 谢初幽抬眼看到谢满月笑盈盈的样子,瘪嘴就想拒绝说不去,可背后范氏那灼灼殷切的目光都快烧透她了,谢初幽点点头乖巧道,“想去,我想和姐姐们一起去。” 谢太夫人满意笑着,“好,那一块儿去。” ———————————— 初九这日谢青衣带着三个侄女前往二公主府赏梅,秦可蓉见她身后还带着这么三个小美人,笑呵呵的挽住谢青衣,“成,我家的花就得美人赏,今天来的客人不少,我带你们去私园,大哥在享园请客人。” 秦可蓉带着他们到了私园,公主府中的腊梅可比谢家的壮观多了,一座小山坡上栽种满了腊梅,山坡对半开着两边的花园,谢满月她们所在的私园这边看过去,那漫山的腊梅金黄和银白色夹杂,中间透着点点红紫,十分的漂亮。 “你们坐。”秦可蓉把她们带到一处暖阁,“去山坡看也行,那儿有亭子。”末了她还轻捏了捏谢满月的脸颊,笑着离开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谢满月是坐不住的性子,看了一眼私园内就想出去走走,“姑姑,我去那儿看看。” “华儿你们可要一起。”谢青衣转头看谢初华和谢初幽,谢初华矜持着神情摇头,“我在这儿留一会儿先,二妹先去也可。” 谢初幽则是一副苦大深仇的模样,怎么都不会愿意和谢满月单独出去走走。 谢满月得以一个人出去,身后跟着霜降,她直朝着小山坡走去,等快走到坡顶时看到了孙赫明。 刚刚在私院和享园的门口那边她就看到了孙赫明假装经过的身影,要看到姑姑所在的暖阁这边,门口那儿是瞧不见的,最好的位置是小山坡上,他果然在这里。 谢满月动静不轻,孙赫明转头一看,不远处站着的谢家小丫头正一脸惬意的看着自己,孙赫明顿时有种被人抓包现场的感觉,他一只手还放在枝头上往下拉,从这角度,刚好看到暖阁内坐在窗边的谢青衣。 他原以为这时辰上来的人不多,再者女眷们并不会走这么高,都是在小山坡下赏花的,哪里会晓得才刚站下没多久就被人发现了。 孙赫明忙松手,沾满霜水的树枝一弹,直接溅了他一脸的冰冷,孙赫明眯着眼,耳畔是谢满月轻灵的笑声,睁眼看去,呵,那丫头笑的也太放肆了! “你这么笨,什么时候才能获取芳心,不如我教你啊。”谢满月扬声笑着,孙赫明朝着她走过来,恨不得捂住她的嘴。 “不要瞎说。”孙赫明否认。 谢满月嗷了声,眼底闪着笑意,“那我去和姑姑说,孙家少爷一点都不喜欢你,他还讨厌你。” 见她转身要走,孙赫明急了,脱口而出,“臭丫头你站住!” 谢满月转头眨了眨眼,孙赫明败下阵来,哪里来的混世小丫头,真是一点都可爱。 ———————————— 画面一转两个人坐在了山坡上的小亭子中,孙赫明瞪大眼睛看着她,谢满月不赞同的摇头,“你别总是一惊一乍的表情,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你要打听陆家做什么。”孙赫明不再是滑稽的模样,端正了神情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祁家的事。” 谢满月眨眼,“我做了个梦你信不信,我啊梦见一个叫祁玥的姐姐给我托梦,说她过的一点都不好,还说她的爹爹把她的东西都送给别人了,她说她死的不甘心,要是心愿没完成怎么都不会去投胎转世的,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啊,以为就是做梦呢,后来四叔带我回兆京我才知道原来真的有祁家,祁家真的有个姐姐叫祁玥。” “胡扯!”孙赫明轻斥,“不要胡说八道,什么托梦。” “你爱信不信,这梦我都做了两年多了,那次我从山崖上掉下来醒来后就时常做这个梦。”谢满月笑嘻嘻的一脸无所谓,“反正我话带到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就希望她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怪吓人的,胸口上那么大一个口子,一直在流血,我每次都被吓醒。” 孙赫明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些骗人的痕迹,谢满月仰头看着他,却一直是笑眯眯的,说真不真,说假也不假。   ☆、第015章 .公主府赏梅(中) 祁家大小姐怎么死的,两年前官府追击在逃贼匪,这几个贼匪沿街杀了好几个人,其中身份最尊贵的就是祁玥,当时祁大将军忍着悲痛监斩了这几个贼匪,这件事只要在兆京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并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孙赫明只觉得眼前的丫头是在骗他,要打听祁家和孙家的关系这也不是难事,孙赫明认真的看着谢满月,“死者为重,这件事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谢满月知道他不会信,低头看脚,一晃一晃,“她确实托梦给我了,还说你会帮她的。” 谢满月抬起头与他对视,孙赫明看她坦坦然的样子,失笑,“她为什么说我会帮她。” “她说你输给她这么多回,算起来你还欠她三个要求。”孙赫明本是轻松的神情猛的一怔,看谢满月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还有难以置信。 他开始信了,谢满月弯着眉宇笑眯眯看着他,她现在还顶着谢家二姑娘的身份,重生到了另一个人身上的说法不会有人信,只当她是着了魔中了邪,说不准请了法师回来得给她作法驱魔。 过去她没这么信鬼神之说,可当发生在了自己身上时她就不得不信,真要请人作法驱魔,谢满月也怕,她怕自己会真的被驱逐出去。 但是托梦就不一样了,先帝在世曾传言有太皇太后托梦说皇陵不安,第二天前去派人查看,太皇太后安葬的陵墓被鼠物惊扰,驱除修缮后先帝就没再梦起。托梦这一说法,不是没有。 孙赫明心中惊讶万分,他寻思着小丫头说过的话,他和祁玥之间输赢比试的事除了他们之外没别人知道,就算是有也是贴身的丫鬟,这丫头不可能知道。 孙赫明再度打量谢满月,难道,真是祁玥托梦给她。 但是这托梦也得找亲近的人,两年前这丫头还在村子里,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有什么理由托给她啊,“她为什么只托给你。” “我也不知道啊。”谢满月苦恼着神情,脸上有胆怯之色,“两年前四月的时候,下了好大一场雨,雨停了我就跟着去山里捡山货,下雨过后路太滑我不小心摔倒了,直接从崖坡上摔下来晕过去了,一个月后我才醒来,之后我就常梦到她,她总是穿着一身白衣服,胸口破了这么大一个洞,血淋淋血淋淋的,好可怕。” “四月的什么时候你摔下崖坡的。”孙赫明追问。 “四月十六,我记得是月半后的一天。”谢满月思索着日子,四月十六,也就是祁玥死的那天。 “难道是因为同一天的缘故。”孙赫明无需别人提醒,自动的想到了这个前提条件,也许是因为同一天出事,鬼神之说中多有玄乎,如此托梦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满月听到他的嘟囔声眼神一闪,不管信几分,只要是开始相信她的话就够了。 ———————————— 孙赫明还在想,耳畔传来了谢满月不耐烦的声音,“孙大哥,你想好了没有,你要是帮了我,我以后不做这噩梦了,我就帮你讨姑姑中意。” 孙赫明转头过去,谢满月晃悠着腿盯着他,小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你要是不相信,那我就告诉祖母,反正我也帮不了她,让祖母给我找个*师,把她从我梦里赶走,打她个魂飞魄散,省的我总睡不好。” 自从祁玥出事后孙赫明从来没梦到过她,他倒是想她给自己托梦来着,一听谢满月说要让她魂飞魄散,孙赫明心里一紧,还是惦念着好友,看着谢满月语气也低了不少,“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了,就算是她没嫁人就去世了,是她的东西还是她的,那些给她准备的嫁妆就算是她用不着了也不准给别人,让祁将军去陆家要回来,还有,以后不要让那个陆凝雪去她坟前扫墓了,她烧的纸钱都不能用。” “齐夫人不是阿玥的好朋友么。”孙赫明看她小小年纪非要一副大人口吻,憋着笑问。 “蠢货,祁姐姐去世不到半年她就和齐家少爷定亲了,这能叫好朋友,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夫难道就能染指?”谢满月瞪了他一眼,孙赫明一怔,这口气这眼神,怎么就这么像祁玥呢。 但是孙赫明并没有去琢磨谢满月和祁玥之间的关系,而是沉着脸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来,“你是说,齐夫人骗祁家说她是阿玥的好姐妹。” “差不多吧。”谢满月含糊了一声,险些就说多了,“她也没说很多,就是要你去帮她,别的我也不知道了,她和齐夫人是不是好朋友你不是应该最清楚么。” “她定亲前后那两年我不在兆京。”孙赫明低叹了声,还想知道的多一点,但是接下来的,谢满月都摇头说不知道了,最后实在是被问的不耐烦,“等她下次来托梦了我再告诉你!” “祁伯伯在毫安还没回来,既然她说齐夫人烧给她的纸钱她都不喜欢,不能用,我回去就给她烧一些,她脾气这么倔,要是因为没钱在底下得罪鬼差可就麻烦了,你来兆京后她还没有托梦给你。”孙赫明叨念着转头看谢满月。 谢满月满不在乎的点点头,“有啊,说的都差不多,我都懒得听。” “你怎么能懒得听,下回你认真听,听了都告诉我。”孙赫明板脸孔,一下又觉得谢满月不大靠谱,“算了,你来兆京都梦得到,她应该也在这里,我改天去请个师傅看能不能请仙,她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告诉我,总比告诉你这么个小丫头强。” 谢满月鼻头发酸,眼眶顿时湿润,她只比孙赫明小了一岁,小的时候去孙家,孙夫人总是说她是孙家的小闺女,是孙赫明的妹妹,那时候他多傻,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就喊自己妹妹,稍大一些他们总凑在一起,只是自己老爱欺负他,他就不肯承认她是他妹妹,再大一些因着男女避讳,见面的次数少了,也没有小时候那般亲近。 “嘁,你能请的到再说吧,要是谁都能梦到她怎么会托到我这里来,我不管,你把她的心愿都完成了,我就不会再做恶梦了,不然我就让祖母请*师来。”谢满月低了低头,说的蛮不在乎。 忽然头顶一记疼,孙赫明的声音传来,“胡说什么,请什么法师,她是个好姑娘。” “骗人呢,和你这么熟的,肯定也很蠢。”谢满月忍着声故意哼哼着。 又一记疼,孙赫明那略得意的声音响起,“你懂什么,我可是她大哥。” 泪水从她眼中滑落,啪嗒滴落在手背上,谢满月耳畔是他神神叨叨的说话声,她吸了一口气,抬手抹了一下眼睛,仰头看他,红红着鼻尖,颐指气使,“好了,你去查,查出来了我就告诉你怎么讨姑姑欢心。” 说罢,谢满月跳下了长椅,头也不回的朝着山坡下走去。 孙赫明看着她一蹦一跳的背影,神情里疑惑着,这丫头眼眶红什么,哭过了? ———————————— 谢满月走到坡下,恢复了神情,远远的看到姑姑带着大姐姐和三妹朝着这边走来,转头看霜降,“刚刚的事你知道怎么办吧。” 霜降恭敬低头,“我都听姑娘的。” 谢满月满意的点点头,笑着迎向谢青衣她们,“姑姑,上面看下来更好看呢。” “不要再上去了。”谢青衣拉过她,“享院那边上来的人多,撞见了不好。” “是啊二姐,男女授受不亲,你能在村子里和人家打架,到了这儿可不行。”谢初幽笑呵呵的说着,一改刚刚苦大深仇的模样,到了外面就是一副姐妹亲近的好相处样。 “那是大宝他们受欺负了,若是谁欺负三妹,二姐我一定会上前帮忙的。” 谢初幽一瞪,“谁要你帮忙了。” “幽儿。”谢青衣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谢初幽闷闷的低下头去,她早就和娘说了不想来赏梅,非要她来。 “满月是你姐姐,往后不可以这样说话了。”谢青衣摸摸她的头,转而看谢满月,后者忙点头,“姑姑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待三妹的。” 谢青衣笑了,眼角似月牙弯一般的动人。 这一幕恰好落在了山坡上一群人的眼底,三五个人站在那儿,视线投注的就是山坡下那几个亭子。 “魏王世子,你看那谢家大小姐如何。”其中一个还手执扇柄,好一副风流样,指着亭子里的谢青衣,转头看魏王世子。 后者微眯着眼,半响才吐露出四个字,“不可方物。” 众人相视一笑,“可惜是得不到的美人,谢侯府的门楣,怕是看不上我们这样的,她可是连康王府的二公子都拒了。” 魏王世子乔钰一直在看谢青衣,一娉一笑,耳畔是他们的讨论声,过了一会儿,他转头看他们,眼底满是自信,“远方有佳人,绝世而倾城,翩翩入我怀,她定不会拒了我。” “别闹了,那可是可蓉要好的朋友,招惹了她小心可蓉找你算账。”秦靖羽见他们起哄笑着提醒,再风流倜傥也别招惹自己妹妹的好友。 “谁闹了。”乔钰笑着打开扇子,转头看亭落中的谢青衣,嘴角一勾,“你怎知我不是认真的。”   ☆、第016章 .公主府赏梅(下) 私园和享园就隔了一道墙而已,赏花的山坡还是两侧各半,等到客人来齐之后享园那边魏王世子就派了人过来,说享园那儿赏梅题诗,邀女眷一同前去。 秦可蓉不答应,她请她的客人,大哥请大哥的客人,分开来就好,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也说不清,毕竟这是在公主府,她还得担着责任呢。 只是没多久,又有人过来了,这次过来的不是魏王世子身边的人,而是秦靖羽身边伺候的丫鬟,恭恭敬敬的对秦可蓉说了几句,秦可蓉神情变了变,再看亭子周围的受邀而来的女眷,不耐的摆了摆手,“说了不去,大哥怎么跟着表哥一起搀和。” 能对魏王世子这种态度的也就秦可蓉了,她身侧那些姑娘可不这么想,其中多是爱慕乔钰的,能受邀一同赏梅题诗,她们可求之不得。 这不,其中就有人见来来回回请了几趟了,出言安抚秦可蓉,“郡主,这腊梅开的好,也独是二公主府中才能见的美景,能题上一首也是乐事,不如我们过去瞧瞧。” 秦可蓉转头看,是葛侍郎家的小姐,与自己尚算熟,口气便缓了缓,“你们真想去?” “吟诗作对我们可不输给他们。” “是啊,这么好的景致不题上几首也是可惜。” 开口说话的都是想过去看看,其余的虽说矜持着不说,脸上的神情也能辨的一二,秦可蓉也知道其中有些只是想吸引别人注意罢了,可谁让她是邀请的主人家,也不好拂了她们的意思。 “好吧。”秦可蓉点点头,走到谢青衣身旁,似是想起什么,多提了一句,“等会儿你就跟着我一起呆着。” ———————————— 女眷们拥着前往享园,那里已经摆好了题诗的桌子,亭子旁的假山侧还摆着一架古琴,此处观山坡上的腊梅正好,近中午的天阳光倾泻于山坡,更添美景。 男女还是分了桌子,中间隔了一道小溪,要过去就是架于溪上的石桥,乔钰看着一众女眷,脸上始终是如沐的笑意,偶尔视线短暂停留也是绅士的颔首,礼节上就令人称颂。 谢满月总觉得这魏王世子的眼神不像是随便扫过,装那么不经意,起码在姑姑这儿看了不下三回,抬头去找孙赫明,发现他站的并不前面,大约是文采上弱了一势的缘故。 “素来听闻谢家小姐文采过人,听从谢侯爷的教导还写的一手好字,不知今日这开场题字谢小姐能否赏脸。”乔钰踱步上前,笑着往向谢青衣,“谢侯爷的字可是连圣上都称赞过。” “世子过奖,青衣才疏学浅,更不敢当说写的好。”谢青衣微微一颔首,笑着摇头。 “谢小姐不必自谦。”乔钰没再往下说,而是提笔直接在宣纸之上写下了咏梅二字,放下笔,他儒雅的朝着谢青衣作了个请的姿势,此时要再拒绝,未免显得太过于矫情。 “姑姑,我去写好不好,前几天你刚刚教我写了呢。”谢满月觉得魏王世子图谋不小,轻拉了拉谢青衣,想让自己代她去写。 “二姐,你别打肿脸充胖子,这时候凑什么热闹,你又不会。”谢初幽低着声音劝道,眼底一抹幸灾乐祸,“你要真去写那才丢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谢满月仰头看她,一旁秦可蓉推了她一下,赞同道,“行,你去写,有什么事我替你圆。” 秦可蓉继而看着乔钰笑道,“谢小姐前几天不小心伤了手,世子若想见一见谢侯爷的手笔,就由谢家二姑娘代替她写,你们看如何?” 不是什么正式的题字,秦可蓉开了口,女眷这边没人好说什么,那边的注意力都投注到了谢满月身上,她迈步过去,低头看了看宣纸,再看对面的乔钰,笑着拿笔,“世子这么想见祖父的真迹,回去我就和祖父说,让他写了送给你,何必再要迂回着让姑姑写呢,你欣赏的不是祖父呢。” 乔钰没想到秦可蓉还真让这么个小丫头上来写,听她这么清脆的提醒自己,乔钰多看了谢满月几眼,后者已经低下头去认真题字。 在场大部分人都知道这个谢家二姑娘是什么来历,所以对谢满月的字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就连秦可蓉也是,她就是不想让魏王世子如意,开口就要青衣上来题字,什么心思。 满月提笔写下了叹梅二字,收笔时轻轻一抬,周围安静了片刻,待她放下了笔,站在旁边的丫鬟已经把她写的字放在了侧靠的板子上,叹梅二字写的还真有几分像谢侯爷的风格。 字算不上很好,比不过乔钰的;但也不差,比秦可蓉预想中的好很多。 乔钰对谢家有几位姑娘并不熟,看着叹梅二字,他笑着问谢满月,“谢家二姑娘学字多久了?” 谢满月脆生生道,“两个月。” 乔钰身后那一群自恃文采过人的少爷们低语了起来,谢满月笑眯眯的提醒,“你们不题诗了么。” 乔钰之前准备夸奖谢青衣的话此刻半句都拿不出来说,题字的不是她,拿来夸谢满月吧又显过了,更何况她只学了两个月,乔钰从容不迫的笑着,扇子轻轻一合,“今日好兴致,我抚琴,你们赏梅题诗。” 谢满月看着他走向古琴,抬头看姑姑,包括谢青衣在内,在场好些姑娘的视线都被魏王世子所吸引。谢满月在人群中找寻孙赫明的身影,果真呢,他脸上满是沮丧。 题诗吸引不了,琴艺他更是不会,在这儿还真没有发挥的余地,全让魏王世子抢了别人的眼球。 男子吸引人,也是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来的迷人气息吸引到女子,魏王世子乃皇族中人,家世不用提,模样俊朗,文采又高,风度翩翩不说,更重要的是他尚未娶亲,多少姑娘想去那魏王府做他的世子妃。 谢满月的耳畔都是对魏王世子的夸耀,她转头过去,其中几个待嫁年纪的世家小姐都是红着脸看魏王世子弹琴的,谢满月回头看乔钰,哪里值得她们芳心暗许,她怎么看这个魏王世子都像是涂了蜜的花粉,到处招蜂引蝶。 ———————————— 题诗结束后没什么理由再留着女眷,秦可蓉又看的紧,把众人带回私园。 到了亭子这边坐下,秦可蓉盯着谢青衣嘱咐,“青衣,世子表哥混的很,你可千万别像她们那样。”一路回来都在夸。 “胡说什么呢你。”谢青衣瞪了她一眼,脸颊微红,不知是恼的还是羞的。 “算我胡说的才好。”秦可蓉认识她这么久也没见得她对那个男子有过这样的神态,心中警铃大作,不放心的又添了一句,“你可记住了啊。” 谢青衣失笑,“行了。” 只不过秦可蓉提醒的再多都及不过乔钰刻意安排的遇见,秦可蓉派去的丫鬟领着谢青衣小解回来的路上,谢青衣再度撞见了乔钰。 乔钰手里捧着一副他写的字画,一袭穿惯了的白衣,笑看着谢青衣,“谢小姐,在下等候多时。” “魏王世子。”谢青衣微微颔首,听到他说等候多时神情里有一抹诧异,很快闪了过去。 “听闻谢小姐喜爱,闲暇时所作,谢小姐可别嫌弃我这一副陋画。”乔钰身旁的小厮把画递给了谢青衣身旁的丫鬟,乔钰笑的含蓄,神态里就是一副‘我要和你探讨文采’的神情。 “世子谦虚了,您师出有名,陆明大师的笔墨你能像其七分,怎么会是陋作。” 打着探讨的旗号,乔钰不送名贵不送珍惜,就送了自己的字画,谢青衣也不会拒绝,再之问她讨要她的借以欣赏,谢青衣也欣然同意了。 “叨唠了,谢小姐请。”并没有拖延很长时间,乔钰推开让谢青衣离开,目送着她走进私园,脸上的神情转了转,转身回了享园。 ———————————— 二公主府赏梅之后步入十二月中,兆京新年的气氛越渐浓烈,大街小巷都能见到送礼的马车来去,十八早上,天飘起了小雪,纷纷扬扬的洒落在地,一上午过去,屋檐墙头上积累起了薄薄一层。 谢府这边更是忙碌,每年到了这时候谢府的门得开着好几日,进出的人太多。 栖凤院这边,阁楼里烧着暖盆热烘烘的,谢满月写完一张纸,谢青衣纠正她的姿势,给她铺上另一张,门口丫鬟进来禀报,说是有东西送到栖凤院来。 谢青衣命人抬到阁楼,及膝的箱子,打开来东西放的满满的,粗一看多是字画和书籍,抬进来的丫鬟碧痕解释,“小姐,这些都是魏王世子派人给您送来的。” 府外送进来的东西,从大门往里抬,不论送到哪个院子都要在前院那边过目记下后再送到内院,所以魏王世子送的这么一箱东西给谢青衣,谢太夫人和大老夫人那儿很快就会知道。 谢满月好奇上前看,魏王世子可真能送,姑姑喜欢什么他便送什么,连着稀缺的原本札记都送了,转头看姑姑,果真在她脸上看到了动容。 谢满月心下觉得不妙,连着这次算进,过年前这些日子魏王世子已经送了第三回了。   ☆、第017章 .宫中晚宴(上) 谢满月捱到谢青衣身旁,“姑姑,魏王世子这不是私相授受么,要是让别人知道可是要说闲话的。” 谢青衣拿起一本札记,早些年的纸翻了些旧,但保存的很好,她翻开几页看了看,笑着轻指她的额头,“私相授受是私底下交换,不让别人知晓,这些东西顺着年礼抬进谢家,又没有遮遮掩掩,有何可说。” “可是他之前还送字画过来了啊,那些又不算年礼。”谢满月嘀咕了声。 谢青衣放下札记,似乎是在想谢满月所说,半响她摇了摇头,“这也算不上。” 这样下去只要魏王世子再殷勤一阵子,即便是私底下送什么信物,说不定姑姑也能接受。 如此一想,谢满月忙着要回玉溪阁,她得先写封信给孙赫明,如今姑姑是尚未许芳心,等她真的对谁有了意,那说什么都晚了。 谢满月写了一封信,封好让霜降借买东西之由送去了孙家的铺子,孙赫明早与掌柜的打了招呼,信留下后差人送去孙府,一来一回,等谢满月收到他的回信已经是两天之后。 三天后,二十六这天,孙赫明派人往谢家送了东西,不似魏王世子那般大张旗鼓,孙赫明的东西是顺着孙家和谢家之间送的年礼顺道捎的,谢满月还额外跑去栖凤院看他到底送了什么。 东西放在谢青衣的屋子内,是一方云鹤砚台,还有一支笔,置于木匣之中。 匣子的外面雕有竹山纹,密处精致,稀处开阔,匣子用的是墨宝之绿,显得低调又不失沉稳大气。 谢满月趴在桌子上看,谢青衣嗔了她一眼,谢满月收拢双手乖乖坐好,手已经探向那砚台和笔,眼底满是对这礼物的赞赏。 魏王世子比孙赫明要聪明的多,只可惜他要用心的地方太多,身旁莺莺燕燕多,尽管他送的东西都是姑姑喜欢的,但在她看来还及不上孙赫明全心找的这一样。 “真漂亮。”谢满月夸道,抬头献宝给谢青衣看,“姑姑您看。” “想不到他会送这个。”谢青衣接过她递来的笔,入手就是微凉的润滑,用上好的紫檀做的笔身,笔端镶嵌着几颗平玉,简单点缀,下笔的毛好坏谢青衣一看便知,如今铺子里是嫌少做这样精细的笔,再看那砚台,也属少见。 “那他以前送姑姑什么。” “孙少爷并不常送小姐东西,只在过年过节时有名目才送,去年孙少爷送了一柄巧玩的匕首。”谢青衣身旁的琉璃笑着细数给谢满月听这几年孙家少爷送了些什么,赏玩的匕首,赏玩的短□□,赏玩的金箭。 谢满月眼角微抽,拿着砚台的手都险些不稳,要不是自己回信中建议他在笔墨砚台中选一样,孙赫明打算送什么,送精刀吗。 “我听说孙家和祁家一样世出武学,想必这些东西是孙少爷极宝贝的才会送给姑姑呢。”谢满月笑嘻嘻的凑在谢青衣面前努力替孙赫明圆回来,“我觉得能把自己珍惜的送给别人那也是另一种重视。” 谢青衣摸了摸她的头,“你还小。” “那姑姑可喜欢这砚台。”谢满月不懈着问,谢青衣笑着并不作答,而是催她去学琴,就此揭过这个话题。 ———————————— 转眼既是大年三十,这天早上下雪,到了下午时停了,傍晚谢府这边谢太夫人带着谢满月出府上马车,后头跟着陈氏领着谢初华,年三十宫中隔年有宴会,四品诰命以上的夫人都收到了邀请。 谢太夫人打定主意要把谢满月往外带,年三十这样的宫宴,受邀前去的身份都不低,待到她们都见过了孙女,认得了这个谢侯府家的二姑娘,将来长大了说亲才更方便。 出发前一天谢太夫人吩咐了谢满月不少事,宫中多规矩,不可直视皇上皇后龙凤之颜,不可乱走动,在谢太夫人身旁跟着总不会出错。 马车朝着皇宫前去,傍晚的天雪停了后额外的敞亮,谢满月掀开帘子看外面,白雪覆盖的不齐,各家的屋檐顶皑皑雪色中还露着屋角的黑,偶尔一阵风刮过,垂在树梢上的雪还会簌簌的往下掉。 大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宫门口,这儿经过查问后放行,到了二宫门口下马车,步行入宫。 要经过一条很长的回廊才能到入宫的第三道门,这儿的墙建的很高,仰头看墙上还站有士兵,墙面泛着深黑。谢满月知道,等到开春后,这里会冒一些生气出来,那些深黑堆积的地方等到开春后就会化为点点墨绿,一片一片薄薄的青苔覆在这些石壁上,顽强的生存着。 这一条路要走上半柱香的功夫,等到了宫门口收回送去谢家的牌子,再登记上她们到底来了多少人,有宫人领着她们往宫内走。 皇宫是个会迷路的地方,大宫门,小宫门,谢满月数了好几个才到花园,偌大的园子里一眼望过去满是彩绸扎成的花,还有温房里培育的早春耐寒花种,把冬日里本是单调的花园装点的五彩缤纷。 宫人领着她们到了暖阁,宴会就在花园旁的百花厅内,等到宴会将要开始时又会有宫人把她们带过去。 从窗户看出去,在花园里逛的并没有几个,大都留在暖阁中等宫宴开始。 “等开春外头就热闹了。”谢初华笑着讲给谢满月听,一年下来像谢侯府这样的得入宫参加多少次宴会,“晚宴过半相熟的夫人会结伴聊天,到时候我带你去花园里走走。” “不是说不能到处走动么。”谢满月扭头看她。 谢初华指了指远处的拱门,“不能在宫内乱走动,是怕有冲撞,在花园里没事,入夜人就多了。” 谢满月点点头,谢初华又说了不少宫宴的事,那边宫人前来请她们前去百花厅。 此时天色微暗,百花厅中灯火通明,两旁的灯架上点的都是十几只蜡烛架成的花烛台,斜对侧摆放着乐架,入座后没多久门口那儿就有高喊,皇后娘娘驾到。 谢满月跟着祖母跪拜,起身后坐下,百花厅中的乐声随之也响起了,众人的视线转向皇后所坐之处,远远的听完皇后说话,两侧才有帘子来开,十来个舞女上来献艺,谢满月朝着侧对的方向看去,看到了陆凝雪。 齐皓轩刚好是四品侍读学士,陆凝雪的诰命是在齐皓轩在她生下孩子后求的,宫中安排位置都有讲究,陆凝雪坐的靠后,正与旁边的夫人说着话。 陆凝雪感觉到有人看她,抬头望过来,接触到谢满月的视线,微微一笑,很快转头和旁边的夫人继续说着,谢满月收回了视线,晚宴过半,谢太夫人把她带在身边,和相熟的几个夫人聊了起来。 谢满月跟在谢太夫人身旁走了一圈,谢初华悄悄拉住她,“皇后和几位娘娘走了,我带你去花园里走走。” 得了谢太夫人的应允,谢初华带着谢满月到了百花厅外,花园内三步一灯笼,抬头还能看到漫天的烟火,谢初华带她到高处些的亭落笑着,“好看吗?” 有两年没有见到这样漫天烟火的情景,谢满月扶着柱子仰头,远处正巧绽放了一片,映的天空昼亮。 “好看。”谢满月露出一抹甜笑。 后背传来一阵笑声,转身看去,两个姑娘结伴朝着这儿走来,看到谢初华时其中一个显得热情,跑过来挽住了谢初华,“让我好找呢,原来躲这儿。” “这是谢二姑娘吧。”后面跟上来的先看到了谢满月,“听初华说起过好几回。” 马家姐妹,和谢家大老夫人何氏有些沾亲带故,故而和谢初华的关系不错,姐姐马茹嫣活泼,反倒是妹妹马茹珊安静些,与谢满月认识之后,马茹嫣显得很高兴,转而过来挽她,微低着头建议,“我们去那儿吧,这边瞧不仔细。” 不等谢满月开口拒绝,马茹嫣拉着她就往亭子外走,她比谢满月高出大半个头呢,谢满月挣脱不开,被她拉到了花园拱门附近,马茹嫣松开了她,看着她们神秘兮兮道,“我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从这儿出去过一个小宫门就到了。” 这儿离百花厅已经有些路了,人也没几个,谢满月扭头想走,谢初华拉住了她,轻嘘了声,“你说的是不是碧澜宫。” 马茹嫣咧嘴一笑,“没错,就是那里,今日是年三十,那人从福国寺回来,我带你们过去瞧瞧。” 福国寺里回来的是谁谢满月不知,但她知道宫中碧澜宫过去的主人,六年前这个地方住的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岚妃,岚妃去世后碧澜宫就再没住过别的妃子。 马茹嫣神秘兮兮的不说是谁,谢初华低下头靠在谢满月耳边给她解惑,“她说的是十皇子。” 谢满月一怔,十皇子的年纪比她都要小,谢初华又补充了一句,“十皇子回来,六皇子必定会陪同。” 谢满月转头看谢初华,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像是羞的。 “不好吧,哪里可没什么人,再说。”马茹珊有些犹豫,碧澜宫很久没有人住了,“等会儿娘该找我们了。” “哪有这么快,起码还得半个时辰,看完我们就回来了,没人才好呢。”马茹嫣似乎是等不及了,拉住谢满月出去,四个人出了花园朝着碧澜宫的方向走去,一路除了遇见两个宫人外并没有碰到其他人。 碧澜宫的门口没有守人,掩身进了碧澜宫,马茹嫣胆子十分大,低声吓唬谢满月,“你才来兆京不知道吧,六年前的年三十,岚妃在碧澜宫中被方昭仪害死,听说啊,这儿闹鬼。” 谢满月身子一抖,马茹嫣以为吓到她了,嘿嘿的笑着。 四个人从碧澜宫后殿绕过去,黑漆漆的,马茹嫣一次吓不过瘾还想再吓唬谢满月,喉咙里发出呜呜声,谢初华听着都有些毛骨悚然,转头瞪了她一眼,“别闹,等会儿引人过来就不好了。” “怕什么,真有人过来就说前去看望太妃的时候迷路了。”马茹嫣吐了吐舌,话音刚落,对面假山侧的草丛里忽然一阵窸窣,四个人抬头看去,一道黑影朝着她们窜了过来。 马茹珊惊叫了声往后退,脸色苍白,“什...什么东西。” 那黑影又窜进了草丛中,黑暗中似乎是有一双幽光一样的眸子盯着她们,马茹嫣也怕了,她紧紧拉住谢满月。 “姐,你说会不会这宫里真的有...”马茹珊颤抖着声音,眼底一抹恐惧,这儿黑灯瞎火的,又是殿后。 “别瞎说!”马茹嫣瞪着她,眼神闪烁着,下意识朝四周看去,心里也觉得发怂。 后退中谢满月脚下一绊摔倒在地,四周不知什么东西呜呜叫了声,马茹嫣啊了声,撒开了谢满月的手先跑了开去,等谢满月回过神去看,三个人竟然把她丢在这里,自己逃回去了!   ☆、第018章 .宫中晚宴(下)【改错字】 碧澜宫殿后这边一面挨着墙,一面是花坛,但是因着久未居人,平日里就算是打扫也只清理主殿,根本不会在意殿后,所以花坛这一侧杂草丛生,遮掩地连花坛都看不见了。 谢满月手心里全是雪,她从地上爬起来,踩一脚就有涩涩的声音,在寂静寒冷的空气里显得额外吓人。 皇宫中有很多枉死的人命,碧澜宫中六年前岚妃被害死在这里,大年三十,毒死在碧澜宫,这件事当时在宫中引起了不小的动静,皇上宠妃被毒死,凶手还是当时份位并不低的方昭仪,皇上盛怒之下把方昭仪打入了冷宫,方家跟着遭了秧,连同当时的九皇子也一并扔进了冷宫,后来方昭仪在冷宫中上吊自尽,皇后求情之下九皇子才被放出来,至此之后九皇子彻底失宠,而岚妃所出的十皇子因为病弱的关系,被送去了福国寺休养,一年才回来一次。 谢满月对这些事都是听说,即便是现在占了别人的身子,闹鬼一事谢满月还是不太信,只是现下的环境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谢满月看向四周,草丛中幽绿的眼睛不见了,附近还有呜呜的叫唤声。 前后都是望不到边的路,她们刚刚已经走的挺远,绕了几个弯,谢满月自己都有些迷糊,凭着方向往前走,谢满月在拐角处看到了假山,还看到了火光。 心中一喜,这儿有人就好,谢满月加快几步走过去,在看清前面的火光是什么时,她犹豫了。 雪地里被人为的铺通了一块地方,上面点着几根白蜡烛,谢满月看到的火光正是这几根白蜡烛发出的,让她停住脚步的还有蜡烛旁的灰堆,还没烧干净露出了一些边角,是经文和纸钱。 白蜡烛是祭奠亡者的,纸钱和经文也是烧给去世的人,谢满月顿住脚步,面前不远处是微亮的光,背后是黑漆漆的夜。 似是有一股力量要推着她往前走,谢满月越发觉得背后森冷的可怕,她胆子再大也是个姑娘,这时没像马茹嫣她们那样尖叫起来已经不错了。 谢满月咬了咬牙,怕什么,她又不是没死过。 捏紧着拳头往假山那边走去,假山的另一边展现在她眼前,那是额外凸出的一点,遮挡了雪,刚好在假山凹进去之处空出了一片雪没能蔓及的地方,谢满月看到了人影。 继而,她在那假山凹进去的地方看到了一个蜷缩的身影。 不知是冻晕过去还是睡着的,紧眯着眼蹲在那儿靠着假山石壁,谢满月走过去,快到白蜡烛前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木枝,啪嗒一声,蹲在那儿的人醒了,谢满月正对上了一双幽深漠然的眸子。 “你是谁,干什么在这里装神弄鬼。”谢满月轻踢了一下脚下木枝,溅起来的雪不小心撒到了白烛上,火光一颤,那人的神情跟着深了几分,但他却没动。 外面的风吹的谢满月脸颊发疼,她干脆也跟着掩进了假山洞里,呆了两个人的地方顿时变得有些拥挤,谢满月站不直,只能跟着往下蹲一些,距离他不过半尺远的距离。 蜷缩起来人就热乎了,谢满月再看那几根蜡烛也就没觉得这么渗人,她不是不想回去,怕在碧澜宫里走迷路冲撞了人,还不如呆在这儿等人来找,左右是马家小姐带她过来的,她一个初次进宫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说不清。 假山洞里好安静,谢满月转头看他,看起来不过十一二的年纪,没比她大多少,整个人却显得阴沉沉的,眼眸处暗灰的都没什么神采,谢满月端详了一会儿,半坐下来从怀里拿出一个大的锦袋,里面是用油纸包裹好的一颗一颗的红枣糕。 空气里满是谢满月拆油纸的声音,还飘着淡淡的枣香,谢满月吃的津津有味,等她吃到了第六颗,一旁的少年终于有反应了。 他抬起头,谢满月转头看去,他伸了伸腿换了个姿势,视线却在外面还烧着的蜡烛上,谢满月禁不住问,“你在祭奠亲人?” 少年不说话,谢满月瘪了瘪嘴,深沉成这样,他到底是十一二岁还是几十岁。 张嘴把红枣糕塞到嘴里,数了数锦袋里的红枣糕,拿出一把,又放回去两颗,挪了挪身子到他身旁,把红枣糕塞到了他怀里,“喏,吃着暖身子。” 他没有动,油纸包裹的红枣糕滚落到了地上,谢满月轻啧了声,这么浪费,早知道不给他吃了。 谢满月手中的动作没停,继续拨着油纸,一颗接着一颗,锦袋里似乎是有吃不完的红枣糕,侧对着她坐的他终于说话了,声音有些青稚,又带着沙哑,“你带这么多做什么。” “我怕晚宴吃不饱,会饿。”谢满月说的理所当然,事实证明她的决策没有错,百花厅里的晚宴一群女眷个个都矜持的很,动筷子吃的没几个,所以她也没怎么吃,光看着。 少年终于转过头来看她,谢满月指了指他怀里的红枣糕,“真不错,你尝尝,你在这儿呆了很久了吧,肯定和我一样没怎么吃。” 雪地里的蜡烛已经烧了一大半,这个少年起码在这儿呆了超过半个时辰,谢满月笑看着他,示意他拆开来吃,少年把油纸握在手中,抿着嘴,半响,终于伸手拆开了油纸。 看着他把红枣糕吃进嘴里,谢满月咧嘴,脸上的表情坏的很,“你就不怕我在里面下毒啊。” 少年一怔,平静的眼底乍现波澜,瞬时汹涌,又很快敛去,慢慢的嚼着红枣糕,语气和眼神一样的冷,“那你也活不了。” 谢满月轻嘁了声,又回到了原点,“你到底在这儿做什么。” 少年又不做声了,只是眼神里闪烁着的像是强压着什么,谢满月看不明白,又塞了一颗红枣糕吃下,朝着假山外看,她们逃回去该不会忘了找人来带自己回去吧。 假山中彻底安静了下来,谢满月终于吃光了锦袋里的红枣糕,她看看他纹丝不动的靠在那儿,再看看远处黑漆漆的夜色,决定自己回去。 正当她起身准备钻出假山洞,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似乎还有车轮滚过来的动静,谢满月出来朝着她们走去,远远的看到了谢初华她们过来的身影,后面似乎还有别人。 “满月,可算是找到你了。”谢初华跑过来紧张的拉住她的手,谢满月看了看她,再看了看她身后推着轮椅的华服少年,这是有多难找,她距离她们抛下她逃走的地方也才多少路,活似她在百儿八万的地方走丢的。 谢初华见谢满月不语,神情里闪过一抹尴尬,继而转身看着推轮椅的少年,“多谢六皇子帮忙,我找到妹妹了。” “找到了就好,碧澜宫这边没什么人,走进来了确实难寻着方向。”谢初华口中的六皇子乔瑾然今年十五,恰似翩翩的年纪,他推着的轮椅上坐着一个和谢满月年纪差不多的少年,面色苍白,神情淡漠。 瞧着衣着,再看是六皇子推着的,身份必然也不低。 “还是要谢谢六皇子您。”马茹嫣接了谢初华的话,“要不是您帮忙,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满月。” 马茹嫣和谢初华的脸上都带着羞涩,即便是天色昏暗谢满月都瞧的分明,配合着她们,谢满月脸上带着惧色,就是一个害怕的孩子。 “从这儿过去顺着路就能到门口,我们尚且有事,就不送你们了。”乔瑾然笑的谦和,推着轮椅往回走去,留下一个宫人领她们离开。 谢初华看他们离去,略有些失神。 “去了这么久,原来你们是去碧澜宫找人帮忙了啊。”谢满月转头看她们三个,适才逃走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快,她还以为是回花园求助,敢情没出去呢,拿她当理由明晃晃的直接在碧澜宫里求人帮忙。 谢满月口气满满的揶揄,谢初华被说了个脸红,马茹嫣却直白的很,“那是当然,我们千辛万苦来这里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个,刚好你走丢了,我们就顺利正常的去啦。” 马茹嫣眨了眨眼,“你看到没,推着轮椅的是六皇子,轮椅上坐着的就是十皇子,每年大年三十他都会从福国寺回来,住在碧澜宫,据说,是为了祭奠岚妃。” 刚刚吓了一跳没有吓怕她,还敢说呢,谢满月忽然神情里浮现一抹诡异,嘿嘿的笑着,抬起头看着她,幽幽喊着,“你看后面。” 马茹嫣惊了声直接往旁边跳了过去,马茹珊赶紧拉住她,“吓唬你的。” “好哇,你骗我!”马茹嫣这才意识过来是谢满月故意吓她的,冲过来抓她,谢满月一闪躲,转身看向假山边,他不见了。 马茹嫣抓住了她的手,谢满月忙指着被他踩灭嵌在雪地里的蜡烛,“你快看,这是祭奠亡者的东西,说不定啊,刚刚有人在这里招魂。”谢满月伸手踮起脚凑近她低声。 马茹嫣身子一震,声音微颤,“那我们快走!” 说罢拉起谢满月朝着宫门口的方向走去,马茹珊和谢初华赶紧跟了上去,谢满月回头,假山那边还是空无一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第019章 .生了场病 回到了花园时晚宴已经接近了尾声,一路上马茹嫣她们几番嘱咐谢满月不可以说出去她们去了哪里,进了百花厅后,马家姐妹俩去找马夫人了,谢初华带着谢满月回到了谢太夫人身边。 “这孩子,手怎么这么凉。”谢太夫人拉住谢满月,一抹她的手眉头微皱。 一旁正与她聊天的一个夫人笑着命人去拿一副袖套过来给谢满月戴上,瞧谢满月的眼神也是温和,“估摸着是在外头呆久了的缘故。” 这个夫人年纪并不大,和四婶婶杨氏看起来差不多,谢太夫人见满月怔怔的,拉着她没松手,“这是关夫人,过去和你娘是旧识。” 原来是娘亲在世时的好朋友,谢满月冲着她腼腆一笑,关夫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想起了什么,“太夫人,满月回来有段日子了,可带她回过贺家。” 谢太夫人脸上的神情明显的不高兴了下,语气也跟着淡了,“前几日派了人过来说初五接满月回去,之前几月,人影都没瞧见。” 单这一句话谢满月就能分辨出外祖家到底对她回来是个什么态度,她回来都两个多月了,未曾听见贺家人前来看她。 关夫人轻叹了声,看谢满月的眼神里多了几抹疼惜,“改日来关府走走。” 谢太夫人又带着谢满月见过了几个相熟的夫人,认识过几家小姐,年纪相仿的都先打了招呼,这样往后谁家小姐有什么宴会都记得给她发个请柬邀请她一同前去。 晚宴快结束时德妃娘娘过来见了众人一回,此时差不多亥时,皇亲国戚要再留到近子时才能离开,其余的一些受邀女眷陆陆续续的出宫了。 谢满月她们走到宫门口,又是长长的宫墙过道,漆黑的夜里头顶是持续不断的烟火声,在着宫墙包裹之下还带有回音。 谢满月朝着宫墙上看去,暗处瞧不清,都是黑色一片,墙角堆着雪,一阵穿堂风刮过来,谢满月狠狠打了个冷战,继而接连三个喷嚏,湿漉着眼眶,委委屈屈的瘪着嘴,好像着凉了。 上了马车之后谢满月真有些恹恹的,谢太夫人伸手摸了摸谢满月的额头,竟有些烫。 “怎么了这是。”谢太夫人把她搂在怀里,谢满月昏昏沉沉的感觉来得很快,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中邪了,大晚上在碧澜宫内看到有人祭奠亡者,能不生病么。 “祖母,我在花园里听人说起碧澜宫,还有十皇子九皇子。”谢满月嘟囔着抬头看谢太夫人,谢太夫人捂了捂她的头: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听说那里枉死过人。”谢满月眯了眯眼,一脸不知情。 “大周朝这么多年基业,宫中的人翻了好几倍,哪里没枉死过人。”谢太夫人拍拍她的肩膀,以为她受惊了,“你说的碧澜宫,前些年确实出了事,只是这枉死不枉死的,外人哪里看得透。” “不是说岚妃被人毒死,凶手都自尽了。”谢满月越发觉得晕乎乎的,马车窗口里灌进来一阵风,又冷的她颤栗。 谢太夫人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捂着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手,“假若村头人家死了一只鸡,大家都说是隔壁家狗咬的,第二天那狗忽然也死了,它是不是就成了畏罪自尽。” “那肯定是别人干的啊。”谢满月嘟囔着,“一只狗哪里懂得畏罪自尽。” 谢太夫人叹了声,“所以啊,有些事儿旁的看不清,在内的又一团糊涂,到底是真是假,不重要。” 这比喻拿来用作岚妃的死并不合适,再说,人命的事哪里不重要了,但是谢满月没再继续往下问,她觉得头越来越沉,很想睡一觉,渐渐的,她就没了意识。 ———————————— 谢满月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一,守在一旁的何妈一见她醒了,忙过来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谢满月拗起身子看窗外,天已经大亮了,“何妈你怎么没叫我起来。”大年初一得去太夫人那儿拜年,这时辰估计都拜完了。 “还起来呢。”何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不烫了,又让谷雨去把热着的粥食端上来,“从宫中回来马车上您就睡过去了,浑身发烫,到家发了一晚上烧,天亮时才褪下去,太夫人那儿吩咐了,让您好好歇着。” 难怪她觉得身子酥酥软软的没什么力气,可就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自顾着嘿嘿一笑,“好的也挺快的。” 何妈无奈的看着她,“可把我们给吓坏了,赶着去请了林家的少爷回来给您看诊,说是受了惊吓,大约是头一回入宫,在花园里呆的太久,着凉了。” 夜半时迷迷糊糊的喂了药,又针灸过,来回用热布巾擦了两回身子,暖烘烘的发了汗,这才好的那么快。 说受了惊吓也不假,碧澜宫里那一幕,谢满月这时想想也有些后怕,黑漆漆的又不着人烟,看见人家在那儿点着蜡烛烧着纸钱,等到大姐姐她们来找时候那人又不见了,谢满月喝了一口粥神情一凛,她该不会真撞鬼了。 来不及多想,何妈喂她喝了粥,又让她躺下好好休息,过了一会儿谢太夫人那儿李妈来了一趟,大伯娘那儿也派了人,等到下午时何妈还不肯让她起来,四房那边杨氏带着谢初涟和谢远过来了。 出了年满三岁谢远弘好奇的看着谢满月,他走到床边拉住了满月的手,嘴里呼呼了一下,继而抬头看她,询问,“好了吗?” 生了病疼了呼呼就好,谢远弘得多简单,谢满月配合点点头,“好了。” “你四叔派人送了些东西去钦州。”杨氏把儿子拉到身边让他乖乖坐好,说起了丈夫前几日的安排,“如今下着雪,怕是赶不及在这新年里把东西送到了。” “还要谢谢四叔的安排,岐山镇上也花不了多少银子。”铺子里一月都有几两银子的收租,平日里他们又节俭,这些早就够用了。 “这些都是应该的。”杨氏笑着从怀里拿出锦袋,“年初拜岁,少不得红包,到了明日就没这岁意了,拿着。” 锦袋里放着些金银的小裸子,大过年图个吉祥,谢满月笑着手下,杨氏并没有留多久,嘱咐她好好歇着,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玉溪阁。 谢满月喊了何妈和夏堇进来,让她们把之前备好的小袋子拿出来,往里头添了银裸拿出去分,玉溪院上下每个人都有。 傍晚时大厨房那儿送来了不少东西,都是分派给各院的下人们,大过年的主人家给的赏赐,轮了休息,底下人的人要好的三五个聚在一块儿吃些好的,喝两口酒,从上到下,都在热热闹闹的庆贺新年。 ———————————— 第二天一早,林之迁又来了一趟给谢满月把脉,见她精神十足的靠在那儿,笑着把针灸的包收了回去,“多养几日。” 谢满月想到什么,抬头看他,傻里傻气的问了一句,“有没有什么药可以增加阳气。” 林之迁一愣,“你要增加阳气做什么。” “不是说我受了惊吓,宫中夜里多森冷,别人说了,阳气旺盛就不怕牛鬼蛇神。”谢满月说的理直气壮,她怕撞鬼啊。 林之迁失笑,这丫头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问的问题都这么稀奇古怪,“等你养好了身子,内虚的症状改善了,阳气自然就足了。” 林之迁顿了顿,看她听的一脸认真,笑着建议,“要不,你多晒晒太阳。” 谢满月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当自己小孩子诓她呢。 林之迁收拾好药箱回头,谢满月正气鼓鼓的瞪着他,林之迁好脾气的嘱咐,“不可受凉,忌食冷。” 被林之迁这么一诊断,谢满月又在床上耗了两日,一转眼就是初五,贺家那边派了人过来接她。 谢满月去梧桐院和谢太夫人道别,谢太夫人看着孙女活蹦乱跳的,终于放心了下来,三十晚上从宫里出来,孩子在怀里睡着睡着就叫不醒了,浑身还发烫,当时吓了她一跳。 摸了摸谢满月的头发,谢太夫人问李妈,“贺家来了什么人。” “来的是贺家的管事。”李妈斟酌着语句,也没敢说那管事看上去年纪的很,青嫩的很。 “找的时候没出力,九年没见着外孙女,这当舅舅的也够诚心。”谢太夫人哼了声,低头嘱咐谢满月,“要是去那儿不舒服,下午就回来,不必留过夜。” 贺家两老去世后与谢家就没什么走动了,如今唯一牵连的纽带就是谢满月,偏偏贺家对此不甚在意,谢太夫人自己当宝的怎么忍得贺家这样,要不是舅家对孩子来说也是重要的,断不得,谢太夫人还不肯让孙女去拜这个年。 谢太夫人的心思李妈知道一些,无非是舍不得二姑娘受委屈,领着谢满月到了前院,那儿等着两个贺家派来的人,一个管事一个妈妈。 年轻的管事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倒是那个妈妈热情的很,见到谢满月时一口一个表姑娘,又和李妈允了诺一定把人给照顾好了,带着谢满月出了谢家大门,送上了马车。   ☆、第020章 .嫁妆的筹谋(上)【捉虫】 谢家在兆京城南,贺家在城北,顺着大街过去最快也得一个多时辰,夏堇和霜降陪着谢满月一块儿去贺家,马车上还多了个来接她的尤妈妈,左一言右一句的问着她在钦州的生活。 “早上鸡叫了前就起来烧火做饭,还要喂鸡喂鸭去河里洗衣服,没念过书,一天能吃上一顿米饭就很好了,平时吃粟米饼子。”谢满月一样一样的说,那尤妈妈的神情十分精彩,虽说她是贺府里头伺候的下人,可她是贺家的家生子,从没经历过谢满月口中这样的日子。 “表姑娘,如今回了谢家,日子可就好了,这谢家的日子怎么都比钦州那儿来的舒坦。”尤妈妈上下看着这表姑娘,如何都不能把她和乡下来的小村姑相提并论,最终也就只得出个结论来,龙生龙,凤生凤,谢三老爷和姑小姐生的孩子,就算是扔在乡下这气质也还是大家闺秀。 谢满月不乐意再说了,靠在夏堇怀里,眯着眼休憩,尤妈妈瘪了瘪嘴拉开帘子朝外头看,还得半个时辰才到。 临近中午时马车才到贺家门口,谢满月下了马车,抬头看贺家,比起谢侯府的门口,贺家还差了一截。 门口没有人迎接她,比当初到谢家时还不如,尤妈妈带着她进了贺家,一路往内院带去,到了贺家大老夫人的院子,这才有人进去禀报。 出来一个新妇年纪的夫人,笑着领谢满月进屋,屋子里坐着几个人,看谢满月的眼神都是打量,似乎是在确认她的真假。 这样的眼神谢满月在谢家已经受过一回,如今在贺家更是坦然,直到那边坐着最年长的夫人说话,“满月啊,来坐。” 贺家大老夫人朝着她招了招手,笑的很慈和,就是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有多少欢喜,就算满月真只有九岁十岁也能感受得到这样的氛围,她走到贺大老夫人身旁,贺大老夫人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这孩子,还生疏上了,这儿啊是你的外祖家,你娘出嫁前可在这儿住了十六年。” 贺大老夫人的语气逐渐感慨,“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还念叨着你,如今可回来了。” 五年前贺家太夫人去世,三年前老太爷也跟着走了,如今这贺家上下是同住一个府邸,各过各的,半分家状态,贺大老夫人这么一说,那儿坐着的二老夫人便插了句嘴,“大嫂,不如我带满月去老太爷那儿看看。” “行啊。”贺大老夫人点点头,给谢满月介绍了一下屋子里的几个人,人显慵乏,眉宇眼角都带着倦困,大舅母的身子不太好。 跟着贺二老夫人出了屋,随同的还有刚刚出来迎过谢满月的新妇,那是大舅母的小儿媳妇王氏,刚刚成亲两年,丈夫外任去了,她因为有了身子没跟着前去,人瞧着爽利的人,去往祠堂的路上给谢满月说了不少贺家的事。 如今的贺家别人提起来平平淡淡,好像拣不出一个大花头,早年的贺家也是辉煌过的,否则何以与谢家称得上门当户对。 贺家辉煌的那些年,娶的两个儿媳妇,女儿嫁的人家都不俗,只是两个儿子太平庸,等贺太老爷卸任后这贺家就逐渐熄了下来,贺二老夫人后来口中的那些事,都得加个‘当年’。 贺家的祠堂很大,贺太老爷那一辈子嗣颇多,贺二老夫人只在门口等着,谢满月进去后管事递了香,谢满月朝着那些牌位拜了三拜。 很快的,贺二老夫人又把她带到了贺氏出嫁前住过的地方。 期间王氏被叫回去了,到了贺氏的院子,这儿干干净净的倒是没人住着。 “你娘出嫁后这院子也一直留着,后来她过世,你外祖母说这儿还得留着,免得啊她往后想回贺家来看看,找不着地方。”贺二老夫人慢悠悠的说着,眼眶微润,“你看啊,你娘最喜欢呆在那儿。” 和姑姑的栖凤院格局差不多,前院也建有一个小阁楼,谢满月走进去,怔了怔,这屋子是不是太干净了,书桌旁的架子上空的就剩下几本书,该有的摆件玩样儿一样都没。 谢满月的视线再看到了窗边一排,几个架子上也空空的。 人死灯灭,院子还留着,东西都拿走了这也可以理解,只是贺二老夫人接下来的话,让谢满月又开了眼界。 ———————————— 贺二老夫人命人上了茶和点心,带她到了贺氏主屋这边,谢满月打量屋子,空空的怎么都觉得奇怪。 “满月啊,你回谢家也有好几月了,他们待你可好。”贺二老夫人笑的和气,拉着她坐下,关切的问起她在谢家的生活,言语之间的亲昵像是惦记了她很多年似的。 谢太夫人待她好不好,谢家几房人待她好不好,谢家这些小的会不会欺负她。 末了,贺二老夫人疼爱的摸摸她的头,“若是谢家住的不好,就来贺家,你是你娘唯一的孩子,这院子给她留着,也算是给你留着的。” “祖父祖母都很疼我,大伯他们对我也很好,二舅母放心吧。”谢满月笑着,双手放在椅子上,微侧了侧身,视线落在内屋,靠窗的卧榻上也都没铺什么垫子。 “那谢太夫人都给你添置了什么,是不是和你大伯他们的都一样。”贺二老夫人显然是不想听都好,循循善诱着问她。 谢满月笑嘻嘻的回了三个字,“都一样。” “谢家每月给你添置的月钱够不够。”贺二老夫人又提早钱上,谢满月转头看她,睁大着眼睛一眨一眨不语,贺二老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尴尬,自圆其说,“这些应该是够的,你一个闺中小姐哪里使的了这么多。” 谢满月低下头,她想回去了。 正此时耳畔又传来了一句贺二老夫人的试探,“满月啊,二舅母问你,谢家有没有把你娘的嫁妆交给你。” 微晃的腿一顿,谢满月抬起头,贺二老夫人笑的是一团和气,“你回来都这么久了,又单住了一个院子,太夫人就没和你提起你娘的嫁妆?” 谢满月看她眼底的殷切,心思一转,摇头,“祖母没和我说起来过。” 贺二老夫人忽的抬高了些音量,“那可怎么好,那都是你娘的东西!” “祖母以后会给我的啊,等我出嫁了我娘的东西都是我的。”谢满月说的懵懂,按理来说就是应该如此。 “傻孩子。”贺二老夫人一脸的严肃,“等你出嫁了那儿到底还剩下多少东西你怎么知道,这些要早点拿在手中,那可都是你娘的嫁妆,谢家这做的可不地道。” 十一年前贺氏出嫁,贺家两老疼女儿,嫁妆备的十分丰厚,可贺氏嫁过去才一年多,孩子刚生下就出了事,那嫁妆根本没怎么动,这十年时间里,谢家忙着找谢满月,贺家忙着盯谢家会不会吞了贺氏的嫁妆不还,要是孩子找不回来,这些东西都是要原封不动抬回贺家的。 如今谢满月回来了,贺家还怀疑谢家是不是故意找个人回来搪塞,就想硬留下那丰厚的嫁妆,直到谢满月进了贺家,贺家两个老夫人看到了这才压下一些疑惑,谢满月生的和谢仲伯他们太像了。 这也足以说明为什么谢满月前来拜年,贺家同辈的几个表哥表姐都不在贺府,嘴巴上说的在理,初五的日子这都出去走亲戚了,实际上比谢家某些人更不愿意接受谢满月回来的事实,贺氏的嫁妆要不回来了。 谢满月嘴角扬了扬,一口咬定,“放心吧二舅母,祖母会给我的,我现在还小,才刚刚学着打理庶务,娘的东西可不能给我败光了。” “好孩子,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也得以防万一。”贺二老夫人拍着她教导,“贺家是有你娘出嫁时的嫁妆单子,等你回了谢家,问太夫人要你娘如今的单子,这上头可勾清楚了如今还剩下些什么,你把这给舅母送来。” 谢满月心中冷笑着,嘴上疑惑的很,“为什么要送过来。” “我给你存着,将来等你出嫁了往这儿一清对,不就清楚了谢家是不是把你娘的东西都给你了。”贺二老夫人循循善诱,说的全是为了谢满月考虑的。 “我自己存着就好了。”谢满月握着手捏了捏。 “你存着不作数,他们不认怎么办。”贺二老夫人说的振振有词,“你还是个孩子,这些不懂,你娘出嫁的时候你外祖母可是给了她四间城里的好铺子,还有个庄子,这些每年都有银子进账,算不算在嫁妆里头你怎么知道,等你出嫁了那些东西再给你,这么多年这些银子的去向你也不知道,要我说,你应该现在把你娘的嫁妆拿过来,铺子不会打理不要紧,舅母替你去打理,谁让你是咱们贺家唯一的外孙女,舅母我铁定帮你,可不能让人仗着你年纪小蒙了你!” 谢满月这冷笑也藏不住心底,直接显在了脸上,如今你不就是仗着我年纪小来蒙我来了么。真当她是三岁小孩,哄骗她把娘的嫁妆往外祖家拐,又让她这样去和祖母讨要,到时候和谢家生分了谁负责,贺家负责呗。带着这么多的嫁妆到贺家来,和谢家又因此生了隔阂,她一个女娃娃,最后还不得给啃的骨头都不剩。   ☆、第022章 .嫁妆的筹谋(下) “二舅母,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如今我是一点儿都不清楚这数目呢,也不知道铺子里赚了多少钱,很多吗,岐山镇上一间十尺长宽的店,后头加个小院一个月收租就有二两银子,够乡下用一年的。”谢满月抬头看贺二老夫人,一副没见过大世面的样子。 “那可不,那才十尺的店,你娘的那四间店,最小的长宽都有二十尺不止,还有二层,后头一个单立的小院儿,在兆京闹市得赶上这个数。”贺二老夫人甚觉得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有什么难搞定的,看谢满月好似动了心,加紧着劝,“起码得十几二十两一个月,一年下来租金就得上百两,若是自己开铺子,生意好的还不止这数,你年纪小还不懂事,这些啊得有人替你看着,二舅母这儿不正好。” “可是我去和祖母说,祖母不会答应,因为我什么都不懂。”谢满月听着眼底闪烁着光芒,半响湮灭了下来,嘟囔着,“我还小,祖母可不会让我现在就打理。” “你去太夫人说,你娘留给你的东西当然得是你的,你让舅舅家帮着打理能有什么问题,谢家家大业大的,怕是顾不着。”贺二老夫人见她越加动心,开始教导起她怎么能从谢太夫人手里把贺氏的嫁妆拿回来,最好是都往她这儿送着打理。 “那也不行啊。”谢满月一脸为难,忽然她抬头看着贺二老夫人,“有了,二舅母,我有办法了!” 贺二老夫人说的有些口干,端起茶喝着,“和二舅母说说,二舅母给你出主意。” “祖母不是不信我能打理好铺子嘛,那二舅母您给我一间铺子让我打理,我只要把您的铺子打理好了,祖母自然就信我了,她就会把娘的铺子交给我,这样我就能让二舅母您帮我打理了。” 贺二老夫人一愣,“那你得打理多久。” 谢满月歪头想了想,“短则两三年吧。” 贺二老夫人一口茶梗在那儿,险些上不去下不来噎死,她放下茶杯伸手兜了一下嘴角的茶水,咳了几声,“要学什么得两三年。”两三年进出就好几百两了,她哪里能给这丫头折腾。 “二舅母,我小时候没念过书,不识字,现在都还没认全呢,我得慢慢学,特别快学起来祖母也不信,两三年过去,离我出嫁还有好几年呢,祖母看我打理铺子做的好,自然就把娘的东西给我了啊。”谢满月觉得自己的办法十分的好,继续仰头看贺二老夫人,笑嘻嘻得问她: “二舅母,那你什么时候给我一间铺子,我好学起来了啊。” 谢满月脸上写满了真诚,她可真的想学好了,从祖母那儿拿铺子过来给二舅母打理呢,可贺二老夫人听着却戳心的很,让她给她铺子,那怎么可能,一个小丫头片子字都没认全,不得弄的亏本。 贺二老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满月啊,二舅母就算给你,你如今也打理不好,你听二舅母的,直接去和太夫人说,她啊一定会把你娘的东西给你。” “我不要。”不待贺二夫人说完,谢满月转头直接回绝了她的建议。 “你不想知道那里头有多少银子了,不想自己都清清楚楚的了?”贺二老夫人有种孩子不太好哄的感觉,但是理智上还是分析着这孩子好摆平,看谢满月一脸犹豫,“你可知道,这些都事关你将来嫁了人在夫家地位的高低,谢家大房有两个女儿,二房也有一个,四房也有,你爹和你娘都不在了,除了两个老的,谁能给你做主,万一早走了,你大伯他们可不会对你婚事这么上心,你的这些东西要早早的握在手中,腰板儿硬了,做什么事儿都硬气!” “你到时候去和你祖母提了,也别说是二舅母吩咐的,这显得你多没主见,如今你要像个大人一样,事事都能自己做主了,这样你祖母才会信你。”贺二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教导道。 要不是换了个芯,谢满月指不定真让她给忽悠进了,从头听到尾都是为她考虑的,无父无母,势单力薄,唯有钱财嫁妆都在手中握紧了才不会受人欺负,任人摆布。将来出嫁了也有说话的份。 可这些铺子庄子,到了贺家手里,真的是替她攒银子的么。 “二舅母,要显得我有主见,那也得我能办事,二舅母可以替我置办一件铺子,我自己来打理,打理好了祖母就信了,您说的那些法子都不顶用,我一个孩子怎么能和长辈顶嘴呢,不能惹祖母不开心,万一不让我住了怎么办。” “那你住到贺家来,二舅母照顾你。”贺二老夫人心里头乐呵了一声,好啊,吵翻了回来自然是最好,一个孩子能花多少银子,养大就行了。 谢满月正经起神情来,看着贺二老夫人一板一眼道,“二舅母,您这话说的不对,您怎么会觉得和祖母顶嘴后可以住到贺家,这不尊敬长者,村里老人说了,这是要遭雷劈的!” 贺二老夫人怔了怔,一时说辞有些梗,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呢,费了这么多口舌,还不肯松口,让她替她置办铺子,她可从没想过。 谢满月见她没说话,眯了眯眼睛,泛着困意,“二舅母,我清早出发午饭都没吃,还饿着,时辰都快过了,您不饿呢?” 拖着她忽悠了这么久,再不吃就下午了。 贺二老夫人缓过神来,带着谢满月到了前厅,那儿早就备好了饭菜,贺大老夫人身子不适没来,谢满月又是小辈,就由大老夫人的小儿媳妇王氏陪着她。 王氏身后的奶娘怀里还抱着十个月大的儿子,正是哎哎呀呀想要说话的年纪,也不认生,看到谢满月就想凑上来。 谢满月逗了逗他,转头看王氏,“小表嫂,刚刚我去了我娘的院子,怎么院子里这么空呢。” “我也不甚清楚。”王氏也没瞒着,“我才嫁进来两年,来的时候那院子就空了,里头的东西都已经搬出去了,前些日子知道你要来,本是要添置一些进去,后头想想那儿久未住人,你住着也不舒坦,这就另外给你安排了客房。” 谢满月点了点头,神情里不甚在意的模样,又说起贺家的习惯,什么时候走亲戚,初几家里人最多,后来问道贺二老夫人这边,王氏的神情微闪了下,笑着摇头,“二婶素来比母亲亲近些,母亲的身子时常要调养,府里的事二婶也有帮忙。” 半分家状态下再一起过日子,许多东西其实都拎不清,冬日里来去炭火这得怎么算,大房二房谁用的多谁用的少,几斤几两那也都得清清楚楚,轮着算不清的,更是一团乱。 ———————————— 谢满月在贺家住了一夜,到晚上的时候才见到大舅舅和二舅舅,相对来说大舅舅对她还亲近一些,至于那些贺家的表哥表姐同辈,谢满月还是没有见到。 第二天一早,谢满月去大舅母二舅母那儿道别,离开了贺家。 本来起码得住个三四日,九年来头一回见着,怎么也得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可贺大老夫人瞧着寡淡的很,贺二老夫人又一直盯着嫁妆试图洗脑,谢满月呆不住,以她的脾气再多呆半天都不行。 马车回到谢家时已经快中午,谢太夫人得知孙女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没问就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让李妈去准备孙女爱吃的,把谢满月招到自己身边,摸了摸她的头,“他们送了你些什么。” “大舅母送了我一对金镯子,二舅母送了个金锁,小表嫂给我一对儿钗凤。”其余的,两个舅舅给的都是红包。 听谢满月细数完,谢太夫人哼了声,“贺家就是好花墙外被人摘,烂草全死在自己家里头,我给你准备的东西送去贺家的都不止这些,多少年没见了,他们可真送的出手。” 谢满月低着声音和谢太夫人说起二舅母提及的嫁妆一事,谢太夫人神情变了变,眼底里有痛恨,锤着身旁的垫子啐骂,“和你一个孩子说这些,这心可真是蒙了猪油黑了透!” “祖母您别生气。” 一般人家谁和孩子提这事儿啊,谢太夫人拍拍谢满月的背,“祖母不气,祖母和她们置那份子气做什么,李妈给你准备好吃的了,一早就出门,赶紧过去先吃着。” 看着孙女出去了,谢太夫人神色一变,十分的难堪,“当年可真是看错了人。” “您也没看错,贺家老太爷和太夫人都是好的,三夫人也是个好的。”李妈忙劝着她,“二姑娘也是个长心眼的,不会被她蒙了去。” “四年前亲家去世的时候他们就上门来讨过小三媳妇的嫁妆,那时亲家才刚走多久,没人拦着了,火急火燎的过来跟我们拍板,说什么六年过去了,活着早就寻着了,没找到就是死了,我们不该还克着嫁妆。” 说起来谢太夫人就来气,谢家忙着找孩子,贺家倒是好,俩老人在世的时候还会关切一下,俩老人一走就直盯着谢家要小三媳妇的嫁妆。 “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还会吞了小三媳妇的嫁妆不成,要真吞了,我找孩子做什么,我看贺家这两年越发不济,越活越过去了!”谢太夫人就是受不得贺家这嘴脸。 “他们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您尽心尽力的在照顾二姑娘,不论是三老爷还是三老夫人,他们若是泉下有知,都感激着您,您也不必气,二姑娘一直都是向着您的。”李妈给她摸了摸背劝着。 谢太夫人笑了,提起孙女心情就好了不少,“这孩子是个机灵的,像小三儿,聪明的很。” ———————————— 这儿耳房内谢满月吃了饱,回到主屋谢太夫人已经歇下了。谢满月回了玉溪阁,谷雨正等着她呢,昨天一早她走没多久就有人送东西过来,是以孙家铺子里送东西的名义送到她这里的,谢满月打开盒子里头是一对儿镶玉,盒子底下还暗着抽格,里头静躺着一封信。   ☆、第022章 .魏王府来试探 孙赫明平日里行事作风虽说粗一些,但在这些事情上他却很谨慎,尤其是考虑到别人的声誉,不论是送到谢家给谢青衣的礼物还是如今给谢满月送的信,都是隐着来。 十来天前刚刚教导过他送给姑姑的礼,后来谢满月没回信,孙赫明等不住了,派人送信过来,要问问谢满月到底谢青衣是个什么反应。 信纸加起来四五张,前三张都是顾左右而言他的打听,后面两张才是关于祁家的事。 谢满月看信的神情由笑转严肃,何妈妈端了糕点进来后退了出去,只留下谷雨一个人侍奉着,屋子里安静得很。 年前祁家往陆家和祁家都送了年礼,这是第三年,头两年也如此。 祁家不缺钱,这一点谢满月很清楚,小的时候娘去世后父女俩的生活水平一下就降低了一个档次,倒不是说没钱用,而是不知道怎么用,要不是还有几个妈妈伺候着,谢满月还不定被当成男孩子糙养大,祁大将军行军打仗这么多年,朝廷奖赏的金银珠宝他花的时候少,家里人口又简单,所以攒下的家底很丰厚。 如今谢满月每看孙赫明写的一句话就肉疼一次,齐家也就别管了,陆家送些什么过去,那也叫年礼,祁家还翻倍翻倍的回,这冤大头做的也够史无前例。 孙赫明之前建议过是不是要写信去毫安,提醒祁大将军提防陆家和齐夫人,那时谢满月借着祁玥的名头反对了,她怕以爹的耿直性子,到时候打破砂锅问到底,孙赫明直接就露馅了,如今看来这信是非送不可了。 谢满月让谷雨备纸笔,她都和孙赫明说了一回托梦了,何不再用一次,就让孙赫明写信去毫安,祁玥托梦给孙赫明了,借着他来告诉爹,先上点心眼,把这冤大头的行为先给断了再慢慢算账! 谢满月写了四大张,叠好了之后交给霜降,跑一趟孙家的铺子,再去远一些的铺子里卖些蜜饯回来。 ———————————— 霜降刚出门,谢满月欲午睡,谢初华来了。 请她进来,谢初寒没跟着一块儿,就只有谢初华一个人,满月让谷雨把何妈刚做好的果饯子茶端来,谢初华坐了下来,手捧着杯子,神情里带着一抹矜持,求证着问她,“二妹,宫里的事你不会告诉祖母的吧。” 谢太夫人她们都不知道谢满月生病的真正原因,以为她就是受了寒,实际上她是在碧澜宫给吓的,谢初华思来想去,怕满月会告诉祖母,所以又特地来了一趟嘱咐她,“这事儿祖母要是知道,肯定会责备我们。” 谢满月眉宇微挑,要责备也是责备她,怎么会责备自己呢,“大姐姐,你就怕我说出去啊,我还以为你是来关心我身子的呢,忽然发了烧,祖母都吓坏了。” 谢初华尴尬的笑了笑,“怎么会,我自然是关心你的身子,一早就来看过你,只是你还睡着。” “放心吧,我不会说的,大姐姐你和马家姐姐看六皇子的眼神。”傻子都感觉的出来。 “别胡说。”谢初华羞红了脸,“六皇子那样的,哪里是我们般配的上。” “谢家家世又不差,大姐姐怎么会般配不上六皇子,刚说了亲的二皇子,皇妃的家世也没谢家好啊。”谢满月可不觉得会配不上,只可能是不愿娶。 “你说真的?”到底是少女怀芳,谢满月这么说一句谢初华又觉得有了希望,熠熠着看谢满月。 年轻时候衷情一个人,一点点的事一小句话就能牵动着情绪,谢满月看她如此,点了点头,尽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很有诚意,“真的!” 谢初华抬手摸了摸脸颊,不忘记嘱咐她,“那你可记住了,谁也别说,否则让人知晓我们乱闯别的宫,可是会被治罪的,尤其是碧澜宫,惹了圣怒就惨了。” 吓唬谁呢,会惹怒皇上你们也敢去。 谢满月瘪了瘪嘴,点头答应,“知道了,不会说的,大姐姐你也别总惦记着,那么吓人的一个地方,你总是想着,不会做噩梦么。” 不就是马茹嫣装神弄鬼才吓的她们逃走,还丢下了谢满月,又有那阴森森的蜡烛,谢初华胆子没谢满月这么大,多说一句她就觉得怕了,忙捂住谢满月的嘴,“不许说了!” 谢满月无辜的看着她,谢初华松开手坐端正后理了理衣服,恢复神情,“你准备午睡了吧,我就不多打扰,先回去了。” 谢初华离开了玉溪阁,谢满月真的困了,到头就睡,一觉醒来天色微暗,又开始下起了小雪。 ———————————— 这一场不大的雪一直下到了初八,终于停了,谢家出去走亲的二房初八下午才回来,到了谢太夫人这儿请安,小道消息一向灵通的范氏和谢太夫人说起了这两日在娘家听到的一件事。 “娘,年前魏王世子不是送了年礼过来,其中大都是给青衣的,我听说啊,这魏王世子有意咱们青衣呢。”范氏呵呵的笑着,说起来神采飞扬的,被魏王世子相中那也是与荣有焉啊。 “你听谁说的,这事儿可不能乱传。”谢太夫人听着没有很高兴,过了年女儿都十七了,一提起来谢太夫人就头疼。 “这事儿我哪敢乱说,您知道的,范家隔亲里有在宫中伺候的人,是那魏王世子进宫看太妃的时候亲口说起来的,太妃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呢。”范氏低了低声音,“那淑太妃可是魏王世子的亲祖母呢,魏王世子早两年就该定下亲事了,这几年魏王妃和淑太妃都急着呢,如今魏王世子亲口和淑太妃说的,那还能有假,指不定魏王妃就要派人打听我们青衣来了。” 范氏说话的口气活似她亲耳听到魏王世子这么说过,谢太夫人的眉头越皱越深,“这些话其中传言的成分多,尚且没定数的事情你也拿来说,在家说也就算了,要是出去和别人说不得让人笑话死,还以为我们谢侯府要攀着魏王府去。” 范氏神情微讪,她在婆婆这儿可不是第一次说,这两天在范家,可不得为了这事和嫂嫂们聊个透,那魏王府可真是皇亲了,魏王又受皇上器重,也就是魏王府一直没动静为世子说亲,这两年赶着扒着过去的数都数不清。 范氏回去后谢太夫人总觉得这事儿显得不靠谱,倒不说魏王府不好,而是这魏王世子不靠谱,她一个甚少出门的老人家耳边都没少听魏王世子的风流韵事,她也不求着女儿攀多高的枝,过得好才是实在事儿。 ———————————— 谢太夫人没把这事往心里头放,过了几日,十一这天,城里头的雪融的差不多了,魏王府真就请了人过来谢府,向着谢太夫人试探谢家的意向。 魏王府请的是和陈氏相熟的一个夫人,与谢家也有走动,并没有带官媒,主要是为了探探谢家的口风,若是两家人都中意,觉得合适,那再走请媒人的步骤,要是没什么意思又大张旗鼓的来了,魏王府脸面上首先过不去了。 谢满月是在那夫人来了有一会儿时才知道,此时她正在栖凤院里跟着姑姑练字。 丫鬟跑进来说起这件事,谢青衣落笔的手颤了一下,谢满月看着那墨汁抖落在宣纸上晕染出了一个大点,抬头看姑姑,她的神情倒是镇定的很,轻斥了丫鬟不懂规矩,她练字的时候不许打扰。 丫鬟退到了一旁,她就是紧张小姐的婚事,平时怎么都不会来打扰的。 谢青衣拿开压着的青石换了一张纸铺上,转头看谢满月,“你写完了?” 谢满月忙摇头,“姑姑,魏王府请人来,要是祖母答应了,你应不应。” “好好写,别问些不该问的。”谢青衣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谢满月哪里肯歇,这魏王世子真的是想娶姑姑么,怎么看他都不像是要安定的样子。 谢满月放下了笔,实诚的看着谢青衣,“姑姑我现在没法静下心来练字,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姑姑会不会应。” 明明不应该呢还这么理直气壮,谢青衣气笑了,“你想知道这做什么,小小年纪总问这些。” “我得确保这个人是不是值得姑姑托付终生啊,要是不好,那我得拦着姑姑,郡主说了,女子喜欢一个男子那都是盲目的,她们才看不清真面目呢。”谢满月说的煞有其事,拉住谢青衣,装可爱眨巴眨巴眼睛看她,“姑姑,那你会不会应。” 谢青衣无奈,“你一个小丫头怎么老问这些,要是写不进去就回玉溪阁学红女去。” “我写的进去。”谢满月不肯走,重新抓起了笔,时不时抬头看姑姑,发现她虽看着自己,眼神却有些迷离,似是走了神。 情况不太妙啊,谢满月心头转了几番,最后放下笔,谢满月回神看她,瞧见纸上歪歪扭扭鬼画符一样的字,气笑了,“你这是练字?” “我回去学女红。”谢满月嘿嘿一笑,把写的乱七八糟的的宣纸折了几折拿在手中,“姑姑那我回去了。” 不等谢青衣说什么,谢满月忙跑了出去,离开栖凤院,往谢太夫人的梧桐院走去。   ☆、第023章 .听了个墙角【捉虫】 谢满月到梧桐院的时候前来说合的夫人还没走,谢满月等在耳房内,待大伯娘送那位夫人离开,这才走进主屋,看谢太夫人坐在那儿,捱到她的身旁,脆生生的喊道,“祖母,刚刚和大伯娘出去的夫人是谁呢。” 谢太夫人看她一副谄媚的样子,捏了捏她鼻子失笑,“明知故问。” 谢满月呵呵的笑着,“我只知道她是来给姑姑说亲的,祖母,魏王世子我之前见到过,在二公主府里。” “嗯,你看着如何。”谢太夫人见她煞有其事的样子,配合着问她。 谢满月摇了摇头,小脸认真极了,“我觉得不好。” 谢太夫人让她逗笑了,“怎么不好了,说说。” “祖母,我觉得魏王世子太浮夸了。”谢满月斟酌着语句,也不能一棍子就把人打死,“上回姑姑带我和郡主见面,在茶楼里我们也看到过魏王世子,他坐在游船上弹琴呢,大哥只比魏王世子大了一二岁,早两年就外任去了,祖母您说这个魏王世子怎么这么闲,俗话说成家立业,他也不小了,怎么没有立业呢。” 以魏王受器重程度,魏王世子要谋个差事那是极容易的,只是应试之后这几年,魏王世子一直兢兢业业于风花雪月中,半点没心思在公务上,如今挂的也只是个闲差。 这些对别人来说都不打紧,魏王世子可是皇亲国戚,就算没一官半职,他也是皇上的侄子,将来继承王府后还怕日子会不好过么。但是谢满月如今说出来了,自然是想着法儿要把魏王世子塑造成一个光败家不干正事的角。 谢满月抬头看祖母,见她听着,又说道,“这要是在村里头,谁家女儿嫁了个不干活的男人,那这辈子就算完了,比别人多几亩地也迟早会败光呢,踏实肯干的都有饭吃,饿不死!” 谢太夫人摸了摸她的头,笑道,“踏实肯干的都有饭吃,可这吃的好吃的坏,还得看家世,先成家后立业,成了家有了孩子,心自然会收。” 见这套话起效不大,谢满月忍不住嘀咕了声,“那得多糟心。” 谢太夫人和谢青衣一样,总是把谢满月看成是一个孩子,能听她说,但不会采纳她的意思,这些事也不是一个孩子该搀和的,谢满月能在这儿发表意见问上这么多,纯粹是谢太夫人疼她,纵着她。 谢太夫人拍拍她的头,“你这么关心这事。” “那是自然,姑姑教我认字,还教我练字,她对我那么好,她的婚姻大事我也要关心关心!” 谢满月拍了拍胸脯,谢太夫人笑着,“还没答应,再想想。” 得了这么一个答案,谢满月心里松了松,乖巧的伸手替她锤着肩膀,“嗯,要好好想想,祖母也想想别人。” ———————————— 过完年也就魏王府请了人过来试探谢家的意思,没有谢满月口中的别人,早前有意的都被回绝了,人家也不可能再扒着赶着上门来。 十三这天,元宵节将至,热热闹闹准备元宵灯会的各集市悄然传起了一件事,魏王府要和谢府结亲了,魏王府都已经请了人前去谢家说亲。 一开始只是巷口街市说说,半日的功夫就传了开来,下午时谢家这边也知晓了此事,谢太夫人显然是气到了,两家人过礼都还没有,何来说亲一事,也就是请人过来看对方是个什么意思而已。 当初康王府和谢家的婚事都快成了时也没见谁在外面乱传过什么,如今魏王府和谢家八字都还没一撇,外头却传的好似两家人已经说亲了,不消多时谢家小姐就会嫁去魏王府做世子妃。 谢太夫人当即让儿子出去把这事儿压一压,不论成不成,如今肯定是不能这么传。思来想去又派人去了马夫人那儿,两天前是她替魏王府来打听这事儿,还得由她出面把这事儿周旋回来。 谢满月这儿也一刻不停呢,她忙着给孙赫明出主意,一见外面都传起了魏王府要和谢府结亲的传闻,忙着催孙赫明再来谢家提亲。 和祖母相处了好几个月,谢满月深知祖母最看中的是姑姑的声誉,就算是拒了这么多的婚事明面上都还是做的漂漂亮亮,不会让人觉得谢侯府有哪里不对,如今外头这么传,没有的事都说成有了,不管中不中意,祖母心里肯定不高兴,要是有人正儿八经的过来走说亲的程序,祖母视线一转,说不定看孙家就更顺眼了。 元宵灯会这天,谢满月求得了谢太夫人的同意,跟着三哥谢远航一起去兆京最繁华的西琅街市看灯会。 此时天刚暗,出门上了马车,谢满月就忙着和谢远航先约定,“三哥,等会儿你去和你的同学见面,我自己逛就行了。” 谢远航见她眼神闪闪,不答应,“不行,你第一次出来,初华亦没来,你得跟着我。” “好三哥,带着我你怎么和你同学一块儿走,我就在集市上逛逛,有夏堇和霜降陪着我呢,你要是不放心,再派个人跟着我。”谢满月拉住他的袖子撒起娇来,一点儿都没觉得不好意思。 谢远航被她这么一求有些心动,他确实与同学约好了,带着满月一起的确多有不便,虽说他的同学年纪都与他相仿,可满月也十岁了,多少该避讳。 谢远航想了想,“我先带你去布庄,你认好了这家,待逛够了就回布庄里等我,我让观山跟着你。” 观山是谢远航的书童,跟着外院的护卫学过几年,有些底子,让他跟着去更安全些。谢满月点点头,乖巧承诺,“好,我逛一会儿就回布庄。” ———————————— 到了谢家的布庄,谢远航带着谢满月入内,二楼有安排好的房间,谢远航又嘱咐了他一番,留下观山离开了布庄。 谢满月等他走了一会儿后随之也出去了,此时的集市正热闹,抬头望去烟火照亮着天,集市中对侧的铺子上都牵了线挂着灯笼,整条西琅街市犹如白昼。 夏堇和霜降跟着,观山跟在最后面,为了表现出她是来逛集市,谢满月左挑右拣买了不少东西,一路过去,终于到了孙家的首饰铺。 谢满月走进铺子,转头看观山,“观山,你留在这儿等我吧,铺子里人太多了。” 元宵灯会这天人山人海,平日里生意好的铺子如今更是鼎沸,观山看了一眼铺子内,点点头等在了门外,谢满月又看夏堇,“夏姐姐,我想吃烤地瓜。” 差使夏堇去给自己买东西,谢满月直接走向首饰铺后院的门,吩咐霜降“你在这儿等,记着我教你的,等会儿去哪里找我知道么。” 霜降点点头,有些犹豫,“小姐,这样不好吧,您一个人。” “嘘,我自有分寸!”谢满月眨了眨眼,猫身到了后院,孙赫明已经在那儿了。 “怎么没个人跟着你。”孙赫明见她一个人出来,皱了眉,“外头人多杂散,小心遇着贼。” “在呢,都让我打发了,要是都跟着我还怎么办事。”谢满月瞪了他一眼,“东西呢!” 孙赫明从怀里拿出信,谢满月快速的看了一遍,对折后放入怀里,朝着后院对巷子口的小门走去,一面催他,“快,我们赶紧走。” “去做什么。”孙赫明拉住她,“谁陪你过来的,到时候找你了怎么办。” “喂,你磨磨蹭蹭的到底想不想娶姑姑了,让你来谢家提亲你不愿意,现在让你跟我去你又问东问西。”谢满月没好气的瞪着他,甩开他的手朝着小门走去,孙赫明摸了摸鼻子,被她呵斥的愣了愣,赶忙也跟了上去。 从首饰铺子后院出来,过了两条巷子直接能到西琅集市的街尾,这儿是最热闹的地方,那边空旷处挂着好几排的小灯笼,每个灯笼下都有灯谜,这些灯谜大都是自己写上去让人猜的,猜到了后能把这纸摘下来,最后按着猜到的数目还能去换奖励。 孙赫明跟着谢满月往末端的一家酒楼走去,孙赫明越跟越疑惑,这丫头不是才来兆京几个月,怎么对这儿这么熟悉,一转眼谢满月就进酒楼了,孙赫明跟着她进去,谢满月正和伙计说着话,伙计将他们带到了三楼一间小包间内。 关上门,谢满月左右看了看,也没管他,而是走向右边的墙,轻轻摸了摸,顺着那缝隙摸到了角落这边,谢满月贴耳过去,眉头一皱一皱的,终于在一个位置停下来,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敢情这丫头是来听墙角的。 孙赫明正要说话,门口伙计敲门,谢满月赶紧收回动作,伙计送了点心和茶果进来,转身出去,谢满月朝着他招了招手,小声道,“隔壁是魏王世子。” “你怎么知道他在这儿。”孙赫明走到窗边,向下看正好是能看到哪儿猜灯谜的位置。 谢满月斜了他一眼,“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早前就打听了他的喜好,每年都会在这间酒楼订隔壁那包间,最好的位置,每次都会邀请相熟的好友前来,底下那些灯谜,其中还有不少是他所写。” 孙赫明从没想过要从魏王世子这边下手做点什么,看谢满月分析的头头是道,他这耿直的线条有些转不过弯来,“知道他做什么。” “笨!”谢满月不客气的说道,“成亲意味着什么,风花雪月的日子就要结束了,你看魏王世子像是要归心的样子么?以前怎么不见魏王世子对姑姑上心,忽然要求娶,太不寻常了,一定有问题,和他总在一起的就那么几个人,我就不信他们一句都不提及!” 谢满月说罢侧着耳朵靠近刚刚选好的地方,示意他去门边守着,以免有人忽然进来。 听着听着,本来还是笑意的神情,转眼沉凝了下来。   ☆、第024章 .丢脸丢大了【捉虫】 壁的屋子内,三五人坐在那儿,乔钰站在窗边,侧靠着手执酒盏,视线落在楼下的熙熙攘攘的人群,这边榻上坐着两个人,也皆是握着杯盏。 “世子,你看我们做的这事儿如何。”其中一个生的和乔钰一样眉清目秀,笑着靠在那儿,懒洋洋的说道。 乔钰回过头来,嘴角微扬,“传的挺快。” “那是,看那谢家都没回应,这不是不给魏王府面子么,找几个人在城里一传,不消半日什么样的话都有了,如今愈演愈烈,还怕那谢家不答应。” 几个人脸上得意洋洋,其中一个站起来走到窗边,也跟着看底下的街市,“要是谢家真答应了,世子你可要迎娶谢家大小姐?” “为什么不。”乔钰低头晃了晃手中的酒盏,醇厚的酒香四溢开来,他抬手抿了一口,缓缓道,“谢家大小姐可是梦寐以求之人,所拒婚事这么多,谁能摘得她,岂不乐哉。” 谢家大小姐最终花落谁家,这可是兆京诸多未婚青年关心的事,那些曾经想娶而求娶不到的,曾经仰慕而见不着几回面的,不都盯着看着。 “若是如此,到时候就不能再时常和世子相聚了。”一直靠在那儿眯着眼休息的男子忽而睁眼沉声道,瞧着一副正经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轻佻的很,“画舫的姑娘们可都会想着世子你了。” “那也未必。”乔钰眼底里闪过一抹自信,“谁说成了亲就不能去了。” 站在乔钰身旁的人忽然笑了,“世子好计谋,如此以来,岂不双赢,到时候看那许大少怎么说,他自己求娶不到,可不代表世子你娶不着,多少女子被你迷的神魂颠倒,这柳家大小姐看来也不会是例外。” 楼下忽然爆出一阵欢呼声,不知道是谁猜到了今晚头筹的灯谜,乔钰朝下看去,谢满月这儿因为这嘈杂的声音也听不见隔壁在说什么。 她离开墙边,一张小脸黑沉的浑身都像是染上了阴霾。 “怎么回事。”孙赫明没像她这样贴着听,看她一直沉着脸,再想过去听时窗外的嘈杂已经干扰了没法听见。 谢满月不答,转头忽然笑靥着脸看着他,“孙大哥,你替我去打听打听,这魏王世子平日里还喜欢去哪儿,他去画舫游船闲散,会请谁作陪呢。” “你刚刚听见了什么。”孙赫明被她这忽然转变过来的脸色吓得不轻,这丫头是着了魔了呢。 “我听见他们说,前些日子开始传起来的魏王府和谢府说亲一事是他们自己找人说的,我还听到啊,这魏王世子与人打了赌呢。”谢满月又沉了脸,咬牙切齿道,“这么多人求娶姑姑都没求娶到,他和别人打赌,看他能不能娶到姑姑。” 孙赫明一怔,顿时脸上起了盛怒,瞪着那墙壁恨不得直接瞪穿过去。 “我有个办法。”谢满月眼神转了转,嘿嘿一笑看着他,“你帮不帮。” 孙赫明看她这副鬼灵精怪的样子,神情有些纠结,这丫头,从头到尾都牵着自己走,一点都不像个十来岁的孩子。 末了,孙赫明下了决定,“行,你说。” 谢满月朝着他招了招手,“你过来,我慢慢和你说。” ———————————— 一炷香的时间后谢满月从酒楼里出来,霜降等在门口,神情分外焦急。 扭头看到自家姑娘出来了,忙迎了上来,“姑娘您可吓死我了,夏堇姐姐都快找您找哭了,我急急忙忙来这里等您,您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这不是出来了,夏堇人呢。”谢满月笑嘻嘻的捏了捏她的脸。 霜降一脸愁容的看着她,“按着您的吩咐,夏堇姐姐去街头找了,我来街尾,观山回了布庄,还吩咐首饰铺的掌柜,若是看着您回去就留下您,这回肯定要让她骂了。” 谢满月状若无意的看了后头一眼,孙赫明已经绕着从酒楼的后门离开了,回头看霜降还是一脸的担忧,“好啦,那也是说我,你担心什么,下次不会了。” 霜降一脸的不信,小脸鼓鼓的看着谢满月,模样委屈极了。 谢满月失笑,“那我保证,下次再这样一定带上你们。” “姑娘,您不该出来这么久的,西琅集市这儿人多杂乱,看着您孤身一人又身家不菲的,万一被人劫了怎么办。”霜降悬着的心还未放下,伺候了姑娘几个月,她也算是摸了些姑娘的脾气,有了这一回肯定还有下一回。 “又不走巷子,大街上谁呢,直接劫持了人,遇着小偷倒是有可能。”谢满月说了一半顿住没再往下说,神情微变了变,当初她还真是大街上就这么被人一刀捅死的。 霜降发现姑娘神情有变,以为她意会进去了,再接再厉劝道,“遇着小偷那也危险,姑娘往后不能再这么做了。” 之后一路回布庄,谢满月没有再反驳霜降,观山一见她回来即刻去街头找夏堇回来,等到夏堇急匆匆赶回布庄,谢满月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儿,捱了好大一顿的批。 “夏堇,这件事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祖母和三哥,我就是好奇,岐山镇上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小的时候我想去,可入夜没有牛车,在镇上过夜又不够银子,我就是想去看看。”谢满月可怜巴巴的看着夏堇。 “二姑娘,要是太夫人知道您这么做她会担心您的。”夏堇替她理了理衣服,苦口婆心劝道,“您想去让我们带着您去就行了。” 谢满月点点头,“下次不会了。” 夏堇微叹了一声,她还能看不出二姑娘这机灵的样儿么,讨好自己装可怜呢,如今人回来了夏堇自然不会和太夫人去说,只是多番嘱咐着告诫她,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布庄内等了一会儿,谢远航回来了,谢满月别提多乖巧了,忙送上自己刚刚出去逛时买的东西,甜甜的笑着,“三哥你回来啦,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谢远航把东西交给观山,谢满月看向观山,后者酷酷的把头瞥向了一侧,倒是没戳穿她。 谢满月微松了一口气,跟着谢远航出了布庄,上马车回谢家。 ———————————— 三天之后清早,兆京沿湖畔的一家花楼内,本来紧闭的大门忽然开了,出来一个小厮,紧接着,花楼隔壁的巷子里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惊叫声。 一个男子衣衫褴褛的从里面踉跄冲跑出来,头发乱糟糟的,上衣都是被撕扯成了不知道什么样,下身还只穿着裤衩,□□着半截大腿,赤着脚冲出了巷子口,身子没站稳,一下又扑在了别人摆的早食摊子上,面饼葱汤溅了一身,又是一阵猪嚎般的嗷嗷乱叫。 从花楼内冲出来的小厮赶紧过来扶着他,男子在地上滚了一圈,起来时才发现自己身下凉飕飕的裤子都没穿,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清早几家花楼虽然是没什么生意,可人并不少,开了窗不少姑娘都探头出来看,瞧见他这一副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其中有人认出了他,挥着手中的帕子喊道,“这不是常家三少爷么,昨夜不是点了牡丹姑娘的牌,怎么还睡到巷子里了,难不成牡丹姑娘没有伺候好您呢,下回别去花绣楼了,来我们春怡楼啊。” 她这么一喊,这儿花绣楼的姑娘也不甘示弱了,开了窗挥着帕子高声道,“怎么没伺候好呢,昨夜常家三少也是喝的痛快,还唱歌跳舞要咱们助兴,从屋子里出来一路到了大堂,又唱又跳的,拦都拦不住,后来就冲出去了,对了常三少,这酒钱您可还没给呢。” 人群中被挤的无处遁形的常怀安紧紧的揪着小厮的衣服,把自己的脑袋埋在了他的怀里,想要挤出人群又没办法,恨不得自己死在当场算了。 昨夜常怀安究竟在花绣楼中做了什么,常怀安不记得了,那小厮也不记得,这不要紧,人群中总有人能替他回忆起昨晚的事,昨夜常怀安前来找花绣楼的清伶牡丹,喝酒聊诗赋。 平日里知道自己酒量不慎,都控制的很好,昨晚不知怎么地,喝多了,喝多了之后他就发了酒疯,开始胡言乱语了起来,他直接冲出了牡丹的屋子下楼到了花绣楼的大堂,此时正是人多,不知客人中谁说了什么,常怀安跳上了桌子又唱又跳,还念叨诗词。 客人中有人起哄,就他这水平也值得出来丢人现眼,魏王世子那么好的文采都不会像他这样自称第一,常怀安不乐意了,他站在台上酒醉熏熏的看着众人,大言不惭的说魏王世子以后能娶到谢家小姐,那都是他的功劳,是他在外帮他找人窜着传流言。 常怀安这一透露,得意的劲儿什么都说了,喝酒醉的人有百态,他这样算是极丑陋的,底下有人起哄问话,他说的别提多高兴,到最后不晓得门口那边有人说了什么,常怀安怒了,不等人上来拦着,朝着门口就追出去,外面人多热闹,谁还顾得着他到底去了哪里,那小厮又不见踪影,等到第二天一早,常怀安就是在巷子深处的垃圾堆里醒来的,又以这副样子跑到了街上。   ☆、第025章 .我有过墙梯【捉虫】 常怀安躲在小厮怀里,遮的了头遮不住衣衫褴褛的后背,也不知道是谁昨天晚上把他劫持到了巷子里,劫光了他的钱财不说,还把他弄成这副样子,一想到自己在那地方就这么呆了一个晚上,常怀安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引的周遭哄堂大笑。 最后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开,上了马车逃回常家,这附近的人群才渐渐散去,可关于常家三少昨夜丰功伟绩的事情却没散,越传越烈。 除了传他昨夜是怎么在酒醉后又唱又跳的,最多的就是传昨夜他说过的话。 谢侯府和魏王府已经说亲的流言是他传出去的,魏王世子要是顺利娶了谢家大小姐,那许家大少爷输定了,到底输定什么,之前又约过些什么,又是各说风云。 一上午的功夫,大半个兆京的传言就被左侍郎家的常三少给占据了,不消多时传到了谢侯府这边,还不论谢青衣是什么反应,谢太夫人险些气背过去,一早就过来等着看结果的谢满月忙上前给她顺背,“祖母,您别气,您别气,那都是别人胡诌的,我们家可没答应魏王府。” “李妈,去,把大小姐去请来!”谢太夫人派李妈去栖凤院请谢青衣过来,谢满月替她端了茶,继续给她顺背,一面安慰着: “祖母,外头都说是那魏王世子与人打赌,谁娶到了姑姑才算赢。”谢满月看着祖母的反应,嘻嘻一笑,“听说一早河畔那边可热闹了,常家三少爷被人抢劫了,扔在巷子里一晚上呢!” 早前派人打听过这个魏王世子,谢太夫人自然知道常家三少和魏王世子的关系,经常混在一块儿的朋友,如今再把这些流言蜚语,把常怀安做的糟心事一块儿合对,谢满月只要简单补充几句,谢太夫人立即就把这来龙去脉给捋清了。 “常家可真是养出出息的孩子了。”谢太夫人哼了声,这边李妈带着谢青衣进来,谢太夫人的脸色还不见好,“魏王世子往谢府送了多少东西,你一并全部都退还回去,这亲事我们谢侯府高攀不起,我们谢侯府的女儿也不是被人拿做赌注来下的。” “娘。”谢青衣倒是没有谢太夫人这般激动,她坐到榻上反过来安慰她,“这亲事本来就是无中生有的,是非黑白也不是那些流言蜚语说了算,我们本就没有和魏王府定亲,女儿这就派人把东西都还回去。” “你想的通透?”谢太夫人看着她,不免哀叹,这么好的女儿,怎么就亲事上多波折。 “这有什么想不通透的。”谢青衣摇了摇头,“魏王世子好风雅颂,女儿确实欣赏,但也及不上非嫁他不可,若是魏王府诚意求娶,女儿亦是会考虑,如今这般,自然是不行了。” 这才是谢侯府的嫡长大小姐,即便是真对魏王世子多了赏识倾心,她也不会像那些女子一样一头扎进去,非他不嫁,再渣都嫁。谢青衣傲的不是文采,她的心更是傲气。 谢太夫人却越发看的心疼,拉住她的手,没了刚刚那般斥责的口气,满满都是心疼,“好孩子,魏王府这门亲事你爹和我也都不看好,不要也罢。” “这么多诚心上门来求娶姑姑的,祖母可以好好看看嘛,有些不都好几回上门了,这诚意多足。”谢满月倒是想直接推荐孙赫明来着,又怕太明显,于是只能这么迂回着来,拐着弯让祖母多注意注意前来求娶的,尤其是屡战屡败,越挫越勇的。 祖孙俩心有灵犀,谢太夫人一点就通了,即刻想到了孙家,没办法,孙家太执着,想不记得都难。只不过谢太夫人没有说出口,而是拍了拍谢满月的背,“你回去学刺绣,青儿你再陪娘聊会儿。” ———————————— 从梧桐院出来,谢满月忙回了玉溪阁,她得赶紧给孙赫明写封信,这方法很奏效,她原本只是想借着这件事让祖母先下定主意,没想到那常家三少爷喝醉之后的酒品差到这种程度,问什么说什么,泄了个底朝天,连着姑姑都嫌弃上了魏王世子。 霜降看着小姐飞快的写下数张纸,作为同谋之一的霜降替她把写好的信纸收起来,还是有些担心,“姑娘,咱们这么做,要是常家三少爷知道了怎么办。” “他能知道什么呀,他都喝醉成这样,他估摸着连自己怎么喝醉的都不知道,还以为是在街上被人拖到巷子里打劫了,你说他怎么能知道是我找人做的。”谢满月写下最后一张,嘿嘿的笑着,她自然不会告诉霜降她和孙赫明的事,她只说要帮姑姑,不能让她被魏王世子骗了。 元宵那天在包间里她就和孙和明商量好了,这几个人之中最容易下手的就是常家三少爷,时常落单,又爱耍风头,出来都只带一个小厮,喜爱去花楼,最重要的是他酒量不好。曾经有传出来几次常家三少爷喝醉后的丑事,他酒品极差,最喜欢最后吐真言了,常家三少爷也知道自己醉后的德行,所以喝酒上十分的小心。 谢满月决定从他下手,挑准了他去花绣楼找牡丹的日子,事先在花绣楼的后厨房里安排了人,把他喝的酒换了,换成了喝着不烈,三杯下肚就要醉的酒。 昨夜常怀安连着喝了七杯,都醉的人都认不清了,还能冲出屋子到大堂内闹腾,谢满月让孙赫明在大堂内安插几个客人,多起哄,引常怀安多说一些,把他的话题往谢家和魏王府的亲事上去,果真,常怀安滔滔不绝都说了。 差不多火候时门口的安排的客人刺激他一下,常怀安借着酒意,胆儿比平日里大了十倍百倍的,就这么连自己的小厮在哪儿也不管了,冲出去追人,被一把拖进了巷子中,扒光了钱财,扔了一夜。 孙赫明派去的人可是在暗处守了常怀安一晚上,免得真出人命,等到第二天一早,又是一出好戏。 谢满月想着想着忍不住乐了,她还说孙赫明木讷呢,他记恨那天在包厢听到的话,把常怀安给弄的衣衫褴褛,估摸着有好几个月都不会再出来见人了。 兆京传的沸沸扬扬的第二天,谢青衣把之前魏王世子送的所有字画书籍全部都退了回去,第二天下午,常侍郎家的夫人亲自上门来谢侯府赔礼道歉来了。 谢家和魏王府的婚事她管不着,不过自己儿子在那儿瞎搀和还找人到处传流言,败坏谢家大小姐的名声,这件事常夫人必须要和谢家来道歉。 常夫人为人爽利,备的礼也丰厚,把儿子做的事儿和谢太夫人说了遍,如今常家三少爷正被关在家中罚跪祠堂,昨天回去的时候就捱了常侍郎好大一顿揍,狠狠的教训过了一顿。 常夫人一连说了数句自己儿子的不是,合该好好出出丑,让他整天没个正形瞎混。谢太夫人反倒是不好说什么,常夫人送来的东西收了一半,退了一半算是把和常家的事化解过去,送了常夫人离开之后没多久,魏王府也派了人过来。 往上说都身在兆京,又是为朝廷办事,为了这件事断然不可能恶交,但尴尬肯定也是有的,谢太夫人对魏王府来的人和常夫人显然是两个态度,魏王府派人送来的东西隔天又还送了一大半回去。 到此,魏王府和谢侯府的亲事是再无可能了。 ———————————— 这件事过去了半月,二月初,初春乍暖,兆京还时不时有人说起当日常家三少爷的窘迫样子,另一件大喜事很快覆盖了所有的消息,太子大婚在即。 太子妃乃兆京百年世家薛家嫡长孙女,身份显赫,和太子正好相配。这一桩婚事去年年初就定下了,说起其中的另类缘分,还有云珠公主在其中牵桥搭线。 见过这个薛家嫡长孙女的人都说她贵气,不若谢家长女这般脱俗,也不若二长公主府明巍郡主那样的耀眼,就是浑身上下充斥了一股贵气,好似再说,她将来就是要做最尊贵的人。 薛妙凝幼年时找人批命就说她将来会凤凰祥瑞,言下之意是要母仪天下,如今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不正是此意。 这样的种种说法在太子大婚到来前的这些日子被传的沸沸扬扬,如今是真的实现了,所以各种各样的吉祥话都会传,恭维薛家的,恭维皇家的,还有说那批命大师如此准,到处打听他在何处,赶着上去也想为自己批上一卦的。 谢侯府这儿备了献礼送入宫庆贺太子大婚,又备了礼送去薛家,太子大婚所邀客人甚多,兆京之中但凡是四品以上的官员都能够入宫参加这喜宴,像谢侯府这样的,除了年纪小的不合适去,几房人都要入宫。 二月十三这天,天气额外的好,一早谢侯府门口就备好了数量马车,谢太夫人带着儿媳妇和孙女出来,先前谢侯爷和谢家几位老爷已经进宫去了。 上了马车之后谢太夫人对上回的事还有些担忧,摸了摸谢满月的脸,“大白天的,这回可不会再受惊了。” 谢满月拨开窗子看,她心里也默默的想着,大白天的,阳光这么好,这回进宫可不会遇见‘鬼’了。   ☆、第26章 入了宫还是要经过那几道宫门,比起去年年三十过来,这两边的宫墙上果真是蔓延起了点点墨绿,从黑色的苔床下生长着,谢满月知道它们活不太长,很快会因为缺水太阳大而旱死,可她也知道它们很顽强,但凡是遇到了一点雨水,它们便能够抓住这一丝一毫的机会,重生点出翠绿来。 小的时候在毫安无聊,她时常喜欢蹲在屋檐下看青石板上的青苔,还会舀一瓢水浇在上面,等到傍晚时候来看,那扁平的青苔就有了变化。 爹爹告诉她,这叫视机蛰伏。 逆境中生长起来的,在最恶劣的环境之下,最险的境地中,能够抓住每一次的机会,在这之前,安静蛰伏。 谢满月回神转头看谢太夫人,老人家还紧紧的抓着她的手,生怕就在这一条前后能望到边的路上把孙女给弄丢了,谢满月轻轻握紧了几分,谢太夫人低头看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的和煦。 入了第三道宫门口就热闹了,登记了名字,由宫人领着去了前殿,这是谢满月第一回过来,她以为只有在皇上大婚时才能见到的情形,太子大婚时就有这么盛大。 前殿的广场上列好了席位,太子大婚行礼要鉴天,所以要选在白天正当日的时辰,若是皇上大婚要比这个更加盛大,远远望去,谢满月看到了高高立在那儿的塔,约莫可以站五六个人,还放了一张供桌,瞧不仔细,好像放了许多东西在上面。 谢侯府家的位置安排的不算太远,谢满月坐下后转身看,依照家世官品来安排的位置,后面的她都觉得有些看不仔细了,前殿广场正宫门那儿铺着红地毯,四婶悄悄告诉她,如今的圣上,当时大婚时已经册封为太子,婚礼也是这般盛大,不过当年先祖皇帝的五子登基后的婚礼,可比今日的要盛况数倍。 谢满月翘首以盼看着,时辰未到,她们都得坐着,前面那儿错落的坐下了不少人,遥望过去大约是宫中的妃子,直到远近传来皇上皇后嫁到的声音,众人起身,这广场之上齐响了叩头行礼的声音。 没等多久正宫门那儿就有了动静,乐声伴随大门开启,那儿时候由司礼官员领着人进来,后头两个宫女扶着嫁衣盛装的女子进来。 头上凤冠和阳光对称,折射出来的光芒伴随着她的走动不断的跳闪,谢满月被闪的瞧不清她到底是长什么样,单看着进来的阵仗就是绝无仅有的华丽。 周遭不是没有叹息声,难怪有这么多人挣破头的想去入宫,想当太子妃,想做皇后的。谁出嫁是这样的呢,能满足多少女子心中的梦啊。 走到塔下的时候太子已经在了,太子和太子妃站在塔下,上面主持的是内阁大臣,先要请天,再要祭天,宫人扶着皇上上塔台,由他祭天后再交给太子上去,鉴天后三跪九拜,塔下的太子妃无需上前,由司礼的官员端东西下来让她跪拜。 这样的程序看似不多,做起来很长,每一个细节都掐着时辰而来,等这些完成,正午的太阳微微偏西,塔上的东西依旧供着,太子和太子妃先行离开,还要去祖祠祭拜,皇上皇后和各妃子离开后才轮到受邀进宫的人。 谢满月她们到了一旁的喜宴厅,厅内外都摆了桌,对许多受邀的官员家眷来说,这就是看一看,然后吃一顿的事,如今太子太子妃前去祖祠祭拜,她们吃罢了就回去了,晚宴是官员参加,女眷们并不参与。 这边写满月塞下第二个水晶饺,一旁的谢初华轻轻拉了她一下,低声道,“你吃饱了没。” “差...”一字出口,谢满月忙改口,“差多了,我太饿了,没吃饱。” “入宫来哪有人像你这样吃这么多的。”谢初华阻止她再去夹菜,谢满月抬头看,她们这一桌里,和她年纪相仿的姑娘都矜持的很,碗碟里盛了汤的都只吃了几口,桌子上的菜没怎么动,都在轻声细语的聊天。 谢满月舀起碗里的丸子送到口中,她就说不爱进宫了,每次都吃不饱,这么多菜不吃很浪费的,她嘟囔着不肯理她,“那得浪费多少银子,放在村子里,这一桌都够养活五口人好些年的了。” 一旁谢初幽听到她这么说,轻蔑的哼了声,“二姐姐,都入了宫你就不要说这么丢人的话了,谁家有宴会不都这样摆,难不成就让别人干坐着。” “要是不吃,那就干坐着好啦。”谢满月毫不介意的冲着她笑,“要是光拿来看就行了,我雕几个木头放着摆盘,岂不还能多次利用,反正你又不吃。” 谢初幽气鼓鼓的看着她,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姑娘噗嗤一声笑了,谢初幽一眼瞪过去,那家小姐还在笑,似是有些遮掩不住,善意的冲着谢满月她们点点头。 谢初华警告的看着谢初幽一眼,这桌子的小姐身要低也不会比她们低到哪里去,谢满月趁着她不注意,夹了面前一块炖肘子头,才咬下第一口呢,身后就传来了马茹嫣的声音。 “还吃呢!”这几桌子周围都是小姑娘,马茹嫣拍了一下谢满月的肩膀,谢满月重咳了声,好不容易咽下去了,转头看她,马茹嫣还冲着她眨眼睛,“为了补偿你,我带你去见太妃娘娘。” “我不去!”谢满月一口回绝,上次说去碧澜宫,三个人丢下她一个跑了,还去呢,她才不去。 “我和谢太夫人说过了,她答应呢。”马茹嫣赶紧补上一句,又拉谢满月起来,朝着谢初华使了个眼色,谢初华这边扶了一把,谢满月只能站起来。 “大姐姐我也要去。”她们走了不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谢初幽要跟着一块儿去。 马茹嫣想了想,“那你去和你娘说一声先,免得等会儿急着找人。” ———————————— 由宫人领着,五个人去往马太妃的宫中,因为是先帝的妃子,安排的宫殿比较偏。一路上马茹嫣说了不少,马太妃是她的姑婆,入宫后生育过一子,很有出息,年纪轻轻的就替皇上镇守边境,但是在一次突袭中战死了,皇上念着兄弟情分,又念着马太妃丧子,将来无人养着,就把她留在了宫中,日子过的比其他无子女的老太妃要好得多。 到了马太妃的宫中宫人离开了,进去时才知道说马太妃身子有恙,睡着呢,她们一群小的也不便多打扰,谢满月的意思那就回喜宴厅去,马茹嫣不依,“好不容易带你们过来,怎么也得给太妃请个安,她才刚睡下,我们等一会儿,等她醒了再来。” 怎么等,谢初华看着她,马茹嫣眼珠子一转,指了指马太妃宫殿旁边的一座小花园,“我们去那儿瞎摸吧。” “......”谢满月看着她们都答应了,抿嘴没支声,马茹嫣过来挽住她的手臂,笑嘻嘻的把她往一旁的小花园里拉,“满月,好满月,从我这儿先开始,来嘛。” 硬是被拖到了隔壁,这边的花园不似内宫中那些花园打理的好,只简单的修了花草,看起来并不整齐,如今又是开春时节,草丛中有些泛着绿,有些还是枯枝,三边的门上也就只守了一个宫人,大中午的还泛着春困就差倒下睡了,谢满月兴趣缺缺。 马茹嫣数了二十个数,她们四个人躲在花园里,一找一个准,等轮到谢满月的时候找的更快,几乎都不用动了,只眼睛看着喊,“大姐姐,你衣服露出来了,树丛后头,三妹,你头上的绒花太明显了,茹嫣姐姐,你撅个屁股做什么,茹珊姐姐,手,你的手,我看见了。” “这不公平,你偷看了!”谢初幽刚刚就没找到她,凭什么她找这么快,都没有走动过,“你是不是偷看着我们藏的。” “我还用偷看你。”谢满月哼了声,“那边的树丛那么矮,你怎么不趴在那儿算了。” 谢初幽瞪着眼,“不服,大姐姐你看着她,我要再藏一回!” 谢满月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转头由谢初华监督,二十个数后,转身看花园,笑的十分自得,“三妹,我觉得你跳进水缸里藏着比较合适,那样我就看不见了,茹嫣姐姐,你这是真打算躺着了,茹珊姐姐,你的手又露出来了。” “我也不服,我蒙上你的眼睛,我们换个地方,这儿你太熟了。”马茹嫣拿出帕子要包她眼睛,谢满月啼笑皆非的看着她,她哪里有她熟悉的。 马茹嫣不依,把她蒙上了眼,扶着她出了花园,也不知道在哪儿,马茹嫣让她停住,在她耳畔嘱咐,“数三十个数,不许偷看,数完了再摘下帕子来找我们。” 谢满月轻笑着,依她们的意思数了三十个数,迷迷蒙蒙的帕子底下还能略微看到她们的声影消失。 等数摘下帕子,谢满月愣住了,这又是哪里!!! 马茹嫣怎么把她扶到了花园外的宫墙过道上,一眼看过去,前后都是路,她怎么都分辨不清哪里是哪里。 谢满月对差不多的东西方向感不太好,宫中所有的宫墙小宫门都长的差不多,多来几次也许会熟悉,但这里她也是第一次来,转身看后面的小花园,谢满月走了进去,很小的一个园子已经废弃了,杂草丛生,谢满月没看两眼就出来了,她们再躲都不可能这么委屈自己。 出了这个小花园,谢满月有些茫然,她不知道马茹嫣把她带离开多远,这附近她还没看到过一个丫鬟宫人,问路都不行。谢满月只能自己走,走着走着,她看到了前面有座小宫殿,看外面的墙似乎也挺恢弘的,说不定里面有人可以问问这是哪儿。 谢满月走上台阶,虚掩的门,脚下的地方那台阶泛旧的掉了漆,推开去厚重的大门发出深沉的响声,映入谢满月眼帘的是一座空荡荡的宫院,十分的干净,正前方一间屋,左右各有一排屋子,谢满月四处看了看,视线落在正前方屋子侧边的一扇门上,她没看眼花吧,刚刚那门动了一下呢。 随即想到马茹嫣她们可能躲在这儿,谢满月嘴角上扬,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待走到那门口的时候她还顿了顿,感觉里面真的有人,伸手轻贴在了门上,快速的推了开去,高喊,“看你们怎么躲!” 门吱呀一声开了,门旁的情景展现在了谢满月眼前,她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这,大白天的,真是活见鬼了啊!!!   ☆、第27章 屋子内映入谢满月眼帘的是一个少年席地坐在门旁边,他的面前放了一个陶盆子,盆子边缘还有些裂痕,盆子内烧着东西,熏的盆子内周围漆黑,粗一看,正在烧的是纸钱。盆子旁边点着几根白蜡烛,这一幕谢满月忒眼熟了,就在两个月前碧澜宫中她才刚见过。 背后是午后的太阳,烧的后背都暖洋洋的,面前却透过来一股阴冷,怎么又是他,真是活见鬼了! 谢满月的视线快速的在他身侧看了一眼,啊,有影子呢,壮了壮胆子纹丝不动的站在那儿,和他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半响,还是谢满月先破了功,“祭拜呢。” 这话乍一听如此耳熟,上回也是这么问的啊,他和上次一样,也是什么都没说,回神过去继续往盆子里添纸钱,一张一张烧的透彻,是为了让泉下的人能完好的收到纸钱,谢满月见他旁边还有一沓,脚步动了动,他转头看她,神情中的淡漠很冷,和这屋子一样的冷。 不是鬼就好,那天悄无声息的离开,谢满月后面想想都有些怕,她站在门边没有进去,微蹲下身子,好奇他在祭拜谁,“今天是太子大婚,你怎么在这儿,不去参加婚宴。” 少年的手一顿,往烧得旺的火中添了几只元宝,谢满月也不介意他不回答,自说自话,“这么大的地方让我上哪儿找她们去,算了,不找了,我就不信她们不回来找我。” 少年还是不说话,谢满月靠在门框上侧身看他,见他还添呢,“你烧的太多了,够花就行,不要一次性烧太多,也不要好久不烧,底下要打点的地方多,要是烧多了,还会被抢走。” “你怎么知道。”少年终于有了反应,手下没停,只是慢了一些,清冷的声音里参杂着微哑。 “这和人的道理是一样的,你吃饭得一顿一顿吃,睡觉也得一晚一晚的睡,一次吃的太多了容易撑,许久不吃又会饿死,睡的太久了会头疼,不睡也不行。”谢满月想了想,抬头看屋子里仅有的一张床一张桌子,“这儿原本住了谁?” “我娘。” 谢满月倏地回头看他,禁不住问,“那她人呢。” “死了。”少年的神情依旧淡漠,仿佛是在说‘吃过了’那样简单的话。 空气里安静了下来,陷入沉默,屋外偶尔有鸟雀飞过,停在屋檐上叽叽喳喳的叫着,谢满月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问。” 不管口气多么随意,谁会不在意自己的母亲已经去世这件事呢。 “她就死在这里,上吊自杀。”又是淡漠的不参杂一丝感情,谢满月下意识的抬起头,刚刚她看过的悬梁上面竟还挂着一条泛灰的白绫,下端似乎是被扯断了,只有一部分挂在那里,无风之下诡异的晃动了一下。 谢满月眨了眨眼睛浑身一凛,从脚下升起一股寒栗,仿佛都能看到一个女子挂在那白绫之上,吓的谢满月赶紧闭上眼,意识到了这是大白天,谢满月睁开眼看那个少年,他脸上的神情更淡漠了,甚至还有些黑沉。 脑海里闪过什么,马太妃住的本就偏远,这儿又是无人的院子,上次在碧澜宫看他祭奠还在猜他是祭奠谁呢,碧澜宫被毒害的岚妃,上吊自杀的方昭仪,他的娘亲,谢满月眼眸一缩,这位莫不是九皇子。 乔瑾瑜看她脸上的神情一变再变,显然是猜到了什么,静默的把余下的纸钱都投进了陶盆子中,火苗一下窜大了许多,迎面一股火浪飘来的热气,谢满月瞥见他手背上的疤痕,“九皇子殿下?” 她曾经问过祖母,祖母说后宫中的事里面的人尚且不清楚,更何况是外面的人,她看不出他眼底到底有多悲伤,可见他这样偷偷祭奠过两次,足以见得方昭仪在他心中的位置。 谢满月想离开了,她觉得自己不该进来,也不该打搅。 “你不是喜欢藏东西。”乔瑾瑜忽然开口,谢满月怔了怔,半响才意会过来他的意思,他是在问她要吃的么,他记得她! 谢满月在怀里摸了摸,上次的锦袋不小心丢了,何妈又给她缝了一个,比较小,今天入宫来她是想婚宴应该不会少吃的,所以只带了几颗酥糖,解馋用的。 谢满月拿出锦袋里的酥糖,伸手递给他,“喏,先填填肚子,等你,祭拜好了可以去吃喜宴,那里的菜才好。” 乔瑾瑜看着不是很细嫩的手心中放着的五颗酥糖,微抬了抬头,谢满月努力的笑着,竭尽全力露出一抹友善的笑意来,她刚刚不是因为得知他是九皇子而嫌弃,她只是纯粹的怕梁子上的白绫。 乔瑾瑜神情微闪了下,他伸手拿了两颗酥糖,拨开油纸,慢慢的放到了嘴巴里,满口的甜,却不腻,充斥着核桃的香味,咀嚼到了磨小的核桃肉,还泛着一丝丝香咸,很好吃。 “这是特别做的酥糖,里头添了青柠,是不是没这么腻?”谢满月好吃,何妈这种小手艺又好,时常给她做小吃,她的锦袋里永远都装着一些零嘴的吃食。 乔瑾瑜拿起第二颗的时候,那边的大门忽然开了。 谢满月转头看去,五六个人匆匆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华服宫装的女子,谢满月眼眸一缩,长公主。 谢满月晚了一步起身行礼,云珠公主没有理会她,而是直直走进屋子,看着乔瑾瑜身旁摆着的盆子和蜡烛,神色凌厉,呵斥道,“太子大婚你躲在这儿,还弄这些,你是不是要给大哥添晦气!” 乔瑾瑜缓缓起身,低头沉声,“我来看看母妃。” “你哪来的母妃,你别忘了罪妃方昭仪畏罪自尽之后你已经被养到了恭太妃的名下,更何况方昭仪根本不是今日过世,太子大婚你不在场,一个人躲在这里不是寻忌讳是什么,你还点蜡烛烧纸钱,你昏头了吧你!”云珠公主啪一下踢翻了蜡烛,乔瑾瑜神色一黯,一旁的宫人匆匆忙忙把陶盆子和蜡烛都收拾了下去,云珠瞪着他教训,“九弟,凡事都该适合而止,你该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别一天到晚让太子哥哥担心,他再关心你你也是罪妃生的,认清楚自己什么身份,就做你该做的事。” 这话听的谢满月都觉得伤人,云珠公主咄咄逼人的样子以及这训斥的口吻哪里像是姐弟,完全是上看下的高人一等,她是身份尊贵的公主,而他只不过是一个罪妃所生的孩子罢了,被皇上所嫌弃了,那在这宫中也就没什么人会看重他。 “长姐又说我没有母妃,又是罪妃之子,想来是气急了才说出这种糊涂。”乔瑾瑜抬起头看着她,眼底并没有畏惧,但是对她的冷漠几乎是要超过对谢满月的,“我母妃的祭日是什么时候,无需你来提醒。” 云珠公主气笑了,伸手直接指了他的脑袋,涂了凤仙花汁的指蔻漂亮的很,纤细的指尖在乔瑾瑜的额头上毫不留情的戳了好几下,“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九皇子,哼,父皇都不想认你的九皇子,别以为母后和太子哥哥待你宽厚你就可以肆意妄为。” 云珠想到了什么,嘴角上扬笑的十分开心,“太子大婚当日你在冷宫祭拜方昭仪,要是让父皇知道,不知道又会怎么罚你。” 十六七岁的大姑娘欺负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这还真是下的去手。谢满月站在那儿,她清楚的看到他紧握的双手,他在生气。 云珠公主是什么样的人谢满月还算知道些,说起来,两个人似乎还有那么点过节,她还是祁玥的时候十二岁回到兆京,时常出入各种宴会,入宫也有几回,因为皇上对爹爹的器重,连带着她都沾光,又因着她的性子,许多家小姐乐意和她结交。 和云珠公主的过节还要从好几年前说起,说起来都是芝麻蒜皮的小事,她也不是喜欢阿谀奉承的人,看不惯的就看不惯了,没兆京闺中小姐那么多的矜持和忍让,事情过去后她都不在意,有些人小气记着罢了,明里暗里使绊过两回。 祁玥的性子爽利,又不爱拘泥小的东西,后来但凡是有云珠公主在的宴会,她就不乐意去了,既然合不来相处不到一会儿去,那就不碰面呗。 只是谢满月没想到的事,尊贵的公主殿下,待自己的弟弟都这么刻薄,她若记得没有错,这方昭仪毒死的是十皇子的生母,云珠长公主是因为皇后丧女后抱养过来的孩子,两者并没有很大的关系,皇后和太子对九皇子都这么宽厚,她从小在皇后身边长大的,竟然待九皇子是这样。 “劳烦长姐来看,不送。”乔瑾瑜对她的话丝毫不在意,后退半步离开她的手指,额头上清晰了几个微红的指甲印。 云珠冷笑,“本公主才懒得来看你,要不是大哥去祖祠祭祀的时候还念着你,我怎么会替他来找你。” 听到说是太子让她来找,乔瑾瑜的眼神闪了闪,最终归于静寂,“现在看到了,请回吧。” “很好,我会把你这样子如实告知父皇,太子哥哥大婚当日你祭拜罪妃,你就等着罚去福国寺吧。”云珠漂亮的脸上闪着一抹狠意,她的视线在乔瑾瑜身上扫过,落在了谢满月身上,“你又是谁,不知道这里是冷宫境地不能乱闯,哪家的小姐这么不懂规矩!” 把气儿撒在她身上算什么理儿,谢满月微福了福身,没有下跪,低头如实道,“我迷路了,看到这里有人就进来问路,我问他在做什么,他说这儿邪气太重,阴冷的很要烧些纸钱驱驱邪,以免这些邪气冲撞太子大婚,我在这儿等他烧完带我出去。” “笑话,你能迷路到这里,鬼话连篇,哪家的小姐胆敢说这样的胡话。”云珠看着比自己小这么多的谢满月也没有客气到哪里去。 谢满月抬起头,很无辜的看她,“长公主,我没有骗您,不信您看。” 谢满月指了指屋子内梁上的白绫,声音故意压低了许多,“刚刚我进来,屋子里明明没有风,蜡烛都没动,可是那白绫却在晃动,好邪乎,而且您有没有感觉到,这屋子里特别的冷。” 谢满月微抖了下身子,神情里一抹惧怕,云珠她们转头看去,悬挂于悬梁上的白绫,真的动了。   ☆、第28章 屋外天气晴朗,并没有什么风,而悬梁的位置很高,这边又只开了一扇门而已,云珠她们这么一看,那白绫十分配合谢满月所说,真的晃动了几下。 久无人居的屋子里本就阴寒,窗户又都紧闭,从屋外进来,无端的感觉到了一股阴冷。 谢满月的表情做的十分到位,胆怯的闪到了乔瑾瑜的身后,双手抓着他的手臂,惧怕的喊,“它它它它它动了,它动了。” 谢满月声音颤抖,神情恐惧,冒着身子躲在乔瑾瑜身后,眼神还时不时撇来撇去的,不止是云珠,连着她身边的几个宫人都有些瘆的慌。 这偏僻的惠明宫中自从好几十年前死过一个妃子后就成了冷宫,那都是几代值钱了,之后宫中被贬的妃子,受罪的宫女都被关在此处,她们疯的疯,死的死,十四年前皇上登基,这儿清理一空,七年前方昭仪被关到此处,她在这屋子里畏罪自杀,之后这儿就再没有人住,成了一座废宫。 每到夜里,经过这儿的宫人时常会听到惠明宫中传来的呜呜声,似是哭诉,似是欢笑,十分的可怕,久而久之这边便传出了闹鬼的传闻,这宫中老死的,自杀的人有许多,在这深宫之中,谁知有没有几缕是冤魂呢。 “妖言惑众!”云珠公主忽然重重呵斥了一声,“你到底是谁,可知闯冷宫是要罪责。” “它它它它又动了。”谢满月怎么会管她这种义正言辞的教训,她才不怕呢,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她还能把她抓去不成,看她不吓死她们。 谢满月的声音越发胆战,她紧紧的揪着乔瑾瑜的衣服,泫然欲泣的看着云珠公主,“我想回去找祖母,我迷路了,我不想呆在这里。” “你!”云珠只瞥了一眼,那白绫还真动又晃动了一下,六年前在那个位置方昭仪上吊自尽,尸体还是在三日后才被发现的,整个人都青紫了,舌头整个吐在嘴外,死相无比可怕,云珠虽然没见过,但看着那白绫晃动,她心底里也浮起了一股悚然,好似那边真有盯着自己。 “你不是说烧了之前能把屋子里的邪气都驱散么,你说的不作数啊。”谢满月扯了扯乔瑾瑜的手可怜巴巴的问。 乔瑾瑜低头看她,谢满月轻轻眨了眨眼继续装惧怕。 像是有什么打动了他,乔瑾瑜看她卖力的‘瞎说’,抬头看云珠公主,神情中不染一丝质疑,“本来是能驱散的,但是被长姐踢翻了,诸太傅说,万物有灵,它们也看得到。” “住口!”话音未落云珠厉声呵斥住了他,“胡扯什么鬼魅之说,这些也能信!” 唯有她自己知道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线里那轻微的颤抖,云珠没再管谢满月,只瞪着乔瑾瑜,“九弟,你在这人妖言惑众,不怕父皇怪罪于你么。” “大哥成婚,我于此为他驱邪保平安,也不算是有罪,父皇要怪罪,我也无话可说。”乔瑾瑜低垂着眉宇,面不改色的说着刚刚谢满月说过的话。 “胡扯,你不是说来看方昭仪。”云珠直瞪着他,漂亮的眸子下游离着一抹厌恶,是对乔瑾瑜身份鄙夷。 “只是来看看而已。”乔瑾瑜淡淡回说。 “希望你在父皇面前也能这般自如才好。”云珠哼了声走出屋子,离开的脚步很快,半刻都不想留在这个鬼地方。 待云珠消失在宫门口,谢满月松开了手,她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悬梁,“那个......” “年久失修,漏风。”乔瑾瑜看了她一眼,谢满月呵呵一笑,原来是屋顶破了,风从瓦缝里往里窜的。 乔瑾瑜弯下腰轻轻用手扫了扫宫人没有清理干净的灰烬,起身走出屋子,谢满月赶紧跟上,她其实也不愿意在这屋子里多留。 “走吧。”乔瑾瑜没有回头,淡漠的说了一句。 谢满月这才回过神来,他是想要送自己出去。 跟上他出了惠明宫,谢满月回头,这才看到大门上的石匾上刻着的惠明宫三个字,时间久远,无人修理,字已经模糊了一半,就如里面的屋子一样,无人问津。 冷宫边缘才不会有很多人守着,乔瑾瑜回头看她怔怔的眼神,好奇问了一句,“你刚刚,为什么要那么说。” “看不惯她呗。”谢满月转头冲着他咧嘴一笑,“谁规定我一定要喜欢她?”她和云珠公主气场不和,以前那样,现在还是看不惯。 乔瑾瑜愣了愣,谢满月经过他身旁朝着那头走去,回头提醒,“你不是要送我么,我是真的迷路了,不认得。” 午后的阳关倾斜在她身上,她正冲着自己甜甜笑着,那双漂亮的眸子一闪一闪,像是会说话,透着些顽皮,透着些精怪,神情却是无辜的看着他,恍若在印证她的话,是真的迷路了。 那笑意像是一根轻羽,轻轻的划过了他的心。 ———————————— 乔瑾瑜把她送到了马太妃所住的地方不远处,再过去一些就到了,确定她不会再走错,乔瑾瑜不再继续陪她过去。 谢满月把手里的锦袋子塞给他,笑道,“看你喜欢,都送给你吃了。” 说罢不等他拒绝,转身朝着马太妃的宫中走去。 常年绷着的神情伴随着情绪的变化微动了一下,乔瑾瑜捏紧手中的锦袋,远远见到她似乎是找到了人,折身进了一旁的拱门,顺着小路离开了这里。 谢满月刚进马太妃的宫中就遇到了匆匆赶出来谢初华,见到她回来,谢初华焦急的神情一变,直接哭了。 上回把谢满月弄丢,这回又弄丢了,这一惊一乍的,谢初华都快吓晕过去,上次碧华宫里还好找,这回呢,远近不晓得多少宫殿,她真怕一个不小心满月就冲撞了别人,她也怕祖母知道了会责备她,所以一见到谢满月回来,没控制住,哭了。 马茹嫣她们是从花园里回来的,看到她回来了,拉着她左看右看,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你去哪儿了啊这是,变成了我们找你,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吓死我了。” “没去哪儿,这不是迷路了,你们把我带的太远了,摘了帕子我就不认得路,乱走的,也不知道哪儿是哪儿。”谢满月看她们喜极而泣的样子,叹了一声,不管是不是故意,事不过三,下次再也不在宫中跟她们瞎晃了。 “你不是找人挺厉害的呢,没想到还会迷路,我这才走了多少路。”马茹嫣是觉得她找人太厉害,这才想着把她拉到路上,她们再躲,这样她就找不到了,哪里会知道她方向感这么差,半天没找到她们却把自己给弄丢了。 “你还说呢,蒙着眼睛我怎么知道走了多少路,一看哪儿都是门,糊涂了。”谢满月无辜的看着她。 马茹嫣拍拍她肩膀安慰,“回来就好,太妃醒了,我带你进去看看她。” 几个人进了主屋,门口守着一个宫嬷嬷,屋子里安静的很,熏炉里烧着檀香,萦绕着云云白烟。 那儿榻上侧卧着一个年级并不算大的宫妃,看到她们进来了,笑的很和蔼,“都坐,这儿没这么多规矩,来人啊,去把今早刚赏赐过来的果子拿来。” 谢满月给马太妃行了礼,马太妃笑着点点头,“茹嫣是个急性的孩子,也是个没记性的,皇宫这么大,你第二回入宫怎么会认得地儿呢,没惊着呢?” “多谢太妃娘娘关系,我没事。”谢满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是怎么回来的呢,是不是遇着人给你指路,这儿附近守着的人并不多。”马太妃喝了一口养生茶,笑盈盈看着谢满月。 本想说自己走回来的,但看马太妃那洞悉的眼神,谢满月遂改了口,“找了好一会儿,遇到个人把我送回来的。” 马太妃点点头,没有追问,那边宫女端了几盘洗干净剔了核的果子进来,放到了她们旁边,谢初华和谢满月她们都坐的端正,唯独是马茹嫣,对这儿太熟了,乐的吃果子,一面还和马太妃聊了几句。 直到那边宴客厅马家夫人请人来叫她们回去,马太妃又送了她们见面礼,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还是由宫人带着她们回去,一路上马茹嫣没心没肺的问了一句,“我还以为你自己走回来的,原来是有人送回来,你遇见谁了?” “不知道,我在惠明宫门口遇到的,他从惠明宫出来。”谢满月摇头,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马茹嫣神情一变,下意识的抬头看天上的太阳,末了,心有余悸的问谢满月,“那他,有影子么?” 谢满月没忍住笑出了声,上回的事她也还记得呢,马茹嫣瞪了她一眼,谢满月认真点头,“有的,我看的很清楚。” 身后的谢初幽跟在谢初华身旁,见前面聊的开心,眼底闪过一抹复杂,随即又隐了去,抬头和谢初华说起话来,开开心心的回了宴客的大殿。 ———————————— 回去之后谁都没有提起谢满月迷路的事,马家姐妹怕马夫人训斥,谢初华更担心祖母会责备,唯有谢初幽,她本想用这事讽刺谢满月的,被谢初华拦了下来,劝说带警告,这才停歇下来。 傍晚时受邀的客人陆陆续续出宫,谢满月她们也跟着出宫回家了。   ☆、第29章 太子大婚后兆京又热闹了好几日,二月底,兆京春色渐浓,谢青衣带着谢满月她们出去踏春。 兆京城外不到十里路有一座小湖泊,以前是归属于旁边的山庄的,后来主人家生意失败,山庄被官府收走,拆了围墙和屋舍,就剩下些亭台楼阁和这湖泊,倒是成了春秋出游的好地方。 马车出城后又跑了一会儿才到,还未至中午,阳光暖人,夏堇和霜降她们从马车上拎了不少篮子下来,到空处的亭子中,简单清扫,把垫子铺好,又在石桌上铺上软席,端出清晨刚做的糕点,一旁的炉子里已经点火煮水,稍等就能泡茶。 隔着她们亭子不远处来得早的,已经有人坐下聊天喝茶,从这儿往前看是湖泊,周遭栽的是一片小树林,郁郁葱葱的,湖面平静,偶尔一阵风吹过,涟漪微荡,清澈碧绿的映衬着头顶的蓝天白云。 后头往上看,山坡下至上蜿蜿蜒蜒的建着一条小路,山庄里屋舍都拆了,这些踏春赏景的都留了下来,从那小路往上,还落错着几座亭子,远眺风景亦是美不胜收。 微风袭来,夹杂着青草香气,又有湖泊的湿润味道,十分的沁人,谢满月坐不住,想沿湖去看看,谢青衣也想去那儿走走,谢初幽不乐意去,拉着谢初华留下,夏堇让霜降陪着一会儿,一行人往湖畔的矮林走去。 拒了魏王府的婚事后这还是谢青衣第一回出门,前几日明巍郡主派人来请过她,谢青衣没有出去。 知道郡主是好意,谢青衣就不大乐意听到关于魏王世子的事,她本就傲着矜持,也是魏王世子几次三番示好让她有了好感,回头发现拿她赌输赢,谢青衣对他就彻底的厌恶了起来。 只不过有时候老天就是爱这么作弄人,讨厌什么就来什么,她们才刚刚逛了小半,迎面就看到了魏王世子和常家三少爷他们朝着这儿走来,好似还有几张生面孔,谢满月并不认得。 他们也是高高兴兴在聊天,一看前面是谢家大小姐,常家三少爷神情略精彩,魏王世子乔钰只眼神闪了闪,唯有一旁气质和魏王世子不相上下的一个年轻公子手执扇子笑着打趣,“世子,可真是巧遇了。” 说话的正是许家大少爷,之前和魏王世子打赌的那位,谢满月不认得谢青衣可认得,两年前向谢侯府提亲过的,被她拒了,后来娶了门当户对人家的小姐,婚后依然是风流不减,能和魏王世子处得来的,必定也是喜欢流连花丛,不务正业的。 乔钰的脸色微有些绷不住,被谢侯府拒亲事,又被谢青衣把他送的东西都原封不动退回来了,脸面自然挂不住,只有他乔钰不想娶的,还没有他娶不到的,这回在谢家面前狠狠栽了个跟头,乔钰心里也不痛快。 不过不痛快归不痛快,他很快是笑着看谢青衣,“谢姑娘,可真巧啊,今日湖光春色,是个踏春的好时候。” 乔钰端的是平日里对付别家姑娘的手法,这一笑,一挥扇子,再说几句动听的话,怎么地对方也得先羞红了脸,但是今天不奏效了。 谢青衣淡淡的回了一句,“魏王世子。” 继而,带着谢满月直接要越过去,懒得搭理他们。 许家大少爷把这些看在眼里,笑的幸灾乐祸,拍了拍乔钰的肩膀,“世子,这接连吃了几回闭门羹,我看你是吃上瘾了。” 乔钰的脸色有些难看,一旁的常怀安作为千年好跟班,决定为魏王世子说几句,太不给面儿了。 “谢家大小姐,别急着走啊,既然遇到了何不在这儿坐下共赏湖景。”常怀安没有魏王世子的气质,所以他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几分猥琐,像是在调戏人。 谢青衣没理她,谢满月转过头来看他,笑嘻嘻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呢?这不是常家三哥哥么,常伯伯把你放出来啦,你还没被罚够么,整个兆京都在说呢,你在花绣楼门口被人打劫,下回出门可得小心了,被再让人丢巷子里。” “小丫头你说什么你!”谢满月一脚踩在了他的痛楚,常怀安脸色一虎瞪着谢满月,谢满月哼了声: “我哪里说错了,你们还有脸来和姑姑说话,外头都在传呢,你们打赌谁能娶到姑姑,还让人到处传不是毁姑姑清誉,还好意思再来搭讪,真是厚脸皮。”谢满月最后一句嘀咕着说,也不轻,得让他们都听见才是。 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批评,他们这几个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谢满月拉起姑姑扭头往前走,乔钰看着她们的背影,脸色微沉。常怀安更是气,什么时候轮到这么一个小丫头说他的不是了,还取笑他。 许家大少爷倒是不生气,他是打赌了,但是输的又不是他,他有什么可生气的,打开扇子晃悠了几下,扬着声调往前走去,“输了就输了,谢家大小姐这样的女子,咱们是指望不到喽。” 他这么一说,乔钰的脸色更沉了。 ———————————— 谢满月她们走了大半圈,再也看不到魏王世子他们了,谢青衣带她休息了一会儿,看她伸手捶腿,笑着拉过她,让她坐好,轻指了指她额头,“和他们说这么多做什么。” “他们不知错呢,明明做的不对还这副样子,我看魏王世子小气的很,自己先不对,受挫了还不高兴。”真以为全天下的女子都得被他所吸引。 谢青衣早放下了,拍拍她的额头,柔声道,“那你往后待人可得宽厚一些。” 坐了片刻之后回了亭子,前来踏春的人渐渐多了,在湖边赏景的人也多了,谢满月喝着花茶,一旁坐着的谢初幽情绪一直都不甚高涨,谢满月转头看她,对上目光,谢初幽哼了一声,扭头过去。 谢满月知道她计较什么,前几天去祖母那儿请安,祖母送了她和大姐姐一人一块翡翠玉碟,质地很不错,是别人送来给祖父的,就是只有这么两块,就只送了大姐姐和她,其余的几个祖母另外备了宝石,其实成色也不差,论价值没差多少,可谢初幽就是不乐意了。 没有谢满月,那她还是谢侯府的二小姐,祖母有两样东西,一份给了大姐姐,还有一份肯定是她的,如今谢满月回来,夺了太多祖母的注意力,连本该属于她的东西都给了她。 谢初幽计较的就是这个,本该属于她的却给了谢满月。 “出来游玩,别绷着个脸。”谢初华提醒她。 谢初幽重重的把手中的杯子放在桌子上,里头的茶水都溅了出来,她冲着谢初华撒气,“大姐姐有祖母送的东西自然是不在意,既然大姐姐这么好心,不如把你手上的翡翠玉碟给我好了,我把祖母送的宝石给大姐姐。” “你闹什么,你不是有祖母送你的宝石,都是一样的你何必计较。”谢初华劝了一句,谢初幽却不领情: “好啊,你觉得一样的,那你的和我换,你是大姐姐,总要让着妹妹一些,师傅不是说了要兄友弟恭姐妹情深,你既然觉得都一样,你也别计较,和我换啊。”谢初幽一张利嘴,要是换做以前才七八岁的祁玥,肯定是说不过她。 谢初华也说不过她,她微沉着脸看她,“你还胡闹,既然祖母送了自然有她的道理,难不成祖母每次给的东西不一样你都要眼馋一番。” “你不愿意换就不愿意换,劝我做什么,你心里也不肯的。”谢初幽一句顶了回去,谢初华气的没了话,她还真不愿意把祖母送的玉碟拿出来换她的宝石,那可是祖父带回来仅有的两块。 谢满月微低下头,嘴角扬起一抹笑,三妹说的话粗理不粗。 谢青衣离开亭子就这么一会儿,等她回来,亭子里的气氛就变了个样子,谢满月坐在那儿自顾着看风景吃东西,谢初幽依旧是沉着脸,活似和盘子里的糕点有仇,吃的特别凶狠;而谢初华则是一脸委屈,好像哭过了,眼眶红红的,瘪着嘴忍在那儿。 自己看着长大的几个侄女,什么脾气谢青衣也了解,肯定是又拌嘴了,看呆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谢青衣让夏堇她们收拾东西,轻拍了拍谢初华的肩膀,“好了,时候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 回去的路上为了免她们再吵架,谢青衣和谢初幽坐了一辆,后头谢初华和谢满月一辆,她们来的早,回去的也早,沿途马车不多,走的也顺畅。 过了官道距离城门口还有两三里路时,马车忽然慢了下来,紧接着停了,谢青衣拉开帘子一看,前面停着两辆马车,拦了大半条的道,车夫喊了好几声才有人出来,出来的还不是别人,正是常家三少爷。 同从马车上下来的还有好几个身体强壮的护卫,谢满月从后面马车探头看,这几个人竟团团的围住了姑姑的马车。 谢青衣呵斥,“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请谢姑娘下马车一叙,之前在湖畔怎么邀请谢姑娘都不答应,常某就只好来这儿等了。”常家三少爷装正经不行,耍流氓倒是有一手,让人围着马车,一手搭在马身上,笑的得意,“要是谢姑娘不答应,常某只好上来请你了。” 拦路的是两辆马车,其中一辆马车内始终没什么动静,谢满月跳下了马车冲了过来,她还是孩子,和男子之间忌讳没有姑姑这么大,这要是让别人看到常怀安与姑姑拉拉扯扯,真就说不清了。 谢满月拦在常怀安面前,仰头看他,“光天化日这么拦人,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常怀安笑着,“就是光天化日才要拦人,我等仰慕谢姑娘已久,不过是请去一叙罢了,小丫头,你也想一块儿去?” 常怀安拉了谢满月一下,没用多少力气就把她拉到了自己身旁,毕竟是力量悬殊,谢青衣沉着脸看他,“常家三少爷,把满月放了,我可以不计较这件事,你若再执意如此,休怪我不客气!” “不必你亲自下来,我们替你驾马车就行了,至于这个小丫头,先与我同坐一辆。”常怀安自然不会强行去拉谢青衣,一旁的侍卫听了他的吩咐直接把车夫从马车上拉了下来,自己换上,常怀安则是要抱着谢满月上马车。 “放开我。”谢满月挣扎不开便使劲闹腾,常怀安抱不稳,直接把她架起来背在了肩膀上,谢满月肚子压在了他肩头,胃里一阵挤压,难受的想吐,抬起头看向远处正要喊救命,那儿道上滚滚烟尘袭来,两辆马车快速的朝着这边奔来,为首的那一辆,驾车的正是孙赫明。   ☆、第30章 谢满月脸上一喜,来的可太是时候了,垂在常怀安背后的手努力朝着那边跑来的马车挥了挥手,生怕他看不见,张口喊道,“孙鹤明,我在这儿!” 一想不对,谢满月很快改口,“孙大哥,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常怀安扭头看到那滚滚袭来的浓烟,马车来势汹汹,这头关着门的马车内一个声音沉稳传来,“赶紧上马车!” 常怀安利索的把谢满月把马车内一塞,谢满月没坐稳,几乎是滚了一圈滚进马车的,脑袋砸在车框上,疼的她眼冒金星。 这头那个护卫听令之下马上驾车要先绕过去,可刚刚开跑的哪里比的过那头飞快奔过来的马车,四辆马车才没跑多久就被赶上了,孙鹤明的那一辆急转之后直接拦在了他们前面,常怀安他们的马车不得不叫停。 谢满月又是一撞,这回是撞在了常怀安的身上,她双手扒住他,恶狠狠凶道,“放我下去,否则我就告诉你爹,让他打你打的你娘都不认识!” 十岁的小姑娘凶狠着神情说出这样的话来能有多少威慑力,常怀安把她架在了胳膊底下,打开门,孙赫明已经下了马车,他身后还有一辆跟着,马车外坐着两个人,看起来不像是车夫。 看到孙赫明,谢满月手舞足蹈的冲着他嚷,“还愣着干什么啊,还不快把他揍下来,姑姑还在马车上呢。” 要不是场面的气氛很怪,孙赫明看到她这样绝对是要笑的,他瞥了一眼那一直没有开门的马车,再看坐马车门前的常怀安,淡淡的说了一句,“你自己放人,还是我打的你放人。” 此话且听霸气的很,又显得自己多能打似的,有装的成分,可在场的唯有谢满月清楚的知道他不是装的,常怀安他们只知道孙家和祁家一样出身武学,却不知道他跟着孙大人出去打仗时,十四岁就敢提刀上阵,是杀过人见过血的。 常怀安自然不信,这几年接触这个孙家少爷哪有这么厉害,顶多会一些拳脚功夫罢了,他人多啊,常怀安一手压着些满月避免她乱动,右手一挥,“来人,陪孙家大少爷练练手。” 魏王府的护卫再经乔装,看不出是哪家出来的,但功夫一定不差,常怀安信心十足,他这还有个‘筹码’在手,他们只不过要邀请谢姑娘去小坐而已,一没伤人二没轻薄,打赢了就带走,话都是随他们说的。 孙赫明拍了拍裤子,一路来烟尘滚滚,都积了层灰了,抬手敲了敲马车,在常怀安的诧异之下,两辆马车上走下四个人,一看身板,皆是习武之人。 这年头,谁说逞英雄得孤身一人,谢满月安静下来看着,五对十二,也不是没有胜算。 谢青衣拉开帘子看到这副情形,神情里闪过一抹担忧,这,不会受伤吧。 她的视线定在了孙赫明身上,只见他撩起了袍子的一端系在腰间,只朝着她的马车走来,这几个护卫要去拦,孙赫明身后的四个人一齐涌上来,堪堪挡住这几个人后,孙赫明十分顺利的到了马车旁边,三招把驾马车的护卫给扯了下来,踹了开去。 谢初幽胆子不小,见这个护卫都已经被打下去了,直接打开门开,马车内的情形自然露在了孙赫明面前。 这么近见到谢青衣,孙赫明紧张了。 谢青衣清晰的看到他忽然泛起的脸红,瞥见后面冲上来的护卫,见他失神似的没反应,脱口而出,“小心啊!” 那边的棍子砸过来,孙赫明头一歪躲过,抓住棍子把那护卫往他这儿带,抬脚一踹,那人当即四叉趴在了地上,激起一股烟尘。 谢初幽后怕的往谢青衣怀里缩,孙赫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伸手替她们把门关上,声音不如刚刚和常怀安喊话时候那么的酷,反倒是透着颤,“外头风大,把门关起来。” 谢初幽年纪小都感觉到这孙家大哥哥的不正常,更何况是谢青衣呢,她抱着谢初幽拉开窗户帘子看,外头已经混打成了一团,五个人打十二个护卫还是有些吃力。 常怀安看着也着急啊,一群蠢货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五个人,抓着谢满月的手一紧,谢满月嗷了一声,抬手就往他脸上赏了个小巴掌,还留下三道红痕,常怀安吃痛要揍她,谢满月气鼓鼓着神情瞪他,“快放了我,弄疼了我,祖父和祖母都饶不了你!” “嘿我说这小丫头片子,你这是在我手上,还反威胁起我来了,信不信我弄死...”常怀安作势要掐她吓唬,谢满月瞪大着眼睛看着他,忽然,双眼一眯,张开嘴巴大哭了起来。 “你要弄死我,你要弄死我,孙大哥,你快来救我,这人要弄死我。”谢满月挣扎了起来,双手一点都没闲着,又是掐又是闹,常怀安又不能真掐死她,他就是想吓唬吓唬她让她好歹露出点害怕的样子啊,可这也太两极化了,刚刚虎着脸威胁他,现在哭的跟杀猪一样算是怎么回事! “别吵!”常怀安气死了,在她头上拍了一下。 谢满月一愣,转而挣扎的更厉害了,冲着孙赫明喊道,“他打我,他还打我,他要打死我,呜呜,他打我。” 孙赫明朝着这边看了一眼,退开几步,十二个护卫伤了六个,还有六个护着马车,继续往下打,肯定是能赢,但是谢满月还在常怀安手上,谁知他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 “还打不打。”孙赫明看着常怀安,“把人放了。” 常怀安也看出来了,再打下去自己也得挨揍了啊,下意识的看向后头的马车,那儿终于有动静了,微低沉的声音传来,“孙兄,我们不过是想请柳家几位小姐去河畔小楼一聚,并没有恶意。” “还没见过这样请人的,打了车夫强行带走马车的我也是头回见着,欺负几个弱质女子,亏你也能说没有恶意。”这里距离小湖畔不过十来里的路,再者又有一大半的路是官道,接近兆京的,哪个胆儿肥的劫匪敢在这儿劫人,所以这条道上许多年来都没出过什么事,常怀安这么一拦,就是要争当第一人了。 “若是柳家小姐不肯,我们也不会勉强。”马车内又沉沉的传来声音,这边孙赫明还没说什么,柳青衣打开门,朝着那边的马车冷声问责: “魏王世子,既然已经来了,何必藏着掖着,故作玄虚,我早已经言明何意,你执意要带我们走,有何居心你自己心里明白,魏王和我父亲也是交好,你若是想因此事让魏王府和谢侯府恶交,你尽管把我们带走。” 谢青衣这番喊话,那边马车内忽然就没了动静,谢青衣看了一眼常怀安,“现在把满月放了,今日之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不会与我父亲提及,但若还有下次,必是要闹的满城皆知。” 谢青衣说完,谢满月还不服呢,半响,那边马车内闷闷的传了一声,“放人。” 常怀安不太情愿,谢满月扭头瞪着他,“还不快放了我!” 常怀安气不过,伸手想去捏她的脸,谢满月一个回击,常怀安的脖子上又见几道红痕迹,孙赫明赶紧走了过来,谢满月拳打脚踢的挣扎要他放人,常怀安实在是架不住她了,只得松手。 孙赫明顺势接住了从马车上翻滚下来的谢满月,谢满月委委屈屈的抱着他的脖子,贴着他耳朵轻声来了一句,“英雄救美啊,心里可乐呵了吧。” 孙赫明神情微囧,把她抱到谢青衣身边放下,那头常怀安惺惺的笑着,苍白无力的解释,“谢姑娘,我们是真的想要请你去小坐,并不想对你做什么,也没有要伤人,你可千万别误会。”别告状到孙家去,他爹揍起人来真的不手软。 在小湖泊遇见后,乔钰吃了这么一回冷门,又被许家大少爷嘲笑了一番,自然心情不好,常怀安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于是就想出了这招,要兆京的那些传言不攻自破,就是把谢青衣她们请到城中闹市区的茶楼,一起下马车,魏王世子在前,谢青衣在后,一起上楼,进同一间包厢,呆些许时候,再送她离开。 如此一来都不用他们去说,看到的人自然知道其中的寓意,都是谈婚论嫁的年纪,这样约出来私下相见,在众人眼中和不就是两个人看对眼,到时候再找人吹鼓一下,啧啧,就算是这婚事成不了,魏王世子的面子总该拉回来了。 常怀安考虑的还十分深远,比如说万一谢家姑娘不愿意去,于是还带了十几个护卫,就是用来防止她们中途逃走,再制服车夫,自己驾她们的马车去,他还把谢满月带在自己身边能让谢家小姐心甘情愿乖乖跟着。 多么天衣无缝的计划,就是中途冒出了个陈咬金,孙赫明这个例外。更例外的是,他的身手怎么能好成这样! 常怀安不甘的喊了一声走,护卫们相互搀扶,驾车朝着城门口跑去,孙赫明见他们走远了,刚刚的气势忽然削减了大半,因为谢青衣问了一句,“孙公子,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你也去踏青了?” 他没去踏青啊,他就是习惯性的在她远远的地方望着,她出来时候他就远远看着,谁想这回还真的出事了。 看孙赫明一下尴尬下来的神情,谢满月往谢青衣身边挤了挤,“姑姑,幸亏孙大哥及时出现,否则的话我们就真的被强行带走了,那魏王世子可真够小心眼的,我们怎么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的,就应该传出去让别人好好看看。” “你也说了他小心眼,要是真闹出去,难保他下回不会在小心眼的起什么心思做什么事情出来,孙公子打伤了他的护卫,外头传开来,他面子上抹不去,暗地里若是做些什么岂不是要受伤。”谢青衣也想好好治一治他们,但是治了之后呢,小心眼的人他存着报复心,永远都惦记着要把脸面找回来。 “没事,他们打不过我。”孙赫明呵呵一笑。 谢青衣摇头,“孙公子,话虽如此,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再好的身手能抵过十人,还能抵过百人,能抵过刀剑?你时常外出,总不能一直带着这么多人,别人若是有心要害你,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能盯着,而你并不能长时间都提防。” 孙赫明顿时羞愧。 “他们有错在先,我们给了台阶下,回去之后他会觉得丢脸,但无人知晓的,他就不会再起心思来报复,再者,传言这东西都是越传越甚,到时与事实不符,惹的他恼羞成怒,也是不必。”谢青衣细细说来,谢满月也觉得羞愧的,和姑姑比起来,显得她有勇无谋了。 谢青衣说罢,看着孙赫明,还是没忘记刚刚的问题,“孙公子,今日你也出来踏春了?没在湖畔看到你呢。” 孙赫明一个情急之下就想说实话,看过来时谢满月使劲的朝着他眨眼警告,孙赫明顿了顿,改口,“我刚好和几个朋友外出,远远看到你们的马车本来想打招呼,瞧着有些不对劲,这才赶过来看看。” 谢青衣低头看还在挤眉弄眼的谢满月,谢满月赶紧低头。 “原来如此,今天的事多谢孙公子出手相助,你没受伤吧?”谢青衣笑了,没再继续追问,而是关切他有没有受伤。 “没...没事,我好着呢。”孙赫明想甩两下胳膊表示自己一点儿事都没有,和刚一甩手神情就不对了,刚刚不小心被他们打到过一拳,动作大了就疼。 谢青衣把这些看在眼里,“孙公子,时候不早,我们...” “我送你们进城。”孙赫明赶紧接上,走到自己马车上,在前面带路,后头是她们的马车,缓缓朝着城门口跑去。 —————————————— 马车内安静的很,谢青衣让谢初幽去了后面和谢初华一起,这边只有她和谢满月,她伸手替满月整理着凌乱的头发,低头看她,谢满月却把头垂的更低了。 “抬起头来。”谢满月不肯,谢青衣轻拍了一下她的头脑勺,谢满月哎呀了声,疼的顿时眼底冒泪,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怎么了?”本来还要问她话的,看她这样顿时担心了起来,伸手在她后脑勺摸了摸,好大一个包。 “刚刚被常家三少爷扔进马车的,撞到了。”谢满月撅着嘴,“疼!” 谢青衣失笑,“你也知道疼,那你还鲁莽的下马车来,以后不可以这样。” “他要威胁姑姑啊,那我怎么肯,不能让他碰了你,否则传出去可不好听。”谢满月年纪小,被他抱一下也就算了,姑姑待嫁年纪,和什么人走近一些都是忌讳,惹了闲话总是女儿家的名声受损。 “好好说说,你什么直呼孙家少爷的名字,还和他这般熟稔。”谢青衣没打算放过她,谢满月装可怜也没有用,于是叹了一声,小大人似的说道: “那还不是他太惹眼了,这么多人对姑姑示好,他是最笨的那个,也是最坚持的,上次街上遇见他还想讨好我呢。”谢满月含糊其辞,“想不记住都难。” 小心翼翼看姑姑的反应,其实她有想过告诉姑姑,其实孙赫明出现并不是偶然,这几年她每回出来,他都会远远的看看她,保护她。但这事儿宜晚不宜早,她是清楚孙赫明的为人,听到了会觉得他好,但是有些人听见了,也会把这行为当成是一种变态,她可不想冒险毁了孙赫明在姑姑心中刚刚建立起来的好感。 “你觉得他好?” “挺好的啊,又能保护人,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传闻,比起魏王世子他们那是好上千百倍了,姑姑你说呢。” 看她笑嘻嘻的冲着自己,谢青衣拍了一下她的额头无奈,“你啊。” 说完,微微有些走神。 ———————————— 回到谢府后过了五天,谢满月收到了孙赫明的来信,字里行间都能感觉到孙赫明的高兴劲儿,原来是姑姑派人送了谢礼去孙家,还额外给他送了伤药,用来涂抹筋骨痛的。 谢满月都能想到他拿着伤药不舍得用的模样,继续往下看信,神情微沉了几分,毫安那边爹爹有消息了。 上回让孙赫明送信去,借由托梦一事,提醒祁大将军陆雪凝并非她闺中好友一事,这次祁大将军回信给孙赫明中对这件事的态度是将信将疑,不过还是有点用处,信中提到陆雪凝想让祁大将军帮忙把陆家小公子安排到军中去跟着他,方便能很快升迁,到时候再回兆京有了推荐就能谋一个好差事,祁大将军考虑再三后把这件事推托了并没有答应。 如今孙赫明问她祁玥还有没有托梦说什么,可以转达给祁大将军的。 谢满月放下信,这大概是几年来爹爹第一次拒绝陆雪凝吧,她肯定会再接再厉送信去毫安求爹爹,她必须让爹爹更信服一些她是居心不良。 末了,谢满月忽然想到了什么,下笔很快,写下了两张纸,她应该先弄清楚陆雪凝到底跟祁家跟爹爹说过些什么,一字不差弄的清清楚楚她才好知道陆雪凝究竟把这个谎话撒到什么地步。 信很快送去了孙家的铺子,谢满月等了三两日都没消息,静下心来不再去想,而是时常陪着姑姑,偶尔说说孙赫明的好话,再看看姑姑是什么反应。 出去踏春回来路上发生的事谢青衣有和谢太夫人私底下提过,谢太夫人气归气,和谢青衣也是一个意思,孙家比起魏王府还是有悬殊,不能因为她们让孙赫明和魏王世子树敌,到时候麻烦事儿一堆,也防不住。 除此之外,谢太夫人对孙赫明的好感倒是增加了不少,孙家夫人提亲那几回来的诚恳又勤快,本来就挺有好感的,谢太夫人瞧着女儿的反应,也是笑而不语,暗暗的看着。 又过了几天,临近三月末,齐家那儿齐老夫人来帖邀请谢太夫人过去,说是有事商量,谢太夫人把谢满月也带着一块儿前去齐家。   ☆、第31章 谢太夫人平日里走动最多的就是去齐家,与齐老夫人几十年的姐妹,又嫁在了同一处,谢太夫人娘家那边兄弟早早过世,如今能说得上那些老话的,也就齐老夫人。 到了齐家后谢满月跟着谢太夫人去了齐老夫人的院子,进屋后谢满月乖乖向齐老夫人问好,齐老夫人呵呵的笑着,让谢太夫人坐到她对面的榻上,命人上养生茶,又给谢满月端了一桌子的吃食,哄着她,“都是一早命人做的,你尝尝,哪个喜欢的,再让她们做。” 齐老夫人找谢太夫人过来确实有事要商量,也不多铺垫什么,给谢满月布置了一桌吃的让她自己坐,这会儿齐老夫人已经命人拿了好几张名帖出来,要谢太夫人帮忙一块儿拿个主意。 “是我娘家那儿,你也知道,我这当姨母的有时候也没的可帮,三表弟是老来得子,一把年纪了才有这么个宝贝疙瘩,起初夫妻俩做挑选又捡的,谁都看不中意,如今那孩子都已经二十了,这会儿开始急,找上我来拿主意。”乔夫人翻着这些名帖,其实她看着都是不错的人,可还是没让自己弟弟和弟媳看上眼。 “两年前你不是说了一回。”谢太夫人知道这件事,因着是齐老夫人母亲家那边的亲戚,虽然不在兆京,但听得多了而是耳熟能详。 “说了,那次被他们给说的,气的我再也不想管这件事,可如今求上门来了,我又不忍心,我家老祖宗过世的时候还念叨着让我能担待些就担待些。”齐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她这也是抹不开面子。 齐老夫人的母亲姓任,是兆京偏北解州人氏,早年嫁到了兆京旁的卯城,后来夫家发迹,给齐老夫人倒是说了一门好亲事,齐老夫人嫁到齐家后没几年,解州任家的兄弟来卯城投奔,任家太夫人念着姐弟情谊,对任家投奔的弟弟和侄子都很照顾。 任家太夫人去世的早,在这个侄子且刚刚成亲没多久就走了,照顾的任务就落到了齐老夫人头上,这些年齐老夫人能帮的都帮了,也算是尽心尽力,别的事情她都觉得好,唯独是外甥的这婚事,着实让她头疼。 “二十年方,你那表弟又只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这孩子如今也不上不下,你看的这些,人家未必肯应。”谢太夫人和她说话也没遮拦什么,有话直说,任家这条件,娶不到高门的媳妇。 “我说了,他们还嫌不够。”齐老夫人无奈,“前些日子送信过来,说是想来兆京闯闯,看看能不能给他在兆京谋一个差事,如今我想啊,谋差事这不难,难的还是婚事。” 任家人不难相处,唯独就是把自己的儿子给捧上了天,近四十岁才得的儿子,两口子都疼在心尖,要他们说,不是空口夸奖,兆京皇宫里头的哪一位都不如自己儿子稀罕呢,这么稀罕优秀的儿子,必定是要配一个同样稀罕优秀的儿媳妇才可以。 “你那外甥的为人如何。” “孝顺孩子,对婚事上倒不这么上心,就是听他们两口子的话,愿意顺着老人家的意思。”齐老夫人如此一说谢太夫人就明白过来她话中的意思,只摇头给了一个字。 难。 “除非他自己来兆京,你表弟他们不跟来,这还有的说,否则,你也就是操了心还白费劲,指不定还要让他们说你不尽心。”谢太夫人看都没看这些帖子直截了当道,“要门当户对的人家肯定看不上,娶个低门的还好说一些,要是还好高骛远的不肯低头,这辈子也就这么光棍着过日子。” 齐老夫人脸上的神情更无奈了,她看向谢满月这边,柔声问,“满月啊,是不是呆着无聊,让人带你去府里逛逛。” 谢满月看她们似是有话要说,点了点头,“好,祖母,姨婆,我去花园里逛逛。” 命人领着谢满月出去,齐老夫人看着人走出屋子,神情微凝在那儿,长叹一声看着谢太夫人,“都是些家难事。” ———————————— 给谢满月带路的是齐老夫人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叫香菱,十三四岁的模样,对府里上下熟悉的人,一面领着路,一面告诉谢满月到了哪儿,是谁的院子。 齐府人丁少,从齐老爷到如今的齐少爷都是一脉单传,所以府中的人也少,不似谢侯府,进出几步路就是一院。 香菱带着谢满月到了小池塘边,喊人拿一蝶鱼饵过来,谢满月看着池塘里的锦鲤,抬头望去,那边池塘过去一些又是一个别致小院,谢满月转头看香菱,“那儿是哪里?” 香菱寻思半响开口询问谢满月,“那儿是大少爷的小别院,如今院子里的牡丹花开的正好,表小姐可要去看看?” “好啊。”谢满月痛快的答应,把一碟的鱼食都洒在了池塘里,一大群的锦鲤蜂拥而上,谢满月看着小别院上刻着的荣泽轩三字,迈脚走了进去。 这儿和香菱说的一样,牡丹花开的正好,齐皓轩爱花,尤其酷爱牡丹,每每到了这几月荣泽轩里像是沉浸在花海中,红粉各色绽放,十分的漂亮。 荣泽轩就只有一间厢房一座小阁楼,最大的院子,院子中央还有一个观景的小亭落,谢满月才走过第一个花坛,小阁楼那儿走出来一个人,手里还拿着笔,似乎是在思考这些花应该怎么画。 齐皓轩看到了谢满月,毕竟只是远远的看过,他有些记不得她是哪家的孩子,香菱赶紧在一旁解释,“大少爷,老夫人吩咐我带表小姐出来走走,见您在这儿的牡丹花开的正好,所以进来看看。” 低头就能看到谢满月打量自己的神情,齐皓轩笑了,善意的看着谢满月,“原来是姨母家的满月。” 这带着一些些宠溺孩子的语气谢满月尤为的听不惯,尤其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后背脊一挺,谢满月仰头看着他,“你不请我进去坐吗?” 齐皓轩失笑,“香菱,去备一些她爱吃的过来。”说罢带着谢满月进了阁楼。 阁楼里就是齐皓轩平日里风雅颂的地方,写几句诗,画几幅画,墙上还挂着好些珍稀的字画,谢满月一点都不认生,踱步走过去,把他挂在墙上的所有字画都看了个遍,最终脚步停驻在了其中一幅字上。 这幅字不是最好的,确切的来说,这一幅字是这么多字画中写的最丑的,底下署名,祁玥。 字旁边简单的勾勒了一些应接她字中寓意的画,一看画的水平就知道不是她的,是后来添上去的。 谢满月的眼神里闪过一抹复杂,这幅字画还有个背景故事,十四岁那年祁玥刚刚和齐皓轩定下亲事,因为喜欢这个温和谦雅的少年,她当时苦下心好好练字,想要作一幅字画送给他,最后只写了字就送给了他,本是半成品,闹着玩的,没想到他最后还添了画又挂在这里。 齐皓轩站到她身后,看她目不转睛盯着这幅画,“喜欢这个?” 谢满月轻哼了声,“这是这么多里面写的最丑的一幅,还没我写的好。”扭头过来看他,见他笑的温和,谢满月说的不客气,“这么丑你放着做什么。” “一个好友所写,即便是最丑那也是她的心意,怎么可以论字的美丑来决断。” “是吗,那她在你心中一定有很重要的位置了。”谢满月状若无意的问,却见齐皓轩真的点头了。 “是啊,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特别的人。” 看着他眼底流露出来的情深,谢满月忽然觉得心中梗塞,进而的,一股厌恶感袭来,祁玥去世不过半年就定了亲事,现在深情给谁看啊。 “是么,有多特别。”谢满月忍着,走到了桌子旁坐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齐皓轩见她直直的望着自己,一脸的好奇,回头再望那一幅字画,还真的勾起了不少回忆,只是他不知道,他说的愈多,坐在那儿的谢满月越觉得恶心。 要是他今日没成亲,谢满月说不定真让他给说哭了,可他成了亲儿子都有了,夫妻感情外传十分亲密,这时再摆出一副对过往念念不忘的样子,谢满月听的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放下杯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谢满月听不下去了。正要打断他,瞥见门口那儿走过来的人,谢满月淡定的问,“哦,那你怎么不多等她几年。” 背对着门口的齐皓轩看不见谁来了,见谢满月这么问,他愣了愣,继而笑着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这可时间无关,只要记得她,不论等不等都一样。” 谢满月嘴角勾起一抹笑,看向门口那儿,果真,陆雪凝的脸色变了。 谢满月见她似是要进来打断,忽然笑嘻嘻的冲着齐皓轩夸道,“表叔,那您一定对祁家小姐很深情了,肯定是因为家里催的紧,你没办法才匆匆忙忙又说了亲事,否则怎么会一直留着她的字画呢,你也挺不容易的,我们村里的老人说过,这枕边人不是意中人,同床异梦,日子过得再好,可心里头苦呢。” “说不准,你是因为陆家小姐认了祁家作干亲你才娶她的。”谢满月见陆雪凝走进来了,最后又补了这么一句。   ☆、第32章 听到了脚步声齐皓轩回头一看,见陆雪凝面色苍白的站在他背后看着他,神情里闪过一抹尴尬,“雪凝,你怎么来了。” 碍着还有谢满月在,陆雪凝并没有发作,而是强挤出了一抹笑看着他,“你不是休沐,我过来看看,郑儿醒来一直在找爹爹呢。” 陆雪凝生的漂亮,模样又惹人怜,尤其是这一副神情,柔弱的看着他,苍白着脸色又浮着一抹强装出来的虚笑,身子微微一晃,遥遥欲坠的样子是个男人都会心疼。 “我过会儿就去。”齐皓轩扶了她一把,不确定她刚刚听去了多少。 谢满月看着他扶她到了那儿坐下,也许是为了吸引齐皓轩的注意力,让他不再和谢满月提起任何关于祁玥的事,当着谢满月的面,陆雪凝说起了陆家。 “相公,要是毫安那边还是没有讯,小弟可怎么办。” “年前不是说答应了你。” “是答应了,可不知为何,又突生了变故。”陆雪凝说完这句意识到已经足够了,视线落到谢满月身上,笑道,“满月,我和你表叔有话要说,让香菱带你出去走一会儿可好?” “表叔,你把这字画送给我吧。”谢满月指了指墙上那幅画,齐皓轩神情微变,本想拒绝,一旁的陆雪凝声音越发的柔和: “既然满月喜欢,那就送给她吧,也不缺这一幅画。” 陆雪凝吩咐香菱把字画取下来卷起,拿了个盒子给谢满月装上,谢满月站了起来,把盒子交给谷雨,冲着他们呵呵一笑,“表叔,你也别太难过,西瓜没了,芝麻也凑合。” 谢满月口中凑合的‘芝麻’陆雪凝脸色很精彩,她看着谢满月出去,顷刻间开始泪如雨下,轻咬着嘴唇看着齐皓轩,哭的身子发颤,还不发出声音来,似是委屈到了骨子里。 “你别哭,我不是那个意思。”齐皓轩忙搂住她安慰,适才被那孩子引的说了那么多话,谁知雪凝会过来。 “当初我嫁给你的时候祖母和母亲都不喜欢我,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我也想着,只要你心里有我,再多的苦我也愿意受,可你...也罢,你记得祁姐姐也是应当,她年纪轻轻就丧了命,你记得她也是应该的,我何故生这气呢。”说到最后,陆雪凝直接是泣不成声哭倒在他怀里。 “我心里怎么没有你呢,我心里只有你,娶她不过是当初祖母提起,两家人门当户对,本来还叹着你我没有缘分,这也许是上天注定的,我最后还是娶了你,至于她,我们本就不该忘记,但这和我对你的感情是不同的。” 前一秒和谢满月说的时候对祁玥还是深情难忘,后一秒就只是媒妁之言。 陆雪凝哭声依旧不减,盈盈若风被他抱在怀里,微噘着嘴,委屈的很,“我知道,不应该忘记祁姐姐,但是我就是不愿意你心里还有别人,就算是别的记得我不行,我替你记了,你只能记得我,皓轩,我要你只记得我一个人。” “好,我只记得你一个人,我心里头本就只有你一个人。”齐皓轩搂着她,这会儿开始自责起自己刚刚的行为,怎么会说那样的话呢,如此伤了雪凝的心可真是不应该。 陆雪凝眼底一抹得逞,柔柔的挨着他道,“要是毫安那边干爹没有消息,小弟的事就没着落了,相公,你去和父亲提一下,那步军副尉一职不是正空缺。” 提到正事,齐皓轩清醒了一些,“你小弟如今才这个年纪,做步军副尉这一职不合适,再者军中之事,从上安排下去的人容易受人挤兑,不如从城门协领开始做起,如此一来,即便是升的快他对这些也熟悉。” “可那位子也是千载难逢,相公,你说的话我也知道,步军副尉一职如今正是缺人,错过了这一回可没有下次了,小弟他对此也是志向勃勃,一定能做好的。”陆雪凝贴着他,声音放低了一些,“毫安那边干爹不知何时才会有消息,若是他不同意,就得靠你了相公,小弟若是得了这差事,对你何尝不是助力。” 齐皓轩终于被她哄下,笑着替她抹去眼泪,“我去和父亲提一下。” ———————————— 傍晚的时候谢满月跟着谢太夫人回谢家,一回到玉溪阁谢满月就让霜降去把剪刀拿来,又拿了个陶盆子,从谷雨手中拿过画,摊开在坐榻上,顺着字和画之间,大刀落下,刷刷刷几下把一副字画从中给剪开了。 谷雨进来看到她这样,忙拦住了她,“仔细别伤了手,我来帮姑娘剪。” “我自己来,没事。”别人动手哪有自己剪来的畅快,已经裱好的字画剪起来有些厚重,谢满月剪到最后,只留下字的那一部分,画的那部分拆了两头的骨之后团在了陶盆子中,小手一挥,“点火!” 霜降和谷雨面面相觑,姑娘这是怎么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火。”谢满月一手叉着腰,霜降赶紧点了蜡烛拿过来把火引到陶盆子里,火苗窜到字画上,欢快的烧了起来。 “姑娘,这是谁的画,您为何要烧了它。”谷雨记得这是姑娘向齐家少爷讨来的,喜欢的话不是应该好好收藏起来,怎么回来就要一把火烧了。 “烧干净了才好。”谢满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拿起小木棍拨了拨,要烧得干干净净才行。 谷雨看了看霜降,两个小丫头的视线落在坐榻上,“姑娘,这一半也要烧吗?” “这一半留下,再送去裱起来,挂在书房里,以示警戒。” 看着自己家姑娘脸上那深恶痛绝的神情,霜降取来一杯水,把陶盆子里已经烧成灰烬的字画浇湿,免得灰烬飘起来,又往上压了一块板子,端起来抬出去,谷雨赶紧开窗户透气,回头时候,谢满月已经自顾着把那副剪剩下的字放到了盒子中。 就算是不在意了,想起这件事她还是会来气,难过和受蒙蔽的气愤完全是两回事,陆雪凝也好,齐皓轩也好,谢满月对此的感受犹如是在嚼一块蜡,恶心的难以下咽。 坐下来喝了两杯水,谢满月静下心来把前因后果都捋了一遍,让谷雨取来纸笔,重新写了一封信让霜降送去孙家的首饰铺子,心思一转,出了玉溪阁去往四房那边找四叔。 ———————————— 休沐日谢仲衡正好在家,谢满月在主屋见过四婶后直接去了书房找四叔,谢仲衡正在教导儿子认字,三岁的谢远弘看到谢满月来了,高兴着喊了一声二姐姐,末了撒娇要谢仲衡放他下来,他要和二姐姐玩。 谢仲衡见侄女有话要说,差人把儿子带出去,笑着摸摸她的头,“满月,有什么事要四叔帮忙。” 谢满月笑了,“什么都瞒不过四叔的眼睛呢。” 谢仲衡命人进来给她倒茶,“说罢,什么事。” “四叔,您从陈家村把我接回来的时候我们村子里一个阿婆拜托我帮她找个人,说是她的小孙女一家,小的时候逃难走散了,当时他们是朝着兆京过去的,十几年过去了,她自己和长子在陈家村安家落户,就是心里一直惦念着这件事。” “阿婆帮我我们家很多回,没饭吃的时候阿婆经常让我去她那儿吃东西,四叔,您都能在钦州那么远的地方找到我,能不能帮阿婆找找孙女一家。”谢满月看着他求道。 “能找到你是这九年来积攒下的线索。”谢仲衡拍了拍她的肩膀,“若是毫无线索,找人谈何容易。” “阿婆说她叫红俏,也许改了名字叫茉莉,当年就是在前往兆京的路上走散的,若是他们一直往这儿来,说不定就在兆京附近安家落户了。” “好,我替你去打听,她还和你说了什么。”谢仲衡见她可怜巴巴看着自己,本想说逃难的,也许现在已经不在人世,可这话他也说不出口,当初谢家倾尽全力找满月的时候,不也是确信着她一定还活着才坚持下去的。 “失散的时候她才三岁,如今应该有十七八岁了,阿婆说她小时候就长的讨喜,是个美人胚,现在一定也不难看,阿婆还说她性子活泼,爱说话,聪明伶俐。四叔,俗话说三岁看八十,我想她现在应该也是这样,阿婆还说,她小的时候手烫伤过,手背上有个指甲大小的伤疤。”谢满月说的头头是道,谢仲衡失笑,三岁的时候模子好,长大了好看倒是有可能,可这性子脾气可不一定。 “好,既然是别人拜托你的,四叔这就派人帮你去找。” 见四叔答应下来了,谢满月松了一口气,笑的很高兴,“谢谢四叔,要是您不帮我的话,我自己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呢。” “别胡闹,你还小,找什么人,这件事交给四叔,有消息了就告诉你。”谢仲衡一听她也想去找,忙阻止她,谢满月点点头,笑的更开心了,四叔不想让她去,应该会找的更尽心才是。 她想让四叔帮忙找的是祁玥的两个贴身丫鬟,她意外去世后这两个丫鬟就不在祁府了,她们从小就伺候自己,就算是要问责,她出丧的时候她们总还在祁府,有许多事,得找到她们才能清楚。 ———————————— 没等四叔替她找到人,老天眷顾,过了几天,孙赫明那儿来信了,他有了红俏的消息。   ☆、第33章 就在前一天,祁玥的墓地前有人前去祭拜,前去的正是红俏。 是孙赫明留在那附近的人发现的,红俏只在山上呆了一小会儿,很快就下山了,不见她拎着篮子,后来她往兆京城外的一个镇上走去。 前一天是四月初五,她的忌日是初十,既然她没有拎着篮子前去,在初十前后,她一定会再上山祭拜。 谢满月匆匆写了信给孙赫明,心下又有些不放心,很想自己亲自过去一趟。 初十这天祁家会派人前去祭拜,陆雪凝也会去,在这之前,初八初九红俏都有可能去,谢满月让霜降去送信后出了玉溪阁前去梧桐院,她想在这几天出去一趟。 谢太夫人听她说起想自己出去走走,自然不答应,“外头许多事你都不熟悉,你想去哪儿,让远航他们带你去。” 三哥肯定不会愿意再带自己出去了,他那么聪明,上次的事都已经知道一些端倪,这回肯定是没法拿他当枪使了,谢满月摇头,撒娇道,“祖母,大姐姐十岁的时候就能自己带着丫鬟出去,我也可以,只要有人跟着,我不熟悉她们熟悉啊,祖母,您就答应我吧,往后总不能一直让三哥他们陪着,别人该说我长不大了。” “这么急着长大做什么,谁会这么说你。”谢太夫人虎着神情,拍了拍她的背,她还想孙女再多做几年孩子,别这么快长大才好,这才刚刚找回来,再过几年就要谈婚论嫁,谢太夫人觉得太快了,可以再慢一点。 谢太夫人直接忘了眼前的孙女已经十岁了,长孙女十岁的时候早能独自带着丫鬟前去参加别家小姐的宴会,她眼中的谢满月,那才是几岁的年纪,要宠着,要惯着,还得护着。 “祖母,那我也会长大啊,等到以后嫁了人,不能什么事都麻烦祖母替我操心,那我得赶紧学着和大姐姐一样能自己做主,这样以后我可以照顾祖母,不能总让祖母照顾我。”谢满月仰头看她,求道,“祖母,您就答应了我,我多带几个人一起,好不好。” “我的乖囡囡,你怎么就这么懂事呢。”谢太夫人一把搂住了谢满月,把她搂在怀里直喊着心疼,这么乖巧的孙女,又这么孝顺。 “祖母。”谢满月真心实意的喊着。 谢太夫人哎哎的应着,“好,好,祖母给你安排人,多带几个人出去,也不能去的太久,不能太晚回来。” 谢满月连连点头,只要祖母答应让她一个人出去,什么要求她都答应。 等谢满月走了谢太夫人还在感慨,怀里的孩子还没疼多少日子,这么快要学着去独当一面,一旁李妈劝道,“那儿都俗传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二姑娘小小年纪就有自己一番主见,可不比谁差。” “那可比不得,我们满月好多了,我就是在想啊,这孩子以前过的苦,如今要多疼她一些,如今这样也好,心里头有主意的,往后日子再怎么样,她都不会苦了自己。”谢太夫人疼爱孙女,谢满月懵懂不知一些,谢太夫人大不了就更宠她一些,将来嫁了人,比别人弱上一筹了,还有谢侯府助她,如今孩子自己有主意,一点都不怯懦,谢太夫人更替她高兴。 李妈笑着替她在背后放了个靠枕安慰,“您对她的好,二姑娘心里头都知道,前个日子还偷偷问我,您这腿骨还疼不,如今天热了,您不疼了,她就嘱咐我啊现在得好好养着,不让您吃那些寒的,到了冬日天冷了,这腿骨才不会犯。” “这孩子。”谢太夫人笑着摸了摸膝盖上的护膝,这就是满月做的,“她的心思啊,细着呢。” ———————————— 谢太夫人很快命人给谢满月安排好了马车和车夫,又另外配了一个护卫随同车夫一起,初八这日,谢满月带着夏堇和霜降两个人出了门。 只在集市上逛了片刻,谢满月见时辰差不多,要车夫带她出城,马车上,谢满月认真的看着夏堇,“夏堇姐姐,我要出城祭拜一个朋友。” 姑娘说要独自出门的时候夏堇就觉得有别的事要发生,上回跟着三爷出去,小姐还敢一个人偷跑出去,这回又要出城去祭拜朋友,夏堇的心忍不住就悬了几分,“姑娘,您出去祭拜的是哪个朋友。” 谢满月看着夏堇,她服侍自己也有大半年了,霜降和谷雨她们几个小丫头让自己收拾服帖了,至于祖母留给自己的夏堇,为自己着想是毋庸置疑,就是不知她会不会和祖母汇报,既然往后做事不能全然避开她,不如早看出来的好。 想到此,谢满月咧嘴一笑,捱到夏堇身旁,耍无赖道,“就是去祭拜一个朋友啊,夏堇姐姐,如今你照顾我了,可得替我保守秘密啊。” 夏堇无奈的看着她,“姑娘,太夫人可是吩咐我好好照看您的。” “对啊,等会儿去祭拜朋友,你好好照看我就成了!”谢满月拍拍她的肩,“要是今天祭拜不成,明天还要来呢。” 别看姑娘好说话,心里头主意大着呢,劝不住!这是何妈常在夏堇耳边念叨的,把心里头的担忧放了放,既然拦不住姑娘出来,那就看紧了,别出什么事儿才好。 ———————————— 一早出城门的人很多,四月的天临着好天气,出去踏春访友的尤其多,谢满月拉开帘子朝着外面看了一眼,远远的前面很热闹,快到山脚下的小集市了。 这儿不是小镇,最开始是一个休息的驿站,后来从这儿上下山的人多了,渐渐的就有了几间茶舍客栈,附近几个村子的人起早赶集,尤其是这样的季节里,白天都很热闹。 马车停在集市最好的一间茶舍中,这儿不似兆京,没有多层的阁楼,孙赫明提早打过招呼,掌柜的领着她到了后院,那儿额外安排着一间小屋让她休息,前面的大堂内都是敞开的桌椅,并没有什么雅座包间。 “姑娘,这儿鱼龙混杂的。”霜降出去走了一圈回来,把集市上的事儿说了一通,“外头还有人打架的,都没官府的人过来管,这要是出了事儿可怎么办。” “官府不管的,还有地头蛇压着,要是真的乱,到处是抢东西劫人的,这儿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来,你看进这间茶舍的时候从大堂过,有没有人喧哗闹事?”谢满月喝着带出来的花茶笑着问她。 霜降摇摇头,“是没瞧见,都安安静静的。” “外头有人闹事,有人打架,但都惹不着这儿能开茶舍客栈的人,外头那些摆摊的百姓怎么做生意的,他们可没什么后台背景,但照样买卖,不会有人赶他们和他们闹事,这啊,里头绕着事儿多着呢。” 大家闺秀哪里知道这些,连夏堇这样在太夫人身边跟了不少时候的都不懂,霜降好奇的看着谢满月,“姑娘您怎么知道这些的。” 谢满月轻咳了声,“过去随陈家人去赶集,镇上也和这个差不多。”这些,都是祁玥随军的时候祁大将军告诉她的。 夏堇对此半信半疑,“那是镇上,不一样,如今这儿可没有什么官兵,凡事小心为好,姑娘何时上山祭拜,我让车夫去买些烛火过来。” 谢满月也不确定孙赫明什么时候会让人来通知她,“先让他去买吧。” 夏堇出去了一下很快回来了,不多时,车夫送了篮子进来,里面放着烛火和纸钱,谢满月看着厚厚一沓的纸钱,情绪很微妙。 ———————————— 快到中午时茶舍这边终于有人来了,怕谢满月不认得,来的是孙赫明身边贴身跟着的小厮,跟着他出了茶舍,无需坐马车,步行一会儿就能上山。 前几年这边修了路,青石板的山路走起来很顺利,谢满月确认的问了一遍,“真的来了?” 小厮点点头,“谢姑娘放心,少爷会把人留住。” 夏堇听一句少爷,又听一句留住,再看这个小厮,越发觉得眼熟。 等走上了山,前面没有石板路了,另外是别人踩踏出来的泥路,小厮在前头带路,霜降跟着,谢满月在后,走了小半柱香的时辰,前面出现了一片的平地。 比起刚刚青石板路上来时四周的热闹,这地方很安静,谢满月抬头看去,那边正立着一座坟墓,坟墓四周铺满了青石板砖,还漆着好些石画像,后头错落的栽着不少常青树,最后面还有立着碑,上面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字,中间的墓旁又加筑了围墙,再大一些,这儿就得称作是小陵墓了。 谢满月看不懂那些石画像,像是古时的鬼神,曝着尖牙,神情狰狞无比,luo露着上半身,身上背着刀剑,姿势各异,随时要扑打的可能,气势庞然。 耳畔传来呜呜的哭声,谢满月顺着看去,在主墓碑的旁边,围墙包围的后面地方,露出一抹素白,似是裙摆。 谢满月走过去,在那个角落里,一个女子靠在那儿,双手摸着围墙,满脸是泪,呜呜的哭着。 她的身旁放着没烧完的纸钱,还点着几根蜡烛,女子哭的十分伤心,好似都没察觉到有人过来了,谢满月看着那张消瘦到自己都快认不出来的脸,鼻子一酸,咽着喊了声,“红俏。”   ☆、第34章 红俏一震,缓缓抬起头来,却见一个十来岁的姑娘站在那儿,悲悯的看着自己,红俏有些慌乱的起来,脚踢到了地上的蜡烛,她又哭着慌忙把蜡烛捡起来,小心的放好,嘴里念叨着,“小姐,对不起小姐,惊着您了。” 这是红俏么,她印象中那个明媚机灵的小丫头,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哭的桃红的双眼,眼底时不时泛着愧疚,她那么小心的扶着那几根小蜡烛,又那么小心的还没有烧完的纸钱收拢起来,枯黄的面容,单薄的衣衫,这一身素白的衣服,裙摆处竟然还有缝补,祁家大小姐祁玥身边的贴身丫鬟,什么时候混到这么惨的境地。 谢满月就这么看着她收拾仅有的几根香烛,见她站起来了,谢满月轻声问,“你不是要祭拜,为何不去前面墓碑前。” 红俏看谢满月的打扮当即就判断出了她身份的高低,也许是小姐生前认识的人吧,红俏擦了擦眼泪,低哑声音,“我不能去,小姐出事的时候我没有保护好她,我没脸见她,我没脸去墓碑前。” “她不会怪你的。”谢满月心里头堵的难受,鼻子酸酸的,眼泪跟着莹在了眼底。 “小姐不会怪我,可我怪我自己,当日要是我快一点把小姐拉回来,小姐就不会出事,那天那么乱,是我没有保护好小姐。”红俏看了不远处墓碑一眼,对谢满月恭敬许多,“这位姑娘,您与小姐相熟?” 谢满月低头看她再不细致的手,伸手牵住了她,把她拉到墓碑前,那儿的字是祁大将军命人刻上去的字:爱女祁玥之墓。 “她是我的一位故友。”谢满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红俏想让这位姑娘放手,可谢满月抓的紧,正当她要说什么的时候,谢满月倏地回头,眼底清澈,“红俏,你为什么离开祁府。” 那红俏二字的叫法太让她觉得熟悉,红俏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这是哪家的姑娘,和小姐又是什么关系。 “这位姑娘,你。” “红俏,你知不知道你家小姐快气死了。”谢满月又说了一句,红俏猛的松开了她的手,神情不再如刚刚那般悲伤,透着一股凌厉,怀疑地看谢满月。 “这位姑娘,你究竟是何人,和我家小姐又是什么关系,我不记得小姐生前有过像你这般年纪的朋友。”一口一声红俏,喊的她心里古怪的很,前头已经有个陆家小姐在那儿胡说八道,难不成还要来一个! 谢满月笑看着她,这才像红俏,看她质问自己,谢满月指了指那边的墓碑,“你家小姐快气死了,有人占了她的爹,占了她的嫁妆,还占了祁家的名誉,你说你家小姐气不气,你这做丫鬟的,怎么不为你家小姐出出气。” 谢满月说了这一句,她脸上的神情更是怀疑,“你究竟是何人。” “我家小姐是谢侯府的二姑娘。”霜降在后头喊了一声,红俏打量起眼前的谢满月,语气缓和几分: “谢二姑娘,多谢你今日前来看望小姐,小姐一向喜静,人太多了她不喜欢,还请你离开。”红俏脸色一冷,出口就要赶人,和刚刚那样子判若两人,十分不好相处。 “你不想替你家小姐出气,眼睁睁看着陆家小姐认了祁大将军做干亲?”谢满月也不生气,笑盈盈看着她,“还是你觉得,反正你家小姐已经过世了,祁家的东西留着也是给别人,给谁都一样。” “谢二姑娘,请您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红俏脸上一急,似乎是不愿意她在坟前多说,谢满月笑着,朝墓碑走近几步: “你以为不说她就不知道么,人都能四处走动,更何况是鬼神,也许她看到的比你知道的要多太多,你说依你家小姐的脾气,她要是知道这些事,她会不会被气死。”谢满月哼了声,小脸上的笃定像极了一个小神棍,就差给她一身道士袍子开坛做法了。 “不可能的,小姐不会知道,所以还请谢二姑娘不要提起。”红俏黯了黯神色,“这里设了障,还请了大师过来做法,小姐的三魂七魄都封在了这里,出不去,又怎么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谢满月一怔,什么是封住三魂七魄,什么是出不去。 “谢家二姑娘,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替小姐出气,我连兆京城都进不去,更别说祁家,大将军身在毫安,他也不会信我所说,我无路可寻,怎么替小姐出气,谁会信一个护主不利的丫鬟所说。”红俏低头看谢满月,“多谢你前来祭拜,这些事与谢姑娘无关,还请你不要再过问。” 红俏的防备心比孙赫明重太多了,若是谢满月再用托梦这一招,她未必肯信,她就是好奇,她的三魂七魄什么时候被封在这墓地里了。 谢满月环顾四周,她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红俏见她不肯走,继而道,“谢二姑娘今日回去之后,还请你不要与人提起在这儿遇到我之事,多谢。” 她不走,她走,红俏收起纸钱和蜡烛,摸了摸墙壁轻声道,“小姐,我改日再来陪您。” 谢满月看着她不是从她们来的那条路上离开的,高喊了声,“红俏,如果你想通了,可以去找孙家大少爷,他会为你家小姐的事做主,别人不信你,他会信你。” 红俏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从常青树后绕过,顺着一条隐蔽的山路,离开了这里。 过了一会儿,另一头常青树那边发出簌簌响声,孙赫明带着几个人从后面出来,头上衣服上都是叶子,也难为他们了,在那儿躲了这么久都没出声。 夏堇看到忽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护住谢满,等看清来人,夏堇更觉得莫名其妙,孙家少爷来这儿做什么。 孙赫明抬了抬手示意她们稍安勿躁,走到谢满月面前,单刀直入,“红俏说阿玥被封在这里了,她又怎么托梦给你。” “托梦需要出了这里么。”谢满月张大眼睛无辜的看着他,“不需要吧,都做鬼了难道还没点特异功能,还要跑出去才能托梦的么?” “那也出不去,怎么知道那些事情。”孙赫明现在知道了,这丫头最惯的就是装无辜,实际上精着呢。 “刚刚红俏说这儿设了障,请过大师做法把祁姐姐的魂魄封印在了此处不得离开,这件事孙大哥你知道吗?”来了一趟,谢满月发现还有更多她不明白的事情在,封她魂魄做什么,不让她出去又是何意。 孙赫明摇头,“这我从不曾听闻。” “那你还不快去把红俏找来,找到她,把她带回兆京,她一定知道啊。”谢满月瞪了他一眼,要是她能出面,自己早就去了,还用得着这么迂回的做事。 “臭丫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孙赫明压低了声音,这颐指气使的样子怎么跟祁玥如出一辙,拖个梦把人姑娘都给带坏了? “兴许是祁姐姐出事那天和我跌落山崖是同一天,这样我才能梦见她。”谢满月认认真真的胡诌,“不说封起来了么,所以她没办法托梦给别人啊,我这个是属于意外。” 谢满月眨巴眨巴着眼睛,孙赫明伸手想捏捏她的脸,一想到旁边还有谢府的连个丫鬟一个护卫盯着,伸出来的手讪讪的放了下来,“你刚刚怎么不和红俏说托梦的事。” 谢满月白了他一眼,因为你比较好骗啊,出口的话却是,“毕竟她不认识我,之前她是无处寻人求助,如今你找上门去,又因你和祁姐姐的关系,她一定信你。” 这么听着也有道理,孙赫明点点头,“你让我查的陆家小少爷一事,这两年来,陆雪凝的确是让祁家替他们办了不少事。” “他不是想当步军副尉,那就帮他出出名。”谢满月说罢,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那数尊鬼神像,声音低了几分,“孙大哥,你若有空找个懂行的人过来瞧瞧,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我也是闻所未闻。”孙赫明微皱着眉头,他也想不透。 ———————————— 谢满月走到了墓碑前,让霜降把纸钱拿出来,用手轻轻抚去石板上的灰尘,抬头看墓碑上的字,神情怔怔。 这里面埋着她的身体,三年过去,早就已经化为白骨,她也曾设想过很多次她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的墓地前,唯独没想过是今天这样。 孙赫明走到她旁边,蹲下身子把纸钱放到火堆里,“后天就是她的忌日,她不喜欢齐夫人烧的纸钱,我明天过来给她多烧一点,等会儿我就去找红俏,若是这几天夜里梦到她了,你告诉她,她的东西,谁都拿不走,我会替她讨回来。” 他一说这样的话谢满月就想哭,扭头看他,谢满月满不在乎道,“好啊,到时候她就不会再来梦里烦我了。” “丫头,你别总说烦,她若是找你了,你就陪她说说话,她那么爱说话的一个人,独自在这儿一定闷坏了。”孙赫明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谢满月神情微闪,不再反驳他。   ☆、第35章 从墓地回来之后到收到孙赫明的来信,谢满月心里头关于这件事整整惴了三天,在霜降眼中,姑娘那就是一目十行看完了信后急匆匆让她去备马车,又急匆匆的带上她和谷雨,快速的出了府。 孙家的首饰铺子霜降已经很熟悉了,马车在巷子后停下,她们从后门进了铺子的后院,谢满月让她们守在屋外,屋子内,孙赫明已经等她有一会儿了。 谢满月有些紧张,孙赫明在信中说大致有了前因后果的头绪,她急切的想要知道。 “这只是我的猜测,不过我想也*不离十了。”孙赫明说了一句开场,谢满月点了点头,紧盯着他。 “按着红俏所言,齐夫人与阿玥的关系虽然不亲近,但也算是熟人,阿玥过世之后,齐夫人不知是如何起的这个心思,到了祁府祭拜阿玥,告诉祁大将军,她是阿玥最好的朋友,祁大将军最初自然不信,但有阿玥身边的一个丫鬟为证,齐夫人又能说出阿玥几件私密之事,祁大将军信了,后来她几度哭晕,说要替阿玥孝敬祁大将军,阿玥出丧时,她是以妹妹的身份去送葬的。” 谢满月意欲说话,忍了下来,听孙赫明继续往下说。 “红俏和茉莉两个人在阿玥出丧期间被关在祁府,她们二人护住不利,又因愧疚,红俏说当时齐夫人哭说是她们间接害死阿玥时,她和茉莉两个人懵了。” 祁玥当时上街时是红俏和茉莉跟着去的,街上混乱,贼匪杀了好些人,眼看着已经冲到这边,祁玥因为救人而丧命,陆雪凝当时也不是责备的语气,而是对着她们哭说,为什么没有保护好祁玥。 小姐死了,两个丫鬟心中难过家愧疚,也就是那几日的功夫,她们一闪神,无人能证,陆雪凝凭借和祁玥知根知底的‘好关系’,取的了祁大将军的信任。 刚刚丧了爱女的祁大将军身边有一个乖巧会安慰人的姑娘,年纪又和爱女相符,在男人堆里扎惯了的祁大将军没这么多心思,就认了她做干亲,最初的本意是想慰藉一下丧女之痛,也想着既然感情如此深厚,他去毫安的时候,祁玥这儿还能交给陆雪凝来打理。 “齐夫人这几年对祁大将军和祁家是相当好,真如亲生女儿一样的对待,所以外头传了不少话都是夸她的,祁大将军虽然失去女儿,但又得了个干女儿,也算是弥补。” 谢满月冷哼了声,“做戏自然是要做全套,若是她对祁家对祁大将军不好,又怎么能蒙的人家,红俏怎么说?” “阿玥下葬后她和茉莉就被赶出了祁府,原因也很简单,护主不利,是齐夫人做的主,包括阿玥身边伺候的所有丫鬟婆子全部都遣散打发,其中红俏和茉莉连兆京都不许进,红俏只能留在兆京外,她上山去祭拜阿玥也只能是偷偷的,山上有祁家人守着,若是发现她,会赶她走。” 赶出祁家的时候红俏和茉莉身无分文,所求无门,她们是护主不利的两个丫鬟,而陆雪凝确实适时出现,及时安慰到祁家人的闺中密友,红俏她们的话没人信,她们告诉别人这陆家小姐不是自己小姐的好朋友时都有人骂她们白眼狼,得了祁家这么多年的好处,连主子都照顾不好,如今还要来乱说。 谢满月紧握着拳头,好你个陆雪凝,一张嘴把她的死归错到她两个丫鬟身上,还把人赶出兆京不准回来,这是心虚的吧。 “还有一件事,你说的封印一事。”孙赫明喝了一口茶,看对面谢满月眼底露出的几抹讥讽,轻敲了敲桌子,“红俏说,那是给阿玥补魂的法阵。” “补什么魂?” “当时是祁大将军命人去福国寺请的大师回来,要给阿玥超度,想让她早早投胎转世,再投个好人家,不必受苦,这个我问过我娘,她说确有其事,当时花了不小的银子去福国寺请的人,大师来了后说阿玥死于非命,魂魄不齐,死的时候魂魄还离体了,没法超度,所以要先招魂,还在阿玥的墓地里设下法阵,魂魄召回来之后予先养魂,集山间灵气,锁于法阵,等到养好后自然可以入轮回道投一户好人家。” “祁大将军也信这个?既然是养魂,怎么就不能离开了。”谢满月记得老爹他是不信奉这些的一个人,怎么会想到去福国寺请人过来给她超度,就算那大师所言是真,她当时离体,魂魄不在身体里,那他后来召回来的又是谁,亦或是根本没召回来什么,只是为了安慰老爹。 “人鬼殊途,不应留恋人世,既然是养,自然要留在阵法内,我娘说当时那大师言为期五年,五年后他会再来,到时就能超度阿玥轮回转世了,如今算算,还有两年。”孙赫明说罢,屋子里安静了片刻。 谢满月脑海里闪过这些莫名的字眼,什么超度,什么阵法,什么大师,真货假货还不知道,要真有道行,召回来的是真是假他难道会看不出来。 “我不相信!”谢满月笃定断言,“我又是如何梦见祁姐姐,祁姐姐又是如何知道这些,他骗钱的,睁着眼睛说瞎话。” “满月,那可是福国寺的大师,宫中大祭祀请的都是福国寺中的大师,怎么会是骗钱。”孙赫明一通想下来,想顺了自然是按着自己想的意思来,“倒是那齐夫人,诓骗的不小,怕是得知阿玥去世后她就有这想法了,祁大将军没有别的孩子,祁夫人又早早过世,一个干亲能让她得多好好处,就连和齐家的婚事都有祁大将军帮忙。” “福国寺的大师怎么就不骗钱了。”谢满月斜了他一眼,“陆雪凝说什么哄的祁大将军,那么简单就轻信了她。” “听红俏说,陆雪凝知道阿玥脚底有两颗痣的事,还知道阿玥六岁岁生日那年,祁大将军剿匪得了一批珠宝,把其中的透明金刚石留了下来没有上缴,花了数月的功夫打磨成了一块挂坠内嵌送给了阿玥,红俏还提过一件事,陆雪凝知道阿玥最擅的是骑马射箭,并不擅女红。” 这件事第一件和第三件都不是什么秘密,祁玥脚底两颗痣的事只有奶娘和贴身丫鬟知道,而她擅骑射这件事,怕吓坏别人将来嫁不出去,十二岁那年回兆京时祁大将军就不许人提起,到了说亲的年纪更是严令上下,谁说了都是军棍处置,过去伺候她身边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就几个而已。 唯独是第二件事,在这世上,只有四个人知道,祁玥和祁大将军,红俏,还有齐皓轩。 她记得非常清楚,剿匪所得东西必须要上缴到朝廷,但是那金刚石太漂亮了,为了哄女儿开心,平日里对这些私藏剿匪所得行为极为不耻的祁大将军偷偷把金刚石藏起来了,打磨好送给她后更是小心嘱咐,财不外露,千万不能戴出去招摇过市,更不能告诉别人这东西的来源,连身边的丫鬟都不许说,红俏是最早陪着她的,祁玥告诉了她。 后来她把这个秘密守到了十五岁,和齐皓轩定亲后,有一次他看到了她挂坠中的金刚石,说起九年前剿匪,那个寨子的镇山之宝金刚石不见了,皇上还派人找了不少时候,和她身上这个很相似。 祁玥见他有些猜到便告诉了他这是老爹从别人那儿买来送的,齐皓轩当时并不信她说买来的说辞,笑着安慰她绝不会说出去,再者他现在说出去朝廷也不会治祁大将军的罪,都这么多年过去谁偷拿的根本说不清。 想到此,谢满月笑了,她是真觉得太好笑,眸子里闪过一抹戾气,不提其余的,光是金刚石那件事,陆雪凝说出口,老爹必定是把她当成她的至亲好友了,至于陆雪凝如何得知,她竟不知当时已经和她说了亲的齐皓轩,能和陆雪凝亲密到这份上,连这个都告诉了她! 孙赫明见眼前的满月眼底乍露凶光,以为她气的,“你在想什么。” “我想他们死!”谢满月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说道。 孙赫明一惊,他都没这么想过,这丫头怎么就这么的凶狠,谢满月倏地抬起头看他,“祁姐姐说了,金刚石的事她只告诉过红俏和齐皓轩,要是红俏倒戈告诉陆雪凝,那她还不至于惨到被赶出去,你去查,祁姐姐和齐皓轩定亲的前,齐皓轩和陆雪凝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齐皓轩,不是你表哥么。”孙赫明有些不认得眼前的小丫头,她满脸的讥讽,又是气愤,仿佛,仿佛祁玥上了她的身。 孙赫明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当初相信祁玥托梦给这个小丫头时他都做了好大的心理建设才信的,他怎么会冒出这个诡异的想法来。 孙赫明又多看了谢满月几眼,“查到了这些,你要做什么。” 谢满月重重的哼了声,“你没听么,有仇报仇,有怨抱怨,自然是让他们不好过了,齐皓轩是我表哥没错,所以这事儿得你去办,祁姐姐认你做哥哥,你帮她,天经地义。” “她可没认我是她哥。”孙赫明失笑,“她这么好胜,要让她喊一声哥哥,除非是我能赢了她。” 谢满月掩去眼里的锋芒,神情缓和了些,低下头轻摸着杯子,“也许,她知道你这么尽心尽力的帮她,心里早就认定你是她哥哥了,只不过她嘴犟,好面子不肯喊。” 要是他和姑姑的亲事成了,要她喊他多少声姑父她都愿意。 孙赫明轻叹了声,“其实阿玥出事后,我私底下也去查过,看她是不是被人所害,但是没查到什么,后来想想,那贼匪关在天牢就等斩首示众,不料从天牢里逃狱出来,沿途还杀了不少人,他们哪里记得谁是谁,阿玥运气不好,撞上了。这件事当时监管天牢的几个官员都受了牵连,阿玥总不至于和人结仇这么大,能花这么大的手笔,就只为了杀她一个人。” 她自然不会与人结这么大的仇,所以她才死得冤枉,那一条街上被无辜杀害的人都冤枉。 “孙大哥,你写信问问祁大将军,谁向他建议请人超度,设法阵养魂的。”谢满月已经猜到是谁,让孙赫明写信去问,不过是为了更加确信。 “你想做什么?”孙赫明又问了一遍。 谢满月抬起头,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慢慢道,“我要把她的羽翼一根一根折下来,跪在祁姐姐的墓前磕头认错。” ———————————— 几天之后,兆京城中无端的卷起了一股关于齐家少夫人陆雪凝的传言。 这几年陆雪凝凭借着和祁家的关系,把自己的形象塑造的很好,即便是高嫁到齐家,外头也说她温柔贤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妻子。 可如今关于陆雪凝的这传言却足以击垮她苦心经营的形象。 陆雪凝成婚前就对齐家少爷有意,当时,这齐家少爷还是和祁家大小姐定了亲事的。 陆雪凝曾与齐家少爷几番私相授受,这个由沿街茶楼里的伙计为证。 陆雪凝有一对上好的羊脂白玉镯,未成亲前曾带出来和别人炫耀过,这镯子祁家大小姐在世的时候也有一对,是齐家少爷送的,据说,这两对镯子是出于同一块原石,这原石是被同一个人买走的。 众人纷说,这么说来,那齐家和陆家这么快就定下亲事是有前兆的啊。 可不止呢,紧接着出来的传言就是关于陆雪凝和祁家大小姐是不是真这么要好。 当初陆雪凝前去祁家哭灵的时,认亲的时候,没人站出来质疑她所说的话,可当有人开始质疑她了,说她蒙蔽祁家时。过去和祁玥有过来往,说不上亲密但也算熟的一些人也纷纷有话要说。 “祁玥是帮她过几回,但后来她们就不怎么说话了啊。” “明明是祁玥不爱搭理她,她自己喜欢黏着人家。” “你们都不知道,她啊,是攀上高枝了,就是那位主子。” “她一向不爱和我们这些家世身份差不都的人说话,居高自傲的很,总是觉得自己能往上走一走,她要使了手段骗祁家人,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也亏的那祁大将军常年不在这儿,是个好骗的。” 甚至还有人说,“我早就料到她是骗人的,祁家大小姐哪里看得上和她做好朋友,早前宴会时她就盯着齐家大少爷不放了,蒙了人家这么久,呵,如今揭发出来,看她怎么收场。”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看你得势的时候再看不顺眼,都不会来说什么,默默的看着;可一等有落魄的迹象,谁都能赶着要上来踩一脚,还嫌踩的不够重,不够狠,明明没有什么仇怨的,他们就是看不惯,给自己出一口看不惯的恶气。 也多亏了这些人,孙赫明放出去的消息传到最后,才能越传越充实,越传越多。一个知道的永远比不过一百个人知道的消息来得多。 ———————————— 孙赫明忙着继续找人煽风点火,谢满月静观其变,这消息肯定会被压下来,陆家不动手齐家也会动手,到最后,红俏才是这次事情的最后一张牌。 而此时的齐家,听过这些传言的齐老夫人险些气晕过去,即刻派人出府去把儿子和孙子召回来,继而又叫人去孙子院子里把孙媳妇喊来。 几个人匆匆出去,很快有人先回来了,进了屋子禀报,“老夫人,少夫人她昏过去了。” 齐老夫人拍着椅子,气的连说了三声好,命人备纸笔,写了信急急的送去谢侯府,要谢家出手相助,先把外头的传言压下去。 齐皓轩一路赶回齐家,回了自己院子后进屋,床上已经醒过来的陆雪凝躺在那儿,一见他回来了,忙起身扑到了他的怀里,什么都没说,呜呜的哭了起来。 “皓轩,我不能活了,他们竟然这样说我,相公。”这对她来说太突然了,只是一夜的时间,第二天早上起来世界就变了个样,到处是人在传她骗了祁家,骗痛失爱女的祁大将军,说她早就和齐家少爷有私染。 “不会有事的,他们都是胡说八道,这些传言很快就会没了。”齐皓轩抱着她安慰,“外面传言皆不可信。” “相公,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我没有骗干爹,我也没有害祁姐姐,我和你是真心喜欢的,我没有横刀夺爱,我没有。”陆雪凝在他怀里哭的伤心,精致的小脸上淌满了泪,我见犹怜。 “我知道你没有,真的假不了,我信你。” 话音刚落,门口那儿传来沉声,“你说的没有错,真的假不了,同样的,这假的她也就真不了。” 齐老夫人站在门口,一旁还有齐老爷和齐夫人,她沉着脸看孙子怀里的孙媳妇,醒的可真是恰到时候。 接触到齐老夫人的眼神,陆雪凝身子缩了缩,意欲出来,齐皓轩却把她抱得更紧了,转头看齐老夫人他们,“祖母,这件事本就是传言,雪凝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清楚么,她怎么会去做诓骗祁大将军那样的事。” 齐老夫人见他这么维护陆雪凝,更加肯定传言中关于孙子和孙媳妇的事,和祁家的婚事定下后,他们两个果然是有私约。 感觉到齐老夫人看过来的凌厉眼神,陆雪凝委屈的哭着,忽然,眼睛一眯昏倒在了齐皓轩的怀里。 “雪凝,快请大夫过来!” 屋子里的丫鬟匆匆出去请大夫,齐老夫人看了儿子一眼,也不管孙子和孙媳妇了,三个人走出屋子,齐夫人倒是还心念着孩子,“娘,这事儿总得先压下去,不论是不是,关上门来都是自家事。” “政儿,你找人疏通一下,别让这事儿影响了皓轩,摆平了这事后再说。”齐老夫人说罢看儿媳妇,“谢家那边怎么说。” “谢侯爷会帮着把这事儿压下来,多是些跳梁小丑在那儿兴风作雨,不可信。”齐夫人话未说完,齐老夫人重重的哼了声: “不可信?我看是太可信!”祁家那事儿,等祁大将军回来,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 ———————————— 仅仅是两日的功夫,城中的消息从盛传到被压制,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大爆炸,把齐家少夫人的底子揭了个透,余下的,都成了街头巷尾的话题,齐家和谢家能压得住让人不乱传,可也止不住有人茶余饭后说起来,零零碎碎的断不了。 此时一直留在孙家的红俏才出面,之前的传言都没有什么确实的人证,而祁大小姐生前贴身丫鬟的话总是有理有据了。 从陆家小姐去祁府奔丧到祁大小姐身边伺候的人被逐出祁府逐出兆京,再到祁大将军认干亲,陆家小姐嫁入齐家,清清楚楚,一桩一桩。 孙赫明带着红俏回了祁家,那儿只有一个老管事在,祁大将军常年不回来,家里伺候的人不多,不过祁玥院子里的东西都还在,那些是陆雪凝想动都动不得的,红俏把当初齐家大少爷送给小姐的定情信物都拿了出来,其中的羊脂白玉镯,其中凤雕玉镂,好笑的是,这些东西陆家小姐出嫁前都有。 红俏甚至还说了祁玥墓地里设下的法阵,但依照谢满月嘱咐孙赫明的,改口成陆雪凝做贼心虚,怕意外身亡的祁玥死不瞑目,知道她这样骗人会回来找她,特地请人把原本给祁玥养魂的法阵,改成了禁锢法阵,要让祁玥永远禁锢在墓地里,不得离开,更无法轮回转世。 陆雪凝百口莫辩。 她甚至不知道要从哪里辩起来,是从她去祁家奔丧还是从认干亲,是从她和齐皓轩互衷情谊还是还是从她嫁入齐家。 陆雪凝派人前去陆家,想让爹和娘给自己出个主意,可正值这档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陆家出事了。 之前陆雪凝一直想替自己小弟安排一个差事,祁大将军那儿原本是应了的,后来又回绝了,陆雪凝就让齐皓轩去和公公提,本来有些眉目的,只是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有人顶替了那个步军副尉的空缺,如今,那件事还没结束,陆家小少爷又出事了。 从小宠到大,要什么有什么陆家小少爷,一直不甘于从低做起,姐姐嫁入齐家后,他也想跟着踩高门,混一个好一点的职位。 陆家小少爷年纪轻轻不学好,惹出的事儿也不少,后来得知这步军副尉一职被别人得去了,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陆家小少爷气不过,派人一查这个新的步军副尉,发现家底一般不是什么大人物,于是纠集了一群人前去把新上任的步军副尉给打了一顿。 现在么,这位陆家小少爷被关在了牢里,打了三十军棍后,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也不知道是那步军副尉有后台还是别人故意整治陆家,陆家怎么疏通都见不到儿子,只知道儿子现在还活着,不过再折腾上几天,离死也不远了。   ☆、第36章 本来陆家还想让陆雪凝帮忙,和齐家说一说让齐家从中周旋一下把她弟弟陆元盛从牢里捞出来,如今两头都是事儿,谁也顾不上谁了。 从乱糟糟的陆家出来,陆雪凝上了马车,苍白着脸深吸几口气,还没能缓和过来刚刚的场面,小弟出事,五六个姨娘堆在那儿嚎哭,活似出事的是自己儿子,娘又只在那儿哎哎的叹气,她就不该指望他们。 如今外面传成这样, “夫人,您别担心,红俏说的那些也没凭据。”一旁的胭脂开口安慰,替她揉了揉太阳穴。 陆雪凝看着她,眼眸一眯,“不回齐府,去长公主府。” ———————————— 马车改道去往长公主府,没多久就到了城郊那边的长公主府,圣上御赐,额外建的公主府比起其他几位公主更为的华丽,距离大门口五十米远开始就已经划入公主府的范围,两侧栽种了长青树,修的整整齐齐,矮一些的地方栽满了花,如今的季节开了一路的牡丹花,艳丽夺目。 马车到了大门口,陆雪凝下马车等候通报,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长公主身边的侍女领着她进去,过了前院,走过几道回廊,又绕过了一个花园才到长公主休息的地方,侍女留下了胭脂,门口又有侍女带陆雪凝进屋。 屋子里传来几声悦耳的乐声,抬头看去,一个侍女站在编钟旁敲打,一旁还有侍女抚琴,云珠长公主坐在狐裘长榻上,身着一袭金纹绣摆的长裙,半倚着身子,眯着双眼脸上一抹享受。 陆雪凝赶紧上前行礼,云珠睁开眼,涂的红艳的嘴唇轻启,懒懒的吐出两个字,“来啦。” 抬手示意,那边的乐声戛然而止,屋子里安静了下来,一旁候着的侍女扶着云珠起来,云珠低头看跪在那儿的陆雪凝,“起来吧。” “公主,我...” “行了,本宫又没说不帮,你这么喜欢跪,就一直跪在这里好了。”云珠脸上闪过一抹不耐,陆雪凝急忙起身,跟在她身后到了一旁的内室,那儿已经有侍女摆好茶点,云珠指了指对面的位子,“坐罢。” 云珠坐下后过来两个侍女,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云珠伸出一只手放在架起来的垫子上,侍女先是用温水洗手,再在指甲上涂抹药膏用来软化指甲边缘多出来的厚肉。云珠用空余的手端起杯子喝茶,看着神情担忧的陆雪凝,笑了,“看你急的。” “公主,如今外头传的盛,关于祁家的事可怎么办。”陆雪凝自然急了,她要是有长公主这样的身份何必还要为自己筹谋这么多。 “你要这么做的时候本宫就告诫过你,这件事迟早会被祁家人知道,你瞒的了一时,瞒不住一世,利用祁家嫁入齐家已经是完成你当时所想的,之后的事本宫也告诉过你,要见好就收,你呢。” “我谨遵公主告诫的,对祁大将军也很孝顺,并没有做什么逾越之事,这一回不知怎么,红俏那个死丫头竟然找到了孙家,孙家和祁家相熟,他们追根寻底之下才会...” “我是说你太贪心了,不知道见好就收。”云珠看着她,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放下杯子懒懒道,“你真以为喊几声干爹将来祁大将军就会把祁家的东西都给你么,别做梦了,他在外收养一个义子都比把家业给你好,你一个外姓,又嫁到了齐家,祁家会蠢到真把你当成祁玥不成,在嫁给齐皓轩之后你就不该再抱着祁家,当时松手,如今还不至于变成这样。” 陆雪凝脸色一白,说得轻松,她当时怎么松手,她刚嫁入齐家,除了抓紧这样一个干爹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让齐老夫人给她好脸色,也是凭着祁家,齐老夫人才没明着说什么,哪里能这么轻易的放手。 更何况,当时不是长公主您教我,祁玥都过世了,她的东西她不要白不要,祁家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可陆雪凝断然是不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她还要靠公主帮忙,于是她恳切的求长公主,“公主,这件事是我当时没有考虑清楚,您千万要帮帮我,我不能失去皓轩,我小弟如今还关在牢中,也不知受了多少罪。” “当时你就应该把那两个丫鬟处置干净。”话音刚落,云珠忽然脸色一变,转头猛的一挥手,一巴掌打在了正在给她清理指甲的侍女脸上,厉声呵斥,“你想弄死本宫不成!”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侍女也不敢捂脸,跪下来求饶道,云珠收手张开五指看了看,小指周围被刮重了,划出了一道红印子,神色冷冷的喊人进来。 “修甲都不会,把她的指甲都给我拔了。”云珠神情冷酷的吩咐,两个婆子架着疯狂求饶的侍女出去了,云珠重新把手放到垫子上,换了个侍女上来修甲,她转头看陆雪凝,脸色缓和了些,“刚刚说到哪儿了。” 屋外传来侍女的求饶痛喊声,每拔一下就引来一声凄厉叫喊,陆雪凝微颤了下身子,“公主,您说应该把红俏处置干净。” “对,处置干净就成了,也省了如今这么多事,不过现在既然发生了,你再去办就不妥。”云珠对外面传来的痛喊声置若惘然,心情看起来很愉悦,“办法不是没有,眼前就有一个。” “公主请说。” “你过来。”云珠冲着她招了招手,低声吩咐了。 陆雪凝越听面色越苍白,“这......” “你这么不容易才嫁给意中人,总不至于功亏一篑,还是你觉得齐皓轩会护住你,齐家不会做什么。”云珠神情里一抹讥讽,“这也不敢那也不敢,当初去祁家哭灵的时候你怎么就敢了,那件事都做了,余下的有什么不可以做。” “我为齐家生下了嫡长孙。”陆雪凝脸色一讪。 “再多生几个又无妨,难不成你肚子里出来的特别精贵不成?”云珠看她犹豫,渐露不耐,“当初你来求本宫的时候怎么说的,你和齐家少爷是两情相悦,此生非他不嫁,那时候他订了亲,没办法。你运气不错,祁玥命不好,无福享受,让你刚好碰上。我助你一手,嫁入齐家,如今为了能留在他身边,你竟是不愿意做了?” 云珠眸子里闪过一抹危险,仿佛只要陆雪凝的回答不合的心意便会触怒。 “不是,公主,我怎么会不愿意,我做梦都想和皓轩在一起,可是如此一来,岂不都让他们知晓了。”陆雪凝急忙解释。 一旁的侍女修好了指甲,云珠伸手看了看,说得随意,“你不这么做人家也知道了,倒不如先发制人,你若不愿意,本宫这儿是无计可施,你自己看着办吧。至于你弟弟的事,是他自己得罪人在先,还不至于闹出人命,你不必担心。” 陆雪凝苍白着脸色,门口那儿那侍女的声音忽然停了,云珠转头看去,一袭紫衣的袍子出现在门口,云珠脸上一喜,继而看了陆雪凝一眼,“你先回去。” 陆雪凝识趣的站了起来,出去的时候刚好和这个男子交错而过,就算不是第一次见面,匆匆一瞥陆雪凝还是被他惊艳到了,但她不敢多看,只微点头,匆匆离开。 云珠也没管陆雪凝有没有走出去,起身到他身边,欢快的挽住他的手臂,笑的像一个少女,和刚刚的模样判若两人。 男子如墨画一般的眉宇微皱了下,泛着红粉的薄唇轻启,“公主,你又重罚下人了。” 云珠给一旁侍奉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赶紧出去让人把跪在那儿险些痛晕过去的带了下去。 “她犯了错,自然是要受处罚,这就是规矩,你看,她都弄疼我了。”云珠撒娇的伸出手指给他看,男子看着这已经快看不出痕迹来的‘受伤处’,眉头皱的更深,这就值得她这样处罚侍女。 “别说她了,你是不是来看我的,唐礼,你是不是想我了。”一改凌厉作风,云珠在他面前就是个怀春的少女,张大眼睛看着他,眼底满是期待,“你要是想我,我今晚去你那里好不好。” “公主,我好像记起了一些事,我们是不是在桃花庵见过面。”唤作唐礼的男子专注的看着云珠求证,而在她眼底,他那乌黑深邃的眼眸,时不时的泛着迷人的色泽,已经让她痴迷。 云珠眼神一闪,捱在了他的怀里轻轻道,“怎么会呢,你忘了么,你是我的驸马,你只是不记得以前的事,没关系,只要你记得我就行了。” 男子身子微僵,并没有伸手抱她,而是站在那儿,脸上的疑惑久不能散。 ———————————— 关于齐家少夫人和祁家小姐之间的事,传了几天之后还是被压制了下来,谢侯府内,谢满月拿着孙赫明的信,嘴角的笑意越发的大。 霜降匆匆进来,“姑娘,太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谢满月把信收起来,带着霜降到了梧桐院,谢太夫人刚刚午睡起,见她来了,让她坐到旁边,亲昵的摸摸她的头,“等齐家的事过去了,祖母带你去福国寺上香。” “为什么要等齐家的事过去,祖母,齐家少夫人真的骗了祁大将军么。” “为什么要等啊,这些等你长大了知道其中利害就会明白了,至于你问的,恐怕是真的。”谢太夫人倒是没瞒着孙女,是真是假都有定论。 “村里的老人说了,不能拿死去的人说这样的谎话骗人捞好处,那是要遭报应的。”谢满月说的认真,谢太夫人笑了,也有些无奈,如今可不就是要遭报应。 “祖母,那姨婆会怎么办,表嫂不是借此也骗了齐家。” “那就是齐家的事情了,不论如何,那都是齐家明媒正娶回来的媳妇,还生下了孩子,倘若皓轩坚持,你姨婆她也不会大追究,都是自家人了。” 都是自家人了,关起门解决的那就是自家事,谢满月知道祖母的意思,齐家娶了陆雪凝后,一定意义上就是拴在了一根绳上,陆雪凝不好,齐皓轩也要受影响。 可对她来说,那可不是就这么算了的,陆雪凝没有去墓前磕头认错,没有把从祁家拿走的东西还回来,这事儿才不算完! 谢满月想着,眼底露出一抹小算计,谢太夫人啪一下拍了她的额头,谢满月忙抬起头,对上谢太夫人洞悉的眼神,装傻呵呵呵的笑着,撒娇喊了声,“祖母~” “你这几回要独自外出,就是为了见孙家少爷?” 谢满月一怔,夏堇告诉祖母了。转眸一想不对,真说了祖母能是这表情?于是谢满月继续装傻充愣,“哈?” “孙家少爷救了你们一回,你就心向着他了?在你姑姑面前整日夸他,还偷偷出去给他出主意送东西来谢家。”谢太夫人哭笑不得,一掌拍在她的额头上,笑骂,“你这小啐碎,心里头打的什么主意。” 谢满月小心看祖母的反应,祖母没生气呢,她若没记错,前些日子孙夫人应该又前来谢家提起过这回事。 想到此,谢满月嘿嘿的笑着,捂着额头嘟嘴辩驳,“祖母,我打的都是好主意。” “你打什么好主意了?” “这么多人爱慕姑姑,也就那孙家少爷坚持这么久,据我观察,这孙家少爷人品靠谱,他虽爱慕姑姑却没有做过逾越之事,孙家家世简单,孙家又不兴纳妾,姑姑嫁过去了才没有那些糟心事,最重要的是,孙家少爷能保护姑姑啊,祖母您是没瞧见,那天孙大哥以一敌五呢,打的那些护卫落花流水,要不是他,我们就真的被带走了,如今外头还不得怎么传姑姑的不是。” 此时不夸更待何时,谢满月见祖母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颇有兴趣的样子,更是不遗余力的夸道,“他把我们送进城,怕生出什么流言,只远远跟着送我们回了府,之后更是没往外说什么话,他也不像魏王世子,送个东西还四五人抬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祖母,您不是说了么,将来所嫁的人,若是事事都能为我先考虑,那就是莫大的福气了,姑姑如今不正是有这么大的福气等着呢。” 谢满月眨了眨眼,夸的十分认真。 谢太夫人失笑,“你还真是不害臊,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夸他。” 谢满月严肃着神情一本正经道,“祖母,这么好的人不用给我好处我都会夸他的。” 谢太夫人一愣,随即把谢满月搂在怀里,大笑了起来,“好好好,你这孩子,可真是会说话啊。” 听祖母这么一说,谢满月心里有底了,嘻嘻笑着,看来祖母对这孙家观察也许久了,要不然怎么连她跑出去见孙赫明这回事儿她都不责备她了,敢情也是起了结亲的念头。 心思一转,谢满月讨好的问,“祖母,您怎么知道我去找孙家少爷了啊。” “你去了哪里我能不知道,初八那天出城,你还跑那地方见他,真以为瞒得住我。”谢太夫人揉了揉谢满月的头发,谢满月心里却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让孙赫明当幌子,总比祖母发现她山上的好。 ———————————— 事情又过去了三四日,一直没什么动静的齐家,二十这日一早,齐皓轩陪着陆雪凝出来上了马车,悄悄出城。 马车上,陆雪凝已经哭开了,她趴在齐皓轩的怀里,桃红着双眼我见犹怜,“相公,你是不是会怪我。” 从公主府回来之后陆雪凝就跪在齐老夫人面前‘认错’了,她就是太喜欢齐皓轩,一心只想嫁给她,祁玥出事时她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是一个她能如愿嫁给齐皓轩的机会,不知怎么地就有了那样的想法,鬼使神差的到了祁家。 “都过去了。”齐皓轩拍拍她的后背心疼的很,“祖母生气也是一时,只要我们过的好好地,她总能放下不会针对你的。” 陆雪凝哭的更凶,“我,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后来会越来越不可收拾,干爹和祁姐姐人真的很好,我不应该骗他的,我就是想,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我只是想嫁给你。” 陆雪凝哭的断断续续,在齐皓轩眼里,她就是为了嫁给自己才去做这些事,所以在他心里,这些都可以被原谅,她是为了他呢。 “我知道,我不怪你。”齐皓轩越发的心疼她,捧起她的脸轻轻替她擦掉眼泪哄道,“别哭了,我们已经成亲,你就是我的妻子,去过祁玥那儿,她会原谅我们的。” “真的吗,祁姐姐真的会原谅我们。”陆雪凝脸颊贴在他的手心里,那依赖的样子,更让齐皓轩心中怦然,轻点了点头。 “嗯,她那么善良会原谅我们的。” ———————————— 马车出城后到了祁玥墓地的山脚下,夫妻两个人只带了几人上山,等他们到了祁玥的墓地时才发现,来得并不止他们,陆雪凝顿时脸色一白,这边孙赫明神情惬意的看着他们,“齐夫人,你要来看阿玥怎么也不告知我们一声。” 在场的不止孙家和祁家,还有过去和祁玥相熟的几位已嫁人生子的夫人,陆雪凝身形不稳,险些晕倒在齐皓轩的怀里,她颤抖着嘴唇,“孙少爷,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做了这么多的事,难不成连当面和阿玥磕头道歉都不敢,还是你要偷偷摸摸的来,想私底下做些什么。”孙赫明冷哼了声,“来人,点香。” 香是红俏点的,她微红着眼眶把三支香拿到陆雪凝面前,咬字很重,“齐夫人,这几年你受着祁家的好处,你心里可有觉得对不起小姐,你可觉得受之有愧。” 陆雪凝微颤着手上前接了三支香,这些人都是孙家找来,不让她单独祭拜,他们就是为了要看她出丑。 陆雪凝眼底的神情不断闪烁,脑海里想起公主说过的话,转圜,如何转圜,陆雪凝眼睛一闭,吭的一声,直接跪在了墓碑前,举起香,朝着墓碑磕头。 紧接着,她睁开眼看着墓碑,泪如雨下,哭着喊,“祁姐姐,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这样骗干爹,我只是,我只是看他太伤心了,我不忍心祁姐姐你走了之后他一个人孤苦伶仃,所以才会想出要骗他。” “祁姐姐,你别怪相公,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心里一直记得你。祁姐姐,我只是想为你尽几分孝心,你走了之后干爹常常会念叨你,我只是想替你多孝顺一下他,让他不至于这么伤怀,祁姐姐,对不起。” 陆雪凝哽咽地说着,这儿站着的孙赫明整张脸都黑了,出于好意骗人?到了碑前她还能这样堂而皇之的为自己找借口。 一旁的红俏听不下去了,直接冲过去把陆雪凝拉扯了起来,抢走她手上的香扔在了地上大声指责,“胡说八道,你要是不诚信来给小姐道歉的,你就不要来这儿假惺惺,说得好听你想为小姐尽孝心,小姐和你根本就不熟,你把小姐身边伺候的人都遣散了,不就是做贼心虚,不就是怕有人揭穿你的谎话,在小姐的坟前你都敢瞎说,你就不怕遭报应!” 做错了事,赔礼道歉有这么难么。 对陆雪凝来说自然是难,这么多人看着,她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传出去,她如何能说得出口诓骗祁家人就是她的私心,只是为了能嫁给齐皓轩,只是为了占一个祁家干亲的名义行方便?她不能,她还想做好人。 陆雪凝被红俏推倒在了地上痛喊了声,齐皓轩赶紧上前扶起她,把她护在了怀里,呵斥红俏,“够了,你既然是祁玥的丫鬟就应该知道怎么做让她更安息,再怎么说雪凝对祁大将军也很孝顺,她就算是有错,现在也知道错了。” 红俏气的满脸通红,“你!”她指着齐皓轩,“小姐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你好,你们真是,你们真是狗/男女!” 红俏这辈子第一次说这么恶语难听的话,说出口了,她倒是觉得这三个字十分的般配他们两个人,恨恨的瞪着齐皓轩怀里的陆雪凝,“恬不知耻。” 陆雪凝苍白着脸色哭着直摇头,齐皓轩阴沉着脸,“歉已经道了,是你拦着不让雪凝上香,祁家的东西我们会还回去,往后即便是没这个身份,我们也会替祁玥尽孝心,不论信不信,当初雪凝并不只为了自己才这么做。” 齐皓轩话没说完,后背一股大力,他忽然被孙赫明整个的扯了过去,祁皓轩下意识的松开手,陆雪凝再度跌坐在了地上。 “你要做什么!”齐皓轩眼底一抹紧色,孙赫明咧嘴一笑,抓紧他的领口,挥手就是一拳,“你说我要做什么。” 齐皓轩一个文弱书生,根本敌不过孙赫明,来几个都打不过他,孙赫明三两下就直接把他掀倒在了地上,一点悬念都没有。 “阿玥说了,祁家的东西你们用过了,她不稀罕要,都折成银子还给祁家,这一下是替阿玥打的,这一下,是替你刚刚胡言乱语不敬阿玥打的。”两拳下去,孙赫明压制着他高举着拳头。 齐皓轩也是怒意横生,瞪大着眼眸看着孙赫明,“孙赫明,你放肆!” 只是没等他还手,第三拳已经来了,飘飘悠悠的带着孙赫明的一句话,“这一拳,是我看不爽你。” “相公!”陆雪凝的声音几乎是凄厉的喊出口,看着齐皓轩被孙赫明压制在地上打了好几拳,她挣扎着从地上起来,朝着他那边踉跄走去,可没等她走几步,陆雪凝脸色一变,脚步顿在那儿再没挪动。 她的身下一股热流,紧接着,她的腹部开始绞痛,好像有什么要流失。 陆雪凝低头看去,脚边裙纱处不知何时染了一抹鲜红,陆雪凝惊慌的看向齐皓轩,相公二字刚刚喊出口,一阵眩晕传来,眼前一黑,陆雪凝直接晕了过去,失去了意识。   ☆、第37章 陆雪凝小产了。 她失去了和齐皓轩的第二个孩子。 齐家,陆雪凝靠在床上怔怔的抱着肚子,一旁前来探望的陆夫人看的心酸,“雪凝,不要太伤心,往后还会有孩子的,只要养好身子,你和皓轩感情好,很快就会再有。” 陆雪凝微微一回神,低头看着平坦的小腹,在感觉到它流失的时候她就后悔了,原本,她只是要装晕过去,被诊出有孕这件事就会平息下去。可事出突然,她连跌倒两次。 “雪凝。”陆夫人看她这样子心里头越发的担心,拉住她的手安抚,“你可记住了,再怎么伤心也别垮了自己的身子,郑儿可还小呢,你将来的路,还长着呢。” 陆雪凝轻轻的捏着被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了一下,没有错,她将来的路,还长着呢。抬头看陆夫人,“娘,小弟的事怎么样了。” “你爹去看过了,再过些日子就能送回来。”陆夫人眼神闪了闪,“雪凝,要不你与皓轩再提一提。” “这已经是转圜的事了,小弟得罪的可是都统大人。”陆雪凝说起来也有些生气,看那步军副尉没什么背景就纠结了人去打,也不打听仔细,能这么快安排上去的,背后怎么会没有关系。 “要是再说上几句,咱们送些东西赔礼道歉,你小弟也就不必受牢狱之灾了。”陆夫人闪烁着眼神,略有微词。到底是舍不得宝贝儿子受苦,觉得女婿这边没有多尽心尽力。 陆雪凝微眯了眯眼,“娘,我累了,你回去吧。” 陆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好好休息,先把身子养好,别的什么都别想,等你小弟出来,再安排个轻一点的差事也好。” 过了一会儿,陆雪凝睁开眼,门口那儿陆夫人已经离开了,她摸着小腹,心里一股子委屈无处发泄,恰等齐皓轩回来,她看到了他,这眼泪就再也忍不住,扑簌的往下落。 无声的哭最是惹人怜,齐皓轩手里拿着的东西即刻交给了别人,快步到床边搂住她,陆雪凝是真真切切的委屈,“相公,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不要伤心,我们还有郑儿,孩子以后还会有的。”齐皓轩心疼的搂着她,低头亲了亲她的泪眼,“没事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这是祖母命人特地给你送过来的鸡汤,你快喝了补补身子,不要哭了,小月子里也不能哭。”齐皓轩替她擦了眼泪,扶着她靠好,从丫鬟手里端来鸡汤,拿着勺子轻轻吹了吹,喂给她,“来。” “老夫人不生气了?”陆雪凝抿了一口,泪水还莹在眼角,“祁姐姐那边?” “祖母要你好好把身子养好。”齐皓轩神情微抽了下,语气沉了几分,“孩子都没了,他们还想怎么样!” 雪凝在坟前晕倒,当场就小产了,这么多人看着,还要怎么样,难道要把人逼死才甘心?又不是她害死祁玥,她只是起了贪心撒了谎,如今孩子都没了,这罪难道还不够? 齐皓轩当时就是这么对孙赫明他们吼的,孩子都没了,你们还想怎么样,要他们死吗? 陆雪凝嘴角微颤,伸手去抚齐皓轩的脸,后者退缩了一下,眼角的伤淤青还没褪下去。 陆雪凝又哭了,“他们,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齐皓轩被孙赫明打了四五拳,有两拳是在脸上,没个十天半月根本退不了,他又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去公务,这两天,被同僚看到明着没说什么,暗地里早就传了很多话了。 “如今没事了。”陆雪凝心疼的很,几口喝了鸡汤扑在了他的怀里,反过来安慰他,“这件事总算是过去,不会再有意外了,相公,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好了。”她都因此没了孩子,这代价,他们还有什么好说? ————————————————— 谢侯府内,谢满月坐在栖凤院的阁楼内,颇有些心不在焉。 柳青衣回过头来看她如此,直接从她手下把宣纸挪开了,肃着神情,“满月,练字最忌如此,你心不在焉的还怎么能写的好字。” 谢满月有些羞愧的放下笔,孙赫明一早派人送信过来,说是毫安那边战事暂歇,再过几月祁大将军说不定会回来,刚刚她脑海里想的就都是这些事,怎么都静不下心来写。 “怎么了?”谢青衣见她还如此,语气缓和了些,拉着她坐下来。 谢满月轻轻摇了摇头,“姑姑,这几天祁家发生的事你可知道。” “略有耳闻。”谢青衣对这些事一向不在意,要不是谢家和齐家走的近,怕是她一点都不会去了解这件事。 谢满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总觉得心里闷闷的,抬头张大着眼睛看着谢青衣,最后挪了挪身子,把自己搁在了谢青衣的双腿上,趴着不支声。 “怎么了这是?”谢青衣还没见过她这样恹恹的,伸手轻轻的摸着谢满月的头发,“你也知道齐家的事。” 谢满月双脚一动,上了卧榻,继而侧了个身头搁在她的腿上,双手捏着自己腰上系着的丝带,声音低低的,“我就是觉得,不太值当。” 谢满月很难描述出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得知陆雪凝晕倒,如今别人都知道她是骗了祁家的,她应该觉得高兴。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还是有些喘不过气的不舒服,却又抓不住自己计较的点在哪里。 “人这辈子不值当的事情多了,祁家小姐死的不值当,那天街上无辜受累的那些人都不值当,这些,谁也算不清的。”谢青衣拍拍她的背,“看别人怎么活,值不值当,那的得看看自己怎么活,活的值不值当。” 谢满月一怔,她在遗憾祁玥死的不值当,可她在满月身上活过来了,享受的是关于谢满月的所有一切,这就是值当,老天爷都给她机会了,她还自怨自艾什么呢。 想明白了,谢满月眼底蹭亮,翻个身把自己的脸埋在谢青衣的怀里,谢青衣失笑,“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难过,看你这样子,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谢满月被她从怀里挖出来,坐正之后,谢青衣刚一松手,谢满月耍无赖的又歪倒在她怀里,谢青衣实在是拿她没办法,伸手往她咯吱窝下挠了一记,谢满月浑身一抖,乐的停不下来。 —————————————————— 过了两天,临了四月底,齐家的事总算是过去了,谢太夫人带着谢满月去福国寺上香祈福。 春日里寺庙中也很热闹,无需出城,福国寺就在兆京城北的五峰山上,马车从山脚下一直跑到半山腰才停下,谢满月下了马车,抬眼望去,树荫之外那高高的庙宇,林立在了五峰山上。 大伯娘没有来,二伯娘和四婶陪同前来,谢家的马车前后四五辆,光是随同伺候的人就不少。 往上走到了山门,左右两边各有小径往内,这儿的山门特殊的日子才会开放,百姓要去寺庙里祭拜,都是从两侧的小径往内走,走上数百的拾阶,前面就是视野开阔的小广场,这儿人多了。 她们没有即刻进庙殿祭拜,而是去了福国寺后山的客房小院,后山辟出的那一片比几年前祁玥来的时候更大了,这儿时不时都在扩建,有阁楼的还有平屋小院,有些是供给香客暂时歇息,有些是用来打坐禅念的屋舍,像谢家这样的,添的起香油钱,这边后山有单独的一个小院舍。 相对于宅院来讲,这儿的院舍很小,一间小院进出只有四间,寺庙之中,出家人并不追求这些,所以这儿的院舍都很朴素。 “我带满月去前头。”稍作休息,谢太夫人要带着谢满月去前面的大殿参拜,范氏赶忙也拉着女儿起来,笑道: “娘,我们一块儿去吧,有一段日子没来了。” 谢初幽不太乐意,被范氏拉了一把她才走到谢太夫人身边,笑的甜甜的,“祖母,我和您一块儿去吧。” 出了院舍,一行人到了主殿,谢太夫人主要是为了替谢满月祈福来的,拉着她进殿后吩咐李妈去一旁看管的僧人那儿取了符纸,让谢满月合在手心里,对着佛像祭拜许愿,虔诚跪拜之后,再把符纸烧在一旁的炉子中。 殿里安静的很,谢初幽和谢初涟都拿了符纸跪在那儿祈福,磕头过后,谢满月听到旁边谢初幽轻轻的低喃声,“佛祖保佑,将来让我能嫁一个如意郎君。” 谢初涟也是轻轻的念叨着祈福的话。 谢满月静了静心,她其实没什么大志愿,就是希望这一世她和身边的人都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把符纸贴在手心里磕头,起来之后符纸对折递给在旁的僧人,他把一枝香递给谢满月,笑盈盈的看着她,“小施主,点了香佛祖就能听到你的祈愿了。” 这个身穿袍子的僧人似乎有着洞悉世人的眼神,谢满月怔怔的接过他手上的香,忽然发现,他的笑,怎么和那尊佛像上笑看众人的慈悲如此相似。 心尖猛的一颤,谢满月手一抖,香已经触及到了符纸的角,红红的泛着火星还是吞噬符纸。 慢慢的,火苗越来越旺,谢满月抬起头看他,都快烧到手了怎么还不松开,僧人冲着她笑的和善,在那火苗就快烧到他的手时,他松开了手,谢满月看到一小团火光从炉口落下去,到底时已经燃尽,只剩下了点点火星,很快湮灭,和之前燃烧掉落下去的混在一块儿,再难分辨。 耳畔传来僧人如禅语般的话,“及时放手,就不会烧到自己。” 谢满月微微一怔,视线在那僧人的手上闪过,默不作声往后退了一步,谢初幽上去烧符纸。 谢满月抬起头看那个僧人,他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和善极了,但和刚刚她一瞬看到的模样并不同。 她下意识的仰头望大殿上的这尊大佛,他还是刚刚自己祈福时候的样子,怀世慈悲,笑看着众人,恍若看破着人世间所有的喜怒哀乐,疾苦病痛。   ☆、第38章 从大殿离开,谢太夫人又带着谢满月拜了几座重要的殿,临近中午回到院舍,李妈带人去福国寺的大膳堂中领了斋饭回来,院舍中没有这么大的桌子,分了两桌,上面摆着简单的素菜。 “肉肉。”谢远航看桌子上瞧不出一丝荤,不乐意吃素,转头过去看那桌的谢太夫人,可怜巴巴的看她,“祖母,我要吃肉肉。” 李妈这儿早有准备,从谢家带过来的食盒里端出两碗荤食,谢太夫人她要吃素,几个孩子不喜欢,开点荤也没关系。 范氏和杨氏自然陪着一块儿吃素,谢远航客气的很,让丫鬟夹了肉先分给姐姐们,谢满月摇摇头,笑着把肉推回去,“你吃吧。” 寺庙里的膳食并不难吃,但对于谢初幽她们来说,吃惯了细致吃食,对这些东西自然是难以下咽,谢初幽看了谢满月一眼,见她还真是一口一口把面前的菜都吃了,眼神一闪,咬牙也不吃肉了,学她,只吃素菜。 谢太夫人看过来倒是有些欣慰,除了年纪小不懂事的谢远航,几个孙女也跟着食素。 简单的一顿斋饭大家吃的心情各异,谢初幽光顾着吃饭了,结果吃的有点多,胃里沉甸甸的不舒服,又不愿意跟着谢满月一起出去,兀自带着丫鬟出去。 谢满月则是缠着谢青衣,要她带自己再出去走走。 福国寺很大,进山门过来到后山都有不少路,谢满月一路跟着,远远的看到那边幽静的小竹林时停住了脚步,双眸炯炯的看着谢青衣,“姑姑,我们去哪儿。” 谢满月一指,谢青衣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那儿是祈福求签的庙堂,“去那儿做什么,解签的大师这时辰也不在。” “那我们去那儿。”谢满月往上指了指,那边是拾级而上的一个小山坡,桃花凋谢之后整个山坡上都显得青葱,从上看景致也不错。 谢青衣点点头,朝着那边走去,谢满月时不时还朝着那山坡上垫脚看去,最好这会儿人已经在了,否则白来了。 不负她所望,她们走上小山坡后没多久,到了第一个亭子这边就遇到了熟人,孙赫明站在亭子那边,看到谢青衣后就开始犯傻的笑。 “姑姑,是孙大哥呢。”谢满月忍着笑佯装惊奇,还冲着孙赫明挥了挥手,“可真巧呢。” 谢青衣朝前走了几步,看到他亭子里不知何时备下的茶和点心,再看亭子例外仅有的他一人,会心一笑,“孙公子在等人?” “是。”孙赫明刚出口一个字,忙又改口,“不是,我就是看这儿景致不错,坐着喝茶观景也是乐事,没想到能遇上谢姑娘你。” 孙赫明无意识的朝着谢满月瞥了一眼,谢满月即刻虎着神情瞪他,孙赫明这才继续往下说,微闪了眼神,还不敢直视谢青衣,“不...不知谢姑娘是否赏脸,要...要不要一起坐这儿观景。” 多大一个人,说话还结巴,谢满月给了他一个嘲笑的眼神,扭头看谢青衣,笑的特别乖巧,“姑姑,这儿好像比别的亭子看起来更开阔呢。” 谢青衣何等聪慧,这要是还看不出来,她这些年也白活了,面前的孙赫明脸色渐渐涨红,谢青衣笑了,点了点头,声音如鸣翠,“好啊。” 谢满月经过孙赫明的身旁,轻啐了一句,“没出息。” 不过这会儿孙赫明才不和她置气,迎着女神进了亭子,只要是不说话,倒茶端点心这些事儿他还是做的很利索。 谢青衣身旁的丫鬟碧珠看不下去了,从他手里接过了茶壶,笑道,“孙少爷,您坐,我来倒就行了。” 孙赫明看了谢青衣一眼,坐到对面,笑的格外傻气。 ———————————— 从这个亭子往下看确实是最好的观景角度,谢满月走到亭子旁边朝下,不远处山坡凹角处透露出几抹红色,谢满月回头,“姑姑,我想去那儿看海棠,你在这儿等我会儿好不好。” 谢青衣转头,瞧着并不远,点头答应,“让霜降跟着你去,别走太远了,若是寻不着路,远远的看到那边的顶塔,沿着它走近就能到大庙殿前。” 谢满月信誓旦旦的点点头,“嗯。”在宫中会迷路,到了这儿她怎么可能还会不认得路。 可一盏茶的时辰后,谢满月那信誓旦旦的神情就变了。 她呆呆看着眼前的红漆门,再看一侧蔓延去深处的小径,继而转身,来的路上还是海棠花满枝盛开的,可姑姑说的顶塔她怎么看不见。 刚刚她顺着小山坡的路下来,很快就找到了海棠花,分着三条小径,谢满月折了一条走下来,沿途也遇到不少赏景的人,福国寺很大,除了庙宇之外还有许多观景的亭台楼阁,只是她走着走着,似乎又迷路了。 “知道这儿是哪里么。”谢满月转头看霜降,霜降摇摇头,“我也是第一次跟着小姐来福国寺。” 谢满月看这个关紧的红漆门,指了指那边的小径,“那往这儿走。” 主仆俩朝着小径内走去,其实若是站在山坡上往下看,谢满月已经离孙赫明他们那边的亭子越走越远,小山坡上往下,小径蜿蜒,谢满月停留的小红门是这个小山坡下的山神庙,谢满月走的这一条小径,其实是绕了远路往后山走去。 沿途景致很美,时不时又有鸟鸣声,谢满月一点儿都不为迷路担心,福国寺再大,路就这么多,再怎么绕都能绕到各个庙宇,再者,她要是这么早回去,哪里留的时间给孙赫明与姑姑独处。 为这事她也操碎了心。 “小姐,那儿是后山了。”霜降也还是十一二岁的姑娘,瞧见路旁的野花开的正好,顺手采了一束,主仆俩正要从这儿的台阶往下,霜降指了指不远处的阁楼,很快就能到她们的院舍了。 谢满月的视线却没依着她,而是停在了阶梯下去不远处的几座单独的小别院,从上往下看,别院里的情形一清二楚。 乔瑾瑜感觉到有人在注视他,抬起头,不远处的靠山台阶上,两抹身影站在那儿,其中那一抹翠绿,明亮的让人无法忽视。 乔瑾瑜微抿了下嘴,看着她从台阶上走下来,朝着这边的别院走来。 ———————————— 院舍中的围墙很矮,简单的篱笆扎成了一圈,篱笆上蔓延了许多的藤蔓,翠绿色的绕了一圈,谢满月站在这儿,看里面的乔瑾瑜,笑着,“你也在这儿呢。” 听到有说话声,屋子里走出了两个侍卫,看谢满月的眼神略有冷意,谢满月一愣,随即笑的更无害,“我看到那边的海棠花开的很好,你要一起去看看吗?” 春深日暖,阳光懒懒的倾斜在了她的身上,阳光透过篱笆藤,在地上洒落点点斑驳,她身上的衣服快要和这春色融为一体,乔瑾瑜看她笑的灿烂,心情没由来的好了起来,点点头起身。 他刚迈开脚步朝着门口那儿走去,身后的两个侍卫也动了,其中一个大步走到了乔瑾瑜前面,拦住了他,沉声提醒,“还请九皇子不要为难我们。” “父皇可有明令我不得出这个院子。”乔瑾瑜静静的看着他,神情波澜不惊,却透着无尽的疏远和冷漠。 侍卫也是尽职尽守,“皇上是没有明令,但圣上有令,九皇子不得离开福国寺,也不得前往香客聚集之地。” “我就在这附近,你们要是不放心,跟着便是。”乔瑾瑜从他身边走过,抬手打开门,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即刻跟了出去。 ———————————— 乔瑾瑜的话很少,少到谢满月转头看他的时候,他都是点点头,嗯了一声,又或者说一声好,但看他的神情,至少能确定他是在听的。 谢满月带着他走来时的那条路,快走到关着的漆红大门时,不远处跟着的侍卫追了上来,拦住了他们,“九皇子,不可再往前了。” 乔瑾瑜停住脚步,谢满月回过头看,看着那两个侍卫,指了指前面就在大红门不远处的一个小斜坡,“不用再走,已经到了。” 侍卫这才让乔瑾瑜往那边走,小斜坡已经是极限,再要过去,他们就要强行把人带回去。 谢满月颇不客气,指使他们道,“你们俩,去那儿守着。” 谢满月指着小斜坡上的,不让他们跟这么紧,这边的小斜坡一览无遗,又不能藏人,哪里用得着跟的这么紧迫。 等走到了小斜坡的上端,谢满月朝着乔瑾瑜招了招手,指着身下凸出的大石块,示意他坐下休息。 这儿看下去,斜坡下路径上的海棠花开的很漂亮,红的,粉的,缀满了枝头沉甸甸的开在哪儿,微风拂动,将那香气迎面送了过来。 谢满月转头看他,“你在这儿还要住多久。” 乔瑾瑜神情只一怔,继而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还要住多久才能回去,也许等父皇不生气了,也许要等大哥求情后。 “是不是云珠公主告了你的状,所以皇上罚你来这儿禁足。”谢满月没忘记太子大婚那天在宫中遇见他的一幕,云珠长公主说的那些话也都历历在目,真抓到机会,她肯定是想着法子告状。 乔瑾瑜没有否认,但他显然对云珠公主所做的事并不在意,转过头去,见她正望着在自己,红扑扑着脸颊,清澈的双眸中映衬的都是他的样子,微风拂动,带着草香和海棠花的清宜,乔瑾瑜嘴角微微一泛,“这一回你是不是又迷路了。”   ☆、第39章 谢满月怔了怔,随即,脸上爬上一抹红晕,她不是羞涩,就是有些不好意思。半响,她嗫嗫的动了动嘴,解释道,“也不是,我就是方向感不好,第一回走容易弄不清,多走几次我就不会迷路了,你看我刚刚走回来就没有迷路。” 这解释看起来多苍白呀,刚刚从乔瑾瑜的院子那边走来,拢共就只有一条路,再怎么迷路都不可能走岔,谢满月的声音越来越低,她有点心虚,每次撞见他,都是迷了路。 “嗯。”乔瑾瑜没有反驳她的话,而是点了点头。 谢满月眼神闪烁,肯定了语气又说了一遍,这会儿底气足了些,“真的,只要我走过三遍,就肯定不会认错。”她就是方向感不好,第一次去的地方会拎不清东南西北,但是只要多走上两趟,她就不会弄错了。 乔瑾瑜安安静静的看着她,也没有说相信,也没有说不相信,谢满月神情里一抹悲愤,好么,已经落下这样的印象了。 看她脸上一会儿羞愧,一会儿肯定,一会儿又恼羞的模样,乔瑾瑜想了想,安慰她道,“四岁那年我在宫中也迷路过。” 谢满月心中略平衡,追着问,“那后来呢。” 乔瑾瑜看着她熠熠灼然的望着自己,想摇头说后来没再迷路了,又觉得不对,“后来也迷路过。” 谢满月算是看出来了,他在安慰她呢,安慰的还特别牵强。 冲着他呵呵一笑,谢满月收回视线,低下头去看石块旁的青草,伸手揪了一根绕在指间,声音轻了些,“小的时候我就经常迷路,我爹就时常得出来找我。” 祁夫人去世后祁大将军把祁玥带去毫安,人生地不熟的,祁玥又调皮,在军营里的时候三天两天迷路找不着人,等她混熟了,还是三天两头的让祁大将军找不到人。 乔瑾瑜知道她是谢侯府家去年认亲回来的二姑娘,听她这么说,问了一句,“村子里也会迷路?” 谢满月回神,绕指的青草崩断,她转头笑着,“会啊,怎么不会呢,村子里的屋子也都差不多,可难认了,他们就得时常出来找我,有一回,我还掉沟里了呢。” 那是原来满月的记忆,年幼时身子骨差,走路都不太利索,在外玩的时候直接就溜进了水沟里,要不正好是入秋的季节,水沟里没积什么水,否则她都没这再活过来的机会。 乔瑾瑜没有接他的话,对他而来,能和她说这么几句话已经是多了,谢满月确实兴致勃勃的看他,眼底还有着好奇,又是有话就直说的脾气,“太子大婚那日你那样岂不是惹皇上生气。” 这个和谢满月想的逻辑不太一样,既是被重视的皇子,不是应该更显乖巧来获取注意力,或者低调到像个隐形人,不会做任何事来触怒别人。 乔瑾瑜深看了她一眼,声音沉了许多,“你不知道七年前方昭仪毒死岚妃的事么。” 谢满月点点头,就算过去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 “永业七年,年三十,宫中大庆,碧澜宫内,岚妃被人下毒,当场身亡,凶手为与她素日里较为亲近的方昭仪,方昭仪的宫中被搜出下毒之物,她当场招认,皇上盛怒,把她打入冷宫,还把她所出的儿子也一并打入了冷宫。后来皇后求情,孩子无辜,方昭仪的孩子被带去养在了恭妃膝下。永业七年,二月十三这日,方昭仪上吊自尽,十七这日,方昭仪才被人发现她在冷宫中自尽。” 乔瑾瑜像是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语气平淡到没有丝毫的波澜,他静静的看着谢满月,说了最后一句,“他们不在意她是什么时候过世的,也没有找太医来验,就把她过世的日子定在了十七,发现她的那天。” 七年前九皇子不过才五岁,多大的孩子,就算是再聪慧懂事,遇上这种事他都会彷徨无助,他的生活也是从顶端一下跌入了谷底,关进冷宫,继而母妃畏罪自尽,他成了罪妃之子,在宫中不被人喜欢,甚至兄弟姐妹之间都会挤兑。 若不是皇后和太子对他照顾有加,要不是当时的恭妃自己提出要把他养到膝下,他如今应该还在冷宫中,做一个被人真正忘记的弃子。 谢满月这个时候总是容易想起祖母说过的话,是非论断,不是只凭是非去看,而是要因时因地因人而异。 太子大婚是二月十三,大约宫中没有人记得方昭仪真正死去的日子,否则太子大婚也不会选在这样的日子。 乔瑾瑜说完,见她还是这般清澈的看着自己,不免一愣,“你......”不觉得我讨厌么。 谢满月抬手直接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转了话题,笑着问他,“你知道海棠花可以吃吗?” 乔瑾瑜一愣,没反应过来她这样的转变,谢满月已经起身朝着斜坡下的海棠树走去,挑了一棵开的好的,踮起脚,一手扶着树,另一只手高举着去勾那树梢上开的正好的海棠花。 她踮着脚够不着海棠花,乔瑾瑜看到她微顿了顿身子,作势一般,扶着树,向上一跳,直接把那缀满了海棠花的枝头给抓住了。 拉下来的时候扯的枝头猛抖,树上已经开熟了的花并不坚固,她这么一抖,花瓣扑簌的从树上往下掉,掉在她的头发上,衣服上,乔瑾瑜这样看去,犹如下了一场花瓣雨,衬着她的翠绿。 谢满月终于心满意足的摘到了那两朵海棠花,乔瑾瑜又看到她对着海棠树拜了拜,摸摸树干后才回来,不免觉得有趣。 “险些忘了这儿是佛门重地,不应这么野蛮的摘花,万物有灵呢,我刚刚道了歉,它应该不会生我的气了吧。”谢满月把其中一朵海棠花递给他,“你尝尝。” 海棠花酿制而成的东西他吃过,可直接吃海棠花却没有尝试,谢满月摘下手中的花瓣往嘴里送,看他没动,托了一下他的手,“真的很好吃。” 乔瑾瑜看她连着往嘴里送了三瓣,抬手摘下一瓣,在她的眼神下送入口中,只有一股清淡的香气,等到咀嚼开时乔瑾瑜尝到了一股甘甜从花瓣中渗透出来,还透着花香,味道很特别。 “甜的,对不对。”谢满月期盼的看着他,乔瑾瑜点了点头,谢满月显得很高兴,“对呢,村子才没有零嘴呢,不过一年四季有很多东西可以找来吃,这个时候刚好能摘海棠,入了秋,山上还有更多的东西。” “家里种的?”乔瑾瑜没有再动其余的花瓣,光是那一瓣的甘甜就已经在他口中萦绕了许久。 “不是啊,村子里别人家种的,我偷偷去摘。”谢满月冲着他眨了眨眼,乔瑾瑜抬起手伸向她的头,从她的头发上拿下了一片刚刚掉落花瓣。 谢满月一怔,乔瑾瑜拿着花瓣的手也跟着微微一僵,他敛藏的神情之下时刻注意着她的反应,若是她露出厌恶和不喜的神情。 “哎,掉在头上了吗,你看看还有没有。”谢满月鼓了鼓脸,转过身来给他看,乔瑾瑜脸上的神情一瞬软化了下来。 她背对着他看不见他脸上表情,只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没有了,谢满月脸上的神情也感叹,若是刚刚她有半点露出不喜,恐怕以后再难和他说上一句话了。 谢满月正要转身回去时,不远处就在他们来的那条小径上,一阵车轱辘声传来,谢满月抬起头,就在红漆门那边,一个男子推着轮椅朝着这边过来,轮椅上坐着和她年纪一般大小的少年。 谢满月认得他,只匆匆在碧澜宫见过一面,十皇子。 乔瑾昊坐在轮椅上,身后是一个黑衣侍卫推着,他看到小斜坡上的乔瑾瑜,泛着苍白的脸上笑意很无害,“九哥,原来你在这儿。” 乔瑾瑜起身,脸上适才的神情早已敛去,他低嗯了声,走上小斜坡,看了那两个侍卫一眼,准备回别院去。 “九哥,为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么。”乔瑾昊笑着朝谢满月看过来,“不知是哪家的姑娘,都不曾见过九哥与谁相熟。” “碰巧遇到。”乔瑾瑜淡淡说了一句,并没有要介绍相互认识的意思。 乔瑾昊不介意他这样冷淡的口气,推动了一下轮椅,命身后侍卫推开,看着乔瑾瑜笑说,“九哥,你要回去了么,我们好久没有说话,不如一起走吧。” 乔瑾瑜却不为所动,他只是淡淡的瞥了那个松开轮椅把手的侍卫一眼,“抓好轮椅,小心别摔了。”继而,直接朝着来的那条路回去了,连和谢满月道别一声都没有。 乔瑾瑜一走,这儿就只剩下谢满月和十皇子了,当初在碧澜宫没看仔细,如今这么近距离,这十皇子的身子看上去的确不大好,听闻是岚妃当时吃的东西十皇子也吃了一点,岚妃被毒死,十皇子则是大病了一场,落下病根,常年在福国寺养身,等于是住在这边。 “谢姑娘,九哥他就是那样的脾气,你千万别在意。”乔瑾昊从乔瑾瑜的背影里收回视线,转头看谢满月,笑的腼腆又亲近,让人觉得没什么距离感。 他刚刚拒绝了你,不推你回去,你才是要在意的那个吧。谢满月心里嘀咕了声,嘴上却说,“原来如此,多谢十皇子殿下告知。” “这儿确实是个观景的好地方,可惜我过不去。”乔瑾昊略有遗憾的看着刚刚谢满月他们呆过的地方,末了,盈着那笑意看谢满月,“谢姑娘,刚刚你与九哥聊的可好,他素日里可不大爱说话,就连我们兄弟几个,他都是不怎么搭理。” 十皇子十一岁的年纪,和乔瑾瑜一样,都是像自己母妃多一些,看起来如年轻的文质书生,笑地浅浅,语气柔和,并未有让人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反而是透着些亲近。 他的语气里不似打听,倒像是关切,谢满月摇了摇头,“也是恰好遇到,九皇子也没同我说几句话。” 谢满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朝着乔瑾昊行礼,“十皇子,唯恐家中长辈久等,民女先走一步。” 看着谢满月顺着另外一条路往上回去,乔瑾昊始终是笑盈盈的神情,他转头看了一眼刚刚她和乔瑾瑜呆过的地方,温和的神情下闪过一抹锋芒,继而,轻轻敲了敲轮椅的把手,轻吐,“好久不见六哥。” “属下这就命人入宫。”   ☆、第40章 谢满月离开了不少时间,谢青衣等急了,派碧珠在这儿找第二遍的时候,谢满月终于找回了路,出现在了他们那个小山坡上。 “姑姑,刚刚那儿风景太美了,我走着走着就走远了,也忘了时间。”谢满月嘿嘿的笑着,转头看孙赫明,后者比刚刚离开时好多了,还算是有点长进。 “孙公子,我们先走一步。”怕谢太夫人等急了,见谢满月回来,谢青衣就要带她回院舍。 “我送你们下去。”孙赫明忙起身,亭子里的这些也顾不得收拾,把她们送下山坡,在过去就是庙殿了,谢青衣笑着摆手。 “就到这儿吧孙公子,多谢招待。” 谢满月朝着孙赫明眨了眨眼,跟着谢青衣回后山院舍,孙赫明看着背影,眼神里露出一抹依依不舍,等她们人看不见了,孙赫明动作也快,即刻命人把亭子收拾干净,上马车,下山回孙家。 ———————————— 她们回去时谢太夫人还在大师那儿听讲经,谢初幽见她这么迟才回来,相看两相厌的,鼻息中哼了声,转头和谢初涟说道,“你猜我刚刚在后山遇到谁了?” 谢初涟才六岁,初初懂事的年纪,乖巧的接她的话,“三姐姐遇见谁了?” “我遇到十皇子了。”谢初幽故作神秘,压低了声音,可都在一个屋子里,谢满月哪能听不见呢。 “十皇子所住之处不是与我们不一样么,三姐姐怎么遇到的。”谢初涟好奇的看着她。 “自然是在外面遇到的,有人推着轮椅,十皇子常年住在这儿,遇见还是头一次呢。”谢初幽的神情里带了一抹自傲,倒不是说爱慕,在她看来,后山散步能遇到十皇子也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偶尔朝着谢满月这儿撇过来的视线证明谢初幽这些话不止是说给谢初涟听的,谢满月转头对上她的视线,谢初幽哼了声,又扭头不过不理她。 过了一会儿,谢太夫人回来了,李妈她们收拾了东西准备回谢侯府,谢太夫人又让范氏去前头的庙堂屋舍中添香油钱。 上马车时谢太夫人问题她们去了哪儿,谢满月看祖母清透的神情,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在山坡上遇到孙家少爷的事。 这一回谢太夫人没有继续问,而是轻轻按了按她的头,微叹着声,靠在那儿眯眼休憩。 ———————————— 回去后的第二天,谢满月收到了孙赫明的来信,齐家那儿还没有动静,似是要等祁大将军回来,从陆雪凝小产后,这件事也不止是陆家和祁家的,毕竟陆雪凝嫁到了齐家。 谢满月不急,齐家还能替陆雪凝力挽狂澜不成,她能做的,就是为了面子上好看点,让祁家和齐家两家人的关系不会因此疏远隔阂。 给孙赫明回信过后,又过了几天,此时已经是五月初,兆京的天渐渐朝着夏日趋近,中午时的日头晒的烫人,孙家夫人再度前来谢家。 要说起这再度,为了儿子的婚事,孙夫人可是第四回来谢家了。 孙家一门的人都很爽利,孙夫人过去也是带着儿子跟随孙大人去打过仗的,不喜拘泥小节,自然也十分容易说得上话,也没有哪家的夫人为了儿子能这么数次来谢家,她就是为了求娶儿媳妇来的,这诚意,谢太夫人都挑不出错来。 “太夫人呐,我觉得我们两家这是真要做亲家的,你看着兜兜转转两年多了,我看这就是缘分。”孙夫人坐下之后笑着说道,“我们赫明别的不说,青衣嫁到我们家来,这孩子铁定是会好好对待,他要不好好对待,我这当娘的第一个不答应,您说这娶亲嫁人都是图个和乐好,谁能不拿他当回事儿,都是一家人。” 孙夫人这般单刀直入,谢太夫人也不好迂回什么,眼下女儿的亲事的确是她记挂在心头身上的头等大事,都快愁白头发了,之前在福国寺时又听讲经的大师说的那一番话,谢太夫人甚至都开始责备起自己,这么迟都没有定下孩子的亲事,都是自己给纵的,谁家这婚姻大事不是父母做主,不都好好的。 “说的也是。”谢太夫人继而笑了笑,“要真成了一家人,那也无需说两家话,以心交心的,日子才能过的下去。” “谁说不是呢!”孙夫人心头一喜,这话之前三回她可没听见过,难怪儿子催着自己再来,有戏! 谢太夫人和孙夫人在屋子里聊了许久,一个多时辰后,李妈送了孙夫人离开,谢太夫人在榻上做了一会儿,起身吩咐,“去栖凤院。” ———————————— 栖凤院内谢青衣正教谢满月学琴,外头丫鬟进来禀报,谢青衣迎了出去,扶起谢太夫人进阁楼,“娘,有什么事儿派人过来,我去梧桐院就行了。” “也有一段日子没来了,过来看看。”谢太夫人拍拍她的手坐下,这边谢满月忙起身离开古琴,到谢太夫人身旁捱着,生怕谢青衣要她现在弹一曲给祖母听。 碧珠端了茶进来,谢太夫人让谢青衣坐下,这边拍了拍谢满月的头,“满月,你先回去。” 谢满月朝着谢青衣看了眼,乖巧行礼后带着谷雨出了阁楼,一等出了栖凤院,谢满月就忙往自己院子跑去,一早霜降果然出去拿信过,迫不及待拆开信,谢满月看了半响,乐不可支的歪着身子倒在了坐榻上。 夏堇进来看到自家姑娘笑成这样,哭笑不得的把她从坐榻上扶起来,理了理她的头发和衣服,念叨,“姑娘,看您笑的,来试试送过来的衣服。” 夏堇牵着谢满月下来,替她脱下衣服,换上刚刚送过来的几身,走到她身后比了比,从白露手中拿过卷尺,“这是今年年初量的,姑娘长高了不少呢。” 谢满月对着铜镜踮脚,嘴角微嘟,“才不呢,现在还这么矮。”她十岁的年纪,只有人家八/九岁的身高,只比谢初幽高了一点。 “去年姑娘回来到如今长高了许多呢,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姑娘吃的好了自然就会赶上去。”夏堇仔细的量了一下裙摆的尺寸,还好当时做的时候报长了一寸,否则如今是真不够长了。 “希望吧。”谢满月抬手比较了一下,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夏堇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笑着替她脱下衣服换另一件,屋外谷雨走了进来,说是大姑娘和四姑娘来了。 “请进来吧。”锡满月转过身看衣服的后背,谢初华和谢初寒走进屋,谢满月朝着她们笑了笑,“大姐姐,你看这身好看吗?” 谢满月长的并不高,但也算不上太矮,瞧着是小巧玲珑的模样,如今在谢家养润了,气色又显好,配着桃红的衣裳尤其的显肤色,谢初华笑着点头说好看,谢满月让谷雨煮茶,在桌旁坐了下来,“大姐姐怎么有空过来。” “王大学士府家的小姐邀宴,祖母说我们几个一块儿去的好,我就过来问问你的意思。”谢初华十三岁的年纪,已经是要经常出入这样社交场合的时候,兆京城中的官家小姐时常会邀请别家的小姐前来参加宴会,一来能认识更多的朋友,二来,这也是闺中小姐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见谢满月不答,谢初华又添了一句,“茹嫣她们也都很想你呢,她们还额外派人送信过来,说我一定要叫上。” 谢满月本想开口拒绝的,听她这么提起,心思一转,端起茶杯抿着笑意,答应了下来,“好啊。” ———————————— 第二天一早,谢初华就来了玉溪阁等她,谢满月穿的就是昨日刚刚做好的新衣服,何妈替她把后面的头发挽成了两个花苞,周边戴了几朵小巧的簪花,合着这一身桃红的衣裳,整个人都显得明媚的很。 反观谢初华的穿着素淡了很多,她从不挑选这样俏丽的花色,喜好和姑姑谢青衣相近一些,偏爱淡素雅致。 上了马车之后谢满月才知道谢初幽没来,按理来说她的年纪是能跟着一块儿出去,但是谢初华没带上她。 王大学士府距离谢家很近,马车过去只需要一炷香的时辰,她们来得早,此时门口还没停着几辆马车,带路的人把她们领到了花园里,远远的,谢满月就听到了马茹嫣的声音。 上哪儿都有马家姐妹的身影,姐姐性子活泼,妹妹低敛。马茹嫣上前就挽住了谢满月,笑嘻嘻道,“别在这儿,我们去哪儿,大学士府我也熟的很。” “就没有哪里是你不熟的。”谢初华笑着打趣她,马茹嫣也一并都应下了,拉着谢满月去了花园那边的假山旁,指着那连片的假山群,略有得意,“看这里,是不是没见过怎么大片的。” 马茹嫣指了指外面连到的另外一处,那是大学士府的另一个花园,拍拍谢满月的肩膀,“上回在宫中让你迷了路,没找着我们,这回这儿,我们先进去,你数二十个数,进来找我们,肯定不会迷路了。” 这已经称不上是假山,像是直接挖空了小山坡,挖出这样一个假山洞来,也不知道里面怎么蜿蜒,谢满月瞧见洞口郁郁葱葱的翠绿,往内看了眼,望不到头。 她神情里露出一抹惧怕,“太黑了,我不去,再说都不知道哪里才是出口。” 马茹嫣的眼神闪了闪,“我们先进去你怕什么,那边就是出口啊,里面不黑,这石缝里都透着光呢。” 谢满月看她指出来的地方,假山连着一体,她自然知道哪里是出口了,她还是摇摇头,显得有些胆怯,“那我怎么知道你们进去了没有。” 马茹嫣和马茹珊对看了一眼,马茹嫣保证,“我肯定进去,不然你怎么找。” “保证不吓唬我?” “保证不吓唬你。” “保证在里面等我来找?” “保证等你来找。” 谢满月眉宇一挑,“保证在里面呆多久?” 马茹嫣想了想,“你这么厉害,一盏茶的功夫早就能把我们找出来了,这样吧,我们在里面最多呆一炷香的时辰,你要是没找到我们就出来了。” 谢满月勾着嘴角,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好啊,那我开始数数了。” 谢满月答应的十分干脆,说数就数,背过身去闭上眼从二十开始倒数。 马茹嫣拉上谢初华,冲着那边马茹珊和另外一家小姐使了个眼色,四五人从谢满月身旁经过,很快钻进了假山中。   ☆、第41章 “三...二...一。”谢满月睁开眼,马家姐妹和大姐姐都已经不见了,周围只有几个小丫鬟守着,谢满月转头看霜降,“她们都进去了?” 霜降点点头,“大姑娘和马家小姐她们都进去了。” 谢满月望了一眼那黑漆漆的洞口,哼笑了声,“进去了就好,你现在替我去找一些东西过来。” “姑娘您不进去找?” “不用进去,我自有办法让她们出来。”事不过三,真当她是傻子不成,假山洞门口留着的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似乎也在奇怪这谢家二姑娘怎么还不进去,谢满月顺着假山壁沿在外看着,吩咐霜降,“你快去,王家大厨房里肯定有这些东西,要是找不齐,后院柴房再看看,府里这么多丫鬟,没人会认得你。” 霜降点点头朝着花园门口跑去,谢满月顺着外面的假山,仔细的找了起来,马茹嫣说的没错,假山里也不是全然的黑,都是石头堆积起来的,就算是后挖的,也会留出通风的缝隙,谢满月粗粗看的这一圈就找到了十几个,在别人看来,她像是在做准备,看准了之后随时可以进去找人。 花园里的客人不一会儿又多了好几个,谢满月挑了个人少点的,走上假山到半坡,对着三个拳头大的洞口朝内喊了一句,“大姐姐,你们在里面么,好黑啊。” 喊完后贴着耳朵凑在那个洞口,谢满月听到了自己的回声,还有洞内风声里夹杂的轻声细语,半响,马茹嫣的声音传来,“满月,你在上面做什么,怎么还不进来,我们都等急了,一点儿都不黑。” “哦,那我来了。”谢满月低低哦了声,装似走下假山要去洞口,实际上,她直接坐在了这个缝隙旁,从这儿往远处看,一个,两个,确认了四五个石头缝隙。 既然是捉迷藏,自然得要躲的隐秘,谢满月不知道她们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她的脾气就是如此,素来都不是自来熟的性子,去年入宫的时候那马家姐妹俩就热情过了头,大晚上去什么碧澜宫,太子大婚还捉迷藏。 小打小闹的捉弄,她没说破不代表她是真的蠢到好欺负。 霜降很快回来了,东西拿不过,还装了个包裹,此时这儿人少,她飞快跑到谢满月这边,几步上了假山,刚要喊小姐,谢满月嘘了一声,霜降忙压低了声音,“姑娘,您要这些做什么。” 火折子,一些稻草杆子,还要面粉和水,一旁一个小瓦罐里面还放着黑黑黄黄颜色相间的东西,一打开来,难闻的粪味窜了出来。 谢满月捏住鼻子,霜降神情也纠结的很,“姑娘,您说要晒干的牛粪,咱们这儿哪有牛粪,我在厨房后院那儿看到稻草堆旁有鸡鸭的干粪,给您装了些,这到底是要做什么用。” “行了,没有牛粪也凑合。”谢满月让她把干粪倒一些在稻草中,再把稻草杆子捆成一小扎一小扎,洒上一些水把稻草弄的一点点湿,再撒上面粉,让霜降把火折子吹起来,用棍子挑起一小捆稻草杆子,“点!” 去年的稻草杆子,从王家厨房后院拿来的,晒的很干,就算是撒了点水很快也点燃了,又加上里面裹着干粪,火苗舔起来尤为欢快,没一会儿稻草杆团里就冒出了一股烟来,其中还隐见微火,谢满月十分利落的把这一团东西扔进了石缝中。 如法炮制,其余的四个也点燃,扔进谢满月之前看好的缝隙中,拍了拍手,谢满月让霜降赶紧把东西销毁干净,从假山的另外一头下来,顺着假山外面的小径又回到了假山洞口,等在那儿,神情紧张急促,想进又不敢进。 ———————————— 不一会儿,洞内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连着好几声,外面经过的人听到了,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就在这时,一个白色身影从假山洞内窜了出来,速度之快,谢满月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她的样子。 等她跑出来之后就是连着一阵的咳嗽声,马茹嫣捂着嘴巴使劲的咳嗽着,又捂着鼻子不断的用手扇着空气像是在驱除味道,满脸通红。 等她抬起头时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套着一件白色的宽挎衣服,而此时的假山洞口站了好多人。 没等她转头看,假山洞里马茹珊她们也跑出来了,随后跟出来的谢初华显得尤其狼狈,还有一个谢满月不认识的哪家小姐,脸上甚至有些灰扑扑,呛的眼泪直流。 而这几个人,无一不是套着白色的款夸衣服,衣服都长到已经遮盖住了脚背,连着一体,若是再披头散发,和女鬼有什么两样。 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先笑出了声,借着,看到她们这幅样子的一些人都笑了,马茹嫣赶忙把白色外套要从身上脱下来,可急急忙忙的,衣服也脱不顺利,又是焦急又是狼狈。 “咦?怎么这么臭。”走的进的一家小姐忽然捂住鼻子皱着眉头,她看着马茹嫣她们,后退了一步,“你们身上怎么这么臭。” 她如此说完,围着的人都往后退了一步,捂鼻子的捂鼻子,皱眉的皱眉,还有窃窃私笑,看着她们几个人如此滑稽的站在那儿,笑的也很不客气。 马茹嫣终于脱下了衣服,一旁谢初华她们在急忙过来的丫鬟帮忙下也罢白色的衣服给脱下来了,可身上那一股夹杂着灰烬又散着什么臭的味道怎么都散不去,马茹嫣意识过来,急忙找谢满月的声音,发现她就站在假山洞门口,神情不善,“你怎么不进去。” “我怕啊。”谢满月指了指地上的白衣服,十分无辜的看着她,“马姐姐,你们这是做什么呢,装神弄鬼,不会是想吓唬我的吧?” 马茹嫣此时还怎么摆出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她自己都觉得太臭了,又解释不清为什么要穿成这样,看谢满月的眼神越发有一抹怨。 “对啊,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呢,穿成这样还这么臭。”这世上从来都不缺落井下石之人,谢满月身旁不知哪家看好戏的小姐,捏着鼻子神情别提多嫌弃了,说罢还拉起一旁的朋友往后退了好几步。 谢初华的脸色苍白,她什么时候出过这种洋相,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待,而她身旁年纪小一些的田家小姐,闻着身上这久久散不去的臭味,直接给委屈哭了,太难闻了,自己都受不了。 “怎么回事。”人群散开来,王大学士的孙女王恬君带着几个丫鬟走了过来。 看到马茹嫣她们几个站在假山洞门口,其中的田家小姐还哭了,她站在这儿都能闻到她们身上散发出来的烟味和臭味,抬眸看了她们背后似是烟雾缭绕的假山洞内,王恬君柔声吩咐,“带这几位姑娘去换一身衣服。” 随即又吩咐人进假山去看看,里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谢满月自然是跟着谢初华去了阁楼里,王恬君的丫鬟拿来了几身衣服给她们换,进了内屋,谢满月靠在门边神情惬意的很,而谢初华的神情确实尴尬的很。 换一件衣服哪里能遮掩去这味道,头发上也有呢,非要好好洗个澡才行,谢初华就是这样的想法,即便是换下那身衣服,她的鼻息下还是时不时萦绕着古怪的味道。 “这是什么味儿这么恶心。”隔壁田家小姐又哭了,从小大到她哪里沾染过这样的气味,刚刚在假山里险些臭晕过去,要不是马家姐姐让她再等等,她会是第一个冲出来的,而她又是运气最不好的那个,因为站的最里面,一路跑出来,熏的脸灰扑扑的。 “大概是鸡粪还是鸭粪的味儿吧。”谢满月洋洋的说了一句,像是在说给隔壁的田家小姐听,又像是在告诉谢初华。 谢初华脸色一白,粪味,她在假山里闻到的是粪味,那她身上沾着的岂不是。 胃里一股恶心劲涌上来,谢初华脸色更难看了,“你什么意思。” 谢满月伸手把玩着刚刚剩余下来的稻草杆子,语气特别随意,“知道怎么烧烟火最大么,用狼粪,可惜了这儿没有这样的好东西,没有狼粪牛粪也不是不错的,不过用稻草杆子添点水,烧出来的烟也很大,再加上些干粪沾点水,效果尤其的好。” 谢满月把稻草杆子从中折断,抬头看她,眼底里一抹清然,“大姐姐,我倒是想问问,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初华抿紧着嘴唇,眼底闪过一抹愤然,很快归于平寂,“我们不过是躲在假山中想吓吓你而已,里面亮堂的很,你一眼就能看到,根本吓不到人。” “哦?是么。”谢满月轻笑了声,“那我也不过是想把你们找出来而已,假山那么黑,我胆子小,不敢进去呢。你看这法子多有效,都不用我进去找你们就出来了,往后你们再想玩捉迷藏,我一定奉陪到底呢。” 谢满月咬着‘捉迷藏’三个字,满脸笑靥看着她,好心又添了一句,“对了,得用青橘叶子好好的泡过之后味儿才会淡,大姐姐放心,其实闻着闻着也就习惯了。” 谢初华铁青着脸,打开门,直接离开了阁楼,屋子里的丫鬟匆匆把她换下的衣服抱起来跟着追了出去。 谢满月走出阁楼,看她是朝着前院的方向走去,嘴角的笑意越泛越大,气冲冲先回了谢侯府,把她一个人丢在王家,祖母问起来要怎么解释才好呢。   ☆、第42章 谢初华气冲冲的走了,留下谢满月一个人在王大学士府,阁楼外面,谢满月远远看到王恬君带着几个丫鬟走了过来。 “王姐姐,我大姐姐她身子不适,先行回家去了,让我和你说一声,今天的事真是抱歉。”谢满月笑眯眯的看着王恬君,太子大婚时也有一面之缘,就是坐一桌的。 王恬君朝着阁楼门内看了一眼,关切起她来,“你是与你姐姐同坐一辆马车过来的吧,现如今她回去了,等会儿我派人送你回去。” 谢满月也不矫情,“多谢王姐姐。” 阁楼里田家小姐受不了了,换好衣服跑了出来,还觉得浑然难受,看到王恬君在外面,泪眼汪汪的看着她,“王姐姐,真对不住,我先回去了。” 多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周身还有古怪的味道,怎么都散不去。田家小姐和谢初华一样,委实觉得恶心,再也不能继续参加社么宴会呆在王家了,迫不及待想要回家去洗,恨不得洗褪了三层皮才好。 “阿桃,送田姑娘出去。”王恬君差身边的丫鬟带田家小姐离开,屋内马家两姐妹还没出来,王恬君看着谢满月,笑的和煦,“谢二姑娘,请随我去前面,那儿的小戏台快开始了。” 王恬君吩咐丫鬟留在阁楼外,等马家姐妹出来后要走还是要留都能及时有人应接,她则是带着谢满月去了刚刚的花园里,前面小亭子侧有个小戏台,重新搭建过后是要摆人偶戏,不远处摆了数张桌椅供受邀的人坐着。 经过假山的时候谢满月下意识的朝里面看,门口几件白衣服已经被收拾干净里,里面也没有烟雾冒出来,大约是派人进去清扫过。 “厨房里的老妈妈来报,说是有丫鬟问她讨了些面粉,又去厨房后院里拿了些稻草。”王恬君的声音飘入谢满月耳朵里,淡淡的,听不出生气的意思。 谢满月回过头去,十分的坦诚,“给王姐姐添麻烦了。” 谢满月看到她冲着自己眨了眨眼,回过神,王恬君又是一幅文静的的样子,她笑了笑,“假山里黑漆漆的,我一回都没进去过呢,适才丫鬟进去打扫,发现了几个布包袱,大约是用来放衣服的,哦,还有几个怪力面具。” 马茹嫣她们来的早,早些进了假山里面,放好东西挑好位置,不就是等谢满月进去后扮鬼吓她,连面具都准备好了,若是进去个胆小的,不得当场吓晕过去,就算是不吓晕,尖叫着逃跑出来,这场面也够丢人的。 谢满月看她笑的善意,非但没有责备自己,好似还觉得她这么做也不为过。谢满月忽而觉得,这个王大学士家的嫡小姐也是个有趣的人。 ———————————————— 人偶戏开始后过了一会儿,守在阁楼那儿的丫鬟过来了,说是马家两姐妹也会去了,王恬君只是微微点头,招呼受邀的朋友尝一尝府中今年进的新茶。 没有了谢初华在,和谢满月攀谈的姑娘倒是有好几个,其中一个施家三小姐,看到霜降过来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拉了拉谢满月的手,“原来这是你的丫鬟啊,我看见她拿了大包袱过来,假山里的东西是你丢的?” 谢满月笑着不语,施家二小姐扭头过来,扯了自己妹妹一下,冲着谢满月抱歉的笑了笑,“她看错了,谢姑娘不必在意。” 耳畔是这两姐妹的轻声细语,施家二姑娘告诫妹妹不许乱说,看到了也不许乱说,而做妹妹的,还直追问为什么。 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倘若不是关系特别亲近的,看见了都不会说什么。 这一台戏谢满月看的无聊,演的是一对苦寒相守的夫妻,丈夫寒窗苦读后得以高中状元,而做妻子的带着一双儿女还在苦守,竟是不知丈夫高中后再娶,一直苦苦守着,十五年后这个苦寒妻子拉扯大了一双儿女,已经是病重缠身,留下信物后撒手人寰。姐姐带着弟弟踏上了寻父之路,其中不乏遇到坏人,好心人相助,还遇到同父异母的兄弟,结局是大团圆,飞黄腾达的父亲认回了这一双儿女,后母和兄弟姐妹人都还不错,他们也跟着过上了好日子。 谢满月觉得想这出戏的人真的是好笑至极,最后还有这个抛家弃子的父亲,携一家老小去祭拜亡妻的画面,她要是写这台戏的人,非要写哇亡妻从坟墓里跳出来掐死了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不可。 转头看去,谢满月竟还看到有人看哭了,一旁不知哪家的姑娘边擦着眼泪边和相熟的姑娘说道,“太不容易了,苦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团圆能过上好日子了。” 她还转头过来看谢满月,见到谢满月一脸兴趣缺缺的样子,小声问,“谢姑娘,你不觉得感动么?” “那姐弟小时候吃这么多苦,一路还被人又拐又骗,找到父亲发现他已经再娶,日子还过的这么好,于是他们手刃了这个抛家弃子背信弃义之人,或者让他去他们娘亲的坟前磕头认错,再手刃。”谢满月伸手做了个‘手刃’的姿势,抬头看那家姑娘,却见她呆呆的望着自己,泪眼都挂在那儿不会动了,看她的神情出奇的复杂。 半响,那家小姐回了神,难以置信的继续看谢满月,出口一个你字后再也没了下文,太震撼了,这谢家小姐怎么会这么想! 谢满月瘪了瘪嘴,她就说了和这群闺中小姐相处不来,这种戏有什么值得掉眼泪的,该哭的是那个被抛弃的妻子好么。 木偶戏结束已经是中午,看的好些姑娘都感动着呢,吃过了午宴,众人在花园里又散步聊了会天,下午时纷纷告辞离开了学士府。 王恬君为谢满月备了马车,送她出门,谢满月道谢,“多谢王姐姐。” “路上小心。”王天君让身边的丫鬟也上了马车照看,力保把她安安稳稳的送回谢侯府。 ———————————————— 王学士府和谢侯府离的近,不一会儿就到了谢侯府,王恬君身边的丫鬟下了马车把她送入谢侯府后才跟着车夫驾车回学士府,门口的婆子看到谢满月回来,“二姑娘,刚刚太夫人才差人派马车去接您呢,没想到您这么早就回来了。” “王家大小姐派人送我回来的。”谢满月点点头,进了内院,先去梧桐院那儿和谢太夫人报个平安。 谢满月进了屋子的时候才发现大伯娘和大姐姐都在,大伯娘的神情有些尴尬,而谢初华却是低着头坐在那儿,双手紧揪着衣服,眼眶红红的十分委屈。 谢太夫人本肃着的神情,看到谢满月回来了,顿时绽开了一抹笑,招手让她过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王家姐姐派人送我回来的。” 谢太夫人拍拍她的肩膀,“下回要好好谢谢她。”末了,她抬起头看儿媳妇和孙女,语气又降了几分,“行了,既然人送回来了,你们回去吧。” 陈氏笑着替女儿认错,“是初华的错,怎么都不该把满月一个人留在王家,回来之后又不说一声,要不是您问起来,我这都还不知道呢。” 辰氏拍拍谢初华的后背,柔声道,“华儿,和满月道个歉,你这做姐姐的,怎么能把满月留在那儿呢,都没有相熟的人,下次可不该如此了。” 谢初华揪紧着手中的衣服,快要掐破了,她低着头哭腔的说了一句,“祖母,我知道错了。” 谢太夫人摆了摆手,“行了,回去吧。”陈氏这才带着谢初华出去。 见她们出去了,谢太夫人拍拍谢满月的头,“王大学士府可开心?” 谢满月点点头,看样子祖母还不知道大姐姐和马家两姐妹装神弄鬼的事,只是责备她把自己丢在王家,自己先行回来这件事。 “王姐姐人很好,今天还看了木偶戏,不过我觉得这出戏一点都不好看。”谢满月大略的讲了一下这台戏的情节,仰起头看谢太夫人。 谢太夫人却摸了摸她的头,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这事儿就是如此。” 谢满月不解,谢太夫人让她坐下,缓缓道,“二十几年前,兆京一个小官家中是闹出过这么一桩事来,与你说的木偶戏差不多,年纪轻时有糟糠妻,生的还是三个儿子,后来考中了,还是有些聪明才智,得了个小官,娶了门当户对的官吏家小姐,又生了几个儿子,十来年过去,前头的妻子过世,三个儿子来寻亲。” “那后来呢!”谢满月迫不及待问,“他们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他都未曾回去看看,太不负责了。” “后来啊,这小官疏通关系给他三个儿子弄了差事,还派人回老家把前头妻子的坟修好,乡里乡亲的又散了不少银两,如今,怕是都已经当了老太公了。” “可是!”谢满月张嘴合不拢,“他抛家弃子了啊。” “抛家弃子是不对,可谁去给那三个孩子做主,他们就算是想上官府去告,都没有这银子去疏通,怕是连门都进不去。”谢太夫人给谢满月上了一堂残酷的现实人生课题,“反目成仇,那他们三个以后就继续过苦日子,相认之后,他们自是能过上好日子,他们娘亲的坟能再修,家中老亲戚还能受些银两,日子都跟着过好了,你说,他们该恨还是该好。” 所求无能,民不与官斗,那自然是往高处走了,真要为死去的娘亲讨说法,门都进不去,人总得权衡利弊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过日子,你以为自己铁铮铮的是个真汉子,宁死不屈,可人家的日子,别提过的多滋润了,还能惠泽下一代。 “就算是这样,人各有秉性,有人趋炎附势,自然有人刚正不阿,有人能放下所有只求好日子的,自然也有人持本心不为所动,祖母说的他们是择良木而栖,选择了对自己有利的,我宁愿相信他们是为了和父亲团聚才如此,而不是只为了好日子。”谢满月知道祖母这番话的意义所在,但她无法苟同。 谢太夫人看她振振有词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愣了愣,随即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是,性本善,他们是为了和亲人团聚而不是为了好日子。”   ☆、第43章 谢满月在梧桐院留到了傍晚才回自己院子,天色骤然暗下来,似是要下大雨。 谷雨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谢满月脱下衣服入水,霜降拎着一小篮子的青橘叶走了进来,从篮子里拿出一把小剪子,把青橘叶细细的剪去边缘和蒂子,放到清水里浸泡了一下捞到浴桶里放着,“大姑娘院子里的人找了好多青橘叶回去,好不容易拦下这些给姑娘留着。” 谢满月低头闻了闻,特有的清新香气十分沁人,“大姐姐不是中午就回来了,怎么还要。” “大姑娘回来之后洗了两回,又差人把青橘叶找回去,捣碎了捏出汁来和油脂混在一块儿润手用,府里的都被搜罗走了,好似还不够,派人从外头又找了些。”谷雨说罢舀起水淋在谢满月的后背上,拿起布巾替她擦背。 谢满月捏了一把青橘叶,笑的很不客气,那是真的要洗褪一层皮才罢休了,熏上去的味儿哪会持续这么久,怕是心理作祟,怎么都挡不住。 沐浴过后让霜降把其余的叶子留着,外头天已经暗了,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落在屋檐下,在台阶下汇成了一条小溪流,淌淌着往低处欢快的奔去。 这场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清晨,谢满月起来时还能看到院子里从屋檐上接下来的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小水池中,池子里的几片游荷叶长的格外好,已经从水面冒出,水滴落在上面,滴溜的滚了一圈落在了水中,发出极轻的声响。 荷叶泛着翠绿,一早雨停后摆出来的花开得正好,院子里郁郁葱葱正是春浓时,谢满月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泛着的青草香气激活着四肢百骸,抬头看天际升起的初阳,天空晴朗如明镜一般,这又是一个好天气呢。 夏堇拎来了食盒,从中取出屉盒子,里面是八角的盒子,各放着八样点心,上层还有四格中放了小菜,最后是一碗鸡丝粥,撒着磨碎的果仁和切碎的青葱,闻着香气四溢。 谢满月的吃食都是谢太夫人那儿定的,按着谢太夫人的说法,她得吃的更好点,把前些年的都被补回来,这样才能长的快。 这般喂养,大半年下来,谢满月长高的不快,人倒是沉了好一圈,手也肉了脸也润了,谢太夫人看得高兴,命人准备的吃食也就越加的精细。 ———————————————— 早食才过半,霜降匆匆走了进来,凑近谢满月的耳畔说了几句,谢满月脸上一喜,“真的?” 霜降点点头,“真的,孙家一早就来提亲了,前院放了好些东西呢。” 谢满月笑呵呵的继续喝粥,“你再去看看,有什么消息回来告诉我。”孙夫人前几日上门,也是送了东西,今天直接就上门提亲了,姑姑那儿一定是点了头的。 夏堇抱了一束刚剪好的花束插在花瓶中,看谢满月心情高涨,笑道,“姑娘前些日子费了不少心,如今不去看看么。” “有霜降在就够啦,祖母答应了,两家婚事要是成了,往后的事可不需要我再费心什么。”谢满月从八角盒子里夹起一块红豆酥,里面添的是新采的薄荷,吃进嘴里清新爽口也不甜腻。 夏堇把花插好,谷雨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个十分精巧的小提炉子,周围是细细镂空的花纹,绕了炉子下半身。 “姑娘,这是大姑娘差人给您送过来的。”谷雨把炉子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放的是未开封的香料匣,做工也是精巧,约莫是在外出任的大哥派人给她带来的,瞧着花样图案还不是大周流行的,倒像是毫安以北那一带人喜爱的花样。 “谁送来的。”谢满月打开香料匣,里面整整齐齐列着八支熏香料,上下两个屉,能用上好几个月。 “大姑娘身边的秋彤送来的。”谷雨取来刀片,往桌子上铺了一层薄纸,谢满月接过刀片拿出一支香料,斜放着拿起刀片轻轻的从上刮了下来,如木屑被刮下来一般细长的一片,谢满月又对着这个位置连着刮了十来条下来,纸上累了薄薄一层,谷雨在一旁看的新奇,“姑娘,这居然没有碎。” 平日里用的都是用剪子剪成一小块一小块,捏用力了还会碎,谷雨可没见过熏香料还能这么用。 谢满月拿起纸把刮下来的倒进这个新的提炉中,放下刀,吩咐谷雨去点起来,“真是外头的货不会碎,这般才不浪费,拿去点了看好不好闻。” 谷雨很快点了炉子,端过来放在桌子上,不一会儿,炉子里上面出烟的口子里萦绕出了袅袅白烟,卷丝似的往上冒,谢满月闻了闻,笑了,“谷雨,去把前几日买来的凝脂膏给大姐姐送过去,那东西就是味儿好闻的很,大姐姐应该会喜欢。” ———————————————— 这边谢满月惬意的很,那边花韵院内谢初华委实不太好过,屋子里已经点了熏香,她的情绪还是很急躁,没别的缘故,只因为今早起来,趁着天气好丫鬟在替院子里的几株花浇了一下肥料,里面参了一些牲口的干粪,其实味道很淡,但是被谢初华闻到后就成了无限放大的一件事,为此,那几株已经浇过的花如今连土带花都被挖掉了。 秋彤带着谷雨进来的时候谢初华的脸色不甚好看,谷雨年纪虽小,眼色很会看,放下了凝脂膏后说了小姐吩咐的,立即就离开了花韵院,而谢初华则是看着桌子上圆圆的罐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打开了罐子,一股清香味儿散了出来,薄薄做到半透明的凝脂膏香气很浓郁,直冲了她的鼻下,谢初华的脸色却没有因此好看,这一罐的东西就像是谢满月的脸,嘲笑着她们捉弄不成自己着了道的事实。 “姑娘。”一旁秋彤喊了她一声,谢初华倏地抬起头来,挥手把这罐子扫在了地上,里面的凝脂膏撒了一地,这香味,一下散满了整个屋子。 陈氏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声音一沉,“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收拾干净!” 进来两个丫鬟很快把地上的罐子和倒出来的凝脂膏擦干净了,但是余味还在,陈氏走到谢初华身边,看她绷着个脸,叹了声,“华儿,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 这阖府上下,老侯爷和太夫人的表态已经足够明确,三房留下的这个孩子,看轻不得,“你看满月是个好欺负的?娘告诉你,那孩子比你们谁都精明着,能哄的太夫人高高兴兴的,让你们祖父都对她和颜悦色,你还想着要挤兑她?” “娘,我没想挤兑她,就是茹嫣她们觉得好玩,想吓唬一下她。”谢初华脸上挂不住,转头语气也生硬的很。 “你知道却不拦着,还不是挤兑?”陈氏怎么会不知道女儿心里头想的是什么,“太夫人要你这做姐姐的好好护着妹妹,在外头,你当是别人怎么想这事,你还能跟着她们一块儿搀和去?” 见女儿闷声不吭了,陈氏又说道,“你二婶为什么不让你三妹再跟着一块儿出去了,再过两年你也要议亲了,难不成要让人说你这个做姐姐的非但没护着妹妹,反而还合着伙来欺负她?” 谢初华不觉得这叫欺负,不过是马家姐妹她们起了个捉弄的心罢了,除了这个,她又没有待她不好,也没起过什么心思。 “她才欺负人,她要是怕,不进来找我们也就罢了,拿稻草混了那么脏的东西丢进假山里把我们熏出来,她不就是故意要我们出洋相。”谢初华张着眼睛微瞪,还泛着一些愤愤不平。 “那是你们捉弄在先!”陈氏见女儿还不开窍,声音拔高了几分,语气也重了,“你将来出嫁还要不要靠着谢家,还要不要姐妹相助,人倒是多一份助力多一份好,远航他都能待满月好,就连初寒都知道满月是自己的姐姐,出去就是谢家的脸面。你看看你四叔那边的初涟和远弘,反而是你这个做姐姐的,心怎么就宽不起来,别说你们是捉弄,就是这样的心思你也不该有,自己家闹着的事,还能去别人家里丢人,往后你和马家两姐妹少走动。” “娘,那当初二婶婶说满月是假的时候您怎么不站出来替她说话,您不也是没有把她当成是谢家人,怎么现在您又这么说。”谢初华红着眼眶不服,陈氏看她又委屈上了,抬手替她擦了擦眼泪。 “万一你二婶她说的是真的呢。” 谢初华一怔,陈氏拉住她的手拍了怕,“你要记住,做被动的那个,不如按兵不动看着,坐稳了这打算,事情也不会朝着更坏的地方去,你何必要自己冲着去被人拿捏了不是,谢侯府这么大的一个家,你且看你姑姑,你要学的还很多,许多是啊,都是此一时彼一时。” “最初四叔带她回来的时候娘您也说了且看着,不必说什么。” “对啊,如今看过了,你得知道接下来怎么做才对。”陈氏徐徐教导,最初她也是觉得小叔子把孩子带回来太夫人不会多看重,一个乡下来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还不好拿捏,可她是错估了谢太夫人对孩子的看重,也错估了这孩子的聪慧。 谢初华的神情里露出一抹受教,仰头看陈氏,“娘您教我。” —————————————— 五月一过盛夏来的就很快了,孙家和谢家的婚事定的很快,五月提亲,半个月后六月初时就已经下定,征纳过后孙家把婚事送到了谢家,孙家急着要娶谢青衣过门呢,生怕媳妇跑了,日子就定在了今年的十月底,距离现在也不过四五月的时间。 谢太夫人这儿忙着准备谢青衣的嫁妆,虽然如今都是做曾祖母的人了,但她和谢侯爷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定是要嫁的风风光光才行。 正值六月初,赏荷的好时候,兆京城中也是热闹纷纷,对于谢满月来说,还有更令她兴奋的事情在,孙赫明写信给她有了确信,祁大将军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估算无误的话,六月底七月初就能回兆京了。   ☆、第44章 玉溪阁里何妈吩咐谷雨她们刚刚把屋子里的软席换了一遍,织锦稀松柔软的席子,底下还铺着一层薄薄的锦垫,兆京六月中的天气已经是夏,中午日头热时,屋子里得添上冰盆子才不会出汗。 谢满月一早起来裹着被子不肯起来,在床上打了个滚,趴在那儿看霜降给她拿衣服来,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桌下已经融化完了的冰块,霜降过来掀开被子,笑着拉她起来,“太夫人昨日说要带姑娘去齐家,姑娘可不能发懒了。” “不就是赏荷。”谢满月嘴巴一嘟,“外头池子里的荷花开的也好看。”她不太情愿去齐家。 “齐老夫人每年都会请太夫人过去,您跟着一块儿还能多认识些人呢。”霜降利索的替她换下睡衣,穿上内衬,谷雨捧着外衫过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替谢满月把衣服穿好。 喝了一口花露漱口,谷雨取着毛刷给她净牙,谢满月仰头咕噜了一口,把水吐在坛子里,外头夏堇已经取来了食盒,闻着一股浓浓的豆花香气。 昨晚谢满月就心心念念着想吃豆花,天没亮夏堇就去厨房看了,端上来一碗,上头撒着碎虾肉,又放了葱花,舀上一勺油熬的酱料,谢满月光是看着就有了食欲,等夏堇替她梳好头发,迫不及待的就坐到了桌子旁喝豆花。 待这美味下肚,谢满月的心情一下就好了,去齐家就去齐家罢,如今是谢家人,和齐家的关系又这么亲密,怎么都切不断的。 ———————————————— 家里府邸大的,都能弄一个荷花池出来,若是位置好的,说不定还能依山傍水弄一整个湖出来,差不多家世的,其实家家户户都有这么个荷花池,多见了也不稀奇。 邀请谢太夫人去赏荷的帖子不少,因着忙于谢青衣的婚事,谢太夫人都给推拒了,要不然就是几个儿媳妇去,能出一趟门去齐家,也是看着齐老夫人的面子。 谢满月跟着谢太夫人到了齐家,邀请的客人不多,都是相熟的,花园内搭了个戏台子,前面凉亭内摆了几张桌椅,谢满月还在其中遇到了相熟的脸孔,王家大小姐王恬君。 年纪相仿的都坐在一块儿,在谢太夫人的授意下,谢满月和王恬君呆在了一起,左右看下,发现同龄的孩子没几个,王恬君指了指前面和齐老夫人正聊天的王家老夫人,悄声道,“祖母带我来的呢,幸好遇到你。” “这儿多无聊,我们去那儿。”谢满月指了指那边的荷花池,真要她听一场下来,她都能睡着了。 王恬君看她眨着眼睛,笑了,“好啊。” 两个人带了随身的丫鬟朝着荷花池那儿走去,到了亭子旁,摆茶放点心,坐下后谢满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王恬君觉得她有趣,她和自己见过的大部分姑娘都不一样,看起来无拘无束的,性子又洒脱,太子大婚时她就觉得她十分有意思。 谢满月也觉得这王家小姐有趣呢,两两相望了好一会儿,竟还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在几个丫鬟的注视下,谢满月先笑出了声,王恬君轻捂着嘴角,也笑了。 远远的,那边谢太夫人看到孙女头一回和别家的姑娘聊的这么开心,转头看王家老夫人,“看来我这丫头和你家恬君投缘的很。” “你快别说,可刺激了谁没个宝贝孙女好宠的。”王老夫人是个爽气的人,笑着打趣齐老夫人。 “行了你们。”齐老夫人嗔了她一眼,“你就知道打趣我没的。” “不过娶了孙媳妇,当孙女一样疼着也好。”王老夫人瞥见远处走过来的陆雪凝,笑着又添了一句。 齐老夫人也看到了,笑意淡了几分,没有应王老夫人的话,其实也就是疼不起来,当不成亲孙女。 谢太夫人看在眼里,劝了一句,“知道你心里堵着一口气,可日子不得照样过,小两口感情好的,你这当祖母的再要看不过眼,反倒是让他们埋怨上了,看成一家人过日子,你自己心里也舒坦。” 陆雪凝走了过来,柔柔的和谢太夫人她们请安打招呼,乖巧站到齐老夫人的身后,还替她倒了茶候着,这一副恭顺的姿态,齐老夫人确实是挑不出错儿来,诚如谢太夫人所说,都是一家人了,再计较是跟自己过不去,可有时候就是过不去这些,看不上就是看不上。 凉亭里的气氛有一丝变化,谢太夫人和王老夫人交换了个眼神,也都是无奈,这边亭子内,谢满月看到了陆雪凝,神情微动,转过头看亭子外的荷花池,耳畔传来王恬君的声音,“你看那是齐家少夫人呢,就在去年,陆家还派人来王家求娶我庶堂姐。” “陆家也是庶出的?”这事儿谢满月倒是没听说。 “哪儿的事,是陆家大房的嫡次子,我那堂姐虽说是庶出,可二婶就只有两个儿子,所以这个堂姐是养在二婶膝下的,除了嫡出的名头外,其实也是这么养过来的。”王家也是一大家子,兄弟姐妹比谢侯府还要多,谢侯府孩子虽多并没有庶出,而王大学士府内,嫡出庶出的孩子有一群。 王恬君的语气淡淡的,从中透出了一股看不上,“二婶不肯呢,就那陆家的家世,堂姐还算低嫁了,但是总归是庶出,二叔也没担着多大的官儿,堂姐没有什么外祖家的助力,那陆家好歹是嫡出,还有齐少夫人的关系,远近也能沾点亲近,二婶本犹豫呢,不过今年陆家和祁家的事情一出,二婶即刻就回绝了这门亲事。” 陆雪凝蒙骗祁家这件事被众人知晓后,尽管后来事儿没人再提起来,可那陆家的名声却是一落千丈,不仅是陆家大房这边的婚事,就连陆雪凝几个庶妹的婚事也受了影响,还有陆家几个孩子当差出状况,所以说信誉这回事,坏了,那就是连带着整个家都不着好。 “难怪。”谢满月看向那边恭顺伺候齐老夫人的陆雪凝,“她也清楚如今抱牢了齐家,还算是有活路。” “我看也抱不牢太久。”王恬君凑近她的耳朵轻轻说了几句,谢满月的眼睛蓦地睁大,继而是一抹不可思议,等王恬君挪开,谢满月还是不太相信: “真的?” “是我二哥说的,人在那儿出没过总是真的。”王恬君的二哥就是个风流少年,和德王世子他们混在一块儿,出入最常的就是画舫花楼,到了年纪死赖着不肯成亲,就是不愿意被管,他说在画舫里见过齐皓轩,这一定不是因为游山玩水。 印象中齐皓轩从未出入过那样的场合,甚至于他是不屑去那样的地方的。 人都是会变的,谢满月多看了陆雪凝几眼,她那样的心,不知道够不够宽,能不能容忍的住呢。 ———————————————— 从齐家回来后又过了四五日,已经是六月二十开外,谢满月数着日子,临近月底时,孙赫明在首饰铺子里给她留了信,说是祁大将军已经回来了,让她挑个时间出来一趟,他带她去将军府,当初送信去毫安的时候孙赫明提的也是祁玥托梦的事,祁大将军也挺想见见这个小姑娘。 谢满月看着信怔了好一会儿,蓦地,回神催促霜降替她准备衣服,又觉得不对,应该是先回信和孙赫明把去的时间定下来才是。 今天下午就去多好,也不对,回来之后要进宫面圣,没有这么快的,那明天好了。谢满月心里头算着时间,让霜降送信去孙家的首饰铺子,这厢,又让谷雨去拿几身新的衣服出来试,接连试了三套,最终选了紫绡翠纹的长裙,在镜子面前转了好几圈,紧张兮兮的问谷雨,“好看吗?” “姑娘这是要见谁呢。”谷雨替她把手腕上的丝带扎上笑着打趣,谢满月神情怔了怔,旋即又笑了,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侧过身让她绑丝带,最后左右看了好几遍,一锤定音: “就这身了。” ———————————————— 谢满月一夜没睡好,大清早又早早的兴奋,夏堇过来拉开帷帐的时候吓了一跳,素来喜欢赖床的二姑娘,这时正坐在床上看着她,一双眼睛别提多精神了。 起床,吃早食,谢满月去了梧桐院请安后就带着霜降和谷雨出门去了,一路马车过去,可把霜降和谷雨吓的不轻。 “姑娘这是怎么了?”谷雨低声问了一句。 霜降也没见过这般,“大概是...高兴吧。” 谢满月听在耳中没有理会她们,她自然高兴,老爹回来了可以见面她高兴,还有的,事情到了盖棺定论的时候,她同样高兴。齐家要护着陆雪凝,不让这脸继续丢大,这样的场合她怎么都不能缺席,否则之前做的这么多岂不都白费? 马车先到了孙家的首饰铺,没有换马车,是由孙赫明上了另外一辆在前面带路,带着她去祁家。 谢满月掀开帘子看外面,马车过了祁大将军府的围墙,直到马车停下,祁家大门出现在谢满月面前,前头的孙赫明下来扶她,谢满月一手扶着门框,一下搭着他的手臂下了马车,视线一动不动的看着大门口的牌匾,心中的兴奋渐渐平息。 她回到兆京之后没有来过祁家,但是三年多的时间未见,她发现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大门口进去隔着的还是那那一副石壁画,石壁画后面是一个小花坛,花坛上的碎石假山好几年了都没换,放眼望去,前院什么都没变,和当年的一模一样。 谢满月不由想笑,这个府邸是皇上赏赐的,赏赐下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到现在还是这样。 孙赫明问了前院的管事,祁大将军在内院,他又带着谢满月往内院走,一面走着,一面嘀咕,“这次祁叔还带了个人回来,听我爹说养在身边已经两年了,好像是回毫安的时候路上捡的。” “谁?”谢满月仰头看他,“带的什么人。” “阿玥去世祁叔回毫安,途径佘北的时候那里闹了饥荒,祁叔救了个孩子,见他无父无母没有家人,又十分的乖巧,就把他带回了毫安养在身边。”孙赫明摸了摸她的头,“也好,阿玥过世后祁叔孤苦伶仃一个人,有了这个孩子,还能陪着祁叔,等他长大了,以后能替阿玥孝顺祁叔。” 谢满月愣了愣,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话,救了个孩子,带在身边养着,那不等于是当儿子养,之前孙赫明怎么都没说。 “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孙赫明没发现谢满月忽然低落下来的情绪,比较了一下谢满月的身高,“好像和你差不多高,年纪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听我爹说,是个很乖巧的孩子。” 说着已经走到了内院祁大将军的院子,远远望去,那边的亭子旁摆着一张大桌子,一大一小的身影站在那儿,走近一看,是祁大将军在教导一个男孩子习字。 谢满月看到他认真教导的神情,手把手教导他写字的姿势,初进门时候情绪一下熄了一大半,等祁大将军祁丰抬起头看孙赫明他们,视线落到谢满月身上时,谢满月不由的往后退了一步,这和她来时想的不一样,她忽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了。 “丫头,你怎么了。”孙赫明看她不住往后退拉住了她,谢满月低下头去不说话。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孙赫明蹲下身子看她,愣住了,这丫头究竟是怎么了,怎么还掉金豆子,“满月,怎么哭了。” 谢满月抬起头来,抹了一把眼泪,嘿嘿一笑,吸了吸鼻子,“我替祁姐姐高兴啊,她终于不用再担心祁大将军了,有人陪着,总比孤孤单单好啊你说是不是。” 话音刚落,谢满月忽然被人抱了起来,抬起头迎面就看到了祁大将军的胡渣脸,只有一点点长的胡子留在祁丰的下巴上其实很有趣,这是小的时候祁玥要求的,不要都剃光了,只留一点点,蹭蹭好舒服,祁丰为了哄女儿,每次剃胡子都要留下这么一点点。 谢满月伸手抹去摸了摸他的胡子,泪水掉的更凶了,她嗫嗫了一句,“怎么粗了这么多。” 祁丰一愣,谢满月赶忙又添了一句,“我是替祁姐姐摸得,她总是念叨,我都烦了。” 明明小脸上写的是眷恋,可说出口的话却总带着傲娇和不耐烦,祁丰任由这小丫头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莫名的有一股亲近感,就好像,久违了的那种感觉,是女儿在自己怀里撒娇的样子。 老了老了,老了好多,谢满月摸摸他的脸,他的胡子,又看他的头发,噘着嘴搂住了他的脖子,一面哭着,又一面笑,语气不耐烦,“这是替祁姐姐抱的,她总是吵着,烦死了。” 站在桌子那儿的男孩子仰头看过来,和谢满月的视线撞上,谢满月瞪了他一眼,男孩子却腼腆的冲着她笑了笑,那模样,谢满月居然讨厌不起来。 “姑娘家的情绪就是无常。”祁丰替谢满月擦了擦脸,他的手粗糙的很,怕擦重了,弄伤她的皮肤,轻轻巧巧的又擦不干净,谢满月推开他的手,嘟囔道,“笨死了。” 这口气这神情和闺女小时候太像了,祁丰呵呵的笑了,也不替谢满月擦泪眼,她越是哭,他就笑的越高兴,最后把谢满月举着放到了桌子上坐下,拉过男孩子也抱上桌子,看着孙赫明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赫明啊,你看这像不像。” “像什么?” “夫妻相啊,你看啊,这是阿玥的弟弟,阿玥还给这丫头托梦过,那就是和祁家有缘分啊,她和祁家这么有缘,咱们祁家的家世应该也般配的上谢家,将来做了亲家,这丫头嫁到咱们祁家来,阿玥那丫头肯定高兴啊,是不是。”祁丰摸了摸男孩子的脸,“阿靖,你看怎么样,爹给你挑的媳妇!” 谢满月整张脸都黑下来了,她的老爹,从来都没有着调过! “丫头,你觉得如何!” 祁丰转头看祁玥,转眸,小丫头的巴掌就印在了自己的脸上,并不疼。只听见她凶巴巴的看着自己,“还不快抱我下来!” 她就不该对老爹抱有什么幻想,热泪盈眶啊,听到她说起祁玥的事感动的一塌糊涂的画面这些统统都没有,他就是个二愣的粗线条,能把自己养大已经是他这辈子中最成功的事了,除了打仗,别的都不行。 祁丰看这个一下凶起来的小丫头,呵呵的笑着,也不生气,抬手把她抱下来,谢满月瞥了小男孩一样,转头看孙赫明,“祁姐姐的东西要回来没有。” “今天他们就应该会把东西抬回来。”女人的情绪变化太快孙赫明承受不来,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难过,一会儿又颐指气使的说话,这丫头一刻钟能换无数个神情,真是绝了。 “铺子呢。” “会把铺子里的契拿过来的。” 谢满月眉头一皱,“不是说了么,铺子兑成银子,那样的铺子谁还要啊,还回来之后里面的人都换过了,以前的掌柜都辞退了,谁来打理,还不如兑成现银。” “兑银子兑不清,那是本来替阿玥准备的嫁妆,把铺子拿回来就成了,干干净净,也没别的牵扯不清。”祁丰对陆雪凝所做的事情生气自然是有,但做人留一线,他也不能因此和齐家撕破脸,东西要回来,没什么牵扯了,陆家和齐家继续做他们的亲家,往后和祁家就没什么干系了。 “丫头,你要是再梦到阿玥,你就和她说,不用担心她的老爹,死不了,还能活得下去,我答应过她的娘,不论谁先走,另一个都会高高兴兴的在这世上走完这一遭,如今我替她们母女俩好好过,我给她养了个弟弟,即便是她老爹我年纪大了,走不动了,也有人会替她去清理坟头,给她上香,这祁家也会后继有人,她啊趁早去投胎,别在这人世间晃了,要是成了孤魂野鬼的,下辈子上哪儿再做父女俩去。” 祁丰语气轻松,却说的谢满月又想哭,这是她的老爹,小的时候不懂怎么照顾孩子,能给她喂一碗的肉吃的她积食疼的在床上打滚,因为忙于军事,能把她忘在屋子里一天,快饿晕了才匆匆回来找她,娘刚去世的那半年是她过的最悲催的,衣服穿不好,裤子常是一高一低,父女俩一个比一个狼狈,趴在一块儿经常对着娘的牌位哭,有奶娘丫鬟照顾着,他还能把女儿养的一团糟。 可这就是她的老爹,怕她哭,怕她摔,什么都会满足她,从来都觉得自己闺女是对的,为了让她写字,跟着她一起拿笔,为了让她静下心来学女红,他一个大老粗还能在军营里捏一根针陪她戳布,他又当爹,又当娘,却哪个都没当好,想把女儿教养的和妻子一样温柔贤惠,最后却教导出了一个野丫头,最严重的一回也就是和她红了脸,等她眼泪汪汪的时候,他又苦哈哈的在那儿哄着她,背着她在院子里跑,给她唱走了音又听不懂的战歌。 他想让女儿像蒲苇一样长大有韧性,又小心呵护着怕她受委屈,一面放着手,一面跟着她,教她骑马,教她射击,教会她做人道理,教她怎么待人。 他又是这世上最笨的人,他只会打仗,在毫安英明神武,别人听了闻风散胆的祁大将军,在军营里他能睿智对敌,决不让人被骗了,可出了这个军营,他就是个实打实的大笨蛋,小的时候他错信别人,接连两次险些让她被人拐卖了,遇上了乞丐喊两句可怜,他就真的觉得别人可怜,最后还对陆雪凝的深信不疑,被人坑了这么久。 这个最笨的爹,却是她在这世上最好的爹。 他说她这世上老天赐给他最好的礼物,娘走了还有她这个宝贝疙瘩在。 可现在,这个宝贝疙瘩在他眼前他却认不出来。 谢满月难过啊,以前没有见到他的时候,这些都能够藏在心里,可现在看到他了,听到他说这些,她这一辈子都没办法放下这个老爹,她怎么放心去投胎转世,老天爷都觉得她应该回来,好好看着他,以免他再被人骗了。 谢满月硬是压着眼泪,闷闷的哼了一声,“有你这么笨的爹,下辈子才不要和你做父女。” “我看你这丫头挺聪明的,给我做儿媳妇正好,你考虑考虑?”祁丰揉了揉谢满月的头发,他总是想亲近这个丫头,这赌气的样子又让他觉得莫名熟悉。 谢满月满腔的伤感被他这么一句话一下扫去了一半,她抬头无奈的看着他,拨开他揉自己头发的手,正要开口,那边管事匆匆过来禀报,说是齐家老夫人带着孙子孙媳妇过来了。   ☆、第45章 祁丰让管事把人带去前厅,吩咐孙赫明在这儿照看谢满月,带着祁靖去往前厅。 谢满月看着他们出了院子,拉了拉孙赫明的手,悄声道,“我们也过去吧。” “你过去做什么,乖乖留在这儿,谢家和齐家这么熟,要是让齐老夫人看到你,我还不知道怎么和谢家解释了。”孙赫明一把抓住她,不许她跟着一块去。 “你笨呐,我们又不跟着祁大将军一起,我们可以偷偷藏起来听啊。”谢满月瞪了他一眼,不就是怕齐老夫人看到自己后和祖母说嘛,不发现不就行了。 “藏什么,祁叔能解决这事。”孙赫明还是不让她走,这丫头古灵精怪的,到时候闹出什么事儿,他兜不完啊,“你放心,祁叔不会让她们框去的,就是把东西送回来。” “说你笨你还不信,真只是还东西回来,用得着这么劳师动众的,你忘了她怎么在祁姐姐坟前哭诉的话。”谢满月一跺脚,真是笨死了笨死了。 “不能吧,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孙赫明话音未落,谢满月挣脱了他的手朝着前院那边跑去,走的还不是祁大将军离开的那条路。 孙赫明赶忙追了上去,他一个七尺男儿,竟然还追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说出去简直是要笑话死人了,可前面的谢满月跑的多快,熟门熟路的程度简直就像是在祁府里长大似的。孙赫明一路跟着她到了前院,过了个小门,绕道前厅后头,谢满月得意洋洋的看着那久未被打开的门,转头看他。 “你怎么知道这儿能进去。”孙赫明都没来过这儿,见谢满月在门旁的石墩子前后找来找去,“看什么呢?” “钥匙啊。”谢满月没有回头看他,而是蹲下身子看着那穿着数个孔的石墩,小手往里面一抓,连着掏了四五个,微皱着的眉头忽而一亮,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铜钥匙。 孙赫明看着她熟练把钥匙插在门锁内,来回转动了好多回,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这要说是托梦,不会连祁家的路都这么熟吧,再说了,满月这丫头也是第一回来祁家,是谢家四老爷从钦州带回来的,怎么都说不通啊。 他正想着,耳畔啪嗒一声,谢满月终于把这久没被开过的锁打开了,也没管他,怕推的动了动静大,谢满月慢悠悠的把门推开一人过的空隙,猫着身子进去,这是前厅的左内间后小厢,里面堆着不少东西,但是很久没人打扫,都积了厚厚的灰。 孙赫明跟着她进去,越发觉得哪儿不对劲,看她打开小厢的门,又进了左内间,孙赫明跟紧了,两个人轻手轻脚的走到左内间的门旁,谢满月轻推了一下推出一道缝隙来,前厅内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 齐老夫人带着齐皓轩和陆雪凝前来,还带着当初祁大将军送给陆雪凝的东西,铺子的契,她是前来替两个孩子赔礼道歉的,做事儿也得做到份,亲自前来诚意才足。 祁丰差人看坐,端来茶水,“刚回来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收拾,老夫人别嫌弃。” “怎么会,祁将军你在毫安镇守多年,谁不知道大周的安定是有你的大功劳在。”齐老夫人端着茶,笑呵呵的看祁丰身侧的孩子,“这孩子,就是祁将军所救的吧。” “是啊,阿玥过世后我回毫安,路上遇到他,那时候他也不过六七岁,爹娘在逃难中过世了,家里又没什么亲人,都是孤身一人的,我就把他带到身边,养熟了,当儿子。”祁丰也没遮瞒什么,救这孩子时就起了要收养的心。 齐老夫人看祁靖的眼神多了一抹温和,“是个乖巧的人,也算是后继有人了,祁玥那孩子也是乖巧孝顺,看到这般,应当是能放心。” 祁丰的神情柔和了一些,齐老夫人又聊了几句家常,这才让齐皓轩和陆雪凝上前,直接在祁丰面前跪了下来。 “这是做什么。”祁丰脸色微凝。 “说来惭愧,雪凝犯了错,如今是我们齐家人,那也就是齐家犯的错,今天我带他们来给你赔礼道歉,做错了事,理应要给你给祁玥赔不是。”齐老夫人叹着气,看了跪在那儿的孙子孙媳妇一眼。 陆雪凝面带愧色,致歉看着祁丰,“祁将军,我对不起阿玥,是我起了不好的心思,以前阿玥在世时我就很想亲近与她,她也出手相助过我好几次,听闻她出事的消息,我和祁将军一样难以接受,只是我,一时被蒙了心,看到祁将军伤怀,再想到阿玥年纪轻轻就走了,我才出此下策,以为可以减轻您对阿玥的思念。” 陆雪凝说着就开始潸然泪下,哽咽着几乎要说不出话来,“我......我对不起阿玥,我本想借着和她亲近的关系让祁将军您少伤怀一些,实在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真的没有为了要嫁给皓轩才这么做。” “你没为了要嫁给皓轩这么做,皓轩却是借着我求娶了你。”祁丰的声音沉沉的,不再是温和好说话的样子,“你们当时打的什么心思,我之前不知道,如今也不想知道,既然你和阿玥不是亲近的关系,你把阿玥的东西都送回来,往后,祁家与你也没有任何关系。” 陆雪凝一怔,泪水落的更凶,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求得祁将军的原谅,似乎是不可能了。 “祁将军,孩子们做错事,做长辈的我也有责任,雪凝这个孩子是什么心性我也清楚些,最初她嫁到齐家来,确实是借了祁家,我也为这事儿气过,只是这孩子也是心善的,她这么做,出发点必定不是为了自己。”齐老夫人叹着气,“若真是为了蒙骗,这几年何必如此尽心尽力的替你照料祁家,替祁玥那孩子打理坟头,你不在兆京的这些日子里,雪凝也真是尽到心了,我知道这些话啊,都是自己夸自己说的,今天我也厚着脸皮讲了,盖因这外头传的风言风语,两个孩子在外都不好过。” 陆雪凝待祁丰怎么样,是好的,逢年过节派人往毫安送东西,祁家这儿的脸面也是做足了,祁玥墓地里更是打理的干干净净,祁丰痛骨着她还会派人千里迢迢送药。 骗是骗了,也没对他不好,也没对祁玥不好,是真心实意的在照顾的,陆雪凝是做错了事,但这出发点的心是好的。这就是齐老夫人想说的。 陆雪凝看着祁将军的脸色,微啜泣着哭道,“祁将军,做了爹娘才知道养孩子不容易,舍不得孩子受苦受累,更别说没了自己的孩子。我初初有孕,因着伤心没了这孩子时都已经悲痛欲绝,更别说您养大了阿玥,她那么善良的人,这么多年过去,就要看着她嫁人生子时却出了事,您的伤心之处我都懂,您对我的失望我也知道,我不求您原谅,只求您往后不要推拒我来孝敬您,替阿玥再照顾您。” 这番话说下来,祁丰的脸上神情有了些变化,夸的都是自己闺女的好,说的都是她做错了,陆雪凝要拿自己没了至亲骨肉的事来和祁将军感同身受,哭的真情,也让人听着动容。 内间中的谢满月快气炸了,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陆雪凝能乖乖磕头认错,说就是想利用她攀上祁家嫁给齐皓轩,可根本不可能,非要再戳穿她一回,逼的她无可遁形她才会就范。 谢满月扭头过去,一把拉住孙赫明的衣服,对着他的耳朵说了一长传后吩咐他,“你快,从那边出去到前厅。” 孙赫明看着她着急的样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难以置信,“你怎么知道这些。” “你去不去,你去不去,你不去我自己出去说,要是让齐老夫人看到我,到时候告诉祖母,我看你怎么娶姑姑,你快去啊!”谢满月掐了他一下威胁道。 孙赫明还真是没办法不受她威胁,从原路离开内间,去了前厅,齐皓轩还在那儿高谈阔论着将来要怎么替祁玥孝敬祁大将军。 “真是头一回听说这事,方的能说成圆的,是非黑白,总之齐少夫人做错了事,那都是有缘由,有苦衷的。”孙赫明高声说着,走进了前厅,齐皓轩和陆雪凝转头过来,脸色皆是一顿。 脸颊上被揍的那几拳还记忆犹新着,坟头那一架,不就是陆雪凝小产的那一回。 孙赫明走到祁大将军前面,看着齐皓轩和陆雪凝,“人倒是男儿膝下有黄金,我看齐少爷膝下可真是一点都不值钱,你们是不是还有事没有告诉祁将军,比如齐少夫人是如何得知关于阿玥的这么多事,齐少爷为何这么急急的在阿玥去世不过半年时就和陆家定下亲事,还有着,为什么阿玥身边的贴身丫鬟会进不了城,连前去祭拜阿玥都不能。” 陆雪凝脸色顿时煞白,这些事,不仅是祁大将军,连在场的齐老夫人都不甚清楚其中原委。 她告诉齐老夫人的,是自己迷了心用这样的方式嫁到齐家,是用了手段,她可没说在这之前她和齐皓轩私底下就有联系。 而祁将军所知道的,都是孙赫明写信告诉他的,本来孙赫明是不打算说齐皓轩和陆雪凝背着祁玥做过的事,免得祁将军听了生气,只要两家人没关系就罢了,孙夫人也是告诉过他,要娶谢家的女儿,以后和齐家也不能没关系,所以都留了一线。 可没想到他留了一线,别人还得寸进尺了。 “我没有。”陆雪凝稳了稳心神,祁玥都死了,谁能证明这些话不是祁玥告诉她的,“这些事的确是阿玥告诉我的,我又何故骗你们,就算是我和她不是最亲近的,她帮过我数回,我们也算是熟识。” “这件事就连我都不知道,阿玥怎么可能告诉你,阿玥身上金刚石的事,是齐少爷告诉你的吧,阿玥脚底有痣的事,是阿玥的丫鬟,被你收为所用的胭脂说的吧,齐皓轩你准备定情信物准备的不止一份啊,两份还是三份,送完阿玥还送齐少夫人,是不是还有不知道的也收了你的东西,你把红俏和茉莉赶出去,不许她们再回兆京,不许她们祭拜,难道只是为了她们护主不利。” 孙赫明的语气很冷,他看着齐皓轩和陆雪凝,“这些话在阿玥的墓地里已经说过一回,你们真以为到了这儿,还能再蒙骗一回,还是齐少夫人你觉得没了个孩子,大家都得跟着原谅你,我倒是想问问你,已经生过一个孩子,有没有身孕的事你竟是一无所知?在阿玥的坟前晕倒小产,到底是别人害的你,还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孙赫明这话说完,连带着坐着的齐老夫人看陆雪凝的眼神都有了变化。 “孙少爷,就算是你再不信,也不能用这个来怀疑我,这些事除了阿玥之外谁还能告诉我,如今阿玥已经过世,就能任你捏造,我纵使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我没理在先,是我蒙了心骗祁将军,可你不能什么罪都往我身上安。”陆雪凝气的浑身发抖,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旁的祁皓轩也是拒不承认。 “孙兄,我并没有做过对不起祁玥的事。” 孙赫明笑了,脑海里是那丫头刚刚吩咐自己的,她果真猜的不错,说这些他们还是要抵赖。他低头看齐皓轩,声音忽然放低,“阿玥是不是和你说过她最恨别人骗她,你给他的东西都得是独此一份的才可以,别人也有的她不稀罕,阿玥还为了你习字画画,她偷偷送给你,不让别人知道的那幅字,你是不是还好好留着,你忘了么,她说要你在上面添画,你添了么?” 齐皓轩神情一变,眼底忽而闪过什么,看孙赫明的神情里透出了一抹怪异,他怎么知道这些事。 孙赫明又看向陆雪凝,“还说你不是早就对齐少爷有意,阿玥出手助你的那一次,你是不是旁敲侧击的打听过关于齐少爷的事,你怎么和阿玥说的来着?”孙赫明扬了扬声调,“祁姐姐你这般善心的人,和齐公子在一起真是般配,听闻那齐公子通巧音律,收藏了不少琴谱,能不能请祁姐姐出面,以姐姐的名义,问他借玲珑曲的孤本给我瞧瞧,到时候,我再请祁姐姐还给他。” 前厅中陷入了一片安静,陆雪凝的眼底闪过一抹恐惧,这话一字不差的从孙赫明嘴里说出来,就像是祁玥站在面前,由他转述一般。 那是三年多以前她拜托祁玥时说的话,三年多之前,孙赫明还不在兆京,等他回来祁玥早就已经过世,他不可能知道,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陆雪凝猛地抬头看孙赫明,孙赫明嘴角勾着一抹笑,关于他说的金刚石的事,关于她和祁玥私底下说过的话,陆雪凝眼前一晃,她仿佛是看到孙赫明身后站着祁玥模糊的声音,恍恍惚惚的,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不会的,不可能的,陆雪凝摇了摇头,她不是被禁锢在墓地里么,还是祁大将军自己去请的法师,她什么都没做,也是那大师说要养魂,把她的魂魄留在墓地里。 “后来,你没有把琴谱给阿玥,而是私下和祁少爷相约,把琴谱还给他。”孙赫明看她明显不对劲的脸色,淡淡的又补了一句,“你以为,那地方真能禁锢的住她,让她不晓得你在她过世后做的这些龌/龊事么。” 这已经不是解释和辩驳,而是让陆雪凝觉得恐惧的时候,孙赫明说的这些话,就好像是祁玥在他背后指使他,这一份隐于黑暗,让她完全没有办法琢磨和捕捉的诡异令她怎么都安心不下来,平常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她之前的辩解,刚刚说的这么多话,包括在祁玥去世后做的这些事,好似都有一双眼睛一直冷眼看着,伺机而伏。 现在她百般出丑,无可辩解的时候,她又好像是在看着自己,透彻所有,无处遁形。 比起孙赫明之前的那些话,无形中存在的恐惧和可能才是最让人觉得害怕的,好像随时随地都有人看着她,冷漠,洞悉,看着她狡辩,看着她说谎。 祁玥在看着她。 陆雪凝脑海中只回荡了这么一句话,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却半句都说不出口。 陆雪凝的头上密密的憋出了细汗,她苍白着脸色,摇摇欲坠的跪在那儿,脑海中混沌一片,不知道该说什么。 祁玥已经死了,她没有借过琴谱,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可一抬头接触到孙赫明的眼神,陆雪凝的这些话梗在了喉咙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假的,都是假话。 “我...”陆雪凝最后只吐露出这么一个字眼,紧咬着嘴唇泛出一抹血丝,身子一歪,倒在了齐皓轩的怀里,晕了过去。 齐老夫人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论陆雪凝之前做过些什么,现在都是齐家的孙媳妇,孙赫明这些话直接把人生生逼晕过去,齐老夫人的脸色也暗沉的很。 她转身正要说话,祁丰拉着祁靖站了起来,语气疏远冷淡,“齐老夫人,除了阿玥的东西,其余你们齐家要赔礼道歉的东西,祁某不敢收,也收不起,阿玥已经过世,关于齐少爷和齐少夫人的过往,祁某半句都不想知道,你们也不必拿来在祁家说。” “往后,阿玥的坟前,你们也不必去上香祭拜,我祁某受不起你们这孝敬,我祁家也受不起你们这样的好心,阿玥更受不起齐少爷夫妇二人的情谊,从今往后,祁家和陆家没关系,和这齐家,也没什么关系。”祁丰从未在军营外和别人黑脸说过重话,如今,他的神情如霜结一般,那眼神看着齐皓轩,锐利锋芒,比看战俘还要犀利,“齐老夫人如此关怀齐少夫人,这小产一事,还是仔仔细细问清楚的好,免得哪一天,要拿这件事来怪罪我儿。” 齐老夫人身子微晃,什么要和齐家没关系,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好歹和祁家的也是有些来往,就算是祁家老夫人在世时和她也有交际,否则当年也不会来祁家提这门亲事。 她原想孩子犯了错,她亲自带人上门,致歉过后,这祁家和齐家之间的关系好歹是能破冰,就算恢复不到最初,往后这些日子走下去,慢慢也会缓和,谁家不是多一户好少一户恶交。可她千算万算都没料到,这背后还有这么多的事她不知道,费尽心思嫁给皓轩,还真是‘费尽心思’。 刚刚孙赫明那一席话,再加上陆雪凝的反应,她是把自己的老脸贴进去,还跟着一块儿丢了人,还有什么话好说,什么情面求的出。 “祁将军,老身惭愧。”齐老夫人神情一下似苍老了许多,叹了一声,由身后的丫鬟搀扶着,走出了前厅。 后头齐皓轩抱起陆雪凝赶紧跟了出来,走到大门口时,齐老夫人看着齐皓轩,再看他怀里昏迷不醒的陆雪凝,“郑儿还小,可以养在我这儿,这女人,留不得,孰轻孰重如何选,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们齐家,经不起折腾。” 说罢,齐老夫人命人把其余的东西抬上马车,先行离开了祁府。 齐皓轩的神情里满是惊愕,祖母这话是什么意思。 心里像是被什么拨动了一下,齐皓轩不敢想的,没去想的,被齐老夫人的话被勾了出来,他低头看怀里尚未醒过来的陆雪凝,眼底还是露出了一抹怜惜,她所做的,可不都是为了自己。 齐皓轩把她抱上了马车,搂着她心里混乱一片,他看着伴随马车走动摇晃的帘子,轻轻嗫嗫了一句,“不该是如此啊。” 在他怀里的陆雪凝悄然睁开眼,如是寒霜。 ———————————————— 祁丰坐在前厅,还未消化过来孙赫明说的那些事,他抬头看孙赫明,声音低哑,“赫明啊,你说的那些事,齐家那小子和阿玥定了亲还和陆家有往来,是真的?” “祁叔,在您回来之前本来已经和齐家商妥,齐少夫人会把东西还回来,从此再无瓜葛,所以这事我就没告诉您,怕您再为阿玥伤神。”可谁知,她还能接着无/耻。 祁丰长叹了一口气,神情里添了一抹沧桑,“明日,我带靖儿去看看阿玥,让她安安心心去头胎,别再惦念着人世间这些事了。” 孙赫明神情一闪,“祁叔,我觉得满月这丫头,古怪的很。” 祁丰抬头看他,“哦?这孩子怎么了,我看着倒是挺投缘。” “她......”孙赫明顿了顿,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异想天开,转口道,“祁叔你说这托梦托久了,阿玥会不会占了人家小丫头的身子。” 祁丰愣了愣,和他对看了一眼,“还能有这事?要真的有可损了阴德了,万万不可以,得请个大师保那小丫头的身子才行。” 还想从内间里出来的谢满月,听到他们这一席话后,硬生生的拔住了脚,不再往前一步。   ☆、第46章 孙赫明是在祁玥院子的小花园里找到她的,她一个人坐在亭子里,身旁也没跟着个小丫鬟,就这么趴在石桌子上,呆呆的看着祁玥的院子方向发呆。 孙赫明心里对自己的猜测确信了一分,可又觉得太不可思议,他走过去,在满月面前蹲下,从下往上看着她。 谢满月懒懒的瞥了他一眼,孙赫明抬手摸摸她的头发,“齐老夫人他们走了。” “我知道。”谢满月拨开他的手,“以后不会再烦了。” “丫头,你是怎么知道阿玥把要是放在那儿的。”孙赫明忖思半响,试探的看着她,“你对这祁府,怎么这么熟。” 孙赫明起疑了,就算是托梦,她这托的也太详尽了,就算是告知钥匙在哪里,告知了过往的一些事,一个从没来过祁府的人,怎么会对祁府的路这么熟悉呢。 只是越发光怪陆离的想法,越是难以置信,孙赫明望着谢满月,语气尽量的放低放柔,似乎是哄着她一般,“丫头,你是如何知道那些事的。” “你不是说祁姐姐上了我的身么。”谢满月无所谓的看着他,“你信不信?” 他不信啊,他从托梦开始就难以置信了啊,可自从相信托梦后,孙赫明发现自己的承受能力越来越大了,什么样儿的事都吓不到他。 “丫头,这可开不得玩笑。”孙赫明看看样子也不尽然是像祁玥的,这十来岁的身板,就是谢家在外流落多年的嫡小姐,哪能摇身一变变成阿玥呢。 “你说我开玩笑就开玩笑,要是真的,你信不信?”谢满月忽的朝他靠近,张大眼睛逼着他的视线,嘴角勾着一抹笑,孙赫明心中一怔,还真像是被人给附身了的诡异样啊。 “丫...阿玥啊。”孙赫明喊出口,又觉得不太对,这丫头的眼神怎么就这么渗人,孙赫明干脆起身,直接把谢满月拎起来放在石凳上,居高临下看着她,神情严肃,“你要真是阿玥附了身,这也使不得!” 就是太正派的人了,看起来就显得呆板,不论做事还是下决定,有时还容易受欺负,倒不是说真的欺负惨了,而是他们总觉得,算了吧,既然已经这样了,何故在折腾呢,也就极容易让别人顺着摸杆往上爬。 谢满月看着他,不说话。 “这,谢家人接连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人找到了,认祖归宗,谢侯爷和谢家太夫人别提多高兴,满月她如今是谢太夫人的心头宝,这要是......她老人家哪里受得住。”孙赫明觉得自己就像个白痴,真的假的还不知道呢,莫不是被这丫头给忽悠了,当着十来岁小姑娘的面以为真是阿玥了,还试图讲一番道理。 谢满月继续看着他,不说话。 孙赫明额头微出了汗,抬手擦了擦,“这附身是要损阴德的,还要损身子,往后也长久不了,万一上街遇到了大师道士的,把你给收了怎么办,你得早早安心去投胎。陆家那里不用你说我和祁叔都不会轻饶的,你也别生气,心平气和的,听说做鬼的心平气和才能投好胎,要是还有怨气的,那戾气可对鬼不好,阿...阿玥啊,你这么心善的一个人,不会去折腾一个小丫头的对不对,她也是命苦的人,你看她,千金的身子流落在外苦了九年,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咱不能做损人损己的事啊。” 谢满月眨了眨眼睛。 孙赫明内心:我到底说了些什么啊。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都告诉我,咱不能这样,不然那谢家该找人驱邪超度了。” “啪。”的一声,孙赫明话音未落,那肉肉的巴掌直接挥在了他的脸上,谢满月满是怒意的瞪着他,你大爷,还想超度她! 好么,这一巴掌下来,孙赫明更加笃定自己心里的猜测,阿玥这正是托梦托着,直接要占了人家小姑娘的身子行自己方便了,那哪儿行啊。 孙赫明认真的看着她,正欲开口,眼前的人说话了,“没见过你这么蠢的,青天白日哪来的鬼,我这像是会被祁姐姐附身的样子么,你哪来这么多废话,我知道怎么了,我梦里来过祁家不行啊。” 蠢怎么了,他现在连见鬼都信了,真没什么不能承受的,孙赫明双手压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丫头,你好好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满月眨巴着眼睛,无辜看着他,“我梦见的啊。” 急死他了。 孙赫明觉得他要被这丫头给玩死了,往后的日子里有这样的侄女,前景堪忧。 “你既然连这都信了,你怎么不信祁姐姐和我共用一个身子呢,咱们换着用,不行啊。”谢满月仰头看着他,一副看你拿我怎么办的架势。 孙赫明怒了,上来把她抱起架在了自己胳膊底下,重重的敲了一下她的后脑勺,“臭丫头,你真以为说什么我都信啊,你当时寄宿啊,谁来占都可以。” “孙赫明你竟然打我!”谢满月破罐子破摔了,好么,你觉得她是被附身的,那她就是被附身了,还共用呢,看你信不信,你要真去找法师超度,那她也服了! “我要去告诉孙夫人,你七岁那年捉迷藏躲在柜子里,憋不住尿了裤子,还诬赖是我尿的!”谢满月张牙舞爪的喊道。 “臭丫头那还不是你把我锁在柜子里整整锁了一天!” 孙赫明一说完就愣住了,脚步停在那儿,手跟着松了下来。 谢满月挣脱他的手站起来,看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理了理裙摆,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你...她连这个都告诉你。”孙赫明登时变了脸,这么丢人的事也要说出来。不对,她用的是我。 孙赫明瞪大着眼睛看着她,他已经完全弄不灵清了,这世上奇人异事诸多,孙赫明到底是不敢相信。 “我说了啊,祁姐姐和我共用一个身子,你呢,爱信不信,反正你说出去了别人是不会信的,对了,前些日子我还去福国寺祈福了呢,真要找什么法师超度,恐怕得要道行极高才行啊。”谢满月眨了眨眼,笑的别提又多开心了,转身朝着祁将军的院子走去,留下孙赫明在这儿,兀自纠结。 他已经弄不清这丫头说的话那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她囫囵就是个小骗子啊! —————————————————— 孙赫明到了祁将军的院子时,谢满月已经在祁丰的怀里了,一副天真可人的模样,笑嘻嘻的摸摸他下巴的胡子,“祁伯伯,我觉得你人特别好,长的也特别高,我特别喜欢你。” “小丫头,既然如此,那你给我当儿媳妇好不好。”祁丰早就把孙赫明说过的猜测抛到脑后了,不可能嘛,这丫头这么轻灵,哪里像鬼上身,说她鬼灵精他倒是信。 “不好。”谢满月看了祁靖一眼,回头看祁丰,笑眯眯着,“他当我弟弟比较好。” 祁丰一愣,谢满月靠过去脸颊轻蹭了蹭他的胡子,“我在乡下长大,来了谢家之后才知道爹和娘在我出生的时候就过世了,祖父祖母都很疼我,可我就想爹爹和娘亲,祁伯伯,祁姐姐不在了,您要是想她的话,您可以把我当成她呀。” 谢满月了解自己老爹,所以也知道他喜欢听什么话,喜欢抱着祁玥做什么,扎人的胡子蹭在脸上痒的很,她要用这样的方式留和他亲近,是她能想到最合适的。 她也解老爹和孙赫明他们的为人,若要告诉他们她就是祁玥,他们还反着担心她占了满月的身子,会不会遭天谴,会不会损阴德,会不会身子不好,总怕会亏欠了谢家,对不起谢家那早逝的三房夫妇。 重生这回事难以置信,更何况是重生到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小丫头身上,两个人一没血缘二不是认识的,要不是她自己经历过这一回,她都不相信。 祁丰把她放在桌子上,让她站着,看着她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不由的觉得亲近,“当我的闺女,可是要认我当爹的。” “那我有好多爹爹呢,陈家人把我捡到,养我长大的是我爹爹,生我的也是我爹爹,如今我再认一个,往后出去谁都不敢欺负我,我有好几个爹爹撑腰!”谢满月一脸自豪,说的可不是要替祁玥孝顺他之类的话。 要不怎么说投缘呢,这丫头说的什么话他都爱听,听的都这么顺耳,祁丰哈哈笑了,刚走了个坑骗的干女儿,这头又送上门来一个,明晃晃的找他来当后台的,实诚! 孙赫明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祁玥走了之后,他还是头一回看到祁叔这么高兴,那丫头就是个小骗子,骗都能骗的祁叔这么开心。 “你为什么要认我做爹。”祁丰捏了捏她的脸,敛起了笑意。 “因为你厉害啊,祖父祖母年纪大了,将来不能护着我。爹爹娘亲走的早,以后我受欺负了,我可以来您这里告状,您比孙大哥还要能打呢,一定可以为我出头的。” 祁丰看她理所当然的列举着认了他当爹的好处,这孩子,回了谢家之后即便是有人疼,往后也是有许多的难处。 哪个没点苦楚呢,即便是如此,这丫头还整日乐呵呵的,聪明又伶俐,祁丰是在她身上看到了阿玥的影子。当初他捡到靖儿的时候还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如今看到这丫头,总觉得这是老天爷看着他可怜,送了这么个小丫头过来给他当闺女。 “成,改日我亲自去谢家!”祁丰笑着摸摸她的头应道。 ———————————————— 谢满月回到谢侯府已经是傍晚,天色渐暗,谢太夫人见她出去了一整日,心里还担心着,拉过她瞧了瞧,“怎么去了这么久。” 谢太夫人对这么孙女的宠溺超过了所有的孩子,比当年对嫡长孙还宠呢,谢满月仰起头,依赖的捱在她身边,“祖母,我出去看了一下铺子。” “看铺子做什么,咱家不缺铺子,你爹和你娘都给你留了呢。” “我想赚钱啊。”谢满月眼巴巴的看着她,“祖父寿辰快到了,我可不想要祖母给我银子让我去替祖父备寿礼。” 谢侯爷的寿辰在十二月,距今半年时间都不到,要是自己攒月银下来并不多,谢满月打算的是纳一双鞋子,再备一份祖父喜欢的,算一算祖父喜欢的东西可都不便宜。 “看了铺子租不起,你怎么赚钱啊。”谢太夫人有意打趣她,看了李妈一眼,让她进内屋拿东西。 “我看铺子里什么卖的最好,我就可以挑着那卖的最好的,让李江带着霜降出去摆摊,来的时候我看过了,西琅集市那儿热闹,租个好一点的摊位一月得赶上一两银子,我卖的东西可人家一样好,比铺子里稍微便宜点,这就赚啦。”谢满月一说完,谢太夫人乐了,被她逗的哈哈大笑,摸了摸她的头,从李妈手里接过簿子,放在谢满月面前: “那你看看,这几间铺子,哪间好。” 簿子里写的不是账目,而是五间铺里买卖的东西进的货,谢满月翻了翻,认真道,“布庄和首饰铺子的生意一年到头都不错,这个好。”谢满月最后指着一件卖奇物杂货。 “这间的东西可都不贵。”谢太夫人看她所指,这是以前儿子命人置办的铺子,只打理了不过两年,后来因谢仲伯过世,谢太夫人这儿抽不开身去管,卖奇货的如今变成了卖杂货。 “东西特别啊,都是这儿没见过的呢。”谢满月呵呵的笑着,谢太夫人转头看李妈: “是不是都卖光了。” “留下的还有不少,您吩咐的都屯着了,那些都是三老爷在世的时候命人寻来的。”李妈取出另一本递给谢太夫人。 谢太夫人翻了翻,合上后看着谢满月笑道,“既然你喜欢这间,如今交由你去打理,先试试手也好,华儿也是这个年纪就开始学这些,过两天让季管事带你去看看。” 李妈把这间铺子的账簿收拾了出来给谢满月带回去,谢太夫人摸摸她的头教导,“这在外摆摊的事儿啊不是这么容易的,你要是比铺子里卖的便宜,那别人的生意还怎么往下做,这些东西也是你爹娘留给你的,早晚要交到你手里,如今学起来也好。” 偌大的一家子,光靠那点俸禄怎么够,宅内主事的,也得会这些门道,有本事的主母,当家这么些年能攒了丰厚的家当,没本事的,合着日子得过的紧巴巴。 谢满月是个行动派,拿到账簿的隔天就要季管事赶紧带自己去铺子里看一看,这间不大的杂货铺子,地段很好,就在西琅集市这边,若是算整间铺面得四五百两银子,难怪当初贺家人能这般念想抬出去的嫁妆。 铺子里只有一个掌柜一个伙计,如今卖的都是零碎的东西,首饰铺子里的东西这儿有,笔墨纸砚的这儿也有,季管事问掌柜的拿了钥匙,打开后头院子里两把锁锁着的屋子,许久不曾开门,打开就是厚重的灰尘气。 伙计进去开窗,屋子里亮堂了许多,这儿三排的架子上放满了几年前进的货,大都没有卖出去,其实也是掌柜的不知道该怎么卖,当初负责这儿的管事跟着谢仲伯离开就没再回来过,后请的掌柜伙计又不懂这些奇货,谢太夫人那儿下了令,全都锁起来了。 谢满月看着这些积了厚灰的东西心疼的很,他们不识货,她识货啊,这些奇货,大都是从大周以外的地方搜罗回来的,其中不少价还能开的挺高。 看过库房里的东西,谢满月跟着季管事出来,她问掌柜的要了一份库房里所有东西的账簿明细,站在柜台前刚翻了几页,一旁霜降喊了她一声,“小姐,您看。” 谢满月转过头去,铺子斜对面的一间符纸店,两个人走了进去,看着背影,好似是陆雪凝。 外面刚刚停下的马车是齐家的没有错,谢满月把账簿一放,“季管事,我先出去一下。” 带着霜降出了铺子,谢满月直朝着那间小小的符纸店过去,进了门没看到陆雪凝,谢满月就在架子旁看了看,一个伙计迎上来介绍,“这位姑娘,您是想要求什么呢,我们这儿什么样的符都有。” “驱魔辟邪的?”谢满月抬头看,符纸上都花了图,仔细看还是有不同之处。 “驱魔辟邪那是小事,我们这儿的符还能求功成,助姻缘,心想事成的。”伙计看谢满月的打扮不凡,热切的给她推荐起他们铺子里的所谓卖的最好的符。 多是姑娘家求能遇到个好姻缘的符纸,随身携带着,说是能涨运势,大大小小的符纸价格都不一样,按着伙计所说,这道行深的大师加持过的,效力也不一样。 “姑娘只要把这往荷包里一放,您的气运自然就好了,这气运姑娘您不知道吧,气运好的人啊,做什么事儿都得心应手,出门遇贵人,走两步还能捡着银子,若是这气运不好,那就时常要倒霉,做什么事儿都不顺心。”伙计一张巧嘴,把沈香茉眼前放在锦盒里用红线绕着的符纸夸了天花乱坠。 “涨气运的我不要,有没有损人气运的符拿来我看看。”谢满月转头看着他,笑眯眯的问。 伙计的神情一瞬僵硬,惺惺的看着谢满月,“这位姑娘,咱们开纸符点的,可不做这损人的事。” “没有就算了,我就只想要那个,我可以出高三倍的价钱买。”谢满月甚是无聊的看向那边传来动静的楼梯口,只见一个掌柜打扮模样的人送着陆雪凝她们下来,一面走着,一面还说道: “夫人您就放心吧,这符纸,就算是再厉害的东西找您麻烦都近不得您的身,只要把这几张贴在您的内外屋,身上再带着一张,不消七日,那东西必定是会大受损伤,到那时候,您再把这放在屋子里,底下压着这道符,三天后符纸封口,拿到我这儿来,我替您彻底解决它!” “不能直接打散她么。”陆雪凝脸色微微发白,看上去精神并不好。 “若是要骗夫人,那我就多卖你几张符,告诉您这能打散那东西就成了,咱们做生意也得求个心安,尤其是做这门生意的。没有这么容易,要用这瓮封住她,拿来我这里做法后才能彻底解决。”掌柜的比这伙计能说多了,走到一楼这儿,用了个锦盒把一个巴掌捧着的金符瓮放进去,交给陆雪凝身后的丫鬟,“记住了啊,可别错了步骤。” “那到时候我要不要亲自过来。”陆雪凝转过身来看到了站在这儿的谢满月,脸上的神情微变,她冲着谢满月虚笑了笑。 一旁的掌柜收下银子后回道,“东西送来就行了,您要不要来都没关系,若是您不放心,到时候做法时您过来瞧瞧也是可以。” 谢满月看那掌柜收了五十两的银票到怀里,这恐怕只算是一部分的银子,仰头看着陆雪凝笑道,“表嫂,你在这儿做什么呢,要做什么法事抓东西。” “没什么,只是来这儿买几道护符,满月在这儿做什么呢。”陆雪凝命丫鬟拿齐了东西,看着她笑的和善。 “表嫂,这人只有做了亏心事儿才怕,买这么多符纸,要是让姨婆知道还以为你要做什么呢。”谢满月笑眯眯的看着她一瞬苍白下去的脸色,陆雪凝强撑着一抹笑,只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丫鬟出去了。 上了马车后她走的极快,谢满月收回了视线,转身看着那个掌柜,冲着他招了招手,低声道,“掌柜的,我教你个赚钱的好办法。” “小姑娘,这儿可不是你随便能来的地方,小心冲撞到了自己要倒霉。”掌柜对谢满月不甚感兴趣,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想教他赚钱。 “刚刚那个走的夫人是不是来买符捉鬼呢,五十两银子卖她这么些破纸,到时候做一场法事你还要收多少银子。”谢满月呵呵笑了声。 掌柜的脸色一变,啐声,“去去,把她给我赶出去!” “我也不是来戳穿你把戏的,我说教你个赚钱的法子,保管你到时候还能比这多赚一倍,你要不要听。”伙计要来推谢满月,在门口等着的李江即刻走了进来拦住了伙计,沉着脸一威吓,那伙计也不敢再赶人。 一口一个表嫂,敢情关系也不好啊,掌柜的换了个脸,怀疑的看着谢满月,“什么办法。” “刚刚走的夫人,等她十天后把东西送回来了,你就说作法安排在三天后,想办法让她在作法那天过来,作法的时候挑在晚上,有风最好,等快成功的时候,你把封印的瓮弄破,就说太厉害了封不住。” “这不是砸招牌的事。” “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到时候你就告诉她是不是还有事瞒着你,她若不说,你就说要再封印一次,还要请你的师傅下山来才可以。” “她怎么会信。”掌柜觉得这小姑娘的眼神不大对啊。 “你只要告诉她,不是你本事不够,而是她没说清楚,这厉鬼之前在墓地里那次没有被封住,戾气助长,这次才更难封印,若是下次还封印不住,那就再也没机会了,会跟着她一辈子。”谢满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说这银子你赚是不赚。”46 ☆、第47章 听到了脚步声齐皓轩回头一看,见陆雪凝面色苍白的站在他背后看着他,神情里闪过一抹尴尬,“雪凝,你怎么来了。” 碍着还有谢满月在,陆雪凝并没有发作,而是强挤出了一抹笑看着他,“你不是休沐,我过来看看,郑儿醒来一直在找爹爹呢。” 陆雪凝生的漂亮,模样又惹人怜,尤其是这一副神情,柔弱的看着他,苍白着脸色又浮着一抹强装出来的虚笑,身子微微一晃,遥遥欲坠的样子是个男人都会心疼。 “我过会儿就去。”齐皓轩扶了她一把,不确定她刚刚听去了多少。 谢满月看着他扶她到了那儿坐下,也许是为了吸引齐皓轩的注意力,让他不再和谢满月提起任何关于祁玥的事,当着谢满月的面,陆雪凝说起了陆家。 “相公,要是毫安那边还是没有讯,小弟可怎么办。” “年前不是说答应了你。” “是答应了,可不知为何,又突生了变故。”陆雪凝说完这句意识到已经足够了,视线落到谢满月身上,笑道,“满月,我和你表哥有话要说,让香菱带你出去走一会儿可好?” “表哥,你把这字画送给我吧。”谢满月指了指墙上那幅画,齐皓轩神情微变,本想拒绝,一旁的陆雪凝声音越发的柔和: “既然满月喜欢,那就送给她吧,也不缺这一幅画。” 陆雪凝吩咐香菱把字画取下来卷起,拿了个盒子给谢满月装上,谢满月站了起来,把盒子交给谷雨,冲着他们呵呵一笑,“表哥,你也别太难过,西瓜没了,芝麻也凑合。” 谢满月口中凑合的‘芝麻’陆雪凝脸色很精彩,她看着谢满月出去,顷刻间开始泪如雨下,轻咬着嘴唇看着齐皓轩,哭的身子发颤,还不发出声音来,似是委屈到了骨子里。 “你别哭,我不是那个意思。”齐皓轩忙搂住她安慰,适才被那孩子引的说了那么多话,谁知雪凝会过来。 “当初我嫁给你的时候祖母和母亲都不喜欢我,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我也想着,只要你心里有我,再多的苦我也愿意受,可你...也罢,你记得祁姐姐也是应当,她年纪轻轻就丧了命,你记得她也是应该的,我何故生这气呢。”说到最后,陆雪凝直接是泣不成声哭倒在他怀里。 “我心里怎么没有你呢,我心里只有你,娶她不过是当初祖母提起,两家人门当户对,本来还叹着你我没有缘分,这也许是上天注定的,我最后还是娶了你,至于她,我们本就不该忘记,但这和我对你的感情是不同的。” 前一秒和谢满月说的时候对祁玥还是深情难忘,后一秒就只是媒妁之言。 陆雪凝哭声依旧不减,盈盈若风被他抱在怀里,微噘着嘴,委屈的很,“我知道,不应该忘记祁姐姐,但是我就是不愿意你心里还有别人,就算是别的记得我不行,我替你记了,你只能记得我,皓轩,我要你只记得我一个人。” “好,我只记得你一个人,我心里头本就只有你一个人。”齐皓轩搂着她,这会儿开始自责起自己刚刚的行为,怎么会说那样的话呢,如此伤了雪凝的心可真是不应该。 陆雪凝眼底一抹得逞,柔柔的挨着他道,“要是毫安那边干爹没有消息,小弟的事就没着落了,相公,你去和父亲提一下,那步军副尉一职不是正空缺。” 提到正事,齐皓轩清醒了一些,“你小弟如今才这个年纪,做步军副尉这一职不合适,再者军中之事,从上安排下去的人容易受人挤兑,不如从城门协领开始做起,如此一来,即便是升的快他对这些也熟悉。” “可那位子也是千载难逢,相公,你说的话我也知道,步军副尉一职如今正是缺人,错过了这一回可没有下次了,小弟他对此也是志向勃勃,一定能做好的。”陆雪凝贴着他,声音放低了一些,“毫安那边干爹不知何时才会有消息,若是他不同意,就得靠你了相公,小弟若是得了这差事,对你何尝不是助力。” 齐皓轩终于被她哄下,笑着替她抹去眼泪,“我去和父亲提一下。” ———————————— 傍晚的时候谢满月跟着谢太夫人回谢家,一回到玉溪阁谢满月就让霜降去把剪刀拿来,又拿了个陶盆子,从谷雨手中拿过画,摊开在坐榻上,顺着字和画之间,大刀落下,刷刷刷几下把一副字画从中给剪开了。 谷雨进来看到她这样,忙拦住了她,“仔细别伤了手,我来帮姑娘剪。” “我自己来,没事。”别人动手哪有自己剪来的畅快,已经裱好的字画剪起来有些厚重,谢满月剪到最后,只留下字的那一部分,画的那部分拆了两头的骨之后团在了陶盆子中,小手一挥,“点火!” 霜降和谷雨面面相觑,姑娘这是怎么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火。”谢满月一手叉着腰,霜降赶紧点了蜡烛拿过来把火引到陶盆子里,火苗窜到字画上,欢快的烧了起来。 “姑娘,这是谁的画,您为何要烧了它。”谷雨记得这是姑娘向齐家少爷讨来的,喜欢的话不是应该好好收藏起来,怎么回来就要一把火烧了。 “烧干净了才好。”谢满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拿起小木棍拨了拨,要烧得干干净净才行。 谷雨看了看霜降,两个小丫头的视线落在坐榻上,“姑娘,这一半也要烧吗?” “这一半留下,再送去裱起来,挂在书房里,以示警戒。” 看着自己家姑娘脸上那深恶痛绝的神情,霜降取来一杯水,把陶盆子里已经烧成灰烬的字画浇湿,免得灰烬飘起来,又往上压了一块板子,端起来抬出去,谷雨赶紧开窗户透气,回头时候,谢满月已经自顾着把那副剪剩下的字放到了盒子中。 就算是不在意了,想起这件事她还是会来气,难过和受蒙蔽的气愤完全是两回事,陆雪凝也好,齐皓轩也好,谢满月对此的感受犹如是在嚼一块蜡,恶心的难以下咽。 坐下来喝了两杯水,谢满月静下心来把前因后果都捋了一遍,让谷雨取来纸笔,重新写了一封信让霜降送去孙家的首饰铺子,心思一转,出了玉溪阁去往四房那边找四叔。 ———————————— 休沐日谢仲衡正好在家,谢满月在主屋见过四婶后直接去了书房找四叔,谢仲衡正在教导儿子认字,三岁的谢远弘看到谢满月来了,高兴着喊了一声二姐姐,末了撒娇要谢仲衡放他下来,他要和二姐姐玩。 谢仲衡见侄女有话要说,差人把儿子带出去,笑着摸摸她的头,“满月,有什么事要四叔帮忙。” 谢满月笑了,“什么都瞒不过四叔的眼睛呢。” 谢仲衡命人进来给她倒茶,“说罢,什么事。” “四叔,您从陈家村把我接回来的时候我们村子里一个阿婆拜托我帮她找个人,说是她的小孙女一家,小的时候逃难走散了,当时他们是朝着兆京过去的,十几年过去了,她自己和长子在陈家村安家落户,就是心里一直惦念着这件事。” “阿婆帮我我们家很多回,没饭吃的时候阿婆经常让我去她那儿吃东西,四叔,您都能在钦州那么远的地方找到我,能不能帮阿婆找找孙女一家。”谢满月看着他求道。 “能找到你是这九年来积攒下的线索。”谢仲衡拍了拍她的肩膀,“若是毫无线索,找人谈何容易。” “阿婆说她叫红俏,也许改了名字叫茉莉,当年就是在前往兆京的路上走散的,若是他们一直往这儿来,说不定就在兆京附近安家落户了。” “好,我替你去打听,她还和你说了什么。”谢仲衡见她可怜巴巴看着自己,本想说逃难的,也许现在已经不在人世,可这话他也说不出口,当初谢家倾尽全力找满月的时候,不也是确信着她一定还活着才坚持下去的。 “失散的时候她才三岁,如今应该有十七八岁了,阿婆说她小时候就长的讨喜,是个美人胚,现在一定也不难看,阿婆还说她性子活泼,爱说话,聪明伶俐。四叔,俗话说三岁看八十,我想她现在应该也是这样,阿婆还说,她小的时候手烫伤过,手背上有个指甲大小的伤疤。”谢满月说的头头是道,谢仲衡失笑,三岁的时候模子好,长大了好看倒是有可能,可这性子脾气可不一定。 “好,既然是别人拜托你的,四叔这就派人帮你去找。” 见四叔答应下来了,谢满月松了一口气,笑的很高兴,“谢谢四叔,要是您不帮我的话,我自己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呢。” “别胡闹,你还小,找什么人,这件事交给四叔,有消息了就告诉你。”谢仲衡一听她也想去找,忙阻止她,谢满月点点头,笑的更开心了,四叔不想让她去,应该会找的更尽心才是。 她想让四叔帮忙找的是祁玥的两个贴身丫鬟,她意外去世后这两个丫鬟就不在祁府了,她们从小就伺候自己,就算是要问责,她出丧的时候她们总还在祁府,有许多事,得找到她们才能清楚。 —— 没等四叔替她找到人,老天眷顾,过了几天,孙赫明那儿来信了,他有了红俏的消息。 ☆、第48章 谢初幽蹲坐在那儿哭的十分委屈,守在外面的白露去找了何妈过来,谢满月摇了摇头,让她们留在外面,低头看还在哭的谢初幽,淡淡了一句,“你蹲着不累么。” 哭声一顿,随即又哭的更响亮了,一面还有委屈声断断续续的传出来,“凭什么,凭什么我爹也喜欢你,祖母也喜欢你,凭什么他觉得你比我好,凭什么。” 谢满月见到二伯的次数很少,说起来这谢家,她和四叔是最亲近的,大伯二伯寻常都很忙,谢满月看到地板上那泪水都汇聚成一小堆了,示意一旁的谷雨取帕子过来,“你就因为这个过来,还摔我砚台。” 谢初幽猛地抬起头,一张漂亮的小脸上爬满了眼泪,红红着眼眶那模样是受了多少委屈,她瞪着谢满月,“凭什么,我爹都喜欢你,你有什么好的。” 谢满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她的问题,“那大概,是我确实招人喜欢吧。” 谢初幽一怔,这泪流的更凶了,头低下去嚎啕大哭了起来,谷雨上去送帕子她都不依,简直是要把她这书房淹了的打算。 “你真的不起来?”谢满月的问话在她的哭声中直接被淹没过去了,她何故要和一个才八岁的小姑娘计较,谢满月起身,从谷雨手中接过了帕子,蹲了下来看着她,“这么蹲着很累的。” 谢初幽抬眼瞥了她一下,哭着控诉,“你不过就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凭什么祖父祖母都疼你,凭什么他们都夸你,你有什么好的,又不识字又不懂规矩,明明什么都不会祖母他们却还觉得你好,凭什么,祖母现在都不夸我了。” 被宠坏了的孩子就是如此,谢满月的出现夺走了谢太夫人大部分的注意力,不只是他她,府上这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都觉得祖母疼爱满月,可会跑来谢满月面前表达不满的也就她一个了,过去谢满月还没回来的时候谢初幽才是梧桐院的常客,谢满月回来之后,谢太夫人口中提最多的就是谢满月。 谢初幽心里头跨不过去,就觉得谢满月抢走了长辈们的注意力。 “为什么我就是乡下来的野丫头,我也是这谢府的孩子,我流落在外九年,怎么不见你心疼我,你要祖母夸你,上我这儿来说有什么用,你要问我有什么好,我想了想,应该比你好。”谢满月蹲着有点累,起身把帕子放在桌子上,说来说去就这一句,还有什么好说的。 “谢满月,有你这么和人说话的么。”谢初幽抬头霍的站起来瞪着她,“我都哭成这样了有你什么说话的么。” “那我应该怎么说话?”谢满月好笑的看着她,“哄你么?” 谢初幽神情一滞,对啊,她哭成这样她就是应该哄她的啊,“你,反正你不能这么说话。” “那我应该怎么说话,你冲进来摔坏我的歙砚,我还要反过来哄你?”谢满月哼笑,“这歙砚是姑姑送给我的,你可记得再赔一块新的给我。” “你!我!”谢初幽抬脚又踩了那歙砚一脚,抬眼看着书桌,气呼呼的冲过去把谢满月刚刚在写的纸笔全部都扫到了地上,还又补了几脚,“我就摔了。” 谢满月的脸色直接沉了下来,一把抓住了谢初幽的手,冷声吩咐,“来人,三姑娘疯了,把她给我抓住。” 白露和冬至两个人跑进来抓住了谢初幽的左右手臂,把她拉到了一旁,谷雨赶紧把被她扫下去的纸笔捡起来,已经沾了墨迹糊成一团的,基本已经瞧不清写的是什么了。 “何妈,派人去祖母那儿知会一声,再派个人去二伯娘哪里。”谢满月看着谷雨从地上捡起来的东西,脸色愈发的沉,谢初幽还在那儿挣扎,呵斥白露她们不准碰她,谢满月没理会她,另外拿了一支笔,在地上沾了些墨趁着还有印象写了一些,能补救的尽快补救。 ———————————————— 不一会儿,梧桐院那里李妈跟着何妈过来了,还没进门呢,在门口就听到了这里谢初幽惊天动地的哭声,走进书房一看,谢满月站在书桌旁写东西,地上乱成了一团,没捡起来的纸,碎了的砚台,撒了一地的墨水,还有被两个丫鬟压坐在靠窗椅子上的谢初幽。 何妈刚到,二房那边本来正寻着谢初幽的范氏带着个丫鬟也匆匆赶过来了,谢初幽见到范氏,立即大喊了一声娘,那委屈劲,好像是被谢满月从头欺负到尾。 “这是怎么一回事,还不快放开。”范氏上前,白露和冬至松开手,谢初幽直接扑到了范氏的怀里,身上又是墨迹斑斑,反观那边站着还在写字的谢满月,范氏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女儿受委屈了。 “满月啊,就是幽儿过来说了什么不是,你也不该这么欺负她啊。”范氏还仔细看闺女,想看看是不是被打了。 谢满月写完最后一点,放下笔,抬头看范氏神情坦荡的很,“二伯娘,你怎么不问问她过来做了些什么,一进门就说我欺负她。” “要不是你欺负她这能哭成这样,幽儿性子是急了些,可你看这。”一个安然无恙,一个狼狈委屈的,谁欺负谁不是一目了然。 “她的性子还真不是一点急,二伯娘您来了也好,咱们把话说明白,三妹一进来砸坏了我一方歙砚,还摔坏了我一支笔,这些纸我就不让她赔了,至于她说的那些话么,谷雨,告诉二伯娘,三姑娘说了些什么。”谢满月示意谷雨把谢初幽说过的话重复一遍给范氏听,不止是范氏,李妈站在那儿,听的脸色都发沉。 “二伯娘,您可清楚这来龙去脉了。”谢满月不生气,她干嘛和谢初幽这样的置气呢,摔了她的砚台和笔,赔就是了,回头祖母那儿要责罚,那也和她没关系,她什么都没做呢。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就算是你三妹做的不对你也不该这么对她,你看她哭的,这东西就算是她摔的,要不是你说了什么她能这样?满月啊,不是二伯娘说你,你这么说话可不行,何妈她们怎么也不好好教教你。”范氏听自己闺女哭成这样了,就算是她错在先,心底里还是觉得是侄女不对,轻轻拍着谢初幽的背低哄了几句,“乖,好了,跟娘回去。” 谢满月笑了,声音渐冷,“我是不会说话,那也没这道理任由别人欺负了,三妹她冲进来无缘无故摔我东西,二伯娘竟然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难怪三妹敢在我屋子里这么撒野,往后您可看紧了,别让三妹再来我这儿,院子都不要迈进来一步,免得她又哭闹,您又说我欺负她了,何妈,送客!” “你这孩子,说你两句你还这么和长辈说话,可不真是没教养了。”何妈进来请她出去,范氏脸上也挂不住,这要是遇上唯唯诺诺些的孩子,保不齐现在被说哭了,比谢初幽还委屈呢,可谢满月不是这样的人,你的话怎么来她就怎么还回去,说了这么多半点便宜都没占到,范氏听着心里头别提多堵了。 “我是没教养,那是我爹娘去的早,他们还没机会教我。”谢满月听她说完这句话,反而是红了眼眶,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呢,硬是不肯掉下来,李妈瞧着心疼不已,看了二老夫人一眼,走过去把谢满月护在了怀里,对着范氏说道: “太夫人刚刚吩咐了,若是夫人您也在,就一块儿去一趟梧桐院。” 谢初幽听闻要去梧桐院身子就缩在范氏的怀里不肯出来了,范氏神情一讪,轻拍了拍谢初幽的背,“我先带幽儿去换一身衣服,看她这脏的,也没法好好见娘,我们等会儿再去和娘请安。” 也没管李妈要说什么,范氏带着谢初幽离开了,走的很快,一会儿的功夫就出了玉溪阁,这儿书房内,李妈瞧着地上的狼藉,柔声安抚谢满月,“二姑娘放心,太夫人会给您做主。” “李妈,等会儿您还是别这么和祖母说了,我怕她听了气坏身子。”以谢初幽的脾气,祖母再怎么责备她,只能更助长她对自己的芥蒂,谢满月可没这么多的闲工夫去应付她,一哭一闹的,头都疼了。 李妈微微一怔,她还以为二姑娘要在太夫人面前趁此机会告大状了,却没想二姑娘是让她瞒着一说,不让太夫人担心。 这会儿看谢满月的眼神更加的真心实意,哎了一声出了玉溪阁回梧桐院。 “姑娘,您为什么不让李妈说呢。”白露和冬至进来打扫,拎着一桶水把地上的墨迹擦干净,谷雨把书桌上其余还能看的纸收起来,不免替自家姑娘叫屈,“三姑娘太过分了,这么冲进来就砸东西。” “我随便说说的啊。”谢满月转头看她,笑意里一抹笃定,“李妈是听祖母吩咐的人,祖母问了她肯定是会如实说,哪里是我这么说一句她就隐瞒的。” 谷雨阿了声,恍然大悟,“姑娘是想装一下大度。” 谢满月抬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纠正她,“什么装,你家小姐我本来就是个大度的好人。” ———————————————— 这头谢满月肯定着,那头李妈回到梧桐院后果真是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交代了清楚,只不过把范氏说过的那些话换了个方式缓和着语气说的,免得真气到了太夫人。 谢太夫人锤了锤桌子,恨铁不成钢,“我就知道她那眼皮子,怎么就这么浅,当初娶进门的时候还不是这样子,如今做事真的是越来越糊涂越来越蠢了。” 李妈是看着几位老爷一路娶亲过来的,要她说,二房夫人刚进门时还真不是这样的,当初那个乖顺,天天到太夫人这儿请安,陪着太夫人说话,就是跟着二老爷外任三年后回来这人就变了。 “老二不是在府里,去,把他们两口子给我叫来。” 谢太夫人派出去的人没多久就回来了,丫鬟进来禀报,“太夫人,三姑娘病了,二老夫人说是要照看她,过不来,二老爷出去了,如今不在府上。” 谢太夫人气不打一处来,这才过去多久一下就病了,拿这理由出来搪塞,可真是长本事了,“这是非要我亲自过去一趟看看她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李妈过来扶着谢太夫人,起身要出去,门口这儿谢侯爷迈着大步进来,瞧见妻子一脸怒意,过来扶了她一把,“这是要干什么去。” “我生的好儿子,娶的那好媳妇,生的那乖孙女!”谢太夫人一连三句话,被谢侯爷扶着坐下后,拉着他的手语气里满是不信,“你说这九年来,为了找到这孩子,几房人都花了不少力气下去,如今人找回来了,好好日子不过,偏生是要不太平,一个一个都这样。” “孩子是你执意要去找,除了小四之外,你看老大老二后来这些年是不是真心实意的要找到满月。”谢侯爷看的比妻子清楚,孩子没找回来之前,这家太太平平的没有什么波澜,为什么孩子找回来了,儿媳妇也好,孩子们也好,都生出一些大小事来。 “那是他们的弟弟,是三儿的亲骨肉!” “你也说了,你是三儿的亲骨肉。”谢侯爷让李妈去倒茶来,递给她喝了一口,“满月融入这个家也还需要更多的时间,你接受了,他们可没这么快,那孩子是个聪明的,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在这家里,你疼着她,她可不会让人欺负去。” 谢太夫人叹了一声,“你说的我都知道,这些事儿一过,我心里就想着,祁将军过来说要认干亲这事儿也不坏,对这孩子来说都是好的。” “这事等仲仁回来我会和他说,二房那儿你就别过去了。”跟儿媳妇说再多能有何用,冥顽不灵,“过两年我也致仕了,到了老大这儿还能有一袭,往下就得削,要是还不太平,过两年就把这家分了。” 忽然提到分家一事,谢太夫人没缓过来,转头看谢侯爷,“怎么忽然提这事,好好的一大家子住着。” “我就说说。”谢侯爷拍了拍她肩膀,知道妻子是喜欢几个儿子住在一块儿,“祁将军的事我也听说了,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老爷也觉得好?”认干亲这一事谢太夫人是深思熟虑过的,见他似乎也觉得不错,便细说起这其中的缘由来。 “都是以力借力,将来祁将军那养子要走仕途我们能提一把,往后满月就多一个助力,祁家没有别的兄弟姐妹,满月认了干亲,与那祁家少爷就是姐弟,旁的一个半个亲戚都没有,他不护着满月护谁呢。”谢侯爷比谢太夫人还想深远了一些,谢太夫人一听,那这干亲就更值得认了,有出息没出息,那祁家都是在的。 ———————————————— 这天夜里,病了的谢初幽直接被禁足了,连女堂那里都不必去,谢仲仁直接把她锁在了自己屋里,让她抄女戒,不许她出屋子。 也是这天夜里,二房那里闹腾的动静连着玉溪阁这儿都知道了,她的桌子前摆着一个锦盒,里面放着新的歙砚,是刚刚二房那边二伯派人送过来的,还有两支毛笔,比她现在用的都要好。 这个锦盒旁还有另外一个盒子,里面也放着一支笔一块砚台,那是祖父命人送过来的,还早一些,傍晚就派人送了过来。 谢满月所知道的是祖父把二伯叫去了书房里谈了一个多时辰,回去之后二房那儿就动静不断,尽管祖母没再派人来叫她过去,祖父也没让人带话,但是谢满月知道,这件事祖父替她做主了。 三天后,谢太夫人命人去了一趟祁家,应下了认干亲这件事,又过了三天,祁家派了人过来送了不少东西,谢太夫人这儿带着谢满月亲自去了一趟祁家,他们谢家的孩子认人做干亲,那是得正正经经,不是空口说白话的。 ———————————————— 七月二十前后的天气很好,一早祁家前院摆了个祭拜的八仙桌,上头供奉了不少东西,桌子前还摆着蒲团。 祁将军手里三支香,往这八仙桌上的供奉拜了拜,把香递给谢满月,她也朝着那供奉的八仙桌拜了拜,管事把香插入香炉中,又念念了不少话,这边谢满月跟着去了前厅,祁将军坐下,谢太夫人坐在左下侧,孙赫明和也在。 祁丰面前摆了个蒲团,夏堇端了茶过来,谢满月接过杯子,走到祁丰面前,看着他乐呵呵的望着自己,鼻息一酸,在蒲团上跪了下来。 “干爹,您请喝茶。”谢满月把茶奉上,喝了这杯茶,这干亲就算是认下了。 “丫头,再喊一声听听。”祁丰忙接过茶,笑呵呵的要她多喊几声。 谢满月笑了,“您比我爹年纪大,那您就是老爹,我就叫您老爹。” 祁丰一阵,随即笑的更开怀,“好,好,老爹好。”他家阿玥也喜欢这叫他,听着亲近,他喜欢。 祁丰一口喝了茶,从桌子上拿起红包递给她,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 “谢谢老爹!”谢满月笑的可开心了,眼眶微泛着湿润,看他那刻意留着的胡渣,又喊了一声老爹,她终于无所顾忌的喊他老爹。 “快起来,别跪着。”祁丰把她拉起来,笑着拍拍她肩膀,看向坐在那儿的谢太夫人,“太夫人,可真是要谢谢您了。” “谢什么,我还要谢谢你,这可是我们满月的福气。”谢太夫人笑着,招手让祁靖到她面前来,从李妈手里接过一块玉牌,放到他的手里轻轻拍了拍,“这是侯爷在外得来的,当时铸了几块,满月也有,这块就送给你了。” 这块玉牌可比之前谢太夫人送出手的金镶玉好了不止十倍,玉牌后面还刻了个靖字,谢满月认得,她和大姐姐都有,当时三妹也想要,祖母却说没了,谁想还有留着呢。把这么名贵的东西拿出来送给祁靖,祖母可真是花了大手笔。 谢太夫人的心思就是如此,既然是认了,那就得把祁家这孩子的心给笼络住,否则往后怎么待满月这个姐姐好呢,左右都没亲人,谢家和满月待他好了,回过头来他不对满月好对谁好。 祁靖微红着脸说了声谢谢,祁丰看在眼底,自然也是明白谢太夫人心中所想。 等敬茶认亲之后,谢太夫人还有话要和祁将军说,几个孩子到了祁家的花园,孙赫明看谢满月高兴成那样,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下高兴了?” “高兴啊,怎么不高兴,我高兴死了!”谢满月哼了声,朝着祁靖走过去,小手一拍他的肩膀,笑嘻嘻道,“先叫声姐听听。” 祁靖比谢满月小了近两岁,这年纪的男孩子长的没有女孩子来的快,所以祁靖还要比谢满月矮了半个头,谢满月这么一拍,祁靖的脸颊更红了,他温和内敛的性子哪里敌得过谢满月的脾气,笑的很乖巧,“姐姐。” “真乖,以后要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让孙赫明替你出气。”谢满月仗义许诺,后面孙赫明听见她打着自己的旗号尽给她自己做好人,也是哭笑不得。 祁叔决定要认干亲的时候他本想反对的,前头刚吃了陆雪凝的亏,可见到这丫头了,他反倒是觉得认了也不错,祁叔见了她觉得她像阿玥,他其实也觉得像,有些事他左思右想想不透彻,干脆也不想了,那就当是缘分,当日在二长公主府里,她在小山坡上笑盈盈望着自己的模样他还记得,他怎么都不会恶意的去想这丫头对祁家是有别的图谋。 等他回过神来,谢满月和祁靖两个人已经走到他面前了,谢满月伸手晃了晃,“今天已经是十七了,那个事怎么样了。” 孙赫明半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陆雪凝的事,眼角微抽,“齐家少夫人病了。” “她病了的事我也知道啊,我说十五月圆做法的事,她不是去了那钟掌柜那儿做法么。”做法得是晚上,她出不来,所以她只能让孙赫明过去看看,好回来告诉她。 “就是因为做法事之后她才病了,还病的不轻,神神叨叨的,我塞了二十两银子说是你托我去的那钟掌柜就让我进去了,也不知道他哪里弄过来的邪风,晚上明明没什么风的他做法事的时候院子里就起风了,最后要封印的时候罐子破了,钟掌柜说封不住要再封一次,还说齐少夫人向他隐瞒了之前已经封印过一次的事,齐少夫人直接吓晕过去了。” “她就没说什么别的?”谢满月微皱了下眉头,不至于吧,就为这事儿吓晕。 “那钟掌柜一口血吐的还真逼真,活似封印失败受了多少重内伤,问齐少夫人多要了五十两。”孙赫明一眼就看出来这钟掌柜是个骗子,要不然就是半个骗子,能听这丫头的话去诓齐少夫人的能是正经人么。 谢满月嗷了声,冲着他眨了眨眼,“下个月月圆你带我去瞧瞧呗。” ☆、第49章 孙赫明看着她笑眯眯的样子,身子忽然打了个冷战,这丫头,笑眯眯的样子不知道算计了多少东西,和她关系好也就罢了,要是关系不好得罪了她,岂不真的是惹上了阎罗王了。 偏生一面算计着,她一面还要装可爱,又不是那种犟脾气不肯吃亏的,心眼多的很,孙赫明自认根本算计不过她。 孙赫明轻咳了声,“晚上你出去做什么,好好呆在府里。” “你带我去就行了,我自有办法出来。”谢满月嘟囔着非要他带自己一起去,这件事孙赫明却没答应,他认认真真的看着谢满月: “夜里出来太夫人要担心你,二来万一被她发现,往后齐家那儿如何相处,不论你有没有参合,光是知情这件事就不好。”孙赫明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齐家知道我没事,是我要替阿玥做主,你一个小丫头,乖乖呆在家里就好了。” 谢满月抬手拨了一下他的手,没拨开,又拨了一下,还是没拨开,遂有些不耐的从他面前退开,嘟囔着,“不去就不去。” 前头祁将军已经和谢太夫人商量好了事,命人前来传唤了声,一路回前院,谢满月开始打听起祁靖的事,“老爹替你找好书院了吗?”、“你往后还跟回去毫安么?”、“你识字多少了?” 祁靖抬头看她满是笑靥的神情,不急不缓的回答着她的问题,“找好了。”、“在兆京念书,不跟着父亲回毫安。” “祁靖往后住在孙家。”孙赫明在一旁添了一句,谢满月点点头,也是,老爹回毫安了这边祁家难免要怕照顾不尽心,寄住在孙家好歹凡事都能打理妥当。 一路说着到了前院,差不多时候,谢太夫人留了夏堇在这儿照顾谢满月,自己先回了谢侯府,待傍晚的时候祁府这边再把满月送回去。 送走了谢太夫人,祁丰带着他们先用了饭,继而带谢满月去了祁玥的院子。 对谢满月来说这儿是熟悉不过的地方,只是少了热闹,少了人气,尽管每隔一段日子都有几个丫鬟来打扫,但是少了许多熟悉的味道,过去在她身边伺候过的人除了红俏之外都没找回来。 “丫头,在这院子旁边我给你另外安排了个院子。”祁丰没有带他们走进去,只在外面看了一圈,出来后指着旁边的小院说道。 不论谢满月来不来住,都得在祁家给她留一间院子。 “好哇,那等老爹回来了,逢年过节我一定要来陪您的。”谢满月走进这小院落,如今的季节里郁郁葱葱的满院子都是生气,朝南的屋子刚刚收拾妥当,里面的东西也都是新添置的,屋里屋外如今是两个丫鬟在清扫。 “好!”祁丰呵呵的笑着,看她进进出出看了一圈,摸了摸身旁祁靖的头,叹道,“阿靖,那丫头也是心眼实的人。” “父亲放心,我会和姐姐好好相处的。”视线看谢满月朝着这边走来,祁靖笑着点头。 ———————————————— 谢满月在祁家留到了下午,傍晚时回谢侯府,祁丰让孙赫明顺道送谢满月回去,马车后又添了不少东西,在祁府的这一天,相处的十分融洽。 只不过她在祁府过的开心了,这边齐府内,经受了多日折磨的陆雪凝听闻祁家认了谢侯府家的二姑娘做干亲时,霜白的神情泛了一抹恨,全是对祁家的。 她本是半躺着休息的,如今也就是白天才能好好睡一觉,一到晚上就会做恶梦,她时常觉得有人在看她,有人在叫她,梦中又时常梦到血粼粼的画面,祁玥的脸在她面前挥之不去,天一黑,哪里都觉得不对。 这般折腾之下,她心理和身子都受不了,这不是病,请了大夫过来看,开的都是安神的药,这比病更可怕,陆雪凝甚至觉得她都有了幻听,时不时能听到祁玥的说话声,那般阴森,就算是打开了窗子让阳光全部都照射进来都暖不了她的周身。 她的床上许多地方都挂满了放符纸的袋子,她还要放的隐蔽,不让齐老夫人她们知道。 “你说,是祁将军亲自去的谢侯府,要认谢家二姑娘?”陆雪凝拽紧了手中的被子,纤细的五指被掐的几乎是青筋暴露,一双漂亮的眼眸如今四周都泛着睡眠不佳的青肿。 “是啊夫人,是祁将军亲自去的,我还打听到,这谢家二姑娘和孙家少爷之前走的很近,那些事,会不会是谢家二姑娘让孙少爷这么做的。”胭脂如今心中也悔不迭,夫人神神叨叨的觉得有鬼要害她,她在这样下去,可比鬼还可怕。 “那小姑娘如今才十岁,去年下半年才被谢侯府找回来,还是从钦州那边的小村子里找回来的,字都不识一个,就算是认得孙赫明她也不可能知道这些事。”陆雪凝当即否定了她的话,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指使孙家少爷做这些事,怎么可能。 “那日在纸符店见到的谢家二姑娘。”胭脂犹豫着说了一半没有继续往下说,陆雪凝黑沉着脸色,前些日子刚刚去了祁家,如今祁家却又认了干亲到底是何意思。 屋子里正说着,门口那儿齐皓轩走了进来,陆雪凝当即收敛起了神色,委屈又羸弱的靠在那儿望着他,“相公。” 胭脂识趣的退出了屋子,齐皓轩坐到床边把她搂在怀里,看着她苍白着脸色心疼的不行,“不要想太那些,我在呢,那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你不要去信。” 妻子最近这些日子好似疯了魔一般揪着祁玥的事情不放,这哪有鬼,就算是真的有,齐家有护也不能随意进得齐家,她是想太多了,若是她还这样,祖母那儿他怎么保她。 “相公,那是真的,我看着,我看着那个瓮破了,就放在桌子上根本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弄破那个瓮,可它就是破了,道士还吐了血,院子里刮起一股阴风,她。”陆雪凝一说起来就害怕,在齐皓轩的怀里瑟瑟发抖。 齐皓轩只能把她搂得更紧,一面安慰着她,“那些道士多是骗人,你不能信全了他,若是真的怕,我们去福国寺求符回来,那道士的话你别信了。” 陆雪凝抓着他,“那你陪我一起去。” 齐皓轩温柔的替她拨了拨头发,看着她期许的神情,轻声劝道,“可以让胭脂她们陪你去,若是你想让我陪着一块儿,那得再等一段日子。” 陆雪凝神情一怔,“为什么要等一段日子。” “我刚答应了爹,要随他去惠北一趟,那儿的河渠之事一直是断断续续,爹想让我随他过去看看。” 齐皓轩说完后陆雪凝的脸色就变了,她紧紧拉住他的手,眼底里闪过一抹紧张,“你要去多久。” “大半个月,若是做得好了,对往后升隶也有帮助。”齐皓轩耐着性子安慰她,“这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大半个月他不在,这怎么可以,去三四天也就罢了,十几天的话要她怎么过。 陆雪凝摇着头,哭了,眼泪眼泪婆裟的看着齐皓轩,“相公,你带我一块儿去好不好,我不想留在家里,我如今不想一个人留在家里。” 齐皓轩的脸上染了一抹难色,他的沉默不语让陆雪凝渐有些绝望,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他竟然要这么抛下她离开大半个月。 “我也不想,雪凝,但是我答应了祖母,你放心,这次的事情我一定能办妥,只要办妥了,祖母不会再难为你。”齐皓轩捧起她的脸亲了亲,求她,“你不要再想这些,等我回来祖母就不会难为你了,这难道不好?” 那日她昏迷中被他从祁家抱住来,他和祖母的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祖母要他休了自己,所以,这就是他想出来的争取方式? 陆雪凝说不出哪里不满,可现下,对齐皓轩说的每句话都不满意,她更知道自己闹不得脾气,他要奔前程,她不能在这时候无理取闹。 她安静了下来,乖顺的在齐皓轩的怀里,不再说任何话,等齐皓轩出去后,陆雪凝强撑起了身子,洗漱更衣,带着两个丫鬟出了门,直奔大公主府。 ———————————————— 领路的丫鬟把她带到了云珠公主院子,里面很安静,不似平日里她过来时有乐声传出,门口的侍女轻嘘了声,把陆雪凝带到了旁边的偏厅等候,命人上茶,“齐夫人,公主还未醒来,您请稍等。” 陆雪凝等了有半个时辰之多,那边才有侍女过来把她带过去,陆雪凝进屋时云珠公主正坐在梳妆台前,看侍女手里捧着的面饰微皱着眉头,似是挑不中意。从铜镜中看到陆雪凝进来了,转头看了一眼,刚刚描好的细眉皱拧在了一块儿,语气里有些不可思议,“你是怎么一回事,憔悴成了这幅样子。” 再浓厚的妆都遮不去陆雪凝的憔悴不安,添了胭脂的双颊还显的苍白,听闻云珠公主这么说,陆雪凝直接在她侧身后的地方跪了下来,泪水从泛红的眼窝子中落下,哭的十分可怜,“公主救我,祁玥她来找我来了,公主您救救我。” ☆、第50章 云珠看着她这副样子,眉宇粥的更深了,抬手让侍女把她的头发简单挽起来,云珠转过身坐在墩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声音清冷,“谁来找你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公主,我没有胡说,是祁玥,是祁玥她来找我了,她阴魂不散,才来找我报仇了,连道士都封印不住她。”陆雪凝跪在那儿身子微颤,泣不成声。 “胡闹!”云珠凝着神色呵斥,“她找你报什么仇,你是杀了她还是杀了她家人,她要来找你报仇,还有,你在妖言惑众什么,她早就已经死了!” 陆雪凝摇着头,脸上恐惧未退,“不是,真的是她。”脑海中乱的很,陆雪凝不知道丛哪里开始说起来,最后终于抓出了一点头绪,她把在祁家给祁将军赔礼道歉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继而,瘫在地上神情恍惚,“公主,您说要不是祁玥告诉他的,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那些只能是祁玥知道的事情从孙赫明的口中说出来怎么不让她觉得恐惧,她在孙赫明面前无可遁形,仿佛她说什么他都知道真假,这样的感觉一旦有了就无法消除。 “笑话,你怎么知道祁玥生前没有把这些事告诉别人,她有那几个贴身丫鬟,那个叫红俏的不是找回来了,她既然留在了孙家自然会告诉孙家少爷一些事情,我问你,你真见过祁玥了?”云珠命人把她扶起来,搬来了椅子让她坐下,陆雪凝摇摇头,云珠哼笑,“既然你没见过你怕什么,他要用这个来吓唬你,你还真上当了,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最后可都高兴了他们。” “不是的公主,我,我请了道士做法事,没能封住,他说我骗了他,之前祁玥已经在墓地被封印过一回,没能封印住,破了封印之后她的戾气就更重了,若下次再不能成功今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能封住她。”陆雪凝对此已经深信不疑,云珠越是不信,她就越是想要证明自己的想法是对的,要公主相信她。 “你可真是昏了头了,这些事孙家少爷难道一无所知,他既知道祁将军请过福国寺的大师来为祁玥养魂,怎么就不能买通个道士来演这一出戏,雪凝啊雪凝,你可真是糊涂了,这天底下哪有鬼,若真的有,也是你自己心中有鬼。”云珠看她实在是哭的太惨了,这才没有发怒,只是冷着声呵斥,“这件事本宫已经告诉过你,当初贪心的,如今和祁家没了关系,那就和祁玥也没任何关系,你在齐家好好过你的日子,要是再这么下去,别说齐老夫人不满意你,连你相公的心你恐怕都抓不牢了!” “公主,难道您就不担心么。”陆雪凝低头擦着眼泪,啜泣着,幽幽的说了这么一句。 云珠公主脸色登变,她的眼底闪过一抹戾气,高声呵斥,“放肆!” 陆雪凝抬起头,并没有不敬的意思,她只是如实的说而已,“公主,若是驸马有一天记起以前的事,您会怎么办。” 陆雪凝话音未落,云珠忽然起身到了她面前,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长长的指蔻直接嵌进了她的皮肉中。 抬眸正对上云珠公主的眼眸,墨色的眼底闪着一抹阴戾,她狠狠的掐着她的下巴,涂的殷虹的嘴唇微张,“陆雪凝,本宫看你是真的昏了头了,记不得自己是什么身份,也记不得你当初怎么来求的本宫,驸马的事你也敢插嘴。” 陆雪凝终于晃过神来,神情里爬上了一抹惧怕,眼神闪烁,忍着痛求道,“公主,我是说错了话,公主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 “饶了你?本宫是太纵着你了,是谁说喜欢齐家少爷,嘴上心里咒着祁玥最好在这世上消失,最好死了,本宫看祁玥她到死都不会知道你整天讨好着她,心里却百般求着她赶紧去死。好了,她运气不好,被人所杀,你终于如愿了,现在到本宫面前来说让本宫救你,你告诉本宫要怎么救?” “公主,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说那样的话。”陆雪凝哀求着,她刚刚真的是昏了头想岔了,居然会说出关于驸马爷的话。 “哼!”云珠终于松开手去,陆雪凝的下巴被捏的通红,上面还有掐的极深的几个指甲印,可她哪里还顾得着疼不疼,忙跪下来认错,她真的是错了,提谁都可以,在云珠公主面前,最不能提的就是驸马。 “我告诉你应该怎么做,人不是你杀的,你就放心大胆的活着,看好你的相公,做好你齐家少夫人的位置,你要是心中有愧,觉得对不住她,在她生前就和齐家少爷暗中私会。这事儿也已经发生了,你怕也没有用。”云珠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漫不经心着,“这世上,也没有咒两句就能咒死人的事。” 陆雪凝还沉浸在刚刚云珠公主的话中,对此一比较,反而祁玥的事对她造成的恐惧少了几分,眼前的云珠公主,她得罪不起。 “公主,刚刚是我昏了头,我是太害怕了,所以我才...还请公主您不要计较。”陆雪凝撇开了祁玥的事,赶着要让公主不要把她刚刚说胡话的事放在心上。 云珠斜了她一眼,本是微沉着的神情忽然阴转晴,她笑着抬手挑起陆雪凝的下巴,看着她这一张惹人怜爱的脸,轻啧了声,“本宫要是个男人也喜欢你这样的,放得下身段,求都求的令人动容。” “公主,您和驸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天底下除了驸马之外,谁都不能和您相配。”陆雪凝顺杆爬的本事不小,云珠眼角的笑意更甚,她就喜欢这样的人,有时候能比她的侍女还奴才。 “行了,本宫会派人替你去打听一下,你也涨点出息,被人吓唬几句就成这副样子,丢不丢人。”云珠摆了摆手,陆雪凝这才起身,又是千恩万谢了一阵。 侍女领着陆雪凝出去了,云珠起身吩咐,“派人去打听一下齐夫人说的纸符店,要做的是装神弄鬼的事,直接让他们把那铺子抄了。” 侍女领命下去,云珠懒懒的靠回到了太妃椅上,正欲小憩,耳畔忽然传来了清冷的声音,“祁玥是谁?” 云珠神情一怔,睁开眼看到唐礼站在那儿,神情自若的起身,拉起他的手把他带到了一旁的坐榻,命人上茶,柔声问,“唐礼,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唐礼抽回了手,目光定定的看着她,“祁玥是谁?” 这还是他第一次抽回自己拉着他的手,云珠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不悦,但脸上的神情确实极尽的温柔,“驸马,你问这个做什么。” “公主,你怎么故意躲我的话。” 唐礼眉头微皱,他这一副绝世的容颜下,就连一个蹙眉的动作都要比别人好看上千百倍,云珠瞧愣了,恍然回神,红着脸有些委屈。 “我哪有故意躲你的话,你一过来就这么问我,我还觉得奇怪。” 唐礼见她委屈,眉头又是微蹙,解释,“是我疏忽,我刚刚在外听到的。” “祁玥就是祁大将军的女儿,几年前过世了。”云珠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带过,看着他陷入思绪,心跳快了几拍。 唐礼脑海中模模糊糊的闪过一个人的样子,可并不清楚他是什么样子,也不清楚是男是女,就是在听到祁玥这个名字时会想起来,他是不是认识这样一个人。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云珠试探着问。 唐礼点了点头,“祁玥这个名字让我感觉很熟悉。”不仅仅是熟悉,听到这个名字,他似乎心情也变得不错。 云珠状若无意的替他倒茶,笑的温和,“你自然觉得熟悉了,她和我年纪相仿,过去有聚会也是时常见面,你听的多了,自然记得。” 这样的解释似乎也对,别的他也记不起来,就是在听到这个名字时觉得十分熟悉。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唐礼心中还记挂了另外一件事,抬头看云珠,“公主,桃花庵中的桃花酒应该可以喝了,下月的酒祭你要不要陪同我一块儿去。” 云珠的手一抖,轻轻放下杯子,笑着点头,“好啊,这么重要的事我自然是要陪着你一块儿去了。” ———————————————— 八月初时谢满月忽然收到孙赫明的来信,她铺子斜对面的那家纸符店的掌柜一夜之间消失不见,铺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搜罗一空,包括这间纸符铺子后面的小院,钟掌柜不见了,他的东西也不见了。 这不像是去山上请师傅,倒像是被人给劫走了,隔了一天的功夫之后这间铺子就有别人接手,大刀阔斧的在改造,等谢满月收到信后第二天过去看,这间铺子已经变成了一间首饰铺子,没人知道钟掌柜去了哪里,连伙计都不见踪影。 看着铺子门口几个人有序的抬东西挂牌匾,谢满月心中忽而有不太好的预感,神棍掌柜该不会出事了吧。 “小姐您看。”谷雨指了指停在铺子附近的一辆马车,谢满月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人,眼眸微缩,这不是大公主身边伺候的侍女。 只见那侍女到了铺子前和监管的人说了什么,那监管的点点头,恭恭敬敬的又送了那个侍女离开,谢满月看着马车离去,这事儿和大公主有关? ☆、第51章 谢满月再没有打听到任何关于纸符店掌柜的消息,钟掌柜,那个伙计,孙赫明也只是打听到了这边前来清理的铺子的人确实和大公主府有点关系,那不过也只是有点关系罢了,这条西琅集市上,哪家开铺子的背后没有点路。 一夜之间人怎么消失的,是什么人做的孙赫明无从论证的,谢满月同样没办法找出缘由,查到了陆雪凝去过大公主府,谢满月也就只能从此依稀判断,大公主插手了这件事,若是真的,陆雪凝那儿她就不能再继续穷追猛打。 几天之后谢满月又去了一趟铺子,斜对面那儿首饰铺子已经开张了,这条集市上只要是能有一间店面,不论卖什么都会有客人来,生意都不差。 谢满月看了一会儿转身进自己铺子,里面恰好有两个客人在看架子上摆着的一对扶盏瓶,看了许久都没定论,大约是觉得价格太贵了,正在和掌柜的讨价还价。 “这位客官,咱们这儿的规矩,东西是不还价,您看这许久,想必是识货之人,我们铺子里卖的这些,在咱们铺子里那都是仅此一件,这价啊,您不亏。” “这价还是贵了,换做是在外头,连这一半都没有。”那客人摇摇头,坚持要掌柜的再便宜一些。 “这位客官,您要这么说那我无话可说了,这怎么能和外头的比,这儿是兆京,再者,这么件东西运送过来可得花不少银子,这不能比。” 谢满月瞥了一眼这客人身上所戴的东西,吩咐伙计去和掌柜的说了几句话,掌柜那边一不再和这个客人争说价格。没意思,所戴之物都不便宜,既然是赏识的,还能讨价还价上一炷香的时辰,这生意做不成也罢。 见掌柜的忽然不与他说了,客人愣了愣,转身看向谢满月这边,谢满月冲着掌柜的招了招手,淡淡的吩咐,“这里的东西也多是卖有缘人,喜欢的不会计较这价,若是遇上讨价还价的,何掌柜你也不必多解释。” 谢满月说罢出了铺子,上马车前,她朝着那铺子又看了一眼,门口的两个伙计热情的迎接着客人,谢满月心里头闷闷的,虽然知道这个神棍掌柜自己也是贪财才按着她的意思去做,可毕竟是她提出的,如今这样下落不明,她心里头也过意不去。 但愿他真有那份料事如神的本事,早早收拾包裹自己溜走了,而不是被人带走。 ———————————————— 纸符店的事情过后,日子过的很快,谢家这儿转眼就要到谢青衣出嫁的日子,十月底时兆京正是秋盛时,连着大半月的好天气,到谢青衣出嫁这天,清早时候太阳就照着了。 谢满月也起了大早,跑去栖凤院看,谢青衣早就已经沐浴过在梳妆了,谢满月探头进去,笑嘻嘻的凑到她们后面,五福妈妈已经替她添好了妆,高高挽起的长发,把首饰盒里的金簪一支一支的往下固定。 出嫁的姑娘可不要什么弄什么清丽脱俗的淡雅,越是家世好的,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就见了真章,谢太夫人也怕戴的多了头沉,一套面饰下来,宝石的多戴在了脖子和手上,头上是镶碎了的金饰,薄薄的金衣蹭蹭叠坠,只稍一动,那些钗饰上的花儿就似活了一般,灵动的很。 新娘的闺房里不能呆太多人,换好衣服后谢满月出了屋子,谢初华也过来了,带着妹妹谢初寒,两个人在门口望了几眼,谢初寒提议去前院,一行人又朝着前院奔去。 谢家孩子多,男孩子尤其多,大房二房都有两个,三房还有个顶小个儿的,凑在一块儿商量着如何要刁难这个姑父,谢满月凑了过去,抱住谢远弘,揉了揉他的头提议,“三哥,孙家少爷是个武夫,比这些多没意思,让二哥和他来文的。” “孙少爷不也过了应试,他虽是武身,这些应该难不倒他。”谢家二爷谢远荣想了想,“得出的更难一些才行。” 他们正商量着呢,那边客人来的多,不一会儿,远处就有了鞭炮声,夹杂着锣鼓乐声,沿路越来越响,谢远弘在谢满月怀里高兴的喊了一声,“花轿来了花轿来了。” 谢远航和谢远荣交换了个眼神,一个去找人,一个留在这儿守着。 这边吹吹打打迎亲的队伍终于到了谢侯府的大门口,穿着大红喜袍子的孙赫明从马上下来,走上台阶,被大门口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根本进不去。 孙赫明带了不少兄弟过来,这寻常人家娶亲不就是吟诗作对,再难一些的就是体力活,这些他都不在话下。 可他没想到的是,谢家这群孩子,可是下了狠手的整治,不挑他擅长的武,摆弄起文来了,谢远荣今年应试刚过,还进得前十,这成绩,多来几个孙赫明都比不过。 小孩子爱起哄,谢满月把谢远弘抱了起来,让他停在椅子上看,人群之内孙赫明连着被刁难了三题,后头的喜娘还往众人手里塞红包和喜糖,分到了谢满月这儿,她笑嘻嘻往嘴里塞了一颗,抱着双手就是不肯开口帮孙赫明。 他就知道,这小丫头信里说得好好的呢,肯定会帮他,一转眼,就等看着他出洋相。 谢满月无辜的眨了眨眼,搂着谢远弘以防他顽皮从椅子上摔下来,这头喜娘还帮着劝好话呢,直到前厅那儿谢太夫人派人来发话这才消停。 孙赫明也客气,破财不打紧,媳妇能娶回去才是最重要的,让喜娘又分了一回红包,大伙儿拿的高兴了,他得意顺利到了前厅,拜见谢侯爷和谢太夫人。 这边栖凤院内,谢仲衡候在门口,等着时辰到了,把妹妹从新房里背出来。 谢侯府的喜事,邀请的客人很多,齐家人自然也在列,以谢太夫人和齐老夫人的关系,齐家谢家这些年也亲厚的很,谢满月在前院小花厅这里见到了齐皓轩和陆雪凝,他们带着刚满周岁的孩子,正在和相熟的夫人聊天。 纸符店一别后差不多有三个多月没有见到,陆雪凝比当初见到的时候看起来还要消瘦,尽管气色是好了,脸上也没有那种担忧惧怕的神色,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才如此消瘦。 谢满月没有进花厅,转而去了后院,时辰差不多,谢仲衡背着谢青衣从栖凤院里出来,到了前厅拜别谢侯爷和谢太夫人,一直到花轿前谢仲衡把她放下,喜娘拉开帘子扶着她进去,谢满月跟在谢太夫人身侧,到了大门口送行。 出嫁哭嫁,谢太夫人拿着一块帕子擦着眼泪,孙赫明还郑重其事的向谢侯爷保证以后会好好待他的女儿,骑上马后,这儿一声铜锣,起轿声响起,八个轿夫抬起花轿,从谢侯府门口过去,要绕城再去孙家。 谢侯爷从管事手里端过了水盆,朝着花轿远去的方向一盆水泼出去,谢太夫人由儿媳妇搀扶着,哭的伤心。 这儿送了谢青衣出嫁,那边孙家,黄昏花轿到了后才是最热闹的时候。 ———————————————— 傍晚时谢侯府这儿客人就已经走的差不多了,齐老夫人还迟一步离开,在梧桐院里多留了一会儿,安抚着谢太夫人,“姐姐你这是高兴着呢,孙家定是会好好待她的。” “想着要她早早出嫁,等她真嫁了,我这心里头啊还是舍不得。”谢太夫人长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茶摆手,“不说这了,高高兴兴的事。” “你能想着是高高兴兴的事就好。”齐老夫人也不安慰她了,“我也得回去了。” 谢太夫人起身送着她往外走,“你要操心的事也挺多。” 齐老夫人神情微顿,半响叹气,“都别去说它。” 两个人快走到前院时,齐老夫人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谢太夫人,“老姐姐,那祁家要认满月做干亲,你可真答应了?” 祁将军认谢家二姑娘为干亲的事情并没有宣扬出去,低调着拜过认过,谢太夫人也不曾和别人提及,不过既然齐老夫人问了,她也不会隐瞒,“是啊,答应了,祁家那儿都已经行了祭拜礼,这都是好几月前的事了。” “对那孩子倒是好的。”齐老夫人心中有数,点了点头。 “就是对满月好的我才答应,否则啊,哪里舍得。”谢太夫人送她到了门口,齐皓轩和陆雪凝就等在外面,齐老夫人看了一眼孙子,再看一眼孙媳妇,心中还是有遗憾,和祁家就是没这缘分。 ———————————————— 三日回门,孙赫明带着谢青衣回谢侯府的这天,下午时谢满月跟着祁将军入宫去了,还是祁丰亲自过来接她,得了谢太夫人的应允,祁丰带着祁靖和谢满月两个人入宫。 宫人把他们带到了御花园,这儿已经备好了桌椅,谢满月看到也有长辈带着孩子过来坐在那儿的,转头看祁丰,“老爹,您带我们来做什么?” “你们来给老爹撑场面。”祁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多久,这儿十来张桌子都已经坐满了人,基本是一个长辈带着一两个孩子,年纪和祁靖不相上下,有几个比谢满月还大不少,除了谢满月和还有一个姑娘外,其余的都是男孩子。 耳畔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祁丰带着两个小的下跪行礼,谢满月微抬头,看到那边小径上走来一群人,揭着华盖,前面是身着龙袍之人,身后有跟了好几个,后头的是一群宫女太监,浩浩荡荡。 行礼后起身就坐,谢满月看向左侧的龙椅那边很快扫了一眼,看到了个熟人。 乔瑾瑜也看到谢满月了,见她冲着自己笑,敛着眼底的神色略有疑惑,她不是谢侯府家的二姑娘,怎么会跟着祁将军入宫。 谢满月这儿很快收回了眼神,皇上说话了。 他笑呵呵看着请来的这些人,“二皇子在外寻得了几个武士,据说是功夫了得,今日请各位爱卿前来共赏比试,瑾元啊,把人带上来。” 乔瑾元命人前去把三个武士带上来,摆放席位的桌子中间好似就是为了这武斗留出的空地,跟在那三个武士后面的是两排宫中侍卫,瞧着都是身形魁梧之人,以一敌三这种都是不在话下。 谢满月悄悄拉了拉祁丰的袖子,“老爹,该不会他们打输了,得你们上吧?”她瞧着受邀前来的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问文官,再看那三个武士傲气的样子,恐怕两排的侍卫还不够他们打的。 祁丰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否认。 谢满月不再看他们,而是盯着桌子上的精致糕点,转头和祁靖说道,“你想吃么。” 祁靖是第一回入宫,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阵仗,别说吃东西了,坐在那儿不紧张就不错了,他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时,谢满月伸手快速的在面前的盘子里拿来一块糕点,对半掰开,一半塞到自己嘴里,另一半,在他张口要说话的时候已经塞到他的嘴巴里了。 祁靖即刻把嘴巴一闭,抬头看谢满月,她笑眯眯的看着他,“好吃么?宫里的东西都挺好吃的。” 糕点香浓的味道在口中肆意开来,入口即化都不用多嚼,祁靖抿着嘴不敢吃的太明显,谢满月却没他这么小心,趁着大家都在看这几个武士的时候,小手又挑起另外一块糕点,一半塞给他,一半自己吃。 这一幕落到乔瑾瑜的眼底,她那偷偷摸摸吃东西的样子真的很逗趣,桌子上摆上来的东西确实是给他们吃的,皇上来了之后行礼过就能自便,只是入了宫的人都想着规矩和矜持,女孩子中更是没人会动桌子上的东西,哪里像她。 乔瑾瑜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丝变化,嘴角微不可见的上扬了几分,把谢满月知足高兴的模样收入眼底,敛了回去,继而转头看退下去的武士和侍卫。 十五个侍卫,三个武士,没有武器可用,就是赤手空拳的打,点到为止。 宣布好了规矩,谢满月看着第一个上来的武士,终于不再吃了,而是铮亮着眼眸看着,比起看戏,她更喜欢看这些。 毫无悬念的,上来的头三个侍卫不过五招就被拿下了,第四个和第五个也不过撑了五六招,继而的,谢满月看到了这个武士接连着打趴下了十五个侍卫,抱拳朝着皇上一鞠躬,那神情,简直就是对这些对手的轻视。 于是,不用皇上开口,底下坐着的就有人看不惯了,起身要与这武士一试。 谢满月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事先商量好的,既然老爹知道进宫要做什么,那这些人肯定也都知道,要等着武士这般比过后再出手,难道不是事先商量好的? 皇上答应了他的自荐,命人带他下去换一身衣服,谢满月转头看祁丰,“老爹,你是第几个上场呢?” “鬼灵精。”祁丰无奈的拍拍她的额头,二皇子带来的这三个人都不是大周人士,和二皇子在麓山共同学武,算是师出同门,说是武学奇才带回来要为大周所用,但前提条件是能打赢他们,圣上自然不可能为了要收拢这几个人额外安排一场比试,心里又隐隐不悦这些人的不敬。 也不知是谁进的言,安排了这么一钞巧合’比试,先让他们尝点甜头,再由他们打败这三个武士,必不能让他们几个瞧不起。 —————————————————— 受邀而来的将领和这几个武士比试起来看头足了许多,谢满月数着,邀请了是个将士前来,到如今第三个武士上场,这儿还有五个呢,稳赢的,也许都不用老爹上场。 谢满月正想着,就坐在他们旁边,刚刚上去的杨大人被打退了好几步,直接撞在了谢满月他们的这张桌子上,祁丰一手护住桌子,起身扶了杨大人一把,后者站稳了身子道谢,“多谢祁将军。” 这算是输了。 “既然祁爱卿已经站起来了,不如就你来如何?”皇上看向这边,祁丰拱手,谢满月担忧的看着他,那个武士下手多狠,刚刚杨大人的脸都绿了。 其实也是祁丰他们占便宜,车轮战一样,先是十五个侍卫,再者一个一个轮下来打,再厉害的都有精疲力尽的时候,可谁让他们自凭武学有恃无恐,圣上的面子都敢驳,要不是碍着二皇子和麓山的脸面,这三个人早就别关进大牢里了,不识抬举。 谢满月并不知晓内情,她一脸紧张的看着老爹上场,一把老骨头了,会不会打不过这年轻力壮的人。 几个回合交手之后,谢满月觉得自己想多了,祁丰最后一下推撞,那武士直接撞在了右侧的石柱上,不知是不是有意的,祁丰冲上前看着像是要帮助着拉他,实际上是把他直接再推撞了过去,只听见嗷一声惨叫,这武士的手撞断了,正是刚刚打伤杨大人的那只手。 谢满月看坐着的这些将士,均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一抹痛快的神情。 啧,谁说男人不小气,只是小气的不明显,还喜欢做脸面,明明是看不爽要给教训,还要装成多赏识他们。 祁丰松开手,这武士捂着手臂直接跪在了地上,祁丰侧过身来朝着皇上拱手,皇上笑着说了个好字,转头看二皇子,“瑾元啊,朕看你这几个朋友也不过如此。” 乔瑾元顺着台阶下,推高了今天受邀前来的这些人,“父皇说的是,儿臣等要学的还有很多,怎么能与祁将军他们相比。” 皇上点了点头,等这三个武士上前下跪,持着半副教导的口吻,“年轻人,纵使有这才能也不可妄自菲薄,天下之大,眼光要放的更长远些才行,瑾元啊,把他们带去太医署。” 二皇子差人把这几个武士扶下去了,皇上心情甚好,看着最后给他挣了脸的祁大将军,视线看向坐在那儿的谢满月,笑道,“祁丰啊,你这是拐了谁家的孩子。” 祁丰就想带满月到皇上面前露个脸,皇上如今提起来也正合了他的意,“启禀皇上,这是臣几个月前认的干女儿,是谢侯府的二姑娘。” “哦?”皇上多看了谢满月两眼,“还是谢侯爷的孙女。” “皇上有所不知,她正是十年前在袁州遭民乱无辜丧命的谢道员之女,在外流落了九年,去年谢家人才把她寻回来,臣也是与她有缘。”祁丰两句话把谢满月的身世来历道明,她无父无母的,他几年前痛失爱女,这就是他所说的缘分。 提起谢仲伯皇上就记起来了,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就是身子骨不大好,成婚之后受命前去出任,当时皇上还对他抱了很大的希望,以他的才能定是能把南淮治理好,可谁知在袁州那儿会遇上民乱,妻子早产,孩子又失踪,还没来得及返回兆京,夫妻俩双双丧命。 祁丰和谢家认干亲,可不是冲着谢侯府去的,为的也是这孩子罢了。 “倒是个伶俐的孩子。”皇上点了点,朗笑着调侃祁丰,“那是祁爱卿你得了便宜。” “臣如今也是儿女双全之人。”祁丰笑着,摸了摸谢满月的头,让她在皇上面前露个脸,知道谢家还有这么一个流落在外找回来的孩子,即便是将来谢侯爷谢太夫人过世,谢家那儿当着面也不会怠慢她,毕竟当初谢道员出任时是皇上这儿直接定夺的,谢侯爷曾以谢道员身子不好恳请换人,但是皇上没答应。 ———————————————— 比试过后御花园这边皇上把祁丰和杨大人他们叫去了一旁的阁楼里议事,外面这些带来的孩子都留着,几个宫人带来了一些孩子们玩的东西,丢环,投竹签,没有人看着,相熟的几个男孩子倒是先玩了起来。 还有几个年长一些的,已经懂得要趁这机会结交,二皇子离开了,在场的还有九皇子和十一皇子,九皇子冷着一张脸不好亲近,还是淑妃娘娘所出的十一皇子看上去好相处。 等谢满月看过去时,十一皇子身旁围了几个人,九皇子坐着的石桌子旁却没有人,也有几个人蠢蠢欲试的想要接近,但是都被乔瑾瑜一张冷脸给吓退了。 谢满月带着祁靖走过去,直接在石桌旁坐了下来,乔瑾瑜看了她一眼,谢满月即刻摆出一副笑眯眯的神情,“你从福国寺回来啦?” 一旁伺候着九皇子的小太监一脸紧张的看着他们,生怕谢满月会因为福国寺三个字惹怒到九皇子,却不想九皇子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刚回来的么,那可去了很久。”谢满月数了数,有大半年呢之久。 石桌子旁陷入了沉寂,谢满月兀自想着,祁靖只跟着姐姐,乔瑾瑜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倒是后面的小太监,左右看了谢满月好几眼。 半响,谢满月眼眸一亮,望着他,“如今是丹桂时节呢。” 祁靖不知道她忽然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小太监也不知道,唯有乔瑾瑜猜到了她其中的意思,放在石桌上的手微微一动,乔瑾瑜张口,“那不能生吃。” 他的声音清冷,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可不知为何,谢满月却从中听出了一抹笑意。 ☆、第52章 谢满月有些不好意思,微低了低头辩解,“我没说要生吃,可以酿起来做糕点,还可以酿酒。”她以前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在陈家村的这两年过的太苦了,四月海棠十月丹桂,可以用来糖渍的,酿酒的,只要能改改口味,谢满月都知道。 乔瑾瑜淡淡的嗯了声,气氛又安静了起来,比起那一端十一皇子处的畅聊,这儿更显得安宁。 御花园那边小径忽然有动静,小太监转头过去看,脸有欣喜,“殿下,太子殿下来了。” 转身看去,太子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身后跟了两个服侍之人,谢满月拉着祁靖行礼,几个走的远的没看到,近的也纷纷过来行礼。 “起来吧,不必多礼。”和皇上生的有几分相似的太子殿下,笑起来的模样看着十分和气。 谢满月带着祁靖站起来,乔瑾铭看了一眼阁楼那边,“父皇还在那儿?” “大哥,父皇和祁将军他们正商议事情。”十一皇子乔瑾文笑着走过来,有些亲热的捱到了乔瑾瑜的身旁,“九哥,你刚刚和谢家姑娘说什么呢。” 早不提晚不提,偏是这时候,乔瑾文这么一问,刚刚没在意的太子也循着他的话看向谢满月这边,自己的弟弟他了解的很,一向寡言少语,更别说与人说话了。 看她做什么呢,也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谢满月坦坦然的回看,乔瑾瑜摇了摇头,语气淡的很,“没什么。” “九哥你别骗我了,刚刚我明明看到你和她说话了,云葶和你说话你都不理,你和谢家姑娘是不是认识?”十一皇子乔瑾文和祁靖差不多大小的年纪,生得一张娃娃脸,笑起来很可爱,又讨喜的很。瞧着是无害的样子,缠起人来却非一般,看了谢满月几眼后又看太子,“大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你想多了。”乔瑾瑜把他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推下来,语气冷淡,神情疏远。 乔瑾瑜怒不怒都是这表情,乔瑾文转而看向谢满月,笑着问起她来,“谢姑娘,九哥与你之前是否相识?” 装可爱谁不会啊,谢满月即刻摆出一个笑眯眯的神情,眼神肯定,“不相识啊。” 乔瑾文一愣,“那你为何坐到九哥这边来。” 谢满月疑惑的看着他,又看了一眼刚刚坐过的石凳子,“空着的,不能坐么?” 乔瑾文神情一滞,谢满月却低下头去,一手轻轻的捏住了祁靖的衣角,看起来无辜又乖巧。 “好了,瑾文,别让那几个少爷久等,你们聊你们的,瑾瑜,你随我来。”乔瑾铭看他们就当时看小孩子的闹剧,拍了拍乔靖文的肩膀让他去招待刚刚和他聊天的几家少爷,若有所思的瞧了谢满月一眼后带着乔瑾瑜去了阁楼。 乔靖文看着他们离开,扭头望谢满月,这神情也没有刚刚那么卖乖了,而是上下打量了谢满月好几眼,“骗谁呢,你明明和九哥说话了,还说不认识。” “十一殿下,我现在也与您说着话呢,可在这之前,您与我并不相识啊。”谢满月看他这问罪的样子,笑着十分坦然。 “这哪能一样,九哥从来不和不认识的女子说话。”乔瑾文小心思多着呢,只不过眼前的光是岁数加起来就比他多一倍,谢满月还能上他的当不成,懒懒的回他: “刚刚就认识了啊。” 乔瑾文神情又是一滞,他不喜欢眼前这个谢家姑娘,说话滴水不漏的,太招气了。 只听见他哼了声,这讨喜的模样里要摆出一副我厌恶你的神情也是不容易,谢满月笑眯眯的目送他离开,等他走远了,谢满月带着祁靖又坐了回去,一旁宫女端来点心,她推到祁靖面前,“别饿着,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呢。” ———————————————— 这儿阁楼内,皇上与祁将军他们商议过半,太子带着九皇子走了进来。 乔瑾铭带着乔瑾瑜进来不为别的事,就为了之前父皇答应过他的,今日诸位将士都在,是个再提的好时机。 看了一眼跟进来的乔瑾瑜,皇上也知道太子的意思,轻咳了声,“祁丰啊,你和杨临跟太子过去一下。” 屋子内厢,祁丰和杨大人跟着太子走进去,乔瑾铭命人看坐,笑着说起祁将军和杨大人在外守职的事,末了,看着他们提了个恳求,“祁将军在毫安,杨大人镇守岐北,这两地如今尚算太平,孤有个请求,不知杨大人和祁将军那儿可否容九皇子在营。” 祁丰和杨霖面面相觑,对太子所言并不理解,容九皇子在营,是要让九皇子到他们的营地里去? 可这也没有皇子前去军营的先例,就算是二皇子也只是送去麓山学武,若是为了这个,也可以把九皇子送去麓山。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杨霖先开口,“殿下若有此意,臣等自然是同意,只是不知九皇子前来,是以任何职。” “若是闲差,九皇子也不必去,毫安和岐北那儿并不知他身份,你们也无需告知他人,当普通从营的人看待即可。” 太子这么一说完,祁丰和杨霖都安静了,这是要把九皇子扔在军营里,告知他们是要加以照看,又不要别人识他身份,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九皇子如今不过也才十二岁,这年纪就去军营里,岂不太苦。 祁丰抬头看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年,皇上一向是不重视这个皇子,当年方昭仪毒害岚妃的事情一出,皇上甚至是想弃了这个儿子,如此看来,皇上是不可能花心思去想九皇子的出路,这件事,必是太子的主意。 “此事由殿下做主,臣等领命便是。”祁丰忖思半响,最后说道。 乔瑾铭满意的点点头,“父皇在外议事,想必还有要和祁将军杨大人谈的。” “臣告退。”祁丰和杨霖行礼退出去。 ———————————————— 门口的小太监把门阖上,屋子里安静了片刻,乔瑾铭转头看乔瑾瑜,笑的温和,“大哥替你做了这个主,你不会怪大哥吧。” 作为当事人,乔瑾瑜还是在刚刚才知道自己要被送去军营里,只是他从来都是这副神情,抬头看乔瑾铭,摇了摇头,“不会。” “九弟,这件事大哥没有事先和你商量,也是忌于父皇会不答应,前几日母后与我向父皇再三提及时他才同意,如今把你送过去,也是出于诸多的考虑。”乔瑾铭向来待这个弟弟好,凡事都替他考虑周全,犹如亲兄弟般看待。 “大哥,你想让我去谁那里。”乔瑾瑜不做犹豫,抬头看他,乔瑾铭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毫安和岐北两地,岐北更太平一些,我是想让你去那儿呆几年,回来大哥这儿就能替你把差事安排妥当,你这性子,让你从文仕你也未必喜欢。”乔瑾铭细细和他分析起以后,父皇诸多孩子,如今还活着的儿子就有八个,将来也不是每个儿子都能做王爷,赐封地,碌碌无为的,也是皇子做到头,最后落个郡公的身份。 而乔瑾瑜,就是最不讨喜的那个,大哥的意思他清楚不过,仕途二字不适合他,他也走不长远,若是将来想要为自己挣些东西,只能是这条路,皇家的光辉到乔瑾瑜身上只剩下了一半,父皇能答应大哥的提议已经出乎乔瑾瑜的预料。 “大哥,我去毫安。”半响,他淡淡的说了这么几个字。 乔瑾铭一愣,随即神情里一抹释然,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大哥替你去安排。” ———————————————— 祁丰带着两个孩子出宫时天色已经暗了,谢满月看他总是走神,抬手晃了晃,“老爹,您在想什么呢。” 祁丰回神,笑着摸摸她的头并不说话,他在想太子给他和杨霖都下了个套,要把九皇子这个烫手山芋送过来,如今就是不知道这烫手山芋到谁手上。 他自己想想,太子要做这功夫,毫安和岐北这两处,总是选岐北的可能性大一些,毕竟毫安距离边境近,时常会闹点乱事,九皇子送过去要太太平平的,岐北比他那儿合适。 只是他这心里总是感觉不□□/定。 把谢满月送回了谢侯府,天已经黑了,谢满月去祖母那儿请安后回到自己院子,何妈取来食盒,谢满月坐下后喝了一口茶,问及白天的事。 “傍晚孙姑爷就带着姑小姐回去了,太夫人瞧着高兴呢。”何妈替她脱鞋子,“您中午跟着祁将军走了,姑小姐给您留了东西。” 谷雨抱着一个小箱匣进来,手捧的大小,打开来,里面是几本谢满月还没来得及念完的书和几册琴谱。 谢青衣没出嫁前这些都是她在教导,等她出嫁后没人教她了,她就把这些东西留下来督促她好好看,不可以倦怠。 谢满月让谷雨把东西都拿去书房里放着,吃饱了之后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消食,入夜风大了,霜降过来给她披上衣服,谢满月站在院子门口,忽然听到二房那儿传来哭声,这哭声随着风声飘过来还显得瘆人,谢满月抬头看去,“怎么回事?” “今早孙姑爷带着大小姐回门,大老爷二老爷他们都在,到了快晌午时,姑娘您那时已经出去了,二房那边说是二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忽然晕了过去,请了大夫回来,说是有喜了。”霜降说着呢,那哭声随风又一阵,谢满月转身往回走,一面听霜降说。 二伯娘身边的丫鬟有了身孕,孩子不是别人的,就是二伯的。等得知事情后,祖母这儿还不等有什么动静,二伯娘一碗汤药就逼着这个丫鬟喝了下去。 丫鬟再度疼晕过去,等她醒过来孩子已经掉了,这不,死去活来的一直在哭。 谢满月听着愣了愣,下手这么快,“祖母那儿怎么说。” “老夫人一开始没说什么,孙姑爷还在呢,等傍晚孙姑爷走了老夫人才问及,原来那丫鬟在三个月前就已经该开脸了,只是二夫人迟迟不抬她做姨娘,本来好像是要保下这孩子,只是二夫人已经...”霜降只比谢满月大了两岁,这男女之间的事,她还处在半懵懂的状态,说得清缘由说不清里面的详尽。 谢满月大概知道了什么事,三个月前不就是谢初幽冲到她这儿摔砚台那回,祖父替她做了主,二伯罚了三妹,二伯娘也有数天没有出二房,当时应该是分房睡了一阵子,这才睡了二伯娘身边的丫鬟。 “那现在呢。” “如今抬了那丫鬟作姨娘了。”霜降阖上窗户,嘀咕着,“做姨娘有什么好的。” “你觉得不好的,多少人觉得好。”谢满月捧着杯子靠在卧榻上,懒懒道,“若是能得个一儿半女,也算是府邸里的小姐少爷,今后的路总是要比嫁个家仆,生的孩子要好得多。” “姑娘,二夫人都给她灌了药了。”霜降过来替她捏腿,“她哪里能得一儿半女。” “你以为她服侍过二老爷之后就没喝药?”谢满月放下杯子,神情里一抹了然,“你说她又是如何得以有身孕的。” 霜降张了张嘴,她也不笨,随即意会过来谢满月的意思,“那春桃姐姐平日里看起来人和善的很。” 谢满月笑而不语,看着吧,都能抬姨娘,往后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 转眼大半个月过去,十一月底,兆京的天越来越冷,谢满月不爱出门了,去了祖母那儿请安后上午在女堂,下午就窝在了屋子里不肯出门。 眼看着还有十来天就是祖父的寿辰,十二月初时挑了个好天气,谢满月把自己裹严实了,午后无风的天,阳光晒的微暖,她出门去早前看好的几家铺子看新到的货。 看了几家都觉得不如意,谢满月到了惠玉楼门口,进进出出的客人很多,谢满月到的时候正是热闹时。 走进去找到了掌柜,谢满月扬了扬手中当初付了五十两定金时写的契,“掌柜的,上次你说就这几日东西可以送到兆京,现在我是不是可以看看了。” “姑娘,你说的这琉璃云木我们还没到呢,再过两天。”掌柜吩咐一个伙计过来招呼谢满月,自己忙着进了里面的屋子去。 谢满月收起契看着伙计,“你们掌柜的是不是有别的客人。” “姑娘您也是看到了,如今我们生意正好,招待不周还请姑娘见谅,您说的这琉璃云木还要过两天,不如您把府上在哪儿告诉我,等到了我们即刻给您送过去。”伙计打量着谢满月,语气里似乎是有怀疑她买不起下定的东西,反着套问起她的身份来。 谢满月笑了,“再过两天,确定是两天么,若是超过两日,坏了我的大事,按着这契上所写,你们可是要翻五倍把银子赔给我。” 伙计看向谢满月手中的契,赔笑道,“姑娘,这里头怎么写的我也不清楚,不过既然是掌柜的写给你,我们这儿自然是信守承诺,您若实在急,没空过来,我们给您送去府上也行。” 要是送到谢家了那她还保密什么,谢满月把契收到了自己怀里,笑眯眯的看着他,“不必了,两日之后我会亲自过来。”说罢转身朝着门口走去,还没迈出去,耳畔传来了熟悉的几个字眼,谢满月转头看去,两个公子哥聊着天从她身边经过,走出了铺子。 “你刚刚瞧见没,那琉璃云木可真漂亮,要是有这个做一副四宝,可不比那些拿得出手。” “瞧你这出息,刚刚抬进去的那个,我听那伙计说是人家早就定下的,做的是斟茶的木台!” 谢满月的脚步停了下来,嘴角扬起一抹笑,转过身看着已经去忙了的伙计,再看那边内屋中一直没有出来的掌柜,迈步到那边的柜子前,抬手拍了拍面板,看着那记账的伙计,“去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 “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记账的伙计低头看了一眼账,“掌柜的如今忙着招待贵客,您需要什么您请说。” “哪个贵客要买走我的琉璃云木,你们掌柜白纸黑字写着呢,当初我来你们铺子问的时候可听你们掌柜说了,我是第一次来下定的,怎么如今东西都到了你们掌柜的还要骗说再过两日。”谢满月高声说道,铺子里的人听见的越多越好呢。 外头闹哄哄的,掌柜的终于从里面的屋子出来了,看到谢满月还在,神情就有些不对了,语气也强硬的很,“这位姑娘,我已经和你说了,再过两日你的东西才到。” “再过两日掌柜的你确定东西到得了么?”谢满月抬头看他,“明明琉璃云木已经到了,别人都瞧见过,掌柜的你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做生意的本事也不小,您要是说东西被人买走了,赔了银子不就行了,偏偏还要和我拖时间,两日之后你要是拿不出东西来你怎么办,再和我拖?” “姑娘,您要的东西确实还没到,您要做斟茶的木台,我们还得给您另外再做上两日的工,我这铺子开了这么多年,可没欺过哪个客人。”掌柜的镇定解释,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总不能被一个小丫头驳了面子。 “是么,那刚刚出去的人口中所说的琉璃云木所做的斟茶木台,不知道掌柜的是替谁做的。”谢满月把契摊开来,“您自己写的,您没忘吧。” 掌柜的自然没忘,当初来订的人中确实只有这位姑娘一个人,但是事出忽然,掌柜压低了声音,“姑娘,我把银子赔给您,这里头的人,咱们得罪不起。” 谢满月眉宇微动,呵,还真是让人给中途截了去。 “掌柜的,你要是把生意做给了别人,就该早些时候和我说,我另寻它处就是了,我派人来你铺子里问了好几回都不曾听你提起,你这不是得罪不起,你这是想两头吞呢,耽误了我的大事,我找谁要说法。”余下这些天的功夫她上哪儿再去找琉璃云木出来,光是来去运送都得一个月。 “你这姑娘怎么就这么冥顽不灵,我把银子赔给你,五倍,就是里头写的五倍,二百五十两银子,连着你的定金五十两,三百两银子给你。”掌柜的急着要把谢满月给撵走,多亏二百五十两银都愿意。 谁稀罕他的银子,谢满月正要开口,那边内屋的门忽然开了,谢满月听到了车轱辘的声音,继而,她看到一个年轻侍卫推着轮椅出来,后头还跟着两个侍卫,而轮椅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十皇子。 ———————————————— 乔瑾昊一出来,掌柜的更紧张了,忙迎了上去,“十爷您放心,我立马就把人请走,您进去好好看,我这就把人请走。” “白掌柜,这琉璃云木是别人定下的你怎么不说。”乔瑾昊看了一眼谢满月,转头看掌柜缓和着语气问。 白掌柜已经急出了一额头的汗,能是为什么啊,就算是别人定下的,十皇子要买琉璃云木,那他怎么也得给他弄来啊。 “不是,她的过两天就到了,这就是给十爷您准备的。”白掌柜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汗,谢满月轻嗤了声,两天之后他能拿出个鬼啊。 乔瑾昊噙着笑意看谢满月,“谢姑娘,在下并不知这琉璃云木是你之前定下的,既然是你的,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东西你带回去。” 说罢,乔瑾昊又看向白掌柜,声音温温和和的也不生气,“把里面的东西装起来给谢二姑娘,我这儿的不急,你再派人去买,买回来了,送到我府上,至于这银子,就当是我提前付的。” 白掌柜还能说什么,十皇子都这么吩咐了,命两个伙计进去把东西装起来,谢满月看着伙计进去,淡淡的说了一句,“不必了。” 谢满月走到柜子旁,从那记账的伙计手里把他刚刚拿出来的三百两银两拿在了手中,继而从他手中夺过笔,在契纸上写了大大的清字。 把契纸在白掌柜面前一摊,“既然我的东西还没到,是掌柜的你违约在先,银子我收下,两清了。” 说罢,谢满月带着霜降离开了惠玉楼。 “姑娘,既然那位客人都让了,您怎么不要。如今再去找可找不到了。”霜降跟在后面问,谢满月脚步匆匆走过了好几间铺子才慢下来,转头看她: “让什么,我要是真买下来,岂不是还承了他的人情。”东西是她先定的没错,可别人看着倒像是他客气让出来的,她可不想和十皇子有人情上的牵扯,宁愿不要那琉璃云木。 这边惠玉楼内,白掌柜见人走了,额头更是冒汗,抬手擦了擦,那边屋子里两个伙计已经把东西装进箱子抬出来了,白掌柜看着十皇子,小心的问,“十爷,您看这...” “带走。”乔瑾昊敛去了刚刚和善好相处的神情,微凛着神情吩咐。 ☆、第53章【捉虫】 谢满月最后都没能找到令她满意的东西拿来当贺礼,知道有好的,再去看别的铺子摆出来的东西谢满月都是兴趣缺缺。 回到谢侯府后谢满月接连几日心情都不大好,倘若出来的那个人不是十皇子,那她凭这契也能理所当然的把琉璃云木拿回来。 十二月十四是祖父寿辰,谢满月不死心,十一这天,外头还下着雪,她清早出门去寻宝似的在各个铺子找,兆京城中卖那些所谓宝贝的铺子很多,有些开在繁华地段的,最喜欢敲宰客人,谢满月也是问过了孙赫明之后才知道几家僻壤些的铺子,多以收藏之好,若是遇到识货的,价高价低都不是重点。 可这些,是最难求的。 马车内谢满月抱着手炉,谷雨掀开帘子瞧了一眼,“姑娘,进巷子了。” “那应该快到了,这是第几家了?”谢满月都记不清自己看了几家,缩了缩手把自己埋在了披风内,一旁夏堇好笑的看着她,替她拉好披风。 “这是第六家了。” 谢满月伸出五指数了数,咬牙,“再看两家,不满意就回去。”再循别的东西是为了锦上添花,若是一直找不到满意的她就打消这个念头了。 说罢,马车停了,在外的李江打开门,夏堇先下马车,继而扶谢满月下来。 脚落在雪地里瑟瑟发响,谢满月呼了一口气,空气里凝出一股白雾来,无风的天里稍微走快一点脸颊就泛冷,谢满月抱紧手里的手炉朝着巷子里那间不起眼的铺子走去,到了门口仰头看,呵,还没开门呢。 李江上去敲门,谢满月跺了跺脚,这铺子门口两盏灯笼也不知道多久没点了,糊在外面的纸都破了洞,大大的福字中间少了一块也不取下来,这铺子的掌柜是有多不在意破福。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一个比谢满月裹的更掩饰的人打着哈欠出现在门口,和谢满月大眼瞪小眼片刻功夫,谢满月啊的惊叫了声忙撇过视线,门口那儿的人却无动于衷,只看了她们一眼,打着哈欠赤着脚,裹着被子转身走进去,语带不满,“大清早的,瞎嚷嚷什么。” 夏堇不让谢满月进去,这人什么打扮,一点都不注重礼仪,就这么出来开门了,连鞋子都没穿。 谢满月朝着铺子里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瞧不清楚,示意李江先进去,只听见碰碰几声,李江把窗户打开,这铺子才敞亮一些,入眼是一张大半身高的柜台,旁边有两张桌子,架子上放了不少东西,整整齐齐的,柜台后面的架子上放了一些锦盒。 铺子里不似她刚刚进来前猜想有怪味,反而是散着一股淡淡的青檀木香气,谢满月看向屋子里边角落的屏风旁,那里立着一只炉子,炉子里正云云的萦绕着白烟。 屏风后传来乒乓声,又过了一会儿谢满月才看到他穿戴整齐的出来,二十五六上下的年纪,也许还要再大一些,一脸没睡足的神情,懒懒的瞥了一眼谢满月,转身从小门去了铺子后的院子,哗啦的水声传来,只见他拿着一块布巾擦着脸回来,头发上还沾着水。 “姑娘,我这还没吃饭呢,家里的伙计和厨娘都回家过年去了,你这后头两个丫鬟,哪个手艺好的,给我下碗面先。”男子坐在了桌子旁,拿起上头的茶壶晃了晃,没水了,抬头看谢满月,笑的十分不知耻,“顺带再替我烧壶水。” 这是得多不拘小节的人才有的行为,要不是他生的面善,这铺子又是孙赫明另外托人打听来的,开门的时候她就走了。 “那也得你拿出来的东西我看得上才行,要不然我这一顿饭也做亏了。”谢满月环顾完了铺子,在他对面坐下来,看他还晃着空空的茶壶,又添了一句,“我的人厨艺堪比酒楼里的厨子呢。” 袁枚终于正眼瞧了这个小丫头,想起前两天被他气走的人,肚子里一阵咕噜,他起身转进了屏风后,不知找什么,好一会儿才出来,手里捧着两个木盒子,放到桌子上还积了灰。 谢满月看他打开了其中一个,里面静躺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玉石,打磨圆润的玉体在这光线不甚通明的屋子里都能折射出光来,剔透程度比祖母给她的玉牌还要好。 袁枚啪一下合上了盒子,“好了,去做饭。” 谢满月示意夏堇去后院的厨房里给他点吃的,笑嘻嘻看着他,“掌柜的,我不要这个,还有别的么,送给长辈的,老人家喜欢笔墨,也喜欢饮茶,旁的这些并不是他所好。” “惠玉楼里的小姑娘就是你吧。”袁枚把底下的木盒子推出来,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方砚台。 看着是一块很普通的砚台,不似那些铺子里摆放的雕琢精致,就是椭圆形的一块,大的那一边雕刻了几枝文竹,中间凹的圆润,又像是天然形成的研墨之处,青灰色的外观,微带紫蓝色,石纹细腻,瞧仔细了还能看到石眼花纹,谢满月一愣,这是端砚。 袁枚看到这小姑娘神情有变,轻点了点盒子,“贡品。” 她当然知道是贡品,这源自大周南方的砚台稀罕的很,一整年就出这么些,基本是用作贡品进贡的,其中还要分好坏,谢满月以前在毫安的都统大人府上看到过一块,也没这个花纹名贵的,听老爹说,喜欢墨宝的都统大人花了上千的银两才买来的。 谢满月觉得自己银子带不够了,买不起这砚台。 银子揣带不够的,谢满月也没表现,而是多看了这砚台几眼,不开价,也不问价,就等夏堇把吃的做出来先。 袁枚看她沉得住气,懒洋洋的神情里有了一抹笑意,忽而眉宇一动,鼻子吸了吸,不由自主的看向那边小门,夏堇端着两碗吃的过来,一碗是面,一碗是拌肉。 碗一放下没等夏堇说呢,袁枚拿过碗就开始吃,谢满月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浓,等他吃完了,意犹未尽的喝干碗里的面汤,谢满月笑嘻嘻的问他,“好吃么,你这儿的东西不够,若是足的话能更好吃。” 他有两三日没好好吃饭了,自从那丫头赌气离家出走,他就没吃过一顿好的,民以食为天,袁枚这会儿真吃饱了,把筷子一放,还让夏堇给他端一盆水过来,洗干净后才从盒子里拿出砚台,笑意里参着认真,“小姑娘,那琉璃云木还抵不上这三分之一。” 她准备了三百两去买那琉璃云木,已经是破天荒的大价钱,这连三分之一都没到,至少得一千两,她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谢满月换了个话题,“掌柜的,你这儿的厨娘什么时候回来,回家过年总得还要一个月,再过些日子街上可没铺子给你打牙祭的,我这丫鬟的厨艺如何,你吃的可还满意?” 袁枚一愣,随即笑了,小丫头沉得住气,心思还不少,拐着弯还价来了。不过笑罢了,他又开始愁,她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往后他真的是要没饭吃了,他一个连火都起不了的人,嘴巴还挑剔的很,也不知道那丫头何时赌气完了回来。 “一千二百两。” “六百两。”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谢满月笑眯眯的,袁枚却被她这对半砍价的功力给惊到了,喝水的功夫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噎着。 谢满月顿了顿继续往下说,“六百两银子,加给你送饭到你厨娘回来为止,一日三餐,我会派人来给你烧水打扫铺子,大过年的要是没人来,我还请厨子过来给你烧年夜饭,手艺绝不会比今天差,你看怎么样?” 之前有客人是这么讨价还价的,往后再给他招揽多的客人,做生意做生不如做熟,这回便宜了往后会多来光顾,还给宣传宣传。 没有像她这样的,却踩到他心眼里了。 “一千一百两。” “六百两,外加一顿宵夜。” “一千两。” “六百两,再给你每日送一餐点心。” “九百两。” “六百两,给你送的一日三餐七天都不带重样。” “八百两。” “七百两。” “成交!” 话一出口袁枚就后悔了,抬头谢满月笑眯眯的看着他,“掌柜的,你自己说的成交,七百两银子,谷雨,把银票拿来。” 谷雨把七百两的银票放在桌子上,谢满月朝着他那儿推了推,“掌柜的,七百两,我保证,一日三餐派人给你送吃的,外加一顿宵夜和点心,过年前后这七日还给你加餐,每天都有人给你来打扫屋子烧水,要是你不喜欢,把烧好的水给你送过来也成。” 亏了亏了亏大发了。 他昨天看过黄历了啊,这几天都是好日子,好日子还会亏。 袁枚不舍的看着李江把锦盒拿走,不断的默念着,就当是买谢侯府一个面子,就当是买谢侯府一个面子。 ———————————————————— 上了马车之后,谢满月整个儿心情就好了许多,把手炉一放,捧起砚台左右看了好几圈,傻乐着呵呵呵的笑不停了,赚了赚了,她本来是没这么多银子的,手头上满打满算也就五百两银子,可惠玉楼的掌柜那儿还倒赔了她两百五十两,买下这砚台后还有余,谢满月一声令下,“去宝盒楼,买个盒子装这砚台!” 买好装砚台的盒子回谢侯府已经是下午,谢满月赶紧让李江驾车送谷雨出去,先给袁枚送去点心,嘱咐何妈一日三餐另外在厨房里加,菜要好,份例不足的算玉溪阁这儿自己出。 把砚台小心的放到盒子里,摆在柜子上,谢满月又傻乐了一会儿,功夫不负有心人,没了琉璃云木她还能找到更好的。 可不知铺子那边袁枚到底悔成什么样了,谢满月这儿是连着几日心情都很好,她心情越好,送过去的一日三餐就越丰厚。 几天之后就是十二月十四,谢侯爷六十大寿,清早谢家就热闹了起来,谢家大老爷和二老爷在门口迎接客人,前厅这儿孩子们在给谢侯爷祝寿,除了没能赶回来的谢远外,孙儿辈的孩子都在。 从谢远荣开始最年长的给谢侯爷祝寿,谢远荣送了一幅名画,谢远航送的事孤本札记,到了年纪最小的谢远弘,才不过三岁大,过来祝寿之后,送上了自己刚刚学会的字,还有谢仲衡替他准备的贺礼。 女孩子们送的都是女红,男文女德,谢满月没有把端砚拿出来,而是命人直接送去了祖父的书房里,她纳了一双鞋子,谢初华送了一件自己亲手做的衣服,姐妹几个分着来,差不多都送了有两身的衣服。 他们送的心意,真正送富贵的是今天进来贺寿的客人,一早宫里还赏赐了一大箱子的东西,齐家早来一步,也是命人抬箱笼进来的,迟了一步的孙赫明带着妻子,带的是最多的,岳父祝寿,做女婿的必须得拿出最大的诚意来。 前厅这儿热热闹闹的,谢侯爷接受小辈们的祝寿,过了一会儿相熟的同僚前来,谢侯爷外出迎接,大门后到了一辆马车,从中出来了两个侍卫,抬着一个大箱笼进来。 前院的人都瞧见了,好奇的很,侍卫把箱笼抬到谢侯爷面前,压在厚厚的雪地里,其中一个拱手祝寿,“谢侯爷,这是十皇子命我等送过来,恭祝谢侯爷寿喜。” 解开红布打开来,偌大的箱笼里放着的正是谢满月当初去惠玉楼里订的琉璃云木。 跟着三哥前来围观的谢满月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后愣了愣,却听那侍卫又道,“殿下听闻谢家二姑娘前些日子在寻此物。殿下恰好得了一副,素闻谢侯爷喜欢,便命我等送来当做贺礼,送给谢侯爷。” 谢满月瘪了瘪嘴,还真是要做人情的很,她都不要了还往谢侯府送。 “你在找这个?”身旁谢远航看她一脸不屑的神情,低声问。 “本来是想送给祖父的,没了就不送了呗。”谢满月看众人看向自己这边,往谢远航身旁缩了缩身子,“三哥,那十皇子狂骗人,明明是他抢了我的东西还要做顺水人情。” “你见过他了?”谢远航把妹妹护到身后,拉着她到前厅旁,谢满月点了点头,把去惠玉楼的事说了一遍。 “你没要是对的。”谢远航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没事,祖父收了也算是他送的,和你没关系。” 谢远航说没关系,有些人可不这么觉得,听闻那侍卫这么一说,关注的点不是谢满月去找琉璃云木,而是十皇子得知她在找,转而送来了谢侯府,这其中的关系,岂不令人随意去想。 谢侯府不与哪位皇子交好,十皇子也好,谁也罢,送了东西谢侯爷就收,今天这样的日子,谁送东西过来他都收。 “替老臣谢过十皇子。”谢侯爷笑着请他们进来就坐,两个侍卫却只是送东西而已,把东西和话都送到了,转而离开了谢侯府回宫复命。 谢侯爷命人把箱子抬进去,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很快的,随着前来贺寿的客人越来越多,这件事也没人再提起。 午宴过后花园里有听戏,谢满月留在梧桐院里,屋子里齐老夫人也在,大伯娘二伯娘,还有大姐姐她们,坐了一屋,聊的是姑姑嫁去孙家这几月的事。 谢青衣嫁到孙家快两个月了,谢老夫人瞧着她的面色就知道她是过的舒心的,孙家虽然算不上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是富余,比起那些家大业大孩子也多的,孙家这儿拢共就这么一个儿子,将来什么都是他的,没的要操心的事,自然什么事儿都如意。 日子过的舒心着,当下最重要的是夫妻感情和和美美的,养好了身子,赶紧生一个孩子。 提到这些谢青衣微红着脸不好意思,“母亲她倒是没有催,只说让我们养好身子,再晚两年也没事。” “亲家性子爽利,也是开明的人,不过说归说,可不能真等两年。”谢老夫人自然是希望女儿早早生下孩子,一来孙家香火薄,二来女儿出嫁本就比别人晚了,哪里还能再多等上两年。 “说起来,和青衣年纪相若的明巍郡主,这婚事似乎是还没定下。”齐老夫人想到了和谢青衣关系亲近的二长公主府嫡小姐,两年前和镇西侯府小公子婚事,临了成亲前闹出这么大一件事,整个兆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如今这二长公主府倒是没什么动静,也不急。 “那是镇西候府没那福气。”谢老夫人还是那句话,“成亲前出了这样的事,还想着瞒住了把郡主娶进门去。” 谢满月伸长了脖子还想听祖母细说,谢老夫人却只停在了那里,嘱咐起女儿在孙家该注意的事,这头外面有人来请,前厅那儿又来了客人,众人离开了梧桐院,谢满月走在前头,身后谢初华忽然喊了她一声。 谢满月转过身去,谢初华冲着她招了招手,等她走过去,谢初华的神情里一抹犹豫,低声问,“二妹,你和十皇子认识?” “不认识。”谢满月摇头,“我就只在宫中见过他,就是去年年三十在碧澜宫里,你不是也在。” “我不是说碧澜宫的事。”谢初华忙阻止她继续说去年的事,“我是问你呢,你要是不认识他,他怎么会知道你在找琉璃云木,还挑着祖父寿辰的日子送到谢家来。” “这我哪儿知道,大姐姐,六皇子与十皇子关系亲近,你不是见过六皇子好几回,要不你帮我问问?”谢满月转而笑眯眯看着她,谢初华脸颊一红,抬头轻斥: “胡说什么呢,我哪里见过六皇子好几回,以后这种话不许胡说。” “年三十你们把我带去碧澜宫,不就是为了见六皇子,还是见人是幌子,把我丢在碧澜宫里才是真的。”瞎子都看得出大姐姐对这六皇子中意的很,翩若少年郎,生的眉清目秀,的确很吸引姑娘家的注意。 谢初华脸色微变,有些尴尬,“二妹,那几件事是我不对,当时我就是。” “你就是想看着我出洋相,所以没有阻止马家姐妹俩想主意整我,是吧?”谢满月接上她的话,一回成了还有第二回,第二回成了之后还整上瘾了,在王大学士府里还想来第三回,谢侯府里到底有多少人打心眼里承认了她的身份谢满月也清楚的很。 谢初华的脸色越加尴尬,捏了捏袖子底下的拳头,谢初华深吸了一口气,“二妹,这几件事我和你道歉,当时是我想左了,四叔把你带回来的时候我的确瞧不起你,也觉得你不是谢家人,所以才会在茹嫣她们提出要吓唬你的时候没有阻止。” “祖母和爹娘都教导过我,我知道我那么想是不对,你在外这些年吃了这么多的苦,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应该待你更好才是,二妹你原谅大姐,那些事是大姐做错了。”谢初华拉出谢满月的手,语气和神情都真挚的很。 这还是王大学士府的事情发生后她第一次这么‘坦诚’的和自己道歉,看着她脸上的神情,还有出了汗的手心,要她说出这一番话来也挺不容易。 就像对谢初幽一样,谢满月才没这么多闲工夫对她置气,说起来都是谢家人,有什么理由放着安稳和乐的日子不过,非要生出点事情来,非要闹呢,她不惹她,她才不会对她做什么。 “满月,那些事你别放在心上,茹嫣她们一直想来谢家和你赔个不是,你若原谅她们了,我就让她们来。”谢初华松开手,试图要把这关系重归于好。 谢满月把手靠在背后轻轻捏了捏,笑着摇头,“大姐姐,赔不是就不必了,事情过去就过去,往后没这样的事再发生才好,说起来,她们自己也遭了难。”浑身上下沾着一股难闻的味道,洗再干净都还有心理阴影,好两个月不敢出门,这样的教训也够她们铭记在心的了。 谢初华似乎是记了那令人作呕的味道,眼角一抽,呵呵的笑着,那可是遭了大难。 “大姐姐,你还去前厅么。”谢满月转身要去前院,谢初华回了神,跟着她一块儿去了前院。 ———————————————— 傍晚客人都走了,谢满月被请到了谢侯爷的书房内,桌子上正放着锦盒,里面的砚台谢侯爷已经拿出来看过了,见她进来,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这端砚你是从哪里寻来的。” “一个巷子里,铺子开的偏僻,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谢满月把找铺子的经过说了一遍。 当谢侯爷得知她买下这端砚的过程时,一向肃着神情,鲜少有变的谢侯爷笑了,他抬手,大大的掌心摸了摸谢满月的头发,神情柔和了些,“管一日三餐,那掌柜也是个有趣的人。”要不是遇上这样的人,天底下哪有几顿饭就是抵五百两银子的好事。 看起来邋里邋遢,又什么都不会,有哪个做生意的开门是这幅样子,说得好听点是不拘一格,谢满月想了想,能把铺子开在那样地方的掌柜,和惠玉楼那样的掌柜肯定是不同的。 “祖父,您喜欢么,我本来想订那琉璃云木给您做斟茶的木台,可惜了去的时候已经被人买走,不过倘若不是如此,我也没机会找到这端砚。”谢满月笑的开心,算起来可一点儿都没亏,惠玉楼里还赔了不少银子呢。 “不错,比前些日子庄太傅与你祖父我炫耀的那块好得多。”谢侯爷满意的不止是孙女千方百计寻来的端砚,还有孙女低敛的性子,她把东西找来了直接放在他这儿,却不是在今日贺寿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拿出来,这样的秉性才是难能可贵。 ☆、第54章 谢侯爷的寿辰之后,这个年到来的很快,十二月二十出头,府里忙碌了起来,准备的年礼一车一车往外送,谢满月让何妈准备了不少东西,十一月的时候就已经送去钦州了,估摸着现在已经到了岐山镇上。 二十五开始停了两天的雪又开始纷纷扬扬下着,一直下到了年三十,整个兆京城都掩埋在了皑皑白雪之中,这里的天气要比钦州冷多了,钦州那儿一年到头都下不了几天雪。 傍晚时谢老夫人带着她们入宫,雪天朗清的天有些转暗,谢满月跟在祖母身后走在宫墙间的回廊,墙角上积着厚雪,一段路之远还有宫人在清扫。 等到了花园,这儿一下热闹了许多,花园里掌着灯,在天色微暗之际宫外就已经有人放烟火,偶尔能看到天空明了一阵,谢满月跟着进了花厅,坐下之后,和去年一样,皇后娘娘过来坐了一会儿,一个时辰之后,皇后带着诸位妃子离去,受邀的女眷可以自行在花厅和花园内走动相聊。 谢满月本是跟着祖母的,后而被谢初华拉到了花园里,谢满月怀抱着小手炉子,见她有话要说,“大姐姐,咱们进去说吧,外头多冷。” 谢初华还是没有打消要做和事佬的念头,拉住她,“你等等。”回头张望了一下,看到那小偏门过来的马茹嫣她们,“她们来了。” 马家姐妹俩走到谢满月面前,马茹嫣的神情还有些尴尬,她看了看谢初华,转而看谢满月,神情里一抹懊恼,豁出去似的,拉起谢满月的手,很快的说了一堆的话,“上回的事是我的不是,你别放在心上,我和你赔不是,你看啊,我们也没整成你,还被你反将了一军,我们讲和。” 谢满月好笑的看着她,没整成那是她自己有所察觉,怎么还成她们亏了,上她这儿讨理说是扯平呢。 马茹嫣见她没动静,神情里又有些急,“你别不说话啊。” “我要说什么?”谢满月语气淡淡的,“你想多了,这些事我没放在心上。”这些小整治的伎俩,她还要惦记到什么时候去。 “哎哎你看你,还说没放在心上,没放在心上你怎么不笑一笑,那事儿算是我对不住你,我们讲和,往后绝不会再这么对你了,你别这么小气嘛,对不对。”马茹嫣拉起谢满月的手开始撒娇起来,一开始她赔不是的时候还有些尴尬,如今倒是越说越顺,能屈能伸。 最开始的确是看不起她,但是被谢满月反将一军后,马茹嫣就不敢小觑她了,毕竟都还是十来岁的姑娘,心眼还不至于坏到哪个地步,马茹嫣这么缠着,谢满月脸上的神情便有些绷不住了,她无奈道,“你先放开我。” “我们先讲和。”马茹嫣不肯松开,明明比谢满月还大了两岁,耍赖起来一点的都不在话下。 “我要是不讲和呢。”谢满月好笑的看着她,合着她才是难弄的那个。 “那我就不松手了呗,你上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什么时候讲和了什么时候我再松开,满月啊,我都和你道歉了,你怎么也得给我个面子啊,那事儿是我做的不地道,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放在心上了成么。”这人也真是奇了怪,要是谢满月即刻就说好,保不定马茹嫣怎么看,可就是不答应了,马茹嫣又想方设法的求讲和。 “行了,你先松开我。”谢满月把手从她怀里抽了出来,捧着暖炉烘着,“我都说了不在意,你怎么还这么矫情。” 谢满月的语气里带着一抹不耐,却也没有生气,马茹嫣和谢初华对看了一眼,马茹嫣笑了,“那行,我不矫情,我们要去碧澜宫,你还去不去。” 还去? 谢满月瞥了她们一眼,“又去看六皇子。” “上回也真的是去看六皇子,只是我故意挑着那后殿的路走,就是想吓吓你的,其实从前头进去就可以了。”去年她们三个把谢满月丢下之后就绕到前面看六皇子了,马茹嫣说起来语气里还挺得意的,谢满月真不知道她是心眼多还是直白的傻。 “我不去了,你们去吧。”谢满月摇摇头,“上回去了之后我就病了一场。” “这回不吓你了。”马茹嫣认真的看着她保证,“我们算是扯平,往后你可不许整我。” “......”谢满月真是要气笑了,她们还怕她整她们,这马家二小姐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满月不想去就算了,上回受了寒,还是别让祖母再担心。”谢初华摆手,看了马茹嫣一眼,神情微闪,“茹嫣,我们过去吧。” 马茹嫣那神情简直就像是惯犯,谢满月都敢担保去年她们去碧澜宫这事儿,肯定不是第一回。 远远的看到她们从花园里离开,谢满月站在屋檐下看了不远处的碧澜宫一眼,碧澜宫的位置确实是好,后背靠着这么大的花园,只要登上阁楼就能纵览这儿的全景,这也足以见得当年的岚妃又多少受宠。 谢满月又想起见到十皇子的那几回,不论别的,那么小的年纪母妃就过世了,自己也因吃了下毒之物,落的一副这样的身子,说起来,谁不是可怜人。 想到十皇子,谢满月的脑海里浮现了九皇子沉寂毫无波澜的神情,她抬眼看那个方向,不由自主的,想要再过去看看。 ———————————————— 皇宫开阔,下雪的天哪儿都是冷的,谢满月抱着手炉朝着碧澜宫走去,找到了去年马茹嫣她们带她进去的那个小门,她们说的没有错,从小门望出去,有好几条路。去年她们就是挑着最暗最诡异的那条路来吓唬她。 谢满月不怕鬼,在她看来,人心有时候比鬼可怕多了。这条路上就算是没有灯,偶尔天空中绽放的烟火也能片刻点亮,谢满月看着前面的路,依稀还能看到几个脚印。 飘扬的雪花覆盖在脚印上面,只留下了浅浅的轮廓,谢满月顺着这个方向往里面走去,不一会儿就看到了拐角处的假山,缝隙之间有光,就如去年她看到的一样。 脚踩着雪地有沙沙声,谢满月走到了假山旁,果真是看到了点在那儿的拉住,光源正事来自于它,就在假山内凹的地方,谢满月看到了九皇子。 乔瑾瑜不是没有听到动静,抬头看到谢满月探头探脑的看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她又迷路了,可见她不急不缓的样子,又觉得是自己想错了,谢满月自顾着走了进来,蹲下来看着他,笑眯眯,“你果然在这儿。” 乔瑾瑜略去她脸上的笑意,拨了拨已经烧尽的纸钱,雪地里就剩下了灰烬一层,逐渐被落下来的雪融入进白色中去,他的声音依旧清冷,“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来看看啊。”谢满月走过来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他会不会在这儿,年三十是一个日子,二月十三是一个日子。 乔瑾瑜深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迷路。” 几回见面都是迷路,谢满月甚觉不好意思,她低头捡起一旁的木枝在地上划了划,底气足的很,“我说了啊,我是方向感不好,第一回去会迷路,但是再过来就不会了。” 又听见他嗯了声,假山内安静了一会儿,谢满月猜想着大姐姐她们是不是已经见到六皇子了,耳畔忽然传来他的声音,“我很快就要离宫了。” 谢满月一愣,这还是第一次他找话题,抬起头看他,“要去哪儿?”难道又要去福国寺。 乔瑾瑜摇了摇头,“去很远的地方。”毫安那里来一趟兆京最快也要一个多月,这应该算是很远了。 谢满月又是一愣,不是福国寺,“要去很久吗?” “应该吧。”乔瑾瑜想了想,“三五年。” 九皇子的年纪也不大啊,如今也不是从政的时候,书都还没念够,谢满月猜着,是不是大公主又告状,皇上要把他送离开兆京,一送就是三五年,这也太狠了。 山洞里又沉寂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地,谢满月忽然冒出了一句,“你是不是每年都会来这儿祭拜。” 乔瑾瑜没有回答她,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半响才吐露出一句话,“岚妃待我很好。” 岚妃不仅待他很好,还和母妃的关系很亲近,那件事没发生之前,他和十弟也算得上是亲厚。 所以说是熟人下毒才没有防范?谢满月忍不住嘀咕了声,“那这毒下的也太明显了。” 话音刚落,乔瑾瑜直直的看向了她,谢满月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看着挺奇怪的。”下毒这么大的事,不过半日的功夫就被人查出来了,这倒是像是根本没想瞒着别人的意思。 “方昭仪擅妒,是以自己生了九皇子才得晋封为昭仪而她生了十皇子却晋封为妃,心生妒忌,假借亲厚之由,携子前去碧澜宫避过岚妃的警惕,亲手在糕点中下毒,转而诬告别人陷害于她。”乔瑾瑜像是在念定罪词,“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方昭仪的宫中搜出来不及处理的□□,辩无可辩,打入冷宫,其子,同往。” 谢满月试图从他的神情里找出点什么来,可他依旧是那样淡漠的样子,她往他这儿靠了靠,清了清嗓子,“那你信么。” 乔瑾瑜转头看她,瞥了一眼她靠过来的距离,没有出声。 谢满月觉得他不信,他若是相信自己的母妃是这么恶毒的人,就不会在冷宫里祭奠她了。 “时辰不早,你该回去了。”过了一会儿乔瑾瑜才淡淡的说了一句,像是在下逐客令,好似是她触及到了不该触及的地方,谢满月看了他一眼,还真是难捉摸的人啊。 谢满月从碧澜宫离开,她以为这一别有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见到九皇子了,谁知没过几天,她又遇见了他。 ———————————————— 初四这天谢满月去了一趟贺家,第二天一早,她前去祁家拜年,谢老夫人给她备了不少拜年的礼,装在马车后面,夏堇和霜降陪同她一起去祁府。 谢满月在进了祁家没多久就看到九皇子了,他正从前厅中出来,后面是祁老爹,见到满月来了,祁丰还让祁靖出来陪她,自己则带着九皇子去了书房。 乔瑾瑜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谢满月心里却翻起了不小的波浪,当即就想起了他在宫中时说过的要离开兆京的事,心中隐隐有不太好的预感。 谢满月扭头看祁靖,“他来找老爹做什么。” “九皇子要跟着父亲去毫安,好像是上回我们进宫去后定下的,今天过来是为了商议出发的事。”祁靖也不清楚来龙去脉,只知道大概的情况,谢满月瞪大着眸子看他们离开的方向,跟着老爹去毫安,那岂不是要去军营? 谢满月越想越不淡定,真要是去军营里了,那老爹岂不是得时时刻刻伺候九皇子,再不受宠的皇子放在他们面前那也是半个主子,身娇肉贵的,哪里经得起毫安那地方折腾,老爹又是个粗人,一个闪失到时候岂不都是老爹的罪。 再说了他这年纪去军营里,他不要命啦。 “不行!”谢满月觉得这是皇家给老爹下套呢,拉起祁靖跟着去了内院,等到了祁丰的书房外她顿住了脚步,又有些犹豫,她要说什么呀,让他别跟着老爹去毫安? 祁靖看她的脸色一会儿担忧,一会儿着急,一会儿又纠结的,拉了拉她的袖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谢满月望了那窗户一眼,忧心忡忡。 半响书房里的门忽然开了,谢满月站在那儿身子一凛,乔瑾瑜从里面走了出来,谢满月见老爹没有跟出来,示意祁靖,“你去书房里留住老爹。” “姐你要做什么?” 祁靖话音未落,谢满月已经走到乔瑾瑜面前了,在台阶下仰头看他,轻哼了声,“你跟我过来一趟。” 包括祁靖在内的,乔瑾瑜也愣了愣,谢满月说完后就直接出了院子,乔瑾瑜余下的目光只能看向祁靖,祁靖忙露出一个无害温和的笑意,他也不知道姐姐要做什么。 乔瑾瑜的眼眸深了几分,本是可以不用理会的,但看着她的身影在院子门口消失,脚步一迈,第一步还犹豫,下一步却自然的走了过去。 而书房内,好不容易把东西找到,正要找九皇子的祁大将军走到门口时发现,人不见了。 只有儿子站在那儿看着他,祁丰捏着手里的书卷,“九皇子人呢。” 祁靖的回答让他有些傻眼。 “姐姐把九皇子请出去了。” ———————————————— 乔瑾瑜跟着她到了小花园里,见她站在池塘边上正等着他,走过去站在了她的面前,没有说话,只是神情淡淡的看着她,似乎是在问她有什么事。 谢满月也不待酝酿着做什么铺垫,直截了当的问他,“你是不是要去毫安军营?” 乔瑾瑜点了点头。 谢满月又一连问了几个问题,“你去军营里做什么,当军官?还是就去毫安住一段日子?” 乔瑾瑜只淡淡的回了她两个字,“从军。” 谢满月神情微变,他去从军?他才多大,她打小跟着老爹在军营里,见过年纪最小的就是军营里跟着老兵煮饭的,十二岁,其余的在营里接受正经训练的人都是在十四五岁以上的年纪,这是玩命不是儿戏,年纪太小连刀都举不动,还谈什么打仗。 “你要从军去,在内营里和别的士兵一起?”谢满月还是难以置信,她宁愿相信他是跟着老爹去毫安见识的,混个三五年回来就能当官了。 乔瑾瑜看着她眼底里满是疑问,嗯了一声,算是对她问话的回答。 “你!你不要命啦,你知道军营里受训有多苦么。”谢满月冲出口这句话。 训练的日子有多苦谢满月清楚,毫安那里条件并不好,多山峻岭,若是受了轻伤也就罢了,受了重伤呢,他好好的皇子不当,清闲日子不过,去什么毫安,到时候老爹头上不知道要担多少责任。 “我知道。”乔瑾瑜眼神微闪了闪。 你知道什么呀,你要是知道你就不会去毫安了,谢满月瞪了他一眼,乔瑾瑜一怔,看她气呼呼红着脸,也不知道她在为什么事生气。 谢满月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情绪,认认真真的看着他,“我接下来说的,你可都好好记住了。” 乔瑾瑜不语。 “去了毫安之后,你要是从军,想必不会告诉别人你的身份。若是不告诉别人你的身份,那就得按着规矩来,按着军营里的规矩,你得从最低的做起,这时就算是老爹在上面看着你,也不能时时刻刻顾的到你,别人不知道你是谁,看你年纪小好欺负,你进去的第一天就会为难你,你不是常板着个脸孔么,你就继续这样,别对他们笑,也别和他们说话,得让他们觉得你高深,后面有人,又不知道是谁,他们就不会刻意刁难你欺负你了。” 乔瑾瑜眉宇微动,谢满月轻哼了声,“你别不信,底下这些暗着呢,你想,能出去杀人拼命的,他们的性子能柔和到哪里去,去的那些天若是没人顾着,他们还会抢你吃的,没吃饱的话第二天就会饿晕过去,我教你,夜里实在饿了,你就去灶火的营帐,营帐后面有一排的木屋,第二间,里面住着个胖厨子,你问他要吃的,他屋子里藏着可多的馒头。” “他们怎么会抢吃的。”乔瑾瑜问了一句,谢满月瞥了他一眼: “你以为呢,有些人去军营里不是为了从军,只不过是为了混口饭,毫安那个地方,等你真的去了你就明白了,当乞丐在外面是活不下去的,去了军营里,在最底下呆着,打起来了就背个刀子跑过去装装样子,傻子才往最前面冲,保住了性命,若是有那命混个十年,还能得军营里一笔银子,算是征用了十年兵力给的补偿。” “等熬过了那半年,老爹肯定会把你调去第二营,那里的日子能正常许多,士兵们不会起这样的暗斗,但是训练要比第一营的更苦。”谢满月顿了顿,声音轻了许多,“第二营也是更替士兵最快的地方,你在那里不要结交朋友,因为也许一场小仗过后,他就战死了。” “第二营里时间会呆很长,你也许要呆好两年,你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去强出头,不要和别人抢着立军功,那都是拼了命拿回来的,若是有机会出了军营去街上,不要告诉别人你是兆京来的,那里的人并不全都友善。”谢满月挖空心思想着怎么让他好好呆着,不要受伤才好,他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了,老爹也能少操一份心。 谢满月抬起头看他,见他专注的看着自己,还是于心不忍,微叹着,“还有,那地方时冷时热,到了三四月是风沙天,你,你多带些油脂膏过去,别把自己的脸毁了,还有,多做几身薄的贴身衣物,入夜冷,若是生病了不容易好,要是吃不惯,等到了第二营,你再去找胖厨子。” 谢满月顿住,犹豫了半响,语气里带着一抹怀念,“你告诉他,你认识祁家大小姐,他一定会给你做好吃的。” 乔瑾瑜定在那儿,看着她的神情,半响,“你怎么知道这些。”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你记住我说的话就行了!”谢满月缅怀过半,听见他这么问,一瞬变了脸,凶巴巴的瞪着他,“全记住了,一个字都别记漏。”少给老爹添麻烦。 一记一记的看着她变脸,虎着脸凶巴巴瞪着他,还威吓他,乔瑾瑜绷着的神情松了松,眼角露出一抹笑意,抬手轻轻的拍了拍她刘海上簌簌落着的雪,清冷的声音里透着缓和,“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谢满月一怔,想要拍开他的手时他已经收回去了,半响才意识过来他问的是她认祖归宗后的名字。 谢满月抿了抿嘴,“腻霞远闭瑶山梦,梦仙谣。” 爹和娘取此寓意,给她取名谢初谣。 ☆、第55章 春还乍暖,二月天一过,春的足迹开始遍布整个兆京城,谢满月正在孙家看姑姑,半个月前刚被诊断出有身孕的谢青衣,如今正临了害喜阶段,吃什么都吐,还闻不得重味儿,谢满月奉了祖母的交代,给她送止吐的方子来。 回谢侯府之前还去看了祁靖,一月初时祁将军回毫安,留下祁靖借住在孙家,如今已经住了一个多月,白天在书院里,临着休沐日谢满月才看得到他。 谢满月在孙家并没有留很久,姑姑如今害喜的厉害,正是要好好休息的时候,出了孙家,谢满月直奔西琅集市的铺子,在铺子里呆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出来,天色尚早,谢满月让谷雨跑一趟明月楼,买几个明月楼厨子的拿手菜,临近晌午的时辰,谢满月上了马车,让李江带自己去城北。 融雪的巷子里泛着春意,墙角的石板缝隙里还抽着几枝嫩芽,谢满月到了买砚台的铺子门口,之前吊着的几只破灯笼换了新的,门框上还贴着对联,看起来可比去年来的时候新气多了。 走进铺子,里面只有一个在清扫架子的伙计,瞧见有客人来,又瞧见是这么个姑娘,那伙计扯开嗓子朝着小门那儿喊道,“掌柜的,有客人来了。” 说罢拎起一旁炉子上烧着的水壶走到桌子旁,拿起上头的杯子,给谢满月倒了一杯水,“姑娘您坐着,掌柜的很快就来了。” 谢满月坐下来捧起他倒了水的杯子,就是样子普普通通的一套茶器,不识货的看着像是杂货铺子里卖的一两银子好两套,识货的便知道光是她手中这一只杯子就价值了十几两,如此一套东西也就只有袁掌柜这样‘不羁’的人才会拿出来随意放着。 “这时辰来什么客人。”袁枚推开门过来语气不耐的很,可一看到谢满月,这神情就绷不住了,“怎么又是你这丫头!” “我来给你送吃的啊。”谢满月指了指桌子上的食盒,笑嘻嘻的介绍,“明月楼里厨子的拿手好菜,你不尝尝?” “你又安的什么心。”吃了她几天的饭就少了五百两银子,这拿手菜他哪里吃的起,袁枚算是怕了这个小姑娘。 “我自然是安着好心啊。”让谷雨把食盒打开,菜盘子端出来放在了桌子上,谢满月朝着小门那儿闻了闻,“袁掌柜,你家厨娘回来啦?” 袁枚神情一肃,刚刚哄好了那丫头,可不能让她知道自己亏了大买卖把那端砚给卖了,遂他一脸认真的看着谢满月,“要是没什么事,东西放着你回去吧,敝舍简陋,就不留你下来吃饭了。” “我不介意啊。”谢满月眨了眨眼,“我是来谢谢你的,祖父对端砚很喜欢,特地说要光顾你的生意呢。” “你祖父怎么能不喜欢。”袁枚坐下来,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夹了一块炖肉送到嘴里,“那可是我花了老大的功夫找来的,找不出这样几块好的。” “所以我今天就来感谢你来了,我还想问问你呢,你既然这么有本事,能不能帮我寻到另外一样东西。”谢满月不遗余力的夸着他,末了,轻轻带过这么一句。 “你要什么。”袁枚即刻放下筷子,他就知道没好事。 “我想让你帮我天珠。” 袁枚一愣,随即笑了,“你还知道这个。” “铺子里那些摊头货我不要,我要真货。”谢满月又补充了一句,“若是你能找到,价钱你开。”等他开完,她再慢慢还价。 “小丫头你知道的不少啊,端砚你识货,天珠你也知道,那可是西北梵冈之物。”袁枚不由的要对这个小丫头另眼相看,就算是同行中也有不知道这个的,这东西已经不算是贵不贵来算,能不能遇得到,纯粹是看缘分。 “我以前有一颗。”谢满月轻摸了摸右手手腕,“有一回我落水,险些淹死,被救之后珠子就裂了。” 那还是她十岁那年的事,还在毫安,大冬天河里都结冰了,她想去河里凿冰钓鱼让胖厨子给她炖鱼汤给老爹喝,那时明明冰层厚的很,她却刚好踩到了最薄的地方,掉到河里了。 救上来时候她已经昏迷过去,后来醒来,老爹还哈哈的说她命大的很。等她养好身子时手腕上戴了两年的天珠就裂开了。 那是她八岁那年,在毫安的街上救了个老乞丐,老乞丐送给她的,说是能替她挡大灾,她不信呢,就是看着觉得好看才一直戴着没摘,后来想想,兴许真的是它替她挡了一灾。 “传言它能庇佑佩戴的人,你这么有本事,一定能找到它的吧。”谢满月看着他,他这儿既然有这么多奇珍异宝,想必找一下天珠也不难。 “你还真信?”袁枚是不信这些东西,这最能庇佑的就只有自己,要是自己不要命的往死里作,天王老子都护不住啊,贴一身的符都没用。 “你管我信不信,你去找的时候就要虔诚着心。”谢满月瞪了他一眼,“不许亵渎神灵!” “呵,我凭什么要替你去找。”袁枚哪里还能第二回被她被坑,“端砚的事还没和你算。” “端砚?什么端砚。” 他话音刚落,小门那儿走进来一抹身影,手里端着两碗面,正疑惑的看着袁枚,“你说的端砚是怎么一回事。” 谢满月抬头看去,好一个靓眼的姑娘,就是穿着最朴素的衣服都遮盖不住她的清丽,一双漂亮的眸子正看着这边。 谢满月很快发现袁枚他紧张了,甚至还冲着自己使眼色,谢满月转过头,换上了可怜巴巴的神情看着那女子,“掌柜的说要我出他铺子里端砚的价格才给我去找天珠。” 连笑颜放下面,一手搭在了袁枚的肩膀上,五指微不可见的动了动,看谢满月的神情里噙了一抹笑意,“他胡说八道的,你要天珠做什么。” 谢满月忽略袁枚不断的眨眼睛,吸了吸鼻子,让自己变得十分可怜,“我家有个亲人参军打仗去了,我想为他寻一颗天珠让他随身带着能庇佑他,我听说这儿的掌柜本事很大,就想来问问他能不能帮我找,多贵我都愿意买的,我想我的亲人能平平安安,可是掌柜的说我买不起,还说要一千两银子。” 袁枚快被这丫头气死了,正要开口,肩膀上的手使了几分力,压的他疼了,袁枚忙转口,“不是,阿颜,你看这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再者要去梵冈那么远的地方,找不找得到还不一定。” 话还没说完,肩膀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那也不是能一锤定音论价格,你有多久没有出去找东西,这回刚好。”连笑颜捏的他疼到都不敢说一个不字,转头笑眯眯的看着谢满月,“小姑娘,这东西值不值一千两要看找到的时候我们拿什么价去换,不过不论我们换回来是什么价,我都得在这基础上再加你两百两银子。” “两百两太少了!”袁枚这时顾不得疼了,细算起来,“阿颜你是不知道,这来去一趟时日长短都不定,都没什么可赚的。”那丫头可是坑了他五百两啊! 连笑颜若有所思,放松了些力道,“这么说起来好像是少了点。” 谢满月抬手捧着杯子,嘟着嘴睁大眼睛看着他,努力泛着一抹湿润是来,“掌柜的,你那端砚都值一千二百两银子呢。” 袁枚神情一僵,谢满月十分努力的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了他,一千二百两啊,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告诉这姐姐,你已经把端砚给卖了,还只卖了七百两。 “一千二百两怎么了,姑娘,你看过端砚?”连笑颜脾气爽直的很,拍了拍袁枚的肩膀,“那东西的价是我定的,不能低于这个价了,找它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呢。” 谢满月一副了然的样子看着袁枚,这就是掌柜的口中回家过年去了的厨娘吧,美娇娘还差不多呢,谢满月冲着袁枚使了个眼色,抬头眼巴巴看着连笑颜,“漂亮姐姐,我觉得那价格太实在了,掌柜的肯定还卖的更高呢。” 袁枚现在很想把这丫鬟抱起来,塞进厨房的灶台里边,一把火烧干净。 “行了,看在你为亲人的份上,这生意我们接下了,原价往上添两百两,若是这东西找回来只用了一两银子,姑娘你都要给我们二百零一两,你可记住了?”连笑颜同样没理会袁枚的表情,一口答应了下来。 “多谢漂亮姐姐。”谢满月起身道谢,从怀里拿出五十两银子递给她,“这算是定金,也算是给掌柜的路费。” 谢满月瞥了一眼这女子看掌柜的眼神,放下银子带着谷雨赶紧溜出了铺子。 就在她走出铺子没几步路远时,铺子里传出来了一阵痛嚎声,那伙计早不知躲哪里去了,连笑颜拎着袁枚的耳朵,一脚直接踩在了长凳子上,拿起筷子放到他的手里,冷冷的吐露一个字,“吃。” “阿颜,你这样我怎么吃。”袁枚侧着头被她拎着耳朵,“你你你先松开我。” “好啊,那你要不要解释一下刚刚为什么一直冲着那丫头眨眼睛,什么事儿是我不能知道的,我说呢,我走了大半个月,回来的时候你非但没有瘦,反而还胖了,日子过的很滋润啊,是隔壁的寡妇给你送的饭还是前头粮铺子掌柜的闺女,你要是嫌我做的东西不好吃,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寨子里去。” 连笑颜说罢松开手,袁枚忙拉住她的手,抓紧喽,另外一只手拿着筷子,死命的开始吃面前已经发胀了的面,塞的嘴巴胀鼓鼓了,咽不下去了,憋红着脸都快给噎死时还没停,一面还不忘抬头看她,圆鼓鼓的腮帮子里挤出一抹笑,含糊不清的说了俩字,“美味。” 连笑颜气笑了,“你是不是把端砚卖给那个小丫头了。” “她是谢侯府的二姑娘。”袁枚好不容易咽下了面,使劲锤了锤胸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赶紧坦白从宽,“去年十二月谢侯爷寿辰,这小姑娘找了好多家寻到了我这里,本来准备好的寿礼又被人给抢了,我就...便宜了一点卖给她。” “便宜了多少?” “便...便宜了一点点。”袁枚终于顺气儿了,他其实是想说,别被那丫头给骗了,这谢侯府上下都好好的在府里,哪有人去从军啊,可他不敢说,这要是说了,不就证明他这端砚也是被连坑带骗的买走,他必须体现自己的识大体,看那丫头孝顺才便宜的,嗯,没有错,就是这样。 “便宜的那些银子,这次出去,你就找齐了填补的回来。”连笑颜也不追究他到底便宜多少卖给人家,左右她看那小姑娘也挺顺眼的,小丫头机灵的很,又会看眼色,溜的倒是很快。 袁枚深吸了一口气,“那你不生气了?” 连笑颜嫣然一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生气,只要你把银子填补回来,你便宜多少我都不生气。” 袁枚眉头一皱,继而神情纠在了一块儿,似是忍着多大的疼痛,快哭了,不是说不生气了么。 ———————————————— 这头谢满月上了马车后正待回谢侯府,途径齐府大门口时,欣赏了好一出大戏。 ☆、第56章 午后的街上很多人,即便是府邸这边经过的人也不少,谢满月拉开帘子看,从这儿只看到许多人围着,人群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干脆跳下了马车走过去。 李江跟紧着保护她,谢满月挑了个角落处人少的,看到人群围着的中间有人跪着,抬头看一旁围观人,好奇的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旁边的人低头看是一个打扮不俗的小姑娘,身后还有人随着,也是秉着看戏的心解释给她听,“这齐家是热闹了,去年还有事儿呢,如今又出事儿了,齐家少爷在外头养了人,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了,瞧瞧,还挺着个肚子。” 谢满月转头看去,跪在那儿的素衣女子腹部似乎是浑圆,衣服穿的多并不明显,看起来不过也就四五个月的身孕,谢满月又看到素衣女子旁边铺着的席子,上面用白布盖着个人,还活着,就是奄奄一息的看上去快要死了的样子,“躺在那儿的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这人的大哥,据说是齐家少夫人知道齐少爷在外养了人,派人去警告,还打起来了,把她的大哥打成了重伤,所以她才来讨说法。”好心替谢满月解答的人话音刚落,那儿就传来了女子的哭声。 “寒门敌不过厚府,我也没想要进这齐府,更没想过要为奴为妾,可你们也欺人太甚,我哥哥只是个文质书生,不过是个秀才罢了,竟然能下这般狠手,打伤了他还要断了他的手,这要他往后如何生计。”女子哭的很伤心,谢满月看到那白布底下露出的手,也是用纱布包裹,远远看过去就能看到纱布外渗出的血,再看这个女子,这气质的确像是有些书香气。 柔柔弱弱的,生的又是一副小巧,并不是市井的姑娘样儿,虽然衣着朴素,却也透着一股清丽,哭红的双眼下素白的肤色,若是好好梳洗一番也是个美人胚,啧,这不就是和陆雪凝一个路数,若是衣服再换一换真的没多大差别。 齐府的大门始终紧闭,指不定里面闹腾成什么样子,旁边围观的人见只有这姑娘在哭,起哄着还给她出主意,“姑娘,他们打伤了你大哥,你可以报官啊。” “来这儿之前我已经抬着大哥去过城西的府衙了,平日里大哥还接过衙门里一些小活计,所以也认识他们几个人,本以为这件事是非对错也有公允,可,可衙门一听我们要告齐家少夫人,怎么都不肯接这案子,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来这儿讨说法。”女子哭的动容,怀着身孕跪不住了,只能坐在地上。 “姑娘啊,你这又是何苦,这尚未嫁人就有了孩子,要是齐家不肯认,你这今后可怎么办。” “我本来就没想过因为孩子到齐家来,也没想过要齐家认这孩子,我与我哥哥从小相依为命,若是这次哥哥的手好不了,我生下这孩子后我们三个人相依为命,我...我最初并不知道他就是齐家少爷,我...我已经丢尽了脸面,已经让死去的爹娘大失所望,还害了大哥。”说到后面,女子泣不成声。 谢满月嘴角微扬,真能说呢,这一套话下来,不就是齐家欺负打伤人在先,又压着官府不敢受理案子在后,且不论齐皓轩有没有坑骗人家姑娘,单从伤人欺压这两件事来看,传出去可真的是不好听。 再说了,人家姑娘今天可不是为了进齐府才来的,她是为了讨说法,半点不拿肚子里的孩子说事儿。 谢满月看那还紧闭着的齐家大门,她还以为齐皓轩有多深情,对陆雪凝有多不舍,齐老夫人要他休了陆雪凝他不肯,如今看来,怕是都要做脸面的,谢满月经不住恶意揣测,这要是陆雪凝主动要求和离,齐皓轩是不是得高兴坏了? 一炷香的时辰有余,人群散了些,齐府还是没有开门的迹象,谢满月走回马车,上去之后透过窗户往外看,那里一人蹲坐着,一个重伤的躺着,可即便是呆上一天一夜,齐府也不一定有反应,除非。 谢满月刚刚想到那儿,她看到那女子起身了,她似乎是想要一己之力把她哥哥抬上去,后来还是没走的人帮她把人抬上马车,女子坐上马车之后,驾车朝着城南那儿驾车而去。 “姑娘,她这样岂不是真的名声尽毁。”不消半日这事儿就会传开去,到时候别人怎么说齐府不要紧,就是这姑娘,往后是再难嫁人了。 “她有身孕而不能入齐府的时候就没什么名声了。”谢满月看着跑远的马车若有所思,城南那儿可是官衙区,难不成她想换个地儿告状? ———————————————— 果真呢,谢满月回到谢侯府,傍晚的时候就听说了这个女子带着她的秀才大哥,去了城南的府衙告状,城南的府衙是直接隶属刑部之下,和兆京城中其余几个小衙门不一样,说起名头,刑部之下的被人插手的机会比较小,换言之,这儿一般都是处置大案子的。 谢满月坐在谢老夫人身旁听她叹气,起不了半点同情心,抬手替谢老夫人捏了捏肩膀,“祖母,我觉得这事儿本来就是表哥做的不对。”怎么非要说是那姑娘勾搭了齐皓轩。 “你这孩子,不懂这些。”谢老夫人拍拍她的头,“那姑娘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 那可不,没主意能上演这几出,早让陆雪凝的人给逼迫的什么都不敢说了,谢满月心中嘀咕了声,“那就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的。 “怎么能这么说你表哥。” “祖母,不是我要这么说他,是他没法让我敬重。”在外养外室子这种事,齐皓轩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大跌眼镜。 谢老夫人揉了揉她的头发,无奈,“今天不是去孙家了,你姑姑如何?” “姑父待姑姑好着呢,姑姑闻不得重的味道,他进屋前都换一身衣服,还找了不少方子来给姑姑缓解害喜,我看姑姑气色挺好的。”谢满月把在孙家的事和谢老夫人说了一遍,谢老夫人笑着直点头,过的好就好。 在梧桐院里留了一会儿,谢满月回到玉溪阁,着实是好奇的很,写了信让霜降送去孙家的铺子,想让孙赫明查一查齐皓轩养外室的来龙去脉,这头齐府,却是乱的很。 养外室这件事本来就是齐皓轩的不对,他隐着瞒着,心底里其实有些愧对妻子,所以这段日子以来对陆雪凝特别好,她想要什么他都依了。可如今这事儿闹开了,陆雪凝派人把人家哥哥打伤了,告官府去的时候,齐皓轩这愧疚感就没了,反倒是隐隐责备陆雪凝的意思。 家宅之事,不论好坏,闹的人尽皆知都不是什么好事,整个兆京城中,养外室的官员还不少呢,这外室的存在他们的妻子也是知道的,可人家相安无事的啥事儿都没闹,怎么就他这儿闹了。 齐老夫人屋子这儿,她看着暗自垂泪的陆雪凝,冷着声呵斥,“当家主母没有当家主母的样子,你找人警告也就罢了,还出手打人,你可知打的不是普通人,他也是秀才身,衙门里有禄簿的。” “祖母,那女子都已经有身孕了,要不是有人看到,我这一辈子都可能被蒙在鼓里了,他在外养了外室,我找人去警告,这难道也是我的错,也不是有意打人,而是起了争执才会动手。”陆雪凝已经够心力交瘁的了,祁家的事才刚刚过去,她才刚刚缓过劲来,原本以为什么事都会慢慢好起来,谁想相公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什么是外室子。”齐老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铁青着脸,“我们齐家不承认她生的孩子是我们齐家的子孙,她也进不了我们齐家的大门,自己沉不住气,你还要做这上不了台面的事,你要气皓轩蒙骗了你,那你也是找他要说法,身为齐家少夫人做出这种事,你还嫌你不够丢脸是不是。” 陆雪凝哭着,不禁想笑,她丢脸,她为了嫁给齐皓轩早就把脸面丢尽了,她为了他做了多少事,如今他就是这么回报她的,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是做错过事,可她为了嫁给他付出了多少,她就算是对不起祁家,对不起祁玥,对不起所有人,她都没有对不起他齐皓轩过,他凭什么负她。 陆雪凝咬牙,破口从嘴巴里尝到了一抹血腥味,她低头擦了擦眼泪,敛去锋芒,抬头看着齐老夫人,神情中尽是求助和委屈,“祖母,这件事是我太冲动鲁莽,是我做错了,我往后不会再擅作主张做这些事,您教教我,现在该怎么办。” ———————————————— 齐家要压这么一件事,十分的快,不过三日这件事城中就无人提及,包括那个齐皓轩养在外面的女子。 孙赫明倒是替谢满月打听到了不少关于齐皓轩在外养人的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跳,齐皓轩竟在外养了不止一个,有身孕的这个姑娘是一个,还有一个是从画舫中接出来的烟花女子,在外购了一处幽静的宅子,玩起了金屋藏娇。 谢满月拿着信不禁要想,当初她要是没出事,顺顺利利的嫁给了齐皓轩,那么今天所发生的这些事,到晚有一天也会发生在她身上。 想到这儿,谢满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把信烧了后谢满月到屋外透了一会儿气才把刚刚那不舒服的感觉压下来,不能再往下想,再往下想她都要觉得贼匪那几刀子捅死了自己,倒还是件好事了。 谢满月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不再理会,专注的关心起找天珠的事,半个月后她又去了一趟那个铺子,铺子关门了,门口贴了一张纸,有事外出,三五月归。 谢满月转而去了另外的铺子询问,结果都不如那家来的让她满意,谢满月就只好等,等那掌柜的回来,希望他能找得到天珠。 接下来的日子谢满月在琴棋书画中度过,谢老夫人为她请了几位师傅回来,她起步晚了,后头的要跟上去就要多费一些心思,上午从女堂里回来,下午谢满月就要学琴,隔天学棋,偶尔还要在祖父空闲的时候跟着他静心习字。 傍晚请安后回来还要练女红,一月一次的铺子里的账本要看,没货的时候她还要想办法寻一些各地的稀罕物回来,这一忙,谢满月真的是半点空余的时间都没有了。 谢老夫人再怎么宠溺孙女也不愿意见着她真的是什么都不会,将来嫁了人被夫家说不是,往后可都是孩子自己吃亏,所以该请的,该学的,一样都没落下,谢老夫人甚至还从相熟的夫人那儿托人寻了一位经验老道的教养嬷嬷来给谢满月恶补,别人还有休沐日,这下子,谢满月连睡个懒觉的功夫都没。 谢初华过了年已经十四岁,到了说亲的年纪,大夫人陈氏早早的就开始物色起人来,如今也有人向谢侯府来打听这事儿,但陈氏都不为所动,让谢初华跟着谢满月一块儿在教养嬷嬷这边学规矩,二夫人范氏一看,也凑着让谢初幽过来,谢老夫人干脆给这嬷嬷加了银子,全家的姑娘都跟着她一起学规矩。 ———————————————— 谢满月是数着日子过去的,春去夏至,跨过了炎夏就是入秋,转眼半年过去,谢满月长高了不少,就连年纪最小的谢初涟都冒尖了许多,原本和谢老夫人商量好时间,只教半年的教养嬷嬷要回去了。 临别时谢满月送了教养嬷嬷好大一份礼,等那教养嬷嬷离开,谢满月急急的让霜降去找李江安排马车,她要出去。 李江驾车到了袁枚铺子那边,谢满月这半年来真是没时间出来,连自己的铺子那儿都没去瞧一眼,只命人过来看过,得知一个月前掌柜的就已经回来了。 走进铺子时袁枚正在清点东西,见到谢满月来了,扬声道,“还以为你不来了。” “掌柜的你去的也挺久的,说三五月,直接去了半年。”谢满月冲着他哼了声,不甘示弱。 “你这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为了替你找东西,我都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找了多少庙。”袁枚一路过去,什么都找到了,唯独是她说的东西没寻到下落,入了梵冈这地方是不能随意找人打听什么天珠,这是算是他们那儿的虔诚圣物,所以袁枚找了个向导,带他去寺庙里寻找。 偏偏那边的庙宇都喜欢建在悬崖陡壁上,说这儿上山祈福就是一种历经险境求得的福报,是虔诚,袁枚因此爬了两个月的山。 “有舍才有得,掌柜的你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呢。”谢满月听他这意思是找到东西了,好不吝啬的奉承起他来。 “算你运气好。”袁枚走进内屋翻找了一阵,拿出一个只有巴掌大的黑匣子出来,放在桌子上,“一直没找到,去了庙宇里也求不到,后来几天上山时遇到了大雨,山路泥泞的很,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个僧人,他得知我要去庙里求天珠,他把这个送给了我。” 谢满月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一只古旧的锦布袋子,袋子里面是一颗半指长的椭圆形珠子,黑纹为底,白色纹路,清晰的绕在珠子上,犹如是镌刻的一道符文。 谢满月小心的把珠子放在自己手上,袁枚看她慎重的神情,不免觉得好笑,“丫头,你知道那僧人是怎么和我说的,我救他,就是替他挡了一劫,他把这天珠赠与我,这东西庙里是求不到的。”合着他那一个多月,白爬了这么多山。 “掌柜的,有些事儿你不信,可你也解释不清。”谢满月把珠子放回袋子里,小心的装好,仰头看着他,神情认真的很。 “行了,阿颜说好的,原价上加两百两银子,这东西既然是僧人送的,我就不算你钱了。”袁枚挥了挥手语气里一抹不耐烦,他才是中邪了的那个,这东西私底下卖掉不知道得多值钱,他竟然在这儿只收她两百两。 谢满月让谷雨拿出银票,三百两放在桌子上,诚挚的很,“掌柜的,我不是问你买天珠,我是谢谢你替我找到这个,这三百两是你辛苦半年的酬劳。” 袁枚一怔,随即笑了,这丫头,还真是个做生意的料啊。 ———————————————— 谢满月把天珠带回去后即刻托孙赫明找人送去了毫安,一个半月后,正值十月,毫安第二军营内,乔瑾瑜收到了一条手工编制的项链,绳索上面只缀了一颗珠子,黑白相间,纹路古朴细致。 附带的还有一封信,上面洋洋散散的都是交代他的话,把这珠子戴好了不许离身,不许冲锋出去做危险不要命的事,最后一段话似乎是临时加上去的,乔瑾瑜都能想象的到她说话的口气:“回来的时候胳膊是胳膊,腿是腿,千万别缺了,还有,老实呆着少给我老爹添麻烦。” ☆、第57章 微凉中透着温润的质感触及在手中,乔瑾瑜的手在结绳上触过,半响,他抬手,把天珠戴在了脖子上。 凉凉的感觉沁入皮肤,他的脑海里浮现她的一娉一笑,与众不同的性子,还有张牙舞爪的模样,那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眸印入脑海,从无波澜的心中似是有什么,如微风拂过,轻羽不经意的划过,泛着一抹微痒,久久不散。 屋外传来了敲门声,乔瑾瑜拉了拉衣领,一个年级比他大上许多的少年开门进来,瞧他还没换衣服,催促道,“快点,比赛快开始了。” 乔瑾瑜把放在桌子上的软甲穿上,往腰上别了一把轻巧的匕首,走出屋子跟着他去外营的场地,那儿的比赛已经开始了,十分的热闹。 他在第一营呆了五个月,如今到第二营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秋后军营里有比试,名次前面的有奖赏,对乔瑾瑜来说那些奖赏的银子并不放在眼里,他冲着的是另外赏赐的记功,有了这个,他才能从第二营的最低一步一步往上。 他的年纪小,入第二营时间短,安排的场次也都是差不多时间到第二营的人,祁将军没有事先打过招呼,除了出去打仗之外,第二营的里一切都按他自己当初和祁将军约定的,要自己争取。 坐在简单搭建的营棚凳子上,乔瑾瑜拿出长布一圈一圈的绕在手腕和手背上,一旁的聊天说话他都没予理会,只是安静的做着自己的准备,等到前面有人喊到他的号数时他才起身,偌大的场地上空出的一片,分了好几块区域,他们这边人是最少的,年纪越小经验越少的,比试起来不够有劲道,大部分人都在另一边的地方看那些老兵比试。 就连记录的人都看不起乔瑾瑜,指了指一旁的武器架子,“新来的,挑一样,自己小心点,打伤了这里可不论罪,你要是想弃权也可以。” 比试以点到为止,多用棍子和□□,乔瑾瑜没理会他,挑了一样顺手的,这些武器对他而来都有些过大,对面是出场的是比他要大了好几岁的士兵,他认得,一起从第一营中上来的。 周遭起哄唏嘘声倒是不轻,这武力悬殊太大,根本没有怎么悬念,众人喊着让那个年长的不要欺负了年纪轻的才好,乔瑾瑜对这些至若惘然,他只是不断的用手试着棍子的位置,哪个角度,那个位置拿捏的最顺手。 “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少年挑起□□,指着乔瑾瑜挑衅,“年纪轻轻装什么深沉,喂,你要是输了,往后可得叫我大爷。” 乔瑾瑜扎步在地上看了看,抬头看他,神情依旧是淡漠的很,“要是你输了。” “我怎么可能输。”少年笑了,这神情也不算猖狂,就是觉得他的话可笑至极,末了甩了甩手中的□□,“我要是输了,我就叫你大爷。” 裁判一声令下,不过三息的功夫,少年的神情就变了,他明明是举着□□,却都刺不中那小子,他拿一根棍子却每每都能打到他,后背,手臂,腿上,疼不入骨就是急着想跳脚。 再看他的神情,那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进的样子,少年觉得这一回轻敌过度,要亏了。 最后乔瑾瑜的棍子抵在了他的胸口,裁判喊停,说了输赢,乔瑾瑜快速的收回了棍子,也没理睬他,直接走回营棚内坐下,手里的绳子解开来,因为大力握着棍子,手心已经摩红。 而记录的那边,裁判已经在乔瑾瑜的号码旁边为他记上了一个赢字。 ———————————————— 谢满月觉得这一年过的十分的快,十一月的时候姑姑生下了一个女儿,十二月孙家弥月宴,大雪纷飞时她才察觉,旧年将过去,新年快至。 十五这天是孙家的弥月宴,上午雪停,孙家前厅摆了数桌,快过年了,更显得热闹。 谢满月呆在谢青衣的屋子内,弱弱小小的孩子在襁褓中,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谢满月凑近看,好似她的眼神也在看自己,粉粉嫩嫩的模样十分惹人喜爱。 孙赫明当爹了,喜得贵女,从孩子一出生就整天笑的合不拢嘴,当初谢满月担心的事儿一件都没发生,姑姑和姑父相处的异常好。 谢青衣也是要强的性子,只是她看着温温柔柔,不太显著。只要是她点头决定嫁了的,往后的日子就一定会去好好过,同样的,对孙赫明而言,好不容易求来的媳妇,自然要呵护在心尖里。 因为是他们的孩子,谢满月格外的喜欢,小心的抱她起来,婴儿轻轻的喃语声像是在和她说话呢,看的谢满月整个儿心都软化了,跟着咿咿呀呀的和她对话,明知她如今什么都听不懂还是想这么做。 那边该把孩子抱过去了,奶娘前来从谢满月手中接过了孩子,替她裹上一件红色斗篷,大大的帽子遮盖住挡风,抱着从走廊里过去,到前厅见客。 孙老爷把孙女抱到手里也是爱不释手,孙家和祁家一样,香火单薄,孙老爷还有一个兄弟,孙夫人当年生孙赫明的时候伤了身子,所以没能给孙赫明添个弟弟妹妹,按理说孙赫明这头胎得是儿子孙家人才高兴,可如今抱着孙女,孙老爷和自己儿子一样,乐呵呵的笑着,没半点儿不满意的。 按着孙夫人的说法,头胎还不如生闺女,闺女比儿子个头要小一些,头胎本就最是凶险,生女儿还更顺利着。身子养好了,夫妻感情好的,往后还怕没孩子么。 要不怎么说有人羡慕谢青衣嫁得好,嫁到这样的人家,有这样的公婆和相公,还有什么不顺心的。 外头天冷,孩子只抱出来呆了一会儿就抱回去了,午宴后花园的暖阁里都摆了安排了地方,相熟的夫人们聊天的聊天,年纪相仿的在外看雪,谢满月和谢初华一块儿前去姑姑那儿道别准备回谢侯府。 从姑姑那儿出来的后谢初华忽然叫住了谢满月,“满月。” 谢满月停住脚步回头看她,谢初华犹豫了一阵,眼神飘忽不定,“你说,姑姑嫁给姑父是过的很开心,那要是嫁的不是如意的人呢。” 谢满月仔细的想了想,最近大姐姐的情绪好像一直不太好,算时间是从大伯娘为她选定了亲事开始,她就一直这么闷闷不乐。 “你没嫁,怎么就知道他不是如意的人呢。”谢满月末了看着她道。 谢初华神情微滞,也不能分明是什么情绪,“喜不喜欢,是不是如意没嫁人前就能知道了额,何须要等到嫁人后。” “喜欢是第一眼看着,或者几面之缘相处下的粗浅感觉而已。”谢满月有些猜到她的意思,大伯娘为她选的婚事很好,门当户对,又衬的起她谢侯府嫡长孙女的身份,唯独的,那方公子生的略普通,让人第一面之下无法生出足够多的好感来。 “若是没有几面之缘的喜欢,又何来往后的深相处。”谢初华好似是在说服谢满月,要她的立场站到和她一个战线上去。 “大姐姐喜欢六皇子。”谢满月也不想多迂回,看谢初华脸色微变,她直白的坦言,“喜欢六皇子的人多了,可难道都能嫁给他,换言之,和大姐姐一样喜欢六皇子,觉得他是如意的人也很多。” “这些人,也许最后一个都没能嫁给六皇子,所以大姐姐你没什么好不甘心的。”什么事都该讲求两情相悦,至少在她看来,那六皇子对大姐姐是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谢满月直白的话让谢初华的脸色有些挂不住,她动了动嘴,却是反驳不出什么话来,她是有那么点儿不甘心。 “若是你将来有了中意的人,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半响,谢初华嗫嗫了这么一句,如今的谢满月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临了自己身上,难道还能这么坦然说出一番话来。 “那也得他中意我才行啊。”谢满月不以为然,“如若不然,难道要女子主动?那这也太愧为他自己身为男子身份了。” 谢初华脸色微白,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双手紧紧的拽着帕子。 这种事谢满月不知道怎么劝,其实在她看来根本就不需要劝啊,皇子的婚事都是皇上做主定的,而谢侯府怎么看都不像是皇上会选儿媳妇的人家,那得六皇子自己多喜欢才会主动去和皇上提要求,除此之外,大姐姐没有嫁给六皇子的可能性。 再说了,现在和方家的婚事都在议了,说不定过完年开春就会把亲事定下来。 “我们回去吧,外头该等急了。”谢初华轻说了一句,转身朝着孙家前院的方向走去,谢满月跟在后头,长长的头叹了一口气,她要是顺着她的心意,在这儿继续说大姐姐和六皇子是般配的,那才是害了她啊。 ———————————————— 转眼既是大年三十,在这之前谢初华的情绪还是没能好转,只是在大年三十入宫这天,谢初华的情绪忽然有了些变化。 在百花厅中晚宴的时候谢满月就察觉到大姐姐有些异样,等到皇后带着妃子离开,百花厅内各自聊天时,谢满月看谢初华跟着马茹嫣姐妹俩出去,心中微惊。 过了一会儿,马茹嫣跑进来拉她,谢满月到了屋檐底下,谢初华神情里是坚定,而马茹珊却是有些担忧,马茹嫣把谢满月叫过来,不为别的,只为劝谢初华。 这倒是出乎了谢满月的意料,当初要去看六皇子她们三个不都去了,如今大姐姐想要再去,马家姐妹俩怎么就不答应了,一问之下才知道,今天不是去偷看,今天谢初华就想要见六皇子,她有话想说。 “哎,我劝不住你,满月你说,看归看那是另外一回事,你要说什么嘛!”马茹嫣看着比她还着急,这姑娘临了是非还是看的挺清楚的,至少比大姐姐清楚,她也爱慕六皇子,可她就不会想要当面和六皇子说些什么。 “我...”谢初华紧咬着嘴唇,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定,“你们就一句话,陪不陪我去,不陪我自己去,若是被人看到了也牵连不到你们。” “就算是我们不陪大姐姐你过去,被人看到了说起来那都是牵连着谢侯府的颜面。”谢满月凉凉的开口,“大姐姐真的想清楚了?” “不是你说的么,要两情相悦,我...也许我主动问了,结果会不一样。”谢初华抿着嘴唇,她就是放不下这件事,让她问过之后死了心也好。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谢满月一愣,转而想到孙家弥月宴那天,她说可是男子主动,姑娘家主动个什么劲儿啊,又不是嫁不出去,多掉身份。 “你们要是怕我丢脸,要阻止我,现在可以马上进去和祖母说这事。”谢初华有些赌气,说罢了直接朝着那边花园门口走去。 马茹嫣一跺脚,焦急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气呼呼的对着谢满月说道,“你们,你们姐妹怎么都这么倔呢。” 谢满月无奈的看着她,“什么叫都。” “就是都倔,你看你,得罪你一回你就记恨上了,再看她,怎么劝都没有用,认死理了啊还,我真是服了。”马茹嫣一副天下最是谢侯府家的姑娘最难弄的神情,谢满月被她给气笑了,下一刻,马茹嫣使了个眼色给妹妹,“茹珊,你留在这儿盯着些,我和满月过去看看,哎,真是愁死我了!” 马茹珊点点头,朝着百花厅里面看了一眼,马茹嫣拉着谢满月朝着门口走去,谢满月看她神情焦急,“你可以直接去百花厅里找我祖母,这样就不用愁了。” “我马茹嫣是这么不讲义气的人么。”马茹嫣嗔了她一眼,“我之前就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要不然我也不带她过去看了。” 马茹嫣的性格很奇怪,起码在谢满月这儿是有了好几轮的认识,大大咧咧,看着心思不少,有时候又觉得她很笨,为人仗义,想起馊主意来却也一点都不手软,端的起架子也肯放得下,那次道歉之后,她还真做出了好和自己打好关系的姿态。 “你们之前偷偷看六皇子,难道不是因为喜欢他。”谢满月跟的快,有些喘,终于到了碧澜宫的小门,望进去漆黑的,每年都一样,只是今年那个地方不会有人再在那儿祭拜。 马茹嫣回头牵了她一把,“六皇子生的好看啊,其实十皇子也好看,只是十皇子还没长开嘛,要我说淑妃娘娘所出的十一皇子也很可爱,最酷的要属九皇子了,不过我不喜欢这种闷葫芦,太子殿下是最最和气温柔的。” “......”谢满月无语的看着她轻声评价这么多个皇子,“就为了好看,所以你每年来?” “后来是初华想来看。”马茹嫣做这些事还真是驾轻就熟,带着谢满月到了碧澜宫的主殿,绕着去了侧边,哪里有一个暖阁,灯火明着,里面有人。 只要绕到了暖阁前面就可以躲过主殿这边守着的几个宫人,远远的看到谢初华在那儿,六皇子也在,马茹嫣也不打算躲藏,她们又不是来偷听什么的,拉着谢满月过去,到了六皇子面前,笑着把谢初华往她这儿扯了扯,“六皇子殿下。” “原来是马家大小姐。”乔瑾然冲着她们笑了笑。 “本来还询问六皇子殿下赏茶的事,如今怕是不能了。”马茹嫣一手拉着谢初华,神情恭敬的很。 “如此,改日也可。”乔瑾然不是没有看到她们私底下这小动作,只是没有说破,而是笑着要送她们出去,可谢初华都到这儿了,哪肯就范,反手捏了马茹嫣一下,抬头看着六皇子,笑的羞涩: “六皇子殿下,初华有一个问题,还望殿下予以解答。” 乔瑾然脸上的笑意更甚,“谢姑娘请说。” “六皇子殿下,您...可有意中人。”马茹嫣想要阻止的时候谢初华已经说出口了,马茹嫣脸色一讪,谢满月的神情也有些尴尬,唯有谢初华,期盼着,不敢直视他。 乔瑾然微微一怔,转而背后是轮椅的轱辘声传来,乔瑾然回过头去,侍卫推着乔瑾昊出来,到了乔瑾然身旁的时候侍卫退开了。 乔瑾昊看着谢满月,脸上的笑意显得很和煦,张口声音也好听,“谢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他的出现打断了谢初华的问话,六皇子直接避过了这个问题可以不回答,而谢满月却头疼的很,她喊了一声十皇子殿下,放在身后的手轻轻撤了一下马茹嫣的后衣襟,马茹嫣即刻意会,拉住谢初华,抱歉的看着六皇子和十皇子,“百花厅那儿该等急了,两位殿下,我们先回去了。” “谢侯爷可还喜欢那琉璃云木,没能亲自前去贺寿真是可惜。”乔瑾昊扶着轮椅淡笑着,视线在谢满月身上,笑意越甚。 “十皇子的心意,祖父很喜欢。” “本殿下是看谢姑娘求而不得,这才转赠,最初是谢姑娘的心意,本殿下也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乔瑾昊这话说的,好像他们俩多亲近似的,她要送给祖父的东西还能由他来转送。 谢满月敛起了笑意,语气淡了许多,“求而不得那就弃之不用,我早已经另外备了贺礼送给祖父,琉璃云木是十皇子的心意,祖父很感谢,这更没有借花献佛一说,抱歉,尚有急事,先告辞了。” 拉着马茹嫣,马茹嫣带着谢初华,三个人很快离开了碧澜宫。 远远看着她们离去,乔瑾然伸手推着轮椅,推进了暖阁内,替他倒了一杯茶,笑着,“喜欢谢家二姑娘?” “我替你解了围,你还反问我。”乔瑾昊似笑非笑的看着乔瑾然,“谢侯府的婚事也不错,怎么,你看不上?” 乔瑾然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这回事,你何必把东西送去谢侯府。” “九哥和她认识。”乔瑾昊端着杯子,喝了一口又放回桌子上,语气清淡,“如今九哥都去毫安了,没三五年我看是回不来,你说大哥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大哥对九哥的好,甚至超过了对他的好。 “也许是觉得他可怜罢。”乔瑾然见他肃然凛起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背,轻声劝,“其实你也不用针对他。” 乔瑾昊眼眸一缩,抓着轮椅的手紧了几分,忽而他笑了,抬头看乔瑾然,笑意进不去眼底,语气也是冷的,“六哥,那你说我应该针对谁。” ———————————————— 好不容易把谢初华带回了花园,马茹嫣无奈的看着她,“好了,问过了,满意了?” 谢初华抿嘴,谢满月看出了她的想法,直接说破,“两情不相悦。” “幸亏六皇子为人宽厚,又是好相处的,否则你啊。”马茹嫣戳了一下谢初华的额头,转而想到了什么,转头看谢满月,有些疑惑,“满月,你怎么认识十皇子的。” “我不认识他。”谢满月一口否认,什么叫认识,认识是要有一定了解基础才叫认识,光知道名字见过两面怎么就能叫认识么? 马茹嫣狐疑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谢初华,继而脸上露出了一抹哭丧,可怜的挽住了自己妹妹的手,说的一脸痛心疾首,“我怎么会和你们做朋友。” ☆、第58章 分开时马茹嫣还不放心的念叨嘱咐,别再念着什么六皇子了,那都是不可能的事儿,直到谢初华点头答应了才放心,离开皇宫已经是深夜,谢满月在马车上昏昏欲睡,下了马车之后一阵风吹来又冷的直打哆嗦。 睡意吹散后她还多看了大姐姐几眼,见她神色如常,心中的大石放了放,回玉溪阁后何妈煮了水晶饺,谢满月迷迷糊糊的吃了六个,实在是熬不住困意,一等子时过了,忙钻了被窝,任凭外面烟火鞭炮再热闹,她是睡的深沉。 吃的饱饱的入睡,谢满月还做了个美梦,梦见她回了毫安,冬日里老爹把她裹的严严实实的,出门时就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了,那是她刚去毫安的第一个新年,老爹背着她上街玩,她嚷着想吃糖葫芦,可走遍了街上都找不到卖糖葫芦的地方,最后只在铺子里卖了点腌山楂,酸的她直裂牙,一股脑抓了几个往老爹嘴巴里凑,看他皱眉自己才高兴的笑。 后来她知道,毫安的冬天街上没人卖山楂的缘故是一上街,那山楂都冻成冰球了,咬下去能崩了牙。 谢满月还梦到开春时农忙,那是战事最少的一段日子,老爹带着她上山踏青,其实就是巡山去,给她采一路的野花,别人能编花环,他只能给闺女编一个特大的,套在脖子上。 小时候不用学女红,不用学琴棋书画的日子十分自由自在,毫安的日子虽然苦,不如兆京来的舒坦,可那段日子是谢满月记忆里过的最快乐。 谢满月美梦做的都不愿意醒来了,第二天一早起来,外头天已经大亮,神清气爽的起床洗漱,吃过了早点,前去梧桐院和祖父祖母拜年时,路过谢初华的院子,谢满月看到院子门口多了两个守门的婆子。 院子里也瞧不出什么,等到了梧桐院和祖父祖母拜年,谢满月还是没有见到大姐姐,二哥三哥他们都来了,三妹四妹也在,唯独缺了一向按时的大姐姐,谢满月抬头看大伯娘那边,发现大伯娘的神情有些微闪,而大伯的神情整个都是肃色。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辈们跪着拜年后,领了红包后几个大人留下来了,一群小的都被请到了外头,各自玩去。 谢满月走出梧桐院,拉住了谢初寒,“大姐姐人呢。” 谢初寒支支吾吾的不肯说,“身子不舒服,今早起不来就歇着了。” “骗谁呢,我昨天夜里都听到大姐姐院子里有响动。”谢初幽怀里抱着暖炉,从雪地里走过去,跨步到了前面的亭子下,看着谢初寒哼道。 “有响动就不能是身子不舒服了?”谢初寒冲着她也哼了声。 “有响动是能身子不舒服,昨天回来的时候怎么不见得。”谢初幽是气她们昨天进宫的时候把她一个人丢下自己跑去玩。 “昨天回来没见得,早上身子不舒服!”谢初寒反驳她道,两个人年纪就差了一岁,拌嘴起来就没完。 谢满月听不下去了,朝着三哥那边走去,谢远航摇摇头,摊手,“昨天去庙会了,回来的很迟。” “三哥去庙会都不带我。”谢满月噘嘴看着他,子时一过城里几座庙都热闹的很。 “我看你从马车上下来时都已经找不着北了,还去庙会呢。”谢远城凑过来笑嘻嘻的说,“你不是回来就睡了,今年你撑住,我带你去。” 他们在这儿聊着,谢初寒吵不过谢初幽,跑过来找援手,外面天冷,谢远航就把他们都带到了自己院子。 外屋中另外放了两张桌子,谢远航命人拿了些小玩样过来,丢沙包,猜字谜,院子角落里是一早扫起来的雪,谢远弘贪玩,身后跟着两个丫鬟,蹲在那儿扎雪人。 之前谢初幽和谢满月凑在一块儿不对盘,总是要开口说挤兑的话,后来谢初幽连着在满月这儿吃了几回亏,不和她正面起冲突了,倒是和谢初寒两个人争执起来,玩沙包要斗嘴,猜个字谜也要斗嘴,连着谢远城都听不惯,寻死了半响思路全让她们打断了,抬头看着她们俩,“你们怎么这么聒噪。” “四哥你怎么说话的呀。”谢初寒娇俏的瞪了他一眼,“说谁聒噪,你才烦人。” “就是。”谢初幽也瞪了他一眼,“自己想不出谜底笨着,怪谁呢。” 好么,他一开口她们就同仇敌忾了,他惹不起躲还不成么,谢远城抱着纸笔到了另外一张桌子上,谢满月正和谢初涟两个人叶子戏玩的不亦乐乎,谢远城一看,谢满月比谢初涟玩的娴熟多了,笑道,“二妹,你这不是欺负人么。” “叫二姐。”谢满月把闷着的牌翻开一张,朝着他眨眼,“要不,你替初涟玩,这样好了,你要是输了,替我抄孤本。” “怎么你们俩玩没有赌注,到了我这儿就要了。”谢远城不肯叫姐姐,明明一样的年纪,他就只比她小了几天啊,个头都比她高,凭什么叫姐姐。 “那可不。”谢满月把谢初涟拉到自己身旁,笑嘻嘻道,“按着你说的啊,我不欺负五妹,那和你玩怎么也得下点赌注,你说是不是啊三哥。” 谢满月扭头看谢远航找同僚,谢远航写下一副对联,把笔放下,朝着这儿看过来,客观评价,“在理。” 谢远城把纸笔一放,搓了搓手坐下来,神情里满是狡黠,“满月,输了抄孤本多没意思,上次祖父给你的檀泥笔筒,输了你把那个送给我。” 谢远城整理木牌的动作十分娴熟,一看就是常玩的,谢满月轻敲了敲桌子,扬声,“那要是你输了呢。” “我怎么可能输。”谢远航对自己信心十足,就算谢满月学的快,她最多也才玩一两年,他也是玩了五六年了,这要是还输给他,他岂不是丢脸。 谢满月看着他,“万一输了呢。” “条件随你开。”谢远城把整理好的木牌一放,开始分木牌,为了避免两个人玩都能猜中其中的,三十八张牌只分了十张,谢满月看了这十张牌,按着出牌顺序摆好,对面谢远城也排好了顺序,抬手阻止她翻牌,“先说好,输了可要把笔筒送给我。” “没问题。”谢满月笑嘻嘻的看着他,“公平起见,三哥为证。” 他们玩的叶子戏还没这么有难度,就是以大吃小的玩法,三十八张牌除去两张大王,以象四时四类分别刻着九个顺序,谢满月他们的玩法,一靠运气,二靠排牌的手法,猜他手里是什么牌。 谢远城还想着她没玩多久,顶多是生手的玩法,大的放前面先炸,小的放后面,谁想从第一张翻开来谢远航就估计错误了,谢满月被他吃了最小的牌之后,他手里几张大的却都落到了她的手上,最后一算点数,谢远航差了半截。 谢满月晃了晃手中的木牌,笑的十分开心,“四弟,还玩么。” 谢远城才不信邪,放下木牌又和谢满月玩了几局,好么,都输了。 最后还是谢满月放水他赢了一局,他却更纠结,放水的太明显,□□裸的轻视。 “四弟,你说输了条件随我开啊。”谢满月笑着把木牌都整理起来,谢远城还不信呢,微红着眼恍恍惚惚看着手底下的木牌,没道理啊,在书院里他都没输的这么惨,敢情这二姐还是个赌棍。 “你想怎么样。”谢远城闷声。 “二哥那儿我借了一套孤本,没时间抄,这样吧,先替我把孤本抄了。”谢满月想了想,还是想要他帮自己抄孤本,“其余的我还没想好。” 谢远航看着他一脸憋屈的样子哈哈大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规劝道,“四弟,赌博有风险,下注需谨慎啊。” “t^t”谢远城觉得这个新年的开始,一点都不美好!! ———————————————— 在谢远航的院子里呆到了中午,谢远航招待了一群弟弟妹妹吃饭,下午时谢满月才去大房二房那里拜年。 从大伯和大伯娘这儿拿了两个红包,谢满月还问起大姐姐的事,陈氏和谢初寒说的是一个意思,谢初华身子不舒服,昨夜回来晚,受冻了。 谢满月要去探望也被陈氏拦下来了,“免得过了寒气给你,大过年的,等华儿好些了再去看。”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谢满月知道大姐姐不是生病,却猜不透是什么缘故大伯和大伯娘不让她出来,回去的路上谢满月又看了谢初华的院子几眼,难不成大姐姐说了方家的不是? 到了初四谢满月还是没见到谢初华,初五这天谢满月去贺家拜年。 前去贺家简直就像是走个过场,头两年去谢满月根本没见着贺家其它人,今年去的时候人才多了些,可这些表哥表姐们谢满月根本不熟,在一块儿也聊不上来几句话,到了下午时谢满月离开贺家,倒是二舅母还一直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娘亲留下的几间铺子。 初六这天,谢满月去了孙家看祁靖,替他带去了不少东西。 孙家给祁靖安排了单独的院子,待他很好,谢满月让孙赫明把红俏留下来照顾祁靖,这边的生活起居也打理的十分妥当。 屋子内丫鬟倒了茶,谢满月拿出厚厚一叠书给他,“这是我从二哥那儿借来的书,这些是手抄,你有空的时候看看。” 谢远荣学识高,藏了不少好书,谢满月从他那儿借过来有空就手抄一份,这么长时间下来积攒了不少,都一并拿过来给祁靖,让他好好看着多学一些。 “父亲前些日子送了些东西过来,还有给姐姐的,本想去谢家看你的时候再给你带去。”祁靖让红俏把东西拿来,一个小箱子里放着几个锦盒,其中还有一个一尺宽的匣子,谢满月抱出来,祁靖看到补了一句,“这不是父亲送的,父亲信中说,这是九皇子让他捎回来的。” 谢满月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柄只有半尺长的匕首,“送给我的?” “这里的东西都是给姐姐的,我想九皇子应该也是送给姐姐的。”祁靖没看过里面是什么,看到她拿起来是匕首时也愣了愣,这是送男孩子的东西吧,谁见送姑娘家匕首的。 谢满月拿在手中摸了摸,冰冷的金属感,上面没有镶嵌东西,不过浇铸的图案很漂亮,看花色,还是关外的东西。 大拇指一抬,精巧的匕首落了出来,匕鞘有半尺长,里面的匕首更短了,弯钩似的曲线,刀口锋利泛着银光,握手处是一圈镶嵌着碎玉石,手握很舒服。 谢满月越看越满意,这怎么会是男子用的呢,这就是女子用的匕首,贴身放着几乎都看不出来。 谢满月反手在空中划了一下,把匕首放回匕鞘中,“东西不错。” 继而看箱子里别的东西,祁将军送的也不是特别女儿家,只是寻了一些珍贵的珠宝送过来,箱子底下还压着一条全剥的狐裘。 谢满月没去细想九皇子为什么送她东西,大约是感谢她告诉他这么多关于毫安的事情吧,随即问起祁老爹的事。 ———————————————— 在孙家呆到了傍晚,回到谢侯府天色已经暗了,前院似乎是来过客人,地上雪被踩出了不少人的足迹,谢满月去梧桐院请安时才知道,方家来人了,来和大伯娘议亲,两家人已经定下时日,等元宵之后挑个好日子,把亲事定了。 今天不过是初五,还在年关,别人忙着走亲访友,这时定下大姐姐的亲事,未免有些急了,谢满月抬头看祖母,“祖母,大姐姐这几天生病,是不是也因为这个。” 谢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咱们谢家,和那儿是沾不上关系,也不该沾大关系的。” 谢满月听明白了,那边是指皇家。 元宵之后谢满月知道了年三十那天从宫中回来大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姐姐跪在大伯和大伯娘面前,请求回绝她和方家的婚事,趁着如今尚未定亲,把婚事拒了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当大伯娘问起原因时,大姐姐提到了六皇子。 也就因为谢初华提到了六皇子,谢大老爷把她关在了屋子里,一连数日都不让她出门,主屋都不准迈出去,要她反省思过。 而这头谢大老爷和谢老夫人商量过了事情之后,即刻派人去了方家,初五这天方家人上门来商量日子,定亲的日子定在了元宵之后。 元宵后一月二十三这天,方家和谢家定亲,取了谢初华的生辰八字,隔了半月的功夫,方家把婚书送过来了,日子定在了来年四月中。 谢老夫人觉得这日子甚好,事情交由儿媳妇去办,谢大夫人这儿开始忙着准备女儿的婚事,嫁妆,嫁衣,和方家之间的人情往来。 此后长达一年的时间,谢满月见谢初华的次数少了,尽管是在一个府邸中,谢初华出门的少了,前去赴约的次数也少了,偶尔在祖母那儿请安看到,谢满月总觉得她的情绪很低落。 转眼是一年,春暖花开四月至,谢初华出嫁的日子快到了。 ☆、第59章 谢侯爷的嫡长孙女出嫁,婚事自然选的不错,更何况谢初华是家中孙女辈第一个出嫁的,风光不说,名声上自然也要讨好,往后底下还有好几个妹妹,再过两年也就轮到谢满月了。 四月十二是出嫁的日子,四月初开始谢满月和谢初华见面的次数多了起来,马家姐妹俩也过来送添嫁,时隔了一整年,谢初华的院子倒是热闹了不少。 只不过热闹的是谢满月她们,反衬着谢初华,她的情绪依旧是看起来恹恹的,没觉得高兴,也没觉得不高兴,一年前年三十时的事情过后,谢满月就觉得大姐姐一直是这样。 马茹嫣心直口快,原本说话也不遮掩,到了待嫁的年纪,还有什么不懂的,看出谢初华心里惦记着什么,劝道,“你就别想了,想这些有什么用,这天底下喜欢他的人多的事,你怎么就这么拧呢。” 谢初华是心里转不过那个弯,谢满月倒是不太能体会她心里的曲直,她过去就算是生活再自在,婚嫁上也是知道其中的轻重,年三十宫中那时和方家的婚事是还没确切定下来,只是私底下谈着合得来,可如今,快嫁了啊,还这幅样子,不是自己作不愉快么。 谢初华语气幽幽的,“我心里就惦记着这件事。” “就那张脸?”谢满月插了一句话,“大姐姐你就看上那张脸了?” 谢初华脸色一讪就要摇头,谢满月也是有些气,“你还想说内在么,能多了解啊,欣赏内在,那方家公子的风评多好,你怎么不想想人家的内在,那天上的月亮我还喜欢呢,摘不下来我得成天又哭又闹不成,这么做有用?老天爷就能把月亮给我了?” 谢初华依旧是恹恹,“你不懂。” 好么,谢满月懒得说,还是马茹珊说了句话,“初华姐姐,满月说的没有错,你这样,往后自己不愉快,和方家相处也不愉快,我们又不想害你的。” 她都知道啊,什么都知道,可就是心理有道坎。 谢满月算是看清楚了大姐姐和马茹嫣两个人的区别,平日里大姐姐不言不语,看起来温和,就算是当初瞧不起她,心里也是遮遮掩掩,不会像初幽那样话出口快,可一旦有了决心的事,她就拧不回来了! 反观马茹嫣,大大咧咧什么都敢做,可真到了那份上的她,她的底线却设的十分清楚,什么能,什么不能。 谢满月整天听马茹嫣说哪家公子好,活似个花痴,也不见得她非谁不嫁。 “你们别劝我了,我就是心里头不舒坦,不会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来的,凡事利害我清楚。”谢初华讪着神情,当初去碧澜宫问那一句话,已经把她所有的勇气都鼓足了,哪里还会再做出格的事。 回来之后在家和爹娘提出,爹一气之下直接关了她整一年,爹和娘的做法她都知道,不能给弟弟妹妹们招惹是非,只不过清楚归清楚,心里头隐隐的不舒坦,她也没法全释怀了,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动了心,姑娘家的情怀,就全给了他。 “你知道就好,我们就是想让你舒坦些,你知道么,方家的亲事当时也是踏破门槛的,方家公子性子儒雅,端的起诗词歌赋,跟着方老爷也是有作为。”马茹嫣称得上是尽心尽力的安慰她了,把之前打听的都告诉了她,“你想啊,你祖父参谋过的,能差么。” “行啦,你们费了这番力气我知道。”谢初华忽然笑了,多日阴雨的脸色终于绽放了一抹舒心,她嗔了马茹嫣一眼,“我就在这儿闹心几日,你们真够烦的,生怕我不嫁啊,我傻啊,真的不嫁,我嫁了还好好过日子。” 听她这么说,马茹嫣总算是放下心来了,谢满月她们都觉得,这回总该顺利了吧,总该圆满了,可临了初七这天,就出嫁前五日,谢初华出事了。 ———————————————— 谢满月是急急的被谢初华身边的贴身丫鬟忍冬找到的,已经是傍晚的时辰了,忍冬快急哭了,平日里稳重的大丫鬟,如今跪在了谢满月的面前,“二姑娘,大姑娘一些事儿都告诉了您,您快去找找她吧,打从下午出去,她就没回来,我...” 忍冬语无伦次,好不容易平稳了情绪,谢满月这才问出原委,一早谢初华收到了一封信,那字句忍冬也不太记得了,大约的意思就是约谢初华见一面,底下的署名是子期。 忍冬几个当时就紧张坏了,但看姑娘情绪平平的,还把信烧了,观察了一上午之后几个丫鬟就放下心来,到了午后,谢初华说要去自家的布庄里挑布,打算趁着这几日再绣几个荷包,可以送给方家的小姑子们,忍冬留在府中,让青芽她们陪着去了,到了傍晚时忍冬就觉得不对劲了,姑娘去的有点久,再者,她觉得那一封信来的着实奇怪。 这时忍冬才记起来,子期不是谁的名字,而是六皇子的字。 忍冬惴惴不安,越想越不对,这事儿不能和老爷夫人说,所以急急的跑来找谢满月,生怕大姑娘真做出什么事儿来。 前去赴约见面,难道要私奔,谢满月脑海里闪过俩字,又觉得不可能,那是六皇子啊,能私奔去哪里,再者,大姐姐也没糊涂到那份上,可谢满月停下来之后浑身就开始气,气的不是大姐姐出门,而是这六皇子派人送的信。 谢满月沉着脸吩咐,“信上有没有说去哪里。” “有,秋碧河庄。” “你跟我走,谷雨,跑一趟马家去找马家大小姐。”谢满月当即吩咐,带了霜降和忍冬两个人出门,催促李江先去谢家的布庄,确认大姐姐确实来过这儿挑锦布,半个时辰前离开的,继而又让李江带着她们赶去秋碧河庄。 秋碧河庄是凌于河上的庄子,常做赏景之用,山庄里还有码头,靠着几艘游船,开春游河的人十分多,不过傍晚的时辰却没什么人。 谢满月下了马车后提起裙摆急匆匆的往里赶,门口有人拦着就让霜降付银子。 山庄多大,谢满月腿都要断了,也没等马茹嫣她们过来,生怕大姐姐真被六皇子给勾的做出什么事情来,沿着靠河那一面的亭子一路找过去,终于远远的看到了那儿有侍卫,扶着柱子喘了几口气,又提着裙摆急急忙忙赶过去。 这儿是码头了,几个侍卫看到有人过来就要拦,李江即刻上前护着,谢满月怒瞪着他们,“让开,再不让开,我就直接告到圣上那边去,状告圣上你们殿下是怎么把谢家大姑娘给骗到这里来的,状告你们助纣为虐!” 话说谢满月的威胁不奏效,不奏效就直接打呗,李江一打二吃力,可得空让谢满月闯进去,霜降一个人牵制住了其中一个侍卫,不,是缠住了其中一个侍卫,量他们不敢伤人。谢满月带着忍冬跑到码头上,远远看到那边正要上船的谢初华,谢满月凛起神情,大吼了一声,“谢初华,你疯了是不是!” —————————————————— 谢满月这一吼,破音了。 她累着呢,跑了大半个山庄她容易么,见谢初华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谢满月叉着腰跑过去,也不管前面是谁,船上有谁,一把拉出了谢初华呵斥,“你疯了你,你还敢这么出来,你是不是疯了,你是不是什么都不想要了啊,他约你出来你就出来见面,你怎么不想想他安的是什么心思,他是要害你啊!” 谢初华神情有些难堪,她挣扎了一下,挣脱不开谢满月的手,看她怒火中烧的样子,自己也清醒了大半,她此番出来见面是真,但刚刚明明是拒绝了六皇子的,可怎么,又答应了他上船来。 “谢姑娘,我没有不安好心。”乔瑾然就站在那儿,笑意里也有些尴尬,温温和和的开口,“我就是想邀请谢姑娘游船而已。” “你鬼扯给谁听,你这还算是没安好心,大姐姐和方家少爷订了亲,再有几天就要成亲了你不知道么,你不知道待嫁的姑娘和你同坐一条船,被人看到传出去大姐姐会名声尽毁,你不知道这样私下约大姐姐要被冠上一个私相授受的负名,你让大姐姐今后怎么做人,怎么好好嫁人,怎么好好过日子,六皇子殿下,不要轻飘飘说一句邀请游船,你这把年纪了,是非曲折都分不清楚么,我倒是要问问,你安的是什么心。”谢满月把谢初华交给忍冬,她觉得有些奇怪,大姐姐的手怎么冷成这样。 “六哥不会安什么心,只不过是想邀请谢姑娘游船,若是毁了谢姑娘的名声也是无意,当初碧澜宫一别,六哥也是深思熟虑过此事,若是能和谢侯府共结两家之好,岂不美哉。”船舱内侍卫推着轮椅出来,谢满月眼神一眯,怎么上哪儿都有他。 身后的谢初华在听到这些话时登时醒悟,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六皇子,这番话之前在亭子那边六皇子说过的,可她,可她拒绝了啊,又怎么会...... “笑话,两位皇子殿下,今天你们这事儿做的可真够不地道,要是五天后大姐姐成亲当日,你们带着人马前来谢侯府门口抢亲了,那我谢满月还觉得六皇子您是个人物,我佩服您。可如今,您要是深思熟虑,那深思熟虑的可真够久的,想了一年多才想透彻啊,当初碧澜宫一别,大姐姐定下方家的亲事是在一月底,您怎么不在那时候来谢侯府提亲。” 谢满月扬眉,脸上口中全是讽刺,要治她的不敬之罪,好哇,别以为他们今天做的事就多光彩了,她就不信了,闹大了对他们还有好处,使这种阴招损招,真够可以的。 乔瑾昊从船上往下看,眼底里尽是谢满月浓浓不削的神情,一年多不见,她忽然似长大了,个人拔高了不少,越发的牙尖嘴利,那一双眸子灵巧的,怎么都抓不住她其中变幻的情绪。 “让谢姑娘误解了,我们没有这意思。”乔瑾然看到谢满月身后谢初华越发苍白的脸色,神情里闪过一抹愧色,不过这一抹愧疚来掩去的很快。 “没有这意思,您就不该写什么信,贵为皇子,怎么尽做些这样的事。”谢满月一口一个您字,找不出一点尊重的意思,哪里值得她尊重了,有气质不假,生的儒雅招姑娘家喜欢不假,这皇家出来的,怎么一个一个都这样,魏王世子除了姑姑那儿之外对别家姑娘干的缺德事也不少,这个六皇子更甚。 乔瑾昊的脸色沉了下来,“谢二姑娘,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满月冷哼了声,“我的话都是人话。” ———————————————— 半响是要僵持在这儿了,马茹嫣赶了过来,她忙看忍冬扶着的谢初华,担忧着,“初华你这是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冰。” 谢初华看到她,眼眶微红,转头看还站在那儿的六皇子,嘴唇微张,颤声,“六皇子殿下,您到底给我喝了什么?” 此话一出,大家的脸色都变了。 连带着乔瑾然的脸色都变了,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十弟,心中大撼。 谢满月气疯了,转头摸了摸大姐姐的手,又摸了摸她的脸,转头怒瞪着他们,“你们!无耻!” 被称为无耻的乔瑾昊,脸色黑沉着,犹如霜凝,而六皇子乔瑾然却是抱歉的看着她们,“谢姑娘,这件事,我很抱歉。” 抱歉个屁! 谢满月强忍着说脏话的冲动,让霜降过来扶大姐姐,冷着脸,“我们走!” 乔瑾然看着她们离开,半响转过身看乔瑾昊,“十弟,你在谢姑娘的茶里面下药了。” “六哥,我这不是想促成你的好事。”乔瑾昊敛去神色,笑了,“谢侯府这桩婚事可比母后给你定的要好得多,虽然做法是不光彩,但我亦是有安排,倘若她们不来,谢家姑娘上了船,演一出被劫,你英雄救美,岂不两全其美,别人既不会说她与你私相授受,也能把这两家的婚事作废,还保全了你的名声。” “你,你这是胡来啊。”乔瑾然没想到他的计划周全到这地步,连着自己都被他坑在里面。 “六哥,我不是在利用你,我只是在帮你,皇子之中也有被父皇看好和不看好的,父皇器重谢侯爷,能和谢侯府结亲,你想这其中,你往后得了多大的助力。”乔瑾昊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不妥,他的计划天衣无缝,只要完成了,绝不会让谢家名誉受损,也不会让六哥毁了名声,只是中途插出来的那谢家二姑娘,坏了他的大计。 想到了谢家二姑娘,乔瑾昊眼神微眯了眯,似是想到了别的,眼气逐渐聚起一抹危险,在乔瑾然看过来的时候转瞬即逝,恢复了那笑眯眯的神情,“如今多说无益,六哥,我们回去吧。” ———————————————— 谢满月她们没有把谢初华直接带回谢侯府,这事儿让大伯他们知道,这谢家真的是要天翻地覆,派谷雨先回谢侯府和祖母只会一声,说是她们和马家大小姐一块儿,挑首饰挑的晚了,让大人不必担心。继而把谢初华送到了林家的医馆,谢满月急匆匆让掌柜的去找林之迁过来。 一柱香的时辰时辰后,林之迁来了,谢满月的病都是他看的,她急忙请他进了小屋,“林大哥,我们适才在外面闲逛,大姐姐不知道吃了什么,脸色发白,手脚冰冷,你快帮忙看看。” 谢初华快要晕过去了,迷迷糊糊的被人扎了针又灌了药,吐过之后又喝了药,不知道多少时间过去人才清醒一些,等到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谢初华看清了眼前的人,终于克制不住,起身抱着马茹嫣大哭了起来。 她吓坏了。 她收到信的时候确实没打算赴约,她去布庄里挑了布打算回府绣荷包,出布庄的时候又有人等着她,一定要与她见一面,来回推拒好了几次,她对六皇子的感觉全部都是美好的,不论如何都想不到前面挖着一个大坑,前去赴约的时候明明是拒绝了六皇子,都说清楚明白了,她明明只喝了一小杯茶而已,怎么就迷迷糊糊的要跟着他们上船去。 要不是满月她们来得及时,后果会怎么样。 谢初华大哭了一场,在外的谢满月都听见了,可她哪里有空进去安慰人,据林大哥所说,大姐姐中了毒,催吐后又针灸,初判断是中了迷药,幸亏药量下的不算重,否则这样催吐两回一时半会还好不了。 她真是低估了他们的无/耻程度,一次约不成要约两次,约去了秋碧山庄还要下药,骗上了船之后呢,是不是打算再使什么计谋,顺理成章的破坏了大姐姐和方少爷的婚事。 此时谢满月也来不及去气大姐姐没脑子真的心软前去赴约,她就是气啊,这十皇子,居然能这么不要脸。 林之迁看着她浑身散发着不属于她这年纪的凌厉,抬手本想摸摸她的头,转眸一想这都四年过去了,她也不是什么小丫头片子了,遂笑着安抚她,“气什么,在哪家吃的东西被人下了药。” 谢满月眼底里戾气当即收敛,仰头时神情里已是笑意,“林大哥,今天的事真是谢谢你了,大姐姐许久没有出门,我们一路过来吃了不少东西,也记不得到底是在哪些地方买的,这事儿还请林大哥替我们保个密,要是让祖母知道,得怪我们乱吃东西。” 林之迁又不是笨的人,看出来这丫头不乐意说,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是一副小狡猾的样子,抬手写了一张方子递给伙计去抓药,柔声嘱咐,“吐过后伤胃,这些药带回去吃几日,让你大姐姐好好休息。” “谢谢林大哥。”谢满月真心感谢,要不是谢家旁边就住着林家,要不是这几年都是林之迁给她看病开药方补身子,她还不敢来林家的医馆找他。 “不必客气,你们早点回去,别让老夫人久等了。”伙计把药拿来,林之迁又嘱咐了她几句,想的周到,“你们坐着几辆马车,我再差几个人送你们回去。” 谢满月看了他一眼,林大哥年纪也不小了啊,有十八/九了,还没说亲呢,于是笑嘻嘻的恭维,“像林大哥这样好的男子,不知道谁家姐姐有这福气呢,林大哥你快些让我们喝喜酒才是。” 林之迁失笑,微抬了抬手,最后只是把药递给她。 内屋中谢初华哭够了,洗了脸收拾了一下被忍冬和霜降一块儿扶出来,只向林之迁道了声谢,出门扶上了马车。 谢满月又道了谢,把药交给忍冬,跳上马车,三个人坐一辆,几个丫鬟坐在后头,林之迁吩咐的几个伙计分坐在了几辆马车前面。 ———————————————— 这一趟出来,六皇子的形象在谢初华心中彻底颠覆了,她靠在忍冬怀里,看了看谢满月,又看了看马茹嫣,委屈着,又歉疚,轻轻道,“你们想骂就骂我罢。” 谢满月让她给气笑了,没好气哼了声,“骂你做什么,你如今心里头比我们谁都难受,就该让你好好难受,识人不清。” 谢初华怔怔的看了她一眼,半响,眼底一抹诚挚,嗫嗫着,“二妹,谢谢你。” 谢满月哼声,“我是怕你把哥哥他们的名誉都给搭进去,二哥刚刚才过了殿试,这回成绩好,眼看着就要出任,能让你把谢侯府的名声败坏了?” 谢初华抿了抿嘴,眼眶红红的,她也悔,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说什么,身子还有些发颤。 马茹嫣掐了谢满月一下,安慰道,“好了好了,吃一堑长一智,回家好好养身子,我想六皇子也不会把这事儿到处去说,毕竟他们做的不厚道,那庄子里的人我都打点了,破财消灾,没人张这口,你且等安安心心的做新嫁娘,我看这回,因祸得福。” 可不,往后再不会惦记什么六皇子了,什么过去的美好,心中的寄托,全部都化为泡影,恨不得早早撇清,长什么样都不愿意记起来。嫁到方家之后也能好好过日子了,岂不安心。 谢满月背着身子不理她们,半响,一手拉住了她的衣角,谢满月撇过去,谢初华轻轻的拉了拉她的衣服,可怜的哀求她,“二妹,你别生气。” “你活该!”谢满月瞪着她,又瞪了一眼马茹嫣。 谢初华还是感激的看她,码头上那一番话,这护着她的样子,倒像是她是姐姐,自己才是妹妹,要说之前心里还有一点芥蒂,这回过后是彻彻底底的把满月当自己人看了。 马车内沉默了下来,谢满月不去看她,等回了谢家之后,把人送去院子里,又去祖母那儿请安,把前后的话圆回来,又命人把马茹嫣送回马家,这一忙,回玉溪阁时已经很晚。 ☆、第60章 只当是身子不舒服,谢大夫人说了女儿几句,养了几日,很快就是四月十二,谢侯府嫡长孙女出嫁的日子。 春日回暖,四月天的日子里说不上热,早晨的阳光照射下来泛着暖意,谢初华的院子里天没亮就开始忙碌了,谢满月起的晚了些,原因无他,昨天失眠了一夜,一早起来时眼睛还泛着青肿。 何妈赶紧让谷雨去煮一个熟鸡蛋过来,剥壳后裹上纱布,慢慢的在谢满月的眼睛周围滚着,谢满月眯了眯眼,瞥向窗外,真是一个好日子。 等她去谢初华的院子,她已经梳妆完,还未戴霞帔,安静的坐在床边,见着她来了,笑的几分腼腆。 谢家的姑娘都生的不差,看看姑姑,再看看大姐姐,明眸皓齿,添了妆之后更显几抹媚,谢满月也说不出那种感觉,总觉得大姐姐哪儿有些变了。 过了一会儿大伯娘进来喂吃的,谢满月出了屋子去前院,马茹嫣她们倒是来的早,没能来后院看新娘子,在前院遇到谢满月后拉着她到了亭子里,咬耳朵说小秘密,“昨天啊,我进宫陪太妃,听说了一件事儿。” 谢满月看着她,顺势,“什么事。” 马茹嫣和妹妹对看了一眼,还是马茹珊开口,柔柔的,“姐姐和我说了秋碧庄的事,我们入宫去看太妃,顺道打听了六皇子和十皇子的事,听宫人说,几日前十皇子回宫了,没有去福国寺。” 当年岚妃被毒死,十皇子吃了少些,却也落下大病根。后来毒是解了,可对五脏六腑的伤害却是永久的,所以这么多年,十皇子只能坐轮椅。 “我之前不是说了么,福国寺是佛门重地,环境清幽,适合养病,所以那时开始十皇子就一直住在福国寺,一年回不了宫几回,听闻这次回去后是要留在宫中,不走了。”马茹嫣顿了顿,“原来六皇子的亲事差不多也要定下了。” 常在宫中走动的,消息自然知道的比谢满月这样一年到头去不了几回的多,谢满月想了想六皇子的年纪,“是该成亲了,皇子娶亲,应该不会差。” “什么呀,满月你是不知道,圣上这么多的孩子,不是个打个都有出息,到如今十一皇子才十二岁,最小的十八皇子还在襁褓中,朝廷中哪有这么多的官职供他们白吃白喝,身份是尊贵的,可到头来不是每个都能娶家世好的女子,像母妃身份低,又没有什么母族的借力,等到皇上百年一过,新皇登基,哪儿来这么多兄弟情。”马茹嫣最后是压低了声音说的,谢满月瞥了她一眼,她可真够大胆的。 说白了,有些皇子的日子,那还不如当朝官员家中捧在手心里的独子嫡长过的快活。 权势当头,兄弟情的价值可就低了,不说皇宫,寻常人争家产都能争的头破血流,反目成仇,更何况是争天下呢。 谢满月不由想到了九皇子,母妃的身份高低早已经不重要,他的身份可比别的皇子来的苦多了,哪里还有什么母族,当初方家人可是因为方昭仪下毒的事,被牵连都贬出了兆京。 难怪他不选杨大人那儿要去毫安,往后的一切自己不争,没人替他留着。 谢满月心中隐动,情绪很快被马茹嫣接下来的话所带动,马茹嫣就是个讲故事的能手,神秘兮兮的凑在谢满月身旁,“我还知道两件事!” 谢满月笑了,“要不我给你斟茶,再给你捶捶背。” 马茹嫣扬了扬眉,“可不,就等你这句话。” “想得美。”谢满月捏了一下她的手臂,“快说。” “哎哎,满月你怎么这么凶,难怪那时候我整治不过你,你可比我狠多了。”马茹嫣哎哎叫唤了两声,看远近没有人过来,这才开口,“这第一件呢,毫安那儿有捷报,具体捷报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躲在我爹书房偷听的。” 马茹珊轻咳了声,躲在书房被爹逮到已经都丢人的了,姐姐还能这副口气说。 那是密报了,散秩大臣马大人算是直属,消息到了他这儿再汇报给皇上,不消几日孙赫明应该也会知晓。 “还有一件呢。”谢满月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还有啊。”马茹嫣卖了个关子,“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 谢满月没猜她说的还有一件事,倒是对这毫安来的捷报很感兴趣,毫安那边多年来一直都不算太平,但要论的上是捷报了,一定是打过一场,谢满月不担心老爹,开始担心起九皇子,他去毫安有两年了,要是冲去打仗受伤怎么办,回来万一缺胳膊少腿,会不会迁怒老爹。 谢满月心里古怪的冒着这些想法,远处似是有迎亲队伍过来的鞭炮声,谢远弘跑来找她,“二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啊,迎亲的队伍来了,快快,我们去拦着。” 六岁的谢远弘越长大越顽皮,拉着谢满月还要招呼马茹嫣她们一块儿去,到了大门口,迎亲的花轿等到了。 方家世出书香门第,就算是二哥在也难不倒他们,谁让谢家孩子多,鬼主意也多,文的不行来武的,总能刁难住,平日里儒雅惯了的新郎官,也被闹的不轻。 前厅里谢大老夫人怕他们太闹腾了,命人前来说,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谢远弘他们让开,让迎亲的进了谢侯府。 大哥外任,来了谢家四年谢满月都没见到过他,谢初华是由谢远航背出来的,暖阳之下,大红的喜袍添着喜庆,鞭炮声肆起,背出大门口的时候,门外又是一阵齐响,夹杂着锣鼓乐声,好不热闹。 等迎亲的花轿离开时谢侯府才渐渐安静下来,宴客厅中摆了酒席,到了下午,客人都散了,前院这儿才留着许多鞭炮放过后的碎屑。 几个丫鬟在清扫,等到傍晚的时候谢满月前去梧桐院请安,谢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嫁了,再过几年,你也要嫁了。” 前两年谢满月还没怎么长,这两年犹如青葱一般,浇了水就长的飞快,褪了稚气,脸上渐有女儿家的样子,谢老夫人总说孙女长的好,像儿子又像儿媳妇,这一双眼睛,活灵活现的。 谢满月捱着她,“我不急,我还想多陪祖母几年呢。” “现在说说,到时候你就急了。”谢老夫人朗笑着,又摸了摸谢满月的脸颊感概,“真是要长大了。” 四年前刚带回来时候那么瘦弱的一个小丫头,手背上都没几两肉,一口一个祖母的喊着,谢老夫人都还记得,回头想想,这孩子让自己操心的事儿并不多,乖巧,懂事,又贴心。 想着想着,谢老夫人是不舍得让她这么早嫁人。 “明年远卿就该回来了,一去六年,你那大哥,可是和你祖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谢老夫人还有没说的,等长孙回来,差不多也是时候给满月议亲了。 —————————————————— 三日后方姑爷带着谢初华回门,家里又热闹了一阵,谢老夫人她们见谢初华气色不错,和方姑爷又相处的好,心下放心了不少。 此时已经是四月中,又过了几日,谢满月这儿收到了孙赫明派人送回来的信,关于毫安的捷报,原来是毫安外的游牧族趁着农忙时前来闹事,想要占毫安外几里路的一座峡谷,这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打了两天两夜,毫安这儿大伙全胜,而发捷报的缘故一来是夺回了地址险峻的一座倒悬崖谷,另一件就是九皇子立功,既然立了军功,一定要上报给皇上知晓。 就是不知道这军功是祁将军送给他立,在他前去毫安这几年里添一笔好彩头。还是九皇子货真价实自己挣来的。 既然他立了功,应该就快回来了吧。 谢满月回了一封信让霜降送出去,这头谷雨拿了一张帖子过来,是王家大小姐邀请她前去沉湖踏春。 ———————————————— 月底这天,清早谢满月起来,上马车去了王大学士府,继而和王恬君一块儿出城前往沉湖。 这时节里前来踏青的人很多,谢满月还记得三年前来的那一次,就在湖畔见到了魏王世子他们,回去的路上还险些被劫持。几年过去,姑姑成亲生子,魏王世子也已经成了亲,那个常家三少爷去年成的亲,是常家老爷亲选的儿媳妇,就为了治常家三少爷,听闻府里趣事儿倒是闹了一大堆。 下马车后找了亭子坐下,谢满月远远地看,沿山小径下过去拆除掉的屋子,又建起来了一座阁楼,王恬君见她看着,笑着解释,“前来这儿的也不止我们,那亭子是大公主命人建的,专为了来这儿赏景。” “不常来的吧。”谢满月收回了视线,要是常来,这儿都得清场了。 “自然是不常来,一年能来几回就不错了,我们去那儿走走。”来了这儿踏青,总不能一直坐在亭子里,王恬君邀谢满月去湖畔的山庄里面走,拆了围墙拆了屋舍,这儿就是林立的假山和亭落,初春繁花,桃花落尽后这儿有几片地方都载着四季海棠,王恬君对这儿比谢满月来的熟,带她到了一处小山坡,居高临下看,是一片的花海。 “这时节福国寺的海棠花也开的正好。”谢满月想到了什么,笑着轻说了一句,抬手在树梢上摘下一朵,树上开熟了的花瓣簌簌落下,谢满月摘下一瓣直接放入口中,轻嚼着,最后评价,“没有福国寺的好吃。” 那儿的海棠花瓣泛着一丝丝的甜意,这儿的虽然开的漂亮,味儿却寡淡些。 一旁王恬君听着失笑,“你可就惦记着吃了。” 谢满月脸颊微红,“也不是啊。” 王恬君拉着她继续往上走,小径上去是修缮好的山路,这儿过去可以直接从另外一头下来,山上也错落着不少亭子,她们走到另一边视野好的亭落里,霜降她们把带来的食盒放下,从里面端出鲜果糕点,摆满了石桌。 谢满月居高临下看,这一片尽收眼底,过去拆迁过的痕迹从上往下看还能辨别,哪儿是主院,哪里是花园,沉湖畔许多人在走动,谢满月视线落到之前她们呆过的亭子,神情一怔,那里多了数量马车。 王恬君也发现了,轻咦了声,“是大公主府的人啊。” 两个人视线朝下看,在那边的阁楼外看到了许多伺候的侍女。 进进出出的,似乎是在清扫屋子,又似是在换东西,过了一会儿,那边的马车朝着亭子这儿靠近了一些,谢满月看到长公主从马车上下来。 公主出游,阵仗非凡,光是马车前后就有七八辆,算上沿途守着的侍卫,侍奉的侍妾,来一趟似是要把阁楼里的东西都更换一遍。 作为皇上最宠爱的大公主,云珠公主在皇家中也是最出名的公主,公主府里的生活奢华,挥金如土,她尚主的驸马还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只是普通人,谢满月没见过大公主驸马,回兆京之后听说倒是有不少。 想着,视线落在云珠公主身后出来的人,谢满月本是笑意的神情,眼神猛然一缩,几乎是喘不过气的那种,看着那个从马车上跟随下来的男子,彻底的惊住了。 待看到从马车上下来,谢满月霍的站了起来,扶着桌子的双手微颤,眼底是满是难以置信,死死的看着那个让公主顾盼笑靥的男子,云殊,怎么会是云殊,他不是死了么。 桃花庵,酿酒庄,煮酒杯,濯美人。 云殊与合香为好友祁玥共献一曲。 玥儿姑娘的骑术甚好,改日一定要教一教合香。 玥儿,你别听他胡说,我带你去尝尝今年新酿的桃花酒。 ...... 谢满月的脑海里忽然涌入很多画面,她呆呆的望着那个和云珠公主低语交谈的男子,心底里一股血气往上冲,一定是她看错了。 “满月。”王恬君喊了她数次,谢满月乍然回神,王恬君拉住她的手,担忧着,“怎么了你。” “不是。”谢满月忙坐下来,有些慌乱的掩饰情绪,视线不自觉的飘向那跟着大公主一起进阁楼的男子,语噎,“我...王姐姐,大公主的驸马爷,是什么人。” “这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姓唐,是大公主六七年前带回来的男子,气质不凡,样貌出众,见过的都说是这世上最美的男子,至于他的来历,多方猜测,也没有具体的论实,大公主和驸马爷的感情很好。”王恬君只远远看到过大公主驸马两次,还是在宫中,大公主似乎是很护着驸马,都不怎么带他外出,因此外面还有戏称,大公主府里的驸马爷,是大公主金屋藏娇。 只是长得像么。 会不会可能死而复生? 可那是她亲手埋了的人啊。 六年多前,桃花庵外的几个村落遭遇山贼洗劫,有人告密,山贼找到了桃花庵的入口,等她赶到的时候,合香不见了,云殊躺在地上已经没气,屋子内外被洗劫一空,到处是打破的桃花酒的味道,去年酿的,今年新藏在地窖里的,全部都被人打破。 是她亲手在桃花庵后的桃花林里挖了坟把他埋藏起来的,还立了墓碑,她当时派了很多人去找合香的下落,可是就算是山贼窝被端,她都没有找到合香,再后来,她自己出了意外。 她亲手埋下去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活过来。 “王姐姐,一个人心跳没了,身体冰冷,呼吸了没了,一天一夜过去都没有回复的迹象,你说着这人还有可能活么。”谢满月嗫嗫的问了一句。 王恬君一怔,为她倒了一杯热茶,“人要是如此,那是死了,怎么还会活。” 是啊,那都是死透了,怎么可能还会活。 “那这世上有没有可能不是亲人,却长得一样的。”谢满月又问了一句。 见她问得认真,王恬君想了想,“是有的,虽没见过,也听闻过世上虽不是亲人,但长的十分相像,只是这样的人相遇的机遇微乎甚微,也都是听说罢了。” 前者和后者,谢满月比较容易接受那后者,只不过是长得像罢了。 “你认识大公主驸马?”王恬君见她失神,刚刚的反应也太奇怪了。 “他...”谢满月起身走到亭子的扶手边上,看着底下的阁楼,二楼那儿打开的窗户,她看到了大公主驸马的身影,那容貌太让她觉得熟悉,恍若昨日,他和合香弹琴为自己的舞剑伴奏。 谢满月如鲠在喉,半响,看着他转身离开她的视线,神情里一抹哀伤,“他长的很像我认识的一个朋友。” ...... ...... 之后谢满月再没有在阁楼里看到过大公主驸马的身影,而接下来的踏春赏景,她显得心不在焉。 王恬君看出来她情绪的低落,两个人下山之后上了马车,王恬君回了王大学士府,李江驾车回了谢侯府,谢满月没想到,一个多月后参加宫宴时,她再度遇见大公主驸马。 ———————————————— 宫宴是皇后操办的,今年选秀过后宫中添了不少新人,正值六月,皇后在避暑山庄操办了宴会,邀请了不少官家女眷前往,谢老夫人年纪大了,没有前去,谢侯府这儿是谢家几位夫人带着孩子赴约到避暑山庄。 而谢满月是在避暑山庄中的桃园里遇见大公主驸马。 谢满月是为摘桃子来的,和马茹嫣她们在桃园门口分开,她负责摘桃子,她们去游湖剪早熟的莲蓬。 身后谷雨手中挎着个篮子,谢满月挑着丰厚多汁的往篮子里放,看样子是到了桃园的中间,谢满月在一颗很大的桃树下看到了大公主驸马,只有他一个人,身旁没有人陪着,而他则是有些发怔看着树梢上的桃子。 直到听见脚步声,唐礼转过身来,谢满月还是狠狠的怔了怔,手里刚摘的桃子险些掉落下来,太像了,除了那微微皱着,添染着几分忧郁的神情外,这容貌像极了云殊,简直像是一个人。 谢满月还是禁不住脱口而出喊了一声,“云殊。” 唐礼皱了皱眉,朝着两侧看了看才确定眼前的姑娘喊的是自己,“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听了云殊这个名字,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满月不死心,“你真的不叫云殊?不知道云殊是谁?” 唐礼笑了,礼貌的看着谢满月,“这位姑娘,我想你真的是认错人了。” 是她认错了吧,谢满月看着他身上穿的这一身衣服,云殊从来都只喜欢青衫白褂,哪里会穿这种富贵锦绣的衣服。 “抱歉,你长的很像我一个朋友。”自己亲手埋下去的人,谢满月宁可相信他像她一样重生到了别人身上,也不信他还能诈尸回来。 “不知姑娘是。”唐礼看她里拿着的桃子,下意识的开口,“姑娘,桃子不宜挑的过大,像也不宜选白的,像这样,表面斑点多的,更甜。” 谢满月一愣,低头看手中的桃子,圆圆大大的个头,看着十分讨喜。心底里涌起一股莫名,谢满月抬起头看他,见他笑的温和,也绽开了一抹笑意来,声音清脆,“我叫祁玥。” 唐礼眉头微微一皱,轻念着祁玥二字,未等她开口,那边小径处匆匆跑过来四五个侍女,看到驸马爷在这儿,都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个直接走到唐礼身旁,“驸马爷,公主找您呢,您怎么一个人走开了。” “我看这儿的桃树长的好,想摘几个回去给云珠尝尝。”唐礼示意手中刚刚挑的桃子。 侍女示意别人拿篮子来装,笑着劝,“驸马爷,我们回去吧,避暑山庄大的很,您怎么也得让我们跟着您才是。” 唐礼回头朝着谢满月暖暖的笑了笑,跟着侍女离开,谢满月把桃子放到谷雨手中的篮子里,那边还没走的一个侍女忽然对满月呵斥,“避暑山庄的桃园不可随意乱进你可知道,万一冲撞了贵人你担当不起!” 谢满月手一松,转头看这个侍女,笑了,“我怎么不知道避暑山庄的桃园不可乱进,我只记得来的时候迎客的宫人都有介绍,女眷可以到此来摘新鲜的桃子回去,难不成,这些宫人都记错了?” “什么人是你可以说话的,什么人你不该说话,这位小姐你可掂量清楚,大公主府的人你得罪不起。”侍女傲气的瞥了她一眼,转身带着拎着篮子的侍女离开。 谢满月看着,哼笑了声,那可真是大公主的标准狗腿子,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宫女都不曾见过这么大架势的。 谷雨看了看篮子里的桃子,“姑娘,我们摘的可差不多了。” “回去吧。”谢满月转身带着谷雨出了桃园,走向和马茹嫣她们约好的亭子。 ☆、第61章 这边侍女终于把唐礼带回了大公主所在的阁楼里,云珠正和二公主聊天,见到唐礼回来了,二公主惜珠识趣的道别离开了阁楼。 云珠起身把二公主送了出去,等她走远了,回头笑着到唐礼身旁,拉住他的手牵到了窗边的坐榻上,“你去哪儿啦,忽然不见了人。” 唐礼不会知道云珠之前在知道驸马不见了时发了多大的火,他看她笑盈盈的样子,脑海里不由浮现刚刚桃园的那个小姑娘,祁玥二字一直闪现,很熟悉。 “怎么了?”见他不出声,云珠关切的看着他。 唐礼摇了摇头,刚好后面的侍女跟进来了,手里还拎着篮子,他指了指,“我看那边桃园里的桃子长的好,进去摘了几个过来给你尝尝。” 云珠一愣,随即脸上一抹浮云,她扑闪着眼眸犹如一个少女,怔怔的看着唐礼,“你,特地进去摘给我的。” 唐礼点点头,云珠笑了,笑的很开心,“来人啊,快去把驸马摘来的桃子洗干净。” 继而望着唐礼,怀春着甜甜道,“唐礼你对我真好。” 唐礼笑了笑,转头看窗外,这儿临着一个小荷花池,上面的荷花开的正好,风一吹水面就是碧波荡漾的浮动,最近他的脑海里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模糊不清,零碎的很,在听到某个字眼某些话的时候又会想起什么,可转眸,这些画面又散开去再难拼凑。 云珠看着他的侧脸,百看不厌,看多少年她都不会厌倦。 屋外侍女把洗好去核的桃子端进来,托盘底下压了碎冰,上面用荷叶铺陈,雕刻的像荷叶花苞一样的桃子放在上面,用竹签挑起来,先是在剥下花瓣一般。 云珠挑起一个要喂给他吃,唐礼怔了怔,看泛着微粉的桃肉,脑海中又闪过一个片段,抬头看云珠,“公主,我是不是很久没有去桃花庵了。” 云珠拿着牙签的手一顿,笑意微僵,顷刻恢复如常,只是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些试探,“唐礼,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记得之前应该和公主提起过,只是不知为何又不记得了,这是不是已经过去很久了。”唐礼回忆的费劲,上一次提出来是什么时候,好像很久了。 云珠放下了牙签,上一次提出来,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喝了太医开的药之后他就没有再提起来,可这回怎么又想起来了。 难道是因为去了桃园。 云珠心中猜测着,他对桃花庵的桃花念念不忘,见到桃园里的桃树,因此想起了桃花庵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此,盘子里的新鲜桃肉变的食之无味。 唐礼的视线还在盘子里,半响,他又重提了一句,“公主,今年的桃花酒不是应该酿过了,我们是不是有几年没有尝到桃花酒了?” “自然不是了,今年的都已经带回公主府了,你如今是驸马,何须要做这些事呢,你若是想喝,我让他们去取来。”云珠嫣然一笑,示意侍女把盘子撤下去,转头看窗外的天,笑着建议,“母后她们在那儿听戏呢,唐礼,我去找一下二妹,不如你先过去?” “好。”唐礼不疑有他,起身跟着侍女出去了,出去的刹那,这边坐着的云珠脸色瞬间凌了下来,泛着寒意,森冷的望着那边桌子上的篮子。 “公主。”一旁侍女请示,“是不是去请龚太医过来。” 云珠抬手,“不行,喝的太多,伤身子。”她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她还想要和唐礼有个孩子,如今必不能伤了他的身子。 “那这桃花酒?” “库房里不是还有余,到时候取来就行了,让那几个师傅继续加紧酿,一定要酿出一样的味道来。” “适才在桃园里,驸马遇上了一家小姐,奴婢们过去时,驸马正与她说话。”侍女远远的是看到了,但是并没听见他们说什么,云珠看了她一眼: “谁家的小姐。” 侍女摇摇头,“奴婢这就出去打听。” ———————————————————— 避暑山庄里面热闹,三个人坐在亭子里,由谷雨她们把莲蓬剥好,桃子洗净,看着不远处湖面上的荷花和游船的人,马茹嫣的心情很不错,指了指那边距她们远一些的小船,上面一抹翠色,“满月,那是严尚书家的小姐。” 谢满月转头看去,耳畔又传来马茹嫣的轻语,“要是以后见里面,离她远一点,如今严家人可气盛着呢。” 三年前太子大婚,娶了薛家女为太子妃后,又纳了两个太子良娣,其中一个就是严家大小姐,两年前太子妃有孕,没几个月后严良娣也有了身孕,去年太子妃生下一女,而严良娣为太子生下了长子。 如今太子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自然的,严良娣所出的长子受重视的很,母凭子贵,严良娣自然受宠,连带着严家都跟着发达,作为严良娣的亲妹妹,严家三小姐可是个刁蛮的角色。 谢满月没接触过严家人,如今听马茹嫣这么绘声绘色的说了几件事后也算是从头到尾认识一遍这个严家小姐,末了,她十分认真的点头,“嗯,我一定避而远之。” “我啊相信她一定说不过你,也欺负不了你。”马茹嫣哼了声,“就怕她背后告恶状。” 兆京这么大,世家这么多,身份高的,贵气的人家不在少数,可不是每家出来的小姐都是大家闺秀的标准模样,人品参差不齐的可不在少数,一个教导模式下都能出十样不同来。 “你和她吵过?”谢满月转头看她。 马茹嫣一噎,有些气,一旁马茹珊笑着解释,“严家三小姐和满月你同岁呢,在宫中时和姐姐起过一回争执,最后她哭着跑去找严良娣告状了,那还是去年的事,回家后姐姐让娘说了几句。” 谢满月看马茹嫣憋屈的样子,抿嘴笑着。 “你们真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马茹嫣瞪了她们一眼,拿起桃肉塞到嘴里,忽然想到了什么,拉了一下谢满月,“你刚刚不说在桃园里遇到大公主驸马,我远远见过两回,每次身边都有大公主府的人,怎么会一个人让你碰到。” “你们知道大公主驸马的来历么。”谢满月还是觉得这么驸马让她觉得熟悉,天底下一样的脸,这多稀奇。 马茹嫣摇头,“好多种说法呢,你哪里知道哪个是真。” 谢满月略感遗憾,“我总觉得他长的像我认识的一个朋友。” “驸马这年纪,长的像你认识的朋友?”马茹嫣一脸狐疑的看着她,谢满月不理她,低头喝茶,马茹嫣不肯歇,“你说呀,说不定我能替你打听一下。” 谢满月不信,“刚刚你都说了不知哪个是真,我不信你。” “万一我打听到了呢。” “那我就告诉你是我哪个朋友。” “好!” 马茹嫣一声好后,看着谢满月笑眯眯的样子,顿时大呼上当受骗,气呼呼的坐下来,本来是要拿桃子吃,结果手抓了莲子没注意塞到了嘴里,等到咬破了才觉得苦,深皱着眉头忙喝了一杯茶,逗的谢满月哈哈大笑。 ———————————————— 从避暑山庄离开已经是傍晚,没听戏,就和马茹嫣她们聊天了,回到谢侯府天色微暗,谷雨准备好了沐浴的水,白露和冬至两个人抬了一大篮子的东西进来,放在了屋檐下,刚好谢满月出去,瞧见篮子上盖着的荷叶,“什么东西。” “姑娘,这是刚刚大公主府派人送过来的,好多桃子。”白露拿开荷叶,底下是满满一篓子的桃子,个个熟透鲜红,看起来多汁美味的很。 谢满月微皱着眉头,大公主府派人送桃子过来,“有没有说什么。” “送来的人好像有说,见姑娘喜欢吃,避暑山庄里又多的很,今天下午摘了很多送往各处,这些都是送给姑娘的。” 谁见她喜欢吃桃子了,谢满月看这满满的一篓子,按着这么送发,挨家挨户的,那避暑山庄里的桃子还不够送的。 难道是因为今天她撞见了驸马爷? 传闻公主极护着驸马,对驸马也是情有独钟,以大公主的脾气,那占有欲必定不小,谢满月可不觉得这是真好意送过来给她吃的,要送也是按着食盒的分量,送这么多又是几个意思。 “姑娘,您不是说要吃果酿,这些刚好能做不少呢。”白露挑着几个,都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叶子和蒂都新鲜的很,桃子上满是细绒毛。 “去打听一下,大公主给谁送过桃子了。”谢满月让她们把桃子分一些到大房二房四房去,蹲下看留下来的一小篮,拿起一个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左看右看,也不像是动了手脚。 消息打听回来的很快,大公主送去的府邸很多,马家那儿也有送去,还有王府,齐家,但凡是家世身份高的,多多少少都有收到大公主的人情。 就是都没有谢满月这儿多。 此时已经是天黑,谢满月看着桌子上谷雨刚刚洗好切片的桃子,没有动手吃,说实在的,大公主的东西她还真不敢吃。 就算知道她不会在桃子里动手脚,谢满月还是抗拒的很,她还在纳闷,大公主送这么多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因为她在桃园里遇到过驸马,又说了一句话,她就惦记上了? ———————————————— 这头过了半个月,马茹嫣还真替她打听到了一些不是外头传言中的,关于大公主驸马的事。 ☆、第62章 当初大公主成亲,下嫁给一个空有一副相貌的男子,引起了兆京诸多议论,人们不相信这大公主驸马就是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人,想尚主的人这么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给捷足先登,这多说不过去。 后来人们就开始猜测这大公主驸马的身份,猜的离谱的,竟然说这个驸马是来自隐世的什么大人物,大公主府也从来未作什么解释,后来渐渐的,说法越来越多,哪个都像是真的,又哪个都不能真判断。 马茹嫣命人给谢满月送来了一封信,洋洋散散几张纸,写的是关于大公主驸马的来历,有些是源自宫中打听,其余的,谢满月也不清楚她从哪个渠道得知。 六年前大公主年满十六,正是议亲时,皇后娘娘为了她的婚事操了不少心,只不过大公主谁都没看上。 云珠公主十五岁的时候皇上就已经为她准备好了公主府,在她十六岁那年,大公主出游,七八月的时候,大公主带了个不知身份的男子回来,带回了公主府,就是如今的驸马唐礼。 一年之后大公主与带回来的驸马成亲,此后这个大公主驸马没有在朝中任职,也没有外出应酬,就是留在公主府里,就跟金屋藏娇似的,大公主舍不得他见人,而有幸见过驸马的人,都知道这大公主府驸马生的一副好相貌,那气质,兆京中几乎是无人能及。 据悉,大公主把人带回来的时候此人是受了伤。 谢满月的视线停驻在了那一行字上,马茹嫣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简单的说了知道这个事情的来源,宫中太医署那里打听来的,当时似乎是请了不少太医前去大公主府,并不知道为了谁,马茹嫣自己猜测,可能就是为了那个大公主驸马。 大公主驸马的来历并不清楚,也是打听来的,当时大公主去的是沐阳,距离兆京得有七八天的路程,驸马应当就是那个时候带回来的。 这些年大公主府里请太医的次数明显增多,大公主极其护着驸马,不让他和别人过多的接触,宫里宫外对这个驸马都不熟悉,甚至是和大公主他们走的近的,几位公主也都和驸马不熟。 最后,马茹嫣不忘记问她,她哪个朋友长的像大公主驸马,那这样貌得多出众啊! 谢满月直接把信烧了,好些年前的事情,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合香曾告诉过她,云殊是合香的父亲从外面带回来的,被带回来的时候只有三岁,一直在桃花庵长大。 也许他真的有兄弟也说不定。 谢满月决定去一趟桃花庵。 兆京去桃花庵有不少路,来回得三天的功夫,而且要在桃花庵下的镇子留宿,要在外过夜的,谢满月出不去。 她怎么求谢老夫人都不肯答应让她独自出去游玩几天,这事儿一直拖到了十月份,谢满月还是没能说服谢老夫人。 十一月的时候,孙赫明忽然告知了她一个消息,祁将军已经准备启程回兆京,能赶得上回来过年,谢满月忽然有了主意,整颗心都放了下来。 ———————————————— 十二月中,兆京已经是白雪皑皑的天,新年的气氛显露,祁将军的军队到了兆京几十里外驻扎,他带着九皇子进城。 入宫觐见,皇上赏赐,尽管这个儿子不受皇上重视,尽管之前种种的事情让皇上几乎是放弃了他,但毫安这三年,来的捷报中九皇子有功,加上祁将军的大加赞赏,皇上对九皇子的态度好了不少。 乔瑾瑜离开乾清宫,祁将军还在殿内和皇上回禀毫安的军情,他在门口遇见了等他有一会儿的太子,微绷着的脸松了松,“大哥。” 太子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几年不见,快要赶上我了,来,好大哥好好聊聊这几年的事。” 太子把乔瑾瑜带到了乾清宫旁边的阁楼里,不能走的太远,以免皇上会传召,屋子里添着火盆,又煮了茶,乔瑾铭看着他,脸上那笑意,是欣喜他回来,又高兴他如今的成绩,“我就说了,你一定能做出一番自己的功绩来,这一回,父皇是没话说了。” 乔瑾瑜端起杯子,没有喝,只是拿在手中,“大哥当初和父皇约定了什么。” “我与父皇约定,只要你能去毫安或者岐北取的一番功绩,不是去混日子的,能确确实实得到历练,回来之后,待你议亲时,父皇就为你封王。”乔瑾铭也没有瞒着,他如今心情甚好,从第一封捷报送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赌对了,九弟永远都不会让他失望,也不会辜负他的一番良苦用心。 二皇子已经成亲离宫,封了赵王,六皇子成亲的日子就在来年开春,到时候成了亲后也会封王赏赐府邸,过去九皇子会不会封王尚且不清楚,如今而言,对于这些毫无战功的皇子都能捞得着王位,他就算再被皇上不喜,由太子推的这一把,那个九五之尊,也不会不兑现诺言。 乔瑾瑜愣了愣,他还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封王,以父皇对自己的厌恶程度,将来有个郡爵的身份就已经不错,怎么可能封王。 “九弟,大哥心中还藏了私。”见他不说话,太子饮下一杯茶叹了声,“大哥希望你来帮大哥。” 屋子里陷入了沉寂,墙角的火盆子忽然发出哔爆声,似是炭火烧的急了,乔瑾瑜抬了抬头,“大哥实乃正统,九弟不知哪里能帮的了大哥的。” “你可以的,你在祁将军的军营里这几年,学到了不少东西吧,祁家没有后人,祁将军收养的义子也是从文,祁将军手里的兵,今后若是不交替,也是被直接取缔分开,若是那样,必是要大动军心,还不如有人能接他的班。”乔瑾铭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急不缓,像是在陈述一件理所应当的事,“九弟,大哥希望你今后能立足朝廷,也希望你能成为大哥的臂膀。” “九弟,你还记得你从惠明宫中被恭妃带出来时你对我说过什么。”乔瑾铭看着他,乔瑾瑜不语。 “你说你以后,不会让人瞧不起。”乔瑾铭知道他要什么,也知道他想什么,他把机会都放在他面前了,选不选,在于他。 乔瑾瑜自然是清楚大哥对自己的好,选谁去毫安在父皇那儿都好说通些,大哥却为他争取到了,毫安那三年,他获取的不仅仅是那些军功。 太子的身份是嫡长,今后继承皇位也是名正言顺,如今太子的名声又是好的,从小乔瑾瑜就知道父皇最看好的是大哥,最宠爱的是十弟,二哥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了麓山学武艺,余下的,乔瑾瑜还没出生时候排行三四五的皇子就已经早夭了。 “多谢大哥帮忙。” 半响,乔瑾瑜如此说了一句,太子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他知道,九弟这算是答应了。 ———————————————— 大年三十这天,谢满月跟着谢老夫人入宫,这一回她没再去碧澜宫,年初十皇子回宫后,碧澜宫里重新收拾过后在皇上的应允之下十皇子住在了自己母妃旧时住的地方,所以如今的碧澜宫里满是伺候的人,没像以前那样好进。 马茹嫣定亲了,今年的宫宴马夫人没有带她前来,谢满月只是和王恬君聊了一会儿,雪停了,两个人出了花厅在花园里散步。 王恬君比谢满月年长了一岁,过了年就十五了,王家人似乎是对她的亲事一点都不着急,倒是下半年,王家出了几桩事,闹的兆京传了不少日子。 王家只比王恬君小了半岁的二房庶女被人发现和侍郎家的钱公子在屋子里私会,虽然没做什么,可就是让人发现两个人呆在一个屋子里,因为是在别人家,没能把这事儿给掩住,传扬了出去,如今王家二房逼着钱家人来娶亲,可那钱家,硬是不肯让钱公子娶一个庶女,就在一个月前王家二房夫人还和钱家夫人吵的天翻地覆。 还有一桩是关于王恬君的嫡亲哥哥,和德王世子一样风流倜傥,这回是风流过了头,想把一个清伶带回王府,被王家大老爷揍了个半死,现在还关在家里。 反观王恬君,家里闹出这几件事,王家姑娘的名声都跟着被牵连了,她还是笑呵呵的,和谢满月有什么说什么,提起她三哥的事,她亦是不客气的落井下石,“爹和大哥一块儿出的手,不是关在家里不让出,是他自己没脸见人,肿的险些连我都认不出他来。” 谢满月笑了笑,“你三哥可真是,性情中人啊。” “那等狐媚子。”王恬君哼了声,“后来二哥去查了,什么清伶,早前就已经服侍过人了,又不是什么清白之身,就三哥让她给骗,你说他蠢不蠢。” 谢满月不由的想到了齐皓轩,男人不就是蠢的,女人看女人一清二白的,男人看女人,多长十对眼睛都像是被戳瞎似的,什么都瞧不清。 正想说什么,谢满月脚步忽然停住了,前面是积了雪的小坡,扫出来的台阶往上,底下是大石块堆砌起来的乱景,开春的时候这儿开满了花,台阶下是潺潺流动的一条小溪,只不过如今,这儿都被雪给覆盖了。 就在台阶另一头,谢满月听到了轻微的闷哭声,她和王恬君交换了一个视线,王恬君朝着旁边走了两步,朝她挥了挥手手,谢满月走过去,从这儿看过去,她发现雪地里有个人跪在那儿,哭声正是源于那个人。 “谁让你擅作主张把东西拿走的。”一声偏尖细的声音传来,不是那哭的人。 “小姐,每年您都在那之前让我们把东西送去东宫。”跪着的人话没说完,啪一声响起,谢满月看到那人直接被打倒在了雪地里。 “你还敢顶嘴,我今年有吩咐你把东西送过去么,我没吩咐你怎么就该擅作主张送过去。” “可是小姐,您最后还是让鸣翠送过去了。”倒在雪地里的丫鬟赶紧起身,继续跪着,一面哭着一面解释。 又是巴掌声响起来,飘飘悠悠的一句话,“我没吩咐,你就不许先把东西送过去,不论我最后有没有吩咐人送去,你都是擅作主张。” 呵,好刁蛮的小姐。 “小姐,我知道错了,我只是想替您先把这事儿办妥。”谢满月这个角度,只看到她不断福低的身子,似乎是在磕头,接着她们就看到了这个丫鬟被踹倒在了地上。 凉薄的声音,“你只是想,你有什么资格想,你只有听我吩咐的份,没有自己想的权利。” 谢满月再度和王恬君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在猜,哪家的小姐能奇葩成这个样子,那边台阶走上来几个人,直接和谢满月她们撞上了。 谢满月一眼认了出来,那不就是马茹嫣之前告诉过她要敬而远之的严家三小姐么。 严芳悠看到站在那儿的谢满月和王恬君,谢满月她不认得,王大学士家的大小姐她倒是认得,紧接着她的神情里浮现一抹轻视,她上下瞥了她们两眼,嘴唇微张,“听墙角的算什么东西。” 不招惹是对的,她主动招惹怎么办,谢满月没看她,而是看着王恬君,轻笑着,“王姐姐,看到没,这墙可真够高的,真是两个你我都翻不过去。” 王恬君也笑了,“可不。” 严芳悠没有想到她会反过来这么说,看谢满月的眼神更不善了,“既然知道这里有人就该避开,大家闺秀做出偷听的事还值得你说的光彩。” “谁让我走到了这儿,姑娘你要教训下人,也该选个在隐蔽点的地方,以免是个人经过你都要责备人家说人偷听。”谢满月笑着挽起王恬君的手,不待她说什么,两个人朝着花厅那儿回去。 ———————————————— 回到花厅后谢满月并没有见到那个严家三小姐回来,只是在离宫时有看到严家的马车,马车上她还在唏嘘,那丫鬟跪在那儿如今不知道起来了没。 初五这天,谢满月去了贺家拜年,初六,在征得谢老夫人的同意之下,谢满月终于可以在去祁家拜年的同时,留到初十再回谢侯府。 谢满月打的就是这主意,再怎么说祖母都不会答应让她出去游玩,可去祁家就不一样了,她可以求得老爹的答应,让她带着弟弟去祁玥的墓地扫墓,到时候再派人送信回祁家,就说带着祁靖去云岩镇看看,这么一来一去,就算是老爹追过来,她也能如愿。 出发前谢满月的马车后头架着的箱子里摆了很多东西,随身陪她过来的谷雨和霜降都知道里面是些什么,在祁靖上了后面的马车,祁老爹站在门口笑呵呵的和他们道别时,马车内谷雨还不安心的很,“姑娘,咱们真的要带着祁少爷去...” 谷雨还没说完就让谢满月捂住了嘴巴,她瞪了她一眼,谷雨担心的看着她,闷闷着,“小姐,那不安全。” “不是有李江,祁靖那儿还有好几个随从,没事儿。”谢满月这倒是不怕,大半天的马车就能到镇上了,明日去桃花庵,后天再回来也不过才初九,老爹一定不会和谢家说的,就算是他来找他们,那也没事。 谷雨和霜降对看了一眼,只能暗暗想着到时候看紧小姐,千万别再做些更越矩的事了。 后面的祁靖并不知道前面马车里姐姐打的是什么主意,一旁是红俏陪着他,马车前两个随从,祁丰派的都是身手好的人,去墓地祭拜,路上怕有什么状况,还是防着些才安心。 ———————————————— 马车出城后一个多时辰到了祁玥墓地的那山脚下,大过年,这山脚下的集市没什么人,其实年前还没下雪时祁靖就来过一回,谢满月快速的带着他上山,又很快扫了墓,等下山的时候祁靖就觉得不对了,“姐,我们等会儿要去哪里。” 谢满月一怔,她还没开口呢他怎么就先问了。 谢满月轻咳了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反正现在还早。” “去哪里?”祁靖站住不动,转头看着她,以他这几年对姐姐的了解,这事儿有玄机啊。 “我们去云岩镇怎么样,听说那里半山腰的雪景最好看了,你一定没去过是不是?”谢满月知道不说实情骗不走他,笑嘻嘻的看着如今已经快赶上她身高的祁靖,“你跟不跟我去。” “......”他就知道她又打主意了,刚刚扫墓那么敷衍,又是当幌子。 “你要是不陪我去,那我可真的看不到那里的雪景了。”谢满月眨着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祁靖无奈的很,“父亲会担心的。” “担心就让他来找我们嘛。”谢满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长姐的口味,“阿靖,你这样扭扭捏捏怎么像一个爷们,去就去,走。” 说罢,谢满月生怕他反对,径自朝着山脚下走去,和李江打了招呼,又命其中一个侍从回兆京禀报,她早就算好啦,今日初七,要早朝,就算侍从回去的再快,老爹知道也得下午了,再出发来找他们,他们已经到云岩镇了。 祁靖下来的时候谢满月已经准备就绪,红俏陪着祁靖,有些担心,“少爷,您和姑娘这一趟过去,路上怕是不好走,再者镇上也没有我们的铺子和宅院。” “不碍事,明天一早父亲就会来找我们。”祁靖笑了笑,也惯着这个姐姐,上了马车之后,两辆车朝着云岩镇的方向奔去。 ———————————————— 在镇上最大的客栈里留宿,这儿安全的很,如今的时节正是走亲访友,客栈里住着不少人,云岩镇上十分的热闹。 第二天一早谢满月就带着祁靖出了镇,半个时辰的马车到了一处村落,距离上一次来是六年前,那时这个被山贼洗劫过的村子一片狼藉,如今六年过去,又恢复了融融的迹象,早已经看不出当年那死伤的惨烈。 村子里有人看到他们要往山上走,好心的前来提醒,“姑娘,这儿很多年没人上去啦,前面的路都堵住的,雪天难走。” “大叔,平时就没有人上去过么。” 那村民摇摇头,觉得他们才奇怪,“上头有没什么人,有什么好去的。” 谢满月使了些钱让李江去村子里卖了锄头镰刀,两个侍从和李江一块儿在前面开路,跟在他们身后的红俏却是满脸的疑云,谢姑娘到这儿来做什么,难不成,小姐托梦中还告诉过她关于桃花庵的事? 山路并不好走,雪天路滑,容易踩着空,再加上许多年没有来了,村子里的人也不会进去,早已经是荆棘遍布,依稀能够看到的路中全是灌木,白雪皑皑的山上,风一吹树上的雪就簌簌的往下掉,掉了谢满月一头,谷雨赶紧替她打伞遮挡,谢满月却没顾着这些,而是努力朝着前面看,那儿已经能够看到桃花庵的入口。 说是入口只不过是一个半身高的山洞,四五米深,外面满是荆棘,倒是这山洞里没长什么东西,就是积了些雪,挖开一些就能通过,一行人走过了山洞,映入谢满月眼帘的就是半身高大雪覆盖之下的桃林。 或许这儿已经是杂草遍地,只是厚厚的雪压住了这些,谢满月看到那边桃林中破旧的屋子,也顾不得脚下的雪踩的有多深,快步朝着那屋子走去,却没有进那屋子,而是绕过了到屋后,熟门熟路的往屋后的桃林走去,到了一座被雪覆盖的坟包前。 谢满月合着双手眯着眼,旁人听不见的轻嗫了几句话。 继而转头看李江他们,神色不明,“能不能把它挖开。” 众人皆是一愣,红俏忙阻止,書*快*電 子 書 “姑娘,不可以,这是小姐生前最要好的朋友的墓,您不能对他不敬啊。”红俏的目光盯着谢满月,像是要从她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谢满月坦然的看着他们,“是啊,我知道,可是近日我在街上看到一个和祁姐姐好友长的很像的人,我不得替她确认一下,万一还活着呢。” “姑娘,这儿荒山野林的,这还是初七的日子,您可不能做这样的事。”红俏还想多劝着几句,心中又有疑惑,看谢满月的眼神里多了探究。 谢满月的话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胡扯,听着没一个信的,谢满月也没要他们信,她要一个挖坟的理由,她必须看到云殊是不是还埋在这里。 谢满月深吸了一口气。“李江,你们几个把它挖开。” “姑娘,这使不得。”谷雨和霜降也拦住她,大过年的,可是大忌讳。 众人都劝着她,谢满月恨不得自己动手,忽然,身后飘悠了一句清冷。 “原来你千里迢迢跑来这儿,就是为了来挖坟。” ☆、第63章 谢满月转过身去,乔瑾瑜站在身后几步远的桃树下,一袭墨色的衣着,挺拔着身姿,依旧是那淡漠的神情,三年不见,早已经褪去了稚嫩的青涩,换而的是沉稳。 眉峰如墨,五官噙着淡淡的疏离,他扶着桃树上的枝桠,低头绕过到了她面前,一下比她高出了一个头的乔瑾瑜,在她面前时她得仰着头才能和他对视。 他长大了。 不是五年前年三十在皇宫里看到的那个青涩男孩,也不是太子大婚时在冷宫中冷漠疏远的九皇子,更不是在祁府中被她喋喋不休教诲的少年。 他只是这么站着,无形的好似有一股气势逼近,不是凌厉的,但就是没办法忽略掉他的存在,即便是他什么都不说。 谢满月轻咳了声,脸颊因着一路爬山过来还微微泛着红,“是啊,你怎么在这儿。” 那么他眼底的她呢。 乔瑾瑜只是下意识的伸出手,动作极自然,伸手抚开了她刘海上的碎雪,低眸瞧得清她眼帘上轻颤的睫毛,还有清亮的眼眸,未施粉黛的脸颊上浮着一抹俏红,女儿家的情态尽露,她长大了。 含苞待放,五官精致,漂亮的小脸上总是噙着一抹笑意,扑闪的大眼睛是不是流露着灵巧,她就像是这冬日里延在雪地里一抹绽放的花朵,任凭多少大的雪都无法掩盖她的光芒,她就在这儿,兀自盛开。 乔瑾瑜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找上来的,但在找到她的时候,他心底里是无比的愉悦,他不骗自己,他见到她,很开心。 “我来找你。” 乔瑾瑜张口说了这四个字,谢满月怔了怔,视线朝着别处一闪,心里泛着嘀咕,他来找她做什么啊。 祁靖在旁边把这些都看在眼底,抿着笑意,“九皇子殿下是不是随父亲过来的?” 乔瑾瑜点点头,昨日初七早朝,祁将军留到傍晚在出宫,他是跟着祁将军想到祁府上去商议一些事,宫门口遇到了等候多时的侍从,这才知道谢满月带着祁靖去了云岩镇。 事情轻重缓急,祁将军还是先带他去了祁府把军中的事先商议好了,他们是连夜出城,今早到了云岩镇,打听过后得知她们出了镇去村子里,祁将军在村子里打听,他则上了山,寻着他们的脚印找到了这里。 谢满月又轻咳了声,她就说呢,老爹一定会来找他们,可就是没想到九皇子也回来,看众人都顿在那儿不支声,谢满月挥了挥手,“既然你来了,那帮我一起挖吧。” 霜降和谷雨面面相觑,姑娘让九皇子帮她挖坟啊。 乔瑾瑜看了一眼那被雪厚厚覆盖出坟包样子的地方,前面竖着碑,“为什么要挖坟?” 谢满月不看他们,蹲下了身子伸手轻轻的抚去了石碑上的雪,底下挖开来,石碑上的字迹全露,云殊之墓,旁边镌刻着几行小字,一个是日期,一个是谢满月让人刻上去的字,永远安息。 她不知道云殊是不是真的会安息,但是如今,他早应该投胎转世了,如果他真的活着,那么这坟中应该不会有人,她需要确认,若是云殊知道,他会原谅自己的逼不得已。 “不用全部挖开,挖开一角,我要看看棺木中是否还有人。”谢满月动作轻柔的摸了摸石碑,起身后指着左侧那边,“从这儿挖吧。” 背后祁靖身旁的红俏,视线一直落在谢满月身上,她的目光盯着她抚摸了墓碑,心中的感觉一阵一阵的怪异,这谢姑娘太奇怪了,最初说什么大小姐是托梦给她,大小姐托梦会如此详尽么,连桃花庵的事情都告诉她,再者,她去祁家认了将军为干亲,这一切的一切都让红俏觉得奇怪。 尽管谢姑娘看起来对祁家没有恶意,对将军和少爷都很好,可红俏在观察她的一言一行时,总觉得熟悉,就像是...她就是大小姐。 难道孙家少爷说的,真的有附身这回事。 红俏不住的把眼神落在谢满月的身上,而谢满月则是转身看他们,继而看向九皇子,“就从这儿开始。” 乔瑾瑜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了个字,“好。” ——————————————— 乔瑾瑜没再问别的理由,就这么干脆的拿过锄头推开坟包上的雪,李江他们哪能真的让皇子来挖坟,三个人忙按着谢满月指定的地方开挖。 冬日里还下着大雪,泥土结冰硬邦邦的,挖了好一会儿才挖到底下。 再往下就能挖到棺木了,李江他们回头看谢满月征求意见,“再往下要捅破棺木才可以。”如此一来,棺木就破坏掉了。 “重新翻盖一样要撬开,就从这儿破了,看清了后过几日再重新安葬。”若是里面真的还在,下山之后在镇上重新添置一副棺木回来,到时候再重葬。 李江他们继续挖,不一会儿就见到了漆黑的棺木,举起锄头在一角上重重的垂了几下,时日许久的棺木撑不住这么大力的锤击边角碎裂,李江蹲下身子去把木头掰开来,棺木中的情形显露了出来。 那是被还未腐烂干净的衣服盖住的一截腿骨,掰开来的洞口看下去,恰好是露出已经化为白骨的脚掌。 棺木中有尸首,如今已经化为白骨,起码是死了六七年以上,云殊是七年前的春时她埋葬下去的。 谢满月并不怕这些,她转身吩咐谷雨去前面的屋子里找一块木板来先盖着挖开的洞口,以免泥土滚入,再让李江他们把土盖上,轻轻道,“等会儿下山,去镇上添置一副新的棺木回来,选个好日子,请人过来做一场法事,重新下葬。” 谢满月的情绪经历的期盼,如今又跌落了下来,大公主府的人不是云殊。 她反倒是希望那是他,至少还活着,记不记得都不要紧,至少是活着的。 踩着厚厚的雪走出了桃林,到了小木屋这边,一排三间小木屋,其实再往旁边走,那儿还有两间木屋盖着。 七年过去,年久失修的门窗都已经显旧,谢满月踩上屋檐下的木台阶,老旧没有护理好的木台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谢满月推开门,沉重的阀声。 屋子里干净的几乎都没积累下多少灰尘,七年前她离开桃花庵时把这儿上下清扫了一遍,这间屋子是客厅,左侧是云殊和合香的屋子,右侧是书房。 书架上还放着许多书,不过比以前是少了很多,山贼来时把这儿弄的一团乱,值钱的东西都没了,这里的书还毁了不少,墙上的画卷撕的撕,觉得值钱的都带走了。 谢满月的脚步在架子旁的柜子边停下,那里放着一个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副画卷。 乔瑾瑜进来的时候她正推开这一副画卷,这上面是合香的画像,是合香及笄那年他给她画的。 “你对这儿这么熟悉。”乔瑾瑜看向画像,上面的人很漂亮,出尘的犹如一个仙子。 “是啊。”谢满月小心翼翼的把画卷起来,重新放回去。 “这地方进出也不算隐蔽,不会有人来么。”乔瑾瑜扫了一眼屋子,这书架上的书,全卖了也值不少银子。 “山下村民淳朴,他们不会上山来把这里的东西拿出去卖的,再者,桃花庵的老主人以前帮助过山下的村民,后来每年还会接济。”要不是当年山贼到来有人为了保命把桃花庵的所在泄露出去,山贼也不会知道这里还有一个这样的世外桃源,更不会进来洗劫。 谢满月打听过那些泄露的人,他后来死于山贼的刀下,也没能活下来。 乔瑾瑜跟着她出了屋子,谢满月远远望着对面一片林子深处,转头看他,“你跟我来。” 乔瑾瑜跟着她进了林子,走了一会儿,谢满月停下了下坡的地方,坡下能看到一间木屋,好些年没有过来,加上大雪覆盖,她都不太记得往下走的路是在哪里。 谢满月正要试探踩下去,乔瑾瑜快她一步拦住了她,“我先下去。” 谢满月愣愣的看着他扶了一把树抬腿在雪地里尝试的踩了一处,最后定在一处踩下去,距离她这儿已经有及腰这么高的距离。 乔瑾瑜转过身来看着她,见她有些傻傻的站在上面,朝着她伸出手,“来。” 踩到了空出很容易陷到雪地里,不一小心还会直接下滑滚下坡,谢满月小心翼翼的扶着树,她犹豫着不愿意去拉他伸出来的手,自己估量着高度和他所站的地方,一咬牙,直接跳了下去。 砰一下落地,双脚陷在了雪地里,谢满月还没来得及高兴,左脚一颤站不稳要歪倒,一直手及时的拉住了她的手臂,牢牢的给予她力量帮她支撑住。 谢满月红着脸小声说了谢谢,乔瑾瑜确认她不会再摔倒,也没有贪恋,松开手继续往下,这一回,他伸出手过来时,谢满月不知道该扶还是不该扶了。 乔瑾瑜的神情微绷着,还是那副样子,谢满月心中却锤起了小鼓,半响,她伸出手放在了他的手掌上,乔瑾瑜神情微暗了一下,随即握紧,几息之间把她从上面拉了下来。 一等她站稳乔瑾瑜就松开了手,软乎乎的手从自己的手心里离开,乔瑾瑜心中微感遗憾,只是他很快就继续往下走,扶着扶着,谢满月却一回比一回紧张。 最后终于是走到了下面,谢满月背过身去快速走向小木屋,身后的乔瑾瑜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神情里泛了一丝笑意,大步跟了上去。 谢满月站在小木屋门口,推开门,这一间不大的屋子里,最醒目的是往地窖下去的楼梯,谢满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打开盖子吹了吹,火光微露,她朝着乔瑾瑜看了一眼,径自往下走去。 ———————————————— 以前地窖里还会时常通风,如今七年过去,这儿闷着七年没有人来,大雪天里,虽没显得潮湿却有着一股弄弄的霉味。 闻的多了会不舒服。 谢满月把火折子往里面一探,这个地窖并不大,以前这儿藏满了桃花酒,如今这儿除了空罐子之外,还不知道有没有留下的桃花酒。 “找什么,我进去看,你留在这儿。”乔瑾瑜闻着气味不大对,不有分说从她手里拿过了火折子,谢满月眸子一瞪: “把火折子还给我。” 乔瑾瑜回头,神情认真的看着她,“找什么?” 对视半刻,谢满月败下阵来,“你看看,还有没有没开封的酒瓮。” 她其实没抱多大的希望,当年山贼来的时候这儿的酒都被砸的差不多了,当时她只派人清扫干净,并没来得及清点还有没有剩下的酒,如今是起了意才想来找找看看。 乔瑾瑜拿着火折子走的越来越里面,渐渐的火光都小了,谢满月朝着里面看去,只看到他的背影,弯着身子仔细的在酒瓮间看来看去,谢满月忽而觉得好笑,他怎么会跟着老爹过来呢,如今还能陪着自己来找酒。 她好像刚刚见到他都没来得及问问他这几年在毫安过的好不好,不过看他这样子,又是得了皇上的赏赐,又是得了老爹的赞赏,应该混的不差。 末了,谢满月抬手比了比自己的身高,一声微叹,三年前他离开兆京时才比自己高了这么一点,如今都高出她快一个头了。 她正想着,乔瑾瑜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酒瓮,“里面还有几个。” 谢满月从他手里接过了酒瓮,神情里一抹欣喜,“先出去,等会儿再进来拿。” 抱着酒瓮到小木屋,谢满月走到门口,挑了个没被雪覆盖,干净的地方坐下,把酒瓮放在了身旁,小心的掀开上面包括泥壳。 底下是用好几层荷叶包裹起来的盖子,随着泥壳的掀开已经有酒香散发开来,谢满月抬头看他,“你闻到没?” 醇厚的酒香气息飘散开来,乔瑾瑜在她侧边蹲下身子,谢满月已经把枯了的荷叶壳掀开来,低头闻了闻,熟悉的味道,好香。 “这个桃花酒,世上再无人能酿出来了。”谢满月贪婪的闻着,所有的感官味蕾都让它给激荡了起来,如此熟悉的味道,谢满月捧起酒瓮,用袖口擦了擦边缘,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 并不是很烈的酒,云殊酿的桃花酒更胜是一种美味的佳酿,明明是用桃花酿造的,喝起来还有一股桃肉的香气,熏香间泛着微甜,这一丝甜味停在舌尖上能够萦绕许久,以前她来桃花庵合香都会为她准备好几坛,还不许她贪杯,桃花酒喝着虽然不烈,后劲却不小。 乔瑾瑜的眼底,她就像是一只食髓知味的猫咪,尝了最爱吃的鱼儿,一口接着一口,再也停不下来。 她微微眯着眼睛,脸颊上尽是满足的神情,双手捧着酒坛子,抿了一口后贪婪的舔了一下嘴角溢出的桃花酒,张开眼看他,献宝似的把酒坛子递给他,笑嘻嘻着,“你要不要尝尝?” 乔瑾瑜看着她,半响,从她手里接过了酒坛,声音泛着沉,“好。” —————————————— 谢满月才没有喝醉,她就是太想念这个味道,多喝了点,觉得脸有些烫。 这儿风吹过来拂面,又让她清醒了不少,谢满月转头看他,喝了几口之后他就把酒瓮放在了一旁,她拿不到的地方。 嘴角微微一勾,他是怕她喝多了么。 “你不好奇我对这儿这么熟悉么。”混着酒意,微醺,谢满月抬头看明镜的天空。 乔瑾瑜十分的配合,“你为什么对这儿这么熟悉。” 谢满月笑了,转头冲着他眨了眨眼睛,轻哼了声,“我不告诉你。” 乔瑾瑜微怔,半响,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明显的笑意来,也不说话,望着远处白雪皑皑的山。 过了一会儿,谢满月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雪,往雪地里跨步过去,“开春的时候,这儿是我见过最美的地方,三月桃花盛开,成片成片的花开着,山坡上,林子里。” 谢满月说的很高兴,只是说着说着,她的眼神黯然了下来,再美的风景,人已经不在了,桃花林里琴声没有了,跳舞的人也没有了,而她现在也握不住一柄剑,舞不出过去老爹教过她的剑术。 “你说这世上有没有死而复生,有没有生的一模一样的人,有没有连呼吸都没了,他还能活过来,能不能找到失踪多年的人,还能不能找寻到她的消息。”谢满月心里其实还耿耿于怀合香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是说画像上的人么?”乔瑾瑜怕她会摔倒,起身在她侧边站定,谢满月转过身来,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伸手轻点了点他的方向: “你真聪明。” 微醺的谢满月样子逗趣极了,她一会儿跑到树旁,一会儿在雪地里转来转去,一会儿又想来抢他身旁的桃花酒,他不让,她还冲着他瞪眼。 最后,她蹲在了雪地里,有些委屈的看着乔瑾瑜,“九皇子,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她张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像是彷徨不知所措的小鹿,乔瑾瑜心中狠狠的一震,张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满月垂下头去,“要是你有喜欢的人,你一定能够体会到分离的痛苦,不能见面的折磨。” 乔瑾瑜这才发现她并不是要知道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人,刚刚冲上来的微薄欣喜一下又被淡淡的失落占据,乔瑾瑜素来是清楚自己要什么的人,他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子,看她低头伸着手指在雪地里画圈圈,声音沉而稳,“那你呢。” 谢满月抬起头看他,有些迷茫他问这个话的意思,半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没有啊。” “谢满月,你明年就及笄了,是不是?”乔瑾瑜忽而轻轻问出一句。 一阵寒风吹来,谢满月打了个冷战,全醒了,霍的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又想不到要说什么,看了一眼坡上,谷雨她们怎么都不来找她呢。 末了,朝着小坡那儿走去,只甩给了他一句话,“回去了。” ———————————————— 上坡的路不用他扶着就能上去,谢满月在桃林外看到了祁靖他们,谷雨和霜降都在,问起为什么不找自己,两个小丫头对自家姑娘大过年的跑来别人家里挖坟这件事倍感压力,刚刚李江他们在填土,她们则是在为自家姑娘祈祷,可千万别怪二姑娘才好。 祁靖笑眯眯的看着身后跟过来的九皇子,他可是看到姐姐和九皇子进了林下山坡的,只是他并不担心。 姐姐让他挖坟他问了一句就过去挖了,这会不会太默契了些。 谢满月看了他们一眼,吩咐李江去地窖里把还有几坛桃花酒搬出来,没什么别的好看,一行人出了山洞,下山去了。 在山脚下的村子口,谢满月和祁将军他们碰上了面,祁丰看到两个孩子都没事,也没说谢满月什么,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下回再想出来,不准先斩后奏。” 谢满月忙点头应允,“老爹,我给你找了几坛好酒。” 祁丰还不知道谢满月他们上山是干什么去了,到了云岩镇上谢满月找了棺材铺子,付了银子,又拜托棺材铺的掌柜去寻会做法事的人过来,就挑这几天的好日子,重新安葬一下。 棺材铺的掌柜说明天就是好日子,谢满月把李江留了下来,等重新安葬过后再回去。 在云岩镇上简单吃了些东西,一行人出发回兆京,进城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回到祁府,乔瑾瑜和他们道别后回宫,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厨房内煮了些夜食,谢满月吃了许多,填饱肚子之后什么也没想,躺下就睡了。 第二天是初九,祁丰清早入宫早朝去了,谢满月睡醒之后坐起身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谷雨推门进来禀报,“姑娘,祁少爷院子里的红俏说要见您。” ☆、第64章 谢满月起的晚了,红俏在外等了有一会儿,待霜降拎着食盒进来布桌,谷雨带着红俏进屋了,谢满月坐在坐榻上喝着粥,抬头看红俏,“红俏姑娘,这么早过来,所为何事?” 红俏犹豫了一晚上,一整夜没睡都在想关于小姐的事,后而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来一趟,看着谢满月,“谢姑娘,红俏有几件不明白的事想要问您,是关于我们家小姐的。” 谢满月放下勺子,“你说。” “几年前谢姑娘与和孙家少爷说小姐托梦给您,当时您去的小姐墓地,后来齐少夫人的事又被揭穿,这些事都是小姐托梦给您,让您帮忙的么。” 谢满月轻点了点头,“是啊,兴许是我和祁姐姐有缘吧,让我替她来声张冤屈,毕竟,齐少夫人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分了。” “那桃花庵的事,也是小姐告诉您的么。”红俏的视线直逼着谢满月,有冤屈托梦也就罢了,桃花庵的事总不是一人一鬼在那儿聊天所说的吧,就算是真的有这样的事,谢姑娘对桃花庵的熟悉程度就像是小姐在场,她怎么知道哪里有酒窖,又怎么知道云殊公子下葬的位置,更重要的是,这谢姑娘对祁家一切的熟识,犹如是小姐本人。 谢满月静看着红俏,脸上的笑意缓和,“红俏,你究竟想说什么。” 一声红俏,竟是让她红了眼眶,红俏怔怔的看着谢姑娘,她和茉莉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照顾大小姐,算是陪着大小姐一块儿长大的,大小姐的一言一行她们都很熟悉,红俏总觉得,如今在她眼前的不是什么谢家姑娘,而是她的小姐。 几年前孙家公子说小姐很可能附身在谢姑娘身上过,当时红俏将信将疑,鬼神之说她信,可这附身一事,未免也太离奇了,再者,谢侯府把谢家二姑娘从钦州那儿找回来,和兆京和祁家更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关系。 可认干亲的事情后,加上这次去桃花庵,她总觉得谢姑娘在喊老爷‘老爹’的时候,就是大小姐在喊,那眼神能看错一回,难道次次都是看错么。 红俏望着谢满月,哽咽着,“大小姐,您是不是又附身在了谢姑娘的身上。” 谢满月一怔,看着她眼底里含着的念想,叹了声,“红俏,我若说祁姐姐以前的事我都知道,你信不信?” “我信!” 红俏毫无迟疑的开口,继而泪眼汪汪的看着谢满月,“所以,现在的是大小姐,对不对。” 谢满月心中一酸,这世上她说什么都不会怀疑的人,就只有红俏一人了,她说附身,老爹和孙赫明都会不置信,可唯独是红俏这丫头,她说什么她都信。 “祁姐姐没办法出来和你说话,但是她所想的,我都知道。”谢满月这一番神棍一样的话,要是孙赫明听见了,肯定是要敲她脑袋说她胡说八道,可红俏的眼神里,都是信了。 “那...那是小姐让您认老爷做干亲的,也是小姐告诉您祁家的事对不对。”红俏有些激动,半响又期期艾艾着,“所以,其实你不是大小姐。” 她当然不是,现在也不能是,她肩负着谢满月的身子,也得承担起谢满月的责任,她现在享受得到的已经太多了,她相当于再度拥有了老爹,不能再自私的什么都想要。 “小姐她,为什么还不去轮回转世,她是不是还有未了的心愿。”红俏来的时候有过很多种假设,其实就是要一个谢姑娘怎么对小姐的事如此熟悉的说法。 “我们活在一起,我若死了,她便亡,我若活着,她便在。”谢满月认真的看着红俏,一字一句缓缓道。 红俏狠狠一震,所以说,小姐这样也算是还活着了? ———————————————— 谢满月下午离开的祁府,红俏没有来送行,她心中所想的谢满月也猜得到,再怎么都不是她的大小姐,而是谢家的二姑娘,而她所说的那番话,她还需要时间去消化和接受。 回到了谢侯府后快傍晚,谢满月去了谢老夫人那儿请安,她这次算是第一回在外过夜,谢老夫人嘴上不说心里挂念的很,见她回来了,搂着她念叨,问她在祁家过的怎么样。 老人家的心思里总是抱着那样的一点想法,谢老夫人想着孙女和祁家人熟一些,但又不想太熟了,她总归是谢家的孩子,不能把祁将军认成了亲爹,而这谢家的孩子,也不可能真送给祁家。 所以谢满月讲的并不多,哪一面儿都收敛了些,谢老夫人听着高兴,也不用太担心谢满月真偏向了祁家,成了祁家的孩子。 “咱们满月,过了年如今可是有十四了。”谢老夫人摸摸她的头,时间一晃,眼看着快要说亲,“下月你大哥他们就回来了。” 谢满月脑海里闪过在桃花庵时九皇子问自己的话,明年,明年就及笄了,大周朝的女子,及笄前后议亲,议的早的,及笄后就能嫁人。 “祖母,大哥他们回来,是不是往后就留在兆京了。”谢满月晃了晃思绪不去想这些,转而问谢老夫人。 “去了六年了,自然是留在这儿任职,本来三年够了,你祖父的意思,留个六年,该做的,能做好的,对百姓得益的做足了,外任的公文上写的也好看,先把你二哥的亲事定下,明年他也该外任一趟。” 谢侯爷对自己的孙子没有在手软的,明明以谢家的家世,应试过后能在兆京安排一个很不错的差事,到时候家里有人提携,上去比一般人快许多,但是谢侯爷却把孙子一个一个的往外扔,长孙一去就是六年,这六年时间里,和他当初一起过应试的早就已经提携好几回了,谢侯爷却一定要让长孙去足了六年再回来。 “祖父这么做也没有错啊。”谢满月觉得祖父这样的做法对极了,“在外能学到的更多,兆京中官职也是有限,而在外虽然官职低,但好歹执掌一方,能做主的,见过的事情也多,大哥回来之后一定能比别人做的更好。” “我啊不担心你大哥,如今就是远荣的亲事。”谢老夫人神情微顿了顿,去年就该定下的亲事,到了如今年初都还没选定,原因无它,谢老夫人的想法和儿媳妇不一样,二房那儿,范氏是卯足了劲想让儿子娶最好的,低的都配不上自己儿子。 谢远荣的性子不像谢仲仁也不像范氏,唯有一样,谢仲仁的孝顺谢远荣全遗传过来了,所以谢远荣对范氏是十分的孝顺。 也亏的范氏能养出这个优秀的一个儿子,从小到大最能让她挂在嘴边夸的就是这个儿子,比起谢家长孙,自己儿子也不逊色。 谢远荣也是个争气的孩子,书念的好,才识深厚,殿试时还得了圣上的一句夸,范氏本来不想让儿子去外任,外头多苦啊,以谢侯府的背景安排个差事多难,只不过这件事她折腾的份都没有,仕途上的事,谢侯爷一锤定音,她要是敢多说一句就会被谢侯爷骂。 于是在这个让自己最骄傲的儿子婚事的选择上,范氏当仁不让的要自己做主。 儿子的婚事爹娘做主,当祖父祖母的插手多了,到时还落个吃力不讨好的名声,当初长孙的婚事也是大儿媳妇自己定下后来找自己商量,寻求自己意见,所以这一回,谢老夫人就等着二儿媳妇怎么找出一个她觉得配得上的孙女婿。 ———————————————— 元宵这日,谢满月有幸见到了这个二伯娘口中,自己最满意的儿媳妇人选。 元宵灯会,谢满月和三哥四弟约好了,入夜后一块儿出去。白天的时候,范氏的娘家上门做客来了。 范夫人过来还带了范家的两个姑娘,所以谢满月她们也出来见了一面,而后几个女孩子到了谢初幽的院子里聊天,如今满十二岁的谢初幽俨然是小大人的模样,牙尖嘴利的程度不减,就是近年来和谢满月起冲突的次数少了很多。 范家来的是范家大房的三姑娘和范家二房的大姑娘,一个和谢满月同龄,范家大姑娘过了年刚满十六。 谢满月对范家人并不熟,每年都是范氏携着儿女前往,鲜少有范家人带着孩子过来的,奇的事谢初幽这个平日里极爱炫的也不怎么提起范家的表姐妹,所以这一次是谢满月头一回见范家两位小姐。 小阁楼里暖呼呼的,谢满月不乐意出去,几个人就坐在里面聊天,范婉婷时不时掩嘴笑着,性子看起来温婉的很,反倒是范玉婷的性子活泼一些,拉着谢初幽问了不少问题,最后谢初幽烦了,“你要是想问我三哥在不在,他不在!” 范玉婷脸色一僵,顿时有些尴尬,“我不是问你三哥的事。” 谢初幽瞥了她一眼,快人快语,“那你干嘛总是问我想去四哥那儿看看,你总不至于是喜欢四哥吧,三哥的院子就在四哥院子旁边。” 范玉婷更尴尬了,“初幽你在胡说什么。” 谢初幽闷声不说话了,只是眼神里的意思尽然,谢满月坐在一旁假装没听到这些,三妹这张嘴,可真是绝了。 “初幽,玉婷只是想知道远城在不在。”范婉婷出言解围,范玉婷的脸色还是不甚好看,谢初幽也就是哼了声,她看向范婉婷,话要出口,还是给憋了回去,起身闷闷说了一句: “你们坐着,我出去一下。” 谢满月抬头,谢初幽已经出阁楼了,就留下她和初涟两个人啊,谢满月转头看范婉婷,笑了笑,“三妹她就是这样的脾气,风风火火的,直了些。” 范玉婷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只不过阁楼里一下沉闷了下来,谢满月和她们又不熟,没什么好聊的。 而这头梧桐院内,范氏正和谢老夫人说起儿子的婚事,说着就夸到了自己外甥女身上,“娘,婉婷那孩子您刚刚也见过了,是个温婉可人的姑娘,我那二哥刚刚任了太常寺卿,两个儿子也都是有出息的,两家人门当户对,我想着,让婉婷嫁给我们远荣啊,整好。” 谢家二老爷谢仲仁的官职并不高,说起来这婚事,和范家二房也是般配,谢老夫人见过范家大小姐几回,和范氏说的没有出入,是个温柔婉约的孩子,只是这年纪,“这孩子今年十六了吧,早两年范家这门槛可得踏破了,怎么亲事到如今都还没定。” “老夫人,这事儿啊说起来是孩子们投缘,远荣那孩子从小对婉婷就好,小的时候婉婷也愿意黏着这个表哥,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范家到底如何,老夫人您也清楚,门当户对的,加上两个孩子的关系,今后小两口的日子一定是和和美美的!”范大夫人笑着,“怕是两个孩子早就心中许意了。” 谢老夫人看儿媳妇是一脸的满意,想起前些日子侯爷劝自己的话,这范家大小姐也的确不差,末了,没再对这事儿表发意见。 ———————————————— 入夜去看元宵灯会的时候谢满月才知道谢初幽这么不喜欢和范家的姑娘呆在一块儿的缘故,那范家三小姐,喜欢三哥。 谢满月知道今天来的范家大小姐是二伯娘中意的儿媳妇人选,却不知范家的小姐们眼光这么‘专一’,全看上谢家的男孩了。 “最烦跟她们呆在一块儿,去年元宵的时候她看到三哥一面后就整日写信给我打听三哥的喜好,真是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谢初幽说了一路,都是对范家那几个表姐的不满,尤其是大表姐范婉婷,“我娘不知道什么眼神,非说表姐好。” 谢满月听她和四妹抱怨,在旁并不说话。二伯娘是二哥的亲娘,这婚事她能做得了主,那范家三小姐肯定是没戏,谢满月多少知道大伯娘的喜好,但凡是和二伯娘沾点边的人,大伯娘统统都是先排除在外,绝不可能是在选择范围内。 谢初幽真抱怨了一路,等到了西琅集市,谢满月在奇货可居留下,谢初幽和谢初涟先去了茶楼,等她在铺子里呆了一会儿前去茶楼里和她们集合,三哥和四弟已经去市尾那儿猜灯谜。 等天全黑了她们三人才出了茶楼逛集市,这儿马车进不来,来往的全是人群,谢初幽一扫马车上的郁闷,高高兴兴的逛集市,谢初涟也买了不少东西,三个人逛到了集市尾,那儿三哥他们正在挑着灯谜猜。 猜出了一定的数量可以换奖品,谢满月看上了那边台子上放着的一套茶具,央求着谢远航到时候换那个送给她,一旁的谢远城笑嘻嘻的凑话,“三哥能换更好的,这个我替你去换。” 谢满月看了一眼他手里猜出来的灯谜,不信他,“你的够么?” 谢远城现在最受不了谢满月质疑他了,上次和她玩叶子戏输得这么惨,他正愁没有机会把自己的形象给掰回来,拍着胸脯许诺,“你看着,我一定替你把那茶具换回来。” 谢满月冲着谢初涟眨了眨眼睛,转头笑着鼓励他,“行啊四弟,你要是替我换回来,我就教你怎么玩叶子戏,保管你在书院里能大杀四方!” “成交。”谢远城觉得这交易合算,不再和她多说,换了一排灯笼架子去猜了,谢满月她们则是在一旁看猴戏。 ———————————————— 大半个时辰过后谢远城回来了,神情有些沮丧,手里拿着一把的纸条,遗憾的看着谢满月,“猜齐了,但是去换的时候发现已经被人换走了。” 谢满月看向那边的台子,她适才看中那紫砂茶具的确不见了,之前忙着看表演也没注意,见谢远城比她还要沮丧,摆了摆手安慰,“没事儿,这么多够换别的了,你放心,叶子戏我还教你怎么玩。” “那怎么行,我去问问谁换走的,看看能不能换回来。”谢远城不肯,这等价交换他心里才舒坦,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这样屈服的。 谢满月拦不住他,谢远城挤入人群往台子那边走去,不过很快,他更沮丧的回来了。 “算了啦,没有就没有,也不缺那一套。”谢满月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我们回茶楼里坐一会儿。” 回到茶楼里没多久就有伙计前来敲门,霜降前去开门,伙计抱着一个锦盒递给霜降,说是有人让他把这个送上来给谢家二姑娘的。 偌大的锦盒放在桌子上,谢满月掀开盖子一看,这赫然就是刚刚谢远城想换却被人先换走了的茶具。 谢满月一怔,忙问伙计,“让你送东西上来的人呢,是哪家的可知道。” 伙计摇摇头,“送上来的时候还在楼下。” 谢满月起身到窗边往下看,一个侍卫推着轮椅,身后又跟着两个,轮椅上坐着的人,赫然就是十皇子。 他正抬头看谢满月所在的包房窗户,四目相对,乔瑾昊冲着谢满月温和的一笑,抬手做了个举杯的姿势,意在于,既然她喜欢,这茶具就送给她了。 ☆、第65章 等谢满月跑下楼还东西,十皇子已经上马车离开了,这儿人群纷拥,等她上马车赶过去人都不知道在哪儿了,谢满月气的一跺脚,真是,还都没法还了。 她一点都不想和十皇子有牵扯,尤其是去年大姐姐成亲前夕闹出的这件事,十皇子此人看起来温和好相处,心里不知道打着多少注意,还都不是什么好主意,谢满月两回遇见他都是这样转赠东西,她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被跟踪了。 买琉璃云木的时候他抢先了,如今四弟想给她换一套茶具,又被抢先了,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还能是意外? 抢走也就算了,还送到自己手上算怎么回事,这样的人情未免也渗人,谢满月没法将这东西还回去,一旦她还回去,指不定要被人冠上个爱慕十皇子,私相授受的名声。 谷雨抱着锦盒喊了一声姑娘,谢满月回头瞥了这盒子一眼,“去当铺看看,这值多少钱,把它给我死当了。” “姑娘,您不是刚刚就想要这茶具,死当了的话往后可就拿不回来了。”谷雨看自家姑娘一脸气呼呼的样子,犹豫着道。 “拿不回来才好。”谢满月催促她赶紧去当铺,转而上楼,谢初幽还盯着她看。 “二姐,刚刚底下的不会就是送东西给你的人吧,咦,东西呢。”谢初幽朝后面一看,刚刚谷雨拿下去的,怎么人没上来。 “当了,等会儿当了银子给你们买吃的。”谢满月哼了声,三妹当时没跟着马茹嫣她们去碧澜宫,她并没见过十皇子,也亏的她不认识,否则还不知道说什么闹腾的话。 “当了?”谢初幽惊呼了声,继而嘀咕,“你不是喜欢那东西,还缠着四哥给你换,怎么转手就当了,刚刚那是谁家的少爷啊。” 谢满月不理她,等谷雨回来,下茶楼前去铺子里,买了好些吃的,余下的银子也都花光了买其它的,满满当当的由谷雨和霜降两个人抱回了茶楼,每个人分了个遍。 ———————————————— 而这儿还没回宫,远处的马车奔来,乔瑾昊知道了谢家二姑娘把他送的东西当掉的消息,马车内,沉默了一会儿,直到侍卫抬着轮椅下来,扶他下马车,乔瑾昊的神色才有了一些变化。 入了宫门口有公公在迎接,那是父皇身边侍奉的石公公,乔瑾昊笑着看他,“这么晚了石公公在此所为何事。” “皇上让小的来接殿下,魏王爷给您寻了个大夫回来,如今正在乾清宫里候着呢。”石公公一面走着一面说,前面有软轿,侍卫把乔瑾昊从轮椅上扶起来上轿子,这边抬着往乾清宫走去。 乔瑾昊的神情微闪了闪,“皇叔请来的?” “是啊,圣上托魏王爷为您去寻的,希望啊早日让殿下的身子好起来。”石公公对十皇子是毕恭毕敬的,在这宫中,即便是母妃过世了,这十皇子还是圣上最宠爱的孩子。 乔瑾昊笑了笑,“真是有劳皇叔了。” ...... 很快到了乾清宫,侧殿中入夜还点着灯火,皇上和魏王爷都在,还有一个中年人,穿着古道仙风的,和宫里的太医比起来气势的确是不一样。 皇上见儿子来了,笑着让他过来,到皇上身旁,他拍了拍乔瑾昊的肩膀,神情慈爱的很,“今日元宵灯会看的如何。” “儿臣看的很开心。”乔瑾昊笑起来的时候很像早逝的岚妃,这可是皇上对他宠爱这么多年的缘故之一,听闻他说开心,皇上也朗笑着,让那大夫过来给儿子请脉,这头又命人去煮一些宵食过来。 魏王爷在一旁看着早就已经习惯,皇兄的孩子多,素来都是区别对待,对太子严厉教导,二皇子从小就送去了麓山,余下的几个孩子受重视的不受重视的都立着父亲的威严,唯独是对十皇子,岚妃在的时候受宠,岚妃过世之后更是把对孩子们大部分的关注都给了这个病弱的孩子。 皇上心疼爱妃的孩子,又因为儿子的遭遇更加怜疼他,即便是如此,一个常年要坐轮椅,汤药不断的皇子,再疼爱也不会引起别人太大的戒心,他这辈子是与皇位无缘。 大夫的把脉持续了不少时间,乔瑾昊抱的希望并不大,之前无数太医都看过,体内的毒是早就清干净了,可损的內腑坏了就是坏了,好不了,他要这么病怏怏一辈子早就是既定的事实。 半柱香的时辰过去,大夫又看了他的腿,最后起身禀报,“回皇上的话,十殿下现在的情况还可以改善的更好一些。” 听到他这么说,皇上和乔瑾昊的神情都有了变化,魏王爷代替问,“罗大夫,这得如何改善。” 罗大夫恭敬的看着乔瑾昊,“十皇子殿下如今是否尚未成亲。” 乔瑾昊摇头。 “殿下的腿不能长久坐着轮椅,若是能够多走动走动都是好的,施以针灸,再以药汤为浴,先把殿下的內腑养起来。”罗大夫说的语气显得很确信,似乎乔瑾昊的病在他眼底里不值一提。 “能养好?” “自然是能,手骨腿骨断了都能养好,內腑之害也能养好,只不过时日需长,更需要调和,最重要的还是殿下您心绪上的调养。” “怎么调养?” 乔瑾昊对他的话来了点兴趣,抬眸看他,罗大夫只说了两个字,殿内安静了片刻,罗大夫的声音再度响起,“成了亲,阴阳之调和,殿下的心绪稳了,若是皇妃诞下孩子,殿下一定亦是高兴非常,只要殿下的心绪好起来,身子就会好的更快。” 乔瑾昊一愣,这样的说法还真是闻所未闻。 就是皇上眼底也是疑虑,而这罗大夫的脸上却更添确信,“皇上,十皇子殿下的身子,这样调养两年之后成亲,不出五年,必定是能站起来行动自如。” 还没有人敢说几年之内就让他站起来的,罗大夫此言一出,殿上安静了一会儿,皇上的神情中是有些许期望的,是希望这个大夫所说的话能成真,也是对儿子能够站起来这件事抱着期望。 当年乔瑾昊才四岁多,吃了几口岚妃喂给他的糕点,岚妃当场毒死,他则是口吐白沫晕了过去,这些年来皇上是想尽了办法想让这个儿子的身子好起来,这是爱妃唯一留下的孩子,怎么都得照顾好,可总是失望的多,太医们束手无策。 魏王爷了解皇上的心思,笑着对罗大夫说道,“罗大夫,你这边请。” ...... 侧殿内就剩下了皇上和十皇子,乔瑾昊对罗大夫的话还将信将疑,但是皇上却抱了不小的希望,他慈爱的看着乔瑾昊,“若是这罗大夫所言不假,就算是再多用上几年,只要是能站起来行动自如,父皇就放心了。” “让父皇担心了。”乔瑾昊坐回轮椅,笑意释然,“如今也不会觉得哪里不便,这么多年下来也习惯了,至于儿臣的婚事,罗大人所言还是不必,以免耽误了姑娘。” “你不用担心,父皇一定会为你选一门顺心如意的婚事。”皇上眼底闪过一抹凌然,他的儿子,再怎么样都不会到耽误谁家姑娘的地步。 “父皇,儿臣的婚事却是不急,九哥的婚事都还没定,儿臣不能先越过他去。”乔瑾昊摇头,“说起来九哥从毫安回来任职,也该是定下来的时候。” “你也是有心了,还替你九哥的婚事上心。”皇上看着这个儿子,眉宇间神似过世的岚妃,又是一阵伤神,“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 ———————————————— 初春乍暖,二月初,桃花开的早的地方已经是粉色一片,谢侯府内,二爷谢远卿荣的婚事终于定下来了,二月初正是下定的日子,前院准备了许多东西,范氏忙前忙后的,清点完了之后派人送去了范家。 要了生辰八字之后送去合,合送回来的结果让范氏合不拢嘴,三月初时选定了日子,把婚书送过去,日子就定在了入秋的十月。 两个孩子的年纪都不小了,谢远卿荣外任的事也已经定下来,公文下发后明年年初就要上任,范氏早早的想把儿媳妇娶进门。 此时在外任期了六年的谢远卿终于回来了。 三月十四这天一大早,谢家一大家子人都在前院等着,这情况比当初谢满月被带回谢家时更是热闹,当初只有谢老夫人一人高兴,如今谢家长孙回来,是合家上下都开心。 外面管事来通禀,马车到了。前厅里一行人拥着谢老夫人一块儿出去,大门口这儿停着数量马车,正大门位置的马车上下来一个年轻妇人,继而是两个男孩子,谢老夫人眼眶一湿,哎哟了声,这儿的年轻妇人拍了拍两个孩子的后背,大的看起来五六岁,小的不过才两三岁,朝着谢老夫人这儿奔来,奶声奶气的喊,“曾祖母~” “哎~我的乖乖。”两个孩子一块儿冲入怀里,谢老夫人被撞了个满怀,后面有人搀扶着,乐呵呵的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当初孙媳妇跟着长孙外任去的时候才四五月的身孕,这一眨眼,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 “娘,咱们进去说。”谢大夫人陈氏也高兴的很,长子回来了,这六年在外不仅成绩做的好,儿媳妇还生了两个孙子,真是什么都不缺了。 “好,好进去说,进去说。”谢老夫人转过身,两个小的闹腾的很,一人牵着一遍谢老夫人,奶声奶气的说着曾祖母我扶您进去,逗的谢老夫人哈哈大笑。 前厅当中嘘寒问暖了好一番,都是些老夫人和孙子孙媳妇说话,中间还插着两个小的,这脾气不像爹也不像娘,活泼好动的很,尤其是小的泽哥儿,仗着今天回来了,往后再也不会被爹爹关在书房里,家里会有好多人帮他。他就一直黏在谢老夫人怀里,怎么都不肯下来。 谢老夫人高兴,任由他呆着,这儿前厅热闹了好一阵,谢大夫人让人把他们的行李都搬回院子里,临近中午,偏厅内摆了桌子,李妈进来提醒,一家子朝着偏厅涌了过去。 等到吃过了午饭,这儿扶着谢老夫人去梧桐院,家里大大小小的就又去了梧桐院这儿,谢老夫人这才向孙媳妇介绍满月。 “你四叔把满月找回来的时候你们两口子才刚去一年,这一晃啊,五年过去了。”谢老夫人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有絮絮叨叨的说了些前几年的事,女儿出嫁,去年谢初华也出嫁了,下半年很快又要迎来谢远卿荣的婚事,谢远卿航也是到了议亲的年纪,这一桩一桩,谢府要连着热闹上好些年。 “娘给我们写的信中提及过了,祖母您一直惦念着,如今能找回来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相公还说满月和三叔三婶长的像,如今算是一家团聚了。”林氏笑着说道,一旁谢承泽好奇的看着谢满月,谢满月冲着他笑了笑,小家伙还回过头来朝她扮了个鬼脸,转而又一本正经的坐在祖母身旁,谢满月看的忍俊不禁。 “说起来我们满月也大了,到了说亲的年纪,这两年啊,我们谢侯府的门槛可又要让人给踏破了!”范氏坐在下面笑着,进屋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插话进来,老夫人问的都是些外任的事,大房那儿这次回来侯爷安排的差事可不低,过个三年等自己儿子回来,岂不更出息。 谢满月在那儿闷着没出声,谢老夫人其实也正有那意思,等长孙的差事安排下来,这就要准备给孙女议亲了,娘家这儿多一份兄长的助力就多一份好,按着谢老夫人的心思,这婚事必定也不会往低了去。 ...... 梧桐院里聊了一下午,傍晚的时候谢侯爷回来了,两个小的跑着又去粘曾祖父,大一些的谢承恩看到曾祖父比自己爹爹还冷凌的脸有些却步,泽哥儿却撒欢的很,天不怕地不怕的扑到了谢侯爷的怀里,一口一个曾祖父,喊的可甜了。 谢侯爷一向绷紧的神情里露出些许笑意来,把泽哥儿抱了起来,远处谢远卿走过来,泽哥儿赶紧搂住谢侯爷的脖子,生怕爹爹等会儿要教训自己,那装可怜的模样,逗笑了一群人。 入夜时吃过了晚饭,前厅那儿还在聊天,六年之中谢远卿外任一次都没有回来过,不论是祖母还是大伯他们,都有很多话要说。 反而是他们这些小辈,吃过饭后在前厅呆了一会儿谢满月就回了玉溪院。 第二天一早,谢满月在睡梦中被人催起来了。 ———————————————— 脸颊上凉飕飕的,谢满月睁开眼,泽哥儿趴在她床边上,歪着脑袋正看着她,见她醒了,笑嘻嘻的抬手在她脸颊上一闷,“姑姑,起来了。” 谢满月被他手上这凉意给直接冻清醒了,抬眼看窗外,这天儿还没多亮呢,抬手一把把他抱到了床内侧,看他笑嘻嘻的样子,直接裹进了被窝里,“还早呢,再睡会儿!” “起了起了,太阳晒屁股了,姑姑你快起来。”泽哥儿在她被窝里蹬腿,谢满月怎么都睡不好了,只好做起身子,看着从被窝里钻出来的泽哥儿,抬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这么早做什么!” “起了啊,每天这个时辰爹爹都要我和哥哥起来。” 泽哥儿看起来精神奕奕,一点儿都不像是被人催起来的,谢满月打了个哈欠,“要你们起来做什么。” “扎马步,哥哥都练了三年了。” 谢满月的哈欠顿了顿,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蹲马步?”就这小不点儿的样子还蹲马步? 泽哥儿翻起来站在床上就给谢满月示范了一个蹲马步的动作,呵,还别说,有模有样,只不过大哥也太残暴了,泽哥儿才多大的,两三岁就要开始蹲马步,又不是学武艺,当年孙赫明都没学的这么早。 实际上是因为谢远卿出任的地方偏北,距离岐北并不远,那儿一年四季冬日长,春秋短暂,为了两个孩子身体好一点,谢远卿特地请了个武师傅回来教导两个孩子强身之术,本来是为长子请的,也才刚学了一年,是泽哥儿喜欢凑热闹,跟着一块儿在旁蹲,蹲了一年后也像模像样。 谢满月无奈的被泽哥儿拖了起来,一问之下,原来选她这儿的理由是三哥那儿敲不开门,四弟迷迷糊糊的让他来找二姑姑,这不,她就成了第一个被他叫醒的人。 叫醒了她之后还要和她一块儿吃早点,再要她带着自己在花园里逛了一圈,带着他去过梧桐院和祖母请安,小家伙又缠着她回了玉溪阁,要她教她写字,还要她教他唱歌,精力充沛的似乎又永远使不完的劲。 末了,大嫂派人把他带回去时,他还开心的告诉谢满月,他明天再来。 谢满月整个都不好了,趴在桌子上看谷雨,“刚刚孙少爷说什么,你听着没。” 谷雨和霜降都笑了,姑娘可是难得遇上对手,“孙少爷说明早请您过去看孙大少爷练剑呢。” 谢满月哀叹了声,“明天要记得锁门啊。” ☆、第66章 抗旨不遵 第二天一大早谢满月还是让泽哥儿叫起来了,大哥的院子内,才五岁多的大侄子手拿着桃木剑正有模有样的挥着,泽哥儿喜欢凑热闹,拉着谢满月在一旁坐下,如今的时辰还很早,内屋中林氏走出来,身后的丫鬟手里端着点心和果茶。 “明天要是他还去找你,让丫鬟拦他就成了。”林氏看谢满月困乏的神情,笑着端茶给她喝,“那边没什么玩伴,回了家可就疯了。” “大嫂,你们去了六年,真的是一趟都没回来过呢。”谢满月挺喜欢这个温婉的嫂子,和大哥那冷凌的样子比起来,大嫂简直就是温暖三月阳。 “回来一趟,来去得两个月,你大哥那儿的公务没法耽搁这么久,我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一路也不安全。”泽哥儿跑过来趴在林氏的腿上,奶声奶气叫着娘,讨了一口水喝之后又去了哥哥旁边蹲马步,林氏转头看谢满月,“好几年了,在这儿住习惯了吧。” “嗯,已经习惯了。”谢满月点点头,“就是有时候会想起陈家村的事,陈伯家的两个孩子,如今也不小了。”她离开的时候大宝二宝才两岁多,如今有七八岁了,不知还记不记得她。 “往后若是有机会,回去看看也未尝不可。”林氏朝着她笑着,“毕竟你在那儿也生活了不少年。” 大嫂说话总让人觉得有一股舒适,不远处泽哥儿跑过来,拉起谢满月要她也练剑,还往她手里塞了一把桃木剑,那儿坐着的林氏并不阻止儿子,只是笑盈盈的望着。 “姑姑,来,我教你舞剑。”半点大的豆丁要教她舞剑,谢满月掂量着手中的桃木剑,从一旁的丫鬟手中挑了一柄长一些的,看泽哥儿一愣愣的看着她,谢满月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 “姑姑教你舞剑。” 她也是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接触这些了,祁老爹是个只会拿剑不会拿勺的人,还没去毫安时她总和孙赫明呆在一会儿,也没少欺负他,后来去了毫安,老爹就开始教她剑术。 男子舞剑与女子舞剑不同,女子刚中并柔,慢中致快,当初从毫安回来认识了云殊和合香,在桃花庵里时常是他们奏乐,她来舞剑。 说起来,她也有六七年没有碰剑了。 谢满月试了试桃木剑的长度,看着泽哥儿,笑眯眯着,“你看好了。” 挑,刺,转。 起初几个动作还生疏些,后来这一柄桃木剑在谢满月手中就行云流水了起来,她的剑术是老爹教的,舞剑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这些都深刻在脑海里的,即便是好些年没有握她都能够很快想起来。 谢承恩在一旁停了下来,目不转睛的和弟弟一起看着姑姑舞剑。 可真帅,谢满月每一个动作缓到快时都有一个停顿,这些动作并不华丽,看起来却很美,她也不是空舞剑的花架子,当初祁老爹教导的剑术中好歹是有些底子。 泽哥儿张大着嘴巴看着,半响,等谢满月十招结束,泽哥儿撒腿朝着谢满月奔过去,一下抱住了她的大腿,嚷道,“姑姑教我,姑姑教我,姑姑教我。” 谢满月被他给逗乐了,把桃木剑交给丫鬟,故而板着脸孔看他,“真的要学?” 泽哥儿点头如小鸡啄米,忙过去把哥哥也拉过来,拍着小胸脯,“我和大哥一块儿学,每天去叫姑姑起床。” “......”谢满月看着他一脸的信誓旦旦,没绷住神情,噗一声乐了。 ———————————————— 接下来长达好几月的时间,谢满月开始后悔当初在两个小的面前舞剑,她一向对这爱撒娇磨人又聪明的孩子没辙,泽哥儿顽皮,嘴巴甜,谁想大侄子也是个会讨好的,总是张着眼睛看她,不教她自己心里头都过意不去。 偏偏大哥和大嫂还一点都不担心孩子受伤,男孩子,就该多吃点苦,摔疼些算什么,所以从三月到六月,初夏来临之际,两个侄子在谢满月这儿学了一季的舞剑。 谢老夫人问起来她在哪儿学的,谢满月一并推给了祁老爹,去祁家这么多回了,嗯,跟着祁靖一起学的,至于祁靖到底会不会,祖母只是随口问问,哪里会再派人去打听这些。 过了几日,六月初八这天,谢满月陪着祖母去福国寺上香。 家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都去了,七岁大的谢远弘领着五岁和二岁的侄子,俨然已经是一副好小叔的模样,下了马车要走台阶,谢远弘一手拉着一个,娃娃似的脸上绷着一副‘我很成熟,我现在是长辈’的神情,后面谢满月她们看着,快要乐翻了。 一行人到了后山的院子里,男孩子的精力总是充沛很多,谢远弘领着两个小的,后头又跟了一群伺候的人,提醒不许走远了,就在后山这儿玩,谢满月她们则是陪着谢老夫人到前殿去祈福。 年初长孙一家回来,谢老夫人心想着就要来福国寺祈福上香,一来还当初长孙去出任时在这儿许的平安愿,二来是替几个孩子祈福。 谢家人丁兴旺,到了这一辈尤其的多,谢侯爷之上,已经过世的老侯爷那一辈兄弟倒是很多,但到了谢侯爷这儿,只有一个兄弟,还是庶出的,早就分了家算在了族亲内,平日里走动的也少,所以这一大家子,嫡出这一脉如今才是真的兴旺。 前殿祈福烧了之前,谢老夫人还额外带着谢满月她们去求签,求签的堂里人很多,谢满月却不想求,姻缘之事如果是天定,不会有更改的,那如今也无需知道,她只为自己求了一支平安签,谢初幽这儿在范氏的殷切要求下,倒是求了一支姻缘签。 谢满月先求的平安签,掉出来是上吉的时候她还乐了好一番,这儿谢初幽解出来之后,范氏的脸色看起来却不显得好。 谢初幽的姻缘签里标的是中吉。 大周这儿是有这样的说法,求姻缘的,上上签,上吉签都是好的,勉强一些有个吉字,可若是抽到中吉,必定是有波折和磨难在里面,这要是抽到了下吉或者下下签,此时估摸着求签的人要哭了。 以谢家的家世,谢初幽只抽了一个中吉,难怪范氏的脸色会是如此。 谢满月的签已经放在桌子上等僧人解了,回头看去,谢初幽瘪嘴站在那儿,范氏却把手里的签直接交给了守在那儿的小和尚,不打算解签了。 “施主,您这一世若是能知足常乐,定会安康和乐。”僧人把谢满月递给他的签交还给了一旁站着的僧人,谢满月微怔。 “大师,何谓知足常乐,若是日子平顺的,自然是知足常乐,若是日子不平顺,又岂容的了知足常乐。”谢满月反问他,这要是有人天天上家里来闹事,怎么知足常乐。 “凡是自有天道,要怎么做,贫僧自然不能替施主做决定,施主只要是持本心,是会安康和乐。”和僧人说话,总是这样半知半解,谢满月再问下去,保不齐是一句天机不可泄露结尾,当初她烧符纸的时候,那僧人是如何说的,适时放手就不会烧到自己的手。 这几年来谢满月并不懂他说的适时放手究竟具象的哪些意思,如今这位又说持本心。 难不成,她有幸重生,也是顺应天道? 谢满月回神,还是恭恭敬敬的朝着僧人拜了一拜,“多谢大师。” ———————————————— 走出了求签堂,外面二伯娘和三妹的脸色还是不太好,谢老夫人看着这个儿媳妇,“既然求了签,你怎么能再放回去,这是不信还是不愿信,难不成你还想再求一次。” “娘,上回带初幽去别的庙里求的都是上吉。”范氏心里可接受不了自己女儿的姻缘就只有一个中吉。 “既然你已经替幽儿求过了就不该来福国寺再替她求姻缘签,既然求了,就该让大师解,就算是有什么波折,你心里有数些难道还是坏事?”谢老夫人命人去求签堂里多添几份香油钱,“这样上哪儿都是不敬。” 求了再求,求的不好还不信,是要顺心如意,非要上上签才觉得没有错,别的都觉得不对,那还求什么。 在侄媳妇的面前被老夫人这么说,范氏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最后是惺惺的笑了笑,拉起谢初幽,“娘,我们去前面的符堂里给老爷和远荣求几道平安符。” 谢初幽不情不愿的被范氏带走了,李妈那儿在求签堂里捐了些香油钱,谢老夫人不再说什么,带着谢满月她们朝着下一个庙堂走去。 ...... 福国寺之大,这儿的庙宇都要拜遍得耗费上两日的功夫才走的遍,这次是谢远卿一家子时隔六年才回来,谢老夫人带着她们多走了几个庙宇,在后山那儿吃过了午饭,下午带着她们去了经楼。 谢老夫人每次过来福国寺都要来经楼里听经,谢满月带着谷雨在后山这儿走着,没消多少路,再过去就是僧人们的禅房。 谢满月转身回小院,那边小山坡上,平延下来的小路,一个侍卫推着轮椅下来。 谢满月由避不及,乔瑾昊却喊住了她,一声谢二姑娘让谢满月生生停住脚,转过身来看着他,神情恭敬疏远,“十殿下。” “真是巧。”乔瑾昊笑盈盈看着她,好像是罗大夫的办法起了些效用,他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 “不巧,小女正要离开,十殿下您请自便。” 谢满月说罢转过身,乔瑾昊的声音缓缓传来,“谢姑娘你不必如此,本殿下没想对你做什么。” “若是等十殿下您想做什么,岂还来得及。”谢满月转头,笑意里一抹讽刺,想得出下药毁姑娘名节的办法,这皇家中的人还真都是一丘之貉。 乔瑾昊没有因为她的话生气,反而是更添笑意,“谢姑娘,那茶具你可还喜欢。” “当了。” 谢满月不假思索直接道。 乔瑾昊脸色微变,他当然知道当了,可她在他面前竟然也敢这么说。 “谢姑娘是因为本宫所送的缘故。” “十皇子殿下,还请您往后不要再送东西过来,免得引起什么不必要误会。”谢满月讨厌这种她在哪儿总能遇见他的感觉,更讨厌抢了她的东西后再做顺水人情给她,他喜欢先下手买去也就罢了,算她迟了一步,可何必再送给她呢。 “听闻谢姑娘和九哥相识。”乔瑾昊这一番怒意到了脸上成了笑意,他低下头去,轮椅下的地方是一簇一簇盛开的花,他再抬头时神情里已经是添了如沐,“谢姑娘大可不必如此。” “十皇子,我想您误会了,我与九皇子并不相识,只在宫中有过两面之缘罢了。”谢满月微仰头,语气冷淡,“十皇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尚还有事,先行告辞。” 谢满月转身直接朝着来时的路离开,乔瑾昊身后的侍卫低声请示,“殿下,是否要将她拦下。” “不必了。”乔瑾昊微眯了眯眼,抬头看下来的山坡路,她刚刚走的那条路,明明就是朝着九哥住过的院子方向,在这儿等她,没有算错。 直到谢满月的身影看不见了,乔瑾昊转头看身后的侍卫,“项杰,你说罗大夫的建议是否可行。” “凡是对殿下恢复有帮助的,臣都觉得是可行的。”侍卫说话的语气硬邦邦的,乔瑾昊听了这么些年早就听习惯了,他轻笑着。 “那你看谢家二姑娘如何。” ———————————————— 谢满月怎么都没有料想到,在福国寺见过十皇子之后的结果是在几天后等来了一道圣旨。 那还是上午的时辰,她刚刚陪着泽哥儿逛完花园,拉着要去大嫂的院子里吃刚做的糕点,谢侯府门口停下了宫里来的马车,皇上身边的石公公亲自前来宣旨。 谢老夫人换了衣服携带着一大家子到前厅接旨,谢家上下谁都不知这圣旨宣的是什么,更是猜不透皇上要给谢家下什么旨意,谢满月本来是跟着谢初幽她们跪在后面的,但那石公公拿出圣旨之后却喊了一句话,“谢仲伯之女谢初谣上前接旨。” 谢满月心里咯噔了一下,半拍着没缓过来,前面的林氏转头过来喊了她一声,谢满月这才起身到了前面跪下,众人心中的疑惑加剧,谢满月跪在那儿,低着头怎么都想不透皇上要给她颁什么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谢侯爷之孙女谢初谣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十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谢初谣待宇闺中,与皇十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皇十子为皇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石公公读完之后,跪在那儿的人全都镇住了,谢老夫人抬头看跪在前面的谢满月,眼里是掩不住的担忧,而后面跪着的陈氏和范氏她们脸上也是神情各异,石公公笑呵呵的看着谢老夫人,“恭喜您哪老夫人。” 继而看向了谢满月,“谢二姑娘,还不快接旨。” 谢满月压根没有缓过神来,成亲?赐婚?和十皇子? 她什么时候要和十皇子成亲了,祖父也不曾提起任何关于她婚事的事,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来了一道圣旨,要把她赐婚给十皇子。 耳畔再度传来了石公公的声音,谢满月抬起头,看着他把圣旨递过来要自己接,一双手怎么都抬不起来去接那道圣旨。 她不能嫁给十皇子。 她压根没想过要嫁给十皇子。 “谢二姑娘,还不快接旨。”石公公渐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他看着谢满月,淡淡的提醒她,“谢二姑娘,这是皇上的圣旨。”抗旨不遵,可是要砍头的。 谢满月不是没听出其中的威胁来,她看了一眼那金黄锦革的圣旨,紧咬着嘴唇,背后是一道道注视的目光,她愣是没有抬手去接。 谢老夫人已经被圣旨的内容给惊了一回,又被孙女这样子的反应给惊了一回,就算是再不愿意,这圣旨也不能不接,谢老夫人看向孙女,正要开口,谢满月有反应了,她跪在那儿,朝着石公公磕头,“臣女不愿,请皇上收回成命。” 前院里几只鸟雀飞过,停在前院的石漆背景墙上,叽叽喳喳的叫唤着,它们好奇的看着前院里跪着的这么多人,歪头看着,前院这儿安静一片。 石公公沉着脸看着跪在面前的谢家二姑娘,他高高兴兴前来宣旨,没想到还遇到一个抗旨不遵的,“谢姑娘,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她当然知道,从上辈子到换一个人生,她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不想嫁给十皇子,不愿意嫁给十皇子,一道圣旨要让她屈服了,那她还不如生活在陈家村里,当做从来没有回来过兆京,从来没有认过这亲。 谢满月抬起头来看着石公公,诚挚着神情,“石公公,臣女不愿嫁给十皇子,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跪在后面的范氏都快惊掉下巴了,什...什么,真抗旨了。 石公公看了一眼谢老夫人,“老夫人,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谢姑娘的双亲早逝,这婚姻大事应当是由老夫人和侯爷做主,这圣旨,可由您替谢姑娘接下。” 这圣旨,今天非下不可,谢满月不接,谢老夫人接了,那这圣旨也就算下了,石公公是在给谢侯府台阶下。 谢满月袖子底下的拳头紧握,她转头看祖母,谢老夫人苍白着神色,不知是跪久了累的,还是因为这件事操心的,她看了一眼孙女,叹了声,“石公公,老身那可怜的儿子和儿媳妇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只希望她过的开开心心的。” 石公公脸色微变,这谢老夫人是看着自己孙女抗旨不遵了。 谢满月鼻子一酸,转过头看着石公公,伏下身子,“还望皇上收回成命。” 真是够拧的一家子,石公公环看了一圈谢家人,沉着脸斥声,“谢家二姑娘抗旨不遵,来人啊,带走。” 后面涌上来几个侍卫,直接把谢满月从地上拉了起来扼住带出了谢侯府,李妈赶紧扶着谢老夫人起身,踉跄的追出去,那几个侍卫把谢满月押进了马车内,石公公转过身看跟随出来的谢老夫人她们,“老夫人,违抗圣旨会有什么结果,您无需我再提醒了吧。” 说罢,石公公上了马车,两辆马车,连带着本来要赏赐给谢侯府的东西,一并都带着,朝着皇宫的方向奔去。 “老夫人!” 李妈扶着瘫倒下来的老夫人,陈氏她们赶紧围了上来,谢老夫人惨白着脸色吩咐,“快,即刻派人去把侯爷叫回来,把几位老爷都给我找回来,远城啊,你跑一趟祁家,去,把祁将军请过来,要快。” ———————————————— 谢满月觉得自己两辈子加起来人生都很精彩,体会过了别人不曾体会过的事情,比如,被捅死之后还能再有活命的机会,又比如现在。 她被那几个侍卫带着扔进了天牢里面。 暗潮的环境,四周暗的很,地上铺满了稻草,后面靠墙那边一张木板床,上面胡乱的放着一床被子,墙角那边堆着一只马桶,她是被推进牢房里的,门一锁,那几个侍卫吭都没坑一声就走了,谢满月抬头看了一眼顶上的天窗,朝着外面看去,真是哪儿都分不出是哪儿。 挑拣了个干净些地方坐下来,谢满月此时心里平宁极了,几天前福国寺的大师才说她能福乐安康,总不至于就富乐到十四岁吧,她是祁玥的时候还活到了十五岁。 这已经死过一回的人,论述起生死来,谢满月都能比一般人淡定许多。 耳畔忽然传来轻喊声,谢满月朝着那声音来源看去,她牢房的斜对面那儿,似乎有张脸靠在栏杆边上。 谢满月走了过去,仔细看着,就看到了一张满是胡渣的脸对着她挤眉弄眼,“你是哪位。” “臭丫头,要不是你,我能被关在这东西,你还敢说你不认识我!” 谢满月一怔,听这声音很耳熟啊,再仔细一看,撇开那浓密的胡子,谢满月看了许久,乐了,这不是神棍钟掌柜嘛。 钟继临听到那笑声,差点气急攻心,他瞪着那边笑的没心没肺的谢满月,“都关进天牢里了你还这么高兴。” “这不是有您陪着嘛。”谢满月笑嘻嘻的看着他,“神棍大叔,您不是很多的符,怎么没保您平安,反倒是把自己给折腾进这儿来了。” “臭丫头。”钟继临骂了一句,“要不是你,我能睡得好好的被人抓来这里,我的铺子啊,我经营了这么多年的铺子啊。” 谢满月顿了顿,一夜之间纸符店易了主,她还以为他逃出去了,没想到他被大公主的人直接带来了天牢。 “臭丫头,你为什么会来这儿。” 谢满月回了神,冲着他笑了笑,“抗旨不遵,就被带来这里了。” 钟继临一愣,看她满不在乎的样子,抗旨不遵啊,这可是要砍头的,这丫头,怎么能说的像没事儿一样! ☆、第67章 相对于天牢里的安静,外面的关于谢家二姑娘抗旨不遵被关进天牢的事很快传扬开来。 宫中宣旨的石公公当时前去谢侯府的时候,那可是没有丝毫的遮着掩着。赐婚的圣旨,谁家被选上了那都是赶着要去烧香拜佛的,怎么会低调,再者也不会料到会有抗旨一说,所以石公公前去宣旨的时候很多人瞧见了。 后来谢侯府大门口,谢满月被带走的时候,也有许多人瞧见了,等谢满月被押去天牢,谢家这儿忙着找人,外头已经传开来关于谢家二姑娘的事,怎么抗的旨自然是杜撰,但最终的结果就是谢家二姑娘不愿意嫁给十皇子,所以抗旨不遵。 外面众说纷纭,谢侯府内谢侯爷因为外事还没回来,前厅内谢家几位老爷都在了,谢远卿放下公务赶回来,听闻了事情的经过,不免疑惑,“祖母,赐婚这么大的事,皇上即便是没有告知谢家,也应该和祖父提起过。” 谢家就算不是皇上眼中最得力的臣子家族,可这身份也不低了,没可能招呼都不打一下就下旨,让整个谢侯府措手不及不说,连提前拒绝的可能性都杜绝了,直接把二妹抓了回去。 “这事恐怕圣上是和父亲提过,不过以父亲的脾气,没答应的事不会回家来说。”谢大老爷还是了解谢侯爷的,也知晓一些圣上的行事作风,半点都不打招呼想来不会是圣上的做法。 “若是提了父亲没答应,圣上又怎么会。”谢仲仁说了一半没继续往下说了,这事实不是显而易见,那就圣旨一道赐婚。 “你们就别猜圣上之前有没有提过,好好想想这事儿怎么办,满月就这么被带走,还不知道要受什么委屈,那天牢里怎么能呆,好好的一个孩子。”谢老夫人此时哪有心情听几个儿子分析这个,不论是不是强买强卖,有没有提前告知,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把孙女从天牢里带出来。 “娘,满月那是违抗圣旨!”谢大老爷无奈,“您别着急,等父亲回来再想法子,圣上那儿这回是被驳了脸面,就算是最后没事,满月也得要在天牢里受一段日子的委屈。” “再派人去祁府看看。”谢老夫人自然知道抗旨不遵是什么后果,驳了皇家颜面哪里是这么好说的通的,“明日我进宫一趟,求见皇后娘娘。” “娘,您看要不要派人去天牢里疏通一下。”陈氏想着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这好好的人进去,再出来不知得受什么折磨,使些银子也好。 “你去一趟马家吧。”谢老夫人眯了眯眼,“马家在宫里走动的多。” 陈氏出去了,范氏看了看自己丈夫,忧心起自己儿子外任的事,看娘他们说的那般,范氏心里可明镜着清楚抗旨意味着什么,一个不妥,谢侯府都得跟着赔上去。 这其中影响的可不止自己丈夫,还有自己的儿子,范氏抬头看谢老夫人,“娘,这事儿我看还是得劝着满月接旨才是。” 这一回谢家二老爷是和自己妻子站在一条线上了,不过他想的不是仕途问题,而是侄女的性命问题,“是啊,娘,那十皇子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将来与皇位也是无缘之人,这嫡斗庶争的,十皇子都参合不上什么关系,这婚事,咱们一口回绝,皇上脸面上过不去,满月今后也不好过啊。” “娘,往后满月就算是保下了性命,往后的婚事也再难议好的啊。”范氏说的句句在理,“满月尚未议亲这事儿瞒不住,咱们拒绝这婚事也得有个理由,这理由切莫不可以是因为那十皇子身子的关系。” 就算是他十皇子是个瘫痪在床的人,也没人可以就这件事嫌弃他。 谢老夫人神色一凌,扫向范氏,范氏脖子微缩了缩,继而又挺直着背脊,她所言可都句句在理。 “你以为满月在天牢里接了旨意这事就算结束了,那是被逼无奈。”赐婚是喜事,抓进天牢里再接旨,那是强迫,满朝文武都看着呢。 范氏眼神闪了闪还想说,这边谢远城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祖母,祁将军来了。” ———————————————— 天牢内。 似乎是天快黑了,天牢里越发的暗,只有过道里的墙上挂着的油灯,光亮幽暗的很。 谢满月蹲坐在门边上,侧对那边是钟掌柜,不一会儿那边大门口有了响动,脚步声随之传来,侍卫领着食盒过来,给他们送饭来了。 谢满月这儿塞进来的是一盘子的吃食,两个菜一个汤,还有一碗饭。那边钟继临的伙食看起来也不算差,自然不能和外面的比,但在这天牢里已经算是不错的吃食了,谢满月没有胃口,端起碗吃了一口饭,看到对侧钟掌柜在吃馒头,等送吃食的侍卫出去,谢满月敲了敲栏杆,“神棍大叔,你在这儿住了这么久,这里都关过些什么人。” “丫头,你那一间可不得了,之前关过一个妃子,后来还关过妃子身边得力的宫女。”钟继临馒头就着菜吃的很快,端起水喝了一大口,咽下后继而道,“不过后来这些人都死了,这妃子是赐了一杯毒酒,那宫女么,拉出去杖责死的。” 谢满月沉默了一阵,也就是说,关在这儿的,基本没活路了。 “丫头,抗旨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有胆子拒了,赐婚做皇妃你这后半辈子可就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钟继临吃饱了后看她那儿都没怎么动的盘子,“快点吃,等会儿要来收走,再怎么没胃口,你也别先把自己给饿死了。” “说的也是。”谢满月笑了,端起碗大口的吃着饭,米粒半冷,吃在嘴里还略显生涩,谢满月喝了一口汤,没有动那鱼肉,只是汤合着米饭吃下去,没多久,侍卫过来收碗碟了。 “大叔,你说我现在的日子不荣华富贵么。”谢满月站着消食,说得坦然,“我现在的日子也是荣华富贵,用有余,过的比大部分人都富足,我又何必为了更家多的荣华富贵,嫁一个自己不愿意嫁的人。” “丫头,叔劝你,你还是答应了的好,你看这儿的日子多难熬,你细皮嫩肉的,住一个晚上就吃不消了,那儿的颜面可驳不得。”钟掌柜指了指上面,谢满月知道他说的是皇上,是啊,驳了圣颜是大罪。 “要是我答应了,那往后这辈子岂不是比现在还要难熬,大叔,我这辈子啊没想别的,就想什么事儿都能过的让自己开心一点,让身边的人也高兴点,你说我不知好歹也没事,我就是这脾气,这婚事,我死都不会答应。” “你真的死都不会答应?”谢满月话音刚落,耳畔传来了乔瑾昊阴测的声音。 谢满月看过去,那边的暗处十皇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在的,他由人搀扶着站在那边,走到光明处,出现在了谢满月的面前。 谢满月神色收敛,看着乔瑾昊,“是,我不会嫁给你。” “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嫁给我?”乔瑾昊又问一句。 谢满月笑了,“十殿下,您何必强人所难,强扭的瓜不甜,即便是被逼着嫁给你,往后的日子也是鸡飞狗跳,我们谁都过的不快活。” “嫁给我不愿意,倘若这赐婚的圣旨写的是九皇子,你是不是就会答应。”乔瑾昊手里拄着拐杖,手不断的发颤,是支撑不稳,也是被谢满月的话所气的。 谢满月愣了愣,沉默了几息功夫,赐婚的圣旨是九皇子,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也就是沉默了这几息的功夫,乔瑾昊的眼底是了然,他嘲讽的看着谢满月,“这么说,若是赐婚的是九哥与你,你就会答应。” “十殿下,假设性的问题恕我没法回答,这得圣旨下过后我才能告诉你我会怎么办。”谢满月当即回了神,一手轻轻的搁在栏杆上,还没发生的事情,她为什么要去考虑。 “他有什么值得愿意,他的母妃是个杀人凶手,他的一切都是太子和皇后怜悯给他的,谢满月,你还真是不知好歹。”乔瑾昊怒极了,她三番四次辜负自己的好意,反过来不给他脸面,连着赐婚的圣旨她都要抗,好一个宁死不屈,好一个死都不愿意嫁。 “十殿下,您把这些过错推在九皇子身上,是不是对他太不公平了。”谢满月不知道那么多年前发生的事情经过曲折是什么,但她看来,九皇子有什么错,当年他也不过是个才五岁的孩子。 “那什么对我公平。”乔瑾昊扔掉手中的拐杖,身后的侍卫即刻扶住了他,他森冷着脸看着谢满月,“是谁害的我母妃惨死,又是谁害的我变成这个样子,谢姑娘,你口口声声说对他不公平,这些事对我可公平过,你说我身上所受的这些苦,我该找谁去弥补这公平。” 他的母妃被方昭仪毒死了,他的身子垮了,他四岁那年没了母妃,从和乐有母妃宠爱的生活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他所受的委屈,谁来给过他公平。 皇后不愿意把他养到膝下,他乔瑾瑜一个罪妃之子还能养到恭妃膝下去,他就要因为调养身子远离皇宫,在福国寺住了这么多年,公平?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您有丧母之痛,九皇子和你也一样,纵然方昭仪害死岚妃,这件事您迁怒九皇子难道就公平,十殿下,您可以责备这世道对您不公平,我也可以说这世道对九皇子不公平,你们一样是遭遇到了不好的事,可是他却比您行事光明磊落。”谢满月不因为对九皇子有好感就偏帮,她说的也是事实,这世上不公允的事情多了,难道人人都要为了这个到处去迁怒,去害人。这都不是理由,在她看来,十皇子就是一个心理阴暗的人。 “要不是方昭仪下毒,如今谁都还过的好好的,他丧母之痛是方昭仪自己造成的,而我的母妃,却是她害死的,谢姑娘,你还不知道当年的事吧。”乔瑾昊怒极反笑,“当年,方昭仪和我母妃是差不多时候入宫,入宫没多久就是好姐妹了,但是母妃受皇上宠爱,晋升的快,我母妃天真,这宫中哪有长久的姐妹。她甚至还帮着方昭仪,让父皇多去她那儿,顺利的怀上了九哥,可人就是这么不知足的东西,方昭仪生了皇子才晋封一个昭仪,母妃却因为生了我直接封妃,她心里不知藏了多少的妒忌才会下此毒手。前一刻她还抱过我,说往后要让九哥护着我,照顾我。下一刻就能送下了毒的糕点过来,谢姑娘,你告诉我什么是光明磊落。” 他心中有太多的愤懑,是什么造成了他今天这个样子,又是什么让他失去母妃,方昭仪死了,她儿子还活着,活蹦乱跳健健康康的活着。 害人的反倒是还好好活着,这又是凭什么呢。 “这世道本来就没有公允,我又何必去想对谁公不公平。”乔瑾昊说完了这一切,忽然笑了,与这周遭阴冷的环境混合在一块儿,更显得他阴沉。 ...... 沉默了良久,谢满月放缓了神情,“十殿下,恕我直言,当年没有方昭仪下毒一事,也会有别人要害岚妃。” 乔瑾昊的神色突然一凌,含了几分杀伐,“你说什么。” “当年岚妃的受宠程度,可谓是惊人,我虽没有亲眼见得也听闻过一些,朝中甚至隐有微词,圣上对岚妃娘娘宠爱有加。后宫之大,妃嫔之多,只有一个皇上罢了,争宠二字,谁不羡慕妒忌那时候的岚妃娘娘,再者,您不觉得在亲手做的糕点上下毒,派人送去给岚妃娘娘和您吃,是一件很蠢的事情么。” 当初九皇子说的时候谢满月就觉得奇怪了,这得多蠢的妃子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除非是她自己也不想活了那就另当别论,若真是预谋要害人,怎么都不会用这么明显的计策。 乔瑾昊哼笑,“谢姑娘,你这是在替九哥说话么。” 谢满月神色微凝,“十皇子殿下,我没有这意思,您若不爱听,您可以当做我没说过。” “你如果现在改变主意,这些事都可以既往不咎。”乔瑾昊看了一眼牢里的环境,“否则这件事,牵连的可不止是你自己。” “十皇子,您究竟喜欢我什么。”谢满月气笑了,赐婚不成就威胁,拿她的命威胁,还拿谢家来威胁,恰好了,她谢满月就是个不怕死的,又不是没死过。 看着他沉默,谢满月声音拔高,“您都说不出一个喜欢我的理由,您这样的逼婚,我真的是承受不起,我谢满月何德何能让您十皇子费尽心思要把我娶进门去,十皇子殿下,多谢您前来探望,这婚事,我不会答应。” 谢满月神情里一抹愤然,乔瑾昊笑着,神色如霜结,“好,谢家姑娘好气魄,宁死不屈。” 乔瑾昊扫过来的眼神犹如毒猎,那阴霾似是要笼罩住整个牢房,把她牢牢的锁住。 谢满月撑着那一抹坚定,最后看着他转身离去,直到那大门声关上,谢满月整个人虚了下来,她双手紧紧的抓着栏杆不让自己跪下去,后背是被逼着憋出的冷汗,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猛烈跳动的心沉稳下来。 静谧的空气里传来了钟继临的感慨声,“丫头,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对皇子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谢满月笑了笑,到了墙角蹲下来,不再和钟继临说话。 ———————————————— 已经是夜,谢侯府内灯火通明,谢侯爷和祁将军连夜入宫,而这儿的皇宫内也不平宁,皇后娘娘所在的永福宫内,太子和太子妃陪着皇后,屋子里还有恭妃和九皇子,几年来自己宫都没出过的马太妃也在此,屋子里坐了不少人。 听了个大概,皇后开口,“此时本宫也没有听皇上提及过,那谢家姑娘也着实是个胆大的,当众抗旨。” “母后,十弟傍晚的时候去过天牢,听闻又让谢家二姑娘给拒绝了。”太子妃薛氏在皇后身旁侍奉,语气柔柔的,“依儿臣之见,那谢家二姑娘虽然是胆大,但的确是个好姑娘,再者,赐婚一事谢家那儿也犹如是闷雷,听宫人禀报,谢侯爷和祁大将军连夜入宫求见了父皇。” 皇后神色微凝,看向了马太妃,“天牢那儿你不来说本宫也已经派人打过招呼了,放心吧。” 马太妃笑了笑,“也就一段日子没出来走动了,谢家那丫头哀家见过一次,聪明机灵,和茹嫣她们关系也不错。” 有这么多人来替谢家二姑娘说话,要么的确是个好姑娘,要么,是有人拜托了她们。 皇后的视线落到一直沉默不语的乔瑾瑜身上,这个孩子从没有求过自己什么事,今天却和恭妃一块儿过来了,怕是他对那谢家二姑娘也是意属。 “母后,谢家姑娘尚未定亲是没错,如今谢侯爷和祁将军入了宫,这事儿肯定是有转圜的余地,我们要给父皇一个台阶下才行。”乔瑾铭深知父皇的脾气,就算是这件事最后没成,父皇这儿也必定是要有个好的结果,圆了这话,说出去也不能是皇上下错了旨意。 “铭儿留下,天色不早,你们先回去吧。”皇后摆了摆手,让马太妃她们先回去,乔瑾瑜也跟着恭妃出去了。 这儿屋子内,皇后看着儿子和儿媳妇,就剩下他们了,说话也直接了许多,“铭儿,瑾瑜那孩子是不是喜欢那谢家二姑娘。” “母后,九弟一向是寡言少语之人,这是儿臣第一次见到他对一个姑娘上心,儿臣也想帮他。”乔瑾铭也是坦诚,和太子妃对看了一眼,又道,“十弟那儿,恐怕不是因为喜欢那谢姑娘,才让父皇赐的婚。” 是不是真的喜欢一个人,同为男子的太子怎么会不知道,十弟这些所作所为,倒像是知道了什么事之后要抢先一步而不是真对人家姑娘家有意。 那谢家二姑娘也不是傻子,是好是坏恐怕她心里都门清的,抗旨不遵,进了天牢,父皇那儿难道真的要把她斩首示众? “糊涂!”皇后一听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不是喜欢,那还不是为了以前那点事,“这岚妃都去世这么多年了,他一个孩子还耿耿于怀,他要什么你父皇没有给他,这么多个孩子加起来,这些关注都没有他的一半,这孩子,怎么就一点都不知感恩。” “母后,所以这事儿还得您出面劝着父皇。”乔瑾铭笑着到她身旁扶住她,“母后,您说的话父皇他一向会听,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父皇也都清楚,要给十弟寻一门好的亲事,这兆京中合适的人家这么多,何必要娶一个已经有意中人的呢,您说是吧。” “那谢姑娘何来的意中人。”皇后一阵,随即无奈的笑了,“你这孩子。” “明日早朝过后还请母后您过去一趟劝着些父皇,其余的事,儿臣这儿会去办。” 皇后看他如此看重九皇子,叹了声,“行了,你们也回去吧。” ...... 乔瑾铭带着太子妃出了永福宫,在外面看到了等候多时的乔瑾瑜,太子妃轻拍了拍他的手,“你们说,臣妾先回去。” 看着太子妃离开,乔瑾铭也不作停顿,直接切入了正题,“你如今就去天牢,按着我之前说的办。” “大哥,这不是和父皇他们一样的做法,不是选十弟,就是选我。”他不想给她出这样的选择题,更不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她嫁给自己。 “九弟,你既是喜欢她的,也觉得她好的,大哥都在尽力帮你,你不是在威逼她,你是在给她更好的选择从天牢里出去,她若不肯,谢家那儿也会想其它的办法,如此一来少不得要受皮肉之苦,谢家那儿说不定还要受一些牵连。父皇之前只是和谢侯爷略微提及,还是被谢侯爷回绝了的,就这点而言,若是她有意中人也是父皇这儿没有查清楚,怪罪不得,你可明白?” 乔瑾铭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别想了,快去。” ———————————————— 当天牢那儿门口又传来开门声,靠在那儿发呆的谢满月被惊回了神,侧对面的仲继临笑看着门口那儿,“丫头,我猜这次又是来找你的。” 可不是,九皇子的声音出现在那儿的时候她就知道是来找她的了。 谢满月站了起来,侍卫拿着钥匙过来打开门,“殿下,只能给您一柱香的时辰。” 乔瑾瑜走进牢房,脚踩在铺着的稻草上,眉头一皱。 而谢满月看到他进来,因为想到之前九皇子问她的话,此时的神情也有些怪。 “你来做什么。”谢满月看他把牢房里环顾了一周,也不说话,开口问。 乔瑾瑜看木板床上的被铺都是新的,心中微松了松,转头看她,“我去求了大哥,让他想办法早点让你出去。” “不用了。”谢满月还不知道么,让他去求情,皇上才不会理会他吧,太难为他了。 乔瑾瑜深看着她,语气淡淡的,“你可真大胆。” 谢满月轻哼了声,“我当你是在夸我。” 她话音刚落,他笑了。 乔瑾瑜抬手在她刘海上摸了摸,没等她过去拍开就松开了,谢满月瞪了他一眼,乔瑾瑜却是笑着道,“我很庆幸。” 谢满月一怔,半响脸颊微微发烫,张口低喃了声,“我又不是为了你抗旨的。” 乔瑾瑜却并不在意她说的这句话,而是严肃了神情,“大哥想了几个办法。” “什么办法。” “明日父皇召见你,问及你为何抗旨,你可以说你已经有意中人,并不意属十弟,若是父皇问及这意中人是谁,你...” “太子殿下让我说意中人是你,对不对。”谢满月抬头看他,接了他的话。 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神情,乔瑾瑜摇了摇头,“你不必这么说,你把你心中真正意属的人告诉父皇就行了,到时候皇后娘娘会帮劝,父皇也能再颁圣旨。”无非是台面上要做的好看,就算是把责任推到石公公头上,是他瞎了眼,认错了字,总之,不论什么理由,皇上绝不是有错的那个。 谢满月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昏暗的环境中,他脸上的神情不再是冷漠,反而透着一些紧张,透着些局促,她张口,“倘若我没有意中人呢。” 乔瑾瑜抬眸看她,眼底闪过一抹铮亮,牢房里安静了片刻,传来了他的声音,“若是你没有意中人,我现在就去求父皇,我喜欢你,我很早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你,我求父皇收回旨意,让我能堂堂正正的去你家提亲。”不是威逼,不是赐婚,就是堂堂正正的前去谢侯府,向她提亲。 ☆、第68章 谢满月在天牢里听完九皇子的话之后沉默了长久,下意识的,她觉得皇上不可能会答应他的话,以皇上对是十皇子的看中,九皇子这一番话恐怕只会激怒皇上。 可话到了嘴边,谢满月忽然发现自己不能很理性的去替他分析这件事到底能不能做,牢房内的气氛显得很怪异,仿佛是有什么在两个人之间流窜,他的眼神太过于执拗,谢满月微侧了侧头,张口轻咳了声,“你不用这样。” “我不会为了救你出去而说违心的话,所以我现在说的,就是我所想的。”乔瑾瑜不善言辞,他也说不出多少温柔甜蜜的话,他只是如此看着她,他想说的,都写在眼底。 谢满月更不知道说什么了,心尖犹如张了一只打鼓,砰砰砰的敲着没停歇。 谢满月可没傍晚时候和十皇子对仗时张口就来的气势,这会儿也问不出‘你喜欢我什么’这样的问题,她怕他说出来的话会让她更没办法往下接啊。 最后,他什么也没再说,外头的侍卫提醒他时辰差不多了,乔瑾瑜深看了她一眼后转身出去了。 半响,牢房里不知道安静了多久,对侧的钟继临这一天之内看了这么多的好戏,看这丫头的眼神也更出奇了,可真是一个不得了的丫头啊。 谢满月蹲在那儿,抬手捂住自己的脸,耳畔传来钟继临洋洋的声音,“丫头啊,刚刚大叔替你算了一卦,你这一辈子啊,逃不开和皇家的牵扯。” 谢满月抬头瞪他,“你半吊子的水货,还会算命。” “我可是师出云山道,拜师学艺多年,你可别小看我,我们师门人才辈出,我师弟他可是...”说了一半忽然不往下说了。 谢满月看着钟掌柜从高亢激动的神情一下恹了下去,继而眼神还躲躲闪闪,好奇心顿生,“你师弟是谁。” “你不是不信么,我不告诉你。”钟掌柜往那儿一靠,不搭理谢满月了。 “你说了我才要想信不信,要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听都没听说的,我干嘛要信。”谢满月远远的看不大清楚他脸上的神情,笑呵呵着答。 过去了好一会儿那里才传来钟继临的声音,“戌道子你可有听说过。” 谢满月想了想,十分耳熟的名字,电光一闪,谢满月想起来了,张了张嘴有些惊讶,“那不是前些年请进宫祈算国运的大师。” “那是我师弟。”钟继临看着谢满月那一脸不置信的样子,怒了,“怎么你不信!” “虽然没有见过那戌道子,但是关于他的传言可不少,当时宫中请他来祈算国运,皇上可是亲自接见挽留过他,他若是你师弟,为什么你还关在天牢里。”只要是说出他师弟是谁,宫中肯定也会对他另眼相看。就算是他没这么大的本事,顶着别人师兄的头衔,好歹不会再被关在这里了啊。 “这种事怎么能自报师门!”钟继临瞪着谢满月,“我等道人是有节气骨风!” “你是怕丢脸吧。”谢满月冲着他拌了个鬼脸,笑的十分的不厚道,“姑且不论真假,要是我是师兄,有这么厉害的师弟,自己混到这程度,我也绝不开口求他,这多丢脸啊。” 钟继临被谢满月气的说不出话来,末了,他飙着胡子,“你赶紧从这儿出去,早早嫁人,少祸害别人。” 说到嫁人,谢满月神色微凛,牢房内的气氛又安静了下来,这边窗外夜色正好,与这儿的安静不同的是,此时的乾清宫内,正酝酿起一场大爆发。 ———————————————————— 谢满月第二天一早得知了这件事,还是马太妃身边前往探望的宫女告诉她的,九皇子昨夜去了乾清宫,恳求皇上收回成命,但是皇上并没有答应他,反而是发了一场怒火。 再详细的宫女也不清楚了,只知道九皇子触怒了皇上,说了不该说的话,谢满月听着却替他捏了好大一把汗。 他真的跑去和皇上提这件事了,以皇上对十皇子的宠爱,肯定是认为九皇子这是要抢弟弟的婚事,当年还有方昭仪的事,皇上铁定是对他更加厌恶,他应该知道这些事的,为什么还? 谢满月身子一颤,猛然想到了一点,他这么做,是想把过错都揽到他的身上。总是要有什么去吸引皇上的注意力,到时候她再说有别的意中人,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劝说之下,这赐婚圣旨也许就能收回来。 而他呢。 谢满月沉默了许久,外面站着的宫女不太放心,又嘱咐了一遍,“谢姑娘,若是圣上召见您了,您可千万记得啊。” “多谢太妃娘娘的嘱托,我记住了。”半响谢满月开口,宫女点点头,离开了天牢,沈香茉靠在那儿蹲了下来,心里乱糟糟的。 是从来没有过的乱,这世上,除了老爹之外,没有人这样为她过。 “你明年就及笄了,是不是。”耳畔忽然回想起桃花庵里他问过的话,谢满月眼神微闪,她最初是不信,可她现在信了。 ...... 对侧钟继临靠在那儿也是哀叹,这年轻人啊就是拧巴,相当年他下山的时候遇见的姑娘,可比这兆京里的活泼开朗多了,哪儿来这么多的拘束,这儿的女子啊,都少了灵气。 并没有过去很久,谢满月抬着头看那窗口,好似中午快来了,天牢内的大门打了开来,进来几个宫人,打开门锁要谢满月出去,“谢姑娘,皇上要见你。” 谢满月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跟着他们出去,出了牢房,她转头看那边钟继临呆的牢房,“大叔,如果这回我能安然无恙的回去,我一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要不是因为她的事,大公主也不会把他关在这儿这么久。 钟继临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又是一声长叹,这姑娘的命数,可真是险中求富贵。 ———————————————— 乾清宫很安静,谢满月被宫人带着洗漱过后,收拾的干干净净进殿拜见皇上,一进去才发现这儿的人很多,皇上在,皇后娘娘也在,太子太子妃都在,她不知道的事,外头的偏殿内,其实谢侯爷和祁将军还候着。 “臣女谢初谣拜见皇上。”谢满月在皇上面前跪了下来,微低着头。 半响都没听到那一句起来,谢满月也只能认命的跪着,当初在御花园里夸过她两句的皇上如今早不是这看法了,在他眼中,这谢家二姑娘就是不识抬举,可若要真治她的罪,侧殿谢侯爷他们还在,更重要的是,这事儿还真是皇上自己理亏在先。 他向谢侯爷提及的时候,谢侯爷是直截了当的说了谢满月年纪还小,并不急着议亲。只是他想满足儿子的请求,下这道赐婚圣旨的时候也觉得这谢家是不会抗旨不遵,哪里知道这姑娘的脾气拗成这样,说不嫁就不嫁。 想了一圈皇上的脸色不甚好看,敛起的神色里暗藏着一抹怒意,他看着跪的端正的谢满月,“朕的皇子有何配不上你,你宁愿抗旨不遵都不愿意嫁给他。” “回皇上的话,十皇子是难得的优秀之人,是臣女配不上他。”谢满月恭恭敬敬的回答,皇上却不吃这一套,知道优秀就不该放过,不想嫁不是明摆着嫌弃他的儿子。 皇后坐在那儿看着,昨夜小九来过这一趟后,直接被关起来了,一早上朝时皇上的脸色都不好看,她劝了一上午,如今把谢家姑娘带过来了,皇上这儿又转不过弯,就觉得自己宠大的儿子没理由被别人嫌弃。 除了是君王之外他还是个爹,和天下的所有爹一样,自己能打骂儿子的,可听不得别人说儿子不是,更何况是最宠爱的儿子。 皇后看了太子一眼,笑盈盈的开口把这话题带了过去,“皇上,谢家姑娘虽说尚未说亲,也可是到了议亲的年纪,这圣旨下的忽然,说不准谢老夫人那儿已经为谢姑娘想好亲事了,这谢姑娘啊,说不定是有意中人的。” 也难为皇后了,把这话题带过去,皇上这儿还不愿意提这口,他要是提了,那这接下来的话就成了谢家二姑娘有意中人,他即便是身为皇上也不好棒打鸳鸯拆散了人家的好姻缘。 殿内沉默的可怕,过去了好一会儿,皇上阴晴不定着神色,“你是否有意中人。” 谢满月低垂着头看不到她的脸色,她微凝着神情,想到了九皇子在天牢里说过的话,她的眼神闪了闪,半响,抬起头来承认,“回皇上的话,臣女的确心有所属。” 强扭的瓜不甜,皇上明白这道理,但是她抗旨在先,轻放了皇家的颜面往哪儿搁,于是他又问,“哦,是哪家的公子。” 谢满月沉默了,她朝着太子那儿看了一眼,只见他暖暖着神色望着自己,谢满月又很快的低下头去,轻轻的说了一句,“回皇上的话,他,不是哪家的公子。” 话音刚落,太子脸上是有欣喜,皇上的脸色却彻底的黑沉了下来。 皇后见此赶紧打圆场,“还不快把谢姑娘扶起来,这天牢里受了不少苦,瞧这瘦的。” 不过一天而已,能瘦成什么样呢,谢满月却必须是虚弱又可怜的样子,眼底里还带着胆怯和惧怕,她不是脾气硬也不是故意看不起十皇子,她是有原因的。 而这原因,一句不是哪家的公子,正说明了她意中人身份的特殊。 皇上怎么会听不明白,昨夜九皇子才来跪求过,这一唱一和,加上皇后和太子说的话,他都清楚。 台阶已经摆好了,要不往下走,难道真砍了谢满月的头? “皇上,既然这孩子心有所属,待臣妾问问,赐婚圣旨已经下了不能收回,瑾昊那儿,臣妾倒是有不错的人选。”皇后给宫人使了个眼色,这头谢满月被扶起来,直接带出了主殿。 皇上转头看她,神情不明意味,“此事有皇后替瑾昊操心自然是再好不过,朕以为,十皇子的是你是不愿意插手的。” 皇后神色镇定的很,噙着淡淡的笑意,说的得体,“臣妾自然要替皇上分忧。” ———————————————— 并没有人来问谢满月她意中人是谁,好似大家都知道似的,她在这儿的屋子内带了许久,一直都没有人来传唤她。 好两个时辰过去之后才有人把她带出去,带到了永福宫,谢满月见到了皇后。 这件事要不是太子出手,皇后这儿也是不想理会的,但既然她这儿决定插手,必定是要办的漂漂亮亮,十皇子的婚事她得办妥,谢满月这意中人的事,皇后也得安排妥当。 皇后并没有和她多说什么,而是问候了她几句,最后嘱咐她回家好好休息,进去出来仅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已经是下午,谢满月被一路往宫门口那儿带去,在宫门口,她看到了等在那儿的祖父和老爹。 远远的,谢满月觉得祖父和老爹两个人好像一瞬操劳了不少,心里头歉疚的很,走到了他们面前,低低了喊了声。 谢侯爷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凛着的神情里露出一抹温和,“上马车,你祖母在等着你回去。” 谢满月鼻头酸酸的,心里难受的很,昨天要不是祖母说的那番话,那圣旨就真的是再无回天之力,转头看祁老爹,铁汉子的祁丰拍了拍她的后背,却是笑着夸她,“不愧是我祁丰认的干女儿,有魄力。” 被他这么一拍,谢满月这泪珠子直接就掉了下来,谁说她不幸福呢,她如今这般,真的是幸福死了。 ...... 一路回谢侯府,到了谢侯府门口,祁丰没有进去,而是在门口与谢满月他们道了别。 他揉了揉谢满月的头,朝着谢侯爷看了一眼,上马离开。谢满月目送了他一段,直到消失不见了,这才跟着祖父进了院子。 才进院,李妈和何妈先走了上前拦住她,前厅那儿陈氏搀着谢老夫人出来,谢老夫人神情激动的很,眼底也是有泪,“快,跨了火盆,去去霉气!” 两个婆子抬来烧的烫红的炭火盆子放在谢满月面前,何妈扶了她一把,谢满月跨了过去,带起来的风把火盆子里一股热气卷上来,谢老夫人口中说着好好,上前了两步把谢满月搂在了怀里,“好孩子,回来了,咱回来了。” 她是回来了,毫发无损的,就只是在天牢里关了一天一夜,可也就是她经历过了才知道这其中几次起伏经历的凶险,这一天一夜,她真的是随时都能掉脑袋。 “去,先去沐浴,好好洗洗这晦气。”谢老夫人没有抱她多久,催着她回玉溪阁好好清洗一番。 谢满月跟着何妈回了玉溪阁,几个丫鬟瞧见她回来了,一个一个抹着眼泪都高兴的很,霜降拉着谷雨去抬水,冬至忙把剪好的柚子叶送来,换下的这身衣服,何妈做主拿出去烧了干净去晦气,连带着她身上带过的首饰,玉的浸在柚子叶浸泡的水里,金的拿去首饰铺子里重新打一回。 ...... 三日之后,宫中那儿石公公又来谢侯府宣旨来了。 ☆、第69章 宫中的事谢侯府和祁大将军知道,回了谢家之后谢侯爷也告知过谢老夫人,只不过谢家的其他人并不知晓其中的缘故,一听又有圣旨到了,人都跟着抖了一下,生怕又是什么要进天牢的事,这才过了三天呐。 石公公看着前院里跪着的谢家人,时隔三日又来宣旨,他的心情也是完全不同,手捧着圣旨看跪在后头的谢满月,轻咳了声,“谢二姑娘,上前接旨。” 一大家子的注意都引在了她的身上,又要出岔子?这皇家怎么又颁圣旨?这回是谁了? 范氏的眼底,这三房的丫头忒能惹事,一大家子都跟着心惊肉跳。 谢满月走上前跪了下来,石公公深看了她一眼,打开圣旨,眼角微抽,这圣旨就是四天前那一份,改了几个字而已。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谢侯爷之孙女谢初谣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九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谢初谣待宇闺中,与皇九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皇九子为皇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石公公念完,谢老夫人脸上的神情是了然,可别人的确实又惊又诧,继而看着谢满月,又要抗旨了? “谢姑娘,还不快接旨。”石公公提醒了一声,他心里头对这个谢家二姑娘着实是另眼相看,能让马太妃出手帮忙,那是谢侯府的门楣,但是能让太子说动了皇后前来劝阻,背后还有个九皇子,那就是谢姑娘自己的能耐了。 说心里话石公公是不大喜欢这样的女子,不论是放在宫中还是放在皇家就是有些出格,不谙常理,不如那些听话的大家闺秀让人觉得喜欢。 谢满月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去接圣旨,“谢主隆恩。” 整个前院的气氛都跟着松了松,接了啊。 等她接了圣旨之后李妈扶着谢老夫人起来,谢老夫人笑盈盈看着石公公,“之前的事有诸多误会,也劳烦公公再番前来,偏厅里备了些热茶,还请石公公移尊一叙。” 这九皇妃今后会是什么境遇石公公不清楚,不过谢侯府老夫人的面子还是要买的,石公公笑了笑,随着谢老夫人去了偏厅,这边前院,谢满月接了旨意之后,跟着李妈去了佛堂里要把这圣旨供奉起来。 谢满月到了佛堂之后才打开圣旨看,见到‘十’改‘九’的那几个字时愣了愣,这还是当初石公公前来宣旨的那一份,也不知道宫中是如何商议的,把赐婚十皇子改成了赐婚九皇子。 李妈让她把圣旨放上去,回到了前院,这儿谢老夫人和石公公聊了有小半个时辰,送石公公从偏厅内出来,看到这边前来的谢满月,石公公还说了一声恭喜。 谢满月跟着祖母送了石公公出去,宫中的马车离开,谢老夫人的笑意敛了敛,轻轻的叹了声,“十皇子那儿,皇上下了圣旨,赐婚了严家的三小姐。” 石公公往谢侯府这儿颁旨,那边也有宫人前去严尚书府,如今差不多已经宣旨完了,如无意外,十皇子会娶严家三小姐为妻。 谢满月一愣,严大小姐不是为太子生下了长子么,如今严家又嫁了一个皇妃,整个儿的身份是要水涨船高了。 皇上不需要做堵悠悠众口之事,但赐婚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成了一件乌龙,怎么自圆其说的呢,宫里头后来刻意传出来的说法,皇上打算为九皇子和十皇子同时赐婚,也选好了赐婚的人家,可是谢侯府这儿圣旨下的时候弄错了。 后来在兆京中认为传扬开来的说法,就是弄错了。 不管是皇上弄错的,还是颁旨的人弄错的,那都不是要紧事,连带着谢侯府家二姑娘抗旨不遵被关在天牢里都变成了谢家二姑娘是入宫去说明详情。 没有哪个官员敢在背后推波助澜皇上的不是,所以这件事很快淹没在了这两桩喜事之后,赐婚的圣旨一下,谢满月的日子定在了隔年的入秋,而十皇子的大婚则是定在了六月,比九皇子还要早好几月。 ———————————————————— 相较于皇家赐给谢侯府和严尚书府的赏赐,外眼人看是瞧不出什么名堂的,也只有两家人自己坐在一块儿比较了才会知道其中的差距,哪个更受皇上重视,哪个就更丰厚些。 皇家这儿礼部操办进行各项事宜,这一忙,时间过的很快,到最后皇宫中的聘礼抬到谢侯府,已是入秋十月,兆京的天步入了凉。 谢侯府的前院很热闹,接连着几个好消息,方家那儿大姐姐成亲一年多,终于有身孕了,孙家那儿姑姑就在前几日生了个儿子,这儿忙着清点九皇子的聘礼,再过七八日的功夫,谢家二爷谢远荣成亲的日子要到了。 谢家几位夫人真的是忙的脱不开身,陈氏得抽空去方家看看女儿,范氏忙着替儿子布置新房,准备儿子的婚事,九皇子送过来的聘礼都是由谢老夫人一手处理,梧桐院这儿,好不容易几个儿媳妇都在,谢老夫人把宫中送过来的聘礼礼单在桌子上一放,看着三个儿媳妇,“把你们叫来,是为了商量满月嫁妆的事。” 陈氏想了想建议,“娘,满月毕竟是嫁到皇家,我看不如按着初华出嫁时家里出的往上添,您看如何。” 谢初华当初是作为谢家嫡长孙女的身份出嫁,头一个,谢侯府内准备的嫁妆丰厚,再加上大房那儿陈氏从自己的嫁妆里头添出来的,还有谢老夫人这儿给的,算起来其实有很多。 谢满月自然没有这么多,就算是谢侯府内准备的嫁妆也不会像谢初华这么多,会略减上一些,可如今是皇上赐婚,谢满月嫁的又是皇家,嫁妆可不能少,所以陈氏才想按着自己女儿的这个例来,也不少了。 范氏在旁听着,眼角微抽,大嫂可真是爱做脸,什么时候大方到这地步了,大房三房要都是这个数,到时候她的女儿出嫁也要同等的才行,遂她笑着接话,“是啊娘,咱们谢家姑娘就是金贵,一个两个的,到时候初幽出嫁也不会让人小瞧了去,满月这儿是不能减。” 杨氏对大嫂的建议没别的想法,往上添了一句,“娘,仲衡那儿前几日也与儿媳妇商量了,到时候我们再给满月添一些。” 范氏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没说啥,神情却已经足够显露那意思了,四房给了,二房不得也要给? 谢老夫人看着她们,对长媳的提议勉强算同意,谢侯府有谢侯府的规矩,满月的嫁妆从公中出的,最多也是和大孙女一样,“公中的,就按着你说的和华儿当时的一样来准备就行了,当时华儿出嫁,我添了一千五百两银子,你们也别说我偏心,满月这儿,我多加一千两,也是侯爷的意思。” 谢老夫人话音刚落,几个儿媳妇的脸色都有变化,要是往上添五百两,陈氏是能接受,可在这上头添一千两,这差的也太大了。 范氏的脸色更不对劲,再过两年初幽也要出嫁了,老夫人这儿给长孙女添了一千五百两,第二个孙女两千五百两,那到了初幽那儿呢。 “这几个孩子,除了满月之外,其余的谁出嫁了我这儿都添一千五百两。”谢老夫人慢悠悠的补了一句,范氏笑的惺惺,陈氏这儿缓过神来后请示: “娘,嫁妆的礼单上是不是就添这些。” “还有三儿媳妇当初嫁过来的嫁妆,本来就是满月的,都添进去。” ———————————————— 从梧桐院里出来,范氏的脸色显得不大好,她妒忌不了当初三弟妹嫁入谢家时带进来的丰厚嫁妆,可她心里就梗塞老夫人说的添嫁,三个人出了院子之后,就要分道,范氏忽然叫住了陈氏和杨氏,“府里其他出嫁的姑娘都是如何,老夫人要独开满月一个先例,你们都没什么话?” “那也是谢侯府的脸面。”陈氏虽然肉疼,可那是老夫人自己的钱,她执掌谢侯府中馈又做不了老夫人和侯爷口袋的里银子。 “大嫂你说的好听,心里头就不计较,初华出嫁的时候老夫人添的那个数儿,以后还有初寒要嫁,别说是谢侯府的面子,没那两千五百两,这嫁妆也不薄了,往后说起来,让几个孩子心里头怎么想。”老夫人那儿添了多少银子都是会记到嫁妆礼册中去的,几个孩子看着心里难免不生隙。 “二嫂,我听闻那大公主尚主的时候,皇家准备的嫁妆算起来值上好几万两,我们虽说比不得皇家,但老夫人也想给满月多一些的底气。”杨氏顿了顿,没接着往下说。 范氏瞪了她一眼,“比不得就别比了,刚刚你说要给满月另外添,你们四房打算添多少,将来我们初幽出嫁了,你是不是也按着这数给我们幽儿添上。还有,你这一起头,我们是不是也得跟着你这么来。” 杨氏的脸色微凝,“二嫂,你也不用说这种气话,添多添少都是各凭本事,谁也不用打肿脸充胖子。” “哟,说的好像就你们四房人疼满月一样,我们是没有小叔子来的有出息,也没这本事不够这底气。”范氏扬长着声调阴阳怪气的说道。 “行了,少说两句,多少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陈氏还要忙着去方家看女儿,发牢骚有什么用,这些都是别人口袋里的银子,最后还不是酸了自己,“这没几日子就要到了,是不是还有没发出去的帖子,你回去好好算算,有的事忙了你还计较这些。” 范氏哼了声没再说什么,三个人不欢而散。 ...... 陈氏差人备了礼去方家看谢初华,杨氏这儿要等丈夫回来再商议一下添嫁的事,二房这儿,范氏接过丫鬟手里递过来的账册,越看心里头越是不痛快。 这时谢仲仁走了进来,看她神色阴晴不定的坐在那儿,搭了一句,“怎么了这是脸色这样。” 孰想范氏似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下被激怒了似的,猛的抬起头瞪着谢仲仁,“你们谢家,可真是欺负人了!” 谢仲仁眉头一皱,“你说什么胡话。” 范氏把账本一扔,起身看着他,“我哪里说错了,大房那儿远卿成亲的时候下了多少的聘给林家的,如今远荣的才多少,咱们二房是比不过大房,这也就算了,如今三房那儿满月要出嫁,老夫人往她那儿添的银子,比长孙女还多了一千两。” “大房要继承这侯府,四房那儿老夫人疼小儿子,给的也不会少,如今就咱这二房,合着上不上下不下,最受委屈。你那位子都多少年了,侯爷都没替你动一动,如今长孙回来了,即刻就安排上了差事。” 范氏一股脑儿的吐露着不满,她心里受得气多得很,这也看不惯,那也觉得不公允,“好了,那天宫里头来下旨,那丫头抗旨不遵,老夫人竟然还纵着她了,要知道这事儿惹怒了皇上,连带着侯府上下你们都得跟着受影响。是,她在外流落了九年找回来的,可也不是这么惯着法,如今又一道圣旨来了,全家上下竟没一个觉得她当众抗旨有错,她就是个惹事精,往后指不定还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范氏说着说着开始哭了,她坐了下来在那儿捶胸,“我就是心里头委屈啊,我们远荣差着远卿哪点差的,外任的还给选了这么个地方,还有我们城儿,往后我们幽儿的婚事就更不好说了。” 她嫁入谢家十几年,最初六年跟着他外任去了,也不是没有过少女的心,可柴米油盐的日子,往上往下的比较逐渐让她失了当初那点女儿家的心,谢侯府不缺银子,说起日子来,各房过的也不差,可有些事就是经不起比较,长子得力幼子受宠,夹在中间的就是最容易被忽视的,她恰好就嫁了这么一个男人。 “这有什么好哭的,都是要当婆婆的人了还在想着这点事,你也不想想满月嫁给九皇子后对谢家的好处。”谢仲仁气的,如今也不爱多说她,眼界是越来越窄了,心也是越来越狭小,一门心思拽着这些事,要不是她生了三个孩子,有时候气起来,谢仲仁真想休了她。 “好处,这好处还能轮得到我们?”范氏哭够了,剜了他一眼,也没指望丈夫能怎么安慰自己,“你就是什么事儿都想的太好,到最后没一样做好的。” 谢仲仁气笑了,“你再这么作弄,传到爹和娘那儿,我看你当了婆婆之后再被禁足,在你儿媳妇面前是得多丢人。” 范氏红着脸,也不知是哭的还是因为他的话恼的,瞪着他,“你这么早回来做什么。” “你还记得问这个。”谢仲仁这么早回来是有好消息要说,被她刚刚一哭,说的兴致都没了,语气也寡淡了许多,“光禄寺卿将要致仕,推举了我。” 范氏眼前一亮,忘了刚刚那点负面情绪,忙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的事你怎么不早点和我提一下,好让侯爷替你去说一说啊。”范氏一下拔高了音量,这都两个月了,想使劲都使不上。 “没准的事有什么好提的,再说了,傅大人已经推举过,何必再让爹去说,别人看着是官大压身。”谢仲仁看她这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的决定下的没有错,不告诉她才好,告诉她了,天知道她会折腾些什么出来。 “这年头什么不是官大压身,现成的不用那就是蠢。”范氏叨唠着还想念叨一句,转念一想,神色又是一喜,“这么说,现在是推举上了?” “嗯。”谢仲仁淡淡的应了声,“下月就换上去。” “这么好的事儿你怎么现在才说!”范氏哪里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六年了,终于往上动了动,这些日子也真是喜事连连,“过几天远荣就成亲了,下月正好办个宴请。” “办什么。”谢仲仁呵斥,“远卿回来府里都没有办过,如今公文还没下来,你谁那里都不许去说,尤其是范家。” 范氏被他这么呵斥,愣了愣,又要委屈,谢仲仁却是冷冷的告诫,“你若不听,到时候几个孩子来求都没法子。” 范氏面色一白,随即想到了很多年前刚生下老二时和他大吵一架,当时写的那休书,到现在还放在侯爷那里。 见她终于安分下来了,谢仲仁离开了屋子,范氏还坐在那儿面色发青愣着呢,丫鬟进来禀报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 “夫人,范家那儿老夫人过来了。” 范氏精神一抖擞,赶紧收拾了一下,“去请过来。” ———————————————— 玉溪阁这儿,谢满月拿到了谢老夫人那儿派人送过来的一箱账本,一份旧的嫁妆单子,还有一把钥匙。 负责传话的秋彤说道,“二姑娘,这是三夫人库房里的钥匙,里面放着的是三夫人当初嫁到谢家来时的嫁妆,您何时空了,自己前去看看,这儿这些账,是三老爷和三夫人几间铺子里的,老夫人说了,如今这些都交由二姑娘自己打理。” “多谢秋彤姐姐。”谢满月让何妈送秋彤出去,看了一眼账本,再看手里头的钥匙,起身吩咐,“霜降,你去一趟马家问问马家小姐,后日有没有空,若是有的,我与她的相约改到后日再去。” 霜降跟着出门去了,谢满月拿起钥匙,带着谷雨朝库房那儿走去。 ☆、第70章 谢满月和马茹嫣相约去了兆京城内的小阙河,这儿沿河畔早些年建了几条河上回廊,因为工期只过了一半,另一半都是后来几年城中那些富商们捐了银子往下建的。 因着出银子的人不少,各自喜欢的又不一样,所以这儿的有了多种风格的回廊。 这倒不影响像谢满月她们前来赏景,河对岸那儿的连绵山脉才是最值得别人前来的原因,她们寻了一处亭落坐下,马茹嫣又不少时间没出门了,整个儿显得高兴,坐下喝着茶,半响忽然记起谢满月已经订了亲的事,挤眉弄眼的看着她,“你不得了啊,都敢违抗那个,快说,后来你怎么就答应了。” “我敢违抗第一道,不敢违抗第二道啊。”谢满月随笑着。 马茹嫣嗔了她一眼,“胡说呢,我还不知道,你心里铁定是愿意的,否则我看啊,甭管第一道第二道,来三道你都照违抗不误。” 谢满月笑而不答,这问题她还没想过。 马茹嫣看着她忍不住叹气,“要我说,那地儿的人我一个都还不上,可非要我选择,我想你这么做也是对的,那十殿下,真不是什么良人。” 皇宫和圣旨都不能明着说,马茹嫣念念叨叨着,其实马家和皇家牵扯还挺深的,但是到了马茹嫣这一辈,也是马太妃那儿一力要求,马家的姑娘别再入宫了,太折腾自己。 谢初华的事马茹嫣还记得呢,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她也会跟着追悔莫及。 谢满月心念一动,“你不是常在宫中走动,那岚妃娘娘的事你知道多少。” 马茹嫣放下茶杯看她,“怎么忽然想起这个来了。” “你也说了,往后去那儿打交道的时候多了,许多事知道的总比不知道的好,心中有底,才好知道怎么往下做。”谢满月一手轻轻搭在石桌上,笑着回看她。 “也是。”马茹嫣跟着笑了,想了想,“宫中出事那年我还很小,对岚妃的影响很浅,小的时候见过几回,只记得她是个十分温柔的妃子。” “岚妃的家世并不高,九皇子生母方昭仪的家世也不高,她们是同一批选秀入宫的,从初选过来关系就不错,据说,当时还是方昭仪先受宠,在选秀结束之后,时隔一年后岚妃才开始被皇上注意到,这一注意就不得了了。” 三年之内直接晋封到了昭仪,还没有生过孩子,这在一个家世身份并不高,长的又不是绝世美人的前提下,后宫中诸多妃子都觉得不可思议,毕竟皇上不是那种沉迷女色之人,当时宫中已经有好几个皇子了。 “那也是太妃说的,岚妃是个极其温柔善良的人,我想也许就是她的温柔善良打动了皇上吧,后宫中妃子不算计的能有几个,岚妃一时风头无量,当初还算受宠的方昭仪一下就被比对了下去,不过她们的关系还是很不错。”到底真不错还是假不错,人都死了,谁能论证呢。 “我听闻,九皇子能出生,还是岚妃劝着皇上去方昭仪那儿的。”谢满月总觉得人不会绝对的善良,那是吃人的后宫,真善良真单纯的,她恐怕都撑不过那一年时间再见到皇上,这岚妃,理应也是聪明的人才对。 “当时岚妃劝了皇上去很多人的宫中。”马茹嫣压低了声音,“我是偷听老宫人说的,那时候岚妃劝阻皇上的话,比皇后劝皇上都要有用,跑去奉承岚妃的人可多了。” 树大招风,怎么会不树敌,其实岚妃大大小小受人算计的次数很多,只是那些都比不过最后丢了性命,没人提起罢了。 “方昭仪成功有了身孕,还生下了皇子,皇上直接晋封了她为昭仪,这份位不低,可有人还没生孩子就能晋封了昭仪,她们又是同时入宫,宫中按着比较的话可多着呢。”马茹嫣是个成功的说书着,情节跌宕,埋伏有度,她挤了挤眼睛,“你想啊,就算是在家里,一样大的孩子还要争宠呢,更何况是宫中,她们一起入宫,方昭仪还早岚妃一步被皇上恩宠,如今却样样都要被岚妃比对下去,生了儿子还只是和她平起平坐而已,若是我,心里也会不甘心。” “九皇子出生没多久,岚妃就有了身孕了,皇上大喜,还不知道她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就直接晋封了她为妃子,还赐了碧澜宫,十月后岚妃生下十皇子,当时那风头,宫中几乎无人能及。”马茹嫣三四岁的时候入宫,那时岚妃还没出事,娘带着她前去碧澜宫里拜见岚妃,那宫中的一切她还有印象,太子身边不过也就那么些伺候的人,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十皇子身后却跟着一群的宫人,岚妃的寝宫里更是不得了,看起来显低调的装饰,后来娘告诉她,那里的东西都能赶得上永福宫里的待遇。 谢满月只能想象出一半当初的情形,一整个后宫,皇后是国母的象征,岚妃却是皇上宠妃的象征。 “据说岚妃出事那天是大年三十宫宴结束后,方昭仪亲手做了糕点带着九皇子前去碧澜宫,聊的挺晚的,等方昭仪离开后没多久,岚妃就开始吐血,十皇子也口吐白沫晕了过去。太医赶到的时候岚妃已经断气了,太医在余下的糕点里验出了其中有毒。”这是根本不用细查的铁证,东西是方昭仪亲手做的,亲自送过来的,岚妃就是因着姐妹情谊才没有设防。 之后的事谢满月都知道,方昭仪和九皇子被一起关在了冷宫,方昭仪的宫中搜出了毒物,身边宫人问审认罪,方昭仪在冷宫中认罪后九皇子被带出了冷宫养在了恭妃膝下,继而,方昭仪上吊自尽,十皇子在鬼门关被拉回了性命后送去福国寺休养。 谢满月听了这么多,都不见她评价方昭仪,抬头看她,“方昭仪是个什么样的人。” 马茹嫣顿了顿,认真的想着,想了好一会儿才看谢满月,“都是不好的,宫中方昭仪的名讳是禁止提及,不过也有人暗中说起来,都说她心肠歹毒,恩将仇报,连十皇子都不放过。” 可不是,一个杀人凶手,宫里难不成还能传出一句好听的话来。 “既然当初是那么要好的姐妹,方昭仪也不会是心肠歹毒之人吧。”谢满月说完,见她神情揶揄的看着自己,笑道,“换是我要做这件事,怎么也得先想办法让自己抽身,怎么会留下这么多的把柄让人家抓,这不是成心不想活了。” “兴许她是不想活了呢,否则她怎么会上吊自尽。”马茹嫣说罢,察觉到自己说的有些过分了,眼前的好友可是未来的九皇妃。 谢满月不在意她这么说,她一直都觉得这件事太直白,“只是不想活了她何必如此,她那么疼九皇子,怎么会不替九皇子的以后考虑,罪妃之子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头衔,她难道会愿意看到自己儿子在宫中举步为艰?” “你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马茹嫣想着,点了点头,“但这些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凡事都讲求证据,方昭仪自己在冷宫中亲口认了罪,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她怎么想的。” 谢满月就是疑惑这个,方昭仪究竟是怎么想的。 ...... 马茹嫣见她还想着这事儿,抬手挥了一下提醒,“好啦,别想着这些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行行行,那我们说点别的,不如聊聊蒋府如何,说起来,那蒋家二公子我有幸见过一回,好像就是元宵灯会的时候,宋儒书院内他当初好像还被称作是四公子。” 谢满月话音未落就遭到了马茹嫣捂嘴阻止,她红着脸瞪着谢满月,“不说这个。” “那要说什么。” 谢满月朝着后头那边的回廊看去,眼神微眯,马茹嫣也看过去了,反应比她大一些,她压低了声音一面抬眼瞥过去,一面说道,“冤家路窄啊。” “我和她又不熟,哪里来的冤家路窄?”谢满月看着严家三小姐带人朝着这儿走过来,瘪了瘪嘴。 “你们不熟是没错,可当时圣旨是先赐到谢侯府,就算是没有人敢编排皇家的不是,严家三小姐还能不知道第一道圣旨下到谢侯府的时候是为谁赐的婚?怎么都是你不抗旨不遵不愿意嫁给十皇子,皇家又把她赐给了十皇子的,你说,你俩是不是冤家路窄?”马茹嫣一脸看好戏的神情,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抹欢快,特别的没心没肺。 谢满月神情微囧了下,这事儿和她也无关啊,皇上要怎么替十皇子赐婚那也和她没有关系。 可如马茹嫣所说,那严家三小姐,看到她之后还正朝着这儿走过来了。 ———————————————— 谢满月很难不对这严家三小姐印象深刻,去年宫宴的时候她在花园里训斥丫鬟的话她还记得,简直就是无理取闹中的典范人物,如今这个典范人物已经走到了她们亭子这儿了,严家三小姐身后伺候的人太多,都只能站在亭子外面,严芳悠看了谢满月好几眼,漂亮的小脸上顿涌不屑,安静的亭子内传来了她轻嗤声,“听墙角,还敢违抗圣旨,真不愧是钦州乡下的来的,什么事儿不端庄就做什么事儿。” 呵,还挺记仇的啊。 谢满月也没站起来,坐在那儿端着杯子,一副虚心接受的神情,继而认真的建议,“是啊,这事儿只有我能做,你可千万别学。” 谢满月这句话多欠抽啊,圣旨不是人人都能违抗的,也不是人人都像她,违抗了还能好端端站在这儿,她笑眯眯的抬头看严芳悠,“严小姐来此,有何贵干?” “你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人物,违抗了圣旨后第二道圣旨你怎么就不敢违抗了,难怪能做出这么丢人的行径,原来是自己不要脸。”严芳悠就是看不惯她,尤其是在她抗旨不遵后。 本来皇上赐婚到严家是很值得高兴的事,严家出了个太子良娣,如今生下了皇长子,现在又要出一个皇妃,还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 可偏偏这事儿是在谢侯府二姑娘抗旨不遵,不愿意嫁给十皇子之后才发生的,她严芳悠要嫁给谢满月不要的人,那感觉,无形的就低人一等。 换言之,她捡到宝一样的高兴,是别人嫌弃不要的。 若是没有第二道圣旨,严芳悠还能自我安慰,那是谢家二姑娘不是抬举,没眼光,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抗旨不遵从天牢出来后再要议好亲事就难了。 可谢满月的第二道圣旨还是赐婚,还就是那么巧合的比她快了一点点,并且她接旨了。 严芳悠就怎么都没办法自我安慰,对谢满月的厌恶程度直接上升到了最高度。 ...... 谢满月不怒反笑,抬手轻轻放在嘴上吁了声,“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可是你的嫂嫂,这么说自己嫂子可真不太好,再说了,你要说我不要脸,岂不是连皇家都骂进去了。” “你。”严芳悠眼底里闪过一抹戾气,瞪着谢满月,“可真够不要脸的,如今还没成亲呢就敢这么说。” 谢满月的神情淡了几分,她扫了一眼严芳悠身后伺候的这些人,“原来严三小姐也知道如今还没有成亲,那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 “怎么,我没有成亲就不能说了么,你自己做了这些还不让人说了?”严芳悠开始显无赖,谢满月却没空和她在这话题上多做纠缠,她和马茹嫣对视了一眼,马茹嫣先站了起来,看着严芳悠笑的十分诚恳: “严小姐,你气什么呢,你要是气不过,你也抗旨不遵啊。” “还有,不是我说你,我们都没请你进来,你自己不请自来,还说出这么一番自掉身份的话,你这操心的事儿也太多了。”听的差不多了,马茹嫣这就要赶人。 “马姐姐,和她呆在一块儿看来你们也是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严芳悠一张利嘴,也是半句都不会饶人。 马茹嫣听着笑了,神情冷了下来,“恐怕你也知道这个好消息,太子宫中屡传喜讯,不仅太子妃有了身孕,两个承徽也有了身孕,你有那时间不如好好祈祷一下,祈祷她们别生下儿子,否则啊,严良娣如今这一根独苗的位置可就保不住了,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皇子了,一旦有了嫡子,庶出的那些算什么。” 严芳悠拳头一握,这回是真的被马茹嫣激怒了,“你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太子宫的事情,不怕被人知晓割了你的舌头,皇家的事也是你能嚼舌根的。” “哎哟喂,你现在最好赶紧跑到街上去,到处说这些话是我马茹嫣所说,你看谁会信你?”马茹嫣笑的得意,太子妃再度有孕的消息传出来之后,那严良娣怕是一直在担忧,要是太子妃这回生下的是嫡子,这皇长子还真没什么看头,而且还会因着比嫡子年长,后路堪忧啊。 严芳悠身后的丫鬟看着自家小姐是要冲上去和马家小姐打起来的架势,忙在耳畔劝了一句,严芳悠的脸色由红转青又转红,最后恨恨的瞪了马茹嫣一眼,转身带人离开了。 目送她带着一群人离开,谢满月在后头悠悠道,“我看她对你的恨意比对我深多了。” 马茹嫣扭头过去看她,挑了下眉,并不在意,“换个地方。” ———————————————— 十月中谢侯府二爷成亲,娶的是范家大姑娘,紧接着十一月谢侯府又迎来了谢家二老爷升迁的公文,只在家中一大家子吃了一顿饭,为此,谢二夫人还觉得委屈了,丈夫这么多年来终于升迁了,怎么就不给好好办一场呢。 可这些事儿范氏如今不敢拿着明面上来说,她是吃了谢家二老爷一回记性,再者如今儿子娶了媳妇,明年开春就要外任,范氏一门心思为着另外一件事,儿媳妇要早早的有了身孕才好。 谢远荣夫妻俩到底受着什么样的压力旁人是无法体会,只是十二月中时,宫里头传来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身怀六甲的太子妃小产了。 此时太子妃已经是近七个月的身孕,她是在前去永福宫请安的路上跌了一跤,初始没什么事,回到太子宫时就觉得不对了,请了太医过来也没能保住腹中的孩子,太子妃生下来的孩子如一只小猫,两斤多的孩子混着血水生下来,轻轻的呜了几声后只挨了半个时辰就断气了。 是个男孩。 太子妃悲痛欲绝,几番哭晕过去,而本来是热热闹闹的新年氛围,又无形中添了一份压抑,这可是太子殿下的第一个嫡子。 ...... 也正是临着这时候,太子妃小产过了十来天,十二月二十五的日子,太子宫中的秦承徽临盆,足月生下了一个儿子,八斤二两,刚生下来就哭声响亮,十分的健康。 宫中太子妃小产的事因着这件喜事冲淡了一些,十二月二十七这天,本该出现在秦承徽屋子里洗三的孩子,被抱到了太子妃的寝宫之中,隔了一天时间,太子这儿开口,秦承徽所生的孩子记在太子妃名下,由太子妃抚养。 二十九作三十,除夕夜这日,宫中宫宴结束后,太子宫中本来是在坐月子的秦承徽,不知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发了疯似的往外跑,连鞋子都没传,披着单薄的睡意出了屋子后朝着太子妃的寝宫冲去,一路都是踩着雪过去,最后被宫人拦下后还哭喊着要见自己的孩子,最后晕倒在了雪地里被人抬回屋,当即就病了。 秦承徽接连高烧三日昏迷不醒,她才刚刚生过孩子,本来身子骨就虚弱的很,加上她还一路赤着脚在雪地里奔过去,受寒加出血,在初四早上,宫中喜乐融融庆贺新年的时候,秦承徽在自己屋子中安静的死去。 ———————————————— 从太子妃小产到秦承徽病逝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近,宫中一下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皇后的心绪闹的很不好,和太后娘娘商量之后,皇后决定派人去请道士前来宫中做一场法事。 谢满月是在元宵之后才得知此事,听闻宫中请的是原先祈算过的戌道子,一月二十这天,谢满月从孙赫明那儿得到了消息,大清早出城,去兆京城外的小道观堵人去了。 ☆、第71章 谢满月到了山脚下,徒步而上,很快就看到了立在那儿的山门,这个小道观不大,但是香火很旺,福国寺那儿是百姓祈福的,这边的小道观里则是经常有百姓上来求个符咒回家贴着当煞,亦或者家中有人过世,需要做法事。 推演天算,就如钟掌柜所言,这都是他们所擅长的。 谢满月进了山门后两个小道士拦住了她,“姑娘,今日道观中有贵客,多有不便,还请姑娘明日再来。” “是戌道子在此么,我就是前来拜访他的。”谢满月望了一下里面,好似还有宫中来的侍卫,她从孙赫明那儿得到的消息是下午宫里就要来人把戌道子接进宫,所以她才赶着一大早的时间过来,希望能在此之前见着面。 “抱歉姑娘,道长不见客。”小道士拦着她不让她进去,谢满月也不勉强,干脆站在了这大门口,她进不出,他们难道还不出来了。 小道士见此,有些为难,“姑娘,今日道观中有贵客,还望姑娘体谅,等会儿客人就出来了,为免冲撞,还请姑娘先行回去。” “小师父,我前来道观肯定是有急事,众中之急怎么可以拖呢,你们道观奉行为百姓排忧解难,如今我有忧难,你非但不帮我,还要赶我走,岂不是违背了你们道观的宗旨?”谢满月认真的看着这两个小道士,“我若是十万火急,等明日再来的话,估摸着就出大事了!” 小道士被谢满月说的哑口无言,师父是教导过要为百姓排忧解难,但是师父也说了,今日有贵客不得让人进来,这两个小道士年纪不大,又从小在道观里长大,单纯的很,谢满月这么一说,他们就开始纠结了。 “这位姑娘,您看着也不像是有急事的人啊。”半响,小道士为难的看着她,前几日一个老婆婆上山来求符,哭着跪着求的,师父都没收她钱呢,还给了她粮食让师兄送她下山去,这姑娘,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急事的人啊。 谢满月瞧着他们,眼底闪过一抹狡黠,脸上的神情略悲,“小师傅,这说得出口的难处它就不是难处,我也不能把苦楚都写在脸上对不对。” 小道士面面相觑,“师父吩咐了,姑娘您有再难的问题如今也不能进去,要不,您在山脚下等一会儿,等贵客走了您再上来。” “他们是走山脚下的路?”谢满月刚刚没看到底下有停靠马车啊。 小道士摇头,“他们从后山走。” 谢满月点点头,走下了台阶,到了一旁他们看不到的位置,四处打量了一下,一旁谷雨担忧提醒,“姑娘,您千万不要硬闯,这里面还有许多道士在。” “谁说我要乱闯了,你看那儿。”谢满月视线定在左侧上去的小路那边,那儿是围起来的墙壁。 “小姐那儿我们上不去。”谷雨看了一眼,正要劝,谢满月已经朝着那边走过去了,紧接着,谷雨看到了自家小姐撩起裙子跨进了树丛中。 谷雨和霜降两个人赶紧追了上去,天哪,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两个丫头七手八脚的跟了进去,谢满月这身手是从未有过的利落,她竟然能爬树,还能踩着两个树的中间,靠着这借力上去,谷雨和霜降两个人惊呆了,惊呆之余便是惊呼着让谢满月赶紧下来,“姑娘,您小心啊。” 树上的叶子簌簌的往下掉,谷雨赶紧出去看周围有没有人经过,一面紧张朝后看,姑娘竟然已经爬到上头了,一手攀住了墙壁,脚蹬着树枝把自己借力挂在了墙壁上,霜降惊呼了声,谢满月双手抱着终于把自己撑上了墙,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好多年没有这么做了,手脚都生疏了。 “姑娘真的爬上去了啊。”谷雨在下面看的惊诧,这起码有两个她这么高的数,姑娘竟然爬上去了。 霜降点点头,“我们赶紧去门口吧,要是姑娘在里面被人发现,肯定是往门口送啊。” 霜降已经做好自家姑娘被道观里的道士送出来的心理准备。 ———————————————— 两个小丫头朝着山门那儿走去,这边坐在墙上,正准备下去的谢满月,忽然面色一僵,直接镇在了那里。 而朝着她坐着的墙上这边小院里走来的一群人,脸色更是精彩。 乔瑾瑜身旁是一个比钟掌柜年轻很多的道士,看这气质十分的不俗,他们身后跟了好几个道士,年轻年长的都有,还有几个侍卫。 此时,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朝着谢满月这儿看过来,看到她坐在墙上,双腿还那么悠闲的垂在那儿。 冲着他们,无辜的笑着。 ...... 出师不利啊。 谢满月红着脸,恨不得自己现在和这墙壁融为一体,谁都看不见了才好。 遇见谁不好,偏偏遇到了他,可她坐在高出,头点太低了显得她心虚,只下垂吧还是能看到他,见这群人朝着这儿走过来,谢满月双手捏了一把墙上的青苔,心中悔不迭,她刚刚应该看准了再攀墙的,如今还没下去呢,就被抓包了。 乔瑾瑜越看越想笑,还是得绷住神情,眼角泛着的逾越泄露他的情绪,去年宫中那一别后到现在都过去大半年了,再次见到她居然是这样的场合。 她还真是,时时刻刻都能给自己惊喜。 谢满月不是没看到他的神情,瞪了他一眼,还未开口,乔瑾瑜说话了,声音还是一贯的清冷,“你在上面做什么。” “我来找戌道子,有很重要的事,山门口小道士拦着不让我进来。”谢满月越说越理直气壮,她可是为了帮助神棍大叔才过来的。 看着她有些气鼓鼓的涨着腮帮子,乔瑾瑜往前走了几步,“所以你从外面爬进来的?” 谢满月给了他一个‘就是你看到的这样’的眼神,头一仰,没有错,我就是从外面爬进来的。 站在乔瑾瑜身后的道士笑了,谢满月看着愣了愣,长的真的像仙人一样,道服挂身,黑白相间,这气质,比神棍大叔高出很多倍了啊,就这身衣服,神棍大叔身上绝对穿不出这样的味道来。 “这位姑娘为了见贫道如此费心,想来也是缘分。”戌道子开口,声音如沐春风一般,谢满月垂下头去,别人都以为她这是不好意思,唯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她这是在哀叹,同样是道士,师兄弟怎么能差别这么大呢。 乔瑾瑜走到了墙边,抬头看她,嘴角终于是支不住泛起了笑意,“你想怎么下来。” 当然是自己下来啊,谢满月这个想法才刚冒出一半就顿住了,低头一看,有了想原路返回的冲动。 这院子里面竟然连一棵可以让她攀爬的树都没有,在外面种这么多树做什么,墙角这儿竟然只有一排的矮灌木丛。 谢满月捏了捏手心,乔瑾瑜还在看她,半响,她闷闷道,“我自己跳下来。” 话音刚落,乔瑾瑜朝着她伸出手,抬起呈一个包围圈站在他的正下方,“你跳,我接着。” “你去找个梯子过来给我。”她才不要,万一他没接住怎么办,这儿这么多人。 “你怕我接不住你?”乔瑾瑜眉宇微动,脸上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神情,她又不能当众耍无赖,那儿站着的侍卫和道士为什么是一幅看好戏的神情。 “你就去找个梯子给我啊。”谢满月瞪着他,红着脸。 “这儿没有梯子。”乔瑾瑜神情坦然的看着她,似乎是在说,要梯子没有,人倒是有一个。 谢满月朝着那些人看了一眼,心一横,眯了眯眼,冲着他喊道,“那我跳了啊。” 乔瑾瑜点点头,双手无形的使了一把力,谢满月干脆的很,眼睛一闭,没有任何犹豫的直接跳了下来。 心脏整个人都跟着悬空了,四肢完全没了落脚点,冷风嗖嗖,谢满月以为自己要摔倒地上了,只是一息的时间,一双手牢牢的抱住了她。 谢满月下意识的在被抱住时去寻找双手可以仰仗的东西,等她睁开眼,她正搂着他的脖子。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是凝固住了,风也停了,声音也没了,那儿的众人都不会动了,她眼底的他噙着笑意,眸子里全是她的样子,谢满月心跳猛的快了好几拍,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心朝着四肢蔓延开来。 猛然一个惊醒,谢满月慌忙松开了手。 乔瑾瑜笑看着她,把她眼底的失措和窘促都纳入眼底,谢满月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笑,红着脸轻嗫了一句,“放我下来。” 乔瑾瑜把她抱着后退了两步才放她下来,一手轻托了一下她的腰助她站稳,耳畔传来戌道子的声音,“姑娘可真是好身手。” 可不是,外面的墙多高。 谢满月把不好意思统统藏了回去,心理素质分外强大,咳了几声掩饰尴尬后直接直奔主题,她看着戌道子,“道长可是有个师兄叫做钟继临。” 戌道子脸色微顿,“没错,姑娘认识?” “认识,我是为了他的事来找你的。”谢满月把天牢里的事大致了说了一遍,戌道子沉默了半响,点点头。 “难怪好几年都没有师兄的消息,能否问一下姑娘,你与师兄又是如何相识。” “说起来也与我有关,五年前因为一些事,钟掌柜的铺子被查封,我以为他离开了兆京,去年机缘巧合之下才得知他一直被关在天牢里。”她也跟着进了天牢,这是多么的机缘巧合啊。 谢满月诚恳的看着戌道子,“道长,这次入宫您一定能帮他从天牢里出来。” 戌道子深看了谢满月好几眼,眼底的那神情不再是刚刚如沐春风的样子,而是带着一抹探究。 半响戌道子收回了神色,笑道,“多谢姑娘前来告知,天牢的事,贫道会想办法,九皇子,我等还有事情商议,如今时辰尚早,不如你带这位姑娘在道观里走走。” 戌道子带着数名道士鱼贯而入进了院里的屋子中,人少了一大半,只有几个侍卫还站在那儿。 谢满月松了一口气,刚刚戌道子看她的眼神真是令她紧张。 转过身看乔瑾瑜,他吩咐几个侍卫守在这院子里,等道士们出来了随时迎接,自己则带着谢满月出了这个院子,一路上气氛安静,直到走到了道观主堂前,乔瑾瑜看着她询问,“要不要进去看看。” “还是不了。”谢满月看摆放在外的大鼎炉,这样大大小小的鼎炉在道观中有很多,她朝着后面的广场走去,那里有着一群年轻的道士似是在听禅。 谢满月在柱子旁站定,那边广场的圆形中央坐着十几个道士,他们盘腿坐着,全部面朝着另外一个道士,耳畔传来他的声音,“这儿每天都有早晚的禅课,这些道士在听老道士历讲。” 扭头看他,他站在距离她几步之远的地方,谢满月扬声,“你来接戌道子入宫的?” “皇兄让我前来接戌道子过去。”乔瑾瑜看着她,忽然不说话了,谢满月愣愣的回看他,下一秒他就朝着她走了过来。 心尖突突加快挑着,她下意识要朝后退去,乔瑾瑜伸手,从她头饰上捡下了一瓣翠绿的叶子,他说的很轻,“你怎么总是这么出其不意。” 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面前,如此毫无症状的撞进他的心里。 谢满月细想了一下他的话,脸颊发烫。 可不是,他们每次见面,都是如此的出其不意。 “那,宫中请戌道子过去,是要做法事么。”谢满月轻咳了声,“太子妃如今可好?” 乔瑾瑜想了想,“一开始不太好,后来好多了。” 身怀六甲的时候小产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后来又抱得了一个皇孙,那也不过是襁褓中刚刚生下来的孩子,即便不是太子妃亲生,刚出生就开始养起来也会胜似亲生。 可谢满月总觉得有些残忍,尤其是对那个秦承徽。 ...... 小道观不大,没多久就看遍了,那边侍卫来报,戌道子已经准备妥当,乔瑾瑜带着谢满月到了山门口。 谷雨和霜降两个人看到自家姑娘终于出来了,还是与九皇子一起,松了一口气,只是两个小道士看到谢满月后惊奇的很,这姑娘是从哪里进道观的? 远处戌道子带着两个道士过来,后面的侍卫抬着箱子,一行人朝着山下走去,戌道子的视线每每停留在谢满月身上,转而轻轻扫开,就像是根本没在注意她。 到了山脚下,之前没看到的马车已经停靠,谢满月和他们道别,先行上了马车离开,乔瑾瑜请戌道子上马车,戌道子看着那边离去的马车,“九皇子,这位姑娘是你何人。” “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乔瑾瑜的声音淡淡的,但却坚定无比,戌道子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半响,笑着点头,“九皇子好福气。” —————————————————— 谢满月回到谢侯府是下午的时辰,三天后她收到了乔瑾瑜额外派人送过来的书信,正是她所想的,戌道子已经出宫了,天牢里钟掌柜无罪释放,只是貌似没有跟着戌道子走,还留在兆京。 谢满月让李江备马车,出门去了西琅集市那儿的铺子,奇货可居的斜对面就是钟掌柜以前的铺子,改成首饰铺后生意还不错,到如今都开始快五年了。 谢满月在首饰铺正对面的茶楼里找到了钟掌柜,他那满脸的胡子还没剃掉,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人倒是清爽很多,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视线一直看着首饰铺子,偶尔抬手喝一口茶,看起来特别的寂寥。 “再开一间铺子如何。”谢满月在他对面坐下来,欢快着建议,“我给你置办铺子,你可以再开一间纸符店啊。” 钟掌柜脸上浮现一抹头疼,看着换了位置的牌匾,语气是恨恨,“他们可真是暴殄天物啊,怎么把牌匾的位置都换了,还把我聚宝盆的位置都挪动到了别的地方,这...简直就是蠢货!” 他呕心沥血的经营啊,真是! “掌柜的,你别可惜,换个地方也能东山再起啊,这件事也是我拖累了你,这样吧,你再去开一间铺子,我替你出钱。”谢满月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叔,昨天戌道子就离开皇宫了,你怎么不跟着他一起回去?” 钟继临的身子猛然一抖,那个混账! 继而转头看着谢满月,“臭丫头,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不要去找我师弟,你怎么!哎!”真的是愁死他了。 谢满月奇怪的看着他,“你也不用这么爱面子吧,自己落魄了让师弟来救你一下怎么了,你要是不愿意,这么不高兴,你现在就去宫门口大闹一场,保管你再回那牢房里去。” 钟继临给了她一个‘你不懂’的神情,谢满月耸了耸肩,“这边的铺子是没办法拿回来了,你要想再开一间,我可以帮你。” “你有这么好心?”钟继临不信,他到现在还后悔,当初要不是贪那银子,他何至于会这样,还是被师弟从天牢里救出来的,那个混账小子! “信不信随你啊,按着大叔的脾气也不好意思问戌道子拿钱吧,兆京城中置办一件铺子可得不少银子,如今你一穷二白的,想要东山再起可不容易,大叔,你好好考虑一下,若是想清楚了,在旁边奇货可居的铺子里留个口讯。”谢满月心里头还真没想很大的好处,就是想帮他一把,若非要说出个理由来,这个神棍大叔让她十分的合眼。 钟继临想起师弟离开前说过的话,再打量这个丫头,以她的身份再以她如今准皇子妃的架势,大富大贵是必定的,这丫头居然还有气运能惠泽身边的人。 “你要是不愿意跟我回去,你离那丫头近一些也可以。” 脑海中回想起师弟说过的话,钟继临再回神,谢满月已经走出了茶楼。 他起身朝着窗外看去,谢满月正抬起头,看到他探头出来,笑着挥了挥手,钟继临收回视线时候又看到了那间首饰铺,脸上的神情乍变,肉疼的看着进进出出的客人,这可是他辛辛苦苦赚了这么多年银子才攒下的铺子啊。 —————————————————— 二月初的时候谢远荣准备出发前去外任,本来范氏是想着新婚的时候儿媳妇能加紧怀上孩子,这样就能留在谢侯府安胎,可三四个月过去,范婉婷的肚子并没有动静,失望之余,范氏也只能让儿子带着儿媳妇外任去了。 谢侯府内的孩子们都到了年纪,三爷谢远航已经十八了,陈氏这边为次子的婚事是头疼不已,谢初幽也已经十三的年纪,儿子外任去了,范氏就开始早早的为女儿相看起家世年纪合适的人家,如今丈夫升迁,儿子又有出息,女儿的婚事一定要好好挑才行。 谢老夫人最近总是在感概,谢满月刚来的时候孩子们都还小,最小的谢远弘才两岁,小不点一样只会抱着她的腿奶声奶气的喊祖母,如今连谢远弘都长成大孩子了。 “一个一个的都要嫁,都要娶。”谢老夫人拍了怕谢满月的肩膀,“我们满月啊,很快也要出嫁了。” 礼部那儿最后选定的日子是在十月,谢老夫人总觉得太早了,虽然已经及笄,可长孙女出嫁的时候也有十六,满月才在自己身边待了多少年,这就要嫁人。 “祖母,我出嫁了还是可以时常回来看您啊,您想,虽然大姐姐和我们嫁了人,大哥二哥他们可都给您娶了孙媳妇,还会生曾孙给您逗呢。”谢满月挨着她细数谢侯府上下的人,即便是姑娘都出嫁了,往后这儿的人也只会越来越多,一定热闹。 “还是你会说话。”谢老夫人听着高兴,搂着她叹气,“祖母啊一个一个的操心过来,如今是你三哥,这挑剔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你大伯娘给他选了好几门亲事他都不如意。” “三哥么。”谢满月脑海里忽然闪过当初在元宵灯会中看到的那一幕,转头看谢老夫人笑的很开心,“祖母,那就再给三哥多两年时间,三哥定是能选一个您满意的孙媳妇。” 要是她没看错的话,三哥不得先等人家长大了。 ———————————————— 三月,兆京的天春意浓时,宫里来人,替谢满月送来了初制的嫁衣,赐婚之后皇子妃的嫁衣直接由礼部那边差人准备,谢侯府这儿倒是省了事。 宫中派过来的宫人为她穿上衣服,前后量了尺寸需要修改的地方,前前后后只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完成了,谢满月这儿也没来得及好好看嫁衣,那几个宫人又把嫁衣带回去了。 第二回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五月。 ☆、第72章 逐渐临夏的天也意味着喜事将至,六月,十皇子大婚在即,五月底的时候宫中下了圣旨,封十皇子为晋王,赐府邸。 其实封王是早就决定的事,此时颁旨不过是讨一个好彩头,年初的时候晋王府里就已经在打理了,谢满月这儿的嫁衣是五月时才修改好,严家那边,十皇子妃的嫁衣去年年底就已经送去了严尚书府。 而这晋王爷成亲的大日子,谢满月是不会前去参加了,谢家这儿谢侯府还是要前去参加喜宴,兆京城中隐隐约约还有人传着关于这谢家二姑娘的事,不过离大喜的日子越来越近,谁都不敢提起,要是被官府里的人抓到,敢编排皇家的人,那可真的是要吃上一辈子的牢饭。 六月初十是晋王爷大婚,前几日就已经开始热闹了,谢满月这儿也忙着呢,神棍大叔的铺子又要开张了,铺子是她提供的,周转的起步资金是她给的,神棍大叔给了她四成的红利,心安理得的拿了她铺子的契约,又收了她的银子,六月初六这日开张大吉。 铺子的位置是钟继临自己选的,他虽然只有半桶水的本事,可对这些都是极为的讲究,铺子的位置,里面摆放的东西,五月的时候谢满月就为他置办好了铺子,开张这天过去,门口的招财回水的小假山都和过去那一间一样。 钟继临还在可惜,“没有我当初找来的好啊。” “你师弟不是很厉害啊,要什么让他帮你找你就行了。”谢满月进出了铺子,开在这地方按理来说不会有多少生意,可就是有人会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风水的厉害之处。 “丫头,不要提我那师弟。”钟继临从一开始的暴跳如雷到现在,已经很无奈她总是嘴边带着戌道子,罢了,人都有缘分,他和这丫头之间,早在她进了那铺子开始就有因果了。 “掌柜的,后院那儿还有两间屋舍,可以给你住,什么时候你把胡子剃了,以前那样子多精神,你又不是捉鬼的道士,就是个卖纸符纸的掌柜,别客人吓跑了,到时候本钱都回不来。”谢满月指指点点,末了还上二楼看了一圈,这儿都是钟掌柜平日里画符的地方,昏昏暗暗的窗户都不开。 “怎么赚钱还用你教。”钟掌柜瞪了她一眼,“都要嫁人了怎么还这幅样子,你不是大家闺秀啊,谢侯府里的小姐怎么有你这样的。” “我以前生活在乡下啊。”谢满月冲着他嘻嘻笑着,“那我回去了,要记得剃胡子啊。” 钟掌柜抹了一把自己攒了好几年的胡子,没好气,“去去去去去,走的越远越好。” ...... 谢满月又把几间铺子巡视了一通,去年祖母把铺子都交给她之后一下子就变的很忙,不过这几间铺子本来就经营的不错,到了如今细数一下,谢满月忽然发觉自己也是小富婆了,手头上能使的银子多了许多。 “小姐,前头就是城北巷子了。” 谢满月回了回神,“东西带了么。” “都带齐了。” 李江在巷子口停下车,谢满月下来,后面谷雨手里拎着食盒,霜降手里又抱着几匹上好的布。 午后的阳光只照射在了一半的屋檐上,巷子里透着一股阴凉,好几年过去了,这一间铺子的外什么都没变,唯有那灯笼,旧了换新,新了变旧。 谢满月走进铺子,伙计坐在柜子旁打瞌睡,一听见有动静声传来,猛的一个惊醒,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 看到是谢家姑娘,眯了眯眼道,“谢姑娘,我们老板娘不在。” 谷雨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谢满月环顾了一下四周,“袁掌柜可在。” 伙计朝着后院那儿努了努嘴,声音低了很多,“在那儿呢。” 谢满月让谷雨拎着食盒,从小门进了这铺子的后院,那边的葡萄架下,袁掌柜正坐在那儿呢,手里拿着杯子,也不知喝的是酒还是茶,歪歪斜斜的靠在后面的柱子上,有事没事还摘一颗葡萄架上刚熟的葡萄吃。 袁枚懒懒看了她一眼,“你来做什么。” “掌柜的,连姐姐呢。”谢满月自顾着在桌子这端坐下来。 袁枚神情微抽,长叹了一声,“回娘家去了。” “连姐姐不是有了身孕。”谢满月顿了顿,嘴角一列,“你又惹她生气啦。” 袁枚给了她一眼‘你这不是废话’的眼神,谢满月却是兴致勃勃,“去哄回来啊,连姐姐家在哪里,你怎么放心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回家去。” “你以为我不想。”袁枚又叹了一口气,“我是进不去啊。” 每次吵了架她回家,他都进不去那地方把她找回来,所以每次都只能等她气消。 “连姐姐家在何处?”谢满月好奇,哪儿是进不去的。 “云岩镇知道么。”袁枚略提了提精神,抬手撩了一下头发,坐正了身子看着她,“她家就在云岩镇之外三十里路远再行七八里山路,进了山之后绕七绕八的,才到。” “这和云岩镇有什么关系。”都隔了三十里路又进了山,知道云岩镇又什么用。 “因为那地方现在我也不清楚叫什么,以前是叫大木山。” 谢满月神情微怔,大木山她知道,可那里,不是山匪聚集地么,那里地势险峻,官府的军队去了也只能进前十来里路,要再往里头,没有一个熟悉的人根本找不到,再者地势关系,从来都是匪打兵。 很多年前老爹还前去剿匪过,吃过好几回闷亏,打来打去的,后来好似是签了什么协定,从此大木山里的山匪又往深山里迁了几分,云岩镇外几十里路远朝北那儿都是连绵的山脉,连姐姐的家怎么会在那儿? “你知道那地方?”袁枚见她神情有变,心下也有些释然,这丫头知道的东西也不少。 “略有耳闻,那儿鲜少住平民百姓,你说要往里面走七八里路,岂不是已经入了山中,早年那儿打劫的多,山脚下也没什么百姓。” “你知道的还不少啊,我也没说她就是普通百姓人家的。”袁枚说了一半没有继续往下说,谢满月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轻嗫了一句。 “连姐姐是寨子里的人啊?” “云岩寨知道么。” 谢满月摇头。 “以前就是云岩镇上的人逃进去的,建了这么个寨子,深山老林的,朝廷派多少人去都找不到,说不定还要中埋伏,只要是她自己回去,我想再进去就找不到她。”不仅找不到,他要是被那寨子里的人发现,还会吊起来打抽筋扒皮。 谢满月看了他好一会儿,“袁掌柜,你这是拐跑了别人家的闺女才不敢去的吧。” 袁枚瞥了她一眼,“过段时间她自己会回来的,说罢,你今天来这儿是什么事。” “给你和连姐姐送请柬来了。”谢满月把一张喜帖递给她,十月谢侯府的喜宴,她大婚出嫁的日子。 烫金的喜帖显得十分喜庆,袁枚笑了,看着她诚意十足的样子,露出了见到她之后的第一个舒心笑意,“算你这丫头有良心。”还知道发喜帖请他们过去。 “到时候一定要带上连姐姐啊。”谢满月是个记恩情的人,钟掌柜当初在天牢里的一番话,袁掌柜这儿帮她的几回她都记得,“这儿还有些补品,本来是送给连姐姐补身子的,她如今不在,你好好收着,到时给她吃。” ...... 袁枚送她出了铺子,谢满月想到了大木山的事,转头看他,“袁掌柜,大木山这么大,有多少个山寨啊。” “那可多了,前些年剿匪清扫掉了那些小的,不过里面到底藏了多少,我也说不清。” 那大概又是和这儿不一样的一个世界,谢满月虽然不能全然理解,也知道朝廷这么做的缘由,太平的年岁里,那里的人不出来惹事,朝廷要派人前去剿匪,那也是劳心劳累的事。 从城北这儿回到谢侯府已经是傍晚,天色暗的早,下马车时候已经起风了。 等回到了玉溪阁后没多久,磅礴的大雨落了下来,伴随着雷声,一日的闷热散去,迎来的是阵阵阴凉,这一场大雨一直下到了后半夜,稀稀落落的持续了到了第二天下午,傍晚时雨停了,初九下午,天又开始下起了雨。 谢侯府内谢满月陪着谢老夫人坐在窗台旁聊天,转头看外面的大雨,“祖母,明天还会不会下雨。” “钦天监选定的日子应当是不会有误。”不过谢老夫人看着也不确定,如今正是临着雨水多的时间,连着下了好几天了,都没半日雨停,明天一早若是这雨还没停,晋王府的大婚肯定是免不了这阴雨天。 谢老夫人转过头看谢满月,见她一脸忧心忡忡,以为是在担心自己成亲的时候会临着大雨,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当年你爹给我们送喜报的时候是那样写的,艳阳高照日,午时一刻出生,喜得一女,重五斤三两,取名谣儿。” 尽管她回了谢家之后应该要叫谢初谣,可祖母总是喜欢叫她满月,这个名字虽然是陈家人取的,可寓意很好,十五之时就是满月,圆圆满满的,一生安康。 “咱们啊有古话,姑娘家出生的时候是个好天气的,出嫁了也必定能临着好天气。”谢老夫人想起了一些旧识,神情望着那大雨,悠远了许多。 谢满月知道她是想起以前爹和四叔小时候的事,捱在她身旁也不说话了,祖孙俩就这么坐着,看看窗外,思绪走远。 ———————————————————— 六月初十这天晋王爷大婚,大雨下到了快中午,新娘子上花轿的时候才慢慢小下来,黄昏花轿到了晋王府门口时雨停了。 即便是下了大半天的雨,这儿也是能说出不少讨喜的话出来,谢满月只知道晋王府的婚宴举办的很盛大,热热闹闹的持续了好几天。 入夏之后谢满月就没空再出门了,她要忙着做女红,学规矩。 就算是今后不住在宫中,皇家的规矩也要另外学,七月时宫中派来了两个嬷嬷教导她宫规,这些比当初谢老夫人给她们请来的还要严厉。 范氏这回没有送女儿再过来一块儿学了,是那两个宫嬷嬷实在是太严厉,连着学了两个月,谢满月活似被拆了重组,从马茹嫣那儿得知皇子妃就是要这样受教导也没能平衡谢满月的心,九月末等这两个宫嬷嬷回去,谢满月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可她也没的休息,再有十来日就是大婚,最后还要忙着准备的事情太多。 临了最后三天,何妈这儿什么事都不让谢满月做了,早睡早起,要把精神养到最好,初八这天,成亲后生完孩子回来的夏堇回了谢侯府,又回到了谢满月的身边来伺候。 这是谢老夫人特地安排的,两年前夏堇嫁人,配给了谢侯府里的外院年轻管事,一年前谢老夫人让这个管事去孙女的庄子里替孙女打理外头的事,夏堇生下孩子后照顾了大半年,谢老夫人让她回来,往后他们一家子都跟着满月去定王府。 十月初七这天,谢老夫人还把谢满月留在自己屋子里聊了一整天,最后说到动情处,祖孙俩抱头痛哭了一阵,李妈在一旁劝了好久谢老夫人才稳定下来心绪,末了,谢老夫人还私底的给了谢满月一只小宝匣,语重心长的嘱咐她,“这是你祖父和我送给的私己,祖母告诉你,这儿的东西啊,不能动,最好是一辈子都不会需要去动到它们。” 谢满月两个人生加起来都没有娘亲,是祁玥的时候祁老爹又当爹又当娘,在陈家村的时候两年的时间里她是有娘亲的,回到了谢侯府后,最疼她的就是祖母。 谢满月从来没有去比较过到底是老爹当初疼她还是如今的祖母更疼她,她只知道祖父祖母是真的待她好。 抱着匣子谢满月一面点头一面还掉着眼泪,想笑,嘴角还轻轻抽,谢老夫人把她抱在怀里,“好孩子,高高兴兴的啊,受了什么委屈也别憋着,转个身就是咱们谢侯府,你大哥他们都在,祖父祖母也都在,不怕,啊。” 谢满月抱着谢老夫人又嘤嘤的哭了一顿,谢老夫人抹着泪,一面叹气,一面舍不得,找回来这才几年,眼看着就要嫁人了。 ———————————————— 十月初九,宜婚嫁。 定王爷大喜的日子,也是谢侯府二姑娘出嫁的大日子。 如谢老夫人所言,初九这日秋日正爽,清早的时候太阳就升起来了,玉溪阁这儿早早开始忙碌,沐浴过后净面,谢满月什么也不用动,就听指挥着,烘干了头发之后坐在梳妆台前,由全福妈妈进来给她梳妆。 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谢满月都快要认不出来了,细眉粉黛,厚厚的水粉之下白皙上透着红润,眉心中添了个花钿,勾勒着牡丹花的样子。 全福妈妈拿过谷雨递来的梳子,将她长长的头发放下,杨氏带着谢初涟走了进来,听到全福妈妈一面唱着说,眼眶也是微微泛着红。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半个时辰过去,谢满月繁重的发髻才见全形,盘上去的每一缕头发都以金珠簪固定的,霜降捧过来凤冠,固定在谢满月的头上后再以几根金钗相缀,长长的金苏从上垂到了谢满月的眉心,伴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十分的漂亮。 扶着起身后这才穿上披上最后一件嫁衣,黑发如瀑,安静的垂在嫁衣之上,长长的裙摆拖拽在地,环成了一个半圆,裙摆处和袖摆处都是一样墨金勾勒的纹路,纤指从袖口内划出,白皙和红色相称,更为烈火。 系上了最后的腰封,谢满月被扶到床边坐下,过了一会儿四婶杨氏进来喂她吃东西。 该嘱咐的杨氏一样也没少嘱咐,反而还多说了许多,谢侯府门楣算高的了,可那是皇家,多嘱咐上一些都是好的,“去了定王府之后就是当家主母了,你还年轻,婶婶知道你主意大,不过凡事还是要多和王爷商量。” 母亲早逝的姑娘难嫁,当年的祁玥就是难嫁,三不出,五不娶,丧妇长子不娶,老爹自打娘亲去世之后就没有再娶,连带着她长大后的婚事也有了影响。 那时齐家老夫人是很喜欢她的,但她最终还是没能嫁入齐家。 杨氏又嘱咐了她好些话,谢满月点头听着,最后吃了她喂的饭和鱼头,讨了吉利,为她盖上了霞帔。 她的视线一下暗了许多,谢初幽她们前来看过一回,半响过去,屋子里没再有进进出出的人。 谢满月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忽然屋外鞭炮声作震,热闹了起来,那热闹声朝着这边门口越来越近,谢满月看不清,只听见声音大了,谷雨和霜降走了进来搀扶她,“姑娘,大爷来送您了。” 谢远卿等在闺房门口,谷雨和霜降小心的扶着她出去,来开帘子扶着她趴到大爷的背上,谢远卿轻松的把谢满月背了起来。 霞帔一晃动,谢满月看到了自己绣花鞋的脚尖,那儿绣着漂亮的牡丹全花图,大红的颜色和嫁衣相衬着。 从屋子里出来时候透过霞帔眼前亮堂了许多,谢满月耳畔都是鞭炮声音,她仿佛是听到了五弟他们的说话声,大哥背着她去了祠堂里拜别,到了前厅,她还要跪别祖父祖母。 从前厅里出来谢远卿一直把她背到了大门口,这儿有喜娘迎着,放下来后喜娘和霜降两个人扶住了谢满月,耳畔是喜娘的嘱咐,“新娘子低头。” 谢满月低下头,身后的喜娘扶着轻推她入轿子,往她怀里放了一个红彤彤的平安果,“新娘子拿稳喽。” 谢满月抬起头时花轿上的帷幕就落下来了,隔着霞帔又隔着花轿,外面的锣鼓声齐响,谢满月不由的捏紧了手中的平安果。 一声大锣鼓敲响,花轿一颠被高举了起来,谢满月身子微一歪,很快花轿就被抬稳了,耳畔那喧闹声太响,吵到谢满月根本无心去想别的,脑海里又想象不出这迎亲的队伍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待花轿开始动的时候,谢满月轻拉了一下一旁的小窗帘,就站在花轿旁的霜降看到她,“姑娘,您快放下。” 谢满月的眼底闪着一抹期盼,“霜降,和我说说这迎亲的队伍,长么。” 霜降朝着后面看了一眼,笑着,“长,姑娘的迎亲队伍,长的都看不到尾了。” ...... 锣鼓声敲响,前面是举着高牌的迎亲队伍,正绕城着朝定王府的方向走去,长长的迎亲队伍,后面跟随着的是谢侯府二姑娘的嫁妆,六十四抬大嫁,齐齐的都是穿着大红衣服的挑夫抬着,后面还跟了八辆马车,从兆京的大街上经过,望不到尾。 绣鸾添妆,十里风光。 ☆、第73章 定王府在城西,从城南的谢侯府向东绕一圈去定王府已是黄昏,当鞭炮声响起时,花轿也停了。 耳畔是喜娘从外传进来的说话声,花轿门口这儿传来三记踢轿的声音,没多久喜娘拉开了帘子,周遭的嘈杂声哄抢一般涌入了花轿中去,谢满月被喜娘搀扶了出来,手里塞入了一段柔软的红绸。 只听闻喜娘说了什么,她被搀扶着朝着台阶那儿走去,快要跨上台阶的时候,谢满月的心情才有了出嫁时该有的紧张。 紧紧拽着手里的红绸,谢满月下意识的轻抬了抬头,晃动的霞帔下她看到了前面走着的红袍尾端,异样的感觉像是打翻了的水瓶,在心里流淌开来。 跨火盆,踩瓦片,谢满月都是按着喜娘在耳畔轻轻提醒下做的,再往前就是喜堂,喜娘在她耳畔轻轻提醒,“新娘子,等会儿要行跪礼。” 皇上皇后坐高堂,这新婚夫妇要行跪礼。 地上是早就备好的大喜蒲团,喜娘扶着谢满月跪下,喜堂里外面安静多了,当礼官的高喊声响起,四周都平静了下来,谢满月也看不清周遭有些什么人,听喜娘说的,拜过天地之后,谢满月起身,被搀扶着折身又跪下,拜。 如此三回之后,喜娘搀扶着她起来,一声送入洞房,前面两个丫鬟手捧着烛台,后面乔瑾瑜在前,她在后,跟着去了新房。 ...... 到了主屋后谢满月被扶着坐下,耳畔周围才终于清净下来,喜娘在一旁说着吉利的话,把盘子递给新郎官,乔瑾瑜拿起那挑棒的手一顿,视线落到霞帔之上,眼神微闪了闪。 一旁的喜娘看着有些胆战心惊,这定王爷是怎么一回事,前去接亲的时候脸色还是一副冷凌的样子,如今新娘子接回来了,这可是要喝交杯酒,怎么还一副冷冷漠漠的神情。 “王爷,您该把王妃的喜帕挑起来。”喜娘笑着提醒道,新房里的事儿可都是踩着时辰来的,误了吉时可不好。 乔瑾瑜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手里拿着挑棒,视线落在被霞帔遮盖住的谢满月身上,一旁喜娘本以为王爷会慢慢来的,却没想到她就那一眨眼的功夫,定王爷就把新娘子的霞帔给挑起来了,她这吉祥话都还来不及说啊。 喜娘忙补了一句,乔瑾瑜看着谢满月那繁重的头饰却皱了眉,视线在她脸庞上停留了片刻,拿起一旁喜娘端上来的交杯酒,转头看谢满月征求意见,“要不先把凤冠取下来。” 谢满月一怔,一天下来她的的脖子的确是压的有些喘不过气,不过也不在这一时半会的时辰,轻摇了摇头,“不用了。” 在一旁喜娘的注视之下,两个人喝了交杯酒,泛着甜并不呛人的酒味入口,谢满月抬头,撞入了他的视线里。 他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是这样,可谢满月神奇的察觉到自己竟然能从他这样的神情里看出他的高兴和不高兴,此时的他微扬着嘴角,就像是心底里有很大的愉悦,不经意的从眼角,从脸上流露出来。 他的手刚刚在颤抖。 乔瑾瑜很想维持着这个姿势多停留一会儿,这么近的距离看着她,她神情里的每一个小动作他都看得见。 半响,她身子往后退了退,乔瑾瑜松开手去站了起来,吩咐喜娘,“把王妃头上的凤冠摘了再吃东西。” 这...不合规矩啊。 喜娘抬头看去,乔瑾瑜就这么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喜娘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等她回过神来,这定王爷已经出去敬酒去了。 皇家的婚事可真难操持啊,喜娘心里默默的添了一句,六月的时候晋王府的婚事已经够难弄的了,这晋王爷还不是骑马去迎亲的,腿脚不便只能是坐马车,拜堂的时候又诸多难处,全程那神情都是似笑非笑的,也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如今临了定王爷成亲,又是个不苟言笑,自己大喜日子都还这副表情的人。 喜娘看了定王妃一眼,皇家的儿媳妇,果然是不好当。 谢满月是理解不透她眼神里诸多复杂的意思,既然王爷吩咐了,她此时也不会矫情,在喜娘前来喂吃食之前让谷雨和霜降两个人进来,加紧的把凤冠先摘下来,头上的重量少了一大半,谢满月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眼看着外头相看新媳妇的人要过来了,喜娘赶紧把她扶回床上坐着,这边门口这儿也拥过来不少人,大公主,二公主,还有一群小的谢满月也没见过。 喜娘端来了放着饺子的碗碟,到了谢满月身旁,笑着夹起一个送到谢满月的嘴里,大声问,“哎哟,这饺子生不生。” 谢满月咬在口里是半生不熟的饺子皮,她微低着头,“生。” “大点声,新娘子说生不生?”喜娘朝着门口那儿看了一眼,这都是闹新房要做足的戏码,连着要听新娘说三回生,喜娘这才笑着应,“新娘子说生,来年就给我们王爷添一个大胖小子!” 门口不知谁家的小姑娘,高声插嘴,“明明说的了三声,那要添三个大胖小子才行。” 谢满月转头看去,一个五六岁年纪的小姑娘,长的胖胖嘟嘟的笑起来十分可爱,正朝着谢满月这儿看过来。 那是二公主和二驸马的掌上明珠蓉卉郡主,也深得大公主的喜欢。 “姨母,你看为什么九婶婶头上的东西这么少,十婶婶头上戴着的东西可多了。”蓉卉郡主盯着谢满月头上看,摘了凤冠的发饰上只有简单的几根发钗,云珠顺着她指着的看过去,看到了适才被放置在柜子上的凤冠,笑意的脸色微凝了凝,随即闪过一抹讽刺。 “还真是不懂规矩,哪家姑娘出嫁不是这样,进了新房坐下后这就嫌重了,人都还没走就已经取下来了,成何体统!”云珠的声音不轻不重的,身旁的二公主看了她一眼,神情里一抹为难,她是劝不住长姐,可别到时候弄哭了九弟妹。 喜娘真的是操碎了心,这事儿王爷吩咐她的,还得她来解释,于是她笑着朝着大公主说道,“大公主殿下,这儿啊是王爷吩咐的,王爷心疼王妃呢,这才把凤冠给摘下来的。” 却没想到云珠公主直接把这错迁到了她的身上,“上次晋王府的婚事也是你操持的吧,这点规矩你会不知道,官媒做了这么多年了,新房里新娘子新郎不懂规矩的,你都该告诉他们,不能由着他们胡来。” 喜娘只得讪讪的点头,怎么办,她还要混这口饭吃,让大公主说两句又没关系,她又不少块肉。 “还不快去拿来带上,别等到时候母后那儿派了人过来看了还是这幅样子。”云珠最后加了这么一句,喜娘更为难了,这才刚摘下啊,新郎官吩咐说不戴,这长公主的话又不能不听。 谢满月看喜娘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笑着抬手轻轻拨了一下耳侧的头发,声音不重,但足够让门口他们听到了,“劳烦大公主费心了,母后那儿已经派人过来看过了。” “难道你是以这幅样子见母后派人的人。”云珠厌恶九弟,她同样也厌恶眼前的九弟妹,加上谢满月还拒绝了赐婚十皇子,连着两间加起来,云珠对谢满月是没有半点好感,刚刚来时是没挑着错为难,如今有错儿了自然是揪着不会放。 “母后体恤,并未说什么。”皇后娘娘派人过来看的时候她和王爷正在喝交杯酒,来人什么都没说,只在门口留了一会儿就走了,可不就是体恤。 “什么规矩都不懂,宫里嬷嬷前来教导,真不知道学了些什么。”云珠冷声斥责,“这儿是王府,明日你们还要入宫谢恩,不要摆着一副不懂规矩也就罢了的样子,身为皇家中人,别给皇家丢脸。” 谢满月嘴角一勾,呵,这一顶一顶的大高帽,可比那凤冠都沉了,“大公主放心,王爷与我绝不会给王府丢人,更不会给皇家丢脸,王爷关切,我自然是感恩在心。” 二公主多看了谢满月几眼,再看大公主怒意的神情,看来这九弟妹并不是个好拿捏的人。 “你要都记住了才好,谢侯府的教养应该告诉过你什么事儿该守,什么事儿不该说,初嫁进门,凡事还是低顺的好。”云珠若有所指的说道,谢满月给了她一个十分温顺贤良的神情,末了,脸上那一抹浅浅的笑意越来越浓。 “大公主说的是,谢侯府的家教自然是好,能被皇家看中的,哪家都不差呢。”否则,那就是皇上自己眼瞎了,赐了这么一桩婚事。 云珠笑了,笑意里满是不屑,她可不会说父皇眼光不好,她只会说也就是这样的人才能和九弟成双成对,一样的惹人厌。 ———————————————— 等着大公主她们离开,喜娘这儿早就吓出了一后背的冷汗,这定王妃也太强悍了。哪家娶新媳妇不是乖乖巧巧的坐在那儿,不论门口的夫家人说什么都得是笑眯眯的,即便是笑不出来,那少说总是可以的,哪里像定王妃这样,大公主那儿一句都不肯吃亏。 谢满月看了她一眼,等谷雨把门关上,吩咐霜降给了喜娘一个大红包,“今天的事辛苦你了。” 喜娘掂量着红包,嘴里念叨着,不辛苦不辛苦,心里头却想着,往后再多的银子她都不要接和皇家沾边的婚事了,一个处理不好自己都得搭进去。 等着喜娘也出去了,谢满月站了起来,这才大动作的转了转脖子,霜降过来给她捏了捏后颈,谷雨开门出去和外面的白露吩咐了声,两个丫头前去抬水,那边夏堇拎着食盒过来了。 “小姐,这是姑爷吩咐人给您准备的。”夏堇去了一趟厨房本来是想替小姐做些爱吃的过来,一天没下肚了饿着也不舒服,到了厨房之后得知是王妃身边的人,那厨娘即刻拎给她一个食盒,说是王爷早早命人准备的。 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瓮鱼羹米粥和四碟子的糕点,恰到好的温度,浓浓的香气四溢开来,夏堇把糕点拿出来,只瞧了一眼,笑道,“姑爷有心了,都是姑娘您爱吃的。” 红豆酥,桂花糯子糕,水晶虾饺,薄皮煎饼,再加上一碗浓浓的鱼羹米粥,把谢满月一天没进食的味蕾整个儿勾开了,的确都是她爱吃的。 看她迫不及待要动筷子,夏堇前来把她的腰封解了下来,谢满月腹部一空,抬手夹了虾饺送到嘴里,又饱喝了一口粥,浑身上下的都跟着舒服了起来。 ...... 谢满月吃饱了后谷雨她们也将里间的水添满了,过了一会儿,屋外有了动静,六皇子,如今的恒王爷和十一皇子扶着乔瑾瑜回来了。 门口这儿冬至开了门,夏堇和谷雨上前交替搭手,乔瑾然看着谢满月,“九弟不胜酒力,有些醉了。” “多谢六哥。”谢满月朝着他们点点头,很快乔瑾然带着十一皇子出去了,这儿冬至阖上门,谢满月走到床边,乔瑾瑜脸颊泛着红,微眯着眼睛躺在那儿,确实像是醉了的样子。 谢满月吩咐霜降去把解酒茶端来,绞干了布巾的水,坐在床边替他擦脸。 布巾刚刚盖到他脸上乔瑾瑜就睁开了眼,他看着谢满月,漆黑的眸子里似是卷着一股暗涌,随时要把她席卷进去。 “把解酒茶喝了。”见他醒了,谢满月就把布巾放下了,端来了解酒茶要他喝下去,乔瑾瑜撑起身子看她,默不作声接过了碗,几大口把解酒茶喝了,这边霜降接了碗拿开,谢满月回头看他,“内间里的水已经备好了。” 她的声音淡淡的,他的动作也十分的自然,看的霜降谷雨几个丫鬟一愣一愣的,小姐和姑爷这相处的模式,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好像是太熟了的样子。 殊不知这面无表情的两个人心底里都紧张的要死,乔瑾瑜从来都是不喜形于色的,他敛藏的好自己脱外套的时候手还有些颤抖,谢满月更是心跳如锤击,怎么都安歇不下来,绞干布巾的时候很紧张,看他醒了也有点紧张,末了,见他去了里间,继续面无表情的谢满月心里还想着,等会儿出来了怎么办。 夏堇叫了谷雨她们都出去了,安排了人守在外面,乔瑾瑜从内间出来的时候屋子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谢满月坐在床边和他面面相觑了好一阵,乔瑾瑜朝着她走了过来。 ...... 上辈子她还没活过嫁人就死了,算起来她就是头一回出嫁,白天出门的时候她还没觉得什么,可直到他掀开喜帕,和他对视后,谢满月之前做的所有心理建设都崩塌了。 他越来越近。 谢满月轻抿了抿嘴,抬起头看他正要说话,突然的,乔瑾瑜把她抱在了怀里,谢满月的鼻息间还有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酒香味,他抱着她的动作很生疏,在她后背贴着的手心甚至还有些微颤,但他抱得很紧,他低头轻扣着她头顶,声音暗哑,“我不是在做梦。” 从父皇赐婚开始,从她接旨之后,伴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再在道观里见到她,乔瑾瑜总是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从来没想过她会在父皇面前承认有中意之人是他。 要不是大哥帮忙,皇后娘娘的劝阻,没能够这么顺利的让父皇下旨赐婚,他是真的娶到她了。 看着她穿着大红嫁衣被大舅子背出来,看着她从花轿内被自己牵着进了王府,和她一起拜堂,如今,他最是真真切切的把她抱在了怀里,这才敢如此的肯定自己不是做梦。 谢满月抬起手,轻轻的环住了他的腰,这个傻子,这样了哪里还是做梦呢。 良久,乔瑾瑜才松开她,手从她的后背往上到了她肩膀这儿,低头看她,柳叶弯眉,明眸皓齿,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褪了厚重妆容之后的她更显动人。 乔瑾瑜如获珍宝一般抬手捧着她的脸,他不善言语,但他此刻的情绪,都写在了他的眼底,展露在了谢满月的眼前。 周遭的气氛有了变化,窗台上的烛台跳跃着红光,烛身上还印刻着金色的喜字,衬着窗框上的大红双喜,还有这一屋子的红艳,和她身上的喜袍交相辉映。 黑发如瀑,肤如凝脂,她的脸上泛着点点的红晕,像是被他身上尚未全然褪去的酒气给熏染醉了,谢满月轻轻的眨了眨眼,面前的人脸庞越来越近,微颤着,亲了上来。 满是生涩的试探却能够涤荡出无数不一样的感觉,片刻之后乔瑾瑜便不甘于如此,一手轻轻的拖住了她的头,将她放倒在了床榻上,福身而至,便是倾巢而来的席卷。 ...... 窗台下桌子上放着的蜡烛已经烧了一半,中间的灯芯像是绽开的花一般,弯弯的卷着,顶端火光跳跃。 大红的帷帐轻轻晃动,偶尔似嘤咛声传来,带着一抹轻抑,勾勒着一室旖旎。 ☆、第74章 夜半时乔瑾瑜传唤谷雨她们抬水进来,等她们出去之后这儿帷帐才拉了开来,乔瑾瑜抱着谢满月从床上下来,怕她着凉,从床尾拿了一件嫁衣的内衬盖在她的身上。 谢满月虚累的很,毕竟是初经人事,乔瑾瑜小心的抱着她到了内间,把她放到了浴桶中,谢满月这才张开眼,看着他试水温的动作,抬了抬手,乔瑾瑜先反应过来,“怎么了?” 谢满月心中感概的很,看他关切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我自己来。” 乔瑾瑜出去了一趟替她拿来了干净的睡衣,谢满月就看着他进进出出了两趟,末了,身子朝水里沉了沉,一张脸涨的通红。 她是想起了帷帐中的那一幕幕,谁说他不善表达,他只是不善用言语表达罢了。 乔瑾瑜倒出桶里的水自己擦了擦身子,转头看到她涨红的脸颊,视线在她高高卷起头发后的白皙脖颈上停留了一下,喉结处微微一动,似乎是有些难耐,大手撩起一旁的外套,要把她从浴桶里抱出来,声音低哑,“水凉了。” 他的身子滚烫的很,结实的臂膀怀抱着她有着莫大的安全感,谢满月还想着他怎么能镇定成这样,等他把自己放回床上,她抬头看他侧脸时,发现了他耳根子后面通红的一片。 谢满月笑了。 翻了身把自己藏在了被窝中,快手拿起了衣服披上,她盯着他的脸,再扫过他随之也通红的耳朵,嗤嗤的笑着,还没有笑的很大声,抿着嘴,一弯月牙的眸子笑的极其甜美。 乔瑾瑜是在害羞,镇定的神情里看不大清楚,但是红透了的耳根却泄露了他所有的情绪,看她笑的开心,他嘴角微微一扬,落下了帷帐躺下,伸手一拉,谢满月直接被他带到了怀里,刚刚没来得及系上的衣襟半敞开,他低下头来,谢满月慌忙伸手去遮,自己也闹了个满怀的羞。 乔瑾瑜抱着她不动了,谢满月头侧靠着他的胸膛,传到她耳畔的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他比她年长两岁,却似是能在她身后撑开一把打伞,在他怀里,谢满月确确实实的感觉到了安心。 他们之间的拥抱并不显得陌生。 也说不清何来这样的感觉,大抵是每次他都出现的恰到好处,大抵是她总是能在他最不经意的时刻出现在他眼眸底下,他像是可以仰仗的靠山,她是他生命中出现的第一抹五彩斑斓。 没睡意了,谢满月偏了偏头,仰头看,他正低着头看她,眼神专注。 谢满月不甘示弱的瞪大眼睛看着,乔瑾瑜张了张嘴,轻吐了几个字,“还疼吗?” 谢满月一愣,继而是心底里蔓延开来的一股异样,她缩了缩身子低下头去遮掩,只是靠的太近了,躲不过,她的羞涩全在他的眼底。 乔瑾瑜侧身往下躺,把她纳在了他的臂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睡一会儿,一早还要入宫。” 谢满月想了想,“你娘的牌位,可在宫中?” 乔瑾瑜抱着她的手收紧了几分,半响,声音很轻,“皇家去世的妃子,牌位在祖祠旁边的供殿内,我娘她没有牌位。”一个罪妃,又是畏罪自杀,死不足惜的,怎么会给她立牌位呢。 “那我们挑个好日子,去给她立一块牌位,放在王府里就好,请人过来做一场法事,让娘知道我们在这儿供奉她,让她也能吃上祭饭。” 谢满月话音刚落,乔瑾瑜把她紧紧的抱住了,几乎是没有缝隙可言,她的身子贴紧着他,又似是要被他揉进骨子里去,良久,传来他沙哑的声音,“好。” ———————————————— 后来谢满月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并没有睡多久,天蒙蒙亮时夏堇带着谷雨进来叫她们起床了,此时不过四更天,收拾妥当之后五更天他们就要入宫,如果是临着要早朝的日子,三更天就得起来了。 谢满月昨夜到现在就没下床过,如今脚踩到床沿上的板子第一下还有些软,停了一会儿后起来,谷雨取来宫装给她换上。 扶着到了梳妆台前坐下,这儿屏风后乔瑾瑜衣服换得很快,他在军中那几年又素来是自己收拾的,卷着袖口的翻褶出来,看到她坐在那儿,微有些失神。 一身正红色的宫装,宽大裙幅逶迤身后,边上绣着密密的金纹,优雅华贵。 侧脸上圆澄澄的眸子散着伶俐,刚刚添上去的玫瑰色嘴唇远望都泛着柔软,白皙的肌肤下添着淡淡的胭脂,一抹俏粉。高高挽起的长发用红宝石的簪子点缀,发髻后露出一段玉颈,正红的衣领更衬着白皙。 夏堇捧来了几只匣子,打开来抽屉几层都是首饰,拿出红玉珠串给她戴上,右手指尖间两枚花宝石戒指,还要戴两只金镯在手上,谢满月微皱了下眉头,这戴的也太多了。 “王妃,入宫谢恩,这些都得戴上。”夏堇最后在她的领子上系上一枚精巧的领扣,扶着站起来,谢满月本来就显娇小的身形,即刻就衬的珠光宝气。 往年入宫,有什么重要的场合,宫中妃子和王妃都穿的差不多,有些人更甚之,只恨头太小,戴不够。如今她进宫谢恩,正式列入这大军之中。 抬手对着铜镜拨了拨宝石簪的位置,“去打几套专门用来这场合出入的面饰,样儿好看就成,别打实心的,戴着沉。” 夏堇笑着扶她起来,“知道您怕沉,老夫人那儿给您备了两套。” 抬手让她们系上腰带,谢满月笑了,“还是祖母想得周到。” ...... 抬起头看到站在那儿许久的乔瑾瑜,修长挺拔的身姿,一身暗红色云翔符蝠纹袍子,袍子低端是墨金线勾勒的图纹,他穿这样深暗色的衣服格外的好看。 多的时间都耗费在她这儿了,两个人简单的吃了早食抵了饥,外面何妈有准备了一小食盒的糕点让他们带着路上吃。 从定王府到宫中得大半个时辰的马车,四更天过半出门,天色也才是堪堪初亮,今日是休沐,宫门口没有等到早朝入宫的官员,从侧宫门入内,马蹄声在这寂静的清晨显得额外清亮。 到了二宫门他们得下马车由人带进去,谢满月这一身华服就显得更加繁重,要去乾清宫那儿拜见皇上,从这儿过去还稍近一些,乔瑾瑜扶着了她一手,到乾清宫时,又换了宫人领着他们进去,在大殿门口,谢满月看到了等候在那儿的石公公。 “定王爷,定王妃,这边请。”石公公笑的迎他们进了殿中,偌大殿内人并不多,只有皇上皇后坐在上面,一旁侍奉着几个宫人。 谢满月跟着乔瑾瑜下跪行礼,一样是要奉茶,谢满月在皇上面前的蒲团上跪下,接过宫人递来的茶,抬头敬茶,“父皇您请喝茶。” 几个月前这儿才刚喝过晋王妃的茶,对皇上而言,情绪肯定是不同,一个是自己看着爱屋及乌的儿媳妇;一个是抗旨不遵,最后还是又再赐婚娶回来的儿媳妇。 只不过在这场合刁难儿媳妇并不是皇上能做的出来的,他很快接过了谢满月手中的茶,嘴角抿了一口,从身侧伺候的太监手中拿过一个宝盒递给谢满月,语气淡淡的,“往后你们自己好好过日子。” 相比较皇上的冷淡,这儿皇后娘娘显得热情不少,她看笑看着谢满月,接了她手中的茶,把准备好的见面礼递给她,“本宫虽不是小九的生母,但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往后若是受了他什么委屈,你尽管进宫来,母后给你做主。” 端庄贤淑的皇后娘娘说着这样一番话格外的暖人心,不论最后会不会找,如今听着总是让人亲近。 谢满月送的是自己的女红,从乾清宫这儿出去,他们还要去祖祠祭拜,把谢满月的名字记到皇家的名碟中去。 ———————————————— 如此忙完已经临近正午,他们还要去太后娘娘那儿拜见,继而要去把乔瑾瑜记在名下的恭妃娘娘那儿,这边景阳宫坐到了下午,恭妃吩咐人去马太妃那儿看看,笑看着他们,“马太妃近几日身子不适,先派个人过去问问,免得啊她睡了你们白跑一趟。” 恭妃早年为皇上生下过四皇子,养到一岁半的时候四皇子夭折了。最开始是没想要抱养孩子,后来皇后娘娘那儿吩咐,要她养着方昭仪的孩子,心想着自己身子受损,今后也不会有孩子,那九皇子年纪小小的受了这么大罪也是可怜,所以她就应下了这件事。 这些年下来,恭妃待乔瑾瑜还是不错的。 恭妃手里是谢满月送的刺绣,一副壁挂,绣的是牡丹花丛,红艳艳的十分夺目,恭妃素来是喜欢这些靓丽的东西,谢满月的刺绣算是送对了她的心意。 太子那边请乔瑾瑜过去,屋子就剩下谢满月和恭妃,“你改变了瑾瑜很多,他刚来景阳宫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躲在屋子里,谁去说话都不理睬,除了太子过来,谁都不肯见,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多年。” “本宫担心着他这样将来都不愿意与人说话,是听瑾瑜自己告诉本宫的,说是他早些年的时候就认识了你。”恭妃看谢满月的眼神暖了几分,“想来就是因为你,他才变了这么多。” 谢满月微低了低头,恭妃笑了,“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往后你们小两口的日子过好了就成,定王府内你一嫁过来就要做主,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要添人的,本宫这儿给你挑几个送过去。” “多谢母妃,随嫁过来的人不少,府中再添些外院的人就行了。”定王府中已经有一批皇后派下去的人,再多添一批也是不必。 恭妃轻点了点头,又问及了一些事,那边派去马太妃那儿的人已经回来了,马太妃还未歇下,定王妃可以现在就过去。 恭命人把乔瑾瑜叫了回来,夫妻俩前去马太妃那儿,一圈见下来,出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等回到了定王府,天色已经微暗。 谢满月饿的饥肠辘辘,连着吃了几口何妈刚刚送上来的红枣糕,喝了一杯茶,这才坐下来让谷雨她们把繁重的头饰取下来。 夏堇带着霜降在外屋清点今天宫中赏赐的东西,等夫妻俩吃过了夜食,夏堇把清点好的册子送了过来。 ...... 点灯的新房内,成亲第二天,靠窗这儿卧榻上,乔瑾瑜手执一本书看着,谢满月则是执笔在夏堇送过来的几份册子上打钩。 “都放到库房里去,按着这份你带人准备一下,明日归宁要带回去的。”谢满月把打了勾的交给夏堇去准备。 对面乔瑾瑜放下书来看着她,“明日回去,在家多住几日,你不是还要去祁府。” 谢满月一怔,归宁大都是当日就回,大姐姐她们都是当天傍晚就回去了,他的婚嫁也只有几日而已,她原本想着,老爹那儿得过两天再去。 见她发愣,乔瑾瑜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额头,“在谢侯府我也可以去早朝,你可以多陪陪祖母。” 谢满月显得很高兴,语气轻快,“那先在家住三天,我们再去祁府住几天,好不好?” 乔瑾瑜嘴角微勾,“好。” 见他答应了,谢满月即刻让夏堇再准备多一些带回谢家的东西,此时窗外的已经漆黑的夜,谢满月去了偏厅看过夏堇收拾的东西,回到屋子里,乔瑾瑜已经换下了白天的衣服准备歇息。 谷雨和冬至离开了屋子,关上门,等谢满月从里间出来,气氛有了一些些的变化,她做到了梳妆台前,拿起梳子慢慢的梳顺着长发,背后那儿有他投来的视线,并不太炙热,却没法忽略掉。 从罐子里挑起一些油脂膏涂抹在手上,起来转过身到了床边,乔瑾瑜侧了侧身让她,谢满月上床到里侧躺下,乔瑾瑜抬头吹熄了灯把帷帐放了下来,床内一下暗了许多。 谢满月忍不住抬起头来,乔瑾瑜一手还拉着被子,往上抬了抬盖住了她露在外面的肩膀,一手环抱着她,轻轻道,“睡吧。” 看到她张着眼睛还看着自己,乔瑾瑜眼底闪过一抹笑意,“那不睡了?” 话音刚落她就闭上了眼睛,乔瑾瑜失笑,跟着也闭上了眼。 中途谢满月还偷偷睁开眼看了他,后来昏昏沉沉,因着前一夜没休息好,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时,谢满月迷迷糊糊的醒来,后背一双手搂住了她,抱着她翻了过去。 谢满月没全醒,张了张眼睛,耳畔传来他夺得叫喊声,低低应了下,温热的吐息从耳畔蔓延过来,谢满月嗯了声,背脊一凉,嘟囔着,“什么时辰了。” “还早。”本该清冷的声音略显低哑,这儿一股热气袭来,谢满月话未出口便全数都被他吞了去。 ...... 等她再度醒来,天已经大亮。 ———————————————— 起的晚了,出门的时候就略显匆忙,但是这般赶着过去,到了谢侯府还是比预计的晚了小半个时辰,下马车前谢满月瞪了他一眼,乔瑾瑜无辜的摸了摸鼻子,跟着她下了马车,看到谢侯府迎着的一大群人,还有些不太习惯。 乔瑾瑜素来都习惯和别人打交道,不擅长交流,也不擅长回应别人的话,唯独是在谢满月面前还放得开一些。 所以在进府半个时辰后,谢满月被四弟谢远城拉到了一旁咬耳朵,“二姐,怎么我爹和定王爷敬酒,他的表情那么奇怪,我看他有点凶啊,会不会欺负你。” 谢满月转头看去,乔瑾瑜正被二伯热情的拉着喝酒,他那表情哪里是凶,只是想表现的和善一点,可又不知道怎么把这表情摆出来,于是怎么看怎么奇怪。 “你二姐我是这么容易被人欺负的么。”谢满月敲了一下他的手臂,“去,别让二伯把他灌醉了,他不大能喝。” 谢远城嘿嘿一笑,挤眉弄眼道,“二姐,你不能这么护着他啊,不胜酒量没事儿,我去替你灌醉他!” 谢满月失笑,见他一副非灌醉别人不可的架势又冲了回去,也不管他们,转身进了厢房,祖母真和大伯娘她们聊着天。 “祖母,我和王爷说好了,在家住几天。”谢满月坐到谢老夫人身旁,挨着撒娇,“这几天祖母我和您睡吧。” 归宁的时候在家住着夫妻是不同房睡的,外院那儿安排了客房,谢满月想留在梧桐院里和祖母一块儿睡,一旁陈氏打趣道,“这可都是出嫁了的,说不准明年就要当娘,还和祖母睡呢。” 谢满月咧嘴笑着,脸皮子厚着,都没脸红一下。 逗的谢老夫人哈哈大笑,拉着谢满月的手拍了拍,连说三个好,“睡,让李妈去给你收拾床铺。” 看孙女的气色就知道在定王府这几日过的是顺的,正经公婆都在宫里,又不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定王府内大小事务宫中还不会多插手,往后都是由孙女自己能做主,只要小夫妻过的顺,谢老夫人比什么都高兴。 厢房中的气氛和乐的很,外面才喝了一个时辰,刚刚信誓旦旦要挑倒二姐夫的谢远城已经喝醉了,谢满月出来的时候他被三哥扶着到了一侧的暖阁里休息,还不好好走路,说着胡话,要再喝上好几坛。 叫了个丫鬟过来伺候着,谢远航和谢满月出了暖阁在暖阁外的亭子里坐了下来,谢远航看着她笑道,“定王府如何。” “还没来得及去好好看看。”谢满月摇头,入宫拜见花了一天的功夫,归宁又回了谢家,等着六天过去才有空好好收拾定王府上下。 转头看他,谢满月想起祖母说的事,“三哥,明年该不用这么躲着大伯娘了。” 看谢满月脸上揶揄的笑意,谢远航失笑,也不否认,“是啊明年就不用躲了。” 谢远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眼前出现的是一抹俏丽可爱的身影,圆嘟嘟的脸蛋,笑起来月牙弯的笑颜,她第一次跑过来说喜欢他是什么时候呢,是在他去卫家的时候,那时候的她才六岁。 ...... 两个人坐在亭子里聊了一会儿,暖阁内酒醉的谢远城还时不时冒出两句酒语,到下午的时候前厅那儿就结束了,二伯喝醉了被扶回了二房,大哥也是微醺,乔瑾瑜是喝得最多的,送去客房的时候浑身的酒气,谢满月命人去端解酒茶。 乔瑾瑜眯着眼靠在那儿,谢满月进来了也只是微抬眼帘看她。谢满月接过谷雨递来的布巾给他擦脸,笑着,“二伯的酒量是最好的,上次大姐夫过来直接喝趴着往桌子底下钻,你还算好的。” 乔瑾瑜张开眼看她,抬手拉着她到自己身旁坐下,拉着她的手,就这么睡了。 谢满月无奈的抚了抚他深皱的眉头,想提醒他让他先喝解酒茶,但他深睡的声音已经传来了,起身把床内侧的被子拉过来,替他脱了外套盖上被子,吩咐谷雨守在外面随时等传唤,谢满月又去了一趟厨房,准备点吃的等他醒来可以填肚子。 ———————————— 在谢侯府住了三日,第四天的时候清早,谢满月和乔瑾瑜离开谢侯府一起前往祁府。 ☆、第75章 乔瑾瑜在毫安那几年,来之前的半年是跟着祁将军的,一起打过仗的总有着血性,所以谢满月和乔瑾瑜一到祁家,这儿前厅内乔瑾瑜就被招呼和祁将军喝酒去了。 一直喝到了傍晚,谢满月回去看的时候,祁老爹和乔瑾瑜都趴下了,祁靖还好一些,不过也靠在那儿醉醺的很,谢满月无奈让人过来把他们都抬回了各自的屋子,第二天的时候才缓过来,能好好的坐下吃一顿饭。 在祁家留宿了两天,十六这日回了定王府,谢满月又入宫拜见过皇后和恭妃,等她真的有空打理定王府上下,已经是十月二十开外。 带人把定王府上下好好的看了一遍,谢满月让何妈和夏堇两个人把府中所有的下人都清点了一遍,内院这儿尤其是主院,只能由她当初随嫁过来的人进出,当初谢老夫人也是料想到王府这儿没什么能差使的人手,孙女出嫁前安排了不少的随嫁管事妈妈,这儿由金家管事夫妇俩打理厨房,庄子里夏堇的丈夫在看守,算上宫里安排的一些人,人手是足矣。 成亲之后乔瑾瑜闲了有半月的时间,谢满月拉着他一块儿把王府上下熟悉了个遍,后而乔瑾瑜回任前的一天,他把府中一把库房钥匙给了谢满月,是这些年来的赏赐。 二十五这天一大早,季熠辰四更天不到就起来了,她还睡的囫囵,他换好朝服入宫早朝,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夏堇带着谷雨催她起床来了。 不需要晨昏定省的请安,谢满月在定王府的日子比在谢侯府还要自在,只需要隔个十天半月入宫一趟,成亲才半月的时间,谢满月就有了一种自己被惯坏了的感觉。 ...... 拿着昨天他留下的钥匙,谢满月带着霜降去了别院的库房,门口的婆子见是王妃来了,忙起来迎着,谢满月把要是交给霜降打开门,许久不见阳光的屋子里泛着一股霉尘味,约莫两间书房这么大的库房内堆满了东西,很杂乱,几个架子上能放的都放满了,但都堆了灰尘,不知道多久没有打理了。 定王府的府邸是早就赐下来的,两年多之前毫安捷报,皇上赏赐的时候在太子的建议之下,当时就赐了这府邸,几个月前才挂上定王府的牌匾。 未娶亲时乔瑾瑜还住在宫中,这些赏赐就都放在了王府的库房里,只放不收拾,当时王府里又没几个伺候的人,于是越放越多,都没有章法。 霜降赶紧去找了何妈过来,库房里得好好收拾过一遍才行,一件一件拿出来登记清理,收拾了一整天,五六个人才把库房里的东西全部都清点清楚,零碎一些的瓷器都搬出来放在了隔壁的屋子中,其余的贵重赏赐,干干净净的放在架子上。 入夜之后乔瑾瑜回来,谢满月把清点好的册子给他看,乔瑾瑜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你清楚就好。” 谢满月见他不甚在意这些,阖上册子交给谷雨拿下去收着,白露进来布桌,两个人坐下来吃了晚饭,乔瑾瑜谈及了宫中的事,“下月初宫中有家宴。” 乔瑾瑜说了一半便没有继续往下说,谢满月抬头看他,见他神情有些恍惚,“怎么了?” “下月初的家宴,若是有人说了什么话,你别往心里去。”乔瑾瑜很快回了神,头摇的极轻,像是负重了什么。 他在宫中这些年来的日子都过的不大好,她初见他那几面时就知道了,若不是还有太子这个兄长在背后帮他,如今的境况不知会是怎么样。 谢满月笑了,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放心吧,我不会受委屈的。” 乔瑾瑜微怔了怔,看着她笑靥的神情,跟着露出一抹舒然,娶了她,才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 洗漱过后就寝,乔瑾瑜的精力总是比谢满月要旺盛很多,过半时谢满月就受不住了,只堪堪攀着他的身子嘤咛,他像是一团被平定外表包裹的炙火,一旦爆发发出来就无比的狂热。 脑海里闪过一抹空白后谢满月身子微抽,缓缓睁开眼,乔瑾瑜低下头来在她嘴上亲了亲,半响过去,抱起了香汗淋漓的她,裹着一件衣衫朝着里间走去。 雾气潮潮的里间,因着浴桶内升上来的热气而显得有些热,谢满月懒懒趴在那儿,身后有人贴上来,谢满月哼了声,脖颈处一湿润,温热的吻从后面朝着肩头上蔓延。 又是一阵沉沦。 ———————————————— 夜半时谢满月醒了一回,迷迷糊糊的,又觉得身后有人搂着,紧贴着炙热的肌肤。 等到第二天一早醒来,把进来服侍的何妈给吓着了,谢满月睁大着惺忪的眼睛看着进来的何妈,软软的喊了一声,何妈瞧着谢满月一脸精神不济的样子,不免数落已经去上早朝的乔瑾瑜,“王爷也真是的,这才多少日子,得节制些才行啊。” 谢满月被她说的满脸通红,小夫妻俩纯属于无人管教的放养型,乔瑾瑜所求过度,谢满月累的提不起精神来,被何妈这么一说,她跟着也不好意思,抬手拉了拉衣领。 何妈已经让谷雨拿着药膏过来了,掀开衣角涂抹在红印的肌肤上,清清凉凉的感觉散开来,谢满月清醒了不少,抬头打了个哈欠,迎上了何妈不赞同的眼神,谢满月软着语气叫了声,“何妈。” “姑娘也真是的。”何妈见她低着头,心里头是替王妃高兴,却又隐隐担心起王爷这年轻气盛的,要是一直这样,王妃白天哪儿还有精神,年轻人不能不懂得节制啊,自家姑娘嫁的还早了一年,之前老夫人还吩咐了,调养着身子再过个一年半载有身孕才合适。 谢满月起来后被何妈念了一阵,面若桃红坐在梳妆台前,身上穿着一件玫红的对襟锦袄,上面绣着大朵牡丹花,按着夏堇她们所说,这新婚头几个月,是得要穿的红红火火才行。 ...... 谢满月吃过了早食,李江备了马车,谢满月去往西琅集市边上的小集市,入了巷子后就到了纸符点门口,里面一个新招的伙计进进出出的端着东西,谢满月走进去,钟掌柜站在柜台前算着账。 钟继临抬头看到是她,手下的笔没有停,一手拨着算盘,“不好好在王府里呆着,你来这儿做什么。” “想请你帮个忙。”谢满月看了一圈铺子里面,这钟掌柜还真是念旧的人,和之前那个铺子的摆设都是一模一样来的。 钟继临手下的算盘停了,合上账本锁到柜子里,吩咐伙计照看好外头,带着谢满月去了后院,一面走着,一面念叨,“你来了总没好事,说罢,要做什么。” “想让你帮我做一场法事,你在周遭总有相熟的人,由你出面,帮我在私底下寻人刻一块好一些的牌位。”做棺材的,卖纸符做法事的,有时候吃的都是一个锅子里的饭,刻牌位的人钟继临自然是认得。 “你要刻谁的,还得私底下。”钟继临狐疑的看着她,谢满月拿出了一张纸放在她面前,钟继临拿起来一看,轻念道,“先妣乔母方孺人闺名彩娟之灵位。” 钟继临一怔,乔姓乃皇姓,这丫头是要给嫁入皇家的谁立牌位。 继而往下看,那生卒年又让他愣了愣,十二年前就已经过世了的人,姓方,夫姓皇姓,难道是九皇子的生母。 当年方昭仪毒害岚妃的时候钟继临还没有来兆京,也是因着谢满月的关系,就去年,钟继临才知道九皇子的生母当初是犯了罪关入冷宫又上吊自尽的妃子,他常年是在这一类的事情之间走动的,且不论是不是皇宫,寻常人家中出了这样的事,名字也是被剔除在夫家,别说有没有牌位,就算是有,也不可能冠上夫家的姓。 “丫头,你就算是真的要立这牌位,皇姓决不能加。”钟继临的神情显得慎重,“若是宫中的的确确是把她除名了的,她就不算是皇家的人,更没这资格冠夫家姓名,若是让别人知晓,这可是大罪。” 谢满月怎么会不知道呢,她还知道连昭仪二字都不能加,替他翻过去那一页纸,钟继临看了之后神情这才松了下来,先妣方母闺名彩娟之灵位。 “要用最上好的来做,若是能先以供奉就再好不过了。”谢满月拿出一百两银子,“到时候牌位要上供时还要掌柜帮忙,做一场法事。” “丫头,就算是这样,你们在王府中供奉也是不合礼数,这种事传到宫中去,宫里头的那位可是要大怒。”对钟继临来说那就是收银子办事,没多大的影响,可对他们来说,皇宫之中不可提及的罪妃,当今圣上深恶痛绝的人,定王爷和定王妃却要供奉,这不是打皇上的脸面么。 “没人知道就不会有人传出去了。”谢满月摇头,“这是王爷的生母,这么多年以来都没有能够受到供奉香火,地下有灵也实是难安,这已是不孝之事。” 谢满月这么说钟继临就明白她的意思了,所谓的法事不是要大场面,就是求个吉利和顺畅,“行,到时候选定了吉日我就去定王府。” “还有一件事。”谢满月顿了顿,“有人失踪了很多年,一直没有音讯,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得知她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 钟继临多看了她一眼,怎么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我不能,不过我师弟可以。” 谢满月眼前一亮,“需要些什么?” “生辰八字,贴身之物。” “我不知道她的生辰八字,贴身之物倒是可以去找一找。” 钟继临皱了皱眉,“那就难办了,此人失踪多久了?” “八年多。” 院子里沉默了一会儿,谢满月紧张的看着他,“是不是时间过去太久了,只凭借贴身之物没办法得知她是不是还活着。” “这不好说,你先寻了她贴身之物过来,多寻几样,若是能得知她的生辰八字是最好不过,若是还活着,说不定还能知道在哪里。”钟继临这一师门中,有本事的很多,可唯独他是最没天赋没本事的那个,“就算是已经过世了,能寻着尸骨入土为安也好。” 这么多年过去谢满月其实不抱希望了,可那天在袁掌柜的铺子里听到他说云岩镇外那个大木山,谢满月心底里有又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当年老爹去剿匪,那贼匪窝应该也算是大木山里面的,只不过不是什么深山老林,他们之所以找不到也可能是因为山林太大,也许合香还活着呢。 谢满月就是有这样的预感。当初贼匪窝被端,那寨子里并没有找到合香的踪迹,杀了人尸骨总还是有的,可就是什么都没找到。 什么消息都没有,也许恰好就是好消息呢。 ———————————————— 十一月初三是个好日子,钟继临低调着来了定王府,等带去了后院那边已经准备下的佛堂里面,厚重的帘子后面另外安排了一间屋子,供台已经摆放好,侧边还有一扇窗透光,按着钟继临吩咐的摆放位置在窗台下放了桌椅,对面的墙上还挂了几幅画。 就在这屋子里面,钟继临换上了道士服,又让谢满月和乔瑾瑜都在旁边候着,屋子里就只留了夏堇和霜降帮衬。 画符烧纸,钟继临的嘴里念念有词,镇压鬼神这种事他不会,但这些做法事之类的是信手拈来,有些人家亲人过世都要如此办一场法事,就会请他过去。 谢满月第一次见到这么正经的神棍大叔,看他在前面的做法祭台上摆放的数样东西,谢满月转头看了乔瑾瑜一眼,后者的视线一直是看着被钟继临放在桌子中央,还蒙着布的牌位。 一炷香的时辰过去,钟继临烧完了最后一张符纸,把蒙着的布取了下来,拿下压在牌位上的符纸放在桌子上的盆子的烧干净,一面念念有词,等火光熄下去后,钟继临看着乔瑾瑜,“你来抬过去,到那边放着。” 乔瑾瑜的神色有了变化,他听从钟继临所说的捧起牌位到前面供桌上放下,几步远的距离,犹如是灌了石沙,走的特别的慢。 谢满月跟着他走了过去,等他把牌位放下,伸手拉住他,朝着准备好的垫子上跪去,后面钟继临开口,“拜。” 夫妻俩对着牌位拜了三拜,又执香拜了三拜,最后把香插在香龛内,倒上三杯清茶,前面的小桌子上放着的是供奉的菜。 “行了,到时候每日都命人来这儿换一杯茶水,上一炷香。”钟继临脱下道士袍,把东西收拾到了箱子里。 谢满月吩咐谷雨在里面看着烛火,出来送钟继临,“推算的事可有消息了?” “此时急不得,有消息了我就告诉你。”钟继临离开定王府,谢满月折回佛堂,里面屋子内,乔瑾瑜还在那儿站着。 谷雨退了出来守在了佛堂外头,谢满月站到他身旁,看他视线定定的看着牌位,语气很轻,“在陈家村的时候我听村里的老人说起过,过世的亲人每年都要祭一口饭备着,诚心诚意的供奉,泉下的亲人才会好,才能保佑在世的亲人。” “我没想过有这么一天。”放在佛堂后的这牌位,若是让父皇知道,他这定王爷的王位可能都保不住,之前他不是没想过要这么做,王位对他来说也不是这么重要的,但成亲之后,他不想因为这些事让她陪着自己担惊受怕。 只是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出这个,还找了人过来真的把娘的牌位供奉起来了。 “别担心,我让谷雨每天过来上香奉茶,外面是佛堂,素日里也只有我过来祈福,这儿是何妈安排人一手清理,宫里派来的那几个,近不得这儿。”人都是有敬畏之心,佛堂这儿是肃清之地,寻常也不会有人过来。 谢满月说了一半手就被他抓住了,紧紧的握在了手中,转眸之间,他把她抱在怀里。 乔瑾瑜不说话,半响才缓缓的问了一句,“你不觉得她是恶毒的人么。” 谢满月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不论她是什么样子的人,她都是你娘,她那么疼你,我们应该为她立牌位供奉她,即便是她已经投胎转世。”更何况,她真的觉得十几年前的事透着蹊跷,即便是没什么可查,这也不影响她对这件事的看法。 乔瑾瑜没再说什么,只是安静的抱着她,屋外的阳光暖暖的倾斜进屋子,衬着立在那儿的牌位都是一片的朝阳,香火萦绕,香烟如丝升起又迷雾散入空气中,一室温馨。 ☆、第76章 宫中每隔两三个月就有家宴,多是为了增进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十一月初六这天,小夫妻起早入了宫,那边太子宫外的小花园里也早早的就备齐了,几个亭子间布置妥当,小花园里还有两座阁楼,外面搭起了遮阳的棚子,底下几张桌子上放了不少吃食。 谢满月先去了皇后娘娘那儿请安,再去过恭妃那儿,夫妻俩到了小花园内,太子妃薛氏看到她们来了,笑着迎了上来,亲切的拉住谢满月的手,“去了母后那儿又去恭妃娘娘那边,累了吧,来这儿坐。” 太子妃招呼她去前面的亭子里坐,刚好赵王妃也坐在那儿,太子妃笑看着赵王妃道,“二弟妹,九弟妹初来乍到,你可替我多招呼些。” “行了你去吧,这儿有我。”赵王妃也是性子爽气的人,自家人之间少了那尊称,听起来亲近不少,起身迎了谢满月坐下,脸上笑的亲和,“今天晋王妃也是第一次来,都得好好认识认识。” 谢满月笑的含蓄,来之前已经听乔瑾瑜提起过,皇家这么多兄弟姐妹的家宴是太子提出来的,太子殿下素来是谦和恭厚之人,主张兄友弟恭,兄弟姐妹之间关系融洽。 赵王妃见她少语,和听闻中这个抗旨的谢家二姑娘看起来又有所不同,主动搭了话,“小九如今在健锐营中,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们王爷,王府中有什么事儿不明白的你也可以赵王府,说起来这定王府和赵王府隔着也不远。” “营中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谢满月笑了笑,“府中如今事务也不多,若是往后有要叨唠二嫂的,你可千万别觉得我烦才好。” “怎么会,你多来叨唠我才好,我啊快被我家那小子给烦腻了。”赵王妃说的不耐,可眼底的神情尽是对独子的宠溺,赵王妃成亲之初很顺利就怀上了孩子,如今世子也就比太子妃所出的长女小了一岁而已。 “这么烦着,二嫂也觉得烦的高兴才是。”谢满月看了一眼亭子外,那边花园门口忽然拥来了不少人,云珠公主和驸马一块儿,身后跟了十来个伺候的人,这阵仗,比定王府赵王府加起来还要多。 她们身后还有二公主府的人,几个孩子进来之后花园里一下热闹了许多,大公主云珠尚未有所出,二公主已经有一双儿女,加上赵王府的小世子,太子妃所出的小郡主,几个孩子中还是二公主府的蓉卉郡主最年长。 谢满月的视线在大公主驸马身上定了定,她还是忍不住要多看他几眼,实在是太像了,即便是在桃花庵里知道云殊还埋葬着,谢满月每每看到大公主驸马,还是会吃惊。 唐礼也看到了这边亭子里的谢满月,朝着她礼貌的点了点头,大公主叫了他之后,他又跟随着进了阁楼里面。 大公主对这个驸马爷,看的真不是一般的牢。 ...... 孩子们在花园里玩闹开了,谢满月也不好一直坐着,起身去了阁楼里和大公主打招呼,屋子内比屋外还要暖和一些,角落里摆了一个暖盆子,云珠坐在左侧那儿,本该到外面和各位王爷谈天说地的大驸马也留在这儿,什么也不说,听着她们聊天。 谢满月刚进来没多久,花园内晋王夫妇到了。 侍卫推着轮椅,晋王爷坐在上面,一旁是晋王妃陪同,在外打过招呼后,晋王爷和晋王妃一同进了阁楼。 他们到来后屋子里的气氛明显高涨了不少,大公主看到晋王后显得很高兴,她很喜欢这个皇弟,命人在自己身侧放了椅子让晋王妃过来坐,笑道,“十弟就别留在这儿了,让大哥他们等久了还是我的过错,芳悠,你来我这儿坐,正说起来呢,你们怎么还没来。” “在母后那儿多留了一会儿。”严芳悠视线扫过来一下就看到了谢满月,眼神里闪过一抹不喜,随后到了大公主身侧坐下,大公主拉着她说了些别的,这边坐着的谢满月和赵王妃倒是十分聊得来。 耳畔忽然听到有人提到她,谢满月转过头去,大公主正瞧着她这边,谢满月微微一颔首,大公主看着她,“听闻定王妃和祁大将军府是干亲,那九弟妹一定和祁家的大少爷很熟了。” “还算熟悉。”谢满月点了点头。 大公主似乎是对她这个答案满意,“能比别人早两年过了应试,想必也是个人才,再过两年也是要议亲,我看,二叔家的姑娘与他倒是正合适。” 谢满月一愣,这是打哪儿来的奇怪说法啊,什么议亲,祁靖过了应氏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八竿子打不着的现在才十四的年纪,就要议亲了? 大公主压根是没在想谢满月是个什么心理想法,只问了这么一句之后就没有下文了,谢满月反倒是莫名其妙,见她又和二公主她们聊上了,转头看赵王妃,赵王妃冲着她笑了笑,又轻轻摇了摇头。 这屋子里,谢满月呆不下去了,她就是个蠢货也感觉的出来大公主这明显的排外,二公主晋王妃她们都坐在那边,这儿受冷落的就是赵王妃和她。 她自己不受大公主喜欢那是早就有预料的事,只不过这赵王妃,似乎也不怎么入大公主的眼,等离开后和她聊了一会儿谢满月就明白了缘由,这大公主,还看不起赵王爷是个舞刀弄枪的人,觉得粗俗了! “这天下没有这些舞刀弄枪的人在边境守着,如今皇城中的日子还能过的这么太平?”谢满月这样反问赵王妃,赵王妃笑了,看谢满月的眼神里多了一抹喜欢。 “九弟妹说的也是,天下没有这些人,咱们也过不上太平日子。”赵王妃也没有意向再回阁楼里去,而是善解人意的开解谢满月,“你也别放在心上,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初始来的那几回赵王妃连着吃闷亏,说不上受欺负,但大公主那张嘴,能把人说的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回赵王府的时候赵王妃心里也不舒坦了好一阵,只是成亲三年多了,这样的家宴每隔一段日子就要入宫,时间久了赵王妃也就习惯了。 “不碍事。”谢满月摇摇头,来之前王爷就和她提起过关于家宴的事,她和这大公主,两辈子都合不来。 ———————————————— 谢满月和赵王妃在阁楼外的亭子里聊天,太子带着几个弟弟在另一侧那儿,快到中午的时候,听闻是隔壁的花楼中请了戏台子,一行人过去那儿,谢满月对看戏素来没什么兴趣,又回了花园这儿,等王爷那边结束了过来。 恰似此时,谢满月刚从阁楼里出来,对面遇上了朝着这儿过来的晋王爷,乔瑾昊冲着谢满月笑了笑,好似是多么的不计前嫌,对她抗旨的事又没放在心上,温和着神情喊了一声九嫂。 “是在等九哥么,九哥被太子留下来,恐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九嫂不如去花楼里听听戏。”乔瑾昊抬头看她,瞥见她头发上的妇人髻眼神微缩,继而,这笑意更甚。 “劳烦晋王爷关心。”谢满月朝着旁边侧退了一步,神情淡淡的,并没有要多谈的意思。 半响,谢满月的耳畔传来了乔瑾昊淡淡的声音,“九嫂嫁给九哥,应该是如愿以偿了吧。” 说的好像她是为了嫁给九皇子才扛的旨意,谢满月转过头看他,轻哼,“托晋王爷的福。” 若是没有他,这皇上怎么会下赐婚圣旨。 乔瑾昊脸色微变,说出来的话却依旧是带着他独有的温和,“如今九哥是在这儿,也许用不了几年,九哥又会回毫安去,今年来战事不少,九嫂和他可是要过上聚少离多的生活。” 谢满月嘴角一扬,“那又怎样,我陪他一块儿去不就行了,这些事就不劳晋王爷费心了。” “男子打仗,女子通往可是拖累,这道理九嫂你不懂?”谢满月脸上的笑在乔瑾昊看来讽刺极了,他说的话开始变得有些尖锐,“看来真的是我成全了你和九哥。” “那我是要谢谢十弟的成全。”谢满月微扬了扬声,“从不曾听闻男子打仗不可携妻儿,不知晋王爷可曾知道,多年来一直镇守毫安的祁将军,当年可是带着她的女儿祁玥前去。” “那是她在兆京无人照看,祁将军不安心罢了。” “把我一个人留在兆京,王爷他也会不安心的。”谢满月接上了他的话,抬头看到晋王妃正朝着这边赶过来,随笑,“十弟,我先走一步。” ...... 谢满月过去后直接和严芳悠擦肩而过,严芳悠朝着她投注过来一抹嫉恨,谢满月冲着她笑了笑,朝着花园旁边的花楼走去,刚进了花楼后面,谢满月就被人叫住了,转过身来看,大公主驸马唐礼站在她的身后,眉头微蹙着看她,看神情,似乎是有什么难解之题。 “唐大人。”谢满月颔首。 唐礼看着她,半响,“定王妃能否借一步说话。” 谢满月一愣,转头看四处并没有什么人,点了点头,跟着唐礼到了花楼旁边的小林子中,从这儿远看过去是池塘,背后是花楼转角,略显隐蔽。 唐礼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定王妃,你刚刚提到祁将军之女祁玥,你是否和她相熟?” ☆、第77章 谢满月微微一怔,唐礼又谦恭的补了一句,“唐突之处,还请定王妃不要芥心。” “我认识她。”谢满月摇了摇头,“唐大人提及祁将军之女有何事?” 唐礼微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是在想其中的联系,半响,他看着谢满月,“不知能否请定王妃说说关于祁家大小姐祁玥的事。” 大公主驸马真奇怪。 谢满月脑海里闪过这么一个反应,可看着一模一样的一张脸,谢满月又生出一些亲近来,她甚至是觉得,这大公主驸马和云殊之间应该是有所关联的,也许,云殊在被领到桃花庵之前有亲人的呢,也许他有个一模一样的兄弟,也许,他像自己一样,也重生了? “唐大人想知道什么。” “这祁家大小姐,如今可还在祁家,是否出嫁。”唐礼也不知道从那儿问起来,可他脑海里就是对祁玥这个名字很深刻,深刻到谢满月提及一次,他听到了就觉得熟悉。 谢满月神情微敛,“她死了,八年前她意外过世。” 唐礼一愣,过世了,即刻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问及。” “没关系,祁家大小姐是因为贼匪从牢中流窜出来而出事的,这都是八年前的事,唐大人不必道歉。”谢满月早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回头去想,反而对自己的意外身亡没有这么大的芥蒂。 ...... 四周的氛围安静了片刻,谢满月看他想问又不知道问什么,开口反问起他来,“不如我问唐大人几个问题吧,若是你想知道关于祁家大小姐的事,我再告诉你。” “也好。”唐礼点点头。 谢满月朝着他身后的林子看了一眼,远处栽着的几株观景桃花,现在只剩下了叶子而已,收回了视线,谢满月问他,“唐大人是何时到的公主府?” “八年前我被带到公主府,那时昏迷不醒,休养了几个月才救回来,又调养了近一年的身子才康复,公主说,是她发现摔晕在山脚下的我,就把我救回来了。” 谢满月一怔,大公主说?他自己不记得么。 似乎是知道谢满月的疑问,唐礼又补了一句,“受伤之后醒来,我不记得之前的事了,都是大公主告知与我。” 谢满月这才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神情,难怪大公主把驸马爷守的这么牢,敢情就是个失忆捡回来的丈夫。 此时的谢满月对这个大公主驸马的来历还没有过多的怀疑,可接下来往下说时,谢满月就觉得不大对了。 谢满月饶有兴致的看着他,问及大公主是如何告诉他关于以前的事情时,唐礼的回答让谢满月有些失了镇定。 她显得有些难以置信,瞪大着眼睛,“你是怎么知道桃花庵的!” “我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就记得桃花庵,公主也告诉我,我以前是常去桃花庵这个地方。”唐礼顿了顿,似乎有些转不过来,在苦恼什么,“我好像提起来过要去桃花庵,公主也说要带我回去看看,我到底去了没?” 谢满月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脱口而出,“那你知道合香么,苏合香。” 唐礼想了想,直接摇头了,“不曾记得。” 谢满月看着他苦思冥想的样子觉得不可思议,眼前的人若是云殊,怎么会不记得自己深爱的女人,若不是云殊,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桃花庵,还知道桃花酒,还有,他觉得祁玥这么名字让他熟悉。 深吸了一口气后,谢满月仔仔细细的盯着他,“那你记得一些什么。” “听到祁玥这个名字觉得熟悉,过去我应该是认得她,还有桃花庵,每年初春的时候总是要想起酿酒的事,这几月来我又断断续续的想到一些桃花庵的事,定王妃,你和祁玥相熟,可知她是否认识一个在下这样的人。”唐礼的神情显得很苦恼,这一张能够令无数女子为之倾倒的脸上,摆着这样的神情也霎是好看。 可谢满月现在无心欣赏,换做以前,她会和托腮明目张胆的看着他,合香和云殊两个人都很宠着她。 一个人要是七八年来一直都找不到自己的回忆,明明是记得以前,可总是拼凑不全,那样的感觉一定是纠结万分。 唐礼如今便是这样,时日越久,他就越难受,有时候隔天睡觉起来,总觉得前些日子有什么要做的却没完成的,回头去想又什么都记不起来。 他好像每天都在失忆。 谢满月微哽着声音,“认识,她提起过她有一个朋友,住在桃花庵里,每年开春时节,桃花盛开的时候会采摘最新鲜的桃花下来酿造桃花酒,那是他独门手艺,谁都模仿不来。” 不是像的原因,不是因为像而亲近的缘由,是他就是云殊才对。 尽管这么的不可置信,可谢满月宁愿相信这前者,桃花庵里的尸骨犹在,她亲手埋下去的,可她就是愿意去相信眼前的人就是云殊,不论多荒诞的理由她都能接受,重生也好,双生的哥哥弟弟也罢。 “祁姑娘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唐礼的眉头越皱越深,记忆里有什么被拼凑在了一块儿,他记起一个舞剑的女子,模模糊糊不清楚样子,可他能想起她是在做什么,在什么环境下。 谢满月眼底闪过一抹激动,声音轻颤,“他叫云殊。” “云殊。”唐礼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印象却没有祁玥这个名字来得深刻,他的神情有些恍惚,抬头看谢满月,“他就是桃花庵的主人?” “他和你生的一模一样。”谢满月不知道他为什么只对自己的名字印象深刻,而对云殊和合香这两个名字却不甚记得,但这些都不妨碍她去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他。 唐礼的眼神有一抹触动,四周又安静了一会儿,他看着谢满月,重复着他说过的话,“他与我生的一模一样。” 会不会,自己就是祁家小姐认识的那个朋友呢,他的回忆里这么重要深刻的一个人,一定知道自己过去的事。 但祁家小姐八年前过世了。 ...... 耳畔似乎有寻人的声音传来,谢满月朝着里面躲去,冲着他最后说了一句,“想知道你是谁,你一定要回桃花庵一趟。” 谢满月闪身掖在了墙角里侧,唐礼朝外跨了好几大步,直接遮住了她的声影。 来人就是找他的,大公主这么久的时间没有看到驸马爷,早就急了,团团的派了人来找,找了不少时间才寻到这里,再迟一点这些侍奉的人都不好交差。 大公主身边时常侍奉着的侍女看到唐礼时整个儿是松了一口气,忙到他身侧,“驸马,您去了哪儿了,让我们好找。” 侍女一面看朝着里面瞥了几眼,似乎要确定在这儿的是不是只有驸马爷一个人,唐礼不动声色的挡住了她大半的视线,清冷着,“阁楼里太吵了,我下来走走。” 云珠公主外出就是驸马爷不离身的,走哪儿都带着,去阁楼听戏这样的事情,男子都不喜欢,就算是失忆了,唐礼也不会喜欢,以前时常会下来走走,身边都是有人陪着的,这一回是独身一人,几个侍女心中都是担惊受怕,回去要被公主责罚。 确定了这儿没有别人,侍女恭敬道,“驸马,先让她们带您回去。” 唐礼也不确定定王妃是不是已经绕着离开了,但他不能多拖,他瞥了那侍女一眼,“大公主那儿有何吩咐,若是没有,我去花园阁楼里待一会儿,不上去听戏了。” 侍女这会儿有些急,让那几个侍女陪去花园里自己不放心,于是只得跟着过去,匆匆去阁楼里和大公主禀报了一声,等她下来再到发现驸马的地方看时,谢满月早就不见踪影了,唯有墙角的地方留着一只巴掌大的宝蓝色锦布袋子,里面没有东西,闻着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像是曾放过什么点心。 ———————————————— 云珠公主是在赶去花园里找驸马的时候才从侍女手中看到了那个宝蓝色的锦布袋子,她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因为驸马不在屋子里,云珠看着那锦袋的眼神,几乎是有些森冷。 “去查,这到底是谁身上的东西。” 不是荷包不是坠饰,连着绣图都是十分简单的纹路,更没有绣什么字上去,并不好打听。 只是云珠公主吩咐的,没有谁敢说个不字,侍女面面相觑之后,其中一个悄声开口,“公主,这样的锦布袋子,奴婢见过。” 云珠的视线即刻扫向了她,眼眸中带着一抹凌厉,“哪里见过。” “以前公主您派我去定王爷寝宫的时候,在定王爷的屋子里有看到过这样的锦袋,不止一个。”侍女赶忙把余下的话说完了,末了,还信誓旦旦的保证,“奴婢所言非虚。” 云珠转头多看着桌子上的锦袋,看样子是区分不出男用还是女用,又是宝蓝的颜色,女子身上戴着的,不论放什么,应该要更精致一些才是。 可她就是想不通透九弟和驸马有什么关系,直觉告诉她这锦袋的主人不可能是九弟,“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戴这样的东西,再去查。” ...... 大公主的侍女在找人问锦袋的事,这边谢满月起初不知,直到她发现藏桂花酥的锦袋不见了。 那是今早出门的时候何妈另外给她准备的,只有几块桂花酥,来的路上都吃完了,本来锦袋要让谷雨她们拿着,下马车的时候忘了交给她们,只放在了袖口中,什么时候掉的也没印象了。 再听大公主的侍女在隐约打听,乔瑾瑜得知此事,前来问她了。 谢满月把关于大公主驸马的事情一说,神色也有些激动,“你还记得一年前在桃花庵的事情么,不是挖了坟明明看到了里面有人。” 说了一半谢满月意识过来问题在哪里,“那里面的人,根本不是云殊。” 乔瑾瑜抬手按了按她的肩膀,稳声安慰,“这些出宫了再说,锦袋的事,我去向大公主要。” “这能行么。”谢满月倒不是很担心这个,那锦布袋子根本认不出来是谁的,又没人知道她有这个藏零嘴的嗜好。 “让她知道是我,总比猜忌是什么女子见了驸马的好,那段时间你又不见踪影的,到时她若怀疑到了你的头上也是麻烦。”那段时间刚好他从太子那儿回来,不就是一个锦袋的事。 ...... 只是没等乔瑾瑜先过去,大公主那儿先找上他了,问他是不是丢了什么,当乔瑾瑜提及丢了个宝蓝色的锦袋时,云珠公主这才把视线定在了他的身上,语调有些轻蔑,“你去那儿做什么。” “路过而已,有何不可?”乔瑾瑜反问回去,云珠神情微凝,她就是想不明白驸马和九弟见面的理由,才一直觉得这锦袋不可能是九弟的。 “路过?大道不走偏要行偏门,莫非九弟平日里做事也是如此。”一群侍女打听回来没有关于锦布袋子主人的消息,反倒是九皇子有好几个类似锦布袋子的事打听到了,确有其事。 “这就不劳姐姐费心了,若是可以,还请姐姐把捡到的锦布袋子还给我。”乔瑾瑜坦然的看着她,向她讨要东西。 进来的侍女在云珠公主耳侧说了几句,云珠的脸色微变,她转头看乔瑾瑜,似笑非笑,“九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嗜好。” 旧时乔瑾瑜住过的寝宫中,还真让云珠公主派去的侍女搜出了几个锦袋,花样远比如今这个宝蓝色的来的花哨。 那都是当年他和谢满月见面时候谢满月落下来的,还有谢满月把装了吃的锦袋塞给他的,算起来也有三四个,乔瑾瑜的脾气不会和任何人说起来这原来的主人是谁,想当然的,伺候的宫人和云珠一样,都认为这是他自己的嗜好。 那么花哨的都能收藏,眼前这个宝蓝色的,还真的不算什么过分。 乔瑾瑜微动了动眉宇,没有回答她的话,侧面的承认了这件事,云珠公主眼底顿时闪过一抹嫌弃,直接把那袋子往他这儿的桌子上扔,讽刺道,“还真是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这等子嗜好一般人谁敢有,说出去真是丢尽脸面,你还有何等阳刚之气。” “多谢。”乔瑾瑜丝毫不在意她的话,转头看那儿进来的大公主驸马,不知是说给谁听的,声音不轻不重,“看来是我在阁楼附近经过时候不小心落下了这个。”说罢,乔瑾瑜离开了阁楼。 而云珠在看到驸马进来之后,这神情即刻也转了个样,她起身朝着唐礼走去,有些委屈,“下次再要出来走走,可记得带人,你刚刚在那儿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不曾遇到。”唐礼摇摇头,对云珠公主伸过来挽着他的手心里的抵触越来越强。 他不动声色的推开了她的手,转作拉着,坐下随之松开,抬头看着她,“等出宫了,明日一早,公主陪我去桃花庵看看吧。” ☆、第78章 云珠手中的杯子轻颤了一下,她抬眼看他,“怎么忽然想去桃花庵看看,如今也不是开春时节。” “之前一直没去过,不论是不是开春,都要过去一趟。”唐礼的语气肯定了许多,云珠心中却越来越担心,最近他提出要回桃花庵的此时越来越多了,过去只是半年一提而已,如今却。 半响,云珠的心思转过,抬头看他,笑着点头,“好啊,明日一早我就安排马车,陪你一块儿去。” 唐礼点点头,云珠又笑着看他出去和二公主驸马聊天,转眸之间脸色就暗沉了下来,吩咐侍女,“去关太医那里再取几贴药来。” ...... 回了大公主府后云珠即刻命人连着去煮两贴的药,一旁服侍多年的贴身侍女见此,劝阻道,“公主,上月时才给驸马喝了一贴,如今连着喝两贴药,可是要伤了他的身子。” 对于从小跟着自己的贴身侍女,云珠的态度好了一些,只不过她依旧是不肯松懈,“明日不能让驸马去桃花庵。” “公主。”侍女苦劝。 云珠抬头扫了她一眼,眼底尽是凌厉,“不必再说。” 侍女只得下去煎药,一共从关太医那儿拿来了三帖药,两帖煎在一块儿,一碗药漆黑浓稠。 云珠亲自端着药去了驸马的屋子,唐礼的院子,挑的是公主府中最好的位置,傍水依假山,饶是如今这个月份,院子里还是打理的郁郁葱葱。 走进屋子内唐礼正在看书,侍女把药放下,云珠款款着到了他身旁,微福低着身子,“相公,您该喝药了。” 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的人,这些年来自然是汤药不断,他一天要喝好几回,过去都是没有什么犹豫的,可今日,唐礼看着那一碗黑漆漆的药心中那一股异样又浮了上来,他隐隐约约的记得,过去似乎也是在要去桃花庵之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忽然就不记得这件事了。 “放着罢。”唐礼没有去拿。 云珠却替他捧了起来,“凉了可就更苦了,如今这温度正正好。” 唐礼接过她手中的碗,没再说什么话,而是直接几口喝了下来,只微蹙了下眉头。 云珠见他喝了,脸上的神情微微一松,转头看外面的天色,才不过微暗的天,这么早也不适合歇着,转头建议,“不如我们去听个曲儿如何?” “公主,我累了,想早些歇着。”唐礼摇头,脸上一抹倦意,此时的云珠也体贴的很,命人把碗端走。 “那你早点休息,兴许是今天在宫中累着的,明早就好了。”云珠起身轻轻抱住了他,侧头靠在他的怀里,声音柔软,神情意味不明,明天一早起来什么都好了。 ———————————————— 云珠的希望落空了,未等她第二天一早起来装扮好,唐礼就来了她的院子,进屋时云珠还很开心,问他是否要一同早食,可等唐礼说完之后云珠脸上的神情就顿住了。 他还记得昨天要去桃花庵的事。 “公主,昨日吩咐他们准备,可已经准备妥当,桃花庵离这儿不少路,我们得早点出发才是。”唐礼的脸色显得不太好,像是一夜都没怎么睡舒服,云珠来不及去细究他为什么是这个状态,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了他记得的事情上。 药是她亲眼看着喝下去的,为了保险起见,她硬是用了两贴,力求他不再记得自己提出过的事,可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他还记得。 无心打扮,云珠摘下侍女刚刚带上去的簪子,急起身到了唐礼身旁,拉着他看着,眼底闪着请求,“今天不去了行不行,留在公主府里陪着我,改天再去。” “要改天到什么时候。”唐礼还是替她把滑下去的衣服拉了起来,叹息,“公主,你为什么拦着不让我回桃花庵,你不是说,那是我们相识的地方,难道你不想我记起那些事?” 她当然不想。 云珠的眼神有些急切,不是她不愿意,而是他不能回桃花庵,这些年来他无数次提出来都躲过去了,为什么这次不能。 “你不想要我记起过去的事,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唐礼定定的看着云珠,他不是个容易触怒的人,就算是有些愠意,眼神也是柔和的很。 云珠忙摇头,冲着那儿的侍女使了个眼色,把他拉住,“我怎么会有事瞒着你,我们这就去,你等等,我装扮一下。” 侍女匆匆出去,云珠重新做回梳妆台前,两个侍女前来为她继续添妆,云珠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渐渐握拳,那个地方,不该出现的东西都要毁掉,即便是他真的要去,看的也只能是她和他之间的回忆。 ...... 云珠整整拖了一个时辰,换了一身俏丽的粉红衣裳,裙摆处的波纹伴随着她的动作缓缓荡漾,材质极好的绸面上浮着薄薄一层,是蚕丝织成的半透纱。 一向妆容繁重的她今日特地换了个简单的,待到侍女回来禀报,云珠这才笑靥着和唐礼说外面已经准备妥当,陪着他一同出了公主府。 —————————————— 前去云岩镇得大半天,马车快一点也要半天,等他们到云岩镇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本来云珠还想再拖一下,但是唐礼执意要去桃花谷,云珠没办法,只能陪着他上山去。 这个时辰山脚下的百姓们家中都是袅袅炊烟,远望过去,十一月的时节里,尽管是秋中的日子,微风还透着午后下来的一抹暖意。 而对唐礼而言,这儿的一切都充斥了熟悉感。 这是他八年来第一次踏足这里。 山上的路很不好走,又是落叶的时节,到处是灌木丛。 云珠的衣服此时成了一个大难题,蚕丝一勾就破,极容易就沾上一些灌木中的小刺,身后的侍女怎么拉都没有办法,云珠还险些让那些地上的树根给绊倒,可要她留在山脚下,她怎么都不肯。 她急着要看到唐礼脸上的神情,她心中已经隐隐觉得不对。 “相公,你等等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云珠急匆匆跟上去,到了那山洞门口,唐礼顿住脚步站在那儿,抬头看已经被藤蔓缠绕住,掩盖在藤蔓下的牌匾,脑海中忽然闪现那样一个画面。 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男子,脚踩凳子站在这前面,手里举着一块牌匾往那上面挂,耳畔是轻灵般的笑声,指挥着他再往上一些,再往右一些,可怎么想,他都看不到那女子的样子,只记得她是一袭粉色的衣裳,站在那儿,偏若如轻蝶。 “相公。”云珠紧张的喊了一声,见他失神,抬眼看那牌匾,这么多年过去,早就看不清是什么样子了。 唐礼回了神,没理她,弯下腰进了山洞,很短暂的一段路,出了之后,就是桃花庵。 早前谢满月派了李江过来打理这儿,比起当初下雪那时,这儿如今干净了许多,屋子重新修缮过了,杂草清理了许多,许许多多的桃树也都剪了枝,修缮过的屋子门口竟然还放着一个聚水的小荷花池,像是昨天还有人住着似的。 云珠一早派来的人不可能把这里收拾成这样,这儿之前肯定还来过别人。 她的目光落在敞开的门上面,站着的侍女轻点了点头,云珠陪着唐礼进去,还一面轻声说道,“唐礼,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就是在这儿认识的,你弹琴,我跳舞,这儿放的都是你爱看的书,要不是你出了事,我怕你回来后又受刺激,我早就带你回来了。” 记忆是会缓缓复苏的,就像是一扇已经被推开一些的门,你要继续往下推就容易多了。 只是唐礼脑海中的片段很模糊,总是有这么一个女子出现,可他总是没办法看清和想起她的样子,就连名字都不记得。 书房内放了许多书,但更多的是云珠公主的画像,这儿好似就是云珠和他住过的地方似的。 哪里不对。 唐礼看着这一屋子的东西,皱着眉头。 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屋外侍女正在和云珠禀报着来时的情况,这儿书房里的书被清空了一大半,也不知被谁搬走的,酒窖里的东西也少了很多,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好似时常有人来清扫。 “公主,这儿谁都能进来,兴许是山下的村民贪这些书的价值,偷偷拿走了。” 侍女如此分析,云珠抬头看唐礼从里面出来,笑着迎了上去,“怎么样,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若是想不起来也不用勉强,太医也说了,你要恢复还需时间。” “我去看看桃花酒。”就算是失忆,有些路有些地方,他只凭着感觉就知道在哪里。 山坡下的小木屋,木屋下的酒窖,点了烛火后,酒窖里当初谢满月来过后空了一半,如今云珠提前派人来准备,又空了一些,如今剩下的只有一些空酒瓮和云珠名人摆上去的别的酒。 唐礼手执拉住回头,在往上走的墙沿上,看到了一朵刻上去的桃花。 底下霉湿,所以云珠没有跟着下来,也许她跟着下来了,她会即刻阻止唐礼去看这刻在墙上的桃花,可如今跟下来的时候侍卫和侍女,唐礼伸手摸了摸那刻的清晰的桃花。 这不像是以前的,倒像是新刻上去的。 “云殊,我们不如在桃花树下埋一坛桃花酒吧,你看这屋子正对面这一棵如何,来年开春,等你们新酿了酒,我就来挖这一坛喝,保管比你们藏的要好喝。” 脑海中忽然回想起这么一句话,这回他知道是谁说的了,是祁玥。 唐礼朝上走去,直接出了小木屋对着对面的桃花树走去,云珠见他这么快出来还愣了愣,又见他直朝着那儿走去,怔着忙追了上去,唐礼已经蹲下身子,徒手开始挖那树下略显蓬松的泥土。 “相公,你这是要做什么。”云珠看他不忌脏乱直接挖了,让侍卫在一旁帮忙,其实也是阻拦不及,那泥土松散的很,很快,一个埋的很浅的酒坛子被挖了出来。 云珠脸色一变,紧接着,唐礼已经掀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酒香气飘散了开来。 那是刻在记忆深处的熟悉,一道道酿酒的工序,是谁在清晨净手焚香后迎着朝露把这些桃花采摘下来,是谁素手研磨这些桃花。 唐礼捧起酒瓮喝了一口酒,微甜入口,在下一刻,这一股酒意,像是一道开锁的钥匙,横冲直撞的在他的脑海中四处敲打那些封尘的回忆。 阳春三月,桃花树下,刚刚采过一轮的桃花酒埋下后,隔天绽放的花还很美,午后,屋前摆着一张矮桌,矮桌上放着几杯酒,一旁是一架古琴,两个女子坐在铺好的席子上,半响,其中一个女子拿起挂在树上的一把剑,继而,出现了一个男子坐在古琴前。 乐声熟悉,女子舞剑熟悉,还有另外一个女子斟酒的动作,模糊的样子似乎看清了一些,等到那一口酒下去,男子的样子已经清晰入目。 只听见嗡的一声,唐礼眼前一晃,双手松了松,手中的酒瓮没能拿住,摔在了地上。 哗啦一声,坛子摔碎,里面的酒全部倒了出来,洒在他的衣服上,融入土里。 唐礼的脑海里顿时充斥了杀伐声,一群人闯入桃花谷,抢劫,杀人,那个躺在屋前的人,还有无数被摔碎的酒罐子,空气里到处都是这个味道,酒味,桃花酒的香气。 一时间太多的记忆蜂拥而至,炸开了似的,一阵头疼,在云珠的惊呼声中,他晕了过去。 —————————————————— 此时的云岩镇外的村落中,谢满月望着那上山的路,转头看乔瑾瑜,眼底闪过一抹心疼,“我就说了,放小半坛酒就好,放一整坛,肯定都没了。” 乔瑾瑜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又替她理顺,眼角带着一抹笑意,语气镇定,“他若是全都记起来了,往后你再让他酿酒不就好了。” “对呀。”谢满月一时半会儿没转过弯来,她就惦记着从老爹那儿夺过来的最后一坛酒,还想了办法埋在桃花树下希望能被云殊找到。 “大姐她既然一次都没让他回来过,肯定是怕他回来要想起什么。”乔瑾瑜说着,把她拉着朝后了一步,两个人掩在了屋子后面,谢满月转头看去,那儿山路上,几个侍卫匆匆抬着人下来。 后面跟着的就是云珠公主,神色匆匆的朝着山下走来,乔瑾瑜拉着她往内又掖了掖身子,谢满月定眼一瞧,那送上马车昏迷过去的,不就是云殊。 看大公主那神情,不像是她命人把人敲晕,倒像是出了什么意外,云殊晕过去了。 扭头看乔瑾瑜,“你说云殊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乔瑾瑜看着那马车离开,熬了半个钟的时辰这才带着谢满月上山去,他们很快就过了山洞进桃花庵,在书房内,谢满月看到挂在那儿的大公主画像,气笑了,提前让人上山来就是为了这些,可她千算万算,都没能想到自己会在小木屋的前面埋一坛酒,幸好提前把书房里的东西带走了一部分,否则还不知道都被扔哪儿去。 紧接着到了小木屋那儿,桃树下是打碎的酒坛子,空气里还散开着一股浓郁的酒香,在破碎的瓦片之间谢满月看到了一抹血迹,似乎是在酒瓮摔裂后吐在那儿的,转头和乔瑾瑜对看了一眼,此时天色已晚,担心大公主的人再折回来,他们也没有多做停留,很快下山去了。 ☆、第79章 他们在云岩镇留过夜,第二天回到兆京已经是傍晚,此时的大公主府内,唐礼已经醒了。 开了窗的屋子内,纱幔层层,被风吹的拂动,一层一层等到了最里面已经没有剩下多少力道,唐礼睁着眼睛看着床榻上挂着的那一串风铃,有别于观赏之用,那风铃是用青桐做的,周围刻着繁杂的经文,过去大公主所说,这是特地求来,为他安神定宁之用。 空气里萦绕着一股焚香的味道,像是僧人礼佛诵经时那一种香气,闻着使人舒心,这屋子里的每样东西大公主都是费了心思,都是为了让他睡得好。 纱幔外的门忽然开了,才出去半个时辰,云珠得知驸马醒了,匆匆赶过来,撩开了层层纱幔,她看到唐礼醒来,心中半激动半担忧,脚步却没有停止,很快到了他的床边坐下,拉住他的手,柔声,“唐礼,你觉得好一些了没。” 被她拉着的手慢慢的挣脱开去,就像是他要从她身边抽离开去似的,云珠手下用力一抓,可他已经离开。 “唐礼。”云珠唤了一声,看着他平静的样子,终于有一些害怕。 唐礼的神情很平淡,深邃的眼底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他张口,“公主,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应该不姓唐。” 云珠的笑容一滞,唐礼缓缓转过头来,用的是肯定的语气,“那个与我朝夕相处的人,也不是公主你,是不是。” 尽管他没有恢复所有的记忆,尽管他还对那个和自己合奏琴曲,为他摘花的女子印象模糊,可他能够确定一点,那个人不是公主。 那是朝夕相伴之下形成的默契和熟悉感,大公主身上没有。 “唐礼。”云珠最终也只喊出这么一声来,不知道怎么往下说,她这辈子,唯独是对他生不起气又拿他没办法,谁让她这么爱他。 良久,沉默的屋子里响起唐礼的一句话:“我要回桃花庵去。” 云珠蓦地抬头看他,回去?为什么要回去? “你是我的驸马,你为什么要回桃花庵去。”云珠还想柔声劝他,“你只是想起了一些事而已,这并不代表所有,我们已经成亲,你养病一年,七年前我们就是夫妻,你怎么能回桃花庵去。” “这里不是我的家。”唐礼眼眸微缩,“就当是我悔婚。” 云珠忽然拔高了声音,透露出几分尖锐来,“我们朝夕相处了八年,你怎么能说这儿不是你的家。” 唐礼眉头一皱,云珠即刻又放软了声音,求道,“你别这样,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就算是我有什么事瞒着你,我也是有原因的。” “公主,你我并非良配,还请公主另觅良人。”唐礼质疑要回桃花庵,云珠的药再也不起作用了。 她怎么肯放手,千方百计得来的人,怎么会轻易放手呢,云珠红着眼眶望着他,深情脉脉,“你就是我的良人,我怎么还要去找别人,除了你之外我谁也不嫁,我们在一起八年,就算是之前的是我瞒着你了,你也不该如此狠心,要回桃花庵去,还要与我和离。” 就算是看着她楚楚可怜的哭着,唐礼也生不出一些心疼来,他所有的感情都应该只给了一个人,只是那一块的记忆,不知怎么回事,怎么都打不开去,只记得模糊的样子。 只要是他想的深了,心便一阵一阵的抽疼,疼的他不能呼吸,好像有什么冥冥之中不想让他记起来。 “我心中已有人。”半响,唐礼轻叹了声。 云珠的眼底闪过一抹愤愤,抬头时看他的神情里已经是不平,“难道我和你相识八年,七年夫妻,还抵不过祁玥和你认识的那几年时间,你就对她这么情根深种,她早就已经死了!” 唐礼一怔,随即脸色微凝,“这和祁玥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不是吗?”云珠情绪略有失控,她一想到八年前的事就没办法让心安定下来,“你陪着她在镇上买东西,你陪着她回兆京城,桃花庵她可以进,我却不能,你为了她拒绝我数次,唐礼,我对你的用心没有比她少,她可以帮你的,我都可以帮你做到,甚至最后救了你的人也是我,而她什么都没有帮到你,最后还定了亲事。” 这些都是唐礼不曾记起来的,但云珠一说,这些记忆便涌了上来,再看大公主时,唐礼的眼神复杂了。 那是在云岩镇上的一个丰收节,秋后,他陪着祁玥在镇上,还摆了个桃花酒的摊位,祁玥贪玩,跑到集市上去玩,那时他遇到了前来的大公主。 当时他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只觉得这个女子身份应该是高贵的,身后跟着好几个侍卫。 她要他陪着在集市上逛逛,他没答应,留在那儿要继续卖酒,每年的这个时候,定点的有很多客人前来买桃花酒,而这个姑娘竟然让侍卫把他的酒全部买了下来,酒没了,他就能陪着她去逛集市。 最后他还是没有答应她,玩疯了的祁玥快回来了,他也要带着她回山上去,不能让桃花庵里的人等太久。 唐礼的眉头一皱,脸上浮现一抹痛苦,他捂了捂胸口,桃花庵里等着的人,他还是记不得她的样子。 云珠见他痛苦,即刻收敛起了神情,关切的看着他,“唐礼,你怎么了?” 不去想,似乎就不会难受,唐礼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云珠,还是刚刚的坚持,不卑不吭,“公主,还请您放我回桃花庵去。” 云珠笑了,泪水一滴一滴往下掉,她松开扶着他的手,抬手摸了一下眼泪,“你就算是恢复记忆,你总不至于忘了我们的事,总该记得我对你的好,总该记得我对你的救命之恩,没有我,你活不下来。你的命是我的,你只能留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你是我的驸马,这辈子到死都是,我不会放你回桃花庵,你是唐礼,不是云殊,早在八年前,他就已经死了。” 云珠又哭又笑,脸上那一抹深刻的眷念没有掩饰,她不会让他走的。 “你刚醒来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云珠微晃了下身子离开了。 ———————————————— 三天之后定王府这儿谢满月收到了一封匿名的来信,是一个小乞丐送来的,后门出去买菜的婆子回禀到了何妈这儿,何妈就让人把这小乞丐留在了后院那儿,谢满月拿着信到了后院那边,小乞丐蹲在地上,正狼吞虎咽的吃着厨娘给的包子。 瑞珠拿了椅子过来,谢满月坐下,低头看着这小乞丐,把还未拆封的信拿出来放在他眼前,笑着问他,“这信,是谁交给你的。” 小乞丐端起碗喝了一口水,锤着胸口把最后一口包子送到口中,含含糊糊道,“我在大公主府后门乞讨,一个侍女交给我的。” 谢满月眉宇一动,“她还和你说了什么。” “她说。”小乞丐抬头,垂涎的看着一旁谷雨手中的碗,那儿满满的堆着五六个包子。 谢满月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你说完了,这些都是你的,我还能另外再给你二两银子。” 一听有银子拿,小乞丐说话的语速也快了很多,“她说是信送到定王府交给定王妃,说定王妃看了就知道了,还说驸马被关起来了出不来,要定王妃去救他。” 这个小乞丐说完之后就一直看着谷雨手中的碗,谢满月捏了捏手中的信,让谷雨把银子和包子都交给乞丐,吩咐他,“银子给你,若是没事你就多去大公主府附近走走,有什么消息可以来定王府,若是消息值得,你想吃多少包子都行。” 小乞丐看了谢满月好几眼,“你说真的?” “当然不骗你。”谢满月笑着承诺。 ...... 小乞丐拿着包子走了,谢满月这才拆开那封信,看到了那字之后,谢满月信了这是云殊所写。 他说他如今能想到寻求帮助的人就只有她了,是她告诉他有关于祁玥的事,桃花庵他已经去过了,记起了一些事,但是关于一直和他生活在一起的那个人,他总是回忆不起来她的样子,也记不起一些点点滴滴,只知道这个人很重要。sk 谢满月陷入了沉思,傍晚等乔瑾瑜回来,她又把信拿给他看,“八年前云岩镇周边好几个村子遭到洗劫,桃花庵也没能逃过一劫,祁姐姐赶到的时候云殊已经没了呼吸,当时是祁姐姐亲手把他埋在屋子后的桃花林里,后来老爹剿匪后,怎么都找不到合香的踪影。” “人被大公主救走了。”乔瑾瑜替她分析,“合香下落不明,如今驸马能想起一些事情来,但怎么都想不起他朝夕相处的人,贼匪洗劫桃花庵的时候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当时是发生了什么云殊才会记不起自己的妻子,那样的环境下必定是痛苦万分,谢满月如今想找个人问都没办法,“当时那些山匪口中问不出关于合香的事,问多了就说都死了,后来这些人全部都斩首示众。” “抓到的那些是斩首示众了,也许有人带着合香进山了也说不定,如今那大木山和朝廷之间并不来犯,他们不出来,朝廷这儿也不会随意派兵前去剿匪,那么大的一个地方,要藏人太容易了。”乔瑾瑜在毫安的时候跟着祁将军去剿匪过,那样一个山头,那些贼匪能把地理位置使用的绝妙,要攻打下来并不容易。 “如果单单是把他从大公主府带走,可以吗?”谢满月转头看他,“再怎么,大公主也骗了他。” 乔瑾瑜摇摇头,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满月,那里是皇宫,七年前大公主下嫁,父皇和母后已经觉得不妥了,若是如今驸马还想悔婚,他们断然是不会答应的,大公主也不肯放手。” 失忆蒙骗了又能怎么样,成了亲就是成了亲,风光大嫁过了,驸马的命还是公主救回来的,怎么你恢复记忆之后就翻脸不认人了? 除了谢满月之外,不会有人觉得驸马离开大公主府是对的,人还有救命之恩呢,现在就是这么回报的? 谢满月轻哼了声,“别说救命之恩了,光说着失忆一事,谁知大公主想了什么办法故意不让他记起以前那些事,八年过去这才是第一次回桃花庵,她若是诚心喜欢的,有什么好担惊受怕,她就是害怕云殊想起来。” 乔瑾瑜对小媳妇是全然的听从,谢满月说什么就是什么,连一句为什么都不问,“如今你想怎么办。” 大木山么。 谢满月心中闪过一个人选,继而笑眯眯的看着他,“备礼,我们去拜访一个人。” ——— 城北的巷子内,袁枚对谢满月的到来不是很欢迎,自然的,对她的丈夫定王爷也没有欢迎到哪里去,这丫头古灵精怪,满脑子都是馊主意,嫁了个丈夫还是个面瘫,从进门到现在半个时辰,他竟然只和自己点了一下头。 两个大男人坐在葡萄藤架下大眼瞪小眼,不远处谢满月和连笑颜倒是聊的很开心,八月初的时候连笑颜挺着九个月的身子回了兆京,八月底,她生下了一个女儿,谢满月成亲的时候他们夫妻俩还去谢侯府喝过喜酒。 “连姐姐,袁大哥说你是大木山里出来的,你们那寨子,在大木山中算大的么。” 谢满月说着便提到了关于大木山的事,连笑颜点了点头,抬手给她重新倒了一杯茶,“嗯,不算小寨,寨子里的人有些很多年都没有出来了,都是在山里自己耕作打猎,有时要出来换东西才会出山。” “连姐姐,那你能替我打听一个人吗?”谢满月把关于苏合香的事情说了一遍。 连笑颜愣了愣,“这倒是不曾听闻,我们寨子里没有这样逃难来的女子,大木山大大小小的寨子有十几个,你们倘若急着要找,可以随我进山去打听。” “可以吗?”谢满月朝着后头看了一眼,袁枚和乔瑾瑜还在大眼瞪小眼。 “由我带你们进去就没关系,孩子满月之后她外祖父也没来看看,我正好带她回去见见寨子里的人,只是你们进去时,可别说是定王府的,这些寨子里的人都怕了官府,会以为你们是来打探消息,想把他们一网打尽。” 连笑颜倒是并不忌讳谢满月夫妻二人的身份,如果山里是进去一两回能摸熟的,这些年那些山寨哪里能这么太平。 谢满月也没想到能这么容易就让连笑颜答应下来,高兴的点点头,两个人约好了时间,就在半个月后,连笑颜带着他们进山打听消息。 ☆、第80章 十一月底的兆京已经入了深秋,二十四这天,谢满月和乔瑾瑜起了大早,他们这一趟去,也许要耗费上十天半月不止,健锐营那边提前知会了祁将军,而宫中那边,只是简单的和太子说了想带王妃出去走走。 太子一向对乔瑾瑜很关照,听闻九弟要带弟妹出去走走,还让太子妃准备了些东西送过来,都是给谢满月路上所用。 和袁枚约定是云岩镇上见,出城时前后三辆马车,下午到云岩镇上,客栈内,谢满月见到了比他们早一步到的袁枚和连笑颜。 连笑颜没有请人,孩子都是自己和袁枚两个人照顾的,一行人在云岩镇上没有休息,傍晚的时候出了云岩镇,天黑的时候,袁枚带着他们到了一个村子里的农家小院。 简单的吃了饭,乔瑾瑜陪着谢满月在院子里和连笑颜谈前去大木山的事,袁枚负责在屋子里哄孩子,说了一半,屋子内传来了一阵哭声,谢满月转过头去,那边点了灯的窗户有人影走动,怀里还抱着孩子,一掂一掂地哄着。 “连姐姐,听袁大哥说,你们像样的婚礼都没办过。”他们夫妻二人的相处模式,真的是很有趣。 “你说什么是像样的婚礼呢。”连笑颜放下笔,也朝着那儿看了一眼,语气轻柔了许多,“他是个孤儿,有师傅,有一起寻宝的师兄弟,我呢,当年从山寨里跑出来跟了他,我爹和几位叔叔伯伯到现在都还没同意,有家人祝福的婚事才算是像样吧。” 谢满月张了张嘴,“你们连孩子都生了。” 连笑颜冲着她眨眼,“我爹他们可不是这么想的。” 屋子里孩子的哭声忽然大了起来,袁枚打开门朝着这儿看过来,神色有些尴尬,“媳妇,得换了。” 连笑颜看向站在谢满月身后的乔瑾瑜,“你进去给我相公搭把手,你看可行?” 乔瑾瑜一愣,看向那边,袁枚的表情更精彩,“媳妇,他哪儿行啊,你来吧,还有什么事儿明天再商量。” 连笑颜扭头过去脸色就变了,瞪着他呵斥,“你废话这么多,尿布都不会换,还好意思叫我。” 谢满月看着袁枚吃瘪的样子觉得好笑,转头拉了拉乔瑾瑜的袖子,脸颊有些红,“你去帮帮袁大哥吧。” 乔瑾瑜看了一眼袁枚,袁枚哼了一声进屋去了,他抬脚走向了屋子那边。 ...... 院子里只剩下连笑颜和谢满月,两个人说起之后怎么走快多了,三十里的路半日的功夫就能赶到了,但是要进山得是趁着清晨天没亮的时候比较合适,带着孩子,一天之内还赶不到山寨内。 连笑颜把进山的事说了个大概,末了抬头看谢满月,“你所说的这个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连姐姐应该知道八年前云岩镇这儿发生过一件大事,山贼洗劫村子,死了不少人,后来官府剿匪,这些人被抓之后,我所认识的一个朋友一直都没有找回来,是生是死这八年来都不清楚。” “你说的是虎寨,这事我知道。”连笑颜提起那时候的事也是印象深刻,“也是那件事之后我们才又往山内迁移,过去打劫商队的事是有,但多不伤人,连着洗劫了两个村子,这件事我爹和叔伯他们每每提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烧了半个村子,死了好几十个人。”谢满月对这人数印象深刻,“后来那个寨子清剿之后,逃走了一些人,大部分抓回了天牢里问审处斩。” “烧杀抢掠那是战乱的时,这儿离兆京这么近,本不应该这样,虎寨的几个当家脾气暴虐倒是真的。”连笑颜说了一半没有往下说,大木山的许多寨子里,住着一些早年犯了事,逃避官府追捕进山躲藏的人。 谢满月心中还是怀抱着希望,又问了一些寨子里的事,两个人在院子里聊着。 而此时的屋子内,袁枚和乔瑾瑜两个人却遇到了一个大难题。 为了防止孩子着凉,屋子里的烧了暖盆,此时才三个月大的孩子躺在床上,光着小屁股,眼泪汪汪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 袁枚没有给闺女换过尿布,主要还是怕的,这么小一个东西在自己手里,光是拎着她的腿起来他都把用力过猛弄疼了她,如今,他手里拿着赶紧的尿布迟迟不肯下手,而乔瑾瑜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表情。 袁枚小心翼翼的拎起闺女的双脚,才拿起来,小家伙哇的一声又哭了,袁枚赶紧放下哄,哄完了再尝试拎起来,孩子又哭了。 如此反复三四次,袁枚瞥了一旁的乔瑾瑜一眼,直接把尿布塞到了他的手里,“你是进来做什么的,你来。” 乔瑾瑜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尿布,再看在那儿啜泣的孩子,犹豫了一下,坐在了床沿,搓了搓双手再去替她的腿,在她哭之前很快把尿布的一端塞到了她的身下,继而另一端往上,包裹住了之后,超出的地方夹到小衣襟内。 做完这一切,小家伙的眼泪还挂在眼角,袁枚是直接看愣了,继而看乔瑾瑜拿起一旁的小被子给自己闺女盖上,半响才吐出这么一句话来,“你怎么会这些?” “以前看到过。”乔瑾瑜淡淡的回了他一句,起身朝着门口走去,袁枚在后面看的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夫妻俩,都不是省油的灯! ———————————————— 等入夜休息已经很晚了,有六年没有睡村子里这样的床板,谢满月也有些不适应,窝了窝在他怀里,没睡意,仰头看他,乔瑾瑜也正低下头看着她。 谢满月抬手轻轻的摸着他脖子上的天珠,嘟囔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宁愿得罪大公主,也要帮他们。” “为什么。”耳畔飘来了他极为配合的问话,谢满月轻轻哼了声,半响都没有支声。 过了一会儿,她把手中的天珠一放,“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公主不能强迫人家这种事情,再说了,云殊是早有妻室的人,大公主这么做岂不是夺别人家的丈夫。” “嗯。”乔瑾瑜低低嗯了声。 谢满月略有些不满,对着他的耳朵轻轻掐了一下,乔瑾瑜的呼吸一下重了许多,谢满月忽然不觉,又问他,“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对桃花庵这么熟悉。” “你为什么对桃花庵这么熟悉?” 谢满月抬头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你重复我的话做什么。” 乔瑾瑜笑了,轻轻勾了勾她的鼻子,“不是你让我问的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从来都没有问我啊。”谢满月喃喃着,垂下头去不看他,一张脸微泛了红。 “我相信你。”乔瑾瑜拍了拍她的后背,似是在安抚,谢满月心尖儿一颤,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我说什么你都信么。” 怀抱里传来她的闷哼声,乔瑾瑜怕她闷着,把她从怀里拉出来,“嗯,你说的,我都信。” “我告诉你哦,其实我是一个恶鬼,这个小姑娘的原身从山上摔下来,没活下来,我就趁机占了她的身子,其实我已经在人世间飘荡很多年了,你看我多聪明,一般这样年纪的哪里知道这么多,所以我肯定不是原来的谢家二小姐。”谢满月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解释。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乔瑾瑜抬手摸了摸她的长发,轻笑,“我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自夸的。” 谢满月一怔,随即满脸通红的瞪着他,未等她说话,乔瑾瑜把她抱在怀里,“就算你是,那你也算是救了她,没有你,这谢家二姑娘可就死了。” “你怎么这么好骗,我说什么你都信。”谢满月轻嘟囔了声,微翘着嘴巴,这一幕在他眼底,别提多诱人了。 莹润的小嘴微嘟着,脸颊透着透红,一双漂亮的眼眸一眨一眨着,柳叶眉轻弯着,乔瑾瑜低下头,谢满月躲闪一下不让,很快就被他反制过来压在了身下,不消说什么,心中所想的,低头攫住她微微张开的嘴唇,见她瞪大着眼睛,抬手捂上,认真的亲了起来。 好半响才送来,谢满月面红耳赤的看着他,心跳的极快,轻推了他一下,“这儿可不是在家里。” 话音刚落,乔瑾瑜的手已经开始不老实了。 “别...” 拒绝声从她嘴里说出来带着娇憨,乔瑾瑜认认真真的给她解衣服,暗哑着声线,“我们轻一点。” —————————————————— 隔天一早起来,谢满月略觉得背酸。 反观他,神清气爽的起来,因为把伺候的人都留在了云岩镇上,乔瑾瑜体贴的替她端来了水,谢满月瞪了他好几眼,换来的都是他从容的笑,末了,她也不瞪他了,起来后洗漱过,到前面跟着袁枚他们吃过早饭,准备好干粮,他们出发到大木山山脚下的村子,准备歇息一晚上,隔天出发进山。 腊八过后兆京会开始下雪,算起来只有十几日的功夫,黎明过后天灰蒙蒙的时候袁枚就来叫他们起来了,马车进不了山,都是简装易行。 谢满月进山前心里所想的,也许还能记得一些路,可等一个时辰过去之后她便迷糊了,越往里面,树木长的越高,前后左右一看,什么方向感都没了,距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此时的山林里十分的安静,偶尔能听到草丛中有咕咕声,乔瑾瑜在后面扶着她,走在最后的是袁枚,还牵着两头驴。 驴身上挂满了东西,除了干粮之外就是袁枚自己送给岳父和各位叔伯的礼,谢满月曾问起过里面装的是什么,袁枚也干脆,这么多东西里,最多的就是金银珠宝还有银票,别的他们都不乐意要。 ...... 天亮的时候连笑颜找了个地方落脚,谢满月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的很高了,中间起起伏伏还经过了几个地方,现在让她回忆是记不全,就算是在树林里做印记,如此一大片,估摸着连印记在那儿都不清楚。 挑着小溪边休息了一刻钟,连笑颜指了指前面高起来的山坡,“那儿过去之后,再过两个小山谷就能到了,我带你们走近路,能省半天的路。” “天黑之前能赶到吗?”谢满月抬头看了一眼,这估摸着没有半天爬不下来,袁枚在后面笑了。 “天黑之前能赶到落脚点就不错了,怎么到得了山寨,这儿天一黑就会起雾,到时候恐怕连我媳妇都分不清楚方向。”袁枚牵着驴,咯噔着朝着前面走去。 乔瑾瑜把她拉起来,“我背你过去吧。” 谢满月扶着他的手摇头,“我走的动,连姐姐还背着孩子呢,都走上去了。”这才两个时辰的路她就累了,接下来怎么办。 再往后走,谢满月不再去记这到底在哪儿,记也没有用,压根不知道。 以前只在外面看过大木山,连绵的山脉,深不见底,都有传闻这山里有野人,野兽的传闻更是不少,但如今她们过来,半天过去,这儿倒是安静得很。 “白天这儿安静,天黑就热闹了,他们也怕人,动静大了会躲着。”连笑颜走到最高处,往下就是山谷,她只给谢满月看,谢满月这才在对面的山脉树林隐隐约约看到是柱子搭建的围墙,再往内就看不清了。 “这是外沿的寨子,他们时常出寨,进出山林的次数也多。”连笑颜说着往前走,前面又是岔路口,她熟悉的朝着左边走去,跟下去之后,湿气都重了不少。 沿途过来他们经过了无数个岔路口,谢满月问乔瑾瑜,他也是摇头,记性再好的人都会糊涂,朝廷没有进来剿匪,是有它十足的理由。 下午的时候他们才到山谷的谷底,这儿没有住人,也就午后太阳照射下才能经过,入夜后尤其是到了深夜,这儿会沉淀出瘴气,吸多了对身体不好,身子骨弱的可能就直接晕倒在这儿。傍晚,天色渐渐暗下去,他们到了袁枚口中的落脚点,似乎是位于山坡上的一个隐僻山洞。 细心的谢满月在山洞旁被藤蔓遮掩的石块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符号,袁枚后面跟着过来,解释,“山中很多地方都有山洞,是各个寨子的落脚点,洞口有寨子的符号,这是这儿的内规。” 山洞内没别的东西,就是简单的几张板床,还有烧水的火炕,一旁用石头凿出来的洞内还放着一些碗碟。 袁枚进来后就把驴身上背着的被铺都取下来,在木板上铺好,连笑颜怀里的孩子醒了,乔瑾瑜出去呆了一会儿,谢满月跟着到洞口,这儿望出去,整片山野都好像是笼罩在雾气中,尽是黑色。 ———————————————————— 第二天清晨天未亮的时候他们就起来了,收拾好东西继续出发,上了这个坡,往下还有一个山谷。 由于才是早上,山谷内的瘴气没有散,他们只是沿着山谷边缘绕过去,并未走到底,这么走,路要比昨天的难很多。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还没有绕出山谷,找了一处平地休息,谢满月的脚底已经磨出了水泡,她闷不吭声乔瑾瑜还是发现了,等吃完了东西休息过后,他就不让她再走,而是背着她继续往前走。 往上的山路很颠簸,谢满月伏在他的背上,朝前看连笑颜还走的十分轻松,不免有些惭愧,换做她当年在毫安,跟着老爹进山去,走了一天一夜都还受得住,如今却只能被他背着走。 “你累不累。”谢满月拿出帕子替他擦汗,他们已经到了坡上,到了傍晚就能到连姐姐的寨子里。 “不累。” 乔瑾瑜把她往上背了背,谢满月靠在他肩膀上轻声道,“在毫安的时候一定比这更累,第一营里半年的训练,新去的人都会受不了,第二营里更苦。” 乔瑾瑜神情微闪了闪,那些苦的日子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他开口安慰她,“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什么样的苦难都有过去的一天,在她谢满月的眼里,将来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没有过不好的道理。 ...... 这儿已经是最高处,下午,山林其实并不似外面的冷,阳光照耀下来时反而透着一股暖意,谢满月的耳畔忽然听到了如雷鸣般的水流声,抬眼望去,从上而下,她的眼底出现了一条湍急无比的大河流,也不知道水的源头是哪里,落下的地方似乎是个悬崖,那水倾斜而下,十分的壮观。 袁枚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快到了。” 他们走了将近大半个时辰的下坡路,再往后看,倾斜而下的瀑布就在他们身后,一阵风吹来,谢满月甚至能感觉到水雾扑在脸上,湿湿漉漉的,一股清凉。 要沿着这河流旁的路往下走,谢满月已经在对岸看到了一个寨子,那似乎是依着山壁而建,用巨大的木柱子构建起来的围墙,河畔还有人在浣洗,看到他们经过也不觉得奇怪。 谢满月还看到有孩子在跑来跑去,河流湍急的地方用了木桩子拦着网阻隔着,看着那些人脸上笑意,这儿就似是世外桃园,怎么都不能和那杀人不眨眼的山贼窝联系上。 快傍晚的时辰,他们又往上走了一小段,终于在一个岔路口看到了云岩寨,那是一面环山而建的寨子,往下不到一里路就是河流,用石块堆砌起来的围墙,比之前路过的寨子都要大,正前方还有大门,是木桩子拼接起来,顶端削尖。 抬头看去就能看到大门口的侦查台,上面站着几个人,老远的就看到他们了,等他们走到寨子门口,才刚站定,原本是阖上的大门缓缓打开,是七八个人合力卷着绳子拉开去的。 门才开了一半里面就冲出来了几个孩子,朝着连笑颜飞奔而来,乔瑾瑜放下谢满月扶住,这边门口还走出了三个身材魁梧的人,为首的那个,在看到连笑颜的时候是满脸笑靥,可这视线转到谢满月身后的袁枚身上时,当即就怒了。 错愕之下,谢满月看到那和祁老爹差不多年纪的大叔抡起一旁别人递过来的锤子,朝着袁枚直冲而来,嘴里的吼叫声振聋发聩。 “混账小子,你今天是讨打来了!” ☆、第81章 袁枚丢下了拉着毛驴的绳子直接朝后要逃窜,那胡子大叔又是一声呵斥,“混账小子你敢走你试试!” 谢满月看到袁大哥硬生生的没敢再动,只是脸上的神情显得十分有趣,朝着连姐姐那儿看了好几眼,最后是一幅视死如归的神情,还把眼睛被眯上了。 连笑颜高喊了一声,“爹!” 袁枚觉得耳畔一阵劲风,左侧的肩膀整个要被刮下来的感觉,他踉跄了一下愣是支撑住了没往后退,睁开眼,那本来要砸他头的锤子只砸到了他的肩膀,可就只是肩膀而已,都疼的他眉头直跳。 抽了抽嘴角,袁枚看到自己媳妇冲过来时,心里头一阵高兴,可还没喜形于色,抬头看到岳父那吹胡子瞪眼的表情,袁枚即刻换了个神情,继续哀嚎,继续装疼。 连征看到自己闺女还跑上去心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粗声粗气的吼道,“装什么,有多疼,老子还没有砸了他的脑袋你喊什么喊,回来。” “爹啊!”连笑颜扭头瞪他,每次回来都这样,次数多了他不烦她都觉得烦了,伸手在袁枚的肩膀上按了一下,袁枚倒抽了一口气,连笑颜怒了,“爹!你来真的!” 连征哼了声,红着脖子,“老子都要取他的命,什么真的假的,谁让你刚刚喊的那大声。” “我要告诉娘你欺负她女婿!”连笑颜看袁枚是真的疼了,不是装的,也生气了,把孩子往谢满月怀里一放,撸起袖子就要和自己爹评理。 袁枚一看媳妇生气了,拉了拉她,“算了。”他哪次来不受点伤,没有被倒吊着起来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岳父心里舒坦了,接下来的日子才能好过啊。 “算什么啊,他就是不给我面子,每次回来都这样,打残了你以后谁养我啊!”连笑颜也是气的满脸通红,孩子都有了,想怎么样,真要她当寡妇不成! 连征怒瞪着袁枚,臭小子,“什么成亲,什么女婿,你娘地下有知也不会答应这事儿,我连征没有答应的事,他就不是我女婿!” “他怎么就不是你女婿了,我们孩子都生了。” “孩子生了带回寨子里来养,你还能嫁给老三家的。” “你不要胡说八道,陈大哥有喜欢的人,你别老是拆别人的台破坏人家的姻缘!” ...... 谢满月站在这云岩寨的外面,足足见证了长达半个多时辰的吵架,天都吵黑了,这寨子里的人竟然也都这么看着没管。 谢满月抱着怀里的孩子,抬手轻轻捂了捂她好奇的眼睛,念叨道,“乖。”这彪悍的吵架功力,一看就知道是亲父女。 “累不累,我来抱。”乔瑾瑜扶了她一把,从她手里接过孩子,小家伙乖巧的很,在乔瑾瑜的怀里竟然也不哭不闹,就是好奇的一直看向声音的来源,自己的外祖父和娘亲在那儿战火不息。 直到后来寨子内出来了几个人,这父女俩才结束了吵架,连征抡着锤子气呼呼的进去了,连笑颜也气的很,喊了一声老顽固,到乔瑾瑜怀里接过已经睡着了的闺女,说话还一点儿都不喘,“走,我带你们进去。” 袁枚身后的毛驴由寨子里的人牵走了,上头的东西都会被送到连笑颜住的地方,进了大门之后,谢满月看到沿着路点起的大火把,再上去就是依着山坡建上去的房子,透着一股粗狂感。 连笑颜把他们带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小院子,里面只有两间屋子,院子里还简单搭建了矮屋,“你们这些天就住这儿吧,旁边的屋子里可以烧水,这边睡觉,等会儿我让袁枚帮你们把行礼送过来,累了一天早点歇息,找人的事明天再说。” 谢满月点点头,没多久袁枚就过来了,带来了他们的行礼,还有用大碗装着的一碗面,左边的肩膀疼的厉害,他右手拎着篮子放下,“凑合着吃一些。” “袁大哥你等等。”谢满月从行礼里找出一瓶药膏递给他,“这是专门敷外伤的药,效果很不错,等会儿洗漱后你让连姐姐给你涂上。” 这丫头再让他觉得不顺眼,她也总能做出几件让他觉得暖心的事,袁枚朝着乔瑾瑜点了点头,拿着药离开,谢满月拉过凳子坐下来,从篮子里把大碗和小碗都端出来,掀开盖子,一股面香飘了开来。 “嗯~好香。”谢满月招呼他赶紧过来,给他盛了满满一碗,“你多吃一点。” 把碗里的肉都夹到了他的碗里,谢满月递给他筷子,低头喝了一口汤,神情满足,“在陈家村的时候,过半个月娘就会下面,平日里可吃不起这些,在镇上,白面和米都很贵。” “有时娘会切两片腊肉下去,有时候就是简单的葱花捞面,滴几滴猪油,我能吃上好大几碗。”谢满月会想起陈家村那两年,那段苦日子现在回味起来又是另一番感觉。 乔瑾瑜又把肉回夹了过去,静静的听她说,时不时看她,眼神里带着一抹宠溺。 ———————————————— 吃饱了之后乔瑾瑜去了隔壁的屋子烧水,这些事儿谢满月会做,他也做的十分熟练,一炷香后拎着一桶热水过来,又端来了一盆的冷水,走到她身边,要替她脱鞋子。 “我自己来。”谢满月不好意思,三两下自己褪了鞋子,把长袜脱下来的时候撕扯到了水泡,疼的她直咧牙,乔瑾瑜却把她拦腰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布巾浸湿,绞干后过来替她擦脚。 脚底磨了水泡又破皮了,不能泡在水中,谢满月的双腿被他拉着架到了他膝盖上,谢满月微微红着脸,要挣扎,他还快了一步抓住,一手拿着布巾,从她的脚裸上轻轻的擦过。 碰到脚底的时候痒的很,谢满月双脚一缩,哈哈笑了,“不要了,我自己来。” 乔瑾瑜的神情镇定许多,不让她缩回去,重新绞了一遍替她擦好,谢满月给挠的咯咯直笑,笑大的满脸通红求饶,“不要了擦了。” 她笑的开怀,乔瑾瑜也被她给逗笑了,转头看她,双手一松,谢满月即刻就把双脚缩回去了,藏到了被子里面,红彤彤着脸颊看他,嘟着嘴,“你故意的。” “没有。”乔瑾瑜眼角泄露出一些笑意,说的一本正经,从行礼中拿出药箱,取出一瓶药,冲着她招了招手,“来,上药。” “我自己来。”谢满月不肯出来,冲着他伸手,要他把药给他。 却不料乔瑾瑜直接抓住了她的手,把她从被窝里拉了出来,娇小的整个人搂在自己怀里,翻身,谢满月仰躺在了床上,双脚又到了他在膝盖上。 谢满月憋着,咬着嘴唇,那凉凉的舒适感伴随着痒痒的感觉散开来,乔瑾瑜擦干净了手,欺身压在了她的身上,低头在她嘟着的嘴唇上亲了亲,语气里一些笑意,“还疼么。” 谢满月忙摇头,“不疼了。”推着他去洗漱。 等乔瑾瑜洗漱好回来,谢满月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他抱着她换衣服的时候都只嘟囔了几声,实在是累坏了。 乔瑾瑜取过她寻常时涂抹的油脂,替她涂在脸上,抹在双手,上床后吹熄了灯,把她搂在怀里,这硬邦邦的床,此时似乎也不是这么的难睡。 ———————————————— 第二天谢满月起来的很迟,连着两天赶路,她身子都有些吃不消,一觉睡醒都快中午了,乔瑾瑜已经跟着袁枚一起把云岩寨看了个遍。 吃过了连笑颜托人送过来的午饭,下午的时候谢满月才见到了这云岩寨里的几位当家,昨天和连笑颜吵了大半个时辰的连征就是云岩寨里的二当家。 得知他们夫妻二人是来找人的,偌大的大木山里,大大小小的寨子,要找一个八年前失踪的人并不容易,云岩寨的大当家看着他们气质不凡的样子,心下有疑,“你们和笑颜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家做些小生意,前几年祖父生日,我在袁大哥这儿买了一块端砚送给祖父,后来又托袁大哥去寻过几样东西,一来二去就熟了。”谢满月笑着解释,不论多富贵的身份,总之是和官府没什么关系。 “那你相公在外是做什么?”后面的五当家插嘴问,锐利的双眼在乔瑾瑜身上扫了好几遍。 “他啊,他这样也不能出面谈生意,客人都让他吓跑了,他学过一些拳脚功夫,家中常有货运,就让他带着来去,自家人放心些。”谢满月笑着给乔瑾瑜打上了一个保镖队长的称谓,那五当家的神情看起来不算信,也不算不信,就是没有继续往下问。 坐在那儿估摸着生了一上午气的连征有些不耐烦,拍了拍桌子道,“大哥你就说人好不好找吧,要是不可信的人,笑颜能带进山里来么。” 说罢又看着谢满月,“小丫头,既然是要找人,有没有她的画像和贴身之物,这山里这么多宅子,就算是还活着,要找到也得耗费上不少功夫。” 谢满月忙把合香的画像和她写过的字画拿出来,画像摊开来的时候倒是把大堂里的这些人给惊着了,再听谢满月说起失踪的缘由,其中坐在外侧些还算年轻的七当家感概了一句,“天仙一样的女子,要我也不会杀,劫了回家当媳妇多好。” 配上他那神情,大堂内哄堂大笑,坐在旁边的人你推我笑,可见谢满月手中的画像对他们来说有多大的吸引力。 “长这样好找。”之前被连征提到过的老三家,是个和袁枚年纪差不多的男子,生的和这些粗汉子都不同,气质中透露出一股儒雅来,他坐在那儿指了指谢满月手中的画像,“多画几幅,先派人暗着打听一下。” 谢满月听他们的意思是愿意帮忙,微松了一口气,“不论生死,找到关于我这位姐姐的消息,我都会付以重酬。” “小丫头规矩倒是知道的挺清楚的。”七当家拿过她手中的画找人去临摹,谢满月笑了笑,她怎么会不清楚了,山贼是一家,有些规矩都共同的。 ...... 而后又问了许多关于合香的事,余下的事谢满月和乔瑾瑜就做不了了,只能等。 谢满月从山坡上的小院子往下看,这儿依次有很多的院子,云岩宅中住着上百口人,加起来好几百个人。 “这儿的生活要比山外的更安居乐业。”谢满月轻轻道,乔瑾瑜到了她身侧,远远看过去,这儿的景致,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 “大哥提起过关于大木山的事,若是朝廷一直不管,几十年过去,这儿的山寨早晚会归同成一个,到时候免不了要伤亡。”这才七八年的时间,已经有许多小寨子归并到了大一些的寨子,也许是为了生存,也许是被逼无奈。 “以大吃小,没见的什么伤亡,若是等多足鼎立,肯定不会是心甘情愿的臣服,更不会自愿合并到别人的寨子里去。”谢满月知道他的意思,等到了最后,假若这儿就剩下三四个寨子,总有人会起异心,总有个人会挑事,到时候一样避免不了伤亡。 “等这儿的寨子全部统一,那就是不容小觑的力量了。”乔瑾瑜若有所指,朝廷肯定不会眼见着这种情况的发生。 分散的不足为惧,团结起来的才可怕,谢满月怔了怔,“太子是想要剿匪。” “不一定要剿匪。”乔瑾瑜转头看她,“这儿的人大都淳朴善良,大哥也许会考虑招安。” 招安,那就是归朝廷所管,这儿的生活还是如此,但是会多一支朝廷派来监管的军队,掌握了他们的一举一动,朝廷才会安心。 他们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不远处袁枚过来了,手里拎着一壶酒,走进院子看着谢满月,“丫头,你去你连姐姐院子里,陪她聊聊天。” 袁枚招呼乔瑾瑜一起喝酒,谢满月往山坡上走,到了连笑颜住的院子,还没进屋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走进去一看,连笑颜也是眼眶红红的,抱着孩子在那儿哄着。 “你替我抱一会儿。”连笑颜见她来了,把孩子交给她,自己出去洗了个脸又换了一身衣服,半响,这儿谢满月都把孩子哄睡了她才回来,眼眶还是有些红,情绪看起来也不太高涨。 谢满月拉着她坐下,“怎么了?” 连笑颜摇了摇头,“每次回来为的都是这些事,我心里难受。” 从那天傍晚到山寨开始,连笑颜和自己爹见面就吵,今天在院子里和袁枚也争执了几句,吵的次数多了,这么久以来,连笑颜也觉得累,想不透为什么一向疼爱自己的爹会固执到这份上,孩子都生了都不承认袁枚,还把娘的牌位藏起来,不让她带着袁枚去上一炷香祭拜。 “连姐姐,你有没有和你爹撒娇过。”谢满月看她哭闹,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连笑颜想了想,“小的时候有,长大了就没有过。” “那你和袁大哥的婚事,你是怎么和你爹说的。” “我就看上袁枚了,非他不嫁,我爹他答应也得成,不答应也得成。” “难怪呢你爹对袁大哥的意见这么大。”谢满月笑了,给她支招,“连姐姐,你不如啊换个方式来,你从来都是和你爹大吵大闹,谁也不让着谁,谁也不肯服输,要是这样的话,你们俩差不多的脾气,谁都不会点头的。” 这么多年来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寨子里的男人也都是粗狂的性子,有事儿都是拳头说话,谁干架的过谁,谁就是老大,连笑颜对谢满月所说的另一个方式不太能了解。 “要是明天你爹还气呼呼的和你说,你就这样。”谢满月作了个可怜巴巴的神情。 连笑颜被她逗乐了,“这能有用。” “最好还能眼泪汪汪的,你这么看着他,你爹肯定就软化了,你说什么不能答应啊。”谢满月点点头,“从小到大我对我爹使用这招,屡试不爽。” “你爹不是...”连笑颜疑惑,她的爹娘不是在她出生没多久就过世了。 谢满月低下头敛去情绪,抬头时笑的开心,“不是啦,我是说我认的干亲,就是祁将军啊,他常年在军营里,和你爹一样也是硬汉,可他就吃不消我对他撒娇,你是你爹的亲闺女,从小宠到大,他怎么会不动容呢。” 连笑颜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这我还从来没想过。” 她出生的时候娘就过世了,在寨子里就是个野丫头,从小到大没掉过几滴眼泪,别说撒娇了,就算是软乎乎的语气都没有过几次,都是和她爹一样的脾气,用吼的,即便是对袁枚,她也没有温柔过几回。 而袁枚从小就是孤儿,他的师傅就是个冷面的人,他就更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和长辈相处才正确,以前每次见到她爹,袁枚都是撒腿就跑,生怕被揍。 “现在想也来得及啊,你就哭,对着他哭,哭的越委屈越好。”谢满月眨了眨眼,语气里一抹回忆,“你要是开始掉眼泪了,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月亮,他都会想办法给你摘下来的。” 以前她就是用这招对付老爹,闯祸了,装可怜;不让她出去玩,也装可怜。这样的招数永远都用不烂,他永远都会顺着自己。 父母都是心疼自己的儿女,谁又会眼见着孩子们不开心,只是长辈们有时就是碍不下脸面放不下身段,这时候小辈的就要知道放低自己的姿态,因为心里都是清楚一点,爹娘都只想自己过得好罢了。 连笑颜看着谢满月,半响,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柔了许多,“难怪袁枚说拿你没办法,要当时在铺子里的人是我,也拿你没办法。” 这么懂事又贴心的丫头,多招人疼啊。 ...... 谢满月回去的时候袁枚是烂醉如泥的瘫在桌子上,让乔瑾瑜把他送回去,回来后谢满月才知道,这厢她去连姐姐那儿开解,袁大哥在这儿喝酒喝着,也吐露了不少苦闷的事。 天色已经暗了,炕床上,谢满月窝在乔瑾瑜的怀里,轻揪着他的衣襟,“等找到了合香,我们回去后再去祁家住几天吧,说不定过段日子老爹就要回毫安去了。” 乔瑾瑜摸了摸她的头,“好。” “再进宫陪陪恭妃娘娘,她常念叨你的事,你不爱说话,我替你陪她聊天。”谢满月想了想又道。 乔瑾瑜眼神闪了闪,半响,“好。” 谢满月环抱住他,声音轻了许多,“瑾瑜,我不知道有娘从小疼爱的感觉是什么,小的时候我就特别羡慕别人家有娘亲,在毫安的日子里,我特别坏,我总欺负老爹下属将领家的孩子,因为他们总是和我炫耀他们的娘给他们煮了好吃的,做了新衣裳。” 乔瑾瑜拍着她后背的手一顿,片刻,轻轻的抚着她,清冷的声音里参杂着温柔,“你不坏。” “我坏的。”谢满月吸了一口气,“我故意把他们骗到河边去,骗他们下去游泳,把他们的衣服都换了,把他们娘亲做的衣服偷换着带回家,全部都藏了起来。” 那时她做了好多欺负人的事,偷拿他们的衣服,偷吃他们的东西,还会偷偷看他们在自己娘亲怀里撒娇。 “以后不要偷别人衣服了。”乔瑾瑜揉了揉她的头发,又强调了一句,“偷我的就没事。” 谢满月噗嗤一声笑了,“我才不要偷你的衣服。” 乔瑾瑜低着她的额头亲了亲,叹息,“那就谁的都不要偷了。” 谢满月怔怔的看着他,他为什么都不问问她,在他面前破绽百出,知道这么多毫安的事,又说了这样一番话。 “怎么了?”乔瑾瑜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肉嘟嘟的,这段日子似乎又长胖了些呢。 谢满月摇着头,埋头在了他的怀里,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的就开始往下掉。 一见她哭了,乔瑾瑜有些慌,忙把她扶起来,双手擦不完她的眼泪,就只能把她牢牢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 屋子里都是她低低的啜泣声,哭的他衣襟都湿了,乔瑾瑜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手足无措的,就这么抱着她让她哭。 哭够了,心里舒服了,他替她擦眼泪,陪着她。 ...... 过去了许久,谢满月的哭声才渐渐熄下来,她抬头看他,鼻子眼眶都是红红的,轻轻的啜泣着,吸着气嘟囔,“你说,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 乔瑾瑜被她这孩子气的模样逗笑了,抱着她往上提,替她擦干净眼泪,亲了亲嘴,“我不信你信谁呢?” 情绪平定下来了,谢满月垂下头,就抵了他的额头,轻哼,“也是。” 乔瑾瑜这才把她抱下来,起身去绞干了布巾过来给她擦脸,谢满月坐在床上拿着布巾捂在脸上,热乎乎的敷了眼睛,等拿下来时,就看到他噙着一些笑意看着自己,谢满月顿时觉得羞到家了,把布巾扔给他,转身钻进被窝里。 过了一会儿,乔瑾瑜吹熄了灯也上床了,把她搂到自己怀里,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安慰,“睡吧,很快就能找到她的。” ☆、第82章 说要找人,偌大的山里真的不容易,大大小小的寨子这么多,还是先暗地里的打听,当年因为官府清剿,退居到山里的寨子中很多人都是身份不明。 进山后的第四天才有了一点线索,是隔着云岩寨大半天的路程,还要往山里走的一个寨子里打听到的,说是见过画像上的女子,但是已经五六年前了。 见过就代表还活着,谢满月这厢心中终于生出了一些希望来,紧接着,往后的三四天,都零零碎碎的在一些寨子里打听到合香的消息,见过,但不是自己寨子的里人,如今去了哪儿并不清楚。 此时已经是十二月初,打听到的消息拼凑起来渐渐有了个略详尽的说法,这八年时间里,有几个寨子内打听到过关于合香的消息,短暂的住过一段日子,但很快又离开了,最近的消息是在两年前,云岩寨向内一个时辰左右的山路,那儿有个小寨子,是合香最后出现的地方。 谢满月很想亲自过去找,但袁枚他们不让,云岩寨里的人和善不代表这山里所有寨子里的人都和善,他们十分的排外,又是是别的寨子中外来的人,如此又打听了两天,云岩寨的七当家在大木山的深处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但是否真在那儿,还得人亲自过去看看。 这回谢满月说什么都要一起去。 ...... 已经是十二月初三,天清冷的很,入夜刮了风更是透着凉,入冬的时节,许多寨子都已经开始准备储冬的粮食,这天一大早,由二当家连征带路,拉着牛车,上面又摆了不少东西,以换粮的名义,带着谢满月他们去往那个有消息的寨子。 袁枚也陪同一块儿去了,谢满月坐在牛车上,后面几头驴身上还挂着不少东西,按着二当家的说法,如今这时节,要是明晃晃跑去别人的寨子,会被当成是去打探底细好抢粮,入了冬山里的粮食也匮乏的很,一等下雪基本就不能出山,这时得熬上一个多月,没有足够的粮食,撑不过去。 要走上大半天的山路,谢满月并不觉得冷,而是伴随着那寨子的越来越近,她心里也越发的紧张,后来都有些听不进去二当家说山里的事,下午的时候,他们已经是攀上了一个山坡往谷底走,在山谷的中断,远远的谢满月看到了一座小寨子。 大约只有云岩寨的三分之一,山坡中间开辟出了一片平底,高低都有房子,因着周边是竹林,寨子里的屋子都是用竹子搭建的,一行人到了这寨子门口,连征上去和他们交流了好一会儿别人才肯放他们进去。 若是直接言明来找人,寨子并不让人进。 也是这大木山里奇怪的规矩,之前打听的时候也是低调着来,除非是十分相熟的,大当家可以亲自去问别的寨子的当家,遇上不熟悉的,只能通过别的方式进去。 所以在进去时,三当家轻声交代了谢满月,“这寨子不大,等会儿你们三个自己找。” 谢满月的口袋里还放着不少酥糖,打算拿来哄孩子的,大人这儿不容易套话,孩子们总容易哄一些。 二当家他们到了寨子中央,带来的东西很多,对这样的小寨子来说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尤其是米和白面,这些以后都是算在谢满月头上的,包括那些厚厚的棉布,都让这个寨子里的人动容。 等他们的当家出来之后就要商议起交换的条件,谢满月他们这才趁着机会在寨子里走动,往高的地方,有几间屋子不能去,谢满月也不急,到了孩子们玩闹的地方,从怀里拿出锦袋子,一把酥糖抓出来放在手中,笑眯眯的看着七八岁的孩子,“想吃吗?” 嫌少见生人,几个孩子都显得胆怯,不敢来拿谢满月手中的酥糖,谢满月耐心的等着,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才凑上前来,抬头看着她,有些试探的拿了一颗。 谢满月笑眯眯的看着她,鼓励她多拿一点,这小姑娘先是拆开了手中的油纸,把那酥糖塞到嘴里后隔了几秒,这才伸手过来,在谢满月的手里抓了一把。 她这一抓,刚刚犹豫的那几个孩子都凑上来了,你一把我一把,谢满月手里的酥糖终于空了。 孩子们单纯的很,拿了趟之后有两个跑回家去了,有几个就坐在那儿,低头开始吃糖。 这儿的山寨中哪里尝过这样的,有机会出山去,带回来的也是最简单的饴糖,隔着好几个月才能吃上一次,他们也不舍得,小心翼翼的放在贴身口袋中。 谢满月走到一个小男孩的身旁,五六岁的年纪,看起来很机灵。 谢满月跟着他一块儿蹲坐下来,见他把酥糖往口袋里塞,又拿出几颗递给他,笑着,“不要藏太里面,融化了可就不好吃了。” 小男孩瞥了她一眼,手一顿,把她新给他的几颗拽在手中。 “你能不能带我在寨子里走走?”谢满月哄着他,“我还没看过你们寨子呢。” 小男孩不理她,谢满月从怀里拿出合香的画像,端在自己手里看。 过了一会儿,小男孩见她久久不说话,转头过来,还好奇的瞅了瞅她手里的画。 谢满月这才开口,“这画上的人是不是很美。” 小男孩凑在画上看了好几眼,末了,抬头看谢满月,眼神里渐渐汇聚了一抹警戒,谢满月心中微颤,不动声色的把画收起来,笑着道,“这个是我姐姐。” 谢满月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小男孩盯着自己,即便是她站起来走向乔瑾瑜,后背还有小男孩偷看她的视线,谢满月转过身冲着他笑了笑,拿出酥糖剥开了放到嘴里,小男孩忽然站起来,朝着那儿山坡上的一群屋子飞快的跑去。 谢满月和乔瑾瑜对看了一眼,两个人从另外一个方向跟了过去。 ...... 这儿的房子比云岩寨上的简陋多了,也足以见得这儿的条件没有云岩寨的好,入了冬也许很多人要挨饿,日子也并不好过。 谢满月在后面跟的有些距离,小男孩真的是警惕的性子,好几回转头过来看,在找是不是有人跟着他,末了不知又绕了多少路才拐进了一个破旧的小院子,这儿的门都已经摇摇欲坠了,乔瑾瑜带着她走进去,在那个破屋子的窗外,透过破掉的窗纸,谢满月看到小男孩在和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说话。 从这儿只看得到小姑娘的背影,小男孩把怀里的酥糖都给了她,声音很轻,“云灵姐姐,寨子里来了几个生人,有个漂亮的姐姐给了我们好多糖,这些给你吃。” 轻灵如鸣翠的声音传到了谢满月耳中,“不是告诉过你了,不要乱拿别人给你吃的东西,小心他们不怀好意。” “没事的,我看到小宝她们吃了都没事才拿的,你尝尝,真好吃。”小男孩催着那小姑娘吃酥糖。 小姑娘把酥糖拿在手中却没有动,而是拉着那个小男孩,“谁来寨子里了?” “是云岩寨的人,拉着好几车的粮食过来,要和寨主换东西。”小男孩把看到的都告诉了小姑娘。 “那给你们糖吃的是什么样的人。” “穿的比寨主夫人还好呢,笑眯眯的看起来人挺好的样子,她身旁还有个男的,板着脸孔,有点吓人。” 谢满月抿着笑意看了乔瑾瑜一眼,后者摸了摸脸,他只是没表情,哪里吓人了。 “好了,这些糖你吃就行了,我不爱吃。”小姑娘又把酥糖都还给了小男孩,小男孩不肯要,全部都塞到了小姑娘怀里。 “你拿着,婶婶每天喝药,这么苦,你把这些留给她吃。”小男孩和她推搡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云灵姐姐,那个人还拿出了一副画像,上面的人长的和婶婶好像啊。” 站在外面的谢满月一怔,里面的小姑娘听的也有些愣愣,她看着小男孩,“你是说有人拿着画像,里面的人长的很像我娘?” 小男孩点点头,“像。” 窗外的谢满月神情比屋子里的人激动很多,她转头看乔瑾瑜,张了张嘴,后头忽然传来叫喊声,“你们是什么人!” 屋子里的人也转过头来,发现了他们。 那柳叶眉下月牙弯的眼眸,精细漂亮的小脸庞,看起来与合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谢满月闪烁着神情,愣愣的看着那个出来的小姑娘,那个小男孩还快了一步,直接拦到了小姑娘面前,怒气冲冲的看着他们,“你们要干什么!” 太像了。 谢满月怔怔的看着这个小姑娘,这灵气逼人的样子,与合香太像了。 后面叫喊他们的是几个妇人,她们跟着赶进院子,有些警惕的看着谢满月和乔瑾瑜,对于外来的人又是以这样偷看的姿态站在这儿,这些人尤为的抵触。 谢满月哪里有空去安抚这些人对他们的看法,她只看着这小姑娘,声音微颤,“你娘,是不是叫苏合香。” 小姑娘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是清脆着质问她,“你们是什么人。” 一听是打听人来的,其中一个妇人匆匆的要去找寨子里的人,谢满月和乔瑾瑜对看了一眼,“你问问你娘,是不是认识一个叫祁玥的姑娘。” 小姑娘漂亮的眉宇一皱,上下打量了谢满月好几遍,最后十分肯定的判断,“你不是祁玥。”祁玥才没有这么年轻。 “但是我认识祁玥,是她拜托我们来找一个叫苏合香的女子。”谢满月话音刚落,那儿就有一大群人朝着这儿涌了过来,为首的都是举着棍子的男子,怒气冲冲的朝着这儿的院子围了过来。 乔瑾瑜当即就把谢满月护在了怀里,这些人进了院子之后把他们团团的围住,刚刚跑过去报信的妇人指着谢满月喊道,“二当家,就是他们来找人,前段日子有人来寨子里打听一定也是他们。” 那妇人说话的声音很尖,看谢满月的眼神如临大敌,只不过是找个人而已,在他们眼底就是极不容许的事情,乔瑾瑜森冷着神情看着这些人,把谢满月牢牢的护在怀里。 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不见得,小姑娘就站在他们身后,被其中一个妇人拉过去,还护在怀里安慰,仿佛谢满月他们是多坏的人。 “你们不是来换东西的。”那二当家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就是整个人显露出一股阴霾气息,脸上还有一抹刀疤,看起来霎是凶狠。 “云岩寨带着这么多的东西来你们寨子里,这不算换,那算什么。”这边云岩寨的三当家陈恒过来了,笑呵呵的看着他们,“铁山,这就是你们诚意,对待特地前来给你们解难的人。” “云岩寨来换东西我们自然是欢迎,大当家是个好人,可这两个人,不是山里人。”叫铁山的人看着谢满月他们,穿的再像有什么用,气质都不像,尤其是这个男的,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冷凌气息,也像是见过血舔过刀子的,铁山以前是在外混过,看乔瑾瑜的气质,觉得这人像是官府里出来的。 提到官府他们自然要警惕,要是外头的人进来打探消息,整个寨子都得跟着担惊受怕。 “不是山里人,但是我们云岩寨的贵客,我们二当家的朋友。”陈恒冲着谢满月他们示意了一个眼神,稍安勿躁,继而看着铁山,“难不成你们寨子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两个朋友就在这儿走了一圈,你们就紧张成这样。” “放屁,他们明明是进来找人的!”铁山抡着刀子看着谢满月他们,“说,你们在打听谁!” 谢满月抿了抿嘴,陈恒轻摆了摆手,笑看着铁山,“你急什么,打听个人而已,你们寨子里早年还有人往我们那儿去,也不见你们谁拦着。” 铁山直接看向妇人怀里的云灵,声音放柔了些,“阿灵,他们刚刚问你什么了。” 云灵看了看谢满月,漂亮的小脸上一抹为难,最后她抿了抿嘴不吭声,铁山以为谢满月他们吓到她了,看着谢满月的眼神更不善,“陈恒,我们这儿不欢迎你们,东西换好了,请你们立马离开。” 谢满月不依,那小姑娘明明就是合香的孩子,她刚刚都听到了那小男孩叫婶婶,合香肯定在这儿,可陈恒看她的眼底里带着一抹警告,谢满月不知这儿寨子规矩的深浅,被乔瑾瑜拉着低下头去,十分的不甘心。 她险些忘了,这儿的寨子里,住的可都是山匪,什么是山匪,打劫起村落来杀人放火眼睛都不眨一下,不能因为他们迁移到了深山就觉得他们变好了。 陈恒带着他们走到了这个寨子的空地上,后面就是大门,连征他们都等着。 东西已经换好了,他们必须要走了,铁山他们带着大批的人站在那儿,几乎是集结了半个寨子的人数,这是大木山中诸多山寨的规矩,谢满月他们这样进来找人,还想把人带走,根本是没可能。 谢满月抬头看那个铁山,再看她身旁跟出来的小姑娘,心头一阵的疼,难道就这样放弃了,绝不可能,过了今天谁知这个寨子里的人会不会把这小姑娘藏起来,要是没看到也就罢了,都让她听到了怎么可能无疾而终的回去。 乔瑾瑜感觉到她的手越握越紧,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谢满月的视线落在那叫云灵的小姑娘身上,“你今年是不是七岁了?” “陈恒,管好你的客人!”铁山赤红着脸瞪着他。 陈恒还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情,“铁山,只是问一问小姑娘的年纪,你一惊一乍的作什么,别把人家孩子吓坏了。” “开门!”铁山大吼了一声,后面的寨子大门缓缓拉来。 谢满月看着他们要把小姑娘藏回去,大喊了声,“云灵,你告诉你娘,云殊他还活着!” 云灵小小的身躯被铁山牢牢护着,铁山看谢满月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善,一群人要赶走他们几个,再不走肯定是要吃亏,乔瑾瑜不能让她受伤,拉着她往寨子外面走,谢满月挣扎着,“你放开我,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强留下别人不成,还能拆散好好的一家人不成。” “陈恒,你们是不知道大木山里的规矩还是仗势欺人,这几条规矩也是你们几个大的寨子想出来的,怎么,如今你们自己先不遵守了,山中各寨子不打听来往的人,现在你们是要为了两个外来的坏了这么多年的规矩。”铁山感觉到怀里的小丫头要挣扎,看他们一行人都不善,说换东西,都是借口,大老远跑来这儿,还是为了打听人。 “铁山,你狗屁些什么东西,老子在外面打劫的时候你还在你老娘怀里吃/奶,别跟老子扯什么规矩,怎么,今天老子过来问你打听个人你就这么唧唧歪歪,云岩寨这些年没少接济你们,现在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吧,在这儿和老子谈规矩,什么外人,这是老子的干女儿,算半个云岩寨的人!” 连征粗着脖子说话的时候,那气势比铁山强多了,他又是个魁梧的身材,站在那儿都能抵两个人的吨位,大手一挥放在牛车上的锤子,他朝着谢满月看了一眼,“丫头,尽管问,老子给你做主。” 对上连征,铁山的气势可没这么大了,长了他一个辈分,人家在那儿打家劫舍的时候,他还真就只会光腚的在地上乱跑,这时寨子里的大当家出来打圆场,“连老弟,这些都是规矩,咱们小寨子都守了,你们今天过来也太仗势了,你要真想打听人,直接和我说不就行了,铁山年纪轻,不懂事,不过他也是为寨子里的人着想。” “老子要是直接告诉你,你要不想交人,藏起来老子哪里还要得到人。”连征撇了那大当家一眼,把他们所想的直接给漏了个清清楚楚。 “这些本来就是寨子里的规矩,既然是我们寨子里的,不让打听的就不能打听。”铁山似乎是对谢满月前来打听苏合香的事十分的反感,这反感在谢满月看来是过了头了。 “如果不是我要找的人,我自然不会多打搅,还请这位兄弟让这小姑娘回去问问她的娘亲,是否认识一个叫云殊的人。”谢满月看着云灵,语气诚恳,“你认识祁玥对不对,你是合香的孩子。” 谢满月话音刚落,那铁山竟然从旁边的人手中直接拿过弓箭对准了她,电光火石之间,他拉弓直接朝着谢满月这儿射了一箭。 乔瑾瑜飞快的把她拉过去,那箭直接从谢满月的头侧飞过,钉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陈恒他们的脸色大变,连征沉着神情看着他们,有句话是没有错,这是大木山里的规矩,再多留下去,吃亏的是他们。 ...... 正是剑拔弩张的时,那边这么多的人群之后有了骚动,之前跑走的那个小男孩挤了过来,人群分了道,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 谢满月看的很清楚,就算是过去了七八年她都不会忘记,那个面色苍白,病弱到随时想要倒下去的样子,就是合香。 “娘,您怎么来了!”云灵跑上去扶住她,神情里满是焦急,“您的咳嗽才刚刚好,昨天还发着烧,怎么就出来了。” 苏合香看向了谢满月这儿,瞧见她神情激动的看着自己,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柔笑,“这位夫人,听说你认识祁玥。” 她只听了小男孩说起祁玥,并没有听到谢满月在大门口这儿提起云殊,她匆匆下床赶过来,就是因为那祁玥二字。只是在见到这位年轻的夫人之后,苏合香心里又有异样的感觉,这夫人的眼神,怎么看起来有些熟悉。 “合香。”谢满月要奔向苏合香,铁山的弓箭直接朝着她对准着,不准她朝前一步,谢满月站在乔瑾瑜身后稳了稳心神,“我认识祁玥,我还认识你的相公。” 苏合香的身子一晃,铁山即刻放下了弓箭扶她,神情温柔了很多,“外头风大,我扶你回去吧,别在这儿留着了,他们也该回去了。” “我没事。”苏合香轻推着脱离他的怀抱,看向他眼底里一抹恳切,“铁山,我想跟她聊聊,可以吗?” ☆、第83章 铁山看她推开自己,眼神一黯,但还是松开手,看谢满月的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哑声,“就在这儿说吧。” 在云灵的搀扶之下,苏合香朝着谢满月这儿走过来,她是和寨子里的人不同,即便是这么简单的素服,穿在她的身上都能衬托出不一样的味道,可她的脸色太差了,谢满月都不忍看她憔悴的样子,微颤着手,从乔瑾瑜身后出来,站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定定的看着她。 “这位夫人,你认识祁玥?”苏合香轻咳了声,因为咳嗽,反而是让她苍白的脸色添了一抹红,这儿陈恒不知从哪儿拿来了一张椅子给她做,苏合香冲着他淡淡一笑,又看向谢满月,“你还认识云殊?” “你可以叫我满月,我和祁玥,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她的父亲是我的干爹。”谢满月很想告诉她自己就是祁玥,可话到了嘴边,还是这儿样说出口的。 苏合香微微一怔,阿玥有这样年纪的朋友么,还是祁将军的干女儿,“那阿玥她如今怎么样了?” “她死了。”谢满月轻轻的嗫了一句,“在桃花庵被洗劫,你失踪后没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就意外身亡了。” “什...什么?”苏合香脸上的神情是难以置信,漂亮的眉宇紧缩在一起,是对谢满月的话满满的质疑,“这怎么可能。” “她生前一直说要找到你,这是她生前没有完成的遗憾,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不论这个寨子里是什么规矩,谢满月一定要把人带走。 苏合香还没有从她所说的事情中回过神来,那边的铁山有些等不下去,他不能眼见着合香和这些人聊太久,因为他直觉的感受到,再聊下去,他可能要失去她。 也许从未得到过的没办法论述失去,可如今她是真真切切在自己眼前,他还有机会获取她的心,一旦她离开了,他就什么机会都没了。 “天快暗了,你们该走了。”铁山走到椅子后面,双手放在靠背上表现他的占有欲,他要赶云岩寨的人赶紧离开。 “大当家,难不成我们回不去,你们还不肯留我们住一晚。”陈恒笑呵呵的看着这寨子的大当家,意有所指,“这时辰回去,可什么都看不到了,抹黑着恐怕我们也没这么大的命能活着回云岩寨。” “陈兄弟这话说的,既然如此就在我们这儿留宿一晚上,明天一早再出发,如今这时辰山里也不太平,铁山啊,带人给连当家他们安排地方。” 那何当家过来拍了拍铁山的背,低声道,“你别拧这脾气,要是硬拼,云岩寨可不是省油灯。” 铁山看向苏合香,“我先送你回去。” “满月是么,你们要是不嫌弃,晚上就住在我那儿吧。”苏合香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让她回家去准备准备,看谢满月的眼神还是挺亲切的,“我还想听你说说关于祁玥的事。” 铁山毕竟还是年纪轻了,沉不住气,“合香,你答应过我的等云灵长大就...” “铁山,这件事我们现在不要提,好吗?”苏合香也是恳切的眼神看着他,他该知道的,她所有答应过的事情都不是为了她自己。 犹如是战败的铁公鸡,铁山把这些怒意都转到了谢满月这儿,瞪了她一眼,带人替连征他们安排住处去了,陈恒过来拍了拍乔瑾瑜的肩膀,“你媳妇把他惹恼的不轻,等会儿过去那边,你夜里就别睡了,有事直接喊。” 乔瑾瑜点点头,护着谢满月,跟着苏合香去了她所住的地方,那是在这个寨子比较偏的地方,很小的一间院子,院子里并排两间半小屋,比之前谢满月看到云灵那边时要好一些,屋子里点着幽暗的油灯,云灵已经在屋子里又多添了一床被子,如今这月份,入了夜屋子里没有暖盆子,怎么睡都冷。 “你们饿了吧。”苏合香坐在那儿,全程都是云灵进进出出,端碗,倒水,七八岁的小姑娘做这些十分的娴熟,她给谢满月和乔瑾瑜盛了粥,又替苏合香去煎药,来来回回,半个时辰后才彻底歇下来。 “合香,你...是不是嫁人了?”谢满月看着她,忍不住问。 “你是说铁山么,在刚进寨子的时候他是想娶我,我没答应,拖了几年,也是为了云灵,我希望有一天她能离开大木山到外面去看看,我答应铁山,他要是将来能把云灵送出去,我就跟了他,我已经嫁过人了,这辈子不会再嫁一次。” 苏合香在说的时候眼神微眯,似是回忆,略显苍白的脸上添了一抹神采,美丽动人,谢满月心尖一颤,鼻头酸酸的,视线落在合香身旁的云灵身上,“这么说,这孩子是...” 她早该猜到的,七八岁的年纪,不是她和云殊的孩子还能是谁的,只是那个想法闪过的时候她有些不敢相信,当年她可是被山匪带进山的。 ...... 这应该是一个很长的回忆,八年前桃花庵无故闯进来了一群山贼,抢了桃花庵里很多的东西,当时新酒刚刚酿下,那些山贼把埋下去的桃花酒抬出来在地上砸的到处都是,当她被山贼从屋子里拉出来的时候,云殊已经受伤了。 这个噩梦一样的场景来的太快,云殊要来救她,被山贼打趴在了地上,身上知道中了几刀,浑身是血的在那儿看着她,而当时,三个山贼当着他的面,把她的衣服撕扯下来,又当着他的面把她拖回了屋子里。 她的耳畔都是云殊的嘶喊声,在那门阖上之前,她看到那高高举起的刀在他后背落下时,她也崩溃了,可笑的是,这几个扯开她衣服想要玷污她的三个山贼,又当着她的面吵了起来,为了谁先上她的问题,居然能吵的不可开交。 最后是山下的官兵追过来,这几个人终于停止了争执,其中一个带着她,这些山贼开始往山里逃窜。 她出屋子的时候,看到躺在血泊里的丈夫,苏合香扑过去时他已经没了呼吸,她被那其中一个山贼带着逃跑进了山里,这山贼聪明的很,没有带她回虎寨,而是把她藏在了桃花庵那座山上的一个山洞内。 当时这山贼,是想要‘独吞’她。 也许是觉得她逃不掉,也许是觉得这时候也没有人过来抢她,这山贼反而是不急了,把她绑在山洞内防止她逃跑,他们在山上躲藏了三天。 期间她远远的有听到过官兵找人的声音,可她被绑住了手脚又堵住了嘴,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第五天的时候,应该是那山贼窝被端,这个山贼带着她从山洞中离开,往大木山里走。 当时的苏合香根本不知道是哪里,沿途去的时候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山贼,绑住她的双手是直接牵扯她走的,她无数次想过要死,可没等她行动,那山贼就发现了端倪制止了她。 进山的第二天,那山贼终于忍不住要对她下手时,她杀人了。 长长的簪子一端直接插入了那山贼的脖子里,苏合香这辈子连一只鸡都没杀过,她使着浑身解数,捏着那簪子不肯松手。 而那山贼,最后在吐了她一身的血之后,死在了她的怀里。 她把山贼的尸首留在了山洞中,哆嗦着身子找到了水源,望着那河流,苏合香仔仔细细的收拾了一下自己,把身上的血迹洗干净了,沾着水用簪子把头发固定好,继而她朝着那最高的山上走去,大半个时辰后,她到了悬崖边上。 她想死。 云殊死了,她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可当她要跳崖的时候,一阵腹痛袭来,苏合香晕倒在了悬崖上。 等她醒来,她被路过正在往山内迁移的一个寨子里的人所救,寨子里的大夫告诉她,她有喜了。 在云殊过世后的第七天,苏香发现她有了他们的孩子。 “我跟着这个寨子的大部队进山,在这第一个寨子里生下了云灵。” 这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动力了,除了已经不在人世的云殊之外,这是唯一他们之间还有血脉相连的存在,她还不能死,她要养大这个孩子。 苏合香在第一个寨子里生下云灵后身子骨就受了损,当时救了她的那个人想要让她嫁给自己的儿子,还想把云灵淹死,苏合香带着还没满月的孩子逃出了那个寨子,紧接着,第二个寨子,第三个寨子。 她有一张别人愿意收留她的脸,有一副别人愿意养着她和云灵的容貌,可她的身子骨却一天不如一天,她带着孩子住过好几个寨子,有好心收留她们的,也有是觊觎她容貌的而想把她和孩子关起来的。 “也许云殊的死是我这辈子遇见最坏的事情,所以之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没觉得这么坏。”她活下来了,尽管身子骨越来越差,在三年前的时候,她被铁山在外找到,和那个意图把她带走关起来的人打了一架,人被铁山杀了,她和云灵被带回了这里。 “铁山他人很好,这几年我所有的药都是他想办法找来的,云灵越长越大,铁山想要什么我也清楚,只是我不能嫁给他,也不能做他的妻子给他生孩子。”苏合香摸了摸云灵的头,她有多漂亮,就算是如此,看着她的侧脸都是无比动容的欣赏。 “所以我答应他,若是他能把云灵送出大木山,将来让她在外安家,嫁人,我余下的半辈子,就留在他身边。” 苏合香笑了,浅浅的笑在她脸上显露出一抹恬静,柳叶弯眉,明眸皓齿,也许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她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谢满月的心却一阵一阵的抽疼,她说的如此轻易,可这八年来,她到底经过过多少事才活下来的。 每个寨子里的人都不是善茬,他们杀过人,打家劫舍,无所不能,他们之中能有多少人是真正变好了呢,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活到现在,她却还没有埋怨过什么。 谢满月的印象中,合香是她见过最温柔善良的女子,从来都不会生气,轻声细语,待人宽厚,她极少出桃花庵,更不会伤害别人。 她的心里,永远都是原谅大过憎恨,宽恕多于报复。 “合香,你想过云殊吗?”谢满月轻轻嗫了一句,身后的乔瑾瑜把她揽在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 “也许要让他再等上一些日子,我放不下我们的孩子,等她长大嫁人,我就会去找他。”苏合香笑了笑,看谢满月的眼神里是暖意。 等孩子长大嫁人,她就准备奔赴黄泉和云殊相聚,想到这儿,谢满月一口气上不来,眼泪先吧嗒的往下掉。 她起身扑倒了苏合香身上,把她抱在怀里,“合香,云殊他没死,他还活着,你跟我走,我带你们回去。” 怀里的人身子一僵,“你说什么?” 谢满月轻拭擦着眼泪,认真的看着她,“云殊没死,他还活着,他,等着你们去帮他。” 苏合香怔怔的看着她,没等她说什么,那儿门口贴身破门而入,席卷着一股冷风吹进屋子。 他森冷着脸看着谢满月,手里一柄长刀,“你想带谁走。” 乔瑾瑜很快冲到了谢满月身旁护住,凛着神情,手放在背后,那儿衣襟内别着一把匕首。 “强扭的瓜不甜,你既知道合香心中有所爱,而如今人家没死,你不就应该成全她,难不成,你当初救她们母女俩回来,也是被美色所诱惑。”谢满月也怒了,先是弓箭再是刀,她这一趟过来就是要把人带走,他是不是也要把她们囚禁起来。 “成全,那谁来成全我,这么多年过去他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来回来找她,我劝你们识相点,到了这寨子里就守我们寨子的规矩,否则,明天你就没这命回去。”铁山拿起刀子指着谢满月,语气阴狠,“就算是她的朋友,我也照杀不误。” “铁山!”苏合香高喊了声,喊的急了,连着几声咳嗽,谢满月转身替她抚背,铁山的脸色微变,捏着刀子的手一紧,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你要是真喜欢她,也该知道什么为了她好,在这大木山里,你以为光是那几贴药就够治病了么,她生孩子的时候垮了一回,这些年又从没好好养过,我敬你称你一声铁山大哥,你要想让她好好活下去,你也该让我带她们走,在这山里,熬不过几年她就没命了。”谢满月顿了顿,朝后看了一眼,“她的相公之所以没来找她,是因为他失忆了。” 铁山的脸色一变再变,他眼底的合香不住的朝着他这儿看过来,生怕他真的会动手,她脸色苍白,时不时的咳嗽。 有些事是其骗不了自己的,例如她的身子骨,还有她的心。 半响,谢满月看到铁山狰狞着,忽然吼了一声,举起刀子把刀剑整个插在了地上,转身离开了屋子。 而那刀子,伴随着他松开的手,刀尖那一截插在地上,刀身还微微晃动着,昏暗的油灯之下,折射出冰冷的锋芒。 ☆、第84章 彻夜未眠,对于谢满月来说,要把云殊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也是个很长的故事,几年前第一次遇见他,得知他是大公主驸马,后来在桃花庵内挖了坟墓,再后来,是他主动找上自己。 “原来我也没抱什么希望,是冰冷着身子埋下去的,怎么又能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眼前,这其中,一定是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大公主把云殊救回了公主府。”谢满月看着她,苏合香眼底闪着泪,已经是无数遍在念叨那几个字。 他还活着。 “他记得桃花庵,也记得祁玥,可他说,一直想不起来一个人,在他记忆里出现过无数回但就是记不起她的样子。”谢满月微哽,“之前我不明白。” 现在她明白了,是因为云殊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子被那几个山贼拖到屋子里去,他在昏迷之前,脑海里全部都是这样的画面,他几乎都能想象到那屋子里会经历些什么。 这样痛苦的回忆是他不愿意想起来的,连带着,那个最让他深刻的人他也埋在了记忆深处。 谢满月的话在祁玥和自己之间转圜的并不圆滑,可苏合香此时却无心去追究这里边的另一层意义,她轻笑着,泪水掉落下来,她又赶紧擦掉了它,把云灵抱在怀里,低低的喃喃了声,“你爹他还活着。”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要还活着。 “我带你们回去。”谢满月和乔瑾瑜对看了一眼,“你们可以住在我那儿,先请个大夫把你的身子看好,你们可以一家团聚。” 还有许多的问题是苏合香现在不想问的,也是谢满月如今没法说的。 大公主和云殊成亲几年了,云殊失忆后反反复复的经历,大公主的执着,还有皇家二字,是横在她们之间即便是活着也可能无法在一起的阻碍。 黎明已经到来。 山里起风了,清晨时冷风透过窗户卷入进来,吹的人激灵着清醒,谢满月出了屋子,乔瑾瑜陪着她出来,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外面还守着几个这个寨子里的人,抬起头,云层中还有没离开的月牙,弯弯的挂在那儿,等天亮时它就会彻底隐秘在天空中。 谢满月转头看他,不论别人怎么说他,谢满月总是能从他冷凌的神情里发现一抹属于他的温柔,乔瑾瑜把她揽在怀里,掀开大氅把她包裹在里面,“冷么。” 她反手搂住他,头靠在他的胸膛上轻轻道,“这一次,我可又要闯祸了。” 乔瑾瑜笑了,“怎么是又要闯祸。” “上次抗旨,这一次我要帮云殊和合香一家团聚,和大公主之间势必又要起争端,你夹在中间会很为难。” “不会。”乔瑾瑜搂着她,“你在做对的事。” 谢满月笑了,仰头看他,眨了眨眼,“那...你去拜托太子殿下帮个忙,行不行。” ———————————————— 白日来临后的山里风小了很多,寨子大门口这边,苏合香身上披着大氅,她和孩子所有的行礼也就只有那一个包袱而已。 她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铁山出来,笑着冲何当家点头致谢,“这段日子劳烦您了。” 何当家也不知是不是昨天夜里和连征他们又商量过什么,答应的特别痛快,能让谢满月他们把人带走。 “路上小心。” 送出了寨子,苏合香身子不好,一路坐着牛车,才刚刚走了上坡的路,铁山从草丛中冒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袱,朝着谢满月这儿扔过来。 乔瑾瑜抬手一接,并不重,还瑟瑟作响,打开来一看是一些草药,铁山的视线落在苏合香身上,只停顿了片刻,最后告诫谢满月,“照顾好她,若是她少了一根头发,你也没命活。” 说罢,铁山没再逗留,直接转身走下山回了寨子。 苏合香抱紧着云灵,谢满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马车继续前行,到云岩寨需要半日的功夫。 沿途在高山坡上休息,陈恒向谢满月打听起了关于桃花庵遭到洗劫的事,他蹲在地上,拿着一根捡来的木棍在地上划来划去,轻轻指了指最开始那个圈,“按你所说,那桃花庵只有一个入口,底下村民知道的并不多,也不会随意说出去,那个山贼又是从何得知的。” “当时听活下来的村民说,是村子里有人为了保命泄露了桃花庵的所在,不过最后那人也没能活下来。”谢满月真正有疑虑的不是山贼洗劫的事,而是山贼为什么会忽然打劫村落,“距离那件事之前几乎是没再发生这样的事,那虎寨里的人为什么会明目张胆的打劫村子,他们应该知道后果是什么。” 又不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官兵管的少,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儿距离兆京城才大半天的马车,朝廷要派人剿匪也是很轻易的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据我所知,虎寨的几位当家都是血腥之人,早年犯事,在外被抓时逃狱出来到山上做了山贼,担心被官府发现,虎寨的行事其实低调的很,像这样大张旗鼓的打劫村落,的确是奇,若是有活下来的山贼倒是可以问一问。”陈恒抬头看她,“怎么,你怀疑这事另有隐情。” “方便的话还请三当家帮忙在山里打听一下,还有没有虎寨活下来的人,当时官府剿匪,有不少人逃了。”祁将军带来的人也不是全然的一网打尽,例如当时带着苏合香躲起来的山贼就没抓到,除此之外,肯定还有别的人逃跑掉。 陈恒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兆京城中,姓谢的人倒是不少,不过名声显赫的好像也就这么几家,看夫人的气质,想来出身是不低。” 谢满月神情一顿,陈恒笑呵呵着继而道,“你那相公气质更不凡,据我所知,姓谢的那几家,可都是官宦人家,这样的人家想来官商不结亲,你这相公,家世身份与你比起来,只高不低吧。” 陈恒这个人,若是放在军队里,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军师,观察力仔细,甚至还还知道乔瑾瑜习惯的动作里所表达出来的意思。 谢满月冲着他呵呵一笑,“陈当家说笑了,我可抵不上什么家世不凡,都是普通人罢了。” “普通人可没有这魄力进山来,普通人也没这魄力和笑颜她们做朋友,你那相公,看着像是在军队里呆过不少人,小丫头,你还想蒙人?”陈恒拿着木棍在地上写下了几个字。 谢满月咬口不承认,她就是普普通通的人而已,“我没有蒙您啊,他就是不爱笑而已,又练过一些拳脚功夫,山寨里这么多人也会拳脚功夫,难道都是军队里呆过的?” 陈恒笑了,“丫头,就算你们是从官家出来的,是笑颜的客人,我也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谢满月拍了拍手起身,“要真是那样就好啦,我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调动军队,我干嘛还要托连姐姐帮我呢,您说对吧。” 不好套话的丫头。 陈恒心里这么评价,对他们的身份其实是早有怀疑。 谢满月走到了乔瑾瑜身旁,别人看不见的位置,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继而抬手替他整理领子,笑的十分甜,“那三当家起疑了,我们明天就出发回兆京。” 乔瑾瑜佯装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替她整理刘海,“好,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马上下雪了,再不走大雪也快要封山。”谢满月的笑意看起来像是在说什么甜言蜜语,害羞的模样,“先带她们回定王府,我到时候请林大哥过来看看,大公主府那儿,过了年再说,免得受了刺激合香的身子更受不了。” 知道陈恒在后面看着,谢满月可卖弄尽了甜蜜,最后不远处的袁枚看不下去了,几步走过来拍了拍乔瑾瑜的肩膀,“行了兄弟,晚上进了屋子吹了灯再慢慢恩爱,走了。” ...... 下午的时候他们回到了云岩寨,谢满月许诺的,也够客气,直接给了那大当家一千两的银子,生意人,就是这么的豪爽。 谢满月又拿出五百两银子放在桌子上,看着陈恒,“三当家,这儿是找人打听消息的定金,若是消息据实可靠,再给你另外一半。” “你就不怕我吞了你的银两不办事。”这不知哪家高门里出来的小姐,行事作风还真有狭义味儿,陈恒敲了敲这银票,“出了这山,没人带你可就进不来了,进不来这银子也追不回了。” “不碍事,咱家有钱!”谢满月笑嘻嘻的看着他。 要是放在以前,常年有下山打劫的,这几百两银子还真没放在眼里,可进山这么多年,早就已经洗手汤羹不再做劫活儿了,这五百一千两银子,可以很好的改善寨子里这些人的生活。 陈恒乐的收下,不介意谢满月再给多一点,和大当家商议过后,明日他们离开,这边云岩寨会派几个人送他们出去。 临着要下雪,袁枚和连笑颜也得赶紧出山,初五这天一遭,一行人离开了云岩寨。 连征这一回没有再嫌弃女婿,来的这十来天里,也承认了袁枚这个女婿,多亏了谢满月支的招,多少年没有和父亲撒娇的连笑颜,一连两天这么和连征说话,一向粗汉子又疼闺女的连当家是受不了了,还摆什么姿态啊,算是认了这亲事,等开春的时候再出山来兆京参加他们正儿八经的喜宴。 送他们出山的是云岩寨的七当家,和连笑颜关系很不错,一路上气氛不错,等到当晚歇下的时候谢满月才知道,这个看起来笑眯眯的七当家,当年是要报杀父之手,手刃仇人家中五口人,最后被官府通缉后逃到了云岩寨中被寨主收留。 而那个笑面虎一样的三当家,还真是正儿八经的应试出生的人。 谢满月张大嘴巴看着她,连笑颜抬手掐了一下她的脸,“吓傻了吧你,也是陈大哥建议我们往山里迁的,当年他过了应试,快要去殿试的时候,因为相依为命的亲姐姐被夫家害死,他一把火烧了那夫家,后来,殿试也不用去了,直接被官府通缉。” “那你们呢。”谢满月总觉得像是听传奇故事,这寨子里每个人都有一段过去,鲜为人知,不是什么好的过去,沾满鲜血的,背负命案的,可谢满月也没觉得他们多坏,比起一些人,他们真的不算坏的。 连笑颜哄着怀里的孩子,“我啊,我爹他生来就是山贼,我祖父也是山贼,上几代人就据山为王了,后来爹和几个叔叔伯伯意见不一,就带着我娘投奔到了云岩寨这儿,小时候我爹就告诉我,我是天生的山贼,骨子里就是山贼命,没得改也不可以嫌弃。” 谢满月怔了怔,想起以前老爹说过这么一段话,祁家五代单传,都是打仗的命,祁家的祖训就是:可以死在战场上,决不能活着苟且。嫁到祁家的女人是幸也是不幸,但是到了她这一代,香火没了。 收养祁靖之后,老爹又不想让他从军,大概是想改变祁家这样的命数,亦或者在她出生后,娘亲过世,老爹没有再娶,这祁家的命就已经改变了。 “我不信,我骨子里怎么可能是山贼命呢,所以啊,我小的时候总是会想方设法跑下山去,长大了更是找机会下山,一走就是十天半月,如若不然,我也不会认识他。”连笑颜低头哄着怀里的孩子,谢满月拿过一条毯子给她盖上。 山洞内的火烧得旺,暖烘烘的也不冷,谢满月到了季熠辰身旁,躲在了他怀里,让他用大氅罩住两个人,悄声道,“相公,我和你说一个秘密好不好。” 乔瑾瑜摸了摸她的脸颊,发现只是刚刚被热气给熏红的,放心了些,“嗯。” 谢满月仰头看他,“那我下次再告诉你好了。” 乔瑾瑜笑了,揉着她的头发,把她抱在怀里,“睡吧。” 周遭是噼啪的柴火声音,靠近门口那儿绑着的牛和驴子发出哼哼声,谢满月靠在他的怀里很快就睡着了,山洞外的冷风刮不进来,只在门口旋转了一圈。 整片山林都是寂寥,偶尔有咕咕声远远近近的响起,还有惊起的鸟雀扑腾的翅膀飞过,月牙皎洁,像是一双慈悲的眼,静静的把白光倾泻在这一片一望无垠的山林里。 黎明,很快就来了。 ———————————————— 离开的路走的比来时的快,下午的时候到了大木山的外围,送他们出来的七当家他们不再继续往外送,原路折了回去。 余下的路由连笑颜带着,天黑的时候他们才出山。 山外并不大的村落里稍作休息,第二天清晨起来往云岩镇上走,三十里的路也不慢,很快就到了,在镇上的客栈歇下后,隔天,谢满月要和袁枚他们分着回兆京城。 十二月初六,还有两日就到了腊八,客栈内烧着暖暖的盆子,外面的天似是要下雪了,谢满月让谷雨给她们送吃的进来,走进屋子,苏合香刚刚换好衣服,云灵也换了一身衣裳,坐在那儿正喝汤。 “稍小了些。”谢满月看着她穿在身上的衣服,“明日回府了换新的,我有做着几身大的,到时候再请人回来量。” “谢谢你。”苏合香看谢满月,像是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她知道关于他们的事情,还让她觉得有阿玥的熟悉感,可到底是进山才第一次见面,安静下来的时候不免有些局促。 “苏姐姐,你可以把我当成是祁玥。”谢满月看着她认真的建议。 苏合香笑了,拉着她的手,“你是祁玥的妹妹,你就是你,不需要当成是阿玥。” 谢满月也笑了,让谷雨留下来伺候她们,“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兆京。” ...... 夜半的时候云岩镇这儿开始下雪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到了第二天一早就积累了薄薄的一层。 谢满月准备了手炉给苏合香,马车上又垫了厚厚的褥子,出了客栈上马车,此时雪还不大,等出了云岩镇之后这雪就开始下大了,马车棚顶上积累着厚厚的一层,过半路时车夫还下马车清理过。 接近傍晚的时辰,他们到了城门口。 云灵从来没有出山过,一路上对外面的一切都好奇的很,但她又有戒心,即便是对谢满月,这个才八岁的小姑娘心中也还有戒心,她知道要牢牢跟着自己的娘亲,还知道随时随地的注意谢满月做什么,这些年来的经历让她很早熟,小小年纪就知道要保护自己的娘亲,不被人欺负。 苏合香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云灵扭头过来,趴在了苏合香的怀里,“娘,要是爹爹不认得我们怎么办。” “那你就帮他,让他认得你。”苏合香柔柔的说着,云灵抬头看她,“娘,我听到说爹爹在那个大公主府里里面,他是不是又娶亲了,他要是又娶亲了,他还会不会要我们。” 苏合香眼底一疼,伸手轻轻抚摸过她的脸颊,“你爹他失忆了,他若是记得我们,他绝不会娶别人。” 她就是有这样的笃定,就像是这么多年来,即便是认为他死了,她心中也不会再进驻别人,云灵懵懵懂懂的看着她,半响,低下头去藏在她怀里,“那我就帮娘,把爹爹抢回来。” 苏合香笑了,轻拍着她的后背,前面的马车开始慢下来,跑了一阵停了下来。 谷雨过来打开马车门,云灵先下了马车,谷雨扶着苏合香从马车上下来,站在定王府的大门口,再听门口迎着的人喊王爷王妃,苏合香愣了愣,她没想到他们的身份这么尊贵。 从山里出来的时候她还以为,他们真的只是富贵的商人而已。 “走。”谢满月扶着苏合香进去,外院的管事命人把马车拉到侧门,把东西抬进府中,到了前厅,谢满月让她先在厢房内休息,转身问何妈,“林家那儿人来了没。” “一早派人去林家了,林大人应该快过来了。” 谢满月点点头,让何妈去另外备一身衣服过来给合香换上,又差人煮一些热食,半个时辰后,林之迁过来了。 ...... 谢满月留他在内屋把脉,走到了前厅吩咐霜降去布庄里请绣娘过来,就在这时,定王府的大门口一阵喧闹,管事匆匆进来禀报,“王妃,云珠公主来了。” ☆、第85章 管事禀报后没过多久,云珠直接进来了,不论是不是急匆匆赶过来的,云珠出门一趟的阵仗还是很大,前院算上伺候的侍女,一下站了十七八个人,谢满月就在前厅门口看着她,噙着笑意,“大公主忽然到访,所为何事。” 云珠凤眼微眯,从中透露出一股危险来,她抬手,后面两个侍卫押着一个侍女过来,十分用力的一扔,这侍女跪倒在了地上,双手被绑在身后,整个人支撑不住呈匍匐的样子。 等她抬起头来之后谢满月才看清楚,这个侍女脸上青肿着脸满是伤痕,嘴角还泛着血迹,而她的身后,那被绑住的十指竟是血淋淋的,指甲全部被拔掉了。 谢满月神情一凛,敛去笑意,“大公主这是何意。” “没规矩,本宫是九弟的姐姐,你应该称呼本宫为长姐。”云珠甩了一下袖子,看着谢满月的眼神就不是善意。 这时乔瑾瑜从后院赶过来了,到了谢满月身旁,看大公主这样的架势,皱眉,“你来做什么。” “姐弟之间怎么会以本宫自称,大公主如此自居,本王妃自然也是得如此称呼您了,这怎么算是没规矩。”谢满月不认识这侍女,今天他们才刚刚从云岩镇回来没多久她就上门来了,想必是他们一入城她就知道了消息。 “少在这儿耍嘴皮子,本宫问你,为何驸马会命人送信到定王府来,你和驸马究竟有何联系。”云珠看着这夫妻二人,冷哼,“送信到定王府后没过多少日子你们就出城去了,你们去云岩镇做什么。” “大公主问的奇怪,我和大公主驸马会有什么关系。”谢满月瞥了一眼那个侍女,神情镇定,“再者,你说的信,我可不清楚呢。” 云珠示意侍卫动手,那侍卫把跪在地上的人拎起来,谢满月眼神微闪,只见那侍女悠悠晃晃的抬头看谢满月,张口,嘴唇颤抖着说,“驸马命奴婢,送信到定王府给定王妃,奴婢就找了个乞丐,把信送到了定王府。” 这就是替云殊传信的侍女。 已经被折磨的不轻,要不是因为需要拉到定王府来对峙,恐怕如今连命都已经没了,谢满月听罢了,坦坦然看着云珠,“我没有收到信。” 要是抓到了那个小乞丐,早就带到这儿来对峙了,谢满月就是没有收到侍女送出去的信,看大公主那样子,恐怕还不知道信中写的是什么。 “没有收到信你去云岩镇做什么,你是不是去桃花庵了,本宫奉劝你,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好好当你的定王妃就够了。”云珠的视线朝着那边前厅看去,抬手,后面十来个侍卫没等谢满月阻拦,直接冲进了前厅。 谢满月转身跟进去,这儿谷雨和霜降两个人拦在门口,乔瑾瑜直接放倒了两个侍卫,沉着脸呵斥,“滚!” “还没有谁能让本公主滚的,给我搜!”云珠冲到了乔瑾瑜面前,命人进去看前厅厢房内到底有谁,乔瑾瑜抬手要打大公主,谢满月快步冲了过来拦住他,把他的手紧紧拽住,她不能让他动手打大公主。 云珠笑了,“你真是长本事了,还敢动手打我,就是连你这定王府都是太子哥哥替你求来的,你算什么东西,父皇对你厌恶的很,你早就是个弃子,这一巴掌打下来,你可知道后果是什么。” 谢满月自然是不会让乔瑾瑜把这一巴掌打下去,打下去了就是定王府的不是了,她站在乔瑾瑜前面,扬笑,“看来大公主是很懂规矩了,既然如此你该知道私闯府邸是什么罪,怎么,要仗着自己是大公主的身份为所欲为,这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公主你说起别人来这么痛快,怎么落到自己头上,就不会做人了呢。” “驸马写信给你说了什么,你心知肚明,今日本公主就是要看看你到底带了什么人回来。”大公主从他们身边过去,走到内厢房门口,抬头看去,那边桌子旁坐着一大一小的母女,林之迁不受影响,还在给她们把脉。 那母女俩看不出什么异常,就是两个弱质女流罢了,也感觉不出半点威胁。 桃花庵中许多关于合香的东西都被谢满月带走了,留下的也都是苏合香和云殊写过的字,所以大公主并不认得这个女子是谁。 尤其是她身边的云灵,和合香长得像,眉宇间像云殊的少,大公主心里是有更多的傲气在,这个女人,和唐礼一定扯不上很大的关系。 可扯不上大关系并不代表没关系,对于谢满月他们前去十几天带回来的人,大公主怎么也要追究问底清清楚楚。 说到底是怕别人的出现会对唐礼产生影响,从宫中家宴结束后,这段日子以来云珠一直在尝试劝说唐礼,可让她觉得害怕的事,他记起来的事情越来越多,对她越来越陌生。 好像要陌生到了最初她遇见他时候的样子,好似这八年多的时间,都要化为泡影消失不见。 背后忽然传来谢满月的声音,“大公主,你这样跑来定王府,到底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驸马给定王府送信的事?” 谢满月的声音清清冷冷,云珠转过身看她,责问,“她们是何人。” “故友。” “谢满月,你不要在这里给我耍花招,驸马给你的信在那里。”云珠没有耐心看那屋子里的人,问谢满月讨要云殊托人送出来的信。 谢满月笑了,“大公主,我是真的不知道还有信这一回事,驸马也从未给定王府送过什么,说实在的,让乞丐送信过来可真不太靠谱,兴许他们看着纸张不错,直接拿去哪个铺子里,兑一枚铜钱也好,到时候信中的内容流落出来,那才不妥呢。” 云珠森冷着神情瞪着她,数天前她还不会怀疑到定王妃的头上,可后来得知那个贱丫头竟敢帮着驸马往外送东西,还是送到定王府上,云珠就对谢满月起疑了,有些时候只要串联起来深想就能清楚其中来龙去脉,她认了祁玥的父亲做干爹,她在避暑山庄里和驸马撞见过,那锦袋根本不是九弟的,而是定王妃的。 等她派人过来定王府的时候他们已经出城去了,还是往云岩镇的那个方向,她派人前去,没在云岩镇找到人也没在桃花庵里见到它们的踪迹,留了四五天后这些人才回兆京复命。 她怎么也不会料想到他们是进了大木山。 “你到底和驸马说了些什么。”云珠看着她,谢满月神情从容无比,装傻就要装到底,至少现在得装到底。 谢满月眨了眨眼,“大公主,我真的和驸马不熟,我只听闻过他是你八年前救回来的,这事儿恐怕整个兆京城都知道,驸马还能和我说什么?” 前厅内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云珠看着谢满月缓缓吐露了几个字,“你和祁玥是什么关系。” 谢满月心中微惊,很快敛去了心底里的猜测,口气里是惋惜,“按理来说,我应该称呼她一声祁姐姐,可惜的事,我认祁将军干亲的时候,祁姐姐已经过世了。” 这世上,知道关于云殊事情的人,就只有祁玥一个人,她死了,还有谁知到关于桃花庵云殊的事,又是谁帮助唐礼在恢复记忆。 云珠眼前的谢满月,眼神坦然,也没有造作,她就是如此看着她,却让云珠越发的觉得不同,这个谢侯府家的二小姐,来历不明。 “祁家的干亲也不是这么好认的,你把祁将军的喜好摸的如此熟透,是谁教你的。”云珠越看谢满月越觉得不对,微缩着眼眸,云珠心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的猜测,却都不成立。 谢满月微低了低头,嘴角勾着一抹笑,声音低缓了很多,“不知道公主有没有听说过,借尸还魂的传说。” 从云珠的这个角度看过去,谢满月微低着头,嘴角勾着,阴暗面的脸上闪过的神色又阴又笑,看起来整个人都显得诡异无比。 就好像,真的中了邪一般。 云珠心中猛地一颤,下一刻,再去看的时候谢满月脸上已经不是这个神情了,云珠大怒,“鬼话连篇!” “原来大公主也知道鬼话连篇,那你还问我和祁姐姐什么关系,我来兆京的时候她都已经过世了,我和她,能有什么关系?”谢满月顿了顿,像是在问她,她和祁玥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呢。 云珠话语一噎,看谢满月的眼神里充斥着不满,可她还真找不出祁玥和她有关的理由来,借尸还魂,鬼话连篇。 ...... 前厅中的人云珠不认识,这儿是定王府,她是大公主没错,但是乔瑾瑜的身份也不低,再不济再不受宠,那也还是个王爷。 云珠没能强行带走谁,也没能在谢满月这儿问出些什么,她找不到那个小乞丐,而她急匆匆的来定王府时,她是害怕谢满月去的是桃花庵,找到了什么回来,会让唐礼对她更冷淡。 半个时辰之后,云珠离开了定王府。 上马车后过了半途时她才想起一件事,五年前,陆雪凝跑到她这儿来求助,说是祁玥的鬼魂回来找她了,还把她认干亲时说的谎都告诉了孙家的少爷,这才被抖露出来,闹得人尽皆知。 云珠掀开帘子看窗外,渐渐大起来的雪,把来时的车轱辘都已经掩盖住了,她望着奔跑而过的宅院围墙,语气轻轻嗫嗫,“这世上,真有鬼魂一说。” “公主,鬼魂之说都是传言,并不是真。”一旁侍女回她的话,“定王妃带回来的那两个人,看似不像是山脚下的村民。” 以前桃花庵里有合香的画像,云珠不屑命人去拿来看,而如今她再想去找的时候都已经被谢满月收拾干净了,对那看似母女俩的人,云珠并不担心,这能和唐礼扯上什么大关系呢,她如今脑海中就闪过当初陆雪凝说过的片段。 云珠的眼底闪过一抹怨毒,“就算是真的有鬼魂,那也要打她个魂飞魄散。” ———————————————— 云珠心中笃定着的事,命人去查小乞丐,非要从谢满月这儿得到关于书信的确切消息,这一查就是大半月的时间,过了年,街上要找到小乞丐的踪影几乎是不可能。 而她最为忽略的,谢满月带回来的那两个看起来极为无害的人,却在十五元宵这天给予了她最惨痛的一击。 ☆、第86章 元宵这天,宫中有小宴,下午的时候入宫,云珠好不容易劝服了唐礼随自己一块儿入宫拜见父皇和母后。 皇上有事,云珠带着唐礼先到了永福宫,恰好遇上太子和太子妃都在,云珠十分亲近的黏在皇后身旁,说起太子妃的两个孩子,语气里也有羡慕,“不知儿臣什么时候也能像大嫂那样呢。” “这得看缘分。”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视线在唐礼那儿看了一下,继而望着云珠,慈和着问,“听闻驸马已经想起以前的事了,你有没有问问他家人在何处,过去了这多年了无音讯的,若是有家人也应该团聚。” “他是孤儿,并没有家人。”云珠神情微顿,继而笑着道,“如今儿臣就是他的家人,母后您们也是他的家人啊。” 皇后笑了,转头看唐礼,“当初公主救你回来的时候还不知你什么年纪,如今既然是想起来了,可还记得以前的事?” 皇后问话,云珠拦不住,这给了唐礼说话的机会,他彬彬有礼的看着皇后,“回皇后娘娘的话,之前的事臣都记得。” “那也都是以前的事了。”云珠即刻打断了他的话,撇开了话题,“怎么不见别人呢,母后,二嫂她们人呢。” 皇后深看了云珠一眼,“他们在你父皇那儿。” 云珠忽然觉得今天带唐礼过来并不是一个好的举措,本来是想让他入宫,不要在公主府中自己瞎想,可她却没办法制止住他说什么,他的背后是藏了一个大谜团,还包括了她当时为了和唐礼成亲,瞒着父皇和母后的事。 “父皇不是有事么。”云珠虚笑了笑,刚刚她听乾清宫外的人所说,父皇是有事,不能见她。 “有人告御状,所以二弟他们留在乾清宫那里。”坐在左侧的太子说了云珠进来后的第一句话,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云珠,等会儿你和驸马一起,也过看看。” 云珠对他那一抹眼神没有深究,而是扬着笑问,“谁呢大张旗鼓的来宫中告御状,今天还是十五元宵,可真不会挑时。” “一个劫后余生的女子带着她的女儿入宫来告御状,求父皇恩典,把她的相公还给她,好让他们一家团聚,不必再受离合之苦。”乔瑾铭淡淡的说着,云珠还没有一些顿悟,确切来说,她是没有意识到劫后余生的女子带着女儿入宫,和她有什么关系。 “那该上报到官府里去。”云珠笑着转头看唐礼,发现他的神情有些怪异,出言轻唤了声,“唐礼。” 乔瑾铭和皇后对看了一眼,“这事儿官府是没办法替这母女解决了,她们要状告的人,官府也做不了主。” 云珠此时才对太子的话在意了起来,她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皇后,“什么事是官府做不了主的。” 皇后定定的看着她,“云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 屋子里静谧了好一会儿,云珠脸上的神情一变,强笑,“儿臣能有什么事儿瞒着母后您呢,没有的事。” “那你可知那母女二人由刑部尚书带到宫中时,要状告的是谁。” 云珠的呼吸一滞,“是谁?” 皇后见她还不肯说,叹息道,“云珠,她们要状告的,正是你啊。” 屋子里又陷入了一片静谧,云珠眼底闪烁着,又是一抹执拗,她抬头看皇后,“母后,儿臣救驸马的时候可不知他是不是已经成亲,儿臣与驸马感情很好,所以也不介意他那些过去,既然唐礼是儿臣的丈夫,那么以后也还是儿臣的丈夫,这一点,绝不会变。” 她怎么知道云殊是否成了亲,她不知道,即便是她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二十的年纪,云珠还是觉得他没有成亲,她才是他的妻子,不论是否失忆,不论以前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她是他的妻子。 “所以你当初瞒着我们,说唐礼是在路边所救,从悬崖上摔下来的,还不知是什么身份,就是为了不让你父皇与本宫去查他的事,是不是。”皇后计较的不是现在乾清宫中的那母女俩,而是在意八年前云珠说过的那些话。 云珠抿了抿嘴,“儿臣不是有意瞒着母后。” “他是当年山贼洗劫村落时活下来的人你为何不说,是怕你父皇派人去查的时候有人过来认他,是不是。” 云珠仰头看着皇后,神情坚毅,“母后,儿臣倾尽全力的救他,就是因为儿臣喜欢他,儿臣并不在意他的过去是什么,也没有派人去查过,母后,这婚事是您和父皇亲自下的旨意为儿臣赐婚的。” 是赐婚的,圣旨不可废,那就是她的驸马爷。 皇后眼底闪过一抹失望,这边一直坐着的唐礼忽然起身跪了下来,“求皇后,让臣见见那母女二人。” ———————————————— 皇家的一张脸有多重要,皇上自己就是一个很重脸孔的人,人是刑部尚书带过来的,后面还跟着小九夫妻两个人,那母女二人,看起来羸弱的样子,就是普通的老百姓。 乔瑾瑜很会挑时候,十五元宵,宫中好几位王爷都在,魏王爷也在宫中,这大殿中站了不少人,而坐在上头的皇上,那脸色,十分的不好看。 这么多子女中,他最疼的就是这几个,太子,大公主,还有小十和淑妃所出的小十一。 太子要严厉教导,两个小的惯着些,女儿中,养在皇后膝下的大公主自然是更疼爱些,可就是这一份疼爱,现在让皇上的心情好不起来,当初赐婚的圣旨是皇后拟的,他下旨赐的婚,这皇家闹起了大乌龙,把有妻有女的人和公主赐婚了,如今人家母女俩告御状到了宫中来,皇上这张脸,搁不过去了。 更过不去的是,公主为了瞒着驸马的真实身份,连名都给人家改了,官府那儿查不到,都是任由公主自己说的,一晃九年,如今别人入宫来要求公主放人,不要再囚禁着自己丈夫,皇上的脸又没处搁了。 皇家的公主什么时候要做这么没脸的事情,哪家来尚主不是求着拜着要把皇家的公主娶回家去供着,那是皇家的身份。 ...... 大殿中的气氛显得很凝重,谢满月站在乔瑾瑜身旁,担忧的看着合香,这跪的也太久了,冷冰冰的青石砖上,合香的身子哪里受得了。 但是皇上没有开口说话,无人敢支声。 良久之后,皇上终于有了动作,挥手,“去把大公主和驸马带来。” 话音刚落,云珠她们过来了。 云珠是直接奔着进了大殿,太子和太子妃还在后面,唐礼跟着她随之步入了殿中,云珠的眼神已经死死的盯着跪在那儿的合香和云灵,怎么会是她们! 转而想到了什么,云珠转头寻找谢满月的身影,在乔瑾瑜身旁看到了她,神情一抹怨毒,什么也没说,直接跪到了皇上面前,开始落泪,“父皇,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谢满月一愣,转头看跟上来的唐礼,和云珠一样,他先看到的也是跪在那儿的苏合香和云灵,但和云珠不同的事,唐礼的视线落在苏合香的身上后就再也挪不开了。 脑海中仿佛是有什么要炸开来,回忆里一直模模糊糊看不清样子的脸终于幽了轮廓,渐渐清晰,勾勒出眼前这个人的样子。 苏合香跟着转过身来,看到他的那一刹那,眼泪就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比起云珠此刻在皇上面前的哭泣,这小小的一片地方,好像隔出了另外一个世界,只有他们三个人,苏合香怔怔的看着他,清泪从她秀美的脸庞上滑落,无声无息的表达着她的情绪。 而打断云珠在皇上面前哭诉的是云灵的一声喊叫。 大殿中响起云灵清脆的声音,云珠转过头去,看到跪着的小姑娘朝着唐礼飞奔而去,扑在了唐礼的怀里,一声一声的叫着爹。 一瞬的,云珠忘记了哭,就连呼吸都要忘记掉,她眼底里满是那小姑娘扑在唐礼怀里的画面,让令她最为崩溃的还不是这一幕,而是下一刻,唐礼微蹲下身子,把这个孩子抱在了怀里。 记起合香就等于记起桃花庵中当初发生的那一幕,那几个山贼把她拖入屋子中,而他最无能为力的那一段回忆。 怀里的孩子一直在喊着爹爹,唐礼低头看去,那一张酷似合香的脸,和小时候的合香生的十分相像。 唐礼抬手去摸苏合香的脸,每碰触一寸,他对她的回忆就浮现一寸,这么熟悉的人,在他的回忆里消失了九年,他都不曾想起过她。有时只在夜深人静时,梦寐中会有人那样叫过他。 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这么两两相望,竟让云珠有了那样的错觉,好像任何人都无法把他们拆散。 大殿之中,皇上的脸色更难看了,刚刚自己女儿还哭诉了和驸马的真挚感情,转眼看到这一幕,真是戳心的难受。 站在这儿的谢满月看着这一幕,心里头为云殊和合香高兴,后面还隐隐参着对后面不可预计事情的担忧,转过身看大公主那儿,云珠已经站起来了,不知什么时候擦干的眼泪,冷声开口,“来人啊,把驸马扶起来,别什么不知名的人都来这儿认亲,这孩子是不是驸马的还不知道,当初桃花庵遭到山贼洗劫,她失踪八年,谁晓得是哪里来的野种冒充。” 苏合香神情一怔,看大公主的眼神里有了一抹难以置信,她单纯的人生中,前十七年在桃花庵中,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后九年在大木山中,也没有遇到过像大公主这样心怀歹毒,用以最大恶意去揣测别人的人。 唐礼怀里的云灵可没她娘亲这么温柔,她扭头瞪着云珠,“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抢了我的爹爹,抢走我的娘的相公,你为什么要抢走我爹爹。” “没有本宫他早死了。”云珠哼了声,“他被人埋在坟里的时候是我派人挖出来的,我救了他的命,那他就没资格选择,他的命都是我的。” 唐礼尚未记起全部的事情,但这些也够了,他拍了拍云灵的肩膀,把她送回到苏合香身边,起身看着云珠,还是那样温文尔雅的神态,只是颇冷了些,“我的命是公主救的,公主若是要讨,我可以把命还给你。” 云珠一愣,刚刚盛气凌人的气势直接掉了一半,泪水又再度涌了出来,“唐礼,你说什么?” 连着谢满月看着也为之一愣,她从未看到过大公主这样,楚楚可怜的站在那儿,望着云殊,急需要有人上去搀扶她一下才能站得住。 如果是半年前,她这样唐礼一定会上前扶她,可现在,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唐礼一脸疏远的看着她,“多谢大公主的救命之恩,若是公主想要收回,我愿意把命还给您。”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怎么会想让你死。”云珠眼泪扑簌的往下掉,“我们是夫妻啊,你怎么能这么做。” 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个人,让大公主凶狠不起来,拿他没有办法,可她又放不下。 ...... “云珠。”皇上威严着声音喊了声,简直是看不下去了,把皇家公主的脸面都丢尽了,为了这么一个人竟然还能在大殿之上哭成这样。 “父皇,他是我的丈夫,是您赐婚的人,您要为儿臣做主啊,儿臣并不知道他已经成亲的事实,儿臣待他真心实意,这些年父皇和母后也都看在眼里的,他只能是儿臣的驸马。”云珠转身到了皇上面前求道,末了,指着谢满月这儿,语气里一抹愤然,“不知九弟妹安的是什么心,让小九陪着她去做这些事,找来这个两个人说是唐礼的妻子和孩子,谁都知道九年前桃花庵被山贼洗劫,早就人去财空,怎么还会有人活着,更不能找得回这样的人,还给唐礼生下过孩子。” 谢满月忽然被点名,再听她说了这么一段,气笑了,今天在殿上,她本来是一句话都不用说的,告御状的事由刑部尚书受理的,皇上问了,由合香回答,可云珠公主忽然往她头上安了这么一个罪名,她安的什么心?她能安什么心呢。 “原来大姐姐不是在山脚下救的驸马,是不是有什么事大姐姐忘记说了,在山贼洗劫桃花庵的之前,大姐姐已经见过云殊很多次了,在云岩镇的时候,丰收节时是不是大姐姐第一次见云殊呢,此后你好几回在镇上拦截云殊,云殊是不是有和你说过,他是有意中人,并不能跟大姐姐来兆京。” 谢满月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并没有畏惧皇上的视线,她知道的事情可多了,“九年前山贼洗劫桃花庵,云殊重伤,当时身子已经冷了,祁家大小姐赶到,以为他死了,把他埋在了桃花庵内,不知大姐姐是如何及时赶到的,还就在祁家大小姐之后,把人从坟中挖出来带回了兆京,明知他是什么身份,明知桃花庵中种种迹象表明他不是孤身一人住在那儿的,借着他失去了记忆,大姐姐你为他改名,求皇上赐婚,还为他编造了一个根本不是事实的故事。” 云珠看着谢满月,袖口底下的手越握越紧,祁玥,又是祁玥,她又凭什么知道这么多关于祁玥的事。 “不仅如此,为了防止云殊想起以前的事,大姐姐你还数次让太医私下开方子,对他用药,让他想不起以前的事,去年他想起来的时候,大姐姐又不许他离开公主府,把他囚禁在府中。”谢满月不急不缓的说完这一切,在皇上面前跪了下来,不卑不吭道: “父皇,儿臣受云殊所托,前去云岩镇找人,打听到微薄的消息,才得知云殊的妻子在大木山内,王爷冒死陪同儿臣进山,找了五六日才在一个寨子里找到了他的妻子,当初山贼洗劫桃花庵时,她已有身孕,经历数场解难才活下来,一个人养大了孩子,身子骨还因此虚弱不堪,儿臣把她们带回来的时候,大姐姐还来了定王府责问儿臣,云殊是否有请人送信给儿臣。” 皇上森着神情看谢满月,“所以这些事,也是你安排这母女二人去寻刑部尚书,入宫来告御状了。” “大周朝上下谁人不知,父皇圣贤,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明君,更是主张公允之人,几年前廖国公府小公子的事,皇上也是明断是非,令百姓赞同不已。”谢满月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了一段赞颂的话,给皇上戴了一顶又一顶的高帽, “儿臣知道大姐姐对驸马的感情,可儿臣也知云殊和他的妻子这些年来的不容易,他们从小相依为命在桃花庵中,若不是遭遇那一劫,应该是还高高兴兴的生活在桃花庵内,而他恢复记忆之后更是苦不堪言,心中对他结发妻子的思念日益加剧,如此情深,儿臣求父皇成全他们,让他们一家团聚。” 哭,谁不会呢,谢满月最后眼泪汪汪的抬起头,望着皇上,“父皇,大姐姐既知云殊对她无意,强留亦是苦楚,何不成全了他们,大姐姐也一定能遇到真心待她之人。” 谢侯府家的二姑娘,生的伶俐动人,一双眼眸尤其好看,随了她早逝的爹娘。 谢满月也就是这般恳求的看着皇上,一点儿都不盛气凌人,一点儿都不卖弄聪明,就是求他成全这一家三口的可怜,夫妻分离,父女分离,人家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身为皇族中人,为何要以权压人,还要强求着不肯让人家走呢。 这会儿,皇上除了气儿媳妇没事找事外,还气自己女儿那时候这么蒙骗他和皇后,再看那端看起来这么般配的夫妻,皇上的心情很复杂。 这感觉和当初给小十赐婚时不一样,一个是极尽疼爱的儿子,母妃被害死,自己又落了个病痛的身子,皇上恨不得把所有的父爱都给了他,自然是什么都向着他了,再者当初赐婚是谢满月抗旨在先,就是谢满月犯了错,他就有理由生气,就算是砍了谢满月的头,那也是谢满月有罪在先,抗旨不遵。 可现在,他是个明君啊。 诚如小九的儿媳妇所言,皇上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圣明的君主,朝堂上的决策哪样做的不好,满朝文武谁人不敬。 ...... 大殿上又安静了下来,云珠此时对谢满月早就恨意滔天,要不是她多管闲事,唐礼怎么可能会记起以前的事,要不是她多管闲事,谁会去大木山找人,她和他们毫无关系,忽然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太子殿下饶有兴致的看着谢满月,小九的媳妇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若不是以前见过她装可怜,他还真像父皇那样,是信了她这么伤心的跪在这儿,楚楚可怜又一副见不得人家夫妻分离的样子,和云珠比起来有过不及。 这丫头和小九在一块儿,小九怎么都不会再吃亏了。 ☆、第87章 大殿之上安静了许久,皇上凝沉着脸,谢满月还跪在那儿,她的这番话皇上不是不信,而是只听了一半,另外一半的见解就是她为何要去做这件事,帮助有情人人终成眷属这事儿在旁人看来,你就是吃饱了撑着。 谢满月嫁入皇家,首先应该想到的是皇家的利益,换言之,她应该是为大公主着想,不该去做这件事。 遂,皇上的脸色并不好看。 闹开了,是云珠公主的错,她蒙骗在先,等人家恢复记忆之后又强行软禁在后,可再往前看,驸马的命是公主救的,这*年夫妻下来,日子也不能算是白过了。 皇家有皇家的颜面,皇家的公主不至于做到要舔着脸面去求,宫外多少人家等着娶公主,更何况是皇后膝下养大的长公主,身份尊贵。 皇上的心里想过很多,这脸上的神情也是一变再变,他倒是没迁怒到驸马和苏合香母女俩身上去,但就是对小九儿媳妇略生不满。 本来就不喜小九,这个儿子长这么大,他就没过问几句,让他娶谢侯府家的嫡小姐,当初这圣旨也是阴差阳错,要是按着他的意思来,绝不可能生出这样的想法,这小夫妻俩,怎么看都顺心不起来,合着倒坑自己姐姐。 ...... 谁也不知道皇上心中七七八八的绕了多少情绪在里头,许久过去,大殿上终于响起了皇上的声音,他不是问大公主也不是问谢满月,而是看着云殊和苏合香。 声音威严,“如今你可否都想起了以前那些事。” “回禀皇上,过去的事已经想起了大部分。”云殊跪下来回禀,亦是不卑不吭。 “你们成亲,官府那儿可有记簿。” “云岩镇县衙中有记簿。” “如此,秦爱卿,你命人去一趟云岩镇,去看看那记簿还在不在,在山脚下打听一下,可有人知道桃花庵的事情。” 云珠神色一变,父皇这是何意,难道真的要让她和唐礼和离。 皇上瞥了云珠一眼,再度看云殊,“朕最后问你,大公主与你成亲八年,待你不薄,今日之事,你可真意决?” “云某感谢公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这姻缘之事,本不能勉强,云某已经娶妻,当初是重伤记不起以前的事才会酿成这些事,云某有罪,公主若是想收回这恩情,云某愿意一死报恩。”云殊的声音在殿内回响,他跪在那儿,语气柔和,态度确实决绝。 “你宁愿死都要离开我。”云珠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收回去没多久的眼泪又掉落下来,颤抖的嘴唇张着,“这是为什么,你宁愿死都不愿意留在公主府,我待你不薄,从未曾亏待过你什么,尽全力的救活了你,你现在却视我如洪水猛兽,有避不及。” 云珠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她出生没多久母妃就过世了,当时后娘娘痛失爱女,她便被皇上交到了皇后娘娘手中抚养,她是大公主,是长女,皇后视她如亲生,太子哥哥待她也很好。 她这二十几年来是受尽荣宠,而对唐礼,她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这么亲尽全力的去待一个人好,为了他的喜欢而喜欢,为了他做了这么多事,就算是留在身边的手段用错了,可她如此真心,他怎么能够辜负呢。 “为什么,我对你哪里不好,就算是你先娶了她,我和你成亲的日子都比你们来的长,你为什么宁死都不愿意留在公主府。”云珠苍白着脸色看着他,继而视线投注在了苏合香身上,眼底的怨毒不能掩饰,“她什么都没帮到过你,也没为你做过什么,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都是我陪在你身边,她又有什么资格,可以拥有现在的你。” 云灵张开手臂护在了自己娘亲面前,抬头看着云珠,瞪着她,“我娘怎么没有资格,我娘生了我,就是最好的资格。” 七八岁的丫头已经懂得很多了,云灵人小鬼大,又是那样环境里出来的,三四岁的时候就知道要保护自己娘亲,看着大公主那眼神,云灵毫不畏惧的瞪了回去,转头看高高在上的皇上,声音青稚,“在大木山的时候我就常常听见寨子里的人提起皇上,说他给了他们太平的日子,就算是出寨子下山也不会没有饭吃,皇上派人剿光了坏人,留下的就都是好人,不会欺负我们,我和我娘在寨子里才能活下去。” 云灵的话听起来有些怪,但这就是小孩子会说出来的话,她没有经历过大世家教导,也不知道概要报以多大的畏惧面对皇上,她张着澄亮的眼眸看着皇上,“万岁的皇上,您能让我爹回来么,我娘每天每天都会想着我爹,要是没有我,她早就跳崖要跟着我爹去了,您能让大公主把我爹爹还给我么,我只有这么一个爹爹,我们想要一家团聚。” 她的声音清澈的在大殿上响起,谢满月是低着头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这丫头,还真是会现学现用,咬的准皇上的喜好。 ...... 正所谓不知者无畏。 云灵生在大木山,长的大木山,对外界的事知道的少之又少,就算这一番话是别人教的,听在皇上耳朵里,那就是恭维顺耳的很。 大殿上又恢复了沉寂,乔瑾瑜过来把谢满月扶了起来,夫妻俩退到了太子身后,谢满月也不想接下来的话又引到他们身上,抬头看大公主那边,好似是孤立无援的站在那儿,云珠快气疯了,也伤透心了。 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云珠在皇上面前又跪了下来,求道,“父皇,儿臣不介意他已经娶亲,儿臣可以让她们母女俩住进公主府,我与驸马尚且没有孩子,儿臣可以视如己出的待她,她可以不做侍妾,儿臣可以和她姐妹相称。” 谢满月一愣,也不止是她,连着太子都跟着愣了一下,皇上的脸色直接黑了下来,这怎么是一个公主该说的话么。 但是云殊接下来的话,让皇上的脸色愈加黑沉。 云殊面朝着云珠,肯定着语气,“公主,我心有所属,不可再托付与人,还望公主成全,公主要休还是要和离,云某悉听尊便。” 云珠脸色煞白的看着他,几乎是惨败,她抬手想要起来,四肢一阵的无力,眼前一黑,云珠的身子一歪,晕倒在了大殿之上。 ———————————————— 天黑了。 永福宫中,皇后就坐在床边的小墩子上,躺在床上的云珠幽幽的醒过来,等睁开了眼,她猛的从床上起身喊了一声唐礼,转头看到坐在那儿的是皇后,云珠之前哭的红肿的双眼又潸然泪下。 “母后,唐礼呢,唐礼在哪里。”云珠慌张的要找驸马的下落,急着要下床,一旁服侍的宫女赶紧扶住她,皇后起身到了床侧坐下,拉住她的手轻轻拍着安慰。 “先吃点东西。” “我不吃,母后,唐礼人呢,他们把他带到哪里去了,他是我的驸马啊母后,你们把他带到哪里去了。”云珠摇头,哭的十分可怜,“母后,把唐礼还给我,母后。” 皇后心疼的把她搂在怀里,“哭吧,哭过了就好了,云珠,不要再想这件事了,听母后的话,乖。” 云珠的哭声一滞,从皇后怀里挣扎出来,“什...什么,父皇说了什么,为什么母后您这么说。” 她昏迷了半日,乾清宫那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母后会这么说。 皇后叹息的摸着她的脸,“孩子啊,强拧的你往后也不会快乐,就算是父皇和母后把人强留在你身边,你以后的日子也过不舒心,这事儿传出去,外面会怎么说呢。” “只要她们死了,就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儿臣不觉得苦,只要他在我身边,不论怎么样儿臣都不觉得苦。”云珠急忙说道,拉着皇后的衣袖,求着要她把唐礼带回来。 皇后的神情里闪着一抹错愕,“你心里怎么可以有如此歹毒的想法。”什么是她们死了就好了,只要能留在身边,不论好不好她都无所谓。 “她们本来就该死了,当年山贼洗劫桃花庵的时候,她就该死了,她留在大木山好好的为什么要回来找唐礼。”云珠浑然不觉得自己这么想有什么错,九年了,当初没有回来,现在回来做什么,就不该回来的,死了一了百了。 皇后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看着云珠这样子,她开始觉得太子最初的建议是没有错的,当时太子提出要帮那苦命的母女俩时,她是不太赞同的,可现在,她深深觉得儿子当时所说的话没有错,不该再让这事儿继续下去。 云珠这孩子,太执拗了,执拗到竟然能生出要让别人死的想法,再这样下去,可是要酿成大错啊,到时要怎么挽回。 “明日宫中就会散播大公主驸马病重的消息,半个月后,驸马病逝。”皇后看着她一字一句把后来皇上最后的决定告诉她,“至于那云殊,你父皇已经下了命令,他已经带着那母女俩离宫,他们不会留在兆京,明日就会离开,离兆京远远的,往后也不许他们再回来。” “不...不行,母后,我还没有同意,父皇不能让他走,我没有让他走,他的命是我的,人也是我的,不能走。”云珠疯了似的挣脱皇后,一旁的宫女忙扶住被她推倒的皇后,云珠人已经冲到了外面,赤着脚往永福宫的宫门口奔去。 皇后气的不轻,抬手指着门口,“快...把她给我带回来。” ...... 云珠没能跑出永福宫,在永福宫门口让前来的太子给当面逮住了,乔瑾铭看着她这一副狼狈的样子,牢牢的捏住她的手要把她带回正殿。 “大哥,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唐礼,去晚了就来不及了,我要去找他,父皇怎么可以在我昏迷的时候替我下这个决定。”云珠挣脱不开,也不肯走,大冷的天风吹的她瑟瑟发抖,冻的青肿的脸上她的嘴唇不住的颤抖,眼眶红肿,还盈着眼泪,看起来狼狈至极。 “不用去了。”乔瑾铭淡淡的着,“为了以防你醒来去拦截,傍晚他们出宫时就即刻收拾东西离开了兆京。” “不!!!” 云珠腥红着双眼瞪着他,双手紧紧的揪着他的衣服,“为什么,他是我的驸马,是我的丈夫,为什么你们都不帮我!” 话音刚落,她身子一晃,又晕了过去。 ☆、第88章 云珠倒是想有什么意外发生,甚至想过要装有了身孕,要父皇把唐礼找回来,可两次晕倒都请了太医前来看诊,她的身子好好的,没有任何身孕的迹象。 二度晕厥后醒来的云珠,甚至是连发烧生病都没有,为了以防她回公主府就会去追人,她被留在永福宫内。 已经是深夜,云珠呆呆的坐在床上,一旁两个宫女守着,担心大公主会做出些什么过激的事情来,都紧张的盯着。 云珠抬头看了一眼门口那儿,这么晚了,他们到哪里了,会去桃花庵么。 想着想着,眼泪又掉落了下来,宫女面面相觑了一阵,云珠已经转头看向她们,“去,请太子殿下过来。” “公主,如今夜已深。” “本宫让你去你就去,这么多废话。”云珠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其中一个宫女出了屋子,朝着太子宫那儿走去。 屋子里又陷入了安静,半个时辰过去,离开的宫女回来了,身后跟着乔瑾铭,似乎是知道她醒来后会寻人,乔瑾铭这一夜并没有睡。 再见到他云珠没有像冲出永福宫去那么急切,沉浸了半响,恢复了些理智,云珠看着乔瑾铭,“大哥,这宫中能关我多久,一旦我出宫去,必定要去把驸马找回来。” “大公主驸马病重,你上哪儿去找。”乔瑾铭站在床边,就距离她那几步远,淡淡的看着她,“明日消息出去,你是要当面驳了父皇的颜面,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他是我的驸马!”云珠忍不住抬高了音量,又有些哀求的看着乔瑾铭,“大哥,他是和我成亲的人,是我的相公。” “他先是人家的丈夫。”乔瑾铭看着她眼底的执迷不悟,说的话一句比一句更加现实,“云岩镇上的衙门里有记簿,十二年前他们就已经成亲了,你可知大周这重妻之罪。” “不知者无罪。”云珠梗着脖子反驳,“我并不知道他当时已经成了亲。” 乔瑾铭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那你现在知道了。” 云珠神情一滞,一抹怨愤,“大哥你觉得小九他们是真心想帮人的么,他们就是不想让我好过罢了,定王妃和唐礼毫无瓜葛,和那苏合香和从不相识,他们为什么要想方设法把人找回来,就是为了看我笑话,让我不好过。” 她还能迁怒谁呢,除了小九夫妻二人,云珠也想不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谁。 “这件事我问过定王妃,她说是替祁家大小姐完成她未完成的心愿,你既然对云殊这么熟悉,应该知道祁家小姐和他们的关系很好。” 云珠冷哼了声,“定王妃来兆京的时候那祁家小姐早就已经过世两年了,她又是从何得知有未完成的心愿这回事,大哥,这件事难道父皇和你都不想想其中的缘由么,小九他们到底安的是什么心,今日是我,明日就不知道是谁了,难道任由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云珠这番话不无道理,外人看来,定王爷和定王妃就是在做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情,自家人不帮,偏要声张什么正义,难道不是一个笑话。 乔瑾铭的反应比云珠想的来的淡,云珠另有所指道,“大哥,你别忘了当年那方昭仪是怎么害死岚妃的,你对小九这么好,我也没见得他有做什么回报的事,,有其母必有其子,大哥才要小心。” 她非善类,定王妃夫妇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云珠是恨透了他们,若不是他们,父皇和大哥,还有母后,怎么会做出这儿样的决定。 乔瑾铭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有一件事儿他是信了云珠所说,一旦她回去大公主府,必不会就这么算了。 ......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快四更天了,乔瑾铭要去早朝,云珠又坐在那儿,开始思量起要早点出宫,而这头兆京城外几十里路远的一个小镇上,也是四更天的时辰,天还灰蒙蒙的,云殊带着苏合香和云灵出了客栈,后面跟着谢满月和乔瑾瑜。 备足了干粮,一路送出了小镇,快中午的时候他们到了河畔,谢满月下了马车看着苏合香,“本想着你们可以回桃花庵,但是现下的情形,那里是不能呆了,你们往南,寻一处环境清幽的地方安家落户,大公主不会找到你们。” “那你们。”云殊看着谢满月,那一种熟悉感挥之不去,“依大公主的脾气,我们走了,她会捏着你们不放。” “她要捏着就捏着呗,只要你们走了,兆京的消息传来了,大公主驸马就是已死之身。”谢满月笑笑,“你们走的远远的,不要回来了,我和王爷就不往下送你们,到时候怕让人沿路打听到。” 谢满月拿出一个箱子给他们,“这儿有一些盘缠,你守着,寻找好地方住下来了记得给我送信,若是还酿桃花酒,每年可得给我寄一些过来。” 苏合香走过来轻轻的抱了抱谢满月,“谢谢你,你和阿玥一样,都是善良的人。” ———————————————— 他们无以为报,三言两语说不清的,不如什么都不说,各自放在心里就好。 目送了他们离开,谢满月没有急着上马车,而是走到了河畔旁的树下,抬眼看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转身看乔瑾瑜,“真的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乔瑾瑜走过来,站在她的左侧,稍微靠前些护住她,语气中并没有任何的疑问,“没有。” 谢满月瞪了他一眼,也是被他给折服的没脾气,好歹问一下啊,问一下她才能说。 意会过来她的意思,乔瑾瑜配合的问,“关于大公主的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若非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桃花庵没有出事前,她曾经有数次拦截过云殊,云殊待她疏远有礼,她得寸进尺。”谢满月说着,微微一怔,“到的时候明明人已经死了,身体都凉透,怎么还能救活,那儿满地都是血。” 是了,她为什么会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人是她赶到之后埋的,她能这么及时的赶到也是因为听闻有山贼洗劫山脚下的村子,怕他们出事,赶着过去。 可饶是如此,那时候距离山贼洗劫也已经过去小半天,确定没有呼吸,脸色都发青了的,怎么还能救活? 谢满月没有接着往下说,蓦地抬头看乔瑾瑜,“我能确定,当时云殊是真的死了,否则我...否则祁姐姐也不会埋了他。” 死透了的,呼吸都没了,还请什么大夫过来瞧呢。 乔瑾瑜搂住她,谢满月还在继续往下想,“这样的话,就算是神医也救不活了,为什么大公主带走云殊后,能把他救活。”算一算这时间前后,她埋下云殊没都久就应该被掉包了,可上下山都没有看到人,他们是何时在的。 “也许,在你之前她的人就已经在了,这世上是没有假死药,可云殊伤的那么重,那状态,有本事的大夫,开的药让他陷入昏寂,岂不是就似是死了。”乔瑾瑜替她分析原委,谢满月微微一怔,随即就想通了,在什么情况下能这么及时的做这些事,并且在她之后及时把人带走,她在上下山时还没有任何的端倪,唯一的解释就是大公主的人早就已经在桃花庵里了。 谢满月神情里一抹恍然,她当时是先看到云殊浑身是血,身体又冰冷僵硬,伸手触及鼻子底下,一探没有呼吸,她也慌了,“祁姐姐发现了这么多的血,也不一定全是云殊的,她是故意要让祁姐姐发现云殊死了,祁姐姐把人埋了之后,她再把人带走,谁都不会怀疑到她头上去,可往后的日子里也不可能不被发现啊,毕竟祁姐姐也是有初入宫廷,很多场合能够遇到。” 谢满月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眼底闪过一抹错愕,无端的,背后升起了一股冷意。 大公主为什么能掐准了时间上山去,为什么能掐准了祁玥过去的时候在桃花庵,又为什么能把云殊及时带走。 容貌未变,只是失忆而已,大公主何来这么大的自信觉得这件事不会被人揭穿,这世上还有一个祁大将军家的小姐对云殊他们很熟悉。 除非,她也死了。 乔瑾瑜发现她有些不对劲,握住她的手,刚刚还温热的,这时候却是冰冷的很。 “怎么了?” “相公。”谢满月回过神来,一个一个的想法闪过,她自己都有些措手不及,“我...你说,大公主为了云殊,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若是这么想没有错,山贼洗劫桃花庵后,她一定是第一时间就到了桃花庵里,她既然对云殊爱慕有加,一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乔瑾瑜说了一半,自己也愣住了,如此推算下来,既然是临时性起的意,怎么可能会在身上备着药让云殊先服下后再等祁玥过来,这药,怎么也得是提前就准备好了的。 再往下想,整件事就耐人寻味了起来,山贼洗劫的事儿谁能提前预知,要是能提前预知就不会死人了。 大公主赶着过去,也不知道云殊受伤了,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要准备,也该是伤药,而不是目的性这么强的药,还是刻意的把人留在那儿,等着祁家大小姐来过之后,埋了人,以为他死了,再挖出来另外找人埋下,掉了包。 这么说,大公主去的时候就知道云殊受了重伤,那她从何得知,官兵去的时候都不知道桃花庵里的伤亡,山脚下的百姓当时又面临遭遇打劫后的困境,跟不会去在意桃花庵里的情形。 谢满月不敢继续往下想,这一切都是假设,只是她和王爷的假设,可好像,唯有这样的假设,整件事才说得通,否则,哪儿都是疑惑,哪儿都觉得不对。 “相公,你记不记得,大公主并不知道合香的存在,她也不知道云殊已经和合香成亲三年了。” 乔瑾瑜抱住了她,“嗯,记得。” 谢满月觉得喉咙里干涸的不像话,她咽了咽,“那...要是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对云殊很熟悉,知道桃花庵很多事,大公主会怎么办。” ...... 河畔边,一月中的时节,初春,柳树上已经开始冒小嫩芽,微风一阵袭来,正中午的风并不显得这么冷,树旁安静的很,谢满月抬手回抱他,乔瑾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可她心底里,隐隐有了对这个猜想的回答。 半响,乔瑾瑜开口,“我和大公主相差七岁,四岁那年,母妃还在,有一次我偷偷溜去御花园内,躲在假山后本来是要等嬷嬷来找我,等着等着困了就睡着了,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被别人的求饶声吵醒。” 当时才四岁半的乔瑾瑜躲在假山后,小心的攀上石头,就在假山旁树丛后面,他看到当时才十一岁的大姐姐站在那儿,几步远的地方有个小宫女跪着,两侧有几个年长的宫女。 她们手里拿着针,还拿着棍子,在大姐姐的授意之下,这几个年长的,还是打那个小宫女。 他那个角度看不到小宫女的神情,只知道过去了好一会儿,她从求饶到只会哼哼,只听其中一个宫女说,“公主,她没气了。” 大姐姐一脸嫌弃的看着那宫女,“抬走,扔了。” 乔瑾瑜吓到了,躲在那儿一动不敢动,但是大姐姐脸上那狰狞,在他幼年的记忆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么些年,她身边服侍的人时不时要添,说是服侍的不好,打发走了,但到底还有没有命,不得而知。” 谢满月还记得大殿上大公主说过的那些话,共事一夫,她们回来做什么,云殊的命是她救的,那就是她的人。 如果没有把云殊他们及时送走,留在兆京的话,恐怕合香和云灵根本活不下来。 谢满月嘴角露出一抹苦笑,由不得她不信,如今再往回去想,算上陆雪凝的事,她的死也许并非意外。 她死了,这世上不正好没人再知道云殊的事。 而她死了,陆雪凝不正好可以少一个阻碍,嫁给齐皓轩。 ”相公。“谢满月轻轻的唤了他一声。 乔瑾瑜低下头去,“我在。” “我还要再做件事。” ———————————————— 皇后娘娘在永福宫留了云珠六天,等她回到公主府,这儿什么都变了,大公主驸马病重,再过七八天,就该宣布他的死讯了,这公主府里得操办丧事。 回来后的这几天,云珠疯了似的去桃花庵找线索,在云岩镇上到处查问,甚至还到了大木山的山脚下,若不是实在进不去,她也许就冲进山里找人了。 私底下派了许多人到兆京城外去找,那天是从哪个城门口离开的可以查到,云珠就派人兵分数路去找,往南,往北,往西,往东。 宫中也阻止不了,除非把人再关起来,那能关多久,还不如让她这样去找,找不到了,发泄完了,就该安歇下来。 可任凭她掘地三尺一样找,甚至是查到了谢满月这儿,出去见过什么人,出城后走了多久,还是没有线索,终于三月初到来,依照皇上吩咐的,这大公主驸马,该‘死了’。 人人都相信了大公主和驸马的伉俪情深,因为驸马病重,这大公主天南地北的派人找大夫过来,还在宫中晕倒了好几回,见过她的,都说大公主整个儿消瘦了一整圈,那模样,真是死了心爱之人才有的。 而定王府这儿,驸马出丧的前两日,谢满月终于逮到了机会。 ...... 陆雪凝近日出来走动的很少,自从前些日子大公主问了她有关于祁玥的事,她的心理又有些惴惴不安。 后来听闻大公主驸马病重过世了,在家心神不定一段日子的陆雪凝决定上山去祈福,解一下厄运。 兆京城中有很多小庙,城西那儿的云子庙祈福求平安最为灵验,一早出门,为了避免引起齐老夫人的不喜,陆雪凝只带了两个贴身的丫鬟。 等到了城西那儿山脚下,下马车后上山走一段小坡路就到了,平日里这儿香火都还算旺,主庙殿旁依着山坡有不少小庙殿,有些是留给庙中僧人清修的,有些是城中祈福的人禅坐祈福。 陆雪凝命丫鬟去多添了些香油钱,要庙里的大师傅给她额外清出了一间小庙殿,不让别人进来打搅,好让她安心祈福。 两个丫鬟守在了外面,陆雪凝进入小庙殿中就觉得很安心,佛门重地,远近有钟声,让人不由的能心定神宁。 陆雪凝跪下来闭上眼祈福,殿中没有别人,她的声音也轻嗫着,“佛祖,信女有罪,但信女已经悔过,还请佛祖保佑信女,不要被厄运所饶,求佛祖保佑,让我和相公之间能化解心中芥蒂,不再留恋外面的烟花丛。” 陆雪凝求的认真,诚心诚意的祈祷,投入到外面守着的丫鬟被人拖走了知道。 直到那庙殿的大门慢慢合起来,沉重的声音传来,陆雪凝这才从祈祷中惊醒,转头看去,啪的一声,小庙殿的大门合上了。 两扇大门合上之后,庙殿里暗了许多,没有风的庙殿中,陆雪凝眼睁睁的看到柱子上的黄色帷幕开始晃动,还有小佛像两侧的蜡烛,也跟着晃动了一下。 陆雪凝站了起来,朝着门口那儿靠去,忽然,左侧那儿传来了什么摔碎的声音,伴随着席地卷起来的一阵风,直接把低矮的一尊小灯架给刮倒了,咣当一声敲在地上,上面的蜡烛断裂,飞到了她的脚边。 陆雪凝惊呼了一声,跳到门边上紧贴着,朝着左侧那儿大喊了一声,“光天化日,谁在这人装神弄鬼!” 无人应答她。 唯有她的声音在小殿中回荡,陆雪凝脸上闪过一抹惊慌,转身去开那门,发现打不开,整个人显得更慌张了,“谁,谁在这儿装神弄鬼,赶快出来,这里可是佛门重地!” 伴随着她这句话的说完,忽然,暗一些的左侧那儿飞出了一个人,披头散发,一身白色的长衣拖地,昏暗的殿内根本看不清她长发下的样子,陆雪凝啊的尖叫了声,直接把脚下的蜡烛踢了过去,后背紧贴着门,吓的脸色煞白,直接说不出话来了。 “你不是要我出来么,我的好妹妹,你怎么吓坏了?” 白衣女鬼直接拨开了一半的头发,露出半张脸,比陆雪凝还要煞白,就在她几步远的地方,陆雪凝能清晰的看到那一只泛着红狰狞的眼睛,血淋淋的瞪着她。 “啊!”陆雪凝吓瘫在了地上,朝着后面退去,推到了柱子旁,退无可退了,她只能掖在那儿,手里是随地抓起来的蜡烛,指着女鬼的方向,吓的花容失色,“你,你不要过来。” “我死的好冤。”女鬼飘到了她面前,低头看着她,陆雪凝根本不敢抬起头,颤抖着身子,嘴里不断念叨着,你走开,你走开。 “我死的好冤啊雪凝,我这儿一直在流血,你看。”女鬼掀起衣服,就在陆雪凝的面前,她看到她胸口上破开的一个大洞,竟真的血淋淋的往外冒着血。 陆雪凝承受不住这样的画面,满眼都是血淋淋,心跳猛的一梗,苍白着脸色,她晕了过去。 ☆、第89章 陆雪凝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梦醒了就好了,梦醒了就什么事儿都没了,既然是梦,恐怖一些又算得了什么,厄运都会过去的。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冷冰冰的地上,还是在小庙殿内,她后背还是那柱子,庙殿内的门依旧是紧闭,可比她昏迷过去的时候昏暗了许多,陆雪凝低下头去,在她面前不远处看到了一滩血,再度恐慌着惊叫了起来。 这不是梦。 都是真的。 陆雪凝忽而觉得身子的一侧有些阴冷,未等她转过头去,很长很长的头发吹到了她的脸上,带着一股腐蚀的味道,可怕而恶心。 陆雪凝尖叫着,连滚带爬要离开这个地方,朝着那儿爬过去的时候她的手上还沾染到了地上那一滩血,黏糊糊的,血腥味直窜到她鼻息下,陆雪凝苍白着脸色神情整个儿僵在了那里,胡乱的伸手往后面的门上,往地上擦,浑身发抖,“是血,是血。” 而她的余光刚刚好瞥见她刚才呆过的地方,那儿柱子旁,白衣女鬼正攀在那儿,朝着她看过来,刚刚垂下的头发就是她的,而她那一双猩红的双眼,在这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尤为的可怕。 这一回,陆雪凝没有再晕过去,她只是缩在那儿,颤抖着眯眼大喊,“你有怨抱怨有仇报仇,来找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害死你的,又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女鬼就攀在那儿看着她,“我死了,你不是正好可以嫁给齐皓轩,你还骗了我爹,拿了祁家这么多的东西!” “都还给你们了,都还给你们了,杀你的是那几个贼匪,你找他们去啊,你找他们去。”陆雪凝疯了似的冲着她大喊,苍白着脸,嘴唇一直在哆嗦着,“我没有害你,不是我害你的,你为什么来找我,你为什么三番两次要来吓我。” “他们都死了,被我吃了,但是他们告诉我,是受人之托来杀我的,你那天约我出去看首饰,就是不怀好意。”女鬼要朝着陆雪凝过来,陆雪凝见此,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朝着小佛像那儿奔过去,拿起压在那儿的一叠符纸,“你,你,不要过来,我打的你魂飞魄散。” “你都害死我了,还要打的我魂飞魄散,陆雪凝,你好狠的心!”忽然的,庙殿中狂风卷起,也就是那一刹那,女鬼飞快的朝着陆雪凝冲过来,陆雪凝吓的直接把符纸都扔了过去,眼睁睁看着它们掉落在了地上,没有起半点作用。 陆雪凝的心透凉,等她反应过来,她的脖子被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了,陆雪凝惊恐万分的看着那张越来越近的脸,努力挤出了几个字,“我真的没有。” 女鬼一甩,陆雪凝被甩在了地上,她大口的喘息着,捂着自己的脖子,匍匐缩着身子往桌子旁躲,哭的凄厉,“我真的没有,真的不是我,不是我。” “那是谁。”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要害你。” “你不知道,那你就下来陪我。”在她眯眼不敢看的期间,女鬼到了她的身侧,陆雪凝颤抖着身子不敢看,女鬼的声音冰冷飘来,“雪凝,我一个人好寂寞,阎王爷说我死因不明,我投不了胎,我好寂寞,你下来陪我,你下来陪我。” 陆雪凝吓惨了,感受到那冷冰冰的手过来,急忙大喊,“是大公主,是大公主要害你的,是大公主!” 女鬼不动了。 陆雪凝往桌角里藏,哭着喊,“祁玥,是大公主要害你,是大公主害你的,我哪儿来这么大的本事害你啊,我哪有本事,一切都是大公主做的。” 女鬼的声音不显那么冰冷了,“你以为推卸到别人身上,我就会信你。” 但是陆雪凝听不出来,她此时此刻快吓死了,忙解释,“不是的,我有依据,我有依据的,你出事那天,我约你出去看首饰,那都是大公主指使我这么做的,她让我约你去秀珍楼,出来后我直接回家了,你去了别的铺子,那个时候就出事了,一定是大公主安排的,是她要害你,是她要害你的。” 女鬼的姿势从弯腰看着到变成蹲着,直勾勾的看着陆雪凝,陆雪凝一接触到她的视线就急忙多开,“我是说真的,是大公主要害你,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为什么要联合贼匪来害我,她又不喜欢齐皓轩。” “我不知道,不是,是她不喜欢你,她讨厌你,宴会的时候好几次你们斗嘴,她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只是想借机除掉你而已。” 陆雪凝绞尽脑汁的想着大公主会杀祁玥的理由,但她怎么想都不会想到驸马身上去,这件事,大公主谁都不会说。 就为了一点冲突要杀人,未免听起来太牵强了,陆雪凝想了好久,忽然急忙忙道,“大公主还让我和齐皓轩打听关于你的事,还派人了人跟踪过你,一定是她,除了她没有别人会要杀你的,一定是她,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死了之后要把你镇魂在墓地里的人也不是我,是她,都是她。” 为了证明她没有杀祁玥,陆雪凝把能想到的都说了,紧急关头能想起来的事还挺多,包括以前大公主和她提及过任何关于祁玥的事儿,陆雪凝一股脑全说了,祁玥是将门之后,其实就是个乡巴佬,根本不知道兆京的生活,在毫安那种鬼地方呆了这么多年,根本不想什么大家闺秀。 等边境太平了,这祁家也没什么用了,祁玥早晚也没有让她引以为傲的事情来说,从小没了娘的人,教养就是不怎么样,什么都不会,今后谁敢要她,倒了八辈子霉了。 小殿内安静的很,就是陆雪凝死命的在那儿说,每一段话后头都要说真的不是她害死了祁玥。 半响,庙殿内忽然的开始有风,好似是贴着地吹的,把陆雪凝的裙摆都吹起来了,她惧怕的转过头去,猛的,一张脸出现在她面前,就是几寸的距离,让她能够清晰可见的看到那苍白如纸的脸上一双铜铃大腥红的眼,之间那女鬼张开嘴阿了声,陆雪凝看到了那两颗獠牙,一口气没上来,又晕过去了。 ...... 风停了,殿内安静了下来,看到陆雪凝松垮垮的靠在那儿,连呼吸都弱了,女鬼直接坐在了蒲团上,抬头看那小佛像,伸手把假发从头上摘了下来。 殿后钟继临和乔瑾瑜走了出来,看到谢满月这样时,钟继临又被她给吓了一跳,适才化好妆的时候已经被吓到了,这丫头对自己下手也真够狠的,一张好好的脸都能弄成这样,完全认不出原来是什么样儿。 “问的怎么样了。”钟继临一面说着,一面开始收拾庙殿,顺便还要烧香拜佛,这借地儿演了这么一出戏,可不能得罪了佛祖。 “差不多了。”谢满月把假獠牙从嘴巴里拿出来,坐在那儿脱下鞋子,这特殊的鞋子底下装了很轻巧的轮子,材质不是木头,是袁枚找来的皮,只要前头有人牵着,她就能不用动就能被拉扯过去,加上这长裙遮掩,看起来就像是她在飘一样。 钟继临把这殿内收拾的差不多了,转头看她,“下回这事儿可别再轮到我了,为了让寺庙里借这庙殿暂用,我替你添了多少香油钱。” “你一个降妖除魔的道士还提钱,多俗气。”谢满月冲着他咧嘴一笑,脸上的粉都快抖落下来,钟继临不忍直视的转过脸去。 “去去去,快去洗洗,这一脸鬼相,吓死人了。” 乔瑾瑜替她把鞋子穿上,谢满月也觉得这糊了一脸白霜难受的很,开门谷雨和霜降端着水盆进来,谢满月走到外面,简单的把脸上的妆容都清洗干净,梳好头发,换下了长白裙,把绑在身上的血袋子拿下来。 “王妃,就这么能把人留在这儿了?”谷雨替她整理好领口,看向殿内,那齐夫人还软歪歪的躺在那儿,苍白着脸色,吓的不轻。 “等会儿留人看着,让李江把那两个丫鬟带过来,放在门口这儿弄醒。”谢满月转过身看殿内,仰头看到小佛像,双手合十朝着佛像拜了三拜,她也是不得已。 ...... 钟继临和乔瑾瑜把庙殿里收拾干净,连带着陆雪凝手上的血都擦了干净,此时天色已经昏暗,钟继临去找了庙里的师傅,乔瑾瑜带着谢满月回定王府,而这儿的庙殿内,一炷香的时辰过去后,李江带回来的那两个丫鬟,在门口幽幽的先醒了过来。 一看天黑了,她们急忙走进殿内,瞧见夫人晕倒在蒲团旁,两个人赶紧上前去扶,一个掐人中,一个拍手叫喊。 好一会儿过去陆雪凝才幽幽的醒过来,看到面前的人是自己的丫鬟时,陆雪凝这厢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失声痛哭。 等她哭够了之后才发现,她手心里的血不见了,烛台还都好好的放在那儿,就连那些被她扔过的符都还整整齐齐放在龛桌上,地上没有血迹,干干净净的。 问及两个丫鬟,只说是在外的时候忽然就睡着了,醒来后发现天色暗了。 陆雪凝分不清了,难道殿内发生的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 回到定王府时天已经黑了,谢满月好好的洗了个澡,何妈和夏堇两个人还念叨了她好一阵,做什么不好,自己去装鬼,多晦气。 沐浴的时候放了好些柚子叶驱邪,洗完澡后何妈又把观音像前的供奉的仙水拿过来洒在她身上,连带着乔瑾瑜也没逃过,洒了一身的水,两个人又喝下了满满一碗驱寒暖身的药汤,何妈这才放过他们,出去收拾东西。 等上了床,乔瑾瑜也没给她机会先说,‘热身’一阵,在外点了烛火,谢满月软软的趴在他的身上,轻喘息着,抬手勾了勾他的下巴,“别闹,说正事!” 乔瑾瑜自然的把放在她腰上的手抬到了她的后背,点头应她,“嗯,这也是正事。” 谢满月瞪了他一眼,“齐夫人说的,你可还记得。” 提起庙里的事,乔瑾瑜的神情正经了不少,“要是祁家大小姐的是真不是意外,那齐夫人的确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贼匪从刑部大牢里逃出来,再到街上去杀人。” 且不说当时陆雪凝还没嫁给齐皓轩,借助不了齐家去做这件事,就是她已经嫁到齐家,也没办法能从刑部大牢里把人放出来,这层层的几关,进去看人都不容易,更何况是让人逃出来。 “她说是大公主授意她邀请祁姐姐出去的。”谢满月本来是难以置信,但是那时候的事她记得十分清楚,陆雪凝邀请她去秀珍楼看首饰,正巧她嫁妆中有几副面饰在那里打造,她前去赴约,和陆雪凝在秀珍楼里呆了半个多时辰,出来的时候陆雪凝回陆府了,而她则是去了隔壁的铺子。 她死而复生的时候,想起那时的事,当时她还庆幸,辛亏陆雪凝走的早,不然这意外的事儿得多搭上一条命,那时候的她哪里知道,这几个人,压根就是冲着她来的。 现在再回过头去想想,他们是从大牢里逃出来的,那就是逃命要紧了,窜逃的时候会伤人,怎么也不会是为了杀人而来,像那一刀子,捅的又狠又准,不就是为了取她的性命。 “当时街上死了好几个人。”乔瑾瑜微顿了顿,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发抖,用力把她抱紧,声音轻了许多,“加上桃花庵的事,不可思议啊。” 人有好坏,坏人也分层次,小恶还是大恶,恶人还有明辨是非的呢,但这些都冠在大公主身上,乔瑾瑜发现一个都不适应。 他们都是猜测,没有证据,祁家大小姐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山贼死了,贼匪死了,上哪儿找证据呢,可饶是没有证据,这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也足够证明这些事和大公主脱离不了干系。 谢满月蓦地从他怀里起来,嘟着嘴,眼底晦涩,“死的太不值得了。” “算不上不值得。”乔瑾瑜把她拉回去,给她盖好被子,“起码不用嫁去齐家。” 谢满月抬头看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这话,到底是说给谁听呀,说给祁玥听,还是说给她听的,什么叫起码不用嫁去齐家。 乔瑾瑜低下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安慰道,“既然能知道这么多,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循,你要替祁家大小姐做主,我陪你。” 这世上谢满月遇到过三个毫无条件会帮她,惯着她的人,老爹,祖母,还有他。 那是和老爹他们不一样的感受,谢满月在他身边,总觉得很安心。 她不怕事情没有结果,大公主这些行径,早晚有报,她担心的是因为这些事,会影响到她的家人,她身边的人。 人是要了无牵挂的时候才会义无反顾,而牵绊太多时,做什么都要考虑周详,今天在听到陆雪凝说了那些事后,谢满月反而是显得平静了许多,心中早有猜测,如今就是把这些猜测坐实。 她看着乔瑾瑜,也意味声长的说了一句,“老天爷让人重生,是觉得她死的太冤。”她祁玥,不就是死的冤! —————————————————— 齐家夫人祈福回来后大病了一场,这一回病的,可比前几回严重了许多,可她病着,还有力气撑着这样的身子去了一趟大公主府,上午去的,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谢满月得知陆雪凝去过公主府的消息,她也就等着,等着大公主会有什么反应。 三天之后谢满月得知大公主去了福国寺,一去就是两天,第六天的时候,快中午的时候,谢满月这儿听闻了消息,祁家大小姐祁玥的墓地里,夜半去了一群和尚,在那儿念经了半宿,又不知做什么法事,天亮了才离开。 谢满月本来还有那么点儿怀疑的,觉得大公主再坏,也做不出丧心病狂的事情来,现在她半点疑心都没了。 她就是个丧心病狂的人,才能干出这些事,正常人哪里会这样? 陆雪凝这么一吓大公主就先露了端倪,这会儿都把祁玥当成是孤魂野鬼,没法投胎转世,谢满月估摸着,下一步云珠公主该做法事要把祁玥的魂魄打的魂飞魄散才行了。 心念一动,谢满月吩咐霜降送信去孙家的铺子,又亲自去了一趟钟继临那儿,二月底,兆京城中悄然的冒出了一个传闻。 是关于祁家大小姐的,有好些人晚上做梦,梦见有人给他们托梦,说自己死的好冤,每个人梦到的还都不大一样,有些梦见祁家大小姐被杀的画面,有些梦见了有人要害祁家大小姐,还有些人梦见刑部大牢中有人里应外合,把贼匪放出来。 梦的琐碎不要紧,说出来了自然就有人拼凑。 等到了三月初,这关于祁家大小姐托梦的事儿就有了完整版。 人祁家大小姐死不瞑目,死的冤屈,没法投胎转世,在人间游荡,而她的死因也不是运气不好,那些贼匪就是冲着她去的,当日刑部大牢里还出现了疏漏,有人里应外合,把那几个贼匪放出来,那几个贼匪上了街之后砍杀了好几个人,还一刀捅死了祁家大小姐。 那几个贼匪是受人指使的,有人想害死祁家大小姐。 一传十十传百,这托梦一事儿被传的越来越神乎,谁让皇家当年也是有托梦这回事儿,兆京城里的人是越听越信。 是啊,刑部的大牢,怎么会这么容易就逃出来了,肯定是有人里应外合。 这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呢,还能做这些事儿。 祁家大小姐是得罪谁了,命都丢了,那祁大将军可是个好人啊。 孙赫明在那儿找人继续‘托梦’,谢满月来了一招更直接的,把这事儿,让乔瑾瑜捅到了太子面前。 也恰逢此时,事情传了三四日后,大公主府内的云珠终于忍不住了。 ☆、第90章 兆京传的沸沸扬扬时,宫中不可能不知晓,不过九年前的事,现在才拿出来说,明眼人一眼就知道是在寻大公主的麻烦。 可这天底下,谁敢寻皇家人的不是啊,还是最受宠的公主,想想前段日子大公主驸马刚刚过世,如今又翻那么多年前的事,多少人抬着头,等着看后续。 此时的大公主府内,陆雪凝是被硬带过来的,公主府内比较僻静的一个院子内,几位道袍加身的人坐在那儿,前面还摆着一张台子,上面已经放好了做法所用的所有东西。 此时天还没黑,所以这几个道士就坐在那儿冥想,他们的蒲团附近已经插下了一支阵法旗子,陆雪凝跟在大公主身后过来,看着这样的场面还是有些惧怕,“公主,她连庙宇都不怕,在庙殿里当着佛祖的面都敢出来,这些...” “这可是从外面请回来的道士,你那小庙她不怕,难道收服的道士也不怕。”云珠眼底闪过一抹戾气,她原先是不信这些的,更不信陆雪凝所说的,祁玥的魂魄还在这世上游荡,可外头那些传言让她不得不信了这无稽之谈,除了祁玥之外还真没人知道的这么清楚。 既然如此,那就彻底打她的魂飞魄散,好好的胎不去投,扰什么人间事。 陆雪凝抿嘴,六年前祁家的事情闹出来之后,她也请了道士做法啊,还不是一样没有抓住祁玥,外头都有传言,这厉鬼是越来越厉的,能行么。 云珠瞥了她一眼,“你把那天发生的事好好和这几位道士说说。” 陆雪凝走了过去,其中一位道士睁开眼,端着的那模样,还真是煞有其事,陆雪凝心底里还是涌出一些希望的,这事儿解决了,她自己也能安心,这些年真是备受困扰。 可说完了之后陆雪凝又开始担心起来,那天她和祁玥说是大公主要害她,这...真招了魂,祁玥会不会说出来。 ...... 谁能知道陆雪凝心里这百转千回,天渐渐暗下来,入夜有些凉,这几个道士真有所行动了,云珠站在阵外,四周掌灯,院子里亮堂了许多。 等着几个道士准备就绪,其中一个坐在中间的蒲团上,手里一叠符纸,右手执着桃木剑,后面的一个站在桌子前,另外一个控制阵法,天越来越暗,半响,院子里起风了。 入夜的风大的时候刮在脸上犹如是一阵一阵的阴风,陆雪凝挺怕这样的感觉,她是真的被吓的不轻,云珠却没有丝毫的惧怕,她就是直盯着那个在作法招魂的道士。 半响,系在阵法旗子上的铃铛开始响了,陆雪凝蓦地抬头看去,一个铃铛响了之后,所有的铃铛都开始响起来,好似是真的有人在摇动它们,这时桌子旁的道士开始作法,而坐在中间的那个,把陆雪凝请到了中间。 陆雪凝身子一抖,有些犹豫,但是身后的云珠直接一把推了她过去,陆雪凝一个踉跄到了阵中,那道士拿起一个碗一把小刀,要她割血放到这碗里,“她既然主动去找你,对你的戾气就是深的,你的血能把它引过来。” 陆雪凝这一刀不得不割,她要是不愿意,大公主直接会冲过来替她割这一刀,随她拿起了刀,咬牙在手指上滑了一下,疼的轻啊了声,血滴下来,满过了碗底时那道士给了她一张符纸包裹。 还不让她走,要她坐在道士的对面。 陆雪凝坐在蒲团上身子发颤,道士抬头看云珠,“公主,引了它来之后,您要如何。” “她不是不肯投胎么,那就让她永远都没法投胎转世,打的她魂飞魄散。”云珠眼底闪过一抹阴狠,“让她谁的梦里都去不了。” 道士眉头一皱,“公主,最初您请我们过来的时候,可只说了捉,并未说要这么处置,您应该送去庙宇超度才是,否则,这是在给你自己添业火。” “你们只管抓就行了。”云珠冷冷道,“至于最后怎么处置,就不劳你们费心了,本宫付了这么多的银子,不是为了来听你教本宫怎么做,这样流落人时间的东西本就不应该存在。” 也是说着,铃声大作,那道士没再说什么,天已经黑了,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云珠开始有些不耐烦,正要开口催,院子那儿忽然的闯进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太子殿下。 云珠看到太子的时候愣了愣,本来是要厉声指责的,此时的话出口变成了其它,她看着太子后面跟着的侍卫,还有紧跟过来的公主府侍女,脸色微变,“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要再不来,还真是不知道你竟然在这儿做驱魔辟邪的事。”乔瑾铭看着这场面,请的三个道士,这是要收服谁呢,阵仗如此之大。 “只是府里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想请道士过来看看而已。”云珠给陆雪凝使了个颜色,后者想要起来,却被身后的道士按住了,这道士也是有脾气的,只见他看着云珠,沉声提醒。 “她是阵心,不能出去,出去的话就不能把那东西引过来了,功亏一篑,下回不知是何时。” 云珠抢在乔瑾铭过来前拦住了他,笑着,“大哥,要不你去前厅那儿等我一会儿。” 乔瑾铭眉宇微挑,他人都来了她还要继续,“你要抓谁。” “没有抓谁,就是驱邪而已。”云珠朝着那道士看了一眼,眼底一抹警告,转而看着乔瑾铭,笑着要带他出了这院子。 乔瑾铭纹丝未动,满含深意的看着她,“你这是请人来做法,要把祁家大小姐的鬼魂收服了,让她不能再给别人托梦,是不是。”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大哥,近来公主府中不太平,也是怕父皇和母后担心,所以才没和他们说,想着自己解决就成了。”云珠不承认,乔瑾铭直接朝着那台子走去,云珠快步跟过去,阻拦不及。 等她追到的时候,乔瑾铭拿起一张写着祁玥生辰八字的红纸转身看她,“还说不是!” 云珠一怔,随即脸色也变得不大好,“没错,我就是请了道士过来收服她,如今兆京城中闹的满城风雨,都在说什么托梦的事,都有人把这些事联想到我身上来了,大哥,难道我不应该这么做么。” “这么说,你是信这祁家大小姐死后还阴魂不散。”乔瑾铭看着这个平日里娇惯宠着的妹妹,“你不去找是什么人在背后传这些是非,反而是请道士过来作法,云珠,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想的是不能有人这么污蔑我的名声,只要等道士收服后,我再去揪出那些幕后主使!”云珠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有人寻她的不是,她自然要讨回来,那些人含沙射影的直接说起了大公主的不是,这口气她怎么能忍。 “本末倒置。”乔瑾铭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正常的,都派人去找幕后是谁在闹鬼,你这样,唯有做贼心虚的人才会如此,你要把祁家大小姐的打的魂飞魄散,云珠,祁家大小姐的死,真的与你有关。” “没有。”云珠矢口否认,“她是被贼匪所杀,与我何干。” “要是我没记错,那个云殊,在桃花庵的时候就和祁家大小姐相熟,关系十分的好,桃花庵被洗劫后才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祁玥就出事了,她死后没过几天你就把云殊带回了兆京医治。”乔瑾铭的视线直逼着云珠,“这些事,可关联的紧。” “只不过时间上相近罢了。”云珠笑了,轻哼,“大哥要拿这些说事,岂不是和外头那些不知是非的人一样要冤枉我,要是这也算我害祁家大小姐的理由,岂不可笑。” 乔瑾铭看了她一会儿,缓缓开口,“这件事父皇和母后也知道了。” 云珠神情一愣,“什么事。” “九年前,刑部大牢出现纰漏,三名贼匪从牢中潜逃出来的事。” 放在身侧的手一抖,云珠快速的捏住了裙子来保持镇定,她笑了笑,“这件事不是早就结案了么,当时是那几个衙役收了好处,还牵连出了一个小官。” “是啊,也不知道一年才百两俸禄的小官,是从何来的这么多的银子给那些衙役,也没等问出什么结果,这小官就在牢里自尽身亡。”也正是这个小官自尽身亡了,后头的没有办法继续往下查,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是谁指使那小官去做那些事。 “畏罪自尽,是怕牵连到亲人吧。”云珠抬头看乔瑾铭,“大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按理来说应该去揪那些谣传的人,但世上玄乎之事众多,唯有祁玥才会知道那些多的事,有人借她生事也好,确有其事也罢,既然是要掐断,就从源头上开始,免得到时候还会有这样类似的事情传出来。” 云珠就是有这么大的自信心,有些事是再也找不到证据了,该死的都死了,就凭自己分析?那怎么够呢。 “没有人会信这个,唯有做贼心虚的人。”乔瑾铭提醒她,“官府抓人是要真凭实据,但是看一个人,有时候不需要这些明面上的证据,有些迹象就够了。” 云珠神情一闪,“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大哥的意思,你应该很清楚才对。”乔瑾铭看着她,“你在府里做的这些事,还有去福国寺请大师,父皇和母后也都知道。” “我应该清楚什么,难道任由别人这么传着了?”云珠显得有些气愤,“驸马的事情也一样,这回又是这样,大哥你以前不是这么对我的,你总是会护着我,不会让我受欺负,可驸马的事,竟然是你劝服的母后,又在父皇面前替小九他们说话,凭什么,我才是你妹妹,我和你生活了这么多年。” “那是因为我一直觉得我这个妹妹是个善良的人。”乔瑾铭温和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冷凌,他微抬高音量看着她,“从驸马的时候开始,你心里就想着许多瞒着别人的事,你欺骗父皇母后,为你下旨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有人传你是非,你大可以入宫来求母后给你做主,你为什么不入宫,是你在怕要是母后插手,会听到一些你不想让他们听到的事情。” 乔瑾铭是失望,从小看到大的妹妹,比哪个公主都亲,养在母后膝下这么多年,朝夕相处,而她做的这些事,让乔瑾铭觉得可怕。 然而最可怕的,是云珠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她要把云殊这么紧的抓在手中,毁了他一切的回忆,断绝任何能知道她过去的途径,就是为了把他留在身边,这样的他才是属于她的。 乃至现在人走了,她还在不断地责怪定王和定王妃,还责怪一个已经过世的祁家大小姐,霸道到这世上谁都不能挡了她的道儿。 但凡是她此刻有半点认错和愧疚的心,乔瑾铭就原谅她了,可她没有。 “大哥就是这么怀疑我的么,外面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觉得我是那样的人。”云珠擦了一下掉下来的眼泪,委屈的看着他,“大哥现在就是这么想我的?” “我现在怎么想你,重要么。”乔瑾铭反问她。 云珠一怔,神情略显不自然,“当然重要,你是我大哥。” 乔瑾铭叹了一口气,“那就把这些收了,让道士回去,别再故弄玄虚这些东西。” 云珠的神色僵在那儿,半响,她的语气执着而肯定,“大哥,只要过了今晚,城中就不会再有人这么说祁家大小姐的事。” 乔瑾铭被她气的,一句话噎在喉咙中,铁青了脸,最后什么都没再说,直接转身带人离开了公主府。 ———————————————————— 隔天,一道懿旨悄然下到了公主府,罚了她一年俸银,勒令她禁足半年,一年不得入宫觐见。 随着懿旨而来的还有一队的侍卫,专门用来看守她被罚禁足,而此时,云珠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 ☆、第91章 这大概是云珠这辈子以来第一次遇到责罚,禁足半年,一年不得入宫,平日里她几乎是每隔三天就要入宫去陪皇后,这一瞬,接到懿旨之后云珠好半响都没反应过来。 颁布懿旨的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桂公公,在宫里的时间比皇上身边的任何一个公公都要久,云珠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之后,对桂公公的到来也有疑惑,太后娘娘这么多年不理事,后宫中的事也都是交给皇后的,怎么会派桂公公来下懿旨。 “大公主,这半年内您要呆在大公主府内,不得外出,林侍卫长所带的人有一部分会留在公主府内,一部分留在府外看守,还望公主谨遵懿旨。”桂公公年纪大了,说的话也缓慢得很,云珠也不能看轻他,他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大红人。 遂,云珠有些可怜的看着桂公公,“桂公公,太后娘娘为何忽然下此懿旨,是不是云珠做错了什么,为何入宫都不能进了。” 说起来,也是看着云珠长大的,小的时候很讨喜,略大一些开始性子就有些跋扈,桂公公显得对她很恭敬,“太后娘娘没说,只吩咐老奴告诉公主,在府中静下心好好呆着,既然驸马已经过世,一年之后,再为公主定亲事。” 云珠一愣,好好呆着就呆着,为何要禁足,她撒娇着语气,“桂公公,您从小看着我长大,怎么我问了,您还和我打太极呢,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祖母和母后生气了,我现在跟你入宫去,和祖母说就好了。” 想起来时老娘娘的吩咐,桂公公叹了声,“公主,您就乖乖听话,按着这懿旨做,不要再生事了才好。” 云珠的脸色一变,顿时有些难堪,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她生了什么事。 转眸她就想到了昨天的事,太子哥哥都来找她,难道他入宫之后和太后说了什么。 禁足半年,一年不得入宫,这不是要彻底冷淡她,哪个公主受过这样的责罚,一年不入宫,她和被废的公主有什么区别,皇家的任何宴会都不能参加,还要在府中呆半年不能出去! 送走了桂公公,云珠气的怒砸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一群侍女候在门口不敢进来,是贴身照顾云珠的几个侍女在屋子因为被东西砸到,也受了点伤,谁劝都没有用,云珠疯了似的扯纱幔,翻桌子,泄愤着。 一刻钟后她冲出屋子朝着前院那儿走去,才刚到前院就看到了林侍卫带着二三十个人守在那儿,府外还有两支巡逻的侍卫队,这公主府的任何一个出口,都有人守着,要禁足她半年,就不会让她出去。 云珠又怒气冲冲的回了自己院子,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被砸光了,她坐在侍女刚刚收拾过的坐榻上,接过递来的茶水,深吸了一口气,“说要我禁足,没有说不许别人来探望吧。” 侍女也不想触怒公主,可桂公公那意思已经足够明了,“公主,恐怕是有客来访,林侍卫也不会让她们进来。” 那脸上的神情转瞬怒遏,白皙的肌肤上略泛青筋,眉头紧锁,眼底时不时的闪过一抹怨恨,禁出,禁入,无凭无据,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吩咐下去,说我病了,要休养半年。” ———————————————— 公主府的懿旨悄然而至后,定王府那儿,宫中也来了人请定王爷和定王妃入宫。 谢满月入宫之后才知道是太后娘娘派人请他们过去,她没见过太后几回,成亲后入宫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拜见,后来太后娘娘深居简出,又时常礼佛,不喜人打扰,这么长时间以来,谢满月也就去拜访过几次。 夫妻俩都不知道太后请他们过来的缘由是什么,进了寿康宫后,领路的嬷嬷把他们请到了主殿,坐下后等了一小会儿门口那儿进来一个嬷嬷,把他们二人又请到了主殿后面的佛堂内。 又过了一会儿屋外的走廊里才有动静,两个宫女扶着太后娘娘进来,乔瑾瑜和谢满月两个人行礼,太后摆了摆手,声音缓缓的,“你们俩跪下。” 谢满月一愣,身下迟缓了半步,还是跟着乔瑾瑜一起跪在了供奉的观音像前,太后走到了他们身侧,并未看他们,而是看着那供奉,声音微沉,“小九,我们乔家的祖训是什么,你可还记得。” 乔瑾瑜恭敬的问,“不知皇祖母所指的是。” “家丑不可外扬。” 乔瑾瑜一怔,重复了一遍太后说过的话,“家丑不可外扬。” “那你可有记进去。”太后这才看向他们夫妻二人,视线并没有在谢满月身上过多的停留,而是看着乔瑾瑜,“家丑不可外扬,你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可是秉承了这祖训。” 这要是还听不明白也就白活了,谢满月微低着头垂眸聆听,乔瑾瑜沉默了一会儿,“孙儿知错。” “你母妃早逝,自小生活的是不容易,但恭妃娘娘待你也不薄,皇后和太子也待你不错,哀家就是想问问你,到底觉得哪里不够公允,要你在你父皇做主之后,又到处传言你姐姐的不是,闹的满城风雨,要皇家颜面受损!” 太后的声音沉沉的在佛堂里响起,并不凶,可听着让人特别的难受。 恍若是皇家已经给了他这么多,可他却还不知足,依旧是要抹灭皇家名声的事。 谢满月微动了一下手,贴着她旁边的乔瑾瑜很快捏住了她的手,语气诚恳的很,“皇祖母,这件事是孙儿考虑欠妥。” “你不是考虑欠妥,你是根本没有考虑过,若你半分想过,这件事你就该直接入宫禀明,即便是要罚,你父皇和你母后都会做主,而不是在外让百姓们如此说这些无稽之谈,你大姐姐是再蛮横之人,也不曾对你做出过这些事,你是如何下的去这手?” 大公主在外名声传的再如何,即便是在外杀过人,对于这些兄弟姐妹,对乔瑾瑜做的最过分的,就是冷嘲热冷,刻薄罢了。 那也仅仅是一张嘴的事,从未对他下过别的狠手。 可今日,这定王府的王爷和王妃,却找人传了大公主的是非,不论真假,在兆京城中传的风风雨雨,那就是他们的不是,倘若是别人传出去的,太后娘娘也不会插手这件事,可不能是同是皇家的人。 ...... 看着这两个小辈的神情,太后是知道他们听着觉得不顺心,“你们别不觉得哀家这个老婆子说的话不中听,这犯了过错的,是该罚,可这凭据不足,就算这事儿是真的,你也不能借这流言蜚语,败坏了你大姐姐的名声。” “孙儿斗胆,若是外面没有传扬起来,祖母是否会为祁家那无辜死去的大小姐做主,会不会为当日被贼匪所杀的无辜百姓做主。”乔瑾瑜抬头看太后娘娘,他会入宫找大哥,是觉得大哥不会袖手旁观,满月会去找孙家少爷,也是觉得这事儿没有百姓的传言,最后还是会不了了之。 “你是不信你父皇的决断。”太后清明着神情看着他们,视线在谢满月身上顿了顿,“当初你这丫头抗旨不遵的时候,把皇上气的不轻,哀家还觉得你是个聪明的,但这聪明过了头就不讨喜了。” 谢满月不吭声,这时候说什么都是不对,前头是太后娘娘,皇上都礼让三分的亲娘,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谢满月不能对她不敬。 “大公主驸马的事,你父皇的处置可有哪里让你不顺心的了?”太后看着乔瑾瑜,这话又似是说给谢满月在听。 “这件事外面也没人知道,你父皇大可以处置了那母女俩,这宫里宫外,难道还有掌控不住的地方!”太后娘娘的声音高了几分,“你父皇又是为何让他们团聚,远远的送出了兆京,对外宣称大公主驸马病逝,是你觉得你父皇当不好这个明君,会一味护着云珠,是不是。” 乔瑾瑜低下头,“孙儿不敢。” 太后看了他一会儿,轻叹,“你父皇从小是没对你好过,因为你母妃的事,这么些年来在你父皇那儿受了不少委屈,他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不信他,也是情有可原。” 小夫妻俩头垂的更低了。 “可是小九啊,你要记住,你是皇家的人,他对你再不好,也是你的父皇,也没有短缺你什么;这么多的兄弟姐妹,有谁看不起你过,也没有谁害过你,皇家也是家,乔家这么多人,不是靠皇权在维系,你们也该有兄弟亲情,就算是做不到,抬头看看,你身在皇家,就必须为了这张脸面,一举一动自恃清楚。” 就算是装,也得装的和睦。 “云珠是做错了,哀家也知道,没护着她,可什么事儿,不是你们这么来的,唯有仇敌的,才会在外如此诋毁别人的名誉,难道这将来,你们就不来往了?”太后站的有些累了,一旁宫女扶着她坐下,她说话的语气又缓和了下来,不似刚刚那般凌厉,“还是你们觉得,什么事你们自己都有天大的本事,能瞒的天衣无缝。” 佛堂内安静了一会儿,太后又提到了云珠的事,“如今你们是聪明人做蠢事,也就遇上云珠,那孩子心狠,不够聪明,如今是正糊涂着,也做着蠢事才会着了道。” 谢满月一愣,太后娘娘还能这般损大公主的。 “一早哀家已经让桂公公下旨去了,小九啊,你得记住,不论什么事,你看得惯也好,看不惯也罢,别把这张脸面给捅到外面去,也别自己做着主,拿自家人的脸皮子撕,小九媳妇也听着,你既嫁入乔家,那就是皇家的人,别把自己当外人看,也得端着这张脸面。” 太后的声音铿锵有力,谢满月听着听着,又似觉得,太后讲的大道理,也有些歪啊。 “就算是你们觉得假,觉得怪,也得自己掂量着清楚,就是这张脸,给的你荣华富贵,给的你安逸和尊贵的身份,即便是没人教,你们也得学。” 宫里是什么样的生活呢,关上门唾骂千百遍,开门既是笑脸迎人,背后早看不惯了多少回,见了面还是如亲姐妹的相称。 其实宫里宫外都一个样。 谢满月是祁玥的时候,她并没有经历过这些,不会装,是谢谢满月的时候倒是学会装了,但是谢侯府的生活太无忧,没让她经历过很多那些人前人后的诸多事情。 娶亲有五不,不论是祁玥还是谢满月,都占了丧妇长子这一条,俗称,有娘生,没娘养。 过去她听到过许多关于这句话的谩骂,可现在,她在太后这儿听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祁家大小姐的事,就算是已经查明了,那也有你父皇做主,更何况如今证据不明,闹的一句托梦,你们以为这能拿着上刑部说事去了?”太后喝了一口茶,既然开口说了,那就一次说完它,“你的心境比你十弟要好,瑾昊那孩子,被你父皇宠坏了,小九啊,这聪明人是要做聪明的事。” 谢满月忍不住抬头看太后,太后看着她,竟是夸了一句,“那母女俩的事,且不是你们多管闲事,这事情是处理的不错。” 谢满月是料不准太后说话的套路了,微低着头乖乖聆听。 ———————————————— 他们在寿康宫里呆了一下午,离开的时候天已经暗了,谢满月跪的膝盖疼,那儿老嬷嬷送他们出来的时候,谢满月还没好意思让乔瑾瑜扶着。 等那老嬷嬷回了寿康宫,谢满月这才接受他的扶持,走了一半,忍不住嘟囔,“按着太后娘娘说的如此大义凌然,若最后查明,证据确凿,是大公主命人杀了祁姐姐呢。” “大公主不会命人杀了祁家大小姐。”乔瑾瑜摇摇头。 “怎么不会。”谢满月抬头看他,一瞬明白了,皇上说不会,那就是不会,即便是大公主和贼匪有所关联,最后也不会是大公主让他们杀人,最多是他们误杀了祁家大小姐,否则,老爹还不得和皇上火拼。 想到此,谢满月忍不住哼笑,“还真是为了一张脸。”就算是为了老爹为了祁家,这事儿还不能捅了是么,留着那一份愧疚感,皇上还能对祁家更好点,这就叫做‘补偿’。 乔瑾瑜扶着她的手一紧,他知道她在生气,每每就是这样哼笑的时候她是最生气的,“会有别的办法的。” “当然会有。”谢满月冷哼,最好是大木山那儿半点都没有查到,倘若有一丁点线索,就算是不追究祁玥的死,还得掂量当年被山贼洗劫后死去的那些无辜百姓。 ...... 这头他们出宫,那边的寿康宫内,太后接见了皇后。 “小九那儿哀家已经说了,云珠那边,既然懿旨已经下了,这一年,公主府的事你也不用再去管了,这小两口的脾气都拧的很,还有祁家那儿,如今祁将军已经回毫安去了,这件事,不能传大了让他听进去。” “这祁家的事,难不成真与云珠有关。”皇后是不敢信,太子来说了之后她就觉得不可思议,可想想之前大公主驸马的事,怕是云珠那孩子已经钻到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到底是自己疼了这么多年,一手养大的孩子,就算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了,皇后难免觉得失望。 “*不离十。”太后叹息,“否则,她怎么会做这些事,岂不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孩子的心,早就应该养歪了。” “这,那小九他们岂不是也查到了这一步。”皇后忍不住道,“这几年来,太子为小九操了不少心了,这一桩一桩,也不是安分的。” 太后瞥了她一眼,“这就是欠他的。” 皇后脸色微变,到底还是维持住了,只闪了闪眼神。 “哀家知道你疼云珠,不过你也该把这些收一收了,这孩子就是仗着你和皇上的疼爱有恃无恐,这件事既然哀家做主了,她在公主府里还不老实悔过,一年之后,这处罚只重不轻,这皇家也不是没有公主远嫁的例子。”太后的神情一凌,和刚刚教导谢满月他们时的严肃并不一样,此时还透着一股厉色,“皇家没有这么丢脸的东西。” 这会儿皇后的脸色有些绷不住了,到底是她教养过的孩子,太后这些话,反着也在打她的脸。 她很清楚太后的脾气,真发怒了,别说公主的身份,这条命保不保的住,还是个问题。 —————————————————— 隔了几日后谢满月知道了太后娘娘下到公主府的旨意是什么,那公主府门口守着巡逻的侍卫,怎么看都觉得怪异,好似是把公主囚禁在里头的,又传出公主病了,拒不见客这样的话来,云珠公主肯定是被禁足了。 后来还是从太子妃那儿知道,太后娘娘直接禁足了大公主半年,一年不得入宫,皇家的公主要是一年都没的入宫,和宫中妃子失宠又有什么分别。 再回想太后娘娘那一双通禀所有事情的眸子,她这点小伎俩,还真不够在她老人家面前看的,也亏的她没做什么坏事,否则,那天入宫可不是跪一下午聆听教诲这么简单。 ...... 兆京城中关于祁家大小姐的事渐渐平息了下来,三月初时,乔瑾瑜被召入宫,隔天又再度被召入宫,留到了夜半时才出宫。 回来之后谢满月被告知,毫安那边密报,老爹受伤了。 此时小战频繁,需要人前去帮助老爹,皇上最后决定让定王爷带兵前去。 ☆、第92章 乔瑾瑜说完,谢满月那一针直接扎在了手指上,疼的她顷刻冒了泪花。 “没事了。”乔瑾瑜拉过她的手按住,谢满月关切的不是这个,抬头看他,“老爹怎么受伤了,严重么,要让你过去一定伤的不轻。” 说着她又急着冒眼泪,乔瑾瑜把她抱住,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没你想的这么严重,受了伤肯定是不能再出战了,安全起见朝廷才要另外派人过去,发密保也是为了避免太多人知道,伤的不严重。” 谢满月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不是她不信,而是依着老爹的性子,小伤根本不会计较,肯定是伤的不轻没法上场了才急报回来。 “那我们,赶紧去毫安吧。”谢满月轻揪着他,大公主的事她不管了,她只想赶快去看看老爹。 “那也得先收拾好了再说。”乔瑾瑜刚说完,谢满月就忙点头。 从他怀里挣脱,站了起来左看右看,又不知道拿什么,显得很无措,“对,先收拾,要收拾什么,也不知道我们要去多久,毫安那儿环境不好,也不知道军中的药够不够,还得去买一些备着。” 谢满月一个人念叨着,乔瑾瑜起身,把她搂在怀里,镇定住她的肩膀,低声哄道,“好了,明天再准备,我陪你一块儿买。” 谢满月挣扎了两下,终于安静了下来,半响,她哭腔的道,“相公,我好怕老爹会出事。” “没事的,密报中说了,他一切安好,只是受了伤,很快就会复原。”乔瑾瑜把她抱的很紧,想要把她的无措从她身体里挤出去,让她能够觉得安心。 “我知道。”谢满月深吸了一口气,“我就是,害怕。” ...... 乔瑾瑜抱了她好一会儿,谢满月情绪平息了些,这才坐下来商量去毫安的事,宫中皇上是想要他尽快出发,健锐营中调度了不少人过来,加上跟随前去的两个军队,乔瑾瑜手上也有了一小支的兵力。 “就两天的时间。”谢满月觉得不太够用,还要去谢侯府和祖母道别,入宫拜见皇后娘娘和恭妃,到时候得准备的东西也不少,“得去一趟林家,拜托林大哥准备一些药材才好。” 见她说着说着刚刚的情绪又上来了,乔瑾瑜赶紧稳住她,谢满月不好意思的冲着他笑了笑,“明天...” “明天先回谢侯府。”乔瑾瑜知道她心里头担忧,替她做着这几天安排的决定,“吃过了午食,我陪你去林家的药铺,再去铺子里看要备些什么,明早开始府里可以收拾起东西来了,后天一早我们入宫,下午回来看看还缺什么要备的,初九一早,我们出发。” 谢满月点了点头,“好。” ———————————————— 隔天时谢满月就没有空暇的时间去细想老爹究竟伤的怎么样,一早去了谢侯府,谢老夫人得知她要跟着去毫安,担心的很,“那儿的环境不好,虽说有祁将军在那儿,可你的身子自小就虚弱,什么都得备着些,别忘了。” “祖母,您放心吧,我下午就去林家的药铺,都会备齐的。” “那里都是些普通的,上哪儿买不到,李妈,把我那两支老山参给满月带上,毫安那儿夜里冷,入冬早,让何妈给你炖汤,补补元气,千万可别寒着身子,啊。”谢老夫人让李妈下午拿东西,忙着又想起了别的,到最后又是给谢满月准备了一箱子,还觉得不够。 “祖母,别人也是这么过来的,这些您留着。” “什么别人,你就是娇贵的身子,就得好好照应。”谢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上次偷跑去大木山的事我还没说你,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做事儿怎么一点都没定性,那地方是你和王爷能去的,那儿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我那是找朋友去了。”谢满月心虚的嘟囔,谢老夫人抬手拍了一下她的额头: “找什么朋友不好派人进去,要你亲自过去,你怎么不想想,万一在里头有个三长两短,还能找到什么。”谢老夫人这是逮着机会念叨她,“王爷顺着你,你自己也得记到心里去,别什么事都由着你自己的脾气来了,这能成啊?” 谢满月是抵不过谢老夫人的念叨,举双手投降,“祖母我错了,我下回不敢了!” “还被太后娘娘召进宫去,你可知道太后娘娘是个什么角,当年先帝早逝,朝堂纷乱了一阵,可是她老人家在那儿定的乾坤,行事不比当今圣上差多少,你啊,可真是个惹事精,还能招惹了太后!”谢老夫人指了指她的额头啐了声。 “祖母,我下回不敢了。”谢满月挨在她身旁求饶,谢老夫人说够了,开始念叨起她的身子,“我派人去林家了,请林老过来,替你把脉看看,开几张药方备着,你成亲的早,身子骨还能养上一年,本来替你打算着下半年时正好,可你要去毫安,又不知几年才回来,到底是没办法,要在那儿有了孩子,得更仔细些。” 就算是成了亲,谢老夫人还为她操心着不少事,两个孩子都是这样,宫里头皇后娘娘说是好的,但到底不如亲娘来的上心,她要不多顾着些,两个孩子年纪轻轻的,还不得怎么浑着过日子。 ...... 正说着,门口那儿范氏进来了,谢满月喊了一声二伯娘,范氏瞧见她的时候是满脸的笑意,“满月啊,这么快要去毫安了,都没几日,好让二伯娘替你准备些东西。” “多谢二伯娘,不缺什么,您不必这么麻烦。”谢满月笑着推拒,“您如今不是忙着替三妹相看亲事,我这儿不重要。” “看看,多乖巧的孩子。”范氏眼底里是透着一股喜劲儿看着谢满月的,看的她心里都快发毛了,藏了藏手撇过视线。 “不是让你备着帖子。”谢老夫人也瞧出了她这眼神,哪有人这么瞧着自己侄女的。 “备着呢,娘,我这是来问问,这孙家那儿请了,祁家那儿不是还有个祁少爷,不如让远城去邀。” 谢老夫人神情古怪,“这是邀请谁,你还要给祁家发帖子,糊涂了是不是!” 这一轻斥,范氏的神情有些尴尬,“这不是,祁家和咱家关系好,既然是有春宴,不发这帖子也不对。” “那你说说,祁家可有女眷可以来参加的。”谢老夫人斜了她一眼,“这场合请祁家少爷来可合适?你真是昏头了,还让远城去邀,那是他们公子哥儿有邀请他可以去,这不伦不类的拿哪门子道理去请。” 范氏的神情越发尴尬,谢满月低下头去,装作听不见。 最后范氏没留多久就回去了,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谢老夫人叹气,“你大姐姐这一胎怀的辛苦,连着吐了半年,你大伯娘舍不得,去照看了几日。春宴让你二伯娘搭把手,连帖子的事儿她都弄不好,往后分了家,你说得他们这日子得过成什么样。” 谢满月不觉得二伯娘是弄不好帖子,就算是没有掌过谢侯府的中馈,二房那儿也都是打理着的,也不是没有邀请过人办过宴请。怕是她就想把祁靖邀请到谢侯府来吧,只是她要这么说了,指不定祖母得气成什么样,倒不如让她认为是二伯娘无用。 于是谢满月挽着她安慰,“祖母,您常说,儿孙自有儿孙二伯年纪也不轻了,说不定很快就要做祖父了,怎么操持他们一定做的好。” “你这丫头。”谢老夫人失笑,拍了拍她的背,“是啊,儿孙自有儿孙福。” ———————————————— 下午离开谢侯府,谢老夫人为她准备了不少东西,谢满月也没来得及等三哥他们回来,这厢让李江把东西先送回定王府,到了铺子中,命谷雨和霜降两个人去买东西,谢满月又吩咐着掌柜交代事情。 抽空谢满月去了一趟钟掌柜那儿,这一转悠,傍晚时还没把事情吩咐齐。 天暗下来的时候乔瑾瑜来接她,谢满月还埋头再算有没有什么没记进去的,最后天黑了,夫妻俩才上了马车回定王府,沿途谢满月还念叨着生怕忘记什么。 这还是乔瑾瑜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笑着替她拨了拨垂下来的头发,“那儿不是没得卖。” “那也不一样,入了冬,那儿可有的受,就算不久呆,我们至少也得呆一两年。”谢满月对毫安那儿太熟了,物资匮乏是常年的事,环境比较恶劣,风沙天多,等风沙停了,热过了短暂的夏季,天气一冷,入了秋后就是进入了燥期,继而是雪天,一年四季,还不如冬天呢,冷是冷了点,好歹没折腾。 回到睿王府后躺下歇息,谢满月被翻了一回饼,懒懒的窝在他的怀里嘟囔,“明早还要入宫呢。” 乔瑾瑜就是要把她累坏了,累坏了她就不会胡思乱想,没到毫安之前,她时常要惦记祁将军的身子。抬手抱她抱到身下,谢满月张开眼不满的挥手给了他一巴掌,贴在了他脸上推开他,“不要了。” “不要什么了?”乔瑾瑜抬高她的腿,轻而易举入内,谢满月嗯哼了声,想要再推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帷帐内飘荡开的是低低的喘息声,谢满月最后是真的被折腾累了,哼哼的睡着,连他抱着下床都昏昏着不记得。 ...... 第二天一早起来,谢满月上了马车之后就连着好几个哈欠,入宫风一吹才清新些,从皇后娘娘那儿出来,又去了恭妃那边,本是要去太后娘娘那儿请安,但是到了寿康宫门口,看守的老嬷嬷说太后娘娘不见客,谢满月去了一趟太子宫。 等离宫已经是下午,回到定王府又得清点东西,何妈她们收拾妥当了,谢满月把夏堇留在了定王府中照看,他们夫妇俩一内一外得替她打理着王府。 其余的谢满月把冬至也留下来给夏堇搭手,何妈她们跟着她去毫安,王府中这些人安置妥当,一直忙得到了入夜才把东西都收拾妥当。 这晚上夫妻俩都早早歇下,第二天天不亮就要出发,可谢满月窝在乔瑾瑜的胳膊里,睡不着了。 等一团忙完停歇下来,谢满月觉得事情发生的有些快,之前他们才刚刚入宫被太后娘娘教诲,没过多少天就要去毫安。 乔瑾瑜低头在她额迹轻蹭了蹭,“睡不着?” “父皇为什么要派你过去。”谢满月抬头看他。 “大哥提起过,这一趟要么我去,要么二哥去,倘若是二哥去,大哥他不放心。”乔瑾瑜搂着她,“赵王爷手中的兵权已经够重了,毫安那边不能再让他触及。” “皇上当初为什么会把赵王爷送去麓山。”把年幼的皇子送去那儿,就算是皇上舍得,赵王爷的母妃也不会舍得吧。 “那是德妃娘娘自己要求的。”乔瑾瑜靠着她,声音轻了许多,“你看,从大哥二哥之后就是六哥,中间的,都夭折了。” 和太子年纪相仿出生的三位皇子很小的时候都不幸夭折,赵王爷三岁的时候德妃就求皇上把他送去了麓山,如果不送去,也许他也‘夭折’了。 谢满月听懂了其中的意思,又不寒而栗,这宫中,除了正统嫡出的,最不缺的,就是皇子和公主。 帷帐内安静了一会儿,乔瑾瑜低下头去看她,发现她睡了,替她拉上被子,搂着她也睡了。 ———————————————————— 第二天蒙蒙亮时,他们启程出发,前往毫安。 ☆、第93章 三月初的天清晨下着蒙蒙的小雨,马车出了城后往北,过山路时颠簸的很。 随同的还有行军,这么多人马一块儿到毫安得不少时间,所以乔瑾瑜带着谢满需早一步过去,后头的军队前往,最快也要五月。 谢满月上一次这么赶路还是在六岁那年,回了一趟兆京后毫安那儿忽然有急报,老爹又匆匆忙忙带着她回去,本来一个月的马车前去,他们大半个月就到了,那时她年纪小,到了毫安后还大病了一场,好几个月才缓过劲来。 这一回马车上都垫了厚厚的褥子,隔着三四天还在客栈里休息,熬过了半个月,谢满月发觉自己瘦了,她倒觉得没什么,把乔瑾瑜给心疼坏了,搂着她一日三餐都不忘记添肉,看的健锐营中跟着前来的几个部下都偷着乐。 可谁也不敢当着王爷的面说什么,定王爷那稀罕无比的笑还是留给王妃就好,要是哪天王爷冲着他们笑了,估摸着他们个个都觉得乌云盖顶,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二十六这天,她们到了毫安之外的镇子,这个镇子并不热闹,如今正好是风沙天,距离雨季还有一个多月,一到晚上风沙刮的更厉害,所以傍晚时他们到了镇上就停歇下来休息了。 乔瑾瑜把谢满月送到了屋子,下楼去客栈里后院那儿查看行囊,这儿屋子内,霜降从外头端进来一盆水,放在桌子上沉淀了好一会儿才又兑到另外一个盆子里给谢满月洗脸,“王妃,这儿的风沙可真大。” 一炷香的时辰盆子里就能沉淀下一层沙石,把谷雨她们看怔了,这还是客栈里最干净的水,要是到了毫安,情况肯定是更恶劣。 “有山挡着风沙会小一些,这儿还有不少谷地,也没有别人说的那样糟。”谢满月洗了脸,霜降把油脂膏拿来给她涂上,又擦了手,谢满月吩咐她去把备下的面纱拿过来,“你们要下去的,一人一面戴上。” “难怪刚刚在街上瞧见也有人戴着呢,原来是为了挡风沙。”谷雨憨憨的说了一句,谢满月笑了。 “不然呢,你以为是好看呢。”霜降把拿来的面纱塞到她手里,谷雨微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她还真以为是好看呢。 “也是为了遮容,不过这儿的规矩不如兆京来的多。”有时候环境恶劣了,衣食不保,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就会少许多。 何妈带着白露上来送吃的,客栈里的吃食很简单,何妈拿了些带过来的腌肉给谢满月做了炖菜,这一路赶来口味重了不少,清淡的东西吃着都没什么味儿。 添了饭后谢满月让她们下去先吃,等乔瑾瑜过来,外头天黑正是风沙大起时,谢满月看着他头上沾染的沙尘,笑着替他拍下来,“怎么不蒙面。” “这几天恰好刮了一阵大风,听客栈里的掌柜说还得两日,到那儿上坡也得大半天,中途还要扎营,不如我们等风沙过了再去。”乔瑾瑜洗了手,坐下来吃饭,习惯着又往谢满月的碗里夹了肉。 谢满月喝了一口汤,“若是明早风小了我们就出发吧,傍晚刚好下坡临着山壁,就算是夜里起风也能挡住大部分。” 知道她急着想去毫安看祁将军,也不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乔瑾瑜把炖菜里的肉都挑拣出来给她吃,谢满月最后是鼓着脸瞪着他,不许他再夹了。 乔瑾瑜耐着性子劝,“你既知道这儿风沙大,也该知道这儿天冷了寒冻厉害,要多吃点。” “你才多吃一点。”谢满月哪里耗费的了这么多的体力,这半月时间赶路,两个人都瘦了。 ...... 收拾过后早早的歇下了,谢满月叨念着明天一定得有个好天气才行,听窗外的风声,老天似乎是一点儿都不配合,还呼啸的厉害。 心里念着,累了一天的谢满月很快睡着了,后半夜时风渐渐的小了下来,等到第二天,风沙比来时的小了许多。 谢满月收拾妥当到客栈外,后院那儿都已经收拾妥当,马车棚顶上还积了灰尘,一早何妈她们用毛刷蘸水刷过,瞧着还有些灰扑扑。 上了马车之后出了镇子,从窗外看出去,这是一望无垠的黄沙地,朝南的山脉是有点点翠绿,但是靠北那儿多是黄山,一路颠簸着绕进了山谷里,在马车上简单吃了些干粮,傍晚时风又大了,乔瑾瑜带着找了一处贴着山壁的挡风处,扎营后起火,很快天黑了。 入夜之后山崖峭壁上都是呼啸的风声,偶尔还有吹落的小石子掉下来,谷雨她们第一次过来,前一夜没睡着,今天晚上更睡不着了,三个丫鬟睡在一辆马车内,白露听霜降说这儿有狼,抱着谷雨不肯松开了,外面风声又大,熬到了半夜实在是熬不住了才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一早,和在镇上一样,风小了许多,收拾好后出了山谷,再往前半天的路就能看到高高林立起来的两座石塔。 在石塔下通验了身份,守在那儿的士兵推开了栅栏让他们进去,再有一刻钟的路,谢满月看到了毫安的城门。 很多年前刻上去的,又经历风沙,这两个字显得古旧又沧桑,谢满月这些年来的情绪此刻又提了上来,她迫不及待的要进城去,到营地里找老爹。 毫安城门口守城的人她还认得,当年她跟着老爹回兆京,这守城的小将领刚刚成亲,如今孩子都不知多大了。 谢满月拉开帘子一路看,一旁谷雨递给她帕子,“王妃,这儿还有风沙,仔细别迷了眼睛。” 低头时才发现自己哭了,谢满月捏着帕子又要笑,她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以前长那么大,可没掉过几次眼泪。 ...... 谢满月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老爹不会有事的,可等她真的到了五营中,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老爹,谢满月整个人就绷不住了。 什么叫做轻伤,这缠着满身的纱布又是怎么一回事,脸色这么苍白,是不是还昏迷着没有醒来,这可都一个多月了。 谢满月站在床边,没忍住,眼眶又红了,她在床边坐了下来,抬手碰了碰他的头,轻嗫了一句,“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啊。” 一旁军医看着有些愣,这是哪家的夫人。 床上的人幽幽的有转醒的迹象,祁丰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入眼看到谢满月时还不敢相信,张口声音沙哑,“丫头,你怎么来了。” 听着他这样的虚弱的声音,谢满月脸上豆大的眼泪开始往下掉,她抬手抹了一下,哽咽,“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啊。” 祁丰抬了抬头想说两句,可这会儿多摆动几下都觉得疼,一旁军医提醒他不能动,谢满月看了一眼他的手臂,重复着,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啊。 “丫头,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么。”祁丰笑了,“哭什么,把眼泪收一收。” “风沙太大吹的。”谢满月哼了声,眼泪还在掉。 “这儿的风沙是有点大,看把我们丫头给吹的。”祁丰点点头,也睁着眼睛说瞎话配合她。 谢满月噗一声笑了,末了又瞪眼看着他,“你是拿身板给人家挡刀了是不是,伤成这样。” “你老爹我谁啊,哪能让人拿身板挡刀,我可是砍了他们头头才中箭的。”祁丰劲头上来就想给谢满月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形,胳膊一动,又疼的皱眉。 “行了你歇歇吧,没让人射成筛子就不错了。”谢满月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继而转头看军医,“王军医,我爹是怎么被抬回来的。” 王军医愣了愣,这位夫人怎么知道他的称呼,她刚刚怎么称呼将军的。 “老王啊,这是我闺女,谢侯府的二姑娘,定王爷的媳妇,阿靖还得叫她一声姐姐。”祁丰简单的给王军医介绍了谢满月的身份,王军医恍悟了一半还是有些疑惑,那他也没自我介绍啊。 祁丰说完,又看着谢满月否认,“胡说,我怎么可能被抬回来。” “那是谁背你回来的。”谢满月指了指他身上的伤,“你以为我不知道呐,中了这么多支箭是不是别人把你背回来的,养了一个月还这样,我就知道那密报不能全信,说什么小伤,命都要没了还小伤。” 谢满月一副批评的口气,还拎了拎他的手,“每次都是这样,你就不能惜点命,祁靖都快说亲了,回头他要是连爹都没了,谁敢嫁给他啊。” 王军医在一旁看呆了,这对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遥想很多年前,将军也这么受过一次重伤,那时大小姐还小,直接坐在床上,戳着将军的胸口教育他,要是将军死了她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将来长大了谁都不敢娶她,就算是娶了她还要欺负她。 王军医再看将军一脸受用的样子,一瞬对这个定王妃高看了许多。 ...... 谢满月正说着,门口那儿乔瑾瑜进来了,祁丰犹如看到了救星,喊了一声,“好女婿。”快把你媳妇带走。 “将军,满月一路过来都在担心你,在兆京的时候听到你的消息就心急想要立即过来。”乔瑾瑜接收到了媳妇的眼神,站在谢满月旁边一本正经道。 “我知道。”祁丰抬头看谢满月,“丫头,赶路过来累的,先去休息一下,我没事。” 谢满月也知道他现在需要多休息,又嘱咐了几声,跟着乔瑾瑜离开了。 ———————————————————— 若是只有乔瑾瑜一人过来,肯定是住在营里,现在谢满月在,她们只能住在军营外的府邸。 定王府和祁将军府离的很近,这儿的一切谢满月都很熟悉,即便是很多年没有来了,城中都没有变,还是老样子。 府中何妈她们早早开始收拾,又得在毫安城中买点人回来打理外院,乔瑾瑜把她送到后回了五营,谢满月让何妈去厨房里先炖一锅子骨煲汤,把从兆京带回来的补药放进去一块儿炖煮。 傍晚的时候,谢满月又去了一趟营地里,把煲好的汤给老爹送过去时,在五营的外头,遇到了一个拦路的女子。 ☆、第94章 年约十四五,生的俊俏,一袭红色的骑马劲装,看起来英姿煞爽。 谢满月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有事?” “听闻你就是定王妃。”女子上下看了谢满月好几眼,“这身板,留在兆京就好了,来毫安做什么,也不怕风沙天刮的大了你被吹走。” 呵,一开口语气就这么冲,谢满月脸上笑意甚浓,“就是不怕被风沙吹走,素不相识,还要姑娘操心,可真是对不住了。” “那你好赶紧走了啊,跟来毫安做什么。”女子瘪了瘪嘴,“这兆京城里来的,别动不动就不舒坦。” “我相公在哪儿,本王妃自然也在哪儿。”谢满月向来不怕这么找茬的,“姑娘你管的可真够宽的,别人从哪儿来你都要过问。” 女子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了,一会儿一个变,她有些恼羞的瞪了谢满月一眼,谢满月觉得有趣,“要没别的事,先走一步。” 谢满月带着谷雨经过她身旁,沉默在那儿的女子忽然冲着她喊了声,“你配不上定王爷。” 谢满月转过身看她,气定神闲,“那你觉得什么样的才配得上定王爷。” “像你这样弱不禁风的,来了毫安还要定王爷照顾你,你怎么配得上他。”女子说话也直白,不知是不清楚谢满月的身份,还是根本无所谓这些,只是对谢满月这一副弱女子的样子不喜。 “这么说,你觉得不是弱不禁风的女子,来了毫安不需要王爷照顾的,才配得上我相公了?”谢满月若有所指的看着她,如此算起来,眼前的姑娘好像挺符合她自己所说的条件的。 女子哼了声,“难道不是么。” 这眼底满满的瞧不起,谢满月也起了些兴趣,“你怎么知道我不行呢。” 女子笑了,“怎么,你会什么,绣花弹琴,还是画画作诗,这些在毫安可不兴。” 远远的看到那儿有士兵带着马匹队路过,谢满月朝那儿怒了怒嘴,淡淡道,“就那吧。” 女子转头过去,这回笑的是不屑了,“不会就是不会,何必在这儿装本事,怎么兆京来的夫人,个个都这么能装。” 谢满月忍不住笑了,自己还不是她头一个惹的人啊,“你不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就怕你连马背都上不去。”女子伸手握了握自己腰间的马鞭,朝着谢满月微仰头,那气势凌人的样子,就觉得谢满月的话是异想天开。 谢满月让谷雨去送汤,只带了霜降一个人,朝着那边的马场走去,“若是我上了马背呢。” 女子快步赶上来,扔下一句话,“那就比试看看。” ...... 谢满月走的没她快,霜降在后头操心,“王妃,您可没骑过几回马,不与她一般见识。” “我估摸着她那脾气,挑过不少人的刺,今天我非得压压她的气焰不可。”谢满月以前在毫安的时候也没这么瞧不起过兆京城的女子,环境不一样而已,琴棋书画可比这些东西难学多了,她深有体会! “王妃,她可不会让着您。” 谢满月转头看她,“我还需要她让?” 霜降看王妃走过去,朝后看了一眼,谷雨这一趟去祁将军那儿,要赶紧把王爷找回来才是啊,万一王妃受了伤怎么办。 ———————————————— 到了练马场这儿,女子前去挑马,冲着后面的谢满月挑眉,“喂,你会不会选。” 谢满月不理她,在马厩里看着,慢慢踱步过去,最终选了角落里一匹棕红色的骏马,抬手轻轻摸了摸它的头,马抬头哼了声,谢满月拿起一旁木栏上放着的萝卜喂它,“这个。” 女子哼了声,运气好而已,瞎挑都能挑准,转头看守在马厩外的士兵,“把她选中的马牵出来,我们要比试。” “许大小姐,你哥吩咐过了,不许你在练马场里和别人比试。”门口守着的士兵一口拒绝了她,这许副将吩咐过的,他哪儿敢不从。 “我哥让你阻止我和士兵们比试,现在我和这位夫人比试你怕什么。”许颖瞪了他一眼,“快去。” 士兵算是怕了她了,又不认得谢满月,前去把谢满月挑中的马拉出来,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嘱咐谢满月,“夫人,你若是不会,就骑着别动,它自己会走完一整圈。” 马厩里的马都教养的不错,对练马场熟悉,平日里没人骑也都是顺着跑圈,谢满月点点头,拉住马缰绳出去,许颖远远的看着她,待她走近了,眼底有嘲弄,“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谢满月着的一身装束并不太合适骑马,和许颖比起来,则更是相差甚远,谢满月抬手轻轻摸着马,“输赢怎么说。” “你定。” 许颖话音刚落,那头匆匆的跑过来几个人,为首的一个男子看到谢满月牵着马时神色一僵,继而看向许颖,神情里有愠怒,“胡闹!” “大哥。”许颖喊了声,瞥了一眼大哥身后前来的人,“我可没闹,是她自己要比试的。” 谢满月看到乔瑾瑜过来,略显心虚,转而笑眯眯的看着他,“你来啦。” “王爷,小妹她胡闹,怎么能和王妃比试这个,这件事我替她和王妃道歉。”许晟瞪了许颖一眼,忙向谢满月道歉,和定王妃比骑马,这不是欺负人,太不懂事了。 “大哥,你道歉什么,又不是我逼她的。”许颖哼了声,不乐意了,“你常说定王爷是个人物,那他的王妃总不是什么都不会的吧,再说了,马都牵出来了,哪有牵回去的道理。” “你!”许晟瞪着她,“你再胡闹,下次爹要管你,我可不替你说话了。” “谁要你说了,你管好自己就行了。”许颖不理她,看着谢满月,“你还比不比。” 乔瑾瑜走到自己媳妇身旁,皱着眉看她这一身装束,谢满月扭头赶紧安抚她,“我就比一场。” “这身衣服不合适。” “过障碍啊,没事。”谢满月再三保证,恨不得拉一拉裙子要示范给他看。 乔瑾瑜了解她的脾气,这一场被人挑衅着都没比的话,下回她也会偷着比回来,“三个障碍。” 谢满月伸出五指,“五个。” 没等乔瑾瑜拒绝,谢满月转头看许颖,“你这么瞧不起兆京来的夫人,这样好了,若是你输了,从下月开始,你半年不许骑马,学女红,以绣大河江山图为标准,没绣完的继续绣,直到绣完为止才能再出去骑马,如何?” 许颖仰头,她怎么可能会输,“要我赢了呢。” 谢满月摊手,“我就离开毫安,怎么样?” “一言为定,从这儿过五个障碍,烧香为限,谁快谁就赢,我先来!”命士兵点香,许颖二话不说即刻上马,等一声令下,朝着那儿障碍处策马而去。 后面许晟忍不住多看了定王妃几眼,见她慢悠悠的抚摸着马匹,都没看许颖是怎么过障碍的,不免担心,“老大,你怎么不拦着王妃,这要是输了。”难道真的离开毫安啊,定王妃赌的可真大。 “她不会输的。”乔瑾瑜转头看许晟,“你妹妹好像不善女红。” 许晟叹了声,“什么啊,她根本不会,荷包都不会绣,就喜欢和人比武艺,骑马还是前几年刚刚学的,被我爹说了很多回了,不听。” 乔瑾瑜点了点头,忖思着,提醒他,“大河江山图长五尺,宽三尺,手艺精湛的绣娘,三四月能绣完。” 许晟一愣,三四个月,那手艺不精湛的呢。 ...... 一声马啸,许颖回来了。 踏马卷起的尘土飞扬,她故意在谢满月周身跑了一圈,停下来之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高声道,“是不是要人抬个椅子过来给你停呢,要是上不去你说,可以让定王爷扶你上去啊。” 谢满月看了看那边的障碍,提了裙子摸了摸马背,手握住马鞍后一只脚踩在马镫上,用力一跳,整个人轻越着上了马背。 许颖看到她上去了,哼了声,下马走到许晟这儿,见谢满月慢悠悠的过去,和那点香的士兵在说话,她转头看乔瑾瑜,“定王爷,你可别说我欺负了她,这比试是她提出来的,我也不是不讲理,输了之后回去兆京倒是大可不必。” 这兆京来的夫人是什么样儿她见识过了,柔柔弱弱的,说起话来也轻声细语,一到刮风天,关在屋子里出不来,隔了不过三天就要喊着自己那儿不舒坦,这不都好好的活下来了,得多娇贵啊。 乔瑾瑜冷淡着神情,“你要是输了,她不会只是说说而已。” 许颖被许晟拉了一把,她瘪嘴,“我才不会输。” 只见谢满月骑马来回踱步了几趟,站在起跑点上后才让那士兵点香,本来还缓步的马忽然加速朝着前面奔过去,从许颖这儿的角度,谢满月骑的那马快速的越过了木桩之后,只见谢满月向后仰低了身子,从竹竿下过去,一连串三个动作,行云流水。 许晟是有些看呆了,穿成这样她还能这么灵巧,“许颖,和你用的差不多吧。” “还有回来的,我就不信她连那个都越的过去。”许颖不信,回来的是过两个障碍,上坡后冲下坡,继而马越过杆子,上面的杆子要直接从她和马的中间隔离过去才行。 这儿谢满月已经驾马上坡,在向下冲的那一刻,她撑起身子,双手扶着马鞍,当着他们的面,在马背上倒立了起来。 抬头看越来越近的杆子,谢满月倒立起来的身子微躬起来,本来到这儿是要减速,她却没有拉缰绳,而是在马匹快速飞跃杆子的时候,迎面要撞上杆子时,谢满月轻轻一跃,躬着的身子悬空的双脚过了杆子之后即刻朝下,双手脱离,在马背上呈现了一个快速翻滚的姿势。 等马四足落地后,谢满月的双脚刚好挂在马镫上,握住缰绳,朝着终点奔过来。 许晟直接看呆了。 刚刚冲下来那一幕,他觉得定王妃整个人都会被杆子打下来的,她却以这样的姿势越过了杆子,此等马背上的技艺,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子做。 许颖也看呆了,她怔怔的看着她到了终点,喃喃,“这不可能。”继而扭头看许晟,“大哥,这怎么可能,她...她刚刚是怎么跳过来的。” 那儿士兵已经比较出两支香的长短,谢满月的比许颖的长,也就是烧的时间短,她比较快。 “定王妃胜。”那儿士兵高喊了声。 许颖脸色微变,走到了谢满月的跟前,还是爽快的答应了下来,“愿赌服输,我不骑马,把大河江山图绣出来。” 谢满月活动了一下手臂,许久不曾这样,刚刚倒立的时候她险些没从马上掉下来,见她这么爽快,笑道,“你说到做到。” “既然我输了自然不会耍赖,绣就绣,不就是大河江山图。”许颖哼了声,“下次我还要和你比,我一定可以比你快的。” “没绣完之前不可以骑马,愿赌服输,等你绣完了再说吧。”谢满月抬手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提醒,“你最好还是请一个绣娘回来先教你怎么绣比较好。” 许颖鲜少接触女红,更不清楚大河江山图的篇幅到底有多大,甚至得花多少时间绣她都不清楚,若是她知道,恐怕此时就不会是这个神情了。 许晟看着定王爷带着定王妃离开,再看妹妹那一脸想要打败定王妃的笃定,他觉得她是被定王妃给坑了。 ———————————————— 天已经暗下来了,谢满月在五营没有留多久跟着乔瑾瑜回了王府,这儿祁丰的屋子内,下属前来看他,讲起了傍晚的时候练马场的比试。 一开始祁丰还听得饶有兴致,可在听到谢满月下坡时用的那一招时,祁丰的脸色就不对了,他转头看下属,“你再说一遍定王妃用的是什么姿势。” “倒立在马背上翻身过杆子。”下属啧了声,“将军,您这干女儿和大小姐是一样的出色,这样的身手,怎么看都不像是兆京城中侯府里会养出来的小姐,倒像是在军营里头混大的。” 祁丰沉默了,这个姿势,这世上能做的人有很多,属于耍花腔,但是下坡时为了节约时间,会这么铤而走险的人却没几个,其中女子更是少。 很多年前,阿玥才十一二岁的时候,她说要去和孙家小子比试,决不能输,让他教她时,他教了她这一招。 “定王妃的骑术如何。”半响,祁丰问了一句。 “属下没亲眼所见,不过听马厩里的士兵说,这定王妃的骑术,没个十年八年的练不下来,许家那丫头,以前刁难了别人这么多回,这次可算是遇到对手了。”下属说的绘声绘色,恍若是他自己亲眼所见似的,祁丰却陷入了沉思,定王妃到底有没有这十年八年的功底,他很清楚。 只是祁丰心中有难以置信的一块在,觉得很不可思议,所以一直没有去想过这个可能性。 转头看一旁桌子上喝剩下的汤,这大骨汤中添的几位药很熟悉,都是养生合骨的,她不仅仅是对他的事情熟悉,她还对阿玥的事情也很熟悉。 祁丰眯了眯眼,属下以为他累了,退了出去。 半响,祁丰睁开眼,眼前似乎是迷迷糊糊的重叠着两张脸,合在一块儿,就变成了有着定王妃模样的阿玥。 ☆、第95章 到来毫安的第一个月,谢满月的心思都在老爹身上。 那一场仗是二月打的,本来这事儿是确信无疑可以胜,用祁丰的话来说,那帮狗崽子太狡猾了,不小心中了埋伏,寡不敌众。 祁丰杀了他们头头之后身中数箭,后来是让冲进来的下属拖回去的,背也不行,一支箭穿透了胸膛,也不能躺在板车上,是架着胳膊在脚上安放了板子一路拖回去,上了四个军医拔箭,一共八支,命大,活下来了。 他是知道自己要中箭了,避开了最危险的地方,护住了右胸又涌手臂挡住了朝他脑袋射过来的箭,当时那场面,真的是成了筛子。 保下性命后昏迷了大半个月,又发了一会烧,谢满月到的时候,其实祁丰才刚醒来没有多少日子。 军营里军医很多,比起兆京来,还是缺伤药的,这一月的时间里,谢满月把带来的好药都给了军医,让他不用舍不得,统统都用上。 上午从王府过来到五营,直接在祁将军这儿用过来了午饭,傍晚跟着乔瑾瑜一块儿回王府去,谢满月要天天看得到他才会安心。 到了四月底的时候,祁丰还真让谢满月养丰润了,一早谢满月还带了一坛子酒过来,祁丰靠在床上,军医正换下药,闻着那酒味,祁丰忍不住看了过来,“丫头,你带的什么好酒。” 谢满月掀开盖子,这香气顿时在屋子里蔓延开来,祁丰鼻子灵敏的很,一闻就知道这是什么酒,“上回不是说都喝光了。” “我要不这么说,你不是天天惦念着。”谢满月只在小酒壶里倒出来了一点,又封上了酒瓮,“王军医说了,如今你能喝一点,这还是从兆京带过来的,就这么多。” 祁丰看着谢满月递过来的小酒杯哭笑不得,这都是海碗喝着才痛快,就这么一只酒杯塞牙缝都不够,更别说解酒瘾了。 “丫头,把那一瓮都给留下。”祁丰和谢满月打着商量,谢满月一听,直接把端过来的酒壶都拿走了,祁丰赶紧喊住她,“行行行,就这几口,几口也行。”他都好几个月没有沾酒了。 王军医笑着出去了,屋子里就谢满月和祁丰,谢满月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端到了床边放好,拿起碗要给他喂饭,祁丰摆了摆手,“丫头,我自己来。” “你的手还不能动。”谢满月让他坐好,“谁让你这么挡箭的,你就不会躲?” “那时情况多紧急。”祁丰拿她没法子,张口吃她喂过来的。 谢满月哼了声,“是啊,把命都搭进去就不紧急了,左右你战死沙场,还有个功勋在,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胡说,我怎么会把命搭进去!” “你这么拼死的次数还少么。” 听到谢满月这么说,祁丰抬头深看了她两眼,谢满月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拿着勺子的手一顿,舀起汤为他,又不知道怎么做余下的补救。 屋子内的气氛一下沉浸了下来,谢满月喂完了饭和药汤,把东西都端到另外的桌子上放好,背后传来了祁丰的叫喊,“丫头,来,到这儿来坐。” 谢满月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下,祁丰看着她好一会儿,叹气着,“听定王爷说,你还为了大公主驸马的事和大公主闹的不轻。” “嗯。”谢满月点点头,“他本就不是大公主驸马,受伤一事都还不知道是不是特意安排的,这也不是我要和她闹不清。” “以前她刚认识桃花庵里的人时,时常往外跑,带回来的酒也是一坛接着一坛,那时我受了些小伤,喝不得烈酒,她还拜托桃花庵里的人酿了药酒给我解馋。”祁丰陷入了思绪回忆里,谢满月双手放在膝盖上,轻轻的捏着并未说什么。 “她的脾气像我,像她娘亲的少,小的时候觉得她这样长大了不会受欺负,等她长大了,我就担心她这么直来直往的,会被别人看不惯。”祁丰的视线在谢满月身上听停了停,“行侠仗义的事她喜欢做,打抱不平的也喜欢,还好骨子里还像她娘亲,聪明的,也不冲动。” “我呢一直愧对她们母女俩,她娘怀有身孕的时候,我一直在外头,毫安环境不好,她娘的身子又不大好,都怪我,那时还要她来操心我的安慰。”祁丰的声音颤了些,带着些许鼻音,“她生阿玥的时候我都没能陪在身边,等我赶回来,她的身子已经不行了。” “阿玥那时候才半岁多,她娘亲就走了,我一个大男人哪里知道怎么样孩子,当时阿玥又是不好养,整日整日的哭闹,我又得在丧事结束后赶回去毫安,夜里她睡不着,我就这么背着她,一路把她背到了毫安。” 眼泪掉了下来,滚烫的掉在了她的手背上,谢满月微低着头,声音里也带着一抹鼻音,“干娘和祁姐姐都不会怪你的。” 祁丰说着笑了,“一路上你祁姐姐特别的闹腾,给面子,没生病,就是闹腾,夜里不睡,白天不醒,马车太颠簸了不行,声音太大了也不行,到了毫安时候她就大病了一场。一岁都不到,还得喝药,当时都是一口一口灌下去的,她在床上躺不住,我就背着她在军营里走,走了一个营又一个营,等她会走路的时候,已经混熟了这儿。” 祁丰是怎么养大这个闺女的,五粗的老汉一个,什么都不会,本来一路过来是带了奶娘的,可到了毫安之后,一路颠簸之下,奶娘都没奶了,照顾她的妈妈和丫鬟都在,人手也足,但不能都放在军营里,只留个一个妈妈照顾,又在毫安请了个奶娘,结果闺女又闹脾气了,不喝奶,还不肯离他身。 祁丰当时是半点都舍不得闺女哭,她要有哭的迹象了他就不会勉强留下她,都要带在身边,而奶娘和妈妈不能时刻跟在军营里走来走去,这孩子,就等于是他自己养的。 五岁之前祁玥都是要跟祁丰一起睡,要么趴在他胸膛上睡,要么让他抱着,总之都不肯和奶娘睡,也不肯一个人休息。 “直到你祁姐姐五岁生日过了,有一天她忽然跟我说男女有别,她要一个人睡觉。”那个时候,祁丰真的是有种闺女长大了,再也不需要他了的感觉,特别的伤感。 谢满月听的哭笑,哽咽着,“祁姐姐她,可真是个不安分的。” 祁丰不是没有看到她不断落下的眼泪,叹气,“这中途时常在回兆京,她和孙家的小子玩的好,还尽欺负人家,我当时想着,等她长大了嫁给孙家那小子也不错,能给我闺女欺负一辈子也好。” “可后来,带她回了兆京没几年,齐老夫人上门来提亲了,齐家老太爷在的时候和我家老爷子关系还不错,我看那齐家小子虽然身板欠了些,人看起来不错,温文尔雅的,我当时心里是动了那念头,我们阿玥嫁一个书生,往后不必提心吊胆的担心也不错。” “我什么都想过,唯独是没有料到会出那件事。”祁丰说完,屋子里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祁丰转头看这个已经哭凶了的丫头,眼眶微湿润。 “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有下辈子,我闺女一定要活的好好的,可别随去了我的眼神,再看错了人。” “要是她还有机会重活一世,走这一遭一定要顺顺利利的,投个好人家,找个好人嫁,别的我不求,只要看着她过的开心,我什么都知足了。” 谢满月抬起头,对上了祁丰的视线,她哭的像个泪人,压抑的啜泣着,看到同样红了眼眶的祁丰,谢满月失声扑在了他的身上,“爹~” “你说我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别那小子娶走了,我这当爹的也心不甘情不愿。”祁丰拍着她的后背,喉咙一哽,也说不出话来了,这是他的闺女,这一个月来他都像是在做梦,这真是他闺女。 “爹,爹。”谢满月哭着喊,要不是在相公面前能够这么自如,谢满月也不敢把这些展露在老爹面前,“是我啊,爹。” 外头守着的谷雨和霜降对看了一眼,霜降轻努了努嘴,轻声,“去打些水来,等会儿要洗。” 谷雨点点头,“那你在这儿守着。” ...... 屋子内谢满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可怜巴巴的看着祁丰,又怕弄疼了他,刚刚趴那一下子,如今又担心起是不是压到了他的伤口,祁丰抬手给她抹了一把眼泪,谁说不是他闺女,早就上门来认了,他和孙赫明两个人都不信。 确实是太离奇太古怪了,祁丰当初是想都不敢想这种可能性,托梦一事都觉得不可思议,更何况是这个。 祁丰见她还掉眼泪,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怎么越大越爱哭了,和爹说说,岐山镇的事。” 谢满月收了收情绪,嘟囔,“忽然醒来,以为自己是到了阎罗殿,看清了才发现是一间黄泥屋,那时头疼的很,从山崖上滑下来的,养了好一段日子才恢复过来。” “我也想过要回兆京,可那时连山都出不去,半年后我第一次去岐山镇,本想一路跑去毫安找老爹,怕没人信,也怕我丢了之后陈叔和陈婶要活不下去。” 谢满月记得很清楚,当时她醒来后陈婶那神情和她说过的话,要是她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去兆京得准备许多盘缠,去毫安要准备更多,陈家几乎是家徒四壁,只有谢满月一个孩子,她要是就这么走了,也放心不下。 “我想着,等我再大一些,赚点盘缠再去毫安,后来四叔来了陈家村。”谢满月就直接被带回了兆京,成了谢侯府家的嫡小姐。 谢满月福低身子,避开他的伤口靠在了他身上,不说话了。 祁丰微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的摸着她的头,父女俩就这么安静的在那儿,谁都没有开口。 —————————————————— 下午时乔瑾瑜来接她,谢满月的眼眶还微泛着红,出了五营之后,谢满月指着五营后面上山的一条路,“我们去那儿。” “好。”乔瑾瑜牵着她往山上走,许多年过去,这一条青石板的小路已经不再是刚刚搭建上去时的模样,泛着淡淡的青苔,如今的时节里,只稍等雨季过来就能变成一片翠绿。 “入了秋,山上可以摘不少东西,城中吃的没有兆京来的多,有时候就会偷偷跑上山来。”走到高处,谢满月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来,笑着指给乔瑾瑜看,“那儿,漂亮么。” 乔瑾瑜转头看去,接近傍晚的时辰,太阳西下,天边是被日光染透了的晚霞,无风的天里,一整片在天际,美的不可思议。 乔瑾瑜在她身侧坐了下来,谢满月怔怔的看着那一片云彩,半响,笑意淡了几分,转头看他,“你现在还不问问我吗?” 抬手把她揽到自己怀里,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乔瑾瑜的声音笃定的很,“不问。” “为什么不问。”谢满月就是觉得他的情绪看起来从不知道到知道,都显得很淡定,淡定到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些。 乔瑾瑜低下头,脸上露出一抹温柔,声音略显清冷,“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妻子。”她就是那个他认识的她,要娶的她,这些就够了。 谢满月心跳快了一拍,四下无人时,飞快的抬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亲,亲完后也不害臊了,“我就喜欢你这样!” 乔瑾瑜一愣,脸上的余温还没散呢,转而,低下头去一下攫获了她的嘴唇,加深了那个她刚刚蜻蜓点水一般的亲吻。 谢满月轻锤了他一下,乔瑾瑜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以防她后仰,谢满月闭上眼,不知过去了多久,忽然耳畔传来棍棒敲打草丛的声音,谢满月忙脱离他的桎梏,面红耳赤的转过头去,却见两个小孩子,一大一小站在那几步远的地方,正好奇的看着他们。 男孩子看起来五六岁的样子,小姑娘才三四岁,梳着冲天辫子,可爱极了。 见他们分开了,小姑娘转头看小男孩,“哥哥,他们在做什么,羞羞红脸了。” 男孩子看着谢满月越渐泛红的脸颊,一副苦大深仇的神情,转头看妹妹,“爹和娘经常这样。” “为什么我没看到。”小姑娘嘟着嘴,还是好奇的很。 “那时候你还小。”男孩子一副语重心长的神情,自己还是豆丁呢,反过来教导起她来,“每次爹和娘这样亲亲的时候,爹都要我带你出去玩一会儿。” 小姑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男孩子也乖巧的很,牵起妹妹的手转身回去,远远的,谢满月听到了他们这样的对话。 “哥哥,那我可以和隔壁的金元哥哥亲亲么,金元哥哥说长大了要娶我。” “不行,以后他近你三尺距离你就要大喊找我。” “为什么啊。” “他要是敢亲你,我就打断他的腿。” “哦?那爹和娘亲亲,你怎么不打断爹爹的腿?” “......成了亲就可以了。” “那金元哥哥娶了我之后,就可以亲亲我了对不对?” “不对,他不行。” “为什么啊?” “反正不行,你听哥哥的,以后那小子再敢说这儿样的话你就来告诉我,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兄妹俩的声音渐渐远去,谢满月倒在乔瑾瑜怀里乐不可支,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眸,谢满月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你说,我们也先生个哥哥,再生个妹妹,好不好?” ☆、第96章 一阵微风拂动,谢满月红着脸从他身上起来,转头看远处缓缓落下的夕阳,背后有一双眼眸,一直在灼灼然的看着她。 忽然一双手拉住了她,把她从草坪上拉起来,谢满月转头,“怎么了?” 乔瑾瑜的声音微哑,“太晚了,回府去。” “不是还没看完呢。”谢满月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很快就下山了,我们坐到天黑吧。” 乔瑾瑜神色从容的很,一手搂住她的腰身,把她扶上了台阶,牵着往山下走,一面走着,一面道,“抓紧时间。” 谢满月好半响才回味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末了有些诧异的看他,只见他神情淡若,好似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谢满月可没他无耻,红着脸,一路被他拉回了王府。 ...... 第二天谢满月去五营看老爹时候,有些腰疼。 自从认了闺女后,祁丰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本来谢满月还遮掩一下,不论是吃的还是说的,都还惦记着要瞒着,可如今认完了后,谢满月直接就把祁玥的本事给拿出来了。 喝酒,不许贪杯;吃饭,不许挑食;要下床去看练兵,绝对不行;老实在床上躺着,出门都不允许。 这真是两个丫头附身的,念叨不停,祁丰看她在那儿倒煲好的汤,不免抗议,“丫头,推着轮椅让我出去走走。” 谢满月把汤端过来,“再半月就行了,您再熬一熬,要是骨头没长好,回头胸口凸了一块,那多难看,就算是您自己不介意,我还介意呢。” “好了,什么骨头没长好,又没伤着。”祁丰喝着肉汤都觉得乏味,“都两个多月了,事儿多的很,你以为外头那些就安分了。” 谢满月给他添了饭,凉凉的说了一句,“是啊,他们都等着看您死呢,要是出去让别人看去,到处一传,他们还不得怎么骄傲,能把大周朝的威武将军伤成这样,也值了。” “你这丫头!”祁丰吹胡子瞪眼。 “您就歇歇吧,不然我们做什么来的,相公就是来帮您的,好歹是您自己带出来的人,这还不信?” 祁丰笑了,“你就舍不得爹,舍得丈夫了?” 谢满月含糊道,“喝汤喝汤,反正不许您出去,再熬半个月,到时候我再推您出去走走。” “不行,明天我就要出去。” “一个月。” “后天!” “两个月。” 祁丰等着她,谢满月摊了摊手,无辜的很,“你要明天出去,得多养上一个月,这天儿也渐渐热了,到时您躺着受不了,雨季一来,又潮热的很,您要是受得住,我这就给您准备轮椅去。” 昨天还满头热着闺女没死,高兴的一夜没睡着,现在就让这丫头给气的,祁丰双手交叉在胸口,不吭声了,气煞他也。 谷雨进来送热水,盘子里还放着胰子和刀,谢满月拿着布巾放到热水里,放久了后捂在祁丰的下巴上,“爹,我给您剃胡子吧。” 谢满月从小到大给老爹剃过很多回胡子,小时候的都是以失败告终,通常她下过刀之后,老爹的下巴要伤上好几天,后来渐渐熟练了,谢满月还刮的一副好手艺。 捂软了胡子,胰子搓出了些泡沫,谢满月把这些抹在胡子上,等了一会儿,拿起刀片从左侧上至下给他刮胡子。 祁丰看她一脸认真仔细的样子,瞪眼归瞪眼,脸上都是笑意,有闺女好啊。 那都是攒了不少时候的胡子,谢满月好一会儿剃干净,祁丰该休息了,谢满月带着谷雨出了屋子,正想去二营那儿看看时候,在五营门口,谢满月遇见了许颖。 这一个多月没见,谢满月还这没在军营里看到过许颖,似乎是专门等她的,谢满月走过去,“怎么,又要比?” “我才不是和你比试来的,我愿赌服输,绣完之前不碰马。”许颖比谢满月还小了两岁,说的心不甘情不愿的,天知道她心里有多委屈,这一个月,简直是生不如死,到现在为止,她连个边角都还没绣完,等绣完整一幅,别说半年,给她一年都不够。 “那你来做什么。”谢满月也没停下,朝着二营走去,许颖跟上来,有些犹豫,之后快步跑着到了谢满月面前,拦住她把一封请柬塞到了她的手里。 等谢满月回过神来,许颖跑走了。 哭笑不得的低下头去,谢满月看到请柬上写的许家,原来是许家夫人邀请她明日前去许家做客,这又有什么值得跑的。 ———————————————— 谢满月进了二营,从一营上来就是这儿,下午的时辰操演的士兵很多,谢满月从过道走去,熟门熟路的来到了二营的厨房,那儿是并排的四间屋子,左侧是厨房,中间是放菜的地方,右边两间屋子一间是放杂物,另外一间厨子住。 她走到左侧的厨房时就有发现她了,一个胖嘟嘟的厨子走了出来,看到她在这儿,也不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没好气的驱赶,“走走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饿了,你给我做点吃的呗。”谢满月自顾着绕过他走进左侧的厨房里,如今中午刚过,还没到时辰开始准备晚食,所以厨房里空得很。 谁见过这么自来熟的夫人,梳着妇人发髻,怎么像个丫头,胖厨子进了厨房,就是个嘴硬心软的,口气凶巴巴,“要吃什么。” “我想吃肉馍饼子,肉多放一点,你再给我煮一碗羊肉汤好不好。”谢满月笑眯眯的看着他,胖厨子瞥了一眼她的衣服,转头从后面的架子上取下了一个大盆子,掀开纱布在里面割了一点发好的面下来。 扔到了板子上,那儿好似是上了一层油光,蹭亮。 胖厨子看着一旁的谢满月,“你是跟着定王爷过来的定王妃?” “你真聪明啊。”谢满月看他大力的揉面撒粉,提要求,“我要吃六个,这些不够。” 胖厨子手抖了一下,“你吃两个就饱了,要六个这么多做什么。” “我借公徇私啊,两个给我相公,两个给我老爹,你要是也喜欢,多做两个呗。”谢满月看他又从盆子里割了一点发好的面团子,指了指一旁的肉,“要多一点。” “不多放,借公徇私也不多放,这儿最稀罕的东西,你要是想吃,以后自己牵牛牵羊过来。”胖厨子把揉好的面分成了七八团放在板子上,把压着的火吹燃,掀开锅盖往锅子里添了一勺子水,刷锅扫出去后又舀了一勺猪油淋在上面,拿起羊肉飞快的切了薄薄的二十来片,放到锅子里汆了一下,捞起来放在一旁沥干水份,在那汤底里又舀了一小勺子的蒜,高汤一勺,把切好的土豆块放下去,再扔下一小块牛腩肉,盖上盖子,小火慢慢炖煮。 做完这些,这边醒了第二回的面团子好了,一个一个压成饼子,继而掀开另一口大锅子,烧热了之后刷上一层油,把饼子贴在锅子旁边,继而把剁好调味过的肉末放在底部烙熟。 一股洋葱和蒜香飘散开来,谢满月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等到掀开锅子把饼取出,肉到盛到了一旁的大盆子里,胖厨子手起刀落,从中剔开了饼子,舀起往里面塞,谢满月忙出声,“多一点,多一点。”自打从兆京离开后沿途过来,她三餐都离不开肉,养成了她现在就算是已经到了毫安,她还是想吃肉。 “够了。”胖厨子说归说,还是给她做了一个,自己也做了一个,打开锅盖准备了两个碗,把羊肉片分到两个碗里,继而在大锅子里舀起已经炖烂入了五味的汤底舀到碗里。 冲起来的一股香气,勾的谢满月味蕾齐齐绽放,胖厨子捞出了牛腩,几刀子切碎了装盘,继而把两碗汤端到了外头的桌子上,做了八个肉馍饼出来,没好气的招呼谢满月,“吃吧。” 谢满月坐下来,先是喝了一口汤,继而迫不及待抓起一个肉馍子饼咬了一口,见他也过来,谢满月含糊不清的问,“成亲了没啊,都一把年纪了。” “要你瞎操心。”胖厨子拿起一个饼子蹲在厨房门口吃,“吃完赶紧走。” “那就是没有喽。”谢满月不怕死的顶了一句,胖厨子黑脸等她,谢满月摊手,“这也是正常的事。” “走走走。”胖厨子赶人,他是疯了才会给她做吃的,果然是个那丫头一个路数的人,难怪将军会认她做干亲。 谢满月偏不走,满足的吃了两个肉馍饼子,把其余的四个都包起来这才打算要走,“那我下次还来找你啊。” 胖厨子蹲在那儿没好气瞪了她一眼,谢满月嘻嘻笑着,带谷雨去找乔瑾瑜。 ...... 在二营的后兵团中找到了乔瑾瑜,正在和部下商量风沙天听了之后的安排,见谢满月来了,走出营帐看她,“你怎么来了。” 谢满月拎了拎手里的袋子,“给你送吃的,刚出锅,你赶紧尝尝。” 谢满月话刚说完,乔瑾瑜身旁就冒出来了一个人,许晟一点儿都不客气,朝着袋子里瞅了一眼,被这香气被迷到了,“真想啊,嫂子你特地带来给老大吃的么。” “没有啊,我在厨房里让胖厨子做的。”她可是吃完了才过来的。 许晟脸上一惊,继而是不可思议,“嫂子,你是怎么让他下厨替你烙饼子的,这时辰他可见了谁都要赶人,更别说做吃的了。”二营的厨房,里面的厨子脾气很坏。 谢满月忙催着乔瑾瑜尝尝,得意的很,“那是你们啊,我就行。” 乔瑾瑜咬了一口,发现里面的肉还很结实,一旁许晟可忍不住了,从谢满月这儿讨了一个,第一口下去就大呼不公平,他在这军营里从小长大,怎么就不给他这么厚的优待。 “去旁边的营帐内休息一会儿,等事情商量完了我们就回家。”乔瑾瑜见她嘴馋,大半个都留下来给她了,要是他知道她事先已经吃了两个,此刻就不会是这样的神情。 谢满月带着余下的去了隔壁的营帐,让谷雨把余下的送去给老爹,她在大桌子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一旁是沙堆做出来的毫安全貌,包括了外面如今已经知晓的一些地方,小旗子标注的到处都是,谢满月走了一圈,再抬头的时候,门口那儿多了两抹身影,很快闪过,像是偷看似的怕被她发现。 走出去一看,远远站着好几个士兵,还真朝着她这儿瞅,被她发现了之后连忙装作巡逻走了过去,谢满月失笑,好奇她就好奇她呗,看一下都这么偷偷摸摸。 ...... 过了好一会儿乔瑾瑜回来了,才下午,谢满月坐在那儿昏昏欲睡,和刚刚的状态判若两人,乔瑾瑜不放心的摸了摸她的额头,谢满月拨开他的手,“困~” “那我们回去。”乔瑾瑜牵着她出去,走出营帐时,刷一下,很多人的视线朝着这儿投过来,又刷一下,这些视线飞快的散开去,各做各的,佯装什么都没看到。 还有几个偷偷摸摸看着的,被乔瑾瑜冷眼一扫,顿时都嘘声了,等他们过了帐篷出二营要回王府,此时的二营这儿炸开了锅。 “天啊,我看到王爷笑了。” “你那算个屁,我看到王爷牵着王妃从帐篷里出来的。” “就你看到啊,我们都看到了,关键是王爷他笑了啊。” 士兵甲:“好可怕。” 士兵乙:“原来王爷也会笑,很早以前认识,还不知道他身份这么尊贵时,我还以为他是个哑巴。” 士兵丙:“不止是个哑巴,还不会笑,连人都不理睬。” 刚说完就响起了甲乙丙三个士兵的哀嚎声,许晟瞪了他们一眼,所有人顿时作鸟兽散,他转身看着那儿王爷王妃消失的方向,叹气,“你们以为,老子当年是顶着多大的风险才敢站在王爷身边。” “许副将你那是输了。” 许晟抬手就给了一拳,“给老子闭嘴。” ———————————————— 军营里吵吵闹闹的,谢满月这儿,回了王府之后,她昏昏欲睡了一整个下午,等醒来的时候,外头天已经有点暗了。 这天晚上,谢满月吃了一海碗的面,看的乔瑾瑜都惊呆了,命人去城里请了个大夫过来,一把脉,大家都惊呆了。 谢满月,竟然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迷迷糊糊的女主人还在那儿发怔,一旁何妈还证实了,自家姑娘上月的确是有来月事,虽说比过去的少,但那样子不太像是有了身孕。 大夫乐呵呵的解释,人有特别,确实有这样的例子,怀有身孕后并不知,临近月事的日子来了些潮红还以为是月事,见少着也不会太在意,如此要再等一个月才会知晓。 “夫人放心,您这身子,怀胎稳妥的很。”大夫把脉出来,并没有小产的征兆,谢满月能吃能睡,一切都好的很,“不过还得注意,这头三月,可千万得忌讳同房。” 听完了大夫所言,愣了半响的谢满月终于回神了,她抬头看了乔瑾瑜一眼,很快低下头去,那昨晚他们还... ☆、第97章 乔瑾瑜反复询问了大夫需要注意的事情,何妈还在惦念上月时谢满月的月事,直呼自己没上心,这事儿几个没成亲过的小丫头不清楚,王妃自己没生过孩子不清楚,她怎么也能弄糊涂了。 老大夫看起来很和善,“尚且有夫人怀胎十月,头三月隐隐有月事迹象的,虽说不寻常,并不是没有,如今王妃脉象稳妥,大可不必过于担心。” 若再往回去想,这孩子在刚到毫安的时候就有了,那时谢满月的就有些异常,沿途过来本来是为了补充体力多吃的肉,到了毫安后她还没停这习惯,不止爱吃,食量还大了,又常常睡着不醒,何妈还想着是一路奔破劳累的,怎么都没想着王妃是有了身孕。 等送走了大夫,何妈心有余悸,还有些自责,这事儿说到底还得怪她不仔细,前几日王妃和王爷还同房,要是伤着腹中的孩子如何是好。 屋子内谢满月低头看着尚未有任何动静的小腹,还有些恍恍惚惚,这就有身孕了? 乔瑾瑜走进来时候看到她在发呆,到她身旁坐下,谢满月抬头看他,微嘟着嘴,“怎么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大夫说差不多时候要害喜,如今你没觉得不舒服自然是好事。”乔瑾瑜看她还迷迷糊糊的,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有没有哪里难受?” 谢满月摇摇头,钻到他怀里嘟囔,“不难受,就是觉得,有点儿奇怪。” 前几天她还心心念念着孩子,昨天夜里又那样,今天大夫却告诉她已经有了身孕,她是高兴,还觉得惊奇。 “你不是想先生个哥哥,再生个妹妹。”乔瑾瑜搂着她,脸上的神情虽淡,但眉宇间尽透露着喜悦,“如今正好。” 谢满月仰头看他,昨天她看着那哥哥带着妹妹觉得可爱的很,心想着要是有这样的两个孩子该多好,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见她怔怔着神色看着自己,乔瑾瑜把她抱紧了几分,也不说话,就这么紧紧的抱着她。 谢满月愣了愣,抬手环住他的后背轻轻的拍了拍,轻声道,“若是女儿怎么办?” “那就我保护你们娘俩。” 谢满月乐了,“那要是儿子呢?” “那就我们父子俩保护你。” 谢满月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笑眯眯的看着他,也不说话了。 小夫妻俩就这么傻呵呵的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外头何妈敲门,谢满月这才起身。 ...... 得知王妃有身孕了,何妈是这府里资格最老的,自然管束的多,头一件事儿就是王爷和王妃不可以再同房睡,可这屋子内,入夜后,谢满月可怜巴巴的坐在床上看着何妈,不肯答应她说的,“何妈在屋里守夜,王爷也可以留在这里。” “仔细伤了腹中的孩子。”何妈妈不同意,“之前没有发现,您和王爷还不忌讳,如今可不能这样了。” 不做什么不就没事了,谢满月不乐意一个人睡,正巧乔瑾瑜走进来了,谢满月投给他一个求救的眼神,乔瑾瑜轻咳了声,“何妈不必担心,你在屏风外候着就行了。” 何妈能劝得住自家姑娘,可对着这冷面的王爷,何妈可指挥不动了,明知道是王妃故意让王爷这么说的,何妈也无奈的很,望了一眼谢满月,“那我再去给王爷铺一床。” 这会儿谢满月不反对了,等小夫妻俩躺上床,吹熄了灯,乔瑾瑜睡在外头盖一床被子还老实,谢满月睡着里侧不安分了,抬脚钻到了他的被窝中,直接蹭到了腿上,被乔瑾瑜一手抓住。 谢满月蹬了蹬没松开,身子一挪一挪的,到了他的被窝里面。 屏风外何妈轻咳了声,谢满月抱住他的胳膊,闷头轻笑着,抬眼看他,乔瑾瑜无奈的很,口型道,“不要闹。” 谢满月哪里能听他的,故意着抬脚往他小腹上勾,特别的不老实,乔瑾瑜伸手去抓,她就用手摸摸他的胸口,惹的俩人都没睡意了,何妈在屏风外也睡不着,这屋子里这么安静,床上有点动静她都听到了。 何妈起身,重重的咳了声,帷帐内安歇了下来,她满意的躺下去,殊不知此时帷帐内,乔瑾瑜的眼神早就不对了,谢满月引火烧身,嘴角扬着笑意,朝着帷帐那儿努了努嘴,笑嘻嘻的低头在他嘴上亲了亲,感觉到抱着她腰的手收紧了几分,这才满意的窝在了他的手臂中,冲着他口型,“睡觉!” 乔瑾瑜此时就憋了这一股血气,好半响确定怀里的人是睡了这才松懈下精神,闭上眼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谢满月起来,乔瑾瑜已经赶早出门去了军营。 ———————————————————— 谢满月也想去军营里看老爹,但这一回,何妈的态度强硬的很,头三月是关键,别说去军营了,出门都得尽量,军营里刀光剑影的容易冲煞到腹中的孩子,万一有什么差池可如何是好。 谢满月只好让霜降去一趟五营报个喜,还得派人去一趟许家,收到的请柬恐怕短时间内是没办法赴约了,只得再等等。 下午的时候谢满月先收到了许家那儿的贺喜礼,傍晚乔瑾瑜回来还带了一个大箱子,说是老爹让他带来的。 “岳丈说是送给还没出世的外孙。”乔瑾瑜打开箱子,里面都没整过,也不知道老爹是打了哪家的寨子留下的赏钱,满满一箱子金银珠宝,往里头看,成串的珍珠项链绕在一块儿,拎出来都是一团。 何妈命人抬下去,谢满月还有些恍恍惚惚的不太相信,从大夫诊断后到现在她都没觉得哪儿异样,坐下后望着他,“你说,大夫是不是诊断错了,大姐姐有身孕的时候,快两个月的时候就害喜的不行。” 她能吃能睡,都没觉得哪儿不对劲。 “大夫都说了人各有不一。”乔瑾瑜看她这傻傻呆呆的样子,抬手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也有不一样的,胖了点。” 谢满月嗔了他一眼,心里头还惦念着呢,结果没出两天,这腹中的孩子,献给了她铺天盖地的存在感。 ...... 一早起来乔瑾瑜轮着休沐,本来是要陪着她在府中走走,好不容易求得了何妈应允,她可以出门去隔壁的将军府看看,可这早食才刚下肚,前几天她琢磨着没动静,一晃,动静来了。 谢满月抱着面盆吐的昏天暗地。 似乎是这腹中的孩子不满意当娘的这么忽略他,又似乎是在强调自己的存在,谢满月念叨自己不吐不难受,没过两天,什么都来了。 谷雨送了温水过来,谢满月刚下一口没漱完,胃里一阵难受,涌上来又是干呕,她把早上吃的都吐了,都没什么可吐,本来精神熠熠的要出门,如今只能靠在床上恹恹然的委屈。 谢满月可怜巴巴的看着坐在那儿的乔瑾瑜,屋子里谷雨和霜降几个小丫头看在眼底,偷着乐,王妃自从有了身孕,整个人都娇气了,偏偏王妃自己一点儿没知觉,王爷乐在其中任由王妃撒娇,她们这一群伺候的,都赶着陪两个主子。 “难受。”谢满月靠在他身上,如今不吐了,可胃还难受,总是一阵一阵的泛着恶心。 “何妈煮了青柠茶,喝了解腥。”乔瑾瑜把茶端到她嘴边,谢满月就低头抿了一口,撇过脸去不要了。 “那我们躺会儿?”乔瑾瑜看她实在不舒服,抱着她到床上休息,谢满月娇气的要他陪着,“你不准走。” 这娇憨的语气,饶是谷雨她们听着都觉得有些受不住,乔瑾瑜一脸淡定,嗯了声,一手搂着她让她靠着,一手拿着一本书翻看。 何妈端着粥食进来的时候,王爷和王妃同看着一本书,王爷拿书,配合王妃的速度,一页页慢慢翻过来。 何妈把碗放下,乔瑾瑜端过来,“再吃点。” 谢满月摇头,闻着那味儿就更不舒服。 最后乔瑾瑜还是哄着她吃了小半碗,快点中午时,谢满月又吐了一回,躺在床上恹恹的睡着了。 ...... 谢满月这一吐,一直吐到了快四个月的身孕,毫安这儿七月,雨季来临。 每年到了雨季是军营里最闲的一段日子,虽然只有短暂的一个来月时间,有时候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但对于每日需要操练的士兵来说,这也是不可多得的。 往年这个时候,毫安周边的村落里,百姓们都很高兴,期盼着雨水能降多一些,而毫安之外总是喜欢小动作闹的那些外族,雨季到来的时候,他们也忙着农作。 一年到头要是都光顾着打仗,岂不是要饿死。 所以大家都似是有共识,七月八月这段日子里,各地都会太平一些。 祁丰终于在这雨季的时候可以下床了,是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闺女,祁丰决定回将军府一趟,再来王府这儿小住几日。 谢满月让何妈额外收拾出了一间院子,祁丰来的第一天就偷偷拉着乔瑾瑜在前院那儿喝酒。 等谢满月赶过去看的时候,那儿桌子上已经有两个空坛子了,祁丰是一副酒足饭饱的模样,被谢满月现场抓包了,命人把酒都抬下去时还不忘记端着碗里的两口喝干净,一面劝着谢满月,“现在动不得气,你爹我都多少日子没碰酒了,你还不让我喝个痛快。” 谢满月从他手里夺了婉,眼尖的瞥见他的桌子旁还偷偷藏了一壶,朝着他伸手,“自己拿来。” 祁丰红着脸肉疼的很,不情不愿从桌子旁把偷偷留下的一小壶酒拿出来,谢满月夺过给了身后的谷雨,数了数桌子上的碗,“一个月的分量都喝没了,这一个月都不许喝酒!” “那怎么行!”祁丰不答应,“这都好几个月了,不能再一个月。” “军医怎么说的,他可有答应了一次能喝这么多的,您如今只是行动自如,可没说内里的都已经恢复了,您看您现在举刀子还不行,还喝这么多的酒。”谢满月把桌子上的都清干净,连祁老爹藏在自己屋子里的都给找了出来,一坛都没放过,看的祁老爹欲哭无泪,他说什么来着,早就该在军营里喝个痛快再过来的。 ☆、第98章 祁老爹在王府住了半月有余,还真是滴酒没沾到,多少年没有人这么管着他了,祁老爹尽管总是和谢满月拌嘴,但听着她碎碎念时,也总是乐在其中。 酒没的喝了,翁婿俩坐下来,谢满月命人给他们沏了一壶普洱,祁丰觉得味道太淡,谢满月即刻让人送来了一罐子的盐,嫌淡啊,多加点盐就不淡了。 祁丰看的哭笑不得,对面的乔瑾瑜一脸正经相,端着杯子喝茶,权当什么都没瞧见。 这些天祁丰住在这儿,多是讲过去的事,有些事不记得了,讲了前面才记起后面,来来回回的,几个故事说了三两遍,祁丰不觉得腻,乔瑾瑜听着也不会不耐烦。 “你说的大木山,当年进去过一回,没有熟路的带进去,根本是找不着,我们进山的当天晚上就遇袭了,地利人和,他们把能占的优势都占尽了,后来各自退了一步,当时还和几大寨子约定,他们不出山闹事,朝廷这儿也不会进去大力清剿。” 祁丰喝了一口茶,转了口风,“不过依我看,皇上也不会多等了,最多再两年,大木山那里必定是要肃清干净,否则养虎为患,滋长成了灾可就棘手。” “也许不用肃清,诏安也可以。”乔瑾瑜想起云岩寨那几个当家,“他们之中也有能人之士,若是能加以诏安就不会有所伤亡,里面住着的人,有一半是普通的百姓,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有抵挡的过这些。” “就算只有一半,你可知道这些人当年都是犯了事才上山当土匪的。”祁丰摇头,“瑾瑜啊,你还嫩着,这人心不是你一面看着这么简单,他们助你和满月找到了人,可不代表他们就是什么善类。” “当年的案子,有几个我也看过。”乔瑾瑜有着另外的想法,“就说那陈恒,云岩寨的三当家,以前还是过了应试的人,殿试之前相依为命的亲姐姐被夫家害死,连同腹中的孩子都没了,死的很惨烈,但当时没人给他们做主,那家人甚至对外传言,是他姐姐不守妇道,腹中的孩子也是孽种。” “他都是过了应试的人官府如何得以不受理,倘若等他殿试归来,此时还能不做主?” “不仅是杀人,还要拦着他前去殿试,天高皇帝远的,官府衙门和地头蛇都是一个鼻孔出气,后来,他夜闯姐夫家,手刃了他姐夫和那狼狈为奸一同污蔑的妾室,一把火烧了主屋,其实并没有烧全家,那不过是官府为了加重他的罪名后而胡添的。” 祁丰听的直皱眉,这要是发生在他军队管辖的地方,非活抽了那官员不可,“那也不过就一人而已,大都是烧杀抢掠过的恶人,瑾瑜啊,我明白你的意思,朝廷若是能诏安,那里的百姓也不会有事,但你想过没有,他们肯不肯被诏安,一个寨子肯,十个寨子都肯?” “毫安这儿这些年流寇土匪少了,前些年多的时候,朝廷不是没想过诏安,可这些人啊,自由惯了,朝廷给他一缸的米让他安安分分呆着,他都只愿意留着一勺锅底,跑出去打劫别人的,那是骨子里的暴虐,有这样的人在,这诏安啊,不太平!” 祁丰这么多年和土匪打的交道还少么,不可否认其中是有太平的,可大都是视人命不当回事,乔瑾瑜忖思半响,“若是有一个寨子把别的寨子都收整了,再行诏安,会不会顺利一些。” 祁丰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看来你和太子是已有主意了。” “初初有此想法,您也说了,如今肯定不是好时候,还得再等上几年,大哥是仁厚之人,为百姓想得多,大木山里这么多寨子,住着的也不少,他们在里面过惯了也是安居乐业,朝廷若是担心会养虎为患,不如早早有决策。” 乔瑾瑜确实和太子商量过这件事,真要肃清,少不得打一场,这死伤的还不是百姓。 “如今皇上是不主张这些。”祁丰提醒他,“这条路,将来是一定要扫清的。” ...... 没有酒,茶过了三巡,两个人聊的投机,也没觉得时间过去的快,转眼天色渐暗,傍晚又起风,好了两天后开始下雨,祁丰看着磅礴落下的雨水,叹了声,“今年这雨水,可是喜人。” “入了秋应该有好收成。” 祁丰喝了一口茶,“那丫头三岁那年,毫安临了干旱,雨水就像是半空中给收回去了,半个月的时间都没下到,河道干涸,百姓们种的东西一半儿收成都毁了,我当时命人加急去兆京求援,这时候苦的不止是毫安这儿的人,还有毫安外的那些,人要为了一口吃,打起来会特别的拼,阿玥那孩子,,省着水不肯洗澡,只让丫鬟给她擦擦身子,到了傍晚,她就把那些省下来的水抬去操练场上给那些士兵喝。” 说着说着祁丰就笑的开怀,“那时她就要指挥人了,一人喝半碗解渴,谁也不能多喝,还命令这些士兵慢慢喝,喝的快了不解渴反而是浪费,我那时不知道,她省了好几天的水,那天傍晚操练场上的士兵都喝了半碗。” 乔瑾瑜都能想象到迈着小短腿的人儿,严肃的鼓着小脸颊在那儿下命,谁都得遵从,都得按着她说得来。 想着,乔瑾瑜不禁莞尔,她就是有一副古道热肠,又是爱憎分明的脾气,有时候傻里傻气的,他就想跟在她的身后,就算是有收拾不完的事,他都觉得高兴。 “从她端出那一碗水开始,这毫安城里别的一些夫人小姐们就不好意思了,三岁的孩子懂事成这样,洗澡都不肯,说脏几天又没什么,那些府邸中这炎炎夏日还要给鱼池换水的,更加说不过去。”祁丰越说脸上的笑意越甚,“后来还真有有人往军营里送水,送去百姓那儿,粮食收成少了一半,还能有人送吃送穿。” 那会儿才三岁的祁玥哪里能深刻想到什么长远的计划,她就是单纯的觉得她少用一点水,练兵的就不用这么辛苦,她呆在屋子里还有丫鬟扇扇子,那些士兵可没有。 “每天练兵完回来,她还会从军医手里接过药膏给我涂,当时我就想,别人家养十年就养出了的闺女,我祁丰三年就养出了。”祁丰说着,眼神又有几抹晦涩,“当时军营里可有不少人被她收买着,在她出了那事后,消息传到这儿,那些个人还难过了好一阵子。” 回忆是说不完的,他自己养大的闺女,当爹当娘,有多少事能说的,祁玥什么时候长了第一颗牙,什么时候喊的地一声爹爹,什么时候学走路,什么时候认字,祁丰心里头遗憾的事情多着,可他还是知足的人,如今这样,已经比之前好的太多了,起码人还在。 “怪我,当爹的没有好好护住她。”祁丰捏着杯子,最后叹气道。 乔瑾瑜沉默了一会儿,半响,声音的泛着一抹沉,“祁玥的死,并不是意外。” 太子来的时候吩咐过他,有些事不能和祁将军说,可在乔瑾瑜看来,凡事,都该有个结果。 祁丰抬头看他,“什么不是意外,不是意外那是什么?” “当时那贼匪从天牢里窜逃出来并不是意外,有人收买了狱中的官差,故意助那几个贼匪逃出来,他们出来之后按着窜逃的路径,如今再看,就是冲着祁玥去的,当时误伤了三人,连同祁玥在内,死了三个,唯一不同的是那两个死的是因为伤的太重,撑不过半日失血过多过世,而祁玥是一刀致命,当场死亡。” 乔瑾瑜说完,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外面的大雨声更显得突兀,半响,祁丰的声音低哑了很多,“这件事可是确信?” “贼匪逃出来的事那个收买官差的人如今已经不在人世,当时因此受牵连被处置的人不少,满月和我去查过,贼匪的事本来就有蹊跷,包括桃花庵当年的洗劫,还有疑点。”乔瑾瑜说的算是含蓄了,偏偏在这方面,牵扯到打斗这回事儿,祁丰的脑子转的很快,从桃花庵的云殊想到了大公主驸马,继而是大公主。 祁丰有些不置信,“这件事和大公主有关?” “当初的山贼也都已经死了,祁玥埋了云殊之后大公主出现的时刻太蹊跷,亦或者,她比祁月早到了那里。”如今还没有证据说明大公主和山贼有必然的什么联系,但是祁玥的死,和大公主脱离不了干系。 祁丰的脸色由红转青,继而是盛怒,他一拍桌子霍的站了起来,横眉怒目,“到底是不是大公主指使人这么做的。” 乔瑾瑜摇了摇头,“如今尚且不能肯定。”证据不足,光靠猜是没有用的,就算是猜的十之*都对了,那也无用。 “满月都知道?” 乔瑾瑜点点头。 祁丰又拍了一下桌子,“你们这!这些事怎么当初不告诉我。” “满月想等大木山那边有消息了再做打算,当初山贼抓了一批,还有逃走的,有几个逃进了大木山里,有些逃离开了兆京,若是能找到这其中知情的,事情就好办多了。”乔瑾瑜说着,忽然祁丰抬手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乔瑾瑜顿住看他。 “小子,这事关皇家颜面,你可想好了,查清楚了,可是要得罪皇上。”祁丰神情闪着,透露出一抹危险气息来,想到那些事,祁丰都能透出杀气来。 乔瑾瑜酷着一张脸,“只论是非对错。” “好!”祁丰拍着他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些笑意来,“老子这回算是没看走眼,过几天,你跟我出去一趟。” ———————————————————— 谢满月都不知道老爹和相公在商量什么,神秘兮兮的,总不让她知道。 入夜把乔瑾瑜抓起来,非要他说个明白,呵,还学会和她打马虎眼了,谢满月鼓着腮帮子看着他,“你说不说,你是不是要带他偷偷喝酒去。” “你说了不让他喝,我一定替你看紧他,是山头上出了些事,得过去看看。”乔瑾瑜安抚她,“就商量了这些事。” 谢满月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不信,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山头是寨子,你们去寨子里做什么,又不剿匪,这几年他们也挺太平的,早就被老爹打怕了。” 有个比自己还知道多的媳妇,一点儿都不好蒙骗,要不是岳丈再三嘱托不可以让满月知道,乔瑾瑜这会儿早就全盘托出了。 “就是因为这个,那里发生了一点事,他如今还没恢复,我得陪着过去才行。”乔瑾瑜点点头,认真的看着她。 “这理由勉强还可以用,是老爹教你的吧。”谢满月哼了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骗人,打什么主意,还不肯说。” 儿媳妇近来娇气的很,乔瑾瑜搂住她哄道,“怎么会骗你,有什么事能骗得到你。” 这句话很中听,谢满月点点头,“那倒是,下回你们编个能信的理由,老爹这方面不擅长,你别跟着他一块儿说,山头那儿寨子都废了,你们要往上走的话,多带点人过去。” ...... 蒙骗不成,最后还让谢满月套出了一半的话,第二天一早,谢满月送着祁丰和乔瑾瑜出门,还挥手笑着,“老爹,去个山头半日就够了,我等你们回来吃点心。” 祁丰上了马车略觉得不对劲,转头看女婿,“是不是你说了什么。” 乔瑾瑜摇头,一张脸也就那表情,“都是按着您吩咐说的。” 祁丰嘀咕了声,这丫头的反应有些怪啊。 不过祁丰并没有想很久,很快思绪转到了别处,和乔瑾瑜商量起了去寨子里的事,“等会儿你跟着我进去,一般情况是不会动手,不过也有意外,到时候你着些。” 乔瑾瑜一开始还有些疑惑,既然是已经平定过的,又是打过交道的寨子,怎么会动手呢,可等他跟着去了寨子里,一行人见到寨子里的当家时,乔瑾瑜终于知道为什么岳丈大人要自己盯紧了。 这才刚进去不过半刻中,岳丈已经他们的大当家给压在了身下,拿着一支细鞭子往人家屁股上抽,一屋子里的人全怒了。 没有这样欺负人的! “疤老三,老子把丑话说在前头,这事儿你要是没办妥,我就把你整个寨子给端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寨子里的人在山下做的偷鸡摸狗的事。”祁丰看都没看那些人一眼,啪一下抽了鞭子,被他坐在身下的疤老三哎呀了声,场面滑稽的很。 “祁将军,您这这这是做什么,我又没说不办妥,你连事儿都还没说,这么一来我多没脸面,咱以后还要在这一带混的。” 听底下的人这么说,祁丰还不肯歇,“不对。” “您尽管吩咐,咱有什么事,赴汤蹈火,赴汤蹈火!” 祁丰这才松开了他,这疤老三直接从桌子上跌到了椅子上,好不容易坐稳当了,不忘记撩一下自己中间那一撮头发,两边都是剃光的,脸上一道刀疤,名副其实的疤老三。 疤老三谄媚的看着祁丰,“将军,您今日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事儿要交代小的去办,您尽管说!” 这恭候的词都给放到最后面了,也是有苦衷的,谁一进来就直冲大厅,二话不说把人老大压在了桌子上动弹不得,整个寨子没和他干架已经是很镇定了。 “你在寨子里头也有十几年了,以前流窜的,呆过不少寨子,你替我打听些人,有没有九年前从兆京那边过来的山贼,以前是什么虎寨的,打听到一个,这个数。”祁丰伸出一只手,疤老三眼前一亮。 “找到一个,确信了,一百两。” “那我要是找到了十个呢。” 祁丰斜了他一眼,疤老三即刻会意,“这有没有名字,知不知道男女,有年纪也好啊,打听起来方便点。” “没有,就这几样,以前是山贼,从兆京来的,在兆京外镇上的时候,是大木山虎寨里的山贼。”祁丰这么说完,疤老三一张苦瓜脸,银子不好赚啊,一百两一个,光是找找都不知道得花多少精力下去。 “你好好找,不会亏待你的。”祁丰抬手拍了拍他的脸,“你要是找不到,我就去里头那个寨子。” “我们找找,谁说不找了。”看着祁蒋军一脸暴虐的样子,疤老三也有些后怕,这毫安城里的人最惹不得的就是祁丰了,一帮子兄弟在他的军队下吃了多少苦头,可没法啊,人家就是耍流氓也有一手,拼人数有比不过,当山贼的十个里面一个识字就不错了,人那是什么水平。 “那好,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祁丰拿出两百两银票拍在了桌子上,环看了一下四周,最后看着疤老三,“你记住了,让你找人,不是让人到处去传,要是惊动把人吓跑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年头谁威胁谁了啊都是,在毫安外讨生活太不容易,疤老三自从当上了寨主就有一把的辛酸泪。 送佛一样把人送出了寨子,疤老三即刻命人去查,后头的手下拥上来,眼馋的很。“老大,一百两一个,咱要是瞎编几个送过去,这银子不是白赚了。” “蠢货!”疤老三抬手就给了他一个爆栗,“你不要命想要数冥币过日子,老子给你烧个几万两都可以,还不快去找!” ———————————————— 回到毫安,乔瑾瑜他们自然是迟了,到王府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跑那么远,快马加鞭回来都赶不及。 进了府后祁丰就觉得不大对了,进了自个儿院子,谷雨正在外头候着,看到将军回来了,谷雨把食盒给放下,笑眯眯的传话,“将军,这是王妃吩咐我给您带来的,都是您爱吃的,王妃还给您备了一壶酒,说您辛苦了一天,要好好慰劳您。” 祁丰听着怪怪的,进了屋子,那儿桌上果然放着一小坛的酒,丫头转性了?不可能啊,她那脾气,估摸着是生气了。 但是祁丰特别的没心没肺,生气这回事儿,交给女婿去安慰就成了,闺女准备了一桌的吃食,还备了酒,先吃了再说。 ...... 这头主院内,果真的,乔瑾瑜看着笑眯眯望着他超过半刻中的媳妇,心底里涌上来的除了后悔,没别的了。 ☆、第99章占了便宜 谢满月笑眯眯的看了他好一会儿,“饿不饿?” 乔瑾瑜抬手要去拉她,谢满月转头看守在门口的霜降,“去给王爷下碗面,让何妈多加两个蛋。” “满月。”乔瑾瑜无奈的喊了声,“这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你们瞒着我什么了?”谢满月扭头看他,依旧是笑眯眯的,还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和老爹出去这么久,下午的时候城里下了雨,你们淋着没有。” “岳父找到毫安外的一个寨子,问了一些事。”乔瑾瑜拿她没办法,“是为了虎寨那时逃走的土匪。” 谢满月也没有露着生气的神情,外面霜降把煮好的面端进来,谢满月推到他面前,筷子轻轻一放,“哪个寨子。” 乔瑾瑜这会儿哪里还敢瞒着媳妇,没问的都交代了,“封寨,寨主叫疤老三。” “你可知道老爹为什么让你一起去么。” 夫妻俩就这么互看了一会儿,谢满月叹气,“他可不是为了让你壮声势去的,他啊,是为了等受伤了,你能把他安全带回来。” 乔瑾瑜一愣,随即想到了当时他们进寨子时岳丈做的事,直接把那疤老三给压制住了,换言之,当时若是没能压制住岂不是要打起来,而岳丈身子尚未完全恢复,受伤极有可能。 “对那些土匪,老爹是从来没有客气过,所以那些人对老爹痛恨的很,受伤的事肯定是没传到外头,否则那些人会时不时来毫安城外挑是非。”谢满月说了一半没有继续再往下说,她自己不怕死,可又很怕老爹和他会出事,这些对她来说都是来之不易的,哪个都不愿意失去。 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乔瑾瑜伸手过来把她搂在怀里,“我答应你,下次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瞒着你,这一次是怕你会担心,以后不会了。” “就算是明着担心也比不清不楚之下担惊受怕好。”谢满月顿了顿,微嘟囔着语气,“万一惹怒了他们,打起来老爹现在肯定是要吃亏的,他的伤才刚刚好一点。” 谢满月说着说着就委屈上了,也不生气,乔瑾瑜只得哄着,答应了往后再也不会瞒着她什么事儿,谢满月还抬头看着他,确认了三遍才放过他。 乔瑾瑜哭笑不得,半个时辰不到,情绪变了好几个样,这是故意在这儿等着他的,她都猜到了他们可能去哪里。 ...... 等躺下睡了,谢满月又从头到尾问了他一遍,也是来了兴致,说起了以前老爹剿匪时的样子,靠在他怀里一直说到了睡着。 黑暗中乔瑾瑜摸了摸她的长发,看她睡的憨然,她时常在问自己,为什么都不问她,其实最开始,他是有很多的疑问。 疑问她的身份,疑问她怎么知道这么多关于祁家小姐的事,可再多的疑问都抵不过她在自己面前,乔瑾瑜分的清楚什么对自己最重要,她在一步一步拉着自己了解她,总是期盼的希望他多问了她一些,每当这个时候,他总喜欢去享受着她那跃跃欲试的神情。 这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日子一天天数,他们往后是多少个手指头如今都数不过来的,只要有她在,他就觉得满足。 睡梦中谢满月嘟囔了声,乔瑾瑜转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眯上眼。 ———————————————— 祁丰找人打探消息的速度很快,不受朝廷所制,余下的几个寨子平日里互通的也多,就算是为了那百两银子的人头,疤老三他们也是拼了命的在找。 八月中的时候毫安的雨季过去了,天气没有热多少日子就凉快了下来,谢满月的肚子有些大了,穿着衣服露出的明显,何妈不允她去军营里,许家那儿,许夫人又再度发了请柬给她。 这次谢满月是欣欣然前往,家里实在是太闷了,前后脚都有人跟着,也没什么事儿可做,雨季过去后老爹的身子好了,回了军营后又要忙碌,谢满月知道,这秋收在即,事儿特别多,乔瑾瑜也常常是忙到了天黑才回来。 十八这天,谢满月及早出门,半个时辰不到的马车到了许府。 许夫人并没有请别的夫人前来,也是担心人多了会让定王妃不自在,在门口迎了她进府,到了后花园内的小阁楼里,里面都准备妥当,“前些日子下雨,再往前一些你身子也不利爽就没去你那儿。” “还是许夫人你给我送的帖子才得以出门,府里妈妈看的紧,我都快闷着了。”谢满月笑眯眯的看着许夫人,论着年纪,许夫人都能当她娘了,和许家两兄妹不同的是,许夫人看起来十分的和善。 “毫安这儿是没处可去的,你有着身孕更是不能出门,这几月还太平些,到了九月十月,恐怕那儿又要乱上一阵子。”许夫人在这儿很多年了,老早跟着丈夫前来,两个孩子都是在这儿生的,呆习惯了也没想要回去。 许夫人拿了不少东西出来,都是些小孩子用的,虎头鞋虎头帽,红肚兜,还有十分可爱的小兜袜,用的都是最柔软的布料,许夫人一连拿了三身出来,“这些你拿去,府里兴许是不缺的,就是我一点心意。” 也许许夫人对谢满月的好里面也有因为自己儿子跟着定王爷在做事,但她那好脾气的模样,任谁听着心里都觉得舒服,一针一线自己缝出来的,用不用心谢满月看得到,她拿起一件小衣服,忍俊不禁,“府里妈妈倒是有准备,我绣了一件肚兜,只一半就搁在那儿了,没这些好看。” “颖儿他们小时候穿的,也都是我自己做的,刚到毫安时这儿什么都缺,这些年才慢慢好起来。”许夫人说起以前,她跟着丈夫过来的时候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官职,而是慢慢从下往上走的。 两个孩子小的时候还过了一段苦日子,所以谢满月见到的许颖并不是娇气的姑娘,她反而是瞧不起兆京来的大家闺秀夫人,受不得一点苦,娇气娇气的还来这儿。 许夫人正和谢满月聊着,派人去请许颖,过半响,后者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到了后花园,看到谢满月的时候神情闪闪,最后坐在了许夫人身旁,一言不发。 许颖的心情不太好,从她开始绣什么大河江图的时候她的心情就一直没好过,这都快四个月了,小半年时间,别说半幅,小半幅她都没解决,可她又是不肯服输的性子,比试的时候已经输了,这时候再要说不会绣岂不更丢人。 “以前她都沉不下心来学,前些日子却破天荒让我给她请绣娘来教,后来问了她大哥才知道是王妃和她有这么个约定。”许夫人笑着,轻拍了拍许颖的手,“这回你还说女红容易了?” “我要是从小就学着,不早就绣完了。”许颖犟嘴,不愿意和谢满月坐着多聊,“娘,我回去学了。” “你这孩子。”许夫人拍了她一下,“没规矩!” “我哪里没规矩了。”许颖抗议,面朝着谢满月,轻哼道,“等你生了孩子我肯定已经绣完了,到时候我们再比试。” 谢满月笑了,“好啊,那下回赌什么?” “你少得意,我不会输给你的。”许颖看她笑眯眯的样子就不服气,运气好罢了,她如今还怀着身孕呢,等生下孩子,这么久时间不练她怎么可能会输给她。 “颖儿,不得无礼!”许夫人微肃脸呵斥,有些抱歉的对谢满月说道,“这孩子,都被她爹和我惯坏了。” “不碍事。”谢满月还是挺喜欢许颖这脾气,直来直往的,没什么坏心眼,“许小姐是真性情的。” 许颖微勾了勾嘴,轻哼了声,起身道了别出去,许夫人满脸是担忧,“真是被我们给宠坏了,如今我和她爹担心她往后的日子,在家这样无事,谁都让着,可等她出嫁,这脾气还不得起争执。” 光是在军营里敢对着谢满月说那些话,换做是别人,早就把这事儿惦记上了,许夫人的担心不无道理,就像当初祖母对她的担心,出嫁了,在夫家哪儿还能如此顺心如意的,凡事也不能都按着自己情绪来。 许夫人说着,冲着谢满月笑了笑,“我们夫妻俩是被她给吃准了脾气,她大哥更是拿她没办法,我还得谢谢王妃您,这一顿收拾过后,她能收敛不少。” 谢满月当初就是抱着要教训她的心思才提了一个让她绣大河江山图的条件,没想到在许夫人这儿看着成了大好事,谢满月有些哭笑不得,“许姑娘自有她的福气。” ...... 两个人在阁楼里聊了一会儿,外头丫鬟来禀,说是隔壁的姜家夫人带着孩子过来了,许夫人笑看着谢满月,“巧了,本想改天介绍王妃和姜夫人相识的。” 没多久丫鬟就把人带来了,谢满月一看,乐了,还真是巧,那跟在姜夫人身后进来的一大一小,不就是那天她和相公在山上遇见的兄妹么。 三四岁的小姑娘先看到了谢满月,圆圆的大眼睛机灵的很,一下就看到了谢满月隆起的肚子,等到了旁边坐下后,歪着脑袋一直在想,一旁姜夫人提醒她要行礼,小姑娘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哥哥,稚气道,“哥哥,你看,亲亲过后肚子变大了。” 五六岁的男孩子,半稚气半懂事,屋子里都是长辈,他有些脸红着低声道,“看见了,娘让你行礼呢。” 小姑娘似懂非懂点点头,乖巧的朝着谢满月喊了人,末了,有些苦恼的低头看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怎么办呀,金元哥哥昨天和我亲亲了,哥哥,我的肚子好像是有点大啊。” 童言童语,小孩子养得好,这年纪圆鼓鼓着身子都是正常,谢满月没忍住笑出了声,男孩一听妹妹被人亲了,又是隔壁那个小子,顿时有些恼怒,可这屋子里连自己娘亲都跟着笑了,男孩一把拉过了她,虎着脸教训,“不是和你说了,不许和他走这么近。” “可是,金元哥哥给我糖吃了。”小姑娘小声辩解,不敢看哥哥。 许夫人她们听着,更是笑的开怀。 ☆、第100章 阴谋论 姜家住在许家隔壁,姜家小闺女姜婉婉口中的金元就是住在姜家对面的金家少爷,也算是青梅竹马长大的,金元和姜仁的年纪差不多大,可他没有妹妹,于是在姜家小闺女出生时金元有事没事就往姜家跑。 当哥哥的姜仁不乐意了,尤其是在金元偷偷亲自己妹妹后,他还听到金家夫人和自己儿子说,妹妹没有,可以把她养大了娶来当儿媳妇时,姜仁就更不让金元来姜家。 都是小孩子,为了这事儿闹出了不少笑话,两家关系好,大人们也这么瞧着。 姜婉婉还坐在那儿盯着圆鼓鼓的肚子一脸无措,看到谢满月笑的高兴,十分羞涩的低下头去跟着笑了,末了,抬起头好奇看谢满月,“那王妃之后还有亲亲么。” 谢满月抿着笑意,一旁许夫人逗她,“我这儿有糖,你亲亲伯母好不好。” 姜婉婉看了哥哥一眼,嘟着嘴,“哥哥不让我吃糖。” 姜仁松了一口气,好歹是时常在她耳边唠叨,有点效果。 可下一秒姜婉婉说的话又让他崩溃的很,姜婉婉到了许夫人身旁偷偷道,“等哥哥走了伯母再给我吃。” 屋子里又笑成了一团,许夫人赶紧让丫鬟去拿些糕点上来,半大的孩子就惦记吃了,瞧把她给嘴馋的。 ...... 从许家回王府后,入夜天黑,乔瑾瑜回来了,洗漱过后谢满月坐在那儿看今天许夫人送的小衣服,笑着和乔瑾瑜说起了姜家兄妹俩的事,“姜夫人好福气,那两个孩子特别乖。” “嗯,以后再生个女儿,让他带。”乔瑾瑜指了指谢满月的肚子,谢满月失笑,“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 “是儿子。”乔瑾瑜斩钉截铁的说。 喝了半口水,谢满月轻咳了声,拿起帕子掩了掩哭笑不得,“你怎么知道。” 乔瑾瑜替她擦了擦嘴角,“他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 能如此坚定的把这不确定的是说的如此肯定也就他了,谢满月手里捏着那小巧的鞋子,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我小时候也想有个哥哥,孙家少爷只比我大了一岁,小的时候经常跟着我想当我哥哥呢,可我不承认。” 乔瑾瑜替她在后背垫了个垫子,“为什么不承认。” “他打不过我啊。”谢满月说的理所当然,“他飞剑比不过我,当时骑射也比不过我,那怎么当我哥哥。” 乔瑾瑜笑了,谢满月微红着脸,来了兴致,“骑射是老爹教我的,我本来就比他练的好。” 以前在毫安,军营里没人会欺负她,都只有被她欺负的份,谁让她爹是将军,她就是横着在军营里边走也没人会说什么,“那时候啊,隔壁的小胖子被我打哭了,跑回家告状去,他娘可凶了,跑来军营里找老爹要说法,我就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明明是他自己要和我比试,输了还怪我打人。” 谢满月笑得很开心,“谁都不信我打他的,两个我才比一个他,我哪里欺负的了他啊是吧。” 乔瑾瑜宠溺的搂着她,十分配合她,“嗯。” 谢满月哼了哼,“老爹那时也不信呢,可是次数多了,他就觉得他们不是说谎,可能是真的被我欺负了。” 乔瑾瑜笑看着她,谢满月说了许多以前的事,她被老爹关在屋子里学女红,最后险些把屋子拆了;她独自一个人出关,回来的时候被老爹揍了一顿;她小的时候还有一帮小弟呢,一块儿闹着玩。 ———————————————————— 这晚上聊的有些迟,后来谢满月都不记得是什么时辰睡去的,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乔瑾瑜早早出去。 临了快八月末,毫安的天渐渐转凉,正午时还热烘烘的,到了傍晚天将要黑的时候气温骤降不少,这时最容易生病。 毫安城的冬日会来的额外突然,短暂的秋之后也许一夜之间就冷了,谢满月让何妈她们多备一些厚的褥子,丫鬟们住的屋子里多添了一床,虽说有炕,第一年来这儿还是会有些不适应。 到了九月初时,第一阵入秋的大风刮过,正午没这么热烘烘时,祁丰那儿有了疤老三送过来的消息。 找了两个月终于有消息了,祁丰很快带着乔瑾瑜去城外,这一回乔瑾瑜没有瞒着谢满月,一早出门,他们还是到了疤老三的寨子。 疤老三找到了七个人,花了两个月的功夫这么多寨子要找人出来的确不容易,有些还瞒着身份的,一听是什么虎寨,话都还没多说半句人就已经溜了,疤老三追着把人逮回来,自己还折了两个人进去,“祁将军,我这折了的兄弟该怎么算。” “人没错,按着他们这价算给你,要是人错了,老子一两银子都不会多给你。”祁丰啪一下先甩了五百两银票在桌子上,催他把人带上来。 疤老三也爽气的很,按着说好的,一个一个往上带,有两个见到祁丰时神情还惧怕的很,明明还没去过他们所在的寨子,活似和祁丰认识很多年似的,不等多问就能确定这俩人一定是从虎寨里出来的。 当年虎寨是祁丰亲自带人去剿的匪,进了寨子之后抓了不少人,从他手底下运气好溜走的那几个,指不定也在这里头。 云岩镇桃花庵的事,其中五个听了神情未定,只有两个显得迷糊不解,祁丰干脆的很,确定了哪几个再继续问,给了疤老三八百两银子,带走了五个人。 这样的买卖自然是越多越好,就只是找找人都有大笔银子拿,还不用拼命,疤老三别提多高兴了,拿着银票收好了,生怕下一刻祁将军会出尔反尔抢回去,送到了门口,还不忘记多问几句,“祁将军,还要不要找啊,这样的好买卖往后还找我疤老三。” “你要是能找到,老子这里照付不误。”祁丰把这五个人绑上了马车,疤老三目送着他们离开,乐呵呵的从怀里掏出银票,一遍遍数了几回,后头一帮兄弟都围了上来,疤老三直接抽出五张银票交给一旁的手下,“去兑了,出过力的兄弟一人二十两。” “老大,你说他们找这些人干什么去,虎寨那不是兆京那边的,和咱们这儿八竿子打不着边,祁将军怎么知道人逃到这里来了。”一旁尖嘴猴腮的一个没有跟着去拿银子,而是站在疤老三身后打听这事。 疤老三低头数了数剩下的银票,塞到自己怀里,抬手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蠢货,说你蠢你还不信,他祁丰原来不就是兆京城里的人,人家官家要做的事,哪里轮得到我们来多嘴,今天吃的了大米明天就没鸡屁股了,你还瞎操心这些,你没看到祁将军身后跟着的那人。” “那不就是他祁丰的手下。”尖嘴猴腮的兄弟笑的惺惺,疤老三斜了他一眼,“蠢货,那是刚来毫安的定王爷!” “定王爷。”这人默念了一遍后卑躬屈膝看着疤老三,满脸的谄媚,“老大,你真是聪明绝顶啊,除了你之外咱们谁都想不到这还是个王爷。” 疤老三笑了,拍了拍他的脸,“慕老七,你这拍马屁的功力欠涨啊,说来说去就这一句。”说罢,他转身回了堂内。 慕老七冲着他背影哼了声,转身朝着山下跑去,看着像是赶去拿银子的,到了半山腰无人之处,慕老七一个猫身,进了山林小道,窸窸窣窣着消失在了树丛中。 ———————————————————— 祁丰把这五个人带回了五营,本来这九年多的时间里就过着背井离乡的日子,以前做土匪是怕被官兵清,后来不仅怕被官兵清剿,还怕被祁将军找到,更怕被杀人灭口。 躲了这么多年,躲这么远现在还被找到,祁丰把他们关到牢里之后,这五个人神情里皆是对未知的恐惧,这是要被砍头了么。 祁丰威胁完了他们才换乔瑾瑜进去,脸孔是一个比一个更黑,还不让人跪着,五个人是蹲在地上的,乔瑾瑜从第一个审问到最后一个,前四个说的话都差不多,他们当时是听三当家的过去打劫,跟的很后面,都是收尾的工作,前面是大当家和二当家打的最凶。 等问到了第五个才得知有关于二当家的一些事,当时二当家似是收了人不少银子办事,还是很了不得的人,但是后来,大当家二当家都被杀了,逃的时候大家都是四处逃窜,谁还能回去。 “你们二当家收的那些银子在何处。”乔瑾瑜听出了点意思,都是些底下混日子的,能逃出来实属不易,这份上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有用没用的全掏了。 “都逃了,谁还记得二当家的东西,就算是有人惦记着现在也早该没了。”那人嘟囔着,蹲在他旁边一个反驳,“那也不一定,二当家敛财的本事不小,最小气的也是他了,他要有点银子,藏起来谁都找不到。” “他哪有命享受啊,一箭毙命了。” 乔瑾瑜眉头一皱,“等等,你说他是怎么死的。” 开口说话的抖了抖,小心翼翼看了乔瑾瑜一眼,“二当家他是被一箭毙命,我亲眼看见的,那箭来的快,嗖一下,直接就射穿他脑袋了。” 乱箭射死还能说是岳父当时带去的人剿匪时动的手,可目的性这么明确的一箭毙命,这是连把他带回官府审问的机会都给掐灭了。 “说说,你看到的所有,那箭是从哪里射出来的,有没有看到谁动的手。” ...... 五个人叽叽喳喳说了一下午,等乔瑾瑜从牢里出来天都已经黑了,祁丰就在外面等着他,“怎么样了。” 乔瑾瑜想了想,“看来得回一样兆京,找一找虎寨二当家留下的东西,当初那些人当场所杀的,尸首都在何处?” “就在虎寨外头挖个坑都埋了。” “这么多年过去,应该是没有人会再去那里,还得回去一趟看看,这些人知道的也不齐全。”乔瑾瑜心中大概的有了数,有那身手这么远距离射箭杀人的,又是一招毙命,整个兆京城算下来都是屈指可数。 ☆、第101章 取名 乔瑾瑜回王府后一说,谢满月当即就想起了一个人,那还是当年她回到兆京的第三年,十四岁时,和齐皓轩的亲事都还没定下来,当时秋狩,宫中邀请各家女眷前去参加,谢满月本来就喜好这些便欣然前往。 “不过当天出尽风头的是卫侯爷的孙女,她自小跟着卫侯爷学武艺,在女子之中她的骑术算是过人,只不过最后拔得头筹的并不是卫家小姐,而是大公主。” 谢满月想了想,“那时大公主是有亲自上场,不过射靶是由她身边的一个贴身侍卫代劳,那人看起来冷冰冰的本事不小,隔着比我们多了几倍的距离,直中了靶心还把卫家小姐的箭给从中劈开了。” 有大公主参与的比赛,这第一名肯定是没别人的份,谢满月之所以记得很清楚是因为当天那卫家小姐因此还讽刺过大公主,又要这第一,自己又不上场的,找个有本事的侍卫来做什么。 “那不是普通的侍卫。”谢满月这么说乔瑾瑜也有些印象了,“父皇在她满八岁的时候送了她两个贴身侍卫,那两个侍卫当时也不过才是少年,十一二岁的年纪,保护了她不少年了。” “那现在呢?”谢满月后来就没再见到那几个侍卫了,按理来说,这样的人不应该随时跟在大公主身边么。 “她成亲之后那两个侍卫就没有继续留在她身边。”夫妻俩对看了一眼,人又没死,去哪儿了?还不是被皇上召回去,难不成转暗处替大公主办事。 乔瑾瑜还是不想让她多操心这些事,“等回去再说。” 如今尚处在‘证据不足’的状态,谢满月也不急,总是能水落石出。 斜靠在他身上,谢满月忽然微皱了下眉头,拉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乔瑾瑜一怔,那是从她腹部传来的响动,很轻很轻的一记,顶了下他的手心。 尚未细细品那感觉,谢满月拉着他的手又朝着另一侧挪了挪,这回好似范围大了些,动的时间也长了些,柔软的撞入了乔瑾瑜的心底,像是一双小手在触摸他。 “顽皮的很呢。”谢满月轻笑,“大夫说四月多就会动了,如今这样算是动的活跃。” 乔瑾瑜反手握住她的手,头轻轻靠在她肩膀上,也没说话,谢满月抬起另只手摸了摸他的脸,转头看他,“你说,取什么名字好。” “大哥和二哥的孩子父皇都赐名了。” “那我们取个小名。”谢满月不担心孩子的名字,皇家大约是天底下最好面子的家族了,“你说叫什么好?” 谢满月就这么盯着他,乔瑾瑜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男孩子就叫遇儿。” “那女孩子呢。” “如果是女孩,就叫悦儿。” 谢满月转了个身,默念了这两个名字,脸颊微微泛红,乔瑾瑜搂着她,在她耳边轻解释,“遇见你,留住你。” 有了身孕后谢满月这五官都敏感的很,他的话闹了她脸颊通红,身子都跟着有些热了,微挣扎着从他怀里起来,坐在床上看着他,抿了抿嘴,又不知道说什么,睁大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还是乔瑾瑜又把她搂了回去。 “瑾瑜,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看到我心里想什么呢。”谢满月有些无聊的伸手捏他领子上的扣子,漫不经心的问。 她猫一样每每从他脖子那儿挠过,就像是挠到了他的心里,乔瑾瑜呼吸有些乱,“从哪里忽然跑出来的姑娘,还非要和我呆在一个山洞里。” 乔瑾瑜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看到她的时候是很抗拒的,他素来不喜欢和人亲近,尤其是女子,那时谢满月直接挤进山洞里来了,狭窄的空间里满满都是女孩子独有的清新香气,他就更不习惯。 “我那时是被马茹嫣她们坑的。”谢满月嘟嘴,“就你哪儿有亮光,四周黑漆漆的。” 那她的胆儿得多大,一点都没有受惊吓的样子,他不理她,她还坦然的从怀里拿出了零嘴吃,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眼中这个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在他心里留下了一点印象。 真正印象深刻的是后来惠明宫他祭奠母妃那天,太子大婚,她又是迷了路到冷宫,她和他遇见过的那些大家闺秀都不一样。 一旦对一个人上了心印象深刻了,今后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多在意一些,福国寺中的赏花,宫中相遇,祁将军府的嘱托,还有她千里迢迢送到毫安的天珠。 乔瑾瑜还为此特地去打听过关于这天珠的事,大都是假的,传闻中有的也得靠机缘巧合,他拿这东西当宝,她信中要他随身带着他便随身带着。 再度回到兆京时,她长大了。 远远看着她,乔瑾瑜动了想要把她娶回家的念头,也就是差那么一个时机,道观中看到她坐在墙上那手足无措的样子时,乔瑾瑜自然的走到了墙角,而她落在他怀里的那一刹那,他那念头直接滋长着席卷了他的所有,一定要把她娶回家。 谢满月听着听着,手下一顿,扣子被她给抠开了,领子敞开一些,露出了挂着天珠的绳子。 谢满月红着脸,假借着手上有事儿做,把那天珠翻了出来,在手里轻轻把玩着,殊不知这几个简单的东西,把乔瑾瑜的呼吸又挑深了几分,他握住她顽皮的手,声音低哑,“何妈今天怎么还没进来。” “何妈她早上的时候路滑扭伤了腰,谷雨要来守夜。”谢满月的声音轻了很多,“我让她去外头守着了。” 乔瑾瑜神情一闪,握着她的手紧了些,“她们不来屋子里守了?” 谢满月点点头,乔瑾瑜当下就意会了她的意思,把她扶了扶侧压着低头问她,“何妈这伤,得养多少日子。” “大夫说,约莫半个多月吧。” 下一秒,乔瑾瑜已经抬手去拉帷帐上的钩子了。 ———————————————————— 谷雨她们是不敢和何妈说,也是奇了,何妈的腰伤本来是半月的药,后来大夫来过之后,又给何妈多配了几种,还额外嘱咐她不能躺在地上,容易着凉,年纪大了得躺着休养好,尤其是晚上,于是何妈这腰伤,就整整养了一个半月。 等她伤好了,这会儿都已经十一月初,毫安这儿虽然还未下雪,天已经很冷了,王府山下备足了过冬的,谢满月临盆的日子是在开春一月,这时毫安还很冷,到时下着鹅毛大雪,再备东西也麻烦,何妈就一次着都备齐全,稳婆也多找了一个。 十一月中后毫安开始下雪,这儿的天奇怪得很,还没下雪时冷风凌厉,出去一趟都能刮出一脸的冰渣子,等到了下雪天,风停了,这天儿还没之前的冷。 毫安城并不大,每年虽然下雪的日子久,但不至于封道,那些山林里的路并不似兆京那样的郁郁葱葱,所以积雪也就是如地面一般铺着,马车是过不去,但是牵着狗拉板子还能出行。 每年军营里要去外面的镇上拉物资都是这样来去,一到下雪,军营里又要忙上一阵子,祁丰带人一天两趟在城内和山上巡逻,乔瑾瑜这儿则是被分派去镇守城门,谢满月呆在府中无事,十二月初的时候,许家那儿许颖前来王府拜访她。 几个人抬着的大框子进来,谢满月到了前厅,许颖站在那儿让人把框子驾到桌子上,掀开了上头的布,就是谢满月和她的赌约,大河江山图。 她绣了大半年的时间,终于把这东西绣好了,绣完之后许颖还让人给裱成了框亲自送过来,她扬眉看着谢满月,“行了,东西我已经绣完了。” 谢满月上下看了一遍,笑眯眯着,“看来许夫人是不了解你,在这上面你也是极有天赋的。” 许颖哼了声,“等你顺利生下孩子之后我们在比试,为了彰显公平,你没法练,我这段日子也不去练习了。” 要不怎么说谢满月觉得她有趣,许颖的心眼实着呢,还不愿意占谢满月的便宜。 “那你恐怕得等上好一阵子了。”谢满月命人给她倒茶,“也许明年我们就回兆京了。” “我娘说大哥要跟着王爷一起去兆京。”许颖皱着眉头看谢满月,“我才不想去。” 按着许夫人的心思,大约是希望女儿能嫁一个顺心如意的,毕竟兆京那里选择也多,她们夫妻俩是在毫安安家落户了,但是自己的孩子,当爹娘的都希望这路是越走越好。 许颖问完了这一句,又忽然问了好些关于兆京的事,还问了谢满月其中几家人的情况,等她离开口谢满月才缓过神来,她问的那几家,似乎也都是习武的,其中有一家谢满月还熟悉一些,经常和孙家在走动的,家中有尚有两个在适婚年纪的少爷。 谢满月也只是猜测着,过了几天后,腊八前夕,借着送年礼,许夫人亲自来了一趟王府,和谢满月提及之前许颖提到过的那几家,证实了谢满月心中的想法,许夫人是想把女儿嫁回兆京。 ☆、第102章 满月生子 许夫人在王府内留了半日后离开,外头的雪越下越大,何妈名人清扫出一条小径,搀扶着谢满月从走廊里过去了库房,这儿清点完送去各府的年礼,外院的管事匆匆入内,说是宫里头的赏赐来了。 不论是谁负责送过来的,宫中的东西谢满月怎么都得亲自去前院看看,谷雨和霜降两个人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到了外院,雪地里放着的漆红色箱子额外显眼,林林种种的有十来箱,其中不止是宫中的分例,还有皇后和恭妃准备的,太子妃另外备着一块儿送来的。 谢满月就是占了这一年的便宜,东西都是定王府那边备了送过去,她这儿没操什么心。 负责送东西过来的是毫安城里的官吏部下,宫里头的人还被拦在城外山下,大雪的天这些人受不住,还是城里派人去把东西接上来的。 谢满月让谷雨封了红包,又命外院的管事跑一趟山下,送些银两和吃食过去,算是对那些宫里头来的答谢。 这厢何妈带着白露清点这些箱子,皇后和恭妃几乎是准备的差不多,知道谢满月快生了,准备的都是孩子穿的衣服,皇后娘娘还为此派了一个宫中的嬷嬷过来替谢满月接生。 让何妈把人带下去安排着住,太子妃这儿还多了不少月子时的补食药材。 就在前几天,谢侯府那儿谢老夫人命人送来的年礼早一步到了毫安,深知孙女缺什么,谢老夫人也给谢满月送了个稳婆过来,算上何妈在毫安城里找的,一下就有三个。 “那些衣物都放起来罢。”谢满月让谷雨去把皇后和恭妃送的衣服放到耳房内去,孩子的衣服有很多,那边的暂时还穿不着。 这头刚刚吩咐完,何妈匆匆过来,见她要自己出屋,忙到身边搀扶着,一面道,“那宫里来的管嬷嬷架头不小,不愿和关妈妈住一个屋,中间还得隔着一个空屋子才行,说是嫌吵。” 皇后把宫里经验丰富的接生嬷嬷派过来,这做派也不小,这个管嬷嬷还带着一个伺候的小宫女,进出端茶递水都有人候着,宫里这待遇差就是这么明显,谢满月摆了摆手,“由她,既然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何妈你去问问她缺什么,缺的都给添上,这儿比兆京冷,别病了才好。” ...... 半日过去,到了傍晚的时候,这管嬷嬷来了谢满月主屋这儿,身上穿的还是大氅衣,脱下后上衣脖领处还厚厚的搭着一层狐绒,年约三四十的嬷嬷,看起来挺年轻的,不苟言笑,进来就说要给谢满月看胎位。 “王妃还有一月左右的日子将要临盆,如今这胎位该正了。”管嬷嬷洗干净了手,谢满月靠在那儿解开外衣,管嬷嬷的神情很严肃,抬手仔细的摸着,到了肚子下方神情有一抹松动,半刻钟的时辰,管嬷嬷起身,“如今是差不多。” 说罢了,管嬷嬷又嘱咐了好几件事,连带着谢满月这一月内的吃食都过问了一遍,此后她每隔三天都会过来看看。 很快是年三十,谢满月身子重,没法去将军府拜年,祁丰也爽气的很,大年三十团圆饭是在军营里和众将士们吃的,年初一就到了王府这儿,谢满月也不用走亲戚,祁丰住到了初三,初四傍晚才回将军府。 初五这天下午,谢满月午睡起,正准备命人去将军府请老爹过来吃晚饭,才刚下床人就不对了,肚子一阵一阵隐隐作疼,一旁伺候的谷雨见此赶忙去请何妈,又命人到前院那儿请管嬷嬷和关妈妈她们过来。 主院这儿有条不紊的忙了起来。 初始疼的不厉害,谢满月还能在屋子里走动,管嬷嬷一张严厉的脸,还不许谢满月休息,让她吃了大半碗的甜面下去之后,时不时看谢满月的肚子,倒是一旁关妈妈和毫安请来的稳婆秦婆子没什么事做了,只在一旁打个下手。 后来谢满月实在是疼的没法子,话都说不出来了,管嬷嬷见羊水未破,让谢满月先坐下休息,半个时辰过去后才让她躺下,床上支起了薄被遮盖,谢满月只觉得身下一阵的胀,一股热流淌了下来,管嬷嬷扶住她的腿严肃道,“蓄着力道,别都喊漏气了,往下压,等会儿疼的时候用力。” 关妈妈过来搭把手,在前面替谢满月推肚子,下一刻那疼痛就来袭了,谢满月两辈子加起来也才是头一回经历这事,疼极了的时候下腹垂涨的像是要把盆骨给挤碎开来,全部的疼都集中在那儿了。 屋外乔瑾瑜站着,祁丰也从将军府那儿赶过来了,过了半个时辰后,许夫人和姜夫人闻讯而来,特地到这儿外头来陪着,王府中没有长辈,她们都是生过孩子的,倒时候有什么要紧的事也能跟着应急。 白露把她们都请到了一旁的耳房内,乔瑾瑜并不放心,凝沉着脸站在走廊下,看到屋子里端盆子出来,他这一眼扫过去,还把进出的两个小丫鬟吓到了,王爷绷着一张脸的样子好恐怖。 殊不知乔瑾瑜心里比谁都紧张,握着的手心都快出汗了,祁丰在二房门口看到女婿如此,也不拦着他,当年他是没临着那机会回去陪阿玥的娘,否则也该这样站在门口,踱步着担心。 ———————————————————— 谢满月终于是忍不住痛喊了声,外头乔瑾瑜心跟着一提,屋子内管嬷嬷拍了一下她的腿,“忍住气!” 谢满月深皱着眉头,这都一个时辰多过去了,怎么还是原来那样毫无进展。 “王妃你还不够用力,都见着孩子的头了,差一点!”管嬷嬷提醒她,自己也是紧张了一额头的汗,谢满月依照她所说的用力,每每到了最后的关头,谢满月总是提不上劲,力虚了。 外头天已经黑了,谢满月在屋子里生了快两个时辰,她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她用力到了最后的时候两条腿总是会没有力气,上半身鼓足了气,下半身没知觉了,不知道这力使到了哪里,像是泄气了一般,谢满月的腿都跟着抖了抖。 她看了管嬷嬷一眼,分身出力直接把盖在膝盖上的遮挡给扯了开去,深吸了一口气要用力,谢满月只看到那管嬷嬷伸手去接时,就那么极轻的触了一下,谢满月那一股子的气直接泄了,管嬷嬷抬手弄高她的腿,神情越发严厉,“王妃,你再这样下去不使劲,孩子可就要保不住了!” 谢满月神情里闪过一抹难堪,“管嬷嬷,你出去!” “王妃你说什么胡话,紧要关头,来使劲!”管嬷嬷又拍了一下谢满月的腿,要她集中精神用力,谢满月扭头看向门口,吸了一口气,力道全用在了喊话上: “瑾瑜!” 外头乔瑾瑜身子一震,听到满月这么叫他,当即就推开了门口拦着的丫鬟直接进了屋,就在外屋和内屋之间的门口,谷雨见王爷进来了,忙提醒,“王爷,里面血气重,您不能进去。” 屋子内管嬷嬷眼神越发凌厉,“王妃,您这是生孩子不是儿戏,此时怎么能叫王爷进来,这血气重的王爷呆不得。” 谢满月看了她一眼,“本王妃替他生孩子,他还要和本王妃讲血气重,霜降,过去开门!” 知道开门不对,霜降还是听王妃的,三两步跑过去把内屋的门打开了,乔瑾瑜跨进来两步,谢满月冲着他看过去,满头是汗呵斥,“你就站在那儿,把...把管嬷嬷给我带出去,她累了,需要休息!” 谢满月眉头一皱,又是一阵的疼,最后的话都有些说不利索,管嬷嬷听定王妃如此吩咐,顿时也生气了,“王妃怎可如此儿戏!” “那也是我自己生孩子,瑾瑜,带管嬷嬷下去好好休息。”谢满月哪有多余的力气说,吩咐完了之后没再看,而是朝着关妈妈看去,使了个眼色便无力再说,而管嬷嬷这儿,乔瑾瑜霜着一张脸看着她,逼的她不得不出去。 “定王爷怎可闯入产房,这冲了血气该怎么办,竟然还儿戏到答应了王妃的要求让老身出来,老身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来帮你们的。”管嬷嬷十分气,双手还脏得很尚未清洗,她是要再进去替定王妃接生的,但是乔瑾瑜没让。 也没有放多少情绪在脸上,乔瑾瑜就是冷冷淡淡的看着她,“两个稳婆也够了,管嬷嬷还是先休息一会儿,若是屋子里再不行,到时候你休息够了再进去也无妨。” “胡闹!这是能休息的事,再拖着时间,定王妃和腹中那孩子都要性命不保!”管嬷嬷一脸笃定,这天底下哪有生孩子的时候叫稳婆先休息一下,休息过后那可是一尸两命的事。 只是管嬷嬷这句话才刚说完,忽然,内屋中谢满月闷哼着痛喊了声,紧接着就是关妈妈欣喜的声音,“生了。” 管嬷嬷那怒意的脸色还摆在脸上没有放下去,此时不知有多么难堪,乔瑾瑜没有看她,转身两步跨到了门口,屋子里又片刻时间过去,秦婆子推门出来恭喜,怀里抱着襁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是个小公子。” ☆、第103章 谁在背后捣鬼 折腾着等谢满月这边屋子里清理干净换过了一身衣服,她才肯让乔瑾瑜进来,孩子就放在她里侧,睡的很沉。 乔瑾瑜进来的时候谢满月正看着里侧的孩子,喝过米酒汤后她没什么睡意,转头见他来了,询问,“老爹走了?” “孩子抱出去看过后他就回去了,让你好好休息。”乔瑾瑜坐到她旁边,抬手替她理了理垂下来的头发,看了一眼躺在里侧的儿子,一瞬有些晃神。 谢满月顺着他的视线,笑了,“很像你。” 长的像乔瑾瑜多一些,浓眉大眼的,肉嘟嘟的小脸上就是那鼻子随了谢满月,乔瑾瑜又仔仔细细看了儿子好一会儿,神情柔和了几分,“也像你。” “女儿像我就行了。”谢满月勾着嘴角,抬手轻轻摸了摸遇哥儿浓密的黑发,“他啊,醒着的那会儿可活泛了,如今倒是安静,以后肯定也不是什么停歇的主。” 瞧着爹和娘,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生出来的孩子能安歇到哪儿去呢。 “报喜的书信已经发去兆京了。”这一来一去,等那儿回讯,估摸着这儿都得办弥月宴了。 谢满月顺了一下盖着的小被子,“管嬷嬷人呢。” “在自己院子里呆着。”乔瑾瑜说罢眉头微皱,“她说要帮忙带孩子。” 鼻息中重重的哼了声,“带孩子?她恐怕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真是皇后娘娘派她来的还是另有所图。” 关键是这事儿还抓不到把柄拿捏不到错处,生孩子的时候她一没有拿刀子架着她脖子要杀人,也没有拦着不让她生,说的都是稳婆该说的,做的也都是稳婆该做的,要不是她自己有所察觉,再多给两天两夜她也生不下这孩子。 乔瑾瑜就算是没经历也知道女子这鬼门关,想到妻子因此会丧命,他的脸色也不好,“皇后娘娘不应会做这么明显的事。” “我若生不下孩子,屋子里三个稳婆,都瞧在眼里的,那多半是我自己没用,难产了。”谢满月这些年听得也多了,要在产房内动手脚也是极容易下手,最多折一个稳婆被迁怒而已,实打实的追究证据,真不容易。 折一个管嬷嬷,舍了定王府两条人命,这买卖,不知多少划得来。 “管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了。”乔瑾瑜细想了一下,“好几位皇子公主都是她接生的,大公主和六皇子出生的时候她还照料过一段日子,当年十一出生,她还在淑妃娘娘那儿留了半年。” 有威望的接生嬷嬷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下作的事情来呢,谢满月要不是亲生经历,她也不信。 “如今孩子生下来了,恐怕更难追什么责了。”谢满月都能想的到过些天那管嬷嬷会说什么,“毫安这儿也不缺人照应,过几天就派人把她送回兆京。” “你先好好休息。”乔瑾瑜见外面天色已晚,便是精神好也该好好休息,谢满月点头躺下,乔瑾瑜又陪了她一会儿,等她睡着了这才去了隔壁休息。 ———————————————— 第二天时这管嬷嬷又过来了,她那是奉旨前来,皇后娘娘命她照顾定王妃和出生的孩子,如今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她总不能就留在自己院子里什么都不做。 谢满月中午时接见了她,命人给她看座,又倒了茶,也算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对她足够敬重了,但是语气里满是疏远,“嬷嬷说的这件事就不劳费心了,这儿不缺人手,我也使惯了熟的,嬷嬷若是喜欢就在毫安多呆几日,过几天让王爷派人送嬷嬷回兆京。” 这话乔瑾瑜那儿还没传达到,所以谢满月这儿是第一回听到,管嬷嬷的脸色有些沉,“老身也是奉了娘娘之命前来,若是没有照顾好王妃,老身也难辞其咎。” “说起来,你早就该难辞其咎了。”谢满月轻飘飘说了句,管嬷嬷蓦地抬头看她,谢满月脸上的笑意更淡,“本王妃是头胎,以前从未生过孩子,不过这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么,管嬷嬷此等尽心尽力,这几天就在毫安城里好好走走,来一趟也是不容易。” 在宫里周旋惯了的,说起什么来都面不改色,谢满月这些话说完,管嬷嬷的神情里甚至还是一抹恼怒,略带着指责教训的口吻,“老身虽说不是宫中最好的,但接生过的皇子公主也不少,像王妃昨日的行径,出了事谁担当的起,您这是在拿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儿戏。” “出了事自然是我自己担着。”谢满月懒得和她周旋这些,她何必和一个宫嬷嬷绕着说话,“当然你一个宫嬷嬷也脱离不了干系,我若出事,你这条命绝对不保。” 管嬷嬷神情一黯,又要张口说皇后娘娘,谢满月不耐的打断了她,“天高皇帝远,我出事,你没走出这个门定王爷就会要了你的命,管嬷嬷,到底是宫中养尊处优的日子让你分不清尊卑了,你何必在这里和我打太极,难道本王妃还多你一个解释?” 要她死,说三天三夜解释那都是死的命,王爷和她什么时候还要为了皇后顾忌一个差点要害死她的宫嬷嬷的性命。 没料到这定王妃的态度会如此强硬,管嬷嬷印象中的定王妃在宫中对太后娘娘和皇后都是尊敬的很,如今一看这般凌厉的气势,和传闻中的皆是不符。 只不过管嬷嬷哪里肯承认,她尽心尽力接生,口碑都实在的,否则皇后怎么会派她来,遂管嬷嬷的神色也不好,“王妃这是生子虚乌有的事了。” “我哪里有这么多的闲工夫还生子虚乌有的事来污蔑你一个宫嬷嬷。”谢满月神情里浮现一抹不屑,“就算是你回去了死在路上,皇后娘娘也不会追究我半句,更不会派人过来查。” 谢满月哪肯轻易算了,人是非让她回去不可,还得平平安安回去了才行,不是皇后那也有别人,她倒是要看看谁在背后捣鬼。 管嬷嬷脸色更不对了,都直截了当说了弄死她都不成问题,她脸孔上哪里还能摆的镇定。 “趁着时候好好在毫安走走,过几日就回去了,沿途也得小心了,这儿最多的就是土匪流寇,可不管什么老弱病残。”谢满月低下头去,至于皇后那儿,她想怎么复命就怎么复命。 ...... 对管嬷嬷来说,这一顿话谈的丝毫都不愉快,孩子那儿王爷和王妃根本不会让她插手,这是人家的王府,四下都是王妃的人,管嬷嬷惦念着王妃说过的话,还真有点怕死。 她要是出什么意外都推到流寇土匪的身上,皇后娘娘也不会大老远派人到毫安这儿来追查。 想到这儿,管嬷嬷就想赶紧回着兆京了。 洗三过后第四天乔瑾瑜就派人送管嬷嬷回兆京,等她出发半日功夫,乔瑾瑜又派了两批人前去,一批快马加鞭到兆京关注管嬷嬷回去后的一举一动,另一批则是乔装成小商队,到时还能搭在一块儿回去,沿途也能时刻注意。 ———————————————— 毫安的初春来的慢,这儿的天,年底刮风,下雪后又风平浪静的,等雪都融化了,初春乍现时这儿又要起风好几个月,所以融雪的日子会显得额外漫长。 二月初时宫中的赏赐送到了,一块儿来的还有遇哥儿的赐名,皇上赐了个彦字,按着辈分,遇哥儿要叫乔洐彦。 皇上的赏赐,皇后的赏赐,太后娘娘那儿,恭妃的,还有马太妃命人送来的,合着到了弥月宴前一天,谢侯府的贺礼也到了。 他们夫妻俩背井离乡的在这儿,弥月宴也办不大,最多的宴请的就是军营中下属的夫人家眷,倒是乐坏了祁将军,他那抱孩子的姿势,可比女婿要来的熟练,闺女都是自己养大的,抱个外孙完全不是问题。 遇哥儿是挂满了红包回来的,不太给面儿,抱出去的时候睡着了,抱回来的时候却醒了,安静的在谢满月怀里,好奇的瞪着大眼睛直勾勾的看谢满月。 “看什么呢。”谢满月笑着轻点了点他的额头,遇哥儿忽然咧嘴笑了,肉嘟嘟的脸颊两旁露出了小酒窝,谢满月被他逗乐了,“多笑笑好,可别像你爹,上哪儿找你娘我这样的嫁给他啊。” 当着儿子的面埋汰丈夫不手软,谢满月把他交给奶娘询问,“王爷呢。” “王爷被祁将军请去了。”谷雨端着鸡汤进来让她喝,这时外头招待完了客人,祁丰和乔瑾瑜站在前厅门口,正说起回兆京的事。 “圣上的担心无不道理,不过现在我的伤已经好了,你们也不必留在这儿,多此一举。”祁丰想让他们早点回去,虽然有女儿陪着好,可这儿到底是毫安,又不是能舒坦过日子的地方。 “过半年,等雨汛过了再回去。”乔瑾瑜已经和谢满月商量过,“如今遇哥儿也还小。” 祁丰心系着还有一件事,“等老子揍过那帮孙子,也能回去一段日子。” 翁婿俩心照不宣,都知道对方心里想着这事儿,祁丰抬手拍了拍乔瑾瑜的肩膀,“沉住气,那几个人暂时就留在这里。” ☆、第104章 安的什么心 二月底时毫安的天渐渐有了暖意,风吹不到的墙角里还有没化干净的小雪堆,那些初春的嫩芽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冒出来,扎根在一小片白色中尤为的显眼。 园子里到处是一副生机,清早谢满月起来,抱着遇哥儿在窗台上站了会儿,小家伙裹在襁褓中也透不着风,只看着谢满月,眼睛都一眨不眨。 外头谷雨带着姜夫人过来,一旁还牵着姜婉婉。 四五岁的小姑娘打扮起来正是机灵可爱时,扎着简单的小辫子,身上一件斗篷披风,看起来毛茸茸的。 进了屋子后姜婉婉跟着姜夫人温水净了手,她好奇的看了看谢满月的肚子,再看看躺在那儿蹬着小腿的遇哥儿,张口惊讶的很,“王妃生的呢。” 前段时间见到还是大着肚子,不过现在过去了半年,她不会盯着自己的肚子发愁里面也有宝宝了。 “之前许夫人给你送了几件衣裳,我这儿也做了一套,你这边肯定是不会少,图个吉利。”姜夫人拿出来的这一身是大红色的,上头绣着可爱的娃娃图案,活灵活现。 这样的衣服谢满月这儿好几身,恭妃送来的,祖母送的,还有孙家那儿姑姑亲手绣的,谢满月自己做的都还没轮着机会穿。 不过谢满月还是欣然收下了,“说的不错,是图了吉利。” 谢满月脑海一转,想起了年前宫里送过来的几箱子衣服和布料,看婉婉身上穿着的衣服也不错,“我这儿有几匹不错的,你拿回去给婉婉做几身。” “那怎么好意思。”姜夫人婉拒,谢满月让何妈去耳房内,不多时,何妈便拿着几匹布回来了。 抹在手上都是软料子,做里衬的舒服,外穿的颜色和适合,谢满月见她不肯收,拉起她的手握着,“拿着罢,都说是图个吉利,我这疼一下婉婉,你还要拒绝不成?” 说罢了,谢满月哄着姜婉婉,“等你娘做好了衣服,你第一个来传给我看,好不好?” 姜婉婉笑的羞涩,往姜夫人怀里靠,轻点了点头,“好。” 谢满月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才乖。” ...... 谢满月送着姜夫人她们回去,到了前院大门口,她看到了姜家的少爷,身旁还站着一个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生的很俊俏,看到姜夫人她们出来时候,两个人都显得很高兴,尤其是那俊俏的男孩子,视线一直在姜婉婉身上。 只见姜仁瞪了男孩子一眼,直接挡住了他的视线,上前把妹妹拉到了身旁,“我们走。” 姜婉婉还高高兴兴的和男孩子打招呼,“金元哥哥,你怎么在这儿呀。” 金元毫不在意姜仁的做派,笑着回她,“我与你哥哥一起下学,来看婉婉的。” 姜仁哼了声,“是你厚脸皮非要跟着一起来。” 金元笑而不语,目送着姜婉婉上了马车,自己这才上金家的马车,带着随从离开。 下午乔瑾瑜回来,谢满月说起初见金家少爷,说着说着便笑了,“我说啊这金家小少爷本事不小呢。” 乔瑾瑜把儿子轻轻抱起来,让他趴在自己肩头上,父子俩一块儿转头看她,“怎么说?” “你看,姜家小子把妹妹看的这么牢都还能让他钻了空子,我看婉婉是很喜欢他呢。”谢满月倒是头一回见着目的这么明确的孩子。 乔瑾瑜失笑,“这才多大。” 谢满月轻哼了声,“你不信啊,看着吧,再过个十年,说不准他就一门心思想把婉婉娶回家去。” “你可知晋城金家。”乔瑾瑜见遇哥儿睡着了,把他抱下来交给奶娘,谢满月点点头,乔瑾瑜继而道,“姜家和金家如今是住着对门不错,但他们并非是门当户对,这金大人是晋城金家金老夫人的幼子,金家到了孙儿这一辈仅仅金大人生了个孙子。” 虽然晋城距离兆京也得有一两日的马车,但是晋城金老夫人的名声,饶是以前并不怎么回兆京祁玥都略有耳闻,这是个奇女子,丈夫死的早,一个人执掌金家养大几个子女,还得防着那些金家族里对他们孤儿寡母之下家产的觊觎,十分的不容易。 也是凭着她雷厉风行的性子和手段,这才有如今的金家,谢满月听闻这几年来金老夫人的脾气是越发的古怪,这么大的家族和姜家比起来,加上嫡长孙的身份,姜家的确是难攀得上。 谢满月瘪了瘪嘴角,不肯服输,“那也未必。”她就直觉看着有戏,虽然还只是豆丁的孩子,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这么大的肯定,谢满月就觉得他所说的家世这些未必。 ...... 正说着,外头何妈忽然急匆匆入内来请她,像是发生什么大事,谢满月跟着她出去到了耳房内,几个箱子里送来给遇哥儿的衣服都被放在了坐榻上,霜降正在把箱子里其余的衣服拿出来查看,像是在找什么。 “怎么了?”谢满月没看出什么来,直到何妈把一件红色的肚兜拿来给她看,反过来,在肚兜的下边儿,有一道浅浅的痕迹在上面,好似是血迹。 谢满月眉头微皱,“这是怎么一回事。” “拿了布匹后箱子里有些乱,我就带着霜降一起来收拾一下,打算放到那柜子里去。”那些赏赐的东西拿到之后只是粗看着登记,留在箱子里因为没用到,按着谢满月的吩咐也就搁在那儿了,今天拿出来一件一件细看时才察觉不对,两个箱子里的衣服,有三件都沾着点已经干涸掉的血迹。 三件衣服都拿出来放在谢满月面前,这么一看就突兀的很,宫里头送来的,谁会拿穿过的,还沾着血迹,何妈她们顿时起疑,赶紧去叫了王妃过来,又细细的一件一件看,还有没有漏下的。 “都是在哪个箱子里翻到的。”谢满月跟着皱起了眉头,何妈指了指那个大的,那又是皇后娘娘送来的。 忽然想到了送给姜夫人的布,“那几匹布在哪个箱子里。” 何妈脸色一闪,惊呼,“也是这个箱子里。” 谢满月神色一凝,“去库房里那几匹差不多的即刻送去姜家,把那匹布换回来。” 何妈赶紧让谷雨去办,这边乔瑾瑜走了进来,看一屋子放乱的衣服,谢满月又是沉凝着神色,“出了什么事。” 谢满月直接拿起小人衣给他看,还是一件内衬的小衣服,后背上拳头大的血迹,早已经干了,皱巴巴的在上面,颜色还是深黑。 “拿去给大夫瞧一瞧。” 谢满月点点头,他和她想法一样,但即便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谢满月心里已经笃定,绝不是什么好事,姜家那儿得尽快换回来才行。 ———————————————— 谢满月把找出来的几件衣服都送去了大夫那边,大半个时辰后谷雨回来了,把之前送给姜夫人的几匹布换了回来,谢满月让她们把整匹布打开来,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可当谢满月剪开最里面的纸时,那一丝丝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藏在里面的布条令她惊呆。 那都是直接从血里浸透过才塞进去的,寻常人家用了布之后里面的东西就用不着了,要么扔了,要么回卖给铺子里,并不值钱,铺子里收了也是直接用着再卷别的布,要不是捡开来根本无从发现。 这时谢满月已经感觉到一阵由脚底泛上来的冷意,乔瑾瑜当即下令,“把那些宫里送来的衣服东西全部集中到后院里。” 除了里面的布条送去给大夫看,其余的,点了火,乔瑾瑜一把将这些衣服东西全烧了。 何妈也觉得有些不妙,这些衣服放在箱子里太奇怪,宫里头的东西怎么可能不精挑细选查清楚才往外头赏赐,怎么会出现这样低级的错误。 乔瑾瑜烧的十分干脆,又命人把耳房里的东西清理赶紧,铺床的,斟茶的,烧的烧,扔的扔。 此时天将黑,这些小孩子的衣服烧起来很快,火光有些熄下去的时候乔瑾瑜又往上加了油,务必是烧的干干净净了。 半刻钟之后,拿去外头看的大夫直接来了王府,怀疑着几件小人衣是生了病的孩子穿过的,衣服上还隐隐有脓疮留下的痕迹,比血迹淡很多又因为衣服的颜色难发现。 听闻乔瑾瑜把其余和衣服接触过的别的衣物都烧了,大夫点着头,“怕是不好的害病,但是就此也瞧不出,在还有一件衣服的领子那儿发现了药迹,若是分辨的出来大约也能知道治的事什么病。” ☆、第105章 线索 过了几天后才有消息,王府这儿该清的衣服都清理干净了,为了以防万一,一个马车运送过来,摆在一起的箱子里那些衣服也都烧了,大夫来了一趟王府,说是那几件衣服上的药渣,初看似是治肺痨的处方,因为不能把所有的药都分辨出来,如今也不能很肯定的说就是肺痨病人穿过的衣服。 那都是会传染的病,小孩子得这个更是没什么活路,兴许是一家子都被传染了,蔓延到了孩子身上,撑不过多少日子。 “这其中还有沙参玉竹冬桑叶这些药。”大夫顿了顿,缓缓道,“应该是沙参麦冬汤的药方。” 乔瑾瑜神色微凌,“那是开治何种病。” “清养肺胃,生津润燥之功,口疮肺炎之用,此药还用在一病关键。” “什么病?” “天花之症,前驱发热时,桑菊饮加减,发疹初期,升麻葛根汤加减,形成脓疱时,可用沙参麦冬汤加减。”大夫自己说的都有些沉重了,“衣服上有脓疮,若是天花之症,应当恰好是在脓疱时服用此药方。” 其余的就不用大夫再解释了,天花之症,十得九死,病症极易传染,病好了之后所用之物,所住之处都要大肆清理,穿过的衣服用过的器具埋的埋,烧的烧,否则,体弱着沾染到这些,也会被传染。 大人尚且都抵挡不住的,更何况是孩子。 乔瑾瑜的脸色沉凝,要查肺痨不易,这兆京城中谁家的孩子得过天花总不难,一年半内之内的都可查。 ...... 送走了大夫,乔瑾瑜即刻派人回兆京调查此事,这厢谢满月听乔瑾瑜说了之后,错愕半响,随即就是盛怒。 “要对我做一些事也就罢了,对孩子还下的去手。”谢满月寻思着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在皇后送过来的箱子里动手脚,思来想去,也就那么几号人物而已,除了宫里头的人,还会有谁。 不是谢满月小心眼,她第一个想到的的确是大公主,但是大公主如今还在禁足,一年不得入宫的命令是太后娘娘下的,到如今还未满一年。 “毫安也不太平,还不如回了兆京。”谢满月想到她还把布匹送给了姜夫人,险些酿成大错,她心里就越发的戳,“回去了好歹什么事都能及时应对,总比在这儿丝毫不知那儿发生着什么的好。” “□□月是要回去,雨季过了之后就要启程。”乔瑾瑜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已经派人去查了。” “要害我的,还狠的连带我孩子都一起,一个手数的过来。”也不用一只手来数,他们夫妻俩一块儿算,也不会过这一只手的数目。 乔瑾瑜知道她说的是谁,“若是虎寨的事情水落石出,父皇和母后再不会罔顾无辜受灾的老百姓。” ———————————————————— 为了这事,王府内闹腾了好几天,幸运的事姜家那儿并未察觉到这件事,否则谢满月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乔瑾瑜派去的人在四月时有了回应,一年半载内兆京城中有两家人得过天花,兆京城外就不止这数了,往近的日子推算,兆京城中那两家日子都不远,一个在去年十月,一个在去年十一月,贫苦的那家人一家五口人最后都被传染,只活下来了一个人。 不用乔瑾瑜吩咐,派过去的人着重的往条件好一些的人家查,这几件混进去的衣服都不是贫苦人家能支撑的起,既然是贴身穿过的衣物,按着穿衣物孩子的年纪,最后排除下来,也不过两家人符合。 一家在兆京城中,一家在城外几十里路远的一个小城内。 三四月毫安这儿迎来了风沙天,刮的大的时候人都难走过,去年谢满月来时就轮着这个了,今年不知为何,风沙尤为的大。 等到了四月中,风沙渐渐小下来时,院子里已经积累了一层厚厚的灰,何妈每天都有在洒水,但并不见效,只能等风停了一块儿清理。 所以等到了五月初,这风沙天过去了,何妈赶忙带着大家把府邸里里外外好好收拾了一遍,屋子内刚刚会翻身没多久的遇哥儿趴在床上高兴得蹬腿,也不知想着什么心情愉悦的事。 谢满月刚刚收到兆京送回来的信,三妹的婚事定下了,二伯娘这回是发了大力,因为二伯官职再升迁的关系,三妹定下了镇西侯府任家长房的幼子,虽然和爵位无缘,但是长房嫡出,将来没有意外,亲哥哥就是未来的镇西侯爷,这也是一份殊荣。 为着这桩婚事,二伯娘可真是费劲了心思,但是祖母给她回信时情绪却不如二伯娘那般的高兴,镇西侯府的亲事谢老夫人没说不看好,但也没有很中意。 只是像当初二哥的婚事一样,二伯娘一力要的,倘若过得去,祖母都不会去拨弄这事儿。 谢满月把信收起来,遇哥儿犯了个滚到她身旁,小手搭在了她的腿上,趴着想要动又动弹不得,憋着一口气,小脸红扑扑的看着她。 谢满月失笑,抬手把他举起来,举到高处了他就高兴的蹬腿,咧嘴笑着,还要谢满月举的再高一些。 ...... 玩闹时谷雨进来了,说是许家那儿送来了一筐新鲜的丹荔,还是从南运送过来的,一路压着冰,送到王府这儿时底下还铺着一层,谢满月把遇哥儿交给方妈妈,走出去一瞧,许家客气,送了好一筐。 “把进贡送来的望果给他们送去一些。”谢满月低头看了看,“拿一半去五营。” 谷雨出门去许家,这时天色有些暗,看似是要下雨的征兆,霜降带人把院子里的东西收了收,没多久,磅礴的春雨便落了下来。 打开的窗户,一阵清风飘进来,舒爽的很,谢满月抱着遇哥儿走到屋檐下,雨声清脆,敲打在屋檐瓦片上,顺着缝隙落下,在台阶下的小水沟中汇聚成了一条潺潺的流水。 遇哥儿好奇的看着那如线串落下的雨水,趴在谢满月的肩头上,看着看着,忽然在雨水里看到了一抹身影,小脑袋一扬,看起来很高兴。 乔瑾瑜回来了。 披着蓑衣匆匆赶回来,到了屋檐下脱下衣服,淋了半湿,谢满月赶紧让他进去先换一身衣服。 这才中午过去没多久,谢满月跟着进屋,让霜降去烧一壶水泡点姜茶给他暖身子,乔瑾瑜换好了衣服出来,遇哥儿还眼巴巴的望着他。 乔瑾瑜意会过来儿子的意思,从谢满月手中接过了他,一等举起来,遇哥儿蹬腿就攀上了他的胳膊,小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想要一路往上,还要再高一点。 举了好几回还不满足,兴奋的睡觉都忘了,最后是方妈妈抱回去哄了好一阵子才安歇下来。 乔瑾瑜这才得空说起提早回来的缘故,城外山谷里出事了。 “疤老三连夜逃到了城外,受着重伤,恨不得立马有人把他带进城关起来,说是有人要杀他。”乔瑾瑜是今早去军营里才得知此事,在牢房内看到被从衙门里带来的疤老三,一身的伤。 “除了官兵就是寨子内的私斗,他倒是拿得起放得下,知道上这儿来保命。”谢满月轻笑,“他还替老爹办事了,上这儿总不至于丢命。” “他查到的那几个人,外头也难保还有遗漏的,追杀他的是寻风寨的人。” 谢满月一愣,寻风寨可是毫安外这一带最大的寨子了,和老爹过节还不小,但是他们寨子里规矩严,外人进出不宜,他们要打听虎寨的人做什么。 “听说很多年前这个大当家有几个兄弟死在了兆京。” 谢满月初始还没听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可转念一想,神情就有些不对了,寻风寨的寨主在她年纪还小的时候就是那一个没有变过,他的兄弟也都是土匪,死在兆京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官府所杀,这么多年来除了当初的那两件大事,并没有再出现过贼匪。 谢满月声音有些抖,“多少年前?” “十年前。”乔瑾瑜吐露着这三个字,十年前,祁玥死的那天,刑部天牢里有三个贼匪潜逃,这三个是重刑犯,并不是兆京城外的山贼,在兆京城外作案杀了别人一家五口人,本来判的就是砍头的罪。 “十年前,这些寨子还有行私买私卖的事,伸手长的,走私皮毛,从关外进再把把大周的东西倒卖出去,来钱快赚的也多。”乔瑾瑜回忆了一下,“当初那三个贼匪,听大哥说是犯了两重罪,私运在前,杀人在后,但是他们私运的货官府并没有找到。” 要不是那三个人其中一人作大死,看上了别人家的年轻媳妇,欲行不轨还杀了人,官府要追查他们也不容易。 谢满月真不知道杀她的贼匪背后还有这么一桩罪名在,“既然他知道人已经死了,找疤老三又有什么用,他们和虎寨有什么关系。” “这买卖,虎寨说不定也有沾手。”官府没找到私运的那些东西,说不定虎寨潜逃的人当中有人知道,买卖就是钱银,这些年私运的买卖越来越少,有消息就不会放过那么一批东西。 “光是那几个人怎么可能知道私运的下落,虎寨的几位当家都死了。”谢满月是不信几个小罗罗能知道东西的下落,连他们二当家的财宝在哪里他们都找不到。 只是谢满月这么想,寻风寨的大当家未必是这想法,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人,他要的是线索,蛛丝马迹也好,所以才亲自前去抓疤老三,要从他嘴里知道虎寨那些人的下落。 ☆、第106章 男宠 疤老三被留在了军营里,命是保住了,军营里的待遇可没有好到哪里去,在寨子里的时候祁丰都不会给他好脸色,如今到了别人家的地盘更是没什么了。 牢房内乔瑾瑜第三回过来,疤老三养伤大半个月,精神好了人就开始活泛,和他们打起商量来,只要毫安这里派人把他的寨子夺回来,他做牛做马都愿意。 “你这是在和我们谈条件?”乔瑾瑜坐在那儿看着他,疤老三手臂上的伤还没好,人显老实神情还狡猾的很,坐在那儿赔笑。 “王爷,咱哪儿敢和您谈条件,这不,外头那些个寨子可没我们老实,这些年祁将军没少下功夫,大家都是混口饭吃,咱也知道做的不过分了祁将军有些也睁眼闭眼的过去了,可有些实在是太过分了,您看那寻风寨,私底下那活儿可还没停,见缝插针的钻。” 受了不轻的伤,疤老三是仗着现在自己安全的,可劲儿的说寻风寨的事,神情夸张的很,“要是有我帮你们,岂不更容易些,再说了,那寻风寨的大当家明摆着是瞧不起祁将军,我这都说了是替将军办事,他还不肯放过我。” 乔瑾瑜似笑非笑,“你是土匪,我们是兵,这土匪都被策反了,他还能放过你?” 疤老三眼神讪讪,他那么说是自寻死路。 “他到底问了你一些什么。”乔瑾瑜神情沉了沉,疤老三自知他比祁将军还不好对付,只能老老实实的说。 “问我找到了几个人,问这几个人在哪里,没交给祁将军的两个打听的怎么样了,人在何处,还问我十年前他那兄弟怎么会被人这么斩首,这我哪儿知道啊,我都不知道十年前他那几个失踪的兄弟原来早就死了,天高皇帝远的,兆京发生了什么这里怎么知道。” 疤老三也冤的很,赚点银子不容易,这下子来了个狠的,命都差点没了。 乔瑾瑜眉头一皱,这个寻风寨的大当家想知道谁杀了那几个劫匪,当初那三个人当街被逮住后是祁将军亲自监斩的。 疤老三看了乔瑾瑜一眼,“王爷,您说寻风寨大当家坝子那人,听说他都不是大周人。” 乔瑾瑜瞥了他一眼,“哦?” “咱们这儿的人哪里生的出这种买卖的想法,那都是他们寻风寨想出来了大家才跟着去的。”疤老三说的还一脸信誓旦旦,乔瑾瑜看了他一会儿,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图。 “这是兆京外大木山外山口附近的地图。” 疤老三一愣。 乔瑾瑜指了指中间画着圈的,“这是虎寨的位置。” “真的?”疤老三没去过兆京,看图也分不清东南西北。 “假的。”乔瑾瑜冷冰冰吐露两个字,“但是你要把这图记到脑子里去。” 疤老三心里头涌起不大好的感觉,“王爷,记这图做什么,我可没去过兆京,去了也没用啊。” “如今是六月,下月放你出去,你去找寻风寨的大当家,告诉他,人是没有了,但是在军营这里你和这几个被关的人呆了这么久,得到了一点消息,是关于虎寨二当家生前藏宝藏的事。” 乔瑾瑜刚说完疤老三的神情便垮了下来,他坐不住了,直接给跪了下来,“定王爷,您可别害我啊,怎么要我去找他,他可是要杀我的!” “你说你知道藏宝的消息,他就不会杀你。”乔瑾瑜示意许晟带人进来,两个看起来流里流气的男子走了进来,乔瑾瑜指了指疤老三,“这是你的手下。” 疤老三都快哭了,这都什么啊,“您都说这是假的,坝子能信么。” “他信不信不是本王说了算,而是你说了算。”乔瑾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要是愿意一直留在这里本王也不介意,不过你那寨子肯定是毁了,这辈子也不会太长,几十年过去,最多就在牢里等死。” “我这么一出去也是被他杀。”疤老三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都摊上什么事了。 “他信了你就不会杀你。”乔瑾瑜也不会听他一面之词,“你会受这么重的伤有一半是你自找的。” 疤老三脸色一黯,有些挂不住,变了好几回才转过来,他死死盯着这地图,半响,牢房内响起他沉声,“要我带他们去兆京做什么。” —————————————————— 六月末的时候毫安迎来了雨季,到了八月初雨水下了一个多月,王府这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虽然舍不得老爹,谢满月并不希望下次再接到旨意匆匆前来,这意味着毫安这儿又要出事,说不定老爹会再受伤。 带着遇哥儿去了一趟五营,最近在长牙,整个人显得恹恹的,夜里也睡不好,祁丰把他抱起来时也不要求飞飞了,趴在他的怀里异常安静,倒是把祁丰给心疼的,抱着他在军营里溜了一圈,就如很多年前他抱着祁玥在军营里走时那样,回来的时候遇哥儿情绪高涨了许多。 祁丰还给他们准备了不少东西,看到站在那儿的谢满月,神情里涌现一抹叹息,随即抬手轻轻按了按她的头,“路上小心。” “老爹在这儿才要小心。”谢满月不太喜欢到了分别时泪眼汪汪的感觉,嬉笑着嘱咐他,“少喝点酒,冲锋陷阵的事儿你这么大年纪了就别献身板了,军功领不完,给他们年轻的机会,回来还有我和弟弟给您养老。” “什么一把年纪。”祁丰最受不得的就是别人说他老了,偏偏谢满月总爱这么说,“阿靖的亲事你这个做姐姐的上点心,孙家那儿虽然是托付了,但都不如自己看的满意。” 谢满月摇头,“我看看罢了,到时候还的您回来商议。” 祁丰不善这些,“那小子自己主意大着呢,说不定自己有中意的,你回去问问他,要是看上谁家的姑娘告诉你,你送信回来直接能定下。” 说罢,祁丰又直接把话题给岔开了,说起乔瑾瑜之前的计划,“回去之后这些事交给瑾瑜来做就行了,坝子那人不是省油的灯。” 谢满月哼了声,“他不省油,别说老爹您斩了他那几个弟兄,他那几个弟兄杀人在先,说起来是先对不住我们的,谁给谁赔不是?” 当爹的脾气倔,闺女的脾气也倔,谢满月是打定主意这回要把这事儿给查个透彻,她死一回好歹死的明白些。 ...... 八月初七这天,他们出发回兆京,祁丰一路把他们送到了山谷下的镇上,在镇上过夜后送他们上了官道祁丰才回去,而谢满月他们这一路回兆京,多了不少人。 许晟带着许颖回兆京,一个任职,一个说亲,一路回去,许颖都是不情不愿的很,她还念着谢满月生完孩子后要和她比试一场,沿途问的最多的就是兆京城中哪里有赛马的地方。 问的无奈了,中道在驿站休息,谢满月无奈的看着许颖,“那你就没想过这一趟去兆京是为了什么。” 和谢满月有些熟了,许颖便不再像之前那么对她,如此一来更显得她有些孩子气,把遇哥儿往自己怀里一放,说的十分随意,“知道啊,说亲呗。” 许颖拿起遇哥儿丢下的玩偶捡起来送到他手上,抬头看谢满月,“我娘说的那关家少爷,我知道。” “印象中小的时候好像见过,记不太清了。”许颖想了想,太小时候的事情真的不记得了,这还是大哥告诉她的,小的时候见过关家的小少爷。 谢满月笑着,许颖脸颊有些红,低下头去声音也轻了不少,“娘有交代大哥的,我不用管。” 屋子里的氛围一转,谢满月轻巧带到了兆京城中一些圈子的相处习惯,许颖一开始听着还很抗拒,后来渐渐也听进去了,时间过的非常快。 —————————————————— 八月末的时候他们回到了兆京,这时兆京正好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大公主府里养的男宠出游时走丢了,大公主正满城的派人找,说得好听是迷路走丢,偌大的公主府难不成走丢后还找不回路了,怕是这男宠直接要逃走。 所以谢满月他们一行人到了城门口,还因此被拦下来了一会儿。 出城的人要受巡检,入城门的速度自然也慢了,乔瑾瑜派人前去守城那里,过了一会儿一队士兵前来,替他们开了侧边的城门,让他们直接通行进去。 谢满月拉开帘子还能看到出城门那儿排着的长队,都能动用到守城门的人,找一个男宠,大公主的做派还真是一如既往。 在集市岔道口许家兄妹俩和他们分道,一路前往定王府,沿途在外的谷雨她们还打听到了不少这一年多的事情,等回到定王府,谢满月坐下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大概知道了大公主府的事。 年初的时候大公主解了太后娘娘下的禁止令后几乎是每隔两天都会入宫,去过皇后那儿请安又去过太后娘娘那儿请安,把这认错的姿态摆到最低了,而男宠的事是从去年年底大公主半年禁足结束后发生的。 ‘驸马过世’后的大公主伤心欲绝,又对‘过世’的驸马难以忘怀,所以她就到处找和驸马相似的男子回来收做男宠,如今都快一年了,大公主府里被大公主看中带回来的男宠,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 ☆、第107章 骸骨 回到兆京后谢满月连续忙了半个月,入宫拜见,回谢侯府和祁家,还有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林林种种府里的事,一晃就到了九月中。 大公主那些事的详情,谢满月还是后来在在断断续续的听闻中拼凑起来的,最详尽的还是在赵王府中听赵王妃说的。 赵王妃看着趴在谢满月腿上的遇哥儿,进门到现在小半个时辰,小家伙又是坐又是爬,玩累了才在谢满月的怀里休息,睁大的眼睛似乎是能听懂她们说什么,赵王妃看着喜欢得很。 谢满月手拿着杯子抿了一口,“前几日我进宫,太后娘娘的身子好像是不大利爽。” 赵王妃笑了笑,“你那是刚从毫安回来,许久不曾入宫了太后娘娘才接见你一回,如今寿康宫那儿谁都不见,太后娘娘这样有一阵子了。” 即便是深居简出着也没有人会小觑太后,谢满月更是不会,“只不过一年多没回来,事儿还不少。” “可不是。”赵王妃淡淡着,“估摸着也有被大公主气着。” 皇家公主是什么样的典范,大公主也算是做了个特例,谢满月放下杯子,“人好似是找到了。” “前几日刚刚找到,否则那守城还得巡检。”赵王妃冷哼了声,“我那王爷还说既是皇家,诸多束缚,大公主情根深种如今难以释怀,她做这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王爷这么想,恐怕宫中皇上和皇后也是这么想的,到底是疼女儿,罚了罚了,再没出杀人放火的事,只不过是养几个男宠罢了,也没妨碍别人不是? 谢满月呵呵笑了声没有说话,赵王妃似乎也是心中有气,把杯子里的茶水喝干,“过些天入宫你就能见到她了,以前是拥着驸马,如今是几个男宠拥着她,这兆京城中清伶早就被她挑了个遍,男人啊,姿色太好也要被祸害。” 赵王妃最后半句是揶揄着口气说的,谢满月一愣,随即笑了。 ...... 傍晚时谢满月带着孩子回府,在路过集市的时忽然前头一阵喧杂,外面谷雨拉开帘子进来,“王妃,是大公主的行车队。” 谢满月摆了摆手,“靠边,让她们过去。” 李江驾车停靠在了巷子口,谢满月拉开小帘看出去,不远处,前后四辆马车正过来,前面那一辆尤为的大。 大公主府的马车并不是经过,而是停靠在了小巷子斜对面的一间酒楼,几个侍女在马车前迎接,一抹褂青衣裳的男子从马车上下来,谢满月愣了愣,这五官乍一看有些眼熟。 男子站在马车旁殷勤的看着马车,半响,纱幔内伸出一只手,男子如获珍宝一样的握着,轻轻一拉,云珠从马车内出来,穿的和过去一样,还是那般奢华,瞧她的面色是越发的好了。 云珠下了马车后没有急着要进去,而是站在马车边上,后面几辆下来两个青衫男子,云珠的神情看起来温柔的很,朝着马车内说了几句,没多久,那纱幔再度拉开。 那男子从马车内出来时谢满月又怔了怔,若说刚刚青衫男子是略微眼熟的话,这个从马车内出来的白衣男子简直就是像了,和云殊起码有七分相似。 云珠对他的态度和对其余几个青衫男子完全不同,大都的温柔和耐性都给了这个神情里带着一抹不愿的少年,对,没错,他看起来是和祁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谢满月深吸了一口气,云珠已经抬手牵着那个少年下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酒楼,后面鱼贯而入侍女和侍卫,外面马车如此停靠,酒楼里基本是不能再迎客。 谢满月如今是能断定那走失的男宠是哪一个了,能让大公主这样满城搜的,除了那白衣少年外,估计再也寻不出第二人,可这几乎是到了变态的情衷光是想想都令人觉得害怕,云殊和合香走了,大公主还能找到这么多的替代品。 ...... 等他们都进去后李江才驾马车回定王府,遇哥儿睡着了,谢满月正在看铺子里送回来这一年的帐,天色微暗时乔瑾瑜回来了。 在营里呆了一整天,风尘仆仆的,谢满月让他先去洗洗,简单吃过夜食,谢满月说起了白天在街上看到大公主府马车的事,转而问他,“半个月了,疤老三那儿找的怎么样。” “他们一路找过来,现在已经到了大木山外了。”乔瑾瑜让疤老三把人骗来是为了私运的事,朝廷禁令后私底下还是有人在做,如今有了源头,一条绳上的蚂蚱,就看能牵扯出多少了。 乔瑾瑜正说着,外头管事匆匆来禀,虎寨的事有消息了。 夫妻俩对看了一眼,乔瑾瑜换了衣服跟着出去,谢满月不放心,让谷雨去找了李江一同出去。 —————————————————— 此时已是夜里,乔瑾瑜骑马前去,到云岩镇也得两个时辰,所以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黑漆漆的夜里镇上一个人都没有,乔瑾瑜一路朝着大木山那儿去,到山脚下已经是黎明。 虎寨的位置在大木山的外围,乔瑾瑜让疤老三记的地图位置正好是虎寨的另一面,他们就算是能找到这儿来也得不少时日。 乔瑾瑜带人上山,半个时辰不到的路,天已经蒙蒙亮,许晟带人在后跟着,不多时,一座废弃的寨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十年过去,原先那寨子门口用竹子缠绕搭建起来的门如今已经满是青藤。 走入寨子,许晟他们跟上来,其中一个侍卫上前,指着前面已经被杂草树丛掩盖的小路,“王爷,就是在那里。” 当初掩埋虎寨死去那些人的土坑如今都已经杂草丛生,为了掩人耳目,找到坑的时候周围的杂草都没有处理,要走过去才看到那儿已经被挖开来的大坑。 几个人在底下忙碌,蒙蒙亮的天里,一旁用油布铺着的地方,满是挖出来的骸骨。 这些都是当年在寨子里被斩杀的土匪,包括那个被飞来的箭直接射死的二当家,当时祁将军命人把他们全部都埋在了此处,加上那一个月多的时间巡逻搜寻,这里应该是不会有人过来再挖。 “王爷您看。”侍卫带着乔瑾瑜到了油布前,收拾出来的几具骸骨,头上都着一支箭,“找到三具尸首都是如此,不过箭端都烂了。” 乔瑾瑜蹲下身子看,接过火把凑近那几具骸骨,十年过去早就已经腐烂干净,就是骨骼四肢也都断了,要分辨那个头骨和哪个身子是连在一起的,十分不容易。 抬手把断了的那一支箭拿下来,箭头戳在头盖骨上,乔瑾瑜摇摇头,“这还不至于一箭毙命。” 听那几个找到的土匪招供,当时二当家是侧面被箭射中,直接倒地不起,乔瑾瑜想着,视线落在最后一具上面,这上头还有没有腐烂干净的衣碎挂着,手骨都压没了,腿骨还在,头颅侧面一支箭,木质的箭尾烂了,箭头整个穿入了头骨中,牢牢钉住。 拨弄之间诸多骨骸内忽然窜出了几只老鼠,喳喳着冲入了土坑中去,乔瑾瑜把火把往骨骸内一照,里面闪着的是一只银光箭头。 也不嫌脏,乔瑾瑜直接把箭头拿了出来,一旁许晟凑过来,一看便知,“寒铁箭头。” 乔瑾瑜点点头,“普通的箭头那么远的距离没办法伤到这程度,一看这里。”乔瑾瑜把箭头反面给他看,这么多年过去都没生锈的箭头尾端刻着一个不起眼的符号。 许晟对这些是不熟识但是乔瑾瑜清楚的很,父皇养的那一批人中脖子后面都烙印有这个符号,当初岚妃出事,十弟受伤送去福国寺,父皇派了四个侍卫保护他,都是从这批人中选的,而皇上赐给大公主的两个人,也是其中。 给了谁就为谁所用,除了听皇上的之外就是听他们跟着的主人,这些人所用的武器也是惯手。 “寒铁的箭头并不多见。”许晟在背后添了一句,乔瑾瑜起身,把箭头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声音沉沉的,“更不多见的还有这个,这些寒铁箭头民间有私造,工艺并不精良,朝廷对这些都有管控,一查便知。” ...... 两个人正说着,坑里忽然有侍卫出声,“接着。” 走在坑边的人一接,拿过来给乔瑾瑜看,是一个只有拳头大小的盒子,触感冰冷,就这么大小的一个黑色盒子中间还上了锁,只有一个细小的孔,中间还被泥块填满着,底下黏着一块破布,轻轻一扯就掉了,许晟指了指二当家身上挂的,是一样的布料。 乔瑾瑜神情闪了闪,逃命拼杀的时候随身携带的东西总不会没有缘由。 ———————————————————— 乔瑾瑜回兆京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去的是那样的污秽之地,又碰过死人骸骨,何妈这儿早早准备好了沐浴的水,上了清柚叶浸泡,又去佛堂里取了观音水过来净身,进屋的时候遇哥儿正在抓着九连环玩,抬头看到他,啊了声,伸手要他抱抱。 乔瑾瑜走过来亲了亲谢满月的额头,从她身旁抱起了儿子。 抱起来之后遇哥儿就不肯松手了,一个是累了一天没睡的,一个是午睡过后精力充沛的,遇哥儿小手指了指门口,他要出去玩。 儿子的要求乔瑾瑜向来是有求必应,抱着他出了屋子,遇哥儿还想去院子里玩,外面天黑,乔瑾瑜就把他抱到了书房里。 把儿子放在书桌上,乔瑾瑜抬手从架子上取下书,一手搭着遇哥儿的腰以防他摔倒,一手翻着手里关于印记图案的书。 遇哥儿无聊,抓起一旁的笔捏在手中揉着。 乔瑾瑜和谢满月并不介意儿子弄脏,他喜欢抓的,只要不往嘴里送,脏了最多是换一身衣服。 有了这么大自由空间的遇哥儿,看着什么都在捏在手里玩一玩,乔瑾瑜翻书的空挡,他已经找到了刚刚乔瑾瑜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的小盒子。 小手正要抓过去,乔瑾瑜看到,往旁边挪了挪,遇哥儿抬头看他,乔瑾瑜笑着替他擦了擦手背蘸到的墨汁,“这个不可以碰。” 也就是乔瑾瑜转个背去拿书的功夫,等他转过身,遇哥儿挪了两寸拗着身子在那儿,小手抱着那盒子,而盒子被他一整个放在了砚台里,沾满了墨水。 看到乔瑾瑜回头了,遇哥儿还特别高兴,抬起满是墨水的手,咧嘴冲着他笑,露出几颗小乳牙。 乔瑾瑜无奈的很,“给我。” 遇哥儿献宝一样把盒子递给他,墨水滴滴答答的顺着滴落在桌子上,没等乔瑾瑜接到,遇哥儿抱不稳,盒子从他手上滑落下来,吭的一声砸在了还未合上的书。 看到盒子掉了,遇哥儿捏了捏小手,啊了一声,要伸手往自己嘴里塞,乔瑾瑜赶紧阻止他,把他抱回了主屋。 ...... 谢满月看到这父子俩满身是墨的回来,乔瑾瑜的脸上还有两个遇哥儿印上去的墨巴掌,失笑的命人备水。 “怎么弄成这样。”方妈把遇哥儿抱走清洗去了,谢满月替他脱下外套,再看他脸上的印子,忍俊不禁,“这是撒了墨了。” 听到里屋传来儿子欢快的玩水声音,乔瑾瑜无奈的很,简单擦洗了一下,“他抓着那东西脏,给他好好洗洗。” 谢满月点点头,“早点休息吧,明日再看也不迟。” “我去去就回。”乔瑾瑜换过一件衣服又回到书房,桌子上都是遇哥儿打翻的墨水,那个盒子还印在书上。 乔瑾瑜拿起盒子放到一旁正要擦,低头看去,神情一顿。 墨汁印过的地方呈现盒子的四方,因为沾的墨水很多,模模糊糊的只依稀有一个标记的样子,像是什么图。 乔瑾瑜很快反应过来,拿起盒子浸在水里洗干净地步,用笔淡淡的刷了一层墨上去,取来干净的纸放在下面,按着刚刚掉落的方向印下去,再拿起来的时候,一张清晰可见的图出现在乔瑾瑜的面前。 ☆、第108章 大公主饭盒(一) 九月底十月初的兆京城连日无雨,天气利爽的很,十月宫中有宴,除了皇亲之外就是官员女眷,太后娘娘身子好了一些,隔了大半年才出寿康宫,所以这一场秋宴举办的十分热闹。 可就在秋宴的第三天,本是要迎来秋试后的公榜,万众期待之时,傍晚晚霞刚隐,大公主府内发生了不小的动静。 此时大公主府内的花园内正是奏乐时,云珠躺在云毡上,半靠着一旁还有男宠陪着,前面几个歌姬在跳舞,晚霞之时显得格外美妙。 其中一个男宠替大公主捏着肩膀,偶尔摘一颗切好的果子送到云珠嘴里,“公主,今晚您想留在哪儿。” 云珠看着他的侧脸,神情有片刻的迷离,转身那男宠转头过来,云珠又恢复了神色,情绪淡了几分,“你问得太多了。” 男宠也知道公主最喜欢他哪个角度,很快调整过来,轻替她锤着肩膀,“我只不过想多陪陪公主,上回公主提的那诗句,还欠着一半呢。” 云珠又是片刻闪神,里面诸多情绪,她微微张开红唇,这么多个唐礼却都不是他,只是像而已。 云珠有多爱唐礼,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偏偏再也得不到了,她派人前去找,一个桃花庵好找,一个大周朝呢。 抬手轻轻勾了勾他的下巴,纵使也是俊秀的脸,可还不是他。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再找一个唐礼回来,云珠松开手,嘴角勾着一抹笑意,“来人啊,去把唐礼请过来。” 侍女躬身出了花园去请人,男宠的脸色微有变化,他抬头看着云珠,委屈着神情,“公主,您不喜欢我伺候您么。” 男人和女人也有异曲同工之处,同样是伺候人,撒娇和讨好都是必不可少的,受不受宠,被不被疼爱那都得靠本事,男宠时刻关注着大公主的神情,这府上,撇开那个叫唐礼的,他才是最懂公主心思的人,有谁比他更能摸得透公主心里想什么么。 “本宫怎么会不喜欢呢。”云珠笑着,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不屑,抬头看向花园入口,很快的,那儿出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天色将暗不暗时衬着那一抹白更加的显眼,云珠撑起身子看过去,匀步而来的画面犹如是再年轻些的唐礼,参着半点念想,半点真实,在她眼里那就是唐礼。 一旁男宠见此顿时心生妒忌,等他走近了,见他就杵在那儿也不行礼,语气酸的很,“进府这么久,怎么连规矩都不懂。” 苏笙微皱着眉头忍着,疏远的请安,“公主殿下。” 却不料云珠吃的就是这一套,在她眼里,会拒绝她会皱眉的才是唐礼,像身边这样只知道贴上来的,怎么可能是唐礼,所以她一点都不介意他的反应,反而是投过来更加柔和的神情,“来,到我身边来。” 苏笙并不情愿,可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当初进府的原因,走了两步到云珠身旁,云珠转头看他,这个角度真的很像。 云珠想着过去那八年的生活,她和唐礼是如何相处的,想到深处,云珠眼底的他们都成了唐礼,转头看跳舞的歌姬,要她们跳过去她和唐礼一起经常看的,忽而,花园那儿一阵嘈杂。 歌姬受了惊吓纷纷躲在了一旁,云珠抬起身子,一队的侍卫直闯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当初禁足时前来看管过的侍卫长,云珠神情一抹厉色,“大胆!” “没本宫的命令你们怎敢私闯公主府,来人,把他们赶出去!” 花园里一瞬又多了很多护卫和他们对峙了起来,在男宠的搀扶下云珠站了起来,冷笑看着他们,“怎么,今日又是颁什么圣旨来拿人。” “我等奉命前来,是为十年前云岩镇下村落被土匪打劫一事,刑部搜查到证据与大公主有关,特来请大公主前往刑部。” 云珠脸色微变,“胡说八道,十年前云岩镇打劫的案子和本宫又有何关系,本宫凭什么要跟你走。” “虎寨埋骨之地发现了线索,与大公主有关,倘若公主不信,可前去刑部亲自对峙,我等只是奉命,公主若是不从,下官唯有不敬了。”侍卫长看着云珠,神情凛然。 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对云珠来说早就也是抛诸脑后的,被侍卫长如此一提,回忆蜂拥上来,云珠强镇定着,“好,本宫就跟你走这一趟,来人啊,好好招呼几位大人。” 侍卫长亲自要跟着云珠去主院更衣,云珠也不再呵斥,快步回了主院,关门由两个侍女替她换衣服,随即吩咐,“去把严九找来,他知道该怎么做。” “公主,您一个人去刑部我们不放心。”侍女替她换好衣服,精心挑着首饰给她戴上,两个侍女眼底都有担忧。 “采莲跟我走,彩屏你留在这里,看紧唐礼。”云珠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即便是要被审问也不容许有半点差池。 侍女欲言又止,驸马早就走了,公主何必要留一个根本不是驸马的人在府上,还几番想要离开这里。 云珠见她走神,神情厉色,“听到没有!” “是。” 侍女送着她出了屋子,采莲跟在她身后,彩屏则直接从侧屋后面的窗户出去了,屋外的侍卫长下意识朝着那边的墙边看了一眼,只是他没有动作,而是抬头看出来的大公主,按着刑部那儿的命令,直接把大公主带离开了公主府。 ..... 此时天色已暗,街上人不多,一辆马车从公主府这儿出发前往刑部,路过集市的时候有人看到这样的阵仗都多看了几眼,得知是去刑部,这才有人碎碎开始说起马车是从公主府出发的。 只是引起的注意并不多,这边马车到了刑部后,云珠被请下马车,盛装进了刑部,堂内灯火通明,站在那儿的是刑部尚书和定王爷。 看到乔瑾瑜,大公主脸色一肃,顿时怒意横生,“九弟,是不是什么事你都要搀和一脚,怎么你寻我麻烦寻的还不够是不是!” “只不过是公事公办罢了,何来寻你的麻烦。”乔瑾瑜淡淡道,“若是和大姐姐无关,谁能寻的了你的麻烦。” “你!”云珠犹如是被人扼住了脖子,气的脸色铁青,她转而笑了,“很好,本宫倒是要看看你们找了些什么证据来污蔑本宫,非要闹的本宫不安歇。” 云珠站在那儿,一身烫金纹线的长裙,在明亮灯光下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的抢眼,从来都是风头无两的大公主,即便是在这儿依旧气势不减,她冷冷的看着乔瑾瑜,眼底闪着不屑。 刑部尚书也没有要她跪,命人呈递上来证物,一个寒铁枪头,两箱珠宝。 “虎寨二当家死于长侍卫的箭下,而在这二当家私藏的财宝中,发现了这两箱东西。” 云珠瞥了一眼那寒铁枪头,“怎么,宫里宫外这么多的长侍卫,一支寒铁枪头,还不知是不是宫中武器司中所造。” 抬箱子的侍卫打开,两箱子满满都是珠宝,两个人抬着把箱子倾倒在地上,里面还有放的凌乱的银子,这些都是在那个地下室中找到的,云珠冷眼瞧着,金银珠宝,难道还刻着名字。 到最后面,另外一个箱子的底部才倒出来一个木盒子,因为砸在地上了,里面的信全部都倒了出来摔在地上,其中一封容虎亲启摊开在了云珠不远处,云珠的眼眸微缩,不动声色的看那侍卫把信都放回到盒子里去。 几样东西摆在了云珠的眼前,玉佛,贡珠,藏在袖口底下的手紧了几分,她坦然看着他们,嘴唇微动了动,最终趋于平静。 “这些都是贡品,加上这互通的信件,大公主,当初你命人买通虎寨的二当家,揣使他们下山打劫村落,前去桃花庵洗劫一事,你可认罪。”刑部尚书指了指桌子上的信件,云珠哼笑看着他们,“就这几封信,几样贡品能定本宫的罪?杨大人,你这刑部尚书当的是越活越过去了,定王爷说什么都信,劳师动众把本宫请到刑部来,就是为了给本宫看谁都能得了的赏赐贡品和一堆不知是谁临摹的信。” 刑部尚书杨大人也显得很镇定,似乎是没打算今天要出什么结果,“案子牵扯到了大公主,本官是无能为力,明日这些东西会呈交给皇上过目,由宫中司刑审断。” 云珠脸色一黑,“既然交由司刑审断,今日为何请本宫前来。” “刑部尚书不过是想确认一些事情罢了。”乔瑾瑜指了指地上那些金银珠宝,“毕竟,这洗劫的案子后面还有祁家大小姐枉死之事,听闻祁将军正在回兆京大的路上,要亲自查办此事,揪出杀害她女儿的幕后黑手。” 云珠一路过来本就压着气,被乔瑾瑜这么一说更是怒气中烧,“随口污蔑的本事不小,你是要诚心和我作对是不是,本公主倒是要看看,明日入宫你要怎么和父皇交代这些事!” 说罢,云珠甩手转身出了屋子,上马车直接离开了刑部。 这儿堂内乔瑾瑜和刑部尚书杨大人还站在那儿,杨大人轻咳了声,“王爷何必触怒大公主。” 乔瑾瑜脸上没什么情绪,转身看着桌子上那放信的匣子,“触怒了才好。”要是不触动,这些功夫不就白下了。108 ☆、第109章 大公主饭盒(二) 此时回到公主府的大公主又遇到了另外一件麻烦事,她要彩屏牢牢看住的苏笙不见了。 云珠铁青着脸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屋子里什么都没缺,唯独就是缺了个人,转身看跪在那儿的彩屏,怒不可遏,“不是让你看紧了,人呢!” “公主恕罪,您吩咐过后奴婢就一直守在这里了,苏公子说累了想休息,奴婢就在外候着,之前小菇还送了茶进去,不知道怎么回事,人就不见了。”彩屏跪在那儿解释,她是真的不知道苏公子为什么会不见,明明是在屋子里的,明明已经歇下了,小菇出来还说苏公子睡着了,可等公主回来进去看人却已经不在。 彩屏正说着,那边护院匆匆过来,说是半个时辰前有个侍女从后院那儿离开出府,几个男宠听到动静声也纷纷赶来,得知是苏笙又跑了,有两个脸上是了然,有几个则是窃喜,那在大公主身边留的最久的男宠反而是有些担心,“公主,这么晚了是不是该派人去找找。” 云珠看了一眼跪在那儿的彩屏,深吸了一口气才没有让这怒意发出来,“采莲,派人去找,先去城门口看有没有人出城,有出城的即刻去追,搜,搜到人为止。” 原本她平息下来的心此时被搅合的很乱,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烦事来了一件就接连不断的出现。 “还有,去把十七找来。” ...... 到了深夜还是没有苏笙的消息,酒楼客栈里全部都找遍了,还有守城那儿,确认没有人出城的,云珠就派人在苏笙可能去的地方一个一个的找,她的情绪快要癫狂,坐在那儿时刻都安宁不下来,“这是第几回了,他真这么不喜欢留在公主府里,就算是无牵无挂的,他都不愿意留下来,他真这么喜欢留下来。” 云珠喃喃低语,一旁的男宠小心的端了一杯云珠爱喝的茶过来,“公主,就算是担心苏笙的安危您也应该好好休息。” 云珠抬头瞥了他一眼,她休息?她要怎么好好休息,一天没有找到苏笙她就一天没法好好休息,这才几日的功夫他又要走。 脑海中闪过什么,云珠看他的眼神里添了一抹威胁,“是不是你和他说了什么。” 男宠微怔,随即脸上一抹受伤,“公主,平日里我们要和他说上一句话都难,我能和他说什么,您这,是怀疑我让他走的么。” 云珠没有敛去那一抹怀疑,“他来这里不过半年时间,三个月前才离开第一回,如今越是频繁。” 此时男宠的脸色也变了,有些难堪,“倘若公主不信,我多说无益,熬夜辛苦,还请公主喝了这杯养生茶,我先行回去。” 男宠出了偏厅,云珠还沉着脸坐在那儿,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屋外有侍卫匆匆进来,在云珠的身旁低声说了几句,云珠啪一声拍了桌子,神情里的一抹狠劲,似乎是要把这屋子里的人都杀光。 只是她刚拔身要出去,那儿又是护卫出现,说是在城南那边打听到了苏公子的下落,云珠站在那儿,一旁还是那等着的护卫,一咬牙,云珠看着那侍卫,“你去刑部。” 随即又吩咐,“去城南。” ———————————————————— 此时的刑部内,乔瑾瑜看着潜伏进来被制服的黑衣人,转头瞥了一眼那沙漏,还有半个时辰,差不多也该到了。 黑衣人被几个人制住,拉下了面巾,乔瑾瑜从身后抽出一沓的信放在他的面前,“是不是找这个,严九。” 侍卫冷着一张脸,即便是被制住了也没有丝毫的退却,乔瑾瑜直接翻开着看了他的左手,抓着弓时手上的后茧,还有右手上拉绳和夹箭羽的粗糙后痂处。 “你应该是这么多侍卫里面箭术不错的,父皇派你们保护公主,不是助纣为虐,这一支寒铁箭头大公主也许不知,本王可清楚的很,你们几人都有自己的习惯,你拿的一手好弓,自然是有傲气,兵器司中还能有专门为你们几个打的箭头。”乔瑾瑜把那一支箭头扔在了他的眼前,大公主不知道的不代表他这么在军营里混了这么多年的人不知道,宫里的这些侍卫,太子比大公主清楚的很,“也正巧是大公主不清楚才会留下这么个箭头无所谓,否则,早就取回来了。” 谁会去翻十年前的案子,可偏偏有人还活在这世上,不过是一箭毙命,这么多年下来杀的人估摸着也不在少数。 “王爷是故意引我前来。”严九声音微哑。 乔瑾瑜起身,“还差一个,你和十七到齐了,也不差人了。” 话音刚落,外头就有了动静,刑部尚书杨大人推门进来,后面几个侍卫拿下的正是大公主派来的十七,严九的神情里一抹微动,他们两个被抓,大公主身边没人了。 按理来说大公主不该让十七过来,他若半个时辰没回去就是出事了,怎么会。 严九想不透的也是十七想不透的,而此时的云珠公主正火急火燎的前去城南找人,天将黎明,很快就是二更天,再过不久三更天多时,街上就会有前去上早朝的官员马车,所以更是要加紧。 城南这儿一片的屋舍,这时辰很安静,看到的也是在巷子外的小集市,因为大晚上实在是没什么人,被巡逻的官兵看到了,可要到巷子里面去找人又是一番功夫,巷子深处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内,没有灯,贴着窗户的地方两抹身影,苏笙躲在这儿已经大半个时辰,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人会让他刻意在巡逻兵出现时在外晃一下再躲回来,可只要是永远离开公主府,他做什么都愿意。 正此时,外面忽然有喧杂声,还吵醒了附近的邻居,苏笙下意识的往墙角藏,李江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用担心,他们不会进来这里。” 要找遍这个地方,起码得耗费上一两个时辰,那时天早就亮了,藏人越发的容易。 苏笙是有疑问,就躲在这儿到天亮,真的就能离开了?如今的城门口怕是守卫森严,当初他就是没能逃出城去。 正当他不解时,忽然外头声音大了几分,是有人说话,“人在那。” 这儿的动静随即小了下去,似乎是所有人都朝着那边前去,外头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从家里出来好奇的百姓几声低语。 苏笙此时才明白过来这巷子里还藏着不少他的替身,用来掩人耳目,吸引大公主府来找他的人的注意力。 等那些声音完全散去,李江这才回头看他,王妃想的果然没有错,不用他们想办法公主府里也会有人把这个和驸马长的最相像的苏公子放出来。 只要他把这个苏公子藏上一夜,拖延过这个时辰,刑部那边王爷估计也已经抓到人了。 一个和大公主驸马长的极为神似的人对大公主来说有多重要,那是极其的。 云珠为了要得到云殊做过多少事,谢满月料的准这个苏笙的失踪会让云珠多慌张,这不,连刑部那儿的两个侍卫她都不要了,一心只为了那点出没的线索。 —————————————————— 等到天要明时正在找人的云珠才发觉晚了,天已经亮了,刑部那里没有丝毫的消息,严九和十七更像是石沉大海的两个人,一去不回。 此时云珠想要再去刑部时已经来不及,宫中的人清早就住大公主府候着了,云珠大半的心都系在尚未召回的苏笙身上,入宫时她都还牵挂着。 直到皇上让她跪下,云珠这才如梦初醒。 ...... 乔瑾瑜不在,殿上只有刑部尚书和魏王爷,早朝是及早结束的,云珠惶惶然抬头,那一叠的信还在桌子上,云珠心思转的也极快,即刻辩驳,“昨日儿臣已经去过刑部,那都是莫须有的罪名加诸在儿臣身上。” 皇上是真的气急了,铁青着脸,云珠从未见过父皇这个样子。 就算是当初苏合香的事皇上的脸色也不是这样。 侍卫,信件,杀人灭口的箭头,买凶的金银财宝,及时出现救人的声音,假死充数让祁家大小姐误以为云殊死了,埋藏好后又把人挖出来救治,蒙骗,下药,杀知情之人。 不知悔改。 那都是一旁的刑部尚书再说,皇上气的说不出话来,这就是皇后带大的孩子,这就是大周朝的公主,这就是他捧在手心里疼爱过的孩子。 和土匪相勾结,想杀就杀,两个村子的百姓,几十条人命。 当然这些,云珠拒不承认。 金银财宝人人都有,寒铁箭头也不是独有,救人那是凑巧,蒙骗是因为爱,至于杀祁家大小姐,那更是不可能的事。 至于那些和虎寨二当家的通信,捏造的,反正不是她经手的笔迹。 就是料想到有一天也许这些东西会是把柄,云珠才没有自己动手去做。 ...... 而最后让云珠神情崩塌的是最后押上来的两个侍卫和贿赂刑部衙役那个小官的一封信。 云珠她是真的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严九若是被抓,十七要做的不是救他而是杀了他,可她当时慌张着要找苏笙的下落,一晃神,没等反应过来这两个侍卫都被抓起来了。 而他们除了听公主的话之外,他们还听皇上的话。 ☆、第110章.大公主饭盒(三) 皇上到底有多疼这么女儿,此刻脸上就有多难堪。 云珠出生时因为母妃难产,洗三那天母妃就过世了,当时因为皇后生下的女儿早夭,皇上就把云珠抱到了永福宫给皇后抚养,还记在了皇后名下。 失女之痛,皇后对云珠格外疼爱,女儿早夭时因为大师推算,不能给予称号以免影响孩子转世轮回,所以云珠就成了大公主,就像是皇后嫡出一样被养着,皇上也格外的喜欢她。 按理来说,这个孩子应该养的和太子一样的秉性,温和善良,识大体又懂得照顾弟弟妹妹。 可这些云珠都没有,撒娇讨好,投其所好,哄的皇上和皇后的本事有;但兄友弟恭却在她身上并不彰显。 云珠也不是对所有的弟弟妹妹都如此,她的好坏分明的很,骄纵的脾气是这么多的公主当中第一的,即便她不是皇后亲生,但她的身份摆在那儿,有骄纵的资本,高过其她公主。 若非这些,皇上大概也不会这么气了,若是个不受宠的公主,犯了这样不可饶恕的错误时,绝无二话是要贬为庶民,革去皇姓任其自生自灭。 然云珠并不是什么不受宠的公主。 ...... 大殿之上出奇的安静,乔瑾瑜当初用作诱饵的信已经不尊重要了,皇上铁青着脸色坐在那儿,云珠原先是站着的,如今是跪着。 奇的是,她那一半的心居然还牵挂着逃离开公主府的苏笙。 大约是觉得父皇不会怎么惩治她,也许是觉得当初天牢里放人的事情太后娘娘也仅仅是让她禁足半年,不入宫一年而已,这一回能有多重呢。 魏王和刑部尚书杨大人不是没瞧见大公主脸上那不知悔改的神情,转而看皇上,果真,皇上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半响,皇上沉声问,“你自己说。” 云珠抬起头,乱糟糟的心绪顷刻间平宁了下来,“父皇,这件事是个意外。” 刑部尚书杨大人神情微微闪,想起了定王爷之前所预测的,看大公主的眼神里更添深意,只不过这殿上也没有他插嘴说话的份,他和魏王爷站在一起,两个人皆是无话。 皇上的脸色没有变化,也瞧不出到底藏着什么情绪,“如何意外?” “最初儿臣只是想让那虎寨的二当家带人去吓唬一下人,并没有想让他们伤人,村子里性命无辜,说来这都是儿臣的错,儿臣没有想到虎寨的人如此凶狠,竟然抢掠村子杀害无辜老百姓,事后儿臣心中有愧,又怕被父皇责骂,所以才隐瞒了下来,但儿臣有命人去送银子给那些无辜受害的百姓人家。” 云珠张着无辜的神情,她是真的没想到最后虎寨的人会这么凶残,她只是想让他去教训一下桃花庵的人,也没让他取谁的性命。 “这么说,不是你让他们杀人的。”皇上看着她,淡淡发问。 云珠点点头,“父皇,儿臣是有错,也酿成了大错,可儿臣从未让人去对村民做什么,儿臣当时是意气用事,想以此来教训一下云殊,只是没想到那些土匪不仅是洗劫了村子还重伤了云殊。” 提到云殊,云珠又是泪盈盈的神情,“儿臣好不容易把他救回来,儿臣心中有愧。” “既然不是你所命,为何要让严七杀人。” “儿臣已经酿成大错,不能再让他们伤人,那二当家是凶残之人,只要他死了,官兵们都能少受伤害,所以儿臣才让严七把他就地正法。”云珠张口之言,那都是真的,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又是极为诚挚,严七这般杀人也没什么不对的。 魏王爷眉宇微挑了下,他太了解皇上的脾气,大公主的这一番言论,皇上怕是已经怒火中烧,不论什么理由和土匪参合就是大罪,难道是几句不懂事和酿成大错可以回避过的? 大殿内又沉默了一阵,皇上的声音沉沉的响起,“这么说来,从刑部那里放贼匪出来,杀害祁家大小姐一事,你也是要为了让人少受伤了。” 云珠心中一怔,随即辩解,“此时儿臣有冤,从未做过,祁家大小姐的死不过是意外。” 皇上深看了她几眼,随即吩咐,“来人啊,把齐夫人带上来。” ...... 云珠下意识转身看去,陆雪凝走了进来,神情里还带着一抹畏惧,她朝着云珠看了眼,很快低下头去,走过来跪在了云珠右下方,“臣妇拜见皇上。” 皇上抬手,按在了一旁的龙身扶手,魏王爷这才开口,“齐夫人,十年前你约祁家小姐出行,为何中途忽然离开,而据本王所知,你并不是回了陆府,而是还留在集市当中,只是进了一间茶楼。” 陆雪凝微抬了抬头,她是看向前面的云珠,转瞬又低下来,“我...我是受人之托,把祁家小姐约出去的,也是依照吩咐留她在铺子里我先提早离开。” “受谁所托。” 陆雪凝片刻犹豫,抬手轻轻指了指云珠公主的方向,随即就接收到了云珠投射过来的一抹警告,陆雪凝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最终咽了咽口水,张口声音轻了许多,“大公主命我去找祁小姐出来,也是她命我在那个时辰离开,我...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就没有回陆家而是偷偷进了茶楼在上面看着。” 所以说,陆雪凝是亲眼看着那三个贼匪窜逃到了这里,把走出来护人的祁玥一刀杀死。 云珠扭头看她,陆雪凝有些仓皇的避开她的视线,大公主之前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她偷偷躲在茶楼里看着祁玥被杀,等到街上的人都散去时她才从后门离开,从她那个角度看下去,那几个贼匪说是窜逃,不如说是在找人。 也就是那时陆雪凝才意识过来大公主让她约祁玥是为了什么,可她太怕死了,意识到那一点之后她就不敢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更别说告诉大公主。 “血口喷人,本宫何时让你去约祁玥了,当初不正是你对齐少爷心怀不轨,这才另辟径路接近祁玥,怎么反过来说是本宫让你去的。”云珠敛去眼底的一抹怨毒,哼声反驳。 陆雪凝涨红着脸看着云珠,随即朝着皇上磕头,“求皇上明鉴,臣妇所言句句属实,若有隐瞒,不得好死。” 云珠脸色一变,袖口下的拳头死死的握着,这个贱人! “阮大人一个小官吏哪里来的银子去贿赂刑部衙役,这一大笔银子,在阮大人时候于其家中地窖里还藏有三百两,并且其妻儿皆不知,当时阮大人有一封手信留在其夫人那里。”魏王爷的声音平平淡淡的,就是在叙述一件事罢了,“自知要出事,嘱咐夫人留好手信,阮夫人把手信缝在了孩子的荷包内,阮大人死后,家中曾被翻找,而阮夫人和她的儿子不知去向。” 那两个人本来也是该死的,云珠当时吩咐的要痛下杀手,只是奉命行事的人心软了,带回的只是阮夫人的尸首,放过了那个孩子。 这个孩子的线索早在乔瑾瑜去毫安之前就已经找到了,但当时太后娘娘中途拦了一截,乔瑾瑜就把找到人的事瞒了下来。 手信里的是什么,是当初云珠公主命他办的事。 而前一天云珠去刑部的时候,乔瑾瑜故意让她看到了的,所谓她和虎寨二当家之间的通信,不过是诱饵而已,为的是把大公主身边两个走到暗处办事的侍卫引出来,而真正互通的那些信,当年就已经被处理干净了,没有一封留下来的。 云珠神情里一抹苍白,魏王爷念完了手信的内容,她跪在那儿再也无暇顾及什么陆雪凝。 山贼洗劫村子的事还有可辩驳的余地,杀祁家大小姐这件事,上哪儿都没有别的道理可循。 她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有关于驸马的任何事,更不许驸马醒来后心里还有惦念祁玥的可能性,为了以防万一,直接杀人灭口。 —————————————————— 大殿内依旧是安静,最后,皇上低垂眉宇看了一眼云珠,起身后一言不发的走进了内殿,刑部尚书和魏王爷面面相觑。 气氛实在是有些压抑,谁都不敢出声,内殿中忽而有轻微的动静,云珠下意识的看过去,只看到桂公公进了内殿,半响,桂公公出来了。 云珠的心跟着提了提,桂公公走到了她面前,看她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怜悯,正巧是被云珠抓捕到了,她的神情跟着狠狠一震,紧张的等着。 “皇上有命,大公主革去皇姓,贬为庶民,不日送往青灯寺,收回大公主府一切,遣散奴仆。”桂公公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却如一记一记的重槌,直接敲打金进她心里,第一下就击出了鲜血。 “不可能。”云珠难以置信,就这么在殿上问话,没有再出现任何人就要定她的罪,“我没有,我杀人,父皇我没有杀人。” 云珠看向紧闭着的里殿那边,想去冲过去到那儿求情,两个侍卫当即上前拦住了她,云珠跌了一下跪在地上,砰的声音,她头上的一珠串应声落地,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了一地。 “在前去青灯寺之前,暂且关在刑部。”桂公公看着大公主失控的样子,出言劝了一句,“公主,如今切莫不可再如此,皇上正在气头上。” 那她要怎么办,云珠看向魏王爷,“皇叔,你查到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祁玥的死是意外,是个意外啊。” “云珠啊,你是没有杀人,都是有人替你动了手,两个村子几十条人命,还有祁家大小姐,哪一样你父皇都没法饶恕你。”魏王爷看着她这样子,没有把后头的话说出来。 她刚刚殿上的话,皇上恐怕是半句都不信,若是云珠进来是认错,有悔改之意的,皇上也不会如此。 魏王爷最初还不解小九那边为什么会如此决绝,可等一样一样的证据从小九那里拿过来,交到他手上,由他过目交给皇上时,魏王爷自己都镇住了,没有这些东西他都不会信云珠会做出那些事。 “皇叔,我都是为了驸马,我都是为了云殊,我不想的,我没想过要杀人。”云珠想要朝着皇上那边去,两个侍卫直接拉住了她要把她往外拖,云珠的声音越来越大,“父皇,我知道错了父皇,父皇我不想这样的。” 这声音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淡了下去,云珠被带走了,陆凝雪也被带下去了,殿内就剩下魏王爷和刑部尚书杨大人他们,一旁桂公公轻声道,“皇上累了,余下的事就交给魏王爷和杨大人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连出来见一面多说几句都不肯了,恐怕这已经是定局。 出了乾清宫,杨大人请示魏王爷,“牢房那里是否要给公主安排一下。” 魏王爷摇摇头,“如今是桂公公传达的口谕,明日这旨意就颁布,到时...牢房里就让她住的好一些罢了。” 皇家的事杨大人是不搀和的,他原先以为还要去司刑所那里,结果到了皇上这儿只此一个多时辰就结束了,大公主伸手皇上皇后宠爱,这结果快的,杨大人也是没有预料。 魏王爷却清楚的很,今天这一个多时辰的问话,在这之前,皇上和皇后那儿知晓的事情却不少,有些事都无需问了。 杨大人愣了愣,魏王爷这话的意思,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 也是夜里,刑部牢房内,一间有别于其余的牢房,里面的床和被子都是新换的,旁边还竖着屏风,后面是洗漱的盆子和接手的马桶,昏暗中走廊里传来一阵大的动静,云珠抬头看去,有人过来了,背着光看不清样子。 这是她被关在这儿的第二天,根本没有从这意识里回转过来,甚至都有些模糊她为什么会在牢房里,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养尊处优半辈子的云珠第一次感受到了孤立无援,甚至是牢房内的衙役都不愿意和她多说一句话。 别人也许会做出自残的行为来吸引注意力,可云珠不是那样的人,她再等,好似是等这个梦过去,是噩梦的总会过去。 她抬头看了一会儿,总算是看清楚了来人,被关的第二天,前来的第一个人竟然是定王妃,云珠眼底一瞬是不屑,直接转过头去不再看站在外面的谢满月。 这样的反应预料之中,谢满月看她两天没换了的衣服,命谷雨把衣服塞进去,声音不轻不重,正好让她听清楚,“难道你不好奇,别人是怎么查到桃花庵的事,又是如何得知祁家大小姐的死不是意外。” “不论别人怎么得知,和你们脱离不了干系。”云珠瞥了一眼那衣服,“这些东西你拿走,本宫不需要。” “看来还是没人告诉你,今早大公主府就被查封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被抬空,你被贬青灯寺的消息也没瞒着。”谢满月顿了顿,“你如今,已经不是公主了。” “放肆,本宫乃父皇亲生,生母是父皇心中惦记之人,又在皇后膝下养大,你说我不是公主。”云珠冷哼,甩手看着谢满月,“你们想方设法要掰倒本宫,竟然还问本宫缘由。” “大公主乔云珠,革皇姓,贬庶民,送往青灯寺此生不得再离开。”谢满月忽然高声宣读了今早外放的旨意,随即,谢满月嘴角微勾,看云珠的神情里一抹深意,“我不是要掰倒你,我不过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罢了。” ☆、第111章111.大公主饭盒(四) 牢房内安静了些许,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谁的仇?谁的怨? 云珠抬眸看她,“我与你什么仇。” 谢满月笑了,“说说最近的,皇后娘娘派遣毫安的管嬷嬷,也是给大公主你接生的人,因为大公主出生时就没了生母,管嬷嬷还多照顾了你一段日子,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你们的关系是不错。” “那又如何。”云珠轻哼了声。 “并不如何,管嬷嬷回兆京后王爷派人跟了她一段日子,几番前去公主府见你,大约也是为了和你禀明失败的缘由,我这一胎能顺利生下来想必你很失望吧。”谢满月抬手搭在栏杆上,缓了缓,“你说我们什么仇怨。” “那你大可以前去官府告状,证据确凿的何必在我这儿说。”她不说云珠倒是真的不太记得这回事,生平做过的事多了,没成功的显然不会往心里去。 谢满月从怀里拿出一块玉牌扔进了牢房内,“你的罪,多这一桩也没什么改变,少这一桩更不会有什么转机。” 云珠低头看向那玉佩,脸色一变,看谢满月的眼神里添了一抹恨意,“是你把苏笙放走的,谢满月,我究竟和你什么仇,云殊的事和你无关你也要多此一举,如今又是,怎么,你这是好人当上瘾了,这天底下这么多苦难的人你怎么不去救,合该揪着我不放!” 谢满月笑着,嘴角扬起一抹讽刺,“你可真是蠢,我哪来的本事进到你公主府里把人带走,你怎么不想想是谁把他从公主府里放出来的,否则我怎么有机会命人把他藏起来。” “你!”云珠犹如是毒兽剜目这么盯着谢满月,倘若她身后有人,此时应该是要把谢满月直接嗜杀才对。 谢满月的笑意渐渐敛去,剩下的,眼底闪过一抹厉色,“乔云珠,你不是想知道自己精心布局的事为什么到头来会功亏一篑么,就连陆雪凝都会跑出来指认你,你不是好奇云殊的事外人是如何得知的。” 云珠抬头看她,谢满月与她对视,嘴角忽然扬起一抹诡笑,“你不是在公主府里办了好几场法事,要打的我魂飞魄散么。” 谢满月是背光站着的,侧边的光昏暗的打过来,一半的脸孔隐于暗中,神情显得格外鬼魅。 云珠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神情一怔,身子下意识的朝后一缩,挪开了视线不去看谢满月的眼睛,厉声呵斥,“你到底是谁!” “你先是怂恿陆雪凝去和我爹说,要做法事,再让人在我墓地里设阵法,几番请人做法要打的我魂飞魄散,怎么,让人杀了我一回还不够?”谢满月缓缓地蹲下身子,双手扶着栏杆,冲着里面的云珠笑了,“你说我是谁。” 一股惊恐浮上心头,这时云珠才觉得怕,可又不信,这怎么可能呢,祁玥早就已经死了! 可有些事,再想想确实细思恐极。 最早的开始,要从陆雪凝和祁家的事情说起,而当初爆出这件事,说陆雪凝诓骗祁家时,偶尔出没的不就是那时被谢家认回来并没有多久的谢家二姑娘。 此后便是云殊的事,避暑山庄见面,宫中私见,大木山找人,乃至如今,祁家大小姐的死因被揭发出来。 云珠的视线再度落在了谢满月的身上,脑海里全是陆雪凝当初狼狈哭泣的样子,托梦,鬼上身。 ...... 牢房内静谧一片,忽然,云珠滕然起身,呵斥,“妖言惑众!” 谢满月也不讶异她会不信,这个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觉得全世界都欠着自己的人,怎么会信她就是祁玥。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什么祁玥,这些事不过都是你杜撰出来的,陆雪凝心中有鬼,这才受了蒙蔽。”云珠话音刚落,低头看脚下滚到的东西,脸色大变,声音也跟着拔高了几分,“啊!” 谢满月抬手扔了第二样东西进来,声音很低,“那这些呢。” 那是被装在罐子里东西,滚过去的时候盖子有些松了,从里面倒出来一团黑黑的东西,还渗出一片的红色,看起来像是什么死物,可怕极了。 云珠直接朝后跳了一步,两样东西在她脚下,罐子里还往外渗着红。 “十一年前开春,汝王府宴会,汝王府小郡主养的一只猫不小心挠到了你的裙摆,勾起一些丝,事后,你趁着无人,直接把那只猫用筷刺死,四肢折断成团扔在了草丛中,你看,是不是这样。” 谢满月幽幽的说道,那一团的黑真的就像是死去的猫,云珠根本不敢细看,啊了声抬脚踹开去,抬头瞪着谢满月,“你想怎么样。” “后来汝王府的小郡主难过了好一阵子,祁家大小姐与她交好,就送了一只差不多样子的给她,哄她高兴。”谢满月顿了顿,指了指第二个罐子,“孰料,在避暑山庄那一回,那只猫被人从中剖腹,惨死的挂在了阁楼外的树杈上,当场吓晕了小郡主,你看,是不是这样的。” 云珠微苍白着脸色看她,嘴唇微颤,双手冰冷。 谢满月轻笑,“当时你是怎么警告我的,我若是敢把看到的说出去,你就不让我好过。” “你到底是谁。”云珠忽而觉得背后一冷,明明是在外面的人,她却感觉她已经逼近到牢房里面。 “你已经信了。”谢满月微扬了扬眉,“现在你该关心怎么从这里出去。” “你们以为这样父皇就真的会论我的罪,父皇不会这么对我。”云珠不屑,神情慢慢镇定下来,是人有何可怕,知道又能如何。 “圣旨已经下了,大公主府已经查封,明日过后你就会被送去青灯寺,怎么,你不信?”谢满月环看这牢房,说的漫不经心,“皇上和皇后若是真的想要饶恕你,怎么会不派人来看你,祁大将军已经到兆京,他要为自己女儿的死讨一个说法,你说,是你的性命重要,还是祁大将军的忠心重要。” 云珠紧咬着嘴唇不肯信,神情却已经出卖了她,她在害怕。 “我是这几日第一个前来探望的人,之后也不会有人来,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帮你。”谢满月把公主府如今的情况告诉了她,什么情深意重,走的走,散的散,好笑的是,其中还有男宠问侍卫讨遣散费,好歹服侍过大公主一段日子,现在要走了,怎么能一点好处都没有呢,他们可都是尽心尽力的在伺候大公主。 云珠铁青着脸站在那儿,“你会帮我?” “有条件的。”谢满月敲了敲栏杆,“你帮我做一件事,后天他们押送你去青灯寺的路上,我会派人救你下来,给你足够的银两,送你去安全的地方足矣让你安享的过下半辈子,要是你喜欢,再养个男宠也不是不可以。” 云珠笑了,语气里满是对她的不屑,“你救我?你想尽办法要我一败涂地,如今你会生好心来救我,怕是救了之后连命都没了。” “如今就算是你死在牢里,传出去最多也是畏罪自杀,我为何要等到押送的时候再要你的命。” 云珠脸色一暗,谢满月又道,“你可以不信,不过青灯寺那样的地方,你身娇肉贵的怕是呆不住,宫里送过去的,十有□□熬不过一年,死的死,疯的疯,在那个地方谁也不会顾忌你过去是什么身份,更不会有人救你出去。” 半响,云珠闷声,“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无人可信,谁还会出手帮你?”谢满月轻笑着,云珠脸上一抹愠怒,“放肆!” 谢满月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片刻,云珠果真问了要她做什么。 也是,青灯寺那样的地方,真的是没有活路可言,不管云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谢满月都不在意,“当年关于岚妃的死。” 云珠一怔,随即脸上一抹嘲讽,“怎么,想为方昭仪翻案,洗清他身上罪妃之子的名声,别做梦了!” 谢满月低头看了看脚下,让谷雨把食盒里的纸笔拿出来交给她,“这条路怎么走,全凭你自己。” 云珠看那一叠的纸还有早就研磨好的笔墨,这都是早有准备的,她这一趟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些。 “岚妃的死宫里宫外都是一个说辞,你还要知道什么。”云珠没去碰那纸笔,她细细打量起谢满月来,谢满月摆了一个笑眯眯的表情给她看,云珠一愣,随即眼底闪过一抹怒意,“你是什么意思!” 谢满月却不愿多说了,慢慢起身,“东西留在这里,你应该很清楚我想知道的是什么,好好想想,明早就会有人来取,你若不愿意也没人逼你。” 谢满月转身朝着牢房门口走去,几步之后,背后幽幽传来云珠的声音,“我凭什么相信你会兑现。” “你没得选。”谢满月站定,淡淡的回了一句,头也不回离开了牢房。 ...... 长时间的静谧,似乎是黎明将至,很快是第二天到来,兆京城里都在传大公主的事,实在是瞒不住。 祁大将军是从毫安特地赶过来,进宫跪求皇上给自己的女儿做主。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大公主被剔除了皇籍,夺皇姓贬庶民,收回公主府邸以及过去所有赏赐,不日送往青灯寺受罚。 圣旨在前一天就到了刑部,只是刑部尚书一直没有进牢房内宣读,而在隔天清晨,对于云珠来说,那个谢满月所说的噩梦才真的实现。 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进来把她押了出去,也没有梳洗,关了两日她都觉得腻味了,直接扔上了马车,外面是齐排的两队护送的侍卫。 云珠有些慌张的掀开帘子去看,帘子是掀开了,可小窗户上都是钉起来的,只有看的缝隙,并不能伸手出去。 马车一动就磕的她不舒服,马车内的褥子不够厚,她的衣服还没换,她最后连母后都没见到。云珠想要去门口看看,身后两个婆子即刻又拉住了她,动作粗鲁,云珠怒瞪着她们,其中一个竟然拿起布直接塞在了她的嘴里堵住她要说的话。 青灯寺,父皇真的要把她送去青灯寺,那个根本就没有活路的地方,这和斩首示众又有何分别。 ———— 云珠一路想着,马车很快出城,距离青灯寺还有小半月的行程,到第五天的时候云珠已经受不了了,她的心里开始惦念起谢满月说过的话,到了第七天,傍晚过官道进小路的时候,路过峡谷,这一护送的队伍,忽然被人拦下。 ☆、第112章 大公主饭盒(五) 马车正在下坡路,这样戛然而止,云珠整个人都震了一下,待她听到外面的嘈杂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谢满月找人来救她了。 她把所有她知道的事情写下来了,她也该兑现她的承诺。这是她惴惴不安了七天一直想着的事,如今看到马车骤然被人拦截停下,云珠脸上浮现出了这几日来的第一抹笑意。 可下一刻,她被人带马车的时候,云珠的笑意凝结在了脸上。 马车外护送的士兵已经被杀了一半,其余的伤的伤,被挟持的被挟持,而余下的一些护着马车,已经是力不从心。 就算是让人做惯了血腥的事情,亲眼看到这样的场面云珠还是会觉得怕,她抬头看站在那边的一群人,好几个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们,云珠心中一紧,谢满月是找了什么人来救她的。 骑在马上的人看了云珠一眼,再看剩下的没几个侍卫,声音沙哑,“想活命的赶紧走,把她留下。” 长刀直指着云珠,那气势,就像是山上来的土匪,视性命为儿戏,杀人不眨眼。 余下的侍卫面面相觑,刚刚那几个人快刀杀人的样子简直太可怕了,其中有人转头看了云珠一眼,撒腿就往马车后面跑,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紧接着就是第三个第四个,最后还拦在云珠面前的就剩下四个人,还有两个婆子,早就翻滚着下了马车,窜逃而去。 ...... 亲眼看着那四个侍卫倒在自己眼前,云珠轻咽了口水,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马上的人再度瞥了她一眼,那边两个男的走过来,直接把云珠架了起来,架的疼了,云珠怒瞪着他们,“放开我。” 话音未落,啪的把掌声响起,云珠肿着半边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打她的人,只见对方啐了声,语气很不好,“娘们就是麻烦!” 云珠被架到了马下,驾着他的人抬头看,“老大,怎么办。” “你带上她。”男子看了她一眼,双腿一夹,马匹掉头朝着另外一条路上跑去,众人纷纷上马跟过去,拉着云珠的那个低声咒骂了一句,直接把云珠拎着上了马,横放在了他的身前让她挂着,驾了一声跟了上去。 云珠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颠出来了,更是晃的头昏眼花,她眼底看到的都是飞速而过的走石,根本不敢乱动。 渐渐的路狭窄了起来,云珠看到路两边满是树杈草丛的时候心中隐有不安,定王妃究竟和怎么吩咐人的。 ...... 而此时就在他们拦截马车的不远处,出现了一队的黑衣人,他们看到这样的场景时愣了愣,为首的拉下面巾走过来,马车内别说是云珠了,人影都没有一个。 这是起了大冲突,人被提早一步劫走了,马车边上都是尸首,后头跟上来的黑衣人走了一圈看,“大人,你看这。” 其中有几具尸首不是侍卫的。 许晟循着那杂乱的马蹄朝着后面看去,“把这几具搬上马车带回去给王爷,你们几个跟我走。” ———————————————————— 云珠已经快被颠的晕过去了,马终于停了下来,那是在一个极小的山谷内,一小片房屋在那儿,没什么人,他们这群人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那人把云珠从马车上拎下来,云珠根本站不稳,直接跪在了地上,沙石往膝盖上一磕,疼的她脸色苍白。 云珠扶在地上一阵反胃,翻江倒海的恶心感袭上来,她抬头看周围,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又把她拎起来了,一直拎着到了前面的屋子里,粗鲁的扔在地上,一群人挤进来,站了满满一屋子。 云珠好不容易缓下来,扶着一旁的椅子起来,坐在了上面,看最前面那似是领头人的,声音有些虚,“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定王妃怎么吩咐你们的。” 定王妃是谁,几个人面面相觑,刚刚架着她的那个人痞痞的坐下来,就在她旁边,云珠眼底闪过一抹嫌弃,很快收敛,身子朝后靠了靠,“你们难道不是奉了定王妃之命来救我。” 听到她这么说,屋子里的人竟然都哄堂大笑,“救你?” 云珠神色微凛,“你们是什么人!” “看来公主是早就想好要逃走的,再晚一步说不定也能和那些人撞上了。”一直都没说话的男子开口,屋子里安静了下来,他的声音颇为冷沉。 “你们是什么人。” 云珠怎么看都觉得这群人怪异的很,不是定王妃派来的人那是谁。 “寻风寨公主可否听闻。”坝子站在那儿看着她,居高临下。 云珠心中微怔,“没听过。” “那伍北,骡子和马双你记得么。” 云珠摇头,并没有印象。 “十年前我有几个弟兄,运送东西来兆京,犯了点事被关在牢房里,当时有人去了牢房里和他们约定,只要他们杀了祁大将军的女儿,就可保他们后顾无忧的离开兆京,只可惜,我那几个弟兄信错了人,最后还是被砍了头。”坝子缓缓幽幽的说着一段话,最后视线落在了云珠身上,“公主你说该怎么处置诓骗我兄弟的人。” 云珠脸色一变,这下彻底想起来了,她哪里知道那三个贼匪叫什么,就算是当初她也不屑去知道几个贼匪的名字,云珠几乎是脱口而出,“杀他们的是祁大将军,是祁大将军亲自监斩的。” “可这诓骗的人,是公主你吧。”坝子不急不缓的敲着桌子,“所以我这几个兄弟和你,也有笔账要算。” 坝子说完这句话,门口几个人都围过来了,云珠一声尖叫,“你们要做什么!” 之前那个已经开始上下打量云珠,“大哥,这样送去窑子里也不值几个钱了,太老了。” 云珠怒瞪着他,还从来没有人敢说她老。 “不过这皮肤倒是保养的不错,不愧是皇家的公主,哥儿几个还没碰过这么高贵的身份。”一双手从云珠脸上摸过,云珠直接抬手拍了开去,下一秒被人捏住了下巴,“倒是这脾气不太好。” “你们放开我,放我回去,等官府的人赶到就会把你们一网打尽。”云珠疼的蹙眉,她一路过来已经够不舒服的了,如今还要被他这样捏着,更是觉得恶心,恨不得跺了他们这些人的手,碰过的都剁掉。 屋子里的人都笑的很不屑,像是在嘲讽她所说的话,云珠猛的感觉头发一疼,脑袋跟着向后仰去,那个土匪直接拉扯住她的头发,在她破口大骂之前,低头在她脖子上闻了闻。 云珠只觉一阵的恶心颤栗,“你们,你们放开我。” 坝子微皱了一下眉头,“林子,放开她。” 林子啐了声松手,云珠即刻瞪了他一眼,想都没想挥手就给了林子一巴掌,屋子里这清脆声响起,不待她再做出任何反应,云珠眼前一晃,整个人被举了起来,直接带进了一旁的内屋中。 ...... 一阵尖叫和谩骂声传出来,外面这一群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半响,其中几个咽着口水看一直站在那儿没有表情的老大,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老大,林子这么做她能说出骡子他们的东西在哪里么。” “就算是不说,给她点教训也好啊,老大,你说咱们能不能。”其中一个那神情是极想进去的,坝子瞥了他一眼,当场这人就嘘声了,哪里还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虎寨那里没有找到我们要找的东西,官府那里最近查的紧,老六他们从牢房里出来肯定是说过些什么。”都已经到兆京这边了,那一批货的下落一定得找到,想起疤老三设下的局坝子的脸色就变的越发难看,老六他们要是死在牢中,这一批东西就不会这么难找。 —————————————————————— 消息传回了兆京,乔瑾瑜当即前去刑部看了那尸首,翻起手腕看到烙在那儿的印记,基本就能断定云珠是被谁带走了。 皇家受罚的人,就算是受罚再重也没有别别人劫走的道理,所以刑部这边一等接到消息即刻就派人前去寻找了。 定王府内,谢满月把儿子交给方妈妈,到了前厅,许晟就等在那里。 许晟这么快马加鞭赶回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我们去的时候已经不见踪影,有几个侍卫逃走了,我带人一路追过去,那些马蹄脚印到了岔路口淡了不少,好像是进了林子,绊倒的树丛一路往内,再过去要么出官道,要么入山谷。” 谢满月眉头微皱,寻风寨的人,找大公主无非是为了那几个死去的贼匪,但人早就死了,他们抓她做什么,要是为了报仇,这人当场就该杀了。 “你们不必去找了,刑部那边已经派了人,若是中途撞上未必是好事。”谢满月让他们回去休息,心中想想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即刻出门回了一趟谢侯府找三哥,这才得知,虎寨那边二当家的那些钱财中并没有找到当年他们私运的那一批货,换言之,这批价值不菲的东西如今还不知道在何处。 寻风寨的大当家难道真是为了替兄弟报仇,千里迢迢过来不就为了当年那一大笔的东西,只是知情的人都死了,他们寻的到机会能抓的,也就只有云珠,当初他们的交易可不小。 ...... 又过了三日,刑部派出去的人还是没有找到大公主,只在那个山谷里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可他们到的时候那边早就已经没了人影,只听闻寻风寨的人,似乎是已经折断道回来,进了大木山。 ☆、第113章 太后娘娘的教诲 进山过一次的谢满月都不知道大木山里面如何走,更何况是初次进去的坝子他们,找所谓藏在这里的东西,几天过去他们都是徒劳无功,而从兆京到大木山不过大半日的功夫,官府的人大批来搜时,他们只能撤退。 东西比坝子想象的更难找,云珠能回忆起来的是当初那三个贼匪把东西藏在了大木山,外围像虎寨这样也是在大木山里,范围太大,深处都走不进去,第三天的时候,他们不得不离开。 刑部最后赶到的时候坝子他们已经走了,连着云珠一起带走,没能及时把人救下来。 宫中皇后娘娘因此病了一场,而谢满月,再度被召入宫,跪在了寿康宫的佛堂内。 ...... 谢满月第二回来的时候情绪就比第一回来从容多了,她在这儿已经跪了半个时辰,屋子里只有她,门口守着一个宫嬷嬷,肃着一张脸,恍若是不知道她的存在,就是守在那里。 半响,外面的走廊里有脚步声,拐杖杵在地上发出铿铿的声音,到了门口这儿,谢满月微抬了抬头,身后进来了好几个人。 随后是屋子轻轻阖上的声音,屋子里暗了许多,身畔太后娘娘站在了那儿,谢满月没支声,这又是一个长的过程,直到太后开口说话。 “三十一年前,圣上堪堪少年,年纪不上不下,又是难当大任时,先帝驾崩,当时太子虽立但兵权分握,朝中老臣倚老一方,看不起我们孤儿寡母的,连带着他的叔叔们都会欺负上门。” 太后娘娘的声音不重,却显得尤为沉稳,“吾儿十一岁登基,他四叔为辅佐大臣之一,还有其余两家,暗地里都争着要趁皇上年纪小,好控制时多捞点权回去,天下是乔家的,这分享的,可却不都是乔家的人。” “朝中变革,他四叔病逝,三足鼎立变成两虎相斗,当时海家相助,哀家后宫插手朝政两年,肃清了朝中一干野心。”太后的声音忽然转了调,“当时入夜,时常有人在睡梦中死去。” 谢满月并不知道这些,发生那些事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就连是老爹的年纪都不大,唯有祖母说起来的时候会带着敬畏,太后娘娘不是普通人。 “皇上大婚之后哀家就把这些事交给皇后了,这后宫中的事哀家不多插手,你们这两个孩子也是本事,短短几载的时间,倒是又要搅浑了这清水,不安宁。”太后说罢,静静的看着谢满月,看她一声不吭的跪着,“你可知错。” 她何错之有? 谢满月眼神闪了闪,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做错事的总要受到惩罚,皇家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你是不是觉得,之前你们闹的满城风雨是错,如今交给刑部处置,没有利用这流言蜚语就没有错。”太后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如今不也是满城风雨,大公主除皇姓的事,也是丢人。” 谢满月本来是想一直闷声不吭下去,太后却不打算让她如此,“你有什么话要说。” ...... 佛堂内安静了一会儿,谢满月想了想,抬头看太后,“太后娘娘,我有一事不明。” 她清了清嗓,“人若有错,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可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的,便是再多的指责,恐怕都不会意识到,多是责备别人罢了,杀人偿命,数条人命,都是受害的人,他们何其无辜。” “倘若如此太后娘娘都觉得大公主的事这么解决是丢人,我也无话可说,甘愿受罚。”谢满月收回视线微低了低头,要指责她做错了,谢满月如何承认,这事儿上她后来都是交给王爷去,而王爷则是交给了刑部和魏王爷,为了颜面二字他们做的也不少了。 听完她所说,太后的脸色这才肃然下来,“云珠有错,她这惩罚也够了,哀家问你,祁家的事你为何插手。” “早年认了祁家为干亲,祁姐姐一事还有不明之处,我只是希望还一个明白。”谢满月不卑不亢,桃花庵的事情也好,自己的死也好,初衷不都是求个明白,谁愿意死的不明不白。 “你可知道今日为何要你跪在这里。”太后轻敲了敲拐杖,谢满月垂着头,太后也没要她回答什么,“祁家祖上三代都是镇守在外,算是我大周的功臣,而你作为小九的媳妇,也是皇家中人,怎么会不清楚这根基之重,你要查的清楚明白,你可想过祁将军知道后会作何反应,他远在毫安来这一趟,对那边的情形会有何种影响,你可清楚。” 屋子里又是一片沉寂,谢满月的声音很轻,“祁家祖上三代都是镇守在外,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祁将军只得了一个女儿,因为妻子早逝,对这个女儿更是宠爱有加,太后娘娘,皇家就算是看在祁家这颜面上,也该为他女儿的死做主,您当年也是如此替皇上打拼支撑下来,怎么会不知道孩子对祁将军意味着什么。” 说罢,谢满月抬起头,不畏惧的看着太后,“皇家要是知情还瞒着,那才是对祁家一门忠烈的伤害,倘若查清楚了有所交代,太后娘娘又何须担心祁家会因此对我朝发难。” 太后微眯了眯眼睛看着她,“你就是抱着这些心思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 “满月不敢。” 太后看了她一会儿,声音低沉的很,“替祁家讨了这公允,接下来,你打算替谁讨公允了。” 谢满月心中咯噔了一下,稳声,“满月没有要替谁讨公允。” “祁家的事你和瑾瑜一起也忙了几年,大公主驸马的事哀家还不知你为何要参合在其中,这世上不公允的事多了,你是不是看到了一桩就要去讨个说法。”太后定定的看着她,“接下来,你还要替谁讨公允。” 谢满月不傻,这会儿是听出点太后的意思来了,让她跪在这儿有一大半的原因不是为了大公主的事,而是为了接下来要说的。 “太后娘娘,满月并未存这样的心思,这世上也有路遇乞儿看不过眼施以援手的,自然也有不忍别人妻离子散局面出手相助,满月只是尽力而为。” 谢满月这句话刚说完太后就笑了,她似乎是看透着谢满月心中的想法,“尽力而为,你查内宫之事,要知道当年岚妃之死所为何事。” ———————————————————— 此时的太子宫内,乔瑾瑜要离开被太子拦了下来,前者脸色微凝,后者神情里也添着一抹沉,“九弟,现在去不得。” 乔瑾瑜看了一眼他拦住的门口,“大哥,你若不拦我还能理解,此时拦着我又作何解释。” 乔瑾铭叹了声,“我知道你心急,但是你若现在去了寿康宫,不是让皇祖母更加起疑,弟妹聪慧过人,定能应对的来。” 就算是满月能应对乔瑾瑜也不可能留她一个人在寿康宫里受皇祖母审讯。此时他气的还不止这一点,而是太子妃邀请妻子入宫,最后却是到了延寿宫,他要提前知道是太后请满月过来,在最近这样的时刻,他不会让她单独入宫的。 乔瑾铭见他沉着脸还是不肯让步,“这样,一柱香的时辰后我陪你一同去寿康宫。” “届时皇祖母想说什么也说完了。”乔瑾瑜闷了一句,抬头看他,没有要指责的意思,可其中却是对太子的失望,“若是皇祖母有此打算,大嫂大可以直接和满月说,措不及防请入宫来,为了防我跟随入宫,也是煞费苦心了。” 乔瑾铭能说什么呢,只能尽力拦着他,在他火急火燎要去寿康宫时拦着他,太子妃邀请定王妃入宫这件事他知道也没多久,紧接着九弟就入宫来了,“皇祖母的为人你应该清楚,九弟妹在那儿不会出什么事。” 乔瑾瑜深吸了一口气,“大哥,满月是不会出什么事,皇祖母不会对她如何,可有些事我既然知道了就不会放任不管,你若再拦我,九弟只能对不住了。” 延寿宫他非去不可,一刻都不能多等。 “皇祖母是在帮她。”乔瑾铭一把拉住他,神情严肃,“她在私底下查宫里的事,这就是大忌。” 乔瑾瑜停住脚步,嘴角扬起一抹笑,“原来大哥也是知道的。” 乔瑾铭神情一怔,下一刻,趁着他这片刻走神之际,乔瑾瑜已经推开了他,大步朝着门口那边走去。 乔瑾铭要追过去,身后传来了太子妃的声音,薛氏神情里也有焦急,她更担心的是自己的丈夫,“殿下,云珠的事已经惹恼了父皇,如今她被土匪掳走,下落不明,延寿宫那儿,您现在不可去。” 乔瑾铭回头看她,“皇祖母吩咐你这件事,你为何不与我商量。” 薛氏委屈的很,“皇祖母的话父皇和母后都不会不从,再者,定王妃去延寿宫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怎么九弟如此,殿下也要责备与我。” 她不得先考虑了太子才能考虑别人,说真的她都有点埋怨定王和定王妃,因为大公主那些事,太子没少在中间周旋插手,这段日子父皇明显是对太子有了些话,倒是赵王爷那边,这兵权越拿越重,她怎么还能让太子为了这些事去惹怒皇上。 “别人不知也就算了,怎么你也不明白。”乔瑾铭脸色微沉,薛氏心中一惊,“可是...” “我既是他的大哥,他的事就不会不管,你我夫妻多年,这点事,你不会不明白我的心思。”乔瑾铭抽身追过去了,薛氏看着就是干着急,见他这都走远瞧不见人影了,随即吩咐,“快,派人去一趟永福宫。” “那娘娘您?” 薛氏一咬牙,也是下定了决定,“本宫去延寿宫看看。” ...... 乔瑾瑜赶到延寿宫,谢满月正被宫嬷带去要去司刑所受罚,在门口这儿正撞上,乔瑾瑜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直接就要拦下她们,不准她们把人带走。 太后就拄着拐杖在那边看着他们,一旁宫嬷嬷见老娘娘没有发话,也没有强制的要把谢满月带走,一行人僵持在门口好半响,直到门口那边太子匆匆赶过来,这场面,一下又显得有些不同。 太后看着走过来的太子,最终是叹了声,转身走进了屋子,她身边伺候多年的嬷嬷朝着那几个宫嬷嬷使了个眼色,两个宫嬷嬷松开了桎梏谢满月的手,却没打算让他们离开,而是看着他们,要他们进屋去。 ———————————————————— 夫妻俩又跪在了太后面前,之前是一个人,如今是两个人,太后一言不发,凝沉着神情看他们,最终视线落在乔瑾瑜身上,像是没头没尾,却又直截了当的问了一句,“你们还要接着往下查么。” 乔瑾瑜看了谢满月一眼,“孙儿知错,不该扰乱宫纪。” “这有些事,你清不清楚,明不明白,它都摆在那里,不管你信不信。”太后意有所指的看着谢满月,“也不管你有没有疑虑。” 太子眼底略有担心,皇祖母一向都是说一不二的人,刚刚要带去司刑所肯定也是真的,不是装装样子。 “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你既嫁给了小九,自己心里也掂量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多年前岚妃的事也是你们可以过问的?”太后转过身去,“这活着的时候不安宁,死了还要惹人不安,你又怎么像一个孝顺儿子。” 乔瑾瑜身子一颤,谢满月趁着太后转身,偷偷伸手捏了捏他,等太后转过身来时即刻缩了回去,神情乖巧的很。 “云珠的事情也好,这些事也罢,到此为止。”太后看了谢满月一眼,“聪明人该做聪明的事,别自以为是,也别让其他人为了你们这点小事操心劳累,你大哥这些年来帮了你不少,当爹的人了,到现在孰轻孰重都还分不清楚又如何说得过去。” 乔瑾瑜神情微变,太子就站在门口,还有到来后还在外面的太子妃。 半响,乔瑾瑜神情不明,跪拜,“孙儿受教。” ...... 入宫时大清早,出宫已经是下午,谢满月在延寿宫里被太后训斥了两个时辰,跪的两个膝盖都肿了。 马车上乔瑾瑜替她揉了揉,谢满月歪头看他,“不查了?” 乔瑾瑜转头看她,有些无奈,“嗯,不查了。” 谢满月微嘟了嘟嘴,“其实查不查都一个样,在我看来也就那么一回事,才进去是一滩子泥的,能干净到哪里去。” “往后不要去做这些事了。”乔瑾瑜把她搂在怀里,语气还是沉沉的,谢满月知道他担心自己,环手回抱他,低声道,“太后娘娘这么做,维护颜面是一半的事。” 小夫妻俩陷入无语,那还有一半呢,还有一半就是他们不该知道的,如今也不会有机会查到的。 谢满月还是想为他做这件事,这一直是他心中耿耿于怀的,包括来自晋王爷那些敌意,也不该是他所要承受,她甚至觉得这像是设的一个局,太后娘娘清楚知道原委,其中又是两套说法。 乔瑾瑜搂紧了她几分,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情绪,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以后再说。”至少现在得缓缓,否则大哥在父皇那儿都讨不了好。 夫妻俩一路这么回定王府,下马车的时候谢满月膝盖还疼,遇哥儿有一天没见爹娘,进屋后瞧见他们热情的很,张手就要乔瑾瑜抱抱,谷雨和霜降扶着谢满月坐下,赶紧去找了药过来涂,直到清清凉凉的感觉渗入进去谢满月才好受一些。 只是她这坐下休息还没多久,谢侯府那儿传来了一个消息:临着二哥他们回来没多少日子,二伯娘出门跌了一跤摔的不轻,正在家休养,前几日因为四弟的婚事险些没被四弟气岔过去,一早又不知得了什么消息,直接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如今就在家寻死觅活。 ☆、第114章 谁坑了谁 谢满月第二天一早回了谢侯府,先去了祖母那儿请安。 谢老夫人看起来精神很不错,瞧见谢满月来的早,不免嗔怪,“这么早做什么。” “想您了。”谢满月轻捱了捱她,“瑾瑜说等下了朝就过来,也有好些日子没有来看您了。” “出嫁了,忙的事情也多,出入宫的我这儿不用常来。”谢老夫人也深知孙女事情多,这宫里宫外的,哪里都不好打交道。 “那哪儿行呢。”谢满月挽着她,笑嘻嘻道,“听说二哥他们开春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又是一家团聚,算起来二哥他们也去了三年了呢,明年念书还有三哥的大喜事。” 谢老夫人被她这语气逗笑了,抬手指了指她的额头,“你这孩子。” 末了,看着谢满月微叹,“都长大了,远航的婚事你大伯娘是操了不少心,去年他自己提起来想娶卫家的小姐,我和你大伯娘啊都松了一口气。” 前些年兆京城中还有人隐隐传出养小童的事,孙子这么多年来都不近女色,有一段日子谢老夫人还真往这方面担心过,所以当他提出想娶卫家小姐时,她们这头二话不说就去准备了。 谢满月抿嘴笑着,三哥瞒的也够实,好不容易等卫家小姐长大了,居然还能耐着性子多等上两年,十六了才把她娶回家。 “初幽初寒的婚事定下,你四叔家的两个还小,如今临着就是远城的婚事。”谢老夫人以前没替孩子们操心过,等都长大了,这一件一件的事儿不操心也不成,说着说着,谢老夫人的脸色便有些微凝。 谢满月这才提到了四弟的婚事,“从毫安回来也没多少日子,二伯娘为四弟的婚事操了不少心呢。” “哪个她不操心,那镇西侯府,我与你祖母是觉得这家啊,太大了。”谢老夫人这人就是如此脾气,说了两回提醒,儿子儿媳妇不听的,她这儿就不会插手孙儿们的婚事,大房二房一个样,要说这么多个孩子里她自己上心去办的就只有嫡长孙和满月的婚事了。 谢满月轻轻替她捏了捏肩,“任家与谢家也算是门当户对,祖母是担心这镇西侯府太大了?” 谢老夫人点点头,“你都比你二伯娘清楚。” 谢满月不语,二伯娘一向都是想要把三妹嫁的好,不说别的,至少大姐姐嫁入方家是好的,还有她这个赐婚的在,无依无靠父母双亡的她都能嫁到这样的地步,三妹的婚事二伯娘自然要卯足了劲。 “任家和谢家是门当户对,但那镇西侯府啊,太大了,长房嫡出的就有三个儿子,再加上庶出的子女,五房人住在一个镇西侯府中,这人怎么会不多。”谢家上下并没有庶出的孩子,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又不一样,没有这么多兄弟姐妹之间的明争暗斗,谢老夫人是担心孙女的脾气,嫁过去了会吃亏。 “若是有人护着,定不会受委屈。”谢满月挽着她安抚,“三妹的性子,也不会让人欺负去。” “各家都有烦心事,不多操心。”谢老夫人遂摆了摆手。 ...... 从谢老夫人这儿去二房看二伯娘,谢满月也不知道得摆何种神情才好,刚刚听了祖母说起她才知道,二伯娘之所以病倒,为的不仅仅是四弟的事,还有即将回来二哥二嫂的事。 二哥二嫂成亲三年,二嫂至今未有身孕,二伯娘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外任那地儿等于天高皇帝远,二伯娘也插不上手,本想着等他们回来得好好补补好好看看,可谁想昨天一早去庙里祈福时听了些事儿,一回来就躺在床上了。 谢满月到了二房这儿,刚进院子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个丫鬟匆匆跑出来,谢满月走到门口听到了谢初幽的说话声。 似乎是在埋怨二伯娘,声音也不轻,“哥的婚事是您自己商量下来的,怎么如今还埋怨上别人了。” “他们要把表姐嫁过来,真有这事也不会告诉你的,合着就是来坑我们家的,当时玉婷还喜欢三哥呢,要不是三哥的婚事您做不了主,你就想着范家的姑娘都嫁到谢家来才好。” 谢初幽张口就来的脾气,越是长大越没什么收敛的,就算是自己对娘也一样,谢满月在门口站了会儿,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那边出来的秦妈看到了她,喊了一声王妃,屋子里的声音轻了下去。 谢满月只得进去,谢初幽刚好在内屋门口等她,看到她进来,脸上的神情略显难堪,“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二伯娘。”谢满月看她脸色一阵青一清白的,瞥了一眼她的脚下,“裙子脏了。” 刚刚那声音就是摔碎了茶杯,茶水和叶子溅了谢初幽一裙摆,谢初幽低头一看,脸色微变,轻跺了下脚负气,“有什么好看的,她就是装病!” 谢满月转头看屋子内,范氏躺在那儿气的也不轻,“幽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谢初幽脖子一梗,粗着声音反驳,“本来就是,这事儿要是真的,那我们才被人当猴刷,以前觉得范家好,现在又责备起来。”说白了,不是自己笨是什么。 范氏气的不轻,谢初幽也没给她教训的机会,甩手出了屋子。 屋子里就剩下谢满月和范氏,范氏神情里有尴尬,看着谢满月好一会儿才堆出笑意来,“好孩子,你有心了。” “我来看看二伯娘。”谢满月走进内屋在墩子上坐了下来,想着还是要安抚几句,“您不要为了这些事置气。” 范氏的情绪的确转变的很快,眨眼着,她就关注到了谢满月的身上,提及到即将回来的儿子,“满月啊,素闻定王爷和太子的关系好,你二哥也快回来了,就不知道届时安排什么差事,你让王爷去说说,到时候给你二哥安排得好一些。” 这不是还惦念着儿媳妇的事,忽然又转了个话题,谢满月啼笑皆非,“二伯娘,二哥回来自有安排,祖父和二伯那儿肯定也是有所想法,怎么能让王爷去办。” 范氏嗔了她一眼,确实如谢初幽所说,真是看不出多少病态来,中气十足,“你这孩子,你祖父和你二伯说的,和定王爷他去说着能一样,你二哥这回外任什么地方你也清楚,回来的差事必定是要好好安排。” 谢满月从来没有和乔瑾瑜提及谢家的这些事,大哥三哥他们自有本事,也不需要她去操这份心,再者官场上的事她本就不好插手,“二伯娘,您就算是不信祖父,也该信二哥的本事,他这几年的功绩可做的不错,回来之后肯定是不差。” “你啊就替二伯娘说上几句。”范氏拉着她的手柔劝,“家中几个兄弟好了,你将来在那宫中才能更加站得住脚,你们夫妻之间感情好,定王爷一定会听你的,你二哥在那边过的苦哇。” 范氏说着说着又开始觉得自己儿子命苦,这眼泪也跟着往下掉。 ....... 谢满月有些看呆,这突如其来转变的情绪,一哭诉就是半个时辰。 可谢满月呆了这半个时辰,愣是没听明白二伯娘要说什么,直到她离开二房让何妈和李妈打听过之后才知道,原来躺着这一病,还是为了二嫂的事。 二伯娘本来是去庙里祈福,希望二哥二嫂早点有孩子,自己也好早点当祖母,这成亲都三年了,谁心里头都急。 可也就是在庙里,她遇见了另外和范家相熟的夫人。起初打了招呼也没什么,后来碰巧听到了她们的谈话这才触了气,回来就病倒了。 那两个夫人说的正是关于二嫂的事,说是早就听闻范家其中一个小姐有隐疾,将来肯定是嫁不出去的,可没想到最后居然还能嫁到谢侯府。 大约那其中一个夫人的原话是范家自己人坑害自己人,合着坑了出嫁的小姑子,有隐疾的嫁去谢家,这不是害人么;还有一个却说,那是范家坑害了谢家,保不准那谢家二夫人是知情的,可她愿意帮着娘家坑自己儿子那有什么办法。 关于那隐疾,范氏没别的长处,这点倒是很快想通透了,范家的孩子她都很疼爱,包括一直想娶回来做儿媳妇的范婉婷,她这无病无痛的,唯一的隐疾就是这仨年来丝毫没有动静的肚子。 如此一想,范氏整个人就不好了,祈福也忘了,一路回来浑浑噩噩越想越揪心,回到了,这不就直接躺上床难受起来,从昨天到现在没吃几口饭,就喝了点睡,派人去了一趟范家回来后,她就开始一直埋怨范家。 谢满月听了半响,转头看何妈,“这事儿可真?” “*不离十。”何妈给她换了一杯茶,“这事儿恐怕老夫人也派人去打听了,要真有隐疾,范家那儿肯定也是瞒着的。” 谢满月不语,这事儿还能瞒得住么,明年回来二嫂还是不能有身孕,瞧过大夫就能略知一二,估摸着二伯娘要和范家翻脸。 二伯娘对二哥赋予了多少的期望,事儿事儿都想和大房比拼一下,如今光是嫡孙这关就卡了,二伯娘心里别提堵着多大的气。 ———————————————————— 谢满月还推测着这事儿估摸着等二哥回来少不得闹一场,但还没等到二哥回来,就在这天下午他们准备回定王府的时候,范家那儿二房夫人来谢家拜访了。 只是说是拜访,到了二房这儿没说几句就和二伯娘大吵了一架。 ☆、第115章 你说要怎么办 谢满月扶着谢老夫人前往二房那儿,才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的争执声,谢老夫人沉着脸走进去,外屋这儿,范氏气红了脸,范家二夫人神情也不对,地上是刚刚不知被谁洒落的茶杯,一旁侍奉的几个丫鬟都低垂着头,谁也不敢这时候出来触霉头。 谢老夫人怒斥了声,屋子里头两个丫鬟匆忙收拾了东西赶着出去,就这么几个人坐下来,谢老夫人平静着神色看范二夫人,“范夫人今日前来可不是为了来吵架的吧。” 范二夫人神情略有尴尬,她本来就没想来吵什么架,她就是知道小姑子身子不利爽,过来看看,更重要的是女儿女婿快回来了,她也就是想来嘱托几句。 “自然不是,让老夫人见笑了。” “我见不见笑不要紧,这些事传到孩子们的耳朵里可不知道会怎么想了。”谢老夫人看着她,语气里淡淡的疏远,“再怎么说,阿芳她也是个病人。” 听见婆婆对自己的维护,范氏这眼泪掉的更汹了,刚刚和嫂子争执的语气此刻是荡然无存,剩下的都是委屈,“娘,我这心里头有说不出的苦啊。” 说着,范氏还捶胸顿足着。 究竟吵了什么?范家二夫人初进来是没什么,可两个人提及小夫妻俩三年都还未有身孕的事,范氏语气重了些,范二夫人后头渐渐也有些不好听的话,紧接着,一把火才添的越发的旺。 范二夫人的神情更添难堪,起身欲走了,范氏不肯,抬起身子就要去拦,“二嫂,你今日不把话说清楚,别说这亲家,就是这亲人也没法做了!” 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范二夫人只得停下,视线落到谢老夫人这儿,谢老夫人神色如常,拿着杯子坐在这儿喝着茶没有要插嘴的打算,范二夫人有些惺惺,“小姑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倒是要问问,当初这婚事,你们安的是什么心。”都闹成这般了,范氏哪里还会顾忌别的,这事儿说到底都不会是自己理亏。 她红肿的眼眶瞪着范二夫人,“当初婉婷和远荣的婚事,是你先和我开的这个口是不是,大嫂也帮着你一块儿说,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婉婷身子骨有问题,你这不是坑害远荣坑害我谢家。” 有谢满月这个小辈在场,还有谢老夫人这个长辈,范二夫人尴尬的很,“说什么坑,这范家坑你什么了,婉婷的身子骨好的很,如今小夫妻日子过的和和美美的,你这又是做什么。” “当初你怎么和我说的,等着夫妻俩早早生了孩子,你这做外祖母的也高兴,你们心里头都清楚婉婷的身子不能有身孕,这还当着我的面坑骗,你们这不是坑骗是什么,要不是我恰巧听见了,我还得给蒙在鼓里多少年。” 范氏越说越气,“当初这些事你们怎么可以瞒着我们。” “这哪有什么事瞒着你。”范二夫人声音顿了顿,“你可不能说这样的胡话,婉婷的身子好好的。” 范氏气的说不出话来,什么一家子,什么娘家,这么坑害自己,那可是她的长子,娶了个儿媳妇还是不能生的,“这要是你们不知道也就罢了,这事儿你和二哥知道,连大哥他们都知道,你们还都合着伙瞒着我。” 范二夫人脸色变了变,一瞬也有些沉,“阿芳,婉婷和远荣成亲这几年可把远荣照顾的妥当,你这张口就说是婉婷的不是,道听途说来责问我,还不信范家,你要我怎么说。” “好,好。”范氏抹了一把眼泪,“等他们回来,我这就请林老太医看,是旧疾还是新病,到时候还能瞒着谁。” 都是一家子,先做了亲人后做的亲家,自家小姑子这么一番话,范二夫人脸上自然是挂不住,可再说下去又有什么值得的,谢老夫人看了一会儿,放下杯子轻口,“多谢范夫人今日前来,阿芳她是累了,李妈,送范夫人回去。” 范氏还不肯,话没说清楚怎么能走,谢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李妈笑着送了范二夫人出去,这厢屋子里,安静了许久。 ...... 范氏委屈,心里头更是闷,换做是别人这还能说出几句话来,主母不能生,纳妾生,抱养过来不就好了;可这事儿是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范氏怎么都说不出来,更何况她是受了范家的骗。 “你这哭哭啼啼的,有理也变的没理,往外听了几句回来就大病一场,和你二嫂这般吵闹,往后你还要不要回娘家。”谢老夫人看着她,一把年纪的人了,哭有什么用。 范氏摇头,“娘,我怎么会只听别人说了就信,昨天我就命人去打听了,婉婷小的时候生过一场病,这我也知道,但是我二嫂他们没说是什么缘由,就是年纪小受了风寒。实际上,那是大冬日的落了水,池塘浅没淹着,但是泡在冰水里不少时候,救上来大病一场,这身子骨,早就已经折了。” “那时我还去看了,范家上下都说婉婷是受了风寒。”范氏说着又甚是委屈,“当初瞒着也就罢了,可在两家说了亲还瞒着我,枉我这么疼婉婷,这不是坑害了远荣啊娘,我的孩子。” 谢老夫人眉头微皱,“你还打听到了什么。” “昨夜我命人去了范家,问了我娘。”范氏憋着气,脸色发红,“两家人定了这亲事时婉婷的月事都还没来,那时她都十四五的年纪,他们暗着吃了多少药,成亲前几个月,婉婷可算是来了月事,可这身子骨,到底是损了的。” 范氏哭的说不出话来,谢老夫人沉着脸呵斥,“哭什么!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要闹开了去范家讨说话还是要两个孩子和离!” 哭声戛然而止,范氏有些愣,谢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你倒是哭出个子丑寅卯,既然是范家瞒着你,现在你知道了要怎么做?明年远荣回来了,你是不是要让远荣休了她,再给远荣娶一个能生的媳妇进门是不是!” 范氏不吭声,半响,她泪涟涟的委屈,“千不该万不该,他们也不该蒙骗了我,害苦我们远荣啊。” “那是你的娘家。”谢老夫人哼了声,“你要怎么讨说法。” “那该怎么办。”范氏心里还真是有片刻的想法,让儿子休了她。 “愚蠢,这事谁都不许往外传,就你还闹的天翻地覆,人都已经娶回来了你还能怎么办,要不是想着休妻,你这般哭闹,孩子看到了都替你觉得丢人。”谢老夫人起身,谢满月扶着她往外走,到了门口这儿,谢老夫人回头看儿媳妇,“远诚的婚事你也别操心了,既然病着,就多休息一阵。” ———————————————————— 谢满月扶着谢老夫人回去,一路上谢老夫人都是沉默不语,到了自己院子后坐下来才开口吩咐,“李妈,你去打听两个清白身价的姑娘回来,十五六岁的年纪最好,问问她们愿不愿意进谢侯府来做妾,把这规矩说清楚。” “哎。”李妈点点头,“您先喝了汤我再过去。” 谢老夫人摆摆手,“满月在这儿,你去吧,上次说的那几家,再打听看看。” 李妈听命下去了,谢老夫人坐了一会儿,转头看谢满月,“你替祖母去打听个人,宋家。” 谢满月一愣,“您说的宋家该不会是。” 谢老夫人点点头,“嗯,就是定王爷的曾外祖母家。” “可是宋家在方昭仪的事情出了之后就举家离开兆京了,就连和瑾瑜都是断了联系,打听宋家又是什么缘由。”谢满月印象中,谢家不论是和方家还是宋家都是毫无瓜葛,祖母忽然提及,她都有些错愕。 谢老夫人笑了,“举家离开兆京,不过是在兆京外的留城安家落户,不当官反经商,如今他们应该举家改姓为曾,你去问问定王爷,他一定知道。” “那打听宋家的事?”谢满月一头雾水,对祖母的话不甚理解。 “为了你四弟的事。”谢老夫人叹了声,“你三哥是个心里有主意的,远城他主意也大得很,你问问定王爷关于宋家的事,到时候我再告诉你也不迟,那孩子,该给他断断念想。” 听祖母这么说了谢满月也没再多打听关于四弟的事。 因为范家二夫人来访,谢满月和乔瑾瑜一起回定王府时天色已经暗了,马车上提及宋家,乔瑾瑜愣了愣,随即想了许久摇头,“宋家如今应当是没有合适年纪的姑娘。” 谢满月跟着愣了愣,“祖母说是四弟的事,若没有合适的姑娘,难道是和三哥一样。”是中意了宋家年纪比较小的孩子,碍于尚未到说亲的年纪才迟迟拖着。 乔瑾瑜和她对看了一眼,“宋家年纪最小的都已经出嫁了。” 谢满月仔细想想,祖母当时说的时候脸色也不太对,要给四弟断什么念想? 把心里的疑问和乔瑾瑜一说,他则是拍拍她的后背,“我命人去留城打听一下,母妃的事情出了之后宋家也受了不小的牵连,从商后又甚少联系,就连我们成亲都只是送了贺礼过来。” “是怕来了之后官府那儿会注意?”谢满月靠在他怀里,听他声音闷了许多,双手搂住他的腰,“那他们也是有心了。” 乔瑾瑜抱着她,半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 回到定王府之后谢满月还在想四哥究竟做了什么事,二伯娘被气的不轻后连祖母都说要断他的念想,这厢不过时隔了两天,乔瑾瑜派去的人都还没回来,这天一早,定王府的大门口来了几个客人。 ☆、第116章 只是想娶她 大清早上门来的不是别人,就是前几日提过的宋家人,乔瑾瑜上早朝去了,谢满月命人把他们请到了前厅,收拾过后前往,前厅内坐了一男三女,中年男子和三个妇人,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和谢满月相差无几。 谢满月嫁入定王府之后从未听乔瑾瑜提起过这个宋家,如今的曾家,偶尔说起方家,乔瑾瑜的情绪会显得有些低,谢满月也鲜少提及。 所以如今看到这几个人,谢满月是一个都不认识,也喊不出辈分的称呼来,倒是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妇人先开了口,脸上堆着笑意,“王妃不认得咱们也难怪,这是三老爷,王爷的表舅,我是你表舅母,这是二表舅母,这是我们曾家的四小姐,巧儿啊,这是你表嫂嫂。” 这宋家的三表舅母一看就是能说会道的,谢满月冲着他们点点头,也喊了表舅,命夏堇再备些热茶过来,笑道,“这么说一回我就记住了。” 几个人坐下来,宋家二夫人看起来是不善言辞的人,宋四小姐除了开始打招呼之外其余的都是微低垂着头寡言少语,谢满月细心的听出宋三夫人对她的称呼,再看那妇人发髻,心中略微有数。 宋三夫人叹了声,“好多年没有回来了,昨夜就入城,在客栈里住了一晚早早过来王府,这街尾巷头的,都成生脸孔。” 谢满月微怔,昨夜就到了为何不来定王府住,随即又想通,这么多年都没有来往,是怕有人看着,走太近了又参宋家的不是。 “既然来了就多住几日,客栈里住不惯可以安排到府里来。”谢满月还是提了提,宋三夫人摆摆手,“明儿就走了,家里也忙。” 方昭仪被打入冷宫后方家大受牵连,直接被贬出了兆京城外上千里远之处,等于是断绝了方家和九皇子之间的任何联系,而宋家虽然没有严重到这地步也不好过,也是有自知之明,长此以往下去宋家不入皇上的眼,在兆京的日子肯定是不好过,依照皇明,宋家搬离开兆京后当时的宋家大老爷,主动请辞,弃官从商。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宋家的状况其实是要比当官时好一些,只不过商人地位低下,这又是另一番说法了。 谢满月又看了宋家四小姐一眼,恰好她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宋四小姐似乎是有些急,怕的低下头去,谢满月收回了视线看宋三夫人,笑的缓和,“既然来了多住几日也不成问题,留城那儿离这也不远,早前王爷与我都没有收到你们的来讯,否则该早早准备起来,若是表舅你们不介意,晌午过后我差人安排,咱们去外园走走。” “不用不用。”宋三夫人忙着摆手,也是看了宋四小姐一眼,“我们今天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谢满月端着杯子的手顿了顿,笑道,“表舅母您请说,定当竭力。”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宋三夫人和宋二夫人互看了眼,“关于巧儿的。” 竖着妇人发髻还被称作是姑娘,恐怕是归家的出嫁女了,简而言之,要么被休,要么和离,只是这年纪轻轻的谢满月也不好肯定,遂只是听着,看他们怎么说。 宋三夫人也是有意看谢满月的反应,见她这般淡定,嘴上的语气渐渐有些黯然,“我们巧儿是个苦命的孩子,也是我们老宋家妄自菲薄了,觉得还有以前在兆京时的日子,留城那儿杨府的人上门提亲时,就给答应了。” “谁知啊,人家看上的是咱们老宋家背后的事,就是眼瞅着这边兆京,宫中九皇子封了王爷,能远近着托点关系;成亲前几月时就隐隐露了点意思出来,只是咱们这儿没给什么讯,谁知巧儿进门之后,这日子是更不好过。” 宋三夫人说,一旁宋二夫人则是开始抹眼泪,宋家没有辉煌过么,至少过去在兆京时是比留城的杨家要好的多,可虎落平阳被犬欺,一朝从商了就被人瞧不起,本来宋家也没想和杨家结亲,还是那杨家上门来求娶,娶回去了又嫌着宋四小姐没有助力,还是个商户女,丢人了,短短一年内就纳了数房妾室,还荒唐到要娶什么表妹做贵妾,地位直接压过了宋巧儿。 “老宋家就算如今不济了,也没求着要攀杨家的枝,他们做出这些宠妻灭妾的事,我们老宋家也不委屈孩子,一年前就去了官府和离。”宋三夫人如今说起来还气愤的很,“和离了之后这杨家就急急着娶了他那贵妾表妹为妻,可怜我们巧儿,也是这丫头傻,被他们气的跳河自尽,幸得了好心人相救这才保下了性命。” 谢满月看向宋四姑娘,她低着头,手里揪着帕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一年前的事,如今才找上定王府,莫不是和杨家的事情纠缠不清了要定王府出手帮忙? 谢满月心里猜测着,这厢宋三夫人的神情微变了变,“那好心救了巧儿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妃娘家那儿谢侯府的四爷。” 谢满月愣愣着半响没反应过来,怎么看这情形也不太对,很快的,谢满月想起了祖母前几日念叨过的一句话,双眸徒然一睁,视线没有离开宋四小姐,闪过几抹复杂。 接下来宋三夫人所说的和谢满月后来猜想的基本没有出入,四弟碰巧救了宋巧儿,听闻了关于宋巧儿的事,起了怜惜的心,谢满月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来往的,但最后的结果是四弟拒了二伯娘为他安排的亲事,怎么都不肯成亲。 但宋二夫人接下来接过去的话又让谢满月有些愣,从头到尾没说过几句话的宋二夫人,看起来脾气是软糯的很,她抬起头看谢满月,语气也诚恳的很,“我们巧儿无福,谢家四少爷又是人中龙凤之才,我们巧儿配不上他。” 宋二夫人说完,宋巧儿揪着帕子的手更是紧,虽说低着头又无声,谢满月还是看到了她微耸动的肩膀,她在哭。 “这件事我也不清楚这来龙去脉。”谢满月摇了摇头,“不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我们已经为巧儿安排了一桩婚事,是宋家行商来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唐突前来,是知道王妃的娘家是谢侯府。”宋二夫人有些犹豫,神情闪了闪又似下定决定,“望王妃能够出面,让谢家四少爷,莫要再来找巧儿了,我们巧儿如今这样的身份,受不得一点非议。” ———————————————————— 要消化这些事谢满月花了不少时间,留城那边打听来的消息并没有提及四弟和宋家表妹的事,可见是小心谨慎的,只是谢满月还不清楚四弟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去了一趟毫安,回来之后许多事都不清楚,等乔瑾瑜回来谢满月把这事儿一说,乔瑾瑜也有些错愕,“这事不曾听闻。” 遇哥儿见爹娘都不理自己,坐在那儿抬头看着他们,半响,哇一声大哭了起来,谢满月赶紧回神哄他,等哄睡了他,已经是入夜。 夫妻俩躺下来都没能商量出一个子丑寅卯,宋家那儿不是要来高攀谢家,也不是求定王府帮忙成全,而是有避不及的不想和四弟有所瓜葛,而四弟他到底又是什么个想法。 ...... 隔了三天,没等谢满月去一趟谢侯府和祖母提及关于宋家的事,也是一大早,谢满月这儿刚起,门口管事来禀,说是谢家四少爷到访。 这几日遇哥儿的占有欲格外强,一看谢满月又要出去,粥也不喝了直接要谢满月抱抱,无奈之下谢满月只能让谷雨去把四弟请到院子外的阁楼里去,带着遇哥儿前往,见到谢远城的时候,谢满月吓了一跳。 过去带点肉肥的谢远城一下消瘦了许多,谢满月一看就知道是憔悴的,眼窝子里都没什么精神,看的惹人心疼。 一个多月前她从毫安回来看到他还不是这样。 往日看到她还会争着要比较谁才是比较年长的那个,今天看到谢满月进来,谢远航也只是低低喊了一声二姐。 方妈妈把遇哥儿要吃的东西全端来了,谢满月坐下来,小家伙偏不让她好好说,指了指碗一定要她喂,谢满月给他喂着粥转头看坐下来的谢远城,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应试的时候也没见你憔悴成这样。” 谢远城苦笑了一阵,“二姐你明明知道我为了什么。” 谢满月给遇哥儿擦了擦嘴角,瞥了他一眼,“我能知道什么,不如你自己说。” 谢满月是打定主意不开口,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谢远城无奈,“前几日,宋家人不是来过定王府,二姐,他们找你所谓何事。” 遇哥儿吃饱了,扭头过去双手抓着小玩偶,谢满月不再喂他,转头看谢远城,“宋家是王爷的曾外祖家,说起来也隔得不远,他们来此一趟不也是常理。” “二姐!”谢远城拖着长音喊了她一声,“你明知道我要说什么。” 谢满月把儿子交给方妈妈,好笑的看着他,“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哪里知道你想什么。” 谢远城看了她半响,有些挫败,“那你想知道什么。” 谢满月反问他,“你今天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和谢满月说话,谢远城永远是说不过的那个,这么多年了也没一次占过上风,半响,他轻吐了一口气,“去年五月,我去留城出游时救了她。” ...... 故事尚算英雄救美,谢远城在湖边救了自寻短见的宋巧儿,当时她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救上来的时候她身上还绑了石头,若非及时,恐怕不等扑腾几下她就沉下去了。 其实救人之前谢远城在街上恰巧是遇到了杨府的迎亲队伍,好的日子自然有人成亲,也没多在意。救了人之后有些事传到他耳朵里了他才知道,自己救的是和杨家少爷和离的曾家小姐。 起初他并不知道曾家就是宋家,对于他救了宋巧儿这件事,曾家人是千恩万谢,当时他在留城要留一段日子,也就是这一段日子让他把这些事的来龙去脉拎了清楚。 温婉贤惠的女子遇上了杨家少爷那样的人,若非老宋家还有点底蕴,恐怕不是和离这么简单,杨家人怎么都要做足了自己的脸面休妻不可。 而对于宋巧儿来说,才刚刚和离就另娶他人,说了些是非刺激的言语,这才逼的年纪轻轻的她寻死。 谢远城先是觉得她可怜,救了她半个月后,在祈福的寺庙里,他又撞见杨家新夫人和宋巧儿的对峙,怜惜心起,自然是冲上前要帮助她。 有帮忙就有感谢,宋巧儿一个和离回家的女子,本来就饱受非议,她不会外出和他相见,但是留城之小,曾家又是商户,谢远城只要是想见就有很多机会见到她,只是在得知他的身份之后,宋巧儿对他有避不及,两个人之间再也没有了任何的联系。 “二姐,我从未觉得一个女子是这样需要别人保护,她不应该受到那样的遭遇,她那么善良的一个女子,不该受那些欺负和流言蜚语。”谢远城从来没有对别的女子动心过,可也就动心这一回就足够他想要倾尽所有去保护她。 他想娶她。 四弟的眼神很真挚,谢满月相信他,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十七年来还是头一回,可这其中悬殊的不止是家境关系,还有皇上对宋家的不喜。 谢满月微侧了侧头,“那又如何。” 谢远城一愣,神情黯然,“二姐,我原以为你会帮我。” “你既然是知道曾家就是宋家,就该知道宋家当年为什么会离开兆京,祖这把年纪还能受皇上看中已经是万幸,还有大哥二哥他们,且不论她是不是有过嫁娶,单是宋家这个姓,到了皇上面前,连带着你和谢家都会让皇上不喜。” “那方昭仪还是定王爷的母妃,姐姐嫁给定王爷,不是一样?” 谢满月看着他摇头,“怎么会一样呢,皇子公主对皇上来说,再不喜那也是自己的孩子,是自家人,可宫中诸多的妃子,那些人都算不上皇上的自家人,你可明白?” 屋子里沉默了好一会儿,谢远城执着的很,“二姐,我想娶她为妻,你若和她相处也会喜欢上她,当今圣上宽宏大量,都允了宋家在留城的生意做的如此大,一定不会再计较宋家,这件事也只有二姐你能帮我了。” 谢满月看了他一会儿,“你不是想知道宋家人前来说什么,宋家二夫人让我劝着你,莫要再去留城也莫要再想任何办法和巧儿相见,宋家已经为她定了一门亲事,你啊,别再想着这件事了!” 谢满月刚刚说完,谢远城霍的一下站了起来,不由抬高了音量,“二姐,你可知道他们给她定的是什么亲事。” “商贾之户,门当户对。” “可那人早几年已经娶了一个妻子,巧儿过去是要给他做平妻,二姐,怎么能如此委屈。”谢远城前半句愤怒的很,但看着谢满月的眼睛,后半句的气势又降低了下去,几乎是哀求的看着谢满月,“二姐,我怎么能忍心她嫁去那样的人家,再受一次欺负。” 谢满月认真的看了他好一会儿,三哥情衷卫家小姐的时候也是一门心思,大伯娘安排的概不理会,如今到了四弟更是执着,可这样的婚事,别说二伯娘,祖母都不会答应。 “二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做平妻,就算是要我离家,我也愿意带她走。”谢远城看她不说话,又笃定着加了一句,谢满月脸色微变,呵斥,“胡闹,你想带人家走,她未必肯跟,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能说出这么没头脑的话。” “她不是不想跟我走,她是觉得配不上我,怕我因为她的声誉反受牵连。”谢远城眼里如今的宋巧儿没有什么是不好的,“她得知我是谢侯府的少爷后就再也没有理会过我,是我不甘心,二姐,我不过是想自己做主,宋家并没有什么过错,宋四小姐更是没有错,只当她过去是遇错了人。” 谢满月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最终长叹了一口气,二弟会不会做出私奔的事情来,谢满月还真不敢笃定。 如今应试过了后就临着任职,不论官大官小又不能把他留在家中不让他出去,只要是他想去做的,日防夜防也不能守住。 “二姐。”谢远城又喊了她一声,神情恳切,“我没求过你什么,就这一件事,二姐你一定要帮我。” “我要是帮了你,往后可不止这一件了。”谢满月接过闹腾的遇哥儿,小家伙朝着谢远城那边爬去,仰头看他,见他不是很开心的样子,趴着在他怀里,特备的乖巧。 谢远城抬手轻轻护住他,声音也轻了许多,“二姐,你可别说要想她过的好,就远远看着罢了,这样我也办不到,换做是定王爷,他必定是要把你娶回来的,自己能给的幸福和保护,凭什么要交给别人去做。” 谢满月怔了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乖乖留在他怀里的儿子,良久都没有说话。 ☆、第117章 一同有喜 十一月过后的兆京,正处在将要下雪的时候,天气很冷,遇到风大的日子出门一阵刮,脸都生疼。 谢侯府内谢老夫人的梧桐院内,内屋中烧着暖烘烘的盆子,只穿着秋时的衣服都不会觉得冷,遇哥儿在开口说话的年纪,咿咿呀呀的非要加入到曾祖母和自己母亲的谈话中来。 谢老夫人就是过着含饴弄孙的日子,曾孙的教育里做长辈的还要扮点严肃,但是这曾外孙就可劲儿的疼。 谢满月踟蹰了一会儿,抬手轻挠了挠儿子的肚子,“祖母,四弟的差事如今可安排妥当了。” 谢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前些日子过来就隐隐有要说的意思,这孩子也是沉得住气的,“妥当了,六部之中没什么适合的,你祖父的意思,和你大哥二哥一样,出去呆几年。” 谢满月一愣,之前祖父可不是这意思,大哥二哥是一房之长,理当好好教养,前几年给三哥安排差事的时候祖父也就是那意思,怎么如今四弟也要出去。 “不知祖父想让四弟去哪儿。” “这哪里是你祖父能做得了主的,不过按着和那些人的交情,大概也和你祖父想的*不离十,去南边。” 谢老夫人口气随意的很,就是在安排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谢满月收回了手,想了半响,“四弟知道吗?” “他不想去也得去。”谢老夫人这才转头看她,“满月啊,有时候有些事,这不是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外任也是为了他好,怕是四弟现在不能理解祖父的苦心。”谢满月大约的明白了祖父的安排,往南三年,不论是什么样的地儿,路途遥远是一定的,这是要彻底断了四弟的念想,三年后回来什么都变了,这点时间也足够他好好想清楚。 谢老夫人笑了,“你祖父何需要他来理解这份苦心,你祖父安排的事儿啊,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远城那孩子还小,从小在这谢侯府里,没像他大哥二哥那样,活的太自在了。” “这人一自在,有些事,他就想不明白,容易钻牛角尖。” 谢满月都没机会开口劝,谢老夫人满含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所以有些事啊,他看不明白的,咱们要替他把这决定给做了。” 尽管早就知道祖父祖母不会答应,看着四弟那样憔悴,谢满月还是有些心疼,“祖母,四弟想不透的也该让三哥他们劝劝。” “若是能劝得住他也不会想要往留城那边调任,远城他就是没受过多大的波折,日子过得太顺心如意了,这婚姻大事哪里能这般随他的意思。”谢老夫人一眼瞧下来,要是太出格了,她是万万不会答应,丢自己的脸不要紧,这一天还是谢侯府的人就一天不能丢了谢侯府的脸面,“堂堂谢侯府的四少爷要娶一个商贾之女,还是和离归家的。” 遇哥儿还随声附和上了,冲着谢老夫人阿了声,谢老夫人绽开笑颜,轻摸了摸他柔柔的头发哄道,“我们遇哥儿啊今后可不能这样。” 谢满月不再提四弟的事了,坐了一会儿把遇哥儿留在祖母这边,起身去了一趟三哥的院子。 ...... 比起四弟,三哥这一桩婚事才让他称心如意,开春要成亲,如今院子里什么都打理妥当了,谢满月进去还瞧见细微的变化,平日里不爱花花草草的三哥,院子里也是干净的很,如今假山旁墙壁边都累起了小花坛,看样子是要准备开春栽种的。 谢远航正在受益两个丫鬟把阁楼收拾一下,瞧见她过来,笑着打招呼,“怎么有空过来。” 谢满月走上台阶,跟着进了偏厅,“来看看祖母,四弟有来找过你么。” 谢远航摇头,“一早跟着祖父出门了。” 谢满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神情了然,“祖母说四弟的差事下来了,往南,算算日子,恐怕都来不及参加你的婚宴。” 对于四弟的事,谢远航也略知一二,等谢满月说了这来龙去脉,谢远航则又是不一般的看法,“这事儿四弟当初就没想清楚明白,如今他再要坚持,祖父可不会任由他胡闹。” 谢满月笑了,“倘若当初卫家与谢侯府相差的远,恐怕这桩婚事三哥也没这么容易摆平了。” “你说的不是没有过往的例子,很多年前有一位王爷,娶的妻子就是平民女,还是个买豆腐女子,平日里为了生计不免要在外抛头露面,可他还是力排众难把她娶回了家,也不是没有和离归家后再嫁高门的,但这些和远城的情况都不同。” 谢满月见他说的头头是道,哦了声,“三哥又有那番见解?” “那买豆腐的女子,从小是父母双亡,从祖母那儿传来的手艺养活自己,传闻不仅生的美,还是个极为坚韧的女子,善良大方,那时汝阳王欣赏她什么?美貌这都是不尽然的,身为王爷所见过的美人还少么;再说说那和离归家的姜公府嫡小姐,那也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成亲三年虽是无所出,但是把夫家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丈夫纳妾无数,荒诞不已,甚至是养了好几房的外室,孩子成群结队,天天有人上门来闹事她都没想过要自寻短见,后来那姜家嫡小姐主动提出和离,回了姜公府之后没过半年就有人上门提亲,嫁的甚至比之前的还要好。” 谢远航看着她,“倘若你嫁的不是定王爷,当初所托非人,在夫家日子过的不顺利,你可会想生出轻生的念头?” 谢满月摇头,她要是因此不好过,怎么会让他好过呢。 谢远航轻点了点桌子,总结了三个字,“不合适。” 宋四姑娘那样的女子,不合适嫁到谢侯府里来。 当初来定王府的时候,宋巧儿除了哭之外,还真没多说过半句别的事,都是宋家二夫人和三夫人代为说尽了,这样的脾气和性子,祖母怎么都看不上。 ———————————————————— 之后谢满月没见到四弟,一入了十二月事情就多了起来,腊八过后府中忙碌,除了看账之外还要收送年礼,二十六这天,谢侯府这儿还接到了来自晋王府的一个喜讯,成亲两年多的晋王妃有喜了。 谢满月命人备礼,何妈送来了一份礼单,恰巧是晋王府送过来的年礼,谢满月看过上头的东西愣了愣,“怎么这么多。” “兴许是晋王妃有喜,晋王府上下高兴着。” 谢满月摆摆手,“按着一样的送回去,另外把贺喜的也一并送过去。” 正说着,谷雨端了一碗鱼羹进来放在桌子上,谢满月眉头一皱,“怎么有些腥。” 谷雨一愣,“不腥啊,比昨天的还淡了些。” 谢满月凑近闻了闻,还是觉得腥,“昨天也是这样?” “是呢,您还说昨天那样的刚好,世子也喜欢的很。”谷雨端过来的时候都没怎么闻到鱼腥味,再者调味的鱼羹香气盖着,更不会觉得腥了。 还是何妈在旁边发现了些苗头,笑道,“王妃的小日子可刚好迟了两日。” 谢满月一愣,不会这么巧吧。 ...... 谷雨赶紧到门口让白露去请大夫过来,大雪天还迟了些,等到下午大夫过来一诊脉,谢满月果真是又有了,日子很浅,才一个月。 这回是早早发现有了身孕,不像第一次那样,到了两个月才稀里糊涂的知道自己有喜,谢满月随即吩咐,“不急着说。”前头晋王府才刚刚四处传着这喜讯。 “哎。”何妈出去嘱咐几个丫鬟,屋子里遇哥儿好奇的很,谢满月把他抱过来,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你要当哥哥了。” 遇哥儿歪着头看她,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乳牙,张手要往她怀里扑,一旁方妈妈提醒,“王妃,如今日子浅,可不能让世子这么扑着您。” “不碍事。”谢满月摇头,孩子心细腻,不能让他觉得有了弟弟妹妹自己就不受重视了。 遇哥儿一脸懵懂了看了看方妈妈,又看了看谢满月,最后亲昵的窝在了谢满月怀里,小手搭在她的身上,一副占有欲十足的神情。 ...... 傍晚时乔瑾瑜回来了,谢满月把这事儿一说,他愣了愣,随即坐下来把她搂在自己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太辛苦了。” “还要给遇哥儿生一个弟弟妹妹。”谢满月靠在他怀里想着,乔瑾瑜忖思半刻,点头赞同,“也好,这样他就没工夫黏着你了。” 当爹的吃起儿子的醋来了,谢满月扭头笑嗔了他一眼,“晋王府的事你知道了?” 乔瑾瑜点点头,神情淡了一些,“一早宫里就知道了,早朝下了后父皇高兴得很,大加赏赐了一番。” 听他这么说,谢满月就更觉得自己有身孕的事不适合在这段日子说出去,“等过了年也才两个多月,元宵之后再提及也不迟。” “不必在意这些,晚些时候说也妥当。”乔瑾瑜不在意那些送上门来的东西,也不需要别人多少关注定王府,他只希望妻子和孩子都健健康康的就足够了。 —————————————————— 夫妻俩是这么打算的,可似乎这腹中尚未成型的孩子不是个安分的主,别人好歹是两个月的身孕前后开始害喜,她这才一个月出头就不舒坦了,大年三十宫宴这天,谢满月一路都是熬过来的。 她正巧坐在赵王妃身旁,右侧是秦王妃,宫宴刚开始时摆的那些糕点谢满月还没觉得难受,可等宫女纷纷上菜开始,谢满月的脸色就不大好了。 一旁的秦王妃还拿着一把宫扇,时不时晃动两下,桌子上的菜味道就会扩散开来,谢满月抿嘴坐着,还想挤出一些如常的笑意来,可胃里难受的很,闻什么都想吐。 一旁赵王妃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低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谢满月摇摇头。 另一边秦王妃也发现了她脸色不对,很热切的欺身过来问,“是不是这屋里太热了,我也觉得,人多就是闷,我给你扇扇。” 秦王妃这一扇,谢满月的神情更不对了,她抬手轻挡了挡,“可能是太闷了。” 赵王妃转头看了一眼那边上坐,皇后和几位妃子正在看表演,抬手扶了谢满月一把,“我陪你出去走走。” ☆、第118章.谁比谁精贵 第一百一十八章 谢满月很感激赵王妃陪她出来,到了外头虽然冷凛,可自然的冰雪气息让她觉得很舒服,霜降随身给她带着手炉,谢满月捧在手中站在宴厅外的屋檐下,外面的空中是肆意的烟火。 “多谢二嫂。” 谢满月转头致谢,赵王妃笑了,“谢什么,我也生了两个孩子,这滋味的确不好受。” 细心观察赵王妃自然是不难发现谢满月这样异常是源于何事,晚宴的菜色香味俱全,对于谢满月来说却是难忍的很,是身体难受还是害喜赵王妃还区分的清楚。 见她猜到了,谢满月笑了笑,“在毫安呆了一年,如今回来恍然还有些不习惯了。” “若是觉得不舒服,早点回去休息的好。”赵王妃抬头看了一眼,“每年都是如此。” 在外呆了好一会儿,谢满月是萌生了早些出宫的念头,前殿那边恐怕是没这么早散,她若是要等王爷一起,少说还得呆上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时间指不定还得闻多少东西。 想到这儿谢满月命人前去皇后娘娘那儿通禀,正和赵王妃道别要离开,那边侧门那儿太子妃和恒王妃她们走了出来,一侧还跟着晋王妃,由贴身的宫女搀扶着,后头是刚刚坐在谢满月身旁的秦王妃。 秦王妃看到谢满月还高兴得很,远远的就朝她打了招呼,“定王妃,好久都不见你进来,人好些了没,可还难受。” 她这么一喊太子妃她们的注意力就落在了谢满月身上,太子妃关切道,“哪里不舒服,如今就在宫中,不如请个太医瞧瞧。” “厅中有些闷,出来透透气就没事了。”谢满月笑着摇头,神情并未有什么不舒服的异常。 “不如跟着我们去母后哪儿坐坐,离前殿结束还早呢,外头冷也不能站的太久,我们也有些日子没有聚了。”太子妃亲切邀请,谢满月没有不舒服的自然不好回绝,她笑着点头,“好啊。” ...... 一行人前往永福宫,谢满月和赵王妃走平排,赵王妃也是有意识着搀了她一把,这还引起后头晋王妃的注意了,严悠芳身旁是两个宫人搀扶着,那也正常,谁让她有身孕呢,可定王妃好好的何须别人搀扶,遂她看着扬声,“九嫂,你若真的不舒服,皇后娘娘那儿请个太医便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用强撑。” “多谢晋王妃关心。”谢满月微侧了侧头致谢,转过脸去没有再往下说,严悠芳瞥了一眼她的脚下,一个不留神,自己踩到了雪坑,一脚轻滑了一下。 旁边两个宫女搀扶的很快,但严悠芳还是吓了一跳,这时是真没心思去关心定王妃究竟有几个人搀扶了,只顾着自己的脚下,生怕再走滑。 很快到了永福宫,皇后娘娘得知她们要来,已经备下了茶点,偏厅这儿还有淑妃娘娘和贤妃娘娘在,她们一进来,最受关注的自然要属如今有着两个月身孕的晋王妃。 当初太子妃有身孕的时候也是这般受瞩目,赵王妃可没这待遇了,如今是深受皇上宠爱的晋王爷之妻,别说淑妃和贤妃,饶是皇后也得表现出多一些的关切来,“身子重就不必过来了,外头下着雪路又滑,可别受凉。” 严悠芳含羞的很,“多谢母后关心,有人照应着不碍事。” 皇后点了点头,“准备了一些你爱吃的,听嬷嬷回禀这几天你害喜的厉害。” “如今好多了,就是闻不了重的味。”严悠芳说的害羞又乖巧,皇后和淑妃她们都笑了,几个人都是生过孩子的,哪个没体会过这样的感觉。 厅堂的气氛显得很和乐,过了好一会儿坐在那儿的谢满月才被提到,淑妃看她桌子上纹丝未动的茶杯,“适才听人来报说定王妃要回去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谢满月摇了摇头,“是担心遇哥儿在家中。” “说起来遇哥儿也快周岁了,書*快*電 子 書 那孩子看起来机灵的很。”贤妃笑着说了一句,转头看皇后,“我看和小九小的时候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的很。” 说起孩子,皇后和两位妃子之间倒是有话了,这时外头几个宫女进来,从食盒里拿出碟子放在各张桌子上面,谢满月看了一眼,嘴角微动了动,芙蓉羹和荷叶粉蒸肉。 做的精巧,碟子上就放了三个,一口吃着都不会失态,可就是这味闻着很不舒服,芙蓉羹中添了鸡丝,粉蒸肉又是酱烧,谢满月胃里一阵翻腾,忍着没有发作出来,对面的晋王妃先呕了出声。 晋王妃的桌子旁并没有放这个,可她闻到太子妃这儿的就已经开始难受了,皇后的脸色有些微变,“来人啊,扶晋王妃到旁边休息。” 严芳悠确实是难受,看起来脸色苍白了几分,由宫人扶着到了内屋休息,谢满月这儿深吸了几口气,总算是把这异样的感觉给压了回去,和赵王妃一样端起碗吃了几口芙蓉汤。 ———————————————————— 在永福宫这儿呆了大半个时辰,东西撤下去后晋王妃又坐回来了,此时前殿那边恰好散了,太子和乔瑾瑜他们前往永福宫。 和皇后娘娘请安后乔瑾瑜要接谢满月回去,走下台阶正要和太子妃道别,后头晋王妃也走了下来,仍旧是两个宫人搀扶着,似万金之躯容不得半点闪失。 等扶到了太子妃面前不差几步时这两个宫女才松开,面前就只有一个台阶了,她们要还搀扶着对太子妃也是不敬。 只是严悠芳这矫情的走姿在雪地里更添阻碍,这不,下了台阶后到太子妃这儿还要上一个小台阶,两个宫女松开她,严悠芳提裙的一瞬脚就绊到了,她的左侧是恒王妃,右侧是刚刚站定的谢满月。 只听见啊的一声,严悠芳身子一晃朝着谢满月那儿倒过去,一手还直接朝着谢满月抓去,试图抓住她的手要么拖住了要么拿她当垫背的倒下。 正和赵王妃道别的太子妃听到叫声转头过来看到了这一幕,乔瑾瑜飞快的把谢满月揽到了自己怀里,严悠芳的眼神转瞬成了惊恐,她五指张了张只抓到了谢满月的裙摆,只听见嘶的一声谢满月的裙子被拉开了一道口,继而是噗的一声,严悠芳半个身子扎进了一旁扫起来的雪堆中,闷哼了声扑起了一阵的飞雪。 这一幕来的太快了,严悠芳后头的两个宫女都没有反应过来,太子妃她们更是惊诧,场面禁止了两息后两个宫女才急急地把晋王妃从雪堆里拉起来,严芳悠沾了半身的雪,裙子上衣服上都是雪,一侧的眼睛和脸颊上也全是雪渣子,扶起来的时候直咳嗽,看起来狼狈极了。 更重要的是她还怀有身孕,这么一跌倒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太子妃关切的很,“赶紧去请太医过来瞧瞧。” 此时侍卫推着轮椅过来,乔瑾昊看到自己妻子如此,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严悠芳看到他过来了顿时纵了眼泪,转身直接指了谢满月,“我不小心跌了一下,本想让九嫂扶我一把,可九哥却直接把九嫂拉过去,眼看着我摔倒,我还怀着身孕,你们竟然这么狠心。” 谢满月的裙子直接被扯开了一道口子,就她那抓人的力道,要不是乔瑾瑜护的及时,她肯定被严悠芳带着一块儿摔下去了。 乔瑾瑜没有松开谢满月,看了严悠芳一眼,“若不是我拉的及时,恐怕满月要被你拉着一块儿摔在地上,届时她可没你这么幸运。”雪堆的旁边就是两格的台阶,要是摔下去怎么办,磕疼了怎么办。 众人听着神情各异,定王爷这话说的着实是欠了人情味,定王妃摔一下顶多是受伤,但是晋王妃怀有身孕,别说摔一下,就是不小心磕碰着都会出事。 而严悠芳听到他说的这么冷酷,眼泪掉的更凶了,她的头上一半还沾着雪,一群人又回到了偏殿中,太子妃命人去请太医,还惊动了皇后前来,安静的殿堂内都是严悠芳委屈的哭声。 乔瑾瑜牢牢的护着自己媳妇,一张默然冷酷的脸摆在那儿,就是一副我招惹不得的模样,严悠芳瞪了他好几眼,等到太医来了,她有紧张的问太医,“没事吧,我的孩子可有事?” 太医替她把了脉,重复又多诊了一回,摇摇头,“无碍,脉象显稳,就是晋王妃您有些心浮,还是要心静为好。” 严悠芳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继而扭头看乔瑾瑜,“要真有什么事可担当不起!” 乔瑾瑜漠视了她,见太医起身,开口道,“何太医,还请你再替王妃诊个脉。” 太子和太子妃他们都看着,定王爷今日的反应说起来有些过了,皇后在一旁看着也觉得不对,太医察觉出这气氛,快两步到了谢满月身旁,抬手替她诊脉,半响,神情有些变化。 不曾听闻定王府有传出定王妃有喜的消息,这日子也很浅,太医下意识看了定王爷一眼,起身后如实禀报,“定王妃日子尚浅脉象还不太稳妥,适才受了些惊吓,卧床几日为好。” 众人一愣,受什么惊吓?脉象尚浅?定王妃也有身孕?118 ☆、第119章 谁有心思害你 太子妃很快明白过来其中原委,在宴厅中难忍闷热,适才又有不适的症状,不就是有了身孕,害喜了。只不过晋王府才刚刚传出喜讯,以小九夫妇行事的低调,他们是不愿意早早让别人知晓这才瞒着。 定王爷刚刚那一番话,只不过是为了洗清定王妃避让的缘由,谁肚子里的孩子不精贵呢,说起来定王妃的日子比晋王妃要浅,哪里论述的清楚谁应该更受照顾。 屋子里的气氛有了些许的变化,赵王妃笑靥的看着谢满月,“难怪呢,怕是日子浅你才没好意思说,可是要恭喜九弟妹了。” 赵王妃解了圆场,太子妃也是一脸的高兴,“这是好事啊有什么不能说的,都是自家人,九弟也真是的,这事儿还能瞒呢。” 谢满月不好意思,“想等日子久一些再告诉呢。” “太子妃说的没错,这事儿可不能瞒着,明日还要行祭祖大礼,难不成你也来跪,瑾瑜啊,快带着满月回去好好歇着。”皇后看了晋王妃一眼,继而看着谢满月笑的和善,“宫中隔三刹五也有来的,这段日子就好好养着,回去吧。” 严悠芳神情变了变,摸着腹部的手捏紧,转身眼底闪过一抹痛楚,躬身扶着椅子低呻/吟了下。 离得最近的恒王妃赶紧道,“晋王妃,怎么了这是,何太医,你再过来瞧瞧。” 刚刚还好好的严悠芳此时脸上都是难忍的不适,何太医诊脉过后真要开口,严悠芳直接疼喊,“好痛。” 皇后这厢看着也紧张了,“赶紧扶进去休息。” 两个宫女一边搀扶一个扶着严悠芳进去了,乔瑾昊微凝重神情也进了内屋,太子看了一眼内屋那儿,转头嘱咐,“九弟,夜已深你们快回去休息。” 乔瑾瑜也没打算在外等,带着谢满月和皇后道了别,走出屋子,一手扶着她朝着宫门口那儿走去。 夫妻俩一路无语,直到出了宫上了马车后气氛才有变化,谢满月拉开帘子看了看,“雪停了。” 乔瑾瑜见她没有什么不适,松了一口气,“明天祭祖不用入宫了,在家休息就好。” 谢满月扭头嗔了他一眼,“那我也不能刻意的让人觉得矫情,别人可不知道定王妃有身孕,明日可以不跪拜哪能不到场。” 若非没有他拉的那一下,之前倒在雪地里的就可能是两个人,乔瑾瑜半点都不觉得内疚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妥,他也得先护住了自己媳妇才有可能考虑别人,“以后离晋王妃远点。” 谢满月噗嗤一声笑了,“你要没拉我,我也避开了。”晋王妃那手势这么明显谢满月怎么可能让她得逞。 ...... 这厢宫中,永福宫偏殿内屋,皇后离开了,一旁是有太子妃作陪,此时已经是深夜,赵王妃和恒王妃他们也都出宫了,见晋王妃躺在那儿面露痛苦,太子妃关切,“太医,晋王妃可无碍了。” 何太医看了好一会儿神情里闪过一抹难色,脉象没什么不好的,可这晋王妃怎么喊的这么疼呢,“臣医术浅薄,恕臣无能,兴许是王妃适才受了些惊吓,脉象尚可。” 何太医之所以不敢乱说,是因为倘若有问题,他就得开药,这要是吃出什么问题来他这乌纱帽怎么保得住,医术不精湛顶多是下跪磕两个头的事,宫里头为官多年,他这头磕的也不少了。 太子妃薛氏神情微闪了闪,“既然如此,兴许是受了惊吓,不如何太医开几贴安胎药下来,毕竟刚刚是受了冻。” 严悠芳低着头紧咬着嘴唇,太子妃笑着又嘱咐晋王爷,“十弟,夜已深,如今悠芳不舒服也不宜乱动,不如今晚你们就歇在这儿,明日起早也是要祭祖,王嬷嬷,你留下来伺候晋王爷和晋王妃。” 吩咐完之后太子妃出去了,何太医出去开药,王嬷嬷带人去准备收拾,这儿屋子内只有乔瑾昊和严悠芳。 身侧伺候的是晋王府几个人,待外面关门声响起,严悠芳抬起头,颇为委屈的看着乔瑾昊,“王爷。” 脸色没有苍白,倒是还透着些润,怎么看都不像是动了胎气,严悠芳恨死了定王妃,“今日明明好好的,又是他们抢什么风头,偏偏在这时候说出来是什么意思,要是日子浅干脆留在定王府好了。” “若不是你要拉着别人一起摔,定王爷也不会说。”乔瑾昊微皱了下眉头,“下回不要做这么愚蠢的事,你以为母后和太子妃看不出你是装的。” 严悠芳一下就给说的冒了泪,也有些急了,“当时那样的情形,我若不这么做该怎么办。”末了那眼神飞快的扫过乔瑾昊的腿,心中默默然,若是王爷能站起来,也能像定王爷那样护住定王妃。 乔瑾昊知道孩子无碍就放心了,看她泪涟涟的样子并没有要安慰的意思,“下次要装就该装的像一点,明天祭祖你别去了。” 严悠芳一怔,知道他这么说的缘由,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 侍卫推着乔瑾昊到了屋外,黎明时,还有热闹的烟火在齐放,这宫里一年到头最热闹的也就是这时候了,乔瑾昊抬头看了一眼烟火,和身后的侍卫说,“定王爷和定王妃的感情一定很不错。” “王爷很快能站起来了。”冷冰冰的声音里多少透出一抹关切,乔靖昊有些厌恶的低下头看自己的双腿,站起来又能如何,这么多年了,早就不如正常人那般。 “大姐姐就是太自信了。”半响,乔瑾昊轻笑,“咱们的父皇,私情之前可还有大义,做事情可不能触及他的底线。” 侍卫陪在他身后,乔瑾昊也不进屋,就在屋檐下坐了一个多时辰,直到那天际渐渐露了白,天灰蒙蒙的将亮。 ———————————————————— 大年初一入宫祭祖,谢满月要把遇哥儿也带上,本来早早就该计入族谱的,但是他在毫安出生,弥月又是在毫安,所以宫中这边选了大年初一祭祖这天上碟。 谢满月不说,宫里这边皇后也没让人说出去定王妃有孕的事,只是祭祖时并没有让她跪拜,她站在后头,而晋王妃则是还在屋里休息,动了胎气的人可不得在外随意走动。 乔瑾瑜抱着儿子进了祖祠,快一岁的遇哥儿前几日刚刚开口喊了娘,这会儿喊得利索了,在祖祠里还算安静,出来之后就到处要找谢满月,乔瑾瑜把他抱到后面,遇哥儿看到谢满月之后就要留在她身旁,哪里都不肯去。 祭祖结束后谢满月带着他前去太后娘娘那儿拜年,小家伙也不认生,拍马屁的功夫倒是一绝,也不知道像了谁,也不知道打哪儿学来的一招,在太后娘娘怀里呆了一会儿,还会抬手摸摸她的脸,哄孩子似的咿咿呀呀说着话。 太后难得高兴,赏了他一串儿南贡的佛珠,他要太后给他戴上,咧嘴嘿嘿笑着。 一旁的老嬷嬷看着,知道太后娘娘心里头对定王世子是喜欢的,命人又上了一些孩子喜欢吃的点心。 “既然身子重,这段日子就不必时常入宫请安了。”太后看了一眼谢满月,语气是漫不经心,“虽说是喜事,也不用大肆往外头传,自己安心养着。” “是。”谢满月点点头。 “行了,去皇后那儿坐坐,早些回去。”太后摆了摆手,方妈妈上前把遇哥儿抱起来,跟着谢满月出了屋子。 ...... 从永福宫拜年后又去了恭妃娘娘那儿,乔瑾瑜和谢满月陪恭妃用过了饭,相对于太后和皇后的态度,恭妃对她有喜这事儿更显得高兴。 “好孩子,太后娘娘说的没有错,什么时候都可以入宫,这段日子你就好好在家歇着。”恭妃拍了拍她的手,“母妃知道,这晋王府有了喜事皇上大赏了,你们这儿却动静不大,你们心里头会不舒服。” “父皇也是为他们高兴,母妃您放心,我和瑾瑜不会为这事儿不舒服。”谢满月反过来安慰她,恭妃看着她,心里头是越看越喜欢,真是个贴心又知进退的好孩子。 “你啊,母妃知道你们心里头在想什么,只是有些事,过去的你们不能总揪着不放,太后娘娘和皇后待瑾瑜也是好的,老娘娘她一把年纪,最不能忍的就是有人坏宫里的规矩,抹了皇家的名声。”恭妃抬手摸了摸谢满月的头,“大公主的事是她有错,所以老娘娘没有拦着,可这余下的事,你和瑾瑜都别去想。” 谢满月愣了愣,心里头涌起一股很怪异的感觉,就好像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唯独要让王爷被蒙在鼓里,一知半解之下还不许他继续往下查,明明看着是有隐情的。 谢满月闷了一会儿,“可这对相公公平么。”也不只是他,还有方家,宋家,其实说起来,被毒死的岚妃也是个受害者。 恭妃定定的看了谢满月一会儿,笑了,“傻孩子,这天底下你哪里能说得清楚公平二字。” 在恭妃眼里这就是两个耿直的孩子,“高嫁低娶,为什么要论门当户对,为什么中意的就不能在一起,这可公平?数个春秋,寒窗苦读,堪堪过了应试,一腔热血都只能耗费在了六七品的官职之上,半辈子过去还不如世家子弟,同样优秀的,他们却已经早登高位,这可公平?这世上啊,公平二字不是这么算的。” 谢满月不能苟同,“这些不是公平不公平,这些是生来就给的,所谓公平与否,是无端要受非议,承受一些本该不是他要承受的东西,明知事出有因却不能明了,这才是不公。” “那你觉得母妃该不该觉得不公。”恭妃叹了一声,“我曾为皇上怀过两个孩子,不过我没有她们幸运,能生下来,更没有贤妃和淑妃她们那样的本事,能把孩子养大,孩子,有些事,你不能跳出了去想是否公允,你得身在其中。” 这下谢满月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这话了,恭妃再度拍了拍她的手,“如今你们有的,将来会惠泽子孙,太子待瑾瑜的重用你是看得出来,这人啊,得半清醒,半糊涂的活着。” ————————————————————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年初六就是遇哥儿的抓周礼,这还是定王府除了大婚那天后第二次这么热闹了,清早谢侯府那儿的人先到的,四婶赶早过来帮她忙,这边住屋内,谢远弘正得意的和谢满月说着年前书院里的考试结果。 谢初涟走了进来,笑着拍了一下弟弟的肩膀,“你怎么见谁都要自夸一番,这不是还有比你好的。” 谢远弘不服气,“姐姐你怎么劲夸别人,林家少爷给你什么好处了,他都是快参加应试的人了能比我差么。” 谢初涟微红了脸,“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脸红什么。”情窦未开的谢远弘半点都不能理解姐姐脸红的缘由,走过来看刚刚换好衣服的遇哥儿,咧嘴笑着又忍不住自夸,“遇哥儿,你以后可要向舅舅学习,将来去了宫中,打垮他们。” 遇哥儿十分合作的抬手给了他一葫芦的巴掌,谢初涟在后面忍俊不禁。 快到中午的时候客人越来越多了,前厅外已经摆好了桌子,零零碎碎的放了不少抓周用的东西,为了吸引孩子的注意力,大红色的都很明艳。 除了二公主和赵王爷之外,兄弟姐妹几个该到的都到了,等乔瑾瑜抱着遇哥儿出来,小家伙看了一圈,见到前面站着一群孩子,不理桌子上的东西了,要下地和他们玩。 大伙儿看着都笑了,哄了半天遇哥儿才肯老老实实坐在那儿,左看看右看看,不管旁边妈妈说什么好话,心不在焉的拿起这么又放下,拿起那个又放下。 抓周本就是图吉利的,桌子上不管拿什么都有一番好话,坐了有一炷香的时辰后遇哥儿才爬到一端抓起了一把桃木剑,赵王妃站的近,笑道,“看来是要子承父业了。” 遇哥儿挥了挥手中的桃木剑扭头看谢满月,唯有她知道儿子为什么选这个,接连三天乔瑾瑜都是拿桃木剑哄他的,拿了就给吃的。一岁的孩子哪里懂得学武还是学文,他就是下意识的问她要吃的。 ...... 抓周后宴客厅那儿开席,请的都是自家人,热热闹闹的吃过饭,下午就都各自回去了,只是到了傍晚,晋王府那儿忽然传来一个消息,晋王妃回到晋王府后腹痛难忍,腹泻到脱水,胎气大动。 不论事情原委,谢满月这儿赶紧派了人过去看,又不放心,命人把今日宴席时吃的菜,喝的茶检查一遍,确认这问题不是出在今日府上的菜上。 很快晋王府那儿就有消息了,只不过是把谢满月派过去的人赶出来了,霜降把来龙去脉一些,谢满月的脸色微沉,“什么叫做不受狼心好意。” “说是吃了今日宴席的菜才会如此。”霜降只进了晋王府的大门而已,在前院被赶了出来,她出来的时候正巧是遇到了宫里来的太医,后来是和赵王府早一步派来的人打了照面才打听清楚事情,“晋王妃回到晋王府没多久就腹痛了,上吐下泻好几回,动了胎气。” “厨房那里还没有收拾过,今日晋王妃和赵王妃她们同桌,派人去她们府上问问可有哪里不适,再把厨房里那桌的菜留着,压着冰别坏掉。”谢满月哼笑,上吐下泻就是她的问题了,凡事得讲求证据。 ...... 并没有过去很久,刑部那里还真来了人,谢满月没有出面,让李江做主,带着刑部的人去厨房里把晋王妃吃过的那桌的菜全部打包拿去了刑部,包括饮用的茶,吃过的糕点,一样都没放过。 入夜乔瑾瑜从宫中回来,又亲自去了一趟刑部。 第二天结果就有了,从定王府的带走的那些吃食并没有问题,别说下毒,就是食物之间的相冲都没有,谢满月这厢在乔瑾瑜的陪同之下,亲自去了一趟晋王府。 ———————————————————— 晋王妃的确是吐的不轻,不过隔了一天,人看起来就似是消瘦了许多,外屋中有两个宫里派来的太医,昨天下午回了晋王府后上吐下泻三四回,到了夜半时喝了药才逐渐减轻,谢满月这一趟过来带了些药,进门没有看晋王妃,首先就是问那两个太医,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何太医这是第二回给晋王妃看诊了,“应是吃了寒食引起的不适。” 谢满月笑着点了点头,“那是要劳烦两位太医了,若是积了寒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在太医这儿问完了之后谢满月才进内屋,严悠芳躺在床上显得很虚,脸色苍白,看到她进来又有些怒,“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谢满月在准备好的墩子上坐下,“还得和你说说刑部哪里的结果,以免你总是觉得有人要害你,这么妄想可真不太好。” 严悠芳瞪眼看她,“谁妄想了!”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吃了定王府的宴席才会如此,昨天刑部把宴席上的菜都带走了,今早刑部的人应该早早告知了晋王府。” “那又如何。”严悠芳哼了声,“你把东西交给刑部时难道不用动手脚?” “那你就拿点真凭实据出来。”谢满月很快接上她的话,语气很淡,“太医说你是吃了寒食,宴席中可没有这些,你不如自己多上点心好好想想到底为什么会碰这些东西。” “真凭实据?你要把证据都毁了我怎么查得到。” 谢满月笑了,“也对,那你可更得小心点了。” 严悠芳气甚,“你!” “也别动气,太医交代的话可别不放在心上。”谢满月起身又笑着添了一句,“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严悠芳怒瞪着她出去的背影,等人走了,呵斥一旁的丫鬟,“不是说了定王府的人来了都不许进,怎么让她进来的!” 丫鬟神情闪了闪,能把定王府的下人拦住,哪里能拦定王爷和定王妃,“是王爷做的主。” 严悠芳语塞,一动气又觉得头晕晕的,昨夜到现在没吃什么,还临着害喜,心里头一顿的委屈,泪水就冒了出来,“怎么没有一件事顺心的。” ...... 又隔了好几日之后谢满月这儿知道了晋王妃上吐下泻的缘故,出门前来定王府之前在在自己府上吃错了东西,这事儿和定王府没关系自然也没有有人要害晋王妃这一说,只不过很长一段日子,晋王妃进出门都小心翼翼的。 谢满月没有再理会这事儿,上半年谢侯府诸多喜事,一月底四弟外任,二月初三哥成亲,二月底的时候二哥外任回来了,四月的时候谢初幽出嫁,谢家之中四妹的婚事定下了,接下来的就是五妹,这段日子里,谢满月没少往谢侯府跑。 到了七月的时候五妹的婚事定下来,谢满月都已经是八个月的身孕,还到谢侯府陪着谢老夫人一块儿参谋五妹和林家的婚事,末了还要入宫陪陪恭妃,半点没有即将临盆的样子。 七月宫中赏荷,恭妃因为前段日子偶感风寒病了一场,如今还在养身子没去参加宴会,谢满月额外入宫陪她,带着蹒跚走路的儿子,三个人在小花园的阁楼里聊天。 倒是恭妃替她捏了一把汗,“你这么沉的身子就不要入宫来陪我了。” 谢满月笑道,“呆在王府里也无聊嘛,不如进宫来陪陪您,再说了,马车出门就这点路不碍事。” “你这孩子。”恭妃无奈,“怎么一点自觉都没有,你也是,晋王妃也是,她这么重的身子今日还入宫来赏荷。” 谢满月给遇哥儿喂了一口奶糕,“好像没半月就到日子了。” “是啊。”恭妃嗔了她一眼,“你也不用高兴,明天开始不用入宫来了,好好在家歇着。” “母妃,我走不走得动心里清楚,绝不逞强,您放心吧,再者太医也说了,如今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谢满月话音刚落遇哥儿就冲着她的肚子喊了一声妹妹。 恭妃摸了摸他的头,“乖,长大了你来保护弟弟妹妹。” 还不甚清楚这是什么含义,遇哥儿很干脆的就答应下来了,“好。” 逗的恭妃哈哈大笑。 ...... 她们在阁楼里坐了一会儿,那边皇后派了人过来,请恭妃和定王妃一起过去坐坐,这已经是第二回派人过来了,还派了打伞抬轿子的人,再不去还得让人觉得这架子端的太大。 于是恭妃带着谢满月去了御花园,那儿大池塘中荷花盛开,相邻隔着的几个池塘都开的很好,宫人把她们带到了赏花的小楼前,后头遮阳的地方皇后和贤妃她们都在。 谢满月请了个安就去了隔壁的小楼,赵王妃也在,起身扶了她一把,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皇后娘娘去请了恭妃,我能不来么。”谢满月也不想来,这儿开敞的地方赏花是不错,可对她来说显得过热了些,要是屋里冰盆子放多了又会寒。 赵王妃笑了,“不用很久,这都快散了。” 谢满月朝着四处看了看,赵王妃在一旁替她解答了疑惑,“刚刚去了阁楼里休息,耐不住热。” 赵王妃话音刚落,那边小楼门口晋王妃就出现了,她在阁楼里休息了一会儿好了些又回来了,后头恒王妃给她挪了位置,她坐的还是这屋里清凉些的地方。 晋王妃坐下没多久就看到了谢满月,没什么好脸色,她这整个孕期都怀的辛苦,相对而言对定王妃就生不出什么好情绪来。 情绪不好语气也不好,严悠芳看她坐的外沿也不忌讳,哼声道,“这么重的身子定王妃还要时常入宫陪恭妃娘娘,孝心可不一般。” 谢满月笑得从容,“晋王妃不也时常入宫陪皇后娘娘,说起来你的身子可比我重,要受你这么一句夸我可不敢当。” 要不是太医嘱咐她不能总是躺着,得适当走走出来透透气,严悠芳这日防夜防的肯定不会外出,哼了声转头过去没有在说话。 谢满月倒是不在意,坐在那儿看了一会儿,觉得闷热了就要离开小楼去和皇后娘娘道别出宫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坐在恒王妃旁边的晋王妃忽然脸色一变,腹痛难忍。 ☆、第120章 满月生女 恒王妃只扶了晋王妃一下,后者坐不住直接跪在了地上,身下一股热流淌下来,吓的晋王妃面色苍白。 赵王妃她们都是生过孩子的人,看到这样的情形当即就命人把晋王妃抬起来,又命人赶紧去通禀皇后娘娘,小楼里乱成了一团。 晋王妃的痛喊和害怕声,还有进进出出的人,霜降赶紧把自家王妃扶到了一侧,免得人多引起冲撞。 很快那边小楼中皇后娘娘带人赶了过来,看到半躺着的晋王妃还有流了一地的羊水,下令把人抬去最近的阁楼里,烧水叫稳婆,还要备上生产用的东西,所有闲杂人等全部都遣散离开了御花园。 恭妃带着谢满月去了另一边,很快赵王妃她们也过来了,外头天热,一群人也不能都在阁楼外等着,就近的这儿是一个小偏厅,晋王妃要生了,好歹也等着她生下孩子她们再离宫。 恭妃摸着谢满月的手有些凉,关切道,“是不是受了惊吓,等晋王妃顺利生下孩子你也早早回去。” 谢满月点点头,屋外那儿时不时有宫女说话的声音,窗户那儿看过去就是阁楼,进进出出的宫女,还有匆匆赶到的两个接生嬷嬷,晋王妃的痛喊声还偶有传出。 耳旁还有恒王妃和别人的低语,她就坐在晋王妃旁边,所以对这突发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还有半个月,刚刚看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 “还有半个月的日子,谁不是呆在家里的。”比恒王妃更轻的声音,压低着,“也有提前一月早产的,谁说得准。” 恒王妃动了动嘴,“说的也是,如今只求顺顺利利的生下孩子。” ...... 这边厅堂内一直到了下午,阁楼那儿依旧是进进出出的繁忙,晋王妃的日子一下提前了半个月,又是羊水先下,抬上床一个时辰后才有生的动静,此时晋王妃已经虚了力气,声音都低了许多。 阁楼外是随后赶到的晋王爷,顶着下午的日头神情凝重,恒王爷陪在他身旁,后头两个侍卫打着伞。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都临近傍晚了,厅堂这儿安静了许久后又纷纷有人说话,担心晋王妃不好,也有祈祷的,恭妃捏着一串佛珠也是想着能顺利生下孩子,谢满月朝窗户那儿看了好几眼,傍晚阳光的余晖安安静静的洒落着,无风的天,边际染着一抹晚霞,分外红艳。 也不知是等了多久,受邀前来的女眷们早就已经出宫,厅堂这儿还送来了夜食,谢满月没什么胃口就喝了些清水。 外面已经天黑,厅堂里人等着也有些焦急了,恭妃转手拉住了谢满月,嘴里默默念着什么,良久,阁楼那儿终于有了动静。 哭声很弱,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们这儿是听不见,只看到门开了接生的宫嬷嬷抱着孩子出来,比谢满月她们快一步的是刚刚从乾清宫过来的皇上,皇后见皇上来了,带着所有人出去,阁楼外一下又显得有几分拥扰。 谢满月并没有拥过去,她就站在偏厅门口这儿看,皇上显得很高兴,直接从宫嬷嬷手中接过了孩子,和在旁的晋王爷说着什么,紧张了半日的气氛这才缓和下来。 尽管谢满月并没有做什么,可跟着那样的氛围多少也觉得累,远远看着那儿的气氛还不错,谢满月和恭妃道别之后离开了皇宫。 ———————————————— 洗三这天谢满月没有跟着前去,傍晚乔瑾瑜回来和她说起了晋王府的事,热闹是一定的,宫中的赏赐也不少,生下孩子的那天还是皇上做主,直接把这世子之位定下来了,唯独一点,早了半月生下来的孩子身子骨有些虚,养了几天哭声还是猫一样。 最后响盆时若不是厅堂里安静,怕是孩子的哭声都听不分明,只是在场的谁会去说,都当没瞧见,除了恭喜还是恭喜。 谢满月动了动脚,有些酸痛,“东西送到了就成了。” 乔瑾瑜让她靠着,替她按了按腿,声音沉沉,“昨日下午见到你二哥了。” 谢满月眯了眯眼,“是不是消瘦了不少。” 乔瑾瑜点点头。 “这都半年了,二伯娘不嫌累呢,两个身家清白的姨娘是祖母选的,一开始她还挺满意的,如今又不中意了,见迟迟没有身孕,自己又挑了两个,最后还不是闹的二哥不顺心。”谢满月如今身子重,就算是有心帮二哥也插不上手。 若非谢满月,乔瑾瑜对谢侯府的事半点都不会上心,也正是因为知道媳妇心系着谢家,乔瑾瑜才会多说几句,“你二哥托人在寻宅子,似是想搬出去。” 谢满月睁开了眼,半响,似笑非笑,“好了,这下可有的热闹了。” ...... 谢侯府怎么热闹谢满月是没什么精力去知晓了,到了八月她开始睡不安稳,夜里时常噩梦,到了临盆的前几日还是如此。 八月二十六这天一早,谢满月折腾的半宿没睡,才刚刚休息没多久就被一阵一阵的疼给催醒了,一旁谷雨见此赶紧出去请人,方妈妈进屋看了一下,“王妃先吃些东西,不然到时可没力气生。” 何妈这儿当即命人去宫门口守着等王爷,该准备的东西早早的都准备妥当,屋子内谢满月喝了一口鸡汤,觉得腻了,又吃了半碗甜面,疼得厉害时根本咽不下去,由霜降和谷雨搀扶着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一个时辰过去谢满月的疼痛加剧,站不住了,只能坐在那儿休息,何妈又送了些吃的进来,趁着镇痛的空隙,谢满月吃了几口。 快到中午的时候挨不住羊水破了,谢满月躺了下来,此时一阵阵的疼才开始无限来袭,屋外早朝归来的乔瑾瑜抱着儿子等着,屋子内方妈妈和还有一个稳婆看了看谢满月的情况,“王妃,瞧着这个头比世子小,您可把这力气给收住了。” 说是这么说,谢满月还是疼到了傍晚才把孩子生下来。 连日来夜不能寐睡不安稳,又这么折腾了半日,谢满月这回精神可没有生遇哥儿的时候好,只看了孩子一眼都没仔细听是男是女就眯上眼睡过去了,等她醒来屋子里已经收拾妥当,只点了幽暗的灯,是后半夜的时辰。 一旁霜降伺候着,见她醒了,扶着起来给她喂了半碗米酒,“小姐您饿不饿,厨房那儿给您热着清汤。” 谢满月点点头,“王爷和世子呢。” “没您哄着世子不肯睡,王爷陪着他呢在偏房睡。”霜降出去让谷雨跑一趟厨房,笑着替她在后背加了个枕头,“小郡主有奶娘顾着,睡的很好。” 是女儿啊,谢满月这才想起昏睡过去前方妈妈说的话。 谷雨拎着食盒进来,从里面端出来一碗鸡汤,都是滤了油的闻起来并不油腻,谢满月没喝几口门口那儿就有了动静,乔瑾瑜披着外套走了进来。 乔瑾瑜接过谷雨手中的碗坐到床边,两个丫头识相的出去外屋守着,谢满月抿了一口汤,“怎么不睡了。” “听到外头有动静。”夜半醒来,乔瑾瑜的声音低哑的很,“知道你醒了过来看看。” 谢满月往他身上靠了靠,“有没有去看过孩子。” 乔瑾瑜认真的看着她的脸,“看了,和你很像。” “还真是这一个月来睡的第一个好觉,生下她就轻松了。”谢满月微嘟了嘟嘴,“看这脾气恐怕也不是安静的性子。” 乔瑾瑜没忍住笑了,都是两个孩子的娘,还置这份气了,谢满月扭头瞪他,乔瑾瑜一本正经的开解她,“脾气也不用太好,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这还差不多。”谢满月嘀咕了声,喝完了汤后又开始犯困了,靠在乔瑾瑜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 定王府的洗三宴操办的不大,来的客人依旧是不少,谢侯府本就是大家族,寻常都不出门的谢老夫人特地来了一趟,齐家上下老小自然都跟着一块儿来了,宫中的赏赐提前一天就送到了定王府,后院主屋内,谢满月靠在床上,一旁坐着祖母和大伯娘。 “凑成了一个好,儿女成双。”谢老夫人刚刚瞧见过曾外孙女,爹娘的模样都不差,孩子也生的好看,“眉宇间和遇哥儿还有些像。” 谢大夫人笑了,“要不怎么说是兄妹呢。” 二伯娘没有来,估摸着又病了,祖母没有说起来谢满月也就没问。 在她的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外头是要添盆了,谢老夫人起身,笑呵呵道,“我们也去添一些,给孩子图个吉利。” 谢大夫人扶着她出去,屋子里并没有安静多久,很快马茹嫣过来看她了。 也是生了孩子当了娘的人,这脾气还是丝毫没减,一进门就急着和谢满月分享八卦,末了得意洋洋,“你在毫安那一年多的日子里,事情发生的可多了。” “那你今日前来是要和我说还是吊我胃口?”谢满月笑着打趣她,反被她瞪了一眼,“你好好的问不行?” 马茹嫣素来是消息灵通的一个,以前宫中的事她都比她们要早知道一步,如今嫁了人知道的更多了,偏偏这么多认识的人中没人能像谢满月那样可以让她说得这么畅快的,“你刚回来没多久就有身孕了,我可忍了不少时候。” 听了半个时辰的八卦,谢满月也着实是佩服她,笑着揶揄,“这宫里宫外还能有你不知道的么?” “有啊。”马茹嫣眨了眨眼,“多着呢,包括你那嫁人的三妹,镇西侯府的事。” 谢满月一怔,“三妹嫁人不过几月,我听闻侯夫人待她挺不错的。” “好什么啊。”马茹嫣直脾气,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对,看谢满月面无异色这才又继续往下说,“我也是听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谢满月笑了,“你什么时候说事儿喜欢遮遮掩掩了。” “这不是怕你听了不舒服。”马茹嫣嘿嘿一笑,“也不是别人。” “有什么好不舒服的。”谢满月摆手,“你说说。” 马茹嫣瞧了她好几眼,半响逗的谢满月失笑了才有些放心,语气也轻缓了不少,“我也不是故意要说你三妹的事,就是近日镇西侯府里也不太平,那家子人可比谢侯府多了,满府邸上下都是人,你想啊,这么多庶子女,光是身边伺候的人就得添多少。” “这些事三妹出嫁前早就知道了。”家大人多,事情也就多了,祖母当初也是担心三妹处理不来这些绕弯子的事。 “那你可不知道几房人都在明争暗斗吧。”马茹嫣压低了声音,“这镇西侯府的老夫人啊,不知道犯了什么浑,要长子把爵位给小儿子,还嫌弃上长房生出来的曾孙,说不干净,谁知是着了什么魔。” 谢满月这下是真的愣住了,“你怎么知道这事儿。” “就你不知道,谢老夫人肯定清楚。”马茹嫣指了指她的肚子,“就前几月的事,你这么重的身子谁能告诉你。” 对于镇西侯府的事,三妹出嫁后谢满月就没怎么注意了,再者传到谢侯府的也都是好事,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和三妹又有什么关系。” 马茹嫣摇摇头,“闹成这样她能过的如意?” ...... 两个人聊了好一会儿,直到外头马茹嫣的贴身丫鬟过来催促她才回去,谢满月听着总觉得有些玄,下午宴席散了之后让何妈去了一趟谢侯府打听事情原委。 而这厢,刚刚在定王府参加过洗三回去的晋王妃,到了晋王府之后却得知了小世子高烧不退的消息。 ———————————————— 墩哥儿出生的时候就显得羸弱,找了最好的奶娘,又时刻有太医顾着,弥月宴之后情况好转了很多,只是才好转了几日而已,这就又出了状况。 严悠芳心疼的把儿子抱在怀里,问一旁的妈妈,“王爷人呢。” “已经派人去通禀了。” “怎么回事啊这是,早上还好好的。”严悠芳摸了摸儿子的头,“乖不哭,娘在。” 伺候着的妈妈重新拿了毛巾小心的换上,轻声轻语,“小姐,您可还记得世子刚出生那几日找人给推算的命。” 刚说完严悠芳的脸色就暗沉了下来,“胡说八道也能信。”给了上百两的银子居然说自己儿子活不过长久。 “那您可记得那人说,小世子不是命定如此,是受克。” 严悠芳拍着儿子的手一顿,神情闪了闪,妈妈赶紧着又添了一句,“起初是不信,如今看着,小世子可受了不少苦。” 怀里的儿子睡着了,严悠芳神情一凛,“此话怎讲。” 妈妈细心的让奶娘过来把小世子抱过去休息,靠着严悠芳轻声道,“您看我说的是不是这样......” 严悠芳的脸色从惊诧转变为暗沉,继而是瞧不出任何的情绪,宋妈妈叹了声,“可不就是这理儿。” 转头看了躺在摇篮里的儿子,严悠芳深吸了一口气,“去,再去找找那个神算子。” ☆、第121章 最毒妇人心 自从有了妹妹,遇哥儿别的字眼还咬不准,妹妹两个字倒是喊的十分利索,趴在床上,侧头看刚刚睡着了的敏姐儿,看了好一会儿抬头冲着谢满月抗议,“睡着了。” “妹妹要多睡一睡才会长大。”谢满月摸了摸她的头,遇哥儿仔细斟酌了一番,翻了个身躺在了妹妹身旁。 谢满月失笑,“你做什么。” “睡睡,我也长大。”遇哥儿闭上眼睡的十分认真,片刻过去,他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先看自己的手,继而转头看妹妹,疑惑,“怎么还没长大。” 谢满月被他给逗乐了,抱着他笑道,“哪有这么快,要一年两年你才能长这么点。” 看着谢满月给他做出的手势,遇哥儿苦恼的很,“太慢了。” “慢点好。”谢满月搂着他轻轻道,“慢一点,娘才能记得清清楚楚你们是怎么长大的,不用太快长大。” 遇哥儿懵懵懂懂趴在谢满月的怀里,半响,重重的嗯了声。 躺了一会儿遇哥儿也睡着了,何妈走了进来,说是宫里赏赐了一些东西,谢满月接过收拾完的礼单,看到后头神情一顿,“这平安符是谁送过来的。” 礼单上添着四个锦盒,锦盒内放着的都是平安符,何妈想了想,“皇后娘娘和恭妃娘娘。” 谢满月点了点头,“如今不缺这些,放着罢。” 何妈退身出去,方妈妈进来把遇哥儿抱回了厢房,此时已是傍晚的时辰,暗了半个时辰的天忽然狂风起,一会儿的功夫豆大的雨水倾斜而下,空气里凉快了许多。 ...... 九月二十六这天是敏姐儿的弥月宴,来了不少客人,谢满月抱着孩子出去,小家伙不甚合作,一路都是睡着的,安安静静的躺在奶娘怀里,挂红包和吉祥锁的时候都没动静,赵王妃看着是喜欢,“两兄弟也嚷着要妹妹,你没瞧见阿泽那小子盯着敏姐儿的样。” 有儿有女才算是齐全,赵王妃得了两个儿子,心心念念着就想要有个闺女。 厅堂这儿恒王妃她们都在,也是敏姐儿长的讨喜,恒王妃接过抱了一会儿,这时晋王妃到了厅堂里,瞧见恒王妃怀里的敏姐儿,脸上笑意也浓。 从身后丫鬟手中的锦盒里拿出一串长命锁,样子小巧玲珑,金镶玉的正面上还雕刻着生肖图,瞧着惟妙惟肖。 “来,这是十婶婶送你的。”严悠芳小心的把长命锁给敏姐儿挂上,对着一侧谢满月她们笑道,“墩哥儿也有一块,这兄妹俩也没差多少日子,还能一块儿作伴呢。” 晋王妃是转性了,对定王府的小郡主这么客气? 兴许是当了娘的缘故,瞧着别人的孩子就想到了自己儿子,自然也就温和了。 赵王妃和恒王妃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在场的大伙看到了,也是这么想的。 敏姐儿被抱下去的时候晋王妃还夸了好几句,送的东西也不薄,比当初谢满月命人送去晋王府的要厚实的多。 ———————————————— 弥月宴结束之后奶娘把挂在敏姐儿身上的东西都摘了下来,这会儿她醒了,小手抓着金链子不肯松手,谢满月看了一眼,是晋王妃送的长命锁。 “王妃,既然小郡主喜欢,不如再让她拿一会儿。”别看才满月,力气倒是不小,小手拽着金链子,只要你上前一扯她就跟你对仗,小脸红扑扑的就是不肯放。 谢满月示意谷雨去取另外一个祖母送来的长命锁,“把这个换下,她喜欢的话戴这个。” 不过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哄的敏姐儿放手了,奶娘把长命锁摘下来换了一个,晋王妃送的这个则是放进了锦盒中。 把孩子放在一旁的摇篮里,谢满月坐着看账,快到傍晚的时候,敏姐儿忽然大哭不止,怎么哄都哄不好。 谢满月把孩子抱起来哄都没用,捂了捂额头也没有发热的迹象,谢满月伸手在敏姐儿的衣襟里摸了摸,没有出汗。 奶娘把孩子抱过去喂奶,不过才凑近去敏姐儿就不肯喝,何妈赶紧派人去了一趟林家,请大夫过来看。 ...... 林子迁到的时候敏姐儿都哭哑了,呜呜着在谢满月的怀里通红着小脸蛋可怜极了,林子迁给她把了脉,“上火了。” 谢满月轻拍着她的后背哄着,有些疑惑,“怎么会上火,奶娘的吃食都是按例来的。” 林子迁也替奶娘把了脉,并没有什么异常。 “什么时候出现这样的状况。” “傍晚睡着忽然大哭的,怎么哄都哄不好。”谢满月心疼的很,抬手替她擦眼泪,敏姐儿哭累了,在她怀里啜泣着。 “有没有碰过什么。”林子迁见敏姐儿身上都没起什么红点疹子,不免也有些疑惑,不过才一个月大的孩子鲜少有出现这样的情况。 谢满月拍着孩子的手一顿,下意识的看向了敏姐儿紧握着的两只小手,“下午的时候她抓过金链子。” 奶娘抱过孩子,林子迁小心的掰开她紧握着的小拳头,只听见哇的一声,敏姐儿又大哭了起来,挥舞着不肯让他碰,林子迁快一步把她的小手摊开,手心里一片红肿直接把谢满月看愣了。 红色似小水泡一样密布在小手心里,因为拳头握的太紧还有挤破相黏的,其中三道深的指甲印掐进了肉里面,林子迁掰开另外一只手也是如此。 谢满月沉住气,“去把郡主刚刚抓过的长命锁拿来。” 因为伤口暴露在了空气里,敏姐儿哭的越发可怜,林子迁从药箱里取出一瓶药粉,轻洒了一些在水泡上,用纱布裹住那些水泡不让她握紧了再掐破,兴许是药粉起效了,敏姐儿的哭声小了下来,小声的啜泣着。 谷雨取来了锦盒,林子迁拿起白布细细的擦了擦长命锁的金链子,本来看起来十分干净的金链子经由林子迁这么一擦,白布上出现了一道浅褐色的痕迹。 而林子迁把敏姐儿现在戴的长命锁拿下来擦的时候却没有这样的痕迹,干干净净。 谢满月眼神一沉,压着怒意问林子迁,“林大哥,是不是这金链子有什么问题,戴上之前也经由过大人的手。” “是敏症。”林子迁当了几年的太医,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也清楚的很,倘若不是和谢侯府是故交,在谢满月面前他也不会说的这么直白,“像是沾到了黄婵汁粉,也可能是万年青。” 这两样东西,误食都是要中毒的,汁液沾染到了皮肤上会起红疹,林子迁看着像黄婵汁的可能性大一些,“沾的不多,小孩子细皮嫩肉的尤其容易过敏,再者总是捏着拳头,发了汗更是渗入,涂些药就没事了。” “多谢林大哥。”谢满月送他出去,“还请林大哥把东西带回去验个确数。” ...... 送走了林子迁,外头已经天黑,敏姐儿含着泪睡着了,谢满月坐在那儿,面前是晋王妃送的长命锁。 金光闪闪的链条谁都看不出哪里异样,晋王妃经手过,恒王妃也碰过,回了屋子后奶娘取下来放进锦盒里的,没人出问题,也就没人怀疑过这长命锁有问题。 谢满月转头看纱布包裹双手的女儿,深吸了一口气,“距离秋宴还有几日。” 谷雨在一旁提醒,“王妃,还有四日就是秋宴了。” 谢满月抬手轻轻摸了摸敏姐儿的头发,“把东西收起来。” ———————————————— 十月初,宫中秋宴,晋王妃带着晋王府的小世子第一次入宫。 快三个月的墩哥儿近几日看起来精神好了许多,给皇后请安的时候还能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晋王妃抱着他又去给皇上请安,一圈下来,回到御花园的时候墩哥儿已经睡着了。 把孩子交给贴身的丫鬟照顾,严悠芳也是好不容易有空闲,出了阁楼去一旁的亭子里和恒王妃聊天,不多时,丫鬟匆匆前来,说是墩哥儿身上的长命锁不见了。 严悠芳脸色微变,匆匆赶回阁楼,恒王妃以为出了什么事儿了,也跟着过来。 阁楼内墩哥儿正哭闹着,他这段日子以来一直戴在身上的长命锁却不见了。 “入宫的时候不是还在,掉哪里了还不快去找!”入宫的时候就是怕东西会掉才挂在里面的衣服里,怎么这样也会不见。 恒王妃见她着急,安慰道,“就是一个长命锁,你别急,左右只去了皇后娘娘那儿和皇上那儿请安,会找到的。” “那可不是一般的长命锁。”严悠芳脱口而出喊了一句,末了才意识到不对,颇为生硬的添道,“那是我额外替孩子求来的,保佑他身体安康。” 她话音刚落,阁楼门口这边谢满月和太子妃她们一同出现,听闻晋王世子的长命锁不见了,谢满月当即吩咐身后的霜降去恭妃娘娘那边把敏姐儿身上的长命锁拿来,“晋王妃当时不是说了么,这个长命锁是你一起求的,敏姐儿那个拿来戴也是一样,你不用急。” 严悠芳反应过来摇头拒绝,“这是送给敏姐儿的了,哪能再要回来,他们找找就是了,能找到的。” 谢满月看了一眼墩哥儿,“备着也好,我看这阵子墩哥儿的身子是好了许多,你何必做这份客气呢。” 严悠芳呵呵笑了笑,眼底里还是焦急弄丢的长命锁。没多久,霜降回来了。 霜降手里是只用锦袋装着的长命锁,谢满月从霜降手中拿过长命锁走到晋王妃面前,笑道,“找了这么久怕是难寻了,你看孩子都哭成这样了,不如先给他戴上。” 说着,谢满月直接走向大哭不止的墩哥儿。 就在她抬手要把长命锁给墩哥儿戴上的时候晋王妃忽然冲了过来,从谢满月手中夺过了长命锁失声道,“不行!” 因为她大力一拉谢满月惯性的退了一步,眼底闪过一抹了然,继而疑惑的看着严悠芳,“九弟妹,你这是做什么?” 严悠芳眼底闪过一抹仓惶,捏紧着手里的长命锁,“没什么,既然是敏姐儿的东西留给她就好。” “可是孩子都哭成这样了,如今还分什么你我的,不都是一块儿求的。”谢满月担忧看了墩哥儿,这时太子妃也开口了,“是啊,你看孩子哭成这样,给孩子带上吧。” 严悠芳捏着金链子抿嘴不吭声,半响抬头看谢满月,语气怀疑,“谁知道你是什么心思。” 谢满月气笑了,“晋王妃,我好心拿长命锁来给你,这还是当初你送给敏姐儿亲手挂的,怎么转口就说我没安好心,怎么,你这么紧张莫不是这东西有问题。” 太子妃她们都看着呢,谢满月的声音不轻不重在屋子的响起,众人的神情各有不同。 严悠芳斥声,“胡说八道,长命锁怎么会有问题!”眼神一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反而责备谢满月,“要是有问题也是你故意加害的,要不然你这么热心做什么,是非要把东西给我儿戴!” 谢满月笑着,这才是晋王妃该有的样子,她怎么可能转了性对她的孩子有善意,不是温婉的脾气就不要相当温婉的人,“进门才知道你丢了长命锁,十弟妹,怎么听着你送敏姐儿的长命锁是有问题,否则你怎么不敢给墩哥儿戴。” 严悠芳脑子转的极其快,心中很快有了主意,反口厉声呵斥,“我看是你居心不良才对,莫不是你在长命锁里动了手脚,来人啊,去请太医过来。” 说罢了后严悠芳神情里还有笃定,仿佛是把谢满月想要使坏的这点小心机看得一清二楚,又似十分清楚这长命锁有什么问题,保管能揪着谢满月的不是。 谢满月好整以暇看着,等着太医过来,等着检查过长命锁,看晋王妃眼底闪过的不置信,谢满月从太医那里拿过长命锁捏在手中轻笑,“到底是谁不识好人心,晋王妃你这么疑神疑鬼真的不是因为自己亏心事做多了的缘故么。” 说罢,谢满月直接出了阁楼。 墩哥儿还大哭不止,屋子里尴尬又寂静,太子妃开口打圆场,“九弟妹也是好意,悠芳只是太紧张孩子了。” 太子妃话音刚落阁楼外一个丫鬟跑进来,手里拿着找回来的长命锁,气喘吁吁,“王妃,找到了。” 严悠芳赶紧夺过,仔细看过之后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没有错,就是这个。”说着一面给墩哥儿戴上了,继而抱着儿子在怀里哄着,恍若那长命锁有魔咒似的,只要戴上就一定会没事。 赵王妃看不下去了,“我去看看定王妃。” ...... 这边亭子内,谷雨把从晋王妃长命锁里拿出来的黄布条交给谢满月,“王妃,那长命锁里果真也有东西。” 谢满月哼笑,“自然是有。” “从咱们这里面拿出来的黄布已经换进去了,王妃,这是一起求的,两个长命锁会不会有关系。”谷雨在谢满月身边跟久了想事情也深远多了,她就觉得那个晋王妃不是好人。 有没有关系查查不就知道了,谢满月起身朝着恭妃所在的阁楼走去,带上两个孩子即刻离开了皇宫。 —————————————————————— 城西的纸符铺子内,钟继临看着两张临摹过的黄纸,良久,轻啧了声。 谢满月坐在他对面,“看出什么头绪没。” 钟继临又啧了声,“谁写出来这么缺德的符。” 谢满月没吱声,钟继临饶有兴致的指给她看,“你看啊,这张就是主,那这张就是次了。”钟继临先指了指墩哥儿长命锁里取出来的,又指了指谢满月这个,“这主次的关系就是次为主而活,换言之,看求的是什么,比如说健康,戴了这张的身体会越来越好,戴了那张的就会越来越差。” “会不会死。” “那说不准,符纸就是这意思,一方好一方坏,好的那方也都是汲取了别人的,所以我才说缺德,不过有没有效就难说了。”钟继临自己也是弄这些把戏的人,几斤几两能做出什么样的事他还是清楚的,“丫头,我说这东西你怎么来的。” 谢满月看着两张黄纸,声音平淡无奇,“这东西藏在长命锁里,晋王妃把那次送给我女儿戴,晋王世子戴着主。” 钟继临一愣,半响高着声调喊,“丫头,你又着了什么麻烦事了!” 谢满月拿起那两张符纸扬了扬,似笑非笑,“现在是麻烦找上门,可不是我主动惹上去的,我把符纸对调了一下。” 他早就知道这丫头不是善茬,哪有受了欺负往肚子里咽的,“丫头这会不会太狠了。” “狠?”谢满月笑了,“我要是像她一样的话早就在那长命锁里下药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她就是做不出她那样的事,对一个才几个月大的孩子下手。 钟继临嘟囔,“知道那东西无用你何必换。” 谢满月轻点了点桌子上的东西,缓缓道,“她想做的,总得给她机会做完才是,否则我要怎如何知道呢。” ☆、第122章 你们都该死 不知是宫中秋宴那天大哭闹过的缘故还是其它,回府后的晋王世子开始生病,几个太医进进出出数趟,晋王妃整个人看起来都憔悴了很多。 外人绝不会知道她为了怀上这个孩子付出了多少努力,抱着大哭不止的儿子,严悠芳转头问伺候的人,“王爷人呢。” “王妃您不记得了,前几天王爷他跟恒王爷一起去了蕲州。”一旁丫鬟小心的提醒她,“已经派人回去了。” 严悠芳把戴在墩哥儿身上的长命锁摘了下来,捏在手中,“派人去把张大师请过来。” ...... 穿着一身道袍,留着两撇山羊胡,眼睛泛着精光,看起来的确有几分像样。 这就是严悠芳口中的张大师,也是给她长命锁的人,此时被请到了晋王府内面对严悠芳,袖子一甩说话都带着文绉气,“晋王妃此番请老夫过来,所为何事。” “张大师,您给我的那长命锁,一开始还有用,现在没用了,我儿这几日一直在生病,都不见好转,你不是说这东西能让我儿的身子越来越好,不再受克制。”严悠芳也是心急了,拿着长命锁一下把话都说完,张大师拿起长命锁看了看,半响,转了一下底中的开关,长命锁从中打开,露出了黄纸。 把黄纸拿起来一看,张大师脸色微变,“怎么是这个!” 严悠芳并不懂符纸的内容,追问,“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张大师放下符纸叹了一口气,“当时不是吩咐你了,主的给世子佩戴,次的被别人,你手上这个是次,不是主。” “不可能!”严悠芳不相信,“送过去之前我亲自看的,不会有错。” “难道我会看错。”张大师脸色一虎,“期间是不是没有取下来过。” 严悠芳对这样的神道人物有着敬畏心,仔细的想了想,“在宫中的时候不小心丢过,后来找到了。” “那就是被人给换了。”张大师瞥了一眼黄纸,“既然知道把主次的对换,想必是对方早就看出来这其中的用处。” 严悠芳一怔,定王妃他们知道了? 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画面,严悠芳想起了当时宫中定王妃的种种反应,她为什么一定要把小郡主的长命锁给墩哥儿。 她知道还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故意要把长命锁还给她,“一定是她,是她把长命锁里的东西换了,除了她之外还有谁会知道长命锁里有东西。” 想通透了其中,严悠芳的脸色一变再变,抓着椅子的手颤抖不已,“张大师,是不是东西换了我儿才会生病的。” 张大师皱着眉头,“如此一段日子必定是有影响,是不是从宫中回来就开始生病了。” 严悠芳忙点头,秋宴回来就这样了,一连几日生病,王爷还去了那么远的蕲州,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就是了。”张大师说的煞有其事,“这也没有什么破解之法,如今摘下来以后就不会再有影响。” “那。”严悠芳忙拦住他,“可还有别的办法,像,像长命锁一样。” 只是严悠芳刚说完那张大师的脸色就变了,他甚至是有些愠怒,“王妃,当初您问老夫的时候老夫可是与你言明过,这法子,也就只能用一次。” 严悠芳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她哼笑,“张大师,既然已经做了一回,再做一次又有何妨。” “请恕老夫不能帮忙。”张大师起身,朝着严悠芳一拱手,“倘若王妃是让世子安康,不如多做一些善事。” 厅堂之中严悠芳的脸色越加难看,“张大师这是何意。” “老夫没有别的意思,这世间多因果报应,世子年幼,还请王妃您凡事三思。”话都提醒到这份上了,再多说还有什么意思,张大师再度拱了拱手,“告辞。” ...... 仿佛是怕后头会有人来追,张大师离开晋王府的速度很快,走出晋王府时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脚步没有停,一直到了晋王府不远处的拐角,进了巷子又绕了好几圈后走进了一座不大的宅院,院子里十一二岁模样的少年看到张大师回来,高兴的叫了一声师傅。 张大师无心说别的,催促他,“快收拾东西,我们即刻出城。” 少年忙跟着他进屋,“师傅,您不是说接了一旦大生意,怎么这会儿要走啊,您不赚钱了?” 张大师利落的从架子上把箱子拿下来,零零碎碎的放进去,又从身上拿下钱袋子,分了一半的银子给少年收好,“钱什么时候不好赚,命要是没了那可就完了。” “您不是说晋王府能赚一大笔。”少年帮着他抬东西,他们的家当并不多,就是琐碎了些,需要一样一样收起来。 张大师把招幡折起来放在桌子上,叹了一口气,“那是你师傅我当时不知道她要对付的人是谁,咱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哪里能搀和得进那些人之间的事。” 遇到晋王妃那是很意外的事,他算了一卦,这晋王府的小世子是个多灾多难的命,当时他算的,这多灾多难的缘故一来是身子本就不好,二来的确是受了克制。 那时他心想着,晋王妃派人过来也是要想怎么化解,无非是减轻一些业障,让小世子能平平安安长大,届时随他怎么说,晋王府这样的地方怎么都能赚一笔。 可这晋王妃的目的却不是如此,她要的是小世子不受克制,好似是很清楚是谁克的世子,给了他一大笔的银子,要求他想办法,要一损一荣。 张大师说着说着叹气连连,“咱们惹不起的,快收拾。” 打他知道晋王妃把这长命锁送给谁时张大师就开始后悔了,哪天揭发出来晋王妃把这事儿都怪他头上,那他这脑袋哪里够砍的,小命难保啊。 ...... 师徒俩收拾好了东西,张大师带着徒弟很快离开了院子,急匆匆的只带走了一些值钱的,等晋王府的人赶到,这院子里已是空无一人。 晋王府中严悠芳得知人逃走了,气的甩杯子。 这么一动静又闹的墩哥儿大哭不已,严悠芳赶紧过去抱儿子,又是森冷着神情看那打开的长命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 这年的兆京冬日来的尤其早,十二月刚出头的时候,腊八还未到,寒潮过后的天开始下雪,十一月底那一阵寒潮不少人生了病,宫中皇上卧榻数日,也受了风寒。 腊八这日皇上的身子好了许多,正巧是碰上日子,皇后就让几位王爷入宫来,谢满月本来是不打算带敏姐儿入宫,还是皇上自己开的口要见见这个孩子,夫妻俩这才带着一并入宫。 见过皇上之后外头下着雪,大家坐在花厅内,几个孩子睡在隔壁的厢房,气氛显得很和乐。 过了一会儿谷雨走了进来,在谢满月耳畔说了几句。 谢满月对赵王妃她们笑了笑,“我等会儿回来。” 起身跟着谷雨到了偏房,敏姐儿睡着的小床上没人,其余的几个孩子还睡着,谢满月深吸了一口气,“谁带走的。” 后头没有人跟来,谷雨压低了声音,“说是恭妃娘娘宫里的人派来,想小郡主了,抱过去看看。” 谢满月没有听她继续往下说,“他们跟去了没。” “跟了,您吩咐过的,有谁要带小郡主走他们随后就跟上了。” 谢满月眼神闪了闪,走出了厢房直接踏入了雪地里,朝着恭妃宫中走去,谷雨紧跟其后。 ...... 谢满月在过径的一个废弃小别苑里找到了带走敏姐儿的那个宫女,她不仅看到了那宫女,她还看到了被侍卫制住的几个人,就在池塘边上的旧阁楼中,怀里还抱着孩子。 不是晋王妃是谁。 严悠芳刚要扎破敏姐儿的手指取血,阁楼内就闯入了几个侍卫,刀子一斜她还扎到了自己的手。 任凭她怎么说这几个侍卫都不肯放开她们,冷着面,直到谢满月找过来。 谷雨冲过去从侍卫手中接过了敏姐儿,还睡着,并没有被吵醒,谢满月抬手把斗篷轻轻的遮了遮,继而转头看桌子上放着的碗,拿起那两张纸,从头看到尾,似笑非笑。 要不是见识到了,谢满月还真不知世上有这么多奇门异术,她抬头看严悠芳,“晋王妃好智慧,居然想到用这种办法。” 见她看到了这两张纸,严悠芳也没有否认什么,而是瞪着谢满月,“放开我,你凭什么拦着我。” “你都三番两次要害人,我凭什么不能拦着你。”谢满月把纸交给谷雨收起来,“取血作法,亏你也想得出来,一招长命锁使的还不够么。” 说起长命锁严悠芳对谢满月就恨的很,“你好狠毒的心肠,竟然把里面的东西换了,害得我儿病了好一阵子。” 谢满月笑了,“说得好像你不狠毒,没想害我的孩子。” “那你是处处克着我儿!”严悠芳这一声有些尖锐,谷雨抱着敏姐儿离开,几个侍卫守到了屋子外面,严悠芳见屋子里只有谢满月,更是肆无忌惮,“要不是你,我儿怎么会这样,我有了身孕你也有了身孕,每次见了你都没好事,就连生孩子你也克着我,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早产,墩哥儿的身子又怎么会不好。” “笑话,这天底下和你同时有身孕的人这么多,难道所有人都克着你了,身子重不在家好好养着,偏要入宫的是谁,快临盆了还在宫中进进出出,丝毫不顾及的人又是谁,墩哥儿身子不好怪谁,这么大的孩子你还时常抱着他招摇过市的来宫中见皇上,见皇后,你当娘的什么心思,自己连累了孩子还要怪别人。”谢满月没看错人,晋王妃就是个一计不成再来一技的人,她怎么会善罢甘休。 “天底下这样的人是多,可就是敏姐儿克着墩儿,遇哥儿周岁我回去身子就不好,敏姐儿出生我儿就生病,定王妃,我倒是要问问你,你安的是什么心,就这么不想让我们好过,我和王爷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孩子,受了多少苦,你为什么处处要针对我们,不让我们好...你!”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在屋子里响起,严悠芳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谢满月,“你敢打我。”说着抬手要回击,谢满月抓住她的右手,挥手又是一巴掌。 “打你如何。”谢满月死死的抓着她的手,论身手她还抵不过一个晋王妃么。 “你!”严悠芳挪开捂着脸的手要打她,谢满月又是一巴掌,利落迅速。 “早就想打你了。”谢满月伸手一推,直接把她推坐在了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凛着神色,“怎么,觉得你身份高贵到我不敢打你了?” 仗着皇上袒护晋王爷,谢满月才不想把这件事先闹到皇上面前去解决,倒是还不是一句孩子没受伤就算了,她就是逮着机会要私下教训她。 “谢满月我跟你拼了。”严悠芳拿起桌子本来用来装血的碗朝着谢满月扔去。 谢满月侧身,碗摔在了地上,她蹲下身子捡起碎瓷片拿在手中,严悠芳一怔,“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要和我拼了。”谢满月桎梏住她挥过来的手,把碎瓷片直接抵在了她的脖子那儿,缓缓道,“我也该配合你。” 这样的定王妃看起来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戾气,尽管是笑眯眯的样子,可严悠芳怎么看都觉得她很可怕。 脖子那儿一凉,继而是疼,严悠芳瞪着她,“你敢伤我,王爷不会放过你,定王妃,今日的事说出去没人信,但你要是伤了我,那就是铁铮铮的事实,到时皇上责罚下来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既然要责罚,干脆我杀了你。”谢满月把瓷片往里刺,尖端直接冒了血珠子出来,严悠芳疼的大喊了声,“你们早就该死了,害了大公主,以前还害了王爷。”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过些什么事么。”谢满月捏住她的下巴,冷声,“送去毫安的衣物中,那天花病人穿过的衣服是你派人混进去的。” 严悠芳被她捏的疼了,扭头否认,“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派人到处搜集天花病人穿过的衣服,还要小孩子的,算上兆京外,近一年内符合的都不会超过三个,你以为查不到么。”谢满月松开捏着她下巴手的手,“那些孩子的衣物是怎么混进去的,还需要我给你好好讲讲这过程?” “如今太子妃又有了身孕,她还有一双儿女傍身,你姐姐生下的这个庶长子,身份不知道多尴尬,就连她在太子宫中都过的小心翼翼,你这个做妹妹的,指使起严家人替你找东西倒是一点都不手软,还是你要我把这件事上报给刑部,那些衣服我还留着呢。”谢满月压低了声音,轻笑。 皇上会护着晋王爷,乃至也可能护着晋王妃,可皇上不会护着严家,这就是和大公主犯错是一样的道理,谢满月怎么会不知道。 严悠芳恨透了谢满月,哼笑,“既然如此,你大可以把那些东西送到刑部去,就算是我收集过衣服那又如何,谁能证明我把这些东西混进去送去了毫安,宫中清点规矩言明,你这不是在诽谤皇后娘娘,她下令收拾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出问题。” 包括长命锁,如今符纸对调了,她才是弱势的那个,“要说长命锁,也是你故意换了符纸,你才没安好心。” “什么,你不是请了一个很厉害的大师,你猜我能不能把人找到,请来作证呢?”谢满月笑眯眯的看着她,“皇后娘娘才不会觉得在自己是被我诽谤,她只会想,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都有人敢做这种事,你说她会气谁?” “你的孩子死了那是活该!”严悠芳怨毒的看着谢满月,“要不是定王爷,王爷不会是现在这样子,我也不会受这么多的苦,我的孩子更不会,你们才该死!” 谢满月毫不客气的又给了她一巴掌,这声清脆,屋外的侍卫都听见了,继而是严悠芳疯了似的尖叫声。 而这废弃小院的门口,两个侍卫推着轮椅正走进来。 ☆、第123章 一场乱事 乔瑾昊并没有听见之前的对话,他在阁楼门外只听见了自己妻子怨毒的咒骂声,咒骂九哥,咒骂侄子侄女,就算是几个侍卫都面无表情,乔瑾昊听着脸色还是黑沉了下来。 最终他让人推开了门,屋子内严悠芳转头过来,看到是自己相公,脸上一抹惊喜,“王爷!” 可她的形象却不怎么样,两边的脸颊都是红肿的,之前和谢满月拉扯中,头发也乱了一些,看到乔瑾昊来了,严悠芳眼泪来的十分汹涌,前一秒还在争辩,下一秒就已经委屈非常。 “相公,她要害我,她想杀了我。”没有了瓷片的压制,严悠芳起身扑到了乔瑾昊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谢满月冷眼看着,来的还真是时候。 妻子愚蠢,那还是他乔瑾昊娶过门的王妃,回家关起门来能说的事绝不会在谢满月面前丢人,乔瑾昊轻拍了拍严悠芳的后背,抬头看谢满月,语气和煦,“九嫂,纵使有不对的地方,你也不必如此。” “我的确不必如此。”谢满月瞥了一眼严悠芳,“我应该把你们做的事都还给你们,看看你们儿子是不是有这命还能活的好好的。” 严悠芳哭声一愣,乔瑾昊脸上的和煦有些维持不住,谢满月没管他们,继而道,“我也该收集一些得了恶疾死去的人那些贴身之物,偷偷混着送进晋王府,我也该在长命锁里动点手脚,在金链子上涂点药粉,左右死的是你们的儿子,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是不是。” “晋王爷一句不必如此,今日我就该派人把晋王世子带走,晋王妃想怎么做,我照旧就是了,我想你们也不会觉得我过分。” “你!”严悠芳心中闪过一抹悚然,她这会儿是怕谢满月做这些,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她的儿子怎么受得起折腾。 “你以为没人敢么。”谢满月不屑,“倘若今日是别人要害晋王世子,晋王爷是不是也能说一句不必如此。” 乔瑾昊脸色一阵青,一言不发。 “难道你没想害我的孩子,否则你换那符纸为何。”严悠芳指着谢满月,“你也没安好心。” “说你蠢你还不信。”谢满月毫不客气的讽刺,“你现在还知道那张大师身在何处?” “你!”严悠芳气的满目通红。 “这些事九嫂意欲如何。”沉默了良久,乔瑾昊开口。 “你放心,该报的官我自然会去。”谢满月瞥了一眼严悠芳,“你们有多大本事拦就是了,也请晋王爷瞪大眼睛好好看看,别总是挑着别人的不是,这世上没谁欠你,就算是有,也不会是瑾瑜。” 谢满月是挑着机会了,既然要说,干脆说的清楚明白些。 “那依照九嫂的意思,谁该是欠我的那个。”乔瑾昊笑了,“我这身子和这双腿,可都是拜九哥的母妃所赐。” “谁知道呢。”谢满月呵了声,“十弟聪慧过人,想必也查了不少当年的事,兴许你知道,比我们知道的还要多。” 乔瑾昊眉宇微动,不动声色的看着谢满月,“证据确凿,有什么值得查的。” 谢满月朝着门口走去,一面走,一面道,“恐怕是你不敢查罢了,入宫能生下皇子,哪个妃子是蠢的,又有哪个是活的不耐烦了,明目张胆的动手害人,这么浅显的道理想必十弟你早就懂了。” 说完了之后谢满月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阁楼,几个侍卫跟着她离开,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乔瑾昊和严悠芳。 严悠芳没有意会过来谢满月后面说那些话的意思,她想的是谢满月要报官的事,轻揪着乔瑾昊的衣服,“王爷,要是她真的报官。” 乔瑾昊回了神,眼底闪过一抹厌恶,语气很淡,“那你为何自作聪明去做那些事。” “我...”严悠芳没想到自己丈夫反过来责问自己,有些受伤,“我也都是为了你,他们能在毫安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还能顺利的有孩子,他还被封王了,他们根本没资格拥有这些。”更重要的事,到了婚后严悠芳才发现,这一桩婚事远没有外表的风光。 看似温柔的丈夫其实性子冷淡,每日都要多几个人服侍左右,不能像寻常夫妻那样生活,待她,也不是着实的贴心温柔。 对比一下同时被赐婚的谢家小姐,她的日子算是过的好吗? “他们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乔瑾昊忽然掐住了她的下巴,捏的力道比谢满月重多了,严悠芳吃痛的闷哼,“你要做什么。” 乔瑾昊放手,严悠芳向后倒去,身子靠在了凳子旁喘着气,眼底惊恐未散。 “你要是够聪明就不会把事情办成这样。”乔瑾昊从头到尾都没说她做错了,而是说她做的不够好,想起谢满月离开前的那几句话,乔瑾昊神情森冷了几分,“你要是不够聪明,就老老实实在家养着墩儿,不要再去招惹定王府的人。” “她都要去报官了,难道我要无动于衷,难道你要看到自己的儿子被克。”严悠芳接触到他扫过来的眼神,声音低了下去不再说后半句,不只是他儿子,连着他难道不是让定王爷所克制么,明明他才是受害者,杀人凶手的孩子却活的这么逍遥自在。 “你放心,你不会有事。”乔瑾昊看她那愤然不平的样子越发的不喜,比起谢满月,她实在是太上不了台面,可想到谢满月,乔瑾昊的脸色就越发的不好看。 严悠芳深吸了一口气,“那严家呢。” ———————————————————————— 严家,自然是落不着好的。 谢满月把东西往衙门一送,告的还真不是晋王妃,而是这些东西背后直接牵连出来的人。 衣服是严家派人出去收集的,晋王妃手中的那所谓‘高深莫测’的奇门异术,也是严家夫人替她找回来的,至于那长命锁,也是严家人替晋王妃去打来的,不论金链子上的药粉是不是严家提供,那不重要了,事情是严家去办的。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后背到底说的人是谁,可人定王妃愣是半句都没提到,仿佛是没这本事往下查,王府的事衙门里哪里惹得起,匆匆把卷宗和物证收拾了,当天就递交到了刑部。 隔了不过两日,刑部那里就派人去严家拿人了。 严家几房人,严悠芳和太子良娣都是长房所出,除此之外还有三个儿子,这次刑部拿的就是严家大房夫人和严悠芳的二哥二嫂。 还有一些奉命办事的那都不计数目,关了好几间牢房。 严家的家世在兆京城中原本属于中流,不算差但底蕴决计赶不上谢侯府这样,但也就是凭着太子良娣生下皇长孙,太子妃至今没有嫡出,纵使战战兢兢,身份尊贵还是在的。 严家因此一门荣耀,严悠芳也是因为这个才会被赐婚做了晋王妃。 所以当严家大夫人被带到刑部的时候,尚未清楚来龙去脉时,她的态度虽不嚣张,做派却是高傲的很,要椅子要茶水要伺候,那架子,颇像是来看别人被审问的。 直到刑部尚书杨大人把那一箱子的衣物拿出来严大夫人和严家二夫人才露出奇异的神情来,捂着鼻孔嫌弃,“杨大人,您拿的这是些什么东西,脏死了。” 箱子里面装着的都是一些恶疾病人穿过的衣服,小孩子衣物,是谢满月回兆京后收集的,当初毫安的那些早就被焚烧干净了,可就算是后来收集起来的,恐怕她们也认不出来。 “两年前入冬时,有人在兆京城外的几乎人家中收集小孩衣服,还特别是挑了恶疾而死的人家,那时城外得了天花死去的有两户,其中一户人家三口人都病死了,其中一户死了一个孩子,这其中两个孩子仅有一岁上下。”杨大人低头看了一眼颂状,“证人所言,是严大夫人您派人前去搜集的衣物。” 严大夫人脸色一变,瞥了一眼箱子,呵斥,“信口胡诌。” “刑部这里说话从来都不会信口胡诌。”杨尚书淡淡的提醒了一句,“本官说话,向来也是证据确凿。” 都两年过去了,谁知这衣服是真是假,看着脏乱而已,血迹斑斑的也不知道打哪里寻来的,严大夫人否认,“杨大人所言,我不明白。” “牢中关押的已经认罪,两年前你派人收集来这些衣物,买通前往毫安送东西的随行人员,趁机把这些衣物混入了宫中送去定王府的箱子内,意图谋害定王世子,本官这里还有当年你派人去寻的人家,那家人两个孩子得了天花,其中一个福大命大活了下来,如今也有三岁了。”杨大人早前审问大公主的事就再亲自查一遍,这回衙门里送上来的东西他自然是又再派人花了两日的功夫调查,更何况其中牵扯的又是皇家,不得不慎重。 严大夫人看着一个一个被带上来的人,她便有些坐不住了,一旁的儿媳妇朝着她看了好几眼,没过多久,杨大人的话里就提到了她。 替晋王妃找来‘偏方’的不是别人,正是严大夫人的二儿媳。 取来三滴活血,用黄纸封存,子时做法,用红线绕紧了黄纸,写上封纸咒语,包括在牛肚中,继而用湿秽土把牛肚封存在陶罐中,填实了,封口后埋入槐树下。 严悠芳就是没有办法把手伸到定王府里面才想到入宫时趁机借别的由头把敏姐儿抱过去取血,只是连第一步都没有实施。 严二夫人听完了杨大人所说,下意识看了婆婆一眼,见她镇定着神色并无异常,自己也跟着壮了胆,“杨大人,你说的这东西,我不甚清楚。” 杨尚书早就知道她们是不肯认的,也不再问答的方式,而是直接说证据,“半个月前夫人你去了一趟城外的道观求符,所求无望,退而求其次,去了山脚下的官山镇找个了老道士,重金买回来了这东西。” 严二夫人听他这么说,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又没有想害定王世子。” 说完严二夫人就意识到不对,忙嘘了声,连带着严大夫人脸色都跟着一变,不是她要害,那是谁呢。 只是没有如严二夫人所料,杨大人听进去了,却没有追问,只是确定了她的那句话,她确实那么做了。 ...... 几乎是毫无辩驳可言的问话,杨尚书根本不是请她们来审问的,而是直接论定这几件事,就是她们所做,而对背后的事却只字未提。 严大夫人心下有些奇怪,可容不得她们深想,摆在她们面前的却是回不了严家,要被关在刑部这件事。 这是多丢脸的事,被人请来刑部这件事不足为奇,外人看到了也不会非议到什么,可要是被关在刑部,这事儿传出去,严家颜面何存? 但没人顾忌她们这么多的内心想法,杨尚书把人一关就入宫面圣去了,隔天宫中严良娣才知道,而等她去求太子,这会儿已经来不及了。 比她早一步知道的晋王妃不是没想过要晋王爷帮忙,可晋王爷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还严令晋王府上下,不许晋王妃出府,不许她接见严家人,更不许太子宫中派过来的人和晋王妃见面。 —————————————————————— 很快的,在这新年将至时,兆京城中发生了几件大事。 严家犯了事儿,惹了不该惹的人,连宫中深受太子宠爱的严良娣都没有办法,嫁给皇上最宠爱皇子的严家三小姐也没能帮上忙,严家大夫人一把年纪,在天牢里挨了三十个板子,出来的时候奄奄一息被人抬着,就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而那严大夫人那次子夫妇也没好到哪里去,次子被降职,外贬,儿媳妇打的板子不比她少,开了春之后次子一家就要被外贬出去,合着一块儿受牵连的就是即将升职的严家大老爷,好不容易等来的官职,这下没戏了,算上声誉和外界的看法,严家这次算是元气大伤。 而另外一件事,一直蔓延到了年初,额外大的雪没有带来什么伤亡,宫中及早有了应急措施,百姓这个新年过的还是和和乐乐,只是年初融雪开始,气温骤降,生病的人多了不少,宫中皇上再一次病倒了,就连谢侯府那儿谢老夫人都受了风寒躺了一阵子。 十五元宵这天谢满月前去谢侯府探望祖母,回来的路上看到医馆门口排起的长队,心下一惊,这是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情形,看病的人队伍能排半条街,这集市上还不止一家药铺医馆,这些人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大病,但脸色俱是显得苍白无力,迎风就咳嗽,站在那儿冷的瑟瑟发抖。 回到定王府后谢满月就让何妈准备草药熏屋子,融雪的天不仅冷,还湿寒,昨天宫中才传来消息,太子宫中小殿下发了高烧病了。 何妈带人下去收拾各个屋子,费了不少炭火烘屋子,又点了驱寒的草药熏着屋子,入夜乔瑾瑜回来也是一脸的疲态,父皇生病,一早兄弟几个入宫,他还算是回来早的。 谢满月让他喝了姜汤后又催他去换衣服沐浴,当天深夜,乔瑾瑜发起了高烧,而他这一病,连带着一双儿女都跟着病了。 定王府里顿时忙成了一团,谢满月为了照顾这一大二小,几天下来都瘦了一大圈,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府外的事情,宫中皇后命人过来看了一趟,派了太医又送了不少药,乔瑾瑜病了两日就好了,最棘手的敏姐儿,发了半日烧后又哭又闹。 奶娘喝了药给她喂奶她不肯喝,谢满月只能狠下心来把煮淡了的药喂给她喝,一勺子下去基本吐了大半勺,屋子里都是哭哑的声音。 谢满月心疼孩子,抱着她哄,小家伙窝在她怀里啜泣着,谢满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碗,好歹是喂了小半碗下去,哄着她睡着了,谢满月把孩子交给奶娘,又去了隔壁的厢房看儿子。 遇哥儿有些咳嗽,知道妹妹生病了,乖巧的没有哭闹,只是看到谢满月来了还是有些委屈,抱着她的脖子不肯松手,眼泪还挂在眼角,口里糯糯的喊着娘亲。 “乖。”谢满月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有些哑,还好都没什么事。 “妹妹。”遇哥儿朝着门口看了一眼,谢满月让他躺好,给他盖了被子,轻轻拍着哄,“等你不难受了就能出去陪妹妹。” “爹爹。”遇哥儿睁大眼睛吸了一口气问。 “你爹他很快就回来了。”谢满月摸了摸他的头,“睡醒了他就回来了。” 遇哥儿闭上眼,谢满月坐在床边陪着他,等他睡着了才离开厢房,这边奶娘已经把敏姐儿抱到对面的内屋睡觉去了,谢满月坐下来,闻着屋子里一股药香,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王妃您睡会儿吧。”谷雨端着鸡汤进来,看谢满月累的眼窝子都黑了,心疼不已,“您都好几晚没睡了。” 谢满月摇摇头,看了一眼门口那儿,不知不觉都已经下午了,“我没事,等会儿郡主醒来还要喂一次药,让霜降重新煮。” 谷雨放下碗,过来给她捏肩,“您还信不过我们,您还是躺下休息一会儿,王爷很快就回来了,要是知道您还没休息,可不得催着您。” 乔瑾瑜病好了后一早就进宫去了,谢满月这几日也无心去打听外头怎么样,只知道祖母的身子好些了,宫中皇上感染了风寒又引了腿疾,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其余的,谢满月哪儿有心思知道。 转头看床榻,这一瞧谢满月的眼皮子就打起了架,提心吊胆了好几天,现在总算是熬过去了,“行,一个时辰后喊我起来。” 谷雨笑着应,“好嘞。” 扶着她到了床边,谢满月坐下才刚刚脱下鞋子,屋外夏堇匆匆入内,神情里一抹凝重,“王妃,宫里传消息回来,说是太后娘娘不行了,急召入宫。” ☆、第124章 当年事 谢满月一愣,病了的是皇上,宫中并没有传来消息说太后娘娘有恙,怎么忽然说不行了,“谁传的话?” 夏堇低声道,“是永福宫里的人。” 皇后宫中派出来的消息总不会有假,再者,太后娘娘不行了这种话怎么能胡诌,谢满月当下换了衣服入宫,来不及小憩,吩咐何妈照顾好两个孩子,带着谷雨匆匆上了马车。 意外的不止是谢满月而已,还有随即被召入宫的赵王妃他们,临着元宵灯会的日子,大街小巷中挂满了漂亮的红灯笼,和宫中那凝重的气氛完全是两样。 谢满月入宫之后就被等候的人带到了延寿宫,她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了,谢满月站到了赵王妃身侧,两个人对看了眼,皆是疑惑,谁都不曾听闻太后娘娘不好了,这消息来的也太突然。 低声中似乎还有人啜泣,大伙儿脸色都不是很好,皇后娘娘坐在那儿显着倦容,皇上旧病犯了,加上风寒症,年纪大的人最忌讳接连二三的病,容易垮了身子。 “瞒的可真够牢的。”后头秦王妃小声嘀咕了一句,她旁边的人轻拉了她一下,这声音熄下去后,那边内屋的门终于开了,走出来太后娘娘身边时常伺候的老嬷嬷。 众人抬头看去,内屋瞧不分明,皇后起身走了过去,老嬷嬷低声说了几句,皇后娘娘神情有异,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转头朝着屋子里的人看了一眼,跟着老嬷嬷走进了内屋。 门很快阖上,皇后一进去外面就没这么安静了,赵王妃转头看谢满月,压低了声音,“遇哥儿他们可好了?” 谢满月点点头,“好了,烧退了。” “也不知是什么年岁什么日子,都混一块儿乱了。”赵王妃叹了一口气,“老娘娘这边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谢满月不语,如今眼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好事,众人心里头提着,这么多人被召见入宫,也不知是要召见还是只留着侍疾。 ...... 好半响过去内屋才有动静,皇后出来了,眼眶红红的,大家看着心头一惊,谁都没有说话,太子妃起身把皇后扶了过来,门阖上后又是好半响,等的人心里都快是一团乱了门又再度开了,召见了淑妃和贤妃进去。 过程太漫长,谢满月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眼看着外头已经天黑,她连着几日没休息,坐在那儿头点着也快要睡着。 屋子里点了灯,安静中有宫女入内送了些吃的,终于有味道盖过了檀香,像是冲淡掉了那一股压抑,别说不想吃,其实很多人都饿了。 谢满月困顿大于饥饿,随着人一个一个被叫进去,有些事也渐渐明朗,这像极了是在交代后事。 天全黑时,屋外一阵动静,太子来了,众人起身,太子直接走进了屋内,留了有半个时辰左右,出来后太子妃带着孩子进去了片刻。 谁也不知道太后娘娘为什么叫这么多人进去,屋子里太安静了,谢满月努力张了张眼,恍惚间听见有人叫她,猛地抬头,内屋门口老嬷嬷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谢满月即刻清醒了,起身到了内屋门口,老嬷嬷给她开了门,谢满月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进了内屋。 —————————————————————— 屋子里点着太后娘娘最喜欢的熏香,夹杂着淡淡的药味,里面侍奉着两个宫女,其中一个带着她绕过了屏风,偌大的床榻上,太后是靠在一个老嬷嬷的怀里,半阖着眼睛,听到有脚步,缓缓睁开眼看她。 饶是病容,那一双眼眸还是清澈的很,谢满月恭敬的跪在了床榻边上,“太后娘娘。” 太后看了她许久,“听说小九和两个孩子都病了。” “多谢太后娘娘关心,如今已经好了。”谢满月微抬了抬头,撞入了太后苍白的脸色里,半月前才入宫,当时太后娘娘的气色还很不错,忽然就... 又是沉默了一阵,耳畔传来了太后娘娘的轻语,“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方昭仪的事。” 谢满月一愣,没能反应过来太后娘娘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当初不是警告她不该问的不能问,不该查的不能查,怎么如今又。 太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哀家不让你查,你暗地里也没断过。” 谢满月跪着的膝盖松了松,对她而言这是重要的事,她可以糊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的活着,可她不愿意丈夫身后永远背负这件事。 “先祖皇帝年轻的时候曾盛宠过一个妃子,宠爱到了险些把整个大周搭进去的程度,那妃子生了两个儿子一女,恃宠而骄,嚣张跋扈,外出的排场比皇后还要大,她的两个儿子刚出生就封了王,先祖皇帝还为她修了行宫,甚至在皇陵里给了她同寝安葬的权利,她要什么就给什么,这样的宠爱程度无人能及。” 先祖皇帝都是上百年前的事了,别说谢满月,就算是谢老夫人那一辈都不可能知道。 谢满月安静的听着,太后眯了眯眼,也是在回想,“后来,皇后所生的几个孩子,一双儿女被害,宫中和那妃子所出的孩子差不多年纪的,死的死,伤的伤,她只手遮天,最后看上的,不是先祖皇帝身旁的后位,而是皇位。” 这么久远的事都是记载在宗卷里的,当年是闹的沸沸扬扬,如今却是无人提及,一个女人,被宠的无法无天,最后哪里会只惦记皇后的位置,她要的是自己的儿子当皇帝。 “其实这些是能被阻止的,但先祖皇帝宠爱,她所出的几个孩子迟迟没有搬出宫,也没有前去封地,直到太子大婚一年后,太子妃被害,一尸两命惨死,当时的先祖皇帝这才有些意识。” ...... 故事有些长,太后娘娘断断续续的讲了很久,谢满月听到的最后结果是宫中许多的皇子都死在了这个宠妃的手下,先祖皇帝一再袒护,最后太子也被害死了,宠妃的儿子将来登上皇位,那是显而易见的事。 “你可是何为妖妃,搅乱后宫,为祸朝堂,先祖皇帝的身子垮了之后,三天昏迷两天醒的,那半年,整个皇宫都是乌烟瘴气,直到镇守在外的七王爷回来,带兵强攻入宫,把这个妖妃斩杀于刀下。”太后娘娘长叹了一口气,谢满月听的愣愣的,后宫之人所剩无几又是什么概念。 “最后七王爷在冷宫中找到了年仅三岁的皇幼子,那是幸存下来唯一的孩子,七王爷拥立他为新皇,他就是皇上的曾祖父。” 更多的形容太后无力和谢满月形容,当年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先祖皇帝独宠的后果,险些把这大周都给葬送了,要不是还有个打入冷宫偷生出来的孩子,这大周早就改朝换代了。 “祖训在上,凡是登基为皇的,再有出现此等异状,不能成帝君,废其皇位。”太后忽然太高了音量神情严肃的和谢满月说了这一句话,谢满月心中一瘆,只觉得从脚底蔓延上了一股寒意,瞬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你是否还要问哀家,为什么当年方昭仪会下毒害岚妃。”太后说罢,转头看着谢满月,那眼眸更是清澄了几分。 谢满月双手冰凉,抓住了衣袖,“岚妃她,未必是那样的人啊。” “当年那宠妃,在初初受宠之时也是温柔可人,体贴善良。”太后轻点着几句话,“如若不然,为帝皇者,难不成都是瞎的,如此好哄骗?” 所以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这皇家血淋淋的祖训就是后世登基为皇的子孙后代,再有出现这样罔顾独宠的情况出现,这皇帝也没的当了,直接废帝,因为骨子里是这样的秉性,杀了这个宠妃,难保不会宠第二个,第三个,就如昏庸就是昏庸,把他扔书堆里难道他就不昏庸了? 可到了当今皇上这儿,太后怎么可能眼见着自己儿子被废,她看着岚妃,眼睛里另外一幅画面就能看到百年前的情形,尤其是当十皇子出生时,皇上那似笑言的一段话,十儿最像朕,今后也一定能像朕一样。 当时太子殿下才八岁而已,这个年纪,将来发生什么事都是说不定的。 “你真以为岚妃扶持方昭仪,生下九皇子是好心,不过是要看似能分宠的,然你以为,方昭仪就真的是从心底里把岚妃当好姐妹,不过是攀着往上走的高枝罢了。” 谢满月心里头堵着一口酸,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她抬头看太后,“便是如此,她就更不会有意要害岚妃。” “那是哀家的主意。”太后没有避让她的眼神,从容的说了这么几个字。 谢满月一愣,忽然太后猛咳了起来,身后的老嬷嬷忙给她舒背,又有人端水过来,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歇下来。 谢满月看着她的精神逐渐湮灭下去,不知道该说什么。 “瑾瑜早晚都是那个在瑾昊前面挡枪挡刀的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糕点里的毒是哀家让人下的,方昭仪也是哀家逼死的。”一句话细若游丝的从太后口中说出来,谢满月心头一凉,看着她疲倦的样子,不知为何,她也跟着头晕。 “哀家这辈子,做什么事都不曾后悔,也不后悔当初做的那些事,皇家没有亏待小九。这后宫太平了,哀家对得起乔家列祖列宗,这业障,哀家死后也受得起。”太后说完了这些话,缓缓闭上眼,似是累极了。 谢满月神情有些散,胸口堵的厉害。 她当初猜测里面是有人要害岚妃,借了方昭仪之手,可她没有想到借手的人是太后娘娘,换言之,她就是要让岚妃死,也没让方昭仪活下来。 一旁的宫女要扶谢满月起来,谢满月撑起身子,双脚尚未站稳,脑袋嗡了声,仿佛炸开来一般疼的她睁不开眼,下一秒便失去了意识。 ———————————————————— 谢满月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睁开眼发现屋子里的摆设都很熟悉,谢满月微撑起身子才发现这是在自己家。 一旁守着的霜降见她醒了,赶忙扶她起来,“王妃您觉得怎么样了,要不要喝点水。” “我怎么回来的。”谢满月喝了一杯水,浑身无力头还晕乎乎的。 “昨夜您在延寿宫中晕倒,王爷连夜把您带回来的。”霜降捂了捂她的额头,“烧退的差不多了,太医说您是劳累过度,嘱咐您好好休息。” 谢满月抬手,手背轻轻贴着额头,睁开眼询问霜降,“王爷人呢。” 霜降抿了抿嘴,“天未亮时太后娘娘殡天了。” 谢满月睁着眼睛定定的看着帷帐上垂下来的流苏,脑海中回荡过太后说的话,毒是她下的,人是她逼死的,谢满月一直想知道的真相就是这个,后宫安宁有舍有得,太后下的去手也不会后悔。 那么如今,太后殡天了,知道了真相后她又该如何? 好半响谢满月才回神,“把衣服准备好,入宫哭灵。” “皇后娘娘吩咐过,头三天您不用入宫哭灵了。”霜降扶着她躺下,“三日后您再空入宫。” “规矩不可废,你在前厅摆小堂,府中的人穿白身,我去那儿跪哭。”谢满月摇头,她是病了,但饶是有身孕的都要入宫哭灵,未免以后被人诟病,她不能在家休息三天再入宫。 三日哭灵都在宫中,乔瑾瑜也就三天不能回来,谢满月本想第二天入宫,但实在是挨不过,第三天一早才入宫。 太皇太后殡天,这一场丧事举办的很盛大,生前太皇太后的事迹便是诸多,去世后皇上下的诸道旨意皆是封号,谢满月跪在后面,抬头只能看到大典中挂起来的大大的奠字,周遭全是哭声。 三日哭灵后还不能出宫,再要哭灵三日,这三日只需要白天哭灵,晚上可以休息,如此过了四日,二十三头七这天太皇太后灵柩出殡。 ...... 然兆京城还没太平,头七的第二天,晋王府中生病数日都未见好的晋王世子,突然夜半离世。 晋王妃悲痛欲绝,几番都要跟着儿子一起去了,这个孩子连周岁都还没有,又不能大操办丧葬,太后娘娘二七的隔天,晋王府中抬出了一具小棺木,把晋王世子安葬在了皇陵外的一片山林中,是另选的风水宝地,希望这个孩子下辈子投胎不会这么多灾多难。 谢满月再见到晋王妃时,是太后娘娘殡天的五七,此时已经是二月底,春意乍现,扫去了寒意,宫墙内墙角四处都能见到冒尖的嫩芽。 一众人祭拜过了之后到了一旁的阁楼里休息,晋王妃的脸色很差,添浓的胭脂都遮盖不去她憔悴的神态,一个人坐在那儿望着院子里,神情有些呆滞。 这样的遭遇惹人同情,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哪个做母亲的承受得住,即便是刚刚在祭拜时晋王妃出错好几次都没人怪她,太后娘娘五七,明日还是晋王世子的四七。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嬉闹声,几个孩子跑过,后头跟着一群宫人,严悠芳的眼神闪了闪,目光落在了那几个孩子身上,两三岁的年纪,正是刚刚会跑时,粉雕玉琢的小模样,怎么看都讨喜。 想着,她又不禁潸然泪下,她的儿子连长大的机会都没了。 一旁坐着的恒王妃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纵使再难过你也别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严悠芳低下头去,恒王妃有些担心她,“如今也祭拜好了,不如我送你回去。” 恒王妃和晋王妃一起离开,经过谢满月身旁时,晋王妃朝着她看了一眼,谢满月起初还不在意,等回神追她的神情时,晋王妃早就将那一抹幽怨给敛藏回去了,谢满月心里无端的一阵颤。 ———————————————————— 太后娘娘七七过后,兆京城逐渐热闹了起来,三月里外出踏春的,爬山上寺庙的,白天街头巷尾马车来去,到了傍晚,城门口越发的繁忙。 宫中皇上的身子逐渐康复起来,四月初时,晋王世子七七过去有一段日子了,一直久居未出门的晋王妃,出门前去了一趟福国寺。 晋王府的马车前后好几辆,排场很大,看到的人多了,隔了半日的功夫自然有人说起来。 等傍晚的时候晋王府的马车回来,隔天就有人传起来那样的话,晋王妃从福国寺请回来了一尊小佛像在家供着,用来保佑晋王世子在天之灵。 从这天开始,晋王妃时不时的从各个寺庙里请灵验的佛像回来,算上被别人看到的就有不下四五回,晋王府后院的佛堂里,都快摆满了各样的佛像。 而晋王妃在这么长的一段日子里,深居简出,众人都以为她是沉浸在了丧子之痛中难以缓解。 而这一转眼,就是一年,隔年元宵过后,太后娘娘去世周年,宫中开祭。 ...... 这次不是谢满月觉得,就连太子妃都觉得晋王妃古古怪怪的,一改过去奢华的装扮,比她们都来的朴素,更重要的是,晋王妃总是时不时看两三岁年级的孩子,眼底流露出来的神情又令人捉摸不透。 “该不会是入了魔怔。”秦王妃说话总是这么的惊奇,拿着一柄宫扇,悠悠的晃动着,对自己的判断十分的肯定,“要不然她请这么多尊佛像回来做什么,饶是都信那也犯了大忌讳,你到底是求一尊还是求多尊,求了下一尊就是不信之前请的,太糊涂了。” “她那是爱子心切。”一旁杨夫人轻轻道。 秦王妃颇不以为然,“瞎折腾,直接送去福国寺的塔寺中供奉不就行了。” 秦王妃这儿正说着,那边赵王妃的两个孩子拥着刚刚会走路的敏姐儿过来,身后三岁大的乔洐彦小朋友一手牢牢地牵住妹妹,跟护着食物的小老虎似的,还不肯让赵王妃的幼子靠太近。 打小乔洐彦小朋友就被灌输着要照顾好妹妹的思想,乔瑾瑜这个爹当的,当年就是抱着生儿子就是用来养接下来的弟弟妹妹的,所以乔洐彦不过三岁就已经很懂得照顾妹妹,虽然他自己跑起来都还不太利索。 “娘。”敏姐儿忽然停住脚步,身子朝着前面倾了倾,还晃悠了一下,乔洐彦赶紧拉住妹妹,敏姐儿还左顾右盼的看着,找谢满月在哪儿。 “我知道,九婶婶和我娘在一起,敏姐儿我带你过去。”五岁大的乔洐泽自告奋勇要带她去找娘亲,敏姐儿笑着点头,自然的伸手过去要他拉着自己去找娘亲。 乔洐彦不肯了,仰头虎着脸孔瞪了乔洐泽一眼,“我带我妹妹过去就可以了。” 已经九岁的乔洐瀚哭笑不得,“彦弟,我们是敏姐儿的堂哥。” 乔洐彦认真想了想他所说的话,表哥才要防,尤其是谢侯府里舅舅他们的孩子,半响想通透了,乔洐彦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那好吧,那泽哥哥牵小心点。” 乔洐泽高兴地拉着敏姐儿朝着这边阁楼走过来,他一直想要有个软糯的妹妹,看到九叔家的妹妹这么可爱,他一下就喜欢上了。 这一幕落到了站在亭子内的晋王妃眼中,兄妹和乐,娇宠又幸福。 严悠芳的眼神在敏姐儿身上停留了好半响,粉雕玉琢,讨喜可人,这是活生生的孩子。 兴许是严悠芳的眼神太过于专注,敏姐儿经过的时候扭头看她,看到漂亮的大人站在亭子里,敏姐儿习惯的,冲着严悠芳甜甜的笑了笑。 这样的笑容撞入严悠芳的眼底,令她的心猛然一颤。 敏姐儿生的十分可爱,像谢满月多一些,白嫩嫩的模样绑着两侧羊角辫,戴着几朵毛茸茸的花球,短衫的小斗篷把她的小身板裹的越发可爱,严悠芳有些挪不开眼,一直追随着她的小身影,看着她冲入了定王妃的怀里,叫定王妃娘亲,看她撒娇说话。 随之而来的是疼,眯了眼的刺痛,严悠芳的嘴角微抽,袖口下的双手不知何时掐握成了拳。 ☆、第125章 王妃猝死 离宫时天色微暗,似是要下雨,马车上敏姐儿睡着了,一旁乔衍彦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妹妹,谢满月看笑了,“睡一会儿。” 乔衍彦捱到了谢满月的怀里,嘟囔道,“我再看一会儿。” 说着还要再多看几眼,没过多久乔衍彦就在谢满月怀里睡着了,谷雨拉起帘子朝着外面看了眼,“下雨了。” 这时看出去,青石板的路上已经撒了一片的湿漉,淅淅沥沥的小雨打落下来,空气里泛着一股泥味的清新。 平稳前行的马车路过巷子口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谷雨推开门询问,车夫和李江跳下马车查看,车尾那儿不知何时多了个起伏的坑,还是浅泥填着,路过时看不分明,车轮刚好卡在那儿。 谷雨下马车帮着一块儿推,敏姐儿醒了,迷迷糊糊的睁着眼,看到娘亲后又朝着谢满月这儿靠,兄妹俩一起挨在谢满月的怀里。 就在李江他们把马车推上来时,巷子内突然闯出了七八个黑衣人,马受了惊吓发出一声尖啸,谢满月抱牢孩子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李江当即拔刀冲到了马车旁,“什么人!” 为首的两个黑衣人互看了一眼后其中三个朝着李江冲过来,其余的一面看着还有一个车夫,一面逼近马车。 打斗声在傍晚的时辰里显得很突兀,即便是这儿不是闹事,附近也有人瞧见,黑衣人直接放弃了和李江纠缠,朝着马车冲过来,车夫和其中一个打斗在了一块儿,另外一个黑衣人快速的拉到了马车的缰绳。 也就是一刹那,谢满月在车内整个身子朝后倾倒,怀里的两个孩子都醒了,紧接着马车就朝着前面奔去,谷雨被撞倒在地晕了过去。 见目的达到,黑衣人不再恋战,扔下了受了伤的李江和车夫,朝着马车奔去,半响的功夫这些人就消失在了他们的眼界中。 车夫只是受了轻伤,他跑过来搀扶伤的不轻的李江,李江示意他把谷雨抬过来,“别管我们,你即刻去通知王爷。” ...... 颠簸的马车跑的很快,谢满月知道出事了,一路过去从平坦的路到颠簸中间都没有停留,这意味着不是从城门离开,如果是要杀人也不必这么麻烦的把马车带走了,谢满月心里飞快的闪过这些念头,瞧瞧拉开帘子看了眼,两侧有马车跟着,已经出城了。 两个孩子都醒了,马车跑的太颠簸,两个孩子坐的都不舒服,敏姐儿迷迷糊糊喊着娘,乔衍彦也想站起来掀开帘子看,谢满月把他拉了回来抱在怀里,低声哄道,“等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说话,知不知道。” 看娘亲神情凝重,乔衍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还小心翼翼的拉住了妹妹的手,敏姐儿懵懵懂懂的,觉得马车坐着太难受了,要谢满月抱着她,搂着她的脖子含糊,“爹爹。” “爹爹很快回来找我们。”谢满月摸了摸她的头,朝着窗户那儿看了一眼,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来找他们。 马车不知道跑了多久,谢满月听到外面的雨声有点大,此时天已经黑了,还下着雨,外面除了车轮和马蹄声之外没有别的动静。 等到那一声呵斥马停下来的叫声,谢满月的心跟着提了提,抱紧两个孩子在怀里,警惕的看着门口。 马车门拉开的和缓,似乎是外面也在商量事情,那几个黑衣人也没有强行要拉谢满月下来,而是打开门后在外看着她,“定王妃请。” 是山坡。 谢满月第一眼看出去就是远望的山林,雨势小了些,她抱着孩子到了门边,看等着的黑衣人,客气道,“马车后箱子里有伞,孩子年幼,淋不得雨,还请帮忙打一下伞。” 其中一个从马车后面拿出了两把伞,谢满月自己抱着敏姐儿先下马车,继而拉着儿子,没有松开他的手,帮着他跳下马车。 这时看的更清楚了,远远的那边是高高耸立的石柱,夜色里的雕纹是看不清晰了,但是谢满月知道这是哪里,这儿是兆京城外东坡里的皇陵。 这一片都是皇陵,谢满月所在的位置是皇陵正中以南,山坡过去一小片平地,再往前就是山林,下坡的整片树林,如今瞧不大清晰。 谢满月跟着黑衣人,青石板铺起来的路,看起来像是建了没几年,入夜风冷,谢满月牵紧了儿子,朝着那儿的小陵墓走去。 小陵墓没有刻碑,不知为何,上面干干净净的像是未安葬的陵墓,可墓碑旁供奉过的痕迹又显示这儿已经下葬,乔洐彦看见这样的情形有些怕,身子靠近谢满月挨着,又谨记着娘亲的吩咐不能说话,小脸蛋紧凝着。 黑衣人把人带到之后站在一旁就不说话了,谢满月打伞看着,雨势伴随着冷风忽大忽小,半响,小陵墓后面出现了几抹身影,看到来人是谁,谢满月神情一紧。 身后丫鬟打着伞,严悠芳看到谢满月时神情还有些恍然,又定定的看了她怀里的敏姐儿好一会儿,说话又轻又柔,“陪着陪着就忘了,让你们久等了。” “你让人带我们来此处做什么。”谢满月看严悠芳就像是看一个疯子,她那神态,根本不像是在注意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请你们来做客啊。”严悠芳笑了,“九嫂,外头多冷,下来坐会儿。” 谢满月心里头一阵怪异,那几个黑衣人听了晋王妃的话之后朝着谢满月走过来,她若不动他们就押她过去。 —————————————————— 顺着小台阶往下,小陵墓下又是另一番光景,到底是费了大工程而造,墓室还分了三边,台阶下去是前厅,再过去才是正室,两侧还有耳房,就是依照着一个小别院的格局而造,走入正室,正中间就是晋王世子的棺木。 地上放满了孩子喜欢玩的东西,木马,玩偶,木雕的剑,还有一人高的秋千,靠着墙那一侧有床,棺木旁边还放着另外一个开了棺的棺木,而严悠芳的脸色越发的透着古怪。 她走到棺木旁,伸手轻轻摸了摸冰冷的棺木,眼神柔和宠溺,“墩儿,娘亲也有好些日子没来看你了,再过几个时辰就是你的周年,这一年你在这儿一个人是不是很寂寞。” 严悠芳说完了之后转身看谢满月,”九嫂,你不过来看看么,说起来你也有很久没有看到墩儿了,他就比敏姐儿大了一个多月,如今,应该有这么高了。”严悠芳做了个手势,比敏姐儿高了一点点。 谢满月瞧出了她的不对劲,为免触怒她,谢满月只笑了笑,”如此晚了,也该休息了。” ”九嫂说的对。”严悠芳的神情又定在了敏姐儿身上,眼神诡怪极了,”那敏姐儿也该睡了,不如就留在这儿休息,陪着你衍璟哥哥可好。” 谢满月神情一凛,严悠芳全然没有在意谢满月的反应,哄孩子似的看着敏姐儿,”敏姐儿,你可愿意留在这儿陪着衍璟哥哥,这儿什么都有,玩的吃的,还能睡的舒服,你给你衍璟哥哥作伴,好不好。” 敏姐儿害怕的抱住谢满月的脖子,扭头不看严悠芳,严悠芳温柔的神情开始崩裂,她直直的看着谢满月,”你为什么不愿意,你留下来和衍璟作伴。” 严悠芳的行为直接把敏姐儿吓哭了,谢满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抬头看严悠芳,”很晚了,这时辰还没回去,王爷该出来寻人了。” ”你放心,定王爷找不到这儿,九嫂你也不必紧张,我们衍璟一定能和敏姐儿好好相处,你看这儿,什么都有,两个孩子在这里一点都不会无聊,你若是想她了,还能经常过来看看。”严悠芳指了指空着的棺木,声音轻了很多,”我都准备好了,这次绝不会让孩子一个人寂寞。” 谢满月就算是理智再多此时也没法控制住了,晋王妃简直就是疯子。 谢满月直接转身朝着台阶那儿走去,黑衣人当即拦住了她不再让她往上走半步,身后传来严悠芳的声音,”九嫂,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不肯让敏姐儿留下来,我儿在这里一个人可怜的呆着一年了,他还这么小,你怎么忍心呢。” ”那你就忍心害别人。”谢满月抱紧敏姐儿转头看她,”你这么做可想过后果。” 严悠芳对她的话置若枉然,爱怜的看向棺木,”后果就是我的孩子从今以后不会在寂寞了,他从出生开始就过的这么辛苦,死后怎么能继续孤寂,你的孩子,克死了我的孩子,如今让她作陪又悠何妨。” ”我看是你自己克死了他。”谢满月冷冷开口。 严悠芳阴冷着神情,”你说什么。” ”明知怀有身孕不宜大动静,三月还未到你就要入宫,多人伺候着那你好好呆着便是,别人走到哪儿你便也要去哪儿,将要临盆还入宫,赏花那日,难道你真的是舒坦?”谢满月不动声色把儿子护在身旁,”明知孩子身子赢弱,你还几番抱着他入宫,大雪天你竟都不担心孩子生病,然生了病还怀疑别人心思不轨,到底是谁害了他?” ”你胡说!”严悠芳一瞬激动,”你胡说,我怎么会害我的孩子,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他好好活下去,你知道我为了这个孩子付出了多少,你如此轻易得来的两个孩子,根本不会懂我的辛苦!” “你若不是害他,明知他身子不好,为何还要难为入宫。”谢满月提醒她,“你不记得他为何生病,若不是接连几次入宫,孩子年幼经不得受寒。” 谢满月话音未落就被严悠芳打断了,“你胡说!” “你细想一下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说,自欺欺人。” 严悠芳腥红了双眼看着谢满月,半响她哈哈大笑了起来,“你想借故来拖延时间,九嫂,别做梦了。来人啊,把小郡主抱过来。” 黑衣人靠近谢满月要抢她怀里的敏姐儿,谢满月闪了身子怒斥,“你疯了!” 严悠芳见黑衣人对谢满月客客气气周旋良久都还没有把人抱过来,抬高了音量下令,“把小郡主带过来。” 谢满月手里还牵着乔衍彦,就算是她再好的身手也敌不过几个黑衣人,为首的把敏姐儿从她怀里抢过去,谢满月紧跟而上,“把孩子还给我。” 严悠芳快一步从黑衣人手中接过了敏姐儿,敏姐儿挣扎着不肯让她抱,吓的大哭。 “悠芳,你把孩子放下。”谢满月大喊,“你这么做墩儿泉下有知也不会安稳的。” “他会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严悠芳低下头去哄敏姐儿,“哭什么,乖,和哥哥永远呆在一块儿不好么,这样你以后也不会寂寞了,你娘再也不必担心你今后会生病,也不必担心你长不大,孩子,活在这世上这么辛苦,你们两个就一起作伴可好。” “哥哥,哥哥,娘。”敏姐儿哭的声嘶力竭,严悠芳笑着,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对,哥哥,你很快就能看到哥哥了。” 严悠芳说着把敏姐儿放在了空棺材内,谢满月急疯了,抬脚狠踹了一下身前阻拦的人,从他手下飞快越过后冲到了棺材边上,伸手把敏姐儿从里面抱了出来。 敏姐儿哭的上期不接下气,搂着谢满月的脖子大哭喊着娘,乔衍彦恶狠狠瞪着那几个黑衣人,“坏人,走开!” “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人抱过来。”严悠方气的浑身发抖,一群废物,“准备封棺。” 谢满月飞快看了一眼小棺木,不等黑衣人过来抓她抬脚直接跨进了棺木中,只能容纳两个孩子的棺木怎么容纳的下谢满月,她这一站,别说封棺,就算是要合在一起都不可能。 严悠芳却好似是没有看到这一切,等封棺抬过来之后只瞥了谢满月一眼,“九嫂要陪着孩子也可以,有衍儿陪着九哥也不会寂寞了,这样也好。” “我若死了,王爷定会搅的这皇陵不安稳,你的儿子生前被你这个当娘的折腾,死后还是逃不开。”谢满月身后的黑衣人要压着她跪下,谢满月抱紧了敏姐儿,乔衍彦站在棺材外那黑衣人倒是没有伤害他。 “这是晋王爷的儿子,他敢,这里是皇陵。” 谢满月见她动作慢了一步,神情一闪,“怎么不敢,你别忘了王爷是带兵的人,晋王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要区他性命又有何难,到时候别说这陵墓,就是你这晋王府也留不下去。” “笑话,你的这番话等你做到了再说吧,既然你不愿意出来,那就连你也封在里面,还不快动手!” 强行要谢满月跪下也盖不了棺,严悠芳准备的就是小棺木,当时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敏姐儿依附自己儿子,所以不能做的大,如今谢满月站在里面,黑衣人总不能折断了她的身子塞进去,除非她死了,否则这棺木绝不可能合上。 “一群废物。”严悠芳直接从黑衣人手中抢过了刀要亲自了解谢满月,她笑的癫狂,“我杀了你!” 谢满月一手抱着敏姐儿侧身,后头棺木太狭窄,她只能蹲了身子避过,看严悠芳已是完全听不进去的神态,在躲过她再一记后跨出了棺木朝着台阶那儿冲去。 台阶口守着两个黑衣人,严悠芳紧追过来,那神态,像是料定了她走不了,目光直直的看着谢满月怀里的敏姐儿,双手握着刀,微微发颤。 “阎王殿下面,你造了多少孽,你儿子就要替你受多少罪。”谢满月瞥见了她握着刀子的力道,脑海转的飞快,这时辰即便是料想不到她们在皇陵也该找过来了,李江绝不会放着马车就这么离开,只要再拖上一会儿。 “你胡说八道!”严悠芳恨恨的瞪着她,“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我的话都不听了,把小郡主抱过来。” 谢满月紧紧的抱着敏姐儿,哼笑,“难不成这一年来,你就没在梦中梦到过墩哥儿过的不好,要孩子替你去承受自己造的孽,你这当娘的,哪里算得上疼他。” 谢满月哪里知道晋王妃有没有梦到过晋王世子,只不过看到晋王妃脸上那一瞬闪过的苦楚就知道自己押对了,她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后面是半脚高的台阶,“你不在人世间替他多积些功德,偏要往他身上添罪孽。” 严悠芳的手不住的颤抖,她不止一次梦到儿子哭的眼睛冒血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只是想到这一岔,她看谢满月的眼神愈加阴狠,“你说再多今日也不可能活着出去。” 再和她说后果已然没有用,谢满月心知儿子暂时不会有危险,抱紧着敏姐儿再往后退了一步,猫着身子从两个黑衣人中间朝着台阶上冲去。 黑衣人没有料想到定王妃的身手这么好,急忙追了上去,严悠芳紧跟,等外头的人把谢满月拦住,她阴沉着脸举刀朝着谢满月走过去。 ...... 子时将过,天空中还飘着小雨,周遭寒冷,风吹吹停停,山林里的深夜时不时的有奇怪的声音,谢满月怕孩子着凉,伸手挡了挡迎风吹过来的雨丝,面前严悠芳越靠越近,直到谢满月站在了陵墓的墓碑前。 当时是因为太后殡天的缘故,小小年纪的晋王世子病逝,一是怕冲撞了太后娘娘,二是孩子实在是年纪小,刻的重了怕冲煞孩子,所以这墓碑一直空到了现在尚未镌刻。 严悠芳怨恨定王妃,也怨恨定王爷,这一份怨恨,从很早以前赐婚时就开始了,她是捡了谢侯府嫡小姐不要的,她也被赐婚,可她却没得选,只能欣然接受,开心备亲,做她的晋王妃,被皇上爱屋及乌也看好了几分。 可凭什么,谢满月的一切都比她来得好,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丫头被认祖归宗,骨子里还不是村妇的样子,凭什么抗旨不尊还能活着,凭什么她能安安逸逸的做王妃。 所有的这些她都可以不去想,人各有命,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她所有的希望,凭什么她生下了一双儿女而自己的儿子却已经在这地方冷冰冰的躺了一年。 所以要陪葬。 “既然不愿意留在下面,在墩儿的碑前也可以。”严悠芳一道直接劈过来,劈的是谢满月肩膀的位置,谢满月避无可避,眼看着就要受伤,远处一支箭飞驰而来,只听见铁器碰撞的清脆响声,箭击在了刀柄上,严悠芳的手一斜,刀子偏离直接崴在了墓碑上,刻下了很深的一道印记,而那箭,在墓碑的左上角直接射下了石头一角,伴随着溅开来的碎石,落在了墓碑后的挡壁上。 一看墓碑被撞掉了一个缺口,严悠芳甚至是来不及去想自己的手是否有被震荡疼,把这些全部迁怒在了谢满月的身上,呵令他们把谢满月拿捏主要去抢她怀里的孩子,那一处飞来两支箭直接把严悠芳和谢满月阻隔开来,也仅仅是差了那么一点距离而已,严悠芳就要中箭。 严悠芳也是受了惊吓,直接瘫在了那儿,谢满月转头看向那边,匆匆赶过来为首的就是乔瑾瑜,后面还有车轮轱辘声,侍卫推着晋王爷跟在后面。 乔瑾瑜得知禀报后即刻就派人找了,李江跟了一段路后跟丢了,大概的知道方向,在前往皇陵途中遇到了晋王府的人。 起先是不知道陵墓里发生了什么,贸然闯入了不知是什么后果,乔瑾瑜打算要让人从陵墓后头打穿了到后室时,谢满月抱着孩子逃了出来,再来的,就是那一支箭的警告。 ———————————————————— 看到乔瑾瑜来了,谢满月撑在那儿的心终于了放了下来,第一反应就是找儿子,严悠芳靠在墓碑那儿好一会儿,乔瑾昊走近她都没有很大的反应。 谢满月把儿子抱在怀里后转头去看,正好瞥见了晋王爷漠视的神情,他看着晋王妃,眼神太过于冷淡,甚至于还有些厌恶。 乔瑾瑜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擦了擦她脸上的雨水,“没事了。” 谢满月都不知道该恨还是同情,晋王妃就这么靠在那儿,雨水打湿了头发都没人上前替她打伞,而晋王爷就在她旁边。 谢满月不能理解她病态的要把自己的孩子封棺起来给晋王世子陪葬,却知道晋王世子的死对晋王妃的打击有多大,真是可悲又可恨。 “十弟会处理好的。”乔瑾瑜把衍彦抱起来,小家伙经历这么一回还知道反过来安慰谢满月,抬手轻轻摸了摸谢满月的脸,谢满月点了点头不再看墓碑那儿,转身跟着乔瑾瑜走向马车。 她不知道丈夫和晋王爷之前商量的结果是什么,在她上马车前,她听到了背后晋王妃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哭声好似要把这山野都给震碎,拥堵了一年的情绪,晋王妃直接哭晕了过去。 ...... 第二天,谢满月却听到了晋王妃猝死的消息。 ☆、第126章 终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谢满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给乔瑾瑜整理领口,霜降说完之后她的手停在那儿好一会都没动,直到乔瑾瑜握住了她的双手她才惊觉,抬头看他,神情有些恍惚,“这就是晋王爷的处理办法?” 乔瑾瑜发觉她的手有些冷,握紧了几分,谢满月作为一个受害者,却也寻思不通晋王妃死的理由。 因为她绑架了自己,意图杀了敏姐儿? 谢满月是不信,晋王爷若是有这么在意这些,早发现晋王妃不对劲,怎么会不拦着,非要等到她被绑了,瑾瑜赶过去才“合适”的出现,晋王妃的奇怪旁人都看出来了,晋王爷怎么可能会没察觉。 半响,谢满月抬头看他,“去皇陵的路上,你们商量了什么。” 乔瑾瑜知道她的脾气,倘若晋王妃是送官府法办那是理所应当的处罚,可如此猝死二字未免不明不白,又如何会觉得畅快。 拉着她坐下来,乔瑾瑜抬手拨了拨她的头发,“他说,若是晋王妃伤及到你们性命,必定偿命还之。” 可她们没有死。 谢满月睁大眼睛看他,乔瑾瑜摇了摇头,“九弟的心思难勘破。” 谢满月脑海里闪过墓碑前的画面,晋王爷漠视着晋王妃痛哭,别说安慰,都没让人上前打伞,就这么任由晋王妃靠在那儿,再想起晋王妃说过的那些话,谢满月微眯了眯眼,“是因为晋王妃给他丢脸了么。” ...... 晋王府的奔丧就在当天,大门口高高悬挂起了白灯笼和白绫,大门口的两座石狮上都缠了白绸,路边都是马车。 灵堂摆的很大,都是请来哭灵的人,兴许是拿着银两,哭的颇为动情,泪水横溢跪趴在那儿,面朝着棺木,灵堂里此起彼伏的都是哭声。 晋王妃无子女,唯一的儿子一年前病逝了,跪在灵堂里的小辈还是恒王爷的儿子,还有严家带过来的孩子,谢满月走进去的时候,那几个年纪小的孩子神情里还带着彷徨,长辈们让哭,他们也不明白哭的缘由是什么。 上香,行拜礼,谢满月抬眼看那个大大的奠字,不过是两日,皇陵里的时候晋王妃那癫狂的一幕她还记得,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想要陪自己的儿子去死。 接引的丫鬟把谢满月带出了灵堂,在灵堂门口谢满月看到了严大夫人,哭的泪人似的,抬头看到谢满月时却是愣了愣,继而低下头去,由人搀扶着进了灵堂里面。 谢满月在一旁的亭子里看到了赵王妃和恒王妃,太子妃因身子小恙没有前来,亭子里的气氛也显压抑的很,恒王妃和晋王妃素来感情不错,两家走动的也多,如今是红着眼眶有些不信眼下的情形,“昨天才在宫中见了面,昨日一早忽然就得知了此时,可真是...” 赵王妃拍了拍她的肩膀,“世事无常。” 恒王妃低头擦了擦眼泪,“可不是世事无常,素日里我与她呆在一块儿的日子最多,也该早早察觉到她的异状,可我万万都没想到她会那样。” “你何必自责。”赵王妃和谢满月对看了一眼,继而宽慰恒王妃,“她是太思念孩子了。” 谢满月冲着赵王妃点了点头,走出亭子到了前厅旁,这儿挖着一个不大的池子,如今的季节,池子周边隐隐泛着绿,池子里干干净净的,只有几尾锦鲤游着。 快到午时的风拂过,带着一抹暖意,驱散着清晨过后夜晚留下的寒意。 背后有车轱辘声,谢满月不用回头都知道来人是谁,乔瑾昊一身黑衣坐在那儿,等到了距离谢满月不到几米处,接过了身后侍卫手中的拐杖,竟撑着站起来了。 谢满月听到那拐杖接触到青石板的声音才回过头去,乔瑾昊已经在站在了她的左后侧,看身形,他站起来应该是有一段日子了。 乔瑾昊脸上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似是在看对面的飞阁,“多谢九嫂不计前嫌。” 人都过世了,她还要计较什么前嫌? 谢满月微微颔首,“晋王爷请节哀。” 乔瑾昊收回了视线,转侧,脸上并没有多少哀伤,“九嫂不恨么。” 谢满月不语,乔瑾昊看小池水面上的波光粼粼,自说着,“她做了这么多的事,九嫂不来也是情有可原。” 心中一阵的不爽,谢满月转头看他,笑了,“像晋王爷所说,我就是这么个宽宏大量的人,再者,我看晋王妃也是个可怜人,也许活着还不如死了。” 乔瑾昊脸色微变,终究还是维持住了,视线转到谢满月身上,笑的几分恬淡,“九嫂真是不服输的人,从前到如今,说话也罢,做事也好。” 谢满月眼神一黯,现在她是真的觉得晋王妃悲哀了。 “九哥这半生活的畅快淋漓,看似不顺,实则舒心。”乔瑾昊不是没有看到她的神情,笑意越深,“娶到九嫂可真是九哥大幸,皇家再没有人会瞧不起九哥,就连大公主都落的如此下场。” 谢满月越发觉得晋王爷脸上的笑意惹人生厌,太后娘娘生前那番话又历历在耳,谢满月敛起了笑意,冷哼,“晋王爷好心胸,大公主所作所为的下场是她咎由自取,怎么那些无辜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你日日夜夜都觉得自己过得不顺,谁也没有给你这口气受。” “本王又有何处过的顺。”乔瑾昊依旧是那笑意,只是眼底渐渐的蓄积起了一抹怒意,谢满月转过头去不看他,声音又轻又凉,“满心觉得自己过的不顺,别人怎么说都没有用,把全天下给了你依旧觉得谁都欠了你。” 说完之后小池塘边静谧了一会儿,谢满月转身回去,背后传来乔瑾昊迟迟的声音,带着一丝清冷,“那也未必。” ———————————————————— 晋王府的丧事结束后已是二月初,皇上为此接连数日召见晋王爷入宫,外头传的都是晋王爷再娶的事,年纪轻轻丧妻丧子,总不可能为此不娶。 而宫中的气氛却不如外头传的这么轻松。 乾清宫内,桌子上铺开着一道尚未下达的圣旨,本来那玉玺的印即将盖上去,只因为半刻前晋王爷说的一句话。 皇上老了,一年前连番病了几回,太后娘娘过世之后身子骨更是大不如前,太子成年已久,国事上这几年也渐渐交手,按理来说皇上是没什么可操心的了,可此时,他坐在那儿眉头紧锁,两行渐露花白的眉宇似乎是愁着什么解不开的大事。 皇上面前就放着本来要颁布的圣旨,玉玺在侧,都已经研了红墨就等盖上,一支笔搁在架子口,笔头的墨染的饱满,一滴黑墨从笔尖滴落,极其轻微的噗一声,在底下的宣纸上迅速染开。 大殿内安静得很,良久,皇上抬头看向乔瑾昊,叹了口气,“昊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儿臣自是清楚。”乔瑾昊的视线在染开的墨迹上定了定,最后瞥了一眼圣旨,淡淡的语气里含着惆怅,“这些,儿臣其实都不想要。” 那要什么呢,封地不要,藩王不要,等于是送了几州之地让他去当土皇帝,他都不要,皇上看着那眉宇神似的脸,眼前恍若还有别的画面。 “父皇老了,最近时常想起以前的事,父皇想让你后世无忧,你大哥是宽厚之人,不会对你如何。”皇上长叹了一口气,年纪大了,病的恍恍惚惚时总是看到一些过去的事情,说不出心中到底有多少悔恨在,只是十几二十年荏苒,该埋的不照样埋了。 “儿臣无妻无子,也不想离开兆京,父皇的担忧儿臣明白。”乔瑾昊的声音渐高了几分,“那不如,父皇把皇位传给儿臣,待儿臣百年过后,这大周江山仍旧是大哥后人的。” 就算是这番话刚刚已经说过一次了,皇上再听到耳朵里还是震撼的很,更别说身旁伺候多年的两个公公,此等狂言,换个人说早就已经被拖出去砍头了,哪里还有命说第二回。 “你既无所求,要这皇位做什么。”皇上真就痛不下心去指责儿子,即便是这番话快变成逼宫。 乔瑾昊从怀里拿出一串玉珠,递给皇上,“父皇不是曾对母妃说过,儿臣要像您一样的优秀。” 皇上眼眸一缩,看到那玉珠,嘴唇都有些颤抖。 “母妃生性平淡,没有所求,唯独希望儿臣能平平安安长大,她做错了什么,父皇。”定王妃能查到的,他一样能查到,而比定王妃更有利的是,他能自由出入皇宫,翻阅那些卷宗也不过是简单的事。 大殿内又安静了一阵,皇上的神情忽然有几分颓废,对一个男人来说,不能保护好自己最爱的女人也是一辈子的遗憾。 他的这个儿子,从小就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娶亲后不容易有了孩子还早夭,如今年晋王妃过世,留下他孤苦一个人。 他和岚妃唯一的孩子是这番坎坷的光景,皇上怎么能不心疼。 坐下的椅子忽然间有些发烫,皇上长叹了一声,终究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乔瑾昊拄着拐杖站的有些累了,伺候在他附近的桂公公赶忙要扶他坐下,乔瑾昊捏着拐杖没有松手,桂公公也知他意,伸出来的手又缩了回去,殿中再度安静了下来。 “你母妃没有做错什么。”皇上的声音响起,参杂着一股苍老,“她是个善良的人。” ...... 乔瑾昊的话能够勾起皇上很多的回忆,到后来,乔瑾昊的话皇上都已经有些听不进去了,直到天渐暗,他离开皇宫,乾清宫的大殿上暗沉沉一片,皇上也不让人开灯,就这么坐在龙椅上,手上抓着珠串,视线涣散。 “朕对不起澜儿。”皇上忽然开口说了一句,一旁桂公公扶了他一把,劝慰,“皇上,岚妃娘娘心之善良,她定是能明白陛下您的无奈,也定会理解您的。” 走入内殿,王公公点了蜡烛,桂公公扶着皇上走到了坐榻边上,命人把食盒取来,一瓮早就煲好的汤药盛出来放在了桌子上,“皇上,这是娘娘那儿给您送来的。” 提及皇后,皇上的神情有了一抹变化,可最终的只是转瞬烟消,皇上长叹了声,“如今就连十儿都照顾不好,桂喜啊,在这宫外,谁家的男人会保护不好自己的女人,她怨朕也罢,朕连答应她的都没做到。” 做伺候人的活儿,哪里真能给主意左右想法,桂公公服侍皇上喝了药,心想着过了一夜皇上总该把这事儿翻一页,过去就过去了,可哪知皇上睡到了深夜,忽然起来传侍诏拟旨。 ————————————————————— 第二天早朝过后,魏王爷和几位要臣被留了下来,乾清宫侧殿内,皇上面前是一道已经拟定的圣旨。 魏王爷他们还不知道皇上留下他们所为何事,直到桂公公把圣旨宣读了一遍,几个人的脸上皆是震惊,内阁大臣韩老首先回了神,一把年纪拄着拐杖,微哆嗦的跪了下来,声音极尽诚恳劝诫,“皇上,您请三思啊。” 此时魏王爷他们才缓过神来,站在左侧的谢侯爷和秦将军对看了一眼,跟着跪了下来,唯有魏王爷还站在那里,似乎是在斟酌皇上这一番话的背后意义。 侧殿内安静了好一会儿,传来皇上的声音,“朕心意已决,三日后就将颁布圣旨,将皇位传与晋王爷。” “皇上,此举万万不可啊。”韩老想起来,后头谢侯爷搀了他一把,微微颤颤站在那儿,一副苦劝,“晋王爷身子虚羸,如何能担一国之君大任,您千万三思啊。” 太子继承皇位这就是如今朝堂上众望所归的趋势,可这些话,当着皇上的面为人臣子的是不能说,韩老不明白皇上怎么会忽然要下旨把皇位传给晋王爷。 韩老不明白的,魏王爷他们同样也不明白,“皇上,韩老言之有理,请您三思,太子殿下也不曾有过,若要废其另立,实为不妥。” “太子无需废。” 魏王爷说完,皇上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太子不废那这皇位怎么传,难道让太子传给太孙?再让晋王爷继位? 皇上是真糊涂了。 “晋王爷无所出,今后这皇位也由太孙继承。”皇上眉头一皱,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番话有问题,可顿了顿,还是继续往下把话给说完了,“晋王爷亦是贤能,在诸位爱卿的辅佐之下,定能有担当。” 韩老是听不下去了,站起来的又跪了下去,高声道,“皇上,此举万万不可啊。”这是要弄的朝堂不宁啊,兄弟继位,太子把太子之位传给太孙,听上去就是极其滑稽可笑的一件事,晋王爷还是个体弱羸虚之人,这简直就是儿戏! 魏王爷尚算是冷静的,见谢侯爷和秦将军都一言不发,代为发言,“皇上,如今诸位王爷皆是能人,太子殿下在朝内外也是口碑皆实,晋王爷虽是聪慧但委实不合宜为一国之君,陛下所言太孙今后继位,倘若晋王爷有所出,岂不更难抉择,宫内难平,我朝难安啊。” 晋王爷不过是现在无所出,真要是登基为皇,有了自己的孩子,太子和太孙的存在岂不尴尬,此时还不主张废太子,这不是乱来是什么,且不论是不是能顺利登基,登基为皇之后晋王爷会不会铲除□□一众,就算是不铲除,等有了自己嫡出的孩子,岂不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这其中不论哪一种可能性都无法避免乱事,魏王爷他们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皇上年纪大了,难免糊涂,他们可不能跟着糊涂! ...... 韩老几番下跪,一把年纪的人历任三朝,元老级的人物,早就到了辞官归故的年纪,上朝都不是每日前来的,今日这么连跪几回,扶起来的时候腿都在打哆嗦。 可还是得跪,跪到皇上收了这旨意收了这心思,在事情没有传扬出去之前就得让皇上改变想法。 “不必多言!”皇上看着这几个平日里器重的大臣没一个向着自己的,气的面色铁青,“朕心意已决!” ———————————————————————— 谢满月隐隐听闻这件事时已经是两天后,还是从三哥那儿得知,祖父自从两天前上朝晚归后,隔天一早入宫后接连两日没有回来,和秦将军等人长跪在了乾清宫殿外。 而年事已高的韩阁老跪了大半天后就晕过去被抬走了,消息虽然没有在宫外传的肆意,但私底下官员之间都已经有了猜测。 谢满月是在傍晚的时候跟着乔瑾瑜入宫,皇后娘娘病了,永福宫内她还看到了赵王妃和太子妃,都坐在偏厅,屋子里安静得很。 过了一会儿宫嬷嬷带着谢满月去了主屋,内屋中皇后靠在那儿,人未见消瘦,就是脸色差了许多。 让谢满月在旁边坐下,皇后拉住了她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好孩子,你和瑾瑜都是好孩子。” 谢满月后来才意会皇后这句话的意思,两个王爷,这样的遭遇之下一个向阳光一个背光,走的完全是两样的心境,皇后感概定王爷没有长歪,也感概被皇上捧着养大的儿子竟然最后会如此。 “铭儿打小就和小九亲近,兄弟俩像是亲生似的,若不是皇上不允许,当年事儿出了后,小九该养在本宫这儿。”皇后说着看谢满月,瞧她这么清明着眼眸看自己,皇后抓着她的手微微一颤,嘴角泛着笑,“本宫这儿再无所出,这些年,太子早就把小九当亲弟弟看待了。” “太子殿下待王爷的好,王爷都记在心里,王爷也时常说起这些,若是没有太子殿下的赏识和提拔,王爷也不会有今天,儿臣更应该感谢母后和太子,当初的事,儿臣的任性也都是母后您们包容帮忙的。”谢满月微垂了垂头,太子对王爷的好她怎么会不知道呢,自打她认识相公开始太子就无数次出手帮忙,到她抗旨,其中不也有皇后和太子的帮忙,成亲后封王外任,大公主的事,都有太子从中周旋的影子。 谢满月不是不感恩的人,太后娘娘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她很清楚,人活着,你赌这一口气重要,还是活的好重要。太后殡天,把事实告诉了她,把一切的事都带到了地下。 如今谢满月只是有些疑惑,皇后在她面前反复提及这些的用意,听着像是要她和王爷知道感恩,站在太子这边似的,乾清宫那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太子为了你们的事费了不少心思,这几年,也因为小九的事,和陛下偶有争执。”皇后看了谢满月一眼,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脑海中有什么闪过,谢满月没来得及抓住,等她出了屋子之后才缓缓有意识,当下就瞪大了眼眸,皇上对太子心存芥蒂。 这个想法生出来之后谢满月想的就多了,为什么祖父和韩老他们这几日会长跪乾清宫殿外,肯定是要求皇上什么事,近日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是需要他们如此,换言之,是皇上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祖父他们在求。 ...... 谢满月很快就知道来龙去脉了,她在永福宫中等到了傍晚,天将黑的时,有宫人匆匆来禀,乾清宫后殿那儿出事了,定王爷和晋王爷起了争执,定王爷受伤晕过去了。 看禀报的宫人神色匆匆,谢满月哪里还有心情听他继续往下说,即刻起身出了屋子朝乾清宫方向走去,赵王妃和恒王妃见此也紧跟了上来。 这段路显得格外长,看到乾清宫侧门时谢满月脚步没停,加快了朝那儿过去,身后的宫人都有些追赶不上,后殿又要绕一些路,谢满月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下意识的扶住了门框。 后殿内很多人,她还闻到了药味,谢满月抬脚进去,首先撞见了大哥,恍若是有了主心骨,谢远卿忙扶住妹妹,看她心急如焚的神情忙安慰,“太医已经过来了,你不要担心。” “在哪里。”谢满月朝着里面张望,谢远卿扶着她往内走,终于在后殿左侧休憩的屋子里看到了卧躺在那儿的乔瑾瑜,刚醒,面色苍白。 谢满月拉住他的手,冷冰冰的,腰上还缠了厚厚的白纱布,隐隐透着血迹,再看他没有血色的嘴唇,眼泪一下没止住就这么掉落了下来,乔瑾瑜还冲着她虚笑了笑,“没事,别哭。” “我好怕。”谢满月也不觉得丢人,屋子里有人又怎么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来的路上我怕死了。” 当初得知老爹出事昏迷不醒的消息时她也怕极了,谢满月这辈子自己不怕死,可就是怕极了身边的人会离开,心知他刚醒过来需要休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和他起什么争执,这伤怎么来的。” 乔瑾瑜抬手替她擦眼泪,越擦越多,他无奈的捏着她的手哄道,“不哭了。” 谢满月擦了一把眼泪拉开他的手放回去,“你休息,我不问你。”起身扭头看谢远卿,“大哥,你来多久了。” 谢远卿比乔瑾瑜还显得无奈,二妹这作态就是逼问,他若不说,她不得冲出去换个人问,气势汹汹的抹了眼泪就是小老虎,谢远卿把她拉到了一侧,“先静一静。”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歇住了,大哥你不说我出去问别人。”谢满月擦了眼泪,鼻头还红红的,仰头看他,“我也能猜个大概。” —————————————————————— 只是谢满月猜的大概和这前因后果还是有很大出入,她瞪大着眼睛看着大哥,谢远卿拍了拍她的肩膀,“太子殿下让我留下来的。” 谢满月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压着情绪重复问了一遍,“是他下的手。” 谢远卿刚想说什么,一低头谢满月已经走到门口那儿了,转眼消失在他眼前,等他赶出去看,谢满月已经朝着对面那儿走去,恒王爷身旁乔瑾昊坐着,一旁还有个太医在包扎伤口。 乔瑾昊转头看到谢满月,笑意还没浮上来,迎面就是一巴掌挥来,左侧脸颊顿时是火辣辣的烧烫,谢满月的这一举动,在替他手腕敷药的太医都愣住了。 乔瑾昊的笑意挂不住了,沉了下来,“九嫂你这是何意。” 谢满月掌心一阵的辣,收回后捏了捏,见旁边有太监要来拦她,一个个怒瞪了回去,继而看乔瑾昊,冷冷开口,“你该庆幸我入宫没有带什么防身的武器,否则我就不是给你一巴掌这么简单,而是得失手捅你一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九弟妹,十弟他不是有意要伤九弟。”恒王爷当时也在场,九弟在轮椅上,若是想刻意伤人他哪里打得过九弟。 “是啊,他当然不是有意,不过是失手,我今日怎么就不能失手捅一刀。”谢满月瞥了恒王爷一眼,那眼神和当年在船上看的时候如出一辙,带着不屑,“连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下得了手的人,失不失手又有什么重要的。” 乔瑾昊的手一颤,声音渐冷静,“九嫂恐怕是太过于担心九哥的伤势,胡言乱语了。” 谢满月低下头靠近他,视线瞥了一眼恒王爷和太医,声音极轻,却没有要掩饰到不让别人听见,“晋王妃怎么死的我没兴趣知道,我知道你查得很清楚,明知道这一切和我相公无关,方昭仪更是无辜,你却恼羞成怒迁怒我相公,我看你比你母妃还要自私。” 乔瑾昊阴沉着脸,“谁无辜。” “乔瑾昊,你活的太自私了。”谢满月呵呵笑着,“这世上还真没谁对不住你,对不住你的也已经埋骨皇陵了,你怎么没那胆识去追究这个呢?柿子挑软的捏,你还真是会找人发泄自己的脾气,论委屈,你还没有我相公遭受的多,你怎么有脸让皇上下旨,可偏偏啊,你最仰仗的还是你最该恨的,你这么爱憎分明,怎么忍下来的呢。” 谢满月话音刚落很快的抬身一避,躲过了乔瑾昊伸过来拿捏的手,她的声音也肆无忌惮的大了许多,在场的除了恒王爷和太医之外也没什么别人,“你锦衣玉食半辈子受过什么委屈,你这一切都有人拱手给你送过来,你做过什么努力,你想要的皇上会给你,你想得到的还会为你下旨。” “太后娘娘的决定是对的,有些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满足的,就算没那些事他活着还是会不满足,心里永远惦记的都是别人对不住自己的地方,否则到那时候,可真不是韩阁老他们一把年纪跪着让皇上收回成命这么简单就可以了。”谢满月说罢,直直的看着乔瑾昊,眼底里的意思尽然,“可真是先见之明。” “住口!”乔瑾昊腥红着眼眸指着谢满月,“再敢口出污蔑,我就杀了你。” 谢满月哪里会怕,哼笑,“门口在那儿,你大可以去大殿上求皇上再下圣旨,赐死了我才好,你最大的本事不就是仰仗皇上,没了这个你还剩下什么。” 他对这仰仗也有恨,可他还剩下什么,没了皇上,他什么都没了。 谢满月的讽刺声并不轻,在这后殿传开来,四周安静了一片。 ...... 直到太子前来才打破这一安静,他过来看了一眼乔瑾瑜之后,抬手拍了拍乔瑾瑜的肩膀,“宫中没什么事,回去养伤吧。” “大哥。”乔瑾瑜喊了他一声,乔瑾铭神情里一抹倦容,抬手制止他往下问,“我心中有数,你好好养伤。” 再多的乔瑾铭就不肯再说,而是命人把谢满月他们送出了宫,他们离开之前,赵王爷和恒王爷也跟着离了宫。 ———————————————————— 回到了晋王府后收拾好一切已经是深夜,谢满月检查了一回他的伤口,乔瑾瑜看她化不开深皱的眉头,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眉宇,“伤得不重,别担心。” “都晕过去了还不重。”就算是没有伤到筋骨谢满月还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平日里这么好的身手,怎么不躲开。” “没真晕。”乔瑾瑜反拉住她的手,摸了摸她的手心,“那场面晕过去了干脆。” 谢满月看了他好一会儿,转头侧身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放缓了些,“太子让我们回来,大哥还在宫中,祖父和韩阁老他们仍旧跪在乾清宫外,明日又不知会如何,我心猜这事是晋王爷和皇上开的口。” 怕压着他的伤口,谢满月换了位置,前因后果细想了一通,转头看他,眼底终于清明,“皇上要废太子另立,皇后娘娘那番话,是想要我们站在太子殿下这边是么。” 乔瑾瑜摇摇头,“太子岂是说废就能废的。” “那明日?” “明日不会有事。”乔瑾瑜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哥他不是没主意的人,还有诸位大臣在,父皇不会颁布那旨意。” 谢满月瘪了瘪嘴,她从来没有看轻过太子,也不敢看轻这个未来的帝皇,看似温和好脾气的模样却不是任人摆布的性子,这么多年他所作的这些事也足以证明太子为人并不简单,而这宫中的人,哪个又是简单的。 谢满月在他肩膀上靠了一会儿,起身看他,仔仔细细的,半响微蹙了眉头,“你说,太子待你的好,会不会是他早就知道母妃的事是太后娘娘暗中摆布,觉得有愧于你。” 乔瑾瑜亲了亲她,“这不重要。” 拉着谢满月靠下来,乔瑾瑜的声音带着暖意,“不论是大哥他有愧还是真心,这些并不重要,这些年来他做的这些,也分不清了,我且当他是真心相待。” 谢满月转念一想,当下理解过来他的意思,仰头看他,对上了他的眼眸,笑了,“你还挺贼的。”不论太子是否是有愧,母妃的死是事实,那这就是一辈子的事,真心也好,有愧也罢。 乔瑾瑜轻轻的抚着她的头发,许多事他都清楚,自然也清楚的记得他从惠明宫被带走的时候母妃嘱咐他的话。 这宫里头还有太多的无奈,母妃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今后谁对你好,你记在心里,恨人太累了,所以不要去恨。 他真的是做到了不去恨,但是他做不到不怪,谁都可以不怪,甚至可以不怪太后,但是他没办法不去怪当年那个知道一切,却在后来的日子里没有对他这个儿子有过半分关怀的人。 谢满月睁眼看着他,知道他在想什么,抬头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下,“其实皇上和晋王爷是一样的人。” 有的人会弥补,有人却自欺欺人,反过来责备一个丝毫不知的孩子,皇上疼爱晋王爷不是没有理由,他们不就是一样的人。 ......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谢满月没什么睡意,她倒不担心宫中会有什么变故,如此行事,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不成,唯独的她有些担心祖父的身子,和秦将军他们如此跪了几日,身子恐怕是吃不消。 夫妻俩又说了一会儿夜话,等到入睡,已经是黎明。 第二天清早,宫中太医前来看诊,还是太子吩咐的,带来了一些补品,谢满月旁敲侧击着得知今早皇上没有早朝,是太子代为听政,而祖父他们也没有上早朝。 这样的异动早就引起了纷议,只是还不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宫外并没有引起什么传言。 谢满月隐隐有着预感,这事不会就此消声觅迹下去。 —————————————————— 当天下午,在家养身子的韩阁老被接入了宫中,天将黑时又召见了几位大臣,夜半时赵王爷被急召入宫,第二天一早,皇上在早朝上宣布了退位给太子的消息。 几道圣旨下的很快,皇上久病,身子吃不消,想把皇位传给太子,几位大臣长跪劝阻,无果之下最终颁布圣旨,太子继位。 这听上去有些牵强,可也恰恰解释了为什么接连三日几位重臣入宫长跪乾清宫,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大事需要如此劳师动众?别人怎么会往皇上犯糊涂上去猜测。 紧接着就是另外的圣旨,封晋王爷为南淮王,赐南淮三郡中的两郡,命其即日前往封地主持大局。 乍一听南淮两郡是个好地方,地处东南,再往东就是内河一州,快要临海;常年多雨水,物阜民丰,虽然地方不大却胜过往北往西的很多大郡。 而这赐的南淮两郡还有一个特点,距离兆京城远,旁边的内河一州不是封地,临海又朝廷的军队守着,再往南距离边境还隔着一州半,前往南淮两郡只有两条路,因为往南多山峻岭,河道之外就是绕山路,山路多关卡。 若是此时有个大周地形图就能够看出南淮两郡地貌显的略低,四周高出,犹如是被包围在其中。 倘若算上三郡,这样的围困局面就解决了,可偏偏圣旨只封了两郡,按着钟继临的话来说,如此一拆看似没什么问题,深究起来南淮两郡就是一个大牢笼,去了那儿就等于是被困在这牢笼里,不得脱身。 那里的好风水,恐怕是造福不了前去的南怀王。 这样的封地方法一定不会是皇上的意思,他这么疼晋王爷怎么可能封这么一个地方。 可皇上当初究竟是如何打算的都已经不重要了,传位的旨意下了之后紧接着就是新皇的登基大典,等谢满月再见到晋王爷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新皇登基大典之后,被封为南淮王的乔瑾昊必须启程前往南淮。 这是谢满月最后一次见到他,拜别太上皇之后他只带了两个贴身的护卫随他前去南淮,其余晋王府里的人散的散,走的走,他一个都没带走。 “若是当初我先认识了你,如今是不是会不同。” 当着乔瑾瑜的面,临别前乔瑾昊这么问谢满月,他依旧是那笑盈盈的样子,坐在轮椅上,微抬着头看她。 谢满月看了一眼他那被厚厚绒布盖着的双腿,摇了摇头。 到现在还不曾正眼看过他,圣旨的颁布对他而言就如同是笑话,可他这一生和笑话又有什么分别的呢。 乔瑾昊脸上的笑意未变,视线落在乔瑾瑜身上,“这回算是输给你。” “从不曾有赌局,何来输赢。”乔瑾瑜一手护着谢满月,语气极淡。 乔瑾昊轻抬了抬手,护卫把轮椅推着转过去,朝着最后一道宫门口走去。 将要过宫门口的时候,乔瑾昊忽然发出一阵大笑,从背后这儿都能看到他惊动的肩膀,笑声显得放肆猖狂,恍若是不服输的斗士。 落日余晖,护卫推着轮椅出了宫门,没有遮蔽之下,夕阳照耀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空旷的宫门口外仅仅停着一辆马车,两个人的身影在高墙之外显得额外渺小。 笑声还在持续,不断远去,只是衬着那背影,越显得孤寂。 ———————————————————— 三年后定王府花园。 四月的清晨初阳刚上时,空气里夹杂着一股晨露的香气,花坛内的牡丹花刚开得正好。 走廊那儿走下来两个孩子,大的男孩五六岁的模样,小的女娃只有三四岁。 男孩牵着女孩小心的走下了台阶,讨好的看着女孩子,“敏妹妹,你喜不喜欢牡丹花,我去摘给你,你戴着一定好看。” 两个孩子都生的很好看,尤其是小的,粉雕玉琢生的像福娃娃,小脸红扑扑的看着男孩子,转头看花坛里的花,笑的可爱,“恒哥哥,我要那一朵。” 白白嫩嫩的小手指着靠近小径开的沉甸甸的一朵,被唤作恒哥哥的男孩子十分的开心,一拍胸脯松开她的手过去摘花。 手才刚刚碰到那花蕾,眼前一柄桃木剑甩了过来,啪的一声打在了他的手上,转头过去,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一个男孩子正凶神恶煞的瞪着他,“不许摘,我家的花。” 桃木剑甩的不重,可还是打起了一点红印子,男孩子硬气的很,转头过去和他对瞪,敏姐儿小跑着过来,站在俩人的中间,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委屈着小脸颊看拿着桃木剑的男孩子,“哥哥,是我要的花,恒哥哥替我去摘的。” “你过来。”乔衍彦收了桃木剑,哼了声把她拉到自己旁边,抬手把那牡丹花摘了下来递给敏姐儿,“你想要可以叫我摘,以后不可以和他呆在一块。” “为什么啊。”敏姐儿疑惑不解,转头看韩向恒,见他冲着自己笑,也跟着笑了,“恒哥哥像哥哥一样对我好。”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乔衍彦看那家伙还冲着自己妹妹笑,身子一侧就给挡住了,一面还威胁他,“下次不要来了,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韩阁老家的宝贝金孙可不是什么弱茬,打不过定王世子不要紧,只要敏妹妹喜欢他就可以了啊,于是他朝后退了一步,冲着敏姐儿笑的无害,“敏妹妹,我改天再来看你,给你带喜欢的凤梨糖酥好不好,我娘亲手做的。” “好。”敏姐儿忙不迭点头,乔衍彦拦都拦不住。 走廊门口这儿,谢满月看着儿子煞有其事的在那儿教训女儿,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一幕眼熟的很,听到背后脚步声走近,谢满月转头看乔瑾瑜,“你说,我们女儿是不是太好骗了。” “怎么会。”乔瑾瑜搂住她的腰,看儿子抬手把牡丹花往女儿头上戴,轻笑着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她和她的娘一样都是小馋猫,现在哄的住,将来可没这么好骗了。” 谢满月一愣,随即红了脸,“说谁呢你!” 乔瑾瑜心情甚好,“别担心,彦儿会护好她的,韩家那小子哪里这么容易讨的了好。” 谢满月不由的想到了当年在毫安时见到姜家兄妹俩时说的话,也跟着笑了,回头看院子里,乔衍彦牵着敏姐儿朝着这儿走来。 春日的阳光映照在两个孩子的脸上,看得人心暖和明媚。抬头瞧见爹娘,他们面上欢颜更深,欢快地朝夫妻两人跑来。 “爹。” “娘。” ——完—— 本图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