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皇贵妃这职位 作者:浅墨 文案: 前世仗着自己是皇帝夫君的初恋情人心尖宠,骄横跋扈、恣意妄为,连皇帝陛下的额头也敢砸出个血窟窿,最后从皇贵妃的宝座上,一贬再贬,直到贬为浣洗院的末等宫女,最终饿死在浣衣院里。 这一世重新来过,才知道练就一身保命的本领不被饿死才是人生至为重要之根本,去他的三千水、万千宠,她只求他不再出现在她的眼前..... ==================   ☆、重生   阿曛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一屋子大小高低雕着繁复花纹的柜子、桌椅板凳,她正趟着的这张雕花拔步床,悬着葱绿双绣卉草虫纱帐的床边踏板上,一个身翠绿色的衣裳、梳着垂髫双髻、黑发雪肌的小姑娘正双手抱膝打盹儿。看小姑娘那玲珑精致的模样,依旧是十四五岁青葱模样,不是自己陪嫁丫鬟阿珂还会是谁?   阿曛再看自己,一样也穿着水粉色的玲珑锦家常服,衣裳上绣着几支艳丽的牡丹,浓烈似锦,热情似火,不正是自己十五六岁时最喜欢的妆扮调调?   阿曛藏在袖子里手狠狠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剧烈的疼痛顿时传来,有知觉,不是孤魂也不是野鬼,更不是在梦里,确确实实的,自己这是重生回到了十六岁刚刚入宫的那段时光。   想她当年十四岁初嫁当时还是泰王的凤泫为正妃,直到两年后,她十六岁时,先帝驾崩,泰王凤泫登基称帝,她与泰王府一众妃嫔随迁入宫,熙和帝凤泫分封各宫,她堂堂一个正妃身份,到头来封的却是一个皇贵妃。   且不论她简家为了凤泫能从先帝十几个皇子中杀将出来登基称帝这件事中投入了多少财力物力和人力,单说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在凤泫登基前的那一场宫变中,以血肉之躯为盾,生生挡在凤泫身前,挨了十三支毒箭而死的这一份忠心,她这个堂堂泰王正妃,也完全可以稳稳坐上皇后这一宝座而不会有任何人提出异议的。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凤泫封她为皇贵妃。   皇贵妃这一职位,虽在后宫中一人之下,众人之上,与后座仅仅一步之遥,却就不是那个可以与凤泫比肩的皇后,不是那个唯一,不是那个能够死后与凤泫埋入同一座陵墓的人!她的纠结就在这里,所谓的生同裘、死同穴,她觉得以她跟凤泫之间热得蜜里调油的感情,怎么可以空出一个皇后位置来让第三人介入?   就是为了这个,她跟凤泫闹了不知道多少次别扭,有时候两人甚至是不顾帝王与后妃的颜面,吵得面红耳赤,她记得有一次她甚至顺手拿起了手边的一方砚台,砸在了凤泫的额头上,让堂堂熙和帝顿时血染蒹葭宫。   每次吵闹的结果当然是不欢而散。   阿曛还记得,自己这一次又是跟凤泫大吵一场之后,自己以头撞向了殿中的柱子,当场昏迷。   她更是记得,这一场大闹之后,凤泫再也没有踏入过蒹葭宫。   之后的整整十年,她从一个皇贵妃,贬为贵妃、妃、嫔、婕妤、美人、才人、宝林、御女、采女,最后到浆洗宫女,差不多一年贬一级,从最初的蒹葭宫搬迁到浣衣院的茅草房,她再也没有见过凤泫一面,直到她在浣衣院饿死的那一天,她灵魂出窍后,才看到了一脸漠然的凤泫。   十年未见,仿佛十年的岁月没有对他有任何的改变,依旧是她初嫁时见到他的模样,俊美无俦,风度翩翩,只是变得清冷无比,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场能将靠近他三尺之内的人冻僵,越是这样,他举手投足竟宛若谪仙般飘逸得让人越发的移不开眼。   ☆、恸哭一场   她在见到凤泫的那一刻顿悟了。   十年的圈禁贬谪,她竟从未有一刻认真细想过一件事,那就是她一直从未怀疑过自己与凤泫少年夫妻时那份蜜里调油的感情里,凤泫是否真心的待过她,真心的爱过她。而她自己一头栽进所谓的爱情里一发不可收拾,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最后闹得整个简家为了她陪葬不说,自己年轻轻的生命在二十六岁时也耗得干干净净。   凤泫见到形容枯槁如死灰的她时,眼底竟然连一丝丝的愧疚与感情都未曾有过,这让她觉得自己就是整个皇宫的一个大笑话。   如今,老天不开眼,竟让她又从这十年苦难最开始的地方重新活过一次么?遭了十年的罪,还让她再重新遭遇一次么?不由得眼底涌了许多泪来,染湿了头下的枕巾也不自知。   “娘娘,您醒啦?”   阿珂感到床上的人有动静,忙起身,却见阿曛的眼角不断线的珠子一般,不断有泪滑落,一张艳冠后宫的绝美容颜上,没有了那高高在上的骄傲与倔强,却在苍白中透露了几许沧桑。阿珂心底不由得一叹,自己的这位主子,自小就是个骄横跋扈的主,就算那天她一砚台将皇帝脑门砸了个窟窿,也不见她心惊一下胆颤一下,更何况让她流泪?在她阿珂的记忆中,皇贵妃娘娘就不知道眼泪为何物的,如今这眼泪儿竟不值钱了,滚珠子一般的滑落,阿珂不由得心肝胆都颤颤的,这位娘娘,不会又作出什么幺蛾子来吧?!   “阿珂——”   长长一阵沉默之后,阿珂听到一句苍凉的话从阿曛喉咙里挤出来。   “娘娘,您是不是头太痛了?要不要让荣德去请张太医?”阿珂边拿了帕子给阿曛拭泪,边轻声问。   阿珂认为皇贵妃娘娘哭得这般厉害,一定是额头上的伤口太痛的缘故。说到这伤,阿珂还是真的从心底里佩服自己这位皇贵妃娘娘,她从没见过性子这般烈的人,跟自己的皇帝夫君拌个嘴,脾气上来,竟真的往死里撞自己,花容月貌瞬间在额头增了一个大伤口不说,若不是三天三夜不停给她喂药,这位皇贵妃娘娘估计就去阎王那里报到了。   阿珂这么一问,床上的阿曛才真真切切感觉自己重生了,顿时情绪上来,放声大哭起来。   阿珂哪见过这般阵仗,一时手忙脚乱,一边安慰阿曛,一边大喊来人。   蒹葭宫里的宫人都赶了过来,但顾忌阿曛平日里的威风,谁也不敢欺身上前,只远远地侯在内殿门口,等着传唤。   荣德早就领了张太医过来,此时已到了门口,见一众宫人都垂头候着,就连在阿曛身边从不离身的阿珂也在,便问道:“阿珂姑娘你怎么也不在娘娘身边伺候?”   阿珂一脸无奈,“被娘娘赶出来了。”   却听内屋又是一阵嚎啕大哭,声声撕心裂肺,悲悲戚戚切切,好不伤心好不费神。   荣德是泰王府跟过来的太监总管,原本在凤泫身边伺候着的,因为阿曛觉得能从凤泫身边要个人来用是她宠冠六宫的荣耀,便从凤泫那里要来了荣德。   荣德向阿珂递了个眼神,悄声道:“娘娘这样哭下去可不是办法,我去回禀了皇上。你还是进去劝一劝吧,再这样哭下去,估计连慈宁宫的太后娘娘都听得见了,可别吵醒了太后娘娘。”   阿珂想了想,觉得荣德的话甚有道理,太后娘娘虽然不是是皇帝的亲娘,但能帮着自己的养子从十几位皇子中杀出一条血路来,最后扶了养子登基为帝,自己也稳坐太后宝座,可见绝对不是她平日里吃斋念佛的慈悲模样,绝对不是好惹的主。   阿珂不得已硬着头皮进了内殿,却听阿曛的哭声已慢慢沉了下来,显然是哭累了,到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只剩下抽抽噎噎。   “娘娘,擦一下吧。”阿珂拧了一方温热的帕子递过去。   说真的,阿曛如今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跟以前那恣意张扬的艳丽相比,完全是两幅不一样风格的绝美风景,不但美,甚至可以说是美得动人心魄了,让人恨不得护在怀里一生一世不让她再哭泣了。   阿曛终于是止住了哭泣,接过拍子将脸上的眼泪鼻涕擦干净,又抬手抿了抿凌乱的头发,才道:“阿珂,本宫头有些晕,你让张太医进来为本宫把脉。”   ☆、千金方   痛痛快快哭了一场,似乎将十年憋屈的情绪统统发泄掉了一般,阿曛觉得自己通身畅快,连心底积累了十年的尘埃都被她自己的眼泪鼻涕洗涤得干干净净,包括那份她从十四岁开始对凤泫的所有的眷恋和爱慕,统统擦到了刚刚阿珂递过来的热帕子里,然后被她扔进了床边的痰盂里。   既然重新来过,就好好的过下去,可不能再重蹈当年的覆辙,为了所谓的帝王情意、皇后宝座,赌上了娘家的一家子和自己的一辈子。   “娘娘是失血过多,气血两虚,原本伤在额头,如今又这般恸哭,才导致头昏眼花的征兆,微臣斗胆还请娘娘多多保重身体,多休息将养,切不可再做刚才这般伤神之事。”张太医诊完脉后,跪伏在地上娓娓道来,其情之真、其意之切,让阿曛觉得自己若不好好养病,张太医便会没命一般。   阿曛抹了抹额头上缠着的白色纱布,对张太医道:“多谢张太医提醒,本宫定会好好将养的。张太医为本宫的事操了不少心吧,本宫也没什么可答谢的,之前收藏过有一本《千金方》,本宫留着自己也看不懂,还请张太医拿回去好好研习一二,也好为后宫的妃嫔诊脉。”   《千金方》是前几朝妇科圣手孙忠恺留下来的,早已失传,阿曛手里的是她当年花了几千两从书市收来的孤本,如今这世上就此一本,甚是珍贵。   张太医听闻,早已激动不已,嘴里虽说着“不敢当不敢当”,手却接过阿珂递过来的千金方翻了起来,一脸的贪婪,就像一个饿极了的人,见到了可口的食物一般。   阿曛道:“太医院若是张太医都不敢研习这本千金方,本宫看也没人有这个能力接下这个重任了。张太医,本宫头晕得厉害,想休息了。你且带着千金方下去好好研习。”   “多谢皇贵妃娘娘!”张太医高高兴兴磕了头下去。   阿珂却噘着个嘴,很不高兴的怨道:“娘娘怎么能这般大方?一抬手就将这么珍贵的医书送给了张太医。那是千金方啊,千金难求的,您又不是不知。再说了,当年您大费周章的寻到这书,不就是为了早日怀上龙胎么?这倒好,您这……这可是好了宫中其他人了。”   龙胎么?   阿曛冷冷扯了一个极淡的笑,她这之后的十年,连凤泫的面都再没机会见一次的,哪里可能还会有龙胎一说?   再说,她被从蒹葭宫贬黜的时候,除了身上穿的衣裳,凤泫没允许她带多一样东西,所有的蒹葭宫里她费心费力收藏的奇珍异宝,统统的被凤泫分赐给了皇宫中的女人,甚至是扫地的宫女,都可能会分到一枚价值连城的步摇。   阿曛笑笑,“这医书留在本宫这里也没什么用处,给了张太医,也算是物尽其用了。何况,张太医这次算是救了本宫的性命,也算是立了一大功。”   阿珂一脸的不乐意,但也不敢再辩驳,只得去倒了碗温热的参茶给阿曛。   喝了参茶,又加上身子本来就虚弱无力,刚刚一阵痛哭着实伤了她不少神,阿曛倦意上来,卷缩着成个婴儿似的,窝在被子里美美睡了起来。   这可是世上最好的丝绸缝制的被子啊!   想她在浣衣院的时候,那盖在身上用来御寒的,可是蓑衣啊蓑衣!垫在地下睡的可是禾草啊禾草!   如今竟能再次睡在蒹葭宫这张硕大无比用最为昂贵的小叶紫檀雕刻而成的床上,垫着软得不能再软的丝被,盖着柔得不能再柔的雪光缎被子,是何等的天壤之别的待遇。   可叹人总是经历过走一遭后,才知道当初自己拥有的这些才真的是珍贵无比的。   朦胧中,似乎有只温柔的手在她脸上摩挲,阿曛却因太留恋如今丝被的温暖而忽略不计了。   ☆、牡丹园   次日,阿曛睡到日上三竿方醒转过来。   张太医的药着实好用,她睡前服用了一剂,如今醒转过来周身舒泰,除了头微微有些眩晕,其余都说不出来的美好,当然是跟她在浣衣院饿死的时候比,她实在是喜欢如今这幅有血有肉的身子喜欢得紧。   起身洗漱的时候,阿曛硬是在铜镜前坐了足足一个时辰,端详了自己一个时辰。在阿珂的再三催促下,才离了镜子,去用早膳。临了,再望了镜中的人一眼,心底深深一叹,女人,怎么可以长得这般水灵这般健康这般美丽呢,就像……就像一个刚刚开始由青色转红色的水蜜桃,正慢慢往熟的方向恣意成长着。   早膳是阿曛喜欢的各类点心。   阿曛埋头苦干,吃了一碟萝卜糕、一屉鲜虾饺子、一屉黄金卷、一屉珍珠丸子、一份糯米鸡和一碗云吞,还足足喝了两碗皮蛋瘦肉粥,觉得肚子有些吃不下了,方才作罢。   一顿早膳,看得近身伺候的阿珂目瞪口呆,又不敢做声,只得差人煮了酽酽的普洱来给阿曛消食。   坐着喝了一盏茶,阿曛抬头见殿外阳光正好,有柳絮如雪花般在阳光下翻飞飘舞,惹得阿曛心底一阵春意萌发,便放下茶盏,领了阿珂往蒹葭殿的后院走去。   她记得蒹葭殿的后院是一大片的花海。   她央求凤泫为她特意种的,收集了天下各类牡丹上百种,什么姚黄、魏紫、洛阳红、火炼金丹、飞燕红妆、玉版白等等,传统名品,雍容华贵,尽显芬芳。   此时正值牡丹怒放的季节,她尚未踏足牡丹苑,早已闻到阵阵香气传来,甚是惹人喜爱。   阿曛在牡丹丛中走了许久,走到一柱状元红面前,端详了一阵,掉头对身边的阿芫道:“宁贤妃的幼弟这次中了状元,这一株状元红,你替本宫给宁贤妃送去,就说本宫贺宁府公子状元及第之礼。记得要花奴连根带叶整棵儿移植到盆中再送过去,好生照看着,别移植的时候将花给弄死了。”   “娘娘?”   阿芫圆脸上一双杏眼睁得铜铃似的圆,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这一园子的牡丹,除了今年刚从外地收集来的几株,其余都是从泰王府花园中移植过来的,而泰王府花园中的牡丹又是阿曛嫁过去之后,凤泫才一株一株从各处收集起来的,颇费了些心思,眼前这位娘娘对牡丹那是极爱的,视同她的面子和衣裳,那就是她身份地位和宠冠六宫的象征,这位主莫非是昨日一撞磕坏了脑壳,竟将这平日爱极之物随随便便送了人,送的还不是别人,竟是她平日里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宁贤妃?!   见阿芫不动,阿曛叹了口气,“阿芫你没听错,本宫已经厌恶这些牡丹了,你就按我说的去送吧。还有,这几株魏紫给魏太妃送去,这几株蓝田玉给蓝淑妃送去,这几株胡红给胡修媛,夜光白给宋妃,洛神给甄才人,葛巾紫给李美人……”   一园子上百个品种的名贵牡丹,不到半刻中被阿曛分得个干干净净。阿曛有种散尽千金的酣畅淋漓,她落难成为下等浣衣宫女的时候才真的体会到,这些个花呀草呀的,除了养眼之外,真的是身无长物,饿时不能煮了来充饥,冷时拿做柴烧又嫌枝干太细嫩。她既然免不了要从今日起开始一步一步被凤泫贬到浣衣院去,她还不如从现在起开始学习以后在当宫女时必要的技能,比如种菜。   ☆、青龙   她当涣洗宫女时要是会种菜,就凭浣衣院后院里那一片尚未开垦的土地,她要是能种出一点东西来,也不至于饿死了。   她记得自己是这一次撞破头的半年后,被褫夺了皇贵妃的头衔,贬为静贵妃,之后迁出蒹葭宫,搬入关雎宫的。也就是说,她在蒹葭宫当皇贵妃的日子,也就半年了。   现如今是四月末,柳絮正飘花的时节,趁着春末垦出这个牡丹园来,种上春季最后一茬菜,她还可以赶在搬出蒹葭宫时收获一次自己种的菜。   “娘娘,这株青龙卧墨池是孤苗,太难得了,就留着吧。”   阿芫都要哭出来了,皇贵妃娘娘这是得多伤心才做出这样不管不顾什么都不要了的事情来啊?!想当初每得到一株新品牡丹,这位主子都要高兴好几天的,这一阵子,一园子的牡丹,说送就送了。   阿曛醒悟过来,自己不知不觉竟站在了这株青龙前面,这还是年初才得的孤品,听凤泫说,世上这青龙卧墨池只有离国的皇宫御花园才有一株,为了得到这一株牡丹,死了不少人的,为了酬谢凤泫,她还不得不应凤泫的要求,穿着他给设计的那些个舞女歌姬才穿的衣服,在他面前扭着露出的腰跳舞,那一次凤泫在她的蒹葭宫三天未出门。   阿曛掐了一朵青龙卧墨池的花骨朵在手里慢慢揉碎,任齑粉般的碎屑从指尖流逝,有如她曾经对凤泫的爱情,也如同现在这朵花骨一般,被凤泫捏成齑粉,撒在了时间的长河中。阿曛望着那一点点自指间洒落的碎屑,柔声道:“连根挖出来,一把火烧掉吧。”   “还请娘娘三思!”阿芫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跪在阿曛脚边,拉着她的裙摆,仰头求阿曛:“娘娘,您不是不知,这一园子的牡丹,都不及这一株青龙来得珍贵,这可是皇上亲自去离国为您……为您挖来的,听说期间还死了不少人的。”阿芫自然不敢说那个偷字,但凤泫潜入离国皇宫偷牡丹这件事,早已成了天下的美谈,可以说是凤泫风流韵事上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烧了它。”   阿曛不再多说,拉起阿芫,“阿芫,我想将这里开辟成一个菜园子,你看这块地种点红薯可好?现在种,到立秋后就可以收获了。”   这一宫殿的人,陪她走到最后的,竟是这个在牡丹园中种花的阿芫。她当时嫌阿芫长得黑了点,肥了点,五官粗糙了一点,却没想到长得这么实诚的姑娘,心地也是最实诚的,竟在浣衣院中为了护着她而死在了乱棍之下。   如今再世为人,她对阿芫,有了一种自然的亲近与信任。   阿芫自然是不敢再坚持的,只得抹着泪去挖牡丹。   “阿芫,先将这几株赵粉移植到盆里,你随本宫去一趟慈宁宫。”阿曛望着整个园中的牡丹,只孤零零剩下了几株粉色的牡丹,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赵太后   阿曛记得,她这一次跟凤泫闹掰,到最后她激动得以头撞柱,起因却还是因为太后她老人家要立赵国和亲公主为后的事。   赵国是依附于凤渊国的一个小国,太后也是赵国的和亲公主,太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在凤泫登基之后,让赵王将她娘家的侄女乐宁公主送过来和亲,要嫁给凤泫为后,正因为这事,阿曛跟凤泫大闹,最后的结果便是如今的局面。   她知道其实这一次斗争最终的结果,她跟太后算是两败俱伤,乐宁公主没能做成皇后,凤泫只给乐宁封了个昭容,而阿曛也被贬出蒹葭宫,降为静贵妃,最后登上后位的人选,却让宫中所有的人恨不得自插双目,这是后话。   慈宁宫偏殿。   “娘娘,皇贵妃已经在殿外跪等了两个时辰,是否让奴婢出去回一声,让她回去算了?”苏姑姑见太后手中的经书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便开口问道。   太后放下手中的经书,终于抬起头来,“又不是寒冬腊月酷暑高温的,还帕冻坏了晒化了不成?如今春日里骄阳正好,简氏那样娇滴滴的人,晒晒太阳对她有好处。如意,你去替哀家磨墨,哀家要抄几页经文。”   太后抄了一阵经书,觉得手臂甚是酸涩,方搁下手中的笔,再转去内间净了手匀了面换了一身衣裳,正好午膳时间到了,又用了午膳,再歪在贵妃榻上小憩了半个时辰,似乎这才想起慈宁宫殿外还跪着的人,方开口问苏如意:“简氏有说什么事想见哀家么?”   苏姑姑道:“说是来请罪的。”   “哦?”太后冷冷一笑,“她无法无天惯了,进宫后就从未将哀家这个太后放在眼里过,这个时候又做什么姿态,请的是哪门子罪?”   苏姑姑道:“三日前皇贵妃不是在蒹葭宫跟皇上大吵了一架之后,以头撞了柱子么?昏迷了三日之后竟在昨夜醒了过来,昨夜宫里嚎啕大哭的声音就是皇贵妃。听杨德全说,今日一早这位皇贵妃娘娘不知道又犯了什么轴,竟将蒹葭宫后院一院子的名贵牡丹,统统连根挖了,分送了宫中所有妃嫔。奴婢看跟着皇贵妃来的小宫女手里捧着的是咱们赵国的赵粉,双蕊的,据说世上留存的双蕊赵粉仅咱们赵国皇宫才有,不知道皇贵妃娘娘什么时候在蒹葭宫的后院里也种了这么几株。”   太后道:“双蕊赵粉估计是泫儿当年随先皇到赵国巡幸的时候跟皇兄讨来的也不一定。只是没想到简氏原本是视牡丹如性命的人,竟能在一朝之间,将一园子牡丹送得个干净,她仗着泫儿对她的宠爱,还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啊!以砚台伤了泫儿就已经是死罪了,又闹出个在泫儿面前自戕的事情来,这一桩桩若不是泫儿宠着护着不要哀家插手管束,哀家岂能容此等泼妇到今天!如今她自毁牡丹园,也等于亲手毁了她与泫儿之间的那份情谊,估计这次她是彻底伤了泫儿的心了,以后她再要闹出个什么动静来,要泫儿再念及旧情再骄纵她怕是也难。”   ☆、一团和气   苏姑姑点头道:“就是这么个说法。娘娘,皇贵妃这么一闹,皇上定是再也无法说服朝臣立皇贵妃为后了,这样一来,得益的还是咱们乐宁公主。娘娘是否乘机让赵国那边给朝廷实施压力,让皇上尽快立乐宁公主为后?”   太后和亲过来之后,一直为妃,直到凤泫登基,才立了她为太后,太后心里确实有这一个心愿未了,后宫的女人,要么被皇上盛宠一世,有如先皇的魏皇贵妃,要么为后,即使死了,也依旧让皇帝不再另立她人,为了她后位虚悬,有如先皇的睿明皇后,而她赵秀秀,赵国的和亲公主,跟魏紫是魏国的和亲公主一样,赵秀秀和魏紫两人双双同时进入凤渊后宫,最终赵秀秀只是一个嫔,而魏紫却是那与皇后之位一步之遥的皇贵妃,若不是她赵秀秀一直是贤良淑德的标杆性人物,怕是最后连抚养凤泫长大成人的机会也不曾捞得,那她赵秀秀就不会有如今这太后尊荣,怕只能与其他未生育过的先帝妃嫔一样,年轻点的陪葬,年大的去皇家尼姑庵修行到老。   有了她之前这步步惊心的经历,她自然不希望自己的侄女再走自己的老路,而皇贵妃这个职位,她又真是恨之深恨之切,何况如今凤泫的皇贵妃,与当年的魏皇贵妃相比,其获得的皇帝的盛宠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让她觉得刺眼,心中似梗了一根鱼刺,非常的不舒服。   太后道:“带简氏进来吧。”   苏姑姑即刻着人去通传,很快阿曛就在宫人的引导下到了太后的面前。   只见平日穿惯了华丽繁复的宫装的阿曛,今日却格外素雅,鹅黄色的袄裙上绣着几朵芍药,头上正中簪了一朵粉色的芍药与之呼应,除此之外,只几只珠钗点缀一下,再无多余饰品,这装扮也太素净了一些,跟之前那个除了满绣牡丹的衣裙不穿,除了满镶珠宝的凤钗不带的皇贵妃,可真是天壤之别。   赵太后不由得拧了拧眉,突然想到了一句话,浓妆淡抹总相宜,不得不说简氏这个女人,跟当年的魏紫一样,无论如何打扮,哪怕是穿个麻布袋,那也一定是一群女人最亮最出彩的存在。更何况眼前的这位,可能因为大病一场失血过多的缘故,那脸上苍白得很,那唇也是毫无血色可言,那眼中也不复以前的神采熠熠,甚至是那额头上缠着的白纱布还看得见渗出的血迹,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病歪歪的状态,那也足以将她侄女乐宁公主甩了好几条街的。也难怪凤泫如此宠她。她原以为简氏这么一闹腾,凤泫会从此远离蒹葭宫,如今看简氏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怕是凤泫未必就会舍得下。   只见阿曛已恭谨跪拜了下去:“臣妾给太后请安,祝太后圣体安康,万事如意。”   赵太后听得这话,眼底冷意少了一分,要知道,以前简氏这女人给她请安,那是这样说的:“儿媳给母后请安。”那“儿媳”跟“臣妾”,“母后”跟“太后”,虽然只是称呼不同,可足以说明说话人的立场的呀,只有皇后才能在太后面前自称儿媳,也只有皇后才能称呼太后为母后,这宫里其他的妃嫔,那只能是自称臣妾的。   以前凤泫纵着简氏,她也不想因为这些细节与凤泫母子两个闹得不愉快,所以一直未出声纠正,如今简氏自己纠正了过来,只能说明以简氏如此心高气傲的人,如今也不得不为了时务,低下了她那高高昂着的头。   太后道:“哀家听说几天前你不小心磕到额头了,流了不少血,哀家这几日头风又犯了,不然早应该去蒹葭宫看看你的,没承想你倒是孝顺,这身子刚刚有点起色,就到哀家这边来请安了。快、快、如意你赶紧替哀家扶皇贵妃起来,别跪着了。如意,扶皇贵妃到哀家身边来坐,让哀家好好看看伤得重不重。”   “多谢太后。”阿曛再次拜谢了赵太后,心底却是狠狠的骂了几声老妖婆,不过不得不佩服,这赵太后的表面功夫做得真不错,就冲她面前这幅慈眉善目温柔娴淑的样子,哪里能够想到她刚刚可是让阿曛在殿外整整跪了四个时辰,从早上跪到了下午,阿曛庆幸自己早餐吃得多,又在浣衣院饿惯了,不然还真的得被老妖婆整晕在这慈宁宫了。   “听如意说,你是来给哀家请罪的?哀家可不记得你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太后拉着阿曛在自己身边坐下,笑得一团和气。   “太后,臣妾以前太过任性,有太多不周到的地方,要不是太后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宠着臣妾,臣妾早就该罚了。”阿曛也笑眯眯抱着赵太后的胳膊,像只温顺的小猫,蹭了上去。   太后要扮演一团和气,婆媳和睦,那她阿曛也不是吃斋的,不对,是在浣衣院吃了那么久的斋吃到怕了,为了不再走回十年前的老路,还有什么不能舍掉?高傲?颜面?自尊?这些是什么东西呢?在人饿极冷极的时候,不及一口馊饭能扛饿不及一张蓑衣能御寒。   ☆、8太瘦了   “原来皇贵妃说的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啊,哀家记性可不好,早就不记得了。”太后笑着拍了拍阿曛的手背,又查验了阿曛额头的伤口,见那伤口足足两寸长,估计伤好了也得留一条蜈蚣一样的大疤痕在脸上,这算是毁了容了,于皇后一位,容颜有亏损的女人,自然是不能被朝臣所认可的,这算是阿曛自毁长城了。赵太后不由得心里一阵高兴,阿曛这个如此愚蠢的女人,怎么还好意思死皮赖脸的跟凤泫要皇后的位置呢?除了这张脸还行,这智商真是堪忧啊。   阿曛道:“太后说不记得了,那是因为太后宽宏大量。太后还记得您养在赵国皇宫的牡丹名品双蕊赵粉吗?”   太后笑道:“记得,怎么不记得?那还是哀家未出嫁之前,从诸多单蕊赵粉中亲自培育出来的新品,不过哀家嫁过来这么多年,都不知道那几株双蕊是不是还在。”   “这正是臣妾来给太后请罪的缘由。两年前皇上跟随先皇去赵国巡幸的时候,见到双蕊赵粉,很是惊艳,便跟赵王亲自讨要了回朝,当时用的是太后您的名义,皇上回来后,臣妾得知皇上新得了天下名品,就求着皇上将双蕊留在了泰王府。今天,臣妾将双蕊给您送来了,算是完璧归赵,更是负荆请罪,还请太后责罚臣妾私自霸占了双蕊这么几年。”   阿曛顿了顿,声音有些低哑,眸里噙了泪华,似寒风中卑微但苦苦支撑的铃兰草,“太后娘娘,臣妾知错了,臣妾不该以牡丹和凤凰自比,更不应该仗着皇上和您对臣妾的宠爱而为所欲为,在立后一事中,不但不应该置喙,更不应该因此事对皇上以死相逼,这些都是臣妾犯下的弥天大错,臣妾不奢求皇上和太后能够原谅臣妾犯下的诸种大错,只求太后能够允许臣妾在蒹葭宫中闭门抄写经书一年,以求为太后添寿,为凤渊祈福。”   阿曛觉得话说到这份上,以赵太后的精明,应该很愿意跟她达成这个协议的。阿曛闭关一年抄写经书,又自认不应该在立后一事中置喙,意味着阿曛这一年内不会再参与进立后一事,也就是说足足给了赵太后一年的时间扶乐宁公主上位,这正是赵太后所需要的。而对于阿曛来说,她之前的经历来看,不出半年,她就得在各种压力之下搬离蒹葭宫的,如果能够得赵太后懿旨在蒹葭宫中抄一年经书,那她至少是迟一点再离开吧,是不是离浣衣院又更远了一些?她觉得她重生的所有目的,就是要让自己此生余年不再被贬入浣衣院。   饿死实在是……太难看了。她真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她死的时候,凤泫会蹲在她的尸身面前看得如此的有滋有味。反正她自己没看两眼,就想吐了,当然,作为一个游魂,她当时想吐也没得吐。   果然,就听太后轻轻叹了口气,还摸了摸阿曛的伤口,跟天下所有的长辈一样充满着关爱和温柔的说道,“孩子,哀家就答应你,趁着这一年,你好好养好伤,可别留了疤。还有就是啊,你这身子骨太弱了,你跟泫儿成亲也两年了,肚子不见动静,以哀家看,还是你太瘦了,这一年里,看能不能养多两斤肉啊,到明年好给哀家添个皇孙啊。”   听到皇孙二字,阿曛心底苦笑了一下,此生是不可能再见凤泫一面的,她一个人怎么生得出孩子?何况……何况成亲两年肚子不见动静,那能赖她么?她都不好意思让任何人知道,她皇贵妃阿曛,一个宠冠六宫的女人,成亲两年里,凤泫有一半的日子都宿在蒹葭宫,可就是这种情况下,她……左臂的守宫砂还完好如初!   是她太没有魅力,还是凤泫不能人事?她上辈子经历了一遭,从她搬出蒹葭宫开始,凤泫的孩子就像蒲公英的种子,遍地发芽遍地开花,足以证明凤泫并非不行,那只能是她在床上,可能真的是栓不住男人。   是太瘦了吗?刚刚赵太后说她太瘦了不能生孩子。   可能是这个原因。   ☆、9简氏静姝   阿曛晕头晕脑的从慈宁宫出来,已经有些虚弱不堪了,难怪自己最后会那么不经饿,几顿不吃就给饿死了,还真是身子太虚弱了,看来得好好养养啊。   经过镜湖的时候,阿曛被湖面的波光吸引了,站在湖边的柳树下,静静望着湖面出神。   前一世,春天的时候,凤泫喜欢沿着镜湖两岸的湖堤散步,他说喜欢那两岸的杨柳依依桃花烁烁,热热闹闹的,才是春天该有的景致,就像静姝你,热热闹闹的,才是你静姝的性子中最可爱的地方。夏天的时候,凤泫喜欢在镜湖里乘着游船喝酒听曲,满湖的红荷开遍的时候,他说静姝,都说世上最美不过芙蓉面最柔不过杨柳腰,朕却要说,芙蓉面杨柳腰都不及静姝你的半分妖娆。   前一世,他喜欢喊她静姝。   静姝是她的字,母亲为她取的。阿曛是她娘唤她的小名。   简氏,静姝,当初未嫁时,盛京千金榜上排名第一的人物,多少少年俊杰想一睹芳颜,曾险些将简府的门楣踏破。   这样一位千金榜上排名第一的人物嫁给当时先帝诸多皇子里不算最抢眼的泰王凤泫,让多少人跌破了眼镜,又让多少人意难平?   后来,她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的时候,在蒹葭宫的时候,她是有些恃宠而骄的,觉得凤泫是真心喜欢她的,就如他说的那样,喜欢她的热热闹闹,喜欢她的妖娆妩媚,甚至喜欢她直来直往的跟他吵架的,所以,他半年未踏足蒹葭宫,她也忍了半年未去求见他一面。   后来,搬离蒹葭宫,降为静贵妃,搬入关雎宫之后,她觉得还是要见一面,至少要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贬,所有的写在诏书上的理由,不过是外在的理由,什么德容亏欠,不堪皇贵妃的位置,这些说白了都是屁话,她想知道的是凤泫的心,是不是真的那样看待她。但无论她怎么求,凤泫从不肯见。   后来,她一降再降,她一求再求,多少年过去,从未相见。   再后来,她被贬到那个被自己欺负狠了的陈美人身边做宫女的时候,她被陈美人反过来欺负得很惨的时候,她会偷偷的溜到镜湖这里来,她知道凤泫的爱好习惯,春花秋月,那是他不想错过的镜湖的风景。她觉得在镜湖边可以等到凤泫,那时的她,已经不想什么回到皇贵妃的位置了,更不想什么皇后了,她只是想知道那些年,她宠冠六宫的日子里,凤泫有真心的喜欢过她吗?即使她常来等,有时候一等就是一整夜,也未能见到凤泫一面。   再后来,她到浣衣院,再也没机会出浣衣院的门,再也没机会来镜湖看一看,连也许镜湖边可以偶遇一下凤泫的机会她也没有了,唯有心如死灰在浣衣院里洗着那些老太监们的内衣裤,她唯一的希望还是,见一面凤泫,问一问,两人那些蜜里调油的恩爱时光里,他有过真心吗?哪怕他对她有过一丝丝的动心,她的人生也不至于输得那般的灰败不堪,她也不至于低到尘埃里去。   直到……饿死那日,她灵魂出窍,才看到了凤泫那张她在见他第一眼时就沉沦的桃花面,他丝毫未变,除了周身气度越发的逼迫得让人近不得身,除了眼底越发冰冷不见丝毫热度,除了唇角越发冷漠再无丝毫的笑容,他依旧是她大婚的那天晚上,他掀开她的盖头时,她第一眼就爱上的俊美无俦的凤泫。   她那时才知道……自己十年的所求,倒头来不如不见。   没见到的时候,至少还会在内心里存折一丝侥幸,心底里以为凤泫会不忍她受委屈,不忍她落魄潦倒,不忍她如花容颜变成一把枯草,可见了之后,才发现真相却是如此残忍,凤泫的那些不忍不舍不离不弃不过都是她自己内心构造的假象,他哪里有一丝不忍不舍不离不弃?他在端详她的尸体的时候,不是像端详一件风干的艺术品一样仔细并且意犹未尽么?   “娘娘,娘娘,皇上往这边来了。”阿芫在身后轻声喊道。   ☆、10隔世再相见   “什么?”阿曛有些迷茫,随着阿芫的声音木愣愣转过身来,果然看见柳堤上,凤泫一身明黄龙袍,在一群内侍宫人的簇拥下,正徐徐往这边走来,而他身边低半步与他并肩而行的不是赵国的乐宁公主,还会是谁?   阿曛有些不知所措。   前一世求了十年,死了也不相见。如今却是才出门就遇见,阿曛感叹,当了鬼是不是运气也跟着变了?   她在想着要不要找个草丛藏起来算了,可惜皇宫之中,为了躲避刺客,根本就没有矮树丛啊草丛这些东西存在。   躲是躲不了的,况且凤泫离这边不过十来步,估计早就看到她站在湖边了,阿曛只得低了头,恭恭敬敬立在那里,等着凤泫的御驾从自己面前走过。   眼前的草地上出现了一截明黄色的龙袍,凤泫已站在了她面前不足一步的地方,阿曛甚至能闻到凤泫身上的熏香味道。   不知道是因为前一世十年求而不见的遭遇,还是因为头本来就晕的缘故,阿曛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得,想呕却又不敢在凤泫面前呕吐,就那么憋着,胃里面翻江倒海的难受,引得眼底一阵酸涩,眼泪就滴落了下来,竟好彩不彩的,一颗泪就直直落入了凤泫摊在她面前的掌心里。   头上传来那人一声轻柔的笑声,“静姝你也太大方了,见面就送朕这么大一颗明珠,这是要朕拿来挂在帐子里照明用么?”   这是在取笑她哭鼻子了。   她还真的从未在他面前流过泪吧,即使是两人闹得头破血流的,她也没有哭过的。   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昨夜第一次哭得整个宫里面都知道了,今天一见面,又忍不住掉泪。其实她并非是想哭的,就是胃里面难受而已。   阿曛不打算说话,依旧埋着头恭恭敬敬站在凤泫面前,只盼着这人早点离开。前一世那么想见他,到最后知道他如此冷漠之后,自己的心早已片片成灰,此生,自己最不愿见的人,不就是这个人么?   又听头上传来那人温柔言语,“静姝你站在镜湖边已经多久了?还没想出来哪一处湖水最深,跳下去死得一定最快么?哦,对了,如果你觉得死得不够快,揣一些石头在衣服里,可以沉得深一些的。”   这个人的毒舌她早已习惯,不然也不会常常吵得天昏地暗,只是以前她会跳起来跟他吵,如今她可没这个底气了,所以说不知者无谓,她当时不知道此人如此俊美的面具下隐藏着那等歹毒的心思,所以才会在他面前都变得肆意跋扈。如今再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惹怒他了,她实在是不想再去浣衣院了,那些老太监们的内衣裤,她现在想起来都要吐个三天三夜的。   头上的声音有些低沉,但透出的那种冷,让阿曛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你将整园子的牡丹都挖了朕不怪你,但你为何要连根都烧了那株青龙?”   阿曛再一颤,果然还是问起了。只得抬起头,梨花带雨般望着那张冷俊容颜,说话的声音已经非常非常的没底气了,“那个……臣妾……臣妾想学习种菜。”   拜托、拜托!快点带着你的乐宁公主滚吧!有多远滚多远啊,皇上!阿曛在心里却是这样说的。   “你要种菜也不至于连根烧掉青龙。”凤泫顿了顿,方道:“也许你这种人从来都不懂得珍惜二字怎么写罢。”   说完,凤泫已拂袖而去。   乐宁望了一眼阿曛,满脸的得意掩也掩不住,最后还冲阿曛扮了个鬼脸,才追着凤泫而去。   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阿曛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转身,跪在镜湖边一阵狂吐,还是早晨吃的东西,如今都已经快要到黄昏了,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吐出来的全是苦水,如同她此时的心境一般。   阿芫忙过来给阿曛顺背,等阿曛缓过劲来,才问道:“娘娘,赶紧回宫歇着吧,还得让荣公公去请张太医过来给您把脉。”   阿曛摇摇头,“不用了。回去躺躺就好了。”   凤泫似乎对她将青龙连根烧掉很是不满,不知道他这种不满最终导致的结果是什么呢?夜里阿曛窝在软软的丝被里摸着脑门上的伤口思考着这个问题。   青龙卧墨玉世间仅此一株是不错,凤泫当时冒险从离国皇宫中盗来费了很大的力气这也是事实,但这不代表着凤泫就心甘情愿的让她独享这株牡丹,若他真有心让她独享这世间所有牡丹佳品,那说明她在凤泫的心底存在着不可替代的位置,就像他平日里所表现的那样在乎她的喜怒哀乐一样,那他对她又何必吝啬那区区一个后位?说白了,这皇后一位,跟她如今皇贵妃的位置又有什么特别的不同呢?不一样都是凤泫一句话,说立就立了,说废也就废了。   最后,阿曛得出的结论是以凤泫的性子,她真的是很有可能又在不经意间做了一件可以让凤泫找理由将她这个皇贵妃废掉的事,真是……做多错多啊!还好跟赵太后要了一年时间抄经书顺带种菜,不然按如今这路子走下去,估计玩不到半年,她就得提前离开蒹葭宫,比前一世半年后离开还要快些。   这些烂事,真是想想就头痛。   ☆、11 开始种菜吧   次日,阿曛在床上赖到用午膳的时辰了才起来。早膳午膳一起用完之后,到后院牡丹园子里去找阿芫商量开垦菜园子的事。   自前一世阿芫一直陪着她到浣衣院吃苦之后,她这一世就发誓一定要让阿芫这么实心实意的孩子多学点儿保命的本领,比如说种菜。如果说当时她们主仆二人在浣衣院里受苦的时候,阿芫能够将那片荒地开垦出来,那也不至于饿死一双啊。   说来,蒹葭宫占地之大其实是整个凤渊皇宫中仅次于皇帝所居的乾宁宫的,光后院原来用来种牡丹的这个园子,就足足占了二十来亩的范围。   上百种牡丹名品一夜之间拔除,剩下空空一片,挖出的根和翻出的泥还没来得及整理,放眼望去,只见一眼望不到头都是新坑,一个接着一个的新坑,在春日的艳阳下,显得有些无语的苍凉。   首要的事,怕是要将这片荒芜整理出来再说。   阿曛让阿珂将蒹葭宫里的宫女太监全部找来到园子里待命,此时众人都聚集在园子里的一座凉亭下,乌泱泱一片,甚是壮观。   阿曛眼底泛出一阵精光,以前怎么就没有留意过,自己的蒹葭宫竟有如此多的人力在?   阿曛在凉亭中的椅子上坐下来,接过阿珂递过来的雨前茶啜了一小口,这才抬头望向众人,却见近百号宫女太监排成四列立在了凉亭之外,等候阿曛的训话。   望着这百来号人,阿曛觉得自己从十四岁嫁入泰王府开始到后来入宫,这近两年的时光,过的真是神仙才有的日子啊,可惜这神仙一般的日子,自己从来没有珍惜过,而这神仙一般的日子再也不会回到她的身边来,她的苦日子已经从磕破脑袋的那天开始了。   在泰王府那段做当家主母的日子,她是不用管家的,什么柴米油盐这些俗物,她从不染指从不过问的,只因为自己自幼生活得太过滋润了,简家的女儿,自出生开始,要做的就是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舞,做个天下出名的才女,餐花饮露,将自己修炼成一个冰机玉骨的神仙女子,至于俗物这些东西,从不染指,怕被污浊了。是以,天下男人,能娶得简家女儿那是男人非常大的荣耀。   当时泰王府主持中馈的是凤泫的小妾宁氏,如今的宁贤妃。   宁氏是凤泫的通房丫头扶为主子的,凤泫还在宫中当皇子的时候,宁氏就一直跟在凤泫身边打理凤泫的一切内务。凤泫出宫立府之后,一直也是宁氏掌管泰王府。至凤泫与阿曛大婚后,阿曛也从未想过从宁氏手中将泰王府中馈的大权收回来,是因为阿曛自幼的教育让她觉得管理这些事物实在是俗不可耐的事。   后来凤泫登基,泰王府的人悉数搬入后宫之后,封宁氏为宁贤妃,宫中尚未立后,宁氏便代为掌管凤印。   当时谁适合代为掌管凤印这件事也是在朝堂之上议了许久的。以阿曛父亲为首的世族自然是希望凤印掌管在阿曛的手里,但阿曛觉得自己一个皇贵妃毕竟不是皇后,掌管凤印怎么都是名不正言不顺,是以推辞了。所以,最终这代为掌管凤印一事也落到了宁贤妃的手里。   前一世,阿曛被贬到陈美人身边做宫女的时候,才真正接触到柴米油盐这些俗物,那时她为了泡好一盏茶,不知道被陈美人在她脸上泼了多少热茶水,为了穿一根针,不知道在自己手指上扎了多少针眼,为了要不饿肚子,不知道私底下为等级比她高那么一点点的洒扫宫女扫多少次院子。所以说啊,人若不是被逼迫到无立锥之地的份上,真不知道自己的韧性有多大,也不知道自己的能耐有多少。   “蒹葭宫中除了在殿门口值勤的,都到齐了,请娘娘训示。”蒹葭宫总管太监荣德道。   ☆、12皇贵妃种菜也得找个高大上的理由   阿曛将手中茶盏递给阿珂,这才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去年冬天北方发生雪灾,皇上举全朝廷之力救灾,费资甚大,时至今日我朝财力上尚未缓过来。如今,天不与我凤渊,前几日又有急报传来,南部水患竟比往年更甚,朝廷用度相比往年竟是越发的巨大,国库艰难支撑,本宫作为后宫中一员,虽不能效本宫二兄那样为皇上到北疆保家卫国,也不能效仿本宫长兄那样去灾区治水为皇上分忧,本宫思来想去几夜未能成眠,昨日才想出在这牡丹园中种点蔬菜,趁着春光正好,尚能有一季收获,期望今后蒹葭宫中的菜蔬能够做到自给自足,不用花钱去宫外采买,为皇上省得一钱银子是一钱银子,也算是为皇上分了一份忧,尽了绵薄之力。是以,昨日本宫便着人将那中看不中用的花花草草悉数分送了各宫,腾出了这二十来亩地用来种菜。至于能不能在春末撒上种子,在秋天有所收成,全赖各位的努力付出。当然,如果菜种得好,本宫自然有赏。”   说她几夜不能成眠想着种菜这个点子来为凤泫分忧当然是假的,她不过是借这园子练练手,以保证将来被贬入浣衣院时别再被饿死了。不过如何让自己种菜的理由高大上,让她可以堂而皇之在蒹葭宫里种菜而不被赵太后和凤泫以及宁贤妃乐宁公主等人笑话和刁难,她还真是费了不少脑子来想这个理由的。   她这些堂而皇之的话,自然有人替她传到凤泫赵太后宁贤妃等人的耳朵里,这个她一点也不用操心,前面慢慢站着的百来号宫女太监,谁是谁的人,她两世为人的阅历,自然是分得清一点的。   还有就是,她这么一副道理摆在前头,若是有个偷奸耍滑的,那就是在破坏她简皇贵妃为朝廷为皇上排忧解难的伟业,那是可以堂而皇之的处罚的。   她当宫女才知道,宫里的这些个奴才,哪个不是偷奸耍滑唯利是图的?想前一世,她被贬出蒹葭宫之后,偷偷跟着她离开的只有阿芫和荣德二人,就连以阿珂为首的她的四个陪嫁丫鬟,一个个的都投靠了别的主子,阿珂那时候投靠的是新的蒹葭宫主人吧?对于那一段往事,她似乎有些记不太清了。   所以要趁着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余威,将要做的事好好的做才是正道。   被阿曛这么一说,荣德忙道:“娘娘果然是站得高望得远,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是唯娘娘命是从。娘娘说种菜,那咱们蒹葭宫就要种世上最好的菜,种别人吃不到的菜,这才能显示出咱们蒹葭宫与众不同来。”   阿曛望了一眼荣德,不由得被荣德一张清秀的俊脸微微惊了一下。这孩子此时不过十五岁吧,好像是比自己小一岁来着,她一直以为荣德是凤泫安插在她身边的探子,却没想到前一世跟着她到最后的,还会有这么一个人。   “看你油嘴滑舌的,种菜就是种菜,还能种出花来不成?本宫种菜讲究的实惠,可不是为了取巧为了好看,若是要种出花来,本宫又何苦将一园子极品牡丹铲了?”   荣德讪讪笑道,“嘿嘿,奴才说错了,该掌嘴。”   “先记着吧,若分给你的地种不出可口的菜来,本宫定不会轻饶你的。”阿曛望着众人,询问道:“你们当中可有种过菜的?都说说。”   “禀娘娘,奴才种过。”一个瘦得竹竿似的小太监站了出来。五官长得平平,独一双眼睛挺清亮。   “哦?你叫什么名字?老家哪里?种过什么?种过几年?都说来听听。”   “奴才姓金名贵,老家在楚州,奴才记事起就开始跟着阿娘种菜,到十岁入宫,种了有五六年菜吧,白菜、冬瓜、南瓜、红薯、萝卜、豆子什么的都种过。”金贵掰着指头数菜的种类,直听得阿曛一脸笑容。   “好。金贵,本宫这二十亩菜地,划出七亩给你种,你可以从蒹葭宫所有人中挑出三成跟你一队,你们这一队就种各种时蔬,当季种什么菜最合适,你们就种什么菜,要求是种出的菜一定要水嫩要肥美。”   “娘娘?这是真的么?”金贵有些不信。   “自然是真的,本宫还会骗你?”阿曛吩咐荣德:“这个金贵的等级你给他升一升,让他好管理属下的人。”   “是的,娘娘。”荣德应道,又对傻站着的金贵道:“金贵儿,你还傻愣着做什么,赶紧的跪下谢恩吧!”   金贵被荣德一提醒,扑通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好了,起来吧,留点力气去整地。”阿曛又望向阿芫,“阿芫,你会种菜么?”   阿芫一张圆脸通红,甚是不好意思的摇头:“回娘娘的话,奴婢……奴婢自幼被送去学厨娘,没学过种菜。”   ☆、013分工好干活   “学过厨娘至少能分得清菜的种类,这样吧,阿芫你也带一队,本宫也给你七亩地,本宫要你种反季节的菜,冬天种夏天的菜,夏天种冬天的菜,春天种秋天的菜,秋天种春天的菜,你需要什么设施器具可以跟荣德讲,由荣德给你备齐,但要求就是出品的质量要跟当季菜一样。”   “娘娘……奴婢怕是完成不了啊。没听说过反季种菜能种活的。”阿芫一脸难色。   阿曛心道,不好好开发一下阿芫的脑袋,若两人再次回到了浣衣院,估计还得饿死,不如现在就给她施施压。   于是,阿曛道:“阿芫你要完成不了任务,本宫……就做主将你嫁给你家隔壁的瘸子阿三。”   “啊?”   “啊?”   阿芫和荣德两人顿时双双目瞪口呆。   阿芫在想,娘娘什么时候知道她家隔壁有个瘸子阿三?   荣德在想,娘娘可是个什么事情都不喜欢隔夜的急性子,可别真的将阿芫这么好的姑娘嫁给了那个瘸子。   见两人要急红脸的表情,阿曛心底有些不忍,笑道:“所以说阿芫你要是不想嫁给瘸子阿三的话,就好好琢磨怎么种好菜吧。”   阿曛再看看众人,目光停在阿珂和与阿珂并排而立的其余三位宫女身上。   这四位,依次是阿珂、阿珍、阿珠、阿玳,她的四个陪嫁丫鬟,跟她从简府嫁入泰王府,又跟着她从泰王府搬进皇宫中。   这四位跟她也不算不贴心,此时,也从未表现出过对她任何的不忠心来,只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她们在她前一世受难的时候,选择的是攀上另外的高枝,这让她多多少少有些不愉快不适应不喜欢看到她们。   “阿珂,”阿曛转了转中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淡淡道:“自咱们搬入蒹葭宫后,也有近一年时光了,皇上所赐珍宝无数,本宫出嫁时娘家的陪嫁也不少,这些年又收了不少礼单,本宫对蒹葭宫的财务还真是一笔糊涂账,得好好你带着阿珍阿珠阿玳三个理一理,将咱们蒹葭宫内库的物品一一整理造册交由本宫过目。”   前一世,阿曛在凤泫散尽蒹葭宫珍宝的时候,从那满宫的扫地宫女的头上看到刻有“静姝”二字纹样的发饰时,才意识到自己蒹葭宫的收藏之巨,实在是到了让人诧异的地步。   阿曛想好了,与其蒹葭宫的这些珍宝被凤泫拿了随便散给宫中的人,不如她自己先理一理,这半年里说不定有用得上这些东西的时候。   阿珂四人领了命去整理内库。   阿曛环视剩下的众人,朗声道:“你们都是蒹葭宫的仆人,所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想也没有必要在这里再次重复,只是有一点本宫要强调,你们生在蒹葭宫一日,就要好好的做好手头的事情,别给本宫惹出什么是非来,本宫的性子,这么久了,想必你们也是知道的。”   阿曛扫了众人一眼,她连凤泫都砸过,到时候谁惹到了她,她拿来练练手出出气也不是不可以的。见众人都不敢作声,战战兢兢立在那里,阿曛声音缓和了一些,“本宫清楚得很,这宫里的事物也不多,你们闲暇的功夫无非都是用在喝茶打牌上了,你们每日里到这菜园子里来劳作两个时辰的时间还是有的,所以说,无论是谁,包括荣德,都必须每日里到菜园子里来劳作,荣德你记着,这是蒹葭宫的新规,好好给本宫监督着,谁要是偷奸耍滑,本宫就让谁从蒹葭宫中爬着出去。”   众人听阿曛言语里严肃得很,自然也开始认真起来,开始意识到这位皇贵妃娘娘跟以往的不同了,都连连点头,声声道是,都发誓唯皇贵妃娘娘命令是从,都发誓天天认真到菜园子里来劳作。   阿曛哼了一声,算是应下了诸人的投诚,指了指立在一侧的金贵和阿芫,对众人道:“你们中有大部分等级比金贵高的,脑子比阿芫好用的,但是在这菜园子里,既然本宫指定了金贵和阿芫作为领队,你们就一切听从领队的调遣安排,不得不服气或者是说些风凉话做些缺得的事来。可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   “那好,你们自行在金贵和阿芫之中选择加入一个队,不得更改。”   阿曛这么一说,百来号人开始往金贵和阿芫中间挑来挑去,很快两队的人员定了下来,金贵和阿芫两队,各三十五人,剩余的没有选到金贵和阿芫的大概三十来人,站在了中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   阿曛见状,对金贵和阿芫道:“你们两个将各自的人带回去分配活计吧,荣德会帮着你们将地丈量出来的。”   “是。”   两人各带着三十几人离开。   ☆、014吃多了是要拉肚子的   凉亭外只剩下三十来人,阿曛望着这一群高不成低不就的人,仔细看了一下,到大部分都是前朝蒹葭宫里的老宫人,刚刚跟着金贵和阿芫的,大部分是泰王府带过来的,也有部分是阿曛陪嫁的下人。   这一群子老宫人能在这宫中生存下来,自然是见风使舵的能手,都是偷奸耍滑惯了的。阿曛可不会就这么便宜了这群人。   阿曛笑盈盈望着诸位:“你们这些留下来的,跟着本宫一队是你们的福气,今儿个开始,先将凉亭左边这一片地挖出一方鱼塘来吧,荣德,给他们弄些铲子之类的器具来。”   也懒得看这群人惊诧的神色,阿曛觉得自己有些……具体的说是肚子里有些不是很适,便缓缓起身,往寝殿方向走去,临了,还不忘吩咐荣德:“荣德啊,记得这方鱼塘最好是在五日内挖出来,本宫想种点莲藕养些鱼虾,这个时候放点蟹苗下去,预计中秋蒹葭宫里还能开个螃蟹宴。”   留下一群被即将到来的繁重劳力吓傻的宫人太监,阿曛一溜烟跑回了寝殿。   “唔——”   阿曛重重舒了一口气,只听“哗啦——”一阵声响之后,阿曛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扶着身边的椅子靠背,颤巍巍自恭桶上站起来,然后深深的、深深的喘了几口气,完了还叹道:“亲娘诶——这是要将本宫肠子都拉出来的节奏么?”   “娘娘!娘娘!”阿珂一边轻声喊着阿曛,一边向阿曛挤眉弄眼的递眼色。   阿曛根本没精力看懂阿珂的提醒,只是自顾问道:“这是第二十次了吧?”   从昨天下午,到今日早晨,她足足拉了二十次肚子啊,天杀的,怎么如此倒霉?刚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气血两虚的,还没来得及补回来,又开始拉肚子拉得天翻地覆的,她有生之年,不对,上一辈子十年被贬就算沦落到浣衣院给老太监洗衣服也没有受过这种罪啊!   老天一定嫌她上辈子过得还不够悲惨,这辈子要让她过得更加的凄惨吧!   早知道拉肚子也能拉掉她半条命,看来饿死也不是唯一一个死得很难看的死法,要是拉肚子拉死的话……阿曛狠狠甩了甩头,那种死法估计比饿死更难看,她这么爱美的人,可不能以这样的方式去死。   张太医昨夜就来给她诊过脉了,得出的结论是,简皇贵妃娘娘之前都是茹素为主,鲜少食荤腥,加上昏迷三日肠胃里除了药液之外粒米未进,肠胃比较敏感,醒来后这两日饮食上鱼肉过多油水太足,是以肠胃一时适应不了,才产生这些泄泻不止之症。   说白了,就是吃多了。   吃多了……吃得拉肚子拉了整整一晚!这要是传出去,她这个之前餐花饮露仙女似的人儿,还要不颜面不要?   真是……前世做了饿死鬼,这辈子好不容易有东西吃了,一时没忍住,竟没想到自己肠胃承受不住。   “是二十一次了,娘娘。”阿珍在一旁提醒。   “是啊,张太医的药也没见起作用啊……”   阿曛摊开手任阿珠给她整理好衣裳,在阿珠的搀扶下颤巍巍走出里间时,一时以为自己头晕得连眼也花了。   ☆、15见一次吐一次   那斜斜歪在贵妃榻上,玉泽修长的手上把玩着一枚枣红色云锦面料香囊,好整以暇望着自己的,不是那骚包得堪比孔雀的熙和帝凤泫,又是谁?   阿曛一时还真是想不明白,这位……上一世她求了十年也不得一见的这位,这一世,怎么时时都能碰上呢?还在她如此的狼狈不堪的时候碰上面,真是……冤家路窄!   虽有些措手不及,但阿曛还是很快就反映过来,朝凤泫结结实实的行了个妃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阿曛在阿珠搀扶下扎扎实实跪拜了下去。想以前,她还真是从未在他面前执过妃礼,两人本是少年夫妻,这些繁文缛节的,历来没怎么真的在意过。   如今,阿曛再世为人,方知自己以前跟凤泫相处,确确实实是太过“恣意”了,这份“恣意”,原本是建立在她以为的凤泫对她的宠爱之上的,经过上一世十年的惨败,她方知她当时的这种“恣意而为”是多么的无知和可笑。   但凡男人,对待女人的态度,只区分这女人是他在意的还是他不在意的,如果是他在意的,那无论这个女人在他面前是温柔娴淑还是恣意妄为,根本就不重要。史上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烽火戏诸侯的君王有之,乱杀忠良有之,冲冠一怒为红颜也不少,不爱江山只要美人的君王大有人在,先决的条件是这些男人是不是在意他身边的女人。   除此之外的女人,对男人来说,只分有用的和无用的。   她经历了一世,遭遇了一轮,若说她还没看透自己在凤泫的心里是个什么地位,那她上一世被凤泫欺骗最终玩死也是活该。   男人只有面对自己在意的女人时,才会付出真心,其余的,他付出的不过是耐心,那种垂钓老翁等待鱼儿上钩时的耐心,那种下棋人布局落子时的运筹帷幄机关算尽。   阿曛清楚自己于凤泫,显然不可能是前者,不可能是他“在意”的那个心尖上的人。那么,只能是后者,那个于他有用的人。有用的也不是她,是她背后的娘家,她的父兄叔伯笼在麾下的凤渊的几大世族以及背后无与伦比的力量。   凤泫已利用她娘家的势力登上了九五之尊,现如今不正是到了良弓藏、走狗烹的时候了么?卸磨杀驴的事,怕是凤泫早就已经筹划好了,只等着她一步一步入了他设好的圈套,一步一步的被他送上黄泉路罢!   跪在地上磕足了三个头,方听凤泫淡淡一声话语缓缓传来:“爱妃平身。”   阿曛虽头昏眼花,恨不得就这么趴在地上美美睡一觉,要知道她一整夜就在恭桶和床铺之间来回折腾了,这阵子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不得不爬起来,道了声:“多谢皇上垂怜。”   直起身来时,阿曛眼前一黑,差点没扑到在凤泫的怀里,还好阿珠及时出手扶住了她。   却听凤泫哧的一声笑了出来,“爱妃还真是性急,朕不过几日未来蒹葭宫,爱妃就这么等不得,宫人们都还在场,爱妃就要向朕投怀送抱了么?”   投你个球啊!大早晨的不去上朝,跑到蒹葭宫来坐着,不就是为了来欣赏她拉了一夜肚子的狼狈样子么?以凤泫的手腕,蒹葭宫估计遍布他的爪牙,她的一举一动早已入了他的眼线,只看他想不想知道她的情况罢了。这厮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还会揣了什么好心?   “臣妾还真是想向皇上投怀送抱的呢,只可惜臣妾这身子骨实在是羸弱不堪,伺候不了皇上啊。”阿曛定了定神,望向凤泫,“不知皇上一大早来蒹葭宫,是有什么紧急的事么?”   凤泫唇边噙着一似浅笑,一双桃花眼甚是耀眼,“朕听闻爱妃肠胃不适……嗯,拉了一整晚,想必爱妃实在是受了不少苦楚,朕过来瞧瞧,瞧瞧。”   “瞧瞧”二字说得尤为轻快开心。他果然是摆明了来看热闹的罢!   就知道这厮从未安过好心,最喜欢在她灰败不堪的时候来瞧热闹看笑话的。前一世,她饿死了之后,这厮也是过来端详了她的尸身大半天的。这一世这厮越发的恶趣味了,连她拉肚子这等说不出口的事情,他也要来看一看她的惨状。   阿曛赶紧说道:“臣妾只是吃错了东西,还好,还好,劳皇上惦记,臣妾感激涕零,皇上公务为重,还请皇上移步……”   阿曛原以为能够忍到凤泫离开再吐的,上一次在镜湖边,她虽忍得辛苦,但还是忍住了,这一次可能是劳累过度,实在是没能忍住,转身奔向内间,连门尚未踏进,就趴在门槛上狂吐起来。   上一次吐出来的全是苦水,这一次更甚,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满嘴苦涩,呛得眼泪直落。   却听凤泫的声音传进内间来:“爱妃就如此不喜见到朕么?镜湖边如此,这次依旧如此,看来这蒹葭宫朕以后还是少来为好。”   凤泫不这么说,阿曛还真的没这么觉得,凤泫这么一说,她才发现,自己真的是见到凤泫就想吐,身子根本就是本能反应一般,不受她意志所控制。   她这是算落下了见到凤泫就反胃要吐的毛病么?   如何是好?!   这真是让她头痛的问题。   却又听凤泫道:“对了,爱妃的香囊可要保管好了,不要连凝翠阁里都能找到爱妃的东西。”   凝翠阁是甄才人的寝宫。想必凤泫昨夜宿在那里,看来这一大早,凤泫是替甄才人出气来的。   阿曛就说怎么看着凤泫手中把玩的香囊有些眼熟呢,原来还真是自己蒹葭宫中的东西,只是何时流了出去,还跑到了凝翠阁去的,她还真的不知。   想必这香囊并非单纯一个香囊那么简单,不然,凤泫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香囊亲自跑一趟蒹葭宫,前一世,他不是再也没有踏足过蒹葭宫的么?   阿曛整理干净再次从里间出来的时候,凤泫已经离开了,那枚香囊静静躺在贵妃榻上,在阿曛看来,就像甄才人在向她耀武扬威一般。   阿曛对阿珂道,“拿着这枚香囊去找张太医问问看,与咱们惯用的香囊有什么不同之处。值得皇上亲自跑一趟的东西,定然有其非比寻常之处。”   她已不能有任何的行差踏错,她不想也不能再一次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她有某些预感,也许这枚香囊,就是当年让她一世不得翻身的理由之一,也说不定能够找出前一世凤泫再也不踏足蒹葭宫的原因来。   尽管凤泫与她的感情可能都是凤泫的临场做戏,但是此时身为皇贵妃的她,还不至于让凤泫在一夜之间就弃之如敝屣的,一定是某些环节出了问题,她要找出来,至少能尽可能的避免前世的种种遭遇。   ☆、16皇贵妃也是可以偷菜的(加更) 感谢这些天收到的美酒鲜花币币钻石和票票   病来如山倒,病去似抽丝。   阿曛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天才算缓过来,虽说她前世做了一次饿死鬼,这一世她是无论如何再也不会亏欠自己的口腹之欲的,但是,有之前腹泻之鉴,她却再也不敢像先前一般乱吃东西了,只得按照张太医的吩咐,慢慢的调理身体。   能下床之后第一件事,自然是去后院的菜园子看众人的劳作情况。   金贵和阿芫两队的人都有模有样的将各自的几亩地平整出来,金贵还将地分做了几个区域,有模有样地画了一张部署图给阿曛过目,不愧是种过菜的,算是有些眉目了。   阿芫这一队除了将地整平了,其余的一丝头绪也无,阿芫见到阿曛就想哭,别说种反季菜了,她连种子都找不了几种,如何下手?   阿曛也不理阿芫在自己面前哭,反正就是一句话,种吧,种不出东西来,就回家嫁人。嫁的人自然是那瘸子张三。   阿芫将沾满泥土的双手在满脸泪痕的脸上抹了几抹,又带着人钻入了菜园子里,去研究如何种反季菜。她又不能请教金贵,毕竟两队如今在打擂台,互相之间生怕对方知道了一点点的消息去,又怎么会反过来指导对手?   阿曛自己的这一队在荣德的督工之下,这几日光顾着挖鱼塘了,地上面还是残败的牡丹花坑,几日没人理,已经开始长满杂草。   阿曛也不急,先挖鱼塘要紧,她想赶着在春末养上蟹苗,在中秋的时候,自己能够在蒹葭宫里的最后一个中元节里,用自己养的螃蟹,为自己过一个十六岁的生辰。   自己这一队的人在荣德的带领下奋力挖着鱼塘,阿曛没什么事可以干,便凑到金贵那一队去“观摩”种菜。看金贵如何整地、如何挖沟、如何起垄、如何垫基肥、如何撒种、如何盖土、如何浇水,一一仔细观察,详细询问,认真聆听,俨然一位十足认真的好学生姿态。   金贵其实也是半桶子水,什么事情都摸索着来的,第一茬黄瓜、南瓜、冬瓜种子撒落到地里好几日了,都不见发苗的动静,金贵就急了,胆颤心惊地望着阿曛:“娘娘,这种子不发芽如何是好?”   阿曛瞪了金贵一眼,心道,你倒是会问啊,本宫要是知道怎么种菜,还找你们来练手做什么么?还会饿死在浣衣院么?   不过,她还是怕吓坏了金贵这孩子,只得耐心道:“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失败了不可怕,可怕的是对自己没有信心,金贵本宫相信你一定能让种子发芽的,不如,本宫准你出宫去问问你娘?”   金贵于是屁颠屁颠领了牌子出宫向他娘老子请教去了。   金贵这边种子不发芽,阿芫这边却有了意外收获,她种的一些白菜、萝卜的种子,竟悉数发了芽,还长势喜人,差点没把阿芫乐坏了。阿曛当即赏了阿芫一队一锭银子,心中不免怨叹,这丫头要是前世有这么聪明,她主仆二人也不至于饿死了。   荣德领着人挖的一亩多地的鱼塘算是挖成了,阿曛让人汲了井水注入鱼塘之中,又让荣德去市井里买了莲藕种子和不少鱼苗蟹苗养了进去。   黄昏时,阿曛坐在凉亭里,边吃着阿珠亲自烹饪的点心边喝着上好的云雾茶,边欣赏着鱼塘上粼粼波光,心中甚是愉悦,心想如果不是在这蒹葭宫中只剩下半年时光,她也许会很喜欢就这么在这里住一辈子,至少心静,至少锦衣玉食,可以快快乐乐当个农夫,等鱼儿长大一些,她在这凉亭里垂一柄钓竿,还能钓钓鱼,当个渔夫。   吃饱喝足,阿曛决定去阿芫的辖区内盗点萝卜苗作晚膳。   要知道如今金贵和阿芫是竞争对手关系,彼此都将自己一亩三分地里的东西看得比生命还要贵重,连阿曛想讨点阿芫种的新鲜萝卜苗来尝尝鲜,阿芫都是一脸的不情愿,阿曛如今沦落到只能趁阿芫去内务府取东西的时候到阿芫的菜地里偷菜的地步。   阿曛支开园中的其余人等,独自一人蹑手蹑脚走入了阿芫的领地,见到新鲜水嫩的萝卜秧苗,阿曛觉得顿时觉得口舌生津,那种一偿为快的念头在她脑子中萦绕不歇,要知道若是阿芫种菜成功了,还将菜种得很好吃,那就意味着几年之后她带着阿芫沦落到浣衣院的时候,至少可以让阿芫多种点菜来,除了充饥,说不定还能拿来出售,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存点积蓄买床棉被什么的。   想到这些,阿曛实在是高兴,左右望了一下四周,见偌大一个菜园子里,只有她一人在,便再也不顾及淑女风范和皇贵妃的身份,蹲在阿芫的萝卜地里,将整垄地里刚刚长出几片嫩叶子的萝卜苗拔了个精光。   ☆、17臣妾罪该万死   阿曛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见阿芫辖区内的萝卜苗基本上都落入了自己手中的布袋子里,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阿芫的领地打算往回走。   额头伤口处新长出来的痂可能因为汗水浸染的缘故,有些钻心的痒,阿曛边走边用手指蹭了蹭额头上伤口。   待阿曛走到园中凉亭处,想转进凉亭再喝两口茶水歇一歇的时候,却见凤泫正斜靠在凉亭的栏杆上,一身水过天青色的袍子将这厮那份冷峻从容的王者之气勾勒得淋漓极致,那白皙的手中正端着一个青瓷茶盏,不正是阿曛偷菜前留在凉亭中的,还会是谁的?   淡淡晚霞中,只见那人静静望着自己,眸中沉静有如古潭深井,是无法探知的深沉,唯有那唇角一抹似讥似讽的浅笑,才让阿曛在茫然中感知到此人此时来此地的目的:凤孔雀又是来看她笑话的吧!   阿曛忙将手中装满萝卜苗的布袋子藏在身后,冲着凤泫眯眼一笑,“皇上怎么来这里了?”   “爱妃不欢迎朕?”凤泫就着手中的茶盏饮了一口。   “欢迎,欢迎!”阿曛忙点头,望了一眼凤泫端着茶盏的手,道:“皇上口渴了吧,不如请皇上移步前殿,让阿珂为您煮盏热茶。这凉亭中的茶早就凉透了,喝不得的。”   阿曛恨不得赶紧将凤泫支开。阿曛觉得胸中不知为什么又被堵满了,前两次见到凤泫腹中的那种翻江倒海的反应又来了,如果凤泫再在她面前呆下去,她怕实在是自己忍不住,会当着他的面吐一地的。   “不用那么麻烦,朕看这茶凉了味道更好。”凤泫没有离开的意思,端着手中茶盏看了看,又掀开凉亭中石桌上茶壶的盖子看了看,道:“巴山云雾?爱妃什么时候连这么粗的茶也入得了口?爱妃不是一贯非雪山女儿香不喝的么?”   “臣妾偶尔也喝一喝别的茶的。”阿曛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自重生之后,阿曛喝的茶就从未假他人之手,都是自己动手煮的,不再拘泥于以前只喝雪山女儿香的习惯,凡蒹葭宫中内库里存着的茶,她都让阿玳翻出来了,没事的时候,阿曛会一道一道煮来喝一喝,这巴山云雾,本来是宫中下人们喝的,阿曛从阿玳那里拿到后,也没分是好是坏,先煮了再说,自然不会料到凤泫这个时候会来蒹葭宫后院的菜园子里逛,更不会料到凤泫会喝她喝过的剩茶。   “这茶朕以前也喝过,凉的比热的回甘更醇一些,爱妃要不要也偿偿?”凤泫说着将手中的茶盏递到了阿曛的面前。   阿曛好不容易忍下去的腹中之物,被凤泫递到面前的这杯茶散发出的香气引发得喷薄而出,阿曛实在是没能再忍住,转身奔向凉亭外,才走了两步不到,便不得不蹲在了一旁狂呕起来。这次跟上次不同,之前吃了不少点心的,一番猛吐,阿曛面前的地上尽是脏污之物。   阿曛觉得狼狈至极,其内心深处是忌讳让凤泫看到自己如此不堪模样的。所谓的女为己悦者容,她内心深处期待留在凤泫心中的,都应该是妖娆妩媚的高贵典雅的形象,如今落得这种灰头灰脸的样子,阿曛也不想再面对凤泫,只是将背向着凉亭,低声求道:“臣妾今日吃坏了肠胃,让皇上看到如此狼藉脏污之物,臣妾罪该万死,还请皇上移驾他处,离开这脏污之地。”   ☆、18臣妾尽力   说完,阿曛仍旧蹲着,背对着凉亭,等凤泫从凉亭中离开。却等了大半天,也不见有任何动静,只得理了理凌乱的发,转过身去看凉亭里的人。   可凉亭中哪里还有人在!只见不远处的鱼塘边,凤泫抓着一把青绿色的萝卜苗正往鱼塘里扔。扔完一把,又从手中的布袋子里抓一把出来继续往鱼塘里扔。   “哎哎哎——皇上——”   阿曛早已不顾形象,飞身奔向了凤泫身边,双手紧紧抓着有一半抓在凤泫手里的装有萝卜苗的袋子,脸上早已一副可怜兮兮求饶的表情,说出的话早已软糯糯的似要将对面的人给化了一般,“皇上,请将袋子还与臣妾吧,皇上~~~”   阿曛在听到自己的声音后都觉得浑身一阵激灵,就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都使出杀手锏了,按以往的经验,对面的这厮应该立刻缴械投降的。可似乎凤泫并不为所动,依旧从布袋子里掏出一大把萝卜苗扔到了鱼塘里。   “皇上,那是臣妾的萝卜苗啊,皇上~~~”   “皇上,拜托拜托,给臣妾留下一点点嘛,就一点点,一点点——”   “皇上——”   阿曛觉得自己平日里能祭出的招基本上都用得差不多了,搁以前,这厮早已丢盔弃甲,她早已所向披靡攻城略地的,但今时今日,凤泫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都不带睁眼瞧阿曛一眼,阿曛自信心深受打击,泱泱地放开了抓着布袋子的手,愣愣望着鱼塘里浮起的一大片绿央央的萝卜苗,她在想要不要等凤泫走了之后,再偷偷地下到鱼塘里将萝卜苗捞起来,希望到时候鱼儿还能给她剩下几颗苗。   凤泫将空空的布袋子扔到阿曛的手里,拍了拍手中的尘土,问道:“吐完了?”   “吐完了。”   “还吐不吐?”   “不吐了。”   “以后见到朕还吐不吐?”   “……”这可不敢保证,阿曛想。   “说话。”   “臣妾尽力。”   “下次你见到朕再这般呕吐,朕会亲手将你的脑袋拧下来的。”凤泫唇角勾了勾,“堂堂一个皇贵妃,竟不顾颜面偷窃宫女种的菜,你真是越混越出息了呀,简静姝,朕之前怎么就没留意过你还有偷窃的癖好?”   “咦?”   阿曛抬头望向凤泫,“皇上怎么知道臣妾拔的不是臣妾自己种的菜?”   “你去那块萝卜地里再仔细瞧瞧,那个稻草人上面写的是什么字?简静姝,你不会连字都不识吧?”   什么?阿芫还在稻草人上面写了字?她怎么不知?   阿曛还真的跑到萝卜地边的稻草人处仔细瞧了瞧,却见稻草人的胸前插着一小块布条,布条上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谁偷胡芫茜的萝卜苗,谁就是小猪。”   阿曛这才知道阿芫的闺名叫胡芫茜。   阿曛顿时觉得脸烧得狠。没想到阿芫这丫头竟给她来这招,看来阿芫早就看出了她种的菜有朝一日会被阿曛盗走的,所以才来这么一招。   却听凤泫在她身后哈哈一笑,“朕的后宫里什么时候养了一头小猪啊,朕怎么不知道?”   你才是猪呢!阿曛咬咬牙不说话。不跟这厮争辩,不跟这厮计较,不跟这厮吵架,如今是她对付这厮的三件法宝。   她可不想提前被贬到关雎宫去。   凤泫将一枚枣红色云锦面料香囊递了过来。   阿曛接过看了看,跟上次他留下的那个一模一样。“请问皇上,这次这香囊又是从哪个宫殿中得到的?”   “镜月轩。”   原来是镜月轩陈美人那里。前一世,凤泫好像并不待见这位陈美人啊,不然也不会将她贬到陈美人那里去做宫女的。   阿曛将香囊收入袖中,“多谢皇上,臣妾正打算让人将这批香囊收回来的,没想到有劳皇上亲自为臣妾送来两枚,真是省了臣妾不少事。”   “那爱妃打算如何谢朕?”   “不知皇上从镜月轩过来,用过晚膳没有,若是没有,不若臣妾将鱼塘里浮着的萝卜苗打捞上来炒一炒给皇上佐餐?”   “若得爱妃一起享用,别说是被鱼虾吃过的萝卜苗,就算是被猪啃过的烂白菜,朕也甘之如饴。”   凤泫这厮说起这些情话来,真是从不用打草稿,信手拈来的,若是信他说的是真话,真是不如相信母猪能够爬树吧。阿曛上一辈子吃他的亏还少么?还会再被他的甜言蜜语所惑么?   “那皇上且等着,臣妾去找个网兜来,好将萝卜苗打捞起来。”   话音未落,阿曛人早已一溜烟跑出了菜园子。   回到自己的寝宫,也不洗漱,晚膳也不用,直接钻入了床上被子里,面向床里,对跟在她身后一脸惊诧的阿珂等人摆了摆手,“本宫困了,要睡了,谁也不许进本宫的寝殿,谁也不许来打扰本宫。”   说完,将头埋在了被子里。她当然不敢真的捞起那被鱼虾吃了不少的萝卜苗来炒菜给凤泫吃,但她可不保证凤泫不会这么做。为今之计唯有装睡,谁也不见。   ☆、19凤漓你怎么才来?   装睡是为了躲避凤泫的纠缠,却没想到真的迷迷瞪瞪睡了过去,待到半夜子时,肚子里空空如也,阿曛饿醒了。   肚子饿的时候,人往往精神特别的好,阿曛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无法再入睡了,便悄悄下床,并没有惊醒坐在床榻上头靠着床栏打盹的值夜的阿玳,阿曛披了件薄绸的斗篷,往屋外走去。   虽说自幼养在深闺,十指不沾阳春水,东西生熟不分也是常有的事,但是饿了要吃东西,这属于人的本能,阿曛刚才从菜园子里溜回寝宫倒头就睡时已经说了自己不用晚膳,不许人打扰,若半夜里饿醒来找东西吃,实在有失她皇贵妃的身份,于是决定去小厨房看看。   她的蒹葭宫中历来是设有小厨房的,夜里也有人执勤,阿曛走到小厨房门前,见厨房里有烛光透窗传出,但屋里没有动静,想必执勤的宫人忙去了,阿曛便推了门进去,想找一下看有没有填肚子的东西。   翻了半天,厨房里没有剩下的任何熟食,这也是厨房里的规矩,一概食物都是现做现用不许过夜的。   阿曛立在米缸前踟蹰着,想自己煮碗粥来充饥,又怕动静太大吵醒了下人。正犹豫不决,却听身后传来一把温润但稍显疲惫的声音,“饿了?”   阿曛如被什么东西猛猛的敲了一下脑袋,怔怔的脑中有片刻的空茫,久久的时光过去后,阿曛才极为机械地转过身来,冲来人道:“凤漓你个笨蛋,你怎么才来?!”   如果说凤泫是那俊美无俦风采翩翩的孔雀,那眼前这一位,如果他不笑时,那就是那深藏冰川中的千年寒玉,冷冽而孤傲,但光彩夺目,如果他如现在此时这般,唇角微弯,双目淡淡睇着你,含着半丝笑意,那则是天上的明月,皓洁辉明,永远给人温润和煦的感觉。   夙漓很俊,风流俊雅这个词,不足以形容他的风彩。他的身上,有着一种淡雅洒脱,是任何人都不能比拟的神韵,似修炼千年的谪仙一般,不染尘色,不动声色,但足以让见过他的任何一个女子,轻易便许了芳心。   阿曛的心早已在十四岁那年许给了凤泫,当然还没有来得及也从来没有闲暇想过要许半分给眼前的这个人,但眼前的这个人,实在是太熟了,以至于她此时此刻见到他,似前世十年沉浮未定的磨折和委屈,统统的都因为这个人来迟了才发生的一般,不由自主的就怨上了他,不由自主地就扑入了他的怀里,一双粉拳流星般不断落在他的身上。   “阿曛。”凤漓抬手拍了拍阿曛的后背,算是对怀中撒娇的人一种安慰。   任怀中的阿曛一阵粉拳捶打发泄了怒气之后,凤漓才试图推了推黏在自己身上的人,见阿曛如麦芽糖一样黏着,凤漓不得不拎着阿曛的衣领,将她拎着放在了离自己两步远的地方。   阿曛不依,似未嫁前一般,挽着凤漓的手臂,小猫似的蹭了上来,“凤漓哥哥,你怎么才来?”   凤漓却不答阿曛的疑问,转身拿起一个瓦煲,又到米缸前量了少许胭脂米,淘洗干净,再到灶下生了火,待火燃起来之后,将瓦煲搁在火塘之上,拿了一柄木勺缓缓摇动瓦煲里的米浆,很快,浓浓的米香自瓦煲中传出来,钻入了阿曛的鼻中。   阿曛顿时觉得肚子越发饿了,只盼凤漓快快煮好那一煲粥才好。   凤漓是先帝的五皇子,先帝睿明皇后所生。因睿明皇后是因生凤漓时血崩而逝,先帝对凤漓不喜,凤漓又在幼时身子一直很弱,常年生病,先帝便将小小的凤漓送到宫外,寄养在释山居士天和先生的府上。天和先生弹得一首好琴,阿曛自幼被父亲送到天和先生的释山去学琴,每月去释山小住几日。当时,释山之上,除了天和先生和几个老年的仆人夫人,只有凤漓和阿曛两个孩童。一来二去,阿曛和凤漓两人极为熟稔,常常趁天和先生午觉时去附近鱼塘摸鱼捉虾,去林子里抓松鼠掏鸟蛋的,简直是无法无天。   山里吃食不多,天和先生讲究的是修生养性,过午不食,午膳之后,不许凤漓和阿曛两人再吃东西,两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阿曛夜里饿得不行,翻来覆去在床上睡不着时,便会听到凤漓敲窗,阿曛打开窗,凤漓会递进来一碗热热的粥,待阿曛将粥吃完,凤漓再从窗外将碗拿走,到厨房收拾好一切,不让人看出任何端倪。   时间久了,阿曛便会在夜里跟着凤漓去厨房煮粥,待粥煮好,喝完了,一起收拾干净厨房,两人才各自回房。   眼前的凤漓,煮粥的模样依旧是当年少年时的熟练,但举手投足间,却俊雅得让人移不开目。   阿曛啧啧赞道:“凤漓哥哥,你这般能干,将来嫂嫂真有福气。”   凤漓却也不抬头,依旧认真搅动那瓦煲里的粥水,只是吩咐阿曛:“去拿碗来。”   “煮好了?!”阿曛忙去碗橱里拿了两只碗递给凤漓。   望着阿曛手上捧着的两只碗,凤漓顿了顿,接过去乘盛了两碗粥,将粥端到床边的小桌上,对阿曛道:“过来喝粥。”   “凤漓哥哥,你煮的粥还是以前的味道,真好吃。”   阿曛将空空的碗递到凤漓面前,眨巴眨巴眼睛,示意凤漓再为她盛一碗。   凤漓起身到灶前再盛了一碗粥递到阿曛面前,“你吃慢点,怎么饿成这样子?”   “凤漓哥哥,不是我太饿了,是你煮的粥真的很好吃。”阿曛很卖力地点了几下头,表示她没有说假话,粥真的不错。   凤漓被阿曛挤眉弄眼摇头晃脑的逗得淡淡一笑,叹道:“阿曛,你不用这般讨好我,是又有什么事求我?”   “这你也能猜到?凤漓哥哥,你能看到我心里想什么?”   “我要是能看到你的心……”凤漓转移了话题,倒了一杯茶递给阿曛,“你这个小厨房里的宫人还有一刻钟就会醒来,若有事,不妨快点讲。”   阿曛接过茶杯漱了漱口,道:“凤漓哥哥能否帮我去做一件事?”   “这件事很重要?”   阿曛点点头,“关系到简家的命运。”   凤漓道:“说罢,我尽力而为。”   “今年春闱刚过,殿试头三甲里,有一个叫颜春明的人,凤漓哥哥能不能让此人从此不再入朝为官,或者让他迟个五年十载的再入朝为士也可以。”   “可以。”   “凤漓哥哥你不问我要你这么做的缘由么?”   凤漓道:“如果要问缘由,阿曛,只有一件事我会问你缘由的,但不是现在,其余你要做的事,我都不会追问你缘由。”   “凤漓哥哥……”   阿曛觉得眼底酸涩不已,面前这个人,始终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当年皇位之争时,曾是于皇位上最有实力的竞争者,但却没有任何理由的,他居然让所有人刮目相看,他宣布退出了皇位之争,选择了远走西域。这一走,便是两年多,她未嫁时,他连来辞行都没有,就走了。如今两年多未见,她却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重生的一个鬼魂,他呢?是否还是两年前,那个与世无争的皇室贵胄王爷?   “我要走了,皇嫂也快回寝宫去吧,下人们很快就会知道她们的主子在小厨房里偷食了。”凤漓道。   是啊,两年未见,他们的关系已不是之前的师兄妹,而是如今的叔嫂。   “五皇叔——”阿曛觉得吼间有色干涩,这一声五皇叔实在是让她觉得很难启齿,更让她觉得将两人关系一下子拉得远不可及。在她心底,凤漓始终是她的师兄,是那个她可以在他面前撒娇耍赖撒泼打滚的人。   凤漓此时已离开了小厨房,走入了黑夜之中,听到阿曛这一声“五皇叔”,转过身来,望向灯影下熟悉却陌生的人影,“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来?”   “你为什么来?”阿曛喃喃问道。   凤漓却并没有回答,唇角微弯,滑过若有似无一丝笑意,转身没入黑夜里。   独剩下阿曛立在灯影里,恍如做了个梦。   ☆、20臣妾不敢   阿曛端坐在铜镜前,端详着自己那张已经不再苍白的脸上那道依然有些触目惊心的疤,心底深深叹了一口气,前一世的自己怎么就那么轴呢?区区一个后位真的那么重要么,竟能将自己撞得这般凄惨?更何况是凤泫那样的一个帝王夫君,就算她拼劲全力坐上了皇后宝座,估计她在那位子上玩不了多久也照样被凤泫给贬了下来的。真是何必为之?!   “阿珂,人来了多少了?”阿曛拨了几丝碎发盖在新疤处,尽量遮盖一点。   阿珂将一朵鲜艳的芍药簪在阿曛的发间,“除了慕容贵妃说身子不舒服不来了,宋德妃让人来回话说是长公主有些低热需要照顾,其余的都在前厅侯着呢。”   “行,咱们出去吧,让这群娘娘们等久了,一个一个的不定怎么向皇上那儿告本宫的状子呢。”   阿曛抬起手递给阿珂,由着阿珂将她搀着走进了前厅。阿曛身上那份与生俱来的气派,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就足以震慑全场。   厅里之前还有不少女人在窃窃私语,听到荣德通传“皇贵妃驾到”,都噤声等候。   唯独坐在左手边第一张椅子上的宁贤妃,一脸笑融融的望着阿曛,笑道:“皇贵妃娘娘今日气色不错,看样子这些日子闭宫休养成效显著啊。”   后宫的女人就是这样,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的,明面上还是一团和气,谁也不会傻到撕开面具,让别人看到一个狰狞的内里。   阿曛浅浅一笑算是回应宁贤妃的客套话,在殿中主位上坐下,这才拿眼淡淡从殿中一众女人的脸上扫过。皇贵妃的威仪,就在这浅浅一笑淡淡一扫之间尘埃落定,殿中顿时静得连针落地的声音也能听见。   凤渊登基时间不长,后宫妃嫔不似前朝皇帝那般多,有名有份的妃嫔,除了原来潜龙时泰王府的内眷后来进宫封了正一品皇贵妃的泰王正妃阿曛,现如今掌管着凤印的正二品宁贤妃和那位生了皇长女的从二品的宋德妃三人外,剩下的就是凤泫登基后,北胡的和亲公主慕容苒苒如今从一品的慕容贵妃,以及去年入宫的从二品蓝淑妃、从三品的胡修媛和正五品的李美人、陈美人以及从五品的甄才人。   慕容贵妃从北胡嫁来和亲,心性比较冷淡,也还不怎么适应凤渊的习俗,是以后宫中女人们的聚会,慕容苒苒能够不参加,就会以各种借口推搪,宫中女人早已习惯这位贵妃不出现的。   宋德妃跟宁贤妃一样,都是凤泫大婚前就已经伺候了多年的,在泰王府上的时候,已抬做了妾氏,如今入了宫,又因为是宫中唯一一个见了生育的女人,所以位份也就跟着上来了,虽列在贤良淑德四妃之末等,但一入皇宫就是钟粹宫的主位,也算是母凭女贵,沾了女儿的光。   如今宫中三品以上的主位娘娘,加上阿曛有六位,都有各自的独立宫殿,剩余的五品的三位小主,因为宫中妃嫔不算太多,许多宫殿空了出来,所以宁贤妃做主,禀了凤泫之后,给这三位去年新入宫的小主也各赐住了独立的宫殿。   望着众位妃嫔一张张花容月貌的脸,阿曛有些恍惚,自己重生后,因为撞伤了脑袋,损了容颜,需要静养,所以谢绝了所有来蒹葭宫请安问候的妃嫔,其实她自己也是没有调整好心态来面对这些人,如果可能,她其实希望这一世就窝在蒹葭宫中种种菜养养鱼打发时光,优哉游哉过一辈子,可是事情的发展并不能如她所想的那样,那香囊被凤泫亲自接连送了过来,对她来说,这绝对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不得不引起她的重视,不得不一查究竟。   所以才让阿珂向宫中各处放出消息,定在这日邀请宫中各位主子到蒹葭宫中小聚。   一番嘘寒问暖之后,阿曛让阿珂给各位端了茶来。   阿曛也接过一盏,拿起碗盖浮了浮茶叶,啜饮了一小口,才笑道:“以各位姐妹来看,蒹葭宫的茶可还喝得惯?”   今日来的这六位,左手边依次是宁贤妃、胡修媛、陈美人,右手边依次是蓝淑妃、李美人、甄才人。真是巧啊,前一世的仇人,竟在这一刻聚齐了,她想起前一世,自己几乎就是葬身在此六人的联手啊。再活一世,她以一敌六,如何在这一场蓄谋已久的围猎中脱身而出,反败为胜?   宁贤妃将茶盏放下,对众人笑道:“这可是皇贵妃私藏的雪山女儿香,听说是全雪山上就长在悬崖上有那么一株几百年的古茶树,每年只产那么几斤,全进贡到宫里了,宫里也就独皇贵妃这里有,连咱们皇上的乾宁宫里都没有,如今皇贵妃拿了这茶来款待咱们姐妹,今日咱们姐妹有口福了。”   坐在宁贤妃对面的蓝淑妃笑着接话,“难怪臣妾只觉得这茶入口后顿时齿颊生香,醇香久久不绝,回甘也比其他的要好很多,清清甜甜的,喝到嘴里甚是舒畅,原来竟是雪山女儿香,真是大开眼界。”   “可不是么,皇贵妃娘娘这儿什么好东西没有,就连这茶也是臣妾这等人闻所未闻的。”甄才人道。   “甄才人这是在埋怨皇上偏袒本宫,厚此薄彼么?”阿曛望着甄才人,淡淡笑着,却让人感觉到一股内敛的压迫感直逼得甄才人缓缓低了头。   “臣妾不敢。”甄才人被阿曛的话噎得有些尴尬,忙望向蓝淑妃送去求援的眼波。   ☆、21臣妾知错了   甄才人往蓝淑妃递的这一眼秋波并没有躲过阿曛的眼。难怪小小一个甄才人也敢向她出招了,原来甄才人的后面站着的,却是蓝淑妃这个女人。   去年入宫的五个后妃中,凤渊三公之一的卫国公之孙女胡月如也只是封了个从三品的修媛,其余三人只封了个正五品美人的李陈二氏和从五品的甄才人,她们的父亲在朝中都是官居二品以上的,独独这位蓝采苹,其父也不过是个从二品的翰林院掌院学士,但蓝采苹一入宫便封了个从二品的淑妃,足见凤泫对于此人的器重。   阿曛细想一下前世,自己从未有一次与这位蓝采苹发生过正面的冲突,往往都是与其他女人之间发生了些不愉悦的冲突之后,凤泫在左右权衡之下,将她一次次贬谪。阿曛并不认为蓝采苹是真的心善纯良,但前一世,她还真是从没有从蓝采苹的身上,找出任何的破绽和把柄来。蓝采苹在某些方面,竟是比宁贤妃还要沉得住气的。   虽说阿曛如今是重生一次再世为人,前世十年冷遇种种磨难已经将她一颗娇柔似水的心磨成了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但阿曛清楚,现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之下的阿曛,实际上应该依旧是那种张扬跋扈的女子,看似温柔似水,实则嘴利如刀,人不犯我时,我都要欺负一下弱小的,人若犯我时,那一定是要锱铢必较睚眦必报,将对方逼迫到墙角,欺负得跪地求饶的。   对付甄才人这种小家子气的女人,她更是有的是手段。   阿曛露出一贯嚣张的神情,声音不怒而威,徐徐说道:“甄才人还有什么不敢为的?本宫年初赠送的香囊你都敢让皇上亲自给本宫退了回来,本宫倒是很好奇,区区一个香囊而已,也不是什么珍贵之物,甄才人若是看不上,大可以扔了便是,何必还差遣皇上为你特意往蒹葭宫里跑一趟?”   话音刚落,甄才人噗通一声跪在了殿中,一张素白的脸上早已梨花带雨,不停地磕头求饶:“皇贵妃娘娘饶命,臣妾知错了,臣妾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差遣皇上,还请皇贵妃娘娘高抬贵手,饶过臣妾这一回,刚刚您的那句话,足以让臣妾死十次也不为过啊。”   阿曛望着殿中哭哭啼啼的甄才人,转头看向宁贤妃,“宁姐姐你倒是评评理,本宫何时说过让她去死的话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真真是要将一个迫害贤妃的罪名生生掼在本宫头上么?”   她前一世被从蒹葭宫贬出去的时候,诏书上有一条就是迫害贤良。   她当时还真是没想明白,她虽说平时做惯了欺行霸市的勾当,但要真的说到“迫害”二字,她自认自幼的教养里,为人需要良善,这一条最基本的准则,她还是没有丢失的。所以,“迫害”二字,她以为不过是当时凤泫随便给她冠的一个理由了,如今看来,也许这“迫害”二字,便是从这些后妃的嘴中说了出来,直接的或者间接的进了凤泫的耳朵里,让凤泫在写贬谪诏书的时候,顺手给她拈来了这么一个罪名罢。   宁贤妃以贤字冠妃号,是出了名的贤良公正,阿曛有意将甄才人的事推向宁贤妃,却是想坐着静观虎斗。   她前一世因为少年心性,容易意气用事,很多时候都是自己正面跟人冲突,难免得罪人,也难免给人留下把柄。如今再活一世,为人处世便多了一分思考。   阿曛的话一落,甄才人怔了怔,却是立在那里不知作何反应,抬头去望蓝采苹,此时的蓝采苹已经将头转向了它处,早已有心置身事外,笑看风云。   甄才人生得娇艳雨润的,着着实实的一个美人胚子,身材也是玲珑有致,却是个没主心骨的人。宁贤妃看得出来,这一出甄才人大闹蒹葭宫的戏码,估计便是甄才人私底下与其交好的蓝淑妃商量过的,不然,就凭着甄才人的胆子,也估计还不敢惹端坐在主位上的那位主。   宁贤妃其实也私心里打算着坐在那里看戏的,但是没想到简曛将这个烫手的火炭扔给了她。   ☆、22臣妾有事要禀告   宁贤妃打量着上位的阿曛,只见阿曛端着白玉的茶碗慢慢品着茶,根本就没有将厅中哭泣的甄才人当一回事。她知道阿曛这是打算将这烫手的火炭扔给自己了事,自己不接有失她平日里贤良的风范,也有失她掌管凤印的威严,接了就铁定要得罪甄才人了。   宁贤妃瞪了一眼蓝淑妃,这才朝跪在地上的甄才人道:“甄才人,你应该知道皇贵妃大病初愈,亟需静养,但皇贵妃念及姐妹情谊,前些日子将亲自培养了多年的一园子极品牡丹都分送给了宫中诸位姐妹,若不是皇贵妃身子不便,咱们早就应该过来谢恩的,皇贵妃这气色刚刚好些,就邀咱们过来聚一聚,咱们就应该谈些个高兴点的事,你却不管不顾的,一大早在皇贵妃这里哭哭啼啼,闹得皇贵妃不得清静,众姐妹也不愉快,太失礼了!你口口声声喊饶命,你哪一只耳朵听到皇贵妃说过要你的命了?”说罢,宁贤妃望着厅中诸妃,道:“诸位姐妹可有听到皇贵妃说过要甄才人的命的话么?”   厅中哑声一片,这个时候自然没有人愿意冒头,更不愿意搅入这一场争端之中,个个都低头不语。   “是了。”宁贤妃显然很满意蓝采苹等人的沉默,这才望向跪在厅中的甄才人,道:“甄才人,你入宫也不过半年吧,如果说你入宫前教习嬷嬷没认真教你宫里的规矩,那做人的基本道理,也没人教过你么?什么是人情往来?人与人之间,逢年过节的,相互之间互赠一些礼物是常事,哪有收到别人赠送的东西退回去的道理?况且,皇贵妃体恤咱们这些姐妹,逢年过节的赏赐物品给诸位姐妹那更是皇贵妃的恩典,这份恩典你不好好感激,反倒是将东西给退了回来,这就是大不敬了。更何况,你想退还香囊,于情于理,你都应该亲自来这一趟,实在不行,差遣身边人走这一趟,你却是让皇上亲自送了东西过来,这确实是逾越了。本宫代为掌管着凤印,这规矩可不能从本宫这里坏了,按例,罚你闭门思过三个月,抄写女经十二卷。”   听到宁贤妃说要惩罚自己,蓝采苹那边又没帮自己说句话,甄才人觉得如果按照事态这么发展下去,今日这场闹腾就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也不再顾忌什么颜面,对宁贤妃喊道:“皇贵妃娘娘、贤妃娘娘明鉴,皇贵妃娘娘赠送的那枚香囊,臣妾并没有想过要退还给皇贵妃娘娘,也更不敢让皇上为臣妾来退回香囊,是皇上在臣妾的屋子里发现了那枚香囊,问起香囊是哪里来的,臣妾说是皇贵妃娘娘所赠,皇上便将香囊拿走了。”   阿曛这才接了话,“看看,看看,这话早说清楚,不就没有刚才那一出了么?甄才人,为何本宫一开始问起,你不早说清楚呢?本宫还能将你吃了?一定要贤妃开口,你才说出原委,看来这宫里,还真真是缺不了宁姐姐。”   阿曛见甄才人跪在地上,被她两三句话说得很是尴尬,便知道自己的话其实是起了一点作用的,虽说宁贤妃宁婧代为掌管凤印,但毕竟她是堂堂的正一品皇贵妃,宁贤妃不过正二品,在宁贤妃之上还有一位从一品的慕容贵妃。这宫里,皇后一位空缺,阿曛这个皇贵妃是位份最高的了,在许多事情的决定上,宁婧是必须先问过了阿曛和慕容贵妃才能行事的。   刚刚阿曛问甄才人香囊一事,甄才人什么都不愿意多说,开口就求饶,让她不得不让宁婧开口问话,没想到宁婧一开口,甄才人便竹筒倒豆子,统统讲了出来,这一切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后宫中的所有女人,明里暗里都以宁贤妃的话是从了。   宁贤妃道:“甄才人你先回位子说去坐吧。”   甄才人这才离了殿中央,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皇贵妃娘娘,臣妾有事要禀告。”说话的是坐在胡修媛下位的陈美人。   ☆、023麝香   阿曛循声望去,只见此时的陈美人还是刚刚不过十四岁的少女,肤色较其他人更白,五官精致有如瓷娃娃,眼底噙着浅浅的笑意,一看就是很讨人欢喜的模样,与几年后的刻薄完全不是一回事,阿曛有些微微的怔忪,要说她面前的这六个女人,前世与她在十年中都有着说不清的纠葛,她也是败于这六人的联手,但说真的,她对刚入宫不久的陈美人其实是没什么深刻印象的,没想到,跟几年后那个消瘦且刻薄的陈美人相比,面前这个陈美人也有如此讨喜的时刻。也难怪凤泫会临幸陈美人。   阿曛点头,“陈美人有什么话请讲。”   陈美人道:“禀娘娘,娘娘赠送给臣妾的香囊,也被皇上拿走了。”   “你那个皇上也送回给本宫了。”阿曛道,“在这宫中,不多言不乱语,不该说的话不要讲,不该问的事不要问,更不要张口乱攀乱咬的,这是规矩。陈美人,刚刚本宫问甄才人香囊一事,你没有参与进来,说明你是个懂规矩的,你谨守规矩,做得妥当,本宫自然也不会是非不分。”   “是,娘娘。”陈美人点头。   阿曛吩咐阿珂,“将那两个香囊取来。”   “是,娘娘。”阿珂领了命,转身去了内间。   阿曛望着厅中众人,道:“这一批香囊,想必大家心里都明白,正是年初上元节,本宫送给诸位姐妹的礼物之一,如今,陈美人甄才人前后通过皇上的手将香囊退了回来,诸位也请遣了人回各自的寝宫去将本宫送你们的香囊取来,搁在这厅中的桌子上,让太医院的人来查验一下,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算是本宫当面锣对面鼓的给大家一个交代。”   事情到了这份上,殿中的人都多多少少知道皇贵妃赠送的香囊出了问题,至于是什么问题,有人心知肚明,有人云里雾里,有人提心吊胆,有人坐等渔利,各怀心思,但都怀着一至的目标,就是看简氏阿曛这个一直高高端坐云端的女子,怎么跌入泥地里,跌得面目全非。   很快,宁贤妃蓝淑妃胡修媛李美人都遣了人回去取香囊。   阿曛又吩咐阿珠和阿玳分别去慕容贵妃和宋德妃的寝宫取香囊,吩咐荣德去太医院请了张太医过来。   很快,殿中的长几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八个香囊,都是年初阿曛送给宫中诸位主子的。   张太医与另一位执勤太医涂太医一起,一一检验香囊。   待两人将香囊检验完成,阿曛问道:“张太医,涂太医,你们且说说,这一批香囊有什么问题?”   张太医道:“禀娘娘,这八枚香囊微臣一一查验过了,香囊中的香料是由真腊沉香、檀香、牙硝、甲香、金额香、丁香、龙脑配成,混合了牡丹、丹桂、芙蓉、红荷等干花,随身佩戴可以清心醒脑明神。但有一味麝香,用料不多,被磨成粉末混在诸味香料之中,不细辨难以分辨出来,麝香这一味香料,实属宫中禁忌,不知道娘娘这一批香囊出自何处,怎么入得了后宫之内?”   “你确定自己没有验错?”   “微臣确信没有验错。”   阿曛看向涂太医:“涂太医你的结果呢?”   涂太医比张太医年轻一些,几年前开始与张太医协理太医院,细心大胆医术精湛,近些年擢升很快。此时,涂太医听阿曛问起,不慌不忙应道:“回娘娘问话,微臣查验的结果跟张太医的一致,这一味麝香,被气味浓郁的龙脑掩盖,所以不细辨,确实难以分辨得出来。”   两位太医的话让阿曛证实了心中的疑惑,那就是凤泫之所以将陈美人和甄才人处的香囊拿了过来送回给她,可能还是想提醒她这一批香囊是有问题的,但香囊里面掺杂了麝香却是阿曛没想到的。   麝香之所以是禁药,一是麝香可以导致不孕,二是麝香有促进情事的作用,后宫之中最忌这一味香料,早已列为禁药,如今竟出现在阿曛赐给后宫诸妃的香囊里,要追起责来,阿曛铁定坐实了迫害皇嗣的恶名。   麝香当然不是阿曛让人放进去的,这自然是赤裸裸的陷害。   但究竟是谁放进去的?这个人下了一局诺大的棋,埋了半年的线,不就是等着凤泫登基一两年内没有子嗣出生时,再将这些香囊翻出来,让她阿曛一败涂地永不翻身的么?   前一世阿曛没从这方面想过这些是非曲折的事情,只是一门心思放在了与凤泫的儿女情长之上,才会最终一败涂地。如今,再活一世,她自然不敢再任自己稀里糊涂的过去。虽说她已经想清楚了自己与整个简家对于凤泫的作用,也想清楚了凤泫最终为何会想方设法置她和简家于死地,但凭借简家在凤渊的根深蒂固势力庞大,凤泫要动她,还是得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她这一世重新来过,自然不能让凤泫那么轻易地就从她这里找到了扳倒整个简家置她于死地的理由。   而含有麝香香囊,就是一个凤泫可以拿来指控她善妒的绝佳理由。   香囊几日前凤泫就送了来,阿曛自然是没闲着的,已经着手让阿珂和荣德去悄悄查探了,香囊明面上看是冲着阿曛来的,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其中牵扯着谁,阿曛其实也一时想不清楚的,但绝对不是自己,所以阿曛才要像如今这般大庭广众之下摆上台面,看似置自己于死地,实则是谁死也未知。   阿曛掉头对宁贤妃道:“这香囊中查验出了禁药,本宫自然脱不了干系,宁姐姐,这一批香囊是由尚功局司制司绣制的,尚宫六局一直都是宁姐姐你在打理,是否请尚功局两位尚功和司制司的人前来问请楚?”   凤渊皇宫的运作,除了前朝的六部,后宫中对应的也设置了六局,分别为掌导引中宫及六局出纳文移印属之事的尚宫局、掌礼仪起居之事的尚仪局、掌供服用仪仗宝玺印符之事尚服局、掌饮食进御之事的尚食局、掌皇帝宴寝之事的尚寝局以及掌督女红之事的尚功局。   尚功局设尚功二人,下设四司,分别为掌宫中衣服裁制缝纫之事的司制司,掌宫中金玉宝货的司珍司,掌彩绸丝絮之事的司彩司,掌宫中衣服、饮食、柴炭度支之事的司计司。   负责制造这一批香囊的正是阿曛提到的尚功局司制司。   阿曛的蒹葭宫里赐出去的东西,虽然讲究,但蒹葭宫的人在手工一事上,是有规矩的。蒹葭宫的宫女,除了阿曛四个陪嫁的丫鬟,其余一概不许擅自留有针线不许擅自动一针一线,所有针线一律出自尚功局司制司。所以,拥有这一批香囊的妃嫔们,并不知道这些香囊并非出自蒹葭宫之手,甚至连蒹葭宫的门都未进过。   而尚功局的两位尚功和司制司的一众宫女,阿曛让阿珂细细查过这些人的底细,没有一个与简家有过任何的牵扯,这也是阿曛敢于在自己的蒹葭宫里提审这一批人的原因。   宁贤妃显然没想到阿曛会提出来这个时候提审尚功局司制司的所有人,有些为难的看着阿曛,“皇贵妃娘娘,您看这事是不是先向皇上和太后娘娘讨个旨意?”   “还是宁姐姐办事周到,本宫跟宁姐姐比还真是欠些火候啊,出了这等事,本宫一时心急,竟没想到先向皇上和太后娘娘讨个旨意!这样吧,”阿曛对立在一侧的阿珍道:“阿珍,你与宁贤妃娘娘身边的玲珑一起,拿了本宫与宁贤妃的牌子,去一趟尚宫局找司闱司的司闱,让司闱带人将尚功局司制司的人通通带回去分开看押起来,不许出现串供的事情,切忌,刚刚蒹葭宫中发生的事一个字也不许传出去。”   阿珍是阿曛四个陪嫁丫鬟里最为伶俐的,很懂得见机行事,阿曛将最为重要的控制涉嫌人员的一环交给了阿珍去做。   阿曛望向宁贤妃,“姐姐觉得如此处理可好?”   司制司没有宁贤妃的人,宁贤妃自然是愿意阿曛将它翻个底朝天的,于是颔首点头,“出了往香囊里掺麝香的事,这宫里谁都脱不了干系,不管查到谁都得查下去,不过首要关头,还是要防止司制司这帮子人串联起来沆瀣一气诬蔑好人,皇贵妃这样做很好。玲珑你跟着阿珍去办这趟差事吧,好生辅助阿珍,同心协力办好为是。”   “是的,娘娘。”阿珍从阿珂处领了牌子,与玲珑一起出了殿。   阿曛向阿珂道:“阿珂,你即刻去一趟慈宁宫,向太后娘娘禀明发生的一切,这事该如何办,本宫本该亲自去请示太后娘娘的,但皆因本宫在太后娘娘面前发了誓,自愿在蒹葭宫中闭门抄写经书一年,不迈出宫门半步的,本宫今日也不能违了这份规矩,还请太后娘娘体谅则个。你去时顺便带着本宫这些日夜不眠不休抄写的经书给太后娘娘,请太后娘娘赐教。”   “好的,娘娘。”阿珂应道。   阿曛问宁贤妃:“宁姐姐要不要也派个人跟阿珂一道去?两个人说话,总比一个人说得清楚一些?”   宁贤妃道:“谁不知道你身边的四个丫鬟,一个一个的精明透顶?你不过是要找个人跟着去做个见证罢,好了,我派个人跟着去就是,红翡,你跟着阿珂去慈宁宫吧。”   “是的,娘娘!”   阿珂跟红翡两个一道离开之后,阿曛道:“本宫这里,这样的香囊也就两个,阿珠你且呈上来。”   很快,阿珠捧着两个与桌子上的香囊一模一样的香囊进来。   “两位太医,请你们再仔细验看一下,这两枚香囊与桌子上的那几枚,是否同一批?”   “是,微臣遵命!”   张太医与涂太医自然不敢马虎,将两枚香囊仔细查看后,回禀道:“回娘娘,这两枚香囊与之前的属于同一批制品,同样也加入了麝香。”   ☆、24圣心   阿曛这才看向厅中的诸位妃嫔,正色道:“今儿个这事,起因在本宫的香囊,本宫是否在香囊里掺杂了麝香,尚未定论,实则也轮不到本宫定论,因为本宫是嫌疑人。但你们也看到了,本宫这里也并没能幸免,也同样收到了这批香囊。本宫知道你们中,有人心知肚明,有人云里雾里,有人提心吊胆,有人坐等渔利,你们都揣着什么目的怀着什么心思坐在这里,本宫就不想细细追问了,只是因为此事牵扯甚大,得劳烦诸位在本宫这里且坐一坐了,至于坐等到什么时候,还得等皇上说大家可以离开,才得离开。”   阿曛掉头看向宁贤妃,“至于皇上那边,贤妃姐姐掌着凤印,宫中出了这等事,事关皇上子嗣,还是请贤妃姐姐带着两位太医并这些香囊,亲自去一趟乾宁宫禀明了皇上吧。至于我,大病尚未痊愈,实在是精神欠佳,头晕得厉害,得到后院去歇一歇。”   说罢,阿曛自椅子上缓缓起身,颤巍巍走了两步,便在阿玳和阿珠的搀扶下,往殿外走去,临迈出门前,她掉过头来,对身后的荣德道:“这厅里除了贤妃和贤妃的人,谁也不要离开,荣德,你给本宫看好了。”   也不等众人回过神来,早已领了阿珠阿玳往后院去了,留下蓝淑妃胡修媛等人面面相怵。   宁贤妃理了理鬓发,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方对众人道:“诸位妹妹且在蒹葭宫里坐坐,本宫去皇上那里请了示下,自会给诸位妹妹一个公道。”   说罢,宁贤妃带了贴身丫鬟碧翠和青衿出门。   主仆三人离了蒹葭宫,行至镜湖边,见四下无人,青衿这才出口问宁贤妃,“娘娘,皇贵妃娘娘一大早请了诸位娘娘到蒹葭宫里喝茶,没想到是摆了这样一场鸿门宴,竟抬手间就将宫里的五位刚入宫不久的娘娘和小主们给拘了,真不知道这香囊里掺杂麝香一事,是不是真的牵扯到被拘着的那五位主子里的谁。”   宁贤妃道:“青衿你没看出什么来么?”   “什么?”   “谁在香囊里掺了麝香,都不会是皇贵妃,也不是被拘着的那五位。”   “娘娘您是说,是钟萃宫的那位?亦或是毓秀宫的那位?”   毓秀宫里住着的是慕容贵妃,钟粹宫正主是宋德妃。   宁贤妃摇了摇头,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道:“都不是。”   “那会是谁在香囊里掺了麝香?”   “是谁不重要,不是谁才是最重要的。”   “奴婢不懂。”   宁贤妃道:“咱们这位皇贵妃虽说平日里在宫中横行惯了的,但显然心思从未如今日这般缜密,也从未如今日这般将半分心思放在这些宫里的琐事和是是非非之上,这一次她却借香囊一事闹得人仰马翻的,怕是她已经开始怀疑圣心了。如果真是这样,许多事情还得从长计议了。至于简氏为何会对圣心生疑,是她不再如之前那般爱慕圣上了?还是这么些年来,圣上对她若即若离的态度,让她感到了心灰意冷?不管如何,她与对圣上那份从不生疑一直以来痴心眷恋的心思,似乎已经不那般明显了。而圣心,这宫里怕是除了毓秀宫里那位,谁也看不透摸不到吧。除了毓秀宫里那位,对于圣上来说,我们这些妃嫔,谁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区别,谁能生个一儿半女的,谁就多分得些恩宠罢了。时至今日,谁做了这些大逆不道的事并不重要,重要的事皇贵妃做没做,懂了么?”   “奴婢似乎有些懂了。”   宁贤妃淡淡一笑,“你没懂。不过,你还这般年幼,这些事你又怎么会懂?”   宁贤妃看着不过十三岁的青衿,那一张素白的脸上,依旧一副孩童气,自己竟跟她说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她能听懂几分?自己不过是想找人说说心里话罢了,但这宫中,能说得上这些私心话的,除了这个自幼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这个跟自己一起在凤泫身边当丫鬟的孩子,还有谁呢?   她十岁就跟着凤泫,十年过去了,对凤泫的心思,她还是能够猜到一二分的。   当年凤泫在泰王府中迎娶凤渊世族中最为尊贵的简家贵女,他们新婚之夜,她立在新房外的窗下,整整立了一夜,她知道凤泫喜欢简氏,但这份喜欢却并非男女之情,只是一个处于冬日冰地阴暗处呆久了的人,对阳光温暖的向往罢了。当年,十四岁的简氏,宛如初阳一般温暖和煦,宛如天空中飞翔的燕子一般轻快明了,宛如那四月天的春风,宛如那五月里盛放的牡丹,是那样生命力旺盛而鲜活的一个少女,凤泫自然而然的就被吸引。   然而,那不是情爱。   让凤泫真正放在心尖的女子,只是毓秀宫的那位罢。   她宁婧跟了凤泫十年,能够得深得凤泫的信任,凤泫在泰王府里为潜龙时,她能替他掌管府中一切,如今入了宫,他又将凤印交予她代为掌管,她知道自己在凤泫心中的分量,此生有他这份信任,有他身边这一个位置,于她而言,已经无法再求得更多了,因为她知道凤泫不会再给他更多。   但要让凤泫一如既往的信任她,她不得不替凤泫做一些事情,即使她再不情愿,也不得不为之。   虽然她同情蒹葭宫里的那位。   当年那般明快的一个人,今时今日,在她的眼里,她竟看到了一丝苍凉,那种看透一切的孤独与苍凉之感。   ----   阿曛和宁贤妃先后离开,剩下蓝淑妃、胡修媛、李美人、陈美人和甄才人在殿内坐着,她们带来的侍女,都被荣德安排到了偏房之中。   陈美人早已有些坐不住,见蓝淑妃端坐椅子上慢慢饮茶,胡修媛更是沉得住气,已经从博古架上取下一本书在翻看,李美人移驾到了窗边,倚在窗边看殿外的风景,甄才人和自己一般有些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陈美人道:“两位娘娘和两位小主倒是沉得住气啊,咱们就这么被拘在这里,回不了自己的寝宫,也见不到皇上,还不知道要被拘到什么时候,你们倒是好,喝茶的喝茶,看书的看书。甄才人,你别走来走去的了,累不累啊?”   甄才人道:“不累。陈美人你不也一直在走来走去的?”   陈美人送了甄才人一个白眼,望向蓝淑妃求救:“淑妃娘娘,你倒是想个主意,咱们不能就这么被拘着啊,这样下去,咱们这些受害者,反倒像是犯了王法一般了,真正肇事者现在不定躺在榻上喝茶悠闲呢。”   李美人掉过头来,冷笑道:“不是喝茶,是种菜。大家看看如今宫里头都被这位主子折腾成了什么样子,好好的一园子极品牡丹,听说收集这些牡丹时可算是倾尽国力的,她说不养了,说要种菜,说挖掉就挖掉了,真是好好的牡丹遇到了牛。再说这种菜吧,堂堂一朝皇贵妃,竟学农夫,在宫里搞个劳什子菜园子,成个什么体统?也就是皇上宠着她。”   蓝淑妃听到这里,才放下茶盏,道:“都少说两句吧,言多必失,你们在这里编排人,也不怕隔墙有耳?”   李美人道:“我们就是让她听见,又怎么了?法不责众,难道她能将我们五个都赶出宫去?”   胡修媛淡淡道:“只怕是统统赶出去都有可能。”   “她凭什么?就凭她有个当宰相的爹?”   胡修媛道:“是啊,就凭她有个当宰相的爹,凭她有个当骠骑大将军的二兄,凭她有个当户部尚书的长兄,更凭她有个为了皇上能够顺利登基,以身挡箭的忠勇侯胞弟,这些,你们有么?”   “好了,别争得脸红目赤的了。”蓝淑妃稍稍抬高了声音,道:“也没说要一直拘着咱们,宁贤妃临离开前,不是说了会还大家一个公道么?等等吧。”   陈美人听蓝淑妃这般讲了,自然也不敢再开口,只是悄声向甄才人道:“我先前还找太医院的太医瞧过了,说不像是不能怀孕的征兆,一个月我也能侍候皇上几回的,怎么就怀不上龙脉,原来是因为香囊的缘故。”   甄才人脸色微微红了,含羞的看了一眼陈美人,嗔道:“谁不知道皇上常去美人姐姐你那里的?”   “皇上不也常招你侍寝的么?”   “美人姐姐……”甄才人脸色更红。   听得二人谈话,胡修媛冷冷一笑,继续埋头看她手中的书。   蓝淑妃听不下去,轻咳了几声,示意两人不要再继续这样的对话。   李美人依旧依窗而立,目光远远投向了半空中,她看到了两只纸鸢,在空中并肩飞行,是两只画工异常精美的彩蝶。   ☆、25慕容   “贤妃娘娘,皇上让您在这里稍等片刻,他与贵妃娘娘稍后就过来。”毓秀宫主管太监华兴恭谨向宁贤妃回话。   “知道了。有劳华公公。”   宁贤妃立在御花园的听雨凉亭里,目光却投向了远处草地上的一双人。   凤泫一身浅青色的衣裳清爽而淡雅,远远望去,如玉树临风,他身边的女人,一身浅碧色的春装外罩同色的薄纱披帛,似临水照花的仙子,两人的手里,各持一根细线,细线的一端,各牵着一只纸鸢,那纸鸢是一对工笔重彩的彩蝶,画工异常的熟悉,用色很是华丽却并不艳俗,是宁贤妃熟悉的画法,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一对纸鸢是凤泫的手笔。   偌大一个后宫,三千佳丽,众人都以为那蒹葭宫的主子是当今圣上的心尖宠,却只有她才知道,毓秀宫里的这位才是凤泫真正心尖上的人,也只有毓秀宫这位,才能够让凤泫亲手为她做出各种各样花里胡哨的东西来,比如这一对彩蝶纸鸢。   过了许久,凤泫远远的牵着慕容贵妃往凉亭这边走来。   “皇上,贵妃娘娘。”宁贤妃恭谨行礼,这么些年了,宁贤妃能够在凤泫的身边有一席之地,全凭她这份细心细致与谦和娴婌得以安身立命。   慕容苒苒朝宁贤妃淡淡一笑,柔声问道:“宁姐姐等久了吧?”   宁贤妃笑道:“本来不应该这个时候来叨扰皇上和贵妃的雅致,只是宫中出了些事,不得不请了皇上的示下,才冒昧前来,望贵妃娘娘体谅。”   逢人三分笑,说话十分真,这是她宁婧十年来在凤泫身边立于不败之地的处事原则。   凤泫牵了慕容苒苒的手走到凉亭中的椅子上坐下,方对宁贤妃道:“婧儿也坐。”   宁贤妃并不推让,在慕容苒苒对面坐了,又掉头对跟她一起一直侯在亭子里的慕容苒苒的侍女道,“拿点凉茶过来,皇上和贵妃娘娘在这般大日头下晒了许久,怕积了暑气,虽然现在还是暮春,但今年天气热得早,也不得不防着中暑。”   “贤妃娘娘,我们贵妃娘娘早让备着呢。”慕容苒苒的大丫鬟素裹笑着答话。   宁贤妃笑着看慕容苒苒,“还是贵妃娘娘想得周到。”   慕容苒苒微微一笑,道:“我这也是跟宁姐姐学的。皇上常在我这边说宁姐姐的贤淑宫里无人能及,让我多向宁姐姐学习呢。”   “不敢当。”宁贤妃转眼去看凤泫,见凤泫双眸中含着浅淡的笑意,便知凤泫其实已经默许了慕容苒苒的话,便笑着对慕容苒苒道:“臣妾有什么本事值得在贵妃娘娘面前说的,不过是自幼打理一些日常琐事,处理一些下人们的是非纠纷而已,不值得一提。贵妃娘娘若有用得着臣妾的地方,差人跟臣妾吩咐一声,臣妾定当竭力为贵妃娘娘办妥。”   得了宁贤妃的投名状,慕容苒苒很是满意,掉头望向凤泫:“皇上,宁姐姐来找您一定是有要事相商,臣妾就不叨扰皇上议事了,臣妾头先出来时,让下人在小厨房里煨了老鸭汤,这个时候正是滋补的时候,皇上忙完了还请记得到毓秀宫来饮碗汤。”   凤泫笑着点头应允,“好。去吧。”   “那臣妾先走一步。”慕容苒苒盈盈起身,朝凤泫拜别,又朝宁贤妃露出一抹浅笑,“宁姐姐,我先告辞。”   “恭送贵妃娘娘。”宁贤妃起身相送。   慕容苒苒这才领了从人,往毓秀宫方向走去。   望着那袅袅如杨柳般娉婷的背影,宁贤妃觉得慕容苒苒这个女子,五官容貌上虽不是宫里最起眼的,但一定是处事最为周到了,比温婉,那个以温婉出名了蓝淑妃比不了,比贤淑,自己也不是她的对手,比文采,宫里的诗社便是她组织起来的,比得圣心,谁又比得了她呢?   可笑可叹简氏,被凤泫像箭靶子一样立在宫中,成了众矢之的,所以才没有人来找慕容苒苒的麻烦。   有凤泫暗中护着,也难怪慕容苒苒能够在宫中过得如鱼得水。   慕容苒苒的这份恬淡舒适,连她也不得不艳羡几分的。   “婧儿找朕什么事?”凤泫喝了口凉茶,问道。   “臣妾有些东西呈给皇上过目。”   宁贤妃示意碧翠将香囊端了上来。   宁贤妃亲自接过盛着香囊的托盘搁在凤泫面前的石桌上,道:“这一批香囊,皇上也见过其中两个,一个是在陈美人处一个便是从甄才人处见过的。”   “朕见过。”   “想必皇上也知道这批香囊原本就是年初皇贵妃赐给宫中各位妃嫔的。宫中主位上的妃嫔加上三位新入宫的小主,一共八位,这里九枚香囊,有两枚是皇贵妃自己留在宫里的,经太医院医政张太医和副医政涂太医共同亲验过,确定每一枚里面都含了磨成粉末的麝香。麝香是内庭的禁药,却出现在了皇贵妃赐给诸妃的物品里,显然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依爱妃所见,这故意为之之人是谁?”   “臣妾猜不到。但臣妾知道,这个故意为之之人,一定不是简皇贵妃。”   “为何不可能是她?”   “不可能是她,也不能是她。”宁贤妃望向凤泫深不可测的黑眸里,暗暗深吸了一口气,道:“皇贵妃今日一早请了宫中诸妃去蒹葭宫小聚,说是她生病这些日子宫中诸位姐妹去蒹葭宫请安问候的都被回绝了,她过意不去,所以设了茶宴想要小聚一下,慕容贵妃因为身体有恙未能前去,宋德妃因为长公主身子发热要照看孩子,其余的都到了。席中甄才人提起了香囊一事,才将这事给兜了出来,皇贵妃让人当场请了张太医和涂太医验看香囊,臣妾虽然在场,也无法将这一事尽力掩盖过去,没法只得任皇贵妃将这事掀开来查,却没想到这批香囊一共是九玫,宫中妃嫔人人有份不算,皇贵妃还是双份的,如果说麝香是皇贵妃让人放的,其一她不可能将这般害人的东西留在自己宫里,其二她也不会掀开来查有意将事情闹大。如今,皇贵妃已经让司闱司的人拘了司制司所有人在掖庭里,又将蓝淑妃等五人及其从人拘在了蒹葭宫内,差了阿珂去禀明皇太后,又让臣妾过来请皇上示下,她这是想让宫中所有人都知道宫里出了禁药一事。以臣妾这些年来对皇贵妃的认识,皇贵妃这样做只有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   “身正不怕影子斜。她不但没有做这事,也许她猜到了谁做的这事。”   “谁做的?”   “皇上,臣妾刚刚说了,臣妾真的猜不到谁做的。”   “她拘着这么些人在蒹葭宫里也不怕吵?”凤泫冷冷一笑,道:“你去,亲自审司制司的人,一定要撬开口,撬出这个背地里做这等烂事的人来。给朕……给简氏静姝一个说法。”   “是。”   凤泫又问道:“你刚刚说做这件事的人是谁也不能是简氏,理由是什么?”   “皇上,臣妾也是乱想的。”宁贤妃顿了顿,见凤泫不语,便接下去说道:“皇上,如今凤渊北疆不宁,骠骑大将军在守着,南方水患,简尚书正代圣上赈灾治水,朝廷中,丞相更是肱骨栋梁,臣妾一个妇道人家,不懂朝廷政治,只是觉得简家对皇上算是忠心耿耿,简皇贵妃不会在后宫中做出这等不忠不义之事。”   “婧儿你说得对。”凤泫又饮了一口凉茶,道:“这件事朕就不亲自过问了,你去查清楚,还简氏一个公道。这事若是蒹葭宫里拘着的那五位中的人干的,只要查出来,就直接送浣衣院做苦役吧。”   “好的。”   宁贤妃领了旨意,见凤泫已起身离开凉亭,忙起身恭送。   却听凤泫道:“这天气甚热,忙完这件事,婧儿你布置一下,朕想去西山行宫小住一段时日。”   “是。”   送走凤泫,宁贤妃这才领了碧翠和青衿离开往司闱司关押人的掖庭方向走去。   ---   阿曛先前在殿里跟几位妃嫔谈完话之后,颤颤巍巍的任阿玳和阿珠搀扶着往寝宫的方向走去。   阿珠原先还疑惑,自家这位主子什么时候这般的狡猾了,竟也开始在后宫这其他妃嫔前演出了一出苦肉计的戏码,装病装得还挺像的,没成想,阿曛真的是病了,浑身滚烫,脸像个烧熟的虾球一般通红,一回到寝宫,连鞋子都来不及脱就爬到床上,在身上裹了几床被子还喊冷,浑身一个劲地颤抖。   阿珠想让荣德去找太医来瞧瞧,阿曛却不让。这个时候,她要避嫌。自己将五个妃嫔并一众侍从拘在蒹葭宫中,又让人拘了司制司的人,不等凤泫将香囊一案断出个明白是非来,她不能再与蒹葭宫以外的任何人有联系。   算来算去,没算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犯病。   身子一阵冷一阵烫的,阿曛迷迷糊糊的在半睡半醒中煎熬,浑身似千万跟针在扎着,很是难以忍受,阿曛咬着牙忍着,将头埋在被子里,痛到实在忍不住,咬着被子轻轻啜泣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已经到了子夜时分。   却听阿珍匆匆从外面跑进来,见阿曛在床上躺着,帷帐放了下来,看不分明,但她能感受到床上的人双肩在轻轻抖动。   ☆、26掌心   “娘娘这是怎么了?”阿珍问一旁侍候着的阿珠。   阿珠拉了阿珍到一边悄声道:“你走了不久,娘娘就开始头晕发热,后来又是恶寒,一阵热一阵寒的,甚是凶险,我要去请张太医过来诊脉,娘娘不让,说等你那边审讯有了结果再说。你赶紧说说,结果如何了?”   阿珍附在阿珠耳边说了一个名字,阿珠顿时瞪大了双眼,忙道:“你还是快禀告娘娘吧。”   “阿珍回来了吧?”阿曛嘶哑的声音自帐后传出来,有些微颤。   “是的,娘娘。”阿珍走到床前,隔着帘子回话。   “说吧,如何了。”   “宁贤妃娘娘得了皇上的圣旨,亲自审问司制司的人。司制司自司制到织造宫女,上下二十来人,都说这批香囊确实是出自司制司之手,也从未经过蒹葭宫之手,只是接了蒹葭宫送去的图样和香料的配方,按照图样、配方和选料要求制作的。因为是皇贵妃娘娘定制的东西,司制司格外重视,香囊布料、线、丝绦都是司制张氏亲自选好的料子交给制作的宫女,香料的配伍也是司制陈氏亲自到太医院领取的各种香料,研磨切碎再混入干花后,交由制作宫女填入香囊之中,这中间除了两位司制,四位制作宫女,再没有经她人之手。香囊制作好之后,也是由两位司制按皇贵妃下单时的旨意,直接分送了各宫。连香料领用,太医院里也有明晰的记录,这其中并没有查出是谁在香囊里放入了麝香。”   “这么说宁贤妃审了这大半夜的,审出了一桩无头公案?”阿曛坐了起来,掀开床帏,向阿珠道:“给我水。”   “是。”阿珠忙端着温水过来,扶着阿曛饮了一些。   阿曛这才有点精神,望向阿珍,“你继续说。”   “是,娘娘。奴婢当时也是十分着急,这事如果就这么稀里糊涂被宁贤妃审成了无头公案,咱们蒹葭宫始终还是脱不了干系。”   “嗯。”   “就在这时,四个织造宫女中的一个叫做小榄的,竟咬舌自尽了。”   “可是皇上登基时赵国送过来的奴婢?”阿珠问。   “正是。”阿珍点头。   “你认识?”阿曛诧异地望向阿珠。   “娘娘忘了,去司制司定制东西的差事,都是奴婢去的,司制司的人,奴婢没有不认识的,连她们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奴婢也知道一二。”阿珠有些得意。   “看把你能的。”阿曛在阿珠的搀扶下靠在床头。   “娘娘,奇怪的是,这事到这里,竟将所有的罪,都列在了小榄的名下。宁贤妃竟然说小榄是他国的细作,畏罪自戕。娘娘,这件案子,宁贤妃竟就这么结了,已经让司制司所有人签字画押,呈给了皇上了。”阿珍显然对宁贤妃的处置很是不服。   “那你还想怎么样?人都死了,能撬开她的嘴问一问是谁指使的?”阿曛冷笑道:“事情牵扯到赵国进献的奴婢,查下去只会牵扯到太后,牵扯到太后,势必牵扯到现在在慈宁宫暂住着的乐宁公主,你们可别忘了,于后位一事上,乐宁公主是非常有势力的竞争者之一。这个时候,赵太后断然不会想让赵国出任何的差错。而宁贤妃,既然受了一个贤字,方方面面的关系,没有比她做得更周到的。她不会审出这事跟赵国有任何的牵扯来。只能是小榄这宫女揽下所有罪状了。只可惜,好好一条命,就这么没了。”   “娘娘。”阿珍阿珠两人不知道怎么安慰阿曛。   “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香囊这件事,就是冲着蒹葭宫来的,只是设套的人没想到途中杀出个皇上来将这事给提前搅了出来,以本宫看来,若不是皇上前几日将陈氏和甄氏的香囊送给我,给我提个醒,等到她们开始以这件事向本宫发难时,真到那时,本宫怕是连还手之力也未有了,根本就不会像今日这般全身而退。这件事到如今,算是真正摘清了蒹葭宫的嫌疑,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事。本宫倦了,你们也下去吧,这几日悄悄着手查这件事,也着实辛苦你们了。”   “娘娘,您好生休息吧,奴婢让荣德去请张太医来给您把把脉吧。”阿珠实在是不放心阿曛的身体。   “不用了。”   夜深人静时,阿珠依在阿曛床头,闭眼养神,却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阿曛一阵昏迷一阵浅睡的,总觉得有只手在她额头上探了又探,那手掌似乎有些粗糙,似是拿惯了刀剑的,那手掌的温度微微温凉,像极了凤漓掌心的温度。   ----   香囊一事最终以司制司织造宫女小榄自尽这事而画上了一个句号。宫里人谁也不再提起香囊这件事,毕竟这话扯开来说牵扯面实在太广。   但宫妃们原本以为是阿曛有意陷害她们不得怀孕,这事情被阿曛这般揭开了锅的查了出来之后,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阿曛其实也是受害者之一,况且这些后宫妃嫔中除了自幼伺候凤泫的宁贤妃和宋德妃,阿曛是最早嫁给凤泫的,宋德妃生了长公主,宁贤妃也曾有过小产的经历,独独阿曛这位嫁给凤泫已经两年多的人,肚子尚未有任何动静,可见阿曛的肚子也是时刻被人惦记着的。   这么一来,毕竟大家都是受害者,因着同病相怜,原本宫中妃嫔对阿曛的敌意就少了一分。来阿曛的蒹葭宫走动的也就多了,毕竟是皇贵妃,位份上在宫里是排在第一的。况且自那日在蒹葭宫中拘了五位宫妃,又下令将司制司一干人等悉数拘禁,虽所宁贤妃掌着凤印,但似乎宁贤妃在许多事情上,宁贤妃都还是很听从阿曛的旨意的。宫里的女人,生存下来的第一要诀无非是懂得看风向,看脸色,这风向似乎还在蒹葭宫中吹着,似乎并没有因为蒹葭宫主人曾经的某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而转了向。   这日午后,胡修媛和陈美人正在阿曛这里饮茶。   阿曛这一世重生,忆起上一世自己没少被陈美人往脸上破茶,实在是心里有着某种不愉快,她天生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性子,虽在重生之初忍了又忍,但如今自己的日子稍稍好过了一些,便想起找陈美人来报一报前世的种种恩怨。   阿曛盘坐在榻上,就着榻上的小桌子抄写经书,这经书是抄了送给赵太后过目后再送到皇家太庙里去供着的,阿曛还是不敢大意了,用的也是最好的金墨,一笔簪花小楷写得出神入化,将一本严华经抄得花团锦凑的,甚是华美。   第一批经书给赵太后送过去的时候,赵太后还质疑阿曛抄写的经书不够素雅,阿曛笑道:“臣妾抄写时见过一句禅语,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臣妾的世界里,热热闹闹的才是美才是喜庆才是恭谨,供奉菩萨的东西,臣妾以为定当是最华美的。”   赵太后笑着点头算是认可,却在心里没少觉得阿曛这个人,越发长得俗不可耐了。   阿曛却不这么想,她这是借着抄经书的时候,练习着画年画、画菩萨呢,前一世在浣衣院的时候,她靠临摹前朝大家的画卖了些碎银子,但她发现画年画其实更好卖一些,越是接地气的东西,越是畅销。平头老百姓,不是逢年过节的,不舍得画银子去买什么画的,除非逢年过节,才买些门联年画贴在门楣上,添些喜气。她这借着抄写经书,顺道练笔好字练手好年画出来。   胡修媛则坐在阿曛对面翻书。   陈美人坐在一侧,就着红泥小炉煮茶分茶。   三人各有各的忙,倒是轻松自在。   陈美人是阿曛特意留下来的,她有意借机折腾一下陈美人。但胡修媛为什么也喜欢来她这里坐,阿曛其实也看不透。不过有人在她这里坐着,一起排揎后宫中寂寂无聊的日子,她也是非常乐意的。   菜园子的事有金贵和阿芫在打理着,她每日早晚去巡一次,查看一下菜的长势就可以了,虽说她种菜私底下的目的是为了练练手,最终在浣衣院的后院里开垦一块菜地来,但她觉得将阿芫锻炼出来也就足够了。阿芫和金贵的擂台还在打着,因为时间还太短,根本看不出谁种的菜更好一些。而她自己的那三分之一的地,则大多数都是荣德带了人在打理,那新挖的鱼塘里,鱼苗蟹苗放了不少。   “娘娘,您歇一歇,尝一下这盏枫露茶。”陈美人亲自将分好的茶端到阿曛面前。   阿曛接过,闻了闻,将茶放回陈美人手中的茶盘子里,“火气太重,你再洗多两遍。”   ☆、27旨意   胡修媛笑道:“美人妹妹,你给我一盏尝尝看。”   陈美人正疑惑阿曛怎么喝都没喝,就知道自己洗茶洗得还不够,便将茶递与了胡修媛,“修媛娘娘且尝尝看。”   胡修媛接过茶盏,啜了一小口在口里,仔细品了品,方笑道:“果然还是皇贵妃娘娘厉害,这茶却是是火气过了些,要多洗两道方能出味儿。美人妹妹,娘娘这般亲自提点你如何煮茶,是你的福气啊。”   可不是么?阿曛心底道。想前世她陈美人连她煮的茶看都不看就直接泼她的脸上,如今,她不过是让陈美人多洗两道茶,况且这枫露茶就是要多冲泡两遍,才能出味儿。   “多谢皇贵妃娘娘、修媛娘娘教导。”陈美人笑着返回去继续研究煮茶。   三人继续抄书、翻书、煮茶,却不知道宁贤妃已站在门口观望了片刻时光,这才趁机进去,“三位妹妹好惬意。”   “是宁姐姐啊,快过来榻上坐吧。”阿曛见来人是宁贤妃,笑着招呼。   胡修媛和陈美人忙起身见礼。   宁贤妃抬手示意两人坐下,自己也在阿曛一侧坐了,笑道:“三位妹妹写字的写字,看书的看书,煮茶的煮茶,你们玩得好生雅致,就剩下我这个俗人,天天忙得团团转,忙的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俗事。”   阿曛笑道:“我这里奉太后懿旨抄经书一年,供奉太庙里的菩萨,是大大的俗事一件。她们两个烹茶翻书的,才算是雅致事儿。”   胡修媛道:“这后宫中若没有贤妃姐姐忙里忙外的,怕是我们也没这闲暇翻书煮茶。”   陈美人接腔道:“是啊,贤妃娘娘成立里操心着宫里上上下下的事,怕是闲下来喝盏茶的时间也少有吧。贤妃娘娘不嫌臣妾笨拙,就请品尝一下臣妾刚沏的枫露茶。”   宁贤妃接过陈美人递过来的茶盏饮了一口,笑道:“皇贵妃娘娘是个雅人,连带着陈美人跟着皇贵妃也越发出落得雅致了,这茶就比其他地方的好喝多了,陈美人,本宫看你逢年过节的得向皇贵妃娘娘送点束脩来。”   束脩是学子在年节里孝敬师傅的礼物。宁贤妃哪里不知道这几日陈美人没少在蒹葭宫中给阿曛煮茶,而如今陈美人的茶确实煮得甚是了得,这其中一定得了不少阿曛的指点的,这谢师之礼虽然是她拿来打趣陈美人的,实际上也是说给阿曛听的,让阿曛知道她宁贤妃处处还是在为着皇贵妃着想,也时时在向着皇贵妃,这宫中的风向并未转舵,还是在蒹葭宫上头吹着的。这也是凤泫交代她对蒹葭宫的事上多上点心时,她自己从凤泫的言头话语里领悟出来的。正如香囊事件一定不能是皇贵妃做的一样,这皇贵妃现在还应该是整个凤渊后宫中最受宠爱的宠妃,还应该是凤泫的心头宠,是那三千弱水里,唯独想要取的那一瓢。阿曛这个箭靶子,凤泫还需要立着,替慕容苒苒挡一阵刀剑。   所有的这一切,她还不知道原因,但她知道凤泫的布局。今时今日,还不是动阿曛这颗棋子的时候。   阿曛搁下手中的笔,啧啧称赞宁贤妃:“修媛妹妹你看看,咱们贤妃姐姐就是对我好,我这些日子天天拉了陈美人过来煮茶,别的宫妃还不定怎么在暗地里编排我磨课几位小主呢,只有贤妃姐姐今日才还了我一个公道,这些日子你也在我这边看书,自然也知道我让陈美人来我这里煮茶,实则是因为陈美人对煮茶一道甚有研究,日日来与我与一同切磋茶艺而已,今日却被贤妃姐姐说成是师徒,还怕我不好意思,替我向陈美人讨要什么束脩。”说着,她望向陈美人笑着打趣道:“快快快,眼看也要端午了,我这师傅还真就要收一收束脩了,你赶紧给我送来就是。”   “好的,臣妾一定回去好好筹备一下这第一份谢师礼。”陈美人也笑着接腔。   一屋子四个女人顿时笑做一团,好不和气。   表面上的和气,永远都是女人们的门面。   阿曛前一世不屑为之,不屑与这群人保持表面上的和气,却不知不觉中让自己成了为宫中箭靶子。这一世,她学会了妥协,学会了从容面对,也学会了婉转迂回,以及分而击之,逐个击破。既然前一世宁贤妃与面前这两人以及其余几个抱成团将她从皇贵妃之位上拉了下来,又将她一步一步逼入冷宫之中,这一世自然就不会再让这几个人抱成团了。这也是她没事就拉陈美人过来煮茶的原因,至少造成假象,那就是陈美人是她的人,那宁贤妃等人就对陈美人缺乏了最起码的信任。   至于胡修媛为什么也没事就喜欢常来她的蒹葭宫中,除了不知道的私底下的原因,表面上的原因却是那日她拘了五妃在她的蒹葭宫里时,这位胡修媛从她的书架子上发现了几本善本。胡修媛曾经向她提出来借去,但阿曛以书是古本为由拒绝了,但许胡修媛每日里过来翻看,这也是明面上胡修媛喜欢到她这里来翻书的原因。   四人说笑了一阵,宁贤妃理了理鬓发,笑道:“皇贵妃这里气氛甚是和谐,臣妾坐下来就不想动了,也想着学胡修媛和陈美人在这里翻翻书煮煮茶的,但还得去布置明日里皇上去西山行宫的事。这个时候来,其实臣妾是专程而来,传达皇上的圣旨和皇太后的懿旨的。”   听宁贤妃要传圣旨和懿旨,阿曛带头恭听。   却听宁贤妃道:“胡修媛和陈美人也在这里,本宫就一并通传了罢,也就不再跑一趟你们的宫里了。皇上明日起驾至西山行宫小住,着皇贵妃、慕容贵妃、胡修媛、陈美人和甄才人伴驾,其余妃嫔留在宫中伺候太后娘娘,着乐宁公主一并前往西山行宫小主。”   三人谢了圣旨隆恩,起来时,阿曛问宁贤妃:“本宫原先领了太后懿旨,这一年都在蒹葭宫中抄写经文不出宫门的,还请贤妃姐姐代为向皇上禀报一声,本宫不能伴驾前往西山行宫了。”   宁贤妃道:“太后娘娘也有懿旨,皇贵妃为凤渊社稷着想,在蒹葭宫后院开垦菜地种菜,能上体皇恩为皇上分忧解难,下恤百姓为百姓排忧,着实辛苦,加上前些日子大病一场,着实需要好生疗养,着皇贵妃伴圣驾前往西山行宫小主数日,好生将养身体为上。”   这母子俩个,同时给了她一道旨意,都是要她去西山行宫的。   凤泫这厮,自上次在菜园子里将她的整整一袋萝卜苗扔到鱼池里喂了鱼虾之后,便再也没有再她面前出现过,香囊事件审出来结果之后,明面上看她是受了最大的委屈的,毕竟被全宫的人误会为那个私放禁药之人,既然已经经宁贤妃的手澄清了一切,她的嫌疑尽释,凤泫作为这后宫中所有人的夫君,也应该来她这里露一下面的,但就算这样也未见凤泫出现一面,她以为凤泫会跟前世一般,不会再记着有她这么一个人,她们的缘分真的就这么断了。   她的内心是矛盾的,断了自然是可以避免前一世求而不得之苦,但是自己是否真的心甘情愿就这么一辈子在蒹葭宫中养鱼种菜,真的就能心甘情愿?就能够让凤泫继续在凤渊后宫中逍遥快活风光一世?就能够看着不久之后,这后宫中凤泫的子女如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的出生,而自己就这么在宫中孤独终老?   太多的犹豫与迟疑,太多的不甘,让她希望与凤泫之间,有个了断,以她的性格,是聚是散,是爱是恨,她想要有个明确的说法,她最不想的,就是像前世一般,连个质问的机会都没有。   西山行宫之行,是避免不了的了。要来的总会来。   阿曛向宁贤妃应了声:“是、臣妾遵旨。”   这日午后,赵太后居然亲临了蒹葭宫,乐宁公主紧随其后进入了蒹葭宫。   赵太后呵呵笑着拉过阿曛的手,上下端详了一番阿曛,才笑道:“皇贵妃这些日子养在宫里,肤色白的厉害,气色不是很好,怕还是圈着了,看来还是跟着皇上去西山小主几日才好,哀家跟皇上说了,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花骨朵儿一样的年纪,别跟哀家这个老太婆一样,圈在这深宫之中,今年都春暮了,皇上才想起去西山行宫走一走,若搁在先皇那阵子,寒食节之后,宫里的妃嫔们就都随先皇搬到西山行宫去小主了。按往年的习俗,京都各府都会在西山玉漱河的桃花坞边搭了凉棚,好在这一天带上府中家眷去踏青,到时候也会有些荡秋千、蹴鞠、打马球、插柳、放风筝的游乐节目。皇家的凉棚搭得最大最显眼,方能显示皇家的气派,如今皇上登基头一年,这寒食节后的踏春节倒是给疏忽了,哀家跟皇上说了,这节日还是要过的,让在端午这日跟着赛龙舟一并展开,倒时候,皇家也在桃花坞搭一凉棚,你们几个随皇上去西山行宫的妃嫔们也去踏青游玩一番吧。”   西山行宫阿曛并不陌生,玉漱河的桃花坞边的凉棚更是熟悉,她未嫁时,简家的凉棚年年都是京都各府上最为华美的,堪比皇室子孙的凉棚,阿曛每每都能在这样的聚会上玩得尽兴而归。最为让她难忘的,还是十三岁那一年三月三这日,她在玉漱河的莺花渡边,瞥见了当时还是泰王的凤泫,遥遥一目的情缘,她用了一世来偿还。   ☆、28夜宴   次日一早,阿曛让阿珂和阿玳留守蒹葭宫,带了阿珍和阿珠两个丫鬟一道,随着圣驾一道去往西山行宫。   暮春的天气,却比往年要炎热许多,往西山行宫的路程要整整四个时辰,阿曛在马车上昏昏沉沉的睡着,到进入行宫之后,马车又行了小半个时辰,才到阿曛所住的瑶光殿。   阿珍领着宫女将阿曛的一应日常用品换洗衣裳搬入殿中。   阿曛则在阿珠的陪同下,直接找到瑶光殿的寝殿,爬上床,窝被子里美美补上睡眠再说。   自香囊事件那日之后,她这身子也不知道怎么了,每到午后,就开始一阵热一阵冷的,后来张太医给她诊过脉,却也找不出缘由来,阿曛这些天来,整夜的都睡不好,白日里精神上自然就差了不少,这一整日里又都在马车里颠簸,浑身似散了架一般。   睡到半个时辰,阿曛醒来时已是入夜时分,阿珍打来水伺候阿曛梳洗,边将行宫的情况向阿曛禀报:“娘娘,行宫的总管太监王公公刚过来向娘娘禀报这次各位主子的行辕安排,见您在休息,就没有打扰,据王公公说,皇上住在交泰殿,慕容贵妃住仪元殿,胡修媛住夕颜殿,陈美人住清心雅苑,甄才人住霁月轩,乐宁公主住在陶华阁。皇上设了夜宴,在玉芙园赏月,着所有娘娘都去。娘娘,今夜您得穿得华丽一些,别让那慕容贵妃再次抢了风头去。”   阿珍这是还惦记着之前的一次宫中夜宴上,慕容贵妃那一袭百鸟裙惊艳了全场,生生夺走了宫中所有女人的光彩。   阿曛道:“本宫这些日子身子实在不舒服,穿素雅一点就行了。”   阿曛选了一件素地天青色嵌银丝云纱袒襟曳地宫装,挽了一条同色同质披帛,贵雅简致,妆容则选了桃花粉为主色,润泽的般的嘴唇映上水晶镜中照出的天生魅眼,纯真混合着魅惑,一张颠倒众生的脸虽然苍白,但却越发的让人心生爱怜。   到玉芙园的时候,胡修媛、陈美人和甄才人都已经到了,正候着。胡修媛和陈美人这些日子常见,见到阿曛,两人忙过来请安问好,又问阿曛一路上在马车上是否受了颠簸,是否牵扯到之前额头的伤口,表现得甚是关心阿曛。   甄才人自那日在蒹葭宫中哭闹一番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阿曛,虽低头向阿曛行礼,但神色上颇多的不自然。   阿曛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对三人道:“三位妹妹不妨一起坐下来等圣驾。”   “皇贵妃娘娘、诸位姐姐,你们都先到了呀!”   乐宁公主笑嘻嘻走进殿中,跟阿曛等人打过招呼,见人未到齐,便开口问道:“怎么贵妃娘娘尚未到?”   见阿曛不打算回话,胡修媛向乐宁公主道:“公主,且与大家一起坐下来等等吧。”   乐宁公主显然很不满意慕容苒苒迟到,但鉴于阿曛没有开口,自己此时发难,似乎有喧宾夺主之嫌,只得悻悻回到自己位上坐下。   但同为和亲公主,慕容苒苒入宫分封贵妃,深得盛宠,自己入宫也有三个多月了,却不但尚未成大婚之礼,连起码的位份也未明确,若不是她的亲姑母太后娘娘想替她谋皇后一位,她岂会在凤渊后宫中处于如今这不尴不尬的位置上?   不过于她来说,从太后姑母处得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就是对面的皇贵妃答应了一年之内不争皇后一位,这意味着这一年中,她通过父王的施压和姑母的努力,很快就会登上皇后之位,成为这后宫之中最为尊贵的主女人,就不用再看面前这位皇贵妃的脸色,在凤泫这些妃嫔面前,自己也抬得起头了。   是以,这次随皇帝来西山行宫中小住,也是姑母有意让自已与皇帝接触的机会多一些,好让皇帝早些定下后位的人选。却没想到皇帝对慕容苒苒如此器重。但再器重,慕容苒苒注定只能做一个宠妃,毕竟她的家国是凤渊诸多附庸小国中最弱小的一支。而赵国的国力日渐雄厚,凤泫为考虑江山永固,也不许与赵国联姻。   凤泫和慕容苒苒没有到,五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等侯着凤泫。   虽说暮春,已快夏日了,天气又反常的炎热,但到了入夜时分,寒气还是慢慢的浸了上来。阿曛本来身子就有些发寒,此时,坐在玉芙园听雨轩敞开的殿里,吹着从玉芙池上吹来的凉风,越发觉得寒凉渗骨。   “来了。”过了近刻钟,方听甄才人道。   众人寻甄才人手指方向望去,才远远瞧见凤泫牵了穿着一袭烟霞紫宫装的女子,沿着玉芙池边的石子路,缓缓而来。   待两人行至殿中,阿曛才抬眼看清慕容苒苒,只见她她穿着烟霞紫的宫装长裙,轻纱裙裾,飘飘若仙。头上的一支新鲜蝴蝶兰,简洁但是丝毫不影响她绝美的容样。她走过来的时侯,淡淡的飘过一阵花香,似兰非兰,幽香绵绵。   这是她重生之来,首次见到慕容苒苒。   这个女子,前一世,鲜少在她面前出现,每每以生病或者其他的原因推脱后宫中女人们的一些聚会,但却自己又在毓秀宫中搞了个什么诗社,让胡修媛、李美人、陈美人、甄才人这些出身书香门第的新入宫的妃嫔们常常去她的毓秀宫中聚会,很快她便以诗才闻名后宫,成为一位鼎鼎有名的才女。但这还不是她最为引人注目的,她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舞跳得出神入化,上一次凤泫在后宫中夜宴时,慕容苒苒穿着一身正看一色、侧看一色、日中一色、影中一色的百雀裙,跳的一曲霓裳羽衣舞,技惊四座,竟引得百鸟朝凤,让见过这一曲羽衣霓裳曲的人顿时对慕容贵妃惊为天人。   也正是那一曲霓虹羽衣舞,引得阿曛醋意顿生,与凤泫争吵不休,才控制不住自己顺手拿起一方砚台拍在了凤泫的额头上。   前一世,凤泫册封慕容苒苒为后当日,阿曛当时在陈美人的宫中煮茶,当她听到此消息之后,煮错了枫露茶,被陈美人往她的左足上倒了整整一壶滚烫的沸水,她的左足从此开始跛了。   再次见到慕容苒苒,见到那张清丽俊美的容颜,温顺时似柔和的春风,清冷时又像是山涧的清泉,给人表面上的感觉,这个女人确实有着沁人心脾的一种味道,很似她发间的那一朵蝴蝶兰,幽雅从容,淡定平和,但绝对的清丽脱俗。   凤泫一直以来,喜欢的就是慕容苒苒这样的女子么?只可惜自己过了两世,才看懂这些。   “臣妾(乐宁)见过皇上。”阿曛和乐宁、胡修媛等人赶紧起身给凤泫请安。   “爱妃平身,公主平身,你们也都平身吧。”凤泫笑着牵了慕容苒苒的手走到正位上坐下,又拉了慕容苒苒坐在自己的右手边。他左手边的位置坐的是阿曛。   此时的阿曛并不想与凤泫坐得太近,趁凤泫不注意,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这一细小的动作却没有逃过凤泫的眼,他侧过头来,笑着问道:“爱妃此番见到朕,可有觉得胃中不适?”   这厮是在提她前几次见到他就吐的毛病。   他不提则已,这一提,阿曛还真的觉得胃中有酸水翻转,不过比之前几次的感受,还是要清浅得多了。于是向凤泫回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还好。”   慕容苒苒这才隔着凤泫向阿曛微微颔首,“皇贵妃姐姐身子可大好了?听闻皇贵妃姐姐病中,臣妾早应该过蒹葭宫中探望姐姐的,但因臣妾这段时间身子一直不适,吹不得风,皇上下旨禁了臣妾的足,不得出宫,还请皇贵妃姐姐原谅则个。”   阿曛经了两世,看到这宫中最后赢得后位的竟是慕容苒苒时,阿曛才意识到此时此刻的慕容苒苒是在刻意避开蒹葭宫,避开阿曛的锋芒。   这一世,阿曛不会再让慕容苒苒的如意算盘打得如意了,慕容苒苒不是要刻意避锋芒么,她却要让慕容苒苒的真是面目一点一点暴露在诸位妃嫔的面前。   阿曛道:“多谢妹妹惦记。本宫不知妹妹竟是病了,太过于疏忽了,妹妹可问过太医是什么病症,竟让皇上为妹妹下旨禁足?”   阿曛这一问,将慕容苒苒深受凤泫特殊关照的事给点破了,殿中的女子,哪一个不是九曲玲珑心的?自然从阿曛的话中听出了慕容苒苒在凤泫心中的不同,心底各自都有了不同的心思,尤其是乐宁公主在一侧便有些坐不住。只听乐宁公主问道:“贵妃姐姐这是得的什么病?听闻见不得风的病,哎呀,不会是麻风吧?”   乐宁公主这是刻意而为之,将慕容苒苒问得如鲠在喉,一时想不到如何答话。却听一侧的甄才人道:“公主,前段日子倒春寒,甚是寒冷,女人小日子里也是见不得风的,不一定是麻风病的,你看贵妃娘娘,脸色如此之好,怎么看都不像是得过恶症之人。”   甄才人是个实诚人,一番实诚的解释,将慕容苒苒越发的陷入了一个不堪的境地。   却听凤泫轻咳了一声,道:“苒苒自幼的小毛病,见不得风,你们一个一个的就不要闲着无聊猜来猜去了。吩咐下去,开宴吧。”   ☆、29暗涌   一顿晚膳吃了近一个时辰,凤泫的妃子们轮番表演,这是每次宫中晚宴必经曲目,甄才人是有些真才的,一曲琵琶弹得让人叫绝。陈美人也不只是爱研究煮茶,她还有一把好嗓子,唱的小曲小调的甚得凤泫的心。胡修媛不喜热闹,但也有拿得出手的,常在这个时候,写一两首词,让陈美人唱出来,别添一番风韵。慕容苒苒不用说,她的舞是整个后宫中的一绝。   阿曛静坐在位子上,捧着一盏热茶,望着轮流表演的凤泫的众多妃子们,心里却一直惦念着这晚宴何时结束,自己要不要借口赶紧离开,坐在晚风里,阿曛实在是有些受不住。   慕容苒苒一首胡璇舞跳完,已是热汗涔涔,她微微喘着粗气回到凤泫身侧,笑盈盈看向阿曛:“臣妾一直听闻皇贵妃姐姐弹得一首好琴,曾师从当时大师天和先生,却从未能亲耳听过,甚是遗憾,不知道今夜咱们有没有这个福分,能听得皇贵妃姐姐亲自弹一曲?”   阿曛此时其实已经头很眩晕了,听慕容苒苒提起要她弹琴,她摇头道:“不能如贵妃妹妹所愿了。”说完,阿曛看向凤泫:“皇上,臣妾实在头晕得厉害,扰了皇上和诸位妹妹的雅兴,想先告辞回去休息了。”   凤泫道:“朕也倦了,朕送你回去。”   阿曛忙道:“不用了,皇上,臣妾自己回去就是,有阿珍陪着就可以了,不打扰皇上的雅兴了。”   凤泫一手扶住阿曛的胳膊,扶着阿曛站起来,俯身将头凑在阿曛的耳边,轻声笑道:“朕有许多日子未宿在静姝宫中了,今夜送静姝回去就不回交泰殿了。不要拒绝朕,朕宠百般爱你,这不是丞相非常愿意看到的么?”   “皇上……”阿曛胸口似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任凤泫拉着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玉芙园听雨轩。   望着牵着手一前一后离开的凤泫和阿曛,慕容苒苒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她起身朝两人的背影道了声:“恭送皇上、皇贵妃娘娘。”   待两人走远,慕容苒苒方才直起腰来,看了一眼胡修媛等人,道:“都散了吧。”   胡修媛与陈美人、甄才人都带了从人先后离去。   慕容苒苒却叫住了乐宁公主。   乐宁公主不解看向慕容苒苒,“贵妃姐姐留下本公主所为何事?”   慕容苒苒看着乐宁公主,微微一笑,道:“不要觉得命运对你不公,也不要觉得她就是命好,许多事情,未到最后,谁胜谁败都未可知,乐宁公主,你我都是和亲公主,在这宫中,再怎么努力,现在可能还敌不过先来后到的缘分,但你若不努力,便连希望也不会有的。你可知为何我一入宫就有分封,而你入宫到如今,仍未分封?只因皇上还没想好如何处理好与简氏一家的关系,皇上心里,其实更偏向册封妹妹你为后的。”   乐宁公主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慕容苒苒冷冷一笑,“妹妹以为皇上与本宫在一起时,只是聊些诗词歌赋的事么?”   “后宫不得干政,姐姐可知?”   “本宫可没想着干政,但偶尔与皇上聊到这些事情罢了。不过,若哪一天妹妹成了皇后,可要记得本宫给你提供的这个消息。”   “真到了那个时候,自然不会忘记姐姐的提点。”   “我等着。”慕容苒苒对乐宁的反应甚是满意。   ……   回到仪元殿,慕容苒苒接过素裹递过来的甜品吃了一些,待殿中只剩下素裹与自己主仆二人时,才对素裹道:“原本以为皇上不会再对简氏那个女人产生兴趣,我练了一个月胡旋舞,就想在今夜好好在皇上面前表现一次,没想到简氏一张病怏怏的脸就将皇上的魂给勾走了,看来要搬到简氏,还得从长计议。”   素裹道:“娘娘,上一次的往香囊里掺入麝香一事,其实本来计划得很好的,想着等再过半年之后,宫中妃嫔无一人怀有皇嗣,自然而然就会有人生疑,到时候咱们再将这麝香一事掀出来,定能将简氏一杆子打死,让她从此翻身不得,只是没想到竟被皇上从陈氏和甄氏这两个蠢货那里将香囊给翻了出来。”   慕容苒苒皱了皱眉道:“我早就觉得这两人靠不住,没想到这般靠不住。幸好这件事,她们并不知道咱们部署的实情,不然光凭这几枚香囊,就可以置我俩于死地。”   素裹道:“奴婢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若不是娘娘救奴婢,奴婢尸骨都不知道背弃在哪里。死,奴婢不怕,奴婢就怕连累娘娘。不过幸好,这件事让小榄顶了缸,将这件事的矛头引向了赵太后。”   “嗯,这一招棋确实是走得好。只是舍了一枚子,就生生将一盘死棋给盘活了。小榄家那边的慰问你还是关照一下,多给一些。”   “奴婢照办。”   慕容苒苒道:“麝香这个嫌疑赵太后背了黑锅,对于乐宁公主封后一事,显然增大了不少难度。所以,到目前为止,乐宁到时不足为患了。刚刚我又给乐宁下了一剂眼药,估计接下来乐宁还会不停找简氏麻烦,我们就坐等着看戏,坐收渔利就好。”   素裹想了想,道:“娘娘,其实可以更简单解决简氏的。”   “什么方法?”   素裹用手在脖子上比了比,道:“奴婢与江湖上的一些暗杀门派有些联系,可以找做事利索的,绝对不会出什么差错。”   慕容苒苒道,“这事得从长计议。”   “不用,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哦?”   “娘娘忘了,三日后皇上会在玉漱河边搭凉棚,与民同乐,到时候人满为患,正是下手的好时候。”   慕容苒苒思索再三,点头道:“简氏不会轻易出宫,在宫里下手显然不行,唯有这种出宫巡游的时机最好下手,素裹你去联系,一定要下手利索的,不能留有隐患。”   “是的,娘娘。”   慕容苒苒与素裹相视一笑,显然对三日之后的事有很大的把握。   ……   回到瑶光殿,阿曛望着身边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前世那份亲密,显然早已荡然无存了,只剩下各自怀揣着的心事。   凤泫隐隐觉得阿曛有变化,无论言语还是心态,与头撞破之前,都有了很大的不同。他曾经私底下问过太医,撞破脑袋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遗症,比如说性格会不会大不相同,不如说喜好会不会大不相同,不如说看人的眼神,会不会大不相同?   太医给的答案是,什么样的结果都会有可能。因为撞的是脑袋,直接影响到人的性情脾气喜好等等。   凤泫不知道这样变化的阿曛是好还是不好,但他对她不那么讨厌了是真的。之前两年的婚姻,他每每在她面前都是伪装,他装得辛苦,但她却一直对他心怀爱慕,他其实一早就知道,那一年在玉漱河边,她望向他是,那一双小鹿一般饱含笑意的双眸里藏也藏不住的少女情愫,他怎么不懂得?   也正是因为她的这一双饱含情愫的双眼,让他下定决心求先皇为他赐婚,与简氏联姻,才能让他拥有登龙的最大的支撑。   大婚至今两年,他一直未与她圆房,与其说他不想让她怀上他的孩子,因为他迟早要铲除阻碍他的道路的所有人,包括简氏一族,他不想到时候被儿女情长所牵绊住,让他一颗坚硬的心轻易溃堤。倒不如说,他其实内心里很享受她的这份仰慕与眷恋,这让他每每在遇到挫折遇到困惑时,总觉得这世上,还是有一个人这般无私的爱着他的,他私心里很看重这份纯粹的情感,不想轻易碰碎它。所以,不敢碰她,只想保持这一份完璧,让他黑暗的人生,留一盏暖暖的明灯。   他牵着她的手,走到榻前,拉着她与他并肩坐在床沿。   “静姝。”   良久,凤泫开口唤了一声身边的人。   “嗯。”   阿曛轻轻应了一声。   她很是紧张。加上身上一直是冷一阵,热一阵的,她已有些控制不住的身子有些颤抖。   “你冷?”   凤泫感受到了身边的人在轻颤,掉头去看阿曛,见阿曛一张脸白得渗人,心底一阵微滞,抬手想试探一下阿曛的额头体温,却被阿曛不着痕迹避开了。   “臣妾额头的伤复发了,头痛得厉害,还请皇上移驾别处,臣妾病体,不能陪伴圣驾。”阿曛道。   抬眼望向凤泫,心底却早已埋怨开了,拜托了,皇上大人,行行好,赶紧的走吧,该干嘛干嘛去,臣妾实在是支撑不了多久啊!   ☆、30两不相欠   却听凤泫道:“静姝头痛,来,朕给你揉一揉。朕问过太医了,上次你额头撞伤了,偶尔头痛也是会有的。”   “不敢劳烦皇上,臣妾躺下来歇一歇就好了,还请皇上移驾他处吧。”阿曛望着凤泫,只差乞求了。   凤泫一手扶着阿曛的头,另一手在阿曛头上轻柔,低头望见阿曛闭着双目,唇微微抿着,倔强得很,似乎他不走,她便会时刻发怒一般,跟往常不同的是,如果那时候,他要走,她便会如此刻这边,闭着双目微抿着唇,蓄满怒意之后,疾风骤雨般爆发出来。   “为什么急着赶朕走?”   “臣妾怎敢赶皇上走呢?只是臣妾真的身子很不舒服,不能留皇上在臣妾这里过夜了。”阿曛觉得自己真是越发的能忍了,依她以前的性子,怕是早就跟凤泫吵起来了。   凤泫却并不依阿曛的话,也可能席上多饮了两杯的缘故,夜风一吹,此时酒已上头,他有些困倦,睡意来袭,拉了阿曛躺在了床上,自己则阖眼睡了过去,一只手却紧紧握着阿曛的手,让阿曛挣脱不得,只得怔怔望着闭目仰躺的凤泫,诸多的思绪涌上心头,心底一阵酸涩。   阿曛手被凤泫拉着,挣脱不得,自身困意上来,只得歪在凤泫身侧闭目养神,她这些日子夜里经常一阵冷一阵热的,休息得不好,整个人精神不是很好,睡觉的时候,梦就特别多。   睡梦中,阿曛迷迷蒙蒙的捉住了那只手,顺着手往上摸到了那人的手臂,将滚烫的脸贴了上去,如同她幼年时那般温顺,宛如一只贪睡的小猫,找到了舒适的窝一般,紧紧抱着那条手臂,双目紧闭,嘴里却喃喃道:“凤漓哥哥,我好冷啊……”   那只手的主人闻言微微滞住,侧身顺势歪在床榻上,任阿曛抱着一条臂小猫一般的蹭着,空闲的另一只手扯了被子给阿曛盖上。   却又听阿曛喃喃道:“凤漓哥哥,这天怎么这么热?”   那人楞了楞,忙将被子掀开,见阿曛额上脸上开始往外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顺手拿了被子去替阿曛擦汗。   阿曛又道:“凤漓哥哥……我好渴……”   那人皱了皱眉,还是起身去倒水。却见阿曛抱着他的手臂怎么也不肯松手,几乎哭了,“凤漓哥哥,你不要离开我呀,我一个人呆在这里很怕的呀……”   凤泫再也忍不住,顺手推了阿曛一把,“简静姝,你睁眼看看清楚,我是谁!”   那一推着实有些力道,阿曛被重重摔在了床边,后脑勺重重撞在了床栏上,将迷蒙中的阿曛给撞清醒了。   “皇上?”阿曛睁眼见到面前凤泫黑着一张冷脸立在床头,而自己的后脑勺却痛得厉害,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却感觉摸了一手温热潮湿,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当她将自己摸过后脑勺的手伸到自己眼前时,她一时楞住了,那一手的鲜红……她的后脑勺在出血,显然,是撞了什么东西,至于怎么撞的,她却不知道。   “起来,去传太医!”凤泫见阿曛一手鲜血,心底的愤怒更甚,抬脚踢在床榻边的阿珠身上。   阿珠醒过来,睁眼见到凤泫一脸凶煞的摸样,甚是吓人,又看到阿曛一手是血,雪白的脖颈也被染得鲜红,阿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自己一不留神怎么会睡过去,怎么就会这么不小心竟然睡了过去,但这些都不是此时此刻的重点,此时此刻要止血,不然会出人命的……   阿珠连滚带爬喊了起来:“快来人、来人!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娘娘啊---”   “滚去传太医!”凤泫吼道。   阿珠忙跌得撞撞往寝宫外跑去。   凤泫也被阿曛那一手的血和那顺着她雪白脖颈往下染红了她的粉色丝袍的鲜血给吓到了。如果不止血,阿曛这条命算是他亲手了结了。   凤泫心里乱得很,手忙脚乱的扯了衣帽架上的阿曛的衣裳来,扯了几根布条,回到床边,对阿曛道:“静姝,先止血,朕帮你止血。”   “皇上……”阿曛还在迷茫中,头痛已不是重点,流血不止也不是重点,在她的心里,重点是自己怎么睡着睡着,头就磕破了,就流血了,就要将这条命再一次玩完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望着一脸慌张的凤泫,喃喃问道:“皇上怎么在这里?臣妾怎么出血了?”   “住嘴!”凤泫低声喝住阿曛,已不顾皇帝的身份,跪在床上,将阿曛扶着靠在自己怀里,拿了布条给阿曛做简单包扎,手却颤抖得有些不听使唤。他承认,就算当年赌上性命的宫变,他也没有如今这般慌了神。   “皇上……”   “朕让你住嘴!”   “……”   凤泫总算是将阿曛的脑袋给包好了,包了许多层,但许多层的布也洇出了血红,让凤泫心底更慌了。   他只能等待太医快点到来,那此时,这段时间他觉得是如此的难以煎熬。   阿曛的身子因失血发冷,不停的打着寒颤,牙齿咳得咯咯响。   凤泫望着怀中的人,心底涌出一阵莫名的荒凉之感,将阿曛抱得紧了一些,低声安慰道:“静姝别怕,太医很快就到了,会过去的,你会好起来的。静姝,你不会有事,朕不允许你出事……”   阿曛已无力思考凤泫的这些话,她太冷了,浑身寒颤不能受自己控制,只有深深依偎在凤泫的怀里,她才感觉到些许的温暖和安全感。   她想如果这一世就这么了了,她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再次重生了,也就不用再遭受许多的不愉快,也就不会拖累父亲和兄长,她已经拖累了胞弟,让胞弟年轻的生命因为凤泫的皇位而葬送,她这一世重生时,她都在心里已经放弃后位了,她还没来得及跟父亲和兄长说,吩咐他们不要为了她的后位与凤泫争,不争,就不会因为区区一个皇后的位置而陪葬整个简家。她还没来得及跟父兄讲,她其实很满意现在皇贵妃这个职位了,一人之下,众人之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她这个宠妃做得很舒心,不用为了她再赔上什么,不值得。   如果可能,她倒是想回到未嫁时,那些少年时温暖的时光啊,如一盏灯,永远在黑暗中照亮她的人生路。   可惜,人生路,只有往前走,永远回不了头。   走到尽时,接续上的,只有黄泉路而已。   上了黄泉路,过了奈何桥,这一世的所有事情,就再也记不住了,爱过谁,恨过谁,喜欢过谁,谁爱过她,谁恨过她,谁喜欢她,谁温暖了她,这一切的一切,她想记住的,她不想记住的,统统都会忘记了……   “静姝,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推你……”怀中的人体温越来越低,凤泫的心也跟着越来越凉,他抱着她越来越紧,似要跟谁将她抢回来一般。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错,自己的妃子,梦里心里念念不忘的人,不但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皇弟,这是让他感到何等耻辱的事情?更何况,她还将他当作了凤漓,这是不能容忍的。   他只是不该那么用力,不该那般愤怒,没有控制住力道。这是让他最后悔的地方。   “静姝……”   凤泫低头望着怀中柔弱如一张纸片般的人,她的脸上毫无血色,跟以往那张扬的生命力不同,此时的她,如同雨打过的白牡丹,娇柔得让人心痛。那如覆了白霜的樱唇,紧抿着,似是在极力忍受着什么。   他低头,轻触上那紧抿的唇。   怀中的人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眸,见是他,微微侧过头去,避开了他的唇。   “皇上,有句话,臣妾一直想问,今日容臣妾任性一回,皇上,自十四岁臣妾嫁给皇上至今,皇上爱过臣妾么?”   “……”爱过么?她是他的光,但这是不是爱?他答不上来。   却见阿曛淡淡一笑,竟是对他的沉默感到了释然一般,“皇上不用回答臣妾了。”她已知晓了答案。与其说她在他面前任性一回,终于敢开口质问他是否爱过她,倒不如说她对自己任性了一回,拷问自己这份情感究竟付出得值与不值?!   良久,阿曛道:“皇上,臣妾上次也拍伤了您的头,这次算是臣妾还给您的了,咱们俩个,这算是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说完这番话,阿曛昏睡了过去。   她想既然他们两个互不相欠,既然他从大婚至今都不喜她,何必到临死了,来亲她,来抱她,来跟她来个缠绵悱恻?她前世求了许多年,他不过也是高兴了拉拉她的手,摸摸她的头,从来没有碰过她的唇,没有靠近过她半尺之内,就算他寝在她的寝宫内,也是隔了老远,一人一张被子,他视她如洪水猛兽,她不是不知,只是装作不知的。如今都要永远不再见了,就用不着搂搂抱抱亲亲密密的了,她已经不需要了,也不想留这些空虚的念想,她这一世留了一整颗心给他,去到下一辈子,她不想带有对他半分的记忆,她不想带着对他的记忆,去寻找一个类似他的良人。   “简静姝,你休想就这么跟朕了断关系,你欠朕的太多了,你这辈子也还不了!”   凤泫紧紧抱着怀中的人,痴痴道。   ☆、31奈何桥   阿曛以为自己这次肯定是将一条小命再次给玩没了,还是刚刚重生不过两月的时候。   想着老天爷已经同情她上一世的遭遇,好心让她在自己身子里重生一回,却不想她阿曛并不知道珍惜,又一次将人生玩成了个烂尾的结局。   这一次老天爷应该不会再同情她,让她再次重生什么的吧。那她是不是就要面临灰飞湮灭或者转世投胎的局面?   阿曛跟随一群人迷迷糊糊往前走着,远远望见雾蒙蒙一片的远方,似乎出现了一座石拱桥,远远地睇见那石拱桥上还用鲜血淋漓的红色书了三个大字“奈何桥”,这么快都到了奈何桥,这是要去投胎了啊。   阿曛心底下有些郁闷。刚刚重生时,心中一直存着怨念,想前一世一直在寻找见凤泫一面的机会,想当面质问他,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娶她?为什么要宠她?为什么处处迁就她,让她以为自己是他的心头肉,将她捧在云端,最后却将她摔成齑粉。   想当面质问他,为什么那么狠心,能够十年不见她,十年不给她任何的机会?   如今重生一回,连着见了他几次,却始终没有将话问出口,她算是看清了自己,表面上张扬凌厉,内子里其实就是个孬种。真是再一次死在凤泫手里,算自己活该。   所以,这一次上奈何桥,她也没有像前一次那般,那么的不情愿,那么的怨气重。   但她不想走奈何桥,不想投胎。也许灰飞烟灭,是她注定的归宿。   迟疑了片刻,她缓缓走向了另一条道路,那里通向断魂台。   一旦上了断魂台,便顷刻间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她没有迟疑的往前走去,却感觉自己的背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捶了几下,直捶得她喘不过气来,正要发作,胸部又被什么东西狠狠搓揉了几下,而腹中顿时竟觉得翻江倒海一般,有什么东西自腹中涌向喉部。   谁?竟敢如此对待她?   阿曛费力睁开眼,眼前一片雾气蒙蒙,竟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但有一样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她面前坐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而那少年的双手,似乎还在她胸//前上下按压。   小小年纪,竟学登徒子?   阿曛奋力扬起一巴掌,朝少年的脸上招呼过去。   手掌打在脸上那清脆的响声确实是响起来了,但阿曛怎么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痛,而扬起的手腕,竟似乎被什么东西钳得死死的,稍稍一动弹,便有种钻心裂肺的痛?   “阿曛,醒醒。”   凤漓拍了拍阿曛的脸颊,握着阿曛右手腕的手并不敢随便放开,他还真怕这丫头胡乱挥舞的手一不小心真的招呼到他的脸上。   这少年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但真的很好听,只是似乎跟凤漓的声音一样,难道说人要死了,连做梦也越来越真实了?   阿曛费力眨巴眨巴双眼,总算是看清了面前的白衣少年。   依旧是那如星辰般明亮的双眼,依旧是那世间少有的略带稚气却俊美如神祗的清俊容颜,眉间眼底隐隐的藏着些许莫名的情绪,有些急躁,与以往所见的冷淡疏离有些不同。   “阿漓?”   阿曛醒了醒神,睁眼见到的人是个熟人,还喊她阿曛。   只是……只是眼前的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实在是……阿曛有些晕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之前明明见过,她那天夜里差点饿晕在蒹葭宫,偷偷起来到小厨房中找吃的,不知道凤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给她煮了碗粥。那个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做了个梦。她的印象中,凤漓不是应该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吗?怎么变得如此小了?   “阿漓?”阿曛实在是有些迷茫,伸出双手,抓住眼前少年的双颊,狠狠的捏了一把。   嗯,手感很好,嗯,很温润,嗯,捏起来就像……就像暖暖的包子一般,甚是暖手,只是不知道啃一口,是不是也像包子一般可口。   “简阿曛,你居然敢拧本王爷?”   凤漓瞬间脸黑,伸手重重拍在了阿曛的脑壳上。   “痛!”   阿曛双目噙了泪,可怜兮兮望向凤漓。   习惯性的,阿曛伸手摸了摸额头,居然完好无损,根本就没有伤疤,再摸了摸后脑勺,也没有脑洞……自己之前不是被凤泫撞破了脑袋,脑袋不完整的吗?   “你也知道痛?”凤漓冷眼瞪了阿曛一眼,指了指身侧的大树,“不是跟你说了,这树太高了,就凭你如今的这些本事,不能爬,会摔下来的,果然,摔下来了,还掉进了深潭之中,若不是我就在附近,你这条命就没了,你知不知道?”   阿曛被凤漓狠狠一顿教训之后,算是想起来了,她记得这时候的自己,才八岁,也就是刚不久前被她爹撵到释山来找天和先生学琴,她与凤漓也不过在天和先生的府邸见过两次面,点头之交而已,这一次自己见到凤漓,却是因为自己趁天和先生午休时,悄悄上到后山中,爬上了一颗大树,但因爬树的水平实在太低,她不小心跌落了树边的潭水之中,似乎将自己从谭底捞起来的,便是眼前的这位俊美少年。   这是她前世的前世,与凤漓的第一次真正的接触吧,这之前的两次见面,只是礼节上的交换了一下彼此的名字。   没成想,这一次重生,却重生再了这个时候。   再次重生,竟回到了八岁的时候,阿曛不知道该如何感谢老天,她这一世,可不要再遇见凤泫了,不要再进那皇宫了,更不要什么皇贵妃皇后的名号了,就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吧,做个闲散之人,怕是能得到平常人的幸福也未知啊。   “凤漓哥哥,真的是你!”   阿曛即刻坐起来,往凤漓怀里一蹭,右腕还被凤漓抓着动弹不得,她也没管那么多,左臂已经从背后抱住了凤漓,脑袋蹭在了凤漓的胸前,“太好了,我没死,凤漓哥哥,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凤漓哥哥!”   凤漓眉头紧锁,原本他就有些不喜与人接触的,更没想到此小小女子醒来之后,还会向他来一场主动投怀送抱的好戏,他虽然不讨厌与此小小女子接触,但不等于说他可以接受一个人跟他如此接触,何况此小小女子一身湿漉漉的,头发上还夹带着谭底的淤泥和水草,只差没有死鱼臭虾了。   他救她,纯属处于人道主义以及那少得可怜的同情心作祟,他几乎不知道自己哪根筋再次搭错,才会又一次出手救她。   凤漓唇角抽了抽,伸出一个指头,轻轻推了推在他怀中激动得简直要大哭一场的阿曛,“喂!脏死了!”   阿曛也觉得自己太过于热情了些,面前这位少年,脸那么冷,那眼底流露出的嫌弃之意,若不是瞎子,估计谁都没法忽视的,何况阿曛这种本来就比较敏感的孩子。她刚刚不过是想到自己还活着,太过于高兴了啊。   听凤漓说自己脏,阿曛这才低头去打量自己,确实是……怎一个脏字可以表达她现时处境的?   全身湿透,衣衫好几处被撕破,有些地方已经可以看到皮肤了,头发也乱七八糟的散着,里面似乎还有水草和淤泥,阿曛毫不怀疑能够从自己身上找出几条死鱼死虾来,不由得满脸窘态。   再看凤漓,一身白衣也因为自己刚刚那个熊抱,前胸蹭上了好几块水渍和泥巴。   “是很脏啊。”   阿曛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似面前这般冷清俊雅似谪仙的少年,虽被自己折腾出一丝狼狈相,却也添了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   凤漓低头看见自己衣服被阿曛蹂//躏后的样子,原本冷清的脸,此刻黑成了炭。也不管阿曛脸颊还挂着喜极而泣的泪,冷冷起身,转身已踏了潭边的浮桥,跃上了岸。   阿曛顺着凤漓离去的身影看去,这才看清自己这是身处一条小舟上。她被凤漓救起,但也被凤漓丢在了潭心的小舟之上。   凤漓将阿曛救起后,便已吩咐摇橹的仆人将乌篷船摇往白鹭洲。   释山上的忘忧谷内,天和先生依据地势开辟了一些院落,天和先生住在知语洲,凤漓住白鹭洲,阿曛住晗雪楼。白鹭洲与晗雪楼之间,相隔了两个时辰的路程。   乌篷船离白鹭洲已经只有几步之遥,阿曛蹭了他一身泥,他也懒得再管此等小小女子,便先行下船,径自回了院子,去换洗去了。   见凤漓早已上岸,消失在芦苇丛中,阿曛愣了半天,这人,不会是想将她一个人丢在这河中吧?   正愣神,船已靠了岸。   两个穿着青色衣裳的女子早已迎在岸边,见船靠岸,其中一个年龄稍长的女子,手里抱着一件披风,已跃上了船,往仍呆坐在船尾的阿曛福了福:“白芷见过姑娘。”   “你认识我?”阿曛呆呆望着这个叫白芷的女子,看样子十三四岁的年纪,容貌姣好,身量苗条,身上所穿虽然是青色布衣,做工却极为讲究,举止投足间一派沉稳干练,一看就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或许是那个大门大户家的大丫鬟。   白芷微微一笑,“是公子让我和白果来接姑娘的。”   ☆、32白鹭洲   “你是说凤漓哥哥派你们来的?”   白芷点头,“是的。姑娘,您一身衣裳湿透,很易着凉,赶紧跟我们回院子换洗一下吧。”   白芷打开大氅,披在阿曛身上,也不等阿曛反应过来,低声说了声得罪,便已抱起阿曛跃回了岸上。   阿曛心底暗暗吃惊,没想到白芷力气如此之大。   却不待阿曛问话,白芷已将阿曛放在早已备好的一张抬舆上。立在一侧的白果走到阿曛面前,将一个暖炉递给阿曛:“姑娘且先暖一暖,这里到院子,还有一小段路程。”   “多谢两位白姑娘了。”阿曛接过暖炉抱在怀里,总算是缓过一丝气儿来了。   论时节,此时仍是早春,寒气逼人,何况她在水中不知道泡了多少时辰,一身衣裳早已湿透,被寒风一吹,早已冻得直哆嗦。   没想到凤漓身边这两个丫鬟,如此细心。阿曛不由得又多看了白芷和白果两眼。   白果年纪稍稍小一些,脸上还挂着婴儿肥,唇边左右各一个梨涡,微微一笑的时候,很是迷人,但行动举止,却也是利索得很。   一时,便有两个仆人过来,抬了抬舆,跟在白芷后面走。   很快,阿曛等人进了一个不起眼的院子。   阿曛环顾四周,院子虽然不大,但还是有三间主屋,东西两侧厢房,院子中间的空地,被分劈成数块,种了不少药材。   白芷让人将抬舆在院子中的空地上放下,又要去抱阿曛,被阿曛拒绝了。   “多谢白芷姐姐,我自己能走的。”   阿曛将大氅紧了紧,抱着暖炉跟在白芷和白果的身后进了西厢房。   房中早已布置了几个屏风,围在屏风中央的,是一个盛满热水的浴桶。   白芷将阿曛引到木桶前,道:“姑娘,干净的衣裳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因为这里平日里没有女眷来住,没有女主子的衣裳,只有奴婢等人的衣裳,奴婢便将自己的衣裳稍稍改小了,还不知道合不合适。您先沐浴更衣,若衣裳不合适,再告诉奴婢更改。”   说完,白芷和白果很有礼貌地退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阿曛好好在木桶中泡了个澡,换上白芷的衣裳,竟是大小正好,不由得佩服白芷这个丫头的细心能干。   这时,白芷在屋外问道:“姑娘可洗好了?”   尚是早春时节,又加上天空不知何时已飘起了毛毛雨,等阿曛穿好衣裳出门时,天色不知何时已暗了下来。   廊下挂着几盏藤制古朴的宫灯,寒风吹来,宫灯摇摇晃晃的,将前面引路的白芷的影子也拉着飘忽摇曳。   阿曛顿时觉得有些冷,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大氅,赶紧往前走了两步,跟紧白芷的步伐。   白芷引阿曛进屋,便见凤漓正坐在灯下翻书,一头乌发整齐梳入白玉冠中,换了一身水过天晴色的袍子,周身上下早已回复那一副冷清的样子,竟有着超出少年的沉稳。   见阿曛进来,凤漓抬起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阿曛,“用过晚膳,我会着人送你回去。”   “先生定下的,谷中规矩是过午不食,凤漓哥哥,这时候用膳,算不算违规?”   “今日例外。”说罢,凤漓搁下手中书卷,走到餐桌边坐下。   阿曛早已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到现在天都黑了,她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顾不上许多,在凤漓的对面坐下。   白芷和白果两人在桌上布好菜后,便已悄然撤退到一旁。   所谓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下来,两人都未开口。   阿曛低头用膳,但桌上的膳食却还是让她小小惊诧了一番,每一道菜看似平常,但那味道却不是一般厨子能做出来的,比如那一道白玉菜胆,她看得出浸菜胆的汤汁,是悉心熬制的鸡汤,菜胆也是取了整棵白菜中最里层的拇指大小的菜心。   可能是饭菜太可口,作为吃货的阿曛,一时没有忍住,连吃了四碗米饭,桌上的菜也几乎被她一个人吃了一大半,这才搁下碗筷,从白果手中接过茶盏漱了口。   凤漓吃得很快,早已放下碗筷,正端着一盏雪花蓝釉茶盏,用茶盖慢慢浮着茶,见阿曛吃完,才淡淡问道:“吃饱了?”   “嗯,饱了。”   阿曛点头,接过白芷送过来的茶盏,也想学凤漓那般意定神闲的浮茶,却差点被茶水烫了手,只得作罢。   “怎么就掉到碧落潭里了?”凤漓透过茶雾,淡淡望着阿曛。   “那是碧落潭?”自己前世今生,来这释山也算是来得勤的了,竟不知道自己第一次落水的潭,还有这般好听的名字。   凤漓并不答阿曛的话,继而追问:“白日里你为何不好好呆在晗雪楼练琴,跑到碧落潭边作甚?”   “我天天练琴,手都练痛了,就想出来透透气。”阿曛说得甚是凄惨,无非想博取面前人的同情。   “琴练得如何了?”   “这些日子在练凤求凰,但似乎不得要领。”凤求凰一曲,阿曛其实早已熟练于心了,但阿曛隐隐觉得,自己前世与凤泫结缘,可能是她在帝都的贵女圈子里,表现得太为张扬耀眼了,加上她的家世势力如此之庞大,才让许多于皇位上颇为觊觎的人,对她趋之若鹜,想通过她来与简氏联姻,从而得到简氏一脉的倾力支持。   如今从头来过,她想,自己还是装傻比较好一点,做一个平凡人,期待着能过一个平凡人的日子,岁月静好,携一人白首,于一城厮守,不要再卷入是非纷争之中。   于是在凤漓面前说了假话。   “我看你从古琴吟到秋风词,都是半日里就练得极熟的,怎么到了稍微难度增大一点的凤求凰,却仍不得要领?”   “是我太笨了吧。”阿曛笑眯眯望着冷着脸的凤漓,“凤漓哥哥,这次我落水,是你救了我,我……我会好好报答你的。”阿曛捧着茶杯,极认真地看着凤漓,希望凤漓能够相信她是真的感激他的出手相救的。   凤漓搁下茶盏,睇向阿曛的眼中,有了一丝探究的浅笑,“你打算如何报答?”   “这个……还没想好,但无论如何,我都会报答你的。”   凤漓挑了挑眉,“莫非你打算以身相许?”   听到这话,阿曛忙摆了摆手,话语已有些急切,“啊,不是,你可能误会了,我是说,如果凤漓哥哥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你若遇到难处,我一定会鼎力相助的。我没有……没有其他意思,真的没有。”   听了阿曛这番表白,凤漓那带着审视的目光这才从阿曛的脸上移到了阿曛不听摆动的双手之上,“你的手生得还算修长,于琴道上算是一块好料子,可别辜负了。我今夜正好闲着,教教你。”   “啊?好的,谢谢凤漓哥哥啦!”阿曛忙点头,只要不是要她以身相许,做点这些苦力,她还是十分愿意效劳的。   虽说面前这个人皮相实在生得好,但是,她阿曛才八岁好吧,才八岁就要她以身相许,这凤漓是不是也太早熟了一点啊?   不对,前世与他相处,可不是这般的……能在她面前说出这种话来的人啊!   凤漓吩咐白芷,“去取了琴来。”   很快白芷便抱了一架凤尾焦桐古琴过来,搁在琴架之上,又焚了香。   望着香炉里那袅袅烟雾,阿曛只得硬着头皮走到琴架前。   若在前世,她弹琴还是算不错的,但她如今要装笨,这琴无论如何也不能弹好了。于是阿曛斟酌着弹了一首《凤求凰》,将一首古曲,弹得调不成调,曲不成曲的,像是在弹棉花。   却听凤漓皱了皱眉,道:“你这算是不得要领?简阿曛,你故意装笨也不看看对手是谁。”   一句话将阿曛打回原形,阿曛只得抬头望向凤漓冷冷的脸,“我没有故意装笨啊,凤漓哥哥。”觉得这话说出后没多少气势,又加了一句,“凤求凰比之前的秋风词难得太多了。”   凤漓朝阿曛挥了挥手,示意她让开。   阿曛于是很利索地起身,给凤漓让座,她还真想看看这位将她的琴艺贬得一文不值的人,自己到底有多少水。   却见凤漓静坐在琴前,玉泽修长的双手在琴弦上轻抚慢拨,便听琴音如流水般,缓缓自他好看的十指间流出,似袅袅升起,轻柔细屑,仿佛小儿女在耳鬓厮磨之际,窃窃私语,互诉衷肠,似可见河岸芦苇茂又密,早晨露水未晒干,执着的少年逆河而上去找那立在水中的姑娘。   正当阿曛沉浸在充满柔情蜜意的氛围里,琴声骤然变得昂扬激越起来,就象勇猛的将士挥戈跃马冲入敌阵,显得气势非凡。阿曛似也被那刀剑齐鸣,悲壮惨烈所感染,却听琴声又由刚转柔,呈起伏回荡之姿。恰似经过一场浴血奋战,敌氛尽扫,此时,天朗气清,风和日丽,远处浮动着几片白云,近处摇曳着几丝柳絮,它们飘浮不定,若有若无,难于捉摸,却逗人情思。蓦地,百鸟齐鸣,啁啾不已,安谧的环境为喧闹的场面所代替。在众鸟蹁跹之中,一只凤凰翩然高举,引吭长鸣。   阿曛怔住,凤求凰这首曲子,竟被此人弹得如此婉转惆怅。   最后一个琴音落尾,凤漓抬起头来,墨黑双眸凝望着阿曛,“可记清楚了?”   阿曛忙点头,“记住了一些。”   “好。”凤漓却不再看阿曛,掉头朝屋外唤人,“白芷。”   白芷忙推门进来,“公子有何吩咐?”   “送姑娘回晗雪楼。”   “好的。”白芷向阿曛恭谨行了礼,“姑娘请随奴婢来。”   凤漓已经表明了在送客了,阿曛自然不好再强留下来,况且自己自晌午坠入河中,一直未出现,留在晗雪楼的几个丫鬟并婆子估计是要急死了。   ☆、33凤求凰   坐在抬舆上,阿曛的脑子里却一直萦绕着凤漓刚刚的一曲《凤求凰》。   想前世,她每上释山跟天和先生学琴,凤漓学的却是其他的东西,自己竟然不知道凤漓竟是会弹琴的,不但会弹,区区一首简单的《凤求凰》,竟被他弹出了多重境界,而前一世自己已经算是于琴一道上,深得天和先生的真传了,却依旧只能弹出一两层境界来,由此看来,凤漓倒是一个深藏不露之人,前世自己与他多有交集,却从未真实看透过他,或者说,只是看到了他对她体贴的一面,他也并未在她面前露出如今这般如兄长般严苛的表情来。   而白鹭洲他的住处,她前世今生,竟是第一次踏入。   回到晗雪楼,便见阿珂和阿珍迎了上来。   “姑娘,你总算回来了!”   这两个丫鬟,此时都跟她年纪相仿。两人都是简家的家生子,阿珂年纪稍长一些,也不过十岁,阿珍年纪小一些,此时也刚刚八岁。   两人都梳着总角,穿着同色的翠色衣裳,一副小丫鬟的打扮。   见到阿曛,两人忙跑着迎了上来。   阿珂一张白净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一双杏眼桃子般通红,显然是刚刚哭过。阿珍也好不到哪里去。   见到阿珂和阿珍两位,阿曛突然有些心痛。   此时此刻,这两个丫头,是真心关心她的生死安全的,是真心与她贴心在一起的,只是前世为什么会背叛她,可能也是逼不得已而已。   但再世为人,对两个丫头对她前世的背叛已经不那么气了,反倒是开始珍惜与之难得的主仆情谊。   她笑道:“看看,你们两个哭得一双眼睛像桃子一样,丑死了。”   阿珍自幼是个伶牙俐齿的,接言道:“姑娘,你这一走就是大半天,宋嬷嬷快要将琳琅姐姐打死了,如果姑娘你还不回来,估计迟了就得给琳琅姐姐收尸了。”   “我半日未归,晗雪楼竟闹得这般严重了?”阿曛有些意外。   自己前一世不是也常溜出去玩的?这宋嬷嬷这一次也太大题小作了吧。   宋嬷嬷是陪着她从丞相府过来的,是她祖母的陪嫁丫鬟,一辈子未嫁,一直留在简府。   她每次进释山,都是宋嬷嬷跟着,另外琳琅这个大丫鬟和阿珂阿珍两个小丫鬟陪同侍候左右。琳琅其实也不过十三岁的年纪,但行事很是利落。   阿珠道:“姑娘也不看看自己离开了多久!以往,姑娘悄悄出门,怎么也在未时末申时初回来,如今都是亥时了,姑娘才出现,宋嬷嬷急得很,差了晗雪楼的仆人前山后山找了个遍,也没找见姑娘。宋嬷嬷着急,就责罚起琳琅姐姐了,说琳琅姐姐不该不陪着姑娘出门。”   “我看看去。”   阿曛听得阿珠这一番话,自知自己若不出现,宋嬷嬷真的会将琳琅打残的,可不能糟蹋了琳琅这么好的姑娘。   进得内院,边听到宋嬷嬷严苛的声音传来:“看我不打死你这个蠢丫头,从相府出来时,我早就吩咐了你,让你时时刻刻不离姑娘半步,跟着陪着,好生伺候着,你倒好啊,大中午的,自己在房间里躺尸,让主子给跑了,跑哪里去了,问你你还说不出个一二来,让你带人去山里找,你找来找去,也未将人找回来,你倒是说说,要是找不到姑娘,你怎么向相爷向老太太交差?”   听到这里,阿曛的脚步顿了顿,这宋嬷嬷正在气头上呢,若是此刻进去,怕是要受些教训,正想着要开溜,却又听得房里传来长长一声哭泣,阿曛心道不好,这宋嬷嬷要是哭起来,自己这晚就别想清净了,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门。   正好撞见宋嬷嬷手中的藤条正大力往琳琅小腿上招呼。   琳琅立在房中,垂着头,不敢出声,消瘦的双肩微微抖着,显然在极力忍受小腿上的伤。   宋嬷嬷的藤条,那是出了名的厉害。之所以府里这么多嬷嬷,老太太让宋嬷嬷过来陪阿曛上山学琴,就是知道这府中天不怕地不怕的简家小姐,只怕一样事,那就是宋嬷嬷的藤条。   宋嬷嬷脾气一上来,那是连阿曛的长兄,这届新榜的状元郎,也是敢抽几下的。那藤条招呼在阿曛的小腿上,更是从不手软。   “哎呀嬷嬷,我这不是回来了么?”阿曛没心没肺地笑着走进一脸煞气的宋嬷嬷,一把握住那正要再次往琳琅身上招呼的藤条,嘿嘿笑着,“嬷嬷,琳琅没错,都是我的错,你打我,打我。”   阿曛其实最是个怕痛的主,做女红时不小心针刺了下手指,她也是要哭上一天的,如今敢这般在宋嬷嬷面前说话,也是拿捏着宋嬷嬷不敢真的打她,就算打,也不至于打得太重。   宋嬷嬷一双精明的眼睛此刻抓到了重点,那就是阿曛身上的衣裳。堂堂一个相府贵女,怎么穿起来女仆的衣服?而看着一身白,不用想也是白鹭洲的下人的衣裳。不用想,阿曛这丫头,怕是刚从白鹭洲那边过来。未嫁的贵女,擅自去未婚的男子住处,已经是犯了大忌,如今,阿曛这丫头竟去了大半天不说,回来时竟连自己的衣裳也不见了。这是最要命的!   女人最最最重要的是什么?坚贞啊,坚贞!   这傻闺女,虽说自幼没了娘,但没娘了,不是一直有老太太教养着的么?怎么就连女人最最重要的这一点给忘了呢?   想及此,宋嬷嬷不由得恼羞成怒,用力从阿曛手里将藤条抽去,扬起藤条就狠狠往阿曛的小腿上抽了几藤条,这下倒好,阿曛只觉得小腿处火辣辣的痛,怕是要皮开肉绽了。   “嬷嬷!”阿珂和阿珍刚进门,见到宋嬷嬷打阿曛时已经有些不管不顾的了,两人自然不能任阿曛就这么被打下去,两人一齐扑向了宋嬷嬷,琳琅此时也起来了,握住了宋嬷嬷手中的藤条。   “嬷嬷,你要打就打我们三个,别伤了姑娘啊,嬷嬷!”   三人一个抱着宋嬷嬷的腿,一个抱着宋嬷嬷的腰,一个死死握着藤条,不让宋嬷嬷再打到阿曛。   却听宋嬷嬷厉声道:“你们三个给我放开,今儿个我定要好好代老太太教训一下姑娘。”   阿曛早已抱着双腿蹲坐在了地上,我的个娘唉,前世今生,第一次被人打,还打得这般得痛。   阿曛也不顾四人在那边争执,自顾撩开裤腿,露出雪白的小腿来,只是那腿上一道一道的红痕上还渗着血,着实的让人看了心痛,看得触目惊心。   宋嬷嬷也看到了阿曛一双雪白小腿上,那一道一道血红印子,正是自己的杰作,瞬时懊恼不已,松开了握着的藤条,望着阿曛,喘着气道:“姑娘可知,一个女孩子,什么最重要?”   “什么?”阿曛被宋嬷嬷打怕了,不敢再抵抗宋嬷嬷,只得顺着问道。   宋嬷嬷很是生气,“清白啊。姑娘,你可知,清白二字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那是与一世的福祉和尊严联系在一起的。没有清白,何谈福祉,何谈自尊?”   是么?前世,再前世,她守着清白的身子,以为自己嫁了良人,她却从未得到过幸福和做人的尊严。   前世,她被夫君亲手打死了。   再前世,她被夫君送到浣衣院饿死了。   “宋嬷嬷之前没教过我这些,我怎知?再说,我好好的,怎么就不清白了?”阿曛问。   “你……”宋嬷嬷想了想,自家姑娘如此这般淡定,莫不是还不懂失去清白为何事?莫不是根本就不懂男女之事?她再看了看阿曛,不过八岁,还梳着总角,一张脸比巴掌还小,浑身上下无二两肉,胸前更是没有任何的动静,再看那神情,哪有一点点懂得男女情事的思春样子?   想来想去,宋嬷嬷觉得自己纯属关心则乱,自家姑娘不过八岁,跟她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学琴才是最为重要的,于是宋嬷嬷换了话题,“姑娘,你身上的衣裳从何处得来的?你自己的衣裳呢?”   “我穿的是凤漓哥哥的丫鬟白芷姐姐的,我午后在碧落潭边玩,不小心落水了,是凤漓哥哥救了我。碧落潭离白鹭洲近,我就到凤漓哥哥那里换了湿衣裳。正好凤漓哥哥今日被先生恩准可以用晚膳,他留我一同用了晚膳,又考问了我的课程,顺道指点了一下我的琴艺,就让白芷姐姐送我回晗雪楼了。如果嬷嬷不信,可以差人去问凤漓哥哥。”   “不用差人去问了,奴婢一直在楼外侯着,就是想奉了我们公子的旨意,向宋嬷嬷解释午后发生的事。”白芷浅笑着立在门口。   宋嬷嬷见到外人在场,这才缓和了气氛,“白芷姑娘啊,殿下可好?”   ☆、34登徒子   宋嬷嬷转脸速度之快,以及她如今面对白芷时这幅狗腿的表情,真是让阿曛跌破了眼镜。不成想宋嬷嬷这样油盐不进,眼里心里只有规矩的人,竟也会温声细语跟白芷区区一个丫鬟说话,还破天荒问了一声“殿下可好”!   阿曛不由得有有些不适应重生了。这人都有些不一样了,比如凤漓,变得严肃了许多,比如宋嬷嬷,前世何时见过她的笑脸的?   却见白芷很有礼貌的回宋嬷嬷的问话,“殿下很好。嬷嬷,姑娘刚刚说的都是实情,殿下自碧落潭救起姑娘时,见姑娘衣裳湿透,怕寒气入了体,留下病根,才酌情将姑娘先带回了白鹭洲换身干衣裳的。姑娘的衣裳奴婢已经洗好了,琳琅,你来接过去吧。”   果然见白芷手上捧着个布包,包里显然是阿曛的衣裳。   白芷是凤漓的大丫鬟,年纪上又比琳琅大了半岁,处事却是比琳琅等人沉稳得多。   “多谢白芷姐姐送来姑娘的衣裳。”   琳琅擦了把泪,接过白芷手里的包裹,乘机给白芷递了个感激的眼神。若不是白芷出现,这宋嬷嬷脾气一上来,怕是这一晚上连带姑娘和她们几个小丫头都没法过日子了。   白芷道:“这是咱们做下人的该做的。”说完,白芷掉头看向宋嬷嬷:“嬷嬷,我大胆替我们殿下向嬷嬷求个情,就饶了姑娘这一回,姑娘趁午休时辰出去碧落潭边玩是不应该,但嬷嬷打了打了,训也训了,这夜也深了,这一页就算揭过去了,嬷嬷让姑娘早点歇下罢,明日里一早到学堂,先生点名,姑娘迟了,怕是也要受罚的。”   宋嬷嬷忙点头应承下来,“姑娘说的极是,是老奴一时没了分寸,还请殿下原谅老奴实在是因过于担心。”   白芷笑道:“我送姑娘来时,我们殿下吩咐了,姑娘失踪这么长时间,若是晗雪楼的诸人一点都不着急不担心,这些下人就不用留了,直接乱棍打死。嬷嬷你对姑娘这般着急担心,我会如实回禀殿下的。”   “老奴替姑娘多谢殿下关心了。”宋嬷嬷听白芷这番话也是一惊,传闻这五殿下不是好惹的没成想竟是一个不如意,一屋子人就要乱棍打死的,幸好跟在姑娘身边上山的这些从人中,个个都是她亲自挑选过来的,别的不说,忠心为主这一条,她还是有把握的,不然怕是迟早要将小命留在这释山。   白芷笑着朝阿曛福了福,“姑娘好生休息,奴婢先告辞了。”   阿曛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多谢白芷姐姐送我回来。”   待白芷离开,阿曛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亲娘哎,藤条抽打的滋味真不好受啊,双腿火辣辣的痛,她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宋嬷嬷见状,走过来蹲在阿曛的面前,瞧着那一双白嫩小腿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眼泪就涌了出来,抽泣道:“姑娘,老奴该死,不该下手不知轻重,让姑娘受这般苦痛,等下山回府,老奴自去老太太那里领罚。可是姑娘啊,老奴一时心急,才会这般不知轻重……”   “我知。”阿曛望着眼前这位老妪,怕是随着老太太嫁入简府时,年纪上也跟如今琳琅这般大小,一辈子在简府中伺候一家大小的,至今孤身一人,她一辈子的心血,怕是都在老太太和老太太关心的人身上了,有这么个忠奴义仆,是简府之幸,她又怎么怪她对自己关心则乱?   “姑娘能体恤老奴一片苦心就好。”宋嬷嬷擦了把泪,掉头朝琳琅等人喊道:“这们这帮小蹄子,还杵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扶姑娘回房歇着去?”   琳琅阿珂阿珍三人早已想扶着阿曛回房了,听得宋嬷嬷这么一说,忙过来搀扶着阿曛就往内间卧室走去。   梳洗过后,已过了子时,阿曛躺在床上,却并无睡意,满脑子都是自己再次重生的事,想不明白,但心中却也隐隐的觉得这一次算是赚了,比上一次重回凤泫的后宫要好太多,虽说自己此时才八岁,但八岁有八岁的活法,更多的自由舒心,或许她可以换一条人生路走一走,不用再遇见那个人。   琳琅是个贴心的,见阿曛躺着并未合眼,知道定是她小腿上的笞痕还在作痛,拿了冰冷的帕子过来,对阿曛道:“姑娘,是不是腿痛得厉害?冷敷一下或许可以不那么痛的。”   阿曛起身接过冰冷帕子,看了一眼琳琅,道:“琳琅,你的腿怕是比我伤得要重得多,咱们这次带上山的药箱里,应该有止痛的药膏,你拿去自己敷一下,好好歇着去吧。是我连累了你,午后我不该给你茶里下药,让你睡得那般沉的。”   琳琅眼圈又红了,“姑娘,奴婢没什么,只要姑娘好好的就好。”   “你去吧,让阿珍留我房间里就行。”   “阿珍还小,怕夜里伺候不好姑娘。”   “无事,她是个机灵的。”   “好,奴婢这就让阿珍进来伺候。”琳琅一瘸一拐走了出去。   很快,阿珍拿了个白色瓷瓶进来,“姑娘,擦点药膏再睡,会好受一些。”   “好。”   阿曛撩起裤腿,一条条红痕还在,过去了这么久,依旧火辣辣的痛,阿曛觉得自己经历的事虽然不少,但还是一副娇滴滴的样子,吃不了苦,受不了痛,比如现在,这几下藤条,可让她憋了一肚子的泪,又不好在琳琅阿珍面前流泪,只得自顾自抹起了药膏。   那药膏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臭得很,阿曛这种人臭毛病不少,喜洁,臭味道的东西她更是不喜,但是没办法,腿痛得睡不着,还得擦。药膏镇痛效果倒是较好,擦上去凉凉的,疼痛瞬间缓和了不少。   一番折腾,已是深夜。   阿曛躺在床上睁着眼,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阿珍这孩子虽是个机灵的,但也熬不住,歪在床榻边睡着了。   屋里只留了一盏烛灯,夜风里一摇一晃的,屋里也变得忽明忽暗。   阿曛就那么睁着眼望着床顶帐子上的花纹出神。   却听窗户发出“吱呀”一声,阿曛一惊,转头去看窗户处,却见昏黄的烛光里站了个白衣少年。   阿曛瞬间傻了眼,直愣愣坐了起来。   凤漓这人…….这辈子竟学会了翻窗入房!   上一世,他也不过是偷偷翻了凤泫后宫的墙,到她的小厨房里给她煮了碗粥,仅此而已。   再上一世,他更是谨守本分,注意细节,连她的手也未曾触到过。   这一世,他竟连夜里爬墙的事也做得出来,这是欠教训吧!   虽说两人一个十二岁一个八岁,于男女之事啥都不懂,但她阿曛已是三世为人了,总觉得自己对于眼前这个少年,已经是个大人了,男女七岁不同桌,更何况夜闯深闺?这是要给人留一个私通的把柄么?就算她不要名声了,他堂堂一个五皇子,这名声还是要的呀!   这个道理,她得好好教一教这个敢夜闯她闺房的人。   “阿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听得阿曛这么唤自己,凤漓顿了顿,径直走到床边,扫了一眼歪在床榻边打盹的阿珍,才在床沿坐了下来,也不管阿曛瞪得一双眼睛铜铃大,掀了阿曛身上盖着的薄被,捉住了阿曛的一条腿,拉到了自己的膝上。   阿曛被凤漓这一系列动作吓得傻了眼,又不敢出声,万一要是惊醒了床边的阿珍,那就等于惊动了整个晗雪楼的人,等于让宋嬷嬷抓了个现行,此时此刻,她的左腿被凤漓搁在了他的膝上,凤漓似乎还并不打算就此停止,竟撩起了她的裤腿。   阿曛眼底一热,泪哗啦一下就流了出来。   她怎么活了三世才明白凤漓内心里其实就是个登徒子呢?她怎么还那般信他,那般的依赖他呢?看看,看看,他这是在做什么啊?掀开她的裤腿不算,还顺势摸上了。   阿曛活了三世,这身子可是守得紧啊。跟凤泫两世夫妻,那也只是牵牵手的呀,凤漓怎么可以这般欺负人!太欺负人了!   阿曛打了个寒颤,抖了几抖,终于将自己的志气给抖出来了,用了吃奶的力,总算是将自己雪白的小腿从凤漓手里抽了出来,一旦挣脱魔抓,阿曛像终于从恶棍手里逃脱了一般,迅速往床里头爬去,她觉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再跟凤漓讲道理才是最好的计策。   一不能闹得人尽皆知,否则她这脸还要不要呀?   二则不能真的得罪了凤漓,以刚刚白芷丢给晗雪楼的那一番话,凤漓其实也不是个好惹的主,若真的惹恼了他,乱棍打死怕是最轻的了。   阿曛却没想到,自己恰恰将自己逼入了一个绝境。   她此时此刻正靠在床角处,身后是两面床栏,对面是顺着她一道爬过来的凤漓,她躲无处躲,逃无处逃,只剩下傻傻的瞪着眼前的人。   ☆、035受戒尺   还别说,此人黑着一张脸正望着她的样子,让她顿时想起了自己刚刚醒来时,这个人也正是一手抓住她的一只手腕,另一手在她的脸上狠狠抽了几下的,她朦胧中也似乎记得,在他抽打她的脸之前,此人似乎也还在她的胸前揉了几把的,这个时候,他不出声,就这么冷着脸看着她,样子真是吓人,他不会又打她吧?   “你够了!”凤漓哑着声音轻喝道。   “你……你要作甚?”阿曛哆嗦着问道。   她此时算是再次认清了自己,不但是个孬种,更是个胆小的,遇到事,除了怕,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上来。   “你说我要做甚?”凤漓冷冷瞪了一眼阿曛,扫了一眼阿曛的胸前,唇角突然一勾,声音轻柔得不像话,“你觉得就你这……我能做什么呢?”   阿曛腾的脸就红了。   他这是……在笑话她想多了吧。   也是,自己此时不过八岁,在他的眼里,她就一八岁的奶娃,门前还缺着两颗牙呢,他此时此刻能对她做甚?   “阿漓……”阿曛这是在求饶了。她最看不得凤漓柔和的跟她说话,对她浅笑。凤漓冷着脸的时候,她觉得她更喜欢一些。   凤漓倒是很配合,脸冷了下来,盘腿坐在床上,就在阿曛的对面,照样伸手去捉阿曛的腿。   这次却被阿曛躲了过去,“阿漓,求你了。”这还了得啊,被捉了一次,被摸了一次,已经让她难过死了,他还来!   “乖,腿伸出来。我刚看过了,你那药膏擦了会留疤的。”凤漓盯着阿曛,一副她若不听话,他就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的表情。   阿曛服软了。乖乖将一双腿伸了过去。谁让她才八岁,还是掉了两颗门牙没长全的年纪呢?谁让凤漓变得这般不懂人情呢?还这般的霸道!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一双雪白的小腿就这么明晃晃的暴露在了那人的面前。阿曛觉得此时若有地洞,她一定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了。(墨后妈:咱家闺女向来就是矫情的,娇羞的,骄傲的,菠萝哥你看着办吧!)   凤漓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宝蓝色的小瓷瓶,打开,挖了里面雪白的药膏,轻轻往阿曛小腿上的红痕处涂抹。   阿曛怔怔望向那替她抹药膏的手,玉泽修长,素净白皙,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隐隐的给人一种安心和温暖。   阿曛抬头望向手的主人,泪眼中,烛光处,对面少年双眼如星辰般明亮,略带稚气的脸俊美如神祗,却带着少有的刚毅冷峻。   凤漓见阿曛不再出声,乖乖任他涂抹药膏,但搁在他膝上的双腿轻轻颤栗着,知道阿曛其实是痛的,不由得眉头微拧,轻声问道:“很痛?”   阿曛猛点了几下头,“真的很痛的。”   “知道痛下次就不要再爬树了,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阿曛默然。   前世的前世,她是没少找他一起去干摸鱼捉虾的事情,这一世她早就想好了,不再像前世的前世那般,为了贵女的名声,疯了似的学习各种才艺,这一世她打定了主意要让世人看到一个平庸的简家小姐,这样才能让凤泫看不上她的家世,才能避免再介入皇家的争斗之中。所以,接下来这些爬树掏鸟蛋,摸鱼捉虾这些事,怕是要成了她的主业。   但是凤漓变得如此危险,她可不敢轻易再找他做什么了。   “这舒痕膏你留着,每天早晚各涂抹一次,直到没有痕迹为止。”凤漓将手中的蓝瓷瓶递了过来。   阿曛忙接过,点头道:“嗯,知道了。”   “不许敷衍了事,我会查看的。”凤漓这才从床上下来,打算走时却又折返回来,见阿曛握着个蓝瓷瓶依旧窝在床角傻愣愣瞧着自己,他便再次爬上床,来到阿曛面前,直直盯着阿曛。   “还……还有什么事么?”阿曛暗叫不好,凤漓这厮怎的这般难缠?以前就没发现过呢?   凤漓也不言语,伸出一双手来,在阿曛尚未反映过来时,一双手就捏住了阿曛的一对脸颊。   “果然,手感不错啊,像是在捏个包子一般,简阿曛,你晌午在碧落潭边醒来时,这般捏本王的脸,是不是就在想,本王的脸捏起来手感不错呢?嗯?简阿曛?”   阿曛瞬间石化。   这厮……仇恨心这般重的么?早知道这现世报来得这般快,她就不会在睁开眼见到他是那般激动了!   还有,这厮……懂心语么?她当时确实是觉得他的脸像个包子一样好手感的。   “没……没敢这么想……”阿曛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凤漓见到这般摸样的阿曛,心底一阵轻快,竟好心情的温和一笑,拍了拍阿曛的脸颊,“好好睡吧,明日里先生好像还要考校你的课业。”   “……”   阿曛稀里糊涂的点头,却见凤漓早已跃身出了窗。而床边的阿珍,睡得跟头猪一般。   早知道让琳琅留在这里了,琳琅在,凤漓可不敢这般放肆罢。   (墨妈:菠萝哥你这是故意的吧,你这么做是要向阿曛宣告主权吗?你就不怕将胆小的阿曛给吓跑了?)   ……   次日一早,阿曛来到课堂时,先生尚未到,凤漓已经在他自己的案上伏案写字了。   阿曛见到凤漓就来气,昨夜他夜闯深闺,很是让她觉得应该自此离他远一些比较好。   搁在以前,她见到他定是甜甜的打声招呼的,如今这声招呼,实在有些出不了口。   凤漓却抬起头来,望向门口的阿曛:“杵在哪里做什么?将昨日我教你的凤求凰抚来听听。”   阿曛迟疑。   凤漓又道:“今日先生有事出谷,这个月都不在谷中,你的课业由我来教。”   “啊?”先生不在,她是不是要提前下山?   “是不是要动戒尺你才打算动一动呢?”凤漓搁下笔,声音有些提高了。   “我弹。”阿曛是个聪明人,还是懂得看时局的,如今谷里先生不在,凤漓便成了谷中话事的人,既然先生留了课业给她,又嘱咐了凤漓来督学,她怕是想糊弄过去有些难度。   一步一挪蹭到琴前,定了定神,将一首凤求凰序章拨了一遍,她可不敢出错,凤漓这个人比教较真,要是真的落下戒尺,她又得受痛。   凤漓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阿曛身后,手里真的握着一把戒尺。   当戒尺伸到阿曛面前时,阿曛不得不乖乖伸出手掌。   “昨夜就说了,不要在我面前随意糊弄。”凤漓一戒尺打在阿曛的掌心,留下一道红痕。   阿曛咬牙忍住欲落的泪,抬眼直视凤漓,“我没有偷懒糊弄。”她虽打算从此后尽可能表现得笨一点,但自昨日凤漓指点过她这支曲子之后,又经过昨夜凤漓狠狠捏了她的双颊几把之后,她深深觉得凤漓这个人真是很难对付,所以没打算糊弄他,刚刚弹还真的是认真在弹的,却不知怎么就被他挑出错来。   “心不定,琴则乱。”凤漓道:“你刚刚弹的序章,曲对,技法对,手法对,但听得出你心里在胡思乱想。琴为心声,你心不静,你的琴就飘忽不定。”   说完,凤漓居然还拿起戒尺敲了敲阿曛的脑袋,“知道错了么?”   阿曛真怕那戒尺再次招呼到她的小手掌上,忙点头:“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好练。”   “是。”   阿曛埋头,忍着手掌心火辣辣的痛,沉下心绪,极为认真的弹了起来。凤求凰本来就是她前世极为拿手的一曲,虽与凤漓相比,还差了不知道多少境界,但如今要应付凤漓这位严苛的师傅,她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细心认真和专注,将这首曲子重新的练了起来。   整整一个上午,阿曛就在琴案前反复练着一曲凤求凰。   凤漓则在他的案几上写着东西。   直到白芷过来回禀午膳时间已到,两人才各自停了自己的课业。   阿曛一双手已经麻木,又怕凤漓的戒尺,凤漓没开口说停,她只得继续练习,只见凤漓搁下手中的笔,在她身侧的凳上坐下,双手置于琴上做起来示范,向阿曛道:“仔细看着。”   阿曛自认已经练得极熟,但于某一些转回处,章法还是不对。凤漓这一番示范,让阿曛顿时领悟了曲子更深层的境界,于是随着凤漓的手,两人共一架琴弦,一并练了起来。   白芷立在门口,望见认真教琴的凤漓,总觉得自己这位主子在跟简家姑娘在一起时,那眼底的光,是极为温暖和煦的。   她不由得悄悄离门远了一点,不想打扰了这一刻的静好。   ……   午后,阿曛因腿部的伤还未好,加上一上午练琴,双臂实在是累得狠,加上谷中天气变了,天空飘起了雨丝,阿曛便窝在房间里翻书。   天和先生下山了,要下个月才回谷中。谷中只剩下她和凤漓,虽说两人都年纪小,但毕竟有男女大防在这里,阿曛觉得再留下去也不太方便,况且凤漓如今对她如此严苛,她还真的有些怕凤漓了,于是吩咐琳琅去收拾行囊,准备次日下山回府。   夜里,阿曛担心凤漓又会翻窗进来查看她腿上的伤,故意早早的让人熄了灯,又因为太累又倦,睡得早,竟是一夜好眠。   次日下山前跟凤漓辞行时,却在学堂里扑了个空。   阿曛问打扫学堂的仆人,那仆人道:“公子今日的课业是练习骑射,应该在后山。让老奴领姑娘前去吧。”   阿曛想了想,怕凤漓较真,要查验她小腿处的伤痕,便摇头道:“不用了,麻烦告知一声公子,我现行下山,下月下旬再上山来。这一封书信,还请转送先生。”   阿曛将留给天和先生的信留在仆人手中,便与宋嬷嬷并琳琅阿珍阿珠分坐了两辆马车,下山回府了。   ☆、36回相府   回府的一路上,阿曛一直在理清一些事情的头绪。   如果按前世的前世这个时候来算,她的父亲刚刚拜相,她的大伯父也刚于三年前世袭她祖父的宁国公爵位,她们简家,已出现一公一相的局面荣盛局面,加上简家是凤煌的百年世家,历代公侯将相数不胜数,而宁国公府的门生幕僚更是云集了整个凤煌才子的四分之一强。是以,简家的势力,历来一直是皇家既极为忌惮又不得不大力仰仗依靠的一支力量。   阿曛不嫁入皇家,简府也还有许多的女儿是等着嫁入皇家的。   她的祖父宁国公生有四子,大伯父世袭了宁国公,二伯父是二品封疆大员,她的父亲排行第三,她的四叔因为庶出,不得入仕,便承接了家族的管理与经营,说白了就是简氏一族的大管家。   她这一辈中,大伯父家育有三子四女,二伯父家育有两子一女,她的娘亲也生了三子一女,四叔家育有三个女儿。整个简家她这辈的女儿中,嫡女只有大伯父家的大姑娘简敏,二伯父家的三姑娘简婌和她这个在九位姑娘中排行第五的五姑娘简曛。其余大伯父家的二姑娘、四姑娘、七姑娘,四叔家的六姑娘、八姑娘、九姑娘,都是庶出。   像简家这样的世族大户,女儿历来都是金枝玉叶,当成宝贝养着的,金贵得很。但嫡女又越发的金贵,毕竟将来嫡女的姻亲一定会是凤煌世族中的豪门望族。各大世族之间,都靠着儿女姻亲联系得越发的紧密,想一张蜘蛛网越织越密,越连越紧。   在为数不多的望族中,简家仅次于凤家。凤家是皇室一族,简家的姑娘多嫁入凤家,比如她前世就嫁与凤泫,而前世她的大姐姐和三姐姐,嫁的也都是凤家的王爷。就连她的最小的妹妹,九姑娘,也最终嫁入皇宫,成了继她之后蒹葭宫的新主子——简皇贵妃。   此时她八岁,又自幼没了娘,所以她和她胞弟煦哥儿两个一直由老太太亲自带在身边养着。正因为如此,老太太才对她的教养极为严苛,完全是按照宫中主子的素养来训练她。   此时再回到简府,回到老太太身边,她必须得改变老太太的这一想法。   她只希望自己一生平凡一些,不再与凤家有任何的关系。这也是她急匆匆下山离开凤漓的原因。   既然主意已定,阿曛便不再忧心忡忡。心中因突然下山对凤漓产生的歉意也就减少了许多,毕竟,这一世她与凤漓也就见了这一回,处了这几天,她们之间,不过点头见过几面,他在碧落潭救了她一回,她以后还这份恩情与他便是,他们之间尚没有前世那般一同走过年少时光,一同干了那许多的可笑的事,前世的种种,只有她记得,凤漓自然是不知的,那就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断在这里最好。因为她有心远离凤家,便连凤漓也不得不远离。也因为他夜闯她的闺房,真是让她胆颤心惊了。   回到简府,已是黄昏了。   阿曛直奔老太太的瑞和堂。   前世今生,阿曛一踏入瑞和堂的大门,眼底就噙满了泪,这终于是找到了亲人,回到了娘家。   “是阿曛宝贝儿啊,怎么今日就回来了?”老太太坐在椅子上,见到阿曛先是微微一惊,转而就伸了手招阿曛过去。   没见到老太太前,阿曛还没那般的想念老太太,如今老太太这一声“阿曛宝贝儿”,生生将阿曛的泪勾得汹涌而出,她都不及想,就扑倒在老太太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阿曛娘亲去得早,父亲也并未再娶,三房中只有一个姨娘管着家里事物,没个女主子的家,她大哥是新科状元郎,正准备着大婚,她二哥早早入了学堂去学,平日里也住在学堂里,剩下阿曛和阿曛的胞弟简煦,跟在老太太膝前。阿曛的父亲一心在仕途上,又中年丧偶,是个冷面严肃的,阿曛与他并不亲近。阿曛的两个伯娘一个婶娘也各自有自己的家事和自己的孩子要打理,无瑕顾及阿曛他们兄弟妹四个,老太太于阿曛就成了最为亲近的人。   “出了什么事?这孩子平日里总是乐呵呵的,今儿个怎么哭得这般伤心?谁欺负我们阿曛了,告诉祖母,祖母替你出气。”老太太拿了帕子给阿曛擦泪,眼光却扫向了跟随阿曛一并进来的宋嬷嬷和琳琅阿珍阿珠等人。   琳琅望了一眼宋嬷嬷,见宋嬷嬷一脸的迟疑,似乎在想如何答老太太的话,琳琅便低下了头,等着宋嬷嬷先说。   宋嬷嬷也想到阿曛会急匆匆的就收拾了行礼下山,见到老太太还会这般哭泣,以前她也不是没有用藤条打过五姑娘,也没见五姑娘哭成这样过,这一次她也确实下手重了一些,正要说话,却听阿曛道:“没人欺负我,我就是想老祖宗了,老祖宗真是偏心,去山里这么远,也不见老祖宗送几位姐姐妹妹去,独独将我一个扔到山里去,我还以为老祖宗再也不要我了。”   阿曛知道自己话语此时对老太太来说,可谓字字诛心,但是她若不这般撒着娇儿埋怨老太太,老太太也不会认真思考她的这一份“怨气”从何而来,也就不会想一想送阿曛一个姑娘家去到山里学琴是不是对。若老太太想清楚了其中的一些事情,也许就不再执着于让她去学琴了。   老太太叹了一声,将阿曛揽在怀里,拍着阿曛的背,安慰道:“好了,不哭了,这学习上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得会的,你一个人去山里怕,下一次让你四姐姐陪着你去就是。”   搁在前世的前世,阿曛这般好强的人,从未在老太太面前说过一声哭的,也是时刻想着自己是个没娘的人,虽有老太太亲自养在身边,但迟早有一日老太太要离去的,到时候她还得事事靠着自己,所以将自己练就一身本事,修成玉颜色,卖与帝王家,她前一世确实卖了一个好价钱,赌对了人,自己也随着那人进宫封了皇贵妃,但位居高位又怎样呢?自己连着两世凄凉,谁又真心怜惜她?这一世倒不如求一个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老祖宗,你就是打死我,我也再不上山去了。”阿曛顺机往老太太怀里蹭了蹭,小女孩儿娇滴滴的模样让老太太顿时软了心肠。   老太太自嫁给老国公,生了三子一女,最小的女儿嫁给先皇的第十二子,却不成想这十二王爷是个断袖,生生将她的闺女给羞得投了河。   其实要不要将阿曛嫁入皇家,她也还没有往那方面想过,只想着阿曛这孩子,自她娘没了之后,便变得特别的懂事特别的好学,事事都要争个强好拔个头筹的,小小八岁的姑娘,与府中姐妹们之间联诗时,就能写出惊才绝艳的诗词来的。她觉得这样的阿曛,是个有志气的孩子,所以就想着好好请些师傅来教一教,看看将来是不是一个有出息的。但看阿曛这次从山上提前下来,似乎是学得不够如意了,或者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老太太是个经了许多事见了许多人的人,阿曛这小姑娘这次从山上下来有心事了,她看得出来,得寻了时间找宋嬷嬷问一问。   待夜里,阿曛回房歇着后,老太太叫来宋嬷嬷问话。   宋嬷嬷想都没想,将阿曛午间偷着上山,在碧落潭里落水,得五皇子所救,讲道阿曛回到晗雪楼时换了五皇子丫鬟白芷的衣裳,自己觉得五姑娘实在有些拎不清顺手拿起藤条打了几鞭,再讲道从琳琅处听到次日学堂里阿曛学琴是五皇子手把手教的。   讲完这些,宋嬷嬷总结道:“老太太,老奴也纳闷五姑娘怎么急匆匆要下山,这几日的事,老奴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将那位教琴的先生请到府上来教五姑娘的好些。”   这后面的话的意思,老太太懂了,毕竟阿曛一个姑娘家,山上也就五皇子和一个老先生,虽说自己让宋嬷嬷跟着,也还是怕有些话落人把柄,给阿曛带来是非,看来送阿曛去山里学琴这一事,实在是她欠思量。   当朝的这位皇爷子嗣颇多,光皇子就有十位,除了已婚的三位皇子,还有七位尚未婚配,这五皇子是先皇后所生,虽挂名在魏皇贵妃名下,却自幼不被皇爷所喜,送了出宫养着,虽也年幼,但却比阿曛也大不了多少岁。   阿曛回到相府自己的小阁楼里,心顿时觉得安稳了许多。前两世的后宫生活,她总觉得自己如浮萍一般,没有根,飘在水面,随时都有可能被一个浪掀入湖底,也随时可能被什么人踩在脚下,只有这一番属于自己的小天地,才真的让她觉得安稳。   听闻阿曛回府后,弟弟煦哥儿刚从学里回来,便急匆匆往阿曛的听雪楼里来看阿曛。   阿曛正在翻看自己之前的一些练习字画,听得脚步声,很是熟悉,掉头去看时,却见简煦笑嘻嘻迈进了门,“五姐姐,快跟我说说,释山的情形,天和先生是不是传闻中的性格孤僻啊?还有五皇子,你见到没有?”   煦哥儿此时不过六岁,生得虎头虎脑的,性子直,阿曛知道他长大后对她这位阿姐甚是义气,又跟着二哥练得一身好武艺,最后凤泫登基前的那场宫变中,他以身挡在了凤泫的面前,与其说煦哥儿是为了凤泫登基铺路,其实她知道,煦哥儿所做的一切,只因为她是他的姐姐。   “煦哥儿。”阿曛见到简煦,双目噙了泪,声音已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037上巳节   简煦没见过自家姐姐这般阵仗,小小年纪还有些不知应对,拉了阿曛的手,怯怯问道:“五姐姐,你不愿意将就当我没问,我不打听了。”   “没什么不该问的,就是…….姐姐想你了。”阿曛紧紧握住了简煦的手,生怕他就此跑了一般,更怕的是像前世一般,即便他封了侯又能怎样?最终不是落得个骨肉分离的地步?   这一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家血亲的骨肉兄弟,再为了她成为别人登极的垫脚之石了。   “原来姐姐你竟是个没出息的,不过才上山几天,就思家成这个样子了。”简煦笑着打趣她。   阿曛破啼一笑,拉着他给他讲述山中所见所闻,遇到与凤漓之间的事,自然是略去不表。   两人又各自交流了一番学习心得,阿曛嘱咐简煦好生认真学习,更要保重身体,直到夜凉,阿曛才让人送了简煦回到他的住处。   接下来的几日,阿曛与其他姐妹一同前往学里学习。   简府设有学里,分男学和女学,分为两个层次,一是教授的课程以基础为主,只要是让简氏子弟能够在适当的年龄考入朝中设立的专供学子科考前学习的太学和专供女子学习的女学。另一层,则是简家出了高束脩从天下请来的各类名师,这类名师只教简氏中嫡子嫡女,而嫡子嫡女中资质优良者,能入得了这些名师之眼者,才能进入简氏的这一学府,这学府以简氏出生秀山县为名,叫做秀山书院。阿曛的大伯父、二伯父和父亲都是秀山书院的佼佼者,嫁给先皇皇子十二王爷的姑姑,也是秀山书院的女学子,阿曛这一辈子中,她大哥二哥都是秀山书院的学子,连大伯父家的几位嫡兄和大姐姐也入了秀山学院。   阿曛前世就是秀山学院女学子中的佼佼者。这一世,她不想进秀山学院,但女子不能无才,没有学识没有如入过学堂的女子,在凤煌是不被看得起的,就像出生一样,出生世族与出生商家那是截然不同的地位。阿曛也不想被人看不起,她觉得折中一下,能够在十二岁可以考女学时,去考女学,避开了秀山书院,就避开了进入皇宫的道路。   因着这一层想法在,阿曛在学里上课就没有前世那般发奋拼命了。学里的师傅对阿曛也颇有微词,这些话自然就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   老太太想着前阵子从宋嬷嬷处听到阿曛竟在山上落水一事,老太太还是心惊胆颤,心道幸好这孩子命大,当时正好五皇子路过,若没有五皇子搭救,阿曛这孩子怕是就捡不回这一条命了。也难怪阿曛一见到她就先哭一通,原来竟是遭遇了这样一番险境。老太太不由得在心里自责了良久,所以对阿曛的课业也不再如之前那般严苛,只觉得孩子还小,让她好好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阿曛在学里懒散一些,老太太都不做理会,府里其他人自然也说不出阿曛的是非来,阿曛的日子倒是过得舒适,只觉得人活一世,其实本该如现在这般轻松惬意,之前的那些不快,都搁在了心底深处,只一心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毕竟也才八岁,本来就是无忧无虑的年龄。   这样的日子过得飞快,到了第二月该阿曛上释山跟天和先生学琴的日子又到了,阿曛左推又拖的,就是不愿意动身,主要原因还是怕遇见凤漓。遇见凤漓,等于就与皇家有了牵连,有了牵连,这接二连三的,怕就要牵扯上了凤泫,她这辈子对凤泫,是那种一朝被蛇妖十年怕草绳的心态,在他手里送了两世的命,这一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遇着这位命中的灾星了,凤泫怕是她命中的克星也未知,又或是她命中欠他的,总之,远离一切与凤泫有任何牵扯的人和物,不然她不得安心。   见阿曛一直在上释山一事上踟蹰未定,老太太亲自过问了,“阿曛宝贝儿,这个月去释山天和先生那里学琴,是让你四姐姐陪你去呢,还是让你六妹妹陪你?”   “老祖宗,我在古琴一事上,实在是没有天赋。”阿曛不动。   上次阿曛提前下山后,老太太其实就打算不再送阿曛进山学琴了,就怕阿曛这孩子好胜心强,一定要在琴艺上高出别人一等,一定要跟天和先生学,才没有开口跟阿曛商量不再上山一事。如今,阿曛自己提出来不想继续学习,老太太也就乐见其成,抱着阿曛摇了摇,“我们阿曛宝贝儿不想学,咱们就不学。”   听老太太这么说,阿曛顿时心底明快,总算是可以与凤漓划清界限。她心底虽极不舍与凤漓这一分前世师兄妹的情意,但在她的认识里,她与凤漓还是那嫂嫂与小叔子的关系,这种关系下,她与凤漓保持一份师兄妹关系也是可以的,但那晚凤漓给她小腿上药这一事,给了她意识上重重一锤,以前可以见到他“凤漓哥哥”“阿漓”这般乱喊一气,如今再见到,就觉得异常的尴尬。   所以当老太太免了她上释山这件事时,阿曛顿时觉得自己整个儿就舒坦了。   日子转眼就过到了三月三上巳节。   按照凤煌的习惯,这一日,京都各府都会在西山玉漱河的桃花坞边搭了凉棚,好在这一天带上府中家眷去踏青,到时候也会有些荡秋千、蹴鞠、打马球、插柳、放风筝的游乐节目。   这一日,简府在玉漱河边搭了凉棚,阿曛与众姐妹一起到河边踏青游玩。   前一世,阿曛在十三岁这一年的上巳节遇见的凤泫,当时是她自己一眼于人群中寻到了他,自此两世栽在他的手里,如今再世为人,阿曛虽对上巳节都有些忌惮,但是觉得自己如今不过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还是个娃娃,应该不至于引起任何人的主意,何况自己即使见到凤泫也就当做看不见就好了,而上巳节这种可以游玩的机会,阿曛不想错过。   到了这一日,宁国公府的三辆马车在玉漱河边桃花坞旁停下时,阿曛纤纤素手撑着一柄淡紫色绘满雪白樱花的紫檀花骨油纸伞蹁跹从马车上下来,身着淡紫色绣了白色樱花的曳地长裙,头上双鬟用与裙子同色的缎带绕了,各留下长长的两条在双鬟底部绑成一个蝴蝶结,余下的缎带边沿着乌黑的长发垂在身后,再往上看,只见那容颜遮挡在伞下,看不真切,但浑身上下透出的一份从容淡定,让见过的人都觉得这是一个既可爱又贞静的好姑娘。   “五妹妹,我们打算去斗草,你去不去?”   三姑娘简婌如今快十二岁了,按年龄可以考京中的女学了,但简婌即使简家的嫡女,又在各科的学业上一直是异常拔尖的,很有可能就直接升入秀山书院,所以简婌没有入学考的压力,与她同龄的京中贵女相比,过得轻松得多。   简婌身后是六姑娘、七姑娘,两个人年纪都比阿曛要小一两岁,本来应该跟阿曛更熟稔一些,但由于阿曛原先将精力完全放在了课业之上,又养在老太太身边,便很少与其他姐妹私底下来往,如今再世为人,阿曛又在课业上比较懒散,六姑娘、七姑娘对阿曛如今的做法又有些看不上,怎么样都有些不对付,六姑娘、七姑娘反倒是跟大了几岁的简婌比较熟一些。   “好啊。”阿曛应了简婌等人的请求,“斗草的规矩我还不是很懂,还请三姐姐教一教我。”   前世,她一心扑在学习上,弄得自己最后连个手帕交都没有,与自己这些堂姐妹们更是交集甚少,以至于最后她从皇贵妃位上被贬了下来,她的这些姐妹们嫁给凤泫兄弟的都好几个,却没有一个人来看一下她,足见她前一世为人处事还是太过于骄傲了一些。   “那是自然。来,我告诉你这斗草的规则。斗草分文斗和武斗,比赛双方先各自采摘具有一定韧性的草,然后相互交叉成十字状并各自用劲拉扯,以不断者为胜。这种以人的拉力和草的受拉力的强弱来决定输赢的斗草,是为武斗。我们自然不玩这种比拼蛮力的。所谓文斗,就是对花草名,大家各自去河边采来百草,以对仗的形式互报草名,谁采的草种多,对仗的水平高,坚持到最后,谁便赢。”简婌拉了阿曛的手,往河边走去。   河边铺了几张席子,已经有几个少女在席子上坐下了。见到简婌领了阿曛等人过来,都过来跟简婌打招呼,“婌表姐,你们也过来斗草么?”   简婌笑着跟各人打招呼,又将阿曛和六姑娘、七姑娘介绍给各位。却原来是简婌母亲娘家那边的亲戚,也就是简婌的表姐妹。简婌的表姐妹,自然也是阿曛的表姐妹。   其中一个长相异常清秀,瘦瘦高高的少女,阿曛觉得眼熟,经简婌一介绍,竟然是简婌表姨母的女儿,蓝采萍。此时的蓝采萍,今后的蓝淑妃,如今不过八岁的少女,生得温婉甜美,也是前世联手将她置于死地的六人之一。   阿曛真没想到,她竟是简婌的表妹。   “久闻曛表妹闺名,竟是今日才得以一见。曛表妹的诗我还收着呢。”蓝采萍笑盈盈的跟阿曛打招呼。   阿曛此时却如吃了个苍蝇般难受。   ☆、38忘忧草   “那不过是一些胡诌的词句,不值得萍表姐收着。”阿曛道。   虽然见到蓝采萍总是不舒服,但现如今两人不是都还是个女娃娃么,将来两人会怎么样还不知道,再说了,前世的仇,难道她好今日拿来报在她身上么?只不过从此后远着这个人罢了。   “婌表姐,我们开始吧。现在各自分头去寻草,半个时辰之后,还回到这里,才开始斗草。”说话的是简婌的舅舅家的女儿木蓉。   “好,分头行动。”显然,这群姑娘里,简婌已成了众人隐形的核心。   简婌的话音刚落,席子上的木蓉木芙等人和简婌身边的六姑娘、七姑娘都匆忙散开了,去寻各类奇珍异草去了,生怕落在了别人的后头。   “五妹妹,你是跟我一道,还是打算独自行动?”简婌掉头问阿曛。   望见前面嬉笑着散开的一群少女,阿曛顿时觉得自己前世真是不值,大把大把的美好光阴都花在苦读上,修成玉颜色,卖与帝王家,她前世就在苦修中度过了少女时光,待嫁入帝王家之后,也从未真正得到过快乐,最后到头来,落得个如此灰败的结局。即便后来重生回到了盛宠时的后宫之中,她也无力扭转局面,终日在提心吊胆勾心斗角中过着日子。这又一次重生,她是再也不要走原来的老路了。   “我跟三姐姐一起。”阿曛笑着跟在简婌身后。   两人一道往河边走去。   正是莺飞草长的时节,河边的草长得也异常的翠绿,阿曛还真是开了眼界。尽可能找到品种不一样的草,这个阿曛还是知道的,虽然她手上的青草阿曛几乎没有识得的。   阿曛只顾着寻找不一样的草,却不知不觉中与简淑走了两条不同的路,阿曛沿着一条小径往前走,不多一会儿工夫,两只手就抓满了各种草,正要往回走时,却听一把清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你这是打算拔草去喂牛?”   阴魂不散啊~真是!   阿曛听到这声音,第一个反应便是凤漓这人一贯高冷,前世的前世,他可鲜少从他的释山下来的,三月三上巳节这样热闹的场面,他更是不屑一顾的,怎么如今竟会出现在这河滩边?   阿曛转过身来,冲来人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五殿下。”   为了刻意保持一份距离,阿曛这声五殿下也是思考良久才挤出来的,当然,她觉得以这一世来讲,她跟凤漓其实也不算得很熟稔的,不过是在释山上有过不愉快的几面之缘而已。   阿曛这一转身,只觉得这春日的阳光是在有些晃眼,也不对,应该是对面的人,实在是有些太扎眼了,虽说凤漓穿着的依旧是一袭银白,却跟以往那朴素的衣裳不同,那是一袭银白色云锦料子的华服,上绣着四爪银蟒,腰间一条同色腰带将他那已经开始抽条的身段称得越发的修长,玉树临风,让人移不开双目了。   虽说此时的凤漓不过十二岁而已,但在同龄人里,他算是个子很高的了,她只八岁,还没开始抽条长个子,在他面前,整整矮了他一个半头,阿曛觉得自己很没存在感。   阿曛想,前世的前世,也不觉得凤漓如此打眼,怎的到了如今,竟这般的让人惊艳了?今日他在这里一出现,估计不知道要收多少少女的芳心走了,也不知道他带来装这些芳心的袋子够不够,要不要借一个给他用一用。   凤漓睇了一眼阿曛两手中满满的青草,道:“斗草可不是比谁拔得的草多。”   阿曛笑眯眯的望着凤漓,解释道:“这些草里面总有一二棵是上得台面的吧,聊胜于无,我第一次玩,输了她们也不会笑话我的。”   凤漓闻言,眉头微拧,将一直藏于身后的一支开了一朵黄色花朵草递了到阿曛面前。   阿曛瞧着那朵小黄花,心里打起了官司,这般不起眼的草,凤漓给的,她留还是不留?留着,带到斗草会上,怕是要给人笑话了,不留着吧,凤漓怕是会不放她走。   思虑再三,阿曛从凤漓手里接过小黄花,回赠他一个甜甜的笑容,“多谢五殿下!”   说完,阿曛转身就打算开溜。却被人从后面抓着衣领拎了起来,双脚顿时腾空,阿曛傻了,凤漓前世喜欢拎着她的衣领将她从他身边扔开,现如今倒是反过来了,但这拎人衣领的毛病,真真是要不得的。   阿曛猛咳了几声,直到凤漓将她放下来,她才喘过气来。   “五……五殿下怎可这样?”   凤漓望着阿曛没心没肺的模样,心底恨不得将这样子的她掐死,脸上却还是冷冷的,挂着一丝笑,“且说说,你跑那般快做什么?”   躲你啊~阿曛心底里这般说,可说出的却是这样的:“怕三姐姐她们见不到我,要是她们寻来碰见殿下可不太好。”   凤漓笑道:“碰见也没什么。”   “那不行。”   “怎么不行?本王就那般见不得人?”凤漓望了一眼阿曛,不等阿曛答她的话,继而黑着脸问道:“听先生说宁国公府写了书信进山,说你病了,要修养一段时间才能上山学琴,我看你气色不错,怎么就病了?装的?”   这一问阿曛才想起她确实有一个月没进山了,之前央了老太太不再让她进山学琴,老太太宠着她,答应了不再让她学,但又不能直接跟先生将她去释山学了一次就不想再去学第二次了,要是这般讲了,天和先生的颜面无存,连宁国公府也成了办事儿戏的,所以老太太才以老宁国公的名义写了信给天和先生,推脱阿曛病了,得修养一段时间再看。   这一番内里,阿曛自然不敢让凤漓知道,要是让凤漓知道她偷懒,怕是又要拿戒尺直接抽她的手掌了。只得敷衍道,“可能是那日落水后受了凉,下山就得了风寒,这两日才彻底好了。不碍事的。”   凤漓脸色好了一些,“病好了就不许再偷懒,这个月继续进山学琴,我会考校你的琴弹得如何了。”   “……”   见阿曛默默低着头不说话,凤漓只当她默认了,继而问道:“腿上的伤可好了?”   “好了。”凤漓不提还好,这一提腿,阿曛顿时脸烧得火般通红,之前他为她抹药膏的时候是晚上,她脸红一样烫的时候他可能看不见,如今这般大太阳地下的,提起这一出,阿曛觉得不如跳河死了得了,丢死人了。   这幅娇滴滴的神态自然没能逃脱凤漓的眼睛,他低头望着眼前的人,只觉得这一袭淡紫色绣了白色樱花的曳地长裙将她衬托得越发的贞静出尘,才不过八岁的年纪,眉梢眼底就有了一抹让人惊艳的色彩,这要是长大了,那还了得。   见到阿曛一张脸涨得通红,凤漓心底涌出一丝满足感,却依旧冷声道, “你走吧,你三姐姐在找你了。”   听到这句话,阿曛简直是如同大赦一般,头也没回,一溜烟跑开了。   真怕被这人再追问下去。她是要脸的人呐。   简淑等人早已回到了席子上。见阿曛手里抓了两把草回来,简淑问道:“五妹妹,你寻了这么多草啊。”   蓝采苹冲着阿曛笑道:“就等曛表妹了,你去了这般久,莫不是寻到了仙草?”   也不知道蓝采苹此时为什么可以说她用时太长,阿曛将手中的草摊在自己面前的席子上,回道:“我识得的草不多,就想着尽量多采一些,说不定真的能给我撞着一株仙草也未知呢。”   一个是表妹,一个堂妹,简淑谁也不想得罪,望着阿曛面前的一堆草,笑道:“让我看看五妹妹采的草。”   简婌走过来,将阿曛面前的草翻看了一遍,拾起一株,递给阿曛:“五妹妹,光这一棵,你就能得今日斗草中的前三甲了。”   阿曛见简婌手中拿着的正是凤漓给她的那颗极不起眼的小黄花草,有些不信。   简淑笑道:“诗经卫风有云,焉得谖草,言树之背。这棵草便是谖草,也就是萱草,又名忘忧草。”   原来凤漓送过来的竟是棵忘忧草。“焉得谖草,言树之背,”后面还有两句, “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凤漓眼巴巴的下山来就是为了给她送棵草?阿曛觉得绝对不可能。但他今日怎么这般巧也出现在这桃花渡?   斗草会的结果竟然如简婌所说的那样,阿曛的忘忧草在斗草会上得了个探花,阿曛甚是高兴,也与一众小姐妹之间拉近了不少距离。但与蓝采萍之间,阿曛始终觉得还是远着点的好。   简淑等人商量着玩点别的,却听木蓉提议道:“听我二哥说今日有一场马球赛,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木蓉的提议很快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同,阿曛如今已变成了一个爱热闹的人,反正课业上的压力早已被她自己释放,她如今算是看得开,逍遥快活过一辈子比什么都强。   ☆、39潞洲遇   马车回到宁国公府时已是黄昏,阿曛上两世没有这般开心玩过,心情愉悦,连带着脸上都熠熠生辉了。   回到府里,向老太太请了安,陪着老太太用了晚膳,阿曛便回到自己的听雪楼里写起了信。   她觉得只要她留在京都一天,就有时刻遇到凤家人的危险,今日不过是跟着简淑她们去了一趟桃花渡,竟同时遇到了两个前世的熟人,蓝采苹就不说了,竟是简淑转着玩儿的表妹,竟也成了她的表姐。与蓝采苹是偶遇,但这层隔了又隔的血缘关系却注定了这辈子还是会遇见的。   但是凤漓就实在是让她头痛,她当然不会认为凤漓是来找她的,但是她总觉得躲得了十一躲不过十五,这样在京都呆下去,始终会出问题的。   于是,她想到了从未谋过面的她的外祖母。   她的外祖母家在江南的潞州,世代皇商,家底殷实得很,是江南一带的大户。她的母亲是外祖母的嫡亲女儿,甚是痛爱,嫁入京都之后,直到死就没有回过潞州。   阿曛在信中提及母亲对外祖母的想念,自己想替母亲在外祖母身前尽一些孝道。   信寄出很快就得到了潞州的回信,是她舅舅亲笔写的,说是外祖母对她和煦哥儿甚是挂念,会派人到京都接她们姐弟两个到潞州住一段时间。   阿曛收到信之后很是一阵开心,禀了老太太,老太太很是不开心了一阵。   四月初,阿曛的小舅舅亲自来京都接阿曛接煦哥儿到潞州去。老太太虽不舍阿曛姐弟两个离开的,但由及思人,想到人家老太太老年丧女已是凄凉,而阿曛代母行孝正符合一个世家贵女的德行要求,也就顺着阿曛的意,让阿曛带着煦哥儿前往潞州。   阿曛本就想带着煦哥儿远离京都的是非之地,前世留在京都,煦哥儿年纪轻轻的就送了命,最后虽博得个侯爷的名声,但人都没了,名声有个什么用。如今,她是想着带着煦哥儿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能避得一时就先避一时。   小舅舅既然是奉了她外祖母的旨意来接阿曛姐弟去潞州,又加上端午节快要到了,怕天气越发炎热,阿曛姐弟两个年幼,一路上太辛苦,四月中就要启程回南边。   阿曛忙收拾了包袱,带着煦哥儿和他的两个小厮一大一小俩个丫鬟,自己贴身的丫鬟带了琳琅和阿珍两个,拜别了父亲和老太太,一行人坐了船去了潞州。   潞州的百香书院也是很有名气的,凤煌除了京都的太学和秀山书院等几家有名的书院,排在京都几家书院后面的,就是潞州的百香书院了。   阿曛外祖母家陈家每年要给百香书院提供大量的费用,阿曛和煦哥儿到潞州之后,阿曛的大舅舅给书院的山长说了一声,姐弟两个就直接进了书院读书,连考试都不用。   在潞州一住就是两年,阿曛在书院里自然是认识了不少人,结交了不少好友。   她连着两次重生,最大的反思就是自己前两世,竟是活得两个闺中密友手帕交都没有,关顾着读书了。这一世,阿曛想着如何的开心快乐,这手帕交闺中密友可是少不了的,人嘛,什么时候都得有个说得上贴心话的人,诉苦也好,分享小心思也好,总得有那么一个才好。   但让阿曛感叹命运之轮会作弄人的一件事,却是,她在百香书院的同班同学中,有一个也是从京都到潞州来的叫胡月如的女孩子,是卫国公之孙女,前世是凤泫的从三品修媛。   阿曛只觉得兜兜转转,上辈子的熟人,怎么又兜到了一起。   阿曛刻意避开胡月如,采取不与她碰面,不与她交往,不参加有她的一些聚会。但尽管这样,每天在一个学堂一个班里,总是时时碰面,久了,胡月如有意见了,你简曛什么意思?这般瞧不起人么?虽说简曛的爹是当今的相爷,但往上了数,两人的爷爷不都是国公么?   这宁国公卫国公和靖国公是凤煌的三公,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国公。是以,胡月如就在各种场合找阿曛打擂台,比如斗茶、斗草、斗诗,就差真刀实枪打架了。   阿曛真是服了胡月如的这股子韧劲儿,想胡月如前世是个冷清的人,没事的时候,就算在她的蒹葭宫中,她、胡月如和陈美人陈美姝,三个人,她写字,陈美姝煮茶,胡月如就负责一个字不说,一坐就是整整一个下午的,只是翻书。   没想到到了今世,胡月如竟这般的性子热闹又难缠,但不得不说,这冤家冤家,打擂台打多了,连阿曛对胡月如的成见也没有了,两个人到成了惺惺相惜的死党,打不散的手帕交。   阿曛觉得自己是彻底没救了。原本要远离的一个人,在躲无可躲的情形下,竟成了死党。   眼瞧着中秋节就要到了,学院里却突然紧张起来,夫子们将课业抓得很紧,时刻绷着个脸,堂上传授的东西特别的多,连笔记都有时候记不下来,骑射课的师傅更是紧张,一节课里没少拿戒尺招呼学子们,有时很恨不得亲自上阵手把手教了。   学子们隐隐觉得学院里有什么事要发生,正私底下议论纷纷,却听山长的孙女儿祝枝昀悄声道:“我听我爷爷跟学院里的长老议事的时候讲起,学院里气氛这般紧张,应该是皇上派来的学监快到了,听说这一次来的是一个皇子,至于是哪一位,还没得到消息。”   “真的?这么说我们有机会一睹皇子的风采?”   “呀,太好了,真是不知道皇子会不会看上我。”   “就你?得了吧,皇子会看上一个没有脑的人?”   “……”   学堂里炸了锅似的议论起来。   阿曛实在没法听下去,抱了书就走。   “一群花痴。”胡月如跟了过来。   “我的墨用完了,想去文德路书斋看看有没有新货,你要不要一起去?”阿曛问胡月如。   胡月如笑着点头,“好啊,正好我也想去找找看有没有新的孤本到货。”   两人坐了胡月如的马车,到了文德路书斋,胡月如要找孤本,直奔书斋,阿曛先去笔墨纸砚铺子了里挑了一些墨和装成册的笔记本子,见胡月如在书斋里正翻得兴起,便跟她说自己先去香料铺子买些香。   阿曛将买好的香料放进书包,从铺子中出来时,却见自己的面前站了一个骑马的少年。   那马,绝对是世上罕见的良驹,通体雪白,一尘未染,立在那里,似是踏着彩云而来。   那马上端坐的少年,一身银色华服,华贵无双。   少年就那么淡淡望着阿曛,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一双眼睛如黑色玛瑙石般美丽,比雨后的天空更明净,更清透。   不得不说,这么好看的笑容,真是难得,纯澈得如同人间四月天,那样暖的春风,那样暖的阳光,那满眼绿的柳堤,那林间的万紫千红,他的笑,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恍若在瞬间,心便随着那笑暖了起来,满了起来。   “五殿下,好久不见。”   如今这种局面,他大喇喇骑了马堵在了门口,阿曛当然不能当做不认识此人,只得讪讪打招呼。   “简五姑娘还认得在下,真不知是在下的荣幸还是不幸。”凤漓端坐马上,淡淡笑着。   “五殿下还记得我是简家五姑娘,是小女子之幸。”阿曛也回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过去,抬手指了指旁边的书斋,“小女子还约了闺友在旁边店里,怕是她等急了,请殿下容小女子先行告退。”   “有人等你?”   “是的。”阿曛快将头点断了,只希望凤漓赶紧的让开道,让她离去。   躲了两年,自己好不容易在潞州过得风生水起有滋有味的,他这个时候来掺和个什么劲呐?   事实证明,凤漓并非是来潞州找她简阿曛的,他是来公干的。   凤漓道:“我这次来潞州,是奉旨来考校百香书院所授课程,顺道检验一下各位学子们的情况,看简五姑娘这一身打扮,也在百香书院的学子?”   阿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学子装,藏青色的袍子从头罩到脚,头发编成条麻花辫用一条同色的布条绑着垂在后脑勺上,脸上不得有任何的彩妆,不得带任何的饰品,简直是要多丑有多丑,就连她这两年好不容易抽高了个头,也被长袍子罩着看不出来。   阿曛爱臭美的老毛病又犯了,觉得这样子见到凤漓实在是让她有些郁闷。   听凤漓竟是这一次皇上派来的督学,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凤漓只比她大四岁,她才不过十岁,凤漓也就十四岁的一个少年,怎么能够让学院里一种老夫子信服?   却听凤漓又问道:“明日里考校琴艺,你的琴练得如何了?”   阿曛顿时就懵了。   凤漓的琴她听过,也知道此人耳朵又多灵光,就她那两把刷子,怕是明日里被此人训得下不了台来的。这两年在百香书院,她虽没认真学习,但怎么着也混得个中等生,明日里要是凤漓考校她的琴,怕是她连差等生都入了不。   看来得好生突击一下了。阿曛想。   ☆、40琴音断   次日,阿曛顶着两只又大又黑的眼圈出现在学堂的时候,班里的其他女学生都已经到齐了,整整齐齐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在阿曛进入课堂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只有自己的那个位子是空的。   第一节是经义课,教习经义的夫子正在抓一个女学生背书,没有注意到阿曛偷偷溜进了课堂。   “你怎么才来?”坐在阿曛邻桌的胡月如凑过来悄声问。   “昨夜睡得太晚了。”阿曛苦苦一笑,从书包中拿出经义课本,翻到夫子昨日讲授的那一页。   “昨夜你做什么了?我看你一双黑眼圈太吓人了,要不要弄点珍珠粉敷一敷?”胡月如早就看到阿曛雪白的脸上那尤为突出的黑眼圈。   “不用了,被夫子发现脸上涂了粉又得罚抄书。”这辈子阿曛刻意在学业上表现得水平一般,实在是因为不想太过突出的缘故。   “不许交头接耳的,认真温习,一刻钟后经义考试,你们各写一篇策论。”夫子大声喊道。   “赶紧温习吧。”阿曛和胡月如听了夫子这番话,方知这京都来的督学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策论考完之后,考“乐”。   阿曛学的乐是琴,胡月如学的是箜篌,两人不在一个课堂。   阿曛脱了木屐,走进课堂时,女学子们都来得差不多了,五十来人坐在一间大课堂里,一人面前一架古琴,阿曛找到自己的位子做好,此时,教琴的夫子文渊先生陪着两人进来。   因为学院的琴课并未按年龄分等级,所以五十来位女学生中有已经十四岁的快要毕业考的,也有比阿曛还小好几岁的刚刚入学院的,阿曛在这五十人里个子算不高不矮,座位便也安排在了中间的几排。   阿曛透过前几排的学妹的背影,望见刚刚跟夫子一道进门的两个人时,顿时脑袋就晕了,差点没直接倒在地上。   走在旁边那个一袭白衫的凤漓还好,昨日见过,她有心里准备,估计着凤漓今日里是要来考一考她的琴的,不然她也不会昨夜里来个考前突击,练了整整一晚,生生熬出了一对黑眼圈。   但走在中间那个,打死阿曛也没想到,竟然是她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四皇子凤泫。   此时的凤泫,也不过十六岁的少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个子稍稍比凤漓高一些。两人一道走来,将平日里仙风道骨一般的文渊先生,反衬得就如同那木头桩子一般的没看头了。   凤泫身上有一种天生的风流俊逸,举手投足间尽是风华,很是容易让女人一见倾心,尤其那一双桃花眼,甚是勾人魂。阿曛前世的前世就栽在他那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上,今生今世可是再也不敢瞅一眼了。   两人刚一入门,课堂里五十来个女学生都是发出一声惊讶的轻叹,原来皇子竟长得如此俊俏。   凤泫走在中间,显然这次的督学正主儿应该是凤泫,凤漓怕是辅助他来办这趟差的。   文渊领了凤泫和凤漓在讲台旁坐下,文渊这才向众学生介绍:“二位殿下奉圣上旨意前来潞州督学,百香学院所开设的每一门课程,二位殿下都要考校一轮,乐理这一课程,二位殿下定下来考校琴艺,今日你等且弹一首曲子,能得二位殿下亲自教导一二,便是你们的造化了。”   文渊说完,便见凤泫拿眼扫向学堂中的每一位,眼神冲和却暗藏犀利,让课堂上五十来人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的,此时顿时噤声不语。阿曛暗叹,凤泫倒是天生的帝王相,此时不过十六岁,就隐隐透出了他将来登临宝鼎的气势来。   正思量着,凤泫的目光正扫向阿曛这边,阿曛来不及掉头,两人目光有一瞬间相触,阿曛有些惊慌失措,又怕露出马脚,只得暗暗稳住了自己的情绪,悄悄低下了头。   这短短的一瞬对视,没有逃过坐在凤泫旁边的凤漓的眼睛,他脸色冷了一些,静静望着课堂中的学子。   凤泫见课堂中再也没人出声,掉头望向凤漓,“为兄于琴艺一事上知之不多,不若五弟你来出题。”   “且弹一首凤求凰来听听罢。”凤漓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望向阿曛。却见阿曛一直埋着头,他只望得见阿曛的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了麻花辫用藏蓝色的布带子缠着。真丑!   夫子文渊听得凤漓这般说,忙给了众人一个指令,顿时五十几名学子,一人一架琴,弹起了凤求凰。   阿曛心想这五十几架琴,五十几个人弹,就不信你凤漓能够从这么多声音中听出她弹得好不好。不过,阿曛昨夜苦练了一夜,就为了今日这一场考试能应付过去,自然是很用心的,况且阿曛前世实际上在琴艺一事上,已经很有成就了,今生是为了藏拙才没有露出来,今日为了过凤漓这一关,她觉得自己算是连前世的本事也使出来了。   一曲终了,凤漓眉头微微皱起,“你们几十人里,唯第五排第三位的学生琴音转换最顺畅。”   课堂里所有人齐刷刷看向了那人。   “你叫什么名字?”凤泫问道。   “学生贺兰雪。”贺兰雪双手叠在眉心行礼。   所有人向贺兰雪投去的目光里充满了羡慕。能得二位皇子的钦点,贺兰雪将来进京都考女学,那便是最好的资历,前途不可限量。   接下来凤漓挑了几个弹得好一些的一一点评,听得阿曛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凤漓竟有这等本事,更没想到凤漓耳朵这般灵敏。   却听凤漓道:“第三排第五位的学生,不要再碰琴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齐刷刷向阿曛看来。   阿曛傻了眼。全身上下的血一下子全冲到了脸上,险些没晕了过去。   她就是再不济,于琴艺一事上也算是两世修为,就算她有意混日子,也没有这般的被羞辱的时候,何况她自知这整个课堂里五十来号人,她的琴艺早已是最好的了,却没想到凤漓此时会这般说。   阿曛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没有将手中的琴砸向端坐在上位的凤漓。   阿曛忍了又忍,双手置于眉心行礼,向凤漓道:“殿下让学生不再碰琴,学生不明原因,还请殿下指点一二。”   凤漓道:“乐是明心清神之器,听之能有所裨益,但你却只求技巧,就算是技巧上弹得天花乱坠又如何,不仅污了一首好曲子,也污了操琴者的心性。你不再碰琴也罢。”   这一番话出来,凤泫不由得侧目望向自己的五弟,这位性子虽冷,但却显少在言语上打压人的五弟,今日里竟是这般的严厉,说出来的话,竟是连一个成人也不一定受得住,何况被训的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凤泫再去看那双手叠在额头上跪在地上的姑娘,只觉得这姑娘身子虽然单薄柔弱,却隐隐透出一股子韧性和倔强,有些与众不同,但因为此时这姑娘趴着,双手挡住了脸,他看不见她的容貌,但从举手投足间,感觉气质很是清雅,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有些熟悉。不由得出于好奇多看了几眼。   阿曛这次是彻底的被凤漓气昏了,连怎么走出课堂的都不知了。   就在她浑浑噩噩的不知道接下来要走向哪里时,却见胡月如小跑了过来,见到她一脸的担忧,拉着她的安慰道:“琴艺课上的事我都听说了,你也不要太难受了,五殿下那样当众讲你确实不应该,你的琴我又不是没有听过,比你们课堂有些人不知道要好了多少,他这怕是故意刁难也未可知,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故意刁难?此时此刻,阿曛觉得凤漓怕就是故意刁难她罢!故意让她丢人让她出丑的,至于凤漓为什么这么对她,她想不通。昨日里还冲她笑,今日里就让她生不如死。是在报复两年前她爽了四月上释山的约?凤漓是这般记仇的人么?   “我想回去了。”要阿曛这种死要面子的人想通凤漓为什么当众骂她这件事,阿曛一时半会还做不到的,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回去睡一觉,练了一夜,原本以为可以过得了这一关,没成想最终得了这么一个局面。   “不行啊,还有一门课要考校完了才能走啊,不然影响到学院的总评,说不定就会影响到学院能不能继续开办下去呢。要真是这样,估计你这学年的学分就要完不成了。”胡月如拉住了阿曛。   她说的是实话,今日里两位皇子殿下过来,不就是来考校百香学院的办学情况的么。他们两个考校得出的结论,肯定直接影响着学院的将来。   “还要考什么?”   “骑射。”胡月如看了看阿曛,“你这状态能骑马吗?”   “能。”   阿曛咬了咬牙,可不能再让凤漓看了笑话去。   转身拉着胡月如往校场走去。   前两世她输就输在太过于娇气,只顾着念那些经义道德诗词歌赋,练那些没用的琴棋书画,这辈子她却觉得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强,是以在骑射这两门课程上,还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到了校场,学生们的马都已经被牵出来了。   阿曛和胡月如找到自己的马,牵着马在场外遛跶了一阵,凤泫和凤漓这才出现在校场中,顿时引起一阵哗然,与之前琴艺课上大家缄默不同的是,此时众人齐声高呼。   ☆、41再生缘   学院的骑、射两门课程的考试,对于阿曛来说,闭着眼睛也能通过,因为考题太简单了,她这个年龄段的女学生,骑术上只要求成功连续跳过两处高约一尺的障碍物便算是过关。   射箭就更是容易,立着不动,射中十米外的靶子就行,都不用正中红心。   阿曛这两门课程上历来都是满分的,只因她这一世只想在身体上体质更强一些,所以平日里练习变多了起来。   凤泫和凤漓两个在考校学生的检验台上并排坐下。各级教官并排列队站在两人身后,骑射总教官梅师傅向凤泫请示是否开始检验,凤泫微微点头,“开始吧。”   梅教官便向各级教官发令,考试从高年级开始,学子们一个个骑马排队从马场上越过,骑术好的高年级的学子们还会在停马前刻意玩一些花样,以博得众人的喝彩。   轮到阿曛她们这个班时,胡月如牵了马走到阿曛身侧,悄声道:“阿曛,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阿曛一时不知道胡月如所指为何。   “我……”胡月如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嗫嚅道:“我好紧张啊。”话音未落,眼角余光却扫上了检验台上坐着的凤泫和凤漓。   “为什么紧张?你平日里练得不错的,今日也正常考试就可以了。”阿曛道。她的双眼死死盯着检验台上的凤漓,她就不信这此骑射还能被此人批得体无完肤。所以,胡月如心里的小九九,阿曛根本就没从胡月如的表情中看出任何的端倪来。   胡月如见阿曛双目死死盯着端坐高处的两人,丝毫从阿曛脸上看不到她自己心里的那种仰慕和娇羞之感,只看到阿曛一双眼睛发着怒光,似乎要将台上的人生吞活剥了的架势,不由得拉了拉阿曛的衣袖,道:“你就不紧张么?”   “不紧张。”   “阿曛,你在琴艺课上被五殿下教训的事,可不要怀恨在心呐。”   胡月如看阿曛双眼里的火光,实在有些替阿曛担忧,这丫头可别闹出什么事来不好收拾,上头坐着的可是两位皇子,而且还是于皇位上最为有竞争力的两位,四皇子生母不详,养在赵贵妃名下,五皇子生母可是先皇后,寄样在魏皇贵妃名下,四皇子背后有整个赵国的势力支撑,五皇子也有整个魏国为他做后盾,而皇爷虽然生有十子,却至今未立太子,所以时至今日,谁会登上宝鼎是在是个未知,就算不往远处算,只说今时今日,四皇子五皇子也不是她们这些人招惹得起的,即使她和阿曛都是国公府的贵女,但那又怎样呢?   胡月如这么说,却是在提醒阿曛,千万别做出什么事来。   轮到阿曛和胡月如时,先考校的是射箭。   阿曛和胡月如并立相邻两个设箭位前。胡月如个子娇小,力气柔弱,好不容易拉了弓,一箭射出,偏了,没有上靶。   胡月如脸上一阵血红,眼里噙满了泪,掉头看阿曛:“怎么办?”   “镇静下来,别胡思乱想,看准了再射。”阿曛安慰道。   轮到阿曛时,阿曛稳了稳心神,拉满弓,一箭飞出,正中红心。场外观看的一阵叫好。阿曛微微勾起唇角,侧头去看检验台上观战的人,却见凤漓一双眼睛不带任何情绪,正望向她。   阿曛朝凤漓扬了扬手中的箭,又是搭弓,拉弓,射出,再次正中红心。连着三次,阿曛得了满满三个红心,她侧目看凤漓时,才从他冷冷的双眸中,看到了一丝情绪的波动。   胡月如最后两枚箭虽然没中红心,但还是上了靶,算勉强过关。   等射完第三支箭时,胡月如也望向端坐在检验台上的人,见到四皇子正瞧着她们这一处,不知怎么的,脸腾的又红了。   射箭之后,考校的是骑术。阿曛于这一场考试上,更是有信心,她码足了力气,就想着好好的让凤漓瞧瞧她的本事。小样,竟然在琴室当着五十来位女学生的面,将她骂得体无完肤,她这心里憋着的气,还没找地方泄呢。   胡月如是个斯斯文文的小姑娘,于骑射一课上历来都是勉勉强强的,若不是京都女学入学考试中,礼、乐、射、御、书、数六艺是必考科目,她也不会强自己所难,选择这要她命的骑射。   更何况今日里也不知怎么了,见到那人一双桃花眼就心突突乱跳。胡月如虽如阿曛所说的,尽量让自己静下心来,但她发现这是没用的,她总会情不自禁的,目光就追随了那人而去。   骑术考校开始后,阿曛骑在自己的马上,控了马往前驰去,遇到第一个障碍物,阿曛轻轻拉了一下马缰,自身也随着轻盈往上跃了起来,一人一马自障碍物上飞跃而过,留下一道极为漂亮的弧线。   胡月如驰了马紧追而来,却不知为何,胡月如的马突然不受控制,疯了似的朝前狂奔而去,直直追上了阿曛的马。   马自阿曛身边飞奔而过的时候,胡月如惊得哭喊起来:“阿曛,救我呀,阿曛!”   眼见着胡月如要坠马的趋势,阿曛想都没想,策了马飞也一般追了过去,就在阿曛的马快要赶上胡月如的马时,胡月如已经完全超出了控制突然从马上坠了下来,眼看着胡月如要坠落在自己的马前,很有可能就被自己的马踏成重伤,阿曛根本来不及多想,松了手中的缰绳,朝胡月如冲了过去,在胡月如快要落地的刹那,阿曛抱住了胡月如的腰,双手紧搂着胡月如,却没想自己的身子也不受控制,直直往地下坠落。   说时迟那是快,就在阿曛飞马救胡月如的那一刹那,检验台上飞出了两道人影,凤漓和凤泫不约而同的踏空飞奔而来,正好赶在阿曛即将要重重坠地的瞬间。   阿曛只觉得自己这一次怕是要跟胡月如一道被马踏伤了,没成想竟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中。阿曛睁开因为害怕而紧闭的双眼,对上的是那一双她恨了两世也爱了两世的桃花眼。   她似乎看到,桃花烁烁,开在阳光暖暖处,那人在桃花树下,笑得明媚而忧伤……   阿曛觉得脑子有片刻的空茫。   “怎么样?没伤着吧?”凤泫开口问阿曛。   “没……没有。”当阿曛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仍躺在凤泫怀中,痴痴看着抱着她的人时,脸微微红了,慌忙从凤泫怀中起身,稍稍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裳,见凤泫也因刚刚为了救起自己不顾一切的成了她的肉垫子,此时一袭银色锦袍上沾满了尘土时,阿曛有些过意不去,忙问道:“殿下,学生刚刚有没有伤着您?”   凤泫起身掸了掸袍子上的尘土,粲然一笑,“就你,也能伤着我?”   也不顾阿曛被他揶揄得满脸通红,转身去看身后的凤漓,“你怎样?”   阿曛也掉头去看,却见凤漓正瞧着自己,白袍子上也蹭了不少尘土,胡月如正站在她身后,一个劲的说着“多谢殿下相救之恩。”   是凤漓出手保住了险些被马踏的胡月如。   “不谢。”凤漓对胡月如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望着阿曛,问道:“伤着没?”   “没有,多谢殿下关心。”阿曛心道,也许自己这次被马踏死了这人就开心了,有想道,被马踏死也被此人骂死好一些。   凤泫笑着看阿曛:“姑娘不过小小年纪,竟能舍身救人,其勇气可嘉,但也要注意自身安危才是。”   “多谢殿下夸赞,学生不敢当。殿下嘱咐,学生定当铭记。”阿曛低头恭谨回了凤泫的话,走回胡月如的身边,问道:“阿月,你还好吧?”   “我……”胡月如毕竟是一个未满十岁的小姑娘,跟阿曛历经两世不同,实则是未经世事的,从马背上这么一落,原本以为自己就要没命了,又没想到阿曛会拼死救她,更没想到最后真正救她的还是端坐在台上的两位殿下,此时她脑子里一片惊魂未定,根本就不知所措。   阿曛扶住了胡月如,朝凤泫和凤漓行了礼,“两位殿下的救命之恩,学生等没齿难忘。不打扰殿下继续考校其他学生了,学生等先告辞了。”   说完这番话,阿曛扶了胡月如要离开。   “姑娘且等一下。”   却被凤泫叫住。   阿曛一怔,但想到这一世凤泫自然不会记得她以及与她之间的点点滴滴,便转过身来,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殿下有何吩咐?”   刚刚望见阿曛背影时,凤泫想起了这位姑娘便是先前琴艺课上被凤漓骂得狗血领头的那位,便笑着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回禀殿下,学生京都简氏,名曛。”阿曛回道。   “可是老宁国公孙女?”   “是。”   “知道了,你去吧。”   “是。”阿曛如临大赦,赶紧扶了胡月如就走。   凤泫望着两人的背影,笑着问身侧的凤漓,“可是你释山上的师妹?”   凤漓不语。   “小姑娘还太小了。”凤泫拍了拍凤漓的肩。不过简曛这这小姑娘挺有意思的。他心里却是这么想的。   凤泫显然对刚刚舍身救人的阿曛产生了兴趣,不然也不会留下阿曛追问她的姓名。这一点,凤漓非常清楚,但此时他却不能拿凤泫怎么样,更无法阻止两人的见面。   这一次跟父皇请求来潞州督学,无非是想见一下阿曛,两年未见,长成个什么样子了。正好朝中要派御史前来督学,他得知消息后,即可下山回皇宫,跟父皇提出到潞州走一走,没成想父皇听他说要到潞州,便将原本要派来潞州督学的人换成了凤泫。圣旨是无法更改的,他知道自己也无法阻止今生凤泫与阿曛的见面,迟早是要见一面,但没想到还是比他预期的要早很多。   这一世他逆天改命,自然是为护阿曛一世平安喜乐。   他逼迫阿曛练琴,也是为净化阿曛的心性,毕竟阿曛两次从奈何桥边回到人世,魂魄早已受到损伤,若不练一些养性的琴,他怕阿曛会走上不归之路,这是他最为担心的。这次过来,他看到阿曛眉心隐隐有些黑气,但却并不将他的话当做一回事,才想着在全体女学子面前狠狠敲打一下阿曛,希望她能知耻而勇,好好的将琴练下去,至少保证她的魂魄不再受到暗灵的侵蚀,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找到救她的方法。   上一次阿曛重生时,他跟着她重生,原本以为还可以逆转命运,护着她一世,却没想事与愿违,还是让她再一次死在了凤泫的手中,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阿曛出任何差错了。   凤漓看了一眼身边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凤泫,隐隐的有些担忧,只怕事情到了凤泫这边会变得难以控制。   ☆、42西楼听曲   放学回来,阿曛跟外祖母请了安,连晚膳都没有用,告了假就回了自己的住所。   因为实在太累又困,在琳琅和阿珍两个服侍她洗漱后就倒在了床上。   琳琅见阿曛这般疲惫,脸上气色非常不好,端了早就备好的燕窝粥来,哄着阿曛吃了几口,才开口问道:“看姑娘气色不好,今日学院的考校可还顺畅?”   “别提了,简直是糟糕透顶。”阿曛想起琴艺考校时凤漓的那番话,简直是挖心挖肺,她真是不想原谅他这般的没头没脸的骂她,当时气血上头,险些拿了琴直接砸在凤漓的头上,可现在躺下来细想,凤漓点评其他女学生的琴艺,一点也没有错处,每个人的优点长处和短板在哪里,凤漓只听一遍便能指出,足见凤漓在这方面的学问确实有些高深。何况她是听过他的琴声的,确实是自己拍马也赶不上的水准。   此时沉下心来细想,便觉得凤漓骂她其实处处骂在了点子上,她的的确确是只讲究了指法和技巧,在技巧上刻意讲究奇巧,却忽略了乐理的根本,那就是凤漓曾经讲过的琴由心生。   她的琴声,之所以与凤漓的差了几重境界,差就差在这用心二字。她却是没有走过心。   这般一想通,阿曛便不觉得太难过了。   她起身,抬头望见窗外的月华,这才想起中秋快到了。想起自己未吃东西,估计琳琅和阿珍也没怎么吃,便吩咐外祖母拨给她的两个大丫鬟香薷、香橼在她住的这间西楼的院子里,备了一桌酒菜,喊上琳琅和阿珍,并香薷和香橼,五人围桌而坐,吃了起来。   阿曛年纪尚小不能饮酒,但还是让香橼温了几壶花雕,乘着月色让几个跟着自己的丫头饮个痛快。   酒过三巡,香薷等人也不似以往在阿曛面前拘着,开始玩起了纸牌,阿曛又不能喝酒,也不想打牌,脑子里其实还没放下被凤漓臭骂的事,又想着今日里怎么就见着了凤泫,真是冤孽,她躲到潞州也还是没能躲过与他的相遇。不过幸好,今生相遇时,她狼狈不堪,应该给他留下了很差的印象。以她对凤泫的了解,凤泫喜欢的是慕容苒苒那种柔情似水温柔可人的解语花,对自己这种是没有兴趣的。   又想到胡月如坠马的事,若胡月如没有坠马,是不是凤泫就不会与她有正面的相遇?   这些事在脑子里如一团乱麻,阿曛怎么理也理不顺,便让琳琅抱了琴来,自己坐一边,将琴搁在膝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一首曲子反反复复,始终弹不出自己想要的感觉来,心里便有些懊恼。   琳琅看在眼里,忙去东梢间取了香料,在香炉里燃了,搁在阿曛面前的案几上。又捧了杯桂圆茶,递到阿曛面前,笑道:“姑娘昨夜弹了一夜,是不是太倦了?秋夜凉,姑娘不如饮杯热茶,暖暖手再弹罢。”   阿曛接过桂圆茶,着看琳琅:“我是不是很没用?”   琳琅道:“姑娘切不可妄自菲薄,谁不知姑娘于琴上是极有天赋的?国公府这么多女儿,为什么天和先生独独愿意教授姑娘琴艺,不就是看中姑娘的聪慧么?只要姑娘悟到了其中关键处,还有练不好的么?”   阿曛讪讪,“是啊,还得靠领悟。”   “姑娘,慢慢来吧,又不要进京赶考的,不着急。”香薷一旁插话道。   香橼叹道:“也没见咱家姑娘这么上过心,也没见咱家姑娘为什么事犯过难,看来这曲子还是不容易练的,否则以姑娘的聪慧,早就练成了。”   “你们一个二个的都取笑我啊,看我怎么治你们。”阿曛故作生气瞪了众人一眼,“好了,今夜到这里,散了吧。”   琳琅和阿珍忙着收拾席面,待众人离去,院子里一时静了下来,剩下阿曛一人,香案上的香炉里,袅袅升起的烟雾,香气传来,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冷香味,似极了凤漓衣服上惯熏的香味。   望着袅袅烟雾,阿曛似乎又看到那个冷冷清清的少年,一袭水过天蓝色衫子,端坐在琴案上,玉泽修长的手指轻拨慢捻间,缓缓流淌的琴音。   阿曛仔细回想当时凤漓抚琴的样子,然后凭着记忆,一节一节,将一曲凤求凰弹奏了出来,不知不觉,一首曲子竟丝毫没有阻断,顺利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阿曛抚琴这么长时间来,第一次竟有一种酣畅淋漓之感。不由得心情大好,将琴曲抚了一遍又一遍,越到后来,竟是越发的顺手畅快。   西楼的屋顶上,凤漓一身玄衣静静坐在瓦片上,容颜不似平日里冷清,竟柔和了不少,听院子里传出的琴音由开始的生疏,到后来慢慢的流畅,再到后来一层一层递进的意境,他的唇角缓缓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那日考试之后,学院放了三天假,阿曛在外祖母家陪着煦哥儿好好玩了几天。   到假期的第三日,正好是中秋节,也是阿曛十一岁的生辰。这是阿曛在潞州过的第三个生辰。每年中秋节这夜,潞州城里有灯会,全城灯火辉煌,将潞州城照得如白昼一般。   这夜,阿曛跟以往一样,与舅舅家的桀表兄一道,带了煦哥儿去逛灯市,带着琳琅和阿珍两个丫鬟陪同着。   潞州是商贾聚集之地,不似京都那般严谨,天下商贾往来云集,其繁荣程度甚至超过了京都。灯市上人来人往的,甚是热闹。阿曛紧紧拉着煦哥儿的手,生怕煦哥儿被挤开了。   煦哥儿不过九岁,依旧是孩童心性,对各种卖小玩意儿的小摊前流连忘返。桀表哥毕竟比阿曛和煦哥儿都大上好几岁,便主动担起了照看煦哥儿的重担。   一行人在街市上走着,煦哥儿瞄见了不远处一个馄饨摊子,便央着阿曛去吃混沌。阿曛心里惦记着街市上的灯,便让桀表哥带着煦哥儿去吃混沌,自己则和琳琅阿珍两人去放灯。   阿曛卖了一盏浅紫色的莲灯,走到鹭江边上,正准备许了愿放下去,却听胡月如在喊她:“阿曛,真的是你?”   阿曛见到一身浅粉色袄裙外披一件同色锦缎斗篷的胡月如,手里也拎着盏灯,便问道:“你也过来逛灯市?”   “是啊,我本来想去陈公府上约上你一起来逛的,又想着你怕是要跟你们家煦哥儿一道逛的,就只好自己来了。没想到这么多人里也能遇到你。”胡月如笑道。   “你这盏小兔子灯倒是挺特别。”阿曛瞧见胡月如手里拎着的是盏白色的兔子灯,很是可爱。   “这是今年京都流行的款式。我二哥从京都来看我,特意给我带的。”   阿曛想着她两位兄长从京都也给她寄了不少礼物过来,但没有胡月如这种可爱的玩意儿,便有些羡慕了,小孩子的心性,别人有的,她也想着有一样拿来玩玩。   却听胡月如道:“咱们一起放灯吧,放完灯我得赶紧回那边去,我二哥还在等我。”胡月如指了指远处的拱桥。   阿曛顺着胡月如的手指看去,却只见拱桥上,那人在灯火阑珊处,一张俊颜宛若皓月辉明,一双黑眸璀璨得堪比天上的星辰,唇角的淡笑温暖和煦似一树一树梨花初绽,阿曛知道,那桥上的人显然已于人群中寻到了她,此时也正在朝她笑。   阿曛有些怔忪。   太久没见凤漓如此笑了,只记得他一张冷脸对她不断的苛责,却忘记了这人以前一直是这般丰神俊朗。   “啊,那是五殿下。”胡月如显然也看到了凤漓,悄悄拉了拉阿曛的衣袖,有些不知所措,悄声问阿曛:“那日马场五殿下救了我,我还没好好道谢,今夜既然遇见了,我要不要过去跟五殿下正式的道声谢?”   在胡月如的心里,更多的是想借机跟五殿下说说话。   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那日被他骂得如此凄惨,阿曛实在是心里憋了许多的气。   显然胡月如刚刚不是询问阿曛的意见的,她只不过是表示了此种情形下,她要去跟凤漓说话。胡月如话音刚落,便拉了阿曛的手往拱桥那边走去。   凤漓看到了这一幕,站在桥上不动,也在等着阿曛和胡月如上桥。   “殿下。”胡月如拉着阿曛总算挤到了凤漓的面前,笑着喊了一声。   凤漓向胡月如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却听胡月如道:“那日在马场真是有幸得殿下相救,不然月如怕是要小命不保了。”坑岁场亡。   凤漓看着阿曛,却对胡月如道:“这话你在马场上都说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劳驾到旁边等等,我有些话,要跟简五姑娘说。”   听了凤漓的话,胡月如脸色有些苍白,掉头去看阿曛,却见阿曛脸色比她的更白,不由得替阿曛感到无比的担忧,要知道这位五殿下可是在琴艺考校的时候,将阿曛骂得体无完肤的。   见胡月如没有动,凤漓又道:“你二哥在明月楼等你,若太久不见你,他可能会四处寻你的。”   “我二哥在明月楼?那我去找我二哥了,月如告辞。”胡月如就是再笨,也听出了凤漓已经很是不耐烦,在撵她走了,便拎着她的小兔子灯笼,往明月楼去了。   ☆、43小猪灯   “五殿下。”阿曛拎着莲灯立在桥头,望着桥上的凤漓,知道不能逃,只得迎了上去。   虽然那日他骂得痛快,她听得差点晕过去,但不得不说,她自被他骂过之后,再弹凤求凰这首曲子,在意境上就进境了一个层次,虽与凤漓弹的还差得很远,但毕竟进步在她来说,已经是神速了,他若不重重的敲她一锤,她也不至于顿悟。   当她将琴声弹得顺畅时,她的心也真的如他所说,静了许多,那一直暗暗的躁动似乎就会平息下去。   “阿曛。”凤漓朝阿曛招了招手,示意阿曛再靠他近一些。   阿曛内心里其实已经有些怵他了,尤其是两个人单独相处时。   又怕自己不听他的话,靠他近一些,他会在这桥上做出什么让她更下不得台的事来。毕竟他们所处的这座拱桥,是鹭江上最为豪华热闹的所在。人来人往的,若是有什么不妥的,怕是明日里整个潞州城里都知道她的大名了。   但看着凤漓立在那里不动,就等着她过去呢,气定神闲,等君入瓮。阿曛迟疑了一阵,还是拎着莲灯一步一步蹭了过去,在离凤漓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殿下可是还有什么话要教训学生的?”   她也是一个记仇的人,他当众痛骂她就已经让她恨得想砸人了,在马场时她和胡月如一同坠马时,明明他与凤泫一道赶过来救人,他却偏偏去救了胡月如,让凤泫来救她。明明她阿曛跟凤漓更熟一点吧,看来凤漓这个人真是搞不清状况啊。   凤漓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相隔仅仅一步之遥了,凤漓顺手捉了阿曛的左手,拉过来,将一根不知道什么材料的绳子编制的黑色手钏套在了阿曛的左手腕上。   阿曛看见那黑色的手钏上,串着一枚龙眼大小通体墨黑的珠子,既不像珍珠也不像是金银做的,看不出是什么宝贝,触感微凉,黑魆魆的,一点光泽也无,似乎隐隐能将照射到那珠子上面的光吸了进去。   阿曛抬头看凤漓,不知他为何要将这一枚珠子套在她的手腕之上。   却听凤漓道:“这枚珠子名瑶光,带在身上可以聚神清心,你要时刻带着,不许让珠子离身。”   “为何?”阿曛不解。但尽管这样问,阿曛还是不敢将这珠子从手腕上摘下来给凤漓扔回去,她是在拿不住对面这人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凤漓不答阿曛的话,反问道:“生气了?”   “……”阿曛不想答他的问题。若说她跟他置气,可自己也说不上这气从何来,不过真的气得不轻是真的,即使他送了东西给她,难道她就要轻易原谅他当众骂她的事?   其实阿曛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就在这一个问题上会如此执着。   却听凤漓道:“我听得出那五十几位女学子里,你的琴弹得是最好的。”但他若不点醒阿曛,怕是阿曛只会沿着歧路越走越远。   既然他都承认自己是弹得最好得,还那般说她,阿曛很是不服。抬头,无比倔强地盯着凤漓看,“那殿下为何还说那样的话?”   凤漓想了想的,微微挑了挑眉,笑道:“想看看你生气后是不是更丑。”说罢,他还特意仔细瞧了瞧阿曛气鼓鼓的脸,似乎对阿曛更丑的样子很是满意。   “哎呀,你这人真是……”骂人的话是说不出口的,阿曛怎么说也是小小的淑女一枚,但此人如此没皮没脸的,,难怪那日在香料铺子前拿马堵了她的路,端坐在马上对她左看右看的,她当时就觉得他是在看她一身学院装的丑样子,没想到他竟更恶劣,就是为了特意看她生气变丑,故意这般欺负她。阿曛觉得自己彻底被这么没有底线的人打败了。她突然很是怀念前世那个虽然冷脸,但还会在夜里为她煮粥的凤漓。   “这个给你。”   凤漓递到阿曛面前的是一盏小猪灯,粉红色的,小猪的模样憨厚可爱得很,尤其是那猪嘴微微往上弯着,一双猪眼眯着,似乎在望着人笑。   阿曛望着那盏小猪灯,一看就跟刚刚胡月如拎着在她面前显摆的那只兔子灯是一个系列的,应该都是今年京都的新款式,不过这只小猪灯可比胡月如那小兔子灯可爱得多了,手工也精致得多,胡月如的兔子灯跟这只小猪灯比那都不是同一个档次的。   “作何给我这个?”当我小孩子一般好哄么?阿曛盯着凤漓看。   “你不要?不要我给刚刚那个拎着兔子灯的小姑娘了啊。”你不就是小孩子么?刚十一岁吧。凤漓有意将灯往回收,作势转身要走。   阿曛眼疾手快,将小猪灯抢到了手,笑眯眯瞅着凤漓,“就当是殿下为那日骂我之事赔礼道歉的礼物了。殿下,我收下了。也接受你的歉意了。”   阿曛拎着小猪灯,也不等凤漓反映过来,飞也似的穿过人群,跑下了拱桥。她可不能让胡月如得到这盏小猪灯,要是落到了胡月如的手里,胡月如怕是天天上学都会带着来的,还会不停的在她面前显摆。   ……   中秋节这一夜,阿曛算是尽兴而归,回到外祖母府上时,月已中天。   回到住处,阿曛将手中那盏小猪灯看了良久,最后亲自搬了张凳子搁在窗下,踩在凳子上,亲自将灯笼挂在窗口的正中央,才算心满意足。煦哥儿没见过这般可爱的灯,几次更阿曛央求要拿去玩几天,阿曛硬是没松口,搁其他东西,煦哥儿都不用开口,阿曛从来都是先送上去再说。   夜里躺在床上,阿曛就着昏暗的烛光,研究左手腕上的黑魆魆的瑶光珠子,只觉得那珠子虽看似平常,凤漓巴巴的送过来,应该并非稀松平常之物,只是这样的东西,凤漓为何会给她?   次日,胡月如到阿曛府上来玩,一进门便瞅见了阿曛挂在窗下的小猪灯,顿时跑过去左看右看,啧啧称赞:“你这里藏了这般精巧的灯,怎的昨夜不见你拎到灯市上去?”   “好东西留着自己看就可以了。”阿曛埋头在桌子上书写这几日落下的功课,头也不曾抬起。   胡月如道:“你这是怕人知晓你有这么一盏精致的灯吧。昨天夜里离开你后,我又遇到了几个同班的学友,她们都称赞我的小兔子灯,要是她们见到你这盏小猪灯,还不得羡慕死了啊。”   “不给她们看,她们也看不到。”   “说说,谁送的?”胡月如凑近阿曛,一脸八卦相,“这小猪灯一看就是今年京都的新款式,潞州城里根本就没有,你两位兄长的礼物早几日之前就到了,显然不会再送了这灯来,唯一可能送你这盏小猪灯的人,又是从京都来的,莫非是……”   “别瞎猜。”阿曛总算是抬起头来,盯着胡月如,用略带威胁的语言道:“你再乱猜下去,小心我将你山水画课业的事告诉夫子。”   胡月如顿时噤了声。她画画擅长工笔花鸟,于写意山水上很是没有悟性,不似阿曛,无论写意还是工笔,就算是街面上平头老百姓买了贴门上的年画,她也能画得栩栩如生,所以她的山水画课业,都是央了阿曛替她完成的。这是她的痛处,时时被阿曛捏在手心里。   “不说就算了。”   胡月如往椅子上一座,顺手拿了阿曛书架上的一本线装孤本随意翻着,秋日的阳光自窗外撒入,有几缕落在胡月如的身上,晃了阿曛的眼。   阿曛只觉得前世的时候,她重生之后不久,才与胡月如有着一些来往,当时的胡月如也是如今这般,喜欢坐在她对面翻书,她抄经书,而陈美姝在一旁认真煮茶,每一盏煮好的茶,陈美姝都会端了过来,颤颤兢兢的请她品尝指点。   上一辈子的人依旧,上一辈子上上辈子留在她心底的伤,也不过是刚刚结了痂而已。那日在琴房,与凤泫遥遥对望了那一眼,她的心思已翻了几翻,在马场又得他所救,这心底的痂便不自觉的揭开了一角,她看到了自己内心的满目苍夷,但早已不知道痛楚了。   中秋假期过后再回到学院上课的时候,学校已由之前的紧张而兴奋的状态转入平静,凤泫和凤漓早已离开回京都,学院里学子们剩下的时光便是谈论这两位尚未婚娶的皇子,学院里甚至为此而分成了两派,一派是竭力支持四皇子凤泫的趸拥,另一派是死死维护五皇子凤漓的花痴。坑岁有血。   胡月如是五皇子一派的,她追着问阿曛选择哪一派,阿曛打死也不说,谁也不选,胡月如不干,一定认为四皇子凤泫在马场舍身救了阿曛,阿曛应该支持四皇子凤泫,生生将阿曛划入了四皇子派。   日子就在这轻松惬意中过去。   转眼到了第二年中秋,胡月如拎了京都盛行的新款走马灯走在街上,遇到了阿曛,瞧见阿曛手里拎的也是走马灯,但阿曛的走马灯可比她的要精致得多了,一看就知跟去年那只小猪灯是同一个师傅的手工。阿曛的走马灯上,绘的画是双蝶戏月,六个面,每一个面上,都有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其中一朵白色的牡丹最为耀眼。   ☆、44情不知所起   胡月如一看就知道是与去年同一个人送给阿曛的,但她知道打死阿曛也不会说出是谁送的,便只是无比促狭的取笑阿曛了几句。末了,胡月如将自己亲自绣的一枚香囊递给阿曛,“留着做个念想吧。我二哥这次来潞州,是来接我回京都的。”   “怎么想着这么快就要回京都?”   “我也快十二岁了,明年开春,京都女学就开始招新一年的女学子了,我得赶回去准备一下入学考试,况且从这到京都,水路也得走一个来月,等到了京都,年关就近了。”胡月如说着眼泪就下来了,问道:“阿曛,你不参加明年的入学考?”   阿曛道:“我过两年再说吧。在潞州住得挺好,况且煦哥儿要再过两年才能参加太学的入学考,我想等煦哥儿长大一些再回京都。”   “过两年你只能插班了,还得托关系才能进去的。虽说你们简府的秀山学院是凤煌最出名的学府,但你不是想着进女学的么?”   “过两年吧,等我。”阿曛道。想着胡月如要走,又问道:“你何时动身?”   “后日。”   “那你一路保重。”   次日,阿曛让琳琅跑了一趟胡月如外祖母家,将自己连夜给胡月如缝制的一副小羊皮面子的手套给胡月如送了过去。   与胡月如在潞州,从八岁认识,到十二岁,整整四年的时光,她早已忘了前尘往事,只记得这同窗相处四年的情谊,也没想到自己竟能与胡月如这样一个女孩子成了手帕交,可见造化弄人。   回京都的事被阿曛推了又推。   原本像胡月如所说的那样,她是想着十二岁就回京都考女学的,但前年凤泫突然到潞州来督学,她隐隐觉得这一世事情的发展与前世的前世有所不同了。   她不敢在凤泫大婚之前回京都,就怕再次遇见这个人。   前世的前世,她十三岁这年的三月三上巳节遇到的凤泫,十四岁这一年便嫁入了泰王府。   如今,她觉得无论如何也得等到只过了十四岁再回京都的好,那时候煦哥儿也满了十二岁,她也避开了前世十四岁便嫁给凤泫的困局。   时间一晃就是两年。   凤煌京都。   季春时分,西湾码头上岸边的柳枝吐绿,气候最是一年宜人之季。   这一日天上春日暖照,偶有一丝流云浮过,给单调的天空添了一丝颜色。   宁国公府三房长子简大公子的官船就在这日驶入了西海码头,按班排序在巳时初刻靠了岸。前头先行的是吏部、兵部的船只,或者内务府的船只,或带着皇命赶着回京复旨要员的船只。   宁国公府派出来的接简大公子的轿子、马车已经等在岸边许久了。这会儿看简大少爷的官船靠岸,桅杆上高书一个“简”字,知道是自家的船到了,赶紧迎了上来。阵名杂技。   带头来迎的人骑在一匹通体漆黑的高头大马上,一身紫色云锦的长衫将那人的身姿勾勒得越发挺拔精神,乌黑头发绾入玉冠之中,显得器宇轩昂。此人正是宁国公府三房次子简晞,不过二十岁,便早已是正三品的骁骑将军。   简大公子简昱自船板上下来,一身鱼白色长衫让他越发的显得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简昱此时已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他远赴耀州出公差,顺道到潞州接了妹妹简曛和幼弟简煦回京。   简昱后头跟着一个少女,带着帷帽,帽檐周围缀着长长的白纱。这西湾码头人多眼杂,尊贵些的女眷下船都要头戴这种帷帽。   简府里跟着简晞来接人的随从们,不用看都知道这位定然是五姑娘。尤其是立在一顶蓝色小轿前的三位十三四岁的丫鬟,见到简昱身后的少女,知道是她们的主子简五姑娘,忙小跑着迎了上去。   却见五姑娘由一个穿着紫色掐牙背心的美貌丫头扶着,走上踏板。   一旁候着的婆子、丫头的眼睛都不够看了,只跟着五姑娘的身形婀娜摇曳,亭亭如青莲出水,那举止行动如行云流水般,别样的好看,明明走在踏板上,却像是画里仕女分花拂柳地走出画卷似的。   那姑娘身上的衣裳,瞧着不像纱,也不像缎,可那光感像缎子一样亮,质地却有纱的飘逸。那颜色也新鲜,天水碧里带着一丝甜甜的粉,京城里还没有铺子卖过这样别致鲜嫩的颜色。   五姑娘身后紧跟着的是一个梳着总角的少年,不过十一二岁,瘦高修长,面相甚是稚气,但轮廓却跟那骑在那高头大马上的简二公子有着几分相似,连神情都有个七八分像,明眼人一看就知两人定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此少年正是简相最幼公子简煦。   虽隔了帷帽看不清容颜,简二公子简晞还是被自己这位多年未见的妹妹给惊艳了,枉他在京都也算得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权贵公子,京都的贵女他没一个不认识的,却从未见过有自家妹子这般连脸都还没瞧见,一袭风华,就惊艳了众生的。   “让二哥等久了。”阿曛与煦哥儿一道走到简晞面前打招呼。   “也没等多久。妹妹赶紧上轿,这阵子太阳毒,别中了暑气。”简晞只觉得自家妹子这声音也是极好听的,软软糯糯、酥酥软软的,可能是在江南住了六年,说话带着江南的吴侬软语音调,比京都的贵女说起话来不知道要好听了多少,真真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一般。   “好,听二哥的。”阿曛在琳琅搀扶下往宝蓝色小轿子走去。   一阵轻风吹过,俏皮得很,将那阿曛的帷帽兜纱吹起来,只掀起帷帽的一角,露出阿曛小半张脸,那白玉一般的肌肤吹弹可破,那娇俏的下巴有着极为完美的弧度,透着小小的俏皮,真真是从没见过这般美的一张脸,只是小半张脸,就让人移不动双眼了,挪不动腿了,只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这般倾城绝艳的人儿。   四皇子泰王凤泫在西湾码头临江的茶楼里,约了人在此商量事情,同时等今日到京的皇家官船,正与人聊到关键处,不知怎的,就侧了目去看楼下涌动的登岸的人,偏偏就看到了简府那宝蓝色小轿旁立着的娉娉袅袅的少女,亭亭玉立如青莲出水,那举止行动也如行云流水般轻盈,那风拂过,掀起兜纱,掀起帷帽一角露出来的小半张脸,实在是玉貌朱颜堪称绝色,自己长这般年纪,竟从未见过这一抹艳色,不由得有些痴了。   坐在四皇子泰王凤泫对面的礼部尚书谢大人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见到做事一贯沉稳老辣,鲜少在脸上露出喜怒之色的泰王,竟在此时露出了一丝讶异的神色,不由得追随着凤泫的目光往楼下码头旁的人群中瞧去。   只见码头上一众人正要离去,打头的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俊美青年,正是如今非常得皇爷赏识的简相二公子骁骑将军简煦,他身边骑着白马与他并驾前行的,一袭白衫温润如玉的公子,正是大理寺卿简昱,紧随两人身后单独一骑的少年郎,跟在这三人之后,是一定宝蓝色的小轿子,那轿子做工精致,是简家这种世族豪门里女眷娇客的出行专用轿子,连抬轿子的人,都不是轿夫,是清一色穿着藏青色揹子的女仆,足见简府将这些女眷看得多贵重了。   谢大人心下有些了然,给凤泫添了一回茶,笑道:“听说大理寺卿简昱大人的官船也是今日到京,不知道这阵子是否已经靠了岸。简大人此次到耀州公干,特地写了信回京请示圣上,说要迟两个月回京都,却是要绕道潞州,去他外祖母家接他的胞妹和幼弟回京。听说他这胞妹如今已芳龄十四了,按朝中的习俗,女子十三岁左右基本上就定了亲事了,却从未听说简大人的胞妹是否定了婚事,许了什么人家。”   谢大人见凤泫眼底明显对他所说的话有了些兴趣,便转了话题,道:“五爷的船,怕是也要到了。”   凤泫笑着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他且不知道谢伯城这种官场上混得如鱼得水的人为什么将话起了个头,又断在了他最为感兴趣的地方,无非是想引他上钩而已,他却偏偏不往那鱼钩上靠,也顺着谢伯城的话,起身拂了佛衣角的尘,道:“随我去码头接五弟吧。”   ……   阿曛回到宁国公府便直奔了老太太的瑞和堂。   六年未见,老太太已是满头银发,但依旧目清神朗,阿曛和煦哥儿刚一进瑞和堂的门,老太太就领了一群太太小姐们迎了上来。   见到已需要两个丫鬟搀扶的老太太,阿曛顿时泪如泉涌,扑了过去,偎在老太太怀里嘤嘤哭了起来,“老祖宗,老祖宗……六年未在老祖宗跟前尽孝,老祖宗可安好?”   “好,都好,我的阿曛宝贝儿长大了,长大了。”老太太一把抱住了阿曛,又一手揽住了煦哥儿,“煦哥儿也是大人了。”   ☆、45有女初长成   多年未见,祖孙三个好一顿哭泣,一旁的几位夫人也跟着拿了手帕子拭泪。   宁国公夫人顾氏笑着过来扶了老太太的手,用手帕子擦了擦泪,安慰老太太道:“老祖宗这下是可以安心了,日日念叨着的心肝宝总算是平平安安回来了。依我看,曛姐儿和煦哥儿回府是何等高兴的事,老祖宗要高兴才是。”   “是、是!看我,年纪大了的人就是容易感伤,老大家的说得对,曛姐儿和煦哥儿回来是大喜事,该高高兴兴的才是。你们也别跟着抹泪了。”   老太太擦了眼泪,一手拉了阿曛,一手拉了煦哥儿,回到屋子里坐下,又让阿曛和煦哥儿一一拜见了家里的长辈。   阿曛和煦哥儿一一给大伯母宁国公夫人顾氏和四房夫人佟氏磕了头。二伯父是二品封疆的大员,此时还在任上,二伯母柏氏带了子女随任去了通州,此时并不在府里。   阿曛瞧见了立在佟氏身后的一位中年女子,头发有些灰白,但气色还算红润,身上所穿也低调平常,一张脸倒是沉静温和,真是她父亲收在身边伺候起居的赵姨娘。这位赵姨娘原本是父亲年轻时的通房,父亲与她母亲成亲之后便抬为姨娘,一直留在父亲身边,这么多年,也没有生孩子,人低调而温和,这也是她父亲留了赵姨娘在身边的原因。   阿曛的娘去世这么多年,她父亲一直未再娶,其实也全赖了赵姨娘的体贴与照拂。   阿曛拉了煦哥儿各赵姨娘行了个礼,“这么多年,姨娘辛苦了。”   “受不得的,受不得的。”赵姨娘忙擦着泪将姐弟两个扶起来,道:“姑娘和哥儿远在外地,相爷日日思念,如今姑娘和哥儿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   阿曛又见到三位少妇打扮的女子,有两个阿曛认识,是大伯父家大哥哥和二哥哥两人的媳妇儿甄氏和顾氏,另外的一个眼生得很,但气质长相却是三人中最为好的,也最为年轻,小腹处高高隆起,一看就知是有孕在身,快要临盆的人。   阿曛不用问也知道这位正是她自家的大嫂,简昱的媳妇儿王氏。如今三房的中馈已从赵姨娘的手里转到了王氏手中。   “嫂嫂。”阿曛笑着牵起王氏的手扶她到椅子上坐下,“嫂嫂如今已是有身子的人了,可别老站着,快快坐下来。”   “曛姐儿真是个体贴的人。”王氏笑着握了握阿曛的手,“你大哥哥日日念叨你这个妹子和八弟,如今你们回来了,你大哥哥也就安心了。”   “嫂嫂每年让哥哥托人送到潞州的鞋袜衣裳,我和煦哥儿穿着正好,还是有嫂嫂对我们姐弟两个好,大哥二哥他们两个只知道送写文房四宝,回回写信也只是问读书的事儿。”阿曛看似是埋怨,实则是将王氏对小姑和小叔的体贴入微当着众人的面给大肆夸赞了一番,惹得王氏掩着唇笑,惹得老太太只喊“猴儿”。   老太太见阿曛如此通情达理礼数周全,心中只叹她外祖母将阿曛教得极好,举止行为像极了当年她娘,也是这般贞静温婉,让她越看越爱,就想着护在膝下好好照顾着,却又想起阿曛她们这一辈女儿中,大姑娘和三姑娘嫁得都是极好的,二姑娘是庶出,嫁不了天家,但也嫁入了朝中有头有脸的人为妻,四姑娘也订了亲,就连六姑娘和七姑娘的亲事也已经有了一些眉目,独独这个五姑娘,如今还是个没着落的,不由得又有些怨这孩子有些任性,她前年就让人催了又催,就想着催着她早点儿回到京都,好定下一门亲事,却没想她生生拖到过了十四才回京,眼看这就要及笄了,亲事连一丝眉目也无,不由得又担忧起来。   虽说勋贵出身之女,常常拖到十六岁才成亲也是正常的,但是却都是在十二三岁就将亲事定好了的,只是娘家舍不得女儿早早嫁人,才会留在家长养得久一点。   如今五姑娘的亲事,怕是要早定下来才好。   老太太拉了阿曛和煦哥儿一左一右坐在自己身侧,细细问起姐弟两这些年在潞州的情况。   听到后来,老太太端详着姐弟两,笑道:“不错,姐弟两个气色如此之好,看来这些年你们外祖母家没少疼爱你们。你们是懂事的孩子,替父母在外祖母身边尽了这么多年孝道,你们母亲泉下有知,也会为你们感到欣慰的。”   老太太又拉着阿曛,笑着对屋子里一众太太姨娘小姐丫鬟婆子道:“你们都看看,这江南的水就是养人,曛姐儿去潞州的时候,还是个豆芽菜,这今日里回来,她若不喊我一声老祖宗,我还差点以为天上的仙子下凡尘了。”   “老祖宗,”阿曛羞红了脸,抱着老太太的手臂轻轻晃了晃,“哪有这般取笑自家孙女儿的。”   宁国公夫人顾氏笑道:“我看老祖宗可没有取笑曛姐儿的意思,曛姐儿真真是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一般,连我都看直了眼了。”   宁国公是老太太的长子,老太太虽然还是整个宁国公府的当家人,但早就没有精力顾及琐碎之事,所以实际上还是顾氏在整个宁国公府掌着中馈。宁国公育有三子四女,顾氏一个人就生了三子一女,且不说三个儿子一个个的都早已成人,就连她的女儿,简府嫡长女简敏,早就嫁了当今圣上的长子,如今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而宁国公妾氏所生的三个女儿,二姑娘也早已嫁人,四姑娘简雅今年十五岁,已定了亲,七姑娘简灵小阿曛一岁,在京都女学里读书。   顾氏自家女儿待嫁的女儿就一个庶女简灵,按尊卑,庶女根本就不可能嫁入皇家。简家于阿曛这一辈的女儿中,嫡生的就只有她们家大姑娘简敏,二房的三姑娘简淑和这个三房的五姑娘简曛。   简淑也于前年嫁了勋亲王的长子清河王爷为妃,如今简府里未嫁的嫡女,只有五姑娘一个。而阿曛不同,其父又是当朝宰相,不但将来会像她的大姑娘简敏一般,嫁入皇家,还很有可能嫁一个最终能登临宝鼎的人,这可真是简家的宝贝儿。   到了顾氏这般年纪,什么眼色不懂看,什么场面不懂得进退?她有意在自己婆婆面前奉承阿曛,刚刚那番话与其说给婆婆听,不如是说给阿曛听,她在赌阿曛将来入主中宫的那一日,宁国公一家的盛世荣华,全赖阿曛得以延续下去。   顾氏笑盈盈过来,拉了阿曛的手,向厅里的二房夫人柏氏和四房夫人佟氏道:“你们且瞧瞧,都说咱们府里的姑娘家养得水灵,可这最最水灵的,她们还没瞧见过呢,这要是让那群子诰命夫人们瞧见,怕是谁都嫉妒咱们家养出五姑娘这等闺秀。”   佟氏都是会来事的,也跟着将这不要钱的好话往阿曛姐弟身上砸。为的自然是婆婆开心。   阿曛却从对面端坐的几位夫人中,瞧见了坐在右手边首位的那个。   阿曛和煦哥儿在老太太房里说了一阵话,正好这时四姑娘简雅、六姑娘简湘、七姑娘简灵、八姑娘简巧、九姑娘简歆刚从学里回来,知道阿曛和煦哥儿回来,便急匆匆赶来相见。一群小姐妹六年未见,聚在一起又是一番长谈。   阿曛只觉得府里的姑娘真是一个一个都长大了,想当年带着她一起去踏青斗草的简婌,如今都已嫁人了,听说还有孕了。   而四姑娘简雅,已与吏部尚书家的三公子定了亲,只等过了中秋就行嫁娶之礼了。阵私他划。   比自己小一岁的简湘和简灵,还有不过十岁的简巧,以及刚刚八岁简歆,都长得一个比一个水灵。   只觉得时光如水,匆匆流过,自己也不再是当年吓得从京都逃跑到潞州的那个八岁的小姑娘了。   这次回京,怕是许多事,许多人,该面对的,该遇见的,想逃也逃不掉了,想躲也躲不开了。   一群小姐妹儿一起陪老太太用过晚膳,便嚷嚷着要看阿曛从潞州来给大家带了什么礼物。   阿曛自然没有忘记给这群姐妹们带手信,便领着众人一路嬉笑着到了她的听雪楼。   阿曛自己也是六年来第一次踏入听雪楼,却发现听雪楼打理得非常整洁,一如她当年离开一般。   留在听雪楼里的阿珂、阿珠和阿玳刚听到阿曛的脚步声,就跑着过来迎接,六年未见,老太太还是一直留着阿曛原先使唤的三个小丫鬟在听雪楼里,如今阿珂等三人也都十三四岁了,升了二等丫鬟。   阿曛离开潞州时,在潞州伺候的香薷和香橼也跟了过来,是她外祖母一定要送给阿曛的,又遣了五艘商船跟在简大公子的官船之后,一路到了京都,那五艘商船里,装得满满的都是外祖母给阿曛的嫁妆。   谁让外祖母太喜欢阿曛了呢?谁让阿曛的外祖母家是世代皇商呢?用不完的金银珠宝,她两个舅舅家又连个嫡亲的女儿也没有,阿曛在潞州住的这几年,给他们带去不少的快乐,他们也当阿曛亲女儿看。   ☆、46思嫁   一番寒暄之后,琳琅过来给阿珂等人分配活计,如今阿曛身边大丫鬟就有琳琅、香薷和香橼三个,二等丫鬟便是阿珂阿珍阿珠和阿玳四个,其余小丫鬟和使唤婆子各四个,都由琳琅总管。   阿曛一应物品也由琳琅领着造册入库。光那整整五船嫁妆,就得琳琅领着人收拾两三个月的。   见阿曛的小姐妹们闹哄哄的一起进了听雪楼,琳琅忙招呼着看坐,又让香橼将阿曛在潞州为这些小姐妹们准备的礼物捧上来。   香橼和香薷给四姑娘等几位姑娘一人捧上来一个黑漆镶宝石珍珠螺钿掐花的首饰盒子,打开盒子,一人两套潞州最新款式的同色系宝石的头面,四姑娘是红宝石的,六姑娘是祖母绿的,七姑娘是蓝宝石的,八姑娘是一套西瓜碧玺的,九姑娘竟是整套的金刚钻,那项链的坠子上的金刚钻足足有一粒豌豆大小。   阿曛笑着对其他姐妹道:“你们也别羡慕我给九妹妹的礼重了,她年纪最幼,多得些咱们姐妹的关爱也是应该的。”   话虽这般说,不知为何,阿曛对这位前世继她之后成为凤泫的蒹葭宫简皇贵妃的九妹妹简歆,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也不知道今生简歆还会不会与凤泫走到一起。   几位小姐妹坐了一阵,体谅阿曛坐了许久的船,怕是累得很,便起身告辞离去。   送走简雅等人,阿曛也确实感觉到实在是有些累,但还是与琳琅商量了一阵她的行礼以及外祖母的嫁妆的安排,完了,她对琳琅说:“香橼和香薷毕竟是外祖母体恤我,送过来给我作伴的,也不能亏待了,你明日里跟府里管事的嬷嬷说一声,她们两个的月例银子跟你一样,但不用公家出钱,从我听雪楼里补贴就行了。阿珍和你一起跟了我六年,也算是历练出来了,这一次一并升为一等丫鬟,这样一来听雪楼里有四个一等大丫鬟了,显然超了,对外就跟人说香薷和香橼是外祖母派过来给我管理那几船嫁妆的,这样,她们两人在这边也容易合群一些。”   “姑娘考虑得真是周到。”琳琅道。   阿曛又道:“阿珂、阿珠和阿玳三人,六年未见,还留在听雪楼,也算是忠心的,只是我不知这三人如今能力如何,你好好带着她们做事,顺便也考察一下她们都有什么长处,将来也好看着她们的长处来用。每年府里往潞州寄东西给我和煦哥儿时,阿珠都能替为我和煦哥儿准备绣上许多贴身衣裳和袜子帕子什么的,可见是一个忠心的人,你多躲留意着。”   “是。”琳琅点头。   阿曛又道:“京都不比潞州,处处都有人盯着咱们,你让大家都警醒着些,不要做出什么事留了把柄在人手里,丑话先说在前头,跟在我身边的人,愿意与我共进退的,我不会亏待于她,若私底下做出什么背主之事,我也不会容得了她。”   “是,明日奴婢就跟这些人说说厉害关系。”   交代一番,阿曛实在有些困倦,却听屋外有婆子传话:“姑娘可歇下了?”   “是张嬷嬷么?这个时候找姑娘何事?”屋外阿珠问道。   张嬷嬷道:“相爷回府了,赵姨娘让老奴过来告诉姑娘一声。”   阿曛听了对琳琅道:“你去告诉张嬷嬷,我这就过去拜见父亲。”   阿曛梳洗了一番,换了一套家常的天水蓝色衣裳,披了同色系的披帛,领着琳琅和阿珍香薷香橼四个去了前堂。   见过赵姨娘之后,赵姨娘通报之后,阿曛这才进了简相的书房。   阿曛进屋子的时候,便看到伏案疾书的简相爷,在柔和的青灯下,那端坐案前的人,有种特别的温和气息。只是多年未见,清癯了许多,发丝已一半斑白。   “爹爹。”阿曛走到案前,轻轻将一直笼在袖中的血色暖玉搁在简相的面前:“送你。”   简相搁下手中的笔,拾起那枚血红通透的暖玉,还带着暖暖的温度,心中也跟着暖了起来,“这玩意儿是你从哪里弄来的?”   阿曛道:“船路经罗洲时,大哥带我到街市上去挑的。罗洲的鸡血石天下闻名,女儿也不懂识别,还是请大哥哥掌了眼,才敢拿来孝敬爹爹。”   “女儿长大了,知道孝敬父母了。”   简相温和的看着阿曛,只觉得头先赵姨娘说的还未能真实的将自己家的女儿给描述出来,果然是长成了天仙般的人儿,其言语上懂得熨帖暖心,其行为举止既承袭了勋贵世家的娇贵气质,但也中和了南方那柔得出水一般温软的性子,着着实实是一个大美人儿了。   “煦哥儿肯定是要进秀山学院的,阿曛,你如何考虑的?”   “女儿学业迟钝,怕是秀山学院的夫子们嫌女儿愚笨,瞧不上。”   “你这些年怕是没将心思放在学业上吧,我记得你八岁之前,可是几位姑娘中最为聪慧的,不然也不会让天和先生亲自教授你琴艺。”   “爹爹。”阿曛绞着手中的帕子,双目就噙了泪花,“女儿给您丢脸了。”   这些年都有书信来通报课业和平安,他对阿曛和煦哥儿的情形倒是了如指掌,煦哥儿在百花书院年年榜首倒是一个读书的好料子,但阿曛的成绩一直不上不下的,颇让他担忧了许久,但这次见到阿曛,他突然觉得女孩儿家于诗书经义一道上迟钝一些根本就无关紧要,只要性子好,像阿曛这般温温顺顺的,让人看着就喜欢,只要长得好,像阿曛这般漂亮的,让人看了就想护在羽翼之下的,于是也就不再在阿曛读书不行这一事上计较许多了。   于是简相笑道:“你不喜欢读书,就不读了。”   听到简相这一番赦免,阿曛高兴得很,破涕为笑,“爹爹,女儿进步了秀山学院,但百香学院的学业也没完成,爹爹能不能让女儿去女学里插班学习,怎么着也得拿到毕业文书,否则连六妹妹七妹妹她们都比我强了。”   四姑娘、六姑娘、七姑娘和九姑娘都是庶女,如今都在女学里读书。没有上过学女子,没有毕业的女子,在京都里是抬不起头来的。   简相点头道:“好吧,大不了我这张老脸不要了,怎么说也得让我们家阿曛拿到毕业文书。”   阿曛高高兴兴辞了简相,回到听雪楼,便洗漱一番上床睡觉,熄灯时却瞥见窗上,挂着的四盏灯,从十一岁,到她十四岁的生日,那人每一年都会在八月十五中秋节差人给她送上一盏灯,都是玲珑阁主亲手制作的精品,一盏灯花费的银子就抵得上平常人家一年的开销。   亏那人也不嫌累。阿曛不由皱了皱眉。   京都的情形,阿曛并非一无所知。胡月如回到京都后,每月都会给她写信,所以京都发生的那些事,胡月如都会告诉她。   比如胡月如回京都的次年顺利考上了女学,女学里毕业成绩优异的女学子一毕业就会被京都的权贵望族相中做儿媳,比如女学里的女学生一般及笄之后才能毕业,等等。   但胡月如在信里写得最多的还是皇爷几位到了适婚年龄但尚未婚配的皇子。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早已成家,但众人不知为何早已到了大婚年龄的四皇子泰王凤泫,却红鸾星迟迟未动,连京都都盛传,四皇子凤泫这一世是一世孤鸾的命。   五皇子凤漓也已经十八岁,早已封王立府,听说魏皇贵妃为了给五皇子选妃,相看了不少京都贵女,但五皇子一直不松口,似乎也是红鸾星未动。阵私上巴。   两人在选妃一事上都不怎么用心,但在立储一事上,却也是众人议论的焦点,大部分文官支持为人温和沉稳的泰王凤泫,而大部分的武将则更倾向于面冷但耿直的凤漓,而两人的背后,一个是赵国支持,另一方是魏国在支持着,无论从哪一方看来,未尘埃落定前,两人胜算各半。   作为三公之一的卫国公,支持的是凤漓。而宁国公,也就是阿曛的大伯父,偏向的也是凤漓。但似乎简丞相,更偏向于凤泫一些。   阿曛自然知道这一场储位的博弈,最终以凤漓的主动退出而告终。但前世的时候,这一场争储的事件并没有拖得这般久。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早已嫁给凤泫,在她嫁给凤泫之前,凤漓就主动宣布放弃了皇位,远赴西域了。   这一世,她生生躲在潞州躲到了十四岁半了,回到京都,这两兄弟都未娶,储位之争也未落定,看来这事件的走向早已不是前世的模样了。   阿曛这次回潞州,也是实在是不能再在潞州赖下去了。   她毕竟早已满了十四岁,想她前世,十四岁早嫁了。如今,她尚未议亲,早已迟了。勋贵世族人家的女儿,要不早早就嫁了,要不就留到皇宫选秀时去参选,像阿曛这般家世的,自然不会将女儿留着等待选秀的。   阿曛更不会想着走那条入宫的路,唯一能够解决当前难题的,就是尽可能快的定一门亲事。   只是这自己想嫁的人,她自然希望是看得顺眼的,对她好一点的,至于家世,清白就可以了,不求显赫富贵,她还有她外祖母给的五船金银珠宝的嫁妆做底子呢,还怕嫁了普通人家受穷么?更何况他爹前世嫁女的时候,十里红妆,成为整个凤煌的美谈的。   ☆、47胡月如的心事   阿曛知道宰相爹爹已经应承了她的事,应该很快就会有一个结果。   果不其然,五日后,阿曛接到了女学入学的通知,是四月初八佛诞节之后开始去女学上课。   四月初六这日,宫里下来了旨意,为祈求佛祖保佑皇爷圣体康泰,魏皇贵妃娘娘将于佛诞节这日上武灵山敬香祈福,钦点了京都勋贵世家未嫁的嫡女陪同上山敬香,以示虔诚。   也不知为何阿曛回京的消息散得这般快,阿曛回京尚不过短短五六日,这宫里的旨意就紧随而来。   老太太召了众人在堂中商议此事。   宁国公夫人顾氏思索一阵,道:“先皇后去世后,这宫里的凤印几经易手,直到十年前凤印到了魏皇贵妃手中便一直由其掌管,足见皇爷对魏皇贵妃的器重与敬爱,魏皇贵妃每年都会在佛诞节这一日上武灵山礼佛,往年都是初七一早启程,在山上住两晚,到初九晌午下山,不知今年的行程是否与往年一致?”   四夫人佟氏道:“四爷已着人进宫打探清楚了,魏皇贵妃此次行程与往年并无二样。”四爷负责府中庶务,是以这些对外的往来都是四爷在打理,佟氏既然说是四爷差人打探来的消息,定不会出任何的差错。   阿曛的嫂嫂王氏道:“四叔父说的,定然不会错。三姑娘未嫁时,也曾陪魏皇贵妃上山礼佛过,这一次曛妹妹定然也是要去的,懿旨都下了,又是为皇爷祈福,谁也不能违旨。只是曛妹妹刚刚回京,对京都的事物一概不熟,对皇宫的礼节更是不懂,这如何是好?”   顾氏道:“前些年三姐儿进山礼佛是容哥儿媳妇陪同去的,这一次曛姐儿去礼佛,也要派一个懂得皇家礼仪的人陪着过去才好,不能让曛姐儿失了礼,御前失礼本就是不敬,更何况还是替皇爷祈福的佛礼上。”容哥儿是二房长子简容,如今随其父在任上。   老太太听了这一番分析,点头道:“去肯定是要去的,咱们家曛姐儿还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让大家也看看咱们家曛姐儿天仙一样的人儿。只是这谁陪她去?”老太太看向王氏,“你在家当姑娘的时候,也去过两次武灵山,对这些皇家礼节是最熟悉的了,如果你能陪了去,当然是最好的,只是如今你这身子,怕是不能陪曛姐儿上山。容哥儿媳妇又远在他乡,更是不可能让容哥儿媳妇陪了去。这如何是好?”   王氏道:“不若差人去跟三姑娘问问看,能不能请三姑娘陪着曛妹妹去?”   众人都说好,便差了人去清河王府跟清河王妃简婌说。   简婌听说阿曛回了京,又急匆匆被魏皇贵妃点了将要急着上武灵山,当日便收拾了包袱回了简府。   简婌在听雪楼没有找到阿曛,抓了一个丫鬟问,才得知阿曛这姑娘竟然去了后院的马场。   待简婌赶到马场时,见到场中一个少女正策马飞奔,只见她穿了一袭银红的窄袖骑装,腰上束着两掌来宽的束腰,系着两色金丝绦,越发显得腰不盈握。头发学着男子一样,束在头上,固以花冠,那花冠由一簇簇金梨花攒成,既简洁又雅致,周身再无首饰,干净又简单。   但正是这样简单雅致,让阿曛看起来雌雄难辨,很有一股英气之美。   简婌没想到六年未见,自家这五妹妹竟出落得如此俊俏,顿时便觉得自己在阿曛面前有些黯然失色,虽说自己的夫君清河王对她这位出身秀山书院的女才子很是满意的,但她如何及得上阿曛这份洒脱俊逸的十分之一?   “三姐姐!”   阿曛望见了场边立着的简婌,策了马飞奔而来,在简婌面前一丈处骤然停马,轻盈得如一只燕子一般,落在了简婌面前,笑盈盈地向简婌走来,很是气定神闲,根本就没有半分的疲累,显然是对御马一术早已娴熟于心了。   “五妹妹。”简婌伸手握住阿曛的一双手,笑道:“听说妹妹明日要陪魏皇贵妃上山礼佛,老祖宗差人将我喊回来,就是明日里陪你进山的。你可得好好儿听我讲讲这其中的规矩。”   阿曛笑道:“老祖宗生生将你喊了回来,清河王爷怕是要责怪我了。”   “他敢!”简婌一脸不屑,显然是平日里欺负自家夫君欺负惯了的。清河王是个闲散王爷,负责管着文渊阁,也就是负责编撰书籍一事。   但阿曛看得出,简婌并非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夫君,反倒是应该与清河王夫妻之间感情甚好,简婌才会如此这般的不在乎清河王的感受,是因为她知道她的夫君不介意。   阿曛记得前世简婌跟她夫君的感情也是极好的,简婌的肚子也极为争气,一连生了五个儿子,一辈子活得逍遥自在。阿曛突然觉得如果自己今生能拥有像简婌这样的福气,那倒是自己的造化了。   “三姐姐还是给我讲一讲这礼佛需要注意的礼仪吧。”   阿曛笑着拉了简婌的手,两人手挽着手回到阿曛的听雪楼。   ……   次日一早,阿曛和简婌共乘了一辆马车,在家丁的护送下,前往皇宫外的玄武门等候魏皇贵妃的銮驾。   阿曛的马车到玄武门时,早已有几辆马车到了,都静候一旁,就等着宫门一开,魏皇贵妃的銮驾出来时好及时迎了上去。   阿曛撩起帘子,遥遥瞅了一眼那巍峨的红色宫墙,那宫墙上的琉璃碧瓦,那紧闭的玄铁所制的宫门,不知怎的,心中隐隐的就生出一份痛,如在心上系了一根线,线的另一端却不知握在了谁的手里,那握着线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扯着,她的心也跟着一丝一丝的痛着,难受得很。   阿曛捂在胸口上,悄悄深舒了一口气。   这一辈子,离这宫门稍稍近一点,心里便如此难受,看来真是要尽量远着一些才好。阿曛想。   “五妹妹,你怎么了?”简婌见阿曛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得很,唇上一丝血色也无,那一双眸子里黑得如永远都无法企及的深渊一般, 却透着一丝躁动的情绪,跟昨日所见那样一个健康得如同少年郎一般的阿曛,似完全不是同一个人。简婌不由得替阿曛担忧起来。   “没事。可能起得太早了的缘故。”阿曛朝简婌挤出一个笑容,让简婌好安心。   却听马车外传来一个娇俏的声音:“马车里可是简府曛姐儿?”   这声音阿曛如此熟悉。不由得脸色稍稍好了一些,掀了车帘子,笑道:“阿月,你也陪同皇贵妃娘娘礼佛么?”   胡月如一袭杏黄色裙装,同色系披帛,长得比两年前高了许多,但比起阿曛来说,还是属于娇小个子的,一张鹅蛋脸甚是好看,眼睛笑起来是弯弯的月牙儿一般,比起前世所见,此时的胡月如真是非常讨人喜爱的热闹性子,完全不是那种冷冰冰的美人儿。   “是呀。”胡月如在马车前笑得灿烂无比,“阿曛,真的是你!”   “是我。”阿曛笑着回答。跳下马车,拉着胡月如的手道:“我昨日送去的信你可有收到?”   “收到了,原想着给你回信,又怕一时半会儿在信里也说不明白,又想着今日里总能见着你,就没有给你回了,这不,果然在这里见到你了。”胡月如绕着阿曛走了两圈,啧啧道:“阿曛,你真是变得连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变丑了?”   “哪能?”胡月如道:“你可是比两年前美多了,美得连我都不敢认了。”   阿曛今日里穿得很是素雅,一袭薄荷绿色长裙镶了墨绿色的滚边儿,腰间束了加宽的腰带,系着两根银色的丝绦,那丝绦自腰间垂下,随着她的裙摆轻轻摇动着,更衬得她弱柳扶风一般,让人生怕一股风就将人给吹跑了。   胡月如只是暗暗感叹,两年未见,之前也想过阿曛长大后定是美艳无方的一个大美人儿,却没想过她会这般的倾国倾城。   心中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年,四皇子五皇子到潞州督学,她因为过于紧张,骑术考试时从马上坠落下来,阿曛不顾自身安危舍了性命跳下马去救她,后来,看台上的四皇子五皇子眼疾手快,出手救了她们两个。   那时候,阿曛还没如今这般让人惊艳,但四皇子却偏偏在她们两人中救了阿曛,说不定那个时候的四皇子就看上了阿曛。   她前些日子随母亲进宫给宫里的淑妃姑姑请安,就听婌妃姑姑说起,皇爷已打算给几位尚未婚配的皇子赐婚了,这一次无论哪一位皇子都不能再推脱,可能也是皇爷感到自己身子越来越不行了,要趁着自己御驾西行之前,将所有皇子的婚事定下来。阵杂豆血。   而赵贵妃似乎有意替四皇子寻得一门好亲事,被赵贵妃列入儿媳妇的人选里,就有简曛。   当然,魏皇贵妃也没有闲着,也在替五皇子留心京都里勋贵世族家的女儿,当然是想替五皇子寻一门靠得住的。   两人王妃的人选,其实就是其背后势力向背的问题,京中有待嫁女儿的,也在暗中考察四皇子和五皇子,看谁最终在皇位一事上能够问鼎,所以这其中关系之复杂,也是理都理不顺的。   胡月如知道自己也可能不可避免的要陷入这一场皇位之争中,毕竟她的祖父卫国公是武将出身,而她的父兄都在边关镇守,她是避无可避的。只是,她希望最终她的祖父能够选择五皇子,那是她自那一年惊马时得他相救之后,就刻在了心上的人啊。   她觉得哪怕是嫁过去做个侧妃,做个妾室,她也认了。只要能在凤漓身边有一席之地,让她远远看着他也是好的。   ☆、48魏皇贵妃   两人正聊得起劲,却听宫门发出吱呀之声,守宫的将士小跑着将宫门打开,迅速在宫门前分站两列,等候魏皇贵妃的銮驾出宫。   刚刚依序侯在宫门口马车里的勋贵世家贵女们,此时已陆续下了马车,依序站在了宫门侧,低头等候着銮驾过来。   胡月如拉着阿曛的手,也站在了贵女的序列里。简婌从马车上下来,站在了贵妇们的行列里。   阿曛抬眼看了一下与自己并列的贵女们,竟有两张极为熟悉的脸,一位是贺兰雪,三年前凤泫与凤漓在潞州督学时,凤泫当众夸赞过琴艺出众的那位女学子,如今竟也进了京都,阿曛没想到贺兰雪竟是贺兰家的贵女。   凤煌的勋贵世家,自然以凤家为首,毕竟是天家,这权势地位自然就是第一的,仅次于凤家的便是简家和贺兰家,简家的主要势力在朝廷在文官世族,那么贺兰家的主要势力却在军中,虽说现在军权早已被圣上分成了四处,一处在皇爷自己手中,一处在卫国公手中,另一处则分散在几位戍边的将军手中,而最为关键的一处,则握在贺兰家。可以说,贺兰家的十万铁骑足以抵挡其他三方联手的兵力。   前一世,凤泫能够得以问鼎大宝,最为关键处便是获得了贺兰家和简家联手支持,文官武将,皆掌握在他的手中,是以他能掌管皇权。   第二位让阿曛觉得突然的,便是蓝采萍竟然也来了。前世蓝采萍的父亲不过是从二品的翰林院掌院学士,根本算不上勋贵之家,怎么蓝采萍也有资格得到魏皇贵妃的邀请?   显然蓝采萍也看见了队列中的阿曛,她先是露出诧异的神情,转而朝阿曛温柔一笑,算是跟阿曛打了个招呼。   这一世不是没见过蓝采萍,阿曛自然也不能装作不知,更何况她是简婌表姨母的女儿,简婌今日里特意丢了清河王在家陪了她来,自己自然也不能跟蓝采萍起冲突,让简婌下不了台面,所以也只得很不情愿回蓝采萍一个浅浅的笑。   很快,宫门甬道上有一队太监列队行来,跟在后面的是一队宫女,最后才是魏皇贵妃那银色镶金宝顶的马车,由两匹马牵引着,缓缓出宫门而来。   因凤漓寄养在魏皇贵妃名下,阿曛前世又与凤漓之间关系比较融洽,自然而然的,阿曛与魏皇贵妃就走得比较近,嫁给凤泫之后,每次进宫拜见赵贵妃,总是会去魏皇贵妃的宫里坐一坐。魏皇贵妃是个温和的人,对阿曛甚是喜爱,两人倒是如忘年交一般。   后来凤泫登基,魏皇贵妃因无所出,凤漓又行踪不定,她也不适合跟着凤漓去他的王府上养老,便到了武灵山上带发清修,了却残生。   想到风光一生的魏皇贵妃最后的结局不过也是古佛青灯了却残生,自己前两世都是于皇贵妃一位上送了命,更是觉得这帝王之爱,实在是让人心生寒意,还是不要的好。   魏皇贵妃的马车,四面的上半部分围栏早已朝上翻起,是以众人能够直接看到端坐在车里的魏皇贵妃。   阿曛看到那车上坐着的中年女子,容颜极美,乌鬓雪颜,端坐在那里高贵至极,完全看不出已年过四十。   只见马车停在了宫门外,魏皇贵妃站在车上,朝着立在宫门前等候的贵妇们道:“幸苦诸位陪同本宫上山了,此次佛诞节,是为替圣上祈福,全劳诸位用心祈祷,以求佛祖保佑圣体康泰,保佑凤煌平安吉祥。”   贵妇们齐声恭谨答话:“妾身等能为圣上和娘娘分忧,是妾身等之福,何谈劳累?请娘娘放心,妾身等一定尽心尽力为之。”   皇贵妃点头,“有劳了。”   说完,掉头去看贵女们。   这一次随她上山礼佛的贵女们名单,她斟酌再三,选定的这一十六位贵女,都是未定婚约的,倒是可以在山上好好考验一番,看是否能挑出几名来。   凤漓的婚事,按说她不用操心太多,但她却不想输给赵贵妃那个贱人。   她与赵贵妃赵秀秀在这宫中争斗了二十年了,到如今,两个都未生个一儿半女的,倒是各自领养了一个皇子,寄养在她名下的是先皇后的儿子凤漓,寄养在赵贵妃名下的,是四皇子凤泫,这凤泫生母不为人所知。   她们两个自入宫那日开始较劲,在任何一件事上,都是要分个高低来的,自然在找儿媳妇上,也暗着打了不少擂台,也不知为什么赵秀秀这般要强的人,能够忍受凤泫二十了还未定亲,不过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凤漓不也十八了么,照样未寻到让他满意的女孩儿,这是让她最为头痛的。   这找媳妇儿的事,他自己不用心,她替他寻了许多,他又都不满意,她这个做养母的,毕竟不是亲生母亲,不能在这事上压着他来,只得选一个让他称心如意的,估计赵秀秀也是这般的心态对四皇子,不然也不会让四皇子一直单着到如今。   魏皇贵妃自十六位贵女中一眼就瞅见了那穿着薄荷绿色滚墨绿边儿长裙的小姑娘,这姑娘眼生得很,之前的一众节日都未曾路过脸,可见是刚刚出现在京都的美人儿,这刚刚出现在京都的美人儿,不就只有简家那位五姑娘么?   她听闻见过这位五姑娘的人都对其惊为天人,赞不绝口,便在贵女名单里加上了她的名字,果不其然,真真是一位倾世之姿的美人。   魏皇贵妃只觉得简五姑娘往这群贵女中一站,完全给人一副鹤立鸡群之观感,不仅仅是因为她个头原本就比这些人高一些,也不仅仅是因她那绝美的五官和那白得几近透明的羊脂玉般的肌肤,让她脱颖而出的,是她身上那份气质,高贵而清雅,沉稳而轻盈,一般这样姿色的女子,往往会给人一种妖冶狐媚之感,但这个女孩儿不会,她只会让人觉得她的美,只可观赏而不可亵渎,由心而生出的一份敬畏之感,似能纯洁人的内心一般。   她知道简曛的父亲简丞相于皇位上是偏向四皇子的,这简曛怕是要嫁给四皇子也未知。   魏皇贵妃将视线从阿曛身上移开,再逡巡了一眼其余十五位,只觉得能够不被简曛比得成为路人甲的,也只有她看中想要指配给凤漓的贺兰雪,才不至于被简曛比得不堪。她在处处都压着赵贵妃,在儿媳妇这一处,不要被赵贵妃赢得太多才好,不由得多看了贺兰雪几眼,只希望贺兰雪能够更出色一些。   魏皇贵妃一一跟贵女们打了招呼,轮到阿曛时,问道:“可是简相之女?”   “正是。”阿曛低头,双手置于眉间行礼。   “听说你刚回京不过几日,怕是舟车劳顿尚未休整过来,又下旨让你陪本宫上山礼佛,本宫很是有些过意不去,你若是身子有什么不适的,佛诞礼完成之后,倒时候跟本宫说,本宫可以酌情让你提前回府。”   “多谢皇贵妃娘娘垂爱,小女子谨记。能为圣体祈福尽力,也是小女子之福。”阿曛答道。   魏皇贵妃只觉得这孩子说话真是好听,那声音就跟在温水里泡过在蜜罐子里滚过似的,既温软又甜糯。仪态又好,举止投足没半点轻浮,沉稳老练得很,就是她自己相中的贺兰雪,也不及面前这个姑娘的一半儿。   魏皇贵妃收回视线,对身边的从人道:“启程。”   銮驾启动,魏皇贵妃的马车缓缓自众人面前驶过去之后,贵妇们这才过来唤了自家贵女,赶紧等上自己的马车,列队紧随在皇贵妃的马车之后,缓缓往武灵山的方向驶去。   车队缓缓驶出视线之后,登临宫墙之上的赵贵妃狠狠捏碎了一朵红芍药。   她身边的大宫女苏如意见自家主子一脸不忿,忙轻声安慰道:“娘娘不要气,皇贵妃去武灵山为圣体祈福,娘娘也可以去皇家太庙为圣体祈福啊。”   “太庙岂能进去?”赵贵妃白了一眼苏如意,“我也不是为了这事生气。她年年佛诞节搞大排场,领着一群贵妇贵女们上武灵山,在圣上那里博名声,朝中可不这么看,私底下不都是说她太过于奢靡浪费?这些名声,对她和五皇子显然不利,让她去作也好。”   “那娘娘是为何事生气?”苏如意问。   “你没看到那穿薄荷绿衣裳的小姑娘么?”   “看到了。长得可真水灵,就像是早春的第一茬嫩笋儿,掐的出水来。奴婢长这般大还就没见过这般美貌的女子。”苏如意道。   “美貌还在其次,关键是她是谁家的女儿,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她是谁家女儿?”   “你以前在京中见过这个女孩儿么?”   “没。”   “那就是了,今年刚刚才从外地回京都的贵女,就简相爷家的姑娘一个。不用说,那个小姑娘就是简相之女。”   “皇贵妃她打上简相之女的主意了?”苏如意有些惊愕。这简相的女儿,自家娘娘一直给四皇子留意着呢,怎么的就被魏皇贵妃给盯上了。   赵贵妃道:“她这之前还真没想过要找简相家的姑娘做儿媳,她看中的不是贺兰家的姑娘么?怕只怕这一趟上山,她就改变主意了。”   “应该不会吧。”   “难说。不得不防事情有变。”赵贵妃想了想,对苏如意道:“你让大皇子的侧妃到我宫里来一趟。就说我有些花样子请她过来看看。”这大皇子的侧妃正是阿曛的大姐姐简敏。   许多事情,女人们之间先有了个共识,再通过女人们的一些想法来影响男人的决定,这世上的事不就是这样么?她赵秀秀一辈子跟魏紫打擂台,一路输到现在,一直被魏紫压着,她太多的不服气,一定要在最后这一场决斗中,彻底翻身,不然怕是输了之后,会去佛寺里扫佛堂了却残生了,谁让她自己连个孩子都没生?阵杂豆才。   ☆、49贺兰雪   佛诞节是凤煌世族里比较重要的一个节日。   有诗云:“汗湿轻罗雾绕环,彩裙华映草斑斑。何侬不为还香愿,肯上崎岖武灵山。”   四月初八日佛诞节这日,妇女要到庙中敬香祈福。   而佛诞节前后,寺庙里会有一系列的佛法会,主持僧人点灯、上香、摆供、三跪九拜,五体投地。全体僧众念经,鼓乐齐鸣,诵谒成章,赞誉释迦牟尼对人类世界的伟大贡献。诵经完,则用香汤沐浴太子像。浴完,再诵经,亦舞亦唱,反复多次,称为浴佛法会。法会结束,聚餐。然后分领浴佛香汤,回僧房兑开水沐浴自身,以求尽快获得正果。   皇家做佛法,却又不尽相同。   四月初七这日,阿曛等人随魏皇贵妃上到武灵山,住进紧邻皇家庙院的一处行宫中,草草用过午膳,休息了片刻之后,阿曛等十六位贵女便换上了宫女们送过来的礼佛衣裳。   十六人一人一件,清一色的鹅黄色长裙,配上颜氏深一些的杏黄色背心,穿上去真是要多丑有多丑,但也有好几个多丑的衣裳都掩不住她们身上灵气的女孩子,阿曛自然是一个,那是穿什么都是好看的,贺兰雪也算一个,蓝采萍算一个,胡月如也算一个。除了这寥寥几人穿得好看以外,其余的贵女们被这一身礼佛的衣裳衬得面如菜色,真是比平日里不知道要丑了多少。   有好几个是第一次上山,第一次穿这般丑的衣裳,拿在手里很不情愿换上。   蓝采萍见状,笑道劝慰那些不想穿的贵女们,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话,让那些贵女们一个个的都由原来的极不情愿,变得情愿了。   阿曛前世就知道蓝采萍的手段,是那种擅长钝刀子割肉、温水煮青蛙的人,更擅长于利用和控制人心,不然前世甄才人也不是会被她拿来当枪使的。如今见蓝采萍这般,便在心里更加看不起她的为人。   胡月如也看到蓝采萍与那几个贵女们在一起讲话,便很不屑地对阿曛道:“不过一个从二品的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女儿,在这里显摆个什么劲呢?”   阿曛盯了一眼胡月如,道:“小声些,被人听见了要说咱们私底下嚼舌根了。”   “我才不怕。”胡月如低头整理腰带,却怎么也弄不好。这次上山,本来就是来服侍魏皇贵妃礼佛的,她们自然不能带了丫鬟来,在山上的一切都得自己动手。   阿曛见胡月如一直在理腰带,却一直理不好,就知胡月如这种大小姐的性子,在动手上还是很欠缺的,便走过去,替胡月如系好腰带,仔细整理了一下胡月如的衣裳,笑道:“前两次上山,也没带一个丫鬟婆子上来,你是怎么过的?”   胡月如脸微微红了红,笑道:“前两次上山,有闺友同来啊。”   “那这次怎么她们没来?”   “这来不来,不是咱们定得了的,得看魏皇贵妃娘娘的心情,更何况,前两次跟我一同来的好友,都定了亲事,不适合来了。”   听胡月如说到此处,阿曛心里一凛,悄声问道:“这么说,这一次上山的十六位姑娘,都是未定亲的?”   胡月如未定亲她知道,凭前世的记忆,胡月如后来是在凤泫登基之后聘入皇宫,那时候她十六岁,是现在的两年之后,所以胡月如是到十六岁上也没定过亲。   蓝采萍也是一样,前世是与胡月如同时入的宫,当然此时也应该是未定亲的。   如果这一十六位贵女都是未定亲的,这魏皇贵妃是要做什么?阿曛不由得心中暗暗担忧。   却听胡月如道:“想什么呢?走吧,怕是要迟了。”   午后有一场法会,她们这些未嫁贵女就负责跟着魏皇贵妃身后诵经,听说是未嫁的女孩子体内还存有天生的灵气,这些纯洁的灵气对佛事大有裨益。   整个午后,阿曛和胡月如随着众人一道,跪在魏皇贵妃身后十步远处的蒲团上,捧着一本接一本的经书,随着佛堂中的大师,唱诵着,直到日落西山,法事才算完结。   送走了魏皇贵妃一行人,佛堂里的贵女们才算是得了自由。   阿曛站起来时腿已经麻痹了,几乎走不动路。   她侧身去看胡月如,却见胡月如也是一样的连站都站不直了。阿曛伸手扶了一把胡月如,问道:“还好吧。”   “还可以。”胡月如见阿曛倒是没事人一样,笑道:“你真行,头一次坐这般长时间,竟也受得住。我第一次上山诵经的时候,起身就没站住,跌在地上了。”   胡月如话音刚落,便听到佛堂里几声重物撞的地上的声音,有几个贵女果然就跌倒在地上了。   引得胡月如悄悄的捂着唇笑。   阿曛悄声道:“别笑了,若不是我扶着你,你怕是也跌地上了。”   却听一个娇俏的带着一点潞州口音的女子在身后问道:“你们二位可是在潞州的百香学院学习过的师妹?”   既说起潞州的百香书院,还能是谁?   阿曛转身去看贺兰雪,不得不说贺兰雪其实长得真心不错,个子修长,身形玲珑得很,胸前的两团更是鼓鼓的,五官也是少有的精致,肤色更是欺霜赛雪一般白净润泽,一双水杏眼里含着一丝儿娇俏,那一身丑得不能再丑的衣裳到了她身上,一点也不妨碍她的美,她的美是那种张扬霸气的美。   “姑娘莫不也在百香学院学习过?”阿曛问。   同一个琴房里学了一年,只因阿曛刻意低调,在百香书院并不打眼,贺兰雪又并非平易近人之人,是以在百香书院的琴房习琴时,两人不曾有过交道,如今也不知怎的,贺兰雪竟放下架子,来跟她打招呼。   其实她是不想与贺兰雪相认的,当年考琴的时候,凤漓将贺兰雪夸到了天上去,而将她踩到了尘里,她将这事时时在心里忌恨凤漓,自然贺兰雪也会因这事时时在心里感激凤漓,她能够时时在心里记得被凤漓当了五十来人的面拿来比较的女子贺兰雪,贺兰雪就不会时时记得她这个被凤漓痛骂的人?   贺兰雪道:“我在百香书院学过一年,之后便回了京都。”   胡月如听说是百香学院的学友,忙着跟贺兰雪打招呼:“原来这位姐姐也是百香书院的女学子?不知是何时在学院学习过。”   贺兰雪笑道:“三年前。”   “三年前啊,我那时候正好在学院,阿曛也在。”胡月如笑道:“我叫胡月如,这位是简相之女简曛,不知这位姐姐可否告知芳名?”   “贺兰雪。”贺兰雪笑着看阿曛,“原来这位姑娘便是简相之女,听闻姑娘刚回京不久?”   阿曛道:“我回京有六日了。贺兰姐姐琴艺很好,那年两位殿下到潞州督学,我记得五殿下当时唯一赞赏的人就是贺兰姐姐。”阿曛干脆将那丢丑的事挑明了说,也省得有心人拿了她的短处来要挟她。   不知贺兰雪会不会将陈年往事扯出来,她倒是希望贺兰雪此次能将她在百香书院被凤漓痛骂的事给捅出来,这样一来,魏皇贵妃估计是瞧不上她这半吊子水的人,她就不会被魏皇贵妃惦记上。阵住东划。   听阿曛这般讲,贺兰雪脸微微有些红,道:“当时年幼无知,只想着在殿下面前逞一时之勇而已,没曾想得殿下的谬赞,倒是我不敢当了。”   阿曛道:“是贺兰姐姐琴弹得好,不似我,被骂得狗血淋头,殿下还让我不得再碰琴呢。”   两人说着这些往事,胡月如只当是两人在追忆着年幼时光,却哪里知道两人你来我往的已暗地里打了一场官司。   贺兰雪此时来找阿曛说话,无非是看阿曛过于耀眼了,想拿年幼时的旧事敲打一下阿曛。这一些阿曛岂会不懂。好在自己打定主意要装笨,也就任贺兰雪借了这个由头来跟她和胡月如套近乎。   胡月如拉了贺兰雪的手,笑道:“真好啊,竟在这里遇上百香学院里的师姐。”   又拉着贺兰雪问东问西,却原来贺兰雪自三年前离开百香书院之后,便随父去了北疆,直到去年满了十四才从北疆回京,因她在北疆的官学里已完成了学业,是以回了京都之后,便没有再入女学,是以胡月如在女学里并没有见到过贺兰雪。   又因贺兰雪去年回京时已过了佛诞节,是以也是第一次来佛诞节上陪魏皇贵妃礼佛。   阿曛和胡月如自然也不会料到,贺兰雪便是魏皇贵妃相中的未来五皇子妃,这一层,贺兰雪自己心里清楚,她自然不会跟阿曛和胡月如讲出来。   正聊着天往贵女们住的小院中走去,到了院门口,却见蓝采萍正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人。   阿曛有意避开蓝采萍,但如今蓝采萍堵在了院门口,她又不能当做不识,只得在走进院门前,跟蓝采萍打了个招呼,“萍表姐。”   蓝采萍笑盈盈走过来,对阿曛道:“曛表妹,你们怎么才回来?都要开晚饭了,听宫里的嬷嬷说,定点开饭,没吃到的就得饿肚子,我见你没在屋里,想着可能还没回院子,就到门口来看看你是不是回来了。”   蓝采萍一副熨帖的样子,在别人看来,那真是很会替人着想的人,可阿曛就是看蓝采萍不顺眼。   但蓝采萍这般“体贴照顾”她,阿曛又不能给她冷脸子,只得敷衍道:“多谢萍表妹记挂。”   “自家表姐妹,何须这般客气。”蓝采萍望了一眼跟阿曛站在一起的贺兰雪和胡月如,问道:“还不知两位妹妹如何称呼,曛表妹可否介绍我认识一下?”   阿曛心道,这蓝采萍果然是个会来事的人,这般的就跟胡月如和贺兰雪搭上了关系,这人脉也就多了一些了。   同一起上山礼佛的人,自然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蓝采萍的本事,迟早会搭上贺兰雪和胡月如,阿曛也就顺水推舟,有意在这一方面卖一个人情给蓝采萍,于是给三位做了介绍。   “原来竟是贺兰王府的千金和卫国公府的千金,能认识两位妹妹,是我的福分。”蓝采萍笑盈盈跟贺兰雪和胡月如打招呼。   胡月如早就知道蓝采萍,两人同在女学,胡月如岂有不知道的,只不过不想与她交往罢了,但碍于蓝采萍是阿曛的表姐,只是敷衍着点了点头。   贺兰雪却是笑盈盈的回了礼,“采萍妹妹应该叫我姐姐才是,我如今已快十五了,下月便是及笄礼。”   “真的?”蓝采萍惊叹道:“看我,还以为贺兰姐姐比我年岁小呢,真是眼拙。不过贺兰姐姐个子虽高,但模样儿看着就比我们要小一些,是贺兰姐姐保养得好。”   蓝采萍一番话竟是将贺兰雪说得极为熨帖。阿曛也不得不佩服这样的人。   ☆、50惊才绝艳   到回到院子里用完晚膳,便听宫里的嬷嬷说皇贵妃娘娘准备夜里在行宫里办一场诗会。   阿曛听简婌说过,魏皇贵妃是一个颇为讲究风雅的人,往年上山礼佛,都会在四月初七的晚上,安排一场曲水流觞诗会,让随行的贵女在行宫后院的曲水流觞处以诗会友,再由魏皇贵妃钦点出名次来。   四月初八这一晚,这是一场百艺荟,既会在行宫中举办一场宴会,随行上山的贵女,有什么才艺,都要在宴会上有所展示,所以才名百艺荟。   这曲水流觞和百艺荟延续了许多年,简婌曾经是曲水流觞诗会上的状元。   阿曛在潞州的课业,简婌也是知道一二的,于诗词歌赋一处上似乎并不见长,便有些着急,怕阿曛应付不过了,简婌昨夜特意的写了好些诗,让阿曛照着背下来,为的是让阿曛在四月初七这一夜能够一鸣惊人。   晚膳之后,阿曛随着众人一同走进了行宫后院,曲水边种有一丛一丛的凤尾竹,凤尾竹后,沿着曲水,搭建了许多凉亭,每处凉亭独自一处,并不能看到隔壁的凉亭是谁,其实也是为了避免作弊之嫌。   进凉亭之前,得抓阄。按抓到的凉亭就坐,谁坐在哪一个凉亭,只有诗会的会主魏皇贵妃知道。   胡月如来过两次,自然对这一规则甚是熟悉,她本来于诗词歌赋一事上,很是有才能,所以从来都是前三甲,这一次,她又隐隐知道魏皇贵妃这是在为五皇子凤漓相看媳妇儿,自然便想着在曲水流觞诗会上拔得头筹。   阿曛见胡月如一双眼睛放着光,前世也知她是于诗词特别强的,便更是有心随便作一首应付一下了事。   进门后便是抓阄,阿曛抓了个木芙蓉,有些纳闷,便有宫女来引她到她的凉亭处,便见到一个古朴的凉亭里,三面用竹帘挡了,面向曲水的一面倒是开着,便于去水中取物。   凉亭中有一张石桌,桌上摆了几色点心和一些果浆酒,还摆着一套文房四宝,铺了浅金笺在桌子中央。   阿曛刚坐下,便听令官宣布诗会开始。阿曛静坐在石桌旁,倒了杯茶慢慢饮着,耳朵却在静听动静。   却听令官道:“贺兰家雪姑娘饮酒一杯,以竹为题作诗一首。”   阿曛倒是没想到贺兰雪不但于琴一道上有建树,连诗词也算是很不错的,很快,便听贺兰雪吟出一首竹诗,顿时赢得一片叫好之声。   很快,这放了酒杯的船沿着曲水流到了各个贵女的面前,这些贵女也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吟出诗词来。   胡月如两次获得酒杯,自然就作了两首,这两首也算得上是今夜这诗会上最好的前三甲了。   阿曛正在听着她人作诗,却没想到载着酒盏的小舟飘到了她的凉亭前。   旁边伺候的宫女忙去拾了舟过来,将整个小舟端到阿曛面前。   阿曛端起小舟上的酒盏一饮而尽,拿起舟中的信封,抽出里面的令文打开来看,却见令文上面写着:“请以所在凉亭之名作诗一首。不得出声,不得留名。”   阿曛现在所处的凉亭是“木芙蓉”,自然是以木芙蓉为题了。   阿曛想了想,拿起笔,在浅金笺上一口气写下了一首诗:“新开寒露丛,远比水间红。艳色宁相妒,嘉名偶自同。采江官渡晚,搴木古祠空。愿得勤来看,无令便逐风。”   完了,折好,放回信封,搁在小舟之上,让小舟飘了出去。   不久便听一个贵女在隔壁将她写的诗念出,念完之后,连连赞叹好诗。阵住协弟。   所有贵女先是一阵讶然,然后开始议论纷纷,都赞成这是一首好诗,但却猜不出是谁所作。   曲水流觞诗会结束,魏贵妃钦点了诗会前三甲的诗,状元便是木芙蓉阁主,而胡月如为榜眼,贺兰雪得了个探花,蓝采萍二甲第一名。   众人都在猜木芙蓉阁主是谁,但因木芙蓉阁主没有留真实姓名,没有亲自吟出自己的诗,这便成了一个谜团。   阿曛也是暗自悔恨太沉不住气,一看见令文上写着“不可出声,不得留名”便忍不住就露出了诗词上的才气,也许自己还修练得不够到家。   又想自己前世苦读数载,秀山学院的佼佼者,当年简婌在她都是甘拜下风的,如今竟不得不藏着掖着,让简婌以为她不行,写了不少诗词来接济于她。   但无论如何,这一份懊恼还是因为没人知道木芙蓉阁主是谁而逐渐消失。   直到第二日,乘着法会中间休息的片刻,简婌拉了阿曛到一旁,悄声问:“昨夜怎的没见你吟我给你写的诗?否则这状元也不会让木芙蓉阁主得了去,你怎么也能够长脸了。”   阿曛道:“没办法,我的令文上没有你写的那些诗的题目,只得自己胡诌了一首上去凑数,三姐姐你也知道我,于诗词上实在是欠缺。”   简婌拿阿曛没办法,怨了几句,突然道:“你该长点心眼了,五妹妹,不是我说你,你要知道这十六个贵女上山,真的只单纯是为了替圣上祈福礼佛来的么?”   “那还能为了什么?”阿曛反问。   “自然是……”简婌怕人听见,悄声凑在阿曛耳边道:“这些个贵女一个一个的码足了劲就是为了让魏皇贵妃多看两眼,其实就是为了他。”   简婌在阿曛面前比了个手掌,伸出五个手指在阿曛面前晃了晃,“你也得努力才是啊。这些年你又躲到潞州去,多少好机会都被你错过了,我都替你着急。”   阿曛脸微微有些红,道:“这姻缘之事岂轮到我们做女儿家的自己想呢,还不是要父母定下才是?再说,我这次来,真是没想其他的,陪皇贵妃娘娘礼佛之后,我还有女学的课业没完成呢。”   “你呀,让我说什么好!”简婌见到这样的阿曛,大有烂泥扶不上墙之感。   想了想,简婌道:“今晚的百艺荟,你得好好表现一下啊,切不能再让贺兰王府的姑娘和卫国公府的姑娘抢了风头去了。”   阿曛点头:“知道了。”   “好了,回法会上去吧。半天不见咱姐妹两,估计要派人出来找了。”简婌拉了阿曛回到法会上。   又是一天的跪拜诵经,阿曛的一双腿简直是要废了。这哪是什么祈福呢?这哪是什么选儿媳妇呢?这简直是让这些贵女们来活受罪的啊!   晚膳过后,胡月如让宫女抬了她的凤尾箜篌过来,见阿曛正在往一架焦尾琴的弦上擦松香,便问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琴啊。”   阿曛道:“那架琴留在潞州了。”   “什么时候开始用上这架的?看起来很古的样子,不会有些来头吧?”   “……”阿曛并不回答胡月如的话。   却想起这架古琴的来头,若是胡月如知道这架琴是自己十四岁生日时,凤漓托人亲自送到潞州,胡月如作何想?若是胡月如知道这琴,是琴圣阮籍所用的琴,胡月如作何想?   百艺荟刚一开始,阿曛就觉得眼花缭乱,真真是一场视觉盛宴之感。   前世她没有被魏皇贵妃邀请来参加过佛诞节,根本就没想到魏皇贵妃是这般爱热闹之人。   整个百艺荟在行宫中最大的一个殿中进行,十六名贵女围圈而坐,魏皇贵妃则在旁边设了一架帘,自己坐在帘后,观看一众贵女的表演。   先后有十来人表演,献舞的就有好几位,有跳仙子舞的,穿了一身白色长裙,飘飘似天女散花,有跳剑舞的,梳了一个冲天冠,一双木剑舞得回雪流风,有反弹琵琶的,有吹玉笛的,有双手各拿一管笔当场写诗的,还双手写的是不同的诗,一心二用做到了极致。   阿曛真觉得这些个女子,怕是为了这一日能够在这里表演一番,不知道努力了多少日子,像极了前世的自己,简直将吃饭的时间都用来学习了,就是为了嫁入天家。   蓝采萍却是跳舞,穿了一袭粉红色的舞裙,一曲惊鸿舞,真是惊艳了四座。阿曛没想到蓝采萍还有这一面,倒是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胡月如的凤尾箜篌,在一众乐器表演的女子里,也以技巧娴熟而拔了个头筹,获得了满堂喝彩。胡月如高兴得向阿曛扮了个鬼脸,一脸的得意。   轮到贺兰雪,果然不出阿曛所料,她弹琴。三年前,凤漓就当众赞扬过贺兰雪的琴艺,贺兰雪没有理由不在这样重要的场合表演琴艺。   却听贺兰雪演奏的是古琴曲中最为难弹的一首“十面埋伏”。   贺兰雪琴音一起,阿曛就知道她的琴艺比三年前又不知道进境了多少,听她的琴只觉得身临战场,被万军包围,于千钧一发处,险象环生。   听琴人的心跟着琴声一阵紧似一阵,不由暗暗惊叹贺兰雪的琴竟到了能够左右人心性的地步。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殿中那一袭雪白衣裳,端坐在古琴前,轻拨慢捏的女子,只觉得心一直随着她的一双纤纤素手,在往前行着。   贺兰雪本身就生得漂亮,一手琴弹得如此之好,只能让其他贵女暗自感叹弗如。像贺兰雪如此惊才绝艳的女子,怕是京都也出不了第二个了。   ☆、51百鸟朝凤   贺兰雪一曲十面埋伏惊艳四座,众人都已经在心里将这一晚百艺荟的状元冠在了贺兰雪的头上。   这么一来,贺兰雪于昨夜的曲水流觞诗会上得了个探花,又在百艺荟上夺得桂冠,这样一来毋庸置疑就稳稳坐实了她京都第一才女的位子,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无论才艺还是相貌,都无法与贺兰雪比,所以都输得心服口服。   唯有胡月如不服。论诗词,胡月如昨夜得了个榜眼。论才艺,今夜胡月如的箜篌那也是排得上号的。至少只输给蓝采萍一些分数,这样一来,很有可能今夜的状元是贺兰雪,榜眼是蓝采萍,而自己怎么也可以获一个探花。综合两夜的得分,胡月如觉得自己与贺兰雪算是勉强打了个平手。   阿曛是最后一个上场的。   她在殿中摆好琴架,调试了一下琴弦,便朝垂帘处禀道:“小女简氏静姝为皇贵妃娘娘献上一曲凤求凰。”   阿曛话音刚落,贵女们私底下一阵唏嘘,只觉得凤求凰这般入门级别的琴曲,简静姝也敢拿来演奏,便多少有些瞧不起。   阿曛并不在意众人的议论,毕竟她今夜可不是来争名次的,无非是来完成任务而已。   抬头看了一眼众人,却见胡月如一脸微笑,还给她做了个鼓劲的手势。   阿曛笑了笑,低头双手置于琴弦之上。   几个浅浅的音自她手下飘出,似小鸟啾啾,似小溪潺潺,甚是活泼,竟将人瞬间拉入了春日的百花园中一般,春和日明,暖风阵阵,有花香自空气中散开,有百蝶在万花丛中飞舞,竟是异样的美景。众人竟是有些沉醉。   阿曛并不打算成为今夜的焦点,有意露怯,故意想将下一个音弹错,却就在心中有此念头生出时,眉心一阵剧烈的刺痛,让她顿时觉得头要裂了一般。   但手中的琴,不但没错,反而越发的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竟比自己往日所弹,境界竟又有所增进。阿曛有些惧怕。   她竟是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双手一般,琴音自她的双手下如行云流水,缓缓流出。   那场美景,原本在阿曛有意弹错的瞬间有所中断,但很快就又接续起来。众人不但看到了万蝶飞舞,百花齐放,花香阵阵,竟似入了阿曛的琴音所营造的境界一般,随着万蝶共舞。   就在众人以为只有百花和万蝶时,却见远处湖边,一抹焰火一般的红色升起,缓缓升入半空之中,竟是将半边天空染得通红。一只金色的凤凰自火焰中立起,展开双翼,从火中飞奔而出,绕着空中盘旋了一圈,落到不远处一颗巨大的梧桐树上,仰头鸣叫。   众人正在赞叹这浴火的凤凰是如此光彩夺目时,却见漫天的鸟雀往凤凰所栖息的梧桐树飞去,顿时百鸟争鸣,极其的热闹。   正以为是阿曛琴音的意境,殿中却真的有几只小雀飞了进来,绕着抚琴的阿曛飞舞啾啾鸣唱,众人正觉得奇怪,却见不断有鸟雀儿飞了进来,绕在阿曛的身边,越来越多,竟将整个殿中都飞满了。   宫人们都沉静在阿曛的琴音之中,根本就没有想过这种百鸟飞进殿中的迹象实在是罕见至极。   却见阿曛置于群鸟之中,身上已隐隐有着火光出现,身子似渐渐透明起来,但那置于火光中的人儿,竟美得让人移不开双目,竟似是也要跟那火凤凰一般浴火重生了。   阿曛早已控制不住自己操琴的双手,究竟弹了些什么,她早已无法得知,只是觉得自身似被扔进来熊熊烈火中焚烧一般的难受和痛苦,那肌肤就如同烈火炙烤一般疼痛难忍,眉心似有什么东西猛猛的敲击,钻心裂肺似的痛。   左手腕处系着的黑绳也随着颤动起来,那一枚凤漓三年前套在她左手腕上的瑶光珠子,此刻已如火一般滚烫,竟将她左手腕处生生炙烤出一个水泡出来。   阿曛心底被莫名的恐慌充满,从未有过如此境况。她这些年心境混乱的时候,会抚这一曲凤求凰,每次都会让自己混乱的心境变得安宁。   如今这般状况,完全超出阿曛的想象。   阿曛也从未想过自己的琴音会招出这么多的鸟儿来。现如今,阿曛骑虎难下,真是不知道如何收场,其实以她的能力,根本就收不了场。   阿曛已无法控制局面,头痛欲裂之际,隐隐觉得有人朝她走过来,那人于熊熊火光中,一袭白衣飘飘,似一股清泉,似一道清风,似一轮朗月,让她顿时觉得如沫甘霖一般舒畅。   待那人走得近一些,阿曛总算看清了来人的模样,竟是凤漓。   凤漓的脸有些冷,但眼底似乎对她的情况有些担忧,但也只是那般看着她在火中焚烧。   “阿漓……”   阿曛朝来人笑了笑,顿时失去了知觉,昏倒在琴台之上。   琴声嘎然而止。   殿中盘旋的几百只鸟雀没了琴音的吸引和控制,顿时散飞了开去,一群一群朝殿外飞去,很快殿中便回到了原先的模样。   沉浸在阿曛琴音境界中的人,也似乎做了一个梦一般,慢慢苏醒过来。   待她们终于清醒时,便见殿中央,一袭银红色衣裳的阿曛,伏倒在地,一张小脸被黑如海藻的长发遮掩着,只露出苍白但让人惊艳的小半张脸,隐隐可以看出那唇色早已苍白得似抹了一层雪,眉心却隐隐约约的可见一朵黑色的花朵,那花朵的轮廓像极了盛放的牡丹,但很快,这黑色的牡丹便自阿曛的眉心隐去,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帘后的魏皇贵妃惊得说不出话来,愣愣看着伏在殿中的人,良久才问身边的女官,“刚刚那么多鸟雀围着她,你也看到了吧?”   “是的,娘娘。”   “刚刚她那样子似极了浴火的凤凰,这你也看到了吧?”   “是的,娘娘。”   “刚刚她是不是喊了一声五殿下的名字?”   “是的,娘娘。”   魏皇贵妃沉默了好一阵,方道:“还不快去看看,人怎么样了,别闹出什么事来。”   “是,娘娘。”   女官领着宫女马上跑到阿曛身边,却见阿曛早已昏迷不醒人事。   女官知道事情不妙,忙跑回帘后,禀道:“娘娘,简家姑娘昏过去了。”   魏皇贵妃听了,二话不说,掀了帘子便几步冲到阿曛面前,蹲下来仔细查看一番,证实阿曛晕过去了,慌了神,忙喊道:“快,快抬到本宫的寝宫中去。”   又掉头看见一众贵女们正立在那里不知所措,有些不耐烦,朝众人挥了挥手,“都散了,散了。”   众贵女们陆续往外撤走。   贺兰雪迟疑了片刻,还是跟随众人往外走,却在离开前,狠狠的朝伏在地上的阿曛看了一眼,满眼的恨意,竟有些藏不住了。   蓝采萍见贺兰雪抱了琴离开,便也赶紧跟了过去。   胡月如立在那里不动。   魏皇贵妃此时已有些心慌,只觉得胡月如站在那里甚是碍眼,于是很没好气的问道:“众人都离去了,你为何还留在此地?”   胡月如朝魏皇贵妃福了福,道:“娘娘,小女跟简家姑娘一起长大,就让小女留下照顾简家姑娘吧。”   魏皇贵妃不假思索的朝胡月如挥了挥手,“不必了。你也去吧。”   “是,娘娘。”   胡月如只得抱了凤尾箜篌离开。   殿中的这一切,丝毫不落地落入了殿外不远处藏在大树上的凤泫的眼中。   他刚刚自武灵山下路过,见山中鸟雀似受了什么吸引似的,大晚上的一古脑儿往皇家行宫处飞去,还有越聚越多的迹象,不到片刻便见半边天都被各种鸟雀儿占满了,他隐隐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便急匆匆赶往行宫一探究竟。   在他到达行宫殿外时,却听殿内有琴音流出,极为好听,他也随着那琴音入了那意境之中,竟看到一只浴火之后重生的凤凰,立于梧桐树上,昂头长鸣,引百鸟朝拜,就在他以为这不过是弹琴者的意境时,却看到那凤凰竟是感受到他的存在一般,朝他掉转头来,望着他,那一双眼里竟是不屑与嘲弄。   那凤凰的眼神真让他受不了,他长这般大,竟没被如此眼神盯着看过。   正愣神间,便听琴音骤然而止。   他这才琴音的意境中走出,他这才看清了那伏在殿中央昏迷过去的女子,竟是如此的让人过目不忘,那样的纤细柔弱,让人只想着赶紧的过去,将她护在怀中,一辈子不让她受任何的痛苦才好。阵坑有弟。   他目光在殿中那昏迷的女子脸上逡巡,终是落在了那有着极为好看弧度的下巴上,那是让他在西湾码头过目不忘的美景。   这女子竟就是简相之女。这一发现,让他心底有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愉悦之感。   但此时此刻,他不能惊动行宫中的任何人。他却只能就那么藏在树上,遥遥望着殿中让人惊艳的人,心底那想将简家之女据为己有的欲//望却愈见强烈。   ☆、52静夜之思   太医院随行太医对阿曛一番仔细诊断之后,对魏皇贵妃道:“娘娘,微臣刚刚替简家姑娘把脉,脉相冲和,不似有任何病症之兆,简家姑娘不过是劳累过度昏迷过去了,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就可以醒转过来,请娘娘放心。”   “可……”   魏皇贵妃想说,这丫头明明就当众晕倒在殿中,脸色看起来也极为苍白,怎么就脉相冲和了?但话未出口,看了看睡着的阿曛,只觉得这丫头那皮肤竟比之前更加漂亮了,似渡了一层月光一般,娇小的脸庞上,也不似刚刚弹完琴时昏倒时那般的苍白,有了一层淡淡的桃子红,甚是好看。心中也就认可了太医的话,道:“有劳了。你且退下,有什么事本宫自会让人通传。”   “是。”   太医收拾好医箱,准备退下,却听魏皇贵妃又问道:“太医,简姑娘这左手腕是怎么回事?你过来瞧瞧。”   太医走过去,瞧见阿曛的左手腕处,有一个铜钱大的水泡,红红的,显然是被灼伤所致,于是便向魏太妃道:“姑娘这处水泡,似是被什么东西灼伤了。”   “灼伤了?”魏皇贵妃沉吟了片刻,道:“你先替姑娘处理一下伤处,仔细着点,别留下什么疤来。”   “微臣明白。”   太医仔细给阿曛的左手腕伤痕处涂了药膏,又拿了纱布替阿曛包扎好,这才在请示了魏皇贵妃之后,提了医箱离开。   太医走后,魏皇贵妃看了一眼躺在她的床榻之上的阿曛,对身边的女官道:“你且派人去将陪同简姑娘上山的清河王妃叫来,本宫要亲自将今夜之事讲与她听。”   “是。”   魏皇贵妃又道:“你私底下了解一下,简姑娘左手腕的伤是如何得来的,可是这两日在山上留下的。若是她自己不小心烫伤到另说,若是谁故意为之,怕是过不了本宫这一关。”   女官道:“知道了,微臣定仔细去查。”   简婌早就听到了百艺荟上所发生的事,也看到了那漫天鸟雀往行宫大殿中云集,琴音嘎然而止后,那乌压压的鸟雀又瞬间散去,所有见过这一场景的人,都以为做梦一般,尚未反应过来。   简婌听到这弹了一首凤求凰引来万鸟朝拜的人,竟然是自家五妹妹简曛时,心中思绪翻腾得如翻江倒海一般。阵坑住扛。   若阿曛因此一曲在凤煌成名,这名声怕就不止是凤煌了,怕是这天下人都知道她的这位五妹妹了。只是,这累累名声之下,阿曛往后的日子,是否平坦就未知了,她不由得又隐隐替阿曛担忧起来。   后来又听说阿曛昏倒在大殿中,就更是心急如焚,不知道这姑娘究竟怎么了,莫不是着了魔道?她自家妹子岂有不知的,从未听说过她的琴艺如此了得,没想到竟能够引来百鸟齐鸣,不知内里的,真以为阿曛的琴艺已臻仙乐之境,知道内里的,会不会拿了其他的心思看阿曛?   正担忧得在房中走来走去,却听屋外有宫女问起:“清河王妃可在房中?”   “在,在的。”简婌忙去开了门,果然见到是魏皇贵妃身边的女官,忙问道:“敢问女官大人,可是魏皇贵妃娘娘有旨意?”   那女官道:“娘娘请清河王妃前去一趟。请清河王妃随微臣前往吧。”   简婌便赶紧随了那女官往魏皇贵妃下榻的宫殿走去。   到魏皇贵妃所住的寝殿时,见阿曛安静躺在榻上,双目紧闭,似睡得极为安详,心中悬着的那块石头便也跟着落了地。   却听魏皇贵妃道:“清河王妃来了,赐坐。”   “拜见娘娘。”简婌给魏皇贵妃行了礼。   魏皇贵妃此时正坐在椅子上,端着一盏安神茶在饮,赐了坐后,她将手中茶盏放下,又让宫女给简婌端了茶来,这才道:“简五姑娘刚刚在殿中抚琴时昏倒,本宫已着太医仔细瞧过,太医说姑娘脉相冲和,只是劳累所致,昏睡一晚,到明日一早就能醒过来。五姑娘是本宫带了上山的,是你清河王妃陪着来的,若在山上出了什么事,本宫和清河王妃都脱不了干系。喊你过来,也是想将这一来龙去脉亲口相告,免去中间传话环节,造成本宫与简府之间的隔阂。”   “娘娘如此为我们家五姑娘想,臣妾真是不知如何表达对娘娘的感激之情。”简婌道。   魏皇贵妃又道:“所幸简五姑娘只是太疲累所致,休息一晚就会好过来。本宫这就让人将姑娘送回住处,你今夜也多留神看着点五姑娘,若有什么事及时差人告诉本宫。”   “是。”简婌正愁阿曛睡在魏皇贵妃殿里不像话,没成想魏皇贵妃如此体恤阿曛的名声,倒是心中一阵感动,若阿曛能够入得了这位娘娘的眼,让这位娘娘开口替阿曛求皇爷赐了婚,阿曛要是能够顺顺利利嫁给五皇子,这真是求也求不来的缘分。   五皇子这个人,她遥遥见过一面。   五皇子那人面冷得很,但却举止有度,谨言慎行,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似从来没在哪一位姑娘家身上停留过,怕是寻常人入不了他的眼。以她这种已婚女子看来,嫁男人就该嫁这种面冷心热的,对别的花花草草不感兴趣,但一旦到了自己中意的女子面前,那就是一块火炭。   她自己就嫁了这样一位王爷,清河王那样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但熄了灯之后……简婌不敢再往下想去,怕当着魏皇贵妃的面,自己臊红了自己的脸。   简婌陪着阿曛回到贵女们的住处。   原本阿曛与胡月如一间寝室。但魏皇贵妃有命,阿曛这晚需人照顾着,便让人临时腾了一间寝室给阿曛,就在胡月如的隔壁。   简婌端了水,拧了热帕子给阿曛擦了脸,又擦了擦手,擦到左手腕处时,见到手腕包了一层纱布,甚是纳闷,只觉得阿曛出门前手都是好好的,怎么回来手就伤了。   也不及多想,拆开纱布看时,心下更是吓到了,只见雪白的皓腕处,一枚铜钱大的伤疤触目惊心,似是被烫伤了一般。但刚刚去殿里,似乎也不会被什么人拿了东西可以去烫她吧,况且烫的这个伤痕,圆整得就像是用什么东西烧得滚烫通红之后直接印上去的。   简婌心底越发的害怕。将纱布替阿曛重新包好,收拾了一下洗漱的东西,便搬了把椅子,坐在阿曛的床头,就那么守着阿曛。   这丫头要真的如魏皇贵妃所说的那样,明儿个一早太阳升起时就睁开眼睛醒过来好了,可别吓唬她。   简婌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不知道。趴在床边,睡得正香。   房中昏黄的烛光摇曳着。夜沉如水,春日的脸,孩儿的面,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将一夜拉得很长很长。   房门被轻轻推开,凤漓悄声走了进来。那一袭月白长衫上,下摆处沾上了不少雨点泥点,似是刚从远处奔袭而来。   见床头趴着的简婌睡得正熟睡,动作越发轻了一些。   走到床边,手撩开处于沉睡中的阿曛那额前挡住眉心的几缕长发,就着昏黄的烛灯仔细瞧了瞧。   见阿曛眉心隐隐有黑纹图案,凤漓不由得拧紧了眉。   捉过阿曛的左手,便看见了那包着纱布的手腕。凤漓忙拆开纱布,看到那灼伤处,眉头不自觉拧得更紧了。   重新包扎好阿曛的左手腕后,凤漓捉过阿曛的右手,看到原本应该带着左手腕处的串着瑶光珠的手钏此时被系在了右手碗处,便知应该是阿曛昏倒之后,给她处理左手腕伤口的人,给她将手钏换到了右边。   他两指探在阿曛的脉上,仔细探了一下阿曛的气息,只感觉体内的气息看似平和,但实则如深渊一般,在平静的外表之下,隐隐有暗涌流动。   那原本深藏最深处的那道气流霸气而凶残,若不是时时有瑶光珠在阿曛左手腕上镇着,那气流怕是早已发作,如今夜这般肆虐,也不知何时就会要了阿曛的性命。   凤漓自阿曛右手腕上取下瑶光珠,只见原本哑黑的珠体上隐隐有一道暗紫的气在流动,这变是瑶光珠自阿曛身上吸走那一股邪气的一部分。   凤漓掏出一只黑色的盒子,打开盒盖,将瑶光珠放了进去,再合上盒盖,顺手将盒子放在桌上,这才转身回到床前,凝望着睡在床上的人。   之间那沉睡的人,如小扇子一般的眼睫毛在珍珠般润泽的脸上投下了两道阴影,似极了一对蝴蝶的翅膀。   睡梦中的人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只见她唇微微抿着,微微的往上勾了勾,露出一个极美的浅笑,便是这转瞬即逝的浅笑,凤漓只觉得有一只蝴蝶展翅轻轻划过自己的心房,轻易间便撩拨了他的心,却转瞬而逝,让他根本都来不及抓住。   当天边第一缕曙光初现的时候,阿曛醒了。   睁眼便见到简婌趴在自己的床头,而自己并没有睡在跟胡月如一起的那间屋子里,虽然屋中的陈设很是一样,但细微处还是有去别的。   自己昨夜在百艺荟上一曲凤求凰,原本只想随便应付一下,却没想到后来根本就不在自己控制范围之内,好像在她惊慌失措的时候,看到了凤漓,凤漓就那么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被烈火焚烧,连手都没有向她伸出,何谈救她于水火之中?   然后,自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既然睁开眼看到简婌的模样跟昨日的并无二样,又看到房中摆设依旧是武灵山行宫的样子,心顿时就踏实下来了,只要还活着,只要没有发生再次重生的奇怪事情就好。   只是左手腕上的伤处,还是让阿曛隐隐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   ☆、53(钻石闪闪亮,为钻满150加更)   阿曛掀开被子准备下床,一直趴在床头睡的简婌醒了,见到阿曛好端端的样子,不由得极为高兴地将阿曛抱在了怀里,“五妹妹你真的醒了!”   “是啊……怎么了?三姐姐昨夜一整夜都守在我床头么?”阿曛也是一脑子迷茫。   简婌便一股脑儿将昨夜发生的事讲给阿曛听,完了,她说:“五妹妹这次来武灵山可是扬了名了,你一曲简单的凤求凰,便引来万鸟朝凤,这可是有史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事,估计你还没回京都,京都就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   “我可不想做什么名人。”阿曛道。   她这一世避来避去,无非就是不想惹人注意,如今昨夜来了这么一出,真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简婌道:“这可由不得你。凤煌最看重女子的才能,有才气长相又好,那就是命好,这是老天爷在赏饭吃呢,老天爷要让你做一个惊才绝艳的奇女子,你干嘛要拒绝?”   “哎呀,也没三姐姐说的那般悬乎吧。”阿曛着实觉得简婌跟自己的思路不在同一条线上。   简婌道:“不瞒你说,这次上山,我真是偷偷的替你捏了一把汗的。这上山来的贵女,哪一个不是于才艺诗文两方面都极为突出的?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没心没肺的?五皇子楚王那样人品相貌的人,又位高权重,在皇爷这十来位皇子中,极有可能将来是要登大宝的,你都不知道京城这些年里头,多少权贵之家凡事有女儿的,都眼巴巴的盯着他呢,就盼着哪一日他选妃,能够入得了他的眼呢。魏皇贵妃喜欢诗词歌赋百艺荟这一套,京都的女子哪一个不投着魏皇贵妃的爱好来呢?你以为真的是为了讨皇贵妃开心?还不都是冲着楚王爷来的?”   “五姐姐,你比老祖宗还罗嗦。”阿曛掩嘴笑。   又想起简婌嘴里一口一个楚王爷,便想起凤漓这人都封了王了,这一世还是在她十一岁那年的中秋节,在鹭江的石拱桥上见过的,当时若不是胡月如硬拉着她过去跟他说说话,她也许都不会在人群中瞧见他的。   那个时候,她正气他将她骂得狗血淋头。   但那样生他气的情况下,还是收了他送的小猪灯,她觉得自己念的也是前世的前世,凤漓对她好的缘分。   如今,楚王也好,泰王也好,能避多远就避多远吧。阵呆冬扛。   她羡慕简婌能找到清河王这般好的夫君,只想着自己也许也能遇到一个。   但对于她来说,先回到京都女学里,拿到那张毕业文书也许最为紧要的。没有那一纸文书,她怕是想嫁个斯文的读书人,人家都会嫌她是个不会读书的蠢材,娶她这般蠢的女子脸上无光,就算你的嫁妆十里红妆,五大船珠宝,那又怎样呢?   起来梳洗一番,便见胡月如穿了一袭桃粉色的裙装过来,整个人一点精神也无,两只黑眼圈挂在惨白的脸上,很是吓人。   “你怎么了?”阿曛哪见过这般模样的胡月如。   “一夜没怎么睡,睁着眼睛到天亮,不知你怎么样了,老想着过来瞧瞧你,又怕吵着你,更怕……怕你醒不过来。”说到这里,胡月如眼圈微微的红了。   阿曛笑着捏了捏胡月如的脸颊,“小丫头,还挺知道关心人啊。”   “我比你大,没错吧?”   胡月如虽然为阿曛担忧了一整夜,但此时见阿曛的气色精神比她强了不止十倍,又开始怀疑阿曛是什么东西做的,昨夜明明在大殿中昏迷了过去,那脸比纸还苍白许多,那脸上明明一点生气都没有的,当时她吓傻了,又不敢当着皇贵妃的面哭,想求着皇贵妃将她留下来照顾阿曛,又被皇贵妃给撵了回来,一整夜就在房间等阿曛,后来隔壁闹哄哄的,似乎听到简婌说话的声音,但很快就没了声息,她也不知道昨夜这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她一个姑娘家的,连个丫鬟也没带上山,大半夜的又不敢出来敲门问,就这么着睁着眼到天明,等天亮后招人一打听,才知道阿曛被移到隔壁居住的事。   “是,你比我大,不就大一个月嘛。”阿曛笑道:“是我不好,让你替我担忧了。”   胡月如却突然问道:“你怎么做到的?你的琴音竟然能招来那么多鸟儿,昨夜真是壮观,我算是开了眼了。这可是谁都不得不服你这个状元了。就连贺兰雪的琴艺,听说当年在潞州得楚王亲自指点过的,我看也跟你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我也不知道。以前我的琴音只会将鸟儿惊走。”阿曛笑道,“也许是昨夜有人特意将鸟儿赶入殿中的也未知。”   “还有人这般做?”胡月如还真的拿阿曛的话当了真。   阿曛只是笑笑,不再答胡月如的话。   简婌自屋外进来,见到阿曛和胡月如正聊着天,便催促道:“两位姑奶奶别再聊了,赶紧的,都收拾收拾准备下山吧,听女官说,巳时三刻启程回宫,迟了可不好了。”   阿曛和胡月如于是赶紧的将来时的行礼打包,准备下山。   魏皇贵妃的銮驾回到玄武门时已是申时末,宫门徐徐开启,此次随行的十六位贵女及陪同她们上山的贵妇们,像出宫时那样,列了队在宫门口送魏皇贵妃入宫。   待魏皇贵妃的銮驾进了宫,宫门徐徐关上之后,大家都陆续回到自家的马车之上。   胡月如拉了拉阿曛的衣袖,“女学明日就开课了,你真的要来?”   “是啊,我跟你一个班,也是天字班。”   “那明日女学里见。”   “嗯。”   阿曛和胡月如正要各自上马车,却见贺兰雪和蓝采萍向她们这边走过来。   昨夜的百艺荟和前夜的曲水流觞诗会,其实胡月如、贺兰雪和蓝采萍的表现都是非常突出的,但谁也没想到中途杀出个阿曛来,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贺兰雪心底无论如何也是不甘心的,她为这一天等了那么多年,在北疆苦寒之地也没忘苦练琴艺,就是为了在这样的场合一鸣惊人,好顺利嫁入天家,没成想被简曛搅了局,她越想越气,却又没地方发泄,只得暗暗忍在心里,等待时机。   蓝采萍经过昨夜之事之后,就跟贺兰雪走得很近了,也成功获得了贺兰雪的信任,是以两人才联袂向阿曛和胡月如走来。   阿曛摸不清来人的目的,只得站在原地不动,等贺兰雪先出招,她知道昨夜要是没有她的那首凤求凰的话,昨夜百艺荟的状元就一定是贺兰雪的那首十里埋伏,这是没有任何争议的。前夜的曲水流觞诗会,虽然贺兰雪得了个探花,但木芙蓉阁主是谁,到目前为止谁也不知道,所以贺兰雪并不可能怀疑到她的头上来,也不至于认为她过于抢风头了。   正等待着贺兰雪发作,却见贺兰雪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住,笑得极为璀璨,“下月初十是我十五岁生辰,不知道两位妹妹可有时间,能否到府小聚?”   蓝采萍在一旁帮腔道:“贺兰姐姐并非在京都长大,在京都识得的朋友不多,也就这一次一同上山的几个,下月初十正好是女学里休息的日子,我们这几个小姐妹也该时常聚一下才是,既然贺兰姐姐生辰,我们就更应该过去给贺兰姐姐添一份喜气了。”   这个蓝采萍不说话,也没人把她当哑巴,阿曛不知为何这一辈子怕是最烦蓝采萍这种人的了。   但贺兰雪既然开口了,她没有不去的道理,便点头道:“好,我来。”   胡月如也跟着道:“我也来。”   “那我等你们。”贺兰雪微微笑了笑,转身往回走。蓝采萍紧跟了过去。   直到两人都离得很远了,胡月如才道:“这个蓝采萍,真是个没骨气的人,我可瞧不上这号人。”   阿曛笑道:“你管那么多作甚?这日头也快下山了,得回府了。”   两人说着便各自回了马车。   ☆、54   回到简府,老太太抱着阿曛又是一顿抹泪,只喊着心肝宝贝儿命苦,怎么就累得昏倒在山上了呢?又是抱着阿曛一顿大笑,只夸阿曛真是不愧简家养出来的好女儿,竟凭着一曲凤求凰,就力压群芳,成为百艺荟的榜首。又是一阵唏嘘感叹,只道那曲水流觞诗会上的木芙蓉阁主定是于诗才上极为了得的,只是令文规则不得留名不得出声,不然也定是个惊才绝艳的贵女。   陪着老太太说了好一阵话,又陪着老太太用了晚膳,才回到自己的听雪楼。   阿曛走了之后,宁国公夫人顾氏磨磨蹭蹭的在老太太跟前不愿意走。   老太太于是遣走一众伺候的丫鬟婆子,就婆媳两个在房中时,对顾氏道:“老大家的莫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顾氏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老祖宗的火眼精金。”   老太太笑道:“长着火眼金睛的那是孙悟空,你这是转着弯儿骂我这老婆子是猴儿吧。”   顾氏被老太太臊得一脸通红,笑道:“儿媳妇怎么敢这样编排老祖宗!”又道:“今儿一早大姑娘回来,跟儿媳说,初七那日,宫里的赵贵妃娘娘找了她进宫,跟她说了一些话,让她代为转告咱们府上。”   听顾氏这般说,老太太顿时脸色有些凝重,缓了缓,道:“什么话,都说出来,我们也听听这位娘娘是怎么想的。”   顾氏道:“赵贵妃让大姑娘回来转达的话,当然是希望简氏支持四皇子。但话没有挑得这般明朗,只是委婉的跟大姑娘说,听说简相有女初长成,尚未定下亲事,而四皇子也一直红鸾星未动,有意将五姑娘指婚给四皇子,只要简府首肯了,便由她那边去跟皇爷请下赐婚旨意。”   老太太道:“这赵贵妃对四皇子倒是很上心。”   顾氏道:“怎能不上心呢?现在上心一些,万一真的有那么一日,四皇子登临宝鼎,不还得尊这一位养母为太后么?”   “皇爷儿子不少,到如今一直未立储,这谁都有机会登临,大皇子也有机会,咱们家姑娘已经有一个嫁给皇子了,就没有必要再将曛姐儿也扯了进来。”   “总不能拿这些话去回赵贵妃吧。”顾氏有些为难。她的女儿嫁的是当今皇爷的大皇子,虽说是个侧妃,但她做娘的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富贵长久的,只是大皇子资质在皇爷的诸位皇子之中,资质算是稍差一点的,真要让大皇子登基当了皇上,怕他管不住自己一众兄弟,反而被兄弟逼得无路可走。   天家那有什么骨肉之情一说,当今的皇爷不都是从自己兄弟手里将皇位抢到手的。当年午门之变,血流成河,先皇爷的好几个儿子,都在那场午门之变中送了命,这位皇爷最终登临宝鼎之后,大开杀戒,将先皇爷的诸位皇子中,但凡涉嫌参与午门之变的,都灭了门,那一场宫变,惨烈至极。   如今,她的女儿嫁了愚钝一点的大皇子,倒是一件好事至少不会参与到宫变之中,也就能保全自己大女儿及两个外孙的性命。   老太太想了想,道:“这件事甚是棘手。若是人品相貌,四皇子是没得挑的,可能是我老了,许多事就比较犹豫不决,总觉得阿曛要是嫁过去,怕是不如现在活得自在开心。”   顾氏笑道:“原来老太太在意的是这个。”   “看到阿曛,我就想到了我那苦命的女儿。只可惜了那样聪慧的一个人最后那样的一个结局。”老太太道。说完,擦了一把泪,道:“其实在大姑娘和三姑娘的婚事上,我也是有错的,没能够坚持不让她们嫁入天家,没能替她们做得了主,好在大皇子是个忠厚的,对敏姐儿也极好,那清河王就更别说了,斯斯文文的,才学好,人品也好,对淑姐儿更是好得很,这两个倒是让我放心的。”   顾氏安慰道:“老太太,儿孙自有儿孙福,说不定曛姐儿嫁给了四皇子,凭曛姐儿那样的人品那样的相貌,定能得夫君的衷心爱护的。”   老太太最终还是松了口:“也有可能。”阵呆扔圾。   顾氏得了老太太的准信儿,掉头便喊了自家大姑娘回来,将这一番话说了一通,大姑娘简敏也乐意做这中间人,掉头便进了皇宫,面见了赵贵妃。这一层且按下不表。   且说阿曛回到听雪楼之后,也没闲着。明日里就要去女学,琳琅虽然已给她备齐了各类用品,但阿曛还是不放心,一一验过,方才在阿珍和阿珂的服侍下,洗漱一番上床休息。   躺在床上,阿曛却是睡意全无。   左手腕处的烫伤,她一早醒来就留意到了,当时手腕处隐隐作痛,她一时纳闷拆开纱布,便见到了铜钱一样大小的一处烫伤,似乎起过水泡,但是被处理过,擦的药膏的香味有两种,她识得。   头一种应该是那种比普通药膏要好一些的烫伤膏,这种药膏是黑乎乎的,但似乎涂在伤口上之后又被人擦去了,替换的是一种带着淡淡的兰花香气的药膏,雪白色的,半透明,阿曛一闻就知道这药膏便是当年凤漓给她涂在腿上的舒痕膏。   也许这种舒痕膏在宫廷中很普遍。阿曛想。   但手腕处的烫伤,其大小正好比她一直带在手腕处的瑶光珠大了一小圈,其形状跟瑶光珠一模一样,她在昨夜抚琴时,却是感到了瑶光珠的异动,而手腕处更是烫得厉害,自己莫不是被瑶光珠所伤?   昨夜那一群鸟被她的琴音给引来的,也是真的,瑶光珠又莫名其妙的将她烫伤,阿曛顿时有些害怕,自己都是两次重生的灵魂,莫不是这世上的事竟有更多想象不的存在?   虽说心中存在着诸种疑惑,对正处于少女时期的阿曛来说,小日子该如何舒坦,她就如何舒坦。   次日便拿着简老爹给的文书去了女学,入了天子班,阿曛本来就是来混一纸毕业文书的,所以于课业上毫无压力可言,基本上都是得过且过混日子。   唯独两门课,阿曛才刻意花了不少心思。一是御,另一门便是射。   阿曛这辈子于骑马和射箭这两门极为实用的课业上,刻意下了不少功夫,在她内心深处,保命的本事比任何技艺都重要,而这两门课业,才真的于她有用的。   京都女学的骑术课已并非单纯的骑马玩花样了,女子早已开始组队打马球,由于阿曛骑术突出,很快便成为天子班女子马球队的核心人物。   阿曛几乎每天下午都会与马球队的女学生们练一场马球,将潞州的一些打法也贯穿在其中,比京都的女子打马球又多了许多花样和招式,常常为自己这一队赢得不少分数,是以很快,阿曛在女学中于马球一技上就出了名,连带着天子班马球队也在女学里出了名。   凤字班的那些公主郡主县主们不干了。   凤煌京都女学算得上是女学里的最高学府,简家的秀山学院虽在学术上一直遥遥领先,但充其量还是个私塾,而女学是官办的。皇族中的公主郡主和县主们,也在女学里学习,只不过她们单独编成凤字班。   女学里马球一项是凤字班的拿手戏,如今天子班来了一个简曛,将天子班的马球水平一下子拉高了,以十公主为队长的凤字班马球队实在是有些不忿,于是向天子班马球队下了战书,两队的决赛就定在五月初五端午节这一日,决赛的地点定在了玉漱河畔桃花坞的马球场。   日子很快就过到了五月初五。   这一日桃花坞本来就热闹,玉漱河里有龙舟竞渡,玉漱河两边沿着河堤搭满了凉棚,河西岸是平头老百姓家的棚子,河东岸则是达官显贵家的棚子,在东岸位置最显眼位置搭了一座三层的看台,正是皇家的。   龙舟竞渡之后,观众都聚集到了马场边,不仅太学生、女学生都悉数到场,因着是公主郡主们参与的比赛,连宫里的魏皇贵妃、赵贵妃、胡淑妃等都来了。   两队女子马球队一上场,就看花了周遭观众的眼睛。   凤字班公主郡主们那一对,着的是粉紫色骑马装,英气中透着女人的妩媚。领头的是十公主和十一公主,清一色全是凤家的人。   而天子班这一队,穿的是银红色的骑马装,腰带特别的宽,显得腰肢格外的纤细,阿曛在潞州打马球骑马的时候就穿这种骑马装,可以护腰。   红得像火一般,在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光,每个人头上带着累丝梨花簇攒东珠的金冠,越发的将阿曛她们这一队姑娘衬得肌肤赛雪,玉貌朱颜。   哪怕一队人穿衣打扮一模一样,众人一眼便能在这一队姑娘们中看到阿曛。阿曛纤细的腰肢、修长的腿,前凸后翘几近完美的身材就显得格外的耀眼,格外的窈窕动人。   周遭看客都看傻了眼,不知谁嚷了一句,“天下竟有这样美的人儿。”真是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铜锣一响,那拳头一般大小的马球就在球场中飞梭,被两队击打得在空中飞来飞去,刚落地便很快有马驰来,马上的人以大力的速度将球击出。   凤字队本来马球打得非常好,在整个女学里是最为有优势的一队,但如今遇上阿曛领队的天子队,竟也似平生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一般,球场上处于胶着状态,分数一直是你追问我赶,凤字队刚刚入一远射球,天子队便即刻追入一击飞球,直到鸣金收兵,尘埃落定,天字队以一球险胜。   一场球打得十公主心服口服,骑了马到阿曛面前,将自己腰间一直挂着的金穗子取下扔给阿曛,笑盈盈道:“愿赌服输。这是你们天字队该得的,送你。”   马球赛有个规矩,双方队员上场前各自在腰间别上代表自己队的金穗子,若输球,则将金穗子送给对方,赢得的金穗子越多,则说明这个球队的水准越高。   凤字队历来只收别的队的金穗子,这还是凤字队第一次送出金穗子。十公主很是清楚,阿曛没有用全力,处处在关照着她们凤字队,是为了不让凤字队输得太难看。阿曛这般会做人,给她们凤字队留足了面子,又几乎没让人看出来她是刻意让的,便顿时对阿曛这个人留下了比较好的印象,所以才会如此心甘情愿送上自己的金穗子。   阿曛笑着接过金穗子,对十公主道:“承公主相让。”   十公主道:“若没有你,天字队可别想赢的了我们。”   这一幕落入了看台上贵宾们的眼,魏皇贵妃对胡淑妃道:“你看看,这个十公主从未服过谁,这算是真心服了简家的姑娘了。”   胡淑妃是十公主的娘亲,听了魏皇贵妃这句话,笑道:“我看这简家姑娘长得可真是水灵,也不知道将来好了谁家儿郎。”   听了这番话,魏皇贵妃只笑不语。   一侧的赵贵妃悄悄听着两人聊天,虽不插话,却也在想着今日这一场马球又让简家姑娘出足了风头,佛诞节简家姑娘以琴音引来百鸟朝拜已是让她一鸣惊人了,如今再这般出风头,怕是五皇子、六皇子他们几个未成年的适婚皇子都早已对这个姑娘起了求娶之心,看来自己得再催促大皇子侧妃,尽快的得到简家的准信才行了。   阿曛得了十公主的金穗子,心情大好,如这日的天气一般清风日朗的。   她端坐在马上,浅笑着寻找人群中那个她在女学这近一个月里,悄悄相中的少年郎。   那少年郎是太学的学生,镇南王府的二公子,木子瑜,年方十八岁,尚未婚配,听胡月如说镇南王府正在替木子瑜相看适婚的贵女。   这木子瑜的背景倒是其次,主要是人品好,相貌也好,外表虽说比不上凤泫凤漓他们兄弟那般长得招惹桃花,但也算是貌比潘安、颜胜宋玉的翩翩少年,最主要的是他在家排行第二,既不用接替他爹镇南王的爵位入朝为官,又不用操心家境不好,阿曛觉得对于自己来说,木子瑜真真是一门极好的姻缘。   太学与女学都在乌衣巷,相隔仅一条巷子,基本上是上学时能遇见,下学时能碰见,正因为如此,阿曛才刻意多留意了几眼木子瑜,只觉得这少年颇有她兄长那温润如玉的风采,颇有她二兄那飒飒英姿,绝对是很容易被她父兄所能接受的,于是便每次遇见木子瑜时,多看了他两眼。   木子瑜还有一个好,就是他居然见到美女会害羞脸红。因为每次阿曛瞧着他,他都会微微脸红,然后很不自然的将目光移向别处,装作没看见阿曛,等阿曛收回目光时,木子瑜又会偷偷的向她瞧过来,明明是心里喜欢她的,却偏偏害羞不敢承认。   阿曛觉得这样的人拿来做夫君,那真是极好的,将来怕也是个惧内的,可谓清河王第二,可以任她欺负的。   今日这一场马球赛,全城的人来了一大半,木子瑜怎么着也应该在人群里。   阿曛果然在人群里寻到了木子瑜那张清秀的脸,此时也不知是因为太阳太毒,还是其他的原因,木子瑜的脸红红的,目光与阿曛的目光相触时,也不似以往那般慌慌张张的躲闪了,阿曛冲木子瑜展颜一笑,就盼着木子瑜看她这般的能干,赶紧的差了媒人来她家提亲。   这婚事上,总不能女方先去男方提亲吧。寻遍整个凤煌,也没有这个先例。   可这么些日子了,阿曛不知道丢了多少个眼波过去,木子瑜就是不动,也不知他这个人就跟他的名字一般是个榆木疙瘩,还是他没看懂自己的暗示。阿曛都快要急死了。   阿曛觉得自己当着这全城一半以上的人冲着你木子瑜笑,你木子瑜就算真的是个榆木疙瘩,也要开窍了,明日里如何也得差人送了八字命批来简府换上一换啊。   不然她这场马球就白打了,她这一向去女学就白去了。   她虽口上说去女学是为了完成她未竟的学业,要混一纸女学的毕业文书,免得嫁人之后被婆家看不起,其实内心里,却是想着去太学里选一个如意郎君。   女人这一辈子,始终还是要嫁人的。即使她不嫁,她家老祖宗,她爹,还有她那些伯父叔父婶母什么的,怎能容忍家里出一个不嫁之女?与其到时候随便让他们给自己指一个,还不如自己到太学里相一个。   她觉得自己这一世算是活明白了,无论如何也要远离皇权远离宫墙,就嫁一个像木子瑜这样的人,过一份安分喜乐的日子,像简婌和清河王一般,夫唱妇随,便算是今生今世修来的福分了。   端午节之后,好几日,也不见家里有人来提亲,阿曛真是急死了,心里一直在骂木子瑜就真是个榆木疙瘩,笨死了,自己这般暗示于他,他却还是不做任何行动,难道要她直接将他堵在路上,将这事儿挑明么?   阿曛心里这般想,还真的就这般干了。   那日放学,她刻意避开与胡月如同路,坐了自己的马车,到了通往镇南王府的必经之路的珠玑巷里。   阿曛比平日里走得早些,木子瑜尚未路过,阿曛遣了马车车夫送陪她上学的阿珍替她去挑一些制香的材料,自己则在珠玑巷里找了个隐蔽处躲了起来,就等木子瑜路过。   等了大半天,总算听见木子瑜的马蹄声踏进了珠玑巷。   阿曛走了出来,拦在木子瑜的马前,双手叉腰,大有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赶紧求婚来的架势。   她自从潞州回京不过五日就被魏皇贵妃拉到武灵山上去陪着礼佛,在弹琴的时候险些再次搭上她的小命,她觉得她这个人就跟皇宫犯冲,跟皇家的人相克,这一辈子要是不远离,估计哪天又将小命玩没了。   这也是她急着找个人嫁了的原因,但这找人也得有个度,又不能私相授受,又不能直接就将心里头想的事儿给讲出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拦了一回马,却临到紧要关头,心里顿时就没了底气。   立在那里,阿曛根本法不似表面看起来的那般嚣张,内心里早就有些不知所措,但又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内心的怯意,立在巷子中央好一阵,还是没能将话讲出口,脚下却很没骨气的往旁边让出一条道来,让木子瑜骑马过去。   木子瑜本来骑了马进巷的,没想到巷子中拦了个人,此人不是别人,还是美艳不可方物的简曛,他开始傻了眼,但阿曛一让出道来,他又觉得心底顿时有些失落,于是问道:“原来是简五姑娘,怎的在珠玑巷中?”   “我……路过而已。”阿曛脸腾的就红了,似被人窥见了心底的算计。这算计别的还好,现如今她算计的是木子瑜一颗单纯的心,这实在是一件缺德的事。   “姑娘可有马车随行?”木子瑜此时也不榆木了,竟问到了点子上,要是没有马车,他会不会送她回府?   阿曛于是笑道:“没有。不过没关系,我步行回府也并无不可。”   木子瑜道:“此处离简府有近三刻中的路程,简五姑娘要是步行的话,怕是天黑前也未能回到府上。”   “无妨。”阿曛口里这般说,眼睛却盯上了木子瑜的那匹大白马。木子瑜会不会将他的马送给她骑回家?或者是木子瑜将她拉上马,与她共一骑走在京都的大街上,这样一来,不就坐实了她简阿曛非木子瑜不嫁的事实?   不过木子瑜本身就是个榆木疙瘩,看来还得自己先主动一些。事到如今,阿曛不得不硬着头皮,像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木子瑜伸出手来,刚想喊木子瑜拉她一起上马,却听身后一个甜甜的女子声音响起,“许多年未见,不知姑娘可好?”   ☆、55   这把声音阿曛只觉得有些耳熟。如今被人从背后喊住,阿曛自然是不好意思再要木子瑜拉她上马了。只得顺着声音转过身来,便见到一穿着青色衣裳年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女。   少女苗条修长的个子,肤色很白,鼻翼两侧有淡淡的几颗小雀斑,脸圆圆的,微微笑着时,一对酒窝甚是漂亮。   阿曛想起来了,这位便是她八岁那年在白鹭洲见到过的,凤漓身边的丫鬟白果。   老熟人当街喊了她,阿曛自然不能当做不识,只得笑着打招呼:“原来是白果姐姐啊,真是好多年未见了,这些年白果姐姐可好?”   “谢姑娘惦记着。”白果笑着向阿曛行了个礼,“我家主人请姑娘上车。”   凤漓?阿曛抬头望了一眼巷尾,果然见一辆藏青色的马车停在那里。   阿曛顿时觉得很是懊恼,一是因为自己谋划了好几天,连木子瑜的作息时间都摸透了,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拦路堵马,为的是制造与木子瑜单独一处的机会,最终为的还是自己今生余生之幸福,却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被白果这丫头活活将她的计划掐死在摇篮之中。   其二则是觉得凤漓出现在此时此地,实属奇怪。凤漓有三年多没见过她了吧,怎么就光凭着一个背影将她给认出来?   但无论怎样懊恼,无论怎样心不甘情不愿的,脚下却还是随着白果往马车走去。   白果打起马车的帘子,扶了阿曛上车。   躲躲躲,躲了那么多年,要面对的,怕是始终还是要面对。阿曛抬头望向车里,正如所料,一袭黑衫的凤漓这厮真端坐在车里,那双冷得能从中掉出冰渣渣的眸子,就那样淡淡睇着她,极为漂亮的唇微微往上弯着,阿曛并不眼拙,这模样的一个笑,可并不代表着面前这个人心情好。   三年多未见,凤漓显然已不是当年那个花街上打马而过的少年郎了。那个时候的凤漓,明显不如现在这般深沉,这般冰冷,这般的让人不敢靠近,也许是从未见他穿过黑衫的缘故。   她记得前世的他,虽不喜与人相处,但对她这个同门的师妹,却从来不吝啬他的温和的,如今再世的再世,她变了,凤漓自然也不会保持不变,只是她没想过两人再次的相见,竟是如今这样的尴尬场所下,她正当街调戏木子瑜这样呆萌但优质的少年朗,被他当街撞了个正着。   “殿下。”   碍于马车的空间实在狭小,阿曛微微福了福,算是行了礼,在紧邻着车门处寻了一处位置坐下,尽量让自己离凤漓远一点。   她其实这么多年,实在是越来越摸不透此人的脾气性情了。   凤漓微微点头,算是跟她打过了招呼,对外面的白果道:“去简府。”   “好的,公子。”   车缓缓启动,掉头往简府行去。   阿曛将目光自凤漓身上移开,看车内陈设几位简朴,跟她自己的马车可是差得太多了,连那些九连环之类的小玩意一样都没有,也没见什么暗格,更是连个搁茶的温桶也没有,根本就不像他这般尊贵的王爷所乘坐的马车。   “坐那般远,也不怕马车将你颠下去?”凤漓心情似乎不是很好,说出的话就像在冰窖里冻了几日才拿出来的。   五月里,阿曛都觉得冷得慌。但想着自己与他也不算是很生疏的,怎么说这人年年中秋差人特意到潞州给她送礼物,自己就更不能装作不认识。   只得抬起头来,笑眯眯望着对方,“不会的,坐这里凉快一些,也不至于挤到殿下了。”   凤漓望着狡黠似小狐狸一般的阿曛,恨不得伸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狠狠掐上几下以解他心头之恨。   他刚刚明显看到这丫头当街拦了人家镇南王府二公子木子瑜的马,还向木子瑜伸出手去,是想要木子瑜当街载着她打马游街么?亏她想得出,亏她不知害臊。   她要是这般不知害臊之人,当年他替她腿上擦药疗伤时,她就不至于反映那般强烈,匆匆逃下山不说,还再也不上山去了,更过分的是,竟躲到潞州去,明显就是为了躲他罢。   “坐过来。”凤漓道。   毋庸置疑,她若是不过去,说不定凤漓就会过来将她抓了过去,阿曛听到凤漓吐出的这三个字背后,透出的便是这样的信息。   阿曛迟疑了片刻,还是起身走过去,在凤漓身边坐下,刻意在两人中间保留了一尺以上的距离。   凤漓身上有一阵极淡的药香,跟他以前惯用的熏香有所不同,阿曛鼻子极灵,刚坐下便闻到了这股气息,不及思考,已开口问道:“你身上怎会有药味?”   凤漓看阿曛的眼光稍稍暖了暖,话却依旧冰冷彻骨:“简五姑娘这是在担心在下?”   “担心到不至于,也轮不到小女子替殿下的身子担忧。”阿曛笑盈盈望着凤漓,“我不过好奇罢了。”   凑近了看,阿曛其实看出凤漓如今的脸色其实很不好,肤色变得几近透明一般,唇色也极为苍白,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不知是不是太过于劳累之故。听说,他于皇位一事上其实也暗中部署了多年的,根本就不似前世那般将皇位看得很轻。   也许是阿曛那笑盈盈的模样在凤漓看来是在是有些欠揍,现在这丫头说话依旧还是那般的没心没肺,凤漓脸色虽变得更冷,但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一把将身边的人拉入怀里。   “殿……殿下,不可以的,殿下!”   阿曛顿时慌了手脚,这厮,作甚!她依他之言靠他近一些,也是看在他前世待她实在是好的缘分,可从来压根就没有想过,曾经云淡风轻的人,竟如此这般的险恶,竟一把就将她抱入了怀里,任她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出他的禁锢。   “快放开我呀,殿下!”阿曛要哭了。这是怎么了?凤漓怎么会对她如此无礼啊!   “求求你了,殿下!”见凤漓没有松手的意思,阿曛真的就开始嘤嘤啜泣起来,顿时梨花带雨的,一张极美的脸就像一朵沾了露珠的白牡丹花儿,娇嫩无比。   “你再喊大一些声音试试。”凤漓在阿曛耳边柔声说。   阿曛顿时傻眼了,这人……欺负了她之后,却这般柔声细语的,怎么也让她觉得不寒而栗。她要是真的按他说的,再大些声音,怕是这声音就要传出马车了,马车夫可能会听见,跟在马车一侧的白果也可能会听见,这还了得啊?这不是向众人宣告,她被凤漓欺负了么?这要是宣扬出去,她还想嫁木子瑜?做梦去吧。   阿曛只得收了哭泣,柔声喊着:“殿下……”   “嗯……”   这一声柔柔糯糯的“殿下”极对凤漓的胃口,他一手控在阿曛的腰间,将阿曛紧紧揽在怀里,空出一只手来,捏住阿曛那娇小的下巴,目光在阿曛那张小脸上逡巡了一阵,笑道:“确实长得不赖,难怪那么多人惦记着。”   阿曛被他这轻浮的举动弄得极为不高新,又被他这一番更是轻浮的评论气得够呛,双手用力去推凤漓,想将他推开,自己也好趁机跳车逃走。这马车里实在是太过于危险了。这一世的凤漓,也实在是太危险了。   “阿曛,再乱动的话,你会很惨的。”凤漓说着头就低了下来,灼热的唇抵上了阿曛的,几乎在她唇边说道:“我可不想在这里……”   阿曛愣愣望着眼前的人,傻眼了,这唱的是哪一出啊?就算是前世,前世的前世,凤漓可从来不会这般对她的啊。   他居然亲了她的唇不算,还亲她的脸,亲完脸又亲眼睛眉毛,连鼻子下巴都不放过,最后居然咬住了她的下巴,然后再次落在了她的唇上,亲了亲。   阿曛羞得满脸通红,若是有地洞,早就钻进去了。心里也是害怕得很,真不知这凤漓还要干出什么来,因为心惊,浑身颤得像是筛子似的,颤抖得上下牙齿都打架,就差晕倒了,只得双手抓了凤漓的衣服,借了他的力来稳住自己。   “也知道怕啊。”凤漓轻轻笑了,似乎吓得像个小兔子一般颤栗的阿曛让他很是满意。   “殿……殿下,能……能否让我先行下车?”   再呆下去,阿曛觉得自己会晕倒在这马车里。   凤漓终于放开阿曛。   阿曛即刻往车外跳,手却被凤漓抓住,再次拉了回来。   “到简府你再下车。”凤漓将一只小巧的靛蓝色的瓷瓶递到阿曛面前,“每日一勺,夜里睡前服下。”   “什么?”阿曛瞧着那瓶子不敢接,莫不是毒药吧!   “百花露。”见阿曛迟疑着不想收,凤漓道:“夏天到了,百花露可以消暑热祛湿毒。”   “我不要。”   阿曛拒绝接受这样的东西,刚刚凤漓这般对她,她早已决定将这些年他送的东西统统打包让琳琅给他扔到楚王府门口的了,竟这般羞辱于她,是可忍孰不可忍!她与他五皇子殿下恩断义绝割袍断义!   “不要?”凤漓挑了挑眉,“不怕明日里满京都的人都知道简五姑娘当街拦了镇南王府二公子木子瑜的马?”   这是明晃晃的要挟。   阿曛不想上当,“不怕,我正想全京都的人都知道呢。”   凤漓道:“可木子瑜今日已经定下亲事了,是圣上指的婚,圣上看他人才难得,招他为驸马,将十公主嫁给她。你偏偏这个时候拦了木子瑜的马,不知全京都的人如何看待此事?”   凤漓没讲出的话,阿曛岂有不知的,无非就是全京都的人都会这样猜测:简府五姑娘对镇南王府二公子有意,没想到十公主捷足先登招了二公子为驸马,简五姑娘不忿,当街寻了二公子骂他移情别恋攀龙附凤……   这事最后的结果,绝对是于阿曛不利的。   况且这圣旨一下,她阿曛就别惦记着木子瑜了。真是让阿曛郁闷的事,就像她看准的鱼儿,被别的猫捷足先得了一般。阵冬医血。   阿曛最终还是很没骨气地从凤漓手里接过了百花露。   凤漓就那么抓着她的手腕,拉着她坐在自己身侧,阿曛要反抗也反抗不来,女人怎么可能跟男人比臂力,简直是鸡蛋往石头上扔,最终破碎的只能是她自己。   阿曛侧目去看身边的人,只见他此时已闭着双目,抿着唇,正养神呢,似乎刚才的事,他根本就不在乎。   阿曛觉得自己怕是要暗暗忍下这吃的亏,但又实在是于心里面过不了自己的这一关,无论如何,被这人欺负了一次还不够,还被欺负第二次,她实在是窝囊到家了。   却听凤漓开口道:“到了。”   “哪里?”   “简府。”   马车竟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简府的门口,阿曛掀起马车车窗帘子的一角,果然看到了简府后院的大门。   阿曛暗自思衬凤漓是怎么做到的,刚刚他不是一直闭着眼睛么,怎么就知道到了简府。   阿曛抽了抽被凤漓牢牢抓住的右手,刻意娇滴滴的看着凤漓,说出的话那声音简直是拧得出水来一般柔软:“殿下,请放开。”   “木子瑜不适合你。”凤漓总算是睁开了眼,开门见山,“别打那些太学生的主意了,你以为这天下还有谁敢娶你?”   这……她心里想什么他怎么知道的?他怎么知道她在打那些太学生的主意?他怎么能说这天下都没人敢娶她?在他眼中,她就这般不堪?   “殿下可能有所误会……”   凤漓直接无视阿曛那充满怒火的双眼,问:“到六月中女学的课程结束之后,你就毕业了吧。”   “……”   “让我再看到你拦太学生得马,那人和马都留不得,你可知晓?”   “……”   “六月初九,我会再来找你。”   “不要……”   “你下车吧。”   都不等阿曛反驳,就被扔下了马车。   阿曛尚未在路上站稳,马车就疾驰而去,阿曛还以为白果一直在马车边跟着走的,却没有看见白果。   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阿曛气得只知道跺脚。   回到听雪楼,阿曛二话没说,将一直挂在窗上的四盏灯,全部扔到了地上,还不忘狠狠踩了几脚,觉得如此这般并不解恨,又将被自己踩得稀巴烂的四盏灯搬到院子里,堆做一堆,从琳琅那里要来火折子,将那些破碎的灯点着了,直到火光熊熊燃起,那四盏灯瞬间化成一片火海,那盏小猪灯灿烂的笑脸变成了一抹灰,阿曛这才觉得心里稍稍的解了一些恨意。   她活了三世,就没见过这般泼皮无赖耍流氓的,光天化日之下,竟拿了嘴将她的脸当白菜梆子啃,她一未嫁之女,还要脸不要了?   觉得烧掉四盏灯还不过瘾,跑回屋里,将那博古架上摆着的琳琅满目的各色玩意儿,统统的抱了出来,是各种各样的小猪,面粉做的、泥做的、沉香木雕的、各种玉雕的、骨雕的、核桃雕的、橄榄雕的、贝壳雕的、陶的、瓷的、漆的,最为可爱的是一颗鸡蛋般大小的东珠雕的小猪,甚是可爱,当时阿曛拿着这小猪,拿在手里把玩了好久的。还有各种这些年京都小女孩们流行的小玩意儿,风筝、皮影、泥塑等等,不胜枚举,都是凤漓这几年让人在八月十五这日送到潞州的。   她将这堆东西一样样扔进火堆了,每扔一样,就在心里骂一句凤漓这个大流氓,骂完觉得就解恨一些。   见阿曛如此反常,原本爱不释手的东西,此时都跟不要钱似的,直接往火堆里扔,琳琅和阿珍是跟惯了阿曛久了的,也不知道究竟谁得罪了这位主子,但还是看不下去了。   琳琅向阿珍递了个眼色,两人配合默契的一边一个架住了阿曛的一双手臂,这边香橼香薷等人,赶紧的将那些东西给搬回房间去,想着搁在姑娘的房间不安稳,便直接锁进了库房,不让阿曛寻到。   “姑娘,这是怎么了?”琳琅从未见阿曛这般火大过,暗暗觉得怕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阿曛望了琳琅一眼,眼泪就涌了出来,又不能跟琳琅讲自己被凤漓那样了,只得恨恨的转身,跑回房间里,趴在床上,躲在被子里,好好的痛哭了一场。   阿曛自己也不知为何这般气难平,但就是觉得心里实在堵得慌。   直到夜深了,琳琅和阿珍两个轮流劝着,阿曛这才起来洗漱一番吃了点燕窝粥,再次睡下。   却又想起凤漓扔给她的百花露,让琳琅找来,她打开那蓝色的瓷瓶,便顿时觉得芳香四溢,不浓郁,但非常的沁人心脾,阿曛倒了一勺饮了,顿时觉得浑身上下舒泰通畅,实在是好东西。   次日是五月初十。贺兰雪的生辰。   贺兰雪在四月初九那日在玄武门邀请了她和胡月如参加她的生辰小聚,后来又亲自写了帖子送到府上来,阿曛既答应了不去是做不到的。可阿曛又不忍顶着两个哭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睛去,只得让琳琅赶紧的想办法,让她那对桃子一般的眼睛,赶紧的好起来才行。   琳琅拿了冰块来给阿曛敷,敷了大半个时辰,眼睛也不那么肿了,阿曛这才让琳琅亲自给她换上新做的夏装,藕荷色的雪光锦长裙,宽腰带,将她那纤细的腰衬托得盈盈不堪一握。   她原本肤色白得几近透明,穿上这藕荷色的长裙,露出的雪白脖颈,就像渡了一层月华一般,莹莹生光。   阿曛尚未及笄,梳了个双环髻,双髻上各用一串鸽子蛋大的东珠珠串绕着,再无别的饰品,简洁明了,很是清新。   阿曛到贺兰雪府上的时候,胡月如和蓝采萍都已经先到了,除了她们三个,还有几个是在武灵山礼佛节上阿曛见过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贵女。看来果然如蓝采萍所说,贺兰雪这些年一直不在京都,所以在京都的闺中好友,也就在武灵山上认识的这几个人。   阿曛自认算不得贺兰雪的闺蜜,只能算是认识罢了,不过既然是来参加贺兰雪的生辰宴,便也带了礼品过来。   一众贵女围桌而坐,吃着菜,喝着果子酒,又有女先儿在一旁说着书唱着曲儿,到是很惬意。   吃完饭,又联了一阵诗,蓝采萍提议将大家的氏集成册子,也算是一个纪念,胡月如便自荐掌笔,将诸位的诗作一一录下来,做成一册,最后在封页上题下三个字“吟雪辞”。   贺兰雪又领着众人游了贺兰王府的花园子,众人便在王府一处荷塘旁的凉亭里坐了,众贵女便将各自带来给贺兰雪的贺礼送上,蓝采萍送的是自己绣的一方帕子,是一朵国色天香的红牡丹,绣工非常工整,倒是用了不少心思的。   胡月如送的是自己写的一副字,胡月如的字带着点儿男子气概,倒是几个人中字最好的。   到阿曛时,阿曛送的是一副水墨山水画,山岭晗雪,孤船独钓,意境极为清幽。   “贺兰山我没去过,贺兰山雪我也亲眼见过,献丑了。”阿曛道。   贺兰雪是识货的人,阿曛的这幅水墨山水画,从润笔到布局,从用墨的深浅到线条的勾勒,无一不似极了前朝的山水大师松涛先生的风格,显然没有一定功底的人,是根本画不出来的。贺兰雪没想到阿曛竟于画一道功底也已修炼得如此至深。   阿曛其实是讨了个巧,她这一世嫌少在诗词书画方面下工夫,但前世,她的心思基本上都用在这些方面,是以后来被贬到浣衣院时,她还能拿了画去换米钱。   “曛妹妹的画,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贺兰雪赞道。   这时,又丫鬟过来通禀,说是宫里赐礼的人到了。   贺兰雪忙让宫里的人过来,竟是魏皇贵妃身边的女官,阿曛等人都是见过的,此女官随魏皇贵妃上山礼佛时也是去过的。   却见女官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平放着一枚金钗。金钗以古法打制,没有任何的纹路,仅在钗的正中镶着一枚鸽子蛋般大小的明珠,甚是醒目。明眼人一看就知这颗明珠可谓是价值连城的。难怪以古法打造金钗,是不想用繁琐的雕金工艺掩盖了明珠的光华。   女官像贺兰雪道:“皇贵妃娘娘祝贺贺兰家雪姑娘十五生辰之礼,特赐珠钗一枚,希望待姑娘及笄礼时能够给姑娘添一份福气。”   听到这里,阿曛顿时觉得心中如堵了一团棉花,憋得极为难受。   姑娘家一般在定了亲之后在行及笄之礼,及笄礼上一共会佩戴三枚钗,最后一枚钗则是未来的婆家所赠。   魏皇贵妃此时给贺兰雪送来如此价值连城的珠钗,可见凤漓与贺兰雪的亲事,怕是已经内定了的,不然魏皇贵妃也不必让女官刻意提到贺兰雪的及笄之礼。   只是既然与贺兰雪成亲已是内定的事实,他昨日为何在马车里那般的对她呢?真的当她好欺负么?   阿曛也不知怎么从贺兰雪家中离开,回到简府时无精打采的,天一黑就躲到房间里休息去了。   ☆、56   接下来的日子,阿曛过得无精打采,连胡月如也看不过去了,还以为是因为女学快要毕业了,阿曛不舍女学里轻松惬意的时光,才会这般打不起精神来的。便常拉了阿曛去女学的各个园子里转悠。   阿曛是懒得动了,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致来。   太学里的与她年龄上适合的少年郎,她就看木子瑜顺眼一点,之前递了不少秋波,给了不少暗示,甚至她还大剌剌地当街拦了他的马,却原来他早已是圣上指给十公主的驸马,幸好这件事没有被十公主知晓,不然同一个女学里天天有可能见面,要是十公主知道自己未来的驸马竟然被阿曛惦记着,还不知道十公主会怎么样给她难堪呢。这是让她不愉快的事之一。   第二件事是,凤漓警告了她,不许她再打太学学生的主意了。她倒是不想随便抓一个配成双的啊,但是,她总是要嫁人的不是?   不过,她有隐隐觉得,这一世既然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也许她就不用嫁给凤泫,因为事到如今,她不是也没见过凤泫一面的么?凤泫根本就不知道她这号人的存在,又怎么会想着要娶她?   这么一想,阿曛又觉得嫁人这事还不是那般着急了,也许慢慢来也是可以的。嫁不了木子瑜,总会找一个比木子瑜还好的,还惧内的,还懂得痛媳妇儿的。   日子就这么晃到了六月初。   初一到初三连着三日,是女学的毕业考,结束之后,便可以领到毕业文书。   阿曛和胡月如顺利拿到了毕业文书,胡月如又约了几位天字班的好友,几个小姑娘都回家换了男装,日暮时分便一起到京都最贵的酒楼清风楼包了一间雅间,点了一桌子最贵的席面,要了几壶三十年的花雕,边吃边喝边聊,算是对女学子的一次彻底的告别之聚会。   阿曛这短短不到两月的女学生活,在天字班里还真是结识了不少好友,这些好友主要还是她们马球队的人,天字班的马球队就从来没有这般威风过,竟能在毕业前赢了凤字班,这已经让马球队一十二名姑娘名扬整个京都了。   阿曛的毕业成绩马马虎虎,但胡月如却是以天字班第一名的成绩毕业的,若不是胡月如的亲事得由卫国公亲自做主,就凭着胡月如这般好的毕业成绩,向她家求亲的人怕是要踏平卫国公家的门槛。   马球队的几个姑娘,也因为在端午节扬了名,很快就被京都世族相中,定亲的也不少。   这么一来,一桌子姑娘,独阿曛和胡月如两个单着。   几个小姑娘缅怀着心事,喝着小酒,很快就喝到了打更时分,阿曛算是几个人中最为清醒的,又加上自贺兰雪寿宴到如今,她的心情一直不好,便提议早点散了。   胡月如本来还要喝,但看着其余几个已经喝得差不多醉了,也就不勉强。当场就散了。   毕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一场聚会之后,就真的是各安天命了,谁嫁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人生,也许只有天知道罢,但绝对每个人走的道,都是不同的。   到清风楼下,各自道了珍重,就登上了自家的马车。   阿曛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的,又饮了不少酒,酒气上头,就有些昏沉。   也不知马车走了多久,阿曛正闭目养神,却听到车外一把女人凄厉的哭声,只听那女人大声哭喊道:“救命啊!”   阿曛被这道声音惊得警醒过来,掀开马车的帘子,只见巷口处几个流氓正围着一个妇人正要施那猥亵之事,妇人不依,手脚忙乱的乱踢乱打,却始终无法逃得过几个流氓的手脚并施。   阿曛这辈子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只知在此事上欺负女子的男人了,想也没想,从马车的暗格里摸出了自己的弓。   阿曛的弓是那种最为稀少的折叠弓,十分精致,便是挂在身上,旁人见了还以为是她随身佩戴的一样饰物。   阿曛三两下就装好弓,抽出一把箭,接二连三,几箭射出,仿佛几道流光一般准确地没入了那几个流氓的膝盖上大腿上。   那几个流氓应声倒地,躺在地上打滚。那妇人见状,慌忙捂着被撕烂的衣裳,跑了开去。   虽说射的是几个流氓,行的是仗义之事,但一个未嫁的姑娘家,出手这般狠辣,让人知道了,于名声上是极为不妥的,何况那箭头上,刻着阿曛的字“静姝”二字。阿曛正要叫陪着她一道的阿珍去将那几支箭取了来,却见那几个流氓躺到处,多了一个人影。   那人从流氓身上将阿曛的箭一一拔出,抓在手里,笑着往阿曛马车这边走来。   当那人走近几步时,阿曛顿时就觉得浑身的血都涌上了脑袋里,晕得难受。   此人不是她躲了这么多年的冤家凤泫,还会是谁?   只是这般夜里,又是在她出手伤了几个流氓之后,他竟出现了,手里还拿捏着她的把柄。   阿曛不由得越发的紧张起来。   “静姝。”凤泫笑盈盈在马车前停下,把玩着手中的几只带了血的箭头,朝马车里的阿曛道:“这是你的字?”   “是。”阿曛顿了顿,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对车外的凤泫道:“小女子偶感风寒,不宜面见殿下,还请殿下恕罪。殿下所拿的箭是小女子的,还请殿下将箭还与小女子。”   凤泫并没有还箭的打算,只是笑着扬了扬手中的箭,道:“难怪当年在百香书院马术考校场里,姑娘会舍了自己性命去救学友,原来姑娘内心本就是这般狠戾,对自己如是,对旁人亦如是。”   阿曛道:“当年救阿月,不过出于本能而已,怎能算是对自己狠戾?若是殿下的好友处于生死边缘,殿下怕也不会袖手旁观罢。当年我和阿月与殿下也不相识,殿下不也出手相救了么?殿下连从不认识的人也出手想救了,我救阿月更算不得什么对自己狠了。再说今夜之事,这几个无赖杖着有些蛮力,欺负一个弱女子,谁见了也不会对那女子袖手旁观,何况我一个女子,眼里便是更容不下这种欺负女子之事。”   凤泫道:“倒是没看出来,简五姑娘还有这番见解。更没看出,姑娘竟有如此箭术。”   “多谢殿下谬赞。还请殿下将箭还与小女子。”阿曛道。这刻着她名字的箭头可不能落了此人手中。   凤泫将手中的一把箭头递给阿珍,“行了,你拿去吧。”他知道逗阿曛这种小姑娘,还是应该适可而止的。   “多谢殿下。”阿曛从车里瞥见凤泫将箭还给了阿珍,便吩咐马车即刻启动。   待阿曛的马车驶入黑夜里,凤泫这才将藏在袖中的一枚箭拿出来,将箭头带的血拭干,目光却定定留在那箭上刻着的两字上:“静姝”。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他知不过寥寥几面,这位简静姝已于不知不觉中走入了他的心里,他有些踟蹰,不知这对于他来说是好还是坏。   阿曛回到听雪楼后,发现箭头还是少了一只,很是懊恼,当时跟凤泫要回箭头时,没有仔细数清楚了,太匆忙了,如今还是落下一只箭头在凤泫手里,只得暗中骂凤泫这只老狐狸,竟如此狡猾。   她也不是不知凤泫狡猾,但再怎么防备,也没想到他还有如此无赖的一面,竟悄悄留了一支箭头。那支箭头在凤泫手里,就等于抓了她简曛的把柄在手里,可以随时的拿捏于她。   阿曛连这几日都在想着怎么从凤泫手里将箭头拿回来,却总归还是想不到好的方法。   六月初五这日,是阿曛娘亲的忌日。   阿曛自重生以来,还没有去祭奠过母亲,这日便禀了老祖宗,只带了琳琅和阿珍俩个,带了钱纸,乘了马车到西山附近的简家墓园去祭拜母亲。   阿曛跪在母亲坟前絮叨了好一阵,才在琳琅和阿珍俩个的劝说下下山。   行到半山腰处,天却突然的下起暴雨来。   琳琅见雨势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想起半山腰有个小庙,便请示了阿曛同意后,让马车夫将马车赶到了小庙里躲雨。   阿曛和琳琅阿珍三人虽挤在马车里,但由于雨势太大,阿曛等人在下马车时就被雨淋得透湿。   因本只做了当日往返的打算,车里没有备多一套换洗的衫子,幸好带了件披风,阿曛便裹着披风坐在庙堂里等雨停。   等了片刻,也不见雨停,却自庙门外奔进了几匹马,马上的人衣服都已湿透。   几人下了马便冲入庙堂中来,为首的一袭紫袍,虽被暴雨浇了个落汤鸡,也依旧丰神俊朗、俊美无俦,不见丝毫狼狈。   这样的人,不是四皇子泰王殿下凤泫,还会是谁?   天煞的,这样的孤山野庙里也能撞见,真是撞了鬼了。阿曛心底恨恨埋怨,但却不想让凤泫看见她。慌忙抱紧了自己的衣裳,往远处坐了坐,顺道拉了琳琅和阿珍两个在她身边。   这荒山野岭的,两拨人又都被雨淋湿了衣裳,这湿衣裳下的身段,那是显露无疑的,刚刚凤泫入庙堂时,阿曛就看了一眼,便已知深浅。绝对不能再多看一眼了,真是看不得的。   凤泫显然没想到在这荒山古庙里会遇见阿曛。他并不知阿曛的小心思,笑着朝阿曛走过来打招呼,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简姑娘怎么会在此处?”   “原来是泰王殿下,好巧。”阿曛微微点了点头,也没办法站起来给他行礼,自己一身衣裳也是湿的,她能透过凤泫湿透的衣裳看到凤泫的身材,凤泫就不能也透过她的湿衣裳将她看完?   虽说两人前两世姻缘,但前两世凤泫不都是极不待见她的么?再世重生,就算不可避免要撞鬼一样撞到一起,她也知道凤泫依旧不会待见她,何必让人再一次看低了自己呢。   阿曛觉得人贵有自知,她已两世不知自己的倾心于面前这个人,如今再见这个人,若还对他存着一份心思,那只能是对他入骨的恨意罢了。   但若因着这份恨意而去接近他,去寻他复仇,那只不过是将她心底的那千疮百孔的伤拿出来示众罢了。   凤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子,将被雨湿的发顺手擦了几下,便在阿曛对面找了个蒲墩坐了下来,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望向阿曛,将阿曛盯得既不自在。   阿曛将披风抱得跟紧了。   “冷么?”凤泫见阿曛这般模样,问道。   “不。”   “刚刚五姑娘还没回答在下的问题。”凤泫挑了挑眉,有意一瞬不瞬睇着阿曛。他只觉得对面这女子,被雨淋了之后这般模样实在是可爱得紧,让人觉得心底似有几只猫爪子挠了几下一般,痒得很,却又让人没有办法解这份痒。   阿曛避开那盯着自己的目光,道:“小女子若说不愿意回答泰王殿下刚刚的问题呢?”   “哦?”凤泫笑得一脸痞气,“莫不是五姑娘知道在下今日会路过此地,又算到今日会有这一场大雨,而在下一定会被雨淋了来这庙中躲雨,五姑娘便在这庙中等候在下,以造成两人于无意中邂逅的佳话?”   这件事他怎么也知晓?   不过凤漓这一番推测,还是将阿曛气昏了,冷笑道:“泰王殿下当小女子是什么人?神仙也算不得如泰王殿下所说的这般准罢!就算我能算到泰王殿下今日路过西山,我又岂能算出正好泰王殿下路过这孤庙时会天会下这一场暴雨?殿下真是高看我了。这些毁坏姑娘家名声的话,还请泰王殿下以后不要再说了,小女子可承受不起。”   “那五姑娘在珠玑巷里堵了十公主驸马木子瑜的马,也不算是预先算计好的了?”凤泫将身下的蒲墩拿起,往阿曛面前一放,干脆直接坐在了离阿曛两尺远的地方,还刻意凑近了过来,笑得很是欠抽,“在下倒是希望这大雨下在庙中邂逅,是姑娘算计好的。”   这话明显的带着调//戏。   阿曛将自己坐的蒲墩往后挪了挪,避开凤泫那逼人的气息,脸越发的冷了,“请殿下自重。”   凤泫对跟着自己一同进庙的几人挥了挥手,几人即刻从庙堂中撤出,立在了外面的廊下。   凤泫看阿曛身边左右护法一般护着阿曛的琳琅和阿珍两个丫鬟,道:“你们也出去,本王跟你们姑娘有几句话要谈。”   琳琅和阿珍不动,看着阿曛。   阿曛也不知凤泫如今要如何对她,但此时凤泫这个人历来就是对任何事情都是势在必得的,这孤庙中,她就带了琳琅和阿珍两个,三个女子,对付凤泫这一伙男人,便早已弱了势。估计这么多人在这里,他也做不出什么事情来,况且此时他尚未得到皇位,她们简家对他来说,还是一直处于他极力想要拉拢的一股势力。   思及此,阿曛便对琳琅和阿珍道:“你们先到外面等我。”   “姑娘……”琳琅是个聪慧的,自然知道单独让阿曛留下与凤泫独处一室很可能会有什么后果,不愿意动。   阿曛望了一眼凤泫,对琳琅和阿珍道:“泰王殿下不过是要跟我说几句话而已,去吧。”   听阿曛这般说,琳琅这才和阿珍一道走出门,到外面与跟着凤泫一起来的那几个人,一道站在了廊下。   “有什么话,殿下可以说了。”   凤漓见阿曛这般冷淡,笑道:“怎不见你对木子瑜这般冷?怎的对在下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殿下若无事可跟小女子说,请让我的那两个丫头进来。外面风雨挺大,她们在廊下吹风,可要得风寒了。”   “好。”凤泫见阿曛脸上已经露出一些不耐,更觉得玩笑还是适可而止的好,可别真的将这美人儿给吓得不敢再靠近他,那可不是他想看到的。于是一本正经对阿曛道:“姑娘所赠之箭,本王已亲自呈到圣上面前,圣旨明日就会下来,本王与姑娘的亲事明日就有定论了。姑娘今日之后,再见到本王,可不能再这般给冷脸子看了。”   凤泫这一番话,险些没让阿曛当场昏倒。这兜兜转转的,怎么又扯到了一起?   怔住半响,阿曛缓缓道:“若圣旨真如王爷所说这般,将小女子与王爷送做一堆,王爷到时候迎娶的只可能是本姑娘的灵位了。”真要是敌不过再次嫁给此人的命运,她接下来该如何做?   凤泫淡笑着的脸顿时冷了,“你就这般不情愿嫁给本王?”   阿曛毫无迟疑,冷冷道:“是。”   “你这般说,是因为木子瑜?”   “不是。”   凤泫静静盯着眼前的女子,从那如花般娇嫩的容颜上,他看到的不是少女该有的那种娇羞,而是一种冰冷的决绝,良久,只听他道:“本王不过是告知你而已,至于你会不会如你所说的那般决绝,估计你也会考虑一下整个简氏的命运。抗旨不遵的结果,无需本王多言罢。”   说完这一番话,两人陷入一种沉默之中,直到外面雨听,知了开始一阵接一阵的鸣唱,凤泫这才起身,理了理衣袍,兀自怨了一声:“这鬼天气开始炎热了。”   见阿曛依旧拥着披风坐在那里,便道:“你的车子怕是被一场雨淋得无法乘坐了,不如我让人送你下山。”   “多谢殿下,不用了。”阿曛抬眼望着凤泫,问道:“泰王殿下真不打算将小女子的箭还给我么?”   “本王没这个打算。”   说完,凤泫已转身离去,领了随他来的一从随从,骑了马扬长而去。   阿曛也让琳琅和阿珍赶紧收拾了马车,往山下疾驰而去。   她想,无论如何也得赶在圣旨下达之前,让她爹给她指一门亲事,随便她爹的哪一位门生都行,只要此生不再卷入这一场即将来临的夺位之战,只要能让她们简府一门,不再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只是让阿曛没有想到的是,圣旨下得这般快。   阿曛刚刚回府,传达圣旨的官员刚刚离开。   给皇子们赐婚的旨意,在这一日,一共下了四道。不只是给四皇子凤泫一个人的,却是一次给五位适婚的皇子都指了婚,包括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   天子可娶七十二妇,皇子的内院人数也是不少,上玉牒的妻室就有一正二侧三位,还外加一些美人,这回皇帝给四位皇子赐婚,采取的是均等措施,谁也不多一个谁也不少一个,都一次性配齐,并要求钦天监测好日子,这五位适婚的皇子,都得在一年内完婚。   其实知道内情的人,便早已猜到,皇爷这是身子实在不行了,拿儿女们的婚事来给自己冲喜,一个不够,还一次五个,这一年到头喜事连连,皇帝高兴,身子自然也就爽快一些。   阿曛愣愣的躺在床上,眼睛直愣愣瞪着帐顶那绣着缠枝牡丹的花纹,半日也不见动静。   她就不懂了,前世的前世,凤漓那厮不是早早的放弃了皇位的争夺权,溜到不知什么地方去逍遥去了么?这一世怎么就不去逍遥了?   阿曛极其郁闷。   她被指为五皇子凤漓的正妃,他的另外两位侧妃分别是贺兰王府的贺兰雪和镇南王之女木槿。   论出身,这两位侧妃的出身都要比阿曛来得高。阿曛虽然是京都简氏,勋贵世族,但在分封上,她爹相爷虽然是正一品,却始终还是没有封王。阵状引亡。   何况贺兰王掌着的贺兰铁骑相当于整个凤煌三分之一的兵力,镇南王木王爷的兵力也是不可小觑,阿曛家是文官,虽有军功在身,但那也是她爷爷那辈人的事了,她的父亲辈就没有一个武官,在这个军权决定一切的朝廷里,贺兰王和镇南王其实比简相的腰杆子要硬得许多,这样一来,两个侧妃都比阿曛来得底气要足。   这还不算让阿曛最为头痛的,最为头痛的是,这位皇爷心情真好,竟一次给每位皇子配足了四位美人。赐给五皇子凤漓的四位美人里,就有阿曛最为不想见到的蓝采萍。另外三位都是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   阿曛这一嫁过去,就是要面对凤漓的一大堆妻妾,这是她最不想面对的。   不过,让她稍稍觉得庆幸的是,没有被指婚给凤泫。刚刚在庙里时,凤泫明明说了,她的箭都被凤泫当做信物送到皇爷面前去了,她以为这辈子又要跟凤泫耗在一起的了,却没想到最终自己被指给了凤漓。   四皇子凤泫的正妃是乐宁公主,凤煌附属国赵国的公主,侧妃是北胡公主慕容冉冉和卫国公嫡亲孙女胡月如。   阿曛将自己整整关在房中一天,直到简相爷下衙回府,她才从房里出来,用了一碗粥,便径直去找简相爷。   “爹爹可知圣上怎么突然将女儿指给五皇子的,这也太突然了。”阿曛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她不能接受再次与凤家的人有任何的瓜葛,她觉得自己从八岁重生,到如今十四岁,整整六年时间,都在尽可能的逃避凤家的人,却没想回京短短不过两个来月,这赐婚的圣旨就下了,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真是躲无可躲,逃无处逃。   “爹从圣上身边的苏公公处打探到的消息,是魏皇贵妃看上了你,替你去皇爷面前求赐的婚。”   “但为何同时赐了两位王爷家的嫡女为侧妃,这两位王爷家的女儿,便是做正妃也是可以的,光贺兰王爷背后的贺兰铁骑就让人忌惮,木王爷家的西南军也掌着全凤煌尽一成的兵力,圣上怎么会将这两位王爷家的女儿许给五皇子为侧妃。”   “正是因为摆不平贺兰家和木家的女儿,才让你做这个正妃。”   “这不是摆明了将我搁在火架子上烤么?”   简相笑道:“我的女儿,岂能连这点子内廷之事也应付不了?再说,只要你不自己先乱了阵脚,她们也总越不过你这个正妃去的。”   “我知道的。”阿曛想了想,又问道:“爹,这样一道赐婚旨意一下,赵国、北胡和卫国公府就站到了四皇子那一边,而贺兰府镇南王府和咱们简府,就跟五皇子拴在一条船上了,无论从哪一方看,四皇子和五皇子势力都是旗鼓相当,在如今形势未明的情形之下,圣上为何这般指婚?”这不是有意让两个皇子自相残杀么?   简相看着自己的女儿,竟是将这一层看得如此通透,便缓缓道:“这一道旨意,是各方势力博弈的结果,并非圣上的真实想法,之所以圣上会认可这一个结果,其主要原因便是,圣上圣体早已到了灯枯油尽之时了。”也就是说,皇爷根本就连这道圣旨意味着什么结果,都可能不知道了。   “爹的意思,女儿一时还不是很明白。”   “四皇子和五皇子于储位上暗中操作,早已不是一时之事了,各种势力暗中博弈也不是最近才开始的,虽说都在观望之中,但其实结果却在这一次圣旨赐婚上体现出来。很明显,圣旨未下之前,赵国、北胡、卫国公府以及北方大部分的封疆大吏,朝中的许多朝臣都是看好四皇子的,但贺兰王府、镇南王府和附属国魏国,肯定是支持五皇子的,而在这两位中没有选择的,保持中立的,只有我们简府,如今这圣旨一下,我不做选择也是不行了。”   “爹会不会支持五皇子?”   听了阿曛这话,简相笑着反问:“你说呢?”   阿曛前世的记忆中,凤漓早早放弃了皇位之争,是以并未参与到最后凤泫夺位的那一场宫变之中,当然是最后凤泫登基称帝。   看如今这局面,凤漓不但没有放弃这帝位的迹象,似乎还暗中掌握了不少实力,真不知到最后争夺起来,谁会笑到最后。如果她嫁过去,简府便随着她沉浮进退了。   前世简府为她的皇后一位搭上了许多,这一世,她可不能再行差踏错,但又不能将最终结果说出来,只得低声道:“若真到了他们兄弟之间你死我活的那个时候,我只求爹爹一件事。”   “什么事?”   “求爹爹带煦哥儿远离这场争斗。”   前一世,她胞弟简煦为凤泫挡了十三只毒箭而亡,这一世,怎么也不能再让煦哥儿为了她搭上性命。这也是她有意在六年前带煦哥儿到潞州去的原因,这六年内,她不许煦哥儿习武,只严格督促他读书。就怕他习武之后,会跟前世一般的结局。   “爹爹自有分寸。”简相望着自家女儿,嘱咐道:“好好的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为父最为放心不下的,还是你。”   “女儿知道了,爹。”阿曛听到简相这句话,再也忍不住落下了泪。   ☆、57   赐婚的旨意下来之后,钦天监为五位皇子大婚之日各挑了好几个日子备选。皇爷钦定了各皇子大婚的日子,按照年龄顺序,四皇子的婚事就定在七月初八,五皇子的婚事定在八月初九,六、七、八三位皇子分别定在九月十月和十一月,这大半年里,京都月月都有大喜事,足够给皇家带来喜气。   日子一定下来,简府开始忙得不可开交。   老太太原本没想到阿曛的亲事会来得这般仓促,离大婚之日只剩两个月,许多的事情还要筹备,尤其是尚未教过阿曛如何持家如何理财,毕竟嫁过楚王府去是正妃,比不得大姑娘嫁给大皇子是侧妃,这正妃是要掌管王府中馈的,阿曛从小在外祖母身边长大,还是比较娇气一些的,外祖母和她几个舅母自然不会让阿曛在持家之道上学习一二。   为了让阿曛不至于手忙脚乱的,老太太让阿曛的嫂子王氏带着阿曛管理三房的事务,让阿曛尽早熟悉持家。   按惯例,嫁衣还得自己绣,连新郎的喜服也得由新娘子绣好了在大婚礼之前送过去的。阿曛就算是自己的嫁衣让琳琅带了人去绣制,但凤漓身上的那套,无论如何也得自己亲自缝才行,这穿在未来夫君身上的衣裳,经了别的女子的手,多少让阿曛觉得有些不舒服。   宫里又派了两个教习嬷嬷过来教阿曛规矩。虽然阿曛聪慧,前世也在宫里规矩这上面好好认真的学习过,但教习嬷嬷依旧不放过阿曛,每日里雷打不动的要阿曛学里两个时辰。   这般一来,连着好几件事堆着,阿曛觉得自己三头六臂也是忙不过来。   上午学习宫里的规矩,下午跟着王氏学着理家,只能到晚上才能抓起针来缝制喜服。   六月初九这日午后,阿曛正跟王氏在学着看账本,却见琳琅过来禀道:“姑娘,三姑娘遣人过来接姑娘过清河王府去,说是有几个花样子要姑娘亲自来定。”   嫁妆里要绣制的东西实在太多,除了新郎新娘的喜服,还有锦被、帷帐、枕巾、桌布等等一应新房中要用到的丝织品、布制品,全由新娘子缝制,这一应东西下来,一个新娘一针一线的要整整缝上三年才能完成,所以一般女子十三岁定亲,到十六岁嫁人,这嫁妆才差不多完工的。   阿曛这短短两个月是缝不了那么多东西的,府中未嫁的姑娘家又不能插手,老太太只得将已出嫁的大姑娘三姑娘喊回家来,让她们各自领了不少活计回府去缝,替阿曛分担一些。   阿曛听琳琅这么说,也想着自己这几日简直就是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去简婌府上走一走,就当是给自己放半天假。   便跟王氏告了假,带着香薷和香橼,坐了马车去清河王府。   琳琅和阿珍等人忙着替阿曛准备嫁妆,阿曛如今带在身边的只有香薷和香橼。   马车刚进清河王府的侧门,便见简婌已迎在院子里。见到阿曛的马车,忙笑着过来,亲自将阿曛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阿曛这虽是今生第一次到清河王府上,但前世也是来过的,简婌那时候几乎一年一个儿子的生,她与凤泫则大婚了两年也不曾圆房,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羡慕简婌与清河王之间感情这般的好,但作为女人,有多少有些嫉妒,看不得别的夫妻恩爱和睦,而自己与凤泫,她倒是一头扎了进去,凤泫基本上都是在与她虚情假意。所以,简婌这里,她来过一两次之后,就很少来了。   如今再次踏入,清河王府跟前世一样,只能算得上高门大宅里的中等水准的府邸,但被简婌经营得极为温馨,院子里种了不少花草,但更多的是石榴树,此时已经开满了红色的花,甚是喜庆。   阿曛觉得前世简婌是她们这些姐妹里活得最明白的,嫁一个痛爱自己的夫君,生一窝娃,连院子里种的也不是什么名花仙草,就是这些石榴果、平安果、杏儿、葡萄等各类果树,多么的实用!   “有劳三姐姐在这里等我啊。”阿曛笑着挽了简婌的手臂,凑了过去,“你眼光如此之挑剔的人,怎么就连几个花样子也挑不出,还差人喊了我来。是嫌我还没忙死么?”   简婌笑道:“知道你忙,若不是有人想一睹简五姑娘的风采,我也不会急匆匆将你喊了来。”   “谁想见我,直接去府上就行,何必神秘兮兮的,非得将我喊到这里来。”阿曛笑。   “你见到了就知道啦。”简婌拉着阿曛的手径直往清河王府中的花园中走去。   走到花园的凉亭处,却见清河王正与一人在凉亭里下棋。   见到那人,阿曛脚就走不动了,向简婌递去求救的目光,悄声道:“三姐姐,这个时候怎么能见他?”   “怎么不能?还有两个月就是夫妻了。”简婌凑在阿曛耳边悄悄笑道:“五妹妹你可是个有福的,当时在武灵山我还替你担忧了许久,就怕魏皇贵妃娘娘没发现咱们家这颗明珠儿,没想到最后魏皇贵妃娘娘慧眼识珠,成就了你与五皇子楚王殿下这段美好姻缘。你看看,这还没成亲呢,人家就到我这边来寻你了,足见楚王殿下有多心急。”   阿曛被简婌这般一说,脸顿时就红了。   正想着如何逃,却见清河王已站起来,朝凤漓拱了拱手,“承殿下相让,愚兄才得以险胜一子,这大东街的福运来书局今日起就算是愚兄的了。”   阿曛没想到福运来书局竟原本是凤漓的产业,福运来几乎是整个凤煌书业里做得最大的一家书局,其资产怕是抵得上整个清河王府。阿曛没想到凤漓一局棋,举手之间,就这般大方的输掉了福运来。   凤漓笑道:“堂兄是爱书懂书之人,这福运来由堂兄来经营比留在我手里要好些。”   清河王自然很是清楚凤漓故意让他,其实就是变相将福运来送给他,怕是与自家这姨妹子有莫大关系,之前怎么就不曾见凤漓来过府上?之前就怎么不见凤漓送他书局?   见简婌和阿曛到了凉亭外,清河王笑着跟阿曛打了招呼,便很识趣的拉着简婌离开了。   只剩下凤漓和阿曛两个,一个端坐凉亭里,一个立在凉亭外。   凤漓静静看着阿曛,他想看看阿曛什么时候踏入凉亭之中。   阿曛也那般静静看着凤漓,就想等着凤漓什么时候开口喊她进去坐。   两人僵持了片刻,还是凤漓先开了口,“过来陪我手谈一局吧。”说完,开始动手收拾残局,将黑白子一一分开拾入棋篓里。   阿曛听凤漓开口后,这才走入凉亭,在凤漓对面坐了,也帮着凤漓收拾棋子。   两人一时谁也没有开口。凤漓执白子,阿曛执黑子。   黑子先行,阿曛于围棋一道始终就是个半桶子水的水平,以前嫁给凤泫之后,凤泫也是个臭棋篓子,两个臭棋的人倒是常常在一处下棋。其实,两人不在一起下棋,也无事可干的。凤泫为了显得他多么多么的宠着阿曛,常常宿在阿曛的寝室里,但又从来都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所以隔着棋桌子下棋,变成了两人之间最好的消遣。   阿曛喜欢下快棋,几子下去,便已显现出围城据地之势。凤漓讲究布局,开篇遇到阿曛的横冲直撞,便有些落了下风。   阿曛笑道:“不知殿下输了,打算输给妾身什么东西?”   凤漓目光落在棋上,只是淡淡问道:“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殿下都准吗?”阿曛落下一子,正是关键处。   凤漓毫不迟疑:“自然。除了悔婚,其余的你都可以开口。”   阿曛嘴角抽了抽,这他又知道?不由得抬头瞧了瞧凤漓,却见他的目光始终在那黑白棋子上,从来没看过她一眼,怎的就连她心中所想都知道?   阿曛将一枚黑子落下,想了想,道:“悔婚这样的事,妾身自然不会提,此时天下女人怕是都在羡慕嫉妒妾身能嫁给殿下,妾身岂会这般不知趣?”   凤漓对阿曛这番明显恭维的话并不感冒,只是继续落子,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阿曛瞧着棋盘上黑子胜算颇大,便有些托大,笑道:“殿下不可反悔,输了的话,可是要任我取走一样东西的哦。”   凤漓在毫不起眼的一处落下一子之后,道:“先赢了我再说吧。”   阿曛眼见自己要赢了,正暗暗高兴,却没想到凤漓在落下一子之后,棋局竟发生了大逆转,黑子输得一塌糊涂,被凤漓的白子处处封死,围得密不透风,她落眼在局部的厮杀,他运筹于全局的绝杀,之前一直看起来处于劣势,却只是最后最为关键的一子落下,便让她满盘皆输。   阿曛不由得心底里佩服凤漓的不动声色。但毕竟自己输了,也算输得心服口服,便只得埋头收拾残局,却见棋盘上多了一只紫檀漆金镶缠枝牡丹的匣子,显然是凤漓刚刚放的。   阿曛抬头望向凤漓,却见他指了指匣子,“打开看看。”   阿曛拾起匣子,打开时便闻见一股极淡的香味传了出来,却见匣子中一枚古法雕刻的鹦哥绿奇楠沉香的凤尾钗。   这枚钗看似是普通的木钗,却是拿了十支魏皇贵妃送给贺兰雪的那支明珠金钗也不可能换得了的,岂不说这凤尾木钗古法雕刻的手法已经不可寻见,应是传承了许多辈的古物,光说那鹦哥绿奇楠沉香,便是论斤两估价的,如今早已是一钱万金的市价,而要制成一枚钗,又得花费更多的材料,是以这枚木钗是极为珍贵的。不过,阿曛却隐隐觉得在哪里见过这枚鹦哥绿的凤尾木钗。   见阿曛一脸疑惑,凤漓道:“你及笄之礼所用钗冠,及笄当日母妃会差人送过去,这一枚在再加时用吧。”   女子及笄之礼时,需三加,初加时梳双环髻,加木笄,所加之笄由祖母辈长着所赠,再加时梳发髻,加木钗,所加之钗由最亲密之人所赠,一般是生母赠钗,三加时梳冠髻,加钗冠,所带之花冠金钗由夫家赠送。   贺兰雪十五岁生辰时,魏皇贵妃就提前给贺兰雪送去了三加时所用的金钗,当日阿曛见到那枚价值连城的明珠金钗时,心情极为差劲,这差劲的心情其实在如今见到凤漓时也一直未消。只觉得自己这般的被人强行与凤漓送做了堆,不但只有她与凤漓,还有贺兰雪木槿蓝采萍等一堆人,凤漓也不嫌他的楚王府挤得慌。   只是凤漓巴巴的让简婌找了借口将自己骗了到清河王府上,还顺手送了清河王一家整个凤煌生意最好的书局福运来,就为了给她送这样一枚木钗,用在她的及笄礼上,这一份心思,不得不说,阿曛其实内心里非常感动的。   心中因为魏皇贵妃提前送了贺兰雪明珠金钗的不愉快也没那么明显了。   阿曛将木钗握在手里,摩挲着,心底其实是很高兴的。   这些日子,跟着快要临盆的嫂子王氏学习理家,方知一个人要管理一家子事情,实属非常难的事情,千丝万缕要理顺,各种人情世故要顾及要周全,心思不缜密的人,往往顾得了东边顾不得西边,一个小家都这般难打理了,凤漓生为皇子,有更多的事情要忙,他却还记着她的及笄礼,还知道她没有娘亲,这再加所用的木钗,还不知由谁来准备,他便早早替她想好了,巴巴着饶了几层弯路也要送到她的面前来。   就如同她在潞州的那几年,她的生辰正好是八月十五,那一日,她每年都能收到来自京都的各种礼物,都是他差了人给她送过去。这一份温情,如一副良药,不知不觉中熨帖着她千仓百孔的心。   那一日马车上被他拦在怀里啃了,她当时气不过,气的其实也是他不顾场合而已,她后来细细想了想,若他不是这般强硬,不是在马车里,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不是在两人关系尚未如今日这般已是未婚夫妇之时,也许她不会如此排斥。也就不会冲动得回到听雪楼就将自己收藏了四年的四盏灯笼,一把火烧成了灰。   为着这四盏灯笼,她私底下恨死了自己,又躲被子里偷偷抹了几把泪的。   睇见阿曛握着凤尾木钗时那副微微含羞的样子,凤漓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他其实很怕这丫头当着他的面将这木钗给扔回给他的。   这丫头的火药筒子脾气,他不是不知。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府。”凤漓道。   阿曛被凤漓的话惊醒,方知自己刚刚真是走神了,竟握着凤尾木钗发呆,便不由的脸微微有些红。   夕阳余晖撒落在阿曛身上,在她的脸上似俏皮的撒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让阿曛原本秀美的脸,此时看起来便如蓉蓉生辉的明珠一般,看呆了静立在她对面的人。   ……   阿曛的及笄礼在七月初六这日办的。   阿曛一直养在老太太身边,如今眼见着就要嫁人了,老太太很是不舍,在阿曛笄礼一事上便极为重视。   这一日京都有头有脸的诰命夫人都被邀请了过来,阿曛自然也邀请了不少闺中好友来见礼,都是女学里天字班的学友,但贺兰雪和蓝采萍却是不能来的,毕竟是同时指婚给凤漓的人,这三人一入府后边位份落定,阿曛是正妻,位份上要比两人都高,这个时候阿曛也要避嫌,免得落了人口实,被人说尚未入门就开始指派王爷的妻室。   胡月如此时已嫁入了泰王府,更是不可能来阿曛的及笄礼。不过胡月如还是托人送了礼过来,顺带写了一封信给阿曛。   胡月如嫁给凤泫为侧妃,因凤泫的大婚之礼定在七月初八,这一日正是胡月如十五岁的生辰,但由于胡月如是侧妃,按制,应在凤泫大婚前一个月嫁入府,也就是六月里,胡月如就嫁过泰王府了,嫁得比阿曛更加匆忙。   胡月如嫁过去之后,与北胡的和亲公主慕容苒苒一样,都是泰王府上的侧妃,但慕容苒苒的为人,在胡月如看来,似乎与凤煌女子不同,胡月如在信里向阿曛诉苦,却没拿阿曛当妯娌来待,似乎两人还是未嫁时闺中好友一般。   阿曛想起前世的前世,自己十四岁嫁入泰王府时,还是没有如今的泰王府这般复杂的,慕容苒苒和胡月如都是凤泫登基之后入的宫,根本就没有到过泰王府,那时候泰王府管事的是宁氏,宁氏当时不过凤泫的一个通房丫鬟。阵木以扛。   真是没想到这一世,胡月如还是跟凤泫到了一起,泰王府的后院,似乎又要如前世一般,不得安宁了吧,有了慕容苒苒和即将嫁过来的乐宁公主两个,也不知胡月如这般单纯的女子,会不会受尽欺凌?   不过出了变卦的是她和蓝采萍。前世,蓝采萍也是入了宫的,封了蓝淑妃,这一世怎的就被赐给凤漓做美人?当然她自己也是一个变数,凤漓也是一个变数,这变数太多了,历史的轨迹怕是就不会按照前世那般行进了,也不知道要去向何方。   阿曛给胡月如回了信,涉及到泰王府内院的事,她自然是一个字不提,涉及到凤漓的事,她也不好提,只得絮絮叨叨写一些都是自己这几日学习理家、礼仪和绣嫁衣这些琐事。   信寄过去之后,阿曛的日子又恢复到了之前那轮轴转的时候,基本上都在学习礼仪、学习理家和绣喜服的日子中度过。   再说回阿曛的及笄礼。   老太太托人打听了贺兰王府贺兰雪的及笄之礼甚是隆重,请的正宾是皇爷的堂弟洛州王的夫人,洛州王妃为贺兰雪加的金珠钗冠,并且那金朱钗也是魏皇贵妃娘娘早早就送给了贺兰雪的,这一事阿曛没上心,老太太可是上了心的。老太太毕竟是过来人,很是知道这内院之中争风吃醋的一些破烂事儿,如今贺兰雪和阿曛木槿三人都未嫁过去,魏皇贵妃便看起来有心偏颇贺兰雪,这让阿曛入门之后如何与婆婆相处,如何与贺兰雪相处?   老太太想的是绝对不能让阿曛在及笄礼上输给了贺兰雪。既然贺兰雪的正宾请的是洛州王的夫人,她便托人去请了皇爷的十一弟邕州王夫人。她自家女儿嫁的十二王爷,虽说最后跳河自杀了,但在世之时,却是与这邕州王妃很是要好的。老太太开口,邕州王妃自然很乐意前往。   到及笄礼这日,简婌却陪着她婆婆勋亲王妃来了。   勋亲王虽是皇爷的堂兄,但却是凤家的宗长,所以其分封便是亲王,比洛州王和邕州王都是高一级的。这勋亲王妃一入门,便笑着跟老太太说明来意,就是来给阿曛加笄的。   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这下一来,阿曛的及笄礼可算是京中贵女规格最高的了。   礼都要开始了,魏皇贵妃的珠钗才送到,阿曛瞧那女官手里捧着的托盘里,搁着一枚金钗,钗的正中央镶的珍珠,虽也大,但是白色的,比贺兰雪的金珠,显然档次就低了许多。也不知魏皇贵妃为何在这一事上如此作为,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么?   阿曛心底有些郁闷。   及笄礼还是按照选定的时辰开始,加笄时,老太太让人捧出了一枚沉香笄,倒也是贵重的。但当再加木钗时,阿曛让琳琅捧来了鹦哥绿凤尾木钗,当勋亲王妃拿起这枚凤尾木钗时,怔了怔,惊叹道:“果然!”   这一声惊叹,阿曛听在耳里,记在了心里,心道,也许勋亲王妃是识得这枚凤尾木钗的,难怪自己第一眼见到这枚木钗时便隐隐觉得在哪里见过一般。   及笄礼完成之后,日子已过到了七月中。   婚礼定在八月初八,在此之前,贺兰雪、木槿和蓝采萍等四位美人,都得在七月入楚王府。   琳琅打听到贺兰雪和木槿两人的嫁妆极为丰厚,十里红妆不说,还外带许多的庄子什么的,怕是刻意在嫁妆上压着阿曛这个正妃一头的。   阿曛听到这些,心底自然不舒服,又想到贺兰雪这些人先自己一个月入王府,不知道凤漓与他的一众妻妾相处如何,是不是轮流坐庄、夜夜笙歌呢?还是独宠一人?   这些破事在阿曛心里搅得难受,这一日,便拉了香薷和香橼两个,想着去街上转转,透透气也是好的。   ☆、58   这一年因着自六月开始,皇家月月都有皇子娶亲,京都城里热闹得很,尤其是街面上的金饰店铺、珠宝铺子、绫罗绸缎庄等各类凡是与婚嫁喜事站得上边的,这半年里生意都兴旺得很。   阿曛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想着带了香薷和香橼两个上街上遛遛,透透气儿,却还在临出门前生生的被琳琅喊住,塞了一张采购的清单给她。   阿曛打开一看,险些没被琳琅气死。   这单子不是别的,都是置办嫁妆时需要的东西,比如说给种颜色的丝线,各种打络子用的绫线,各种用来缝在嫁衣上用来衬托主石的碎珠宝。   简府各类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是不少的,但用来搭配衬托得这些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更加出彩的细碎宝石和米粒般大小的珍珠,以及一些低档一些的水晶,一般都是到市面上临时买了来配的。   她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又要被琳琅支配了去采办这些琐碎,但谁让这些东西都是她嫁衣上必须的用料?她自己不能亲自绣嫁衣已经是错了,琳琅带着阿珍两个没白天没黑夜的替她在那里绣着,她去采办一些材料还推三阻四的就实在是有些说不去的。   香薷和香橼两个是阿曛从潞州带过来的,平日里阿曛带阿珍出门的时候多一些,所以香薷和香橼都是头一次跟着阿曛去逛街。   京都比潞州,又完全不同的风格,潞州是江南水乡,那温软是渗透到了整个城市建设的骨子里的,庙堂也好,楼堂馆所也好,不是依山而建,就是傍水而居。   城中有山,山中有城,潞州是这样的一个城市。但京都却是北方的大气豪阔,楼堂庙宇那也是建的庞大而巍峨的。   街道也很是宽阔,可以任三辆马车并驾齐驱。街道两旁的店铺更是豪阔,一家连着一家,都是好几层楼的建筑,店铺的陈设更是琳琅满目的。   有些店铺新开张,还请了醒狮队在店铺前斗狮采青。那舞狮的师傅,双脚踏在同行人的肩上,双手高高举着硕大的狮头,看准青菜的位置,猛地像豹子一般往前飞去,瞬间便将那高高悬在二层楼高的架子上的青菜采到了嘴里,惹得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呼声。   香薷和香橼不过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女,顿时对京都的繁华就看傻眼了。   阿曛也有意带香薷和香橼两个出来开开眼界,便带着两人四处逛了一圈,最后想起临出门前琳琅塞给她的采购清单内,想起珍宝街上应该是不少她想要的东西,便领了香薷和香橼两人往珍宝一条街而去。   走入珍宝一条街,最先看到的便是立于整个珍宝街最显眼位置的一撞五层楼高的红楼,那建材全部漆上了朱漆,连着屋顶的瓦,都是红色的,在整个珍宝街,这栋红楼有种鹤立鸡群的架势。   阿曛让马车停在红楼前,掀起马车帘子,见红楼上悬着三个金色打字:“珍珑阁”。   阿曛想起凤漓往年送到潞州给自己的那些礼物里不少出自于这家珍珑阁,便对香薷和香橼道:“我们进去这家看看。”   “好的,姑娘。”香薷和香橼两个先跳下了马车,然后扶着阿曛下车。   主仆三人刚迈入珍珑阁的大门,便有一位身着藏青色长衫的年轻伙计迎了上来,笑容可掬地问道:“不知这位贵客有何需要,在下靳忻,可替贵客对本阁所售商品介绍一二。”   倒是一位会做生意的。阿曛打量了一下靳忻长得也很是清秀,白皙的一张脸上,剑眉星目,温和中又不失英气,给人一种端正之感,且那见面时和煦一笑,顿时拉近了与顾客的距离,让头一次光顾珍珑阁的阿曛,也不会认为天下闻名的珍珑阁,是一个高高在上,拒人千里之外的地方。   据阿曛所知,珍珑阁经营天下各类名贵的珠宝、玉器、香料、字画等等,只要是天下珍品,便能在珍珑阁中找到。而珍珑阁也会自产一些物品,其出品无论是手工之精细,还是设计之精巧,用料之讲究,制作工艺之繁琐,是任何手工艺作坊所不能比的,天下流传有这么一句话:“珍珑阁藏天下珍,天下珍出珍珑阁”。   阿曛之所以对珍珑阁这般的上心,是因为她一时气不平一把火烧掉的四盏灯笼,都是这珍珑阁的出品,其手工之精湛,真是让人啧啧称奇的,听说还是珍珑阁主亲手打造,寻遍整个凤煌也就这每样一盏,共四盏,第一盏是小猪灯,第二盏是双蝶戏月跑马灯,第三盏是六角回转玲珑灯,去年中秋那一盏是简简单单一盏桃花灯,但那桃花就如同活了一般。   阿曛笑着向靳忻道:“那就有劳靳老板替小女子介绍一二。”   “好说。贵客请这边请。”靳忻引着阿曛参观珍珑阁。   珍珑阁第一层朝街的一面墙全部被推掉,用透明的琉璃做了整面的墙,这琉璃烧制本就难,能够烧出茶具酒器果盘之类的物品,已属难得,这珍珑阁竟用了整面的琉璃做墙,确实豪气,也确实是财大气粗才能达到这般境地。就算别家做生意的想抢了珍珑阁的生意,怕是连念头都没有起,就被珍珑阁这种霸气所震撼而收手了。   第一层摆了五个博物架,一个博物架上摆设了各类玉雕,一个博物架上摆设了各类陶瓷,一个摆设了各类骨雕牙雕,一个摆设的全是锈迹斑斑的青铜器,另一个摆设的是各类珠宝首饰。   靳忻倒是好耐心,一个一个博物架给阿曛介绍,有些物品阿曛见过,有些阿曛是见也没见过的,只觉得真是大开眼界。   看完第一层,靳忻引着阿曛往第二层上走去。   第二层全是各类香料。若是一般人,自然看不出这一层的物品珍贵处在哪里,阿曛却是没有进门,便闻到了各种奇香。光沉香就有数种,但置放沉香的博物架的显目位置,摆放着一枚比鹦哥绿颜色要浅一层的薄荷绿奇楠沉香,引起了阿曛的注意。   “贵客好眼光,这块料是南边过来的。放在这里有些年份了。”靳忻道。   “那为何没有雕刻,也没有出手?”阿曛不解。这般奇料,怎的就没有人抢着藏起来,要知道这绿颜色的奇楠香,真是卖一块便少一块的,如今是一钱抵万金,再过个三五年,怕是一钱要三万金才能买到了。   “不瞒贵客,这薄荷绿如今已是奇货可居了,所以本店并不打算此时出手。至于何时出手,还要看缘分的。”靳忻笑着引了阿曛往三楼走去。   却见第三层立在最醒目处的是一树血珊瑚,足有一个成年男子般高,只见那珊瑚的眼色已红得如血一般,半透明,通体发着宝光。这一看就知珊瑚中的极品珠宝级珊瑚,只一豆子般大小一枚,就抵得上一斛珠,如今这珍珑阁里竟立着这么大一树,也不知道得估出多少钱来。   第三层除了一树火红的珊瑚,还有许多羊脂玉精品,价值连城鸡蛋般大小的东珠,帝王绿翡翠以及鸽子蛋般大小的各色金刚钻。金刚钻若是鸽子蛋般大小,无色的就没有有色的值钱,要是颜色深得似海洋一般的,那就是极品了。这里却又许多海洋蓝色的金刚钻。   再往上第四层、第五层,靳忻没有打算带阿曛去看的意思,阿曛也就不好开口了。这前三层的东西,已经让阿曛暗暗震惊,第四层第五层还不知道藏了什么天下极品了。   却见靳忻领着阿曛回到一楼,在临街的琉璃墙下,有一套金丝楠木的桌椅,靳忻领了阿曛到桌前,抬手示意阿曛坐,“贵客请小坐片刻,先饮一杯清茶,若看上了什么,可告知在下替贵客取来再仔细瞧过。”   “多谢靳老板。”阿曛在椅子上刚刚坐下,便有穿着天青色罗裙的少女,端了茶盘过来,用琉璃茶盏,盛的是一杯淡黄色的果酱茶。   阿曛端起茶盏,便有一股淡淡的香橼香气(柠檬香)扑鼻而来,很是让人神清气朗的,阿曛尝了一下,酸酸甜甜的,很是爽口,心里只觉得这茶饮都与别处的多出许多的不同来,心底更是对这珍珑阁主暗暗称奇。   “靳老板,小女子有一不情之请,不知靳老板能否帮小女子一个忙?”阿曛将茶盏放下,笑着问靳忻。   靳忻道:“只要是在下能做到的,贵客尽管提出来便是。”   阿曛从香橼处接过几张纸,一张是琳琅的那份采购清单,另四份却是被她烧掉的那四盏灯笼的图样。她今日出来,其实就是为了这四盏灯来的。阵宏围亡。   阿曛将采购清单递给靳忻,笑道:“这一份上的物品,对靳老板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小生意,不知靳老板接不接这等小生意的?”   靳忻接过清单仔细看了一阵,道:“贵客这份清单上所需的用料,似乎都是用在嫁衣上的,还请贵客稍等片刻,在下这就差人去划价,若贵客对本阁价钱认可,便可以即刻为贵客配齐清单上所有物品。”   真是个会做生意的,既殷勤周到,又不卑不亢,足见珍珑阁主用人之道,也可以从这用人之道中管中窥豹,可见珍珑阁主对于生意一道,实在是精明老道得很。   “如此甚好。”阿曛笑着点头,有将手中的其余四张画着小猪灯、双蝶戏月跑马灯、六角回转玲珑灯和桃花灯图样的纸递过去,“这四盏灯笼不知靳老板可认得?”   靳忻拿起四张纸仔细瞧了瞧,道:“从未见过,不过看这图样所绘的工艺,似乎只有本阁阁主才能做得到。”   阿曛道:“这正是贵阁阁主所制,不知能否请贵阁阁主再为小女子做一套?至于酬金,靳老板算来便是。”   阿曛现在是有苦难言,自己一气之下烧了四盏灯,如今想要挽回,却没想到还得求人。她原以为找到珍珑阁,便能够找到同样的灯笼,没想到这几盏灯笼,竟是连店老板都没见过,这就不得不请这位老板向他的阁主请示一下,看能不能替她再照原样儿再补做一套了。   正以为靳忻会提高价格,或者坐地起价,却听靳忻道:“那就请贵客先将图样子放在本阁,待阁主回阁,在下请示了阁主,能不能做,都会给贵客一个准信。还请贵客三日后派人来本阁等消息。”   听到这里,阿曛悬着的心顿时便落了地,至少还有回转的余地。   靳忻很快将采购清单的物品配齐,香橼付了钱,主仆三人便取了东西,跟靳忻告辞。   出门之后,香橼道:“还以为这般大的店面,会做那店大欺客之事,没想到价格竟比市面上还要公道。”   “是呀,京都的店铺果然是气派得很啊,没想到还很实惠。”香薷接话。   “确实比我想象的要好打交道很多。”阿曛说着便往马车走去。   马车停在街边,阿曛正要登车,却瞥见街对面不远处,一个穿着天水蓝色长袍的少年正被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挟制着入了一辆马车里,那三人刚一登车,马车边疾驰而去,往西城门的方向驶去。   “香薷,你可看清了刚刚那被挟持到马车里的人?你可看清了?那是煦哥儿,煦哥儿怎么会在这里?!”阿曛甚是着急,捉着香薷的手甚是用力。   香薷很是奇怪的望着阿曛,又望了一眼疾驰而去的马车,道:“姑娘莫不是看花眼了?煦哥儿此时不是应该在太学里么?如何会到这珍宝一条街来?”   “不,就是他。快!上车!”阿曛回想起刚刚那天水蓝色长袍少年的背影,不正是自己的胞弟简煦,还会是谁?   她明明看见简煦被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架着上了前面那辆马车的,怕是煦哥儿会遇到什么危险。   不及多想,阿曛拉了香薷和香橼上车,让车夫赶紧追着马车往城西门驰去。   让香橼坐在与马车夫坐在车头盯紧了那辆马车,阿曛和香橼回到车内,阿曛因一时惊慌,浑身有些微微颤栗,回到车内后,不及多想,从暗格里摸出她的折叠弓,三下两下拼凑好,将车里所有的箭都取了出来,摆在小桌子上,只等着追到马车,无论如何也得将煦哥儿抢回来再说。   马车一路追着前面的马车往前驰着,却见那辆挟持了煦哥儿的马车出了西城门,往西山的方向疾驰而去。阿曛顿时很是着急,让马车夫将马赶得再快一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面出现一片黑林,那挟持了煦哥儿的马车极速驶入林中,阿曛的马车也跟了进去,却发现原本只有一条道的路,到了黑林中之后,竟分作了三个岔口。   马车夫一时不知该往哪一个岔口去追,却听到原本寂静得只有鸟叫的黑林中,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59   听到车外的声响,阿曛和香橼对望了一眼,心底已知外面可能遇到了情况。阿曛和香橼各撩起窗帘的一角,却见车身四周的高树上,藏里不少黑衣蒙面的人,而马车的四周也围了不少,黑衣蒙面人手里都拿着凶器,看样子也并非一般的土匪之类的。   阿曛心底暗暗惊呼,不知何人在这里拦了她的车。   尚未来得及细想,却听一阵打斗之声在车外想起,也不知香薷在车外如何了,还有那马车夫又怎样了。   被逼到此时,阿曛知道不反抗,怕是她和相濡香橼的命就这么搭在了这黑林之中,被挟持走的煦哥儿也不知道情形如何,唯一能做的,便是拼死一搏。   阿曛抓了三支箭在手,拉满弓,将三支箭一并搭在弦上,正要冲出车外,却见香橼双手各持一柄软剑,护在了阿曛的面前。   阿曛瞧见香橼手中那一对软剑,柔软如柳叶,却寒光四射,显然是百炼钢所炼制,剑柄处,是一对玉环,正是香橼平时束于腰间的腰带。真没想到日日里跟在自己身边的丫鬟,竟是配了这样一对上等兵器。   香橼见阿曛用愕然的神情瞧着自己,忙道:“姑娘别怕,有奴婢和香薷在,定能护得姑娘安全的。”   此时,香薷在车外高声道:“姑娘,咱们遇到一群蒙面杀手,你呆在车里别动,香橼你且护好姑娘!”   却又听到一声极为惨烈的喊叫声,似乎是马车夫发出来的。   香橼忙掀开车帘,却见车外道路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除了倒在马上的车夫,其余都是有黑衣蒙面人,香薷一个人与五六个黑人缠斗在一起,险象环生。   只见香薷一柄长剑左缠右刺,挽成一圈圈剑花,将五六个黑衣人逼得步步倒退。   阿曛没想到香薷的功夫也这般了得。   却听香橼大喊了一声,“不好!”便见车顶一阵撕裂声音传来,一柄寒光四射的大刀从车顶直直插进了马车,香橼一双软剑迎了上去,那大刀左劈右砍,车顶已被砍出了一个硕大的洞。   阿曛望着那握刀的手,三箭同时发出,只听一声闷响,车顶的大刀已不见,车顶的人,已滚落在马车一旁。   “姑娘,且随我出去躲一躲。”车内的危险解除,香橼和阿曛自然不能再呆在车内坐以待毙,香橼一把拉住阿曛的右臂,将阿曛带着从车内跃了出来,落在离马车不远处的道路上。   很快便又有二十来黑衣人围了过来,香薷一个人在外围已挡不住如此多人的攻击,背后已挨了几处刀伤,但香薷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与黑衣人打斗得越发努力。   香薷要护着阿曛,一双软剑横劈直刺,将逼近阿曛的黑衣人打退下去。   面对越来越多的黑衣刺客,此时,阿曛已来不及多想,弓箭瞄准黑衣人,三箭齐发,一箭一个,直到两管箭筒中的箭已射完用尽,黑衣人已死伤不少,却依旧没有减少的意思,连阿曛都叹服找这些人来杀自己的人,实在是舍得本钱。   她原本以为来刺杀她的人不过十来二十人,有香薷和香橼在,再加自己的箭术极好,应该是可以解决问题的,没想到买凶的人如此舍得本钱,前前后后来的黑衣人,怕有四十来人。   整个黑林里,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香薷和香橼已与黑衣人斗成胶着状态,香橼想冲破黑衣人的包围来回护阿曛已有些不可能,阿曛被逼到一颗大树后,这时箭已用完,她又不懂得搏击之术,远远的射箭逼退敌人是可以的,近身肉搏的话,阿曛就等于一块肉直接往别人砧板上搁了,但人之本能,遇到生死攸关之境,便往往会被逼出隐藏在体内的潜能来。   眼见着一个黑衣杀手手中的剑朝着自己的脸刺来,阿曛将折叠弓及时伸出,套住那险险自脸颊处刺过的长剑,用力一搅,竟将对方的剑给夺了过来。   阿曛忙握住夺来的剑,与黑衣人厮杀起来,她没练过剑,拼刺得毫无章法可言,只能尽量让黑衣人不伤到自己,与一群人打斗,本来就是极其耗体力的事,加上阿曛活了三世,这真刀真枪与人斗狠的事,还真是第一次干,心里紧张加上身体体力不支,左臂便被黑衣人刺了一剑,鲜血顿时染红了胭脂色的衣裳。   香薷见阿曛手臂受伤,已奋力将她面前的黑衣人挡了出去,顺手将阿曛拉到身后护着,“姑娘,你快走吧,这里我来挡着。”   阿曛摇头:“不,要走咱们要一起走。”   一个黑衣人冷冷一笑,“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阿曛冷笑:“就算是你们想要我的命,也得告知一下,究竟是谁出的钱,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那黑衣人冷笑道:“自然是姑娘的仇家花的银子。”   阿曛道:“你们也看到了,本姑娘身边的两个丫鬟虽说不济,但也伤了你们不少人,本姑娘的箭也不是吃素的,你们来之前没想过要损耗这般大吧?”   三个姑娘家让对方死伤已二十余人,这确实是黑衣杀手未料到的。   阿曛又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们拿了买家的钱,来要我的命。不论你收了对家多收钱,我付三倍于你,买我们三个的命,如何?”   黑衣人被阿曛说得有些松动,另一个却在那人背后道:“三哥不可听这小丫头胡说,若是事情没办成,怕是咱们交不了差。”   阿曛见黑衣人本来被自己说的已有些松动,被这人一番话,又要改变主意,便笑道:“这位兄弟的话可不敢恭维,我怎么是胡说呢,我是正儿八经的跟你们谈生意,你们若是不信,可以拿我这把折叠弓作为信物,将来三倍的酬金我定当及时付清。”   阿曛话音未落,却听一声闷响,那立于黑衣人身后的人,已一剑刺入了黑衣人的后背。   “你!你……”被称为三哥的黑衣人一脸不信地看着刺死自己的人。   那人冷笑道:“三哥太优柔寡断,非做大事之人。”   那人冷酷无比从三哥的身上拔出剑,血淋淋的剑直指着阿曛,冷笑道:“不瞒姑娘,干我们这一行,只卖一家,不侍二主,这是行规。所以,无论姑娘出多少钱,我们也得先干完原先接的这一单再能接第二单生意,姑娘,我们做不了你的生意了。”   说罢,那人的剑已直接往阿曛的眉心刺了过来。   阿曛还没来得及躲闪,那人的长剑眼见就要刺在阿曛的眉心,却被香薷扑过来,挡在了她面前。   “香薷!”剑入肉钝钝的声音让阿曛心里一阵痛似一阵,阿曛没想到香薷会替她挡了那一剑。香薷却是回头冲着阿曛微微一笑,手中却握着一支信号弹,临倒地前,香薷拉响了手中的信号弹。   “姑娘,撤!”   香橼已逼退一拨黑衣人,将手中长剑狠狠扔向那黑衣人头领,黑衣人头领本来全部心思都在刺死阿曛上,没有留意到香橼飞过来的剑。剑刺在黑衣人头领的右臂上,痛得他顿时停了进攻,见状,香橼忙拉了阿曛便往山上跑。   两人狂奔了一阵,走的又是山里小道,黑衣人一时没有追上,阿曛和香橼在山里跑了许久,见黑衣刺客并未有追过来,便找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先休整一下。   阿曛伤了左肩,血一直在流,刚一坐下,香橼便看见了阿曛的伤,忙过来查验阿曛的伤势:“姑娘,你伤了?”   “没事。”阿曛任香橼替自己包扎,望着香橼一贯波澜不惊的脸,道:“香橼,这么多年,我今天才知道你武功这么好。你和香薷竟都是会武功的。”   ☆、60   香薷和香橼不可能是外祖母的人,虽说是外祖母送给她的贴身丫鬟,但外祖母家世代皇商,也养有不少武功高强之人,但这些人往往都是在镖局或者船帮里,主要还是负责押运水陆两道的货物,到不是为了杀人而训练的。   但香薷和香橼两个,明显就并非舅舅的镖局和船帮里训练出来的。就算再眼拙,她还是看得出来。   况且,香薷临终之前拉响的那一枚信号弹,是想向谁通风报信?   心里又惦记着煦哥儿的安危,不知道煦哥儿被挟持进山后,究竟被带去了哪里,而刚刚奋力突围出来,对阿曛来说就如同再次从地府里走了一遭一般,实在是过于惊险了,若不是香薷和香橼以死相护,自己怕是不只是手臂这一点伤了,究竟是谁如此狠心要置她于死地?她自认这一世可是从未与什么人结下过梁子的。   刚刚那黑衣人明明说了,是她的仇家出钱买她的命,但她如今连谁是她的仇家都想不出来。   这才是让她胆战心惊的真实原因。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如今是连谁想在暗中朝她射箭,都不知道。   阿曛默默望着为自己处理伤口的香橼,只觉得香薷和香橼这两个丫头自她到潞州之后不久,就被外祖母从人市上买了回来伺候她到如今,已经是整整六年了,这六年里,从未将她两人练过剑舞过枪的,竟都有着如此高强的本事,也对她如此忠心维护,可见这两人应该是自幼便被训练的死士,留在她的身边,也许是奉了她们真正的主人的旨意,只是香薷和香橼背后的主子是谁,为何要护她?   处理完阿曛手臂的伤口,香橼从怀中取出一只黑色的小瓷瓶,揭开盖子,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递到阿曛面前:“姑娘,这是凝神丹,你失血过多,精神不好,吃了这枚凝神丹,且先在这洞中休息一阵吧。”   “嗯。”阿曛捏起那黑乎乎的凝神丹放入嘴里,嚼了嚼,就着口水咽了。香橼和香薷能舍了自己性命也要护她,香橼给她吃的自然不会是什么毒药。   “刚刚那些黑衣人说是有人花钱买凶来取姑娘性命,姑娘可在心里有所计较,究竟是谁如此狠毒?”   “想我长这般大,也没得罪过谁,在潞州那几年你是知道的,我除了念书,也再没做什么。回到京都,虽说时间不长,但接触的人也不多。所以这花钱买凶的人是谁,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会不会是与楚王殿下有仇的人?”   “我尚未嫁过去,他的仇人来刺杀我,对他有能起到多大的影响?况且,若真是与他有仇,直接找他复仇便是,也不至于将这个弯子绕到我这边来,即使杀了我,也影响不了他多少。这买凶之人,应该不是楚王的仇人。”   “会不会是……两为侧妃中的某一位?”香橼轻声道。   “再从长计议罢。”阿曛淡淡道。   说完,背靠着洞壁,闭上了双目,她有些倦,本来她体力不支,左臂的伤又流了不少血,此刻一张脸惨白得渗人。   香橼见状也不再说什么,握着一双短剑护在洞口。   刚休憩片刻,却听洞口传来一道女子笑声,“五姑娘,别像只耗子一般躲在洞里了,出来受死吧,再不出来,我可要让人用烟熏洞口了。”   阿曛闭着眼,却是冷冷一笑,对香橼道:“看,有人还是沉不住气,亲自上山来了。”   香橼早就听出来了,洞外的女子声音,不是简相爷身边的赵姨娘,还会是谁?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平素看起来温和沉静的赵姨娘,竟会是买凶刺杀阿曛的人。   香橼俏声道:“赵姨娘竟亲自上山来了,看来她这次一定是势在必得的了。”   阿曛摇了摇头,道:“她哪花得起这些杀手的价钱?这一次的杀手如此之多,估计每个七八万两银子,怕是请不动的。据我所知,赵姨娘每月也就二十两月银,又是我爹通房丫头扶正的,娘家没底子,我爹一心扑在朝廷,连我们兄妹几个,他都不怎么操心的人,也不可能接济她太多,这个家嫂子管家之前,虽说是交给了她在打理,但涉及银钱账目,实则还是老祖宗身边的玛瑙姐姐在管着,她手里怎么能够拿出这么一大笔银子请的动这么多人来杀我?”   “那怎么是她来此地?”   “赵氏怕是被人挡枪使了,她背后应该有人给她这笔银子,请人还真可能就是赵氏出的面。”   “那姑娘可猜得到这背后指使之人是谁?”   阿曛摇了摇头,“不知道。”说罢,望了一下洞外,道:“这么快就找到了我们躲藏的山洞,怕是有人一直尾随着我们,给她带路的了。先等一等,不要被她激出洞去,预计此时,洞外早已布置满了各种暗器和弓箭,只要咱们一出洞,就很可能瞬间被射成两只刺猬。”   香橼不无担忧道:“如果她用火攻,姑娘你的身体受不住的。”   “我还暂时死不了。香橼,你且守在洞口,我去洞深处探探。”   阿曛起身,往洞更深处摸索进去。   洞是个溶洞,但是却不大,前后只有两间屋子大小,但有一处洞壁有一丝泉水渗出来。   阿曛从外袍的下摆上撕下两条布条,在泉水上浸湿,转回到香橼身边时,递给她一条湿布条,“等一下赵姨娘如果放烟熏洞,这个暂时可以挡上一二。”   香橼接过,道:“暂且拖住一二吧,实在不行,奴婢冲出去杀了赵姨娘再说。”   “不可,先看看再说。”阿曛道。   却听赵姨娘在洞外又开始说话了,“五姑娘,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受了伤,一路上都是你的血迹,你再这样流血下去,不用我出手,你也死定了。况且,今日刺杀你的死士武器上都喂了寒毒,你就算不流血而亡,很快就会寒毒发作七窍流血而死了,我今日来,不过给你收尸而已。”   阿曛顿感觉一股热流涌入喉间,轻轻咳了一声,一口鲜血吐在手心。   正如赵姨娘所言,她体内寒毒已开始发作了。   赵姨娘在洞外听到了阿曛的咳嗽声,厉声笑道:“五姑娘,你现在感觉如何,开始大口大口吐血了吧。哈哈哈,我真是高兴啊,你竟跟你那个妖精娘一个死法,你知道她是如何死的么?她也是跟你一样,中了寒毒,我再趁她病重之际,在她饮用的茶里搁入了药引子,她便开始吐血,整整吐了三天,才吐血而亡。五姑娘,你知道你娘死的时候,我多开心吗?哈哈哈,想到今日你也要像她一般死去,我就更加开心了!”   阿曛冷声道:“你为何要害死我娘?”   她娘生简煦后不久就去世,原以为是生简煦亏空了身子,却原来是赵姨娘下了毒。   新仇旧恨堆聚一起,让阿曛恨不得扑出去冲到赵姨娘面前,将这个表面上温顺贤良的女子,撕成几块,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为何?哈哈哈,你居然来问我为何?!”   赵姨娘在洞外狂笑不止,片刻,才停下来,厉声道:“想当年我与相爷青梅竹马,自幼便情投意合,我自懂事起就知道自己长大后是要做相爷正妻的,可是没想到,你那个不要脸的娘横插进了我和相爷中间,我巴巴着等了数载,却只是个侍妾,我能心甘么?我虽为侍妾,但比她先入国公府,先怀上孩子,却没想到我生孩子时,她给我下了蛊,我的儿子生下来就死了,没能成活,我也被害得差点死去,从此不能再生育,她却接二连三生了你们兄弟姐妹四个,你说这新仇旧恨,我还能让她活着在这世上么?”   即便娘亲与赵姨娘之间有过这样一段恩怨,赵姨娘却隐藏了这般久没有对他们兄弟姐妹四个发难,为何选在了这时?在她即将要大婚之前的几天里来要了她的命?   再说,请这么多的刺客,可不是赵姨娘能够有那般雄厚的资金,能出得起这么多刺客的帑金的。   阿曛道:“你若真恨我,早就该动手了,为何偏偏等到我与楚王的大婚之前动手?”   赵姨娘道:“你倒是管得宽,我爱什么时候动手,就什么时候动手了。”   阿曛冷笑道:“怕是你也是受人指使的罢!我受了重伤,赵氏你也知道的,如今不久就要下到地府去见我娘了,临走前,我还是替我那冤死的娘,说两句话与你听罢。”   阿曛顿了顿,继而道:“且不论你与我娘之间有什么恩怨纠葛,你这么多年没找我复仇,此时来要我的命,显然是受了某些人的指使,我只劝你还是将那指使你的人的姓名告诉我,我死后做了那厉鬼,也就不来找你寻仇了,只去找那指使你的人。你好好想想要不要告诉我这背后指使之人罢。”   “你做梦,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赵姨娘在洞外喊道。   阿曛笑了笑,至少从赵姨娘这句话里,她掌握了一个信息,那就是赵姨娘之所以这般做,与她娘亲有这生死恩怨是事实,但此次刺杀她,绝对是受人指使。这就够了,迟早她会将那指使之人寻了出来,以牙还牙。   阿曛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你不肯告诉我也没办法。我只是临死尚有一事不明,你能否帮忙释疑解惑一番呢?”   “什么事?”   阿曛笑道:“赵氏,你找人杀了我,你就不怕我爹问罪于你?你杀我原本是因你与我爹的那段情被我娘搅了局,如今你却手染了我爹的亲骨肉的血,我爹会放过你么?还会与你鹣鲽情深长相厮守么?”   赵姨娘知道阿曛的命早已牢牢握在自己的手里,此时倒是对之前自己所做的一切,供认不讳,反正在她看来,阿曛已是将死之人,就让她死的明明白白的,冷笑道:“五姑娘,你真是个操心的命啊,现在要死在西山的山洞里了。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浑身似要被拆散了骨头般剧痛呢?你体内寒毒已发作,是不是觉得自己身处冰窟之中,快要冻死了呢?哈哈哈,你可知道,你为何这段日子这般容易疲倦,只是因为你刚一回京都,我就让人在你的饮食里下了寒毒,今日不过是让你体内的寒毒引发出来而已。”   阿曛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难怪这两个月来,我一直感觉到倦累。可是,我从未让听雪楼的人沾过我的饮食,我的饮食都是琳琅亲自管理,那是谁人帮你在我的饮食里下毒?又是如何下毒的?”   赵姨娘笑道:“好,反正你也死到临头了,我就让你死得明白一些。琳琅是将你的饮食一事守得严严的,但人做事总有疏忽的时候,阿珂虽然只负责打扫听雪楼的院子,但在这一方面极为灵泛,我就是通过阿珂将毒放在你的燕窝粥里的。”   阿曛冷笑道:“赵氏,我对身边的丫鬟都是极为宽容大度的,我相信阿珂这丫鬟长得憨厚可亲的样子,不可能给我下毒,你莫要胡乱咬人,定是你的人悄悄溜进听雪楼里下毒的。”   赵姨娘道:“怎么,你不信么?让阿珂自己过来说清楚,你便会信了。”   却听洞外再次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正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阿珂。此时阿珂正是一副得意的神气在洞外喊话,“五姑娘,对不住了,药是我下的,我趁琳琅姐姐不留意时,将琳琅姐姐煮燕窝粥时惯用的桂花换成了浸了寒毒的金桂,琳琅姐姐没有发觉,日日给你煮那燕窝粥,这毒也就是日日一点一点的种下了。五姑娘,您一路好走,奴婢看您的性子也不喜拘着的,下次投胎,还是投个小门小户的人家吧,大门大户里的规矩也多。”   阿曛冷笑道:“多谢阿珂姑娘你还惦记着我要投个好胎。”   香橼在一旁听赵姨娘的一番话早已恨得咬牙切齿的,现在阿珂这狗仗人势的丫头,竟也要来对着阿曛踩上几脚,一时气血上涌,对着洞口骂道:“阿珂你这没良心的小蹄子,竟然作出弑主的事情来,你看相爷不将你千刀万剐!”   阿曛朝香橼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冷静下来,又对着洞外冷冷道:“赵氏,你与我爹、我娘三人之间的情感纠葛即便再深,我娘不也被你毒死了么?你为何还要如此三番五次置我于死地?”   赵氏在洞外笑得声音越发的渗人,“为什么?哈哈哈,只因你是那个贱女人与相爷生的女儿,你就得死!”   “那么,且看谁先死罢!”阿曛话音未落,手中的胭脂色长衫已经飞出了洞外,只听洞口利箭划破空气的沙沙之声瞬间密集响起,胭脂色的长衫瞬间射满了箭羽,而就在伏在洞外的弓箭手将放那飘出的胭脂色长衫误以为是阿曛时,阿曛早已与香橼趁虚跃出了溶洞。   阿曛一边循着赵姨娘的声音的方向跃起,手中的弓箭也紧跟着朝赵姨娘身边的人招呼过去,很快,赵姨娘身边的黑衣人一个个倒地,只剩下赵姨娘一人惊慌失措矗立在空地上。   阿曛一个箭步飞到赵姨娘身边,再次落地的时候,手中箭簇已抵在了赵姨娘的颈部。   “你最好别乱动,否则你定会比我先见到阎王爷。”阿曛在赵姨娘身边冷声低喝。   赵姨娘被阿曛突然从洞中跃出,瞬间放倒了她身边护卫的几名高手,又在眨眼之间将自己制住这一系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惊吓到了,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声音也颤抖起来,“五姑娘,别乱来啊,有话好说。”   “我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阿曛冷冷将手中的箭簇往前送了送,便听赵姨娘凄厉的惨叫在山林中响起来,赵姨娘后因为惊吓,早已半跪在地上,阿曛此时竟是居高零下,她知道自己手下的轻重,此时虽然刺破了赵姨娘颈部的皮肤,不过也是让她流了一点血而已,并不会即刻送了她的命,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不经吓,竟嚎啕大哭起来。   阿曛不由得喝道:“住嘴!再哭我真的要杀了你的!”   赵太后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阿曛这才有时间去看香橼的下落。   刚香橼跟自己一前一后出来,自己目标明确对准着赵太后一路进攻,竟没有听到香橼的声音,她心中隐隐已有些不安,扫视了一眼洞口,却见香橼已趴在血泊之中,背上中了数不清的羽箭,鲜血还在沿着箭簇汩汩往外冒出。   阿曛顿时明白过来,两人从洞中跃出时,香橼挡在了她的身前,替她挡去了这一场箭雨。而香橼此时正含笑望着阿曛,见阿曛制住了赵姨娘,眼中的赞许更甚,似是觉得自己的牺牲是值得的。   “香橼!”阿曛见状心痛得大喊起来,按在赵姨娘颈部的箭簇用力更深了,“赵氏,你赶紧让他们停手!否则,你别想离开西山!”   赵姨娘颈部的痛楚更深一层,早已吓得面色惨白如纸,此时颤颤巍巍朝着黑衣人下令:“快停!停下来!”   黑衣人毕竟是她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当然是听她的指令行事,果然,赵姨娘发声之后,黑衣人停止了刺杀行动,阿曛这才拖着赵姨娘绕过黑衣人走到香橼面前,却见香橼早已奄奄一息。   在山腰的时候,香薷为了护她已经葬身在黑衣人的剑下,香橼又要先她一步离去,此时,阿曛心理防线已经到了即将奔溃的边缘。   阿曛在香橼身边跪下,眼眶蓄满了眼泪,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握着香橼垂下的手,连声唤道:“香橼!香橼!”   香橼费力睁开眼来,见阿曛跪在自己身前,凭着最后一丝意识,原本一直紧握的右手在阿曛面前摊开,掌心静静躺着一枚血红的鸡血石印章,印章上还染着鲜红的血渍,颤声道:“姑娘,这枚印是……留……留给你……”   香橼话音未落,抬起的手已垂了下了,鸡血石印章落入了地上。   阿曛弯腰拾起印章,再去看香橼已经闭上了眼睛,脸上没有了任何生气。   正当阿曛在为香橼的离世伤神时,一旁的黑衣人已趁阿曛不注意,手中长剑直往阿曛的后背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黑衣人手中的剑离阿曛的后背仅咫尺之间,便听一声闷响,黑衣人手中的长剑已被击落在了地上,而下一刻,黑衣人已直直倒在了地上。   阿曛听得背后的动静,直起身来,正要转身去看,却见一件黑色斗篷兜头罩下,将她罩在其中,阿曛好不容易从斗篷里探出头来,却见身边早已转换了局面。   原本团团围住自己和赵氏的黑衣杀手,此刻都倒在地上,有的已经死去,有的尚在挣扎,但都失去了战斗力。   却见许久未见的白果,手里握着一柄长剑,架在赵氏的脖子上。   赵氏抱着头蹲在一侧,浑身颤栗不已,嘴里不停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而阿曛发现自己面前站着的人,一身玄衣,一张冷峻容颜,手中长剑正往下滴着鲜血,浑身上下透出凌厉萧杀之气,宛若暗夜修罗。   “阿漓?怎么是你?”   阿曛心中的惊讶真是掩饰不住,没想到事情这么凑巧,自己再次遇难时,又是凤漓救了她。   “是我。”   凤漓见阿曛脸色比之前所见又苍白了几分,刚才若是他出手稍迟钝一下,说不定阿曛背后就捱了那黑衣杀手一剑,刚被悬起的心此时还七上八下的,想刚见阿曛只着了一身水粉色中衣,右臂处染满了鲜血,想应该是流血过多所致。   他并不答阿曛的问话,伸手抓过阿曛的左手,趁机把了把阿曛的脉,再次抬眼看阿曛时,满脸的狐疑,“怎样?”   “是寒毒,她身上也许有解药。”阿曛望了一眼蹲在地上的赵氏,忙向凤漓解释。   凤漓脸色寒得越发厉害,对白果道:“让她先将解药拿出来。”   白果领了旨意,剑尖已指向了赵氏的左脸,啧啧道:“看你也一大把年纪了,这张脸却还像个二十岁的大姑娘一般,看来你平日里没少花心思保养吧?若是我在这里画上几道,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呢?”   说完,白果故意对着赵姨娘左看看右看看,笑嘻嘻向阿曛道:“阿曛姑娘,你说我在她的左脸画只乌龟,右脸画只王八,可好?”   赵姨娘听了白果这些话,已经吓得不行,只差磕头了,“别、别、求求你们了,别在我脸上画啊!啊,对了,解药,我给你们解药!”   说完,赵姨娘慌忙从怀中摸出一只深蓝色瓷瓶,爬到阿曛面前,双手将瓷瓶递给阿曛:“五姑娘,解药在这里,求求你放过我吧,我错了,之前的事是我错了,是杀是剐,五姑娘你给个痛快的,只求你别毁了我的脸……”   阿曛走过去,伸手接过那蓝色瓷瓶,打开瓶盖,一股腥臭之味传来,让阿曛险些作呕。阿曛倒了一粒药丸在手,只见药丸足有龙眼大小,黑乎乎的,那腥臭之味正是这药丸发出来的。   “这便是解药?”   “是,是,是解药。”赵姨娘猛点头。   阿曛捏住赵姨娘的下巴,迫她张开嘴巴,将药丸喂入了赵姨娘的嘴中,迫她咽下,“帮我试试药效。”   这是却见一个白衣姑娘和几个深青色衣裳的男子往这边过来,其中一人怀里抱着的正是香薷。   阿曛眼前顿时一阵模糊,跑到香薷面前,却见香薷一张脸白得纸一样,已毫无生气。   “香薷她……”   抱着香薷的男子回道:“人已经去了。”   阿曛泪涌了出来。香薷和香橼跟着她六年,最后因她而死,她却连两人真实身份也未得知。阿曛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险些摔倒。   白衣女子过来扶住阿曛,“姑娘,小心。”又柔声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姑娘节哀。”   阿曛此时才看清了那白衣姑娘,竟是白鹭洲上的白芷,忙道:“白芷姐姐,你也来了。”   “是啊。”   “白芷姐姐,这么巧,你们正好路过么?”阿曛依在白芷肩上,悄声问。从凤漓那里怕是什么也问不出来,她只得换个人来探听消息。   白芷望了望死去的香薷,道:“是她。我们看到了信号弹,爷便带我们赶紧过来了。”   “你说香薷的信号弹,是发给你们的?”   阿曛有些难以置信,香薷什么时候又跟凤漓扯上了关系?难道香薷和香橼竟都是凤漓的人?   白芷点点头,“她叫什么?”   “香薷。”   “她呢?”白芷问躺在地上的香橼。   “香橼。”   “我呢?”   “白芷。”   白芷再次点点头,“姑娘还看不出来么?白芷、白果,香薷、香橼,我们的名字取自百草。”   “你们?是一家人?”   白芷摇摇头,又点点头,望了一眼凤漓,道:“我们都是孤儿,是爷收留了我们。香薷香橼自幼便领命潜入潞州,保护姑娘左右。不到生死关头,香薷是不会释放信号弹的,收到信号弹后,爷先赶了过来,我们在路上又截住了一拨刺客,所以迟了一些。”   原来凤漓早早就让香薷和香橼潜伏在自己身边,保护她的安全,阿曛心底不由得感慨万分,抬头去寻凤漓时,正好对上他侧脸望过来,一时阿曛有些恍惚,自己与这个俊美似神祗杀人时却又似暗夜修罗的男子,究竟有着怎么样的一种缘分?   ☆、61   正要问凤漓如何处理面前的这一场景,如何处理赵姨娘时,却听身边赵姨娘发出凄厉的惨叫之声。   阿曛忙去看赵姨娘,却见刚刚还好好的赵姨娘,此时满脸的黑纹,连手上脖子上,都是极为恐怖的黑纹,那黑纹越来越粗越来越黑,似乎能够生长一般,而赵姨娘在地上打着滚,看起来极为痛苦的样子,只见那黑纹处长到一定程度后开始裂开,浓稠腥臭的液体自皮肤的皲裂处流了出来,发出一阵阵巨臭。   阿曛哪见过这般阵势,吓得双手握住嘴。   “不要看。”身侧的凤漓一把揽过阿曛,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阿曛不知为何赵氏突然会变成这般模样。初次看到这般恐惧的场面,心底的恐慌已到了极限。   “是你刚刚喂她的那颗药导致的。”凤漓道。   “你说是这瓶子中的药?”阿曛手中还握着那赵氏给的所谓的解药瓶子,见赵姨娘这般凄惨模样,赶紧将瓶子扔到了地上,生怕自己碰一下就变得如此的痛苦和丑陋不堪。   “这药应该是黑煞。与寒毒的解药很相似,你刚刚倒出来时,我也以为就是寒毒的解药,幸好你没服用。”凤漓拦在阿曛腰间的手无意识的紧了紧,低头看着怀中脸色苍白的人,心底一沉,低头在阿曛头发上落下轻柔一吻。   阿曛左手臂有伤,又流了不少血,本来就头晕得不行的,这大半天的又是杀人又是被人追杀,体内还被赵姨娘下了寒毒,正浑身发冷,却看到赵姨娘这般丑陋的模样,心底一阵恶心,头晕得更是厉害,浑身发软,只得用右手抓了凤漓前襟的衣裳,才勉强借力支撑着不摊在地上。此时也根本不知凤漓借机亲了自己。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清,赵姨娘的解药从何而来,这给赵姨娘解药的人,要不就是想要她简曛死,要不就是预料这赵姨娘可能会被逼服药,借阿曛的手杀了赵姨娘灭口,无论如何,赵姨娘一死,便死无对证了,阿曛就算寻到那背后之人,怕是也早被人灭了证据。   赵姨娘凄厉的惨叫声在林中久久不绝,凤漓等人也只能在一旁看着赵姨娘死去,帮不了任何忙。   阿曛突然想起自己被引入这黑林中的原因,对凤漓道:“殿下,快,想办法让赵氏说出煦哥儿的下落!”   凤漓道:“没用。她已神志不清了。”   凤漓看了白芷一眼,白芷二话不说,从地上拾起一柄剑,直插入赵姨娘的眉心,赵姨娘凄厉的惨叫这才停了下来。   凤漓扫了一眼四周,对刚跟白芷一起同来的几个身着藏蓝色衣裳的男子道:“钩吻、天雷打扫一下,赵氏尸体不能留。京墨、重楼去查这些人的来历。”   “是。”四位身着藏青色衣裳的男子齐声道,京墨和重楼领了命,已飞身闪入了林中。   凤漓扶着阿曛走到香薷和香橼两个的遗体前,阿曛跪在两人面前,仔细替两人整理了衣裳,又用帕子将两人脸上的血渍擦干净,将自己的耳坠子取下替香薷带上,取下手腕上的一枚翡翠玉镯套在香橼的右手腕上,这才起身,对白芷和白果道:“请两位姐姐替我好生安葬了她们吧。她们两个自八岁跟了我,这么多年了……”   话到最后,还是无法再说下去。   凤漓对白芷道:“你亲自办来操办。”   “是。”白芷点头。   凤漓这才将阿曛抱起,往山下走去。   就这么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被凤漓打横抱着离开,阿曛觉得自己丢人丢到家了,忙用右手扯了扯凤漓的衣服,悄声道:“殿下,这可使不得,快放我下来。”   “你这样子,能自己走下山?那你自己走吧。”   凤漓抱着阿曛的手臂故意松了松,阿曛原本被他双手抱着,整个人都悬了空,他这般一松手,阿曛便眼见就要直接掉落躺在地上了,吓得阿曛心头一紧,习惯性保护自己,一双手紧紧抓住了凤漓的前襟。右手还好,左手臂受了伤,这突然的用力,伤处就痛得狠,阿曛顿时一颤。心道,这厮要真是敢就这般将她扔在地上,她打死也不嫁了。   却不及多想,便感到身子又往上升了升,自己仍稳稳的被人抱着。   阿曛这才知道自己又被凤漓戏耍了。   仰头,恨恨瞪上那做恶的人,却正好对上凤漓一双含着浅笑的眸子,那眸子里有些小得意。   阿曛顿时气得血涌上头,就差没一口老血直接喷在凤漓怀里。   但见如今情形,想要不被凤漓抱着在众人眼中离开,是不可能的了。阿曛只得将头深深埋入了凤漓怀中,顺手抓了几把碎发,将一脸的红晕给遮挡了。   凤漓自然是爱极了怀中人含羞带怯的模样的,便不由自主将抱着阿曛的双臂紧了紧,赶紧的往山下走去。   山下路边,停着一辆马车,阿曛认得,是凤漓的那藏青色的马车。她坐过一次,那一次可给她留下了心里阴影的,便心底里对与凤漓两人共乘一辆马车产生了抗拒,待凤漓将她放在马车上时,阿曛急忙趁凤漓还没上车,赶紧的爬到了车头,坐在车夫身边的空处,右手紧紧抓着车边的栏杆不松手。   凤漓不由得觉得好气又好笑。   “进车去。”凤漓道。   阿曛摇摇头。对车夫道:“启程吧。”   车夫不动。   凤漓见阿曛执意坐在车头,也懒得理她,兀自掀了车帘子走进去,自己找了位置坐了,才摇了摇铃。   那车夫见到拴在车头的铃铛摇晃,这才驱赶了马车往前走。   阿曛愣愣看着车夫,这才明白为何自己刚跟他说话,这车夫理都不理,原来竟是聋的。只能看见车头的铃铛,才按铃铛的指令行事。   眼见着马车往山下驶去,阿曛这才急了,“殿下,这是去哪里?”   “回府。”   “殿下,能不能去山里寻一寻煦哥儿啊?”   阿曛是追了那挟持了煦哥儿的马车进的黑林,如今虽然在山里遇到刺杀,又遇到赵姨娘,但煦哥儿至今生死未卜,她可不能就这么离开,无论如何,得找到煦哥儿的下落才行。   阿曛这般问,车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阿曛只得又道:“殿下?”   车内依旧是静默。   “殿下?”   “……”   阿曛悻悻起身,蹭到了车里。   却见车内,那人端坐在那里,正闭目养神。   阿曛迟疑了片刻,在车内找了处地方坐下,离凤漓远远的,柔声道:“殿下,拜托你帮我进山寻一寻煦哥儿吧。”为了煦哥儿,给凤漓下跪也是行的呀,阿曛想。   凤漓一动不动,根本不被阿曛那柔得能拧出水来的声音所动。   阿曛只得又往前蹭了蹭,“殿下?”   凤漓依旧岿然不动。   阿曛将心一横,干脆坐在了凤漓身旁,伸手扯了扯凤漓的袖子,“阿漓……”   都快使上美人计了,阿曛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没有底线了,怪只怪凤漓这人实在是太难缠。谁让她此刻有求于他?   即便如此,凤漓依旧在哪里闭目养神,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阿曛无计可施了,低头望见凤漓置于膝上的手。   极光洁温润的一只手,手掌比自己大许多,指端修长,肤质细腻,骨节分明,实在是比女孩子的手还好看。   阿曛鬼使神差就抓住了那只手,温温的,甚是暖和,隐隐能感觉到那手中蕴藏的力道。阿曛摩挲着那润泽的手,只觉得那手指都是极为温润的,手感太好。   正待进一步摸下去,忽然感到头顶的呼吸一窒,又是一股大力袭来,待阿曛反应过来时,她发现自己的背已紧紧贴着身后的车厢上,被死死困在了凤漓和车箱的中间。   马车昏暗的光线中,她双手被束在头顶,凤漓贴得她又极近,就那般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干燥的手指却抚上她的脸颊,如同她刚才抚着他的手一般,眉毛,眼角,鼻梁,下巴,状似无意,漫不经心。   阿曛不晓得原来这种摩挲其实是很撩人的一件事,要是她知道,借她一千个胆子她方才也不那么干。   他的手指停在她唇畔,摸索着她的唇,像心无旁骛地给一副绝世名画勾边。   阿曛的心像是被栓了一根极细的线,线的一头便握着凤漓的手里,他的手指在她的唇边有一下无一下的勾画着,她的心跟着左一下右一下的噗通着,脸烫得怕是要跟那猪肝一个样了,阿曛这般想象着自己。   凤漓冰川一般的眼忽然深幽,阿曛心中没来由的觉得有什么不对,本能往后一退。身子更紧贴住车厢的那一刻,凤漓的唇覆了上来。   阿曛那后知后觉的一声惊呼被一点儿不留地封住,舌头叩开她的齿,滑入她的口中。   阿曛傻眼了。双手被高束头顶,动弹不得。想要用腿去将对方踢开,却发现对方似早已预知了她的下一步行动一般,抬腿将她的一双腿控得牢牢的。   他每一步都优雅沉静,力量却像飓风,这样的力道下,阿曛躲无可躲,藏无处藏,浑身力量似被抽干一般,软得不受自己所控,行到险处,几乎逸出轻吟,幸好控制住了自己,但唇齿间却含着沉重的喘息,在他放轻力度时,不留神就飘了出来。   紧握在头顶的双手被放开,他扶上她的腰,让她更紧地贴靠住他,另一手抚弄过她的肩,一寸一寸,扶住她的头,以勉她支撑不住滑下去。   他吻得更深。   她脑子里一片空茫。似摇了一叶孤舟在茫茫大海中迷失了方向,深夜的海里,黑茫茫一片,寂静中,只剩浪涛之声,唯一点亮这夜空的是,漫天的闪烁的星辰,最为耀眼的,便是那形如勺形的北斗七星。   她觉得自己就是那叶孤舟,而他,是那唯一点亮夜空的星辰。   他的唇已到了她的颈畔。温热的气息轻抚着她的耳珠。   她觉得体内像是种了株牡丹,被他的手点燃……   “阿曛,别让我等太久。”他在她耳边轻语,那声音竟是那般的好听。   “我……我体内有寒毒,会过给你的,阿漓。”   阿曛将头埋在他的颈间,已有泪滑落,滴在他的衣裳上。   马车停下来时,阿曛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忙掀了车帘子去看,却见外面熙熙攘攘的,哪里是什么山林?明明就是京都的大街上!   阿曛顿时有一种被人戏耍了的感觉,刚刚还因为怕将体内寒毒过给那人的内疚,早已消失得无隐无踪,对着般泼皮耍无赖的人,阿曛真是束手无策,只得拿了眼恨恨地往那人盯去。   那人依旧端坐在那里,一脸的云淡风轻,似乎刚刚将她吻得天翻地覆的人不是他一般。   简直是……吃干抹尽后,逃得脚底抹油的人就是他吧。   “殿下不是答应我去山中寻煦哥儿的吗?”阿曛脸色有点冷。人命关天的大事,可不是可以拿来当儿戏的。   “我怎么不记得应承过王妃。”凤漓依旧浅笑着,揽在阿曛腰间的手倒是紧了紧。   “明明……刚刚在山上的时候,我求你了,你那样做,不就是答应了我么?”阿曛其实说这些的时候,是很没底气的,也是很没骨气的。   她也知道,这般说实在有点伤人心。他亲她,她并没有强烈的反对,半推半就的,是因为自己有求于他,这一想法,在这一句话里表露无遗,但她又觉得自己实在是过于关心煦哥儿的安慰,现在这一局面下,她能求助之人,只有他。所谓关心则乱,怎么也没想到竟讲话说得如此直白。   这番说话,是说了两人之间,无非是一种利益的交换么?他帮她是因为贪恋她的美艳,她任他采撷,是因为自己于他,唯一有点儿可以有利用价值的,便是她的美色。   她这是置他于何地,又将自己置于何处?   话一经出口,自然是收不回的,覆水难收。心一旦被划伤一道伤口,那愈合起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果然,阿曛那话音刚落,那停在她腰间的手一滞,顿时放开了她,他冷冷道:“原来王妃是这般看的本王。”   阿曛觉得凤漓此时周身散发出来的那冰冷的气场,会将她自己冰成一块冰坨。   抬了眸去看他,却见他已转过脸去,目光望向了马车外。   阿曛顺着凤漓的目光望去,却见车已停在了乌衣巷口,此时天已是黄昏,正是太学生下学的时间。身着天水蓝色学子服,带着白色学子帽的太学生们,三五成群的骑了马自巷子里出来。   阿曛瞧见有三个骑着马的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并驾从乌衣巷出来,中间那个端坐在马上,笑声朗朗,眉目极俊,身形瘦长的,不正是自己的弟弟简煦?   “煦哥儿?”阿曛怔住。但见煦哥儿安然无恙,喜笑颜开,应该是一整日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心底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如果煦哥儿一整日里没有离开太学,那她在珍珑阁对面看到的那个,只能是有人故意扮了煦哥儿来引她到黑林中去的。   赵姨娘肯定是熟悉煦哥儿和她的行踪的,有这么一番安排自然也有可能,但她隐隐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否则赵姨娘也不会被人以那样的方式灭了口。   凤漓拉了拉车里的铃铛。   车夫将车调转了一个方向,往前驶去。   “殿下,接下来去哪里?”阿曛问。虽刚刚无意间得罪了此人,但他从赵姨娘手中救了她,又特意带了她来太学,让她见到安然无恙的煦哥儿,让她放心,这一番安排之细心……   凤漓淡淡睇了阿曛一眼,道:“你这模样,能回去?”   阿曛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确实是太不堪了。外面的胭脂色长裙因为在洞里与赵姨娘斗的时候,被她用来扰乱敌人视线给扔了出去,自己只穿着水粉色的中衣,那中衣上还血迹斑斑,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左手臂处包扎了一圈布,那布上已渗出不少血。   再看脚下,因为在山上狂奔了许久,那鞋子何时掉了竟也不知,雪白的袜子磨破了,脚掌上有许多血泡,有些血泡磨穿了,渗出血水来,脚掌上还有不少细碎的石子和荆棘的刺。阿曛刚一直只顾搏命,哪里还会顾及脚底是不是痛?这么一番检查自己,才知道自己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又觉得刚刚自己对凤漓讲的话有些滑稽得狠。   自己这番模样,跟个乞丐婆子差不了多少,自己刚刚还认为凤漓那般热情是因为自己的美艳。   美艳个鬼啊!自己这番样子,要能引起男人的兴趣,除非这男人眼瞎了吧!   想楚王殿下那二位美艳绝色的侧妃,那四个大美人儿,还有府中那数不清的姬妾,哪一个不是打扮得精致华美不可方物的?楚王殿下要发情,那也得是贺兰雪那般如红牡丹一般浓烈的,那也是如蓝采萍那般如桃花儿一般娇俏的,那个木槿她没见过,还不知是什么样的美人儿。   想到这些,阿曛又顿时觉得心塞。   真是……怎么说呢?前世他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今生乌拉拉的一大堆,他忙得过来么?不会分身乏术么?   车子在一处巷子处停下。   巷子里只有一个户人家。听到车响,那院门已经有人打开了,出来了一个中年男人,长得很不起眼,但行动利索。   车子刚停,那中年男人就已经将马凳摆好,见凤漓抱了阿曛下车,男人忙小跑着回了院子,即刻,便有一个中年的女人跟在男人身后小跑了出来,两人一道迎接凤漓和阿曛。   “进去再说。”凤漓道。   那中年男人很恭谨的对凤漓道:“家里没有姑娘家的衣裳,让老婆子先去买一套过来,可好?”   “嗯。”   中年男人得到示下,忙吩咐了那女人去采办衣物。   阿曛被凤漓抱着进院子之后,放在了厢房的床上。   很快,那中年男人拎了一桶热水过来,将一个医药箱子和几条干净的白布巾搁在厢房的桌子上,便掩了门出去了。   厢房内只剩下阿曛和凤漓两人。   阿曛坐在床沿,看着凤漓,不知道他为何不直接将她送回简府,而是带来这里。   却见凤漓拎了水桶走到床边,拧了热热的手帕子递给到阿曛面前。   阿曛用右手接过帕子,仔细擦了擦脸,只觉得这么一来,却是神清气爽了一些。   凤漓又将阿曛左臂上香橼临时包扎的布条拆掉,拆到最后,露出伤口时,却见那原本雪白的臂膀,此时一道长长的剑伤,已翻出皮肉,深可见骨,难怪流了那么多血。阿曛心道。   又见那伤口处的肉已经发黑,显然是如赵姨娘所言,所有的刺客手中的剑,都是喂了毒的。只怕这毒已在自己体内深种,真不知道这条命,什么时候又玩没了。阿曛心里思量着。   却见凤漓拿了温热的帕子,仔细将她伤口周围的血渍拭去,又去拿了桌子上的药箱过来,翻出一瓶白色瓷瓶,打开一股药香之气袭来,瓷瓶里装的是白色的药粉。凤漓将那药粉撒在阿曛的伤口处,总算是从马车上开始冷脸到如今,说了第一句话,“明日之后,每日都是有人上府替你换药,伤口不可沾了生水,否则有可能溃烂,你这条臂都得废了。”   “嗯。”阿曛点头应着。眼眶却红了,蓄满了泪水。   此人虽脾气不好,但心底还是在为她着想的。   凤漓拿了白色纱布替阿曛仔细处理了手臂上的伤后,便在阿曛面前蹲了下来。   “殿下,我自己来吧。”   见凤漓要去捉自己的腿。阿曛往后缩了缩。实在是觉得不太好。   那年在释山上,她被宋嬷嬷用藤条鞭笞几下,落下了几道红痕,他夜里翻了窗进她的寝室,捉了她的双足给她上药,她虽不肯,但强不过他的强势。尽管任他替她的腿上了药,但那是两个人都是孩子,于男女一事上其实也没那么避讳。   如今却是不同的。   两人都这般大了,这肌肤之触碰,显然就没那么自然随意了。   再说,过不了几日,他就是她夫君了,天下哪有夫君替妻子洗脚的先例呢?她骨子里还是被三从四德夫为妻纲熏染了三辈子的人,凤漓摸摸她的脚,顺道揩油一把,她也就忍了,可是要凤漓伺候她沐足,她就实在是在心里过不去那一道坎儿。   凤漓却懒得理阿曛这心里的小九九,直接一把薅过阿曛的一双玉足,就按在了水桶里。   水温正好,对于身中寒毒的阿曛来说,她觉得用温水浸着足,身子就没那般冷了,不然七月里,她估计要穿棉衣了。只是足上被石头和荆棘刺到的地方,磨破的血泡的地方,因沾了水,顿时痛了起来,惹得阿曛倒抽了几口寒气。   凤漓仔细将阿曛一双足上的泥土草屑血渍一一清洗干净,这才拿白布巾擦干足上的水,自己也在床沿坐了,拿过药箱,翻出一枚针,再次将阿曛双腿捉了搁在自己的膝上。   “殿……殿下?”阿曛傻了,“做……做什么?”他疯了吧?要在她足上缝上几针?   凤漓冷冷扫了阿曛一眼。   阿曛顿时噤声,不敢再说话。   凤漓拿起针,将阿曛足上那些没有破的血泡挑破,将血水挤了出来,又将刺入肉里的小石子儿和荆棘刺一点一点挑干净,这才拿了药膏替阿曛涂满两只足。   凝望着那低头仔细给自己处理伤口的人,阿曛心底确实是很暖的,如被阳光洒满了一室。   “殿下,”阿曛望着凤漓,道:“多谢你。”   凤漓道:“虽还要几日才娶你过门,但六礼已完成了五礼,你已算是楚王府的人了,本王可不想娶一个缺胳膊少腿的女人。到大婚之前这些日子,你好好将身子养肥一点,将伤口养好了,最好长多二两肉,别像现在这般,摸到的都是骨头,手感实在是太差劲。怎么说,也要讲点良心,别让我这买卖做的太亏了就行。”   “哎呀,你这人真是……”   阿曛恨不得扑过去撕烂这人的嘴巴。怎能这般说她啊?这伤胳膊伤腿的事儿,她也不想啊,谁会想着自己被人一通追杀连命也差点弄没了呀?还有,这身上是瘦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像他说的那般,一摸一把骨头的呀,再说了,他当她是什么啊?卖给他的猪吗?要论斤称的吗?越重他才越不亏本吗?   阿曛正要发作,却听房外那中年妇人道:“爷,姑娘的衣物都已经置办好了,要不要现在送进来。”   “进来吧。”凤漓已起身去开门,将那中年妇人让了进来,“晚娘,你替姑娘梳洗一下。”   “好的,爷。”晚娘笑着应道,手里捧着新买的各色衣物用品。   阿曛在晚娘的服侍下,洗漱一番,换了身上破烂的衣裳,又梳了头,凤漓这才再次进来,将阿曛抱上马车,往简府驶去。   回到简府,凤漓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阿曛抱进了府。让府中人一时惊讶不已。   阿曛是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的。   老祖宗都惊到了,这未成婚的姑爷亲自将自家姑娘给抱了回来,这上演的是哪一出啊?   凤漓也不多看众人的眼色,直接将阿曛抱到老祖宗跟前,向老祖宗恭谨问了安,这才道:“五姑娘受了些惊吓,还请祖母多多照顾。”   他直接就喊老祖宗祖母了,老祖宗自然也不好意思责问于他,只得笑着道:“王爷请放心,老身自当好生照顾曛姐儿的。”   凤漓又道:“我去前堂等候简相下衙,所发生之事,我会向简相说明。”这话意思就是,你老人家也不要问阿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事儿他会直接跟阿曛她爹讲清楚的。老太太活了这般长久的人,这话里的意思怎么会不知?   自然是笑呵呵道:“自然,自然。”   凤漓直接将人交给老祖宗后,就径直往前堂去了。   顾氏等人还想问一问阿曛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听老祖宗道:“琳琅、阿珍,你们还不快点将姑娘抬回听雪楼去?”又望着一众想打听内里的人,道:“你们也别寻思着想看姑娘的是非了,刚刚楚王爷已经明说了,什么事儿,他自会跟相爷去讲,看楚王爷对咱家姑娘的细心呵护,这事儿要是传出个不好来,小心了你们的皮!”   众人这才收了那份八卦的心思。   阿曛也在琳琅和阿珍陪同下,回到了听雪楼。   ☆、62   “香薷香橼两人的这一笔血债,他日,待我寻得那背后之人,定会十倍百倍让那人还回来的。”阿曛仔细擦拭着手中的折叠弓,对立在一旁默默垂泪的琳琅和阿珍道。   她从潞州带回来的四人中,一天之间,竟同时去了两个,这一份心痛,她不比琳琅和阿珍少,但如今连赵姨娘被灭了口,这背后指使之人是谁,她还没有一丝头绪,这仇如何去报,找谁去报?   “姑娘今日真是凶险,幸好香薷和香橼两个竟是懂得武功的,若今日跟着姑娘出去的是我和阿珍,这后果真是不敢想象。那贼人也太阴险了一些,竟假扮了煦哥儿来骗姑娘。”琳琅抹了一把泪,道。   阿曛道:“对方有意设下陷阱,真是防不胜防,我也是大意了一些,真以为那个人便是煦哥儿。只是,我如今再回想在珍珑阁对面看到的那张脸,还是与煦哥儿太像了,这背后之人竟能寻来与煦哥儿长得如此像的人,可见想设伏刺杀于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这背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阿珍突然问道。   “我思虑再三,也没理出个头绪来,所以找你两个来聊聊,说不定就将这事儿理顺了也未知。”阿曛将手中擦得程亮的折叠弓放在桌上,又拿起麂皮擦拭那两盒箭。   她的折叠弓和箭头都是特制的,既轻巧灵活,杀伤力又强,那箭头是玄铁所制,连一般的铁甲也能射穿,今日在黑林之中,全靠这张折叠弓保全了自己的性命。阿曛觉得自己这一世,一开始就放弃学什么诗文之类的,该而全心练习骑射,真是一件极对的事。   琳琅抱了针线篓子过来,一边缝着一方龙凤呈祥图案的大红色盖头,正是阿曛大婚之日要用的红盖头。   眼见着这八月初八就要到了,许多的绣品只得赶工了。幸好阿曛给凤漓绣制的新郎礼服已经完工,只需等初五那日,差人送到楚王府上便是,否则以阿曛如今左臂受伤,身中寒毒的身体,怎么也是无法完成的。   琳琅一边绣着那红盖头上金龙的一爪,一边道:“相爷与先夫人、赵姨娘三人之间的恩怨,在府中一直未有传闻,这赵姨娘历来看起来是个慈眉善目的,没想到心思如此之狠。”   阿珍也没闲着,正在打络子,听琳琅这么说,补充道:“我前头回去看我老子娘,我娘说起赵姨娘,也一直夸赵姨娘是个慈善的人,可见这些年赵姨娘在府中甚是得人心的。”   “这就是让人想不通之处了。若赵姨娘真恨我娘,也不至于一定要等到我快要大婚了才发难,也不至于一定要找我发难,我娘一共生了四个儿女,她为何独独盯上我下手?这背后之人利用了她的仇恨之心,其真实的目的怕是想让我最好不要嫁入楚王府。”阿曛道。   琳琅和阿珍点头,“只是究竟是谁这般不想姑娘嫁入楚王府?”   “这一桩亲事是皇爷指定的,但是我问过爹,爹说实际上却是各方势力博弈的结果。我嫁给楚王,实际上是让楚王多了简府的支持,那就有可能是不想看到楚王势力越来越大的人指使的。”   阿珍道:“这不想看到楚王势力坐大的人,应该是楚王那些兄弟。”   “嗯。”   琳琅道:“若真是这样,楚王的兄弟如此之多,究竟会是谁?”   阿珍道:“这就好想了,不想让楚王势大的人,是怕楚王将来于皇位上竞争力太大,也就是暗地里想要皇帝一位的人。那这个人,应该是那几个于皇位上有想法的人。”   “会是谁?”阿曛其实是在问自己。   前世,于皇位之争上,凤漓早早弃权撤场,凤泫最终为了帝位,还是狠狠与兄弟之间拼杀了一场,那一场午门之变中,死的皇子就有四个,分别是三皇子、七皇子、八皇子和九皇子。   也就是说,不想凤漓势力坐大的,除了于皇位上没有想法的大皇子、二皇子、六皇子和尚不过七岁的十皇子以外,其余三、四、七、八、九共五位都有刺杀她的可能。   琳琅道:“皇爷皇子这么多,谁都有这个可能,真是个麻烦事,姑娘嫁过去后,要顺顺利利的才好啊。”   阿珍却又道:“姑娘刚刚说的只是一种可能,奴婢认为还有两种可能。”   “哦?”   “姑娘没说,但奴婢猜有一种可能是王爷的两位侧妃在背后做了手脚,二是可能是简府中的人。”   阿曛道:“我前思后想了许久,王爷的两位侧妃还不至于在我未嫁时下手,她们也并不清楚赵姨娘与我娘之间这一段恩怨,就不可能利用到赵姨娘来对付于我。咱们府中的人,倒是要多留一一下,毕竟咱们六年未回来,许多人都不了解。这一回赵姨娘下在我体内的寒毒,就是通过阿珂那丫头的手。”   “阿珂那丫头原来似乎跟赵姨娘走得也不是很近,再说姑娘待听雪楼里的下人,都是极好的,这丫头怎么就着了魔似的,竟给姑娘下毒?”   阿曛道:“所以这件事虽说没有头绪,但是你们可以从这些地方去查一查,一是阿珂,刚刚琳琅说到了点子上,她为何要给我下毒?是受了什么诱惑,还是受了什么胁迫?这是一条线索。其二,去查赵姨娘的银子从何而来,她既然能请动这么多杀手,总都花大笔的银子,去查这笔银子的来龙去脉。其三,赵姨娘的寒毒从何而来?其解药又从何而来?去查这些日子跟赵姨娘有接触的人,总能查到蛛丝马迹。这些事,你们俩个都得暗地里查,不可将我遭遇暗杀的事透露出一点来,这事听雪楼的人也只能你们俩个知道,我想,王爷应该也会跟爹达成共识,就是将这件事瞒下去,毕竟勋贵世家里,出这种庶母诛杀嫡女的事就是一件天大的丑闻,更何况这事也影响到楚王府和简府的颜面,更何况,我今日也开了杀戒,虽说是为了保命,但毕竟女儿家的,这样做在外人眼里都是太过于狠戾的。”   琳琅和阿珍两个道:“知道了,我们这就着手去查。”   阿曛又道:“原本定下来陪我嫁过去的四个大丫鬟,你们俩个,香薷香橼俩个,现如今只剩下你们俩个了,老祖宗是要面子的人,肯定要补齐这两个人的缺的,我不想用府中的老人,琳琅你明日去市面上亲自挑两个聪明伶俐的,要长得出类拔萃的,性子也要温顺的。”   “好的,明日我就去办这事。”   她思及前世的前世,嫁给凤泫时,四个陪嫁丫鬟是阿珂、阿珍、阿珠和阿玳,她当时被从皇贵妃位子上贬下来之后,四人都是背叛了她的,没想到这一世,自己又栽在阿珂这个丫鬟的手里一次,所以无论如何,除了跟着自己六年的阿珍,其余的阿珠和阿玳,也不敢再留在身边了。   阿曛又道:“原来阿珂也是陪嫁的四个二等丫鬟中的一个,如今出了这事,二等丫鬟也是缺一个的,阿珠和阿玳我也不打算带过去了,就让她们留在简府吧,你们重新挑选四个用得上的小丫鬟来补上这个缺。”   “好的。”   三人又商量了一些庶务,便歇下了。   次日,果然如阿曛所料,简府里照旧忙着准备她的嫁妆,似乎对昨日之事都心照不宣,至于凤漓与简相谈了些什么不知道,但是府中人得到的消息是,昨天楚王约了五姑娘去游玩,五姑娘不小心崴了脚,楚王这才送了五姑娘回来,这么一来,故事的版本便变成了未婚夫妻恩爱和睦的一段佳话,而并没有扯上赵姨娘刺杀阿曛这些事。   老太太也真的以为阿曛是崴了脚,让人送来了不少正骨化瘀的药膏。倒是楚王有心,让太医院里派了一个太医和一个医女过来,太医诊了脉之后,开了一些活血化瘀的方子,便走了。倒是医女留下来,日日给阿曛换药按摩,为的是这伤处早点好,不影响婚礼的顺利进行。   医女名白蔻。阿曛一听名字,便知与白芷白果一样,名字是从百草里取的,便是凤漓派来的人。   白蔻给阿曛换了伤处的药,又从药箱里拿出一枚药丸,递给阿曛,“寒毒的解药一时还没有找到,爷说这药能暂时抑制寒毒的发作,让姑娘先服用。”   阿曛接过放入嘴里服了。她确实情况不好,寒毒侵蚀她的身体,她于七月底就要穿得很厚的衣服了,怕是再这么下去,身体会越来越糟糕的。   琳琅去市面上买来的两个大丫鬟,倒是很合阿曛的意,长得漂亮不说,气质也好,两个都是江南女子,一个温婉可亲的叫梅见,一个伶俐可爱的叫月樱,最主要的是,梅见和月樱两人都是官家出身,自幼入了女学的,只是因为家里出事之后,被贬入了奴籍的。   阿曛让阿珍带着梅见和月樱两人学规矩,也是想着入王府后,能多两个用得上的人。   ☆、63   日子很快就过到了八月初八。   此刻的楚王府内张灯结彩、处处贴红。下人们穿梭如织,脸上都挂着笑,走路儿都带着风。   皇子大婚,丞相嫁女,文武大臣照例是要来贺的,贺礼摆满了楚王府,人来人往险些挤破楚王府的门槛,留下了喝杯喜酒的人更是数不胜数,甚至是比上一个月四皇子娶亲来得更加隆重,人家四皇子娶的还是赵国的公主呢,按身份,这赵国的公主有分封在身,可比简相之女要高出了不少。   四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都携美而来,都争着要表现兄友弟恭的模样,将那原本暗中争夺的各种势力掩盖在这样一副热闹场景中。   礼成之后,五皇子凤漓手里牵着一根另一头在阿曛手里的系了红花的红绸,两人在喜娘和众亲的簇拥下被送入了洞房。   此时内室挤满了贵妇,大家一个个都好奇五皇子妃是何等美人。   凤漓身着阿曛亲手缝制的红色袍服,将一张清俊白皙的脸映上了一抹红光,让这位飘逸出尘神仙人物似重返了红尘俗世,显得有那么一点亲切迷人了。   能配得上这样仙姿一般人物的女子,该是何等的倾城绝色,众人都想知道。   当新娘子的盖头掀开,阿曛微微抬起头的刹那,整个屋里的人都静下来,有人轻轻发出一声轻叹,“天下竟有这等美的人!”   凤漓望着阿曛。少女干净的容颜在烛火映照下,就像暮春微雨里枝头绽放的桃花,娇俏、安静、香甜的,那种美丽诱人采撷,别样动人,令他无法移开双目。   她黑玉似的眼睛仿佛被清泉浸润了几千年,他能从那明而柔的眸光里望见自己的身影。那眸光寂静、温暖,如柔的光,能照进人的心里去。   他想亲一亲那双眼。洞房里这么多人在,却还是没动。   阿曛望着凤漓。红烛正旺,新郎就站在她的对面,大概被灌了些酒,面上红霞微醺,黑眸子里流光溢彩,潋滟流淌。她的夫君,真真是谪仙般的人儿,如今这谪仙般的人,也因她落了红尘,染上尘色。心底便暖暖的,沁着丝丝的甜,如初绽的桃花,那花蕊里含了香甜的蜜。   时光就在这一对望里凝固。   ……   那端坐在大红喜床床沿的女子,真是美。凤泫就那般默默隔了窗纸,隔了重重帷幔,也能看到那女子一张绝艳的容颜,面若桃花,腰似弱柳,尤其是那双眸子中含着的笑意,发自心底,源于真情,似于这良辰美景,便是她人生最幸福的时刻。   不知怎的,他的心隐隐作痛。   想他大婚时,掀开乐宁公主红盖头那一刹那,他的心都沉到了潭底,乐宁那张脸,实在是不敢恭维,长得资质平平不说,还很没有审美水平,将脸上擦满了胭脂水粉,要多俗气便有多俗气。   再看看这位天仙似的人儿。娶妻当娶简静姝。若得简静姝为妻,身为一个男人,此生便足以,去他的皇权地位,他定带着这女子浪迹天涯逍遥快活去也。   在父皇赐婚之前,他明明将请旨赐婚的奏折和简静姝的信物都呈了上去,赵贵妃也跟父皇请了旨意,可最后圣旨下来的时候,却是这样一副局面,让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一应礼节完成之后,凤漓去外院招呼客人,他才趁机溜到这后院里,来瞧一瞧他思慕了多日的人儿。   此时,新房内只有阿曛一人,丫鬟婆子们都有各自的忙碌,凤泫寻得这一空档,推了房门进去。   阿曛听到脚步声,心里有些紧张,知道与凤漓从此后就真的是夫妻了,虽这大婚之前,自己还在内心里将凤漓的角色混淆。   比如说,她老是觉得凤漓应该是前世的前世,那个与她一同在释山天和先生门下学习的师哥,她尊他,敬他,亲他,但这种尊敬亲密不是男女之情。   再比如说,前世,他夜里潜入蒹葭宫,给她煮粥,她与他,明显的疏离,是因为他们彼此之间,一个是嫂嫂,一个是小叔,这一份禁忌,她谨守着,在心底里,她还当他是自己的小叔一般对待着。   过了今日,两人之间,便真的是如喜娘所唱的那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了吧。   从今往后,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携手共白头,这应该就是他们今后共处的日夜了。其实,这一生,修来了凤漓这样一个男人,她何等的知足。   存了这样的一份心思,抬起头来,眼底是有些藏不住的羞怯与喜悦,去看来人,却顿时震惊。   “你怎么进来的?”阿曛哑声冷喝。她真是没想到,凤泫竟厚颜无耻到这般境地,新婚之夜闯她的新房这样的事,竟也做得出来。他就算不把她的贞洁当一回事儿,难道就不顾忌凤漓了?   与他两世夫妻,自然知道凤泫这厮心黑手辣、手段冷酷,只是没想到还这般的不折手段。   阿曛从头上摸了一根金钗握在手里,站了起来,望着向她越走越近的凤泫,极度紧张,正要开口喊琳琅,却只感到一股力量袭来,她已被凤泫整个儿抱在怀里,他的一只手扣在她的腰间,将她拉着紧贴向他,另一只手紧紧按在她的嘴上,让她出不得声。   “乖乖别动啊,否则你这名节就真是没有了。只怕今日你刚入门,明日就得成为下堂妇了。”凤泫含着笑睇着怀中的人,那双极好看的眸子里,刚刚那份羞怯喜悦期盼通通不见了,换之却是冰冷和怨恨,不由得啧啧叹道:“静姝,你怎么就这般不喜见到本王?”   阿曛被凤泫控在怀里,挣脱不得,左手臂的伤未痊愈,用不得力,右手里握了金钗,正抬手将金钗向凤泫脸上招呼去时,却见凤泫揽在她腰间的手极速将她的右手腕握住用力一扭,她手中的金钗顿时落了下去,跌在地上的红毯之上,无声无息。   喊不出声,又斗不过这男人的力气,阿曛用腿往凤泫下盘招呼过去,腿未至,已被那人握住了腿,捉住了她的腿,顺手一拉,阿曛整个人就向对方跌了过去。   凤泫顺势往床沿一坐,阿曛正好跌落在他的怀里。凤泫手指在阿曛穴位上点了几下,再放开捂住阿曛嘴巴的手,阿曛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出不了声,凤泫这厮给她点了哑穴。   阿曛发现不但自己不能出声,手了动不了,浑身都动不了,只得恨恨瞪上凤泫。   凤泫显然对那满脸愤恨的人极感兴趣,将她往自己怀里拉得更靠近一些,手抚上那张精致的小脸,手感实在太好,那唇微微颤着,似乎想要骂他,却又发不出声,实在是太勾人了,那下巴微微翘着,就像那春日里在西湾码头初见时那般,带着小小的倔强,却让人恨不得狠狠咬一口,她也许不知这微微上翘着的下巴,似随时在像一个男人发出邀请么?   真是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的呀,那日雨中孤庙中相遇,就应该直接将她办了,这么一来,她就成了他的女人,又岂会是如今这般只能遥遥看一眼呢?   “静姝啊,你都不知道你有多诱人。”   凤泫咬上阿曛的下巴,留下浅浅的两排牙印。   阿曛浑身一颤,死混蛋,他这是要做甚?她如今是他的弟媳啊,可不是前两世的时候,可不再是他的王妃或者他的皇贵妃了呀。再多的讨厌,再多的恨也没用,她动弹不得,出不得声。   “孤真是爱极了你这双水淋淋的大眼睛。”   凤泫亲上阿曛的眼,还嫌不够,舌尖勾走了她眼角的泪。   阿曛恨不得戳瞎他的眼,只觉得此人真是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他那么多女人,正妃有了,侧妃有了,那么多美人儿,姬妾无数,自己府里不好好呆着,跑到弟弟的洞房里来,戏弄于她,让她如何自处?   “静姝……”凤泫的唇,带着浓浓的酒气,落在了阿曛的唇上,辗转着,浅吻着,“静姝啊,你知不知道,我孤枕难眠,夜夜思念的人是你?”   阿曛觉得自己要疯了。   “静姝,简静姝。”凤泫喃喃喊着这个女人的名字,将她紧紧揽在怀里,浅尝即止是不可能的了,他的吻炙热而浓烈,手已扯开了阿曛的前襟,捉上了那玉兔,“手感真好。”他在她唇边呢喃着。   阿曛欲哭无泪,喊也喊不出,动也动不得,胸口堵得厉害,只觉得那心中的怒火要喷薄而出,就在凤泫的唇沿着她的脖颈往下移时,一直堵在胸口的那团东西,喷了出来,吐在凤泫的脸上头上,也将吐了自己一身。   凤泫嘎然而止。   愣愣摸了一把自己脸,张开手掌,看到了一手的血。   怀中的人脸色极为苍白,双眼幽深得让人恐惧,那唇角流着红得带黑的血,那雪白的脖颈和那衣裳的前襟,甚至是碎发之上,都染上了红中带黑的血……   凤泫有些蒙,这样的场景,自己似乎在什么时候见过,这怀中的女子,似乎也曾这般的带着悲悯带着悔恨带着那让他看不懂的情绪,静静望着他。   他好像抱着她的渐冷的身体,顿觉世界崩塌,而只知不停说着:“你欠我的,永生永世都怀不了……”   那是他的梦境么?可跟如今怎的这般相似?   慌忙中,凤泫觉得不能让这女子就这般的出了事,他要搞清楚,那是不是梦。   他忙伸手将阿曛的穴道解开,伸手抓住阿曛的手腕探了探,疑惑地问道:“你中了寒毒?”   阿曛用力将凤泫推开,利索将被他弄得凌乱不堪的衣裳整理一下,至少遮了被他撕碎的前襟,拿手指着门,冷冷道:“滚!若你还在这里停留,我便死给你看!”   阿曛的手里已握了另一枚金钗,那金钗锋利的头已抵在了自己颈部。她说到做到,这种凌辱若再持续下去,她只有死路一条了。   看到女子眼底的决绝,凤泫突然害怕了,尤其是她刚刚吐的那口血,那与他梦中极为相似的场景,实在是将他吓得不轻,忙道:“好!我走,不过,你这寒毒……”   “无需你操心。滚!”阿曛怒道。   “简静姝,你迟早会是我的女人。”凤泫转身离开前,丢下了这句话。   见那人扬长而去,阿曛一直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跌坐在床上,愣愣的将手中的金钗扔到地上。若真是被这人糟蹋了,她如何面对凤漓?   她已两世栽在他的手里,这一世,就真的难求一世安稳么?   ☆、64   外院来喝喜酒的人,渐渐离去。   原本热热闹闹的场景,如今也安静下来。   “五弟,你可有福了。端午节玉漱河畔桃花渡,弟妹那骑在马上击球的飒飒风姿,那回眸一笑倾城绝艳的模样,整个京都,乃至整个天下,怕是再也寻不到第二位了,说弟妹为天下最为美的女人也不为过,真是羡煞你这些兄弟们了。”   临走,三皇子拍了拍凤漓的肩,吐着酒气,说了翻带着醋意的话,不知情的旁人,还以为他今晚喝得全是醋。   “三哥取笑了。”凤漓依旧笑得一脸和煦,清俊的脸上丝毫不见尴尬和不快。   “三哥,谁人不知你齐王府里,收藏的美人无数?又何必在这里取笑五哥?走走走,咱们这些不相干的人,赶紧离去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别在这里耽误人家的良辰美景。”六皇子凤聿借着酒气拉了齐王便走。   跟着的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听了凤聿的话后,一阵哄笑,也都跟着两位兄弟走了。   凤漓浅笑着目送几位兄弟离开,才掉头往后院走去。   楚王府分前院和后院,前院是他接见朝中官员、王府幕僚和日常办公的场所,他的寝室一般设在前后院之间的一处枫林,也是他的书房华音院。   后院正堂是玉澜堂,新房也设在此处。   推开门,床边那一身红妆落入了他的眼中。   她的美,他是知道的。只是在刚刚揭开盖头的那一瞬,他还是看呆了,只叹这日月精华似乎都凝聚到了她的身上一般,不愧是自己看中了那么久的人。   她眼中那抹羞涩中含着幸福期盼的神情,他也没错过,她跟他一样,对这今后的日子也是充满了期待的吧。这一点让他稍稍有些心安。   他从不沾酒,今日里大喜,借着喜气喝了几杯,此时酒已有些上头。他有些脚步不稳,凝了凝神,走到床边,却见那床边坐着的人儿,一张脸苍白而冰凉,一双眼噙满了泪,似正出神想什么事情,竟连他进来站在她的面前也未知。   他不由得不伸手去抬那人的下巴,迫她看向自己,“阿曛。”   “当——”   他的手被用力挡开,他感觉得出她这一下是用了全力的。   “阿曛?”   凤漓有些觉得不对,又喊了一声。   “啊?”   阿曛这才回过神来,抬头,望见凤漓正审视着自己,顿时对自己刚刚失神落魄的样子又有些懊恼。   “殿下。”阿曛忙起身,伸手去扶面前已有些微醺的人。   “你走神了?”   凤漓静静望着那张他有些不认识的脸,那脸上没有刚刚掀开盖头时的娇羞喜悦,也没有平日里那般骄傲妩媚,只有冷漠和嫌恶。她不喜他碰她?还是她还在忌恨前两次他的霸王强上弓?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隐忍了。能守到如今。心无旁骛,只此一人。还不许他摸一摸,亲两口么?太不人道了。自从他那日在珠玑巷口见她调戏木子瑜,他就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那日浅尝即止,可私底下,自己费了多大的力气在忍?让一个吃惯了素的人,偶尝肉的滋味试试?谁还不想着再多啃一些,再多尝一口啊?   那日在山里见到她,实在是恨不得直接将这丫头变成个什么东西,直接就天天挂腰带上带着走得了,也省得老是担惊受怕的,害怕她又将这条命玩没了,到时候,他就是逆天也是无能为力了,三世轮回,魂飞魄散,她那刻在了命格之上的命运,他瞧过。   他的目光沿着她那惨白却涂着艳红色胭脂的脸往下,望见了她雪白的脖颈处,几块青紫痕印刺入了他的眼里。虽然她刻意用高领的衣裳将脖颈遮挡了,还在脖颈上带了一串鸽子蛋般大小的东珠,以期遮掩过去,但那青紫痕印,她自己是弄不出来的。   心底似被什么东西狠狠捶了一下。   那日在马车里,她起先抗拒,后来又半推半就,最后处处逢迎,他以为她心底也是喜欢自己的,没成想,她一句话,将那一场梦境轻易刺破,她于他,不过是虚与委蛇刻意逢迎,只因他于她有用?为救她弟,她刻意任他采撷。   那今夜,她这算什么?货卖的还不止他这一家么?   “殿下,你还好吧?”   阿曛只觉得凤漓有些怪怪的,是他喝多了缘故吗?他瞅得她极为不舒服。   她端了杯醒酒汤过来,递到他的面前,“殿下,喝口醒酒汤吧。”   凤漓望着那端着汤盏的纤纤素手,玉葱儿一样,好看得很,恨不得让人啃上一口。此刻他只觉得恶心。   还是接过了汤盏,一饮而尽,冷冷笑道:“有如此体贴贤惠的王妃,本王有福了。”   “殿下……”   这话语里明显的奚落,阿曛怎么听不出来?她也不知今夜如何渡过了,更不知如何面对凤漓了。   刚刚凤泫那个疯子冲进来将她啃了几口之后,她独自一个人躲到梳洗间去清洗时,就被那脖颈上胸前那些个红印子吓坏了,凤泫这疯子真是害人不浅,让她如何面对凤漓?   不得不用厚厚的珍珠粉将那些红印子遮挡了去,但依旧还是会隐隐有些露出来的,只得选了一件高领子的衣裳穿着,挂了大东珠链子,但也是无济于事的。   此刻,凤漓脸这般的冷,是因为她脖子上的红印子么?   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这一动作在凤漓看来,那就是做贼心虚,越发觉得自己是高看了这丫头了,以为她真是那心地纯善毫无瑕疵之人。   阿曛正觉得面对凤漓那冷冰冰的模样,如芒在背,却不知一股大力袭来,将她拽入了他的怀中。   他一手控在她的腰间,一手摩挲着她的脸,干燥的手指微微带着灼热,从她的眼角眉梢一一滑过,最后落在她苍白却涂了艳红胭脂的唇上,“王妃这唇脂颜色这般浓艳,是想勾引谁?”   阿曛被他这般冷冷的讽刺说得极为难受,可她的唇刚刚被凤泫那疯子给啃肿了的,不这般遮掩,真是见不得人的。   他的手慢慢滑下,捏住她的下巴,道:“王妃怎这般的不小心,不是让你好生养着的么,怎的将下巴磕出印子来?”   下巴上被凤泫那疯子也啃肿了的。   阿曛只觉得要羞死过去了,眼泪实在没忍住,牵线珠子一样,滑了下来。   “阿漓……”也许他知道了什么吧?她想求他,放过她。   他低头,呼吸间带着酒香,炙烫的唇落在她的眼角,将她的泪吻去,无比柔声,“阿漓这两个字,不是你可以叫的,知道了么?”   阿曛呆了呆,他是生气了?还是已经在心里看她不起了?   至少……他已将她推得远远的了。之前,她唤他阿漓,他眼底闪过的光,她是记得的。她谨记两人身份,只在惊险时遇到他,才会情不自禁喊他阿漓的,他默许她这般喊他,实则是两人之间,有着一份旁人所没有的亲切在。看他这般,他是打算疏离她?   “殿下……”阿曛闭上眼,实在是觉得凤漓那望着她的冷漠而疏离的眼睛,实在对她是一种残忍。   这一夜,快点过去吧。阿曛这般想着,将双手环上了凤漓的颈,闭上眼,仰头迎了上去。   “这般迫不及待么?王妃?”凤漓眼底更冷,那一张脸,如初绽的牡丹一般,娇艳绝美,倾国倾城,却没有生气,也没有心。她还在逢迎他,还在与他虚情假意,是因她知道这一世,只有他能护她周全么?   心底不由得越发嫌恶面前的人。   阿曛睁开眼,自然望见了凤漓眼底的那份嫌恶,心中也是冷如灰烬,这样的眼神再多望她一眼,她怕是要被噬成灰烬了。低眉,顺目,淡淡道:“殿下若不喜……”   “怎会不喜?好得很。”   凤漓冷笑一声,直接将人按在了床上,未等阿曛反应过来,已攻破了城池。   臂粗的龙凤红烛,亮了一夜。   榻上颠鸾倒凤,一夜未眠。   云翻雨覆尤有尽时,那刚开荤的谪仙大人,似乎是久旱逢甘露,干柴遇烈火,直将那新娘子折腾得散了架,窝在床上动都动弹不得,险些送了半条老命,却还是闪了一条杨柳腰。   次日,天一亮,谪仙大人就已离去。   阿曛总算讨得一点儿时间休息一下。   待天彻底放亮时,琳琅和阿珍过来服侍自家主子起床更衣,却被那床上的人吓了一跳。   阿珍在心底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要是嫁人了会是这般模样,她阿珍是打死也不嫁了,这昨日里还是花儿一样的人,这一夜之间,身上还有一处完整的皮肤么?哪一处不是青红紫痕的?那脖颈处,那胸口处,尤甚。   琳琅见阿珍发呆,忙悄悄推了推阿珍,“麻利点儿,去热水吧,放点香花进去,醒神儿。等一下就要进宫去拜见皇爷和各位娘娘了,姑娘这样子,怕是精神不好的。”   “好,好的。”阿珍忙去备水。   阿曛这才睁开了双眸,看见只有琳琅在,有点想哭了,“琳琅,别将看到的说出去。”   “自然省得的。”琳琅又劝道:“这也说明王爷真是喜爱姑娘的。”   “是么?”阿曛心底滑过一丝苦笑,却又不能让琳琅看出端倪来。   ☆、65   阿曛刚在琳琅和阿珍的服侍下洗漱完,穿好衣裳,门就被推开,梅见和月樱端着今日里进宫要穿的宫装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年龄稍大的女子。   其中一个穿着深绿色的宫装裙袄,一看就是宫里面派来的。   阿曛觉得眼熟,细想一下,竟曾在宫宴上见到过这个女子。她当时在魏皇贵妃身边伺候来着。   果然梅见向阿曛禀道:“娘娘,魏皇贵妃娘娘身边的怡敏姑姑和怡伈姑姑过来给您请安。”   怡敏和怡伈两人便跟着朝阿曛行礼:“给楚王妃娘娘请安。楚王妃娘娘新婚大喜、万福金安。”   阿曛见状,忙伸手扶起两位宫女道:“两位姑姑安好。劳烦两位姑姑亲自出宫一趟,实在是辛苦了。”   说完,便递了个眼色给琳琅。   琳琅从袖中取出两个装了金瓜子的小荷包,塞到怡敏和怡伈两人的手里:“我们王妃请两位姑姑喝茶。”   “奴婢等谢过楚王妃娘娘赏茶。”   怡敏和怡伈谢过阿曛,却并不即刻离去,而是静侯一旁。   阿曛顿时明白了两人来意,便让琳琅带两人去整理新床。   自己则在梅见和月樱的陪同下,移步到梳妆台前梳头。   这两位一大早的从宫里过来,怎么会真的是来给她请安这么好的事?   定是受了宫里魏皇贵妃的旨意,过来查验凤漓和她昨晚是否真的同房了。顺带检验一下她这个儿媳妇是否是处子。   魏皇贵妃的人便来得这般快,看来这楚王府邸,魏皇贵妃的暗线还真不少。   坐到铜镜前,望着镜中自己原本素白的脸,此时鼻头竟冒出细细的汗珠来。她昨夜实在是倦得很,又在凤泫那厮来时呕了一番血,这身子就如纸糊的一般,风一吹怕是就要倒了,轻轻一碰怕是就要碎了,能勉强坐着已是极不容易了。   凤漓那厮,昨夜竟是这般凶猛,她只觉得自己此时一双腿合拢都难。前两世她怨念凤泫与她虚与委蛇,不曾与她同过房,此时看来,幸好没有,这般受罪的事,经历这一遭就够了,可别再……有想到今后怕是要日日面对这样的事,心底又开始塞满。   “娘娘,今日梳个什么发型好?”月樱见阿曛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只当自家主子脸皮薄,对宫里来的两位姑姑去床上找落红这事感到不好意思而已。   男女床第之间这些事,王妃的大婚之前,会有教习嬷嬷指导。她和梅见两个陪嫁的大丫鬟,便卖身前琳琅就与她们说清楚了,就是为了跟着王妃进王府替王爷暖床的,所以她和梅见也被简相府中的老嬷嬷好好教导了一番如何伺候未来的姑爷。   正在阿曛辗转之际,便见琳琅领着怡敏和怡伈两位姑姑从里屋出来。   怡敏的手里还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条素白的绢,绢上触目的鲜红,足以刺痛人的眼睛。   阿曛有些错愕,却见怡敏满脸笑意地端着托盘在她面前福了福:“楚王妃娘娘大喜!奴婢等还要回宫向皇贵妃娘娘复命,这就告辞了。”   阿曛忙道:“请怡敏姑姑替我转告皇贵妃娘娘,我和王爷这就过去给娘娘请安。”   送走两位宫里来的姑姑,阿曛喊来琳琅:“你能说说那带血的帕子,是怎么回事么?”   她昨夜直接被凤漓按倒,可没见凤漓这般细心,还会拿块帕子垫上。   琳琅听阿曛这么问,俏脸上染了红晕,声音顿时细如蚊蝇:“帕子是怡敏姑姑自己在喜床上找到的,娘娘怎么来问我?”   “知道了。”阿曛顿时心清明了。她朝琳琅道:“琳琅,你去问问王爷可用过了早膳,要是还没用,便去打听清楚王爷平日里在哪里用早膳,说我等会儿过去陪王爷用膳。”   “是。”琳琅领了旨意,便离开了。   见琳琅离开,阿曛便洗漱一番,穿上一套朱红色的常服,带着阿珍出房门。   无论凤漓如何对她,她总算是有了个家,漂泊不定的魂,算是有了一个着落。   简府的听雪楼也好,外祖母家也罢,那不过是她暂时居住的地方。   女人这一辈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过了昨日,再回娘家,那就是客。   若自己在夫家也当自己是外人,那就连个家也没有了。   她要做内人,融入楚王府,融入凤漓的生活中,融进凤漓的圈子里。   阿曛楚王府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左看看右看看,摘了满抱的粉色秋海棠,又摘了不少金桂,让阿珍将秋海棠送回屋子,自己则捧了金桂往院中的小厨房走去。   她是楚王府中的女主人,住的也是楚王府中后院里的正殿玉澜堂。院子中带着自己的小厨房,由陪嫁过来的两个婆子在掌管着,主要负责她的一日三餐。   她进厨房的时候,婆子周氏正在准备早膳送粥的一些小菜,见到阿曛,忙拉着婆子孙氏一道跪了行礼:“王妃娘娘恕罪,奴婢这就给您送早膳过去。”   周氏以为早膳准备得迟了,阿曛亲自过来问罪了。   却见阿曛一脸笑意,“周妈妈、孙妈妈都快起来。我刚见院子里的金桂开得正好,摘了些带露水的,想放在粥里一并熬了。”   周氏忙起身,“娘娘,请让奴婢来吧。”   “我自己来。周妈妈你给我找些桂花蜜来。”   阿曛用金桂熬了粥,又亲手备了两样精致的小菜,搁在食盒里,正准备离开,却见琳琅和梅见月樱三人进了厨房。   “娘娘,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王爷此刻正在书房跟沈先生议事,尚未用早膳。”   “好。琳琅,你拿了食盒跟我去书房吧。梅见和月樱,你们两个去将等一下进宫觐见皇贵妃娘娘和宫中诸位娘娘的礼物再清点一遍。等王爷用完早膳,便要进宫了,别在这事上耽搁了。”   吩咐完,阿曛便在琳琅的引领下,往书房走去。   阿曛刚到书房门口,便见一个素衣书生模样的人从里面出来。   那人见了阿曛,忙低头侧身行礼:“沈恪见过王妃。”   “沈先生有礼。”阿曛也忙回了礼,“我已经吩咐人将沈先生的早餐送到您的房中了,您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了厨子去做,千万别见外,您是楚王爷的幕臣,楚王府就是您的家。”   沈恪忙拱手道谢。   阿曛微微颔首算是回了礼,便抬脚迈进了书房。   凤漓的书桌临窗,有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棱撒落在书房中。   阿曛进门时,凤漓抬起头来看她,那透过窗棱撒落的几束阳光正好落在凤漓的肩头。   阿曛竟看得有些痴,对面的人,锦兰素衣,绿鬓朱颜,清俊得如画中走出的蹁跹公子。   见到阿曛,凤漓也有些意外。   昨夜的浓妆已不在,淡扫蛾眉,唇点桃红,脸色虽有些苍白,但眼底那份平静,似乎昨夜之事,她并未放于心上。他那般对她,实际上心里也是有愧的,明知道她身子孱弱,还那般不管不顾的,只能说自己尚未修炼到家,还是被她那模样激起了身子里最深的那些东西。   “殿下,听下人讲您还没用早膳,妾身给您送过来了。”阿曛先开的口。   如果真是两人之间,存有什么芥蒂,她想,她应该先主动的化解掉。她能重活一辈子多不容易呀,为了些芝麻大小的事,与自己最亲近的人疏离实在是不应该。   她知道自己昨夜确实是被凤泫扰乱了心绪,她也恨自己,两世栽在一个人的手里,此生还会轻易间便被那人撩拨了。所以,她内心于凤漓是有亏欠的。   凤漓看了一眼阿曛身后端着食盒的琳琅,道:“她留下伺候用膳就行,王妃回去吧。”   这般讨好的眼神,这般讨好的举动,他很是厌倦。   听凤漓这般讲,阿曛顿了顿,道:“好。”   朝凤漓福了福后,阿曛转身对琳琅道:“好好服侍殿下用膳。”   “娘娘……”琳琅迟疑。这算个什么事呀?哪有新婚第二日就让陪嫁丫鬟陪着用膳,将主母赶走的?   “去吧。”阿曛望了一眼琳琅。这丫头是长大了,水灵灵的,眉清目秀,皮肤也好,健康得很,不像她,原来还是健健康康的,如今寒毒入体,左手臂的伤刚刚结痂,昨日夜里又被折腾得有些渗血水了,阿曛觉得自己都快成残花败柳了。凤漓还是个有眼光的,她四个陪嫁的大丫头里,琳琅是长得最好的。   阿曛正准备要离开,却听凤漓在身后道:“刚才你在外面跟沈恪说的那些话我听到了,你能这样对待沈恪,说明你将这里当成了你的家,这很好。”   “多谢王爷,管理好王府的内务,不让王爷为了这些杂事操心,是我的本分。”   楚王府是她今后要生活很长时间的地方,她作为当家的主母,没有理由不管理好这里的一切。   而凤漓是她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米饭班主,她更没有理由不好好伺候这个人。   凤漓对阿曛的话似乎还是满意的,他望着琳琅搁在圆桌上的食盒,道:“听阿梓说早膳是你亲自准备的?”   阿梓一直在凤漓身边伺候了很多年,是还在宫里当皇子的时候就跟着的,凤漓封王开府之后,阿梓也跟着到了楚王府,也是府中为数不多已经净了身能够进入内院的人。   “今早起床闻到院子里的桂花香,便去摘了些沾了露水的金桂,跟着珍珠小米粥熬在一起,想必味道会比较特别,所以特意拿过来让王爷尝尝。”   “知道了。”   阿曛掉头去看凤漓,却见他正端着粥碗,小口小口喝着粥,看不出喜欢还是不喜欢。   琳琅在一旁布菜,不时往凤漓面前的小碟子里夹一些小菜。   那两样小菜,是阿曛特意准备的。   那一盘红绿黄相间的切得极为细幼的三种瓜类蔬菜做成的,她给取名翡翠冷。   那一盘豆腐煮白色的鱼片,她给取名飞雪连天。   阿曛有一瞬的失落,还是抬脚迈出了书房的门。   ☆、66   天启帝在位已经十九年,后宫中女人没有三千,却也绝对少不到哪里去。   连皇子就已经有十位,公主也有了一十六个,一共二十六个儿女,自然不会是一个女人为他所生。   但他后宫中女人虽多,却只立了一位皇后,睿明皇后。睿明皇后是他亲政之前所立,跟天启帝也算绝鲽情深,但却在立后次年,诞下了皇五子凤漓后因为生产身体大损,不治而亡。   天启帝对睿明皇后感情深厚,在睿明皇后仙逝后再不立后。   后宫一直由皇贵妃魏氏总管凤印。凤漓一直寄养在魏皇贵妃名下。   这新婚次日拜见公婆的礼节,无论在民间还是在天家,都是一样的。只不过这天家的儿媳妇拜见公婆的礼又多了许多。   阿曛穿了厚厚的宫装,随着凤漓坐了轿子进宫。   轿子在宫门处停下,将两人放了下来,接下来的路,就得步行了。   阿曛望着长长的甬道,那条通往乾元殿、通往后宫的路,她迈起来就觉得腿跟灌了铅似的。她前两世都魂遗后宫,一次是在浣衣院里,一次虽是在西山行宫的瑶光殿里,但都是身为皇妃的时候,她对皇宫,有着说不出的抵触,一入宫门,心口就抽抽的痛。   还有就是,昨夜凤漓着实有些狠了,她知道今日里要有走不完的路,但她说什么也没有用,那人要了又要的,她实在是……   想到这里,不由得就转头去望身边的人。   凤漓此刻已停了脚步,伸手过来,握住了阿曛的手。   “走吧。”他道。   “嗯。”阿曛任凤漓拉着手往前走。   她心底的那些对于皇宫的害怕和怯意,在握住他那只干燥而温暖的手时,便不再那么的彷徨了。   “今早的粥……”   “我加了些姜汁。”   “本王不吃姜。”   “妾身记下了。”   “你手臂的伤……”   “已经让白蔻替妾身敷过药了,白蔻说不会再有截肢的危险,殿下不必担心娶的是一个缺胳膊少腿的女人。”   “你……”   “妾身已经努力多吃一些了,尽量长肥一些,不让殿下觉得亏本的。”   “……”   两人沿着甬道走着,良久沉默之后,阿曛道:“殿下,晚膳想吃些什么?”   “本王晚上不回府用膳。”   “妾身知道了。”   又是一阵无话。   乾元殿到了。天启帝住在乾元殿,但已经大半年没有召见过官员没有上过朝了,连儿子们也不见了。   凤漓让人通禀,天启帝身边的大太监苏公公跑进殿里禀了,一柱香时间不到,苏公公又小跑着出来,说圣上身体欠安,就不见了。赐了新妇一堆东西,按照以往的惯例没什么特别的。   凤漓和阿曛对着乾元殿磕了头,算是拜见过皇爷了。   之后,两人前往翊坤宫,魏皇贵妃的住处。   翊坤宫的院子里,种了几棵桂花树,有些年份。桂花开得旺盛,阵阵花香,沁人心脾。   进门前,凤漓放开了阿曛的手。   魏皇贵妃见到阿曛,笑得一脸和煦,拉着阿曛的手,只叹自家皇儿娶了天下第一等的美人,又于诗词上那般的有才华,琴艺那般的好,自是国色天香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之人云云。   一通夸赞,直将阿曛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夸得阿曛心底打了不少寒颤,她本来就体寒,今日不过才八月初九,也算是早秋,日子其实不算凉的,她却别人里多穿了两件衣裳,还是觉得冷。尤其是魏皇贵妃这般夸她,摆明了让她回到楚王府面对贺兰雪和木槿两位侧妃时不好过,也摆明了让她将来见到四皇子妃、六皇子妃、七皇子妃等妯娌时不好过,这哪是夸人呢?这分分钟是给她拉仇恨的节奏啊!   阿曛只得不断的说些妄自菲薄的话,顺着魏皇贵妃的话头,将魏皇贵妃也好一通夸赞。   凤漓很不耐烦听着两个女人打官腔,又摆明了是来看婆媳两人唱戏的,便坐在一旁,端了茶杯慢慢浮茶,透过袅袅茶雾,去看阿曛。   “老五,你别光顾着喝茶,也评评,本宫刚刚说的是不是?”魏皇贵妃显然不想凤漓只是看戏,定要将他也拉了入戏。   凤漓浅笑道:“母妃别太惯着静姝。她年幼不懂事,还望母妃得闲时多多教导一二。”   听了这话,魏皇贵妃看向阿曛,道:“你看看,他这是担心本宫欺负你呢,这是先拿了话来堵我呢,怕我日后磨克了你,你说说,本宫是那等子小家子气的人么?”   “皇贵妃娘娘肚量大着呢,别跟我等小辈一般见识。”阿曛只得陪着笑。凤漓那哪是拿话堵魏皇贵妃,那是在给她简阿曛立规矩呢,那是在告诉她,这后宫中还有个魏皇贵妃是他养母,得多来伺候问安。   又是说了一番话,凤漓领了阿曛起身告辞,魏皇贵妃的赏赐也下来了,与贺兰雪木槿的同时也下来了,三人竟是一模一样的。贺兰雪和木槿是一个月前入的楚王府,魏皇贵妃偏偏等到阿曛大婚之后,才下的赏赐,也真是摆明了做给贺兰雪和木槿看的,就是让贺兰雪和木槿知道,在她魏皇贵妃心里,三人并重,不存在什么正妃侧妃。   天启帝已病入膏肓,这后宫中的事,魏皇贵妃在把着,若凤漓真的要在皇位上搏一把,这魏皇贵妃就是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阿曛如今还看不透凤漓,所以也就看不透凤漓与魏皇贵妃之间的关系,但从凤漓纳妃这一事上来说,贺兰雪肯定是魏皇贵妃硬塞给他的,但是自己呢?还有木槿呢?是他的意愿,还是魏皇贵妃的意愿?   她知道凤泫亲自向天启帝求娶过她的,但是凤漓有没有走这一步?   后宫中排在第二的是赵贵妃。   按例,每个后妃都要一一拜见的,到赵贵妃的关雎宫时,赵贵妃差人来说身体不适,不见客,但赏赐也跟着下来了,竟是与魏皇贵妃的赏赐一模一样,让阿曛有些觉得赵贵妃真是个不省事的人,这算什么呢?   阿曛不是不知,赵贵妃曾通过她大姐姐简敏给老祖宗递过话,说是想将阿曛嫁给凤泫,毕竟她是凤泫的养母,只要老祖宗点头,便由她去跟皇爷请旨。这老祖宗确实是点了头的,这也是阿曛后来才知的。这赵贵妃也确实是去皇爷那里请了旨的,皇爷眼看着圣旨就要下了,却没想到最终的结果是阿曛与凤漓成了一对儿。   既然如此,赵贵妃便在赏赐上,就不应再与魏皇贵妃一样了,怎么说魏皇贵妃也是凤漓的养母,这阿曛算是魏皇贵妃的儿媳妇,跟赵贵妃就没什么特别的关系了,这一份赏赐下来,真让阿曛觉得是个烫手的山芋。   凤漓见了当场脸就更冷了一层。   阿曛隐隐觉得凤漓的脸冷,与凤泫有一些关系的,如今看到赵贵妃的赏赐之后,他的态度变化,阿曛便有些悟了,这凤泫留着她的那枚刻了字的箭头,怕是凤漓也是清楚的了。   真是心塞。   宫的其他女人,倒是都一一接受了凤漓和阿曛俩个的拜见。也按自己身份下了赏赐。   到胡淑妃的蒹葭宫里的时候,正好是用午膳的时间了。   进蒹葭宫的门时,阿曛就气闷心痛得不行,真是不想进去,捂着胸口,看向凤漓,心道:我能托病不去么?又心道:我真的是病了,能不去么?   但那可怜兮兮的眼神,凤漓显然不想看懂,自个儿径直就往里走去。   胡淑妃也没想到凤漓和阿曛这个时辰来,正在厅里用午膳。还不止一个人在用,陪着用膳的两个人,阿曛一眼就看出来了,一个是十公主,胡淑妃亲生女儿,另一个是胡月如,胡淑妃的亲侄女儿。   十公主还是在端午节时见过的,玉漱河边桃花渡里,一场马球两人曾经引为知己,如今再次见,十公主冷冷丢了一个脸子过来,搁下碗筷就要走人。   皇爷赐婚给她与驸马木子瑜那日,阿曛当时当街拦了木子瑜的马,她后来知道了这件事,这件事还被公主们拿来取笑了她许多次,她与阿曛这仇算是就这么结下来了。   望着冷脸的十公主,阿曛也大概明白自己不受欢迎的原因了,她其实也是冤枉的,她与木子瑜当时,郎未娶妾未嫁的,她寻他无非也是想寻一个安稳的下辈子,跟她十公主求着皇爷赐婚于木子瑜,不是一个道理么?只是她十公主手握皇权,先她一步定了生死而已。   胡月如见到两人进来,其实一点也不意外。她捡着这日入宫,就知道了这日凤漓会陪了阿曛来蒹葭宫拜见她的姑母,就知道能在这里见一面凤漓。   她嫁入泰王府后,她为人妻之后,更是念念不忘凤漓。   就算夜里,凤泫在她身上折腾时,她想的也是凤漓。她觉得要是不见凤漓一面,自己会疯掉的。   如今见了,那人牵着阿曛的手缓缓而来,秋日的阳光撒落在他的肩头,似给他镀了一层溶溶的光,竟越发的清俊,让人不由得痴了。   “正巧了,你们夫妻怕是也没顾得上用午膳,若不嫌弃,就顺便在本宫这里用了,如何?”胡淑妃笑着问凤漓。   “多谢母妃。”凤漓倒是不客气,在胡淑妃对面坐了。   刚刚吃饭的时候,胡淑妃左手边坐的是十公主,右手边坐的是胡月如。   如今这凤漓先在下手位坐了,十公主原本就不喜阿曛,便在自己原来的老位子上坐了,剩下胡月如和阿曛站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胡月如如今算是凤漓和阿曛俩人的嫂子,但在位份上,胡月如又是个侧妃,就矮了阿曛一截,自然是不能在座位上越过凤漓和阿曛去的。   凤漓抬眼看了一下傻站在那里的阿曛,指了指自己身侧的位子,“过来陪小四嫂坐。”   阿曛这才在凤漓身边坐了,挨着胡月如。悄悄伸手去捉了胡月如的手,轻轻握了握。如今见到胡月如,她不知道两人少女时期的那份情谊还能不保持多久,她真害怕有一日胡月如知道了凤泫对她的所作所为而记恨于她,毕竟如今凤泫已是胡月如的夫君。又想到胡月如嫁了凤泫那个没有长情的人,真不知道是如何的命运。这一番心思,便在这轻轻一握里,是在试探胡月如是不是还当她是好姐妹   胡月如也轻轻回握了一下阿曛的手,递给阿曛一个笑容。   阿曛顿时心稍稍安了。   胡淑妃赶紧让人端了热热的汤过来,又吩咐小厨房多炒几样好菜,这才端了酒盏,笑着招呼,“来,今日还是五殿下的大婚之喜,咱们一起祝贺二位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胡月如有些紧张,她没想到还能跟凤漓一桌子用膳,但又知道如今她、阿曛、凤漓三人身份尴尬,这心底里再如何眷恋着,这一份念想也得压在心底,于两人面前,她是他们的小四嫂。于是举起酒盏,笑盈盈道:“妾身借花献佛,借了淑妃娘娘的好酒,在这里祝五殿下和阿曛携手共白头。”   “多谢。”凤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多谢淑妃娘娘,多谢小四嫂。”阿曛虽对蒹葭宫有着本能的抗拒抵触,但是在胡淑妃面前,她基本的仪态还是大方而沉静的。阿曛也端着酒杯饮尽。   十公主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她不喜阿曛,此时也不想与其同坐一桌,但又迫于胡淑妃的压力,不得不坐了,此时也只能端起酒杯一口喝了,放下杯盏,依旧拿了怨恨的眼光扫射阿曛。   阿曛正好坐在十公主对面,光凭着自己这三世为人,早已感受到那对面射来的冷冷目光,她本就不是那良善之辈,别人丢了冷脸过来,她绝对不会贴个热脸过去的。便也懒得理十公主,搁下酒盏,坐在那里埋头用膳。   却见凤漓不时夹了菜往她碗里放,都是些她平日里爱吃的,心道,这凤漓果然是个不做亏本买卖的,怕是真的嫌自己太瘦了,看来得好好吃多点长肥点了。阿曛便更是认真努力吃饭,不理桌上其他三个女人的目光。   一顿饭用完,十公主实在看不下去,她从未见过她的五哥这般的对人细心周到过,她的五哥,历来都是那不染尘色的谪仙,如今竟给对面这个狐狸精夹菜不说,还细致地将仔细剔掉鱼骨头的鱼肉送到狐狸精的碗里,简直是不过新婚才一天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还是不是她五哥了?   十公主将碗筷一放,道:“许久没与五嫂打马球了,过几日就是中秋节,我们约好再战一场,如何?”   十公主这话一出,阿曛顿时有些意外。这打马球,要是搁在她未中寒毒之前,她岂会怕十公主,只是如今这身子,连骑到马上都怕被风吹了,还如何打得动?   胡月如笑道:“公主有所不知,女学毕业后,天字班马球队就解散了,就这几天了,五弟妹怕是也难组一支像样的队伍来。”   十公主笑道:“我也不用凤字班的马球队,我用我十公主府里的人,五嫂用楚王府的人,我们这一次都是临时组队,也算公平。”   胡淑妃见十公主那不让人的倔强性子又来了,便忙加以劝慰道:“十丫头别咄咄逼人,你五嫂刚嫁过来,楚王府上许多事还得她来管,这家里的事都没理出头绪来,如何有心情跟你打球?”   胡月如点头道:“淑妃娘娘说得对,公主,这马球赛不如约在下个月可好?”   十公主却是不改口,用挑衅的眼神瞧着阿曛,“怎么,五嫂不会因为嫁了人就不敢应战了吧?”竟也还不忘凤漓,掉头看向凤漓,“还是五哥不舍得五嫂太劳累了?”   凤漓显然并不想介入,道:“你们姑嫂之间自己商定就行,别扯上我。”   十公主听凤漓这般说,知道凤漓是懒得插手她和阿曛之间的事了,便越发的底气足,盯着阿曛,就等着阿曛的答复。   十公主背后是胡淑妃,胡淑妃没有生育皇子,但胡淑妃背后却是卫国公府。   胡月如也是卫国公府的女儿,但之前她隐隐听胡月如提过,在皇位一事上,卫国公其实更偏向凤漓一些的。阿曛不能与十公主的关系闹得太僵,也其实是不想将卫国公府推向凤漓的对立面。最好让十公主保持中立。若凤漓不争也罢,要争,就绝对不能失败,她太知道凤泫那个人,心狠手辣,若凤漓输了,怕是不但凤漓,她、整个简府都得陪葬。   但也不能说她简曛就得被你十公主牵着鼻子走的。她也正好趁着这一场马球赛,从楚王府中的人梳理一二可以用得上的人来。这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多点用得上的人,将来总会有好处。   阿曛抿了口茶,笑道:“公主既然下了战帖,做嫂嫂的也没有不接帖的理,只不过定在中秋节就有点欠失公道了,毕竟公主府里的人,公主天天见,熟悉得很,这楚王府中的人,我就今日里见了两三个,还是院子里扫地种花的,别的人我还没来得及回府见识一下,今日已经初九了,要在中秋节前组出一支球队来,公主实在是强人所难,我也没其他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迎战了,只怕到时候大家说公主赢得不够光明正大。不如,咱们折中一下,卖小四嫂一个面子,这两府的马球赛就定在九月中旬,公主以为如何?”   十公主也没想到阿曛这般爽快,举手过来,“那我们在此击掌为誓,两府球赛就定在九月十八。”   “可以。”阿曛笑着击上十公主的手掌。   ……   阿曛从宫里回来后,只觉得腰酸背痛腿抽筋,在宫里动不动就要下跪磕头,还得处处应付那些笑着脸却暗藏算计的皇妃们,面对凤漓,也时时在端着绷着,真是从身到心都觉得累。   但如果阿曛以为回到楚王府就可以坐下里歇一歇,惬意的让阿珍给自己捏捏推捶捶背,那就大错特错了。   回到楚王府,还有一府的美人等着阿曛接见。   阿曛回玉澜堂里换掉宫装深衣裙裾,换上一袭日常的银红色袄裙,刻意束了宽宽的同色腰带,原是因这一日里走了太多的路腰酸得不行,却不想将她修长玲珑的身子衬得越发的窈窕轻盈。   刚将那入宫是高高的发髻梳成家常髻,配了一套红宝石的头面,打扮停当,便听琳琅进来道:“娘二位侧妃、四位美人和府中的下人都等在外厅里,娘娘是此刻出去,还是等一等?”   “去吧,让她们等得太久就得说闲话了。”   今日一早凤漓说的那一番话,其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是这楚王府的当家主母,这府中的事就得管起来。况且,她也不想再像前世那般,只求过得舒坦,将泰王府的一应事物交给一个侍妾打理,最后自己入宫之后连个凤印都旁落她人之手。   在琳琅阿珍梅见月樱四位丫鬟的陪同下步入玉澜堂正厅的时候,厅里的人都立起来迎接这位新到的当家主母,大多都是怀着想见一见这位主母是不是配得上自家王爷,凤漓的妻妾则更多的是想看看这位主母是不是好对付。   阿曛在主位上坐了,环视了一下四周,便一目了然,心底便有了分寸。对众人道:“都别站着了,坐下来一起说说话吧。”   “是。谨遵王妃示下。”众女子倒是谨守礼仪,向阿曛行了礼,有分封的二侧妃四美人才按各自位份分坐在厅的两侧,余下的侍女仆妇则恭谨地分立两侧。   贺兰雪是认识的,在灵武山佛诞节上见识过,长得很美,那种张扬的美,琴艺好,诗词歌赋也是了得,堪称才女。她知道贺兰雪这般才气高长得美的女子,心气也高,自然不甘屈于他人之下,这般委曲求全嫁给凤漓,怕是其所求不仅仅是凤漓一个侧妃的位置而已。   她目光对上贺兰雪的目光时,遇到的是贺兰雪那双凤眸不经意间闪过的一丝狠戾,转瞬即逝,但还是被阿曛捕捉到了。果然是不甘心的。   坐在右手边第一位女子,脸上婴儿肥未退,个子娇小,一双杏眼水灵灵的,倒是可爱,只是看起来年纪不大,似乎都不足十四岁,应该是木槿,只是她倒是才知道木槿竟这般年幼的。   贺兰雪的下手位置坐的是蓝采萍,蓝采萍一袭水粉色的裙装,穿在她身上就如同她这个人一样的娇媚,像一掐就能掐出水来一般。见到阿曛,蓝采萍一脸的笑意。   接下来的三位美人,便应该分别是宫氏、余氏和甄氏了。此三人都是州县官员之女,倒是都各具特色,宫氏娇艳,余氏安静,甄氏身上有着一种小家碧玉的美。   她今日开始,就得与这一群女人,共同侍候一位夫君了。   阿曛前两世都不知情事,经了昨夜一晚,方知男女之事竟如此之亲密,便觉得凤漓若是也如同对待自己这般,与这群女子相处,实在让她有些心里不舒服。   “诸位姐妹先我入王府,之前王府中的一切还有赖诸位姐妹共同担待,为表谢意,我这里略备了些薄礼,还望诸位姐妹莫要嫌弃。”阿曛说完,看了一眼琳琅。   琳琅和阿珍各端了一个托盘,分别走到贺兰雪和木槿的面前,托盘里是一模一样三套头面,一套是金刚石的,头饰做成了垂帘,那垂帘最中间处的一颗金刚石竟有小豌豆大小。另一套是祖母绿的,那色泽极为漂亮,甚是难得。第三套是金珠的,那最大的一颗金珠,足足有鸽子蛋一般大。   贺兰雪和木槿两个同时暗暗吃惊,没想到阿曛出手如此阔绰,这三套头面比阿曛自己身上带的那套红宝石的,不知道要贵重了多少,刚见阿曛进门,只是一套简简单单的红宝石,还以为她没什么嫁妆,估计也拿不出什么贵重的见面礼,没想到这一出手,竟是压了宫中魏皇贵妃的赏赐一头。   梅见和月樱也将给蓝彩萍等四位美人的礼物端了出来,一人两套宝石头面,一套是紫罗兰翡翠,一套是红珊瑚。   见到六位美人惊讶的模样,阿曛觉得目的已经达到。   魏皇贵妃刻意在赏赐上来个平均,看似是谁也不得罪,实际上无非是暗地里在助长贺兰雪木槿等人的气焰,让贺兰雪和木槿可以处处压制她。   那么,她也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贺兰雪和木槿的东西都一模一样,甚至要比魏皇贵妃高出一等,她无非是想告诉贺兰雪和木槿两层意思,一是魏皇贵妃看重她们两个,她和凤漓比魏皇贵妃还要看重她们两个的背景,所以无论两人如何不服,君是君,臣是臣,妻是妻,妾是妾,她简曛可以大大方方赏赐贺兰雪和木槿,贺兰雪和木槿只有受的道理。二是内室和睦方能成就楚王府的前程,贺兰雪和木槿都是勋贵世家出来的,这一点更应当清楚,并时刻谨守各自身份。   四位美人的礼就轻了许多了,这更是做给贺兰雪和木槿看的。毕竟能够上到皇家玉蝶上的,只有她、贺兰雪和木槿三人。   她其实是不想任何内院勾心斗角的是事情发生的,因为她知道,以目前天启帝的身子来看,不到半年,这天就要变了,究竟最后谁会最终胜利,实在是说不定,也不知道出楚王府能否苟全。   ☆、67   贺兰雪见到阿曛送的那三套头面,自然明了阿曛的用意,她虽心底里忌恨着阿曛占了正妃的位置,但也是懂得看时局的人,此时京都正是风起云涌局势未明之际,内院的风吹草动可能都会影响着这皇位的更替,一旦凤漓不能拿到那个位置,她的一切筹划,就永远没有实现之日了。   此时,既然阿曛送来了登云梯,她便也递上了投诚状,让丫环将自己准备的礼物呈上,竟是一株千年的雪参,“妾身自北疆贺兰山阙回京都时,偶得此千年雪参,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王妃笑纳。”   “咦?”阿珍在阿曛身后发出讶异之声。   阿曛还叹阿珍跟了自己这么久,也不算是没有眼界的,怎的见了贺兰雪的礼物,竟会如此惊讶,直到她自己瞧见那千年雪参通体透红,微微有些透明,果然是珍品,便暗笑这贺兰雪果然是个大方之人,道:“这雪参本就难得,这千年雪参都快成精了,更是难得,姐姐这份心意太过贵重,本妃怕是受之有愧。”   贺兰雪道:“妾身看王妃脸色有些苍白,这雪参正好补血养中,王妃夜里差人将雪参熬了,补一补精神气儿也是好的。”   “姐姐对我一片体恤之心,妹妹却之不恭了。”阿曛让琳琅收了那枚雪参。   木槿年纪尚幼,不似贺兰雪自幼南来北往的见多识广,又不似阿曛三世为人,阿曛与贺兰雪之间这一番你来我往,她看得云里雾里,但有一点却正好让她不如意,就是贺兰雪送的礼物太过贵重,将她木槿就比下去了。   她此时觉得自己准备的东西有些拿不出手,她顿时就恨贺兰雪太有心机了,原本阿曛没嫁过来之前,贺兰雪跟她两人关系是极亲密的,如今阿曛一入门,贺兰雪便这般亲近阿曛,明显的就不将她这个木王府小郡主放在了眼里,竟连着在这样场合两人送什么样的礼,贺兰雪都保密到现在,故意的让她下不得台来。   木槿脸微微红着让丫环将给阿曛准备的礼物呈上来,是一柄和田玉的如意。   玉器里软玉以羊脂白最为贵重,硬玉以通透得毫无瑕疵的帝王翡翠为最,和田玉偏软,但不及羊脂白细腻,更不及帝王翡翠美艳,是以已经于玉器上算不得极品了。这一柄玉如意,可见是木槿随便从嫁妆里拿了一件来应付一下的。   阿曛笑着接过丫鬟呈上的玉如意,笑道:“难为木侧妃有心了,人生难得如意二字,木侧妃赠我如意,真是讨了侧妃一个好彩头,我也祝侧妃如意吉祥。”阿曛这一番话说得恳切,众人听来发自真心,便也认同阿曛所言,木槿这送的如意虽然不算珍贵,这彩头倒是极好的。   蓝采萍送的是一副亲自绣的双面绣屏,一面绣有一只可爱的小猫,另一面绣着一躲牡丹,两个极不相同的物种,被她绣得栩栩如生,很是讨喜。   宫氏送的是一副百喜图,余氏和甄氏也都各自送了礼。   接下来六人又都给阿曛敬了茶,连小郡主木槿也恭敬的端了茶来敬。阿曛只是暗暗感叹凤漓的家教真好,这群女人一个个的都这般的懂人情通世故,不似前世在凤泫的泰王府,那宁氏和宋氏两个丫鬟都能拿捏她,后来到宫里,更是斗得厉害。   这一杯茶之后,这一府的妻妾算是正式见了面,倒是一副和和美美的景况。若真是如今日这般一直和睦下去,倒是整个楚王府的福气,阿曛想。   贺兰雪是个识趣的人,见该走的礼节已经走完,自己这些作为侧妃妾室的,便不应该再留在玉澜堂里,毕竟主母接下来还要与丫鬟仆妇们过问府中庶务的。   贺兰雪便起身告辞,领了她带来的俩个丫鬟走了。   见状,木槿也觉得不想继续呆下去,便也跟着告辞了。   蓝采萍宫氏等人便一一告辞。   接下来阿曛便一一接见府中的丫鬟仆妇。乌拉拉一片,还只是内院的丫鬟仆妇,外院的那些还没时间见。   丫鬟里两个穿得最为精致的走了出来,给阿曛磕了头,两人长相都很利索,看起来是那种公事公办的。   其中一个鹅蛋脸的年纪稍大一些,道:“奴婢腊月见过王妃。”   另一个瓜子脸儿肤色很白的道:“奴婢素月见过王妃。”   “你们俩个是府中管事的?”   腊月道:“禀王妃,这府中之前总管内务是奴婢俩个,奴婢等已按王爷的吩咐,将所有的账册都整理好了,还请王妃查验。”   倒是个懂事的。不过既然府中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阿曛觉得腊月和素月两个丫头倒能干的,可她又不能把握凤漓对此两人的态度,现在直接将中馈的大权收过来,似乎有些操之过急,便笑道:“这帐目查验也不是一眼两眼就可以看完的,且留着我有空的时候慢慢来看。你们两个管着总务,王爷都放心,我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如果两位姑娘不是那藏私的人,可否从今日起,带一带我身边这两个丫头,让她们也跟着你们学一学?”   腊月忙道:“王妃吩咐,奴婢等定当尽力而为,定当将所懂的,悉数教会两位妹妹,只是不知是哪两位?”   阿曛笑着指了指一侧的梅见和月樱,“这两个是上过女学的,跟你们学习些账目往来,应该是可以的。”又对梅见和月樱道:“你们还不去拜师啊,可不得偷懒,今儿个起,就好好跟着腊月和素月学着些,每个月我可要亲自考校你们的情况。”   “是。”梅见和月樱自然是高兴的,忙着去跟腊月和素月行礼拜师。   接下来又一一见了府里的管事婆子,各院的管院,待该见的都见了,已日落西沉。   阿曛简直累的直不起腰,回里间换了家常的袄裙,梳洗一番,因凤漓早早就说过不回府用晚膳,她便一个人挑了些清淡的吃了,实在懒得再动一下,心里有搁着事,便歪在贵妃榻上,留下琳琅和阿珍两个说话。   她那日中了寒毒之后,吐了不少血,次日白蔻带来的药确实压住了寒毒的发作,但昨夜里她被凤泫那么一激,又开始吐血,这身体越发的容易疲累,应该是寒毒已经压制不住了的缘故。   她娘亲就死在这寒毒之上,她不想就这般的没了命。她两世送命在凤泫手里,这仇还没报。她原想着绕着仇家走,没想到命运作弄,绕来绕去,这仇家又绕到了她的面前,她不要他的命的话,那凤泫迟早会再要了她的命,与其消极的躲,不如积极主动的应对。   况且,她想要过简婌那样的日子,想要儿女绕膝的快乐。   最为重要的是先解了体内的寒毒再说。   琳琅端了茶盏递给阿曛,“今日娘娘同王爷进宫拜见宫里各位主子,奴婢便与阿珍分头行动,阿珍悄悄出府去查探了与赵姨娘有过接触的人,奴婢则将王府中的情况大致摸清了一二。奴婢看娘娘精神不佳,先让阿珍将急事儿禀报一下吧。”   “也好。”阿曛接过茶,抿了一口,对阿珍道:“阿珍,说说赵姨娘的情况。”   “是。赵姨娘原本是相爷的通房丫鬟,后来先夫人嫁入府里之后不久便怀了大公子,那时先夫人身子不便,却发现相爷与赵氏在一起厮混,便顺手抬了赵氏为姨娘。其实先夫人原以为赵氏不过是个通房丫鬟,却并不知晓,相爷与赵姨娘却是年少时的青梅竹马。这赵姨娘原本是通州人氏,其父是通州司马,相爷年少时曾在通州呆过数年,便寄住在赵家。后来皇爷登基之前的那场午门之变,赵氏的父亲卷入了叛军一列,全家遭到灭门,男子一律被拉到刑场问斩,女子则全部没入奴籍贱籍,赵氏自然没能幸免,被发配北疆为奴,相爷知道赵氏去向之后,拖了几层关系才将赵氏弄回京都,留在身边做了通房。”   阿珍尚未说完,却见阿曛抹了一把泪,看着阿曛也不知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无妨,就是眼睛有点累。继续说。”阿曛道。其实她是想起了自己的娘亲,竟这般的被夫君妾氏作弄至死,她那个爹,真的是她以前所认识的那个人么?   “后来的事,娘娘都知道了,赵氏隐忍不下去,还是在先夫人生下四公子时,给夫人下了毒。这毒来自北疆,是贺兰家族的独门毒药,赵氏当年在北疆时,其实已勾搭了贺兰王的次子贺兰铎,赵氏的寒毒便是贺兰铎所给,当时也不知给了赵氏多少。但自赵氏从北疆回到京都之后,也没有再见过贺兰铎。奴婢也是通过与赵氏交往之人,摸到了赵氏二十几年前的这些事,但赵氏最近曾与谁接触过,奴婢还没调查出来。”   阿曛点头,“能查到这些陈年烂账,已属不易了。你再暗中留意,但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一些。”   “这寒毒果然是贺兰家的。怕这指使之人就是贺兰家的也未知。”琳琅拿了篦子一边给阿曛打散头发,一边恨恨说道。   “不一定。有可能当时贺兰铎给赵姨娘毒药的时候,给的不止一颗。现在可以断定的是,寒毒是贺兰家的独门毒药,这解药怕也只有贺兰家才有。只是如何弄得到真的解药,还得好好思量一番。”   阿珍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阿曛,“这是一个老郎中写的寒毒解药的方子,听说也照着这方子医好过身中寒毒之人。奴婢不知道能不能用上,先带回来给娘娘看看。”   阿曛接过那纸看了起来,目光却落在了几个字上“千年雪参”。   这午后贺兰雪就已经送来了千年雪参,看来是知道她身中寒毒了。贺兰雪这一份心机,竟如此之深,她又是如何得知自己中毒?   “这个贺兰侧妃难道还会未卜先知不成?阿珍这方子刚得来,她就送了千年雪参过来。”   “是呀,奴婢当时在殿里见到贺兰侧妃送来的是这雪参,就顿时觉得奇怪。”   琳琅道:“是不是贺兰侧妃早就在暗中观察娘娘了,如果奴婢没有想错的话,她也许连那日娘娘被刺杀的事也是知道的,也就知道了娘娘身中寒毒,而这之后阿珍暗中调查赵姨娘,她怕是也派人跟着阿珍的,所以一旦阿珍发现寒毒是贺兰家的独门毒药,找到配方之后,她这就送上了配制解药的千年雪参。下一步该如何?”   “这一一的件事看起来像是与她处处相关,又像是事事都与她无关。她若想要我的命,为何你们又能这般快找到寒毒的解药,她今天又为什么要送千年雪参给我?”阿曛道:“先不要打草惊蛇,观望一阵再说。照着这方子上的材料,配齐药材再说。还得找会炼制药的人,将解药熬制出来。”   “是。”阿珍皱了皱眉,“这荷兰家的解药方子真是怪得很,这方子上的材料没一样容易找的,这第一样千年雪参是找到了,其他的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寻。”   “总会有办法。”   “可奴婢就怕时间来不及……”   “应该会来的及的。”阿曛翻了个身,在贵妃椅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琳琅,你说说王府里的事儿。”   “王府中分前院后院,前院的管家便是早上娘娘见过的沈先生,后院则主要是由腊月和素月负责打理,腊月负责管财和物,素月管人。各院都有管事的嬷嬷。二位侧妃分居东西两院,四位美人则都住在北苑。奴婢私底下打听到,似乎王爷很少到后院中来的。”   “知道了。琳琅,多留心一下,咱们带过来的人也要看紧了,别惹是非。”   “好。”   “梅见和月樱两个,你让她们好好儿跟着腊月和素月学着管家,不要担心还在南蛮之地的幼弟,等找着机会,我答应过她们两个的,自会帮她们办了。你和阿珍两个,忙不过来那么多事,许多事还得有人去干才是。”   “知道了,奴婢会将娘娘的这番话转达给梅见和月樱的。”   “嗯……”阿曛跟两个丫鬟絮叨着些日常琐碎,竟不知不觉在贵妃椅上睡着了。   这一夜,却有人睡不着了。   翊坤宫中。   怡敏和怡沁两位姑姑一个给魏皇贵妃捏着肩,一个给皇贵妃娘娘捶着腿。   “真如你们两个今早所见来看,昨夜他们两个已经圆房了?”   “娘娘,那沾了血的帕子还有假?”   “不正是因为这东西可做不得准,才让你们两个一早去盯着的么。”魏皇贵妃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之前贺兰雪和木槿,不也都递了沾血的帕子进宫里来?开始本宫还真是差点被这两个丫头给糊弄了,没想到她们两个也想得出来,这事都能做得了假,一个割了自己的手指头沾了血上去,一个倒好,怕痛,还是弄的鸡血代替的,这事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于这事上老五是不行的,甚至有人拿这一点作为老五的短处拿捏于本宫。”   “奴婢早就说五殿下那样的人,只是没遇到称心如意的,这下娘娘总算是放下心来了。”   “这妃子是娶了,早点生个皇孙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要是楚王妃能尽早怀上,就如娘娘的意了。”   “她?”魏皇贵妃眼底滑过一丝凉意,“今日她来给本宫请安时,看起来气色可不太好,那身子也单薄得很,上次佛诞节在灵武山,弹弹琴就能晕了过去,这身子骨也怕是个不能怀的。本宫经营了大半生,从十三岁入皇宫到如今,耗了那么多年了,总不能最后耗得个青灯古佛终老。谁挡了本宫的路,谁就得给本宫滚开,这楚王府中这么多姬妾,总有能生的。”   “娘娘说得对,奴婢看那贺兰侧妃和木侧妃都是极美的人儿,那四个美人也都是娘娘亲自挑选的,都长得清秀可人,不出几个月,楚王府就会有人怀上皇孙的,到时候娘娘只等着抱孙子了。”   魏皇贵妃微微一笑,朝怡敏和怡沁二人摆了摆手,“行了,你们下去吧。”   “是的,娘娘。”   怡敏和怡沁离开之后不久,一个黑衣人闪入了翊坤宫。   “娘娘,您吩咐的事办砸了。”黑衣人垂手而立,低着头,等待魏皇贵妃的发落。   魏皇贵妃冷声道:“你之前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怎么还是错失了良机?”   黑衣人道:“昨夜小人刻意引开楚王妃身边的丫鬟婆子,已经给泰王制造了时机,泰王之前也饮下了含了春药的酒,没想到泰王刚潜入新房抱着楚王妃事已行到一半,那楚王妃突然呕了好几口血,将泰王吓坏了,楚王妃又用金钗已死相逼,泰王这才悻悻离去,事才未成。”   “楚王妃怎么突然呕血?”   “小人去查过,似乎是中了什么寒毒。”   “即刻去查清楚此事。”   “是。”   “你去吧,有事本宫会再找你。”   “是。”   黑衣人转身没入黑衣中。   魏皇贵妃望着那宫门,不由得有些头痛,好不容易布了一个局,在楚王妃新婚之夜,四皇子夜闯弟媳新房,与弟媳偷情被抓。加上之前两人私定终身的箭头都呈到御前了,赵贵妃与简府老太太都首肯两人的亲事了,这两人奸情在先,让凤泫身败名裂,让简家与凤泫结上不解之仇,让简家对凤漓充满愧疚,让凤漓此次远离简曛,一箭数雕的计谋本来设计得如此周密,竟就这么被简曛一口血给吐没了,想想她就来气。   看来得尽快让贺兰雪和木槿中任何一个人先怀上凤漓的孩子再说。   ……   关雎宫中。   赵贵妃正在抄经书,苏如意在一旁磨墨。   “娘娘,您可是没瞧见楚王见到您的那些赏赐时,那脸冷成了什么样子。”   “冷成什么样子?”赵贵妃目不暇视,慢慢写着簪花小楷。   “这还是早秋呢,那脸色,简直可以直接将人冻成冰。”想到当时在关雎宫门口见到楚王殿下那副样子,苏如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赵贵妃抿唇得意一笑,“这剂眼药算是上对了。少年夫妻情再浓意再深,也终究抵不过相互间的猜忌和怀疑。赐婚的圣旨未下之前,本宫就与简府达成了共识,泰王与简家五姑娘,原本就是要定亲的。谁让她魏紫硬要插上一脚,手伸得那般长,一定要将本宫看中的人抢到手,本宫这次就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老五和简家姑娘长久不了,也让她魏紫好好跟自己儿媳妇斗一斗。咱们就等着看好戏。”   “娘娘很是思虑周全。原本以为楚王一下娶了简家姑娘,又有贺兰王府和木王府的支持,这势力就顿时大了许多,若真是这后院不宁,怕是得罪的更多。”   赵贵妃笑道:“所以说,有时候贪多嚼不烂,魏紫生生给老五后院里塞了那么多女人,这后院能安宁得了么?就算真安宁,咱们只要稍稍点把火,还不一样着起来?”   苏如意猛的点头,“正是这样的道理。”   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算计,楚王府的后院,何尝不是一样?   后院正院是阿曛的玉澜堂,东苑是贺兰雪的锦画堂,西苑是木槿的景春堂,后院又分隔成镜月轩、漓雨轩、霁影轩、绘雅轩,住的是四位美人。   锦画堂里。   贺兰雪对跪在她面前的一个丫鬟道:“你这次的差事办得不错,看来你还是个伶俐的,从今日起,就留在锦画堂里当差,你原来的名字是用不得了,就改个名字吧,就叫碧荷。”   碧荷忙磕头谢恩。   贺兰雪看了一眼立在一侧的红菱,对碧荷道:“红菱会给你安排差事,你先下去。”   “是。”碧荷低头走了出门。   “娘娘,那份解药方子是否已经到了阿珍的手里?”红菱端了热茶递给贺兰雪。   贺兰雪接过,抿了一口,笑道:“此时怕已经给简氏看过了。”   她自从赐婚圣旨下达的那天起,就悄悄派了人潜入简府,伏在简曛的身边,这简曛被庶母找人刺杀,被庶母下毒之事,她是知道一二的,偏偏她那庶母赵氏,竟然是自家二伯年轻时的姘头,这赵氏下在简曛体内的毒,竟然还是她贺兰家的寒毒,这不是将屎盆子往她头上扣么?   她这才布局让阿珍顺势寻到那份解药,那份解药是真的,但是每一种药材的分量却是没有的,炼制解药时要不断的用不同的分量来试,才能配出真正的解药,真真假假,至少也要让简曛为难许久的。   之所以连着解药和千年雪参一同送到简曛手里,也是想告诉简曛,寒毒之事她知道,但这背后指使之人,不是她。这就够了。况且,此时出手,如能救得了简曛,也算是简曛欠她的一份人情。   “只是不知她会不会信那份解药?”红菱问。   “会的。”贺兰雪放下茶盏,“所谓病急乱投医,她这寒毒撑不了多长时间,既然有解药方子,她无论如何也会试一试的。这解药的药材上,有一味夕岁花,只有在每年的除夕之夜,才会在贺兰山阙最高的峰顶,才能开出一朵,要攀上那高峰谈何容易,再说,她的身体也拖不到除夕之夜。”   “娘娘说的是,等到夕岁花开,估计这府里的主母早已换人了。”红菱冷笑道。   “且不说这些。”贺兰雪道:“我看简曛身边那四个丫鬟,倒是一个个都是机灵的。明儿个你也替我好好掌掌眼,再回府里去挑几个用得上的,暗地里掺到府中各院中去,总能派得上用场的。”   红菱点头:“好的,奴婢明日就去办。”   ☆、68   怡红雅苑。京都兰桂坊里最高档的勾栏馆。   天字一号雅间里,怡红雅苑的花魁娘子慕暮姑娘正在歌姬的伴唱之下,跳一曲桃花舞。   只听那歌姬唱道:“别绪如丝睡不成,那堪孤枕梦边城。因听紫塞三更雨,却忆红楼半夜灯。书郑重,恨分明,天将愁味酿多情。起来呵手封题处,偏到鸳鸯两字冰。”   这桃花舞讲究的是妖娆,是妩媚,是欲语还休,正切合了这歌姬所唱的这一首词曲。   那舞着的女子,身段也似纷飞的桃花一般轻盈,面容也似桃花一般娇艳,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只轻扫而过,便勾走了房中锦袍男子的魂。   这锦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贺兰王府世子贺兰钧。   “果然是极品,极品!”贺兰钧啧啧称奇,这般会扭腰的女人,搂在怀里捏上一把,不知是个什么销魂的滋味儿。   坐在贺兰钧对面一身玄衣的男子,却是凤漓。他一直静坐在那里,端着茶慢慢饮着,听锦袍男子那般说,接话道:“内兄若喜欢,可以带走。”   “你舍得?这可是艳绝京都的花魁娘子慕暮!”贺兰钧话虽这般说,眼却黏上了那穿得极少的花魁慕暮。   凤漓放下手中茶盏,将一纸契书搁到贺兰钧面前,“本王要的东西,想必内兄也带来了?”   贺兰钧拾起那契书打开一看,果然是暮暮的卖身契,笑呵呵抬起头来,点头道:“自然带来了,没带来,怎么敢来见妹夫?”   贺兰钧边说边将暮暮的卖身契藏入怀中,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卷来,递给凤漓:“父王有一句话,让我转达妹夫。”   凤漓接过羊皮卷,也不急着打开,“请讲。”   “父王说,事成之后,还请殿下莫忘今日之盟。”   凤漓听了这话,才面无表情打开手中羊皮卷,睇了一眼,方冷冷道:“请世子替孤递一句话给贺兰王,若这份方子有用,一切商定之事自是有效的,若这份方子有任何差错,也别怨孤无情。”   贺兰钧见惯了凤漓的云淡风轻,哪见过他这般冷酷无情的模样,顿时觉得有些害怕,忙道:“请殿下放一万个心,这方子绝对不假,不但这方子呈上,这方子中的药材,除了一味夕岁花和一味千年雪参,今夜我已带了过来,等下就让人给送到您随从手里的。这千年雪参在我妹妹手里,是她的嫁妆,王爷可以跟她拿,这夕岁花就比较难了,开在贺兰山阙最高峰顶上,每年除夕只开一朵,开花时间不过半个时辰,花开时才有药效,干花无用,因此一般都没有存货,只能现取。”   凤漓将羊皮卷收了,起身理了理衣裳的皱褶,“如此,便不打扰内兄的雅兴。”   回到玉澜堂,寝殿内烛火昏暗,进门时琳琅听到他的脚步声,忙迎了出来,“殿下。”   “王妃睡下了?”   “是的。”琳琅望了望窗边贵妃榻上沉睡的阿曛,禀道:“娘娘太倦了,原本是在那边歇一下的,没想到就睡着了,奴婢又怕打扰了娘娘的睡眠,没敢唤醒她。”   “你带人去净房里备一池子热水,将这包药材一并放进去。”凤漓将手中的包裹递给琳琅,便径直往贵妃榻边走去。   阿曛此时睡得很香。唇角微弯,似乎梦中遇到什么高兴的事。   凤漓在阿曛身侧坐下,抬手轻轻理顺阿曛额前几缕那遮挡住脸的碎发,手指沿着那沉睡中的人的五官描摹着,手指落在她那温柔的唇角时,只觉得体内那隐藏的躁动有开始蠢蠢欲动。   他苦笑,自己这算什么?明知她与凤泫纠缠三世的情缘,即便这一世他自己生生介入两人之间,也无法阻止两人的见面,却还是在那里吃醋,还是看到她的心为凤泫起波澜时会忍不住要发狂,他算是毁了,七情六欲统统被这丫头撩拨了。   却不做多想,低头吻上那他渴慕多时的樱唇。   “唔——”   阿曛睡梦正酣,却被突如起来的触碰惊醒,迷蒙中有人正将她抱在怀里,那温热的气息炙热浓烈扫过她的耳廓。   “殿下——”   阿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凤漓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是……昨夜的事又要开始了?   阿曛顿时觉得浑身一紧。她算是怕了,这事很痛的好不好。   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凤漓已停下了亲吻,只是抱着她在怀里,就那般望着她,让阿曛有些不知所措。   “殿下这个时辰回来,可肚子饿了?妾身去为殿下备点宵夜?”   “我是饿了,不过总得洗完了再说。”凤漓说话间已抱起阿曛往净室走去。   琳琅已将热水备好,见两人进来,忙撤了出去。   “殿下快放妾身下来,让妾身替殿下更衣。”阿曛此时见净室中只剩他们两个,心想,定是凤漓要留她亲自伺候他梳洗的,反正自己是他的王妃,伺候他也算正常。   “不急。”   凤漓抱着阿曛径直走入温池中,池中水温稍稍有些热,放了不少药材,一股浓烈的药香之味刺入阿曛的鼻子里,阿曛打了几个喷嚏。   “殿下,妾身之前已梳洗过一番了。”   “再洗一遍,就当陪我。”凤漓抱着阿曛往池中走了几步,在池底的石凳上坐下,抱了阿曛在怀里。   阿曛刚刚睡得迷糊,如今被热水一泡,精神倒是好了很多,此时两人一起泡在其胸的温水里,两人衣裳尽湿,自己又被他抱坐在怀里,肌肤贴得实在有些紧。   阿曛有些紧张,只拿背靠着凤漓的胸,却不敢再动多一下。   凤漓捉了阿曛的左臂来瞧,就着昏黄的烛灯,看到那道剑上已经愈合,长出心肉,昨夜自己不小心涓狂了一些,又将那伤口处弄出了些血,实在该死。   “阿曛……”他咬上怀中人的耳垂,细细研磨,“我们和好吧,昨夜之事,我道歉。”   他说。   已经在这个女人面前放低了所有身段,又何必在乎什么面子之类的,他只要他的小东西开心就行了,他的小东西应该是灿烂的骄傲的,是那骑在马上弯着金弓笑得璀璨的少女,而不是天天见了他就跟见了瘟神一般,怯怯的,躲又不敢躲的那种担心害怕。   阿曛惊住,楞了许久,方开口:“殿……殿下?”   “阿曛。”凤漓从背后环抱着阿曛,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脸贴着她的小脸,“我总算等着你长大,等着你嫁给我。”我还在等你的心,还需要等多久?   阿曛只觉得有水迷蒙了双目,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雾水。   她转过身来,抱住凤漓的颈,凝望着那雾气中清俊容颜,她看到那眼底的温暖一如当年,清澈一如往昔,没有鄙夷和嫌恶,她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那双眼,“殿下,你的眼睛真好看。”   阿曛添了添唇,还是没能忍住,仰头上去,唇覆上了他的眼。她就想亲一亲那眼睛,那眼睛饱含着温暖爱怜看她时,便是她的光她的暖,那眼睛冷冷瞧着她时,便将她打入了地狱一般的冷。   阿曛亲完了那眼睛觉得还不够,沿着那挺直的鼻一路向下,吻上了他的唇。   “殿下,别再对我凶了。”她说。   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唇,又说:“殿下,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双臂缠上他的颈,整个人几乎挂在他的身上,“殿下,你知不知道,要是你都厌弃我……”我都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了。   凤漓倒抽了几口冷气,“小妖精,你这是找死?”话未说完,被她撩拨得快要冒火的人,捧起她那小脸,深吻起来,炙热而浓烈,简直让她要窒息了一般。   这一夜,原本想着抱了她一起泡药汤的,祛一祛她体内的寒气,本来不打算做别的,没想到最后泡得直接在汤池里开战。最后战场移到床上,又是一番锦被翻红浪。   事后,阿曛趴在床上是懒得动了,恨恨地丢了眼光过去,这人也太性急了。汤池那样的地方直接就开始,也不知道她背蹭上那石板,简直是痛死了。   “你可不能怨我。”凤漓微笑着拿了舒痕膏替阿曛涂抹在背上被蹭破的几处皮肤处,“弄伤了你,我也心痛的,谁让你先亲的我,是你自己没选对场合。”   “那还不是你说了那样的话?什么等着我长大,等着我嫁给你。我看你嫁着我给你,就是为了时时欺负于我。”   “这话说得太对了,不愧是我的娘子。”凤漓挖了一块舒痕膏直接就抹向阿曛。   阿曛脑袋轰的一声就炸了锅,反应倒是快,往旁边一滚,“你这是做什么?”   要不要脸啊,他怎么什么地方都乱摸啊。   “你那里肿得厉害,不上药,你明天可别像鸭子一样走路啊。”   “什么鸭子?你居然还好意思取笑我!”阿曛想起今日她走路却是有些困难,想到也是拜他所赐,顿时又恨他办起这种事来实在是不管不顾,便恨恨道:“你再这般没皮没脸的,我可真的不理你了。”   “千万别不理我,娘子,你夫君我孤家寡人,这世上就你一个亲人,连你都不要我了,我就剃了头当和尚去。”   “好啊,你去当和尚吧,估计你今日出家,明日这京都就不知道要多出多少新剃度的姑子了。”   “那娘子你会不会也随她们一道剃度去当姑子?”   “我才不会。不过我会日日去你出家的庙里上香的,看看你的那些个师兄师弟师叔师伯里,有没有合我胃口的。”   “娘子你的口味真特别。”凤漓冷了脸,伸手捉过躲在床角的人,“那就让师兄好好伺候伺候小娘子。”   ☆、69晨起   嫁给皇子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像平常人家的儿媳妇那样,一到早天未亮就得起床,自个儿匆匆梳洗一番就急急忙忙跑到婆婆面前去立规矩,伺候洗漱端茶倒水的。   阿曛的婆婆在皇宫里,这儿媳妇要见婆婆是有规矩的,若没什么节庆,宫里没什么宴请,她这个皇子正妃每月里递牌子进宫三次拜见魏皇贵妃就行了,其余时间,阿曛完全就是可以在楚王府睡懒觉的节奏。   这新婚之后的第一日已进宫里给各位长辈请了安,回府后跟后院里的侧妃侍妾也见了面,照理说第二日应该会见夫家的各位亲戚。凤漓主要的亲戚都在皇宫里见过,他母后那边的亲戚,阿曛更是听都没听说过,睿明皇后的身世本身就是凤煌的一个悬案,如今也就不存在要阿曛在第二日一大早爬起来认的亲戚,也就没有了让阿曛一大早爬起来的理由。   阿曛其实一早就醒了,只是体内寒毒未除,身体越发的畏寒惧冷,如今有个天然的暖炉在身边,她不抓住任何能够蹭一蹭那温暖的时机,好像有些对不住自己,也不是她的性格。   实际上,阿曛还是那气急了会拿起砚台拍人脑袋的人,逼急了会撞柱子自杀的人,她就是个任性的倔强的不按牌理出牌的人,更是一个张扬跋扈的人,这么些年隐忍着扮着贤良淑德,无非是想别那么张扬,别那么招摇,敛去一身风华,嫁个平凡人。如今形势大逆转,她是不可能再过什么平凡日子了,她是别想不招摇不张扬了,谁让她嫁了凤漓,睿明皇后所生,当今皇爷唯一的嫡子,虽然皇爷未立储,但只要凤漓一日不放弃那宝座,凤漓就永远会被推在风口浪尖,她身为凤漓的王妃,避无可避,唯有迎难而上。   她如今明了了凤漓的对她的心意,她便已在心底发誓,无论要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要维护两人之间这份珍贵的情意。   她求了两世,原本想求的,不就是一个男人对她的真心么?   想到此处,阿曛便觉得心里暖暖的,侧头去看身侧那沉睡的人,只觉得她的夫君长得实在是好,怎么看都看不厌。   不由自主伸出一个手指,摸了摸那眉眼,总觉得自己看了认识了这人整整三世,怎么就从没这般认真细看过,幸好这一生没有错过。   手指沿着那极美的轮毂描摹,似描摹一副极为精致的工笔画,从眉眼到鼻梁,滑到唇边。   “呀——”   一个没留神,食指被那人咬住。竟是早醒了,不过在装睡。   阿曛气急,做贼心虚,贼兮兮向那人笑道:“殿下,你咬到我手指了。”   那人缓缓睁开双眸,盯着阿曛的双目良久,这才放开她的食指,挑了挑眉,一翻身,就将阿曛覆在身下,说出的话声音里有着浅浅的鼻音,很是好听,“小徒儿,大早晨的,别自己作死。好好陪师父睡个回笼觉,否则……”   她这否则二字未说完,已经又入了梦乡。   阿曛算是看清了此人真面目,人前一本正经,脸冷得很,生人勿近,这一到床上,那就是个没正行的,还喜欢一口一个小妖精、小娘子、小东西、小师妹……什么都敢叫。   看看,这迷迷糊糊的,他又喊她小徒儿,还自称师父,你要在真的认真问他是哪门子师父,他又得跟你说些个没正经的。   直到日上三竿,阿曛实在是睡得腰酸背疼,才实在是忍不住,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伸手推了推身边的人,“师父,起床了,再睡就要日落西山了。”   他偷懒可以,她不行啊。这后院子里,他还一院子的女人巴巴着看着这玉澜堂呢,她自己不以身作则,以后如何管他的那一院子女人!   “小徒儿,再睡会儿。”   那人一伸手,又将阿曛揽入怀里,像抱着个枕头一般,紧紧抱着,眼都不带睁一下的。   阿曛实在是气不过,捏了那人的鼻子,不让他呼吸。   “阿曛。”凤漓这才极不情愿坐了起来,睁眼见阿曛那气急败坏的模样,茫然问道:“你怎么了?”   “王爷,用午膳的时间都过了,咱俩个再不起,怕是整个楚王府都得看我的热闹了。”   “看看,王妃还怪起本王来了?”凤漓伸出双手捏住阿曛左右两侧脸颊,“还不是娘子昨夜勾引本王?本王这般努力,娘子可还满意?”   看,恶人先告状,还怨起她来了。阿曛怕这厮赖着不动,只得笑着认了,“是妾身的错,王爷昨夜实在是努力,妾身怎会不满意?还请王爷移驾到净室洗漱一番,咱们好出去用点东西,王爷不饿,臣妾可是饿得很。”   “如此。”凤漓这才放了捏着阿曛脸颊的手,从床上起来,径直往净室走去。   那劲瘦的身形,那蜂腰,那猿臂,那臀线……   阿曛顿觉热血上涌,幸好狠狠咬了咬牙,把持住了,不然估计得流不少鼻血。   早膳午膳一起用。琳琅原本在一旁布菜,被凤漓一道冷眼给赶了出去。   厅中只剩夫妻二人,阿曛算是逮着了时机显摆她的贤惠,将那鱼骨剔了刺、将那盐焗鹌鹑蛋剥了壳、将那她认为好吃的,统统都递到某人面前的碟子里,恨不得直接喂到某人的嘴里。   凤漓望着不停夹菜的阿曛,终于说了一句,“你不累?”   “不累。”阿曛笑眯眯望着凤漓,只觉得这人真是越看越顺眼。   “我吃得累。”凤漓目光落在他面前那堆成小山的菜上,“莫不是小娘子嫌为夫太瘦了?”   “不是,不是。”阿曛忙摆手。   “那就是嫌为夫体力不够?”   “能说点正经的么?”阿曛白了凤漓一眼,他这真是三句话不离……床。   “为夫说的就是正经的。”   “这也算正经?”   “春种秋收,不播种,怎么有收成?”凤漓淡淡看了一眼阿曛,“清河那小子一年一个儿子的生,下棋本王刻意放水给他,生娃这件事上,本王可不能输他。”   “二姐姐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了。”阿曛道。她还会再生三个,一共生了五个。   凤漓挑了挑眉,“生了两个又如何?本王再加把劲,总能一年一个,很快就超过他们,不多生,只比他们家多生一个女儿就行。”   “……”阿曛险些晕倒。   凤漓拿起阿曛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道:“你那马球队的人,昨日已让素月挑出来了,一共十二名,在西边园子里的杏林苑,我带你去看看。”   “好。好!”听凤漓这般说,阿曛眼顿时雪亮。   她的马球队啊,昨日从宫里出来,心里就挂着跟十公主约在九月十八的球赛,如今她连个队员都没有着落,就想着凤漓能不能帮他,这还没来得及开口呢,他就已经替她想好了。   瞧见阿曛那副小得意的神情,凤漓就知道刚刚阿曛给他夹菜是有目的的,果不其然,在这里等着呢,就是为了她的马球队吧。不过如今,他已想通,只要她高兴,她爱如何在他面前耍花招,他都乐意奉陪到底。   ☆、70杏林苑 为£★李磊☆加更   用过膳,凤漓牵了阿曛的手出了玉澜堂的门,刚走出院门外,便有侍从牵了马过来,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马。   凤漓抱了阿曛跃上马,两人共一骑,策了马往王府西苑花园的方向走去。   路过木槿住的景春堂时,却见木槿端坐在枣红色的小马上。   年龄不过十三岁的木槿,脸上还挂着婴儿肥,身形也不似阿曛那般婀娜多姿,但没想到她穿了骑马装这般的俊美,只见她头发高高梳入白玉冠中,一身银红色骑装玉树临风,玉貌朱颜,雌雄莫辩,阿曛遥遥望见,竟也觉得这女子真是美得张扬。   木小郡主骑着马挡在了玉澜堂通往西苑花园的甬道上,显然是在等着凤漓和阿曛过来。   见到凤漓抱着阿曛骑马,木槿朱红小嘴撅了撅,瞥了一眼被凤漓揽在怀中的阿曛,对凤漓道:“凤漓哥哥,她不会骑马吗?还需要你抱着骑?”   阿曛被木槿这般一说,脸就有些红了,毕竟自己是这楚王府的主母,又不是宠妾,与凤漓这般共骑一匹马在王府里溜达,确实是有些没了体统,但木槿这般说话,显然是没有将她放在眼里,最让她心里不舒服的是,木槿居然喊凤漓哥哥,不由得心底就有些不爽快,脸上却是笑盈盈,朝木槿无比温婉和煦地说道:“木侧妃若是看不顺眼,就别拦着路中央,别碍着王爷和本妃去杏林苑里打马球。”   说完,还不忘拿背往凤漓身上靠得更紧了一些。凤漓对她就是体贴,怎么了?   木槿一张小脸憋得痛红,朝凤漓道:“凤漓哥哥,你们去打马球,也不喊上我?好偏心!”   凤漓淡淡道:“小槿愿意跟着,就跟来吧。”   却也不等木槿再说话,骑了马从木槿面前绕了过去。   木槿狠狠剐了阿曛一眼,还是骑了马跟在两人后面。   阿曛没想到凤漓的楚王府这般的大,其占地范围竟比皇宫小不了多少,从景春堂到杏林苑,一路经过了楼台水榭无数,绕过了几处园子,穿过了一条浮桥,经过了一湖秋水,才绕进了一大片的银杏林。   此时正值早秋,天空瓦蓝,挂着一两丝白色的纱云。银杏树的叶子都变成了金黄色,落了一地。   凤漓也不着急,抱着阿曛骑着马在银杏林里慢慢走着。   “这片林子真美。”阿曛情不自禁感叹。   “喜欢?”凤漓将下巴搁在阿曛肩头,松了马辔,任马儿慢慢走着,抬手指了指银杏林深处,“你要是喜欢,在那边再起一座九层高台,登上楼顶,可一览京都全景,可好?”   “自然好。”阿曛听到跟在后面的木槿哼了一声,便笑道:“殿下搭九层高台,是想将一府美人都藏在里面吗?建成之后,打算一人分一层?”   凤漓笑:“王妃能这般宽宏大量,实在是本王的福气。便如王妃的意,一人一层,建好之后,王妃想住第几层?”   “若是给我一人搭的,我便住,若是……”阿曛看了一眼身后的木槿,笑道:“若是一人一层,那我就不要了,王爷也不嫌太挤?”   木槿在后面道:“王妃放心,我也不会挤进去的。留给其他人吧。”   “你们都不想住,难道本王搭了高台自己住?”说罢,凤漓瞧了一眼木槿,“我们要加速了,小槿跟得上么?”   话音未落,凤漓已策马飞奔起来。   阿曛倒是高兴,能够甩掉木槿那个尾巴。好不容易偷了半日闲,凤漓好心情陪着她打马游王府,还跟了个尾巴在身后,真是让她觉得不爽。   谁知木槿根本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策了马追了过来,一路追,一路笑道:“凤漓哥哥,你忘了,我的将离从来都没有输给你的阿蒙过。”   阿曛听木槿这般说,顿时懵住。   木槿的小红马名字叫将离,那就是说凤漓的白马叫阿蒙了,这两人之前肯定是比过骑马的,她一口一个凤漓哥哥也就算了,还这般的亲昵,凤漓居然喊她小槿。这两人的关系,显然不是木槿入王府之后才认识的,也就是说,在凤漓认识她的时候,也早早就认识了木槿这位小郡主了,真是……让人心塞的关系啊!   阿蒙飞奔起来风驰电掣,很快便驶出了银杏林,到了一处平地。   将离一步不落,竟紧紧追了上来。   平地处围了一个马球场出来,已有十来匹马在候着,十来个穿着杏色骑马装的女子骑在马上,见到两马三人过来,已策了马迎了上来。   领头的竟是腊月和素月。   待凤漓将阿蒙停住,腊月带头跃下马,在凤漓和阿曛面前行礼:“见过王爷、王妃、木侧妃。”   “起来吧。”凤漓望了一眼众人,向腊月道:“人齐了就都过来见过王妃。”   “是。”腊月引了众人来拜见阿曛。   阿曛见面前的女子,一共十二人,都是十四位岁年纪,长得一个个水灵清秀,肤色雪白,五官精致,身材凹凸有致,这一个马队放出去,光这长相气质,就远远要高出别的球队一大截,真是各她长脸。   腊月和素月是见过的,两人还是府中的总管丫鬟。   “奴婢初空见过王妃。”初空说完,骑了马往马场驰去,飞奔到场中,来了个燕子抄水,身子整个几乎平贴着地飞驰而过,惊险之极,可见其身手之佳。连阿曛都暗暗称叹。   “奴婢清和。”清和也策了马飞奔向球场,却是扬起球杆,击向地面的球,之间那球在空中一个弧线,远远的直飞对方的球门,相聚十来丈的距离,丝毫不偏不倚,直入球门。神乎其技!阿曛看得心里顿时充满信心。   接下来是浴兰、蝉羽、凉月、月见、竹醉、时雨、乐见和胧月分别展示了各自的看家本领。   阿曛只觉得这楚王府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又感叹若不是凤漓帮她,自己要练出这样一只球队,真不知道要花多大的力气。   却听木槿道:“不过是一些雕虫小技,且看我的。”   话音未落,只见将离已飞奔而去,那银红色的俊俏的身影,已单腿立在将离背上,燕子展翅一般,绕着球场飞奔了半个球场,正要为她那轻盈的身资暗暗叫好,却又见她竟整个儿仰在马侧,只一只脚勾了马缰,正用嘴叼起一个一个插在球场上的彩色小旗子。   阿曛都看得惊险,没想到木槿的骑术竟这般的精湛,不愧是木王府的小郡主。她抬了头去看凤漓,竟从凤漓眼中看到了一抹欣赏的浅笑。心不由得抽了抽。   ☆、71良辰   木槿骑着将离绕着球场几圈下来,展示了不少马术特技,阿曛暗暗称奇,自己若不是左臂伤未愈,体内寒毒未清,身体还虚弱不堪,定不输木槿的,但是此时要她出场显露一番显然是有点强她自己所难,也会在木槿面前落了下风,正思量着如何应付过去,却见木槿策着将离回到了她和凤漓面前。   因着刚刚一番动作,木槿此时一张圆润小脸红扑扑的,鼻翼和光洁的额头处有细细密密的汗珠渗出,微微喘着粗气,微扬着头看向凤漓:“凤漓哥哥,刚刚我的马术还过得去么?”   “不错。”凤漓微微勾起唇,递了一方手帕子过去。   木槿很自然接过那方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阿曛看到木槿仔细将凤漓给大那方帕子叠好收进了自己的袖里,恨不得跃过去将那帕子给抢了回来。   只觉得这样的氛围之下,自己竟是有些多余,便趁着凤漓不留意,从阿蒙身上跃了下来。   她今日午后本就想着来练一练她的马球队,所以也穿了骑马装,是一身银色的,腰带特别的宽,将她的腰衬托得盈盈不堪一握,骑装的下摆上绣着缠枝银莲,华丽而清雅,让她看起来宛若月宫中的仙子一般不染尘色。   她往马球场地中行了几步,才发现一个问题,这场中的人都有马,她自己的马儿没有牵过来,就算是她的马,不过也是普通的北胡马,不似木槿的枣红小马一般俊美,更不是凤漓的良驹阿蒙。   正想要跟腊月要匹马,却听凤漓在她身后吹了一声口哨。   阿曛正纳闷凤漓什么时候还会这一招时,却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循声望去,却见蓝天之下,金色银杏林里,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奔驰而来,远远望着,那马体型非常优雅,劲瘦而强劲,跟凤漓的阿蒙像是双生的一样,非常的拉风帅气。   阿曛看得舍不得离了眼。   却见那白马在凤漓的面前停了下来,用头去蹭阿蒙。   阿蒙显然也很喜欢那白马,侧了头去回应那匹白马。   “是良辰?”木槿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视线缠上了那匹白马。   “是。”   凤漓伸手抚了抚良辰的头,在良辰的脖子上拍了拍,那良辰竟抬头向阿曛看来。   对上良辰的双目,阿曛竟觉得自己似能读懂马的心思一般,竟觉得那匹马在审视自己。   “凤漓哥哥,你真的不能将良辰送给我吗?”木槿见良辰望着阿曛,对自己瞧都不瞧一眼,心里很是不忿。她求了多次要凤漓将良辰送给她,凤漓都没同意过,如今看来,更是没有希望了。   “不能。”   凤漓一掌拍在良辰的后臀上,却见良辰缓缓朝阿曛走去。   阿曛心里有些惊喜,良辰一看就是与阿蒙有着一样血缘的良驹,若真的能得此坐骑,那就真是太好了。   良辰在阿曛面前停了下来,那双眸子里的审视意味更浓。阿曛与良辰对视了片刻,抬手轻轻抚在良辰的鼻梁上。若良辰不接受她做其主子,一定会喷出鼻气喷她。阿曛学骑术多年,对御马也是懂得一二的。   却见良辰似乎并不反感阿曛的触碰,在阿曛的手触到它的鼻翼时,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表示对阿曛的触碰不适应,但并不反对。   阿曛一笑,柔声笑道:“良辰,从今以后,可愿意跟随我?”   良辰嗤了一声鼻息,又抬起前腿踢了踢。   “你的意思是想看看我的骑术配不配得上你?”阿曛笑。这马儿太通人性了,真是难得。   听阿曛这般问,良辰一双耳朵动了动。显然是认同了阿曛的话。   阿曛摸了摸良辰的颈部,在良辰耳后轻轻耳语了几句,这才跃上了马背,一双手控住马疆,双腿轻轻往马肚子上一夹,道:“策!”   良辰显然有意考校自己的未来的主子,并不往前走,而是突然来了个立马,一双后退直立起来,一双前腿收起,头高高扬着,整个马身子简直差不多是直竖着的,若一般人突然被马儿来了个立马,定会被马掀下马背去,但阿曛显然早有所防备,在良辰起意立马的时候,她就一双脚踏紧了脚蹬子,待良辰整个儿立起来时,阿曛瞬时蹬着脚镫子也立了起来,身子却紧紧贴着良辰的背,不但没有被良辰掀下去,还让良辰觉得她轻盈无比。   良辰也不是一般容易驯服的马,见一掀不能将阿曛掀下背去,连着颠了好几次,阿曛依旧稳稳端坐在良辰背上。   良辰见掀不下阿曛下背,趁着阿曛尚未来得及反应,竟发癫似的朝银杏林里飞奔而去。   “王爷,王妃不会出事吧?”腊月见状,策了马过来问凤漓。   “你们现在这里等着,孤跟过去看看。”   虽然对阿曛骑术还是比较放心的,但良辰跟阿蒙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双生,其性子比阿蒙更烈,他还真担心阿曛对付不了。   不及多想,策了阿蒙紧追了过去。   木槿见两匹白马一前一后又往刚刚来的银杏林里飞奔而去,正要策着她的将离跟过去,却被腊月喊住:“木侧妃,您刚刚骑马出了不少汗,不如移步到凉棚里,让奴婢等人伺候您梳洗一下,可好?”   “不用。”木槿眼睛依旧胶着在凤漓身上,正要策了马追,却见腊月骑了马拦在她的面前。   “做甚?敢挡本郡主的路?”木槿真是气昏了,腊月这丫头怎这般可恶,竟敢挡住她的路。   “木侧妃,那良辰可不是一般的马,王爷和阿蒙追过去,它可能不会发狂,若是将离追过去,就很难控制了,王妃第一次驾驭良辰,怕掌控不了,要是出什么差错,整个楚王府都不好过。还请木侧妃原谅则个。”腊月的话已经很明显,你木槿就乖乖在这马场的凉棚里呆着好了,别去给阿曛添乱了。   阿曛确实有些焦头烂额。她也没想到良辰这般的难驯服。越好的马,越是性子烈。   良辰这般的性子烈,自然是举世难得的良驹,阿曛心底更是开心,若能得良辰认她做主子,驯服之后,良辰就不可能再认二主的了。   凤漓骑着阿蒙在后面跟着,不敢靠的太近,只是远远跟着,着急也没用,此时若靠近良辰一点,只会更加激怒它。   阿曛双手紧握疆绳,一双腿紧紧夹着马肚子,任良辰如何发狂奔跑,她只顾顺着良辰的节奏控马,那在学堂里学了近六年的御马之术可不是白学的。   在良辰发疯一般狂奔了近一个时辰之后,总算是渐渐缓了下来。   凤漓这才策了阿蒙与她并驾齐驱。   见阿曛满头满脸的汗,脸色苍白得很,问道:“可还好?”   “嗯。”阿曛微微点头,看向凤漓时一双眼睛贼亮,“良辰似乎并不排斥我,殿下能不能将它赠给我?”   “不给你还能给谁?”凤漓递了块帕子过来,“擦一下。”   阿曛望见那帕子,微微顿了顿,还是接过帕子擦了脸上的汗,再将帕子扔了回去,“殿下倒是细心,随身带的帕子可真多。”   凤漓将那帕子顺手一接,淡淡道:“你这是算在吃味?”   “谁吃味了?不就一块帕子么?”阿曛伸手摸了摸良辰的头,“殿下给我的可是良辰,比一块帕子可贵重多了。”   “知道这般想就好。”凤漓策了马跟上良辰。   两人缓缓骑了马回到马球场时,腊月正领着素月等人在练习,木槿一人正坐在马场边的一颗大银杏树下发呆。   听到马婷声渐进,木槿抬头瞧见夕阳下,两匹白马,一双璧人,正缓缓而来,那夕阳在两人身上染上一片红霞,身后是蓝的发紫的天空,和那整片整片的金黄色银杏林,竟是那般美,如同在画中。   这样一幅美景,刺了木槿的眼。   木槿只觉得眼睛酸痛,有泪汹涌而出。   狠狠擦了一把眼泪,木槿终于起身,将食指置于唇下,吹出一声口哨。   将离听得哨声,悄声驰来,在木槿身边停住。   木槿飞身上马,策了马绕开银杏林飞奔而去,避开了与凤漓和阿曛的遇见。   凤漓和阿曛回到马场时,只见腊月和素月等十二人,不见了木槿。   阿曛问腊月:“木侧妃呢?”   腊月张望了一阵,竟不见人,便道:“可能是回去景春堂去了。”   凤漓道:“让她去吧。”又侧头看阿曛:“你身子经不得折腾,看到腊月她们几个,应该也放心了,不如回玉澜堂去歇着。”   “也好。”阿曛对腊月和素月等人道:“你们的技术都是不错的,这些天多练习一下配合,本妃跟十公主约了九月十八马球赛,可不能给楚王府丢了脸去。”   “请王妃放心,奴婢等一定不负王妃所望,会加紧练习的。”腊月道。   “那就拜托各位了。”阿曛朝腊月等人笑了下笑,掉转马头,问身侧的凤漓,“殿下可要一起回去?”   “我先送你回玉澜堂。”   两人骑着马回到玉澜堂,琳琅和阿珍迎了上来,阿曛跃下马,便有侍从过来将良辰牵走。   凤漓却没下马,对阿曛道:“我出府一趟,夜里就不过玉澜堂了,你早点歇着。”   “秋夜凉,殿下早点回府罢。”阿曛道。   “知道了。”凤漓静静望了一眼阿曛,掉转了马头,往府外而去。   “娘娘,起风了,回罢。”琳琅给阿曛披了斗篷。   望着那一人一马消失在视线里,阿曛这才转身回玉澜堂,道了声:“嗯。”   ☆、72阿漓   按礼新婚三朝回门,但皇家并不遵循这一规矩,也没有皇子陪王妃回门这一说法,阿曛也就没想着能够在三朝这日回娘家去的。   每日里阿曛回听腊月和素月禀报府里的庶务,带着梅见和月樱两个看府里的账目,又让琳琅和阿珍两个将自己的嫁妆一一整理一番,这日子很是忙碌,转眼便过到了八月十五这一日。   自初十那日傍晚阿曛见过凤漓之后,竟是再也没有见过一面,后来琳琅打听到凤漓回过一次王府,去的是木槿的景春堂,呆了近三个时辰后又离开了王府。   阿曛听后,心里有些不是味儿,又想凤漓确实也不只是她一个妃子,木槿和贺兰雪都是上了皇家玉牒的,自己也不可能一直把着凤漓不让他与两个侧妃接近,便将更多的心思放在看账册上,以打发时光。   但此时凤漓忙碌显然在阿曛的预期之内,毕竟皇爷身子越发的差,就算凤漓于那位子没有想法,也得部署一番,免得最终上了那位的人先动手,但若凤漓于那皇位有意,要部署的就更多了,阿曛不敢问,怕影响了彼此之间难得建立起来的一份信任。   十五日这一早,阿曛刚用完膳,便见凤漓进来,一袭玄衣上染了些泥尘,脸色有些倦意,显然是刚刚从外赶回来。   “殿下。”阿曛忙迎了上去,替凤漓解下斗篷。   “这几日可好?”凤漓捉了阿曛的下巴,端详了阿曛的脸许久,方微微扬了扬眉,“脸圆了一些,甚好。”   “我这几日窝在玉澜堂哪都没去,都快肥成猪了。”阿曛笑道。   凤漓低头亲了亲阿曛的脸颊,问道:“可有想念为夫?”   “有啊。”阿曛微微脸一红,转身要去将手中的斗篷挂上,却被凤漓拉入怀里,不及她多想,炙热的唇已落下。   没有任何的缓和,直接攻城掠地,那舌撬开她的贝齿,搅了一圈勾起她的细细品唱尝,阿曛被吻得七荤八素之时,只觉得一颗甜中带着腥味的丸状东西被他的舌送入了她的口中,不及她多想,已滑入了喉间落入了肚中。   阿曛也不知道他给自己吃了什么,但几日不见,她竟是如此想念一个人,不由得随了他缠绵。   直吻得怀中女子失去了力气,不得已双手攀上了他的颈,这才稍稍忪了一下,问道:“也不问问这些日子为夫做什么去了?小娘子好狠的心。”   “殿下应该是忙大事去了,妾身可不敢随便置喙。”   “你难道不懂,我的事便是你的事么?”凤漓眸光深了深,见阿曛一脸的茫然,便又转而笑道:“不说这些了。想不想回娘家看看?”   “今日?现在?”阿曛问。心底却是极期盼的,虽说曾险送命在赵姨娘手里,但老太太、煦哥儿还有长兄次兄和嫂嫂王氏,都对她极好的,自然希望回去看看。   “想去的话,就去准备一下。”凤漓抚在阿曛脸上的手,顺势捏了捏那小脸,“记着,为夫是看在你这几日乖乖将自己养肥了的份上。”   “妾身省得的。”   阿曛猛的点头。就知道这人不愿意做亏本买卖的,天天惦记着她身上多长二两肉。   凤漓这才放了阿曛,往净室走去。   阿曛忙吩咐琳琅和阿珍去备热水,想凤漓匆匆回来,怕是要好好洗漱一番。   琳琅和阿珍着人抬了热水进净室后就被赶了出来。   阿曛其实也发现了,楚王府中丫鬟无数,漂亮的也多,位份高的也多,比如腊月素月两人,但凤漓身边竟连个大丫鬟也不带,更别说什么通房了,阿曛身边的四大丫鬟四小丫鬟没一个近得了凤漓的身,看来真是个性子冷的。   阿曛想了想,便推了净室的门进去,“殿下,让妾身来侍候你更衣。”   却不想凤漓冷冷丢了三个字过来,“别进来。”   “殿下?”阿曛不解凤漓为何突然冷脸。   却听凤漓又道,“你去忙吧。”声音稍微缓和了一些,可能是觉得自己刚刚的话太冷了一些。   “好。殿下若有需要,记得喊妾身。”阿曛道。   阿曛心里挂着回娘家,忙着拉了琳琅去给众人准备礼物。   净室里,凤漓泡在热汤池中,心口的伤尚往外渗着丝丝的血,实在有些触目惊心,他不怕别的,就怕那傻丫头看见这个摸样的自己。   但听到那脚步声渐远,不知为何心中又有些失落,只觉得若是她不管不顾的推了门进来,见到自己如此这般,会如何表情?心中又渴望瞧一瞧。   洗去一身尘,缓了一身疲累,方从浴汤中出来,拿干净的巾擦干,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裳,刻意多穿了一层玄衣在里面,外面套了一套深紫色的外袍,束上银色的腰带,越发的俊逸绝尘玉树临风。   待他自净室中步出时,阿曛怔了怔,以前不觉得凤漓俊成这个摸样的,他平日里是俊美无双不假,但都不及此时刚刚出浴时,脸色欺霜赛雪,五官轮毂没变,但就是比以前好看了很多,像整个人染了一层光,镀了一层金一般。   凤漓头发湿着,还未束发。   “殿下,让我替你擦干头发吧,这样子易着凉的。”毕竟八月十五了,秋渐深。   “有劳王妃。”   凤漓这次倒是不客气了,径直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等着阿曛过去替他擦发梳头。   阿曛拿了干帕子替凤漓细细的将头发拭干,才拿了玉梳替凤漓将头发梳顺,绾成发髻绾入紫色的玉冠中。   凤漓透过那面前的铜镜去看阿曛,只觉得这丫头越发的会痛人了,看看,都知道替夫君绾发了,说明心里有他了,不由得又心底了生出花来。   捉了那拿玉梳的素净白皙的手,见那手指上的丹蔻甚是可爱,情不自禁咬了一口。   “呀!”   阿曛手指头受痛,恨恨瞪向那作恶的人,“王爷前世怕是狗吧,这般爱咬人。”   “小娘子真聪明,又猜对了。”凤漓笑着拉了那气急的人入怀,“为夫几日不知肉味,小娘子快让为夫解解馋。”   说着就低头来啃。   阿曛吓得往外躲,一手撑在凤漓的左胸。   凤漓闷闷哼了一声,却是不动声色将那只手捉住,整个人抱在自己怀里,拿了手指细细描摹阿曛的脸,眸光深深望入她的眼里,“过了今日,我的阿曛就十五了。”   阿曛被他这般模样瞧得眼一热,轻声道:“阿漓。”   这两个字他禁止她喊,可她还是没忍住。木槿都可以做一个凤漓哥哥右一个凤漓哥哥的喊他,她却再也不敢轻易喊他阿漓这两个字了。   听得她这般唤他,凤漓似乎并没有不悦,只是眸光越深,头沉了下来,唇落在阿曛的眼角,吻去她眼角的泪花,道:“去简府吧。”   “好。”   凤漓这才起身牵了阿曛的手走出玉澜堂。   马车已备好,是一架两匹马拉的大车,不是阿曛的宝蓝色小马车,也不是凤漓之前坐的藏青色马车。   跟随马车身后的,是四个骑马的侍从。阿曛只认得最左边的那个,是凤漓书房里伺候的阿梓。   琳琅和阿珍已准备好了阿曛回门的各色礼物,装了一马车,两人也站在那辆马车旁边,准备陪着阿曛一起回府。   凤漓扶了阿曛上马车,待阿曛坐好,才吩咐了启程。   马车缓缓驶出楚王府,四随侍骑了马跟在马车两侧,琳琅和阿珍坐上那装了礼物的马车,跟在四侍从之后。   待一群人出了视线,东苑那边锦画堂里摔了一个杯子。   贺兰雪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握着,指甲陷入了肉里,有血珠子渗出来。   “没想到真是个狐狸精!这王爷刚回府,就又陪着她回门,哪有这门子规矩?!”贺兰雪觉得那地上破碎一地的杯子,如果是简曛就好了,她不解气还可以上去狠狠踹上两脚。   “娘娘,得想个办法,这么着王爷连锦画堂的门都不入,如何能怀上皇孙?”红菱都替自家主子着急。   这王爷的心确实太偏了一些。上次回府还知道去一下景春堂。木槿那个小丫头都能得王爷的恩宠,自家主子这般倾城绝色,王爷连踏足锦画堂的兴趣都没有,真是得想想办法了。   贺兰雪白了一眼红菱,“能有什么办法?难道绑了他来?”   “娘娘这倒是个好主意,交给奴婢去办吧。”红菱笑着在贺兰雪耳边一阵细语。   贺兰雪开始听得认真,最后脸红得像个煮熟的虾子,最后呸了一声,“下作胚子,谁教你这般下作的?”   红菱道:“娘娘不愿意,就当奴婢没说过。”   贺兰雪却不再做声,只是掉转头去。红菱知道自家主子这是默许了,便笑道:“娘娘只管放心,奴婢定能尽早将王爷送到您的床上。”   ☆、73一眼情深(为钻石满300加更)   简府的人没想到凤漓和阿曛会选在中秋这日回来,见到凤漓的銮驾停在府门口,一府的这才匆匆迎了上来。   凤漓被简相和阿曛的两位兄长直接迎入了前堂。   阿曛则独自回了后院,拜见了老祖宗和诸位伯母婶娘,不见王氏。   “老祖宗,怎不见我嫂嫂?”阿曛拉了老祖宗的手问。   老祖宗闻言朗声一笑,“你嫂嫂昨夜为你哥哥诞下一儿,此时正休养精神呢。”   “真是大喜事。”嫂嫂王氏竟已经生了,她这是做了姑姑了,阿曛听了也是极高兴的,嚷着要去见一见小侄儿。   老祖宗笑道:“你去见见也好,沾沾喜气,来年你自己也生一个,多好。”   听了老祖宗的话,阿曛只是低头笑,却想着自己这条命,能活到年末都是不错的了,况那寒毒的解药,还不知道如何凑齐。   中秋节女学里放假,几位尚未出阁的庶姐庶妹都不用上学,此时也围在阿曛周围,只觉得自家这位姐姐,嫁入楚王府之后,越发的出众了,气度风韵无一不是天家气派,那容貌更是脱胎换骨一般,越发的俊美不可方物。   简府里庶女与嫡女的身份地位原本就没得比,简府家教极严,是以身为庶女的,自然也就断绝了与嫡女争斗的念想,只想着将来定亲嫁人后,自己嫡姐能帮衬一二,是以姐妹之间的关系倒是和睦,不似别家嫡庶之间互相算计得厉害。   待老祖宗说阿曛去见一见王氏新生的孩子时,四姑娘六姑娘等立即站了起来,“让我们陪王妃去看看小侄儿吧。”   老祖宗笑着点头:“好,好,你们也多陪陪曛姐儿。”   阿曛便在几位姐妹的陪同下往王氏的住处走去。   刚出生一天的小婴儿,睁开眼还看不清人。阿曛瞧着那躺在小床上的小侄儿,只见他皮肤皱巴巴的,头发也绒绒的,长得也不多,皮肤倒是好,雪白透红,能得能掐出水来,一股子奶水味儿,即便如此,阿曛突然觉得若真的能生个娃,不知道是何等的幸福,那是两个人生命的延续呀,一人一半的骨血融合,才能有这般娇小柔软的所在。   阿曛不敢抱这般娇小的婴儿,只得俯身上前,凑在小侄儿的面前,亲了亲那小脸蛋儿,真是软得跟什么似得,太让人喜爱了。   “看王妃这般喜爱小牛牛,赶快的明年也给王爷生一个麒麟儿。”王氏笑盈盈看着阿曛,一脸的幸福。   她头胎生了个男孩,便什么都满足了,至少是让简昱又了后。   阿曛听了这话,笑了笑,脸有些红了,道:“也不知我这身子能不能生。”   “怎么不能?”王氏拉了阿曛的手坐在自己身边,道:“妹妹可别胡思乱想,就好好的养好身子,等明年你也十六了,就能见生了,到时候还怕生不出来么,你看看咱们娘亲,不一连生了四个么?”   “知道了。”阿曛头靠在王氏的肩上,问道:“嫂嫂为哥哥生下侄儿,哥哥待嫂嫂应该更好了吧。”   “你哥哥待我一直都好,不过小牛牛出来后,我还以为他会心偏向孩子,但看来,他更疼我一些。”   “真好。”阿曛没有娘亲,王氏对她真心以待,她内心里其实拿王氏当亲姐姐般依赖,此时听兄嫂两人夫妻和睦,自然是极为欣慰的。   一旁的四姑娘看不过眼,笑道:“你们姑嫂是要羡煞旁人么?”   “怎么,四姐姐看不过眼了?”阿曛笑着回应。   一时屋里一阵笑语,时间却已到了午膳时分,便有丫鬟过来请阿曛等人去老祖宗屋子里用膳,阿曛只得跟王氏和小侄儿道了别,随人往老祖宗屋里走去。   随后楚王府给王氏和小牛牛的各色赏赐很快赐下来。   用过午膳,阿曛回到自己原先住的听雪楼。还是以前的陈设,卧房里临窗挂的四盏灯笼却是新做的,珍珑阁所出。   那日阿曛上街道珍珑阁想重新定制四盏灯,掌柜靳忻留下四盏灯的图纸后,留话要阿曛三日后派人去珍珑阁等消息,三日后阿曛派了阿珍过去,得到的消息是珍珑阁主愿意重新制作这四盏灯,但需要些时日。这四盏灯到昨日阿珍才去珍珑阁取了货后,送回这听雪楼里挂着。   这四盏灯陪着她在潞州四年,日日看着,如今再次见到,虽不是以前的旧物,却依旧勾起阿曛的许多记忆。   犹记得那年凤漓立在石拱桥上,于人群中望见了她,只是那么静静的相望一眼,阿曛总觉得两人之间存着某种默契,只是她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   次年,于中秋节这一晚,他派了人来,那派来的人,依旧等在石拱桥上,持一盏灯,亲自交到她的手里。   第四盏是桃花灯。   桃之夭夭,烁烁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他早在去年中秋,就告诉了她,她是他宜室宜家的桃花么?   目光停留在那桃花灯上,失了神,却被阿珍的声音所打断。   “娘娘,查到了赵姨娘往来账目的一些细节。”   阿曛回过神来,在窗前坐下,拿了那摆在博古架上的明珠雕刻小猪把玩,“说来听听。”   阿珍道:“赵姨娘管着三房账目的那阵子,三房里的钱银倒是没有发现任何她从中窃取府库财物中饱私囊的痕迹,是以她用来请杀手的那些个银钱,绝对不是出自简府,也不可能是赵姨娘自己所有。赵姨娘回京都之前于贺兰铎虽有私情,但回京都之后,这份私情也就断了,是以没有从贺兰府拿钱的任何理由和迹象。但奴婢查探到那一批杀手来自烟雨阁,烟雨阁的账目往来,分布在京都的十大钱庄,奴婢请人查了十大钱庄近一年的账目往来,发现了这个。”   阿珍递了一张条子到阿曛面前,“两个月前,德祥庄江南分舵汇了一笔巨款到京都的宝丰祥银号,没有任何的名目,这笔钱转了两手之后,通过另一家钱庄入了烟雨阁的帐上,这一笔钱,正好够请动烟雨阁四十名刺客。”   “木王府?”阿曛不信。但白纸黑字盖了红印的汇票没有错。   是木槿么?看起来那般单纯的人,怎么会?   凤漓在前堂由简相和阿曛的长兄次兄煦哥儿陪着用膳,饮了些酒,原本由简昱安排了在前堂午休,但他还是想去阿曛闺阁看看。   便由着府中丫鬟领了路,往听雪楼来。   立于楼下,便遥遥望见那挂在窗口的四盏灯,不由得眼底笑意加深。   抬腿上了楼,却见房间博古架上,书台上,窗台上,摆满了各色小玩意儿,都是这些年来,自己随手收了下来,托人送到潞州去的。   不由得心生暖意,小丫头心里一直是有他的罢。   唇角笑意更深了一些,脸有些红,酒气上了头,抬眸瞧见了那坐在窗下翻书的人,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棱落下,撒了几粒在那女子的身上,竟是将她照得溶溶的镀了层光。那嫣然浅笑的女子,不正是他的小丫头么?   ☆、74醋意浓浓   阿曛听得脚步声抬起头来,正对上门口那人一双粲然若星辰的眸子,她觉得有那么一瞬心忘了跳动。   但这又如何呢?他的心怕也早已一分做几了,一份给了她没错,还有一份怕是给了木槿了,是不是贺兰雪也能分一份,她还不知,但在她看来已不完整。不完整的心,不如不要也罢。   她都能查出寒毒出自贺兰府,请烟雨阁杀手的钱出自木王府,难道在凤煌几乎能只手遮天的楚王,竟查不到这些?只能是他有意遮掩或者有心偏袒而已。   心底竟是越发的看不懂凤漓。   她凝了凝神,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迎上进门的人。   “殿下怎么不在前堂休息?”   “来看看。”凤漓环视了一下四周布置,竟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素雅,想以前这丫头是最中意那些繁花似锦的,不浓烈不火热入不了她的眼,没想到竟这般的冷清了。   除了他送给她的那些个小玩意儿,其余的都是一些书,还有的就是一些琴谱。   有他送的,也有她自己四处搜来的。想必她这些年还是于练琴一事上并未偷懒。   凤漓抽出一本琴谱,是瑶台月。   “会弹么?”凤漓拿眼看阿曛。   “不会。”   凤漓坐到琴架前,纤长十指抚上琴弦,缓缓有仙乐传来,瑶台之月,朗朗如银盘,有仙娥随风而舞洒落星光点点,香风真阵阵。   阿曛觉得心神宁静了许多,刚刚得知钱银出自木王府时那份愤怒,胸中涌起的怒火渐渐熄灭了,竟浑身上下感到了一阵放松,就像绷着了很久的弦终于放松了一般。   阿曛原本立在凤漓的身边看着他抚琴的,渐渐因为放松而失去了知觉,竟软软坐在了地上,头伏在了凤漓的膝上睡了过去。   一曲完,膝上的人沉沉进入了梦乡。   凤漓这才拨开阿曛额前的垂帘,便见那被垂帘遮挡处的额心处,隐隐的有暗黑的牡丹纹路出现。   拿过她左手,撩开衣袖,左手腕处,瑶光珠里深紫色的光暗暗流动,甚是凶险,显然正好他来了,发现了她的不正常,才以一曲瑶台月安抚了她的情绪,不然的话,估计得再次发狂了,她体内的那股邪气越来越难以控制。光凭着一枚瑶光已经有些压制不住了。   看来所有的计划得提前,实在不行,摄政也是无不可的。   阿曛醒来的时候,是在马车里。   身边坐着的是凤漓,还是刚去简府的那身装扮,自己也是一样没变。   她很怕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睡过去或者晕过去的,因为一醒过来,就怕又发生了什么不同。   “我怎么睡着了?”阿曛睁着迷蒙的眼睛,问那端坐在一侧的人。   “没想到我的琴音如此了得,竟被王妃拿来当催眠曲。”凤漓道。   虽是取笑她的话,但是说出来,却不想阿曛听得也是不高兴的,便回道:“难道王爷以前常拿琴曲给谁当过催眠曲?”   凤漓挑了挑眉,道:“小槿小时候睡不着,只有我的琴音能让她入睡,你说的算是那么回事吧。”   “真的么?”阿曛愣愣望着凤漓,有些不认识一般。   刚刚在听雪楼里,阿珍对她说:“有些事,关于木侧妃与王爷的,不知道娘娘要不要听?”   她不假思索道:“说罢。”正纳闷着凤漓和木槿是个什么关系,为何凤漓喊她小槿,而木槿也毫无顾忌喊他凤漓哥哥呢。   却听阿珍道:“因为出钱请刺客的事牵涉到木王府,所以奴婢便让人打听了木王府的一些情况,听说木侧妃小时候是个痴傻的,什么都不知道,不懂言语,连走路吃饭都要人伺候着,木王府正以为这个痴傻的女儿一辈子就这么完了,却没想在木侧妃五岁的时候,正好有一个癞头和尚路经木王府,说木王府有这么个痴傻女儿,他能让这个女孩儿开口说话,智力变得正常,只是有个难处,说这个女孩儿魂魄不定,要有能懂琴的人,日日弹琴给她听才行。木王爷便想到了释山天和先生是天下琴圣,求了天和先生,每月里送木侧妃上释山听琴,听说天和先生其实也不常在山上,这给木侧妃弹琴的便是王爷。”   阿曛听到此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心口痛得厉害。   自己这一世躲在了潞州,没想到换了木槿月月上山与凤漓一起随天和先生学琴。难怪木槿与凤漓之间那般的亲近, 原来是这几年累积下来的情分。   凤漓也是如前世的前世一般,夜里会给木槿熬粥么?   如今,听凤漓这般将往事说出来,竟又有了不同,木槿还不是上山学琴的,是去听琴的,听凤漓专为她弹的催眠曲。   想到这里,心钝钝的痛。   “王爷与木侧妃竟是青梅竹马的缘分。”阿曛淡淡道。   “吃味了?”凤漓凑近了脸来看阿曛,瞧着她一双眼里尽是哀怨,心底一抽,何必又惹她?   不由得伸手摸上那哀怨的眼,却被阿曛打开,“怎敢吃味,只有祝福的份,妾身祝王爷与木侧妃有情人终成眷属。”   “哦?”凤漓听得这话语中火药味甚重,不由得将阿曛拉入怀里,一手紧扣着她的腰,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迫她看向自己,“简阿曛,那你与本王呢,算什么?有情还是无情?”   “不敢。”阿曛冷冷一笑,“王爷与木侧妃情深意重,又怎分得了心再顾及他人?妾身不过是王爷闲暇时消遣的对象吧?在潞州百香书院,王爷当着贺兰雪的面那般不堪的奚落妾身,不就是为了消遣一下妾身么?妾身在珠玑巷拦了木子榆的马,当时只有王爷在场吧,现如今却是弄得人尽皆知,不是王爷将这事透出去的,还会是谁?王爷不也在消遣妾身么?”   在她看来,他这些年竟是在消遣她。他的小丫头这算是吃错吃昏了头吧。心虽似被她拿刀子狠狠桶了一刀,但他不决定还是不与她计较。好不容易相处得如此,却为了个莫名的干醋弄得伤了彼此的心,没有必要。   脸上却依旧笑得云淡风轻,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一些,俯身欺上前,浅笑盈盈,“消遣么?小娘子竟是这般看孤。”低头,狠狠在阿曛的唇上咬了一口,笑道:“很好,简阿曛,你真是个有良心的人。”   又是重重一咬,竟将阿曛的唇咬破,有血渗出来。   阿曛唇上受痛,眼泪汹涌而出,挂在脸上。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将局面弄得这般难堪,但是一想到他待木槿那般温柔似水,待自己则真的是高兴时就给粒甜枣,不高兴时就丢两个冷脸子过来,她也是受够了。   他用舌尖勾起那抹血丝,眸光亮了亮,声音竟是越发的好听,凑在她耳边吐气如兰,似在跟她商量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般,“简阿曛,你不是一直认为孤在消遣你么?那你就看着,孤如何消遣的你,可好?”   “殿下,不……”阿曛望着凤漓那越来越深的眸光,顿时觉得一阵寒意自背上袭来。他不会在这马车中怎么样吧?   “不要?怎么办,小东西已点了火,要负责任的。”那唇带着炙热的气息已霸占了她的呼吸。   他霸道炙热的唇沿着她雪白的脖颈一路向下,她不由得打了个寒蝉,“求你,殿下,不要在这里。”   “可由不得王妃。”他浅笑着,“王妃的身子冷,心也这般冷的么?”   被她勾起的火,却要由她负责熄灭,不然,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吃了亏。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算是消停下来。   阿曛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痛,怕是被马车蹭掉了一层皮。   再看看自己,浑身上下还有一处好地方么?眼泪哗的就下来了。   马车在王府停了下来。   凤漓直接下了车回了他的华音阁。临走前,他伸手摸了摸阿曛的脸,笑道:“阿曛,你吃醋的样子真是可爱至极。”   马车停在玉澜堂门前的时候,阿曛磨蹭了许久,等到琳琅进到马车里,看到她蜷缩在车的一角,心里一阵疙瘩,忙跑进玉澜堂里拿了一套衣裳,让阿曛在马车里换了这才扶了阿曛下车回到玉澜堂。   阿曛直接进的净室,让琳琅放了一池温水,自己泡了进去。   好几次阿曛都想就这么淹死算了,真是越活越乱了。   可又偏偏心不死。   竟是被激出了了几分斗志。   她觉得自己喜欢他没错,吃木槿的醋也没错,谁让他偏心呢,但他不能这般对她,在马车里都行那事,她这脸还要往哪里放?   这日是她十五岁寿辰。本来好好的他陪了自己回娘家,回来却弄成这样。   浸在汤池里半天都懒得动,却听腊月在外面禀道:“王妃,今日始王妃十五岁生辰,王爷一早就吩咐了奴婢在琉璃水榭备了家宴,此时,一切都已备齐,贺兰侧妃、木侧妃和四位美人都已到齐,王爷让奴婢过来请王妃过去。”   “是么?王爷真有心。”阿曛冷冷道,“腊月,你先去禀王爷,本妃这就过去琉璃水榭。”   擦了脸上的泪,阿曛才从汤池里出来,挑了高领子的衣裳穿了,又选了一套秋水色的长裙,外披了枣红色披风,梳了高高的坠马髻,挑了一朵水玉芙蓉簪在发间,收拾停当,瞧了瞧铜镜里的自己,阿曛还是那个美艳得不可方物的阿曛,木槿算得了什么呢?   由着梅见和月樱陪着,往琉璃水榭走去。   ☆、75哺药   阿曛没想到琉璃水榭的生辰宴搞得这般隆重。   琉璃水榭临园中明湖而建,是一栋三层的楼。最上层可观整个明湖的风景。   明湖湖心处有一小岛,岛上建有一栋小楼。小楼与湖边之间,以九曲回廊相连。   此时明湖两边皆是红灯笼,照亮了整个湖面,湖心小岛上也挂满了各色彩灯,遥遥望去,如一朵朵灿烂的花。一轮满月挂在半空,给这良辰增添了不少气氛。   阿曛被这明湖的美景所感染,先前灰霾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见到阿曛等人过来,腊月和素月两人迎了出来,“王妃,王爷等在三楼,请王妃上楼。”   虽心里极不愿再见那人,但始终是要面对的,阿曛觉得跟了那人,自己也变得没皮没脸的了。   在腊月和素月的引导下登上三楼,却见整个三楼被布置为一个类似观戏台一般的场景,正中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湖心的小岛。   面向湖心的墙用活动的镂空木门所替代,平日里拉开木门是一面墙,要观看湖心景色时,将木门折叠起来,整个墙边空了,视线顿时开阔许多。   凤漓正坐在正中,他右边尚有一空位。   左手边几案后坐的是贺兰雪,顺着贺兰雪之下,是蓝采萍和美人宫氏。   右手边几案后坐的是木槿,顺着木槿之下,是美人余氏和甄氏。   倒真是都到齐了。   凤漓显然心情很好,这厮每次欺负完她,心情都会好的,阿曛吃了那么多次亏,总算是看清了这个人。刚午后在马车上那般将她欺负了一番,这时又来惺惺作态做甚?   见到阿曛进来,凤漓竟起身,亲自到门口牵了阿曛的手,引她在自己身侧坐了,这才对席上众人道:“今日既是中秋佳节,又是王妃生辰,府中这是第一次聚在一起设宴,孤希望诸位不要拘束,尽管开怀畅饮,有什么本事也拿出来,给孤的小寿星添添喜气。”   听凤漓开头讲得挺像那么回事,到后来这一句,阿曛简直是要坐不下去。什么他的小寿星啊?真是不要脸。   不过气归气,这一屋子人都看着,也不想被贺兰雪和木槿发现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便朝着凤漓甜甜一笑:“不过是个生辰,让王爷这般费心,还劳动各位姐妹过来,妾身真是不知怎么感激王爷的悉心安排。”那笑真是要多假便有多假。   “如此,开宴吧。”凤漓自阿曛身上收回目光,掉头看向湖心。   阿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湖面上不知何时升起了数根灯柱,灯柱将湖面照得透亮,湖心岛上有乐声传来,由远及近,数位穿着彩色舞衣的女子,正在湖面上翩翩起舞,那舞姿轻盈得如在水面飞行一般。   阿曛暗叹,这些个舞女竟是有功夫的,水面都能立得住还能扭着腰肢跳舞,可见自己之前真是井底之蛙,更是觉得这凤漓身边真是藏龙卧虎,人才济济。   厅里,女仆整队而出,手里端着托盘,将各色菜肴瓜果一一摆在众人面前的案几上后,再逶迤而出,悄无声息。   凤漓不善饮酒,宴席上的酒便用酒性特别清淡的果子酒代替。   凤漓举了琉璃酒盏先敬了三杯之后,便笑道:“难得今夜如此开心,诸位也不必拘着,有什么才艺都拿出来,诸位如能搏王妃一笑,孤有重赏。”   对诸位美人来说,这倒是难得的在凤漓面前表现的机会。   蓝采萍和宫氏这四人,自入府到如今都快要两个月了,都还是初次见到凤漓,她们知道自家王爷生得俊美,却没想到是这般的俊美无俦,更没想到性子也不似别人说的那般冷,没看他对王妃那般的周到细致么?   蓝采萍举了酒盏,“妾蓝氏无以为祝,跳一支舞为王妃添寿,聊表心意,还望王爷王妃不嫌弃。”   “准。”凤漓扫了一圈众人,道:“有舞无曲便缺了几分意趣,你们几个谁会唱几句?”   宫氏起身,朝着主位福了福,“王爷,王妃,妾宫氏会唱一些小调。”   凤漓颔首,“那好,你唱,蓝氏舞。”   蓝采萍和宫氏领了命,便去准备。   阿曛拿了眼去看凤漓,这人当宫里赐给他的美人是来王府里唱歌跳舞的?怎么说这些妾室都是朝廷三品、四品官员家中的女儿,可不是一般的歌姬舞姬。   凤漓觉察到身边人的目光,端了酒盏,掉转头来,瞧着阿曛:“今日王妃生辰,想要我送点什么给你?”   “多谢王爷,妾身什么都不缺,王爷能特意为妾身办这一场生辰宴,妾身真的很感激了。”   “王妃什么都不缺么?”凤漓挑了挑眉,“这个孤倒是忘了。”   这时宫氏的歌声在湖心小岛上响起,越过湖面而来,轻吟浅唱,倒是正符合这中秋月夜的浪漫情怀。   湖面上,一袭桃红轻纱舞裙的女子,正轻盈旋转着,长及后腰的黑发打散开来,随着腰肢旋转着,如一朵绽放的桃花,在湖面上掠过。   “她也会水上跳舞的功夫?”阿曛不由得惊叹,这蓝采萍竟这般厉害。   却听凤漓笑道:“那水面下有一个戏台,她们站在上面跳舞,夜里光线暗,看不见水面下的戏台,便真当这帮舞者是凌空踏水而舞。孤让人搭建的这水舞台,王妃以为如何?”   真亏他想得出。阿曛内心里其实很服气的,这人的心思就是与常人不同,花样甚多。   “王爷的心思真是旁人所不能及。”阿曛赞叹。   “王妃这是在夸奖为夫?”凤漓凑近了过来,拿唇不经意间在阿曛脸上蹭了蹭,“王妃擦的是什么香,这般的好闻,孤心甚喜。”   这人喝醉了吧,众目睽睽之下,当着他一大堆小老婆的面,他居然这般轻浮言语。阿曛往后仰了仰,想避过去,却被那人拦腰扯了过去,“别躲,身子借孤靠一靠。”   贺兰雪真是看不过去,又不敢摔了杯子离去,恨恨绞着手里的帕子,端了酒杯自顾自灌了几杯下肚,酒气上来,脸色已有些红。   正要发作,却听对面桌上啪的一声重响。   木槿已拍碎了手中的琉璃酒盏,掀了桌子,起身怒目向主位上被她这一系列动作吓得愣住的两人,只见她手指着阿曛,恨恨对凤漓说道:“凤漓哥哥既这般喜欢她,为何还要娶我?”   木槿这般一闹,湖心里唱歌的宫氏和跳舞的蓝彩萍瞬间停了下来,众人都望着殿中三人。不知道事情究竟如何发展。   却听凤漓沉声道:“小槿不可胡闹。”声音虽冷,但厅中人都听得出那份与众不同的亲近之感。   “凤漓哥哥,你……你欺人太甚……”木槿双目通红,眼泪汹涌而出,正欲大哭,却见她手捂住心口,脸色突然变得狰狞,似是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浑身开始抽搐,摇摇欲坠。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都以为木槿会倒在殿中地上,却见一道紫影一闪而过,下一刻,众人只见殿中央,一袭紫袍的凤漓,正抱着木槿,脸色冷凝,望着怀中人的眼里尽是担忧。   那木槿一张粉脸此时已惨白如纸,苍白的唇角有黑色的血液流出,鼻孔和眼角都有血水渗出,摸样极为恐怖。   显然是中了剧毒。   阿曛怔怔望着殿中的两人,心中虽为木槿担忧,但脑中却在思索着木槿怎么会在宴会上身中剧毒?想来应该是来自食物。   见殿中的人惊吓之后,有的跪在地上求饶,有些仆人则想着趁乱离开。   阿曛喊道:“王爷未下令之前,殿中的人都不许走。腊月和素月何在,且将殿中所有人都看紧了。木侧妃若无事则还好说,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众人都脱不了干系。”   腊月和素月领了命,忙调了侍卫来将琉璃水榭团团围住。   凤漓想擦掉怀中人唇角眼角鼻孔的血,却是越擦越多,眉头拧成了绳,担忧道:“小槿,可好?”   木槿流着血泪,呜咽道:“小谨好痛,浑身都痛得厉害,凤漓哥哥抱着小槿吧,抱紧点儿……”   “好。”凤漓抱紧了怀中人,从怀里摸出一瓶白色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递到木槿唇边,“小谨乖,张开嘴,将这药丸吃下就没事了。”   七窍流血的毒药,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毒药,就是断肠散,他身上的药能解百毒,对付断肠三散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要服药及时,不过就算是解了药,这中毒之人五府六脏受损也异常厉害,要疗养半年以上才能恢复元气。   可见下毒之人之狠心。   木槿却不配合张口,侧目瞧见了立在一侧的阿曛,朝阿曛扯了一个冷笑,凄声道:“小槿去了之后,就再也没人碍着王妃的眼了。”   阿曛一怔,忙上前一步,俯身拉了木槿的手,忙道:“郡主可别这般胡思乱想,赶紧吃解药吧,不然就来不及了,郡主怎会碍我的眼呢?好好的,怎弄成了这样?”   阿曛焦虑木槿的身体,只在想着谁会在膳食里下了毒药,只想着要如何查出来,却不想木槿竟怀疑道她自己身上来了。   木槿苦笑着看向凤漓,“若小槿真是那般讨人嫌弃,凤漓哥哥不如让小槿去了更好。”   “别乱想,张嘴吃药!”凤漓低声冷喝。   见木槿死死抿着嘴,宁愿死也不啃服解药,不由得心底烦得狠,掉头对阿曛喝道:“王妃且先回去!”   “……”阿曛被凤漓这般冷喝,一时又担心木槿真的死了,到时候怕是凤漓真的得将这笔账算到她的头上,又见自己若是还在现场,怕是木槿死扛着不肯服药的,便讪讪起身,往殿外走去。   掉头却见凤漓正嚼碎了那解药,低头哺入木槿的嘴里。   心似被什么东西重重锤了几下,痛得厉害。   ☆、76真心(为粉丝榜第一名如鹿切慕溪水加更)   阿曛下得琉璃水榭的三层楼来,尚打算沿着明湖堤走回玉澜堂去,却见凤漓急匆匆抱了木槿往景春堂方向而去。   整个琉璃水榭中的人都被侍卫控制着,但贺兰雪和阿曛却被允许回各自住所。   凤漓刚离开,贺兰雪也跟了下楼来,见到阿曛,走了过来,道:“王妃可愿意与妾一道回么?”   “走吧。”   阿曛心里一团乱麻,本不想在这里多呆,谁下了给木槿食物里下了毒,想必凤漓会查个水落石出,不用她出手的,看凤漓那般紧张木槿,定不会饶过那下毒之人,再说自己也被木槿怀疑,便更没有理由留在此地。   贺兰雪自然也是被疑的对象。   鉴于两人的身份,自然不能被拘在琉璃水榭跟下人们一起被审,自然是回各自的住处等消息。   两人结伴而行,月色如水,身后琉璃水榭却传来凄厉的哭号之声,腊月和素月负责审问,平日里看似温柔似水的俩个女子,竟手段如此毒辣。   梅见和月樱低了几步跟在阿曛身后。   贺兰雪的丫鬟红菱等则被拘在水榭里不许出来。   贺兰雪道:“木侧妃好端端的怎被人下了毒?王妃可能猜出这背后之人么?”   “刚刚在殿中,贺兰侧妃没看见木侧妃怀疑是我下的毒么?”   贺兰雪笑,“若真是王妃,以王妃的为人处事,会在自己生辰宴上下毒?”   “若是换了贺兰侧妃,会么?”   “这般愚蠢之极的事,妾身怎么会做?”   “贺兰侧妃的意思是我便是那做蠢事的人?”   “王妃天资聪慧,谁人不知。”   “过奖。”   “所以,依妾愚见,这下毒之人,不是王妃,自然也不是妾,木侧妃并不比妾更得王爷宠爱,妾何必难为她?妾要下毒,”贺兰雪凑近过来,低声笑道:“那想毒的人,也只能是王妃。”   “贺兰侧妃倒是坦诚之人。”阿曛道。   贺兰雪笑道:“王妃过奖。妾知王妃身中寒毒未清,自身尚且难保周全,怕也没时间顾及府中其他人是否得王爷宠爱,况且,谁人不知,这王府之中,最得王爷心的,非王妃莫属。”   阿曛看了一眼贺兰雪,“贺兰侧妃怎知本妃身中寒毒?”   贺兰雪挑了挑眉,道:“若妾不知王妃身中寒毒,会在与王妃见面时,就送上天下奇珍千年雪参么?这千年雪参正是配制寒毒解药的材料之一。”   “贺兰侧妃倒是有心了。这般关照本妃,本妃也没什么可拿来感谢贺兰侧妃的。想必那些金银珠宝之类的俗物,也入不了贺兰侧妃的眼。”   “王妃客气。”贺兰雪笑道:“王妃千万别妄自菲薄,其实,这握着王妃手中的,却正是府中女人都日夜期盼的,只看王妃愿不愿意分那么一些给妾等人了。”   “贺兰侧妃所指的究竟是什么?”阿曛一怔,贺兰雪所说握在她手中的,莫非是凤漓的侍寝权?这是在要她这个主母来安排每一夜由那个姬妾来伺候凤漓么?   却听贺兰雪嗔道:“王妃并非未经世事的姑娘家,怎么还得妾来点透?这小门小户里若是有两三个侍妾,不都是由主母定下日子,轮流伺候主公的?咱们王府中,王妃不打算将这规矩立起来么?还是王妃想独自一人霸着王爷?且别说王爷天人之姿,府中女子哪一个不日日想爬上他的床,就说眼前,木侧妃不也怨恨王爷偏心王妃么?”   顿了顿,见阿曛没有说话,眸光深不可测,贺兰雪又冷笑道:“王妃还不知道吧,七月里妾与木侧妃先后入的楚王府,虽没有王爷迎娶王妃这般隆重,那也是三聘六礼走齐了的,新婚之夜,也是要洞房的,偏偏妾和木侧妃都是独自一人守着洞房到天明,次日,宫里的魏皇贵妃娘娘遣人来取沾血的白帕子,妾无路可走,割破了手指将血迹沾了上去,木侧妃也好不到哪里去,听说用的是鸡血。这府中,哪个女人的日子好过呢?”   贺兰雪哀哀怨怨叹了一声,又道:“还望王妃垂怜妾身这些可怜之人。妾身不求别的,只求能有个孩子傍身,妾不想一辈子就这么独自终老。”   一番话说得阿曛内心乱成了麻,贺兰雪句句所言,都刺进了阿曛的心里去。   可要她在府中立起规矩来,让凤漓初一十五宿在她的房里,其余时间轮流去各侧妃姬妾屋里,她又说不出口,心里更是不情愿。她觉得情爱这事上,岂能与人分享呢。再说,凤漓是愿意按她的意愿行那事的人,她自己都管不了他,想的时候,不择地点,还分什么初一十五去谁的床上?要她去跟凤漓说这事,凤漓怕是看怪物一样看她。   想了想,对贺兰雪道:“贺兰侧妃还年轻得很,想要个孩子,情有可原,只是如今王爷心性未定,本妃怕也难以在此事上规劝他一二,等什么时候王爷心性定了下来,愿意听本妃所言,本妃自会好好劝他多去贺兰侧妃的锦画堂里走一走。”   贺兰雪听了这话,脸色骤冷。   却又听阿曛道:“贺兰侧妃既是好心援手于本妃,为何送给我的千年雪参是假的?那寒毒解药的方子,也没有任何的剂量,若按那方子配药,怕是一辈子也配不出来的,本妃要是等这解药,怕是要等到枯骨生出曼陀花都不一定能得到解药了。贺兰侧妃真是有心之人。”   贺兰雪脸色变了几变,“你如何得知那雪参是假的,又如何得知那方子是我部署的?”   阿曛道:“什么事情时间久了自会露出马脚来的。”   说罢,阿曛也懒得再看贺兰雪的脸,往玉澜堂走去。   贺兰雪在原地顿了顿,竟跟了上来。   从琉璃水榭到玉澜堂,必经之地是木槿的景春堂。   路过景春堂的时候,屋内有琴声传了出来,阿曛都不用多听,便知是凤漓在弹奏瑶台月。   下午的时候,在听雪楼,凤漓弹给她听过的。   人有些恍惚。这曲子,既是他常常弹给木槿听的,又何必在她面前弹?   他和她之间,一曲凤求凰就足够了。   瑶台月留给木槿好了。   却听身后贺兰雪冷笑道:“连妾身也差点被蒙蔽,还跟府中人一样,以为王爷爱的是王妃,刚刚还跟王妃说王爷最在意的是王妃,却没想到王爷对木郡主才是真心。”   ☆、77梦前尘   阿曛都懒得在听贺兰雪的话,正要走,却又听贺兰雪在身后冷笑道:“妾入府之前,曾听人说,王爷曾亲自前往南疆向木王爷求娶木郡主,如今看来,此事应该不假。”   都等不及贺兰雪再出声,阿曛拔腿就跑。真是不能再听下去了,要疯掉的。   阿曛进了玉澜堂的门也不管琳琅和阿珍等人愕然的表情,冲进寝室,将床前帷幔一放,仰躺在床上,愣愣盯着帐顶看。   这算什么呀,凤漓有了木槿,为何还要来招惹她?嫌她日子过得还不够凄惨么?   搁以前,怕是又要将凤漓送她的那些东西通通丢进火堆里去。但那些小玩意儿都留在了听雪楼里,玉澜堂中唯有一枚鹦哥绿的凤尾钗是凤漓亲自送到手里的。   想到这里,阿曛跳下床,到梳妆匣子里翻到了那枚凤尾钗,握在手里,想扔得远远的,又想到那日黄昏下,那人巴巴着将这凤尾钗送到自己手里,眼泪便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琳琅和阿珍问了跟着阿曛去琉璃水榭的梅见和月樱,知道了木槿中毒之事,也知道了王爷对阿曛的态度,看到如今阿曛翻了凤尾钗出来,望着凤尾钗巴巴的落泪,就知道阿曛此时正是伤心的。   正想着如何规劝,却见阿曛抹了把泪,回到了床上,仰躺着,将那枚凤尾钗放手里仔细翻看着。   便不好打扰,只是熄灭了堂中的灯,只留下两盏烛灯。   阿曛望着那凤尾钗,想着一些与凤漓的过往,只觉得心沉入了谷底,耳边却又似乎隐隐传来琴音,忽远忽近,忽明忽暗的,细听竟是瑶台月。弹琴的人,不是凤漓还会是谁?瑶台月难度之高,她练了那么多年琴,都不敢碰及,这世上能弹此曲的,怕除了天和先生,也就凤漓了。   琴音自然是来自西苑的景春堂。这琴音倒是飘得够远啊!烦不烦!   阿曛双手捂住耳朵,懒得再听。   但没用,那琴音就像是长了腿一样,透过指缝还是钻入了她的耳中。   阿曛烦闷,扯了许多棉花塞进耳朵里,关了玉澜堂里所有的门窗,但发现依旧是徒劳,烦躁的得恨不得跑到景春堂去砸了凤漓手中的琴。   一切不想听琴所作出的努力都是徒劳之后,阿曛只得认了命,躺在床上睁着眼等天亮。却不想还是缓缓合上了眼,沉沉睡去。   这一夜,阿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是一朵黑色的牡丹花儿,有一个人日日以血浇灌她成长。   那个人说他是她的父王。他的宫殿里的人,都喊她七公主。她只知道自己是朵黑牡丹花。   她有六个姐姐,都很美,但没有一个比她更美。   迷蒙中她似乎蹲在一个石牢里,石牢方寸大小,她只能蹲着。那石头似是下了什么魔咒,只要身体一碰触到那石头便如千刀万剐般剧烈的疼痛。若想站一站,头刚触到牢顶,便即刻万雷穿心般将她击得险些支离破碎。   她只能那般蹲着,一动不能动,一日还能挺过,到第三日,第四日时,她便再也无法忍受,稍稍动一下就如凌迟一般的剧痛挖心挖肺而过,不动的话,一双腿便麻木不堪。在第五日的时候,她生出了想死的心。到第七日的时候,她已决定直接以头触牢顶,直接被牢笼引来的天雷击成齑粉了。   却在此时,牢门打开,关着她的笼子外,她的六姐姐玉娿笑颜如花看着她,“七妹妹,这九转笼的滋味可还好受?”   “我入九转笼原来是拜六姐姐所赐。”她冷笑,“这九转笼不是魔界之物,不知六姐姐如何得来?”   玉娿笑着捂嘴道:“自然是托了关系弄来的,不然拿什么招待我的好妹妹。”   玉娿想要嫁给魔君离觞,离觞心系于她,玉娿便将一腔仇恨发在了她的身上,只寻思着如何将她弄死更加具有客观性而已。   她心里是清楚的,却不想让玉娿看到自己潦倒而死的模样,那原本想死的心,竟被激出了斗志,微笑着望向玉娿,“怕是要让六姐姐失望了,妹妹我在这里呆着好得很,怎么也会等到离觞魔君来解救我。”   玉娿脸色一沉,“你做梦!”   话音刚落,一鞭袭来,正打在她的脸上,顿时脸上感到火辣辣的痛,伸手一摸,却已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她添了添手中鲜血,冷笑着看向玉娿,“姐姐生气的样子真是丑,难怪魔君不要你。”   却见牢里突然浓烟滚滚,呛得玉娿猛的咳嗽起来,又听到外面有人大喊:“走水了,快救火!”   便听外面噪杂吵闹,人来人往都是救火的声响。   牢中烟雾更浓,刺得她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忍不住直流下来。   却听玉娿一阵阴森森的猛笑,“真是天助于我,此时竟起了天火,七妹妹,你就等着在这九转笼中烧死吧,谁都就不得你了。要想打开九转笼,除非此时有仙人来,可惜你了!”   说完,玉娿已转身离去。   她窝在牢笼里,真的以为就这么死了,却在迷蒙中,看见一道火红色的人影进来,见到窝在九转笼中的她,瞧了瞧九转笼,不说二话,竟拿了手中的剑,取了自身的半颗心,祭向九转笼。   九转笼很快吸收了那人的半颗血淋淋的心,这才裂开一条缝,她总算是能够从笼中爬了出来。   整整七日的牢狱之灾,她双腿已废,行动不得,那人抱了她在怀里,走出监牢,这个时候才有光照过来,照在那人的脸上,她想看清那剖了半颗心来解救她的人,却这么也没有看清……   她记得六姐姐玉娿,记得她自己是七公主,却怎么也记不起将她从九转笼中救出的这个人。   阿曛一直纠缠在这样的一个梦境中。   景春堂里。   瑶台月已经抚了无数遍,床上的人总算是沉沉睡了过去。   凤漓这才起身,走到床前,仔细查看了一眼熟睡的木槿,见她气色比刚刚中毒时好了许多,这才安心离开。   到寝室外面的厅堂里坐下,才接过紫萱递过来的茶,饮了一口,吩咐道:“今夜好好守着郡主,若郡主中途醒来,即刻让钩吻去找我。”   “是。”紫萱颔首。   “过了今夜,郡主魂魄安稳了之后,可能会沉睡一段时日,你仔细着一些,别出什么差错,将紫苏也喊来一并伺候。”   “好的。”   凤漓将手中茶盏搁在几上,又道:“琉璃水榭那边情况如何?”   紫萱道:“腊月刚刚过来了,正想直接向爷禀报情况呢。”   “让她进来回话。”   很快腊月便在紫萱的引领下进来,见到凤漓,忙跪了回话,“王爷,按王爷的吩咐,府中所有有疑问之人,都已审查一遍了,如今除了咱们这边的人,其余府中人分了好几股势力,一股是宫中魏皇贵妃娘娘这些年安插在府中的,一股是赵贵妃的人,还有一小股子人,是贺兰侧妃的,奴婢已和素月商量着分开将这股人拘起来了,如何处理,等王爷的示下。”   “下毒的人是谁的人?”   “奴婢等审了好几圈,才审出那下毒婢女是赵贵妃的人。”   凤漓听到这里,冷笑道:“很好,她想勾起本王内院争斗,本王总有一日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见腊月跪在面前,又冷冷道:“所有这些人,全部杖毙。将这些人的尸体扔回他们主子那里去。既有心让他们来送死,就让他们主子也看看,这些人是如何的下场。想在楚王府安插人,只当平日里本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这群人便这般的放肆了。”   腊月听到这里,打了个寒颤,“王爷,会不会太残忍了一些?”   “放心,你且告诉这群人,让他们将这笔账记在本王头上,当了厉鬼也记得来找本王算账。”   腊月迟疑了片刻,又道:“王爷,这些人里,有四个是王妃的陪嫁丫鬟,其中两个是魏皇贵妃的人,另外一个是赵贵妃的人,还有一个是贺兰侧妃的人,也一并处理了么?”   凤漓凝了凝神,“那四个丫鬟里,可有琳琅和阿珍?”   “没有,是那四个陪嫁的小丫鬟。”   “那就一并处理了。王妃那边缺人手,让十二月中的人顶上。”   “是。”腊月领了旨,忙去处理这些各派势力安插在楚王府中的人了。   待腊月离开,紫萱道:“这一道令下去,王府里一夜不知死到少人了,王爷这手上的血,又多了。”   凤漓冷笑道:“若不借此机会肃清楚王府里这些人,这后院里如何得安宁?孤又怎么安心将王妃和郡主留在王府?”   说毕,凤漓起身,往玉澜堂走去。   这一夜楚王府腥风血雨不得安宁,琳琅和阿珍都没有合眼,守在阿曛的床头,见到冷着脸进来的凤漓,两人先是一愣,旋即向凤漓行了礼,便立于一侧等凤漓的指示。   “你们去备些热水。”凤漓道。   “好的。”琳琅和阿珍忙去净室里备水。   待水备好,凤漓径自进去洗漱一番,换了一身就寝穿的衣裳,从净室里出来时,见琳琅和阿珍两个不知所措望着自己,淡淡道:“你们起歇着,有事再喊你们。”   “是。”琳琅忙拉了阿珍,两个掩上房门走开。   凤漓这才走到床边,凝眸看了看床上熟睡的人,侧身在阿曛身边躺下,将那因身子冷而蜷缩成一团的人,抱在怀里。   刚刚在琉璃水榭,自己那般紧张木槿,小丫头估计又吃木槿的醋了,还不知道这醋要吃多久。不由得捏了捏那酣睡的人的脸,小丫头的心太冷,不知道木槿这事激一激,她会不会从此认清她自己的心?可还在心心念念想着前世,想着那人?   ☆、78   中秋节,楚王府一夜腥风血雨。   次日上午,秋日阳光透过窗棱照入房中时,阿曛才醒转过来。这一夜倒是睡得瓷实。起初因烦景春堂传来的琴音,后来又辗转于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境中不得苏醒,到后来,竟是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人抱着自己,让她顿觉心安,这才讨得一场好眠。   睁眼却被阳光吸引,朝窗棱处望去时,被悬在窗上的灯所惊住。   那是一盏八角回转走马灯,八角飞檐甚是精巧,但更让她觉得暗自惊讶的是,那八个灯面上,是手绘的八朵百合花,粉白交替,娇艳的宛若刚自园中采摘下来的一般。   昨夜明明没有这盏灯的。看这灯,手工、画风无一不是出自珍珑阁。与之前四年的每年中秋节,她收到的灯是一样的。不知怎么的,眼就有些酸涩。   他昨夜来过?刻意送了这盏灯来么?   洗漱一番,用了些清淡的早膳,便留了琳琅在房中独自谈话。   “娘娘,昨夜琉璃水榭的事之后,跟奴婢等一起陪嫁过来的四个小丫鬟不见了,腊月说今日起,这四个人的位子,由竹醉、时雨、乐见和胧月四人替代。”   “竹醉、时雨、乐见和胧月?”阿曛凝了凝神,这四人不正是凤漓给她的马球队的十二人中的四位么?   “是的。”   “可知我原来的四个小丫鬟为何不见了?”   “奴婢不知。不过腊月领了四人过来的时候说,若娘娘问起,她亲自来向娘娘解释。似乎涉及到昨夜琉璃水榭里的事情。”   “那你去让她过来见我。”阿曛想了想,又道:“王爷昨夜一直在景春堂?”   琳琅抬头瞧了一眼窗棱上的八角回转灯,又想起凤漓清晨临走时已对玉澜堂的人下了禁令,不许她们将他在这边过夜的事让阿曛知道,便只得道:“王爷来过,看娘娘睡下了,便回去了。留下了那盏百合灯。”   “知道了。你去将腊月请到杏林苑去找我,我上午去那边练练骑射,许久没动过了,怕是要生疏了。你替我多预备几袋子箭。”   “好的。”   “去忙吧。我去园子里走走。”   玉澜堂后院有个花园子,不算大,但种的花种类倒是很多。   此时正值仲秋,花园里各种菊花开得正艳,阿曛尤其喜爱那狮子头,那墨菊,那颜色浓烈的,那热情似火的,见这些开得养眼,亲自拿了花剪子剪了一大捧,回到玉澜堂里,再找了一个玫红色的瓷瓶,将那菊花,一朵朵插入花瓶中。   按说那花是各种黄、紫、红、墨,那瓶子是玫红色的,各种颜色在一起便杂了便俗了,可到阿曛手里这么一摆弄,竟是大雅,是说不出的高华。   阿曛很得意自己的杰作,将那插满花的花樽置于窗台之上,与那盏高高悬着的八角回转百合灯放在一处,一个浓烈,一个清雅,竟说不出的协调,说不出的美好。   换了身银红色的骑马装,让侍从牵来良辰,阿曛将那精巧的折叠弓负于背上,腰间挂了几个箭袋,跃上马背,往杏林苑走去。   路经景春堂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偷偷朝里瞄了一眼,却见门户紧闭,无声无息,整个景春堂安静得很。   也不知木槿的毒是否解了,五腹六脏受损严不严重。她想进去看看,但心里的那道坎,始终还是没能过去。   只得策了马,向杏林苑奔去。   ……   昨夜阿曛睡得踏实,可锦画堂里,贺兰雪一夜未眠。   临到天破晓,红菱才被放了回来,一身的伤痕,显然是被用过刑的。   贺兰雪心里恨,但却也怕。尤其是一到早的,刚一开门,便看到锦画堂的院子里,被扔了许多的尸体,一看就是被杖毙的,一个个浑身上下血肉模糊,但脸却好好的留着,显然是为了让这些人的主人认清了死的人。   贺兰雪没想到凤漓的手段如此冷酷雷霆,自己这段时日安插在楚王府的所有人都被一夜之间揪出来,打死之后,送到她的面前。饶贺兰雪也是经历过生死的,在北疆要塞里见过世面的,但这般的冷酷无情,她还是第一次见,真是深深的震撼到了,吓傻了,连站立都不行,软软的塌在地上,望着那一堆尸首发愣。   很明显,这是凤漓给她的警告,在警告她手伸得太长了,她若是连这个信息都没看懂,她就不要妄想着再留在凤漓身边。   “红菱,找人将这些人厚藏了。”   贺兰雪说完这句话后,晕倒在地。   一大早开门收到一堆尸体的,还有宫里的两位位高权重的娘娘。   魏皇贵妃瞧见那一院子尸体,当场就脸色惨白,剧烈的吐了起来,吐得胆汁都出来了,才缓和过来,抹了抹眼角的泪,对身边的怡敏姑姑道:“他怎么能这般对本宫?他怎么能这般做?本宫这么些年,将这些人分散了放到他身边去,不也是为了他好么?怎么就这么伤人心?”   “娘娘,您别伤着自己身子了。”   魏皇贵妃又哭道:“本宫这么些年,行走刀尖,不就是为了替他博一个好的前程么?他不领情也就罢了,还这般对本宫!”   “娘娘,能如何呢?五殿下不是那没有主心骨的人,更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听说这次五殿下动手清理楚王府,是因为昨夜木侧妃中了剧毒,险些当场身亡。”   “竟又是为了木槿?”魏皇贵妃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摔在地上,“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一个简静姝还不够,又折腾出一个木槿,他这是打算一辈子就醉死美人怀算了?”   “娘娘息怒!”怡敏被魏皇贵妃这一通脾气吓得立在一侧不敢再动。   良久,魏皇贵妃道:“那木槿的身子可好了?你替本宫亲自去一趟楚王府,送些补身子的去。顺道给贺兰侧妃也送一些去,替本宫好生劝慰一下贺兰侧妃,如今这楚王府,怕就她不得宠了,就怕这孩子想歪了。”   “好的,奴婢这就去办。”怡敏道。   赵贵妃正好相反,望见那一院子的尸身,眉都没皱一下,只是淡淡吩咐身边的苏如意,“拉到乱葬岗扔了吧,没用的东西,枉本宫在楚王府部署了多年,一夜之间就统统被清理出来了。”   “是。”苏如意瞧见自家娘娘脸那般冷,心道,这位娘娘心也够冷的,这么多人一夜之间丧命,她竟眉头都没动一下。   却又听赵贵妃道:“不过,昨夜一定是得手了,不然以老五的性格也不至于这般雷霆之怒。”   “听说起因是昨夜五殿下给楚王妃设的生辰宴上,木侧妃被下了断肠散。”   赵贵妃笑道:“有人伤就行了,至少乱了老五的心性。男人这辈子,最怕的是什么?温柔乡,美人冢,多少血气男儿,葬身花柳之下。老五怕是也难过情关。本宫在他府里部署这么些年,不就是要的这个效果么,很好呀,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简煦、贺兰雪和木槿都被扯入了这场戏里,不斗个你死我活,怕是收不了场的,且等着看戏吧。”   “娘娘心思缜密,实在是让旁人忘尘莫及。”   赵贵妃瞥了一眼远处的宫墙,“如意你可知,若不斗,死的将是你我。本宫跟魏紫斗了这么些年,她腹中孩子死在本宫的手下,本宫被她亲自灌了红花,你说,若是老五登了龙位,魏紫会让过我么?”   不待苏如意答话,赵贵妃冷冷一笑,“自然不会。因为若老四登基,本宫便会让魏紫去她的武灵山上,守一辈子枯灯古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楚王府杏林苑里。阿曛骑在通体雪白的良辰背上,在马场上来回奔驰,左手中折叠弓时时弯起,右手同时握着五支箭,搭在弓弦上,当良辰从目标稻草人边飞奔而过时,手中五箭同时放出,如五道流光,几乎同时没入稻草人的身体里,眉心、嘴、颈、心、腹,五个部位同时受箭,精准利索至极。   阿曛也不知怎么的精神竟是好了不少,以前只能同时射出三支箭,今日竟连同时五支,可见其射术上又精进一层了。   连着在马场上练了近一个时辰的骑射,体力有些不支,这才回到凉棚,接过琳琅给她递过来的帕子擦了脸上的汗珠,这才想起自己让琳琅喊了腊月过来问话的。   却见腊月早已端了个托盘过来,上面搁着茶水点心。   阿曛就坐在银杏树下,喝着茶吃着点心,听腊月将昨夜之事讲与她听。   腊月倒是不绕弯子,开门见山:“昨夜王爷和王妃让奴婢与素月一道审理琉璃水榭下毒一案,现已查处下毒之人是宫里赵贵妃安插在楚王府厨房里的人,此人已正法。王爷担心府中还有宫里安插的人,就借了昨夜之事,让奴婢从下面的庄子里调了不少人来,换掉了府里以前的一些旧人,这也是王妃今日一早看到的府中出现了不少生面孔的原因。”   阿曛微微眯了眯眸子,淡淡道:“连本妃的人也要换么?”   ☆、79动心(为Phenix298971加更)   腊月知这个问题是避无可避的,阿曛将她拉到杏林苑里来问话,也是为了避开府中那些个下人,这杏林苑里,只有陪阿曛练马球的十二人,外加一个琳琅。   琳琅跟了阿曛多年,是个信得过的。   腊月便道:“不敢瞒着娘娘。娘娘陪嫁过来的四个小丫鬟里,有两个是魏皇贵妃的人,另外一个是赵贵妃的人,还有一个是贺兰侧妃的人,这四个都是她们安插在娘娘身边的人。”   阿曛冷笑,“这般雷霆之势,要换本妃的人,急得竟连问一问本妃都来不及了?”   “娘娘,奴婢不敢!”腊月扑腾一声跪在阿曛面前。没想到,这位娘娘平日里看起来面善得很,脸冷起来,却也是个不好应付的。   “你当然是不敢的。若本妃的人,谁都能动,本妃还呆在这里做甚?”阿曛看了一眼垂着头的腊月,也不想为难于她,“你起来吧,这事就算这么翻过去了,本妃也不再追究那四人是不是真如你所说,是宫里两位娘娘和贺兰侧妃安插在我身边的人。本妃只问你一句,你知道多少答多少。”   “是。”   “竹醉、时雨、乐见和胧月是替换我那四个陪嫁丫鬟的人,便都是王爷派过来的人,我且问你,梅见和月樱,是不是也是王爷一早安插在我身边的人?”   她要真是还以为琳琅能在人市上买到梅见和月樱这般聪明伶俐的丫鬟,她就真是傻子了。   很明显的,初空、清和、梅见、月樱、浴兰、蝉羽、凉月、月见、竹醉、时雨、乐见和胧月,正是一年之中十二个月里,每个月的花名。   梅见和月樱早早的被他安置在她的身边,如同当年的香薷和香橼,那两个丫头临死时,她才知道是他送过来保护她安全的,这梅见月樱的作用不也跟香薷香橼一样么,如今更好,将十二月同时送了到她身边来,他就这般担心她的安全么?   还是她真的是处于漩涡之中?   这一层层的关系,密密如网,她理不太清。   也懒得理,但她发现心中郁闷时,到杏林苑里练骑射,真是个好方法,将那稻草人当了心中怨恨的人,用她的箭,将想象中的人射成个刺猬,心情就会好很多。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竹醉、时雨、乐见和胧月比之前四个陪嫁小丫鬟要好用很多,尤其是可以陪着她在杏林苑里练球练骑射。   香薷香橼有功夫,梅见等这十二个人的功夫也很不错,她便每日里让十二人分别在她面前练了功夫给她瞧,她想着自己也学上一些,总是能防身的,要知道弓箭只能远射,不能近攻,跟人面对面交锋时,最是吃亏,当日她在黑林里,险些被人割掉了头,便是因为自己不懂近身搏击之术。   十二人各有所长。她挑了剑。   这几夜,她夜夜做那个奇怪的梦,梦里她次次都被玉娿将一张脸用鞭子抽的鲜血淋漓,九转笼里的苦痛夜夜都能感受到,但那一袭红衣,剖了半颗心将她放出九转笼的人,她始终没有看清过,每次梦断在那人抱着她从牢笼中出来,一缕阳光照来,在那人的身上,她去瞧时,瞧见的始终是一片空茫,然后梦就断了。   她选择练剑,源于那人也是持剑的。那人利索的拿剑刺入自己胸口时的样子,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   自生辰宴之后,她几乎每天尽可能将时间耗在杏林苑里,不想理府中的事,反正腊月和素月两个将府中一切打理得紧紧有条,有不似以前凤泫身边的宁氏和宋氏那般嚣张,对府中的事物,她是不操心的,这一点,凤漓很是尊重她,除了那夜他因为木槿中毒,一夜更换了府中几乎一半以上的下人之外,其余的事,凤漓不允许腊月和素月越过她这个正妃去。   自生辰宴之后,府中病了两人,木槿是中毒了,毒解了之后,伤及五腹六脏,根本就出不了门的。贺兰雪不知为何也病了,还听说一病不起,一直躺在床上。   宫里的魏皇贵妃都差人来探过两人的病了,送了不少赏赐下来。   阿曛觉得自己真是个坚强的人,不但没有受影响,还越活精神越好了,不但夜里睡得好,精神也是好了很多的。除了心里一直梗着一件事。   这日子转眼就过到了九月十六。   这日午后,秋雨潇潇落下,阿曛是不可能去杏林苑里了,只得留在玉澜堂里。   无事可干,拿了针线篓子在窗下,拾起那绣了多年也未绣成的荷包,将最后几针绣完。   待最后一针绣完,剪短绣线时,阿曛抬起头来,却见门口,那人一袭白衣,依门而立,默默望着她,那眸子深得望不到底。   阿曛迟疑了片刻,起身向那人走去,及至凤漓面前时,稍稍有些迟疑,还是将手中的荷包托着递至那人面前,“在潞州时就开始绣了,我针线不行,不知能不能入了殿下的眼。”   凤漓垂眸瞧那玉手托着的荷包,是玄色云锦面料,绣了一朵黄色的萱草。   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诗经里的这一句,讲的是一思念夫君的女子,追问哪里可以寻得到忘忧之草,因她日日思念已至心病,求一萱草以解忧。若八岁赠她萱草时,她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如今她再将这萱草荷包赠与他。   这枚荷包是想告诉他,她还记得他赠她萱草一事?   凤漓瞧着阿曛,等她接下来的话。   却听阿曛道:“殿下当年三月三上巳节赠我忘忧,是想告诉我忘掉烦忧,要我快乐的活着么?”   又听阿曛道:“我没有什么东西可拿得出手赠与殿下的,唯这荷包是自己一针一线所绣。”   凤漓接过那荷包,端详了一阵,道:“既是潞州时所绣,也不至于针线差道到这步田地,你替我绣制的喜服可不是这般差劲的针线,难不成是你八岁时就开始绣了?”   “被殿下猜到了,真是不好意思。”   被凤漓一句话戳穿心思,阿曛脸顿时通红,埋低了头,往屋里走去。   这算什么呀,难不成告诉他自己八岁开始就对他动了心思?   ☆、80结发问君心   心不动则已,既动,就管不住了。   虽然自己当年急匆匆逃到潞州,怕的是再次遇见再次牵扯不清,但是到潞州之后呢,不是这缘分始终断不了么?   又遇见,他又寻了来,她的心里其实已渐渐的被他所塞满。   不想嫁给他,其实是不想再与凤泫有任何的关系,但心里的人不一直是他么?   若不是前有贺兰雪,后有木槿,她想,她和凤漓夫妻二人,慢慢将这日子过到老,其实她也可以不说与他听,不急着捧了一颗心给他看的。   如今,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多了这许多的人,她怕生多了枝节,连着自己这一份纯洁的心思也染了红尘,也玷污了。   她怕日月撕磨,她怕面目全非,更怕最终失了自己的本心。   若他不嫌弃,便收了她的心,若嫌弃,她也就死了她的心。   无论他是否真如贺兰雪所言,亲自去南疆木王爷处求娶过木槿,无论他是否心里存了木槿,但这么多年,她要还是看不清他对她的真,她也确实是过分了一些。   这一个月来,她日日躲在杏林苑里,她并非对他的行踪一无所知,她明明知道他白日里出府办事,夜里总会回到景春堂里,为木槿弹琴。   她也知木槿五岁之前魂魄不全,是一个痴儿,五岁之后因一个癞头和尚的法术才开始变得正常,但仍旧魂魄不定,这种正常的维持需要靠凤漓的琴音才得以维系。   凤漓也许并非她所想的那般爱着木槿,但凤漓这种人,绝对不会对木槿袖手旁观,只要有一份把握,估计他就会让木槿活下去,这关系的是凤漓的良心,而非男女之情。   她心里对他充满着怨恨,对木槿充满着嫉妒,可这又怎么样呢?打翻了醋坛子,伤的是自己的心。   她依旧无法让自己不去喜欢这个人,不去思慕这个人,无法让自己弃了他而去。   滚滚红尘里,他是火,她却是那扑火的飞蛾。他是光,她却是那向阳而生的花。   没有了火,没有了光,她只有枯萎而亡。   这些日子,她算是认清了自己,天生就是一个为爱而生,为情而亡的傻瓜。   他如果真的只爱木槿,就让他去爱木槿好了,只要他让她留在他的身边,远远望着他就好。   可还是忍不住,将这份藏了多年的秘密,呈给他看。   不是想赌他也如她爱他一般的爱她,只是想让自己此生余生,不留遗憾。   无论如何,让他知道,这么些年来,她,简阿曛,爱着的人,是他凤漓。   仅此而已。足够。   阿曛垂了头,往窗口走去。   在他的面前,她已低到尘埃里去了。   凤漓怔怔望着眼前的人,面前人那娇羞的模样着实的让人心生怜惜,尤其是那低眉浅笑的模样,那含羞带怯的模样,早已乱了他的心。   不由得又笑自己实在是好笑,明明这丫头,心里一直也是喜欢自己的吧,自己却一直试探她,一直怀疑她,不就是因为知道她一直有着前两世的记忆,怕她的心里依旧只有凤泫么?   他拉了小丫头入怀,伸手抬了她的下巴,让自己能好好看向那一双大眼睛里,能看清她是真情还是假意。   当他对上的是一双小鹿一般羞怯但真诚的眸子时,心里的某处花园似开满了牡丹花儿一般。   “阿曛,”他俯下头来,手指轻点在她的心口处,“这里的人是我?”   “是。”阿曛微微点头。已经全盘托上了,也无所谓再次被嘲弄了。   “一直是我?”他有些迟疑。   “是。”她再次点头。   “在释山碧落潭边时,你为我所救时,就是我?”   “……是。”   “一颗心许了我,”他轻柔吻上她的唇,喃喃道:“丫头,记得,可不许再许了他人,可不许再因旁人动半分心思,可不许再逃跑退缩,你是我的。生生世世。”   他说。唇辗转咬在她的唇上。   呼吸着彼此的呼吸,她双手攀上他的颈,迎了上去,“好。”   “阿曛。”他咬上她的唇,浓烈得比以往更甚。   “在。”   “阿曛。”   “我在。”   “阿曛……”   缠绵悱恻,一吻天荒,直将一场午后小憩,生生拖到了黄昏。   情到浓时,忘情忘我。   她觉得自己身体里住了个小妖精,怎么吻不够,怎么要不够。他怎么爱她都不嫌点多。   缠了上去,吻着他的唇,霸道而柔情,“阿漓,让我也看看你的心。”   “可喜欢过谁?”   “可爱过谁?”   “是否也一直是我?”   “是否心无旁骛……”   云散雨歇之后,她趴在他的胸前,纤纤素手绕着他墨玉般的青丝,声音柔柔的却带着哀怨说道:“真是不公平,殿下刚刚问了我三个问题,我一一作答了,可我的问题,殿下一个都没回答。”   凤漓拿手揉搓着怀中人的耳垂,笑道:“小丫头一下子问了那么多问题,让我先答哪一个?”   “一个一个答,可不许耍赖。”嘴里说着话,手里可没有停下来,绕了他的发在手,只觉得手感太好,停不下来。   “让我想想。”他故作深沉,“喜欢我的人太多,但我喜欢的人,这么多年来,还真的只有一个。”   他想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午后,他在他的帝宫后院的温池里沐浴,那个时候的她,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却也敢在他的浴池里下了浓烈的催情药。   他明明洞悉一切,却任由她勾着他行了一番云雨之事。   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喜欢上了,他还真是没好好理一理。   “谁啊,这么幸运,能得殿下真心。”她故意打翻了醋罐子,拿那珍珠般的糯米小牙,在他肩上重重咬了一口。   “小娘子别打岔。”他揉了揉她的头,想了想又道:“若说爱,这么多年来,我也只爱她一人而已。”   那日闻悉她上了斩妖台,从九天外心急火燎的赶到时,还是晚了一步,她已被打得魂飞魄散。   他竭尽所能,费了许多心思,也才收得她的一魂二魄,于前世的前世,陪着她转世,哄着她到释山上练琴,为的是让她的那一魂二魄能借琴音得以锁在体内,不再漂浮不定,好不容易将她养到十三岁,小丫头却一眼望见了人群中的凤泫,哭闹着嫁了过去,他能如何,只得任她而为,也许凤泫能在那一世给她幸福安乐,他自己则去三界里寻她的另外二魂五魄。   没想他尚未寻到其余消散的魂魄,她却下了黄泉路,死在了宫里。   他急匆匆赶到地狱,设法让她再次转世,重生的时间却算错了,竟是在凤泫登基之后,她的魂魄不稳,那一次转世重生,脆弱得如纸片人一样,被凤泫一推,魂魄又回了黄泉。   他追到冥界断魂台,费了不少力气让她重生在八岁时,也是想一切可以重新开始,方能有转机。但那一次去冥界断魂台却并不是没有收获,他竟寻到了她的另外的一魂一魄。   这一魂一魄一直游离在外,若强行植入她的体内,只能引发她体内的魔性,他没办法,寻得正好魂魄不全的木槿,将她的那一魂一魄养在木槿体内。   若果这算是爱,那他便是爱着她的罢。   听凤漓说他这么多年来只爱一人而已,阿曛这心里头,便有些甜蜜蜜的,其实这一番话,凤漓说的是她吧。   却又听凤漓道:“至于这个人是不是你,简阿曛,若你还不懂我的心,那要不要给你把刀子,让你亲自挖出来看一看?”   “谁敢挖你的心来看。”阿曛心中浸足了蜜糖,但却想到两人之间始终还横亘这一个木槿,便醋醋地道:“你心里怕不止一个我吧,那木郡主,你可是心疼得紧。”   “还在吃她的醋?”凤漓低头亲了亲她的发,“你要是看到现在的她,你也不会醋得这般大了。”   “她怎么了?”阿曛心底一阵咯噔,木槿难道真的病得不轻。   她身为王府主母,这一个月了,明知木槿和贺兰雪都病着,自己却闹着脾气躲在杏林苑里,从未踏入过景春堂和锦画堂一步,也实在是做得过分的。若搁在别的王府,她估计要被休掉。   “阿曛,陪我一起去看看她,可好?”凤漓道。   阿曛心里虽别扭,但想着凤漓刚刚都将心剖给自己看了,也许他紧张木槿有他的道理,自己有何必飞醋漫天呢,知道这人心里的人是自己,就够了。   便笑道,“好啊,一起去看看。殿下,你先起床吧。”   凤漓笑道:“小娘子先起床比较好。”他还不知她的小心思儿么,瞧瞧她那手里,拿的是什么?   若被她骗着先起床,还不被她骗得跌倒在床边啊!   “殿下——”阿曛开始耍赖。她的本性如此,得了便宜,一定要卖乖的。得了寸,不进尺,有点对不起她自己。   “好,孤就先起吧。”凤漓坐了起来,一把将两人身上的被子掀了。   一阵凉意吹来,阿曛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青天白日的,她这身子,悉数落入了那人眼中。   羞得多无处躲,只得抱了被子就势一滚,却发现自己早已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她的头发被她刚刚贪玩地编入了他的发中,此时她想滚得远远的,却被他一把拉着发扯了回来。   她原想着看他因发在她的手里,光着跌在她的面前,却不想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   欲哭无泪。被吃得骨头不剩,还被看光了。这辈子怕是翻不了身。   他却揽了她在怀里,柔柔看着她,“结发为夫妇,恩爱两不疑。小娘子可不要再疑为夫的心。”   ☆、81   阿曛想过木槿许多种情形,就是没想到木槿竟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当她随着凤漓走进景春堂时,见到呆呆傻傻坐在窗下,手里把玩着一只白色绒布缝制的小兔玩偶,时不时痴痴傻笑,唇角还不时流着涎水,一月不见,瘦的厉害,整个人苍白得如一张白纸。阿曛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是怎么了?”阿曛立在门口,不知进退。   凤漓道:“她自幼心智不全,天生少了一魂一魄,这些年全靠我的琴音养着魂魄,才得以健全。中毒之后,因五府六脏受损过于严重,她体内的一部分魂魄进入了休眠状态,她的心智便又回到了五岁之前。”   “你是说,她现在的心智,停留在五岁之前?”阿曛怔住。   “是。”回答是肯定的。   木槿五岁前是个痴儿,她是知道的。但没想到这毒竟让她回到了痴傻的模样,这是她远远没有料到的。   心里不由得心痛起木槿来,好端端的一个少女,尚不足十四岁,因权力之争,成为了赵贵妃的一颗棋子,被下了断肠散,若当时凤漓不是权宜之计,哺她服药,木槿怕是当场就七窍流血而亡。   况且,木槿心里虽不服气凤漓对她好,但木槿也没真的待她如何,就算她查得当时请凶手杀她的钱出自木王府,但没有亲自验证是木槿所为,她也不能随便就冤枉了木槿。   其实说来说去,木槿也是一个可怜之人,跟她一样,爱着凤漓的人。   阿曛走到木槿身边,从丫鬟手里接过帕子,仔细替木槿擦掉嘴边的涎水,却见木槿盯着阿曛的一举一动看了良久,却在阿曛正要起身离开时,喊了一句:“姐姐。”   一侧侍候木槿的紫萱听到这一声姐姐,忙向阿曛道:“娘娘,郡主自中秋节中毒之后,今日是第一次开音。之前,她谁也不认识,什么话也不说。也不肯吃东西,在那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听紫萱这么一说,阿曛去看凤漓。   凤漓苦笑,“她连我也不认识。”   “她为何喊我姐姐?”   凤漓道:“也许她错把你认作了她的亲姐姐也未知。她有一个大她许多的胞姐,她幼年时便是由这胞姐悉心带大的。”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虽极为同情木槿,但不至于她真能够当她亲妹妹待。   却见木槿居然起身,朝她扑来,一把抱住她,拿脸往她怀里蹭,哭着说道:“姐姐别不要小槿了,姐姐别丢下小槿,小槿怕怕……”   阿曛想推开木槿,无奈她抱得自己太紧,不由得转头去向凤漓求救,却见凤漓袖了手,径自走到一旁喝茶去了。   阿曛见状,嘴角抽了抽,“殿下原本算计好的吧。”   凤漓无比淡定看着她,“可别冤枉人,我怎知你一来,她就将你认做了她死去多年的亲姐?这一个月了,不见她开口,也不见她将这景春堂中任何一个女子认作姐姐。看来,也许你比较合她的眼缘。”   阿曛正要辩驳,却听凤漓又笑道:“她认你做姐姐,你也不亏不是?平白无辜多了一个这么大的妹妹,怎么算都是赚的。”   看来凤漓根本就不打算过来拉开木槿。阿曛一个头两个大,只得先安抚紧紧抱着她哭的木槿,拿手轻轻拍在木槿的后背上,柔声道:“小槿乖,先放开姐姐啊。”   “小槿不放开,不放!放开姐姐就不见了。”   阿曛不由得嘴角又抽了抽,谁说木槿痴来着?看看,她不是懂得挺多的么?还知道放开她,自己肯定会跑掉的。   “那小槿饿不饿?”阿曛只得另想辙。   “饿,小槿好饿。”木槿瞪着一双大眼睛直直望着阿曛,“小槿要姐姐喂饭饭。”   阿曛听到这一句,险些栽倒在地。   却听凤漓道:“紫萱,开膳吧,孤与王妃都在这边用膳。”   阿曛这才发现,凤漓这只狐狸,早不领她来,晚不领她来,偏偏选了用晚膳的时间来,怕是就是等着她来喂木槿用膳的吧。   紫萱和紫苏两个也跟商量好了一样,不到一盏茶功夫,已在花厅里准备好了一整桌子菜,都是清淡为主的。   凤漓先到桌边坐了,朝她们这边招了招手,“小槿过来吃东西。”   木槿这下子却又不傻了,听懂了凤漓的话,拉了阿曛的手,“姐姐,有东西吃了,姐姐,吃东西了。”   阿曛甩不掉木槿死死抓着她的手,只得跟着木槿走到餐桌前。   木槿见那一桌子好菜,两眼发光,掉了头哀哀怨怨看向阿曛,“姐姐,我要吃。”   “你自己不会吃么?”阿曛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坐那里自己吃。”   别想着我还真会喂你吃啊!就算智商不到五岁,还连饭都不会吃了?   却见木槿根本就没听她的指令,而是饶有兴趣地瞧着凤漓,问他:“你是谁?”   “我?”凤漓拿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你是谁?”木槿又追问。   凤漓很耐心的指着阿曛,对木槿道:“我是她的夫君,也就是你的姐夫,知道了么?你可以喊我姐夫。”   木槿甜甜喊了一声,“姐夫。”   阿曛差点昏倒。   这两人不会是在她面前演戏的吧?要真是这样,她可得当面揭穿了。   “来,小槿坐好,姐姐喂你吃饭。”   阿曛笑着将木槿扶着坐在椅子上,自己也在她身边坐了,拿起碗筷,夹了一筷子鱼肉,递到木槿唇边,“小槿乖,张嘴。”   木槿很配合张开嘴,阿曛将那一整块鱼肉塞进了木槿嘴里。   木槿含了那一整块带着许多鱼刺的鱼肉就开始嚼。   凤漓却猛的起身,冲到木槿面前,捏住木槿下巴,破她停止咀嚼,张开了嘴。   凤漓将手伸进木槿嘴里,将阿曛喂进去的鱼肉悉数抠了出来。   阿曛瞧着凤漓利索做着这一切,动作之利索,显然也不像是头一次,以前怕是常常这般从木槿嘴里抠出她胡乱吃进去的东西来。   也许自己是错了,面前的木槿真的是心智不全的。   见到凤漓侧脸上那份冷意,阿曛心有些沉。刚刚在玉澜堂时,他揽了她在怀里,说要她不要再怀疑他的心。   可自己就是做不到。   看他紧张木槿,她就心里堵得慌。   木槿被凤漓突然捏住下巴,从嘴里抠了一阵,吓得不行,此时,凤漓已经去净手了,木槿这才哭着跑到阿曛面前,哭得眼泪鼻涕一齐落,“姐姐,姐夫坏,姐夫欺负小槿。”   阿曛心里空空的,抱住木槿,伸手在她后背安抚,“不哭了。是姐姐不好,不该喂你带刺的鱼。”要真是卡死了她,估计凤漓剥了她的皮的心都有的。   自己这是何必,跟这个心智不全的人争宠?   凤漓此时已净了手回来,见阿曛有些木然,走到阿曛身边,朝紫萱和紫苏递了个眼神过去,便见紫萱和紫苏过来将木槿从阿曛身边拉开,连哄带骗的将木槿带离了花厅。   厅内只余凤漓和阿曛两人。   阿曛毫不迟疑扑入凤漓怀里,眼睛里蓄着的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对不起,我不该疑你。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不吃醋,不嫉妒她。”   凤漓捧了怀中的人脸,瞧了瞧,笑道:“我算是看清了,你不是醋坛子,你就是个大醋缸,可千万悠着点,别把自己淹死在醋缸里。”   被这般取笑,阿曛也破涕一笑,拿那小粉拳朝凤漓胸口垂了上去,“谁让你先不跟我讲清楚木槿的状况,谁让你那般紧张木槿?”   “你捶那么重作甚?”凤漓低头轻咬在阿曛的唇上,“捶我捶得那么重,你自己不心疼?”   “谁心疼你?”阿曛白了一眼那人,“只知道欺负我。”   凤漓的舌已趁机滑入,搅动一池春水,阿曛正被他吻得七荤八素的,却见凤漓突然放开了她,笑眯眯看着她,“你不让我欺负,那我这般的去欺负一下木槿吧。”   阿曛脸腾的就红了,“你敢!”   “还真是不敢。”凤漓轻轻在阿曛那气哄哄的小脸上啄了一下,“怕你真的将自己埋在醋缸里淹死了。真要到那时候,为夫可要去哪里寻这般可人的小娘子?”   这厮……   “别吃醋了,吃饭吧。都快饿死了。”凤漓拉了阿曛的手在桌边再次坐下,“你不饿,为夫可是肚皮贴在背上了,下午在你床上,为夫可没少消耗体力。”   听到这里,阿曛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这人真是什么毛病啊?!   一顿饭吃得黏黏糊糊,缠缠绵绵的。阿曛算是服了这个人,没皮没脸的,不知道还要到什么程度。   看看,她吃得好好的,他会凑过来,拿舌舔一下她的唇角,还会怨她吃饭就吃饭,不要将米粒子往嘴角上粘,让他看不过眼。她是那样的人么?   再看看,她好好的喝汤,他非得自己喝了一口,拉了她就喂了上来,也不怕她嫌他脏!   实在是受不了他的粘人劲儿,她将碗筷一放,“我去看看木槿吃了没有,要是没吃,给她喂点东西去啊。”   她不是吃饱了,是吓饱了,她怕一顿饭没吃完,两人吃着吃着,吃到了木槿的床上,可还得了?   阿曛收拾了一碗饭菜去寻木槿,却听身后传来那人爽朗的笑声。阿曛顿时觉得自己又被耍了,这人前世是狐狸么?   ☆、82没眼看(为暖暖的娇阳加更)   阿曛发现自己真是彻底被凤漓这个狐狸精算计了。   木槿就跟那刚孵出壳的小鸡认老母鸡一般,将她认做了亲姐姐,粘着她喂饭喂汤喂药不够,还非得要她搂着才肯睡。   阿曛真是服了木槿这个粘人精。也彻底发现了自己的潜质,那就是她居然是个会带孩子的,看看,那木槿生生的当她是娘亲一般的粘了上来,她还心底里真的有些痛惜这个傻闺女。   好不容易将傻闺女哄得睡着了,阿曛端详着闭眼安睡的木槿,心底竟有了一丝柔和暖意。   木槿其实长得真心的好看,她刚刚嫁入来的时候,初次见面时,木槿脸上婴儿肥未退,个子娇小,一双杏眼水灵灵的,一看就是个心无城府的小姑娘。   如今再看她,脸色苍白得厉害,一双眼睛凹了进去,眼轮廓处有重重的黑影,显然是休息不好,脸上的婴儿肥也不见了,瘦的浑身上下无二两肉。   替木槿掖好被角,悄然起身,生怕动作重了惊醒了她。   阿曛这才蹑手蹑脚走出寝室外,悄声吩咐了紫萱好生照看着,才出了门,立在景春堂正殿的廊下,重重舒了一口气。   娘诶,差点没累死她。带孩子真不是个好差事,她在想那日凤漓半开玩笑的那一番话,要是真的她与凤漓生出个五六个儿女的,怕也的要累掉她半条老命的。   却见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人撑了一把油纸伞,另一只手牵住她的,声音轻柔:“咱们回吧。”   这四个字真是说得暖到她心深处去了。   咱们,说的自然是她和他了,那就是说没木槿什么事了。   回吧,还能回哪里去?她不可能在景春堂过夜,只能回玉澜堂去,他这么说,那就是跟她一起回玉澜堂了,这话里,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他是回玉澜堂而不是去玉澜堂,这完全是两个概念啊,他只有将玉澜堂当成他与她的天地,才会这般说的呀。   阿曛轻轻回握了那只手,整个人就往那人身边靠了过去。   她骨子里可不是一个冷情的人,她也是喜欢粘着人的,她觉得她骨子里并非什么独立的人,就是那缠树而生的藤,如今身边有了凤漓这棵大树,她还不可劲儿缠上去,真是对不住她天生的魔性。   她这些日子,夜夜做那个痛死人的梦,夜夜在梦里被玉娿一遍一遍的抽脸,便还真的觉得自己怕前世真是什么魔界的七公主了。   她自从有了这一番觉悟,就总是隐隐觉得丹田处总是暗暗的有一股热流,窜来窜去的,好难受。   她起初以为自己这是由爱生欲,对于身边这人那无穷无尽的渴求,其实仔细一想,平常的女人,不会如她这般不知餍足吧。   尤其是午后那一场云雨,她彻底向他敞开了她的心,却暗暗吃惊,自己竟连这难以启齿的一层也被激了出来。   可如何是好?他会不会因此事而看低她?   见阿曛差不多整个儿贴在了他的臂上,凤漓一笑,“你这是懒病又犯了吧?还是刻意与我秋后算账呢?刚刚让你哄了木槿睡下,你就想要为夫即刻抱着你回玉澜堂么?”   阿曛刻意将脸往凤漓面前凑了凑,“殿下,你可瞧仔细了啊,我这一脸倦容,还不是因为刚刚伺候你的侧妃给累的呀?真是的,当娘怕是都没这般累的。”   “来,让为夫仔细瞧瞧。”凤漓干脆放了手中油纸伞,将阿曛那下巴抬起来,就着廊下的烛灯,眯着眼瞧了许久,啧啧道:“怎么就没看出疲倦之态,只看到这额头上写着几个字呢?”   “什么字?”阿曛抬手摸了摸额头,再收回手看,什么都没有。她真是忙糊涂了,木槿那般难哄,费了她不少口水力气,才将木槿哄睡,自己还真是用过膳连脸都没擦一把的,莫不是脸上真的有脏东西啊?   她又抬手摸了摸脸,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别摸了。”凤漓笑着凑近阿曛耳边,吐气如兰,“为夫且告诉你那几个字是什么。”说完,用极具磁性的声音,一个个将那几个字吐入了她的耳朵里,阿曛听得面红耳臊,直接抬腿就踢了过去。   腿却被捉住,那人笑得厉害,“娘子,悠着点,这处可关系到娘子今后人生之幸福,极其重要。”   阿曛没眼看了,真是懒得理他。   抽回了腿,径自往院子外走去。   凤漓拾起地上的油纸伞,跟了上来。   “生气啦?”他追上两步,将伞撑在她的头顶。   懒得理这个无赖。   阿曛头也不回,大步往前走去。   玉澜堂离景春堂的路,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两边悬着红红的灯笼。   细细秋如缓缓落下,风拂过,将灯火吹得忽明忽暗。   阿曛走着走着,听到身边的脚步声没有了,有些害怕,别闹鬼了吧,大晚上的,她可不经吓。   掉头去看,后边哪里来的人。刚刚明明还在身边,还给她撑伞来着,那人呢?   “阿漓?”她怯怯的喊了一声。   长长的甬道不见动静,只听到她的声音的回音。   这家大了真是不好,这在府里走着都会走丢人。   “阿漓?”她又喊了一声,声音加大了一些。   依旧是只有回音。   “阿漓,你可别吓我!”她语带哭声,想着要不要回景春堂看看。   “再喊两句来听听。”   阿曛猛的转身,才发现,身后,那人笑得璀璨。   她实在忍无可忍,扑过去,这次不踢他,也不捶他,那纤纤素手,直接捏上了他的腰,狠狠掐了一把,才算是解恨。   只听凤漓狼嚎了一声,“小娘子要谋杀亲夫吗?”   “你几岁啊?五殿下,楚王,凤漓大哥?”阿曛又狠狠掐了一把,“知不知道夜里是不能吓人的?没把我吓死,你真是运气。否则做了鬼也饶不了你。”   阿曛惊魂未定,双手却已被握住,那人打横抱了她,低头拿额头蹭了蹭她的,“你刚刚担心我?”   这不是废话吗?不过懒得理他,头偏向一旁,不看那嬉皮笑脸的模样。   他却浅笑盈盈,“小娘子莫要生气,小娘子担忧为夫,为夫心里高兴得紧,今夜定会好好伺候小娘子。”   ☆、83一家子狐狸(为╰ωǒ收获愛水晶鞋加更)   九月十八是个艳阳天。   约了十公主的马球赛,定在西山行宫的马球场。   阿曛备战了一个来月,还特意给自己马球队设计了一套华丽的球服,可真是给足了十公主面子。   这一日,阿曛一身宝石蓝色的骑马装,宽宽的同色腰带束在腰间,却又在腰带中央加了一条软软的银链子,链子上坠了各色珠宝,华丽得不像话。   那挂在腰间的象征着马球队队徽的金穗子,特意坠了颗鸽子蛋大的夜明珠,要多醒目便有多醒目。   球队的姑娘们,一个个的都带着镂空缠枝梨花银花冠,阿曛自己一头长发绾入了一个镂空缠枝牡丹金花冠里。   当阿曛端坐在通体雪白高大威猛的良辰背上,领着一队水灵灵娇艳艳的姑娘们出场的时候,真是要多拉风有多拉风,将整个马球场的观众都看傻了眼。   这一场马球赛,对于凤煌皇家来说,简直就是年度盛典。   这场内的观众,有一半是冲着十公主来的。   十公主本身就是个极端爱热闹的性子,她的狐朋狗友之多,在女学里又是学霸一个,趸拥之多让人咋舌,她振臂一呼,来为她加油助威的便乌拉拉一齐来了。   另一半却是冲着阿曛来的。毕竟十公主在女学里凤字班的马球队曾经是所向披靡无人能敌的,却在这一年的五月初五端午节,在玉漱河桃花渡输给了名不见经传的阿曛,这些人有来看阿曛究竟是何许人的,有的却是五月五那日被那一袭红衣笑容灿烂的女子所吸引,便再也忘不掉,想再来望一眼。   但毕竟场地设在西山行宫,观众可不是想来便能来,十公主在这件事上,还真是操了不少心,安排得极为周到,听说是于半个月前就制作了门牌,凭盖了十公主信印的门牌才能入场观战。   这门牌听说在京都最高价码炒到了一千两银子一块。   阿曛听说了这些,又暗暗直呼上当受骗。看看,十公主在她新婚第二日入宫时,刻意的等在胡淑妃的蒹葭宫里,怕就是想着激一激她,让她答应与她对垒一场。   阿曛当时还真是怕十公主拿了木子瑜的事来压她,便硬着头皮应了下来。没想到十公主却在这一个月里,先是在京都各处放风,四处流传八卦,八卦的内容无非是准王妃拦了准驸马的马想一叙旧情,十公主气不过找了亲嫂子要大战一场,云云。   这八卦风在京都一吹,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高高的吊了起来,只想着九月十八这一日,看十公主如何马挑楚王妃。   众人正愁马球赛设在皇家御苑西山行宫,没机会一观大战的时候,却又有暗道消息传来,说十公主设了一百个门牌,只增与亲朋好友,若想得一门牌,得走各种关系方能求得,又或者通过黄牛党,出了高价才能够得一二。   这黄牛党不用说,都是十公主的人。   这门牌听说发了可不止一千块。   琳琅给阿曛算了一笔账,十公主这一次纯赚纯银一百万两。即便十公主输了马球赛,她这真金白银哗哗的流入了口袋,谁都抠不走。   阿曛听琳琅说这些的时候,脸黑成了炭。顿时觉得自己又被利用得连渣都不剩。   这皇家的人,一个一个的,前世一定都是狐狸。   不过这气归气,球还是得打得漂亮的。   毕竟她也不是不带目的来的,自己轻易之间便让十公主赚了纹银一百万两,无论如何,也得让十公主记得她楚王府的好,若能让十公主以及她背后的胡淑妃和卫国公府在争储位一事上偏向凤漓,自然是最理想的,若不能偏向,那就让她们保持中立,也是不错的。   她当时应了这场马球赛,不就是这般想的么?   阿曛领了她的十二月,骑马绕场一周的时候,整个马球场顿时沸腾起来,那些个手里拿了鲜花的,直接扔到了球场上来,真是恨不得现场拿了笔墨,将这些个美人儿一个个画下了,拿回家挂房间里,慢慢欣赏。   十公主也不甘落后,马球队清一色的鹅黄色云锦缎的面料骑马装,那骑装的样式,学的阿曛在潞州的款式,不过阿曛这一次又在潞州的款式上稍加改进了一些,不但用的宽腰带,还将领子立了起来,显得越发的英姿飒爽威风八面,在骑装上,十公主还是没能跟得上阿曛的变化快。   十公主不由得又心里有些暗暗的不爽。但想到自己纯赚了那么多,心底里又觉得这简曛那简直就是块宝贝,真是越看越觉得好,简直就是她的财神爷金袋子呀。   两队在场中遇见。   阿曛朝十公主拱手一笑,“还望公主妹妹多让着点嫂子,别让嫂子在这么多人面前太丢人就行了。”   十公主爽朗一笑,“好说。好说。听说五嫂嫂这一个月都在练马球,不知道练得如何?”   “练得如何不是很快就可以让公主检阅一二么?”阿曛笑眯眯凑近了过去,对十公主道:“对这一场球赛,不知公主可有想法?”   十公主道:“自然是放开了打。”   “放开了打的话,公主不怕输得太狼狈么?”阿曛再凑近一些,“端午节那一场球赛,公主心知肚明,嫂嫂我可是只用了五分力气的,若用了全力,那一场球赛公主输得可有点惨。这一次公主真的想要嫂嫂我放开了打?”   对于十公主来说,这还真是一个问题。她毕竟也是十分注重面子的一个人,不能钱赚了,脸输光了   见十公主一脸的迟疑,难下决定,阿曛笑得有些贼,凑得更近了,道:“嫂嫂我输你一球,你送嫂嫂一百万银子,如何?”   小样啊,利用你嫂嫂赚钱,不也得看看嫂嫂愿不愿意么。   十公主脸色变了几变,脸色有些红,正要问阿曛究竟想如何,阿曛笑道:“嫂嫂我嫁妆丰厚,不缺钱花,那一百万两我不要公主的,只要公主一个印鉴而已。”   阿曛说完,递了一张丝帕过来。看台上的人以为,阿曛那丝帕不过是给十公主擦个汗啊什么的,都感叹这姑嫂两个情谊深厚,根本就不像八卦里讲的势同水火。   十公主却看见了那丝帕上用银线绣了一些字,远看是看不见的,只有她们两个凑近了看,才能看清。   十公主愣了愣,“你想作甚?”   阿曛笑:“不过是跟十公主谈一笔生意罢了。十公主想清楚了,这印鉴一落,十公主府、胡淑妃、卫国公府可就跟楚王府绑在了一条船上共浮沉,若不落印也行,十公主就等着被嫂嫂我打得灰头灰脑的回府。如何?”   十公主抬眼瞧向阿曛,顿时觉得真正被利用的,原来是她自己。狐狸精!她在心里骂了个几百遍都不觉得解恨。   ☆、84那美人再美,也不是他的。   十公主就差咬碎一口银牙,直感觉自己费力挖了个坑,原来是想埋简阿曛的,最终掉入这坑里的,却还是自己。那种愤怒可想而知。   但阿曛的条件又实在是太诱人,再说了,她生长于皇家,什么风浪没见过,什么争斗没听说过,自己好不容易找了父皇赐婚她心仪多年的木子榆,想的无非也是一世安稳,并非想卷入皇位之争。   但她又不是不清楚,木子榆是木槿的哥哥,木槿是谁?楚王的侧妃。   她是自己又是谁?胡淑妃的女儿。胡淑妃是谁?卫国公之女。卫国公之孙女胡月如,嫁的可是她四个泰王。   她十公主府,能够撇清这中间如丝缠绕的关系?能够站在岸边隔岸观火?怕是她有心观火,这几波人也会想方设法的将她卷了进去。所谓浑水好摸鱼,不将水搅浑,谁也别想摸到鱼。   不过她其实心里有了权衡,在四哥和五哥之间,她总得选一个。   她娘肯定是跟她一起的,母凭女贵,一旦她父皇登仙,她娘唯一的依靠便是她。就看她外公如何选,是选孙女还是选女儿。   但一旦今日答应了楚王妃的条件,她就无论如何得说服了她外公跟她一起了。   由不得她多想,实在是因为场外还有一千来号人在看着她们俩个呢。   十公主自怀中掏出了她的私印。   阿曛见了,笑眯眯拿了那丝帕子,妆模作样的,在十公主的脸上轻柔擦了擦,还不忘顺便将十公主的唇上的红胭脂也噌了一些到丝帕子上,才不着痕迹的摸过十公主的手,握着她的手,将那私印按上了自己手中的帕子上。   一切完成得行云流水。   十公主藏起私印,凑了头过来,“嫂嫂,我那五哥看起来脸冷得很,骨子里狡猾得跟个狐狸一般,没想到他娶的人,比他还狡猾,你们夫妻二人,真是同心同德,天生一对呀。”   “公主妹妹过奖了。这番夸奖,嫂嫂真是受之有愧呀。”阿曛笑眯眯将那帕子收入袖中,“公主妹妹且放心,这场球一定让公主您赢得既风光又漂亮的。”   说罢,两人各自领了队员散开,便听令官高喊开球。   十公主府的球队势力是整个京都女子球队中数一数二的,赢多输少,一是球队技术本身就好,二是她毕竟是个公主,谁敢真正赢了她?   但阿曛不同。阿曛上次端午节有意赢十公主,为的是让木子榆注意到她,她当时还想着钓木子榆这个金龟婿呢,所以才没怎么刻意让十公主。   如今,阿曛既答应了十公主,让十公主赢得漂亮,便领了十二月,放开了手脚打。   十二月这十二个女子,个个武艺高强,打起马球来,那绝对也是一顶一的高手,正是因为都是高手,所以在让球时也让得极为漂亮,只见明明黄队控了球,骑马飞奔着将球推到了蓝队的球门边,就差临门一击,却没想到蓝队一个队员纵了马横插过来,用脚缠了马缰,身子几乎贴着地面掠过,直接来了个燕子抄水,生生将黄队要入球门的球给抄了出去。   十公主急得直跺脚,改了策略,换一人抢到球,传给另一单刀技术极为出众的人,远远的纵了马,控制球直奔蓝队的球门,眼看着单刀直入,却不想阿曛骑着良辰一个纵跃,挡在了那人面前,将球击回了对方的后场,好不惊险。   观众席上看得热血沸腾,只道一场女子马球,竟比男子马球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境界。不但球技高超,光看这球场上二十四朵金花,那真是一个赛一个的美貌如花。   尤其是那因为常时间骑马打球,练就的那一双修长劲瘦的腿,那柔软的小腰,那因着运动而微微发红的肌肤,那些男人们看了直呼上火,心被撩拔得火烧火燎的。痒得无处抓,又实在忍不住要多看几眼才好。   当然,这二十四朵金花里,最为耀目的,自然还是楚王妃。   就算贵为天女的十公主,在阿曛的面前,还是要稍逊一筹,众人不由得暗暗地又在心里计较这场马球赛的起因,那一道八卦。原来这楚王妃与十公主看中的是同一个人,木王府二公子木子榆,偏偏十公主抢了先,拔了头筹,先让皇上下了赐婚旨意,这楚王妃不忿,曾当街拦了木子榆的马云云。只叹楚王妃这等美人,怕是木子榆还真是消受不起的。又不知那五皇子楚王知晓这一段八卦之后,作何感想,会不会因此冷落了这等佳人。这一众看官真是操碎了心,却是越看越过瘾。   时间飞快过去,一场马球赛在十公主最后亲自击入一记单刀而落幕。   结果可想而知,十公主小胜。跌了一众观众的眼球。   端午节那场马球赛,楚王妃小胜十公主,懂行的人都看得出楚王妃事藏了实力的,因为当时的楚王妃还不过是简相的女儿,宁国公府一个小小的贵女,怎么敢大肆大比分赢十公主?   如今两人身份地位大不相同,楚王妃如今是京都最有权势的楚王的正妃,而十公主不过是皇爷诸多女儿中没怎么有权势的闲散公主,这次两人本就是为了一竟高下,想想也知,楚王妃必定用尽全力,这样的情形下,十公主还不大比分输得惨死啊。   所以外围赌球的人,几乎一边倒买的都是楚王妃大比分赢。   十公主于生意一道上何其精明,就在她与阿曛签了那份协议之后,早悄悄让人到外围赌球的人里坐庄,开出十公主输球的小赔率,楚王妃赢球的大赔率。众人早分析了形式,自然买楚王妃赢。   结果这一场球赛,十公主在外围赌球一事上,又赚了个盆满钵满。   球既结束,阿曛输了,大大方方将腰间金穗取下,当着众观众之面,递给了十公主。   “承让!”十公主极为高兴,反正自己这一场球下来,赚的钱够她花上许久的。   阿曛笑眯眯凑了过去,“只要公主高兴就行。”   这一场球赛的观众里,有几个特别的观众。   皇家特定的看台上,凤泫手撑在下巴,静静将一场球从头看到尾,那视线就没离开过那一袭宝蓝色衣裳的女子。怎的就这般的鲜活动人?   他府中的女子,竟是每一个能及她半分风华。他也算是阅遍美女无数,但天下女子,唯眼前这一个入了他的心,再也挥不去。   那日她大婚,他过去讨杯喜酒喝,就是想去看看一身红装的她是如何的惊艳红尘。   他不小心着了人的道,喝了那放了逍遥散的酒,闯入了她的洞房,险些做出有辱她名节之事,竟将她生生激得吐了一口鲜血,也不知这女子体内寒毒清未清。据他所知,凤漓倒是在忙着替她找解药的,就是不知这解药要如何寻到。   他不得不佩服他那个冷心冷面的五弟,在择妃一事上的眼光。   这女子,他五弟怕是看中多年了,藏在潞州,无人能知,一旦从潞州回到京都,便瞬间惊艳凤煌。看看,藏得多好,若是一直在京都,他不就早早发现了么?要真是这样,这女子就是他的妃子了,哪还有他五弟什么事?   今日里又不能自个儿一个人来,他府里胡侧妃是这女子在潞州时的闺友,正好胡侧妃想来看球赛,他便借机陪了美人来,其实他自己才是来看美人的呀。   “王爷,妾身想过去看一看楚王妃。”胡月如在他身边轻声说道。   一句话将他拉回了现实中,那美人再美,也不是他的。   “你身子重,孤陪你过去。”凤泫扶了胡月如起身。   胡月如甚是感动,自家王爷虽风流,但对她真是好的,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夜里也常常宿在她的房里,对她更是柔情蜜意得狠。虽然她心里的人,一直是那个多年前从马蹄下救了她的人,但是自己已经嫁人了,她当然能够认清现实。那白衣飘飘的俊美少年,只能是她少女时期的一个梦。   阿曛正与十公主说着场外十公主赌球又赢了多少,却远远就瞥见了人群中,凤泫牵着胡月如的手过来。   十公主与胡月如是表姐妹,自己与胡月如是闺友,胡月如要来看两人打球,天经地义。更何况当日两人下战帖约时间,是胡月如在场做的见证人。   又见胡月如走得极为小心翼翼,凤泫还极为小心的在一侧微微扶住胡月如的手,生怕她摔着碰着一般,心道,莫不是胡月如怀了吧。   她自己三世都没怀过孩子,自然不知道怀了孩子的女人是个什么样,但见胡月如这般紧张,估计自己也猜了个一二。   十公主也早早的看见了两人,悄声在阿曛耳边道:“小四嫂怀上了,听说有一个月了。”   “这孩子在肚子里一个月就知道怀没怀?”阿曛不信。   十公主无比鄙夷地瞧了一眼阿曛,“你连这个都不懂?这些事我五哥都不跟你说的么?”   阿曛脸腾的就红了,“这孩子怀不怀,男人知道什么呀。”   “这事不就靠男人么?”十公主越发的觉得阿曛这般狡猾的人,遇到她五哥那个狐狸之后,估计常常会被玩得团团转的。真是可怜她了。还是木子榆好,任她欺负,还不敢说个不好。   两人正嘀咕着,胡月如已在凤泫的搀扶下过来了。   “四哥,小四嫂。”十公主甜甜喊了一声,就走到了胡月如身边,毕竟两人是表姐妹,有说不完的话题。   “泰王殿下,小四嫂。”   阿曛却是客客气气的执了礼之后,这才跟着十公主走到了胡月如身边,拉了胡月如的手瞧着她。   “是不是真的?怀了?”阿曛怎么瞧着胡月如的肚子,一马平川,怀里不是肚子会凸出来的么。   胡月如笑着摸了摸平得出奇的肚子,就像真的摸到了她的孩儿,笑得一脸甜蜜,“是呀,一个月了。”   “真是太好了。”阿曛不知怎的,竟被胡月如那一脸幸福感动了。突然觉得自己要是能有个凤漓的孩子,人生就圆满了。可自己这肚子,不见动静。   再说了,她这体内的寒毒,还不知能不能解,夕岁花还得等三个多月才能开,千年雪参还在贺兰雪手里,她怕是死也不肯拿出来的,她顿时觉得自己的命门竟握在了贺兰雪的手里。   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一声大喝,“保护王妃!”   阿曛便觉得有一阵剑气,自背后袭来。   ☆、85逃生   阿曛不及多想,处于本能的身子往旁边一侧,那凌厉的剑锋险险从她的脸颊边擦过,带过一道寒气。   好险,差点又破脸。她如今尤其珍爱自己这一张脸,其主要原因在于凤漓那人生得实在太俊美,她觉得自己往他边上一站,勉勉强强还是过得去衬得上的,要是破了相,这辈子还想跟在他身边么?   不能跟在凤漓身边,那会要了她的命的。   不过此时可不是想这些风月的时候,命悬一线,她往腰间一摸,手里已多了一双软剑。   自上次在黑林遇险,她见香橼用的便是一对藏在腰间的软件,觉得这武器真是好,平时用来当腰饰,别人根本不知道你随身携带了利器,但真要遇了险,便实在是好用得很。   手握双剑刚刚立稳,也顺道看清了形势。   只见能容得了几千人的马球场里,此时已乱作一团。   约莫有几百上千的兵士持了刀枪盾牌正往他们所在的这边杀过来,而四周的高地上,却乌压压的涌现了许多的持弓箭的士兵,那士兵手里的弓正对着马场中央,也就是她们几个所在的位置。   刚刚刺她的人,一身黑衣,面目凶光,那手中的玄铁重剑,一剑劈下,怕是能将人劈做两半。   阿曛暗暗叹道,真是看得起她,让这么一个彪形大汉来对付她一个弱小女子。   也轮不到她多想,那黑衣大汉抡了玄铁重剑,再次朝阿曛劈来。   阿曛勉勉强强的拿一双软剑挡了上去,在三剑相碰的当下,她却立身不稳,被那玄铁重剑的力道震得人整个儿就飘飞起来。   那力道如此霸道,是阿曛所没预料的,要她知道一点,也不敢生生的往上硬碰硬的接住。   “主子小心!”   就在阿曛飘飞出去时,她手中双剑往地上一插,化解了一部分玄铁重剑的力道,身体往后滑出老远后,才停了下来。   待十二月中的梅见和月樱赶到时,阿曛正缓缓站起来,唇角挂着一丝鲜血。   “主子可还好?”梅见忙扶了阿曛,关切问道。   “无妨。”阿曛抬手擦了唇边血迹,趁机观察场中情形。   却见那黑衣人可不止刚刚彪形大汉一个人,而是一大堆人,此时有五六个围着凤泫和胡月如,凤泫一手将胡月如护在身后,单手持了剑,正与那些人厮杀在一起。   十公主也跟她一般,不懂武功的,被她的马队的人围在中间,外围也被许多黑衣人团团围住。   她自己情形好不到哪里去,十二月围在她的外面,给她形成了一个小型的保护罩,外面是一大群黑衣人,个个都彪悍得不行。   阿曛见自己和十公主怎么说周围人手还多一些,胡月如那边只有一个凤泫,她又怀了孩子,怕是凶多吉少,便暗地里吩咐十二月,边打边往凤泫和胡月如那边靠拢。   十公主也跟阿曛一样的想法,正慢慢往凤泫这边靠。   三波人原本被分散开来,想要来个各个击破,却很快合成一股。   凤泫、阿曛、十公主背靠背将胡月如保护在了最里层。   “四哥,谁的人?”十公主问道。   “瞧这阵势,显然是要将我们三人一窝端,不管谁的人,先保命要紧。”凤泫侧目望了一眼靠在他左肩处的人,“怎么样,刚刚伤得重不重?”   他刚看阿曛被那彪形大汉一剑击飞,没来得及伸手救她,幸好她身边的几个侍女机灵,不然此刻估计他要后悔死。但若他出手救阿曛,胡月如就要葬于剑下而一尸两命,他权宜之下,救的人是胡月如。   也不知是见她身手不错所以信她有能力自保,还是自己心里始终走不出那一步。   却听身边的人声音甚是冷漠,“多谢王爷关怀,妾身无碍。”   十公主又问道:“四哥,接下来该怎么办?”   凤泫道:“总不能在这里等死。你瞧瞧四周的高处,都是弓箭手,要逃,得骑了马走。”   阿曛瞧了一眼四周,冷声道:“集中所有力量往山上冲。”   “为何?”十公主不解,“往山中冲要慢许多,不是去找死么?”   阿曛道:“正因为慢,杀我们的人以为我们不敢往山上去,才会将兵力集中部署在山下等着我们入瓮,估计山上的兵力相对会少一些的,只能从这边撕开突破口。”   凤泫点了点头,“好,一起往山上冲去。”   说罢,他吹出口哨,呼唤他的马。   阿曛和十公主等人的马倒是就在附近,分别冲杀出去寻到了自己的马,待阿曛坐在良辰上一瞧,却见凤泫和胡月如的马还没到,阿曛忙策了良辰到两人身边,向胡月如伸了手过去,“阿月,快上来。”   胡月如哪见过这阵仗,早吓傻了,此时望着阿曛递过来的手,颤抖着拉住,却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根本就没办法跃上马。   凤泫见状,将胡月如拦腰抱起,往阿曛的前面一放,自己也不管那么多,跃了上马,坐在阿曛的身后,这夫妻二人一前一后,将阿曛夹在了中间。   “策!”   不及多想,凤泫已抢过了阿曛手中的马缰,策了马往山上奔去。   阿曛的十二月此时紧紧跟在阿曛等人的身后。   十公主那边十几人也策了马跟过来。   一队人奔至上山的通道处,却遭遇了重重的围堵。   凤泫这次来西山行宫,也带了不少侍从过来,此时场内发生突变,原本留在外面的侍从,此时才杀进场内救援。   待侍从们拼死搏杀,在上山的通道处撕破一个突破口之后,凤泫策了马,带着阿曛和胡月如,领了十公主以及两个马球队的一众人,往山上狂奔而去。   果然如阿曛所料,上山的路虽然难,但埋伏的人少,中间遇到一些伏击,被阿曛和十公主的侍女解决掉了,但一群人却不敢往山下走,刚刚那些人,设了这么大的伏击,目标怕就是想一锅端了这三家的人,牵扯到泰王、楚王妃和十公主,这其中获利之人是谁,其实不用问,三人心里都清楚得很。   一行人奔了近一个时辰之后,才将后面的追兵甩掉。   阿曛这才松了口气,对身后的凤泫道:“王爷,让我的侍女腾出一匹马来给你和阿月用吧。”   三个人骑一匹马,他不嫌挤,她还心痛她的良辰呢。   ☆、86骄阳(为ε?﹏靑衣籹子的南瓜马车加第一更)   凤泫也知身下那马已驮着三人奔了一个时辰,又是上山路,显然不堪重负。阿曛提出来的建议显然是最合理的,但心里却还是有些不情愿,真是好不容易找个机会与美人贴得那般近,实在舍不得分开。   但却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任何逾越之举,只得听从了阿曛的建议,跳下马,将胡月如抱了下来,两人换过一匹马,再继续往前行。   往山上的路越来越陡,追兵却又紧紧相逼,一行人来不及多想,一路沿着山路往前行,当绕过一个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处后,凤泫着了他的几个侍从挡住了路口,便吩咐大家原地休整。   阿曛一直紧绷的弦,这才稍稍有所放松。将马停在一处大树下,下了马招手让梅见过去。   梅见一身是血,连着她的马也被血所染红。   梅见跃下马来,在阿曛面前蹲了下来,“主子,你身子要紧吗?”   “有些累。”阿曛瞧了瞧梅见那张清秀的脸上也沾了不少血迹,掏出自己的帕子替梅见将那血迹擦干净,方道:“你可还好?”   “主子,奴婢很好。”   “可有受伤?”   “就后背上划了几道,没什么的。”   “给我看看你的背。”   梅见看阿曛的语气毋庸置疑,便转过了身子,将背对向阿曛。   阿曛见那原本宝蓝色的骑马装,此时已染做了黑色,显然是流了不少血的,那衣服也被划开了几条口子,但伤口还不算深。   真是要命,这次出来打马球,没有预见会遇到这般凶险,她的折叠弓没带,随身的一些金疮药也没带,望着梅见背部的伤,她无能为力。   “梅见,今日也不知熬不熬得过去,你且去将十二月都集拢在一起,好好调整一下,说不定接下来的路更加凶险也未知。”   很快,梅见便过来禀告,十二月中伤了五个,但都没伤及要害,倒是情况还算可以。   阿曛心底便有了些底气,至少这次没有像上次那般,带着香薷香橼两个出来,一次就被她弄丢了两个。   十公主那边的情况就很不乐观,她的十二个球队的随从,如今只剩下了三个。十公主自己也手臂受了伤,正坐在另一个树下休息。   阿曛走过去,挨着十公主坐下,仔细查看了十公主受伤的手臂,是一道剑痕,不算深,伤到了肉,但没见骨,伤口处血液凝结成稍暗的红,不似下了毒。情形倒还不算太坏。   凤泫部署完隘口的防备,又将部分侍从分了两队,一队去前方探路,另一队去附近寻找水源,一切部署妥当,这才搀扶了胡月如走到阿曛和十公主所歇息的树边。   见十公主手臂处包扎有布条,凤泫问道:“伤得重不重?”   阿曛道:“刚刚我查看过了,不算太重的伤,但失血较多。公主怕是体力会不支。”   十公主却是咧嘴一笑,愤愤道:“死不了。这点伤算什么。那些个人渣要杀我们兄妹姑嫂,我就偏偏不让他们如了意,就算只剩一口力气,我也会拖到回宫的时候,到父皇面前,亲自问问那些个混蛋,这血肉亲情,在他们眼里,算个什么东西!”   阿曛知道十公主说的是谁。她毕竟经历过前世的凤泫夺位的武门之变。那一次,是六皇子、七皇子和九皇子联手与凤泫夺位。   今日这一场局,摆明了要将四皇子、五皇子统统牵扯进来,其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他们对于凤泫,怕是要下杀心的,留着他只会阻碍了那三人的前程,而十公主是无辜被牵扯进来的,估计他们也会下杀手,自己则很有可能会被那些人拿来作为要挟凤漓的鱼饵,钓凤漓上山来,掉入他们的陷阱之中。   无论如何算,前景都是极为凶险的。   若真是能如十公主所言,这上面的人,能完整回到京都,真是看个人的造化了。   她一双软剑刚刚开始学,连防身的本事都没有,弓箭她倒是用得利索,又没带在身上。正烦恼如何自保,却见胡月如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如纸,大颗大颗的汗珠沿着她的脸颊往下流。   “阿月,你怎么了?”阿曛忙起身去看。   凤泫显然也注意到了胡月如的反常,忙扶住了胡月如的肩,“阿月,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的肚子……”胡月如眼眶红了,泪连着汗水一道滚落。   话音未落,却见胡月如的裙子已被血染红。   “阿月!”   “小四嫂!”   阿曛和十公主几乎同时朝胡月如身边过去。   胡月如脸因为痛苦变得有些扭曲,只是拿了一双泪眼望着凤泫,哭诉道:“爷,阿月对不起您,咱们的孩子……”   阿曛听到这里,一阵眩晕。这可是胡月如的第一个孩子啊。刚刚胡月如还那么开心,因为有这个孩子,如今一番颠簸,这孩子怕是要保不住了。   再看凤泫,脸黑得很,眼里情绪不明,却是将胡月如搂在怀里更紧了一些,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你没事就好。等回王府,找太医给你好好调理身子。”   阿曛和十公主同时侧过头去。   两人都不忍心看着这一幕,毕竟三个女孩子都刚刚新婚不久,三人中第一个有了孩子的是胡月如,如今却要看着胡月如失去她的孩子,心里也跟着难受得不行,凤泫在,她们两个又不好过多的劝慰,只得两人不约而同的起身,往远处走去。   沉默了许久,十公主先开了口,“阿曛,如果五哥登上了那个位子,你能求五哥放了四哥去封疆么?”   阿曛被十公主突如其来的话问得一愣,不知如何作答,这事太过遥远,况且她知道,很有可能最终登上皇位的,是凤泫。前世,前世的前世,登上那个位置的便是他。   见阿曛沉默,十公主又道:“阿曛,如果最后是四哥登上那个位子,我舍了命,也会求他放了你和五哥去南疆的。”   “公主,你为何要这般做?”阿曛望着面前这个骄傲的少女,与她之间可算不得上是友好,见面不多,每次见面不是打球就是斗嘴的,竟会这般为她着想。两人之间,不还是存在着争夫的八卦在么?   十公主粲然一笑,“阿曛,人生难得一知己,我只是觉得你这个人值得交往而已。”   “公主。”阿曛被十公主这份坦率所感动。不管她是不是有这个能力影响到凤泫的决定,但她这份想要护着她和凤漓的心,却实实在在的。   “阿曛,我的名字,凤骄阳。你可以喊我骄阳。”骄阳朝阿曛伸出手去,“五嫂嫂,我可是赖上你了呀。”说罢,脸凑了过来,“我还是更看好你和五哥这一对的。”   ☆、87圣旨(钻石闪闪亮,为钻满400加更)   胡月如的情形不是很好。在这荒郊野外的地方小产,又没有好的设施和医药,只得临时找了个树下,用树枝搭了个极为简易的凉棚。这一群人里,只有阿曛和骄阳是嫁了人的,其余的女侍都还是姑娘家,对于小产之后的处理并不懂。   阿曛和骄阳其实也是不懂这些的,但胡月如流血不止,自然不能看着她就这么丧了命,只能硬着头皮上,扶了胡月如在凉棚里,由骄阳负责照顾胡月如,阿曛则端了一盆清水过来,给胡月如擦洗身子上药。上的药也只能是止血药。   这小产之后的人怎么处理伤口,两人一无所知。   刚刚收拾停当,却听凤泫在外面问道:“可以走了么?”   阿曛闻言,去瞧胡月如:“可还有力气么?”   这女人刚刚小产,流了那么多血,显然是无法行走的,只要她保持精力,千万别昏死过去。   胡月如脸色蜡黄,气若游丝,却很坚定地点了点头,“可以的。”   骄阳见状,便对外面的凤泫道:“四哥,你进来抱了小四嫂走吧,她肯定是不能自己走的。”   凤泫闻声,这才绕过树枝,进凉棚来,望了一眼阿曛,这才蹲下身子,抱起胡月如,对阿曛和骄阳道:“刚刚去探路的人回来了,沿着这山路往前走,大约一个时辰,有一个天然的岩洞,我们且进去躲一躲,也许能在岩洞里寻到暗河,便有机会绕过山下那些人,从朱雀门回城。”   一行人随了凤泫往山林深处走去。   阿曛与十公主并驾而行,阿曛的十二月紧随身后,十公主只剩下三个侍女,还都受伤不轻。   阿曛只觉得就凭着凤泫带了她们三个女人,真不知道能不能够回得了京城。   手里握着信号弹,却始终不敢拉动。她真怕这是一场围猎凤漓的阴谋,就等着她发出信息,引了凤漓上山的。   她们剩下的人,除了凤泫以及随着他身边的几十号侍卫,其余的真的没多少战斗力可言,凤泫身边还有个刚刚小产的胡月如要照顾,如果这要刺杀他们的人有心要他们即刻死,即使他们顽强反抗,也根本不可能抗得了这么久,只能是他们在等待这什么人。   其实,阿曛的分析是对的。   山下,七皇子端坐在宽敞的马车里,正悠闲的喝着酒。   他身边的武将脸上满是焦虑,乘着七皇子倒酒的空隙,问道:“七爷,眼看着泰王他们走远了,属下等人要不要派多一些人过去,直接咔——”他说完,拿手掌在自己颈部比划了一下。   七皇子笑着将一盏酒直接倒入嘴里,摇了摇手指,“不,鱼儿还没上钩,这饵料刚扔下湖,你就想着收网,怎么能钓到大鱼?做什么事,都要有耐心。”   “可是若不赶紧的跟上去,让泰王他们跑了,就丧失了这一次这么宝贵的机会了。”   七皇子笑道:“怕什么?他们往山里走,只有死路一条。你着人在各个下山的路口埋伏着,见到他们下山,尽可能抓活的。”   “是,属下这就去办。”   ……   往山林深处的半山腰上,一队人正在两个身着藏青色衣裳的青年男子带领下,骑了马往山上奔去。   其中一个看起来脸色白净的男子对另一人道:“雷哥,这次闹大了,要找不到王妃,怕是你我就直接埋在这山里算了,别回去见爷了。”   凤漓身边跟着的四暗影分别是钩吻、天雷、京墨和重楼。   说话的正是京墨。   这次楚王妃与十公主相约的马球赛,凤漓派了天雷和京墨各自领了人马隐在人群中,为的是保护好楚王妃,却没想到突然大兵围了进来,将他们这些观众和场中的人分离开来。   他们是暗中保护的,离场子中央有些远,等他们赶到时,楚王妃和十公主已随泰王凤泫突围而出,他们紧随其后,却还是慢了一步。   这要是真的将王妃弄丢了,他们兄弟二人也就别回去了。他们爷对这位王妃有多紧张,他们又不是没见识过。   那次这位王妃在黑林中遇险,他们爷亲自去救的,那份狠戾,京墨觉得自己算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在手段上也不及爷的一二分。   天雷道:“知道这般想就好,赶紧的追上去吧,王妃要真是有个三长两短,可不是你我没命的问题,怕是更严重也是可能的。”   天雷毕竟年长一些,对人心看得比较准。   “可是往哪里寻?这林子也太大了些。”京墨扫了一眼四周,这山腰处处都是几人合抱的大樟树,一眼望去,连只鸟儿都寻不到。   “看看那些丫头们有没有沿途留下些什么东西。”天雷道。   一路寻来,连个蛛丝马迹都没有,也是让他们暗暗觉得情况不妙的原因。以前出任务,十二月可是都会留下暗号的,这是规矩,出了事时便于其他人寻来援手。   可这一次,什么都没有留下。天雷不免隐隐感到不妙。   但此时下山将情况禀报给凤漓,显然又怕来不及,只得与京墨商量了兵分两路,各带一路人马入山。谁先寻到,就通过暗号通知对方。   ……   皇宫。乾宁殿内,天子近臣跪了一地。   跪在最前排的是几位皇子,按年龄从长到幼,分别是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和八皇子。   诸位皇子身后,是异性三王贺兰王、镇南王、平西王。   再之后便是简丞相和三公卫国公、宁国公和靖国公。   皇帝身边的近侍苏公公一双眼睛红肿得厉害,手里颤巍巍捧着一纸圣旨,哭着道:“万岁爷……驾崩了!”   顿时殿内一阵哀嚎,哭成一片。   苏公公道:“诸位皇子请节哀顺变,圣上临终前有口谕,传位于五皇子凤漓,请诸位皇子朝中文武百官,悉心辅助新君。”   六皇子听到这番言辞,蹭的起身,掐住苏公公的脖子,怒道:“你这个阉人,胡诌什么?圣上什么时候说过此番遗言?我等怎么就没听见,怎么就不喊了我们几个皇子一同去听?”   苏公公被掐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三皇子一个箭步上前,将六皇子拉开,“六弟息怒,即使父皇的遗旨,我们这些做儿子的,定要遵从。六弟切不可造次。”   八皇子冷笑一声,将三皇子拉开,指着苏公公的鼻子道:“父皇这一番话,还有谁听到?”   苏公公道:“刚刚诸位皇子也看到了,皇上临终前,喊了五爷、大爷、贺兰王、卫国公、靖国公在场,这些人都有听到,奴才不过是宣先皇的圣旨。”   六皇子抬腿踢了苏公公一脚,“这样的圣旨,我不服!再说了,人也没到齐,四哥、七弟和九弟十弟都没到场,这样的圣旨做不得准。”   一直未出声的凤漓冷声道:“做不做得准,不是你能否了的。”   他向身后的随侍递了一个眼色。   那随侍悄然离场,不到一盏茶功夫,整个乾宁殿被大军团团围住,谁也出不去,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了。   ☆、88涉水(2015年新年快乐!)   乾宁殿外被围得水泄不通。   乾宁殿内原本闹哄哄的局面瞬间控制下来。   六皇子、八皇子虽然对圣旨极度不满,但看到乾宁殿外黑压压一片全副武装的将士,再不满意,也无可奈何。   六皇子冷笑着指着凤漓道:“虽说你刚刚父皇驾崩前,对你说的口谕是真的,又如何能证明这是真的?就凭大哥、贺兰王、卫国公和靖国公在场么?谁人不知,大哥的侧妃是简府的长女,你的正妃是简府的五女,贺兰王的孙女是你的侧妃,这些人与你有着如此深厚的关系,难道他们不会为你做伪证!卫国公和靖国公也许不偏不倚,但是他们在你们这些人中,人轻言微,还不是你们几个说了算?”   大皇子见六皇子越说越不像话,冷喝道:“老六,不要再在那里胡言八道,还不与我等一起拜见新皇?”   “就他?”六皇子冷笑一声,“让我拜他,痴心做梦!”   “老六,别乱来!”二皇子和三皇子跟着向前劝。   八皇子轻声在六皇子耳边叨了一句,六皇子这才冷静下来,与这殿中众人一起,准备行拜见新皇之礼。   凤漓望着自己的这两位弟弟,心里实在有些忍不住不发怒气,想这事情筹谋了这般久,也不能就被这两个不学无术却又贪得无厌的混账搅混了,只得忍着。脸冷得很。   贺兰王和简相见了,两人一起,搬了把龙椅到先皇帝的床边,扶了凤漓坐下,两人带头先在凤漓面前跪拜了下去。   镇南王等见状,也跟着跪拜了下去。   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跟着跪拜了下去。   六皇子死活不肯跪拜,八皇子一脚踢在他的膝盖窝里,六皇子往前一跌,直接五体投地行了礼。   三跪九拜后,正式礼成,这凤漓算是正式继了皇位。   因先皇去得匆忙,还有许多事要忙。凤漓将先皇的葬礼、自己的登基大典、拟定先皇谥号和自己年号的事都交给了简相去打理。   让苏公公在东宫那边搭了丧篷,着一应皇子都到宫里搭制的帐篷里为先帝守灵,自己则在乾宁殿守灵办公。   待吩咐完一切,各自忙开之后,乾宁殿里只剩下他一个时,这才让钩吻出来回话。   “怎么这个时候才说?”当凤漓听道钩吻说完西山行宫马球赛后发生的事时,心中一惊,难怪自己这一上午的心绪不宁,原来阿曛果然出了事。   “皇上直在忙继位一事么?六王爷八王爷一个个的虎视眈眈,臣怕扰乱了皇上的部署。”钩吻道。   “来不及了,去让重楼过来这边守着。你随朕去西山。带上百草阁的人就行。让白芷跑一趟简府,直接找简府二公子简晞将军,让简晞拿了朕的牌子直接领木兰卫的人去西山行宫。”凤漓一把扯掉身上的孝服,换了太监递过来的便服,掉头就往宫外走去。   钩吻急匆匆跟了过去,两人从宫门最为僻静的门出去,骑了马,急匆匆往西山行宫奔去。   ......   凤泫带着众人总算行到了最初探得的岩洞。   岩洞比较隐蔽,洞口长满了藤蔓,不认真细看,还真不知道这里有个洞穴。   一旦进到洞里,却发现别有洞天。凤泫的侍从已提前下了马,将衣服撕成布条缠在木枝上做成了零时用的火把,点燃火把后在前面引路。   众人下来马,牵着马往洞里走去。   凤泫抱着胡月如走在前面,阿曛扶着骄阳紧跟在后面,十二月和骄阳的三位侍女牵了马紧跟着后面,众人一路走,一路将来路上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在没有任何把握能够活着离开这座山之前,他们绝对不能暴露所在的位置,否则被发现了,就真的是任由宰割了。   岩洞很深,一众人往前走了许久,却发现走到了头,面前没有了路,只有一条地下河。   “要继续走吗?"阿曛问凤泫。   “还能走得动吗?”凤泫望着阿曛脸色极为苍白,细细密密的汗珠将碎发都粘在了额头上,看起来应该是并不如她表现的那般没什么事的。   先前在马球场,她一开始就被人重击了一下,吐了血的,也不知道伤没伤及腑脏。   “我还能坚持下去,只是骄阳,她先头失血太多了,现在脸色实在差,不如先在这边休息一下,待大家体力恢复一些再涉水走?”阿曛望了望凤泫怀中的胡月如,胡月如已经昏迷了。   这三个女人一个个的状态差成这样,凤泫还没有扔下她们自己一走了之,她真的很感激了。   若凤泫扔下她的话,她估计很快就会被山下的人抓了去当人质来要挟凤漓,这是她不想面对的结果。   凤泫看了一眼骄阳,点头道:“休息一下还真是很有必要。”   于是,凤泫吩咐他的随从去地下河里摸鱼,又去寻了许多的枯树枝过来,着了一个小队人马在洞口值岗,这才在河边的平地上部署休息之事。   只见他脱了自己的外袍,铺在地上,将胡月如放在袍子上躺着,又去取了马鞍子上的垫子过来垫在地上,给阿曛和骄阳当椅子来坐。   待安顿好三个女子,侍从已在河边燃起了火堆,摸了几条鱼过来。众人便就着火堆烤了鱼来吃。   鱼也不多,只够一人半条。   阿曛和骄阳共吃一条。凤泫却将那鱼留了下来,放在一边。   “四哥,你也吃一点,没体力等一下怎么抱着小四嫂走?”骄阳见状,对凤泫道。   “我不饿。”凤泫静静望着骄阳和阿曛。   洞中篝火明明灭灭,映在对面两个女子的脸上,将两人照得有些朦胧,更添了一分娇柔之美。他不由得有些痴。   阿曛感到对面那人的目光,不由得调转了头,往骄阳身后移了移,躲开那深不可测的视线。   骄阳自然没有发觉这两人暗地里的小心思,将头靠在阿曛的肩上,对凤泫道:“四哥,你知道这次要咱们命的是不是六哥就是七哥吧?”   “当然。”   “那等咱们回京城之后,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两个败类?”   “你想怎么处置他们?”凤泫不答反问。   骄阳笑道:“剥皮抽筋凌迟处死。”   “骄阳你倒是爱恨分明。”凤泫听后笑道。   “也不知道外面情形如何,这些人什么时候会寻来。”   “怕是他们想钓的鱼还没钓到,不然他们应该早就拉网式围山搜山了。”   “四哥你说的他们想钓的鱼是谁?”   听兄妹两人聊到这里,阿曛神色一紧。   却听凤泫笑道:“等咱们回京城后,哥哥将他们捉来给你审问,看看他们想要钓的大鱼是谁,不就行了么?”   “好。”骄阳道。   却听洞口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什么事?”凤泫听出是他的随从的脚步声,忙问。   “殿下,他们拉网搜山了。现在离这边只有几十丈远了。”   “怎么会这么快?”凤泫觉得事情应该有很大的变化,不由得心神一凝。   难道凤漓这么快就被他们抓了?   听到这消息,阿曛楞的就站了起来,直直望着凤泫,她的想法跟凤泫的想法一样,不会是凤漓落入了山下人的陷阱了吧?   她那般小心翼翼,不让十二月留下任何的痕迹,不让凤漓知道她在这边出事,就是怕凤漓落了他们的陷阱。   却见凤泫走过来,抬手在阿曛的肩头按了按,“别担心了,老五他不是那般容易对付的。可能是老六老七他们沉不住气了,想要我的命而已。”   但见她这般紧张凤漓,不知怎的心就很酸。   恨不相逢未娶时。可明明她未嫁他未娶的时候,已经遇见了,他动了心了,他向父皇求娶她了,甚至是私底下与简家都达成了联姻的共识了,却还是被凤漓先出手了。真是让他措手不及。   他到现在都不知凤漓究竟怎么打动了父皇将这一纸婚书赐下。   若说没缘没分也就算了,可自己每次见到她,心里有会涌出一种悲悯的情绪,莫名的伤感。   阿曛避过他搭在她肩头的手,“谢谢王爷体谅。”   “静姝,你就不能跟骄阳一样,喊我一声四哥?”   骄阳在一边接腔,“是呀,都生死与共了,还那般生疏作甚?阿曛,你也跟我一样喊四哥好了。”   骄阳并不知道两人曾经的一番往来,就算阿曛没有前两世的记忆,未嫁前,被这人调戏过,大婚之夜,被这人抱着莫名其妙啃了一顿的,她还能像骄阳那样,没心没肺傻里吧唧的喊他四哥,她脑子有病吧。   “赶紧走吧,怕是搜山的人也快靠近这边了。”阿曛道。   凤泫落寞一笑,去将马鞍放回马背上,又拿自己外袍包起昏睡中的胡月如,领着众人下到地下河里,沿着河水的流向,顺流而下,往下游走去。   阿曛搀扶了骄阳紧随其后,一众侍女随从牵了马跟着。   刚一下到河,河水只其膝盖,可趟着水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却见河水越来越深,已淹没到了胸口,再往前走,也不知去到哪里。   但如不往前走,只会被后面追来的人杀掉或者抓走。   见阿曛扶着骄阳趟着河水走得极为不稳,凤泫干脆将胡月如抗在肩上,伸了一只手过来,扶着阿曛的胳膊。   “跟着我走,不然跌落河里,可救不了你。”凤泫不容阿曛拒绝,扶着她的手稍稍用了力,让阿曛挣脱不得,只得扶了骄阳随着他拉着往前走。   待水几乎要淹到脖子时,前面突然出现了一束光,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到了。”见到那光,凤泫兴奋得笑了。   ☆、89剿杀   天雷和京墨两人几乎同时到达阿曛他们进入的岩洞。   虽然阿曛刻意不让十二月留下任何的线索,但是天雷和京墨同时放出了青蚨螟,这些虫子饲养的时候,以混有所有百草阁的人的血拌入饲料之中,可以用来跟宗百草阁中所有的人。这些虫,控在区区几人手里,天雷和京墨等四大暗影自然是有的。   情况紧迫,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用青蚨螟查探十二月的具体位置,只要找到十二月,便能找到阿曛。   七皇子拉网收山的人已到了附近,预计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达岩洞。   天雷与京墨商量后,由天雷带了大部分的人去引开搜山的士兵,而京墨带了少部分的人,往岩洞深处查探。   京墨带着人往岩洞深处走了许久,走到洞的尽头是,见到了一条地下河。河边有几堆篝火,似乎是刚刚有人刻意拿了水浇在上面熄灭的,他望了一眼河水,湍急汹涌往流去,不似一般的地下河那般平静无波,一定是流向某个水潭或者湖泊,到是一条不错的逃离这座山的通道。看情形,阿曛等人应该是涉河离开了。   不及多想,京墨领了人下河往前趟去。   洞外,天雷领了人往更高的山上走去,待与岩洞离得相对较远时,刻意路了马脚给搜山的士兵寻见他们的踪迹,成功引着大股队伍追踪他们而去。   待七皇子等人在山顶处追到天雷时,才发现上了当,他几乎所有的兵力都收拢了来追踪这一队人马,却没想到只是一队死士。   夜色下,山顶的悬崖边,天雷抱了一柄黑剑,端坐在一匹通体黑得发亮的高头大马上,容颜冷峻,宛若修罗。   见到气急败坏的七皇子,天雷大声笑道:“七王爷,皇家的猎场在城北,你怎么偏偏带了这么多人到西山行宫来围猎?真是大手笔,佩服。”   “你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跟本王说话么?”七皇子怒道。   七皇子将大股精壮力量都聚集在此,却只遇到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而他真正要抓的人,却连根头发丝都没有寻到,方知道自己实则一早就着了此人调虎离山之计,便厉声对手下下了命令,“一起上,杀了这群人再说。”   天雷勾了勾唇,“七皇子不要客气,有多少来多少,爷爷我的剑正等着喝血。”   七皇子怒火攻心,一咬牙,对身边的武士道:“都给本王上,将这群东西剁成肉酱!”   只听他的命令一下,他身后的士兵持了刀枪往天雷等人冲杀上去。   天雷在四暗影中以嗜血出名,一柄黑煞剑,不见剑光,只见血飞。   只听一阵刀剑声想起,哀嚎遍野,血肉横飞,天雷等人与阵中厮杀,极尽癫狂。   凤漓领着钩吻和百草阁的人循着刀剑声赶到时,只见天雷等人被重重包围在里面,七皇子这次上山带的兵力非常大,足足有两万人,此时越来越多的人向山顶打斗处聚集,眼看着天雷等人越战气势越弱,又不明阿曛等人的去向,凤漓不及多想,领了钩吻和百草阁的人冲入了厮杀的战场。   到杀入正中时,却只见天雷等人,不见阿曛和凤泫、骄阳。   钩吻和百草阁的人顺间布出一个阵势,将凤漓和受了伤的天雷隔在中央。   “爷。”天雷见到凤漓,解决了一个正与他厮杀的敌人后,走了过来。   “京墨何在?”凤漓冷声问。天雷和京墨一同出任务,此时不见京墨,可见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般坏。   天雷道:“京墨用青蚨螟追踪到了十二月的踪迹,估计娘娘应该与十二月在一起。我引了七皇子的人上来这山顶,好让京墨去寻娘娘。”   “如此。”凤漓扫了一眼混乱厮杀的战场,见到不远处坐在马上,朝这边笑得很欠抽的七皇子,对天雷道:“擒贼先擒王,跟我去将老七捉来。我跟他聊聊。”   “是。”   说罢,凤漓跃了起来,脚踩在几人头顶,掠过厮杀的中央,直逼七皇子而去。   天雷赶紧拎了剑追随而去。   七皇子正笑得厉害,他精心布的局,不就是要钓凤漓上山来么,好一并将四皇子和五皇子解决在西山,这样一来,就没人跟他六哥抢皇位了。   老四被逼入山中,生死不明,追随他进山的,都是些女人,他总能找到并解决掉的。老五麻烦一些,不过不也被他引来了么?   七皇子心里正高兴得很,一道寒光闪过,他的脸上剧烈一痛,顿时感觉脸缺了一块一般,伸手一摸,摸了一手的鲜血,再摸,发现自己鼻子不见了。   而凤漓正拎了剑立在他的对面,冷眼看着他。   “你……你……”七皇子一手捂着脸上的伤口,一手指着凤漓,因为剧痛,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七皇子这才想起他带了不少人来杀凤漓的,,忙朝身边的人喊道:“杀了他,谁杀了他,本王赏他黄金万两!”   但他喊的话没人听,因为他身边的人早已被天雷和凤漓放倒了。   凤漓拎了剑往七皇子走来,脸冷得厉害。   七皇子看得越来越怕,他知道他五哥的功夫不弱,才从他舅舅处借了两万兵来围剿五哥和四哥,但他没想到他五哥的功夫这般厉害,他刚刚连看都没看清,他五哥是怎么将他身边的人杀掉又在瞬间割掉他的鼻子的。   此时,当凤漓拎着鲜血淋漓的黑剑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就那么冷冷看着他的时候,七皇子再也扛不住了,扑通跪倒在地,不断磕头认错,“五哥饶命,五哥饶命,弟弟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凤漓将那剑上的鲜血擦在在七皇子的衣服上,冷冷道:“谅你也不敢。再给你十个胆子,你也不会再想着与朕为敌了。”   七皇子听凤漓自称朕,一愣,抬头望着凤漓,问道:“五哥你?”   “如你所见。”凤漓冷着脸继续拿七皇子的衣服来擦他的剑。   “父皇他?”七皇子楞了楞,突然一阵哀嚎,“竟没有等到儿臣回去见他一面么?父皇——”   “你这种无父无君无兄无弟的人,有什么好见的?”凤漓冷冷一笑,“你鼻子被朕剐了,不想耳朵也被朕割掉,就老老实实告诉朕,你将朕的皇后藏于何处?”   七皇子听了这番话,只得跪地求饶,“我……臣弟不知,臣弟追着四哥和五嫂他们上的山,可追到山腰后,就被引到了这山顶上来了,臣弟真的不知啊,不过要说藏,藏皇后的人,应该是四哥啊!”   七皇子这话刚说完,却见凤漓手中黑剑一动,他的左耳处传来锥心般剧痛,一摸,左耳尖被削掉了。   此时,七皇子的兵被外面的一万木兰卫铁骑团团包围。   简晞骑在马上高声喊话,“你们听着,皇上令牌在此!本人是骠骑将军简晞,奉了皇上旨意,领了木兰卫来此围剿叛军,你们若是此时投降,便既往不咎,若负隅顽抗,就地正法,领头的怕是会株连九族。利索点,放了手中的刀枪,都赶紧往山下撤退!各千总以上的将领,赶紧领了自己士兵下山去!”   简晞这一番掷地有声的喊话,让在场所有的士兵和军官们震惊了,他们奉了七皇子的旨意来山上剿灭叛军,却没想此时自己成了叛军,犹豫时,简晞连着喊了几次话,这些军士终是放下了武器,被木兰卫的骑马押着往山下撤退。   简晞见情况得以控制,这才驱了马,策到场中央,见凤漓立在场中,手中的黑剑正滴着血,脸色冷得可怖,那一双黑眸中汹涌的杀气让人生畏,他的身前,跪着的是七皇子,左耳和鼻子都不见了,正跪地求饶。   他下马时,正见凤漓一脚将七皇子踢开,声音冷酷得很,“滚!永远都别让朕瞧见你!”   “谢皇兄饶命!谢皇兄饶命!”七皇子获大赦,感激涕零,捂了鼻子往山下跑去。   生死搏杀,本没想留一条命回的,如今用一个鼻子和一个耳朵换回了一府人的性命,七皇子当然是会算这笔账的。   “臣简晞见过吾皇。”简晞见七皇子狼狈离开,才上前恭谨行礼。   “二兄请起来说话。”凤漓伸手扶起简晞,道:“二兄来得很及时,避免一场血战。救驾有功,朕自会论功行赏。”   不得已将简晞扯了进来,也不知阿曛会不会怪他。   当他知道阿曛在西山出事时,身边的兵力都是贺兰府和木王府的,调兵更方便一些,但他却绕开了两边的人,让白芷去请了简晞调了楚王府的木兰卫过来,一是怕贺兰府和木王府的人有私心,在救人的过程中,反倒伤了阿曛,毕竟于皇后一位上,贺兰府和木王府都是虎视眈眈的,若他们趁机伤了阿曛,倒真是得不偿失。二是私心里想让简家多一些拥立之功,到时候与朝臣商议立后一事时,少一些阻力。   他知道阿曛那丫头,前两世死在皇贵妃这一位置上,这辈子要是还在位份上让她屈于人之下,这丫头怕是要天天将头埋在醋缸里了。   “二兄,我们得一起商议一下如何在这深山中寻到阿曛。”凤漓对简晞道。   却听崖低似乎传来一声呼唤:“阿漓——我在这里——”   ☆、90阿漓,我在这里(为雯雯_0917送的大马车加第一更)   原来凤泫和阿曛骄阳等人原本在地下河里走了几个时辰后,终于见到了一束光,沿着那光继续走,却发现水流越来越湍急,简直就是要将他们卷入漩涡一般。   凤泫情急之下,将阿曛骄阳和胡月如三人用腰带统统栓在自己的身上,这才指挥了一众侍从手拉着手一步一步缓缓趟过地下河,出了河口时,一群人险些被冲着顺水而下,幸好及时攀住了河边悬崖上的石头,整个一群人才得以留在了悬崖中央。   正好那悬崖中央,地下河出口处,有一小片洞穴,得以容下他们几个,不然后果不敢想象。他们在悬崖中安顿之后下来才看清,那地下河原本就是悬崖飞瀑的源头,这河道自悬崖处断了,水飞流直下,直接落入崖底那一方碧潭之中。自飞瀑出口,到崖底的碧潭,之间的距离怕是有二三十来丈高,人若落下去,不摔成齑粉,也会被潭水的反击力击成重伤。   这方小洞穴,与崖顶之间也有十来丈的距离,正是上不着村下不着店,除了等人来救,再无其他办法可想,这崖壁光秃秃的,连颗藤都没有长,根本不可能借助他们几个自己的力量能够爬上崖顶。   一堆人正窝在洞穴里休整,却听到地下河传来了人淌水的声音,众人即刻握了手中武器,准备打斗一场时,却听地下河那边传来鸟啾啾鸣叫之声,靠在阿曛身边的梅见听了,原本绷紧的神经一松,笑着对阿曛道:“是京墨。”   “你们家爷身边的人?”阿曛问。   梅见笑着点头,“嗯。看来是京墨来寻我们了,娘娘,要不要回应一下?”   阿曛掉头拿了眼神去询问凤泫,却见凤泫点了点头,阿曛这才对梅见道:“你问他怎么寻来的,多少人跟来,山下那些围追我们的人是谁,如今情形如何?”   “好的,奴婢即刻问他。”梅见听了,拿了手指置于唇边,吹出一串鸟鸣之音。   很快,那边又传来一长串鸟鸣。   梅见听了之后,将京墨了解的情况跟阿曛一一说了。   阿曛道:“这边已站不下人了,你告诉京墨,让他领着人就守在那边,若有人来,也替我们挡一挡。”   梅见闻言,又对着里面吹了一通鸟鸣。   阿曛笑道:“你们这个法子倒是挺有意思的,自幼练就的么?”   “是呀。”梅见笑道:“这是京墨自己想出来的,以鸟语交流,旁人听不懂的。”   “那你会鸟鸣,也是他教的?”   “是的。”梅见见阿曛对京墨似乎比较感兴趣,又道:“京墨他是南方人,朱雀国的,所以懂鸟语。娘娘也知,我们这些人,都是百草阁长大的,都是没家的孤儿,当年香薷和香橼两位姐姐出阁到潞州出任务的时候,我们十二月也到了潞州,不过娘娘不知道而已。”说完,梅见捂着嘴笑了笑,道:“可不敢再跟娘娘多说了,爷知道了,要罚奴婢的。”   一众人在悬崖壁的小洞穴中挤了许久,毕竟也是深秋,所有人的衣服都湿透了,天又冷得很,此时已是夜里,崖壁上风特别的大,众人都被冻得瑟瑟发抖。   胡月如一直昏迷着,任凤泫抱在怀里,软趴趴的,跟个死人没什么分别。阿曛见到胡月如那模样,心里难受得要死,只盼着什么时候有人来将她们从这悬崖上救了出去。   骄阳情况也不好,抱着双臂冻得瑟瑟发抖,阿曛将骄阳抱在怀里,两个人拥在一起,总能够互相借一点温暖,其实这样也好不到哪里去,骄阳失血过多,阿曛体内寒毒又被刚刚那一剑激得早就发作了,只是她怕影响大家而将痛苦忍了下来,未表露出来而已。   见阿曛脸色已经由白转成了青色,极为难看,显然她的情况并不比骄阳甚至是胡月如要好,但她一直在坚强的扛着,忍着。   见到这样子的阿曛,凤泫不知怎的,就觉得心里空空的,被什么掏空了一般。想要用什么东西去填满他空缺的心房,但那能填满他心的人……   情不自禁伸手摸上阿曛的脸,想看看她的体温是否正常。她那脸色实在是难看得厉害。   却在那手刚刚碰到她的脸上,阿曛猛的往旁边一侧,当他洪水猛兽一般。   凤泫心里实在难受,不过刚刚手指还是触到那柔软却如冰块一般的脸,没有一丝温度一般,他心里猛的一惊,“静姝,你若是难受得厉害,在我肩头靠一靠吧。”   “不用。”阿曛甚至刻意将身体往外挪了挪,生怕他再碰到她。   这时,山顶上传来一阵打斗之声。打斗之声响了许久之后,便又传来了凤漓的声音。   凤泫听到凤漓与七皇子的对话后,心底一凉,这算是尘埃已落定了?   父皇驾崩,新皇继位之时,他不在宫里,自然轮不到他。   一番布置筹谋,最终竹篮打水,落得个干干净净。   也许事情还有转机,也许并非最终结局,但看他想不想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阿曛听得崖上的打斗之声,甚是紧张,后来又听到凤漓的声音,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总算是来了,最终还是来了,可一定要好好的呀。她紧张得握紧了双手,手指甲都抠进了肉里去。竖起耳朵听崖顶动静,直到听到她二哥在喊话,说什么要那些兵士缴械下山,又隐隐听凤漓说要与二哥商量如何去寻她,她这才知道一场血腥的杀伐应该已在崖顶落寞,凤漓赢了。她这才朝着崖顶大声喊阿漓。每喊一声,心底就被填的满满的。再多的痛苦都没什么,只要阿漓在,阿漓活得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凤漓听到那细细的声音夹在北风中自崖底传来,问身边的简晞,“听到阿曛的喊声了么?是阿曛,她在崖底。”   话音未落,人已奔至崖边,朝崖底喊道:“阿曛,你在哪里?”   凤泫此时已让人点着了火把,见凤漓在崖顶喊话,将火把举了出来,朝着崖顶道:“我们在悬崖中间的山洞里,能不能麻烦扔几根藤下来将我们吊上去?”   凤漓看到那火把的光映在阿曛的脸上,那么远,也能看见她的脸色青得吓人,心里甚是着急,忙让人去弄了藤条来,沿着崖壁放下去,又嫌办事的人不够利索,担心到时候捆着阿曛的藤条不紧半途将阿曛摔下去,便干脆让简晞和钩吻拉着藤条,自己顺着崖壁爬了下去接阿曛。   ☆、91(过新年发红包了哦)   凤漓顺着悬崖一路向下,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降到阿曛等人所在的洞穴里。   刚刚在洞穴中立稳,便伸手接住了早已站立不稳的阿曛,将阿曛揽入怀中,急切的问道:“还好么?”   “嗯。”阿曛极力挤出一点笑容,微微点了一下头,望着凤漓,说道:“阿漓,你来了......”   话未说完,人已昏厥过去。   凤漓的心一紧,将阿曛抱得更紧。   抬头见凤泫怀中抱着昏迷的胡月如,正凝望着自己,眼底情绪莫名,他朝凤泫微微颔首,又立在凤泫旁边的骄阳也正望着他,便对骄阳道:“即刻便有人来接十妹妹上去。”又对凤泫道:“有劳四哥一路照顾阿曛,五弟甚是感激。此处不宜久留,四哥安排众人赶紧上崖,我带阿曛先走一步。”   话毕,他已抱着阿曛沿着崖壁往崖顶攀了上去。   望着凤漓和阿曛离开,凤泫低头望了怀中的胡月如一眼,似乎有所明白,为什么阿曛会那般紧张凤漓,而疏远自己。也许自己从未真正的爱过一个女子,才不能真正的获得一颗真心。   凤漓抱着阿曛攀至崖顶,简晞忙迎了上来,“皇上,妹妹她怎么样了?”   “晕过去了。”凤漓抬眸见简晞披着披风,忙道:“劳烦二兄将披风解给我。”   “哦,好。”简晞忙解下披风递给凤漓。   只见他接过披风将阿曛仔细裹好,才抱着阿曛跃上他的白马,策了马极速往山下奔去。   钩吻见状,忙领了百草阁的人跟了过去。   ......   楚王府玉澜堂。   琳琅和阿珍像两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内走来走去。   阿曛自清晨领了十二月出去,到夜深都还没回来。她们在玉澜堂中消息却并不闭塞,开始听说西山行宫里马球场出了事,十公主和阿曛都不见下落,急得不行。后来有听说宫里先皇帝驾崩,继位的新皇是楚王凤漓,又喜得不行。但无论怎么样,没见到她们家姑娘,这两人就极为难熬。   正焦虑得不行,门被大力踢开,只见凤漓抱了阿曛进来。   “赶紧去备热水,将平日泡的药材多放两包进去!”凤漓吼道。   “是!”琳琅和阿珍吓得不轻,平日里这位爷脸虽冷,但对她们说话到还是客客气气的,从未有如今这般暴躁。又见自己姑娘被他抱在怀里,露出的那巴掌大小的脸,一点生气也无,铁青铁青的,那唇色白得似覆了一层霜。   琳琅心里一惊,姑娘可别出生么事!忙让阿珍去被换洗的衣裳,自己亲自去备了热热的水,放了几包平日里祛寒气的药材进去。   待水备好,凤漓抱了阿曛进到净室,对琳琅和阿珍道:“你们出去,看好玉澜堂的门,谁都不许进来。另外,去熬一窝胭脂米粥来,放些肉沫进去,你们主子这一日怕是什么也没吃过。”   “好的。”琳琅和阿珍忙退出净室,关好门,琳琅忙去煮粥,阿珍则搬了把椅子坐在玉澜堂的门口看着。   净室里,凤漓将阿曛身上的衣裳除了,抱了她浸入热水里。   怀中的人身体冷得就像一块冰一般,脉息极其微弱。   他抓住她的手腕把了把脉,发现她体内不但寒毒复发,似乎内脏也被某道罡气所损伤,那藏在体内小腹处的那股邪气,却越来越活跃了,似乎随时都可能要爆发。   强行压制显然会使她体内仅有的一魂两魄瞬间被打散,平日里只能靠瑶光珠之力将那邪气慢慢吸走,如今瑶光珠的法力对于那道邪力来说已微乎其微,唯一的办法是将它引入他自己的体内,方能压制阿曛体内的邪气,使之不会发作。   不及多想,他左手覆在阿曛丹田处,将真气缓缓输入阿曛的体内,待他的真气与那道邪气相遇时,他知觉胸口猛的一震,竟一时受不住,呕了一口鲜红的血出来。他擦干嘴角鲜血,苦笑。   他如今的身体毕竟是肉体凡胎,受不住这般凶猛的邪气,知觉一道极为猛烈的火顺着那邪气钻入他的体内,似瞬间要将他焚化一般。若他一时没控制好自己的真气将那邪气慢慢化解掉,怕是在瞬间就能将他焚成灰烬。   阿曛是魔界的公主,这道邪气是随她自然生长的,就算是她曾经在斩妖台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他将她的魂魄再重新养育之后,这道邪气还是随着她的成长而日益长大,若不控制,阿曛始终会走上入魔的道路,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能最终拔除她体内这道魔气的唯一办法,便是集齐早些年落入人间的北斗七星宫的各宫镇宫石,这些镇宫石散落在七国之中,瑶光石便是凤煌皇家所有的,正是他从父皇那里讨来的。但要找到其他的七星镇宫石,还需花费不少力气。   况且她的魂魄不全,现在一魂二魄在自身体内养着,一魂一魄在木槿体内休眠,尚余的一魂四魄,还不知道去哪里寻到。   待将那邪火引入自身体内之后,凤漓这才挪开覆在阿曛丹田处的手,自身内息调整一个周天之后,将那邪气藏入体内某处,才睁开眼去看怀中的人。只见阿曛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有些像活着的人了,这才放下心来。   阿曛只觉得脑袋中昏昏沉沉的。刚刚在悬崖壁上的洞穴里时,她强打精神,让自己坚持着等待着,心里既盼望凤漓来救她,又怕凤漓陷入敌人设的陷阱中,一直紧绷着神经,其实早已快要崩溃,已到了强弩之末,但是没等到凤漓,她始终不敢让自己昏倒过去。当她望见凤漓沿着崖壁下到洞穴中来救她时,心底暖得很,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真是走了狗屎运,遇到这般在意自己的人。   在见到那人揽着她入怀,眼底尽是担忧时,她的弦终是绷不住了,她知道自己只要在这人怀里,他便会护她安稳。他值得她将整个生命托付。   迷迷糊糊中,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直在被他摆布,隐隐觉得小腹处炙热得要爆裂一般,炙烤得她很痛,痛道骨子里去。又感觉有一股温润的暖流进入体内,缓缓的引导着那小腹处的热火流出体内一般,直到那邪火不再在她体内肆虐,她的痛才缓和下来,人也似乎有了意识,缓缓睁开眼,正对上那人一双墨黑的眸子,氤氲着水汽,就那么定定望着她。   她抬手抚上那一双黑眸,一点一点缓缓描过那张她百看不厌的脸,心中不由得感叹,若是他来不了,或是找不到她,或是她在从地下河中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被急流冲入了崖底的深潭里,是不是她再走一遭奈何桥的时候,会跟孟婆好好打一架?她是铁定心思不会去喝孟婆的汤的,才不要忘掉这个人,不要忘掉这张脸。又或者做个孤魂野鬼,天天跟在他左右,也好过进入轮回,再也寻不到此人。   她又在想,何谓爱,何谓情,前世的时候,前世的前世的时候,她闹着要嫁给凤泫的时候,她对凤泫的情感,那不过是一个小姑娘看中了喜欢的玩具一定要抢到手的那份执着与冲动,那不是爱。   所谓爱,应该是她和凤漓这般,她有危险时,无论他在哪里,也会急匆匆赶来,将她救起,不管这过程是不是艰辛,不管这中间会牵扯多少人命,他只追求效果,只要她平安就好。这若还不算是爱,她想,这世间也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的了。   她如此富有。因为他给了她全部。   已不需言语,她双臂拦住他的颈,缠了上去。   他却没有回应她浓烈的吻,只是捧了她的脸,轻轻吻在她的唇上,然后拿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却发现怎么擦也擦不完,那泪就如同牵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滴落。   “身子很痛么?”凤漓问。   “嗯,真的很痛啊。”   “难怪。你以前没这么爱哭鼻子的。”凤漓笑着捏了捏阿曛的鼻子,道:“将头搁在我膝上,我来给你洗洗头发,看你这一天折腾的,浑身臭得要命。”   “刚刚你不肯亲我,是嫌我臭?”   凤漓笑了笑,并不作答。刚不小心呕了血,嘴里还有血腥之气,怕熏到了她而已。   阿曛听话往凤漓怀里靠了靠,将头搁在他的膝上,任他抱着浸在温热的药汤中,笑道:“阿漓,你们在崖顶的谈话,你跟七皇子的谈话,我们在崖壁中的洞穴里都听到了。父皇驾崩,你怎么成了皇帝?”   凤漓正拿了湿帕子沾了热水替阿曛洗头,听阿曛这般问,道:“立储的旨意早就下了的,只是一直没拿出来而已,父皇殡天之后,才有苏德胜拿了出来给大家看。当然,父皇也有亲口御旨传位我,当时好几人在场。”   “有这道圣旨的事,你以前知不知道?”   “知道。”从先皇手里讨要瑶光珠的时候,父子两个达成的条件便是天启帝驾崩之后,由凤漓继位。天启帝虽一直不喜这个嫡子,但他毕竟是睿明皇后之子,长得又极似睿明皇后,以天启帝对睿明皇后的情感,立他这个嫡子为储就再正常不过。   只不过这么多年未将这道圣旨公布出来,也是天启帝为了保护凤漓,不想凤漓处于刀口浪尖,被他那些虎视眈眈的兄弟所加害。   “这就易懂了。你登上这位子是顺势而为,真是太好了。”   “你担心什么?”听阿曛这般讲,凤漓且不知阿曛心底的担忧,便笑道:“怕为夫手上染了兄弟骨肉的血?还是……”他突然觉得有些话真是不能随便拿出来讲,便换了话题,“别操我的心了,该如何做,我还是有分寸的。你乖乖的将身子养好,进宫之后,还有的是事情要你去操心的。”   阿曛笑道:“这还真是得好好想想啊,进宫之后,阿漓你打算让我住哪里?”   “你自己挑,就算是想住乾宁殿也并无不可。”   听了这话,阿曛笑道:“乾宁殿历来是帝王的寝宫,你可别宠坏我。”   “不过说心里话,我到希望你住关雎宫。”   “为何?”   “诗经有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住关雎宫,我才有理由日日宿在关雎宫里,怎么说,我还算得上是君子吧。”   这话还未说完,阿曛被他逗得捂嘴咯咯笑了起来。   凤漓却拿了干帕子替阿曛将湿法擦干,才将阿曛整个儿从药汤里抱出来,打算替阿曛擦干身子穿上干净衣裳,阿曛脸上红透,实在是过意不去,坚持自己穿了衣裳。   躺在床上,阿曛将脸蹭在凤漓的肩窝里,喃喃道:“阿漓,进宫后,你可能会更忙碌了。”   “别想那么多了,早点睡吧。”凤漓拿手轻抚着阿曛的后背。   “可是,我不想当皇后。”阿曛迟疑了半天,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92秋阳   凤漓听了阿曛这话,不及多想,就知道了阿曛心里的小九九,笑道:“你怕了?临阵退缩,可不是阿曛你的性子。”   “倒不是怕,只是不想你太为难。”阿曛道。   “这有什么为难?”凤漓侧过身来,拿手理顺阿曛乱了的发,柔声道:“阿曛,你不要成天胡思乱想,我身边多了一个木槿让你受委屈已是有愧,事情既然已发展道如今这一步,便不能再让你受了委屈的。这皇后你不来做,空着放在那里,让外戚为了这位子拼得你死我活,让内宫为了这位子不得安宁么?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   “可是还有贺兰雪……”   听阿曛这般说,凤漓扑哧一笑,“你会怕她?我认识的简曛,不是应该打得她满地找牙的吗?”   阿曛闻言,脸一红,“在你印象中,我这般霸道的?”   岂止是霸道?凤漓想起以前的以前,这位小魔女的所作所为,简直是让三界头痛不已的,他似乎没少跟在她屁股后面给她善后。那个时候,虽头痛她的胡作非为,但是至少她鲜活、健康、生机勃勃,没这般让他担心害怕。   见凤漓不回答她的话,阿曛拿手捏了他的耳朵,作势要拧,“且说说,你打算如何安置贺兰雪和木槿,还有后院里那四大美人。”   “一切全凭娘子做主,后宫内院的事,岂轮到男人们来插手,那不是你们女人的天下么?”凤漓捉了拿拧他耳朵的小手下来,就势咬了上去,“再这般无法无天的,可别怨你夫君我办起事情来不顾你的感受,你这是自找的……”   话音未落,嘤咛声已想起。   “阿漓,你轻着点……”   ……   “阿漓,你疯了……那里……”   ……   “阿漓,会死人了……”   ……   寝室内锦被翻红浪,云雨无尽时。   领了命搬着椅子坐在玉澜堂门口的阿珍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干脆掩了门,搬了椅子坐到门外去了。   一夜云雨过,次日又是艳阳天。   阿曛幽幽醒转的时候,身边的人早已离开。   秋日的晨曦透过窗棱照入房中,撒了一地碎银。那悬在窗上的八角回转百合灯,在阳光下轻轻摇着,那般的好看。   阿曛经了昨日西山那一番折腾,又在地下河里趟了大半日的冰水,身子受损得厉害,即使昨夜回到玉澜堂凤漓抱着她浸了许久的药汤,又吃了不少药,这身子始终还是折腾得病了,浑身似被扔在石碾子里碾过一般的痛。可望着屋外那艳阳高照,又不想日子就这么在床上过去了。   不知体内寒毒能不能解,不知自己这日子还能过多长,只觉得过一日赚一日,便起了床,唤来琳琅和阿珍替她梳洗一番,换了一套秋海棠色的衣裳,用了些胭脂米熬成的粥,让琳琅搬了把椅子,到玉澜堂院子里的秋海棠树下晒太阳。   吸收点阳气也是好的,整个人就像是冰窖里冻了许久拿出来的,冷得厉害。   她正捧着茶盏慢慢饮着,却见院门处闪了道人影进来。   眯着眼细看,竟是木槿。   木槿穿了一身藕荷色的衣裳,秋阳下往她面前那么一站,还真是险些晃了她的眼。   木槿这丫头越来越漂亮了。这两日,她悉心陪着木槿,哄着木槿吃喝拉撒的,木槿气色好了不少,脸上也有了些血色,一双大眼睛也比之前有神了许多。   “姐姐昨日去了哪里?小槿一天都没找到姐姐!”木槿噘了嘴一副气哄哄的样子。   阿曛见状,顿时觉得好笑,这丫头真是打算就这么黏着她了?   搁下手中的茶盏,笑道:“昨日有事出府了。小槿昨日有没有听话,好好吃饭?”   “有的,有的。”木槿猛的点头,在阿曛身边坐了,抱着阿曛的手臂,偎了上来,“小槿有听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还去明湖边喂了鸭子。”   “嗯,你是该多出景春堂走走的,整日里窝在景春堂,你的脸色只会越来越差。”   木槿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姐姐,我不喜欢那个贺兰侧妃。”   “嗯?”阿曛侧头去看木槿,“你何时见到她了?”   “昨日我去喂鸭子的时候,碰到的呀。”木槿瞪着一双大眼睛,撅着小嘴道:“她说你和姐夫的坏话,我不喜欢她。”   阿曛心里一凛,贺兰雪自八月十五中秋节后,便称病在她的锦画堂里窝着,从未踏出过锦画堂的门半步,她昨日一出门,贺兰雪就出来了,还偏偏在明湖边遇到了木槿,怕是贺兰雪有意趁她不在府里才出来找的木槿。   于是问道:“告诉姐姐,贺兰侧妃跟你说了什么。”   木槿摇了摇头,道:“不行,不能告诉姐姐,贺兰侧妃说了,若是小槿将她说的那些话告诉了姐姐和姐夫,她就割了小槿的舌头。小槿没舌头可不能说话了。”说完,木槿捂着嘴,一副打死也不说,誓死维护她的舌头的样子。   阿曛见状,知道木槿怕是真的不会跟她讲出贺兰雪的原话的,只得换了话题:“那你告诉姐姐,贺兰侧妃遇见你的时候,身边还有谁?”   木槿想了想,摇头道:“就我和她。没有旁人。”   阿曛知道从木槿这里怕是什么也问不出,看来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将手边小几上的茶点端了过来,递给木槿,“这杏仁糕你尝尝,喜欢的话,让琳琅给你做一些。”   木槿见到那碟子杏仁糕,顿时大喜,接过去慢慢吃了起来。   又想起凤漓昨夜的话,后宫内院,确实是她们女人们的天下,即使起争斗,勾心斗角,又何必将凤漓牵扯了进来,他要忙的事情太多,这后宫,若真的交到贺兰雪那样的人手里,怕凤漓是不得安宁了。自己还真的不能撂摊子不管,任贺兰雪甚至是木槿,将整个贺兰家族、木家一并栓了在凤漓身上,控制他,让他束手束脚不得施展。   若贺兰雪安安心心做她的侧妃,入宫后做她的妃嫔,两厢便相安无事。她简曛不是一个爱生事惹非之人。但若贺兰雪想弄点波澜来,她也不怕,且让贺兰雪放马过来,大家会一会,看看谁笑到最后。   想及此,阿曛心中的疙瘩却顺利的解开了。脸上不知不觉浮了暖暖的笑意,去看木槿。   ☆、93哭灵(钻石闪闪亮,为钻满500加更!)   阿曛带着木槿在楚王府玉澜堂的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贺兰雪正跪在宫里先帝的灵堂前,与先帝的诸位皇子的妃子们一起哭灵。   跪在最前排的是先帝的妃子们,魏皇贵妃为首,依次是赵贵妃、胡婌妃等妃嫔。   接着才是儿媳们。凤漓已继位,他的妻妾地位自然在一众儿媳们中是最高的,理应跪在这些人的最前面。   贺兰雪跪在了赵贵妃身后,左手边的位置空了出来,本应该是凤漓的正妃阿曛的位置,但阿曛病在府里出不了门,木槿也病了,自然这楚王府唯一能来哭灵的人,只有贺兰雪。   贺兰雪偷偷瞧着这满堂哭得天昏地暗的女人们,心想,怕是没有一个是真心哭这驾崩的先帝的,谁不是为自己的将来未知的命运在哭?   凤漓继了皇位,魏皇贵妃心里高兴得不行,多年筹谋,总算尘埃落定,守得云开见月明,她的养子得了天下,这皇太后之位,还不就是她囊中之物?   赵贵妃心里就苦了,争了这么多年,竟还是这么一个局面。她只恨先皇病了之时,乾宁殿的消息是在守得太紧,谁都不知道先皇的身体状况到底如何,若是她早知道已经病入膏肓,这么快就归了西,无论如何在他咽气之前,也得将宫里的消息透露出去,让凤泫能及时赶了回来,让赵国的军队先开到京都城下再说。   但先皇咽气后大半天,后宫里才得了消息。凤漓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能盼的,只能是凤泫封疆之后,她能跟了过去,做个王太后。   那些生了儿子的妃嫔,想法都跟赵贵妃差不多,希望能够在新皇登基之后,自己的儿子封疆,便好跟了过去做一方诸侯。那些个一无所出的,心底就不无担忧了,迎接她们的只有两种结局,一是到寺庙里去,从此青灯古佛过一辈子,二是生殉。   无一哪条路,前景都极其悲凉。   这些人哭得越发的厉害。   贺兰雪听着这些哭声,自己也狠狠的嚎了几句,拿了湿帕子时不时在眼角沾点水,充当眼泪。这哭灵,哭得响亮,哭得泪多,才算真心。可这里哭的人,谁有真心?谁还真的能泪如泉涌呢?大家心知肚明,先藏了沾水的湿帕子在手里,时时拿出来往脸上沾两下,走走过场,谁都这么干。   待中场休息时,魏皇贵妃起身一个不稳,险些栽倒在地。贺兰雪眼疾手快,过去扶了魏皇贵妃起身,“娘娘,您慢着点,别太伤了心。”   魏皇贵妃这才细看凤漓的这位侧妃,真是越看越觉得心里满意,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人,有眼色,会来事,贤惠体贴,又尊敬她这位养母,听说她这些日子来,也大病了一场的,可宫里出了事,她还能带着病坚持来,说明这孩子懂事。不像简氏,先皇驾崩天大的事儿,她不来哭灵,还称病躲在楚王府里,如此娇贵,如何堪当大任?   思及此,魏皇贵妃心底原本就偏斜的那杆秤,又越发的往贺兰雪这边斜了斜。   不由得伸出手拍了拍贺兰雪的手背,“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不似有些人,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来都不来,真是不将先皇放在眼里,不将哀家放在眼里了!”   这话说的还会是谁,无非是说阿曛。魏皇贵妃故意这般说,想的便是让大家看到阿曛是个不懂事的,贺兰雪才是母仪天下不二人选。   贺兰雪擦了擦泪,道:“娘娘体恤儿媳,儿媳感激涕零。王妃和木侧妃都病了,无法前来,只得由儿媳替她们在父皇面前多哭几声,求父皇原谅了。”贺兰雪当然知道魏皇贵妃那话的意思,便也顺着魏皇贵妃递过来的杆子往上爬,一道将阿曛的名声在这灵堂前败了又败。   这么多人在这里,先皇的所有儿媳都看着,谁做得如何,都看在眼里,自然回去之后,会在心底里拿出来比较一二,便自然会认同两人的看法,真的以为贺兰雪才是那皇后之位不二人选了。   果然,灵堂中的女人们都向贺兰雪投去了同情并且认可的目光,有的已窃窃私语,议论着楚王正妃确实是个不懂事的。   见效果已达到,魏皇贵妃眼底滑过一丝得意,去瞧贺兰雪,贺兰雪低了头,情绪莫名,但那唇角微微一动,也透露了她的心思。   二人正心中暗喜,却听灵堂外传来一阵痛哭之声,“父皇啊——您好狠的心,走得这般匆忙,将凤煌大好山河如此大的担子扔个五爷一个人,他如何顾得来?您尚未悉心教他如何打理这天下江山,就这般的走了哇——”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却见一身白色缟服的阿曛在同样孝服的木槿的搀扶下,一边痛哭流涕,哭天抢地,一边颤颤巍巍、跌跌撞撞的进了灵堂,也不顾灵堂中众人的惊诧,直奔先皇的灵柩,趴在灵柩上好一阵伤心痛苦。阿曛边哭边拿眼睛瞅了一眼木槿,见木槿傻愣愣不知所谓,她伸手在木槿的腰间狠狠掐了一把,木槿受痛,嚎啕大哭起来。   魏皇贵妃和贺兰雪看得一阵错愕,这简曛和木槿两人,哭得最为伤心,那一声声数落,将原本没有真心哭的人,都勾得悄悄的抹起了眼泪,也跟着又跪回原处,真真切切的好一痛哭。   灵堂里顿时哭声四起,一阵赛过一阵。   阿曛悄悄拿眼去瞅贺兰雪,却见贺兰雪一脸寒霜,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她心底竟滑过一丝快意,见贺兰雪正好也拿眼朝她这边看来,实在是忍不住朝贺兰雪眨了眨眼睛。她觉得自己内心里其实还是挺爱斗的。   哭灵实在是一件费体力的事,阿曛原本想窝在玉澜堂中养养身子晒晒太阳算了的,凤漓一早离开,并未交代阿曛要去宫里哭灵,可见自己不去也是没问题的,但她让琳琅着人去锦画堂去打探一二,才知道一到早贺兰雪便带了后院里的四位美人入了宫去哭灵了。这消息一收到,阿曛便知贺兰雪为何善自行动,想着凤漓心里怕是一定要扶了她做皇后的,便觉得不能让贺兰雪抓了机会去显摆贤惠,忙让琳琅阿珍备了自己和木槿的缟衣,带了木槿匆匆往宫里来。   假哭不是很容易的事么?难不倒她。况且贺兰雪也没有真心的,这一屋子女人本就没一个真心在哭。要演戏,大家一起演,只看谁的戏演得出彩。   显然,她一通哭诉,让这灵堂里的女人悲从中来,跟着她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她这戏算是演到了家,这原本心里还偏向贺兰雪的人,此时都一边倒向了阿曛,只觉得这新皇的正妃,病得连路都走不了,还过来哭得这般的伤心,人不伤心泪不留,这一番真情,谁能怀疑?   再看看她身边的木侧妃,那般依赖于她,可见平日里这位正妃的为人处事,不是极为厚道公允,这娇滴滴的木侧妃,又怎会这般依赖于她。   见到局面顿时来了个大扭转,贺兰雪一口银牙气的咬碎,恨恨盯着阿曛,恨不得拿眼神直接将阿曛杀死。狐狸精!这简曛真是狐狸精转世的!她在心里骂了个千万遍。   ☆、94定熙帝(为ε?﹏靑衣籹子大马车加第二更)   凤漓正与朝臣在乾宁殿御书房里议事,见书房门口近身伺候的小太监安梓畏畏缩缩的,想进来又怕被训斥的样子,便停了议事,开口问道:“可有事?”   安梓忙进了门,走近凤漓身边,悄声将阿曛领了木槿跑到灵堂哭灵的事禀了。   听完安梓的禀报,凤漓眉头紧了紧,低喝了一声“胡闹!”不过转眼,对安梓道:“你亲自去一趟灵堂,给诸位哭灵的人送些汤水点心过去,正妃那里送点血燕过去。找到清河王妃,传朕的旨意,让她好生照顾正妃,要清河王妃这几日多陪陪正妃。”   “是!”安梓领了命,忙躬身退了下去。   书房中立着的几位大臣见新皇脸色有些凝重,跟以往冷得出奇的神色完全不同,不由得都暗暗在心底里想,可见这位并非一贯冷清,说不定私底下也是个重情之人,只是不知这位心里的人是谁,可别不小心触碰了这位的逆鳞,怕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正神游间,却听凤漓将手中的奏章搁下,道:“定熙两字不错,年号就用这两个字。”   至此,凤漓的年号算是定了下来,定熙帝,这四分五裂的天下,总有一天会在他的手里大统归一。   在议立后一事时,争议颇大。在文官这一块,简正妃和贺兰侧妃的支持率各占一半。在武官这头,贺兰侧妃的呼声比简曛的呼声还要高出很多。木家保持中立,各不相帮的态度。   两拨人争得面红耳赤,在御书房里吵了整整两个时辰,也没有个结论。   凤漓将手中奏章往书案上重重一拍:“这事搁下不议了。散了。”   话音刚落,已黑着脸大步走了出去,留下一众大臣被他那一拍吓得呆若木鸡。   灵堂里,清河王妃简婌听完安公公传达的圣旨后,忙从人堆里扒拉出来,走到灵柩前哭得悲悲切切的阿曛身边,一把扶了阿曛的腰间,大声说道:“娘娘节哀顺变,先皇驾鹤西天,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娘娘身子一直不好,尽可能少费些精神为好,况且皇上刚刚继位,许多事情还要娘娘亲自打理,娘娘保重自己身子最为重要啊!”   边说,边朝阿曛挤了挤眼。   阿曛一开始还不知简婌突然杀出来作甚,听简婌刻意这般大声说话,心中便已有所会意,此时见简婌朝自己狠狠挤了几下眼睛,心中更是清楚这简婌就是来给自己台阶下的,难不成她拖着个病怏怏的身子,真的跟贺兰雪一直干耗下去?   正要想辙,却听简婌大声嚷道:“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可千万要撑着,别晕了过去啊!”   阿曛没想到自己三姐姐这般会演戏,平日里看起来可也算得上是个实诚的人哪。   听简婌这般一嚷嚷开,阿曛悲悲戚戚的哭了一个长音,生生将自己哭“晕”了过去,合了眼,倒在简婌的怀里。   简婌忙喊周围的侍从:“快来人啊,娘娘哭得晕过去了,快送娘娘回去休息!”   木槿吓傻了,见阿曛“晕”倒在简婌怀中,早已扑了过去,生怕阿曛真的去了,拉着阿曛的手,大声哭道:“姐姐啊!姐姐!别丢下小槿啊!姐姐——”   一番折腾,阿曛在简婌和木槿的陪同下,众目睽睽之中,坐了抬舆,离开了灵堂。   到偏殿休息了一阵,待太医过来瞧了,用了银针,方缓缓“醒”转过来。   见太医拎了药箱子离开,偏殿里只有她、简婌、木槿和陪着她来的梅见月樱几个,这才朝简婌笑道:“没想到姐姐也演得一出好戏啊,妹妹刚才差点没反应过来。”   简婌道:“你不是还是反应过来了么?”   “嘿嘿。”阿曛被简婌这么一说,顿觉有些尴尬。   简婌瞧了瞧阿曛的脸,道:“你新婚之后,就没见过你,也没多久时间,怎的弄成了这样子,脸色差成了这般,人也瘦得厉害。”   “是不是丑了许多?”阿曛被简婌这般一说,当真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是瘦了不少,这成亲以来,她平安过么?不折腾瘦才怪。   “倒不是丑了,就是你这样子看起来怪让人心痛的。不过,”简婌凑了过来,脸带笑意,悄声道:“皇上待你可真好啊,怕你哭得伤了身子,特意的让他身边的安公公来下了道旨意给我,要我这几日好好陪着你。”   阿曛这才反应过来,简婌迟不来早不来,凤漓赐了汤水点心给哭灵的人用了之后,她才杀了出来,还当简婌真心痛爱她这个妹妹呢,原来是领了差事来完成任务的,不由得丢了一个白眼过去,“要是皇上不给你下旨,你是不是打算真的看我哭晕在灵堂里呢?”   简婌道:“啧啧,打到一耙的本事倒是不小。这来哭灵的,有几个真心实意哭的,大家不都是做做样子,我看你哭是哭,也没多伤神啊。”   “我是真的哭了一场啊,你不信?”阿曛眨了眨眼睛,望着简婌。她刚开始哭的时候,的的确确跟大家一样,做做样子而已,雷声大雨点小,倒是木槿被她掐得真真切切的哭了许久。   后来自己假哭倒是变成了真哭。   不过不是哭天启帝,而是哭凤漓,她突然悲从中来,觉得凤漓这个人,其实活着也不易。   出生就死了亲娘,父皇将克死亲娘的罪硬生生掼在他的头上,将他自幼就丢出皇宫抚养,一个人在释山长大,虽寄养在魏皇贵妃名下,可魏皇贵妃无非是拿了他来跟先皇邀功论赏,更多的利用他的身份而已。还真如他自己所言,这世上,他还真是孤家寡人一个。也不知这孩子如何长大。   不似她,简府一大家子人,闹哄哄。虽没娘亲,但老太太待她却是极为宠爱。后来到潞州,外祖母又对她极尽宠爱。相对凤漓而言,自己还真是蜜罐子里长大的。   想到这些,还真是痛痛快快替凤漓哭了一场。   阿曛说她是真哭了,简婌就当阿曛在讲笑话,端了茶盏过来,递给阿曛,“喝点热茶,我送你回潜邸。”楚王府如今不再称为楚王府,新皇潜龙时所住的地方,称为潜邸。   “姐姐你是想趁送我回府,好借机开溜吧?”阿曛道。   简婌一笑,“这你也猜得到?说明脑瓜子还是不笨的。姐姐我不借机开溜能如何?我家里还两个奶娃娃要人管呢,你的皇上一直留了我家那位在宫里议事,我清河王府没人管哩。”   “那走吧。可别饿坏了两个小侄儿。”阿曛起身,由着梅见和月樱搀扶了,到门外坐了抬舆,往宫门外走去。   简婌和木槿带了随从在后面跟着。   ☆、95(派红包了,感谢所有打赏文文的亲们)   一行人刚出宫门,阿曛乘坐的马车就早已等在那里了,简婌和木槿送了阿曛上车,刚撩开马车帘子一瞧,简婌吓了一跳,忙低头行了礼退了出来。   木槿见到坐在车里的人,楞了楞,“姐——”“夫”字还没出口,便被简婌捂了嘴拉走了。简婌陪同木槿乘坐了另一辆马车去了。   阿曛见凤漓脸色不是很好,定了定神,登上马车,在他身边坐了,伸手摸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   凤漓不打算轻易这般原谅阿曛的任性,只是沉默不语。   阿曛侧了头去瞧他,只看到一张冷脸,神色有些疲惫,但那微抿着的唇暴露了他的心思,这人怕是故意要跟自己置气,装作一脸黑炭样子的吧。   阿曛将一双手塞在他的手掌里,刻意娇娇柔柔地叹了口气,“这天越来越冷了,还是皇上的手暖和。”   凤漓懒得理这般不要脸的人,对外面的车夫道:“启程。”   车子缓缓启动,往潜邸开去。   阿曛坐在车里,将头歪在凤漓肩头,才不管他故意跟她冷脸,拿了他的手暖自己的手还不算,整个身子贴了上去,钻入他怀里,脸噌在他的肩窝,还不忘在他耳边轻叹了一声,“脸冷得要死,幸好身子挺暖和,不然得冻死我。”   见那紧抿的薄唇抽了几抽,又叹道:“你都没去妃嫔们哭灵的灵堂里看一看,一个个的手里都拿着湿帕子,在那里干嚎,不时用湿帕子往眼角处抹一点水,又不抹匀了,将那画在眉上的螺子黛弄得满脸都是,和那腮红混在一起,一个个的脸上就跟那唱戏的一般精彩,这种场合,我怎么能错过呢?”   那绷着的脸始终没能坚持下去,还是破了功,嗤笑出声,拿手抬起阿曛的下巴,笑道:“你好意思说别人是在那里唱戏,你自己怎的不照照镜子?这脸上涂了几层粉啊?说几句话,粉掉了好几层。你不知道自己这是脸啊,当墙一般刷,受不受得了?别明天长出一脸的疹子出来,变丑了,我可不要了的。”   阿曛听了这番话,摸了摸脸,刚刚还真忘了照镜子,愣愣瞧着凤漓,“真的掉了很多粉?”   她出门前嫌自己脸色有些不够苍白,刻意的涂了好几层的珍珠粉,让自己看起来就是个病得快要死的人,又拿那画眉的螺子黛匀了些水,在眼圈处涂了一些,看起来那就是被病痛折磨得几夜未眠一般。这样才能博取那一灵堂的女人同情不是?才能让那些女人真的以为她病得很重不是?   凤漓瞧着那张脸,啧啧叹了一声,“抹这么多粉,都没地方下嘴。”   “什么下嘴?皇上当我是什么能吃的东西么?”阿曛噘了小嘴,掉转头不理这没正行的人。都当皇帝了,还喜欢在嘴上占她便宜。   “正所谓秀色可餐,食色性也。”话音刚落,那人低了头,唇落在怀中人雪白的脖颈处。脸上涂了诸多粉图了诸多螺子黛,其他地方可还是干干净净的不是?   又来?阿曛一惊。这马车里涓狂过一次,她已觉得没脸见人了。现如今两人身份早已不同,可不能这般的继续下去。正出声制止,那人却停了下来,将头埋在她的胸前,就那般靠着,什么也不说,只是将她抱得紧紧的。   阿曛顿了顿,回抱住了他。   ……   按制,先皇的灵柩要在宫里停七七四十九日,但凤煌正处多事之秋,朝臣权宜之后,联名递了奏章上表,请求宫中停灵半月之后移至皇陵。   定熙帝将这奏章压了数日之后,还是准了。   停灵的这些日子里,后妃们、儿媳们一日不落的都得到皇宫去哭灵,直哭得声音都嘶哑了。阿曛也日日带了木槿去点卯,这些礼节上的事情,自然不能让贺兰雪占了便宜去。   其实立后一事上,定熙帝遇到的阻力是可想而知的,毕竟这天下,还得靠武将们来守,也得靠武将们去打。贺兰王在军中势力之大,定熙帝早已知悉,但如今遇到这般阻拦,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这一层,阿曛也是知道的,更不想自己行差踏错,让人抓了痛处来反对凤漓。   好在有简婌日日陪着,也不是很难熬。   夜里自然还是回潜邸玉澜堂中就寝。   凤漓也自然不肯移宫,日日宿在玉澜堂中,理由便是宫中先皇们的妃嫔还没安置妥当,此时移宫并非适当的时机。   朝臣们一个个的都是人精,哪里不知道定熙帝这是拿了移宫一事在跟他们唱反调,怕是他们一日不松口立简妃为后,这移宫一事便免谈。   两相僵持着,谁也不让步。   这日子一耗就耗到了十月初。   这日傍晚,阿曛精神还不错,亲自到玉澜堂的小厨房里备了几道清淡的菜,凤漓早出晚归的,夜里还有看不完的奏章,着实辛苦。   待菜刚备好,却听琳琅进了厨房,“娘娘,皇上已经回来了,说让开饭。”   “正好,菜已准备妥当了,着人去花厅里布置吧。”阿曛净了手,用帕子擦干手,径自回去找凤漓。   入门时,凤漓刚脱了龙袍,换了一身月白色云锦暗纹的袍子,一头墨发束在白玉冠中,整个人看起来俊逸绝尘,阿曛一时看呆了眼,都说人有好色之心,这男人好美色,其实女人不也是一样的么,自己不就是迷恋死了面前这一张皮囊?   见阿曛定定望着自己,凤漓摸了摸脸,问:“有脏东西?”   “是啊,我替你擦干净。”阿曛笑眯眯走过去,拿手在凤漓脸上摸了几摸,顿觉手感不要太好,心里一阵慰藉。   “手拿来我看看。”发现不对头,凤漓一本正经去捉了阿曛的手来看。   阿曛岂能让凤漓知晓自己乘机揩油的计谋,只是将一双手紧紧握着,笑得灿烂,“刚刚我已经帮你将脸擦干净了,真的。”见凤漓不信,还郑重其事点了点头。   凤漓却不饶,将那一双玉手掰开来看,哪有什么脏污,干干净净,素白娇嫩得很。   “娘子是否应该解释一下?”举着那一双素手当了物证,追问肇事之人。   无非想趁机抓几下他的脸,当他傻子么?   阿曛知事已败露,装作认真仔细的瞧了瞧自己的手,“咦,真是干净得很,刚刚也许妾身看错也未知。晚膳已摆上了,用膳用膳!”   说罢赶紧的抽出双手,溜向花厅。还不乘机溜,留下来等死么?   见一桌子精致小菜都出自阿曛之手,凤漓龙心甚慰,真是没娶错人,看看,连饭都会煮菜都会炒,省下了几个厨娘的月例银子。   阿曛煮的菜很合凤漓的胃口,吃了不少,那鸡丝笋干羹喝了整整两碗才作罢。   望着凤漓吃得香甜,阿曛想起前世的前世,凤漓夜里给她熬粥的样子,其实凤漓煮的粥也很对她的胃口的,只是这一世没有尝到过,有些遗憾,不由得开口问道:“皇上会不会煮东西?”   凤漓抬起头来,看了看阿曛,拿筷子敲了阿曛头上一记,“专心用膳。用完膳,带你去个地方。”   阿曛听了一喜,忙问:“哪里?”这些日子天天的听那些妃嫔们哭灵,哭得她耳朵都快要振聋了。   “去了就知道了。”   阿曛闻言,几下扒完饭,搁下碗筷就回房去翻衣柜。   从最底层翻了一套男装出来,月白色的,用上好的银丝线绣满了暗纹,甚是华美。   阿曛换了男装,将发束入玉冠之中,走到凤漓面前时,凤漓唇微微勾了勾,面前的简直就是个美少年。   两人坐了哑奴驱赶的黑色马车出了府,行了大半个时辰,马车在一处小巷子前停下。   刚下马车,阿曛就认出这巷子,大婚之前,那次他从黑林里救了她回来时,来这里处理的伤口。   果然便见小院子的门开了,开门的正是那日见到的那对中年夫妇。   见到是他二人,中年夫妇忙过来请安:“爷,夫人。”   “进去说话。”凤漓对二人点了点头,拉了阿曛步入小院。   行至堂屋之内,凤漓在主位上坐了,将阿曛让在右手位子上坐了,才对跟进来的中年男人道:“让他们都进来吧。”   “是。”中年男人领了命出去,很快,跟着中年男人进来的了一大群人,很有规矩的在屋内两侧分立了两排。   有一些阿曛见过,比如立在最靠前的四人,当时凤漓在黑林里救她的时候,这四人也出现过。还有就是白芷和白果,她是熟悉的。   却听凤漓道:“我多年前建立百草阁,起因是因为你们孤苦伶仃,想为你们提供一个住处,但这么多年来,何叔和何婶将百草阁经营得这般好,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还将你们这些人历练出来,一个个的都能独当一面,确实难得。今夜,我领了阿曛前来,便是当面将你们交给她,从今后,这百草阁便归她所有,你们的主子,从今日起,便是她。记下了么?”   “爷,属下等记下了!”众人齐声道。说罢在阿曛面前跪下,“属下等见过阁主。”   阿曛哪见过这等局面,她尚在云雾中,百草阁凤漓经营多年,说划给她,就划给她了?   却听凤漓笑道:“阿曛,你打算让他们一直跪下去?”   阿曛忙起身将人一一托了起来,“先起来说话。”   将人一一扶起后,掉头去看凤漓:“这是为何?”   凤漓道:“我事情太忙,顾不了那么多,这些人以后就交给你来管了,他们一个个的都是孤儿,又差不多都到了适婚的年纪,你是主母,也得为他们操点心是不是?”   阿曛岂不知道凤漓这完全是在找借口,百草阁的人,一个个都是顶级的武功高手,凤漓这是将身家性命连底子都交给了她。那他拿什么保护他自己?   却又听凤漓道:“不过钩吻、重楼和天雷暂时得借我用一用。”   ☆、96故剑情深   百草阁分了八队人马,每队各十二人,钩吻、重楼、天雷和京墨各领一队暗影,白芷、白果、白薇和梅见各负责一队,梅见的十二月,阿曛是熟悉的,白芷白果也见了多次,白薇是凤漓曾派在她身边的医女,白薇这一队女子,专攻医疗救护之术。白芷那一队则主要负责经营往来账目,白果负责收集各种消息来源。   院子里中年的男女,正是凤漓口中的何叔和何婶。   经凤漓这一番解释,阿曛这才知道,百草阁不仅仅是能打能杀这么简单,实际上暗中经营着许多的生意,有负责暗杀的刺客组织,也有负责收集消息的情报门,更是经营着庞大的商业机构,其财力涉及天下诸国,并非仅仅是凤煌一国。   凤漓这岂止是将一个百草阁转手扔给了她呢,这是将一座金山堆在了她的面前。   回去的马车上,阿曛问凤漓为何这般做。   凤漓道:“就要入宫了,你手里多握一些东西,我才安心一些。后宫里人要复杂得多,需要用的人也多,我会让人先将百草阁的部分人先送了进宫去,她们是能用得上的,你可以信赖。今日带你来见一见,也是让她们明白我的意思,好安心替你做事。”   说完,凤漓拉了阿曛的手,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我的承诺。不管今后我们面对的路多艰难,只希望你信我,一路携手走下去。”   “阿漓,你待我真好。”阿曛将头靠在凤漓怀中,心底感动得不行。   ……   次日是大朝。   文武百官起了个大早,赶到皇宫门前等着开门。   天麻麻亮时,一辆黑色的毫不起眼的马车入了宫门,众文武百官有些傻眼,后来想起来,这车里坐的便是当今圣上定熙帝。   定熙帝一直住在潜邸,跟朝臣们赌气不肯移宫,宁愿每日里早早的坐了大半个时辰的马车,从潜邸赶到宫里来早朝,比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还来的辛苦,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正私底下议论纷纷,却听宫门吱吱呀呀开启,百官这才依官阶位份列队入宫。   待百官在大殿中立定,安公公唱过开朝仪式,众人才见一袭黑色龙袍的定熙帝缓缓走上龙庭。   那腰间与平日装扮不同,竟配了一把玄铁重剑。   众人神情一凛,顿时胆颤心惊,真不知道定熙帝今日玩的是哪一出。   三跪九拜之后,却听那龙椅上的人淡淡道:“今日朝会,议一些朕的家务事。”   这皇帝的家务事还能有什么事?定熙帝继位也有一阵子了,一没移宫,二没行登基大典,三没立后,四没封妃,这一桩桩都是都是他老人家的家务事。却件件关系国运,牵扯朝中百官的厉害关系。   已有人跃跃欲试,想出列启奏。   却听定熙帝又淡淡开言:“朕自幼所用之剑名颜渊,是一柄玄铁重剑,还记得刚用此剑时,拾起来都觉得困难,费了好几日才算能够勉强拿起来,这颜渊跟随朕也快十五载了,嗜了不少血,杀了不少人,最近一次染血,是朕爱弟七皇弟的,朕一不小心,割了他的鼻子和左耳,现在想想,当日所为实属冲动。不过,朕自幼离宫,生长在荒山野岭,唯颜渊以相伴。这颜渊,也算是朕的知己好友,诸位爱卿且相互传来瞧一瞧。”   定熙帝话音刚落,便将手中玄铁重剑颜渊交予身边的安公公。   安公公本想双手托了那玄铁重剑呈给百官看,却在剑递到他手里的时候,才知道这剑有多重,一个没站稳,整个人被剑压得跌在了地上。   见状,定熙帝起身,抬腿踢了安公公一脚,“蠢才。”   干脆自己拿了颜渊,走到百官面前,“诸位过来自己看看罢。”   殿中哪个真敢去看那剑?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不够惨么?   定熙帝见百官都脸上凝重,方拾了剑回到龙椅上,将剑搁在一旁,望着殿中诸人,冷冷道:“昔日成帝登基,不弃糟糠,以故剑感动朝臣,立其布衣之妻为后。今日朕欲效仿成帝,立我妻简氏静姝为后,这诏书朕已拟好盖印,即日起,吾后简氏,不弃不废。尔等休得多言。”   说罢,也不待百官反应,已拎了颜渊离了大殿,留了一殿百官面面相怵。   朝臣们都到简相面前道贺,贺兰王撅了胡子气哄哄离场而去。   这立后的旨意一下,诸事便变得顺利了。   移宫的日子定了下来,就在立后的次日。   分封六宫的旨意也下来了,侧妃贺兰雪为贺兰贤妃,住钟粹宫,侧妃木槿为木淑妃,住毓秀宫,四位美人钧册封为从四品的婕妤。   随着封妃旨意下的是撤销皇贵妃和贵妃职位的旨意,从此,定熙帝后宫不立皇贵妃和贵妃两个位份,贺兰雪和木槿两妃只是正二品,根本就不设一品的妃位。   摆明了,这后宫中,就一个主子,那就是皇后。   先帝妃嫔的安置旨意也下来了,有皇子的随皇子居住,封太妃,没皇子的进皇家庙堂带发修行。赵贵妃却是例外,直接赐了一杯鸠酒。   赐死的那日,赵贵妃哭着要求见定熙帝,等来的却是一句“一杯鸠酒已是轻的了,没有凌迟处死已算不错。”   赵贵妃想不通,却又听来监刑的安公公说:“皇上让奴才问赵贵妃一句话,那请烟雨阁杀手的银子是不是泰王所出。”   赵贵妃听了这话,方知事情败露,当日自己出钱请人刺杀简曛一事,早已被凤漓掌握,后来将这脏水同时泼在贺兰氏和木氏身上,本想让楚王府内院斗个天翻地覆,却没想凤漓手段毒辣,一夜之间解决所有安插在楚王府中的奸细,如今又翻出了旧账,自知逃不出凤漓掌心,只得饮了鸠酒早点上路,临死,笑得狰狞,“我哪里来那么多的银两,钱,当然是泰王所出。”   魏皇贵妃听闻赵氏死了,很是开心,却还没来得及庆祝,便收到了给她的旨意,“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去灵武山带发修行。”   魏皇贵妃极为不忿,自认对凤漓养育有功,不得有如此结果,却听传旨的安公公道:“圣上让奴才问娘娘一句话,圣上大婚之夜,是娘娘的人引开了皇后娘娘身边守着的人么?这么做,可是与泰王商量好了的?”   魏皇贵妃听了才知自己当日所为已被凤漓知晓,厉声笑道:“既然都查到了,还来问我作甚?是不是与泰王商量好的,又有什么分别?反正泰王亲也亲了,上也上了,这人他还拿来当个宝,也不嫌头上帽子太绿了么?”   说罢,收拾了简单行礼,坐了宫里送她上山的车,狠狠吐了几口吐沫,去了灵武山。   当安梓公公将两位先帝妃子的话转述给定熙帝听的时候,只觉得定熙帝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比那冰天雪地还要冷上几层。   ☆、97日曛宫(为雯雯_0917的大马车加第二更)   定熙帝给其兄弟们的分封也尘埃落定,大皇兄、二皇兄、三皇兄拥立有功,封了亲王,封的都是富庶之地,六皇弟、八皇弟、九皇弟、十皇弟封地相对贫乏,但毕竟也算一方诸侯王,四皇兄凤泫的封赏一直留中不发,七皇弟叛乱,被贬为庶人发配南疆。   移宫的前一日,定熙帝放了自己一日假,留在潜邸陪阿曛。   见阿曛忙忙碌碌的领了人收拾玉澜堂里的东西,将他扔在一边不管,有些气不过,过来拉了她的手就往外走。   “皇上,这一屋子的东西要收拾,乱哄哄的,臣妾都快要忙死了,皇上这是打算拉着臣妾去哪里?”阿曛扭捏着不肯动。   定熙帝睨向阿曛,“凡事都要皇后自己动手,还要这些奴才作甚?”   听凤漓这般无理责怪她的下人,阿曛忙道:“她们都是很不错的,只是要收拾的东西太多,臣妾怕她们忙不过来,替她们掌掌眼。”   凤漓扫了一眼玉澜堂,望向阿曛,“你不打算回这里来了?”   阿曛一时反应不过来,既然搬入了皇宫中,又还有什么可能再住回这边?除非他不做皇帝了,或者是废了她这个皇后,就算废了她,她也不可能再住回玉澜堂的吧。   见面前的女人傻楞着,脸上情绪莫名,凤漓知道这丫头估计又想歪了,不由得拿手捏了捏她的小脸,“想什么呢?这潜邸我会留着,谁都不给,就留给咱们俩个。这玉澜堂留给我的美好记忆太多,我走到哪里都似乎能听到你那娇滴滴要人命的声音。”这最后一句话,悄悄吐在了阿曛的耳朵里,将阿曛臊得直接拿腿踢了过去,红着脸嗔了一句,“疯子!”   那急红了脸的样子,惹乐了那作恶的人,只是一把将人揽入怀中,“阿曛小宝贝,今日什么都不做,就陪着我。”   “谁是你的小宝贝啊?不害臊!”阿曛瞠目相向,但再大的怒气,也敌不过某人的脸皮。   她被当众抱起,大步流星走了出去,跃上了外面那通体白色的良驹阿蒙。   潜邸之大,阿曛早已领教过了,今日被凤漓抱在怀里,两人共一骑,慢慢在府中游着,秋已深,到处是落叶飘零,秋阳洒落在落叶之上,斑驳陆离,又是另外一种美。   这府邸的设计实在用心,每一处都是风景,每一季风景又不同。   要阿曛弃了这边去住皇宫,她还真是不舍,对她来说,这里更像是一个家。   听凤漓说这里要留给他们两个人,阿曛心里别提多高兴,看这潜邸时便是越看越爱,看哪里都觉得好,都觉得喜欢,都觉得不舍得。   低头瞧见怀中女人那眼中贪婪的精光,凤漓不免好笑,将下巴懒懒的搁在女人的肩上,“我算是看清了,这女人,不但是个醋缸,还是个财迷,典型的见财忘色,一看到这潜邸是你的了,那眼中可还有夫君么?”   看这话酸的,早膳时喝了不少醋吧。阿曛笑。却抬起头来,笑眯眯望着凤漓,“你说错了,对我来说,财物都是身外之物,此生唯爱一样东西。”   “那小宝贝儿说说,你唯一爱的是什么啊?”东西?他刚刚没听错吧,他是东西吗?不是活生生一个人吗?   阿曛双手捧了那张她百看不厌的脸,笑嘻嘻凑了上去,唇几乎贴上了他的鼻,吐气如兰,“你娘子我此生唯一爱的东西,便是夫君这张比女人还美的脸了。”   此言一出,凤漓笑着捉了那捧着自己脸的手,一手握了,将那双小手反剪阿曛身后,阿曛瞬间动弹不得。   凤漓却是浅笑着望着那被他动作惊红了脸的人,伸出一个手指,钩了那女子腰间的腰带,轻轻一扯,阿曛顿时觉得一阵冷风窜入了体内,吓得一阵冷颤。别作孽,这可是在马上啊!   阿曛连番求饶。   凤漓却是噙着笑,瞅着她的眸光深深,“既然在下这一张皮囊如此深得小娘子欢心,就让在下好生伺候小娘子一回,也解了小娘子夜夜思春之苦。”   看看,自己想青天白日的耍流氓,还要给自己找了个高大上的理由!什么人啊!   怎么求饶都没用,那被她一句话激起的人,不好好发泄一番,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阿曛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沦落至厮无耻境界,实在是遇到了深不可测的对手的缘故。要是换了旁人,怕是没有哪个会这般不要脸皮的。   这马倒是通人性,两人在马山激战,它也知道赶紧驮了两人飞奔入银杏林中。   一番云翻雨覆歇后,阿曛觉得自己的腰已经断了,一手扶了腰,一手抓了被他解散的衣服,怨怨的盯着那人不说话。   那作恶的人,可心情好得很。抱了怀中人跃下马,在一处石阶上停下,除了自己的斗篷铺在石阶上,这才将阿曛放了下去。   阿曛得以落在地上,才觉得自己还活着,没被那人在马上弄死,已经是好的了。   “腰痛啊?我替你揉揉。”那人嬉皮笑脸的蹭了过来,拿手去揉阿曛的腰。   阿曛抬手打落,“不要你管。”让他再揉几把,怕是这里也要来一场,真是怕了。   “小娘子气成这样,是在下努力不够?”那人低头过来,黑眸仔细瞧着阿曛气哄哄的脸,啧啧道:“生气的样子还挺好看。百看不厌啊!”   他不是一直就喜欢这一款的么?她自小,他就欺负她,气她,看她气得满脸通红,他就高兴吧,就心里特别的爽快吧。   阿曛恨不得扑上去狠狠捶他一顿,但这些都是白想,对手太强大,硬上的话,被秒成渣渣。折本的买卖,她做了一次两次,可不能再做第三次。   见好就收,是凤漓对待面前这位矫情得不行的女人的手段,他觉得百用不厌。   笑着将阿曛揽入怀中,揉了揉她的发,道:“等忙完一切,咱们就住在这里可好,这里改个名字,叫日曛宫,可好?”   听到这话,阿曛腾地就站了起来,腿已经揣了过去。真不要脸,臭不要脸的!   ☆、98凤宁殿里红烛摇(为钻满600加更)   阿曛心里骂凤漓臭不要脸,其实觉得自己更不要脸。于这一事上,其实自己也是极为欢喜的,唯一不喜的是凤漓这人有时候不顾场合,比如这好好的两人打了马游潜邸,他却偏偏要在马上来那么一出,没羞死她,也吓掉了她半条命的。这要是给人看了去,她真是没法做人了。   当然若顺了凤漓的意,将这潜邸取名为“日曛宫”,她这辈子不是不要脸了,是干脆脸上贴两块牛皮可能还要要一些,干脆也学凤漓,脸皮厚一点算了。   “好了,好了,不叫那名字了,这般小心眼儿,怎么母仪天下?真替你担忧。”凤漓捉了阿曛的腿,避免再被她踢来提去的,敛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将阿曛揽在怀里。   凤漓坚持要名字里带“曛”字,两人争来争去,将“日曛宫”改为“晗曛宫”,阿曛算是勉强接受了。   甜蜜的日子过得最快,这难得的一日休息,两人可谓郎情妾意过得好不自在快活,连着不饮酒的凤漓,也在晚膳的时候,因为心情好,陪着阿曛饮了不少果子酒。   到了夜里就寝时,阿曛就后悔了。原来这定熙帝是不能沾酒的,酒后乱性,那叫一个乱啊,阿曛次日硬是在琳琅和阿珍两人多次的催促之下,才好不容易从床上爬下来。   凤漓已去宫里早朝。阿曛又不由得感叹,男人的身体真好。两人都疯了一夜,她动一下就痛,他还能去前朝应付那一堆朝务,可见男人与女人,完全不是同一类的。   梳洗一番,用了早膳,穿了宫装深衣曲裾,在琳琅阿珍梅见月樱四个丫鬟的陪同下,出了玉澜堂的们。   却见东苑门口,贺兰雪的马车正侯着。西苑门口,木槿也已经等了多时。那后院的四位美人,正分了两边立在贺兰雪和木槿的旁边。   这些个女人,差不多同时入了楚王府,如今,她又得领着这群女人,一同入宫,“伺候”定熙帝。若搁在前世,六宫妃嫔三千佳丽共同伺候一位帝王,她觉得没什么,这很正常,上千年来,不都是这么干的么?   可如今,她与凤漓情深意重的,两人甜得很,他是她骨中血,她是他血中骨,如何还能让第三人介入?   这简直就是在她心上插了一把刀。痛得厉害。但那刀拔掉是死,捅进去也是死。无能为力,只能最后落入泥泞,化作一个字,“忍”。   见到阿曛出来,贺兰雪带头应了上来,在离阿曛几步远处徐徐跪拜,“臣妾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四美人也跟了过来,在贺兰雪身后一起行跪拜之礼。   木槿不懂这些,立在那里看着贺兰雪等人跪拜。   紫萱过去悄声提醒,“郡主,娘娘如今是皇后了,赶紧跟着她们一起拜见皇后。”   “真的吗?”木槿瞪着大眼睛瞧了瞧紫萱,见紫萱认真点头,便跟着跪在贺兰雪身边,对阿曛拜了拜,“皇后姐姐千岁!”   “诸位妃嫔平身。今日尔等随本宫入宫,望今后在宫中,就如同在这潜邸时一般,大家和睦相处,共同扶住皇上创千秋伟业。”一番虚华的措辞之后,阿曛抬手,虚虚托起贺兰雪的手,又一一扶起木槿和四美人。   这才缓缓走向自己的凤撵,领了诸妃往宫里行去。   ……   定熙帝的登基大典和阿曛的立后大典同时进行,分别在不同的地方,两不见面。   仪式繁琐得很,从早晨一直站到了日暮,没玩没了的跪拜行礼,没玩没了的接见。一通仪式走完,阿曛差不多是爬着进的凤宁殿。   换掉凤袍,梳洗一番,直接将自己塞在凤床之上,不再理人。   待睡得迷迷糊糊,却感到腰间有一只温热的手探了上来,尚未完全清醒过来,凤漓已凑了过来,贴着她的背睡下,将脸靠在她的后脑勺上,“快要累死我了。”   “我也累。”阿曛回道,眼睛却懒得睁开。   却又听凤漓轻轻一笑,“今日良辰美景,我登基你封后,按礼节上来说,咱们俩个算是又成了一回亲,原本还想着好好的洞房一回,看你这样子,累成了狗,还是算了吧。今日且饶你一回。”   “爷,你今日还真的得饶了妾。”阿曛迷迷糊糊转了身过来,拿脸往凤漓怀里蹭了过去,“你也知道我累成了狗,就别折腾我了。”   用脑子想了想,阿曛又道:“你要是觉得亏欠,下次再弄一个什么仪式,咱们再大婚一次,妾定还爷一个完美的洞房之夜。上次爷那般禽兽,下一次妾定不遗余力。今夜咱两个且休战,休养生息要紧。”   听阿曛这一番话,凤漓唇角弯得厉害,这小魔女,这算是学到家了,都知道调侃自家爷了,孺子可教。不由得拿手在那软滑得紧的身子上,又狠狠摸了几把。   殿中,一对臂粗的龙凤红烛,燃到天亮。   后宫中,先皇的妃嫔们,只有一个人封了太妃,迁入慈宁宫中居住,这人是十公主的亲娘,胡太妃。   朝臣们对定熙帝处置先帝后宫妃嫔们的诏书开始不解,后来经定熙帝身边近侍安公公私底下一番解释,众人才知先帝的魏皇贵妃暗中通敌,与敌国离国有所往来,按说通敌之罪当诛九族,定熙帝只是褫夺魏皇贵妃的封号,贬为庶人,罚其到灵武山修行,已经是极为慈悲的胸怀了。   又知赵贵妃竟敢让人给木淑妃下断肠散,险些送了木淑妃的命,可知定熙帝对木淑妃,那是青梅竹马的情谊,这一份恨,赐赵贵妃一杯鸠酒已是轻饶了。   又知这胡淑妃,私底下待幼年时的定熙帝如同亲生一般,定熙帝与十公主又走得亲近,这封胡婌妃为太妃,定熙帝尊其为庶母,说明定熙帝是个重感情之人。   否则故剑情深的故事,也不会一夜之间传遍凤煌大街小巷。   阿曛这皇后当得舒坦,胡太妃人好,又是十公主生母,她每日里必定到胡太妃的慈宁殿去坐一坐,请教一些宫中事物的处理。   贺兰雪野心不改虎视眈眈,其在争后一事上输给了凤漓的一把剑,实在是憋了一肚子火,日日想着如何拆了阿曛的台,暗地里时常有些小动作发生。   木槿不谙世事,只知玩乐,阿曛又怕木槿被欺负了去,只得日日带在身边。   这日子在入宫后过得虽井然有序,但也谨小慎微,比当时在晗曛宫时要困身得多。   转眼过到了冬月。   天气冷得特别的早,天寒地冻的,阿曛早早的让人在凤宁殿中起了地龙。她是个怕寒的人,没事就窝在凤宁殿西暖阁里,那也不想去。手中无事时,拿了针线在做,细看,是一套贴身穿的男人衣裤。   ☆、99钟萃宫中诱龙计   阿珍打了帘子进西暖阁时,正瞅见自家主子拿了一条绸缎的裤子在比划大小,那般认真细致,自然是很在意这裤子做得好不好,可见其对穿这条裤子的人的用心之深。可是,刚刚探得的消息,又不知要不要告诉自家主子。   正迟疑间,阿曛闻声望了门口处一眼,见到是她,道:“你且过来帮我看看,这样子会不会穿起来不舒服?”   阿珍走过去,帮着看了看,道:“娘娘缝得极巧,很好了,手工比咱们都强了。”   “真的吗?”阿曛听阿珍这般讲,自知自己于女红一事上,又有所长进,估计这裤子给凤漓穿上,也不会让他丢人了。   “奴婢怎么会骗娘娘。”阿珍从暖桶里将茶壶拎出来,倒了一杯温温的红枣桂圆茶,递给阿曛:“娘娘歇一歇吧,奴婢看您都缝了快两个时辰了。”   阿曛接了茶,喝了两口,又将茶盏递回给阿珍,埋头继续缝了起来,“还差几针就缝完了,夜里正好给皇上试试。”   见阿曛如此执着,阿珍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却听阿曛道:“你有什么话想同本宫说吧?磨磨蹭蹭的,可不是你平日里的性子。”   “没……没什么。”   “说吧,什么事?”阿曛依旧埋头针线中,心却乱哄哄的,这丫头莫不是带了凤漓的什么消息来的?   这移宫也有一段时间了,凤漓夜夜宿在凤宁宫了,钟萃宫就从来没有踏入过,毓秀宫倒是白日里去过几回,其他四位婕妤的宫里,估计他连路在哪里都懒得去理的。   木槿不懂这些男女之事,贺兰雪和四位婕妤可不是吃斋的。后宫中的女人,个个都想得皇帝的宠爱,实在得不到,退而求次,生个一儿半女的,将来可以伴身也能母凭子贵,更往远里想,先帝的妃嫔们的下场刚刚在眼前,无非是随子女封疆,或者青灯古佛,二择其一,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所以若是这宫中能宁静,也就怪了。迟早有那么一天,这些个女人都会争着抢着钻到凤漓的被窝里去,自己又能霸着他多久?   “娘娘,外面天冷,像是要下雪了,刚刚奴婢遇到安公公,听安公公讲,贺兰贤妃此时正在乾宁殿中,刻意的炖了补身子的汤给皇上送去的。”阿珍道。   “嘶——”阿曛手中的针不小心刺入了指尖,冒出了一粒红的刺目的血来。   “娘娘小心!”阿珍忙去寻了纱布要给阿曛包扎,被阿曛拒绝了,将食指放入口中吮掉血渍,道:“不是让你们不要去打探皇上那边的消息吗?怎的就说不听?!”   “娘娘,奴婢是看不过贺兰贤妃那副狐媚子样!竟然还跑到乾宁殿去送汤,这皇上不去钟粹宫,她就自己跑到乾宁殿去,这算什么事呀?”   “别说了!”阿曛冷声喝止阿珍,心底乱如麻,拿针线的手颤得厉害,根本无从下手,这裤子是别想再继续缝下去的了。   干脆扔了手中针线,净手焚香,坐到琴案前抚了一段瑶台月,却怎么也净不下心来。   心里有着极深的牵绊,一丝的波动都能引起翻天的大浪。她太在意凤漓,才会这般的容不得别的女人靠近他,哪怕这个女人是他名义上的妃子,先她到他的身边,为他生儿育女天经地义,但她就是容不得。心里那道坎过不去。   抬头透过窗望见屋外天空已飘起了鹅毛雪,这时辰已是黄昏,转眼都要用晚膳了,平日里这个时候,凤漓早就回凤宁殿了,今日竟迟迟不见踪影,可见贺兰雪去一趟乾宁殿是起了作用的。或许此时仍留在乾宁殿中也未知。   不知心里是不是撞了邪,阿曛匆匆穿了厚厚的袄裙,披了猩红的昭君斗篷,抱了暖手炉子,就往宫外走去。   梅见和月樱见状,赶紧的就跟了上去。   阿曛急匆匆赶到乾宁殿前,顿了脚步,不敢进去,怕撞见她不想看的人正与凤漓在一起,又极想进去,想去将凤漓拽回凤宁宫去。   正踟蹰间,却见安梓匆匆的从外面进来,见到她立于乾宁殿门口,忙小跑了过来,“娘娘,奴才正去凤宁宫中传旨呢,没见着您,听琳琅说您可能来乾宁殿了,便急忙赶了回来,正巧,在这里遇见了您。”   “皇上让安公公给本宫传什么旨意?”   “娘娘,皇上让奴才转告您,他今晚就不回凤宁宫用膳了。”   “皇上在乾宁殿用晚膳?”阿曛追问。   安梓道:“皇上今晚去了钟萃宫用膳。”   听安梓这般一讲,阿曛心一沉,良久道:“知道了。”   说罢,往回凤宁宫的路走去。   雪下得很紧,刚从凤宁宫出来,到如今回凤宁宫,不过半个时辰,路上却早已积了薄薄的一层雪,走在积了雪的青石板路面上,有些滑,阿曛这一路往回走,走得有些跌跌撞撞。梅见和月樱想过去扶着,都被阿曛推开了。   走了快一半的路,阿曛突然转身,往钟萃宫走去。   天黑得早,钟萃宫已点起了红灯笼,照得倒是喜庆。   阿曛进去的时候,钟粹宫的宫人见了,忙要去通禀,阿曛让梅见和月樱拦了那些宫人,自己一个冲进了钟粹宫的殿中。   正殿里没人,用膳的花厅里也没人,阿曛闯入钟萃宫寻不到贺兰雪和凤漓,独剩下寝室处没有去看了。此时天虽黑了,但依凤漓的性子,还不是就寝的时候,人应该不在寝室里面。   阿曛正要抬腿离去,却听寝室内传来贺兰雪媚到骨子里的声音,“爷真是坏死了,快给奴家……奴家等不及了……热……哎呀……爷你轻点……”   紧接着一种冲撞之声,似要将那床架子都摇散架一般,随着而来的是贺兰雪那骚得不行的娇喘之声。   阿曛顿觉脑中哄的一声巨响,胸口一闷,一口血喷了出来,幸好自己手快,用帕子接住了,不然得喷钟粹宫一地。   捂了嘴,往凤宁宫回走去。   她觉得自己这是魔怔了吧, 竟傻到跑到钟萃宫去听墙角,听到这等淫靡之音,这辈子怕是都会在心里留下阴影的了。   刚离开钟萃宫没多久,回去的路中央,站着一个人,一袭玄衣,披着貂皮的大氅,脸色有些差,就那般定定的望着她,眼神有些迷离深邃。   阿曛揉了揉眼睛,刚刚这人不是在钟粹宫中与贺兰雪那般的么,怎么的这么快就穿好了衣裳,等在路上了?   再揉了揉眼睛,那人还在,不是她眼花。   凤漓望着一脸见了鬼一般看着自己的阿曛,顿时觉得又好笑又好气,走过来,打横将人抱了,往凤宁宫走去。   阿曛被突然抱起,尚未弄明白状况,挣扎着要下来。抱着她的人却将力道加大,让她根本无计可施。   阿曛只得任他抱着回了凤宁宫。   凤漓不似平日里那般,先到西暖阁里看些书批些奏章才入寝室,这次可是直接抱了人往寝殿走去。   任阿曛质问他也不做声,直到将阿曛抱入寝室,放在凤床之上,才沉沉喘了一口气,道:“不是让安梓传了旨,我今晚不回凤宁宫用膳的么?这大雪天的,你出去做甚?为何不安安心心在屋里等我?”   阿曛泪眼婆娑望着凤漓,“你不是在钟粹宫正与贺兰雪做那事么?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做什么事?”凤漓被阿曛的泪眼望得有些心猿意马,脑子有些不好使。   阿曛啐了凤漓一口,“还能做什么事?我在外面都听到了,那般激烈,皇上您真是龙马精神啊!”   “听到什么了?”凤漓愕然,半响,回味过来了,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的阿曛抓了过来,抱在怀里,头靠在阿曛肩头,笑得厉害,“你不会是跑到钟粹宫听到了别人的墙角吧?”   “怎么成了别人,跟贺兰雪那个的男人,除了你还会是谁?”阿曛抹了一把泪,往床里爬去,将凤漓丢到一旁,“你别靠近我,刚刚跑去钟粹宫抱了别的女人,又来找我,当我是什么?”   “醋了?”凤漓凑了过来,拿那迷离的双眸瞅了瞅阿曛,“这回看来,真是醋得厉害了。”   阿曛懒得理他,只是拿手去抹泪,总觉得怎么也抹不完那泪珠子。   凤漓叹道:“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会信我?我今日是着了贺兰雪的道没错,她今日午后端了汤到乾宁殿去,哭着怨我连看她一眼都不曾,即便不看她一眼也就算了,至少她煮的汤,求我饮一口。当时我一心软,就喝了一口。那汤煮得比你煮的差远了。她见我饮了她送的汤,便得寸进尺,又跪着求我无论如何到钟萃宫去用顿晚膳。她说我平日里宿在凤宁宫,她不与你争,但我偶尔也会去木槿的毓秀宫里坐一坐,却从未踏足过她的钟萃宫,要是我再不去她的钟粹宫,她就死了算了。我心一软,就应了去钟萃宫用晚膳。谁想那贼婆娘在晚上的汤了下了药,她自己喝了,我也喝了,这药性子太烈,若不及时化解,便会有性命之忧。朕且能着了那贼婆娘的圈套,让钩吻去外面抓了个男人扔到了她的床上去了。你听到的,怕是她与那男人正在行那事吧。”   说罢,凤漓仰躺在凤床之上,勾唇一笑。   阿曛怔了怔,凤漓那模样,太妖孽妩媚了,勾死人。平日里他可不是这般的。刚刚他说贺兰雪在汤里下了极烈的药,两人都喝了那汤,贺兰雪与人纠缠着,连人是谁都不管不顾,可见这药性真是厉害。   她拿手指戳了戳凤漓的胳膊,问:“汤里搁的是什么药?”   “极乐散。”   “你体内也有这极乐散?”   “……是。”   “会如何?”   “刚不是说了吗?会死人的……”   “解药呢?快找解药啊!”阿曛最听不得这个字,凤漓可别有什么事,否则她一头撞死算了。   凤漓睁开了眼,迷离中包含着浓烈的欲望,“阿曛,救救我……”   话音未落,凤漓已昏厥了过去。   ☆、100不是你的东西,你不应该惦记   凤漓那般昏迷在床上,阿曛傻了,抹了一把泪,爬过去查验一番,才发现凤漓不是胡说,他浑身滚烫得厉害,那因极乐散的药性而发红的肌肤上,散发着一种让人迷离的体香。   果然是如他所说,怕是着了贺兰雪的道,中了极为烈性的情药没错。   刚刚说要她救他,莫不是这解药便是与人合欢?他中了毒都能想到让钩吻抓个男人去替贺兰雪解毒,自己亲自弄了顶绿帽子给自己带,可见合欢是唯一的化解之道了。   阿曛可不能见死不救,尤其这人是她的命,他死了,她也不活了。   不及多想,摇了摇凤漓,带着哭腔问道:“阿漓,要如何救你啊?”   凤漓一动不动,双目紧闭,薄唇紧抿,死了一般。   阿曛见状,泪就下来了,凑了过去,在他耳边道:“是不是要与人合欢才能化解啊?”   问了数声,凤漓才吐出一个音来,“唔——”   阿曛听了这个声音,便知应该就是合欢了,也轮不到她多想,救人要紧,将凤漓身上衣裳脱了,自己也脱了,贴了上去。   于这一事上,历来是凤漓主动,她被动承受。如今凤漓这厮中了毒,生死不知,动都动不了,什么事情都得阿曛自己来做。   一番动作下来,没把阿曛忙死累死就算不错了。若不是为了救人,这般行径她此生此世也是做不出来的。   但让她头痛的是,两次三番的,那人也不见睁眼,不见醒来,偶尔会发出一些听起来比较愉悦的声音,似乎还挺享受她卖力的伺候。   阿曛此时便觉得,也许自己的努力是对的,很快凤漓就会醒过来,这极乐散就在他体内消失掉了。   直忙到三更天,自己累得快晕倒了,凤漓的肤色才渐渐趋于平和,那体温也正常下来。她揭开凤漓紧闭的眼,仔细瞧了他的眼睛一阵,见那眼中浓烈的欲望已褪去,拿手探上他的脉搏,也渐渐平稳,不似刚才那般剧烈,阿曛这才放了心,应该算是解了毒吧。她想。   这才从凤漓身上下来,去倒了盆热水进来,拧了湿帕子替凤漓将身子擦洗干净,自己也洗了,才上床偎在凤漓身边闭眼休息。   多年后当木槿也中了极乐散需要解毒时,凤漓想都没想,从怀中掏出一枚解药塞到木槿嘴里,木槿那毒顿时化解时,阿曛才知道凤漓这人身上随时带着各种毒药的解药,区区一个极乐散,根本就难不倒他,他自己不给自己吃药,这番的折腾她,其实是有意而为之,那时,她想清楚了这前后关系,狠狠的将凤漓踢了一顿,这是后话。   听到身边人呼吸渐沉,显然已进入梦乡。凤漓这才睁了眼,将阿曛抱入怀里,一脸的餍足。   极乐散这种初级毒药,对他来说,要解毒那简直是小菜一碟。贺兰雪中了毒,他懒得拿出解药来,直接让钩吻扔了个男人到她床上,是因他讨厌贺兰雪这般无耻的手段。历来他的性子就是这般,你不仁休怪我不义,这上中下九界六道轮回里,敢得罪他的人怕是还没出生,贺兰雪也敢算计他,不是活腻歪了,就是痴傻了。   之所以不给自己吃解药,那当然是想让阿曛在这事上,也主动一回。今夜,他甚是满意。觉得这身边的小娘子,真不愧是他看中了这么多年的人。   次日,阿曛醒来后,见床上不见凤漓,忙喊了琳琅过来问。   琳琅说皇上一大早去乾宁殿了。   “皇上脸色如何?”昨夜过于劳累,都没见到凤漓清醒过来,自己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很好。奴婢看皇上脸上挂着笑出去的。”   “这样啊——”阿曛顿时觉得自己一夜辛苦是值得的。   又听琳琅道:“娘娘,钟萃宫那边出事了。”   阿曛心里一震,“出什么事了?”   “听说昨夜蓝婕妤去钟萃宫找贺兰贤妃,正撞破了贺兰贤妃与男人正行媾和之事,这蓝婕妤顿时吓坏了,让人来过凤宁宫找娘娘,当时娘娘正与皇上在……奴婢给挡了回去,蓝婕妤便让人通知了胡太妃娘娘。胡太妃娘娘赶到钟粹宫的时候,贺兰贤妃与那男人还没散场呢,正纠缠着,被胡太妃抓了个正着呢。听说胡太妃当场就审了两人,原来那男的,竟是贺兰贤妃在北疆时的老相好,在贺兰贤妃嫁到楚王府时,就跟着到了楚王府,混入了府兵之中,如今贺兰贤妃入宫,他又混入了御林军之中。胡太妃当场让人验了贺兰贤妃的身子,昨夜倒是头一次。但这一场通//奸,罪名无论如何也坐实了的。”   “胡太妃有说如何处置贺兰贤妃么?”阿曛心底叹道,这凤漓手段也太毒了一些,怎么是随便抓了一个男人扔到贺兰雪床上呢?明明是抓了贺兰雪的老熟人啊,这就算不是老相好,也是生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的事,更何况这男的还特意的为了贺兰雪先是潜入楚王府,如今又潜入御林军中,说两人没有关系也无人信。   琳琅道:“胡太妃让人将事情禀报给皇上了,说让皇上来处理,毕竟是皇上的贤妃。”   “替我梳洗一下,我要去乾宁殿。”阿曛忙下床,梳洗一番,胡乱吃了点东西,踏着雪往乾宁殿去。   乾宁殿里,贺兰雪披头散发正跪在御书房中央,哭得梨花带雨,甚是悲惨,“皇上明鉴,臣妾昨夜根本不知男人便是萧郎,臣妾一直以为他是皇上,若臣妾清明,也不会误将萧郎当做皇上的!”   凤漓没眼看哭哭啼啼的贺兰雪,脸色一贯冷得出奇,“这些话不用说了,朕没闲功夫听。只说那千年雪参藏于何处,交出来,朕可免你二人凌迟之罪。否则,也别怨朕无情。”   贺兰雪见凤漓直奔主题,冷笑一声,“皇上这般污我名节,原来是为了那枚千年雪参,好救凤宁宫中的那位?皇上倒是重情之人!臣妾倒是替皇上不值,皇上这般心心念念都是凤宁宫中那位,可她的心里,怕是并非皇上一人吧?臣妾听说她与泰王,可是曾以箭为信物,约定了终身的。”   凤漓端起手中茶盏,泼在贺兰雪的脸上,“休得牵扯旁的人!你不说也可以,朕这就让人直接送你去西疆军中当军妓。”   见贺兰雪脸上露出惊恐神色,凤漓语气缓和了一些,“你若将千年雪参交于朕,朕会赐你和萧宿一纸婚约,你们完全可以去通州好好过日子。贺兰王府那边,朕也会亲自替你去说,免你遭受身败名裂之苦。”   贺兰雪听完这一番话,自知凤漓这边早已没有给她任何的回转余地,只得选了后者,跟着萧宿离开皇宫,去通州生活,但条件是交出千年雪参。   也轮不到她想不想,只得苦笑道:“如皇上所愿。那雪参,臣妾在到通州之后,才会交出来的。臣妾要确保生命安全。”   “准。”凤漓抬眸瞧了一眼贺兰雪,道:“你可知你错在哪里?”   贺兰雪摇头。   “其一,你不该想着算计朕。其二,不是你的东西,你不应该惦记。你去吧,朕不会为难你。”   贺兰雪茫然撤退,被凤漓最后的话所震。也许她安安分分留在宫中做好她的贤妃,便不会落得如此地步,但她不甘心,才会用极乐散,没想到这极乐散,直接断了她留在宫中所有的路。也许她确实不应该惦记凤漓,这个男人,不是她能伸手触及到的。   ☆、101女相(为收藏满1300加更)   阿曛走到乾宁殿门口的时候,正好遇到贺兰雪低着头从殿内走出来,一头秀发乱蓬蓬的,那张原本娇艳的脸,这时已灰霾似菜色,眼底情欲未散,黑眼圈极为严重,显然一夜未合眼,怕真是也被极乐散折腾得不轻。   只能怪她自作孽不可活,谁让她想出这等阴损的招数来,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贺兰雪抬头见到是阿曛,顿了顿,竟朝阿曛走来。   阿曛原本不想跟她打照面,此时已躲不开,只得立在雪地里,看贺兰雪想要如何。   贺兰雪在阿曛面前两步远处立定,也不请安行礼,瞧了阿曛许久,突然冷笑道,“真不知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得皇上如此眷顾你。这两次三番的,若不是次次都是皇上插手,你以为凭你能够赢得了我么?”   “我从未想过要和你斗,也就不存在是输还是赢。”   贺兰雪笑得凄厉狰狞,“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我面前装什么好人?扮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作甚?”   “我从未在你面前装过好人,我本就不是好人。”阿曛道,“我也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这人世间的烟火,我如今越品越有味了。贺兰雪,你自己作死,怎能随便诬赖别人不善待于你,你扪心自问,你可善待过别人?你又凭什么一定要得到皇上的眷顾?”   见贺兰雪依旧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阿曛道:“你做出那般有损皇家名誉有损皇上尊严之事,还能活着从乾宁殿中走出来,皇上已经对你很是宽容了,你该感激涕零才是。你竟在这里指责本宫如何如何。本宫急着赶来,你以为本宫好心情来听你发难的么?再说,若本宫真心与你斗一斗,你以为你能如今日这般囫囵而退?本宫可没皇上那般善心。滚吧,远远地,别让本宫再见到你!”   阿曛懒得跟贺兰雪啰嗦。   这争男人的事,她前两世争了两辈子。最终发现,争是没用的,就算费劲心思争过来,也不过是一具没有真心的皮囊,要之何用?   权力地位怎比得一颗金子般滚烫火热的真心?   所以今生,若谁再妄想跟她抢阿漓,就别想她会善意以待。她急匆匆赶来乾宁殿,可不是想从凤漓手中救下贺兰雪的。   这次见面,不打得贺兰雪满地找牙,她还是看贺兰雪如此狼狈的份上,懒得再出手了。   阿曛却不想自己这番奚落贺兰雪的话,早已飘到了殿中御书房里凤漓的耳中,听得凤漓心情大好。看看,这小魔女总算开始露出锋利的牙齿了,他也稍稍可以安心一些了。   正端着茶杯浅笑,听到阿曛脚步声往御书房来,凤漓忙放下茶盏,走到书案前,握了御笔开始写字。   阿曛迈进御书房的时候,便见到凤漓正伏案办公,一张脸苍白得厉害,精神似乎也不大好,心不由得就难过起来,走过去,抽出凤漓手中的御笔,放于笔架上,开始唠叨:“这些个奏章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批得完的,你脸白成了一张纸了,还不知道休息一下,怎的这般不知道照顾自己?”   凤漓抬头瞅向阿曛,“昨夜多谢娘子出手相救,不然为夫这条命,算是送在贺兰雪手中了。幸好娘子心胸宽阔,不与为夫计较。技术又好,不然为夫怕是熬不过去的。”   话说得这般的规整,那心里可乐开了花。   阿曛一听就知昨夜她替他除毒之事,凤漓怕也是知晓一二的,脸红了红,“什么技术好?”阿曛抓到了凤漓话中的漏洞,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头的,瞅着凤漓的眸子看了又看,“昨夜你不是真如我所看到的那般死猪样吧?你是有知觉的吧?”   “什么死猪样?什么知觉?”凤漓一脸茫然,拿手扶住额,“这极乐散竟这般的厉害,折腾了为夫一夜,如今体内还是狂躁得很,头也晕得厉害。阿曛,”他抬眸深深看向阿曛,“我体内余毒怕是还未清干净,你昨夜太过劳累了,不如你让木槿过乾宁殿……”   凤漓话音未落,脸就被阿曛捧住,那温温软软的唇,已落在他的唇上,含住了他剩下来的话。想都别想,还木槿呢?他怎么不说让蓝采苹等四位婕妤一起来?   再辛苦劳累,这种体力活,也千万不能交给别的女人去做的呀。阿曛决定再吃点苦,其实也没什么的,救人要紧啊!   见阿曛再次上钩,凤漓只觉得心中如有春风拂过,舒坦得很。   ……   贺兰雪的事最终发展成了凤漓阿曛夫妻二人情感的催化剂,两人之间的关系,比以往更黏糊。   阿曛有身子不怎么好,冬月里一天赛过一天的冷,一场雪下了好几天,将整个皇宫裹在一片冰天雪地里。   白日里,阿曛窝在西暖阁里做些针线,但更多的,还是要打理后宫的事情。毕竟已经年关将近,又是新皇登基,许多的节庆要办宴会,各宫的用度开支要分配,还有年关皇家的赏赐分封要拟出来,忙不完的事。   木槿是派不上用场的,只知道跟着窝在凤宁宫的西暖阁里画画。木槿最近迷恋上了画画,阿曛在画这一块,还是有些心得的,便偶尔指点一二木槿,木槿便白日里常常呆在凤宁宫里,一呆就是一天,午膳时,凤漓总会赶回来跟阿曛一起用,常常是三个人一道用了膳,阿曛再差人送木槿回毓秀宫去。   忙碌得再厉害的时候,阿曛也没想过要让蓝采苹等四位婕妤来帮一把手。她思来想去,将一纸奏章递到了凤漓面前。   是关于后宫六局改革的提案。凤煌后宫本就参照前朝设六局,分别为掌导引中宫及六局出纳文移印属之事的尚宫局、掌礼仪起居之事的尚仪局、掌供服用仪仗宝玺印符之事尚服局、掌饮食进御之事的尚食局、掌皇帝宴寝之事的尚寝局以及掌督女红之事的尚功局。   这六局各设两位尚宫总管全局事务。   如今阿曛提议在六局之上,设总理六局的左右女相两位,一人分管六局,这两位女相,直接对皇后负责,平日里总理后宫事务及皇家事务,则由女相全面统筹。   这么一来,阿曛就不用日日面对六局十二位尚宫天天的来请示汇报了,也不用亲自去查验各处的账目明细,只需要凡是听询两位女相的意见,然后做个决断就行。   至于人选,阿曛提议的两位女相是十公主和她三姐姐清河王妃简淑。   这奏章递到凤漓面前时,凤漓瞅了半天,摸着阿曛的脑袋,笑得灿烂,“不错啊,你这后宫都成了小朝廷了,都设内阁了。依夫君看,娘子不如再增设两局,一局为尚药局,一局为尚财局,我将太医院拨到你的名下,这凤煌的医药就交给娘子统管起来吧,至于尚财局,入宫前我交给你的百草阁,你总得管起来,不能甩手不管啊。娘子,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多有钱?”   ☆、102谋逆之罪   自后宫增设了两局,册封十公主骄阳和清河王妃简淑为左右女相的旨意下了之后,骄阳和简淑每日里都按时到后宫中来议事。   阿曛觉得这两人日日的往来凤宁宫也不是办法,毕竟凤漓常住凤宁宫,时常照面也不好。   为方便起见,便着人将临近皇宫北门的雍华宫改造一番,变成了她与女相及八局尚宫理政的地方。每日里骄阳和简婌会到雍华宫来,阿曛也就在凤宁宫和雍华宫两处往来得比较平凡。   在骄阳和简婌的辅助下,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各司其职,本来在移宫之前,百草阁的许多人都被凤漓安插在了皇宫之中,这八局中,就有好几局的尚宫是百草阁的人。   比如说新建立的尚药局,尚宫便是白薇。新建立的尚财局,尚宫便是白芷。   这日在雍华宫中,阿曛正在听白芷谈尚财局的事物,这尚财局打理的其实是凤漓和阿曛的私产私库,听白芷这么一介绍,阿曛这才知道那日她讲奏章呈给凤漓时,凤漓摸着她的头说的那句“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多有钱”这句话的含义。   凤漓给她的百草阁的财力,竟比整个凤煌的国库的十倍还要多。也不知道这些钱凤漓如何得来。   正聊到兴头上,却见骄阳急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这女子身子手瘦得很,裹在稍显宽松的锦袍子里,像是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一般。   阿曛忙站了起来,抬手示意白芷先退下去,向骄阳和那女子迎了上去。   “阿月。”   跟在骄阳后面的女子,正是胡月如。自那日在西山马场见过,三人经历了那番生死历险之后,各自回府之后,阿曛便再没有见过胡月如,如今再见面,胡月如已瘦得厉害,整个人像是小了一圈,肤色也白得几近透明,看起来就跟丢了一半魂魄的人一般憔悴。   “娘娘!”   见到阿曛,胡月如哭着跪了下去。   “阿月,快起来说话!”阿曛心底一抽,受不住胡月如这么一拜。忙将胡月如拉了起来。   她与胡月如自八岁相识到如今,一直是闺中密友,就算后来胡月如比她先回到京都,两人之间也是常常书信往来,这手帕之交从未断过。直到两人先后嫁入皇家,胡月如嫁给凤泫,她嫁给凤漓,便断了书信,见面更是仅仅一次而已。   凤漓登基以来,他的兄弟们该封赏的封赏了,该去封地的已经都启程去封地了,连七皇子都贬为庶民发配到南疆去了,独独对凤泫,没有任何的旨意。这一情况,阿曛不是不知道,但她从未问过凤漓一句,一是她与凤泫本来在大婚之前就有一只刻了她名字的箭在横着,二是她大婚那日,凤泫突然发疯一般亲了她,弄了她一脖子的红印子,在凤漓心里存了一份不愉快在。她不想因为凤泫而影响到她与凤漓之间的情意。   但今日胡月如的出现,在她的意料之外,更在她的意料之中。若凤泫无事,胡月如也不会匆匆的求了骄阳领了她来的。   尚记得当日在西山,凤泫带着她们三人逃命,中途休息时,胡月如小产后,骄阳对她说的那番话。   “阿曛,如果五哥登上了那个位子,你能求五哥放了四哥去封疆么?”   “阿曛,如果最后是四哥登上那个位子,我舍了命,也会求他放了你和五哥去南疆的。”   骄阳领了胡月如来,是来提醒她,要她去求凤漓,放了凤泫去封疆的么?   正思索间,却听胡月如哭道:“求娘娘救一救四爷!求娘娘看在当日西山上,四爷对娘娘以命相互的情分上,救一救四爷吧,娘娘!”   胡月如哭得凄厉,阿曛听得莫名,却听骄阳道:“小四嫂你先别哭,坐那边暖一暖身子,你身子薄,别再冻坏了。”   说罢,骄阳将胡月如扶到暖炉旁坐了,亲自从宫女手里接过热热的红枣桂圆茶递到胡月如的手里。   胡月如算是平静了一些,双手捧着茶埋头轻轻啜泣,看起来伤心欲绝。   阿曛在胡月如对面坐了,让骄阳坐在旁边,支走了厅中所有的宫女太监,这才对骄阳道:“骄阳,出了什么事,你来说吧,阿月如今这个样子,怕是说不清的。”   骄阳望了一眼精神极为不振的胡月如,心底也很是难过,对阿曛道:“七皇兄西山谋反的事,牵扯到了六皇兄,六皇兄竟供出了四皇兄,硬说他和七皇兄都听四皇兄的。更说当日西山的事,是四皇兄以他自己作诱饵,带着你和我往山里逃,以拖延时间,引诱皇上去西山救你,好对皇上进行围剿。”   听骄阳这般一说,阿曛才知事情真的很严重。若说其他罪行还好,牵扯到谋反和围猎皇帝,这搁在哪朝哪代,不凌迟处死五马分尸剥皮抽筋,怕是不行的。   七皇子之所以被贬为庶民发配边疆,是因为当日凤漓已亲自动手挖了他的鼻子割了他的左耳。   正凝思,却听骄阳道:“阿曛,当日在西山的事,你和我们一样,从头到尾亲身经历的,当时七皇兄的两万兵马将我们团团围在西山马球场,我们三人当时被分成三股,四皇兄一人护着阿月,我和你见他势孤力薄,同时与他合兵一处,后来是你提出往山上冲的,四皇兄不过是遵循了你的意见,带了大家往山上走。那一场劫后余生,阿月连孩子都没了,那可是四皇兄的第一个孩子。我们在岩洞里趟过地下河的时候,好几次险些被漩涡卷走,是四皇兄将你我二人绑在他身上,才没淹死在那深齐胸的河道里的。出河口的时候,水流那般急,也是四皇兄死死拽住你的手,才将你拉回来,否则你我也已经葬身那崖底的碧潭了。阿曛,你是整个事情的见证人,你说说,四皇兄若真的想借你引诱了皇上去西山,犯得着险些将自己也赔进去吗?”   骄阳说的这一桩桩,阿曛怎么会不记得?她当时能从西山逃出来,着实是因凤泫没有将她抛下,凤泫所处的危险,并不似演戏,好几次险些丧命的。   这事若真是凤泫指使,以他的为人,怕是不会想到这么烂的桥段来诱杀凤漓的。   骄阳又道:“阿曛,你还记得当时我跟你说的话吗?我说,若四哥登上了皇位,我舍了命,也会求他放了你和五哥去南疆的。我还问过你,若是五哥当了皇上,你能求五哥放了四哥去封疆么?今日,我还是这么问你,阿曛,你能求五哥放了四哥去封疆么?你能救一救四哥么?”   骄阳话音刚落,胡月如再次跪在了阿曛面前,拉住阿曛的裙子,凄声哭道:“娘娘,求求你,救救四爷,当日我虽一直昏迷,但后来听骄阳公主将,四爷一直死死护着我们三个的,四爷怎么会是那个主谋呢?娘娘,如今能救四爷的,只有你了。”   骄阳见阿曛脸色极为凝重,极力劝慰胡月如不要哭伤了身子,但就是不松口去求凤漓放过凤泫,便道:“阿曛,你可知月如她这辈子再也不能有孩子了,如果四哥也没了,你让她去哪里?娘家她是回不去的,难道让她牵扯进这场冤案之中?当日在山上,她小产时,你亲自替她处理的,我听说,你们八岁相识……”   “别说了,骄阳。”阿曛那蓄在眼里的泪,始终还是没能忍住,滚了下来。   骄阳和胡月如都没有错,她们想要护着自己在意的人。   她自己虽前两世死于凤泫之手,这一世,凤泫却在西山是真的一路护着她的。前世的仇恨,以什么理由拿到今生来算?   阿曛拉起胡月如,“阿月,天冷得厉害,又快天黑了,你身子这般弱,还是早点回泰王府去吧,别再冻坏了身子。”   “娘娘……求娘娘了……”   没有得到阿曛的准确答复,胡月如打死也不肯走。   她之前一直暗恋着凤漓,是因为当年凤漓救过她的命,但她也认清了,凤漓于她,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只能看,远不可及高不可攀,但凤泫不同,凤泫是她的夫君,西山那次历险,她昏迷了人事不知,凤泫不离不弃,一路抱着她逃命,最后她捡回了一条命,却不能再生育,凤泫也没有因此冷落她,给她找最好的大夫调养身子,亲自给她喂药,找厨娘给她准备药膳,她才能从床上站起来,不然她这辈子怕是要瘫痪在床上了,那小产后的身子再在地下河那般冰冷的水里浸泡了大半天,她的肾亏损得特别的厉害。   如果凤泫被冤死,她怕是也不能苟活于人世。这人世只剩她孤独一个,活着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了。   “阿月,我尽量吧。”阿曛轻轻开口。   听到阿曛的这一句承诺,胡月如这才放了心,在骄阳的陪同下,离开了雍华宫。临走,骄阳对阿曛道:“我不是没去求过五哥,我是拼了命求的五哥,但他没松口,只得来求你。阿曛,四哥是死是活,全在你的手里了。”   阿曛顿时觉得心乱如麻。   ☆、103杀我的理由   三生三世,阿曛第一次到天牢这个地方。   抬头望见那巍峨的宫墙,夜里黑魆魆的,凄冷得很。   刻在门顶的两个字,是古篆体,遒劲有力,没有学过古篆体的人,是认不出来这两个字的:“天牢”。   守门的侍卫见到阿曛,过来赶人:“这位姑娘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大晚上的来这里作甚,还是快点回去吧。”   阿曛递了块牌子过去,“我是皇上身边的宫女忍冬,封了皇上的旨意,来天牢有几句话询问泰王殿下,还请兵爷带路。”   这牌子是凤漓刻意留在她这边,以备不时之需的,如今,她只能打了凤漓的牌子,才能进的天牢的大门。至于凤漓身边,自然从来没有过忍冬这个大宫女的。   那兵爷接过阿曛手里的牌子就着火把细看了一会,只见黑魆魆的一块玄铁所制,雕刻了鲲鹏的图样,中央一个“梵”字。   冷笑道:“这牌子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弄来的,怎么你说是圣上的牌子,就是圣上的?这牌子上,可是没有一个与圣上相关的符号。”   阿曛一时再也拿不出更多的信物可以让这位兵爷相信自己,只得求道:“兵爷,就求求你让我进去,我只进去一刻中,问几句话就走,绝对不给兵爷添麻烦的!”   那兵爷睨了一眼阿曛,邪笑道:“看小娘子这般美貌,莫不是泰王的老相好,假冒了圣上的旨意,来天牢里探望情郎的吧?兵爷我可告诉你,这泰王可是重犯,没有天子旨意,谁也不得见的。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赶紧走吧,这天黑路滑的,可别大晚上的一个人被夜猫子叼了去,或是遇上觊觎你美色的人,那可是想逃也逃不掉的。”   阿曛见这兵爷死不松口,正要再求多两句,却见一队人骑着战马过来,领头的是个黑脸大汉,那大汉见阿曛缠着兵爷不放,骑了马走到两人身边,沉声道:“陈四,出了什么事?”   “颜大爷,这位女子自称是圣上身边的宫女忍冬,拿了一块牌子说是奉了圣上的口谕,要进天牢里去问泰王几句话。可她手里的信物却是假的。”   阿曛见这陈四对这位端坐在马上的颜大爷甚是恭敬,忙将手中玄铁牌子递了过去,“颜将军,我真是奉了圣上旨意来问泰王话的,这是圣上的牌子,请颜将军查验。”   那颜将军接过牌子瞧了一眼,忙跃下马来,在阿曛面前单膝跪下:“姑娘即使奉了圣上旨意来天牢问话,请这就随末将前往天牢。末将的属下有眼不识泰山,没见过此信物,不知姑娘是圣上的近史,刚刚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   “算了,也不怪陈四兄弟,他不认得这牌子也正常。还请颜将军带路。”阿曛道。她都不认得这鲲鹏梵字牌究竟是个什么用的,凤漓扔给她的时候,什么也没说,这个陈四不认识这牌子太正常不过。可她又拿不出更多的证明凤漓的证据来,总不能拿了他的衣裳裤子来吧。   阿曛在颜将军的引领下步入天牢。   阴森黑暗的牢中,散发出浓烈的腐肉的臭味,阿曛忍了又忍,差点没当场口吐。   长长的甬道暗得连路都看不清,阿曛几乎是摸索着前进的,那颜将军着人举了火把照明,阿曛这才看清了一些四周的情形,但她宁愿黑暗着看不清,这看清了,汗毛顿时立了起来,真是毛骨悚然,这里是逼供的审讯场,各种残酷的刑具,让人看了胃里翻江道海的。   真不知自己怎么着了魔一般,一定要来这里瞧一瞧那人。   走至甬道的尽头,颜将军在甬道壁上摸了几下,打开了机关,缓缓的一块石板门打开,那石板门足有两尺厚,光打开这门的时间,就差不多花了一盏茶的功夫。关得真严实啊,这要是逃狱,怕是困难重重的。   这样的石门打开了两道,才进到一个四面全石壁的囚牢里。   颜将军着人将火把插在墙上预留的灯孔里,这才对阿曛道:“忍冬姑娘请问话。”   阿曛道:“颜将军,圣上交代了,我要问的话,只能泰王听到。”   “末将知道了。忍冬姑娘请尽快问,末将在外面等候。”说罢,颜将军领了跟随来的兵士一起出去了。   石门缓缓关上。   整个牢室里,除了那关在里面的人,就只剩下阿曛。   阿曛这才去看那囚牢中的人。   四条粗得儿童臂粗的玄铁链子锁着四肢,两条玄铁链子自琵琶骨穿透锁了,六条链子的另一头,钉死在石壁之上,想逃根本就不可能,动一动怕是也会痛得钻心裂肺。   身上白色的衣裳褴褛,染满了发黑的污血,那肩胛处尤其厉害,已露出了森森白骨。   不过几天时光,原本鲜活的人,此时看起来,点生气也无。   阿曛望着这样的凤泫,内心更是乱七八糟的,难受?痛快?不忍?   也许是感受到阿曛的目光,垂着的头此时缓缓抬了起来。   那张脸苍白得很,消瘦得厉害,那双桃花眼却依旧含着笑意,云淡风轻,那极好看的唇,向上弯着。这样肆虐的折磨,此人根本就没把它当做一回事,看起来依旧是那俊美无俦的模样。   阿曛前两世就败在这一双桃花眼里,败得面目全非,这一世,她再也不敢对视这一双桃花眼。   如今这样的相对,是阿曛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静姝。”凤泫咧嘴一笑,声音嘶哑,却极具魅惑。   阿曛定了定神,对凤泫道:“我今夜来,只想确认一件事,还请泰王如实相告。”   却听凤泫笑道:“静姝你能来看我,我就算是死了也值了。”   “请泰王自重。我不过是来跟泰王确认一件事的。”   凤泫根本不理会阿曛的话,笑意更深,“静姝,如果是我先遇上你,你会不会选择我?”   阿曛脸色一沉,“泰王若还这般胡言乱语,我就走了。”   “你不会的。”凤泫笑,“在你问出你的问题之前,在你得到我的答案之前,你不会离开这个监牢。”   “你——”   “别生气。”凤泫道:“不过静姝你生气的样子更好看了。静姝,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是我先遇上你,你会不会选择我?”   “……”   凤泫朗声大笑。笑了许久,才平息下来,道:“你犹豫了,迟疑了,说明我的话,你想不清楚了。静姝,你已经告诉我答案了。我很开心,死了也值得了。”   “我不会选你的。”阿曛道。   “你会。”凤泫凝望着阿曛,“你若不会选我,自然会直接回答我的问话,但你有迟疑,有犹豫,说明你心底里在衡量。这就足以说明,你并非你嘴上说的那般,讨厌我。”   被凤泫这么一说,阿曛突然发现,自己简直是着了他的道,她夜探天牢,是来问他话的,现在反过来被他所问。于是冷声道:“无论你如何做想,这辈子你是你,我是我,何必要扯到一起去?我只问你,西山之事,你是不是主谋?你若不是,就堂堂正正的告诉我。”   “若我说是呢?”   “是便是。是的话,你被凌迟的那日,我会去观刑的。”   “静姝好狠的心。若我说不是呢?你会去求你的夫君放了我?”   “会。”   听阿曛这般说,凤泫一阵猛笑,呛到了肺,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才缓过气来,“静姝,无论西山之事是否我所主谋,我这一次都必死无疑。你可知老五为何一定要我死?”   阿曛沉默,静静望着凤泫。她不想错过凤泫的脸上每一丝神色,想通过他神情那细微的变化,来分辨他说的话的真假。   却听凤泫笑道:“说与你听也没所谓,因为我这一生,怕是最后一次见你。你能来看我,让我在临死前见你一次,解了我日日相思之苦,我心愿已足。此生无憾。你知道你何时走入我的心中的?自你走入了这里,”凤泫拿手指指了指自己心口,“这里便再也容不得旁人。那日你自潞州回京,在西湾码头登岸,我在岸边茶楼,遥遥一目,此生再也挥不去你的身影,与其日日相思蚀骨,不若死在你夫君之手,至少你也会为我有过一丝担忧。那日西山之事,虽险象环生,虽得你冷目相向,但却是我一生最为快乐的时光,你不知道,在那崖壁中的洞里,许多次我都想抱着你从那崖洞中跳落崖底,一了百了,摔做做一堆泥,两人骨血就那般融合在一起,谁也分不开了。”   说到此处,凤泫笑得越发爽朗。   阿曛听不下去,捂了双耳,冷声道:“你疯了!就当我今夜没来过!”   说罢,转身就走,却听凤泫在身后,大声道:“老五要杀我之心,早在你大婚之夜就起了。”   阿曛停了脚步,转过身来。   凤泫笑着看向阿曛,“我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无论哪个男人都容忍不下的。若是换了我,也会杀了他的。静姝,你不用为了我去求他。”   凤泫这番话,一个字一个字,如同钉子一般,一个一个的钉入了阿曛的心里。   那样的事,无论哪个男人都容忍不下的……   凤漓要杀凤泫,其原因起源处,真是这样的么?   阿曛缓缓往天牢外走去,如何回的凤宁宫,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想起大婚那一夜,凤漓身上那份冷意......   ☆、104你可曾因我流过一滴泪?   凤宁宫中西暖阁的烛灯还亮着。   阿曛进去的时候,抬头便瞧见凤漓正在灯下翻书,并不似以往那般坐在见案边批写奏章。   见阿曛进来,凤漓抬起头来,淡淡瞧了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夜已深,去了哪里?”   阿曛迟疑了半晌,走到凤漓身边,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凤漓握书的手捏得很紧,脸上却不动声色,静静瞧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说话的语气依旧往日般带着戏谑调笑,“娘子今日怎么行起了这般大礼?悠着点,别闪了腰,以后于生育一事上不利。”   话虽这般说,心底里其实已翻江倒海一般,怒火攻心,恨不得一脚踢过去,让跪在自己面前的人醒一醒,这女人做傻事也得有个程度,不能事事都不管不顾。   她夜探天牢,敲门的牌子是他给她的梵天印。若不是正好颜渊巡逻路过遇到她,若是被有心人知道梵天印在她的手里,她还有命回来么?更何况,她启用梵天印,却是为了去探那个人。   跪在地上的阿曛,听得凤漓这般看似云淡风轻的笑谈,心里似被捅了一刀那般的难受,相爱这般久了,他言语里的情绪,她怎么听不出来。可事到如今,不得不硬着头皮求他。   午后在雍华宫里,胡月如和骄阳那般求她,相处多年的好友跪在地上求她出手相救,若她不为所动,不施以援手,她还是人么?   她夜探天牢,也是想去亲自确认一番,凤泫是不是真的是西山之事的主谋。   若凤泫是,她不但不会想着要救他,还会替凤漓先给他一刀。   若不是凤泫,以凤漓的为人,迟早也会还凤泫清白,那也用不着她出声相求。   但她最担忧的,其实是这中间可能出了什么事情,让情形变成了如今这般局面,才想着去亲自证实一二。   许多事,她并未细细想。   直到今日午后,雍华宫里得知凤泫关入天牢一事之后,她坐在雍华宫的暖阁里,一个人坐到了天黑。   脑子中在梳理着西山之行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比如凤漓登基之后,对于先帝后妃的处理。以前世来看,凤泫登基之后,尊养母赵贵妃为太后,魏皇贵妃也赐了魏太妃,得以在宫中颐养天年。这一世,这两人却不是这般的结局,赵贵妃被赐死,魏皇贵妃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到灵武山带发修行。   赵贵妃如何会突然被赐死?这其中牵扯了什么事?   魏皇贵妃名义上是凤漓的养母,他继位后不但没有尊其为太后或者太妃,直接就贬为庶人了,这其中怕也是牵扯了什么事情的。   这一桩桩,是不是都与皇位争夺有关系?   是不是甚至与她的寒毒有关系?   入宫之后,她就没有机会再去查刺杀她的人的情形,因为查到买凶的银两出自木王府,再往下查,就牵扯到木槿。木槿不是凤漓的逆鳞么。她不敢轻易去查。   再说凤泫。凤漓对所有的兄弟都处置得很妥当,唯独对凤泫,一直没有任何的旨意下来,是不是凤漓对凤泫,是有所忌惮的?这中间又牵扯到什么?   是不是赵贵妃、魏皇贵妃、凤泫甚至木槿,都有着某些她不知道的联系,但这几人之间的关系,凤漓可能是知道的。   但夜探天牢的结果却太出乎她的意外。   意外在于,凤泫最后的那一句话。   凤漓必杀凤泫,仅仅是因为凤泫曾经非礼过她。   若真是这样的一个理由,她便成了让他沦为暴君的妖姬祸水了。   她无所谓是不是妖姬是不是祸水,他却不能因她弑杀兄弟沦为暴君。   “阿漓,我去天牢了。”跪在地上的人,缓缓抬起头了,一双黑眸清澈如溪水一般,带着悲天悯人的情愫。   那眼中的悲悯刺痛了凤漓的眼,声音有些冷,“去那里作甚?后宫的事还管到天牢去了么?!”   “我去看泰王。”   凤漓脚跟已离了地,又强忍着收了回去。冷冷看着面前的人。她倒是诚实,连谎话都不打算在他面前编一编!且看看她还有何话想说。   见凤漓沉默不语,脸色渐冷,眸光深得望不见底,阿曛知道自己已惹怒了他,但这话又不得不说,怕说迟了,他已动了手,将人杀了。   凤泫不是说,凤漓大婚那夜就已经动了杀他的心么?   “阿漓,”阿曛定了定神,缓缓道:“西山之事,我、骄阳和泰王三人被大军围剿,是我提出往山上走争取更多的时间。当日一路上,若是没有泰王拼力守护,我和骄阳就被七皇弟抓走沦为人质了。那日你不是最后在崖壁的洞中找到我们的么,当时的情形你亲眼所见,我们躲在那个地方,连自己性命都顾不上了,他若真是主谋,他怎么将自己也逼迫到如此被动局面?”   “阿漓,午后月如来求我。骄阳也来求我。要我求你放过泰王。我去天牢,只是想去亲自问一问他,他究竟是不是主谋,他若是,我绝不会拦着你杀他,但若他不是,我便来求你放过他。”   “所以,你如今跪在朕的面前。”凤漓冷笑,“你见到他了,确认他不是主谋了?他的话,你便信以为真了?”   “阿漓,求你放了他。”   一直坐着的凤漓,向阿曛俯身过去,伸手捉过她娇小的下巴,将那巴掌大的脸拉到眼前,“朕杀他,皇后心痛了?”指腹轻柔拭去她眼角的泪,“这泪,为他而流?”   “阿漓,答应我,放了他吧。他并没有介入西山之事,不过是六皇弟故意攀咬他,将他拉下水来的。你若错杀了他……”   “错杀了他又如何?”凤漓一把将跪在地下的人拉入怀里,手已扯掉了阿曛的上衣,露出雪白肌肤,他冷冷瞧着那起伏的胸口,沉声道:“说好的心里只存我一人呢?说好的心无旁骛呢?说好的不再因旁人动半分心思呢?都去哪里了?!”   “阿漓……”阿曛哭道:“不是你所想的,我只是不想你错杀----”   “你怎知我错杀了他?冤枉了他?!”凤漓捏着阿曛下巴的手紧得很,恨不得就这般捏碎了她,将她揉入自己骨血里,这样他就不用时时担忧失去了她。   “阿漓——”   凤漓终是没忍住,将身上的人掼在地上,冷眼瞧着伏在地上的人,良久,方淡淡道:“你可曾因我流过一滴泪?”   也不待阿曛辩驳解释,他已起身,往殿外走去,卷起一阵寒风,那殿外,如黑幕一般的天空,飘起了鹅毛般大的雪。   ☆、105风起云涌   凤漓急匆匆回到乾宁殿中,喊来钩吻。   “让月樱等人在凤宁宫中好好守着,没朕的旨意,不得让皇后出凤宁宫一步。”   “是。”   钩吻悄悄抬头去瞧自家主子,实在是脸色难看的很,也不知道皇后怎么的就触了他的逆鳞。   “叫重楼到乾宁殿中来,朕未回宫之前,他就在这里扮朕。”   “是。”钩吻追问道:“夜这般深了,皇上要出去?”   “你即刻去备马,让天雷陪跟朕回一趟释山,这一去一回,赶在天亮之前回宫,应该还能来得及。”   “好的,属下这就去备马。”   钩吻正要离开,又被凤漓叫住,“着人告诉颜渊,天牢看紧点。这些日子,不得出任何的差错。”   “好的。”   “原本打算几日后启程去贺兰山的计划改一下。让沈恪明日里去简府传旨,着骠骑将军领木兰卫按计划护着朕的銮驾去贺兰山脉,朕、皇后和木妃明日一早启程先行一步,带上白薇、梅见、紫萱和紫苏四人随行伺候。一切路途所需,让梅见即刻备出来。明早朕一回宫便出发。”   “好的。”   钩吻急匆匆去部署一切。   凤漓这才让安梓过来替他换掉龙袍,换上一身玄色便服。   此时,天雷已经过来禀报马已备好。   闻言,凤漓领着天雷出殿,跃上马背,往宫外疾驰而去。   凤漓有时候觉得自己还是修炼不到家。   只要是她的心因凤泫稍稍有一点起伏,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将凤泫关入天牢,不是因为西山之事的牵扯,而是因为这一世,所有的事都变得不可控制了。   阿曛体内潜着的魔性早已跃跃欲试,只靠瑶光珠镇压已经极为困难,若不是他按时喂阿曛服用他炼制的丹药,阿曛早已魔化了。   而最让他担忧的是凤泫,凤泫体内的魔性也已经有些控制不住,眼看要觉醒一般,若真是离殇觉醒,他要寻得的七星宫护星石就会遇到极大的阻力。   没有这些护星石摆成七斗阵,即使收集齐阿曛的三魂七魄,他也无法将这些魂魄合体,如此一来,阿曛始终是魂魄不全,迟早消散得连一丝灰尘都不见了。   所以他借机将凤泫控制在天牢之中,摆了锁魂阵,就是为了拖延时日,延迟离殇的觉醒。   今夜阿曛去天牢里探凤泫,会不会因此激发离殇的觉醒,他尚还不清楚。但他刚刚看到阿曛眉心的黑牡丹纹路,已经清晰得可怖,她体内的那股魔性,随时都有可能激发出来。   他刚刚在凤宁宫若稍稍冷静一点,不那么用话去伤她,去激她,事情怕也不会变得如此棘手。   ……   阿曛知道事情的结果会这般的糟糕的。   只要是凤泫的事,凤漓的脸色就好看不到哪里去。   但没想到今夜凤漓的反应这般的大,她懊恼不已。   他冷冷质问她“说好的心里只存我一人呢?说好的心无旁骛呢?说好的不再因旁人动半分心思呢?都去哪里了?!”   她的心真是被狠狠剐了几刀,痛得不行。   他与她两人之间,没有凤泫,相处得就跟两根缠绕的藤,一旦涉及到凤泫,那就是两把相互指向对方的剑。   他平日里那么喜欢她,但一旦扯到凤泫,他那眼中就会对她露出嫌恶之意,新婚之夜如此,今夜也是如此。   哭有什么用呢。她的任何解释,她的想法,他连听的心情都没有。   掼她在殿中,没上来在她身上再踩上几脚,怕是他忍了又忍的。   真是难为了他。   阿曛愣愣起身,想了想,再怎么激怒他,还是得去跟他说道一番才行。她的心里怎么会有凤泫?她的心怎么会再因凤泫起波澜?她明明并非是为了凤泫的死活来求他的。   她只是不想他因她变得暴躁变成了暴君而已。   无论凤漓这一次如何对她,她也得去跟凤漓解释清楚。她要告诉凤漓,她的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人,从来都是心无旁骛的爱着他一人,也从未因旁人动过丝毫的心思,有他足以,此生无憾。哪怕被他耻笑她自作多情,她也得讲这番话与他听。   至于他杀不杀凤泫,已无关紧要了。他想杀就杀,她帮他拿刀。   想到此处,将被凤漓撕烂的衣裳换了,往凤宁宫外走去。   却在殿门口被月樱等人拦了下来。   “娘娘,夜深了,回殿休息吧。”月樱道。   “凭什么拦着本宫?!”阿曛厉声问。月樱平日了从来都是低眉顺目的,从未见过她这般冷清面目。   “娘娘,皇上吩咐,今夜娘娘哪里也不要去,就好好的在凤宁宫中休息。还请娘娘回寝殿去。”月樱道。   “放肆!”阿曛抬手打在月樱脸上,“给本宫让开!”   “娘娘!”月樱跪了下来,她身后十二月都跟着跪了下来,“请娘娘回寝殿去休息。”   “月樱,本宫要去乾宁殿。”阿曛望着月樱,只觉得这孩子怎么就这般的不懂事,拦着她作甚?   “娘娘请回吧!”月樱瞧见阿曛的神情有些与往常不一样,心中一凛,朝她身边的其他人悄悄递出一个眼色。   众人会意,悄然起身,立在阿曛身后,只见初空抬手成刀,击向阿曛的后颈处——   “啊——”   就在初空的手尚未触及阿曛的肌肤,却被一股霸道的力量狠狠的反弹出去,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滑落到地板上时,唇角流了不少鲜血。   月樱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心中顿时无比恐慌。   没想到阿曛体内竟藏着如此霸道的煞气。   阿曛似乎听到身后有重物撞击之声,缓缓掉转头来,正好看见初空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脸色苍白得厉害,嘴角冒出鲜血。   “初空,你怎么了?”阿曛问。   初空一把擦掉唇角鲜血,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娘娘,没什么,刚不小心撞到柱子了。”   可不能让娘娘知道自己体内的魔性已到发作边缘。这是皇上下了死令的。   “小心点儿,初空。”阿曛安慰道。   说罢,往凤宁宫外走去。   “快,跟着娘娘!”见状,月樱忙领人跟了上去。   阿曛虽然觉得脑袋涨得快要爆炸,体内那股邪气炙热得快要将她焚化了,可脚下却没能停下来,往乾宁殿走去。   ☆、106发狂   此时的阿曛,只想找到凤漓,跟他剖明心迹。   但体内的煞气已不受她所控制,她只知道要往前走,乾宁殿就在前头,可脚步却挪动得异常艰难,每走一步,都如赤脚踩在染得通红的火炭之上,痛得钻心。   即便这样,她还是竭力控制着自己的精神,不让自己昏倒过去,只要能尽快早到凤漓,跟他讲清楚一切就好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何必呢?为了胡月如,让她的阿漓气成那样子。   阿曛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跟在阿曛身后的月樱等人,心中恐慌得很,不敢靠近她,又怕她出事,更怕有什么做得不妥的惹到她,激得她的魔性发作得越快,只得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后。   但那原本穿了一袭红袍的阿曛,此时浑身似踱了一圈红光一般,隐隐的都能感到似乎有火从她体内冒出来一样。   更让月樱等人感到害怕的是,阿曛所经之处,草木开始燃烧起来,幸好是大雪天,地上积雪甚厚,只是那些积雪在她经过时瞬间化成了水。而草木因早已湿透,只是冒出青烟。   这些阿曛都是不知道的。   她只知道要走到乾宁殿去找凤漓。   迈出凤宁宫没多久,便见钩吻和京墨两人带了各自的队员赶到,见阿曛那整个人似着火了一般的模样,钩吻问紧跟其后的月樱:“娘娘怎么回事?”   月樱道:“刚刚皇上从凤宁宫离开不久后,娘娘要去乾宁殿找皇上,奴婢遵了钩吻大爷您的吩咐,跟十二月守在凤宁宫门口,劝娘娘回殿休息,娘娘不肯,奴婢本想让初空直接出手让娘娘睡一阵,没想到初空手还没碰到娘娘,便被一股极为霸道的煞气弹了飞出去,撞在墙壁上,已成了重伤,而娘娘便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钩吻见阿曛眼光直直的,有些痴迷,只知道往前走,她所经之路,积雪化成水,枯草烧成灰,显然是已处于魔化的边缘,便对月樱道:“你赶紧去将白薇找来,看看有什么可以阻止一二的,皇上此时怕是刚刚到释山,要回来得等到天明,咱们只能尽可能的稳着娘娘的情绪了。京墨,你领了人去将所有宫门紧闭,宫里所有人都呆在自己房间里不许出来,谁出来就杀谁,娘娘这般模样,不能让任何外人看见。”   “是,我这就去办。”京墨领了一队人马去对皇宫进行宵禁。   钩吻和月樱等人只得跟在阿曛身后慢慢走着,生怕她出了什么差池。   阿曛总算是走到了乾宁殿中。被侍卫拦住,“娘娘,皇上休息了。”   “本宫去看看他。”阿曛道。   见侍卫拦着她不动,又道:“本宫看一眼就走。”   “娘娘!”侍卫很是为难。   阿曛抬手轻轻推了那侍卫一把,“别拦着,本宫就进去看一眼。”   却没想她只是稍稍用了一下力,那侍卫就被她推得飞出几丈远,若不是钩吻手快,飞过去将那侍卫捞起来,那侍卫怕是会撞在几丈远处的石柱上当场而亡。   其余守在乾宁殿前的侍卫看得目瞪口呆。   钩吻冷声对侍卫道:“今夜所见,一个字也不许透露出去,否则诛九族。”   “是!”一众侍卫早已吓破胆,听钩吻这般讲,忙应承。   “你们先撤离乾宁殿,到外面守着。”钩吻又道。   “是!”一众侍卫听到指令,忙往乾宁殿外跑去。   阿曛迈入乾宁殿内,直接步入寝殿之中。   乾宁殿的寝殿,凤漓只是偶尔在这里午眠,从未在这里过夜,所以这边的布置相对凤宁宫要简单很多。   阿曛刚迈入寝殿中,便见重重帷幔后面的龙床之上,侧身朝里卧着一个穿白衣的人。   “阿漓。”阿曛急忙两步往龙床边迈去,走到床边,只望了一眼那侧身睡着的人,便冷冷道:“你是谁?为何要睡在皇上的床上?”   那人转过身来,一张脸长得跟凤漓一模一样,“这么晚,皇后怎么过来了?”那声音也冷冷清清的。阿曛开始也是一愣,转而突然伸手掐在那人的喉间,“说,皇上去哪里了?你为何要假冒皇上躺在他的床上?”   重楼咽喉被阿曛所控住,出不得声,一张脸憋得通红,只得拿眼睛向钩吻投去求救的目光。   钩吻忙过来劝阿曛:“娘娘歇怒,娘娘请先放了重楼,请听属下将情况如实禀报给您!”   阿曛冷冷瞧着那张极像凤漓的脸,“你是重楼?以前见你不是这样的。”   重楼无法出声,只得朝阿曛眨了眨眼睛,意思是我就是重楼。   阿曛这才松了掐在重楼喉间的手,那手刚放开,重楼脖颈处便露出了几个手指印,像是烙铁烙上去的一样。   “重楼,你怎么变成这样?”阿曛追问。   重楼只得当着阿曛的面,将贴在自己脸上的一张脸皮揭了下来,露出原本面目,“娘娘,皇上有急事出门不能留在乾宁殿时,会让属下扮作他留在殿中替他挡一挡朝臣的。”   重楼心里正奇怪得很,他扮了皇上许多次,从未露出过破绽,皇后是怎么连他的脸还没见到,就认出他不是皇上的?   却听阿曛道:“你的面具,你的声音,都跟皇上很像,但有一点你跟他不像。”   “什么?”重楼问。   阿曛望了一眼重楼,笑了笑,抿嘴不说话。自然是睡觉时的姿势是不同的,这个她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重楼望见阿曛笑着的模样,有些痴了,以前就知道自家这位主母好看,但没想到今夜这般发狂的样子,竟美得让人不敢直目,太妖娆太妩媚了。   此时白薇拎了药箱子跟着月樱一起跑进了乾宁殿中,见到阿曛的模样,白薇吓了一跳,忙喊了钩吻到一边:“我这里还有一些百花露,若是能哄娘娘服下,可能还能稍稍让娘安睡一下,怎么也能拖延一段时间。”   钩吻忙道:“快拿来。”   白薇忙从药箱里翻出百花露的瓷瓶递给钩吻。   钩吻将瓷瓶塞到重楼手里,“想方设法劝娘娘服下。”   重楼就像接了个烫手的山芋,怕又被阿曛在他脖子上烫几个手指印,但看钩吻等人,没一个敢靠近阿曛的,他现在是离阿曛最近的人,只得硬着头皮,将瓷瓶递到了阿曛面前。   ☆、107心头血(为推荐满1000加第一更)   “什么?”望着重楼递过来的白色瓷瓶,觉得有些眼熟,但她如今脑中混沌得很,什么也想不起来。   “娘娘,皇上临出门前,留下了这个,说娘娘一定会来乾宁殿中找他,他让您先喝了这个,喝了之后,他就会回来的。”重楼哄骗阿曛道。   “你说的是真的?”阿曛接过那白色瓷瓶,打开盖子,一阵清心的香味传来,好闻得很,她好像以前闻到过,但她想不起来了。   “属下怎么敢矫旨欺蒙娘娘?”重楼道。   “我信你。”阿曛将瓶子中百花露倒入口中,只觉得如一股沁凉的泉水,缓缓的沿着咽喉滑入腹中,那腹中浓烈炙热的火,被瞬间浇熄了一般,身子竟没那么的痛了,不由得掉头,对重楼笑道:“这是百花露,我以前喝过,也是皇上给我的。”   “皇上对娘娘真好。”重楼顺着阿曛的话讲。真希望能哄着这位主子闭眼睡上一阵才好。   “是。”阿曛脸竟有些红,一双眼睛透亮的,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   重楼试探着问道:“娘娘,皇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乾宁殿中来,不如让白薇和月樱陪着您在这寝宫里等着皇上,属下看您似乎挺疲累的,不如让她们俩个丫头伺候您在这龙床上先歇一歇,我和钩吻哥先在外面替您等着皇上,一旦皇上回来,我们就过来禀告您,可好?”   阿曛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喝了那百花露的缘故,眼皮有点打架,可她又不想回凤宁宫中去,只想着凤漓一回宫,就跟他说清楚一切。可不要因为区区一件小事,拿了刀子往对方心上捅,伤的即使对方的心,也是自己的心。   重楼忙向白薇和月樱递了个眼色过去。白薇和月樱忙过来,一边一个站着离阿曛两步远,谁也不敢靠她太近,她身上的煞气能瞬间将人震飞。但习武之人都知道,这种煞气其实对本体的伤害更重,就是她们被阿曛煞气所伤的话,那煞气同时也会反噬阿曛的五府六脏。凶险得很。   好不容易哄着阿曛在龙床上睡下,众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真是凶险得很,若不小心激发了她体内的魔性,这皇宫还是皇宫么?不瞬间焚成灰烬才怪。   ……   凤漓赶到释山白鹭洲的住处,匆匆到丹房里炼制了凝魂丹。   不及多想,取了麒麟火,燃起丹炉,将所有药材扔入炉中,在丹药即将出炉时,拿刀刺入心头,取了心头之血,注入药上,直到那炉中丹药最中凝成一小颗黑色润泽的细丸。   拾起那药丸装入瓷瓶之中,开了丹房的门,骑了马往回赶。   天雷见凤漓脸色白得厉害,很是担忧,“爷,稍事休息一下再赶路吧。”   “来不及了。快!”不及多想,已骑了阿蒙绝尘而去。   天雷只得匆忙追了上去。   这些年,自家爷没过一段时间就会躲在丹房里炼药,每次炼完药出来,脸色都是极差的。爷炼药的时候,他门这些人不得靠近,所以也不知道爷究竟怎么炼的药,可能是损耗功力太大,才会每次从丹房出来才这般的脸色苍白,精神颓废。   待凤漓和天雷二人匆忙赶入京城之中时,刚入城西门,便看到京墨正等在城门口。   “怎么回事?”凤漓脸色极差,见到京墨,心里一震,莫不是自己来迟了一步?   却听京墨道:“爷,赶紧的直接去天牢吧。钩吻和重楼已重伤,颜渊怕也坚持不住了,娘娘她定要闯进天牢里杀了泰王。”   听到京墨这般讲,凤漓脑中顿觉哄的一声闷雷,定了定神,“随我去天牢。”   三人赶到天牢门口时,只见一袭红裳的阿曛手中拿了一把刀,正与颜渊缠斗在一起。   颜渊手中玄铁重剑竟被阿曛的薄刀震得险些飞了出去。   “娘娘,请您冷静些!”   颜渊拿剑的手虎口震裂,他没想到阿曛体内煞气这般厉害,只得边打边劝慰。   阿曛道:“颜将军,我不想与你为难,麻烦你开了天牢的门,让我进去杀了那人!”   “阿曛,住手!”   见状,凤漓已跃起,朝阿曛飞了过去,一手揽在阿曛腰间,一手去夺阿曛手中的刀。   尽管他功力极高,但还是被阿曛煞气所震,唇角流出一丝鲜血。   听得凤漓的喊声,阿曛愣了愣,又见有人拦腰抱着自己,那扶在她腰间的手,力道刚刚好,那种肌肤相出的感觉,她焚成灰也不会忘记的。   “阿漓……”   她抬头去看抱着自己的人,泪忍不住就流了出来,也不管凤漓如何看她,只是傻傻道:“你要杀他,我替你去杀就好了。别不要我了。我的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人,从没有因旁人动过丝毫的心思,我只爱你一个,只要你一个……”   接下来的话,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只记得要跟阿漓讲这些,讲给他听就好了。她的脑子烧了整整一个晚上,如今昏得厉害,痛得厉害,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坚强了,无论多痛多苦,都能等到他赶到自己的身边来。   “知道了,傻丫头……”凤漓眼一热,捧起怀中人的脸,唇落在了阿曛那被体内煞气燎出许多水泡的唇上,“很痛吧?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般蠢话,让你无缘无故受苦。”   “我不苦。只是心痛。”阿曛抬手抚摸着凤漓的脸,“我怕你不要我了。真的好怕……”   “阿曛……”   凤漓揽在阿曛腰间的手紧了紧,抬着阿曛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在两人唇舌纠缠的同时,将凝魂丹推入了阿曛的喉里。   阿曛死扛着等到凤漓回来,如今凤漓回来了,她一直记得要讲的话讲完了,凤漓这般深吻,她感觉到了他的真心实意,她觉得自己心安了,她觉得自己又一次成功的死皮赖脸的赖上了凤漓,心情好了起来,身子一软,沉沉的塌在了凤漓的坏中。   凤漓抱起阿曛,神色难看得要命。   钩吻拖着重伤的身子过来,“爷,两辆马车均已备好,木妃已在车里沉睡,白薇、梅见、紫萱、紫苏在旁侯着,是不是现在就出发?”   凤漓低头看了怀中人那一张没有任何生气的脸,道:“出发吧。不能再耽搁了。”   ☆、108马车里醒来(为鲜花推荐满1000加第二更)   阿曛睁开眼看到鳳漓那张倾城绝艳的脸时,心便安了。   抬手摸上那双眸子,心中又有些丝丝的痛。自己是不是太任性。才会让他眼底里露出这般担忧的神情来?   凤漓就那般睇着怀中的人,任她拿了手在他脸上摸来摸去的。这小魔女,骨子裏的魔性还是在的,天生好色,他岂不知,她不就是中意他的一副皮囊么?   不过她险些都要失去意识变得疯魔之前,还记得告诉他,她只爱他一人。只要他一人。足见小魔女心里如今谁也没有。除了他。思及此,他深感龍心甚悦。   “阿漓,”阿曛双手捧着凤漓的脸,“我做了一个梦。”   听她这般开口,凤漓心里一紧,神色却是未变,笑道:“娘子梦到夫君了?”   不知爲何,总是担忧她忆起前尘往事,忆起她与离殇的那一段過往。感情的世界里。谁先来,谁后到,也不知道要如何算起。   却听阿曛开口,脸色有些害羞,那话语甜甜糯糯的,甚是让他愉悦,“是呀,我梦见你生气了,不要我了,我去找你。在乾宁殿中找不到你,后来重楼给我喝了百花露,我在你乾宁殿中的?床上睡了一阵,醒来還不见你回来,便去外面寻你,然后,我就在天牢前碰到了你。我有话想跟你说,好像在梦中跟你说了,你听到了的吧?”   他知道她发狂的时候,是神智不清明的,估计她自己也糊涂,竟将这一段当做自己做了一个梦,于是顺着她的话,说道:“你在梦中说的话,为夫怎能听得到?也不知娘子在梦里究竟跟为夫说了些什么,不如小娘子此时当着为夫的面,再说一说?”   阿曛想凤漓的话也对,她的梦,他又怎么知晓?但那些梦中告诉他的话,要她在这时候讲出来,她又有些着实难为情,不由得脸红了红,“也没什么啦,就是一些琐碎事。”   说罢,阿曛去看四周。却见自己和凤漓正在马车里,只是这马车既不是她自己的宝蓝色小马车,也不是凤漓常坐的那辆黑色的简易马车,而是一辆超级豪华的大马车。   车内甚至还有一张两人宽的榻。   她正被凤漓抱在怀里,躺在这张榻上。   榻上另外还摆了方行的案几,既可以在几上看书写字,又可以在上面用膳喝茶。   靠车两边的位置,有许多的暗格,应该是用来放日常琐碎东西的。   车内的装饰也极为豪华舒适,用的都是极好的绸缎料子贴的车内壁。坐累了时,靠在车壁上,也不会觉得磨蹭到了皮肤。真是会享受。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凤宁宫中,刚从天牢中探完凤泫回来,见到凤漓在西暖阁里看书,她走过去跪在凤漓面前求凤漓不要杀凤泫,一不小心激怒了凤漓,自己被凤漓掼在地上,然后自己就昏了过去,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自己一直在找凤漓,找不到他,想起两人之间的矛盾是因凤泫而起,自己也不知从谁那里抢了一把刀,直接扑到天牢嚷嚷着要去杀人,然后,凤漓就来了。   她不应该是在凤宁宫中的么?   她看着凤漓,“这是要去哪里?”   “为夫带你去游山玩水,看遍天下红尘美景,可好?”凤漓摸着怀中人的脸,瘦得实在可怜,原本养的那些肉,这十来天的昏迷,又给折腾没了。   阿曛笑,“皇上你打算扔下你的大好河山不要了?”   凤漓挑了挑眉,“要它作甚,为夫只要美人。”   知道他喜欢说这些胡话来逗她开心,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笑道:“皇上真是个不爱江山只爱美人的昏君。”   “怪只怪娘子生得实在太美。为你做个昏君又何妨?”   话音未落,惹得阿曛一阵笑:“你就诓我吧,知道我好骗,随便一句话都可以将我骗得团团转。凤漓哥哥,我这辈子怕是要被你吃得死死的了。真是陪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   她才不信凤漓真的是要带她去游山玩水的,这大冬天的,山封了路,水冻成了冰,处处都是枯藤老树,有什么好的风景可看?   两人嬉笑了一阵,这才转入正题。   “原来我们已经快到了凉州了。这一路上,你一直陪着我在车里,日夜兼程的赶路么?”   “不这样,怕是赶到贺兰山顶时,夕岁花已经凋谢了。”   “可是按时间算来,我们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是冬月初,这帝都到贺兰山的路程,马车走一个月就能到,若按正常走,腊月初就能到,上到贺兰山顶,也是来得及的。如今我们日夜兼程的赶过来,也还才冬月中旬而已。夕岁花不是除夕才开的么,肯定来得及的呀。”   凤漓笑道:“所以先带你来游山玩水。”   如今已经不是夕岁花的花期问题,而是阿曛身体熬不到除夕夜的问题。岛鸟亚巴。   她的身体受那股邪气侵蚀太过严重,这寒毒一日不拔除,她体内一极寒的毒性,一极热的邪气,日日轮番煎熬着她,就好像将她先放火上烤一番,烤得滚烫之后,再扔到冰水里浸一浸,这身子如何不受损严重。他知道她每日里身体都痛到骨子里去,但她一直在他面前笑眯眯的,什么事都不在乎一般,实际上是怕他担忧她。   关于她体内的寒毒,这么久了,其实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提及这个话题。   “阿漓,若是这毒解不了,”阿曛不敢去看凤漓的眼,掉转头,看着车帘处,“能有你一路陪着我走到最后,我这一生真是太知足了。”   凤漓抬手在阿曛头上敲了一记,“想什么呢?你还没有替为夫生几个孩子,怎么会就将路走到了头?你想偷懒,还得看我允不允。”   去去寒毒倒是难不倒他,没有及时替她拔除,只是一直缺了夕岁花这一味药材,如今情势大变,唯有催开夕岁花,尽早炼出解药,替她解毒方可。这催开夕岁花一事,涉及的面有些广,他一直未往这方面想,也是不想将事情闹大,惊动太多人。   但如今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否则这怀中人别说替他生孩子了,怕是真的如她所言,一条路走到尽头了,又得他去黄泉地府去捞一次人了,这些年他都成地府的老熟人了,连那奈何桥上的孟婆,都向他丢了不知道多少秋波过来。   ☆、109伤体   两人话題一打开,絮絮叨叨一路,从阿曛黑林遇刺中寒毒开始。到寒毒的出处贺兰王府,到赵贵妃的鸠酒,话题最后落到对凤泫的处置。   阿曛笑道:“那日,你那般拿话来噎我,是你吃醋了?”   凤漓脸一红,打死也不承认,“我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么?”   阿曛白了他一眼,“怎么看怎麽都是。别不承认。”为这事闹了两次。每次都闹得她要死要活的。真是怕了他了。   凤漓捏了捏怀中人瘦得可怜的小脸。“别添乱。你就不想听你心心念念的阿月的命运?”   “当然想知道。”阿曛道。又不敢問。怕他吃醋。   凤漓道:“那日被你从凤宁宫中气走之后,我回乾宁殿中想了想,觉得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便着人去天牢提审了老六。老六果然承认了他有意诬陷四哥的事。既然四哥的事子虚烏有,我便着人放了他,又与朝臣议定了四哥的封地之事,让沈恪亲自护送四哥去了封地,咱们从京都啓程后的次日,四哥带了他的家眷去了封地雁洲。胡月如作为四哥侧妃。能够在四哥被冤入狱后为了他四处奔走,也是有情有义的女子,我赐了四哥那个正妃一纸休书,扶正了胡月如,如今胡月如已是泰王正妃,此时应该跟着四哥去了雁洲。”   听到这番话,阿曛这才知道其实凤泫在牢中所说的那些話,根本就是为了激她一激,好让她铁了心为他去求凤漓。此人真是阴险之极,自己着了他的道。跟凤漓好一场闹。   “为什么要休掉泰王正妃?”   “不是要给胡月如腾位子出来么?”凤漓笑。   其实他这么做,却是想断了赵国对凤泫的支持。凤泫就是一只猛虎,放了他去封疆,实则是放虎归山,任鲨入海,凤泫随时会找个时机掀起惊天巨浪,也未知。   凤泫的正妃是赵国的公主,自己拿了先帝赵贵妃找人刺杀阿曛的错将赵贵妃赐死,伤了凤泫一臂,如今正是要彻底断了支持他的赵国这一支力量。   雁洲地处冷寒之地,土地贫瘠,凤泫想要掀起些风浪来,还得准备好些时候,到那时,说不定他已得了天下,收集齐了七星石。   这些算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阿曛知晓。岛帅团圾。   争夺天下,本就是男人们的事,何必将女人牵扯进这一场杀戮之中。   听凤漓这般说,阿曛笑了:“你倒是直接。”但又觉得凤漓这般安排胡月如,也是好的,至少胡月如如今是泰王正妃,虽从此不能生育,但作为嫡母,不还是可以将妾氏生的孩子抱过来养的么。   两人正聊到兴头之上,车子却停了,钩吻在外面通报:“爷,前面眼看要到凉州,路却断了,前面有一个驿站,要不要今夜就宿在驿站之中,待路修好了再启程?”   凤漓撩开车帘往外瞧了瞧,只见天色已晚,凉州这边也正是大雪季节,此时已进入山道,只有一条窄路通向前方,若不歇下能如何,往凉州就这么一条道,去贺兰山也就这么一条道。   若是自己几个男人,倒还方便,骑了马走就是,可阿曛身子动都动不得,木槿也是个没有武功的,只得道:“着人赶紧连夜将路修好。今夜就暂时歇在驿站里,让京墨领了人先去驿站打理一番。”   “好的!”钩吻领了命去办差。   一行人进入驿站的院子里,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凤漓直接报了阿曛下车,寒风卷来,阿曛感到一阵刺骨的凉意,往凤漓怀中躲了躲,却不小心瞥见了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人。   竟是木槿。在紫萱紫苏白薇和梅见四人的陪同下,从另一辆马车上走下来。   木槿见到阿曛,小跑了过来,一脸的欢喜,“姐姐醒了吗?姐姐!”   “小槿。”阿曛朝木槿笑了笑,抬头去看凤漓,“爷,让我下来自己走就好了。”   凤漓道,“这些天都是我抱你上下车,小槿不会笑话你的。”却执意抱着阿曛往驿站房间走去。   木槿跟了上来,嚷道:“姐姐,你这些日子天天睡,都不理小槿。”   “我没有不理小槿,只是太困了。”阿曛见木槿倒是养得红润了一些,脸上婴儿肥又回来了,可见这些日子紫萱等人将她照顾得很好。   “那就好。”木槿咧嘴一笑,便去看白薇和紫萱等人搬运行李。   驿站里住的人不少,钩吻去张罗,找驿站的管事费了不少口水,总算弄到了三间房。   他们这次贺兰山之行,是以潞州商号的名义行走的。   简晞领着木兰卫护驾的銮驾,远远落在后面。两相隔了十天的路程。   三间房,自然是凤漓与阿曛一间房,木槿与四个丫鬟挤一间,钩吻等人挤一间。   及至凤漓将阿曛抱着放到床上之后,阿曛发现了一个特别严重的问题,她的身体,齐腰以下的部分,竟然是动弹不得的,不但动弹不得,连知觉都没有,没有痛觉,更没有……尿感。她,失禁了!   知道这个情况后,阿曛要疯掉了。   她愣愣看着被自己尿湿的裙子和裤子,发出难闻的臭味,是她最为恶心的,她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她那么爱美的一个人,竟变得如此邋遢,实在是受不了。   那眼里的泪,就滴落了下来。一颗颗掉在衣裳上,洇湿了一大片。   “阿曛,一切会好的。”凤漓捉了阿曛的手,知道阿曛肯定难以接受她自己目前的情形,看到这样的她,他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她那夜发狂,肉体受损严重,就算他的凝魂丹及时送到喂她服下,将她的魂魄锁定,避免了她当场爆裂而亡,瞬间灰飞烟灭,但是还是无法避免她肉体收到损伤。如今用药医好了她的上半身,下半身要医好,还得费不少力气。   “你出去,请你出去,阿漓,求你了!”阿曛望着自己无法动弹的双腿,望着那尿湿的袄裙,难过得想死。   如果活着是这般情形,不如让她去死,别拖累了他。   ☆、110夜探深林   “阿曛。”凤漓轻輕将阿曛抱在怀里,“能治好的,信我。别难过了。只是一时伤了,待慢慢调治,很快就好起来了。”   听凤漓这般讲,阿曛哭得更凶了,她不是不信他能治好她,只是觉得自己也太倒霉了,她和凤漓太不容易了,自己怎么好端端的。就伤成这个样子了呢!   “我如今这個模样。我无缘无故睡了那么多天。都是寒毒造成的吗?”阿曛问。   “是。”   “真没想到这寒毒这般的凶狠。之前我只是被气急了就会呕血而已,竟没想到连下肢的知觉也沒有了。阿漓,你出去吧,求你了,让梅见来我这边就好了。”阿曛拿手推开凤漓。   自己这般邋遢模样,怎么能让凤漓见到。真是没脸见人了。   見到阿曛这般,凤漓总算是明白了,这丫头怕他嫌她脏。便放开了抱在怀裏的人,出门去唤了梅见备了一桶热水过来。   梅见和白薇将一只浴桶抬了进屋。又在屋里架了四面屏风挡出一个空间来,将浴桶放在了中间,再倒了大半桶热水进去,放了许多的中草药进去,将阿曛和鳳漓的换洗衣裳备好放在一侧,便退了出去。   阿曛见到梅见和白薇退出了房间,显然这一切,她们两个早已做惯了的。   这房中只剩下她和凤漓二人,难道这给她换衣服擦洗身子的事,还得凤漓来做呀?真是难为情死了。她侧过脸去。不好意思看他,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   见状,凤漓顿时又觉得好笑,将阿曛抱起,走到木桶边,动手要去除她的衣裳,被阿曛一双手死死抓住了衣带子,“阿漓,你让梅见过来给我擦洗几好了,求你了。”她真是没脸见他了,这般废物一样的人,在他面前,就是个累赘,竟然还要他亲自动手替她擦身子,让她钻到地洞里去再也不要出来了。   她这一辈子爱美,将一张脸看得特别重要,将身材皮肤看得特别的重要,就是因为自己长得虽然还可以,但与面前这人一对比,还是被比了下去,她本来就有些微的自卑心理作祟,如今这般成了废物,更是不想这样的形象给凤漓留下糟糕的印象。   凤漓见阿曛那般模样,嗤笑出声,拿手捏了阿曛的脸,“想什么呢?你以为这些日子你昏睡不醒,都是谁给你洗澡擦身的?还不是夫君亲力亲为么?你以为我是那般大度的人,让别人看了你的身子去?”   “……”   这般霸道却体恤的话,阿曛无法辩驳,自然也不好再将人赶了出去。这人不是在她昏睡的这段时间里,日日给她擦洗么?看看自己,不过醒来小半日,就失禁了,这之前呢,排泄问题怎么解决的?估计都是这人伺候的她。想到这里又一阵难过,一阵脸红耳赤。   便任由他替她脱了衣裳,将她放到浸到浴桶里。见阿曛实在是不情不愿的,凤漓笑道:“看你这样子,不知要别扭到什么时候去,我还是不在你眼前了,你洗好了,喊我就行,我去旁边等着。”   “好。”   总算是走了,真是尴尬死了。   以前一起泡,那是因为她活蹦乱跳的,偶尔鸳鸯戏水一番,那是夫妻间的情调,如今她失能,便不想让他看到如此无能的自己。   待听到凤漓在屏风后的椅子下坐下的时候,她这才低头仔细去洗自己的身子,却发现肌肤竟变得渡了一层珍珠粉般细腻光滑,甚是变得有些透明,莹莹的发着光一般好看。要命了,自己的皮肤怎么变得这般的好看?   这么多天,身子却是干净得很,可见凤漓没少悉心给她擦洗。心中便有觉得很暖。   刚刚洗完,便见一条干净的白色布巾递到了面前,“擦脸。”   阿曛顿觉得脑子一阵轰鸣,他一直在旁边看着?不是听到他在屏风后面坐下了的吗?   “你……”错愕的望着立在自己面前的人,“一直在我身后?”   凤漓笑着弯了腰下来,从后面抱住阿曛,将下巴搁在她光洁的肩头,双手环在她的胸前,在她耳边柔声道:“阿曛,想不想养个毛团玩一玩?”   阿曛也不知道凤漓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但想到自己行动不便,这腿不知道何时能好,若解毒之后,回到皇宫里,凤漓不在身边时,有个毛团在身边也是不错的,便笑着问:“什么毛团?兔子还是狗?”   “你见到就知道了,今夜带你去寻,若你喜欢,就带回来,若你不喜欢,就另寻别的。可好?” 岛帅他圾。   “当然好啊,只是我行动不便。”   “自然是我抱你去啊,丫头。”   “好。”   听说要去夜里去寻宠物,阿曛顿时就兴奋起来,将自己不能行动的事暂时的撇到了脑后。她觉得自己若是表现得不愉快,凤漓也会跟着心情不好,何必呢?她体内的毒能解掉还好,若是解不掉,怕是她的日子就那么几天了,跟凤漓在一起的日子可能就这么几天了,若真是这样,不如最后几天的时光里,让他高高兴兴的,他喜欢如何,便由着他好了。   夜深之后,凤漓替阿曛穿了厚厚的袄衣袄裙,又用大氅将她裹了,才背着她出驿站的门。   山路很不好走,天黑得厉害,凤漓从怀中掏出一颗夜明珠递给阿曛:“你拿着照路,往山里的路有些陡。”   “阿漓你小心一点。”阿曛接过夜明珠,照着凤漓前面的路。   “知道,娘子放心。”凤漓背负了阿曛往山林深处走去。   因为是雪天,山里的积雪比较厚,山路没多少人走,积雪深的时候都淹没了膝盖,凤漓走起来有些困难。阿曛便有些后悔,早知道山路这般难走,就不答应他出来了这大冷天的,在外面受冻做什么?   深山里不时有一些野兽发出来的凄厉的声音,偶尔有一声声类似婴儿啼哭的声音传来,阿曛吓得紧紧趴在凤漓背上,将脸贴着他的脸。   “怕了?”凤漓笑。   “什么声音这般渗人?像孩子在哭。”   “别怕,是山魈。它们喜欢学孩子哭来魅惑人心,别上当。”   “知道了。阿漓,我们还要往山里走多久?”   “快了。前面就到了。”   凤漓背着阿曛往前继续行了一段,在一片雪海一样的平地上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   凤漓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来,散发出浓郁的肉香来,竟是一包卤肉。   “你打算用这个引诱那毛团出来?”   “是。它比较嘴馋,闻到香味必定出来的。”说罢,凤漓将那包肉放在雪地中央,才背着阿曛往旁边躲了起来,等候那毛团的出现。   ☆、111神兽白泽   两人在树叢里躲了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自远及近,似有什么东西正往雪地这边跑来。   阿曛顿时紧张起来。侧脸去看凤漓。   正好凤漓也看向她这边,“我之前给你的那個玄铁牌子拿出来。”   “好的。”阿曛从脖子上取下玄铁牌子。凤漓给的东西不少,这一个玄鐵牌子虽看起来极为简单,但是似乎总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心之感,便用绳子系了挂在脖子上,时时贴身帶着的。   也正是这枚牌子,让她可以进天牢。   凤漓瞅了一眼阿曛手中的玄铁牌,正是自己给她的梵天印,便道:“将牌子含在口里。阿曛。你且在这里呆一阵,等我将那小家伙捉来给你。”   待阿曛听话将梵天印放入口中之后,抬手给阿曛罩了一个琉璃如意境。   阿曛顿时觉得周身暖阳陽的,似乎自己虽處于寒冷的冰雪地里,却有如感到阳光在照着一般,刚刚很冷的身体,这时也渐渐缓和了。但更让她吃惊的是,她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音了,而自己竟像是处在一个七彩的琉璃罩里一般,那七彩的流光在她周身缓缓流动着。   惊愕间。却看到凤漓隔了琉璃般七彩流光的幕墙,正朝自己笑。   “阿漓,怎么回事?”阿曛忙追着凤漓问。   却见凤漓将食指搁在唇边,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雪地中央,示意她看。   阿曛这才去看雪地中央,却见一个团雪白雪白的东西,正一步一步极小心地往那包卤肉走去。原来凤漓拿了卤肉来引诱这毛团出来。   隔得有些远,夜里光线有暗,看不清那毛团长什么样,但远远看着就像一团雪一般的,极为可爱。   只这么看一眼,阿曛就喜欢上了这小东西。若凤漓真的能将她捉来,就再好不过了。   凤漓瞧见琉璃如意境里的人眼光缠上了雪地中那团雪白的东西。便知阿曛肯定会喜欢。呆协记号。   这小兽名白泽,是远古神兽之一。性子懒散,时常窝在一个地方就是上千年,很难捉摸到它的踪迹,竟没想到在这里被他撞见,也算是有缘。   他也是刚刚在驿站时感知到这周围有白泽的气息,原想着任它在这里不来打扰的,但看阿曛那不开心的样子,怕她一心纠缠在自己的下半身没知觉这一件事上心情不好,便想到让她养白泽一段时间,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也是好的。   雪地中央,小雪团白泽正试探着往那肉包的方向走去。左看看右看看,见四周没有任何的危险。便一步蹿到那卤肉前,拿鼻子嗅了嗅,只觉得肉香扑鼻,涎水就流了出来。   真是好久没有吃到肉了呢。人类炖肉的技巧,真是越来越精绝了,它只能闻着,作为远古神兽,又不能窃盗,更不能抢,自己若不是多年前着了一个老妖道的道儿,也不至于连人都幻化不了,若是能像以前一样,幻化成个小美女,那是经常可以骗到好酒好肉的,如今它只能变回真身四处躲藏。   白泽嗅了嗅那卤肉,除了香味,看不出是被人下过毒的,应该是路过之人不小心掉在地上的,而不是猎人用这肉来设陷阱,来引诱猎物上钩的。它一番分析,觉得自己想得实在有道理,便再也不及多想,将那卤肉卷入了嘴里,一番风卷云涌之后,那包卤肉全部入了它的腹中。   吃得饱饱的白泽,仰头往雪地上一趟,双抓在腹部摸了起来,给自己消消食,免得太撑走不动路。   刚躺下不久,眼前的天空就被一张脸给挡住了。   白泽拿手推了推那张脸,别挡着小爷看星星,这雪地里的星星那是极清亮的。   推不动,那张脸凑得更近。   白泽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待看清那张脸时,吓得连声音都出不来了。   “帝帝帝帝帝……君,”白泽傻傻瞪着凤漓,“您……您老怎么有空下来了。”   凤漓挑了挑眉,远古神兽就是远古神兽,他如今肉骨凡胎,白泽一眼就能认出他来,确实有灵性,“交点事情给你干干,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有有有,小兽愿为帝君效劳,为帝君分忧。”白泽慌忙坐了起来,可不能在帝君面前还四仰八叉的,太不淑女了不是?她幻成人形之后,那可是天界有名的小美女,虽然只能幻化成三岁小女童。   凤漓朝阿曛这边瞧了瞧,对白泽道:“那边的那位瞧见了没?”   白泽透过琉璃如意境,看到了坐在里面的阿曛。   白泽眨巴眨巴大眼睛,嘴角抽了抽,“小七?”   “是小七。”   “帝君,您老怎么将小七找回来的?她可是上过……”斩妖台这三个字,白泽还是留在了自己肚子里。小七当年在斩妖台上魂飞魄散,本体也会飞湮灭的事,九界里都是清清楚楚的。帝君他老人家肯定伤心死了的。她也不知道这话说出来,帝君他老人家心情会如何。   “她这体内仅存了一魂二魄,其余的还得慢慢凑齐,所以我想找你帮这个忙。”   “帝君千万别说帮忙两个字,能为帝君您分忧,是小兽的荣幸。只是小七她这一魂二魄看起来还算不错,是您老一直在悉心养着的吧。”   “你眼力倒是不错。”   “帝君需要小兽做什么?”   “平日里什么事都不做,就呆在她身边便可,但是有一件事,还得你悄悄去做,不可让她知晓。”凤漓手中出现了一个锦囊。   “集心锦?”白泽看到那锦囊就想开溜。开玩笑的吧,帝君,接了这个集心锦,她不忙死才怪啊,不对,不被拖累死才怪。这集心锦一旦启用,不收齐多少颗真心实意的泪,是别想从她身上扔走的,那就是个橡皮糖,黏在你身上,撕都撕不下来,除非你完成了设定的任务。这么费体力费精力费时间的事,她不干。   正想着开溜,却被凤漓两只捏住颈部的皮毛给拎了起来,“不会让你吃亏的,你帮本帝君完成集心锦的任务,帝君我择机帮你拔除体内被那老妖道种下的符咒。只是有一条,小七还不知前世的时,也不知她自己的身世,所以你不能在她面前透露半句前尘往事,知道了么?”   “好,好吧……”白泽欲哭无泪,谁让帝君太强大,她这种小兽太弱小了,硬碰硬的话,她会被秒杀得连灰尘都不剩,何况帝君亲口应承替她拔除体内的符咒,她便再也不用日日承受蚀心之痛。   ☆、112那些岁月(为雯雯_0917的水晶鞋加更)   琉璃如意境里的阿曛根本不知道凤漓與白泽之间的这一段对话,她听不到,只看到那小雪团馋得很。吧唧吧唧一阵就将那一整包卤肉吃光了,吃完了还不走,躺在雪地上拿了双爪子摸肚子,真是越看越可爱。   却见凤漓过去,俯身瞧了瞧那仰躺在地上的雪团,只瞧了那么几眼,那雪团就自个儿坐起來了,也不赶紧的逃命。   又见凤漓伸了两个指头去,捏在那雪团的脖颈處。将那雪团拎了往她这边走来,看着这样子,自己又觉得眼熟,好像自己也曾这般的被他拎过一般,只是不记得是什么時候。   待走近,凤漓抬手收了琉璃如意境。阿曛顿觉一阵寒风吹来,身子一冷,抖了抖。刚刚也不知道裹在自己周围的是什么,反正流光溢彩的甚是好看,也很暖和。就是让她听不到外面任何声音。   不及多想,凤漓已将手中雪白的毛团递到她的怀里,“看看,可喜欢?”   听了这话,白泽狠狠剐了凤漓一眼,竟讓她当小七的寵物,够狠!她不就是当年在天庭的时候,找人跟小七打过几次架么?还每次都被小七打得满地找牙的,被欺负的人明明是她白泽,现在却被帝君抓了来给小七当宠物,实在意难平!   却不想那拿了眼睛瞪人的样子,那微微鼓起的腮帮子,那因愤怒微微撅起的小嘴巴,将阿曛彻底逗乐了。这雪白的毛团真是可爱得紧,不由得将它抱在怀中,拿手摸了又摸它的脖子上的毛,那毛也不是一般动物的毛,细腻柔软得不像话,就像是暖暖的云,实在是手感太好。   “阿漓,好可爱啊,是什么啊?”阿曛抬头问凤漓。   听这人居然喊帝君为阿漓,白泽差点没吓得从阿曛的怀中跌到地上,太惊心动魄了,小魔女小七竟然敢这般喊至高无上的帝君大人。想找死是不是?   却听凤漓道:“看它的样子,应该是雪狐一目的。但它可能长的时候,有些发育不全,才变成如今这般巴掌大小。”   凤漓这话一出,白泽就想将集心锦撕下来扔到凤漓脸上去。这活不干了!不干了!没这般埋汰人的,说它是狐狸还不算,还说它发育不良。它神兽白泽天生就这般娇小可爱的,再说,它的模样比狐狸那是好看了太多的,平日里极具威严的帝君,竟然也会胡说八道。   阿曛捧着白泽细看,笑道:“它是雪狐?还真是没见过这般小的狐狸,不过我看它的脸长得跟狐狸也不怎么像,下巴没狐狸的尖,眼睛圆圆的,也不是狐狸的斜飞目。怕不一定是狐狸呢。”   看看,还是小七懂我。白泽不由得拿脸在阿曛手心里蹭了蹭,表示自己很认可阿曛的话。   阿曛被白泽蹭得手心里痒痒的,咯咯笑了起来,“阿漓,它好像不排斥我哦。”   “自然。”凤漓拿手摸了摸阿曛的脸,“娘子这般美,谁不喜欢娘子这样的大美人?”   听到这句话,白泽差点从阿曛手掌上跌落下来。娘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什么娘子?啊啊啊?生人勿近的紫霄殿帝君大人,竟然喊小七这小魔女为娘子!这是个什么世道?   小七她不是跟魔界里的那位闹得天翻地覆的么?怎么又跟帝君走到了一起?   八卦的心被勾得高高的,无论如何也得呆在小七身边,将这一段情,好好的八一八才行呀。白泽这么一想,便心甘情愿的留了下来,往阿曛怀中一钻,寻找温暖去了。   惹得阿曛一阵娇笑。   见有了白泽,阿曛心情大好,凤漓将阿曛抱了起来,“下山去吧,在这里呆太久了。”   “好。”阿曛将脸贴在凤漓胸前,将白泽袖在袖笼里,由凤漓抱着下山回到了驿站的房间里。呆协鸟弟。   ……   次日早膳时,木槿瞧见阿曛手上捧着的雪白毛团,就蹭了过来,“姐姐,什么东西这么可爱?”   白泽懒洋洋抬眸瞧了一眼木槿,顿时明白了,这丫头体内竟然养着小七的一魂一魄。难怪帝君捉了它来玩成集心锦的任务,竟然是为了让小七魂魄合体。顿时又觉得自己这是上了贼船,这魂魄加在一起,也还缺了一魂四魄,什么时候帝君能收集齐,什么时候才能合体,它也就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要让小七玩它玩到什么时候?   它本来嗜睡。小七倒是个有良心的,用软软的丝绸和棉花给它弄了个窝,让它夜里在窝中睡,但它一个人睡太冷,夜里往小七的床上爬了几次,每次都上刚刚钻入小七的被窝,就被帝君拎起来直接扔到了门外,它摔得屁股痛死了,爬起来回到窝里,冷得睡不着,再次钻入小七被窝,又被帝君扔出去,扔得更远。如此往复,它一夜没有睡好,此时正困着呢。   帝君如此霸道,就他可以跟小七滚一个被窝,它怎么就不行了?想当年在天界,她跟小七在学堂里住宿时,她们不是常常钻一个被窝里聊九界里的各种八股的么。她们当年的话题,似乎总是围绕着帝君的桃花运。   当时,她说,小七你信不信,帝君一定是喜欢玄女的,你看看,每次西王母的瑶台宴会,帝君总会饮下玄女敬的酒。   小七当时很不屑的白了她一眼,你懂什么呀,帝君他喜欢的是凌烟台上的那位,上个月我回紫霄殿时,还看到凌烟台那位正从紫霄殿出来呢。   她听小七这般讲,还真信了,想着凌烟台那位,无论人品相貌,似乎真的比玄女要高出一个境界,帝君还是有眼光的,不过又羡慕小七,竟是帝君身边长大的人,还是帝君亲手抚养的,真是好命。   便又说,小七,你见没见过帝君脱光衣服的样子?   小七听了这话,脸红成了屁股,吐了她一脸口水,愤愤的说,不要脸!   她当时也觉得自己不要脸,竟想这等事。不过是好奇而已,顺口一问。小七不讲就算了啰。   没想到下个月,小七从紫霄殿回到学堂的时候,夜里她们两个窝在被子里继续聊八卦的时候,小七突然说,帝君的身材真好。   她当时没往深处想这句话。如今看来,两人莫不是那时候就开始有了奸情吧?那时候小七才多大啊?   白泽拿眼瞧了一眼阿曛,那时候的小七,跟如今的这位年纪相仿,十五六岁,帝君原来是个喜欢小丫头的。真是让那妖娆的玄女和凌烟台上的那位白等了。   ☆、113浑水摸鱼(为钻满700加更)   “好看吗?”阿曛捧了白泽問木槿,献宝似的,还不时拿手摸摸白泽的脖子上的毛。   “好看。姐姐给我也玩玩。”木槿过来。拿手去摸白泽,白泽往后缩了缩,避开了木槿的手。开玩笑,她是神兽白泽,是凡人随手能摸她的头的么?小魔女小七是她在天庭的死党,摸一摸无所谓,主要是答应了帝君的事要完成。   “姐姐,她不喜歡我。”木槿受到打击,撅起嘴不高兴。   “给你抱抱它试一下。”阿曛将白泽放到木槿手里。   木槿很是高兴。拿手去摸白泽的頭,却没想白泽突然伸出嘴来,在木槿手上咬了一口,留了几个牙齿印。   “哎呀——它咬我!”木槿手受痛,将白泽往地下一扔,将被咬伤的手指伸到阿曛面前:“姐姐,这东西咬人,扔了吧!”   “我看看。”阿曛拿過木槿的手看了看,“还好,没出血。让紫萱给你擦点膏药就好了。”   这雪团是昨夜凤漓特意给她捉来的,怎么会听木槿的说扔就扔?   木槿气哄哄冲阿曛道:“姐姐,你有了那毛团,就不要我了!”   看见阿曛捧着毛团极为珍贵的样子,她就不高兴。   一旁用膳的凤漓突然開口:“小槿去收拾一下,要启程去涼州了。”   “哼!姐夫你太坏了,老想着将我支走。”木槿愤愤离去。   白泽这才蹿到阿曛的手上,拿脸蹭了蹭阿曛的手心。   “阿漓,咱们给它取个名字吧,老是毛团毛团的叫,多难听啊。”阿曛道。瞧着手中的白泽越看越爱。   “你有想法么?”   “你看她像雪一样白,身体又香香的,就叫香雪,好吧?”   “香雪是女子名。”   “它不就是个雌的么。”雄的。凤漓你舍得放在我身边啊?就你那醋池子,不将自己淹死啊。还说她是醋缸子,在阿曛看来,凤漓比她还爱醋,那就是个醋池子。   “听你的。”凤漓埋头用膳,不去看白泽。   不看也知道,白泽会狠狠吐槽这个俗之又俗的名字,她明明一个雌性,说话从不离小爷二字,可见她内心里,不认同自己是个女人。   果然白泽狠狠的瞪了阿曛一眼,又无可奈何。不能在阿曛面前表露身份。从此,她的名字。叫香雪。为方便叙述,下文里白泽就叫香雪。   往凉州的路连夜之间修好,一行人离了驿站往凉州方向出发。   上马车的时候,凤漓将香雪从阿曛怀里拿了过去,塞在一个暖和的木桶里,直接将木桶扔给了一个叫京墨的少年。   香雪恨恨看着两人上了马车,将她一人扔下,正想着从木桶里扒拉出来钻上马车时,头却被京墨按住,“小香雪乖乖呆在小爷这里,哪都别去,进城后小爷给你买肉吃。”   香雪恨恨剐了京墨一眼,你是哪家小爷啊?真是不要脸。却见那少年长得还算好看,便不再与他计较,呆在他身边也好,看样子帝君是不喜她在眼前晃的。   一路顺畅,进凉州城的时候,已到了黄昏,寻了家城内最大的客栈,准备好好休整一夜继续上路。   夜里待阿曛睡得沉了,凤漓这才悄然起身,换上一身玄袍,出到门外,钩吻等人已经侯着了。   “按原计划,将木妃移到这边房中来。京墨带人和白薇等四人留在这房中看好皇后和木妃,钩吻天雷随我上山去。如果顺利,明早一早就回到这里了,如果明日一早朕没回来,京墨即刻带了皇后和木妃出城,去找骠骑将军汇合。”   吩咐完众人,领了钩吻天雷等人,纵了马往贺兰山奔去。   山高路远,一纵队马队飞奔进入贺兰山深处的时候,惊起一阵寒鸦孤鹰。   贺兰山阙登云峰是贺兰山上的最高峰,那登云峰顶的夕岁花,是炼制贺兰王府独门毒药寒毒的解药最重要的一位药材。一年开一次,一树开一朵,一朵只够练就一颗解药。这中毒容易,解毒难如登天。若不是这般的麻烦,阿曛体内的毒怎么会如此难解?   这极为珍贵的夕岁花,贺兰王府怎会任它开在山顶不理不睬,任谁都可以攀上高峰去采?自然是早早的派了重兵把守贺兰山,更是集中了许多江湖中武林高手聚集登云峰。呆协吉划。   凤漓的马队纵入贺兰山道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   “这些人想做什么?难道是想来盗夕岁花?可这个时候,夕岁花连影子也没有。”一个哨兵在哨所上瞅见了骑在马上疾驰而来的一群黑衣人,问身边的另一个哨兵。   “看样子可能是冲着夕岁花来的,赶紧放信号弹。”哨兵丙喊道。   “是!”哨兵丁忙摸出怀中的信号弹。正准备扯引线,却不知哪里飞来几支流矢,正中他的咽喉,他再看身边,哨岗中六人每一个活口,他自己也重重倒在地上死去了。   马背上,钩吻将手中的弓往背后一背,继续策马前行。   天雷笑道:“行啊,钩吻哥,你这箭术越发的精准了。刚刚那哨岗里六人,你一次拉弓就全部搞掂了,今夜怕是不用爷动手,咱们搞定就行了。”   钩吻道:“不要太小看了贺兰王府,这山上的兵力不少,登云峰那里门派也不少。前一段时间爷刻意放出的风,说今年夕岁花提前今夜开,怕是今夜上山的人也不少。”   “是啊,今夜贺兰山真是一场英雄会啊。”   凤漓抬头瞧了一下前路,道:“待行至登云峰下时,兵分三路,钩吻带人正面进击,去抢花,尽可能拖延到其他江湖中的人来,天雷领人绕到峰背悬崖下,在那里接应我。”   “爷,你一个人?”钩吻问。   “我一个人目标小一些,我找机会溜进去,催开夕岁花还需要至少半个时辰时间,你得想办法拖到这个时候。”   “好的。属下尽量让江湖中的人与他们缠斗久一点。”   三人正边策马飞奔便聊,却听身后一阵疾驰的马蹄声过来,遇到他们,一把极为粗鲁的声音嚷道:“赶紧的给爷爷滚开,别挡道,爷爷赶着上山呢!”   天雷一听火大,正要发作,被钩吻拉住,“别惹事。”   凤漓道:“让他去,来得越多越好。”   他要是自己一伙人来抢花,怕是根本就行不通,只得于半月前就让人到江湖中放了消息,引了江湖中人一起上山,他才好借力打力,借机浑水摸鱼。   ☆、114兵分三路   一行人策马行至登云峰下後,立刻兵分三路,凤漓将坐骑阿蒙扔给了天雷带走。自己飞身影入了夜色之下的黑林之中。   天雷带了一路人马往登云峰背绕过去。   钩吻则领领了另一对人马,直接往登云峰正面缓缓推进。既然凤漓交代他要尽量拖延時间,他便着同行的人放慢了脚步,专等着那些个急匆匆赶来登云峰頂抢夕岁花的江湖中人先去打头阵再说。   贺兰王府的寒毒这些年没少拿来招待江湖中的人士,实则是贺蘭王府想借寒毒控制江湖中人,以增强自身势力,控制朝中局面。这也是为何在凤漓立后一事上,困难重重的原因所在。呆叨帅才。   加上贺兰王府的铁骑历来养在凉州以北的大草原上,烧杀抢夺惯了的。一个个的凶残狠,随便拿一支小分队出来,都是足以以一敌十,甚至是以一敵百的。   贺蘭铁骑这一支军团的兵力,占到整个凤煌的三成,凤漓若处理不当,让其投靠了北面的北胡,那就是凤煌整个北疆十三州都会沦陷,被北胡占领。   当时魏皇贵妃为了得到贺兰王府这一支力量支持凤漓,答应了凤漓一旦登基。便册封贺兰雪为后。在立后一事上让贺兰王吃了憋。   后来贺兰雪又出了那样的事,被送出皇宫,凤漓虽一纸册封的旨意下达给了贺兰雪和萧宿,封了萧宿为通州太守,册封贺兰雪为自己义妹长乐公主,让贺兰雪体体面面的从皇宫中嫁出去,但毕竟与当初魏皇贵妃与贺兰王府形成的约定是背离的。   这一来一往的,贺兰王府对凤漓其实早已有所忌惮有所动摇,并没有之前那般忠心耿耿。   所以凤漓知道要正面从贺兰王府获得夕岁花,那是想都别想的,贺兰王府自然知道中毒的是阿曛,他们正巴不得阿曛早点死呢,怎么会愿意将解药呈上,不多加派人手来守着就不错了。   钩吻等人赶到时。登云峰脚下已经陆续聚集了不少人。钩吻扫了一眼,心中有了底,来的还真的都是江湖中各门各派有头有俩的人物。   见到钩吻,有人过来打招呼,“雕爷,您今儿个也来啦?”   钩吻在江湖上的名号是独来独往的剑客,无门无派,却因武功甚高,被江湖人尊称雕爷,究其原因,听说是因为钩吻的鼻子长得比较的像雕。   钩吻对这一称呼持无所谓的态度。不过他的真实身份,他的真实姓名。江湖人中倒是无人知晓的。   打招呼的人是江湖七大门派之一的寒烟阁四爷,人称玉面罗刹的程钱。   “四爷也来采夕岁花?”钩吻笑着回话。   玉面罗刹道:“这夕岁花一年开一朵。不早点来,怎么能得到?”   钩吻抬头望了望天上寒星,笑道:“此时不过亥时初,离夕岁花开时还有两个时辰,不知道四爷是打算在此等候,等他人采了那夕岁花,瞧上一眼走人呢,还是搏上一搏,冲入山顶去夺花?”   玉面罗刹笑道:“大冷天的跑这么老远可不是来赏花开的,难道雕爷不是来夺花的么?”   钩吻勾了勾唇,“自然是有所图而来。”   玉面罗刹道:“难道雕爷身边有什么人也中了贺兰王府的寒毒?”   “这倒是恕在下无可奉告。也许雕爷我是为了钱而来呢?”钩吻扫了一眼跃跃欲试的众人,对玉面罗刹道:“一群散沙始终敌不过贺兰王府部署在这登云峰的人,他们可是有组织的一些人,打仗是一把好手,咱们得想个办法,别花没抢到,最后人都葬送在这登云峰下就不值了。”   “雕兄可有妙计?”   “不如寒烟阁出面先去说服七大门派的人,再让七大门派各自去说服一些散门散派的人,众人一齐上,先将贺兰王府的守兵消灭了再说。无论哪一门派,单个上的话,只能是自取灭亡。若是没猜错的话,玄冥二位罗刹应该在守卫当中。”   玉面罗刹道:“这玄冥二位确实难缠得很,雕爷所言,也不失一个好计谋。这些人若是散着上去,怕是不到半柱香功夫,就得都死在玄冥二位之手,要是组织起来轮番上阵,冲上山取夕岁花的机会要大上许多。我这就去联合七大门派的人,雕爷您先在此侯着,有好消息我即刻来与雕爷商量。”   “多谢。”钩吻笑。   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些人与贺兰王府的守军纠缠时间久一些,也就多为凤漓争取了时间。引了这江湖人士到这里,不就是想着他们来替凤漓催开夕岁花争取更多的时间的么?若只是他们一家上山,面对的是贺兰王府部署在整个贺兰山的兵力,显然是没有任何取胜的机会的。   此刻,凤漓已易容悄然潜入了上山的一队兵士当中。随着兵士往登云封顶的夕岁殿走去。   贺兰王府为了保护好夕岁花,在夕岁花所生长的地方,建了一座宫殿,将其四周包围起来。宫殿里部署了不少兵士,每日分班轮岗上山值守。   凤漓跟随的这一队兵士,正是准备换岗值勤的。   待行至夕岁殿,兵士之间换防完成之后,见之前值守的兵士已经走远,新的兵士各就各位之后,凤漓试了个离魂决,让殿中所有值勤站哨的人,都处于一种轻度的休眠状态。从外面看,殿中的所有人都极为认真的站岗,实际上,这些人却只是直直站立在那里,体内部分魂游离在外,对殿中所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凤漓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待众人都立定不动后,快步走到殿中央那株夕岁花树前。   那是一颗有上千年的古树,树干要五六人合抱才行,树身却并不高,树冠倒是很稠密,像撑在登云峰顶的一把巨型大伞。   凤漓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丹炉搁在一侧,备好待用。丹炉里时早已炼到一半的丹药,只差最后一味夕岁花投进去,便可以炼成寒毒的解药。   又拿出催花必须用的敬元珠摆在夕岁花树的花眼上,这才盘膝坐在夕岁花树前,缓缓将自身的灵力注入敬元珠中。   ☆、115有妖孽   只见一道极爲清明透亮的紫色真气,自凤漓的指尖缓缓流向敬元珠中,那黑色的敬元珠吸收了那道紫色真气后。开始缓缓滚动起来,逐渐加速,直到滚动得形成了一抹紫色的烟雾。   紫色烟雾被夕岁花树全盘吸收。   刚刚開始,夕岁花树吸收了许多的紫色烟雾,任何动静也没有,但到了某个節点时,竟开始出现了猛烈的生长,原本应该在冬月尾才开始抽出花蕾,整个花蕾生长整整一个月。到除夕夜子时正是花开的夕歲花,此时,正自花树上冒出千千万万个花蕾出来,这花蕾在瞬间长大,长成含苞待放的模样。   虽说夕岁花一年开一朵,但是如今瞬间长出这么多花蕾来,让凤漓始料不及,若真是相信每一朵都是夕岁花,那他就傻了。肯定会取到假花,这样的话。煉制的所谓解藥,就是黑煞。黑煞的毒性他亲眼见识过,想要在黑林里刺杀阿曛的赵姨娘,吃的就是黑煞,瞬间整个身子变成一滩黑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千万花蕾含苞待放的当下,凤漓停下输入真气,绕着夕岁花树走了一圈,也没能分辨出哪一朵花是真的夕岁花。要从这千千万万的花骨朵中挑出那朵能制成解药而不是黑煞的花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顿时有些懊恼。多少年了,从未有事让他为难过,如今这肉眼凡胎,始终不怎么好用,若是以往。他任意闭眼就能感知出来,还用得着这般绕着花树绕了几圈,也分不出真假来么。   正踟蹰间,听殿外有打斗声由远极近,怕是钩吻已经坚持不住了,毕竟这山上的贺兰王府守兵之多,也不是几百江湖好汉能定得住的,无非是让他们多为自己催开花多出一些时间来。   实在不行,念了一个口诀。   只听殿中一声轰响,一个矮胖留着长须的老人站在了他的面前,见是他,忙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帝君。不知您老驾临登云峰顶,小仙未及远迎。实在是该罚。”   凤漓道:“土地,本君刻意收敛的仙气,这山中无论神仙还是妖精都感知不到本君的到临,你不知道很正常。将土地请出来,却是因为本君有一事相求。”   “还请帝君示下,小仙一定竭力而为。”   凤漓指了指土地身后的夕岁花树,“本君刚刚以真气催了夕岁花长出花蕾,但是快要开花之际,却发现这千万花蕾都长得一模一样,实在分辨不出哪一朵是夕岁花,你是这方土地,不知道能不能帮本君将真正的夕岁花挑选出来?”   土地瞧了一眼满树花蕾的夕岁花树,对凤漓道:“帝君,佛偈语里有句话,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这千万朵花蕾不过是夕岁花树的障目法,帝君以肉体凡胎,自然看到的是千千万万的花蕾,若帝君以心去看,便只会看到一朵了。小仙知道的也只有这些,小仙也看不出真正的花是哪一朵。但这种花,每一朵都长得一模一样,却是极毒和极善两重境界。极毒自然不用说,吃了之后,就跟化尸水一般。极善的话,就是与凡人的功力有极大的增益,这也是这么些年,上山抢夕岁花的人越来越多的原因。”   “多谢了。你这么一讲,本君清楚了。”凤漓望了一眼土地,“今日见到本君之事,还请土地替本君保密。你且退下吧。”   “是,小仙一定不会泄露出一个字的。”土地说完,向凤漓行了礼,往地下一钻,遁了。   凤漓想起土地的话,再次盘膝坐在夕岁花树前,再次将真气缓缓注入敬元珠中。待那花树吸收了真气形成的紫色烟雾,瞬间绽放了满树的浅紫色的花朵来,那花瓣接近半透明状态,莹莹发亮。   凤漓闭目,用心去感受每一朵花,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才隐约感觉到那朵真的花朵所在,却就在这时,殿中的门被撞开了。   人汹涌而至,一个个的面带煞气,手里拎着鲜血淋漓的武器,竟是江湖中人,胜了贺兰王府的人,杀到了夕岁花殿中来了。   众人见盘膝坐在花树下的凤漓,一身玄衣,俊逸的侧脸溶溶渡上了一层紫色的光晕,俊美得不像话,眼拙的还以为是个女人穿了男人的衣裳,正要质问他为何独自先到夕岁花殿中时,却见殿中巨大的夕岁花树上,满树的紫色半透明的夕岁花,美得不像话。   众人喜极而泣,将凤漓丢在一旁,奔向那满树的夕岁花,开始抢夺起来,有些人干脆直接将摘到的夕岁花往嘴里塞去,这可是对功力的提升有极大作用的夕岁花呀,谁还会拼了命上山,只是为了炼制一枚寒毒的解药?自然更多的人是为了夕岁花能增强功力而来的。   凤漓刚刚已快要找到那朵真正的夕岁花了,却被这一群人冲了进来,扰乱了一切,他又不得不重新找了。不好发作,时不我待,他只得尽量凝神下来,重新开始用心去感知。   却听到凄厉的惨叫声在殿中响起,那些贪婪直接抓了夕岁花往嘴里塞的人,中了夕岁花的毒,统统倒在地上,血肉开始模糊化作一滩黑水。   其余没有被毒死的人见到死在殿中人的惨象,又见凤漓一直端坐在殿中,浑身散发着自紫色的光,那样子看起来是在是有些雌雄莫辨,妖孽得不像样,都以为这夕岁花是他做了手脚,众人手中的武器,统统指向了殿中的凤漓,将凤漓团团围住。呆叨厅号。   凤漓依旧闭目探寻真正的夕岁花所在,分散不了精力去顾其他。   有人吼道:“这人一定是妖怪,以一树剧毒的假花骗大家上山,也不知道有何居心,大家要是不想都死在这山上,就一齐上,将他剁成肉酱。”   “是啊,这人一定是妖怪,杀了他!”   “杀了他!”   “咱们这里不是有道士么?既然是妖,为何不用要道士用符咒收了他的丹元,或许能够有用。”   “贫道且试一试。”   话毕,一个老道士持了桃木剑口念符咒刺向凤漓的后背。   ☆、116夕岁花开   “住手!”   钩吻拖着傷了的腿冲进殿中来,手中金弓弯起来,一次性搭了九支箭矢在弓上。   见凤漓被团团围住。忙越过众人头顶,跳到凤漓身边,手中金弓对向包围着凤漓的众人:“谁敢妄动,雕爷我的金弓可不認人!”   人群里有人哄笑,“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你——”话音未落,那人已被一箭封喉,当场射死在地。   钩吻冷冷喝道:“雕爺我的箭可没长眼睛,谁还想上来试试。尽管放马过来!”   有人不信邪,偏偏要拿了刀剑向钩吻鳳漓两人砍来,“他就一把弓,我们这么多人,他忙不过来,大家一起上!”   被那人一鼓动,原本早就起了杀心的众人,已不受控制,疯了一般持了兵器往钩吻和凤漓砍去。   钩吻一次连射九箭,杀伤力实在是够足的。但是无奈人多,还是没顶住,手臂处挨了好几刀,有的甚至已见骨。   凤漓也沒好到哪里去,右肩被刺了一劍,一剑从后背直贯穿到前胸。   凤漓抬手折断了那柄插入他右肩的剑,顿时飞跃了出去,直奔夕岁花树的花顶,落下时,手中已握有一朵紫色的夕岁花。   他将夕岁花扔入丹炉之中,冷声道:“钩吻去守着丹炉。”   “是!”钩吻拖了伤重的腿行至丹炉前,拿了弓箭随时准备再战一场。   凤漓抬手,众人眼中一惊,不知何时此人手中多了一柄玄铁重剑。   那剑看起来寒光阵阵。习武之人对杀气实在是敏感得紧,他们隐隐都能触到那玄铁重剑突出的浓浓杀气。   凤漓寒眸扫了一眼殿中的人,声音冰冷刺骨:“刚刚尔等冒犯的言语,本人就不计较了。诸位也看到了,这一树的夕岁花,都有剧毒,你们若是不怕毒,随便去采摘便是,本人并不阻拦,只是有一笔帐需算上一算,刚刚谁砍过本人的属下,请自断一臂呈上来。免得我亲自动手时没有轻重。”   “你行不行啊,别说大话了——啊——”只见刚刚那个说话的人。胳膊已飞了出去。众人都没看清凤漓如何动手,便已卸人一臂,这功夫,实在是无法形容了,登峰造极的武陵盟主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如何?”凤漓冷扫了一眼众人,“现在滚还来得及,一定要我动手的话,随时奉陪。正好今夜我也有些闲暇。”   “不,不敢,不敢了!”   “大侠饶命!”   “谢大侠不杀之恩!”   ……   一殿的人瞬间作鸟兽散。   凤漓这才移步到丹炉前,见丹药正好炼成,便拾起装入瓷瓶中,让钩吻收了丹炉,扶着钩吻往后山悬崖边撤去。   待二人赶到悬崖边时,天雷正等候在那里。   “爷,你受伤了?”见凤漓右肩鲜血染湿了玄色衣裳,天雷忙跑过来查看,又见钩吻重伤得连路也走不了,便先将钩吻负在背上。   “崖下可准备好了?”凤漓问。   “爷,准备好了。走吧!”   崖边有两条长藤坠到崖底。凤漓扯了一根,往下滑去。   天雷背着钩吻,扯了另一根滑了下去。   及至触了地,便有几人的马在等着。   众人跃上马背正要撤退,却见崖顶红光一片,有人嚷嚷着:“他们在崖底,快,追!”   凤漓顺利催开了夕岁花,炼好了解药,心情大好,对天雷一笑,“走吧,他们能追上,就真是见鬼了!”   天雷笑道:“爷,这一计划爷筹划了这般细致,贺兰王府的人到现在怕是还没摸找头脑,究竟是谁盗走了夕岁花。”   “让他们猜去。”说罢,凤漓已策了马疾驰而去。天雷等人忙跟了上去。呆大何血。   凤漓带着众人回到客栈时,却见房中已无人。   无论是阿曛的房间,还是木槿的房间,一个人也没有。   就连京墨白薇等人都不知去向。   “爷,出了什么事?”见状,天雷心惊。京墨这小子带了众人去了哪里?说好的天明时他们会回来,若没回来的话,就由京墨领着阿曛和木槿出城的,如今他们赶在天明之前到的客栈,却没见到人,不知道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   “先搜一搜各房中,看看可留有蛛丝马迹。”凤漓脸黑得厉害,但遇事依旧沉稳。   凤漓正绕着房间寻找一些蛛丝马迹,却见一个黑乎乎的煤球从床底下滚了出来,见到凤漓,一双圆眼睛眨巴眨巴着掉泪。   凤漓支走天雷等一道陪他在房中寻找痕迹的人,待人走远,才对那黑煤球道:“你个贪生怕死的,自己伪装起来躲过一劫,睁眼看着别人将小七掳走,小七这次没事便罢,若是有什么不测,你就一辈子顶着这一身黑毛吧!”   香雪抖了抖身子,那身上的碳粉掉了一地,才稍稍显出她雪白的皮毛来。   听凤漓这般讲,忙道:“帝君,来人实在是太强大了,我们根本就不是对手,我只得在煤堆了滚了几滚,敛了气息,才不被发现,是为了留下来将发生的情况告诉帝君啊,不然帝君怎么知道去哪里救小七?”   “来人是谁?”凤漓脸沉了又沉。自己在贺兰山登云封顶动用真气催开夕岁花,总会有人能够探知他的真气,认出他来的,只是这人是敌是友他尚未得知。   却听香雪道:“是玄女。她过来二话不说,直接将小七和木槿等人带走了,去了附近的昆山。”   “是她?”凤漓脸色冷得厉害,吓得香雪直抖。   却听凤漓又道:“你跟我走一趟昆山。钩吻天雷等人不能跟过去。”   说罢,推门出去,交代一番钩吻天雷领了人直接去找骠骑将军简晞汇合,自己则骑了马带着香雪往凉州北面的昆山而去。   待按照香雪的指引寻到玄女在昆山的府邸时,天早已亮透。   在院门前顿了顿,凤漓才敲了敲院门。   开门的正是玄女。   一身云锦缎面袄裙的玄女,敛了她那一身仙气,打扮得跟人间未出嫁的姑娘一样,除了一双凤目有些凌厉,看起来就是个娴婌大方的大家闺秀。   “表哥,你总算是来了。”玄女浅笑盈盈,朝凤漓福了福,“两位表嫂在屋里哩,正等着表哥一道用早膳呢。”   ☆、117玄女   凤漓见到這样打扮的玄女,不由得眉头微皱,掉头对坐在阿蒙头上死死抓着阿蒙的鬃毛的香雪道:“你先进去。”   凤漓从凉州城内骑了阿蒙赶到昆山只用了一个时辰。阿蒙奔起来就跟飞一样,香雪坐在阿蒙头上好几次差点被甩了出去,除了死死抓着阿蒙的鬃毛,实在是無计可施,此时听帝君大人下了赦令,她还不赶紧溜啊。   也不管玄女在见到她时脸色如何怪异,忙從阿蒙头上跳了下来,从门缝里钻进了院子里,去找阿曛去了。   玄女笑嘻嘻走近凤漓的身边。“帝君支走那个毛团,是有什么话单独跟本公主讲吗?”   玄女是西王母的幺女,昆侖境上的九公主,自幼在天界长大,跟凤漓有过几面之缘。   “你刚才的称呼是怎么回事?”凤漓问。   “哦,帝君说的是本公主刚刚称呼帝君为表哥一事啊?”玄女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帝君,難道我直接跟小七讲,我是九天玄女,你是帝君,她是魔界七公主。还有那封疆在雁洲的凤泫是魔界的魔君离殇,咱们几個于几千年前一同在天界生活过?对了,刚刚进去的毛团,也对当年之事知道一二的。”   玄女边说边拿眼去瞧凤漓。只见他脸色很冷,便笑道:“帝君。我看小七魂魄不全,应该是对那些陈年旧事不记得了的,我自然不会拆了帝君的台,告诉小七这些旧事。只是我拿什么身份面对如今的小七,你的皇后阿曛姑娘?”呆刚余技。   见凤漓一直沉默不语,玄女又自顾自说道:“所以,帝君。我昨夜去客栈接小七她们过这边来的时候,跟小七说,我是你的表妹,你在人间这个身份的母后的娘家侄女,姓苏名雪樱。小七信我真是苏雪樱,才会答应跟了我来这昆山的。不然,帝君,你赶回客栈的时候,看到的可只是小七的尸体了。”   凤漓闻言,眉头拧得更紧,“昨夜有什么人到过客栈附近?”   “是呀。”玄女笑道:“帝君心里果然只有小七一人,都不问问我为何此时出现在此地?”   凤漓道:“你不是一直居无定所的么?谁知你到人间来有什么事?”   玄女听凤漓这般不在意自己,便有些生气,“帝君果然冷情。我还不是为了去寻你?这些年帝君将天界的事丢在一旁不管,四处漂泊,天界如今一团糟,帝君就打算这般继续丢着不闻不问么?”   “这是我的事,无须你来替本君操心。”凤漓扫了一眼脸色有些不好的玄女,缓和了语气,“别拐来拐去的,捡重点的说来,你为何昨夜出现在我居住的客栈,又如何得知小七有危险,想要小七命的人是谁?”   玄女见凤漓没心情跟她探讨旧情,这才正儿八经道:“你、阿殇都先后离开天界,我觉得在天界呆着实在是没什么意思,就回了昆仑境。没想到回昆仑境后不久,我母后就要将我许人,我才不要,偷跑了出来,又打听到你们两个都在凡间,便到凡间来转转,看能不能撞到你们两个,没想到到前夜到凉州附近的山林时,正好见到你施了琉璃如意境将小七护在雪地上,便跟着你和小七到了凉州城里啰,你一心栓在小七身上,怎么会感知到我的气息?我昨夜本想到客栈找你,却没想在客栈附近正好瞧见了贺兰山兽王童虎带了人悄悄围了客栈。那童虎也是跟我一般,看见了你在雪地祭出了琉璃如意境,才一路跟到凉州城中的,他们趁你离开之后下手,不是想要抓了小七胁迫于你,便是想要小七身上的东西。我既然看见了,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就自作主张将小七等人带到了这里。帝君放心,这座宅子正是凉州苏氏的。”   “如此。”凤漓冷着的脸缓和了一些。   玄女笑道:“我看小七的肉体伤得厉害,不知道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不过假以时日,我倒是能够医好她的一双腿,帝君,不若留我在身边,给小七疗伤也是好的。”   “她的伤我自有办法。”   玄女叹了一声,“帝君要是有更好的办法,就不至于让她伤成这般模样了,帝君除了用心头血炼凝魂丹将小七的魂魄锁在体内,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么?帝君莫要忘记,昆仑境修的是治疗的路子,我九天玄女,于治疗一术上,可是九界里出了名的。我都毛遂自荐了,帝君不答应,就找不到比我更好的神医了。”   凤漓瞧了玄女一眼,看她一脸算计,就知道她心中一定有事要他替她去做,便道:“你若能尽快让小七恢复,想要我为你做什么,尽管说就是。”   玄女爽朗一笑,“我这次是逃婚出来的,只请帝君收留我在身边,别让我母后的人将我抓回昆仑境去嫁人就行了。其实我也想过去找阿殇,但是,看这形势,帝君和阿殇迟早要打一场,我作为仙界的人,不能站到魔界那一边,自然就不能跟阿殇有过多的联系,只能厚着脸皮来求帝君了。多谢帝君收留!”   “先将小七治好再说吧。”凤漓也不再跟玄女啰嗦,抬腿进了院子里。   刚入厅门,便见正坐在餐桌边,桌上饭菜都已摆好,却没有人动碗筷。   听到声音,阿曛抬起头来,见到门口处,凤漓一身玄色衣裳上染了些尘,脸色苍白得很,尤其是右肩处的衣服上,划了一道口子,湿了一片,显然是受了伤,流了不少血,不由得眼眶就红了起来,,恨自己腿部不能动,不然刚刚看到香雪时,就跑出去迎了上去了。只能傻傻瞧着门口的人,“阿漓,你来了……”   “是。”凤漓走过去,瞧了一眼阿曛,见她气色甚好,显然她的情况如玄女所言,并未遇到什么事情,便道:“你先用早膳,我去洗漱一番,换身衣裳再来。”   阿曛一把拉住凤漓的手:“你受伤了,让我替你处理伤口,替你敷药。”   “不用啦,这点伤算不得什么,不要放在心上。我去去就回来陪你用膳。”   “阿漓……”阿曛瞧着凤漓,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若真是跟着他去清理伤口,可自己还得他抱了去才行,他这伤在肩胛处,抱她不是会扯得伤口很痛么,便摸了一把泪,道:“那你自己小心一点。”   “知道了。”凤漓摸了摸阿曛的脸,“快成老太太了。”   说罢,去换洗处理伤口自不在话下。   ☆、118有桃花   玄女跟着凤漓身後进的厅堂,见凤漓简单跟阿曛说了两句便去换洗了,便赶紧的差了下人跟过去伺候。   等安排妥当。厅堂里只剩下她、阿曛、木槿和香雪时,玄女在阿曛对面坐了,笑盈盈道:“两位表嫂开始还不信表妹我,如今看到了表哥,总该信我说的话了吧?”   “多謝雪樱表妹盛情款待。”阿曛朝玄女微微笑了笑,“昨夜确实对表妹有所误会,还望表妹原谅则个。”   玄女擺摆手,“好说。表嫂不嫌小妹粗鲁,直接五花大绑将两位表嫂绑到我这里来就行。表嫂你也知道。昨夜表哥不在客栈,留表嫂两个,实在是危险得很。这里可是凉州,那贺蘭王府如今对表嫂可是恨之入骨的。妹妹我也是替表嫂的安全着想才出此下策。”   “还是表妹想得周到。”   阿曛对面前的玄女由最开始的忌惮到现在已经变得很是客客气气的,毕竟是她说她是凤漓母家唯一的亲人了,凤漓母后的娘家蘇家只剩苏雪樱这一支独苗,守着凉州蘇氏庞大的家业一个人过日子。   如今,凤漓和她到了凉州,若是不与这个表妹来往,倒还真是没人情味了。   闲聊了一阵,凤漓换洗完了。穿了一袭紫袍回到厅中,众人才开始用早膳。   阿曛想到凤漓刚刚伤的是右肩,拿筷子很是不方便,便夹了食物喂凤漓吃。凤漓倒是很享受阿曛的殷勤细致。吃得很开心。   一旁的木槿无所谓,她只要有好吃的就行。况且她也早习惯了凤漓和阿曛两人之间黏糊劲儿。   玄女看不过去了。又不敢在凤漓面前发作,只得拿了个碟子,装了许多点心去找香雪。   将香雪拎出门外,找了个暖和的地方,一人一兽边吃边聊。   “你真是出息,一包卤肉就将你收买了,从此就沦为那小魔女的宠物。”玄女塞了一个肉包子在香雪的嘴里。语带嘲讽。   “呜呜——”香雪费劲八里地将整颗肉包子嚼烂吞下肚,才有空辩驳刚刚玄女的话,只听她笑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似乎帝君并没有留你下来的打算,是你自己赖着说要替小七疗伤来着的。若不是你九天玄女的疗伤功夫确实不错,依我看,帝君早就将你撵走了,还会让你假装什么表妹?对了,你这个苏雪樱的身子,从哪里弄来的?”   香雪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瞅了玄女一顿,这模样虽然很美,但总之不是玄女自己的身子,除了一双凌厉凤目是玄女的,其余的也不知她从哪里弄过来的。   却听玄女道:“这身子本身就是这个苏雪樱的,这个苏雪樱早在半个月前去世了,我正好就借来用用。”   玄女这么一说,香雪顿时跑到一旁呕吐起来。   见香雪反应这般大,玄女笑道:“你怎么还嫌这个,难道你这些年,就没吃过腐肉么?”呆场豆技。   香雪瞪了玄女一眼,“你太恶心了,拿了具尸体来充门面。以后可不许离我两步以内,你知道我这个人是最爱干净的,最闻不得腐臭之味。”   香雪这般一说,玄女哈哈大笑,捂着肚子笑得痛快,拿手指着香雪道,“你个小兽真是好骗得很。我又不是帝君需掩了真气隐藏了身份做事,我不会化啊,这苏雪樱是半月前去世了没错,我便是照着她的样子化的,不信的话,我变回我原来的样子你看看。”   “好啊。”香雪觉得还是瞧一瞧真身比较稳妥。   却见玄女在空中一旋转,那一身衣裳瞬间化作了雪白菱纱长裙,那一头秀发宛若海藻一般浓密而妖娆直遮腰肌,肌肤欺霜赛雪溶溶似渡了一层月华明辉,巴掌大的脸生动得宛如初放的花儿,一双凤目斜飞,冷冷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凌厉气势,天生的贵胄之气,天生的仙女之姿,不愧是九界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九界里花颜榜排前三的几位,一是面前这位九天玄女,二是天界里凌烟台那位,三便是魔界里的黑牡丹七公主。   香雪见过九天玄女和凌烟台那位,但是小七长大后的样子,她还真是没见过。之前跟小七相熟的时候,小七跟如今这般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女人的美,一定要绽放之后的那种妖娆妩媚,成熟了的像水蜜桃一般的模样,那才叫真的美,也是女人一生中最美的一个极致。一般无论仙界还是魔界,女人一般长到极致的美丽之后,便定了型,不会再变老,也不会再变丑,这份美会一直延续下去。就如同武功修为修到了一定的程度,这程度会一直保持下去一般。   玄女和凌烟台的那位都修炼到了她们最美的程度,都定了型,但小七还没有。   “怎么样?是本尊吧,我没骗你吧?”玄女再次在空中旋转一下,落地时又变回了苏雪樱的模样。   “是。不过玄女,你真的很好看。”香雪很诚恳的讲道。   听了这话,玄女幽幽一叹,“好看又什么用?”   好看当然有用。凤漓觉得,若是阿曛不是生得这般的好看,他也不至于当初心软,他若心不软,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也不至于扔下整个天界不管,跑到凡间来养育阿曛的灵魂。   这前因后果,都是因为初见时,她生得太好看。   用完早膳,凤漓将阿曛抱到玄女为两人准备的房间,将阿曛放在靠窗而建的暖阁上,拿了毯子盖在她的双腿上,这才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不过一夜未见,便已开始想念。他觉得自己算是彻底完了。烟火红尘,既被她拉下红尘,共染尘色,他这一世是再也别想做一个无欲无求的神仙了。   抬手摸上那百看不厌的小脸,笑道:“老太太刚刚光顾着喂我吃东西,自己可别饿着肚子。”   “呸,谁是老太太啊?这么快就嫌弃我老了,可见有多花心啊?这是见了表妹,忘了娘子吧!你这人真是桃花处处开啊,让人防不胜防。”阿曛接过他的话打趣她。   ☆、119痛与爱的缠绵   凤漓笑道:“正要跟你说這事。一直未跟你提,是因为我母后这边实在是人丁稀少,到母后那一辈。还有兄妹两个,到我这一辈,只剩雪樱一个,雪樱是舅父的独女,舅父舅母相继去世之后,她便寄养在她的外祖母家里,我做表哥的也不好去她外祖母家接了她去京都住,所以她一直待在凉州。”   既然答应了玄女,让玄女留在身边替阿曛療伤。便还是得帮玄女将谎话说圆。真正的苏雪樱已于半個月前病逝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阿曛听凤漓这般讲,心里开始同情起苏雪樱来,只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孤零零活在世上真是不容易,于是拉了凤漓的手,道:“阿漓,我们回京的时候,將她带回去吧,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实在是可怜得很。”   “那你找机会问问她自己的意思。”   “好。”   “阿曛。”凤漓将阿曛整个人抱到怀里,手顺著她的腰迹一路往下滑去。停在她的丹田处,掌心凝聚了真气,缓缓注入阿曛体内,在阿曛耳邊柔声道:“寒毒的解药昨夜已经得了。我怕这解药太过凌厉凶险,解毒的过程你的身子会痛得厉害。我们不如做点别的事,分散一下你的注意力?”   听凤漓这般一讲,阿曛脸腾的就红了。她不是不愿意与他欢好,只是她如今瘫成这副模样了。   正踟蹰难以开口,那人咬了她的耳垂细细研磨,那炙热的气息扑入她的耳中,染红了她的脸。不由得身子一热,心底又不由自主涌出一丝甜蜜,这些日子,两人没少享受良辰美景,她身上的敏感处,他悉知心底。   她伸了双臂攀上他的颈,柔软樱唇送了上去,轻触他的唇,俏皮地拿了小舌勾过他唇的轮廓。   “小妖精,又作死!”   他被撩拨得倒抽几口冷气,若不是看她身子实在是不行,怕是早已不顾忌那么多了。   引来她一阵娇笑。   他气愤不过,伸手捉了那巴掌大的脸过来,深吻下去,撬开唇齿,两相缠绕,呼吸彼此缠绵,分不清你我之际,他以舌递了寒毒解药推送入她的咽喉部。   那解药入肚,阿曛就知道了厉害。真如凤漓所言,这解毒的过程是在是痛彻心扉,如瞬间将她扔上了冥界十八层地狱之中,那数不清的酷刑一一历遍一般,好似瞬间将她扔进了滚烫的油锅之中,浑身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叫嚣着痛,阿曛这般坚强能忍的人,也痛得不由得哭了起来,双手紧紧抓着凤漓的双臂,指甲都掐进了凤漓手臂的肉里去,她自己都不知。   凤漓见阿曛如此痛苦模样,心如刀绞,低头轻柔吻过她的每一寸痛的地方。   “阿漓,不要停下来……求你了……”   阿曛边哭边求道。他的吻所到之处,她的身子的痛楚就好像会减少一分,她真是太痛了,唯有这样,她才能稍稍缓和。   她承受着剧烈的痛楚,由着他在她身上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体内痛楚达到极限,阿曛一声长哭,顿觉有什么东西自下面流了出来。   那浑身上下的痛,也随着那东西消失了一般。阿曛有些恍惚,低头去看那流出来的东西,竟是一滩黑乎乎的血块,那血块估计在她体内凝固多日了,有些恶臭。   阿曛难过得要死,去看凤漓,却见他脸上挂着欣慰的笑,拿手将阿曛的头揽了过去,按在自己的怀里,摸着阿曛的背,安慰道:“好了,流出来就好了,这毒总算是清掉了,你自己摸摸,是不是除了双腿,其余部分都恢复知觉了?”   阿曛听凤漓这般说,欣喜若狂,忙拿手在自己以前失去了知觉的部分猛的掐了几把,果然痛得厉害,显然是恢复了,甚至是那里,也恢复了知觉,以前可是尿感都没有了的。   阿曛一阵狂喜,仰头捧了凤漓的脸,凑上去一阵狂吻。   “阿漓,太好了,我不用死了。”说着,阿曛已泪如雨下。   她娘就死于寒毒,她自从中了寒毒,偶尔会被激得呕血之后,便日日担心自己那天就死了,死了之后,她怕再也遇不到凤漓。   她觉得她对凤漓,不求来世,只求今生能够在一起时间长长久久的,生一堆的儿女,过平安的日子,就这般相爱到老。她太怕自己没有福气享受这样的日子,尤其怕自己福薄,嫁了凤漓,却没命与他共白首。   “又犯傻。”凤漓捧了她的脸,吻掉她眼角的泪,柔声道:“有我在,不要再担心会比我早死,知道了么?”   “嗯,知道了,阿漓,我们要长长久久的。”   “好。”   他揽了怀中的人,深深吻了下去。   羞红了屋外白毛团香雪的脸。呆场吉划。   香雪懊恼不已,垂着头往木槿的房间走去。她发现自己又上了玄女的当,玄女跟她说此时帝君和小魔女瞥开众人窝在房间里,肯定是偷偷去吃好东西了,她觉得要真是这样的话,小七也太不够义气,吃好吃的不给她吃。   便趁玄女不注意,偷偷溜到了帝君和小魔女房间的窗下,趴在那边细听。开始听到两人嘴巴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她还以为真的是两人在偷吃东西,正要推门去看,却又听到小七一阵哭声,哭着哭着还嚷着要帝君不要停。她一时好奇,在窗纸上戳了个洞,透过纸洞去看看帝君究竟在做什么,小七为什么嚷嚷着要帝君不要停。   哎呦喂,这不看还好,这一看,她险些没鼻血撒了一窗子,之间两人都没穿衣服,缠在一起,那帝君就想啃鸡骨头一样,将小七全身啃了个遍。   帝君不是变态,小七就是个受虐狂。香雪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但大白天的看了这事,是不是要长针眼?她一双大眼睛太漂亮,实在是不能长出那种丑得要死的东西来。   正愤愤往前冲,撞入了一个人的怀里。   那人两只手指捏着她脖子上的毛,将她拎起,笑得极其欠抽,“小香雪,这是从哪里来?找得墨爷好辛苦。”   香雪丢了一个白眼给京墨,你是哪家的爷?不要脸!   不想那傲娇的表情将京墨逗乐了,他竟将她捧了起来,凑了紧来,就着她的嘴巴亲了一下。   这京墨神经了吧!要死了!香雪顿时昏厥了过去。   ☆、120宗主   阿曛体内的寒毒解了之後,心情大好起来,又被凤漓天天追着喂各种滋补的食物。这身子便一天一天的恢复了元气,只是除了一双腿依旧是没有知觉,无法行走。   她原本在八岁重生时便开始很注意锻炼自己的体能,若不是寒毒困扰了她这般的久,将她身子拖得只剩皮包骨,她其实是个健康活潑的姑娘。   凤漓想着让阿曛在苏家院子里将身体养好一些再动身,况且簡晞领了几万木兰卫护着他的銮驾还在前往凉州的路途之中,需十来日才能来到凉州。   于是,一行人在昆山苏家院子里住下之后。便没有打算即刻就走的现象。   原本这就是鳳漓母后娘家的产业,如今这份产业的主人苏雪樱已死,玄女化了苏雪樱的身子假扮的苏雪樱,想着今后一段时间,要留在凤漓身邊,便得时时面对苏雪樱本来就已經死了的事实,于是刻意施了一个修正术,对所有认识苏雪樱的人的记忆进行了修正,刻意抹掉了苏雪樱病死这一节,让苏家人和苏雪樱外祖母家的人,都以为苏雪樱还活在世上。   此时。苏家人以为苏雪樱自她的外祖母家回了昆山的院子,远在凉州城内苏府的管家领着各位主事的,也不管天降鹅毛大雪,一路颠簸。总算在天黑前赶到了昆山,找到了玄女。   “姑娘。这些年苏府的账目都在这里了,还请姑娘您过目。”   苏府大管家苏禾着从人将两大箱子账册抬到玄女面前,一一打开,想请玄女过目。   玄衣一看这阵势,早就想好了开溜,笑道:“那个,苏总管你且现在这厅堂里等一阵。对于这些管家理财的事,我在外祖母家的时候,并不曾学习过,你让我现在看,我也不知道这账册上究竟写了些什么,这样,我表哥表嫂正好在这里小主,我去请表嫂来替我看看。诸位请稍等啊~”   说罢,不待苏禾等人反应过来,早已从侧门溜了出去。   她下到凡间,是为了逃婚而来,可不是来操这些心的,更何况她如今榜上了凤漓这颗大树,凤煌的皇帝耶,想要用钱,还会却么?这苏家的这些个账目,她真是无心理会。   玄女闯进阿曛的房间的时候,阿曛争端坐铜镜前,由着侍女梅见给她梳头,凤漓在一旁窗台下的案旁捧了本书在看。   见到她急匆匆进来,阿曛笑道:“雪樱妹妹这般匆忙,可是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   玄女道:“表嫂救命!”   阿曛闻言挑了挑眉,“这就奇了,雪樱妹妹你懂医术,表嫂我还求你医我的腿呢,怎么今日你倒喊起救命来?”   玄女瞅了一眼凤漓,见他不动神色翻书,自知这事儿她说出来,凤漓怕也不会拒绝,便向阿曛道:“我们家的总管家来了,还带来了一大群管事和两大箱子账册,说是要跟我报账,你也知道,我自幼学的就不是这些经营之道,我学的是医,那些个账册子,我一看就头晕得厉害。所以来求表嫂移步前厅,帮我去打发那一帮子人。”   说罢,玄女再次拿眼去瞅凤漓,见凤漓脸色平和,看起来并不反对阿曛帮她。   便继续道:“你要是不帮我,我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说完,便往那椅子上一坐,一副你不答应帮我,我就坐这里不走的表情。   阿曛听了玄女这番无理蛮横的话,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好气,但想到玄女对自己还是很友好的,不帮她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拿了眼去瞅凤漓,想看看凤漓的反应。却见凤漓起身,搁下手中的书,往她这边走来。   阿曛正纳闷凤漓要做什么,却见他从她的首饰匣子里翻出了那支鹦哥绿凤尾木钗,往阿曛头上一插,道:“雪樱既然来求你,你就到前面去看看也好,苏家的生意做得很大,雪樱没学过这方面的事,你帮她把把关也好。”   听凤漓这般讲,阿曛心里有了底,便答应了玄女。   厅堂里,苏禾等人正纳闷自家姑娘将他们扔在厅堂里不管了时,便见雕花屏风后,一辆轮椅缓缓的被人推了出来,那端坐在轮椅上的女子,淡扫蛾眉,轻绾云鬓,朱颜玉貌,端庄宝相中见妩媚妖娆,那一份气度和美丽,实在是平生所见的女子中,无人能比拟的。   因先睿明太后的身份一直是凤煌的一个迷,所以苏家并不知晓凤漓的母亲便是先皇的睿明皇后,只知凤漓的母亲苏瑞明嫁人后生了一个儿子,他们也没见过苏瑞明的这个儿子,所以,当苏禾等人看到阿曛出现的时候,虽猜到这女子可能就正是苏瑞明的儿媳,却没想到长得如此倾国倾城,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她出来的时候,居然坐在轮椅之上,竟是个行动不便的人。   正当苏禾等人迟疑要不要跟阿曛打招呼的时候,苏禾却眼尖,看到了阿曛头发上插的那枚鹦哥绿凤尾钗,他悄悄向其他掌事交换眼神,众人也都看到了那枚鹦哥绿凤尾钗,都是暗暗吃惊。   待阿曛在厅中主位坐定,苏禾等人已反应过来,齐齐向阿曛行起来最隆重的礼。   “苏总管,诸位管事,请起来说话,切不可行此大礼。”阿曛被这群人弄得莫名其妙,她与凤漓的身份是隐瞒起来的,她问过凤漓,他是凤煌皇帝的事,苏家是不知情的,所以她如今见这些人,身份只局限于苏雪樱的表嫂,怎么能当得起这些人如此大礼?   却见苏禾等人并不为阿曛的话语所动,而是坚持行了跪拜之礼后,才起身分站在两侧,躬身等候阿曛的旨意。   阿曛更是奇怪,这群人见她就像见了主子一般的恭谨,这是为何?呆住找技。   正要发问,却听为首的苏禾道:“宗主,属下等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寻找老宗主,不知老宗主如今可还在人世?”   阿曛道:“苏总管为何称呼妾身为宗主?妾身受雪樱表妹所托,帮她前来看看苏总管送来的账册,白白受了苏总管和诸位管事如此大礼已是有愧,却不知苏总管这声宗主二字从何而来?”   ☆、121鹦哥绿   苏禾听阿曛這般问,忙道:“宗主,是属下等做事不周。请宗主见谅。宗主有所不知,宗主所佩戴之鹦哥绿凤尾钗,是老宗主所带贴身之物,老宗主曾有言在先,谁将来佩戴了这枚鹦哥绿,谁就是她的继承者,这苏氏一宗,只认鹦哥绿。宗主您佩戴了这枚鹦哥绿,自然是老宗主的继承者。属下等自然要奉您爲宗主。”   鹦哥绿竟然是苏家宗主的标识,这是阿曛没有想到的。她不知道凤漓知不知道这些。   却又听蘇禾道:“当年老宗主创立苏氏一宗时,也似宗主这般年轻,所以,属下等见到宗主您,也就不奇怪了。只是不知宗主您是否知道老宗主的消息?”   阿曛道:“你们所说的老宗主,可是苏雪樱的姑姑苏瑞明?”对于苏家的事,凤漓所知的都跟她讲了,也只知道苏氏一门人丁稀少得很,是商賈之家,至于其他的。凤漓知道的并不多。   苏禾点头道:“正是。”   听道苏禾的准确回答,阿曛总算明白了,当年苏瑞明以一商贾之家的女儿,自然是不能嫁入天家为皇后的。之所以隐藏了身份,怕也是逼不得已。这些人不知道睿明皇後的事,就再正常不过了。怕是睿明皇后要是不是因为生凤漓难产而死,怕也不會与苏家断绝来往,苏家也就不会对她的消息一无所知。   只是自己突然被她们当成了宗主,确实有些意外。再说,这世族继承,苏雪樱才是正儿八经的苏家继承人。要认宗主,他们也得认苏雪樱才是。   于是便笑道:“苏总管,妾身并不知道这枚鹦哥绿还关系到贵宗的宗主传承一事,妾身若知道鹦哥绿关系如此重大,也不会轻易接受这么鹦哥绿,苏家还有后人在,让妾身这个异性人继承贵宗,实在不妥。还请苏总管等在这里等候,妾身这就回去请了雪樱妹妹过来,将这鹦哥绿交还于她,这宗主之人,理应是雪樱妹妹。”   说罢,阿曛也不等苏禾等人多说,让推着她来的梅见再将她推回房间去。   房间里不见玄女,凤漓依旧坐在床边看书,见到她,抬起头来,笑道:“这么快就看完了?”   “雪樱呢?”阿曛问。   “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凤漓搁下手中的书,走过来朝她身后推车的梅见递了个眼色,梅见便撤了下去。   凤漓推了阿曛的轮椅到临窗的暖阁边,抱了她上暖阁,这才问:“找她可有什么事么?”呆住每划。   阿曛将头发上的鹦哥绿拔下来,递给凤漓,“这钗可能要还给雪樱了。”   “为何?”   “刚刚我去前面见苏家的总管和那些管事的,却被他们误认为是苏氏宗主,就因为这枚钗。若这枚钗是苏氏宗主传承的信物,便应该还给雪樱了。”   凤漓听了这话,笑道:“凉州苏氏不过是苏氏一宗的一个小支,当时母后继承苏氏一宗的时候,也并非是因为她姓苏,而是因为她被前任宗主看中。这种传承一事,并非取决于血缘,更多的是取决于缘分。几年前母后身边一直伺候的嬷嬷将这枚鹦哥绿给我的时候,说的是母后特意交代交给我的,既然我已经送给了你,你就将这苏氏一宗的宗主承担起来吧,别让为夫再为了这些小事操心了。你也知,我右肩的伤……”   阿曛心道,这苏氏一宗的宗主传承一事,跟你右肩的伤一丝关系也没有啊,怎么扮起了可怜来。她是来找苏雪樱的,凤漓替苏雪樱挡什么劲啊?   却听凤漓又笑着摸了摸阿曛的脸,道:“怎么?畏难了?”   阿曛道:“也不是畏难,只是这原本应该是雪樱的东西,我要它作甚?”   凤漓睨了阿曛一眼,“你以为给你的是用不尽的财富?说不定是操不完的心。雪樱一是没心管这些,若她有心,这些年也不至于躲到外祖母家去,二是她也不是这块料,这苏氏一宗到她手里,估计得败光。”   玄女会愿意来接管苏氏一宗就是天大的笑话了。无论如何也得让阿曛将这烂摊子给承担起来。他没心顾这么多,但这苏氏一宗在天下各国都有不小的经营,与他之前交到她手里的百草阁互为补充,交到别人手中他不放心。   这也是为什么让人将苏禾等人引到这院子里来的原因。   凤漓道:“阿曛你知道苏氏一宗若是败在雪樱手里,是多么可惜的一件事么?苏氏一宗光在凤煌的各类分支机构,就上千家,其触角已经到了所有州府县乡,别说在其他国家的分支了,若真的是败在了雪樱手里,苏氏一宗历代宗主的心血就白白浪费了,而且很有可能被别人所利用,这一旦被别人所利用,很有可能会于我和你不利。”   听到这里,阿曛终于明白了,这苏禾怕是凤漓找来的了,跟苏雪樱没半点关系。难怪呢,他从不管她头上戴什么饰物,独独她去见苏禾等人时,跑过来给她的发上簪了鹦哥绿,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做了一个套,让她不得不往里面跳。   她怎么都觉得自己是上了贼船,这辈子跟这人帮得死死的,下不来了。好吧,反正他的兴衰荣辱,就是她的。   既然已经接了百草阁,现在将苏氏一宗也接过来,管一个是管,管两个也是管,不还是有骄阳和简婌两位女相在么?   再说,她体内寒毒解了之后,整个人就活过来来,这点事也难不倒她。   想到这些,便笑着将那枚鹦哥绿簪回发间,“阿漓,让梅见过来将我推到前厅去,我去见苏禾他们。”   “愿意做这宗主了?”凤漓笑。   “有钱赚的事,当仁不让啊!”阿曛笑得很贼。   凤漓捏了捏阿曛的脸,“没想到还是个财迷。”   “夫君过奖。”   阿曛再次在梅见的陪同下回到前厅的时候,苏禾等人眼前一亮,原本颓废的神情瞬间消失不见,又要往阿曛面前行礼,被阿曛制止,“苏总管,你们所说的宗主一事,既然是以鹦哥绿作为传承信物,我在这里实话相告,这鹦哥绿是经老宗主的儿子,我的夫君之手,传到我手上,既然是我夫家之物,我继承这宗主之位,也不算僭越。所以,我便答应继承了这宗主之位,还望总管及诸位管事不嫌弃我愚笨,好生辅助我一起将苏氏一宗维持下去。”   这话一出,以苏禾为首,众人再次礼拜。   阿曛便不再拒绝,坐着将礼受了。   之后,苏禾将苏氏一宗的事做了个简要介绍,之后,脸上露出忧郁神情:“宗主,凉州城最近发生的事,实在过于诡异,属下等来这边的路上,一路遇到了许多死尸,这些尸体的胸口,都被挖了一个硕大的洞,属下等查看了一下,这些尸体都被挖走了心脏。不知道是什么人这般的心狠手辣。”   ☆、122瑶台月   阿曛苏禾这般說,眉头越拧越紧,“苏总管常在凉州。可从这些尸体的穿着打扮看出是哪里人没有?”   “宗主,从这些尸体的穿着来看,似是各处路经凉州的商旅马队的人,尤其是西方和北方過来的人。”   现今天下七分。凤煌的东面有沧霖,西面有离国。南有朱雀、越狄两国。东北有島国夜溯,西北有月徵。正北是北胡。而魏国、赵国则是凤煌的附属国。   “可看清了是来自哪个国家的商队?”   “离国和月徵两国的商队都有。”   “离国的商隊以玉石珠宝为主,月徵的汗血宝马天下闻名,这两样贩卖到凤煌,只要换取茶叶丝绸和瓷器。凉州是他们進入凤煌的第一站。也是天下闻名的玉市和马市,他们若能够顺利進城,这一次运过来的货物应该就在开集这日就可以出手了,这下手之人,明显是想在这些商队未进城之前就下手,想要将商队的玉石珠宝和马。”   “宗主分析得正是如此。只是凤煌和离国、月徵两国通商,互通有无,在边境开市已多年,这次突然的死了这么多商队的人,怕是凤煌同时与两国都结了梁子了。”   阿曛凝眉,“我所虑的也正是这些。若真是结了梁子。还同时与两国结梁子,就怕这两国联合起来找凤煌的麻烦。苏总管,若这些人是一般的山贼,其杀人越的货。一定要找个地方洗货,你找人盯紧了马市和玉市。看看有没有最近放大批货出来的卖主,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出来。”   苏禾道:“是,属下回城后即刻去部署。”   阿曛又道:“其实,若是能在玉市和马市上找到线索,这件事就容易了,这些人杀人越货无非是求财,到时候找出凶手。交给两国去处理就好。就怕这些人并非为了那些玉石和马匹而来。”   苏禾心底也是一震,若真是有人故意杀掉离国和月徵的商队,引起两国对凤煌的不满,其最终的目的怕是要挑起这三国之间的战争。   阿曛这般分析,看来也是想到了这一层。呆住丽亡。   苏禾道:“属下部署下去,让其他地方的玉石和马市也留意一下,说不定这伙人不在凉州出手,换了地方出手也未知。若真是为了求财,总会出手。若不是为了求财,玉石也总得找地方处理兑换成金银。总能顺藤摸瓜,找得到一些线索的。”   “就按苏总管说的去部署吧。”阿曛想了想,又道:“苏总管,你们一路来的人里面,可有人瞧出,这些人是被杀死后再挖掉心的,还是活着被摘了心的?”   “所有商队的人都是活着被挖心而亡的。”   “可统计过,大概多少人死于这种法子?”   “没有数过,不下几百。”   阿曛眉头拧得很紧,“这种杀人的手法很不正常,若是活着被摘了心,怕是可能有人想用这些心来做什么用途。苏总管,你着人去暗中查一下,是否凉州附近也出现同类死法的人。”   “是。”   与苏禾的谈话结束之后,阿曛回到房中将这事与凤漓一谈,凤漓也拧了眉。   但旋即又对阿曛道:“这事我会让人去查个水落石出的,你下令让苏禾收手,别将苏氏扯了进来。”   “阿漓,你知道的,我是想帮你。”   “阿曛,知道你是想帮忙,不过苏氏建立起来不容易,不要轻易动用这支力量,就好好在你手里管着。你要知道,苏氏不知道你我的身份,也没人知道苏氏是你我的,这是一条退路,真到万一山穷水尽时,才能动用。”   “知道了。不过,阿漓,什么人一定要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人,这些心又有什么用?”   “别想那般多,等查到了再告诉你。”   见阿曛依旧还在纠缠于那些死尸,凤漓便道:“我看你身体逐渐恢复了几分活力,不如,你弹一曲瑶台月我听听?”   “我弹得很不熟啊。”   “正因为如此,才要多练习。”凤漓抱了阿曛到琴案前,干脆自己坐下,将阿曛抱在怀里,手把手教她弹了起来。   瑶台月这一首曲子,阿曛总也练不好,弹琴时不但需要心平气和,阿曛还隐隐觉得需要除了手指的力量以外的另外一种力量,才能让琴音听起来柔和婉转,但这种力量是什么却一直困惑着阿曛。   凤漓捉了阿曛抚琴的手,教她指法力道,“瑶台月跟以往你弹的琴谱不同,若无一定的内力修为,是难以弹出音符来的,你一直没练,我也没强求你练,是因为你体内寒毒一直未清,如今你身子恢复得还不错,今夜开始,你就试着以内力聚集在指尖,再波动琴弦试试,看有如何反应。”   阿曛有些错愕的仰头去看凤漓,“我没习过内力功夫,只练了箭术,拿刀舞枪的那些花招,都不够你们这些人眼睛看的,哪里来的内力修为?”   凤漓笑道:“有些人的内力修为是天生带的。你是不是时常感到丹田处有热流涌动?那便是你的天生所带的内力,以前没告诉你,是因为你一旦没有引导好这股内力,用容易与体内的寒毒相互厮杀,凶险得很。”   阿曛了然,“原来如此。难怪我时常感到丹田处要爆炸一般的难受,竟是我天生自带的内力作祟。我那次在灵武山弹凤求凰的时候,就感觉体内的这股热力不受控制,整个人都险些爆炸了,最后昏厥了过去,那次便也是这内力在作祟?”   “是。”凤漓见阿曛一脸的忧虑,捏了捏她那微微翘起的下巴,道:“所以你得学会控制这股内力,不然这股内力再次不受你控制的时候,若我恰好不在你身边,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如何是好?”   听到这里,阿曛眼眶一热,想起之前他两次三番严苛她练习抚琴,别的曲目不强求,只让她操一曲凤求凰,但她开始觉得没什么,到后来每每心中狂躁不安时,弹那曲凤求凰之后,狂躁便能够逐渐消散,心境也跟着宁静下来,可见他当时强迫她弹凤求凰,却是因为想要她自己用凤求凰这曲琴音控制体内的这股天生的内力不发作。   ☆、123贺兰王府(为雯雯的大马车加第一更)   如今他再次要求她好好练习瑤台月,便是要教她如何掌控她体内的这股天生的内力,可见。凤漓一直在担忧她的,便顿时觉得这个人对自己真是太好了,自己何其有幸,遇到了他。   她岂不知他为何偏偏在听了那奇异的杀人事件之后,来教她学着控制内力?這件事情牵扯面一定不似他看起来那般云淡风轻,或者如今天下早已不太平,风起云涌,局势更是变得诡异,真要面对什麽危险局面。现在这般孱弱能够自保?   既然想通了这一层关系,于弹琴一事上,便再也不似以前,只是为了完成学业,或者消遣时光,而是一种必须练好的技能,只有自身变得強大,才能与他并肩而立,也才能在遇到危险时,能够自保,不让他分心。   凤漓念了一套内力运行的基本口訣,让阿曛照着练习。呆团丸号。   阿曛天生的内力着实霸道,按着口诀稍微触及到那丹田处的热力,便似乎感觉浑身被灼了一般。痛得赶紧收手。   見她一脸的痛苦。凤漓笑道:“不要操之过急,你体内这股内力很霸道,想要控制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慢慢来。”   说罢将手覆于她的丹田处,缓缓注入自己的真气,引导她学着一点一点控制那股热力,直到阿曛懂得将霸道的内力引出一丝来,慢慢沿着身体运到双臂再凝聚到十指指尖。   “按照谱子,再拨一下琴弦试试。”   闻言,阿曛凝了内力的十指覆上琴弦。拨了几个音出来。   却听见房中接二连三一阵碎裂的响声——   阿曛一惊。去看房中情形,却见摆在博古架上的瓷器花瓶,桌上的茶壶杯盏,凡是房中易碎之物,统统的在刚刚瞬间碎裂了,那接二连三的碎裂之声正是源于此处。   阿曛心底吃惊,仰头去看凤漓,“出什么事了?”   凤漓俯身过来,亲了亲那因错愕而微张的樱桃小嘴,笑道:“娘子有的是钱,几句琴音就震烂了一屋子瓷器,实在是出手大方。”   “是因为我?”   阿曛越发不信。不至于吧,这般的霸道?她听过凤漓抚瑶台月,可是从来没有出现过震得一屋子瓷器碎裂的局面,反而是让她昏昏欲睡的。自己一弹,怎么就这般的霸道了?   “不信?”   凤漓捉了阿曛的手搁在琴弦上,“你再弹两句。”   说罢,继续往阿曛体内注入内力,助她引导了自身内力凝聚于指尖,阿曛再次弹出几句琴音时,果不其然,便听到几声吱吱呀呀的响声——   阿曛听了琴去看房中时,便见那紫檀木的博古架已有了许多的裂缝,随时都要四分五裂摇摇欲坠。   “这也是我刚刚琴音的缘故?”   “是。”   “阿漓,怎么你弹的时候,能让人心越来越宁静,而我弹起来就这般的杀气冲天?”   凤漓道:“你刚刚练习用内力弹奏瑶台月,自然只能激发这首曲子最基层的功力。瑶台月这首曲子,一共九重境,第一至第八重境都是杀伐之力,只有练到第九重境,才能疗心安魂凝魄。你这才开始,第一重境还没练出来,慢慢来吧,想要练到像我那般能够催眠别人,就得练到第九重境。”   说罢,他揉乱阿曛一头墨发,“等你练到了八重境,我送把好琴给你。”   “什么琴?”   “暂时保密。”说罢,他的吻落在她的发间,“今夜琴先练到这,早点安置了吧。”   待阿曛睡得沉了之后,凤漓这才悄悄起身,穿了套玄色衣裳,找来京墨,两人骑马悄然离开了院子。   按照苏禾所说的话,两人一路往凉州城的方向骑去,行至半途,果然见前往凉州必经的官道旁,有许多的尸体,此时一群鬣狗正在疯狂啃噬尸体,见状,京墨拿了剑跃过去将那群饥肠辘辘的鬣狗驱赶走,这才逐一翻看了尸体,果然如苏禾所言,所有的人都死于活着被摘掉心。   手法之残忍前所未有,看起来竟是直接以手伸入体内取心的。这般残忍的事,不似人类所为。   凤漓眸光深邃,眉心微拧,“可有察觉到凶手是哪一界的气息?”   “爷,看样子是妖界所为。”京墨跃上马背,道:“看那手法应该是直接以手取心的,这样可以保证整颗心完整,应该不是当场吃掉,这么多人一次也吃了不这么多吧,不怕撑死?可能是有人想拿这些心修炼什么奇门妖术。”   “跟我去贺兰王府。”凤漓不及多想,已策了马往凉州城而去。   “是的,爷!”京墨忙驱了马跟过去。   凤漓和京墨将马栓在城墙外几里处的一处深林里,步行至城墙下,趁城墙上守卫不察之际,跃上墙头,飞奔几步,没入了凉州城的夜色中。   在城中屋顶上一阵飞奔,终于到达城中心位置,贺兰王府。   贺兰王府占地面积之广,几乎已占了整个凉州城的五分之一强。   亭楼环绕,院落重重。   两人悄然潜入王府中,摸到王府正殿,也正是平日里贺兰王处理公务之处,却见殿中灯火通明,坐了不少人。   两人趴在屋顶,悄悄揭开一片瓦,透过空隙处,便瞧见了殿中的一切。   贺兰王争端坐王座之上,一身黄色蟒袍,头顶王冠,那冠上一颗明珠足有鸡蛋般大小,甚是张扬。   平日里在京都时,贺兰王常常一副朴素打扮,那朝服都是穿得很旧的,可没如今这般光鲜透亮,张扬华贵。   殿中分坐两列的自然是贺兰王府的幕宾,坐在左手位第一位的那个,生得比一般的人要雄壮威武得多,个头也高出平常人许多,那一张脸凶神恶煞恶肉横生,一看就是嗜血凶残之人。   京墨朝凤漓递了个眼色,示意他留意那个凶神恶煞的人。   却听贺兰王道:“本王忍凤漓那小儿许久了,若不是魏皇贵妃与本王有些旧情,本王也不会在当时先皇驾崩之时,助凤漓那小儿登上皇位。却没想凤漓那小儿出尔反尔。原本本王与魏皇贵妃商量好让他娶了本王孙女雪儿为正妃,他却偏偏顶着,一定要让那简相之女为正妃。他登基立后时,又以不肯移宫为由,硬是逼迫朝臣答应立了简相之女为后,竟连立雪儿为皇贵妃也不肯,还将皇贵妃与贵妃之位撤掉,让雪儿在宫中连个盼头都没有。若非他待雪儿这般无情寡义,雪儿又怎会落得如今局面?这一桩桩,不都是凤漓那小儿出尔反尔造成的么?他既无情,也怪不得本王无义。就如童虎军师所言,趁着他这次来凉州劳军,本王就让他有来无回!”   ☆、124兽王童虎(为雯雯的大马车加第二更)   听到贺蘭王提及童虎,凤漓再次仔细瞧了一眼坐在贺兰王左位第一位子的那人,拿眼去询问京墨。却见京墨点头默认。   两人心照不宣,那虎背熊腰凶神恶煞之人,正是贺兰山兽王童虎。   看来这摘心一事,怕也正是童虎所为。   却又听贺兰王笑着問童虎,“童虎军师,不知你的凝心神爪练到几重境界了?据本王的人探得的消息可知,凤漓这厮周围几大高手个个都不是善茬,要想在凉州结果了他的性命,怕是先得拿下那幾大高手才行的。”呆女叨巴。   童虎大笑一声。震得殿中物品都颤抖了两下,对贺兰王道:“我的凝心神爪已经练至第八层,只需突破关口,就可以达到第九层,到时候别说凤漓身邊几大高手,就是那骠骑将军领来的几万木兰衛也是我凝血神爪下的一碟小菜而已。王爷若是不信属下的话,属下当场演示一二给王爷开开眼界。”   说罢,殿中众人尚未回过神来,便听兩人凄厉的哭声在殿中响起——   众人循声瞧去,只见原本坐在末座的两位幕僚的胸口,皆露出碗大的一个洞,空空的,穿透了胸背,透过洞口。可以望见他们身后的东西。   那血水顺着他们的身子往下流淌。两人却并未立刻就死,而是愣愣瞧着自己心口的洞,嚎啕哭了几声之后,才坠地而亡。   贺兰王被童虎这般当着他和众幕僚的面瞬间取了两颗心而震惊不已,吓得浑身颤栗不已,坐在王座上险些滑到了地面上来。   却见童虎捧了两颗血淋淋的心往贺兰王面前走去,“王爷,这样鲜活的心对属下的凝心神爪最有效,如今属下已凑齐九百九十八颗心,若能再得一颗。便凑够了九百九十九颗。正好够属下将凝心神爪功突破关口练至第九层。”   说罢,当着贺兰王的面将两颗鲜活的心吞了下去。   那贺兰王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竟一时失禁,裤子尿湿了。   而殿中其他的幕僚见状,都吓得往殿外跑去。   却听童虎厉声笑道:“你们既然已经见到了,想跑怕是来不及,不如再留下做个见证!”   说罢,童虎抬手一挥,一道煞气袭来,将殿门重重关上。   众幕僚知逃跑也无用,只得挤作一团,不知道接下来这童虎军师要做什么。   殿中一时寂静得出奇,连血滴滴落在地板的声音都清晰可见。恐惧笼罩着一切。   童虎见众幕僚已为他所震慑,便冷笑着看向贺兰王:“王爷,为了助我练车神功,借你心一用。”   “不……不要……若军师想要心,殿中那些人的心,随你取用,还请军师手下留情!”贺兰王跪地求饶,连连磕头。   那童虎却厉声大笑,“他们那些凡夫俗子的心,怎么比得上王爷一颗想要独霸天下的雄心能够助我功力提升?”说罢,伸出手在贺兰王胸前比划了一下,邪恶笑道:“下午的时候,我求你将贺兰雪许给我为妾,你不肯,如今也怪不得我下手无情。我得不到的东西,总会想方设法得到的。老东西,你说,若是我变作你的样子,与你那娇滴滴的孙女儿做那种事,是不是更有趣味呢?”   “你!你……”   贺兰王被童虎的话气得脸色煞白,拿手指着童虎,想要痛骂,却发现自己的心口空空,低头去看,果然如他刚刚看到那两人被摘了心一般,自己如今的心,已在童虎手中鲜血淋漓的跳跃着。   童虎当着贺兰王的面,将他的心吞入腹中,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渍,笑得越发狂妄,“这天下迟早是我童虎的,区区凉州算得了什么?贺兰王府算得了什么?待我拿下了凤漓,凤煌也成了我囊中之物。哈哈哈——”   殿中的幕僚早已吓得挤作一团,此时见贺兰王也被童虎摘心而死,更是都瘫坐在地上了……   却见童虎突然厉声长啸起来,整个身体瞬间膨胀,长出花斑毛发,那脸也开始扭曲变形,不消片刻功夫,已化作了一只硕大无比的花斑虎,叫嚣着,疵出獠牙,甚是可怖。   众人早已动都不敢动了,傻傻看着那只花斑虎,   却见那花斑虎在空中翻腾几下,伸出爪去,那爪尖带着烈火,快马流星般击向瘫在殿中的三具尸体,不消片刻功夫,那三具尸体已被他爪下的烈火焚成灰烬。众人尚未回过神来,却见殿中一阵阴风刮过,那三具尸体烧成的三对灰烬,已一点痕迹也没有了,片刻间灰飞烟灭。   阴风歇后,那花斑虎摇身一遍,变作了贺兰王的模样。   一副慈眉善目和煦的样子,对吓得痴傻了的众幕僚道:“之前殿中发生过的事,本王不希望有任何一个字传出殿去,否则你们的下场比刚才那三人的更加惨,知道了么?”   一众幕僚忙跪地磕头:“属下等知道了,王爷!”   童虎笑道:“知道了就好。继续商量刚刚没有商量完的事,那凤漓的銮驾到凉州之后,尔等只管按接待天子的规矩,好好接待就是,不得露出半分不妥来。至于别的事,无须你们操心过多。散了吧。”   “是!”众人这才如获大赦,飞也似地冲出大殿,作鸟兽散。   “哈哈哈——”   见众人吓成这般,童虎心情大好,兽性大发,大步离开正殿,往后院走去。   一直敛了气息呆在屋顶的凤漓和京墨,看到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待那童虎走远,便悄然离开了王府。   回到城外深林找到马之后,凤漓道:“京墨,你趁夜去一趟简晞军中,找到简晞和钩吻,将今夜所见之事告知他们,让他们有所准备,贺兰王既然已死,如今这个贺兰王既然是假的,我正好趁机逼童虎显露真身出来,顺势让钩吻接管贺兰王铁骑,待木兰卫进凉州之后,一切部署我再告知他们。”   “是!”京墨跃上马,正要走,被凤漓叫住。   “让天雷跟你一道回来。这边的局势不明朗,昆山院子里的力量不够,怕童虎有变,你快去快回。”   “好的,爷!”   说罢,京墨已策了马疾驰而去。   凤漓便也不再做任何停留,往昆山方向驶去。   却说童虎扮了贺兰王的模样,入到贺兰王府的后院,寻到贺兰雪所住的阁楼,便推了门进去。   ☆、125我是妖怪吗?   此时夜已深,贺蘭雪身边值守的丫鬟红菱见到贺兰王这么夜里推了门进来,吓了一跳。“王爷,小姐已经睡下了,要是王爷有事,让奴婢为您转告小姐吧。”   童虎很是没耐心跟红菱啰嗦,那体内叫嚣着的欲火已快將他燎着了,拿手将红菱拎起,扔了出去,“滚一边去,有多远滚多远!”   “王爷!”红菱吓得哭了起来。   “闭嘴!”童虎一腳踢在红菱脸上。留下一个红彤彤的脚印。   也不待红菱反应,童虎已见门重重关上,从里面上了锁。任红菱在外面推门也没用。   賀兰雪正在床上睡觉,听到动静早已醒来,坐起来正撩了帐子去看,却見自己的爷爷已在她的闺房之中,正朝她的床边走来,边走还边脱自己的蟒袍。   “祖父,您这是要做什么!”   贺兰雪脸都吓白了,颤栗著往床里边躲去。   却被童虎一把抓住,扯至自己面前。   贺兰雪再看时,她面前的人,却并非贺兰王,而是午后所见的那个贺兰王身边的军师。   她从通州辗转多次。才逃到了凉州。这日午后才回的贺兰王府,整个人已憔悴得不像样子。她被凤漓送到通州之后,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越想越恨凤漓和阿曛,无论如何也得找二人报了这仇才行。   午后所见的这个军师,长得虽不及凤漓好看,但也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剑眉星目,器宇轩昂,更让人震撼的是那身才真是虎背熊腰。壮硕得很。   贺兰雪并非以前不经人事的少女。自与萧宿在宫中发生了那般事后,便尝到了做女人的滋味,跟萧宿在通州,夜夜笙歌自不在话下,只是这萧宿其他本事不行,早已被贺兰雪嫌弃,处处被贺兰雪看不惯,便于床上一道也逐渐不能满足于贺兰雪的需要,贺兰雪这才弃了萧宿辗转回到凉州。   午后贺兰王殿中初见这位军师时,便被他那强壮的身材所震撼。   没想到夜里,他竟找到了她的闺房之中来。   童虎一手揽在贺兰雪腰间将她拉着贴紧自己,早已感知到面前这女人身体里面对他的叫嚣,便有些刻意的想要折磨一下贺兰雪,拿手摸向贺兰雪的唇,笑道:“小娘子生得真是花颜玉貌,将我身边的那些姬妾都比下去了,只是不知弄起来是不是也一样让爷爽得不行?”   贺兰雪心中虽极为渴望着与面前这位好一番云雨,但想着自己连他是谁都没弄清,总不能让人白白的吃了去,便冷笑道:“你刚刚扮作奴家的祖父,可差点没将奴家吓死,如今又出言调戏奴家,真是不将我这贺兰王府嫡孙女放在眼里了么?”   “啧啧,爷还真是忘了小娘子是贺兰王府的嫡孙女,放心,爷会好好痛你的,定让你求爷不要停下来。”   说罢,童虎早已按耐不住,将贺兰雪一把掼在床上,两下扯了她的衣服。   贺兰雪一把抓住童虎的手,问:“你究竟是谁?”   “爷叫童虎,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小娘子可记住了?”童虎笑得狂妄,直接捅了进去。   贺兰雪痛得哭了起来。   童虎却笑得越发厉害,鞭挞得越发凶猛放肆。   一夜云翻雨覆之后,贺兰雪缠上童虎,不让他走。这男人太厉害了,远远将什么萧宿那种人给比了下去,很对贺兰雪的胃口。   童虎笑嘻嘻在贺兰雪身上摸了几把,“爷要去巡城,难道你也跟着去?”   “爷带奴家一起去嘛!”贺兰雪娇滴滴说道。   “那怎么行?”童虎起身穿了那贺兰王的蟒袍出门扬长而去。   留下贺兰雪一脸痴痴的模样,在床上继续她未尽的梦。   ……   却说凤漓夜里离开院子的事,阿曛是一点也不知情的。   次日一早,阿曛便让梅见推了她到院子后面的梅林里,在梅林里搁置了琴案,焚了香,开始按昨夜凤漓所教的口诀,慢慢引导自己体内的真气于指尖,拨出琴音。   一曲瑶台月断断续续的弹完,梅林中梅树上的积雪都被她的琴音震落了下来。   阿曛见了,心道,幸好选择了这种地方,否则不知道破坏力会有多大,再有钱也经不起她那般浪费啊!   今早梅见和白薇打扫她房间的时候,被那一屋子破碎的瓷片,散架的桌椅板凳柜子所震憾到了,又不敢问原因,只得默默打扫。   阿曛也觉得这瑶台月练前面八重境都是杀伤力极强的,还是尽可能找梅林这种没有人烟的地方来练比较妥当,避免伤及无辜,也避免破坏东西。   梅见听不得阿曛的琴音,早就远远的躲开了。   阿曛一个人在梅林里练了一个上午,尽管天寒地冻,却并不觉得多冷,她甚至隐隐的觉得身子全身都是暖暖的,比之以前中了寒毒的时候,身子不知道轻快了多少,手下便一直停不下来,竟将一曲瑶台月的第一境练到了完美之境。   她已经能控制琴音去击中哪一棵梅树了。   若这般练先下去,说不定她能拿琴当武器。   一旁啃着当归炖鸡爪的香雪瞧了阿曛良久,只觉得帝君的心思深沉得不是一般人能猜得到的。   当年,小七就是一把天魔琴扰得九界不得安宁,如今小七重新筑基,帝君竟然还是让小七学的琴。   帝君那么多的本事不随便挑选一二来传授小七,为何一定要她重操旧业?   就算帝君让小七重新学琴,但小七的天魔琴早已被毁,若真是等小七的瑶台月练到八重境,没有天魔琴,她照样控制不了魔性发作。   待阿曛停了琴,香雪的一包鸡爪正好啃完。她一下蹿到阿曛怀中取暖去了。   阿曛突然被钻入怀中的香雪吓了一跳,她以为这林子里只有她一个,也不知道香雪从何处钻了出来。   阿曛摸了摸香雪的头,笑着问:“我练琴时你有在旁边听吗?”   香雪眨了眨眼睛,表示听到了。   阿曛一笑,“你能听懂我的话?”   香雪又眨巴眨巴眼睛:听得懂。呆女刚圾。   阿曛开始有些讶异,随后想凤漓给她的东西从来都是金贵无比的,这小香雪要是没有一点灵性,凤漓也不会大雪夜里背了她上山几个时辰就为捉了这个小东西给她玩。   便知她的话香雪应该真的能听懂,便道:“香雪,你说我是不是妖怪啊?”   ☆、126被掳   香雪一时不知阿曛为何會这般问,便愣愣的看着她。   只听阿曛道:“这些话我一直憋在心里不敢讲,不过你反正也不会讲话。所以跟你讲讲也没关系,不会有第二个人听到的。香雪,这些日子,我老做一个梦,梦到我被我的亲姐姐囚在九轉笼之内,整整七日,我亲姐姐要来杀我,正好牢里起了天火,我姐姐逃了。将我扔在九转牢笼之中,我以为我就这么被天火烧死掉的,卻被一个人救走,我一直没看清过这个人的脸。但我几乎每夜都会做同样的梦。若这梦中的情形并非真实的,为何我的体內有这股邪力?我两次被这邪力所伤,一次是弹奏凤求凰时体内邪力不受控制,我險些死掉,第二次是我隐隐觉得我去天牢里杀凤泫的那次,也是我的邪火发作了、若这梦中的情形是真的,那我真的是魔界的七公主?我六姐姐为何要囚我?她口中的魔君离殇又是谁?”   香雪听了,摇了摇头。她對小七在魔界的事情一无所知,她表示无可奉告。魔君离殇是谁,她更不能告诉小七,否则帝君会要了她的小命。   阿曛见香雪摇头。落寞一笑。摸着香雪的头道:“你自然不会知道这些,我不过是想找人说说这些话。这些话日日憋在我心里难受。香雪你知道吗,我很怕自己真的是魔女,我怕连累了阿漓。”   听阿曛这般讲,香雪丢了一个白眼给她,你早已连累了帝君好吧。累得他好好的帝君不做,跑到凡间来养她的魂魄。   去听阿曛道:“好吧,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   香雪拿嘴蹭了蹭阿曛的手心,闭了眼,干脆窝在阿曛膝上睡觉。   自从发现梅林真的是个练琴的好去处之后。阿曛白日里几乎带着香雪在梅林中度过的。她很是勤奋刻苦。领悟力有极好,加上体内天生的内力极为充足,源源如潮水,取之不竭用之不尽。阿曛很快就突破了一重境,进入了二重境的练习。   练一重境的时候,阿曛可以极为精准控制琴音攻击梅树的树干,到了二重境,她开始练习用琴音攻击那些稍微细小一点的树枝,开始有些精准度不够,力度掌握不好,老是击偏,但她基础打得好,从小练箭术,准星非常好,这一关根本就难不倒她,不过两日,就能很精准打击到每一枝梅枝。   前后练琴不过寥寥七日,她的瑶台月已突破了三重境,进入了第四重境。   连凤漓都夸她悟性好。   这让阿曛练琴的信心倍增,每日里呆在梅林中的时间更长。   自从练琴之后,阿曛发现一双腿慢慢的有了一些知觉,加上苏雪樱每日三次替她针灸双腿的穴位,这腿恢复起来也很快,基本上有了知觉,只是没力气行走,还得靠轮椅代步,不过在房里偶尔能自己走两步,上床下床无须再要凤漓抱来抱去的。   阿曛心情便越发的开朗起来,于琴艺上的突破来得也比别人快很多,眼看就要突破四重境的门槛了。   这日,她在梅林中试着冲击四重境的门槛,细细感受着梅林里每一朵梅花的方向,正要拨出琴音,击向各朵梅花,琴音刚一弹出,却像遇到了一面铜墙铁壁一般,被重重的弹了回来,那原本击向梅花的琴音,全部反弹到阿曛自身上,震得阿曛当场吐了一口血。呆女纵血。   正要去看挡她的琴是什么东西时,却听一阵女人的冷笑自梅林中传来:“皇后好兴致,竟在这红梅林里弹琴,也不怕冻着?”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贺兰雪。   有一阵没见贺兰雪,却发现贺兰雪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打扮得极为妖娆妩媚,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狐媚子味道,跟以前那副清纯的样子完全不同。   穿着紧身的裙子,将那凹凸有致的身段勾得让人看了热血喷张。大冬天的,她却穿着露了半个胸脯的裙装,将那雪白的俩个馒头露了一半在外面,也不嫌冻得慌。   她的身边还站了一个男人。   虎背蜂腰猿臂,壮士得很,轮毂生得俊朗,但那一双眼中的嚣张算计,却暴露了他的勃勃野心和凶残本色。   见两人逼近,阿曛心中一惊,脸上却还是尽量保持冷静,“贺兰姑娘,有一阵子不见了,怎么你也到了凉州?”   贺兰雪冷笑道:“凉州贺兰王府是我娘家,我什么时候想来便来。不过今日我和虎爷真是运气,竟误打误撞遇到了你。怎么样,跟我们走一趟吧,皇后娘娘?”   “去哪里?”阿曛一脸惊愕,双手置于琴弦之上。   却听贺兰雪道:“自然是请皇后娘娘道贺兰王府去做客。”   话音未落,贺兰雪已抽出腰中软鞭朝阿曛脸上只挥过来。阿曛眼疾手快,忙将头一偏,手下却已送去了一句琴音,只见那琴音击在贺兰雪的身上,将贺兰雪震出几丈远,重重撞在了一颗梅树上。   阿曛也有些惊愕,没想到自己的琴音攻击力还挺强。   却见一旁的男人啪起手掌来,啧啧道:“好琴!人美得不像样子,没想到琴音也如此了得,甚得爷的心。”   阿曛冷目相对,“这是哪家的狗,敢在本宫面前撒野?”   说罢手下已拨动琴弦,送了几道琴剑过去。   童虎冷笑一声,抬手在自己周围形成了一个金钟罩。   阿曛的琴音撞在那金钟罩上,被原封不动弹回到阿曛身上,震得阿曛连吐了两口血。   刚刚她的琴音被弹回,怕也是这人搞的鬼。   “你是谁?”阿曛抬手擦掉唇角的血,冷冷盯着那人。   童虎道:“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童虎是也,姑娘,你跟了爷去,定保你吃香喝辣,爷将你宠到天上去!”   “住嘴!”阿曛岂容他言语玷污了自己,但她的琴音击不破他的金钟罩便无法伤到他,又一筹莫展。   此时贺兰雪已从地上爬起来,拿手捂着肚子,走到童虎身边,道:“虎爷,还是先将人掳走再说,这里不可久留,避免夜长梦多。”   童虎闻言,笑着拿手拍了拍贺兰雪的脸,“雪姬所言极是。”   说罢,根本不等阿曛反应过来,手中已多出了一条绳子,往阿曛身上一扔,阿曛便被坤成了个粽子,那贺兰雪忙跑到阿曛面前,将一块布塞入了阿曛的嘴里。   阿曛欲哭无泪,被这对狗男女捆了装入布袋子里从梅林中掳走了。   不过阿曛庆幸的是,她趁贺兰雪找童虎献计时,将凤漓给她的梵天印扯了下来,塞在了琴架底下。   ☆、127冰窖   凤漓正在前往凉州的銮駕上。随行的是简晞领军的浩浩汤汤几万木兰卫骑兵。   凤漓端在銮驾之内,两侧分坐了骠骑将军简晞、钩吻、重楼和天雷四人,正商议入凉州之後的对应之策。却突然感到心口一阵剧痛,情不自禁拿手捂了胸口,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豆大的汗水沿着额头滚落。   四人見状,顿时受惊,忙问:“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凤漓闭目,看得出在强忍着极大的痛苦,良久。凤漓才睁开眼,苍白的臉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语气有些乏力,“按刚才商定的对策,简晞一万兵马护著銮驾从南门入城,天雷领一万兵守北门,其余兵力由钩吻负责调配,化了妆潜入城中,还是重楼扮了朕的模样坐在銮驾裏进城,到贺兰王府再看见机行事,时机一到便发信号弹通知钩吻,待信号弹一响想,钩吻即刻带兵攻入贺兰王府,与重楼汇合。朕先行一步。”   说罢。撩了车帘。以手置唇边吹哨唤来他的坐骑阿蒙。   众人刚缓过神来,却见凤漓一人一马已疾驰而去。   “出了什么事?”简晞见状,摸不着头绪。   钩吻天雷重楼等人却早已见惯不掼,圣上这般匆忙,莫不又是那位主子出了什么差池?   只是三人有一点不明,就是圣上是如何感知到那位主子出事的?   凤漓赶到梅林的时候,果然不见人,只看见一架琴孤零零立在那里。雪地上又两行脚印,从梅林深处一路延伸至琴架前便停了下来,再从琴架开始又延伸道梅林深处。   “帝君。下午小七练琴的时候。我正好在屋里打盹,想着她日日在这边练琴都没事,今儿个一时犯困,偷懒了,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小七就不见了。呜呜~”香雪一边抹泪,一边哭诉。她真是后悔至极,自己怎么就一时犯困了呢?不过日日在这冰天雪地的梅林里陪小七练琴,小七内力运行得厉害,自然是不冷的,她就不同,每次都冻得哆嗦。这才起了偷懒的心思。   凤漓脸冷得厉害,被香雪哭得心烦意乱,又不能责怪香雪,只得淡淡道:“别哭了。”   香雪赶紧捂了嘴巴,不敢再出声。   见凤漓这般着急,一旁的玄女心里真不是滋味,弯腰将蹲在地上的香雪捧起,藏入怀里,对凤漓道:“如果帝君要怪,只能怪我中午多饮了几杯,不小心睡过去了,我有个毛病,睡着之后,布属在整个院子以外的结界就会松散出现漏洞,这掳走小七的人,怕是正好钻了漏洞进来的。”   凤漓听玄女这般讲,也知自己关心则乱,脸色可能实在有些难看,便道:“先找人。”   正要沿着雪地脚印寻去,却瞥见琴下露出一根极细的线,他很熟悉那根线,是阿曛用来系住梵天印挂在脖子上的。   动手掀开琴,果然便见那块梵天印静静躺在琴身之下,上面还有沾有一丝血迹。   难怪他刚刚在銮驾里时心口痛得这般厉害,原来是阿曛的血沾到了这枚印上,而印一旦脱离阿曛的身体,他才会反应这般强烈。呆女记划。   不及多想,将印收起,沿着雪地的脚印往前寻去。   玄女抱了香雪赶紧跟了上去。   却说阿曛被童虎和贺兰雪捆了装入布袋子里带回贺兰王府之后,被直接扔到了贺兰王府的冰窖里。   童虎因假扮贺兰王,白日里许多政务要处理,将阿曛扔下冰窖便匆匆离去,他想着等夜里再好好将这么白嫩美貌的小娘子拎回房间好好享用一番。   阿曛整个人被捆成了个粽子,嘴巴里塞着布团,被童虎重重掼在地上后,便曲着身子躺着,动弹不得。   整个冰窖里除了寒冰,便只有她一个活物,无论她喉间发出多大的声响,也只能在冰窖里回荡,没人听得到。   阿曛心底很是害怕就这般被冻死在这冰窖里,再说她一路被装在袋子里背着走,根本就不知道如今所处的地方是哪里,身下又是整个冰块,寒冷透骨,冻得阿曛牙齿都开始打架。   曲着身子躺了一会,发现身子的温度一点一点流逝,整个身体开始冰冷起来,阿曛开始着急,若就这么呆下去,怕是不下一个时辰,自己已冻成了冰块了,别说等人来救了,就算人来了,见到的也只有一具尸体。   她如此这般想,便费力许多力气让自己坐了起来。那捆住她的绳子也怪,她越是挣扎捆得越紧,勒得她痛得要死去。   好不容易做好,阿曛开始闭眼,调息体内的气息,想着自己平时在雪地里练习弹奏瑶台月时,是不冷的,不但不冷,身子还隐隐发热出汗。可见她体内的那股内力是属火的。   想清楚了这一层,阿曛便按照平日里练琴的方法,在心里默默背诵凤漓教授的内力调整的口诀,将内力调息到最佳状态,开始引导内力缓缓流向指尖。面前没琴,但她心里有琴,在心里一遍一遍演练着瑶台月,指尖并没停下来,指法力道,也跟在真琴上抚过一般,甚至比之前用的力道更甚,因为是对着空处弹,并没真的弦在手下,不用担心力道太大将琴弦震断。   没想到一曲之后,浑身竟真的暖了起来,那体内的气息也平和许多,丹田处似有永不竭的力量,可惜她功力太浅,只能利用其中的一点点,似乎不足千分之一。   如此往复,默念口诀,心中练琴,时间过得倒是很快,转眼过去了两个时辰,她不但没有被冻死,还浑身冒着丝丝的热汗。只是那一双腿,因没怎么动,被冻得有些僵硬了。   阿曛有些担忧,一双腿好不容易有些知觉了,可不能就这么冻僵了,要是冻坏了,怕是要截肢的。   阿曛想到能将真气注入指尖,融入琴音之中,自己为何不能试着将真气引导流入双腿,再引导到脚趾头上,若是脚趾头也能如手指一般,按照瑶台月的琴谱,弹奏几遍,说不定这双腿也能热乎起来。   想通这一层,阿曛便开始慢慢引导真气流向双腿。开始双腿遇到真气,就如刀割一般的剧烈疼痛,阿曛强忍着,不急不躁,将真气缓缓引向十个脚趾头处,当自腿根到脚趾头这一条经脉被阿曛打通时,阿曛只觉得双腿传来一阵极为剧烈的疼痛,痛得她眼泪哗的就流了出来,但痛过之后,双腿竟暖暖的,舒畅得很,也似乎蓄满了力量,不似之前连走路都不行。   阿曛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算是太好了,竟将一双腿给治好了,没想到人遇到险处,多用点脑子,竟没想到会有意外收获。   ☆、128突破四重境   夜色如水。   贺兰雪讓红菱引走冰窖外面守着的士兵,自己则趁机溜入了冰窖之中。   举了火把一步一探下到冰窖最底层的嗜时候,贺兰雪望见冰地上盘腿坐着的阿曛。只见阿曛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浑身僵硬,像被动成了冰雕一般,浑身上下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贺兰雪心中一陣狂喜,但又突然生出一整失落,觉得这人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惜了,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折磨她一番,就冻死了,这人也太经不住折磨了。呆共杂技。   她将火把拿了凑近阿曛的脸。卻见她一张脸如冰一般雪白,连那皮肤下的极细的血管都隐隐能看得见,双目紧闭,睫毛上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唇白如纸,整张臉就像是用冰雕成的一般。   贺兰雪不由得感叹,这女人确实生得好看,也难怪无论是在楚王府還是在皇宫之中,凤漓的目光就从没离开过这个女人,也从没在别的女人身上停留过,究其原因,怕还是这女人太美了的缘故。   越是這般,她越恨这张脸,若没有这张绝美的脸。凤漓是不是也会注意到她的存在。她就不至于走出那不堪的一步,也就不至于沦落到如今给童虎当姬妾。   她知道童虎杀了她的祖父,却还要夜夜在童虎身下承欢,不就是因为童虎有能力,可以帮助她复仇么?   不过如今这女人死在地窖之中,虽不是她亲手所杀,但也是死在她贺兰王府,这仇也算报了一半,这般想,心情便更加好了。只觉得这女人死后还这般娇艳。实在是让她讨厌得紧。便从袖中摸出了匕首,朝阿曛脸上划去。   贺兰雪冷笑,“简曛,你就算死,我也要你死得面目全非,不能带着这般妖冶的容颜去投胎。”   随着一阵狂笑,贺兰雪手中那寒光四射的匕首狠狠刺向阿曛的脸——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匕首离阿曛的脸几乎只有毫发距离的时候,阿曛那紧闭的眼,突然猛的睁开,满带煞气,凌厉冷酷,狠狠盯着眼前的人。   贺兰雪被那一双眼瞪得浑身一阵冷颤,从未见过这般冰冷的眼神,也从未见过这般满带杀气的眼神,她……她不是死了的么?   可更让贺兰雪奇怪的是,她手中的匕首,锋利得可以断铁裂石的寒铁匕首,此时竟似刺在了极为刚硬的金刚石上,那匕首的刀剑,竟被某种反弹之力折弯了。   “你……你没死?”贺兰雪颤抖着,说话结结巴巴。   阿曛一动不动,只是睁了眼狠狠盯着贺兰雪,说不了话,开不了口,更还不了手。   她被扔入这冰窖中之后,一直靠调息体内内力凭空弹奏瑶台月来抵抗寒冷,没想到弹了几个时辰之后,她却临近了突破第四重境的关隘之中。   这前面三重境突破起来很容易,她没受什么痛苦,没有经历更多麻烦,轻轻松松便突破了,没想到第四重境突破起来,却如此艰难,她浑身动弹不得不说,体内的那股狂热的内力,竟似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般,她寻不到热量的来源,身体越来越冷,她浑身上下逐渐冰冻起来,甚至连呼吸心跳,都变得极为缓慢。   刚刚贺兰雪下到冰窖中时,她就感觉到了,只是自己冻得一动不能动,躲不过,心里正着急得很,却没想到贺兰雪竟以为她死了,连她的尸身也不打算放过,竟想拿匕首将她的脸画烂,其心恶毒至厮,真是不可小觑。   阿曛此时心里甚是着急,她如今除了能睁开眼狠狠盯着贺兰雪,其实身体其她的部分根本就动弹不得,若贺兰雪要杀她,易如反掌。自己唯一能做的,是在气势上将贺兰雪吓倒,所以眼神凌厉冷酷霸道凶残便是她如今能拿来对付贺兰雪的唯一武器。   果然,贺兰雪被她的眼神吓住,又看到手中的寒铁匕首竟如刺在了金刚石上一般,便心底里对阿曛生出了恐惧之意。   见阿曛不说话,贺兰雪心道,莫不是简曛冻得动不了,才这般只拿眼睛盯着她,不说话,也不动。若是正常的话,简曛怕是早已开口骂她,或者是往旁边滚去了,想到这里,贺兰雪绕着简曛的身体走了几圈,越看越举得刚刚简曛瞪自己的那一眼,实在是虚张声势。   于是冷笑道:“简曛,你这种人真是有意思,死就死透彻一点,还想着死了之后再吓人,你以为我会惧你么?拿命来罢!”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匕首已刺向阿曛的背心——   “啊——”   却听冰窖里一阵凄厉的叫喊声响起,便见贺兰雪整个儿被撞飞起来,重重砸向冰窖的墙壁,再顺着墙壁坠落到墙根,身子倚在墙上,唇角流出两道鲜血。   贺兰雪脸色极为痛苦,拿手擦掉唇角血渍,手捂着胸口,那里剧烈的痛,她今日已两次被阿曛弹飞重重撞在物体上,受了极重的内伤,她本来就不是练武之人,这几日整日里跟童虎耗在一起,童虎教了她一些入门的招式,传了些初等的内力给她,她以为自己已经有些功底,很是了不起,这才敢一次又一次向阿曛出手。却没想每次出手,受伤的总是自己。   她恨恨拿了怨恨的眼去瞧阿曛,却见阿曛浑身上下竟隐隐的发出一阵蓝色的光芒来,而阿曛整个身子似变得有些透明一般,她就如那如黑墨一般的天空中悬着的一轮明月,周围那淡淡的蓝色光芒,就是那明月的辉芒,如此静谧的冰窖中,这样子的阿曛,是极美的,连贺兰雪不由得心中生出了死意,自己再怎么争,再怎么美,能争得过这样美的人?   想到此,她冷笑一声,狠狠擦了一下嘴角,挣扎着起来,拎了匕首,用尽全身力量往阿曛身上刺去——   与其留这么美的人在世上,不若玉石俱焚,她既然受了重伤,简曛也别想活成!   就在她的匕首离阿曛在咫尺之间时,却被阿曛的两指夹住。   “何必一定要送死?”   阿曛缓缓睁开一双冰冷清眸,冷冷开口。   ☆、129玉娿   贺兰雪手中匕首被奪走,无比颓废跌坐在地上,望着阿曛。心生绝望,想自己这一世就这么丧命了。   不过却又心生不甘,冷笑道:“你何时练了这么邪门的功夫?难道你不是人?”   阿曛冷目瞧着跌坐在自己面前的人,道:“我是不是人,你管不着。不过,好心提醒你,你身边的那个叫做童虎的男人,你最好小心一点,他可能还真的不是人。”   “胡說八道!”贺兰雪不信。童虎虽然野心大,嗜血冷酷,但那样子哪里救不是人了?   “信不信由你。”   阿曛浑身上下还被捆着,她依旧动弹不得,那绳子不是一般的绳索,若是一般的繩索,她刚刚弹走贺兰雪的力道,完全可以将一般的绳索震断。   童虎若是一般的人,不会有这种绳索。况且先前在梅林中,童虎突然祭出的金钟罩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賀兰雪挣扎着起来,拾起落在地上的匕首,绕过阿曛的身子,往冰窖外走去。她本想来杀簡曛,却没想到自己伤成了这般重。   简曛过于强大。她不是对手。若还不趁她被捆成粽子动弹不得时杀了她,怕是以后更没有机會,但如今看来,简曛被捆成了粽子自已也没能杀了她。   却听阿曛道:“贺兰雪,你做出淫乱后宫之事,皇上不但没赐死你,反而赐你与你的奸夫一纸婚书,赐你通州宅院,赐你那奸夫正二品通州刺史,赐你这淫妇二品诰命夫人。甚至以义妹长乐公主名义。赐你十里红妆的嫁妆,将你风风光光从皇宫中嫁到通州去。皇上对你,面子里子都顾全了,你却不知感恩,不知好歹,不好好呆在你的通州,逃回凉州肇事不说,还带了童虎将我掳至此地,你这种女人,死十遍也是不足惜的。”   贺兰雪听了阿曛这番话,转过身来,笑得凄厉,“你说得好听,他是给的很全,可是我要的是这些么?”   “那你要什么?”阿曛冷冷盯着贺兰雪,道:“趁早死了那份心思,否则我不会轻易放过你。”   “你不会杀我的,哈哈哈~”贺兰雪大笑起来,“你若是敢杀我,早就杀了,怎么会好心放我走?”   “我不是不敢杀你,而是你如今依旧顶着皇上义妹长乐公主的名号,若哪天皇上将这名号收回,我也不会再心慈。”   阿曛说完,闭上双目,不再理贺兰雪。   她不想再看这张让她极为讨厌的脸。   两人正僵持着,却听冰窖入口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贺兰雪脸色一变,正要寻一个地方躲起来,却已来不及。   童虎大步迈了进来,见到贺兰雪,脸色一冷,冲到贺兰雪面前抬手就是几巴掌,“臭女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见贺兰雪手中握着匕首,冷声道:“你想来杀掉她?”   贺兰雪捂着受痛的脸,眼中蓄着的泪汹涌而下,她没想到童虎连问都不问一声,就先打了她几巴掌再说。   正要辩解自己为何来冰窖之中,却见童虎抬腿朝她肚子上狠狠一踹,将她踹飞出去,撞到墙壁之上,小腹顿时剧烈痛了起来。却听童虎冷酷的声音在冰窖中响起,“不知轻重的女人,竟想破坏爷的好事,活得不耐烦了吗?滚!”   说罢,童虎已走向阿曛,手中多了一个布袋子,往阿曛身上一扔,便将阿曛整个人包裹起来。呆共坑才。   童虎看也不看一眼窝在墙角捂着腹部的贺兰雪,扛起布袋子就往冰窖外走去。   贺兰雪望着童虎那极端无情的背影,方觉得自己信错了人。   小腹被他那一脚踢得不轻,剧痛不已,贺兰雪捂着肚子在地上滚了起来,突然下面一阵热,有液体自下面汹涌流出。贺兰雪抬了头去看时,才知道自己刚刚被童虎一脚可能伤及了根本,这血要这般流下去,怕是离死不远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冰窖中突然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传出来,嘲笑着在地上打滚的贺兰雪:“啧啧,蠢女人,今日是你的死期了。唉,生得还算倾国倾城,虽然比刚刚那位要逊色一些,但这世上若是排个花颜榜,你这相貌,怎么也能上一上前十名的。可惜了一张好脸,啧啧,可惜了一幅好身段……”   贺兰雪痛得不行,没心情去想这声音从何而来,但这声音说的话,却句句刺在她的心里,她是自认生得好身段好,可惜始终入不了凤漓的眼,若是凤漓能够稍稍对她好一些,她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心中的恨累积在一起快要将她引爆,找不到宣泄之处。   却听那女人又是一阵冷笑,“你不恨么?好好一个贺兰王府嫡孙女,落得如今只能做童虎那畜生的姬妾,他想打就打,想踢就踢,你这个摸样,要是我不出手救你,你就死定了,到了黄泉地府,你这种人,可能会直接扔下油锅,哦,不对,你这张皮囊生得还可以,听说冥府的冥帝比较喜欢收集人皮制成灯笼,你这样子估计会活活剥皮,啧啧,真是有得罪受了,活着受罪,死了还得受罪,唉,可惜了——”   那一声可惜了拖得长长的,幽幽怨怨的,将贺兰雪的泪引得滂沱而出,曲着身子躺在地上,泣不成声。   却听那女人又道:“有什么好哭的呢?要我是你,便跟那个女人将一切都讨回来,下地狱让她去,被或剥皮也让她去,所有她加诸在我身上的痛,我会加上十倍百倍的还给她,这才是为人之道,有来有往,互不亏欠,不然这仇还要留到下一世去报么?这帐还要等到下一世去算么?你又怎知下一世各自投胎之后,你能寻得到你的仇人呢?”   贺兰雪被这女人轮番劝说,原本早已想死的心又因为充满仇恨而活了起来,她爬起来,去看冰窖里,四周空空如也,哪里来的人?也不知刚刚那女人的声音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却又听到那女人一阵戾笑,对面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一身鲜红的衣裳,肤色白得不像样子,五官倒是极美,只是过于阴鸷,从而看起来并不讨人喜欢,那腰盈盈不堪一握,那玲珑有致的身段极为妖娆。虽不能说是国色天香,但这般妩媚之人,却也少见。   “你是谁?”贺兰雪痴痴望着墙上的人,问道。   “告诉你也没关系,我的名字,叫玉娿。”玉娿浅笑盈盈,望着贺兰雪,眼光极尽挑剔,像在打量这个人值不值得她出手。   ☆、130斗童虎   “刚刚跟我說那番话的人便是你?”   “正是。”玉娿一手插在腰间,一手摸着发鬓,淡淡笑道:“刚刚那番话。你也是认可的吧?贺兰雪,你就这般死了,岂不可惜么?”   说罢,抬眸上下打量了一番贺兰雪,啧啧道:“你的下面还在流血,若这般流下去,阎王爷也救不了你。况且这裏是冰窖,你的体温正在急剧下降吧?是不是感觉到特别特别的冷?刺骨一般的痛呢?”   “你会出现在墙上?”贺兰雪问,虽自己正如玉娿所言。又痛又冷,渾身颤栗不已,但她脑子还不算太坏。这出现在墙上的女人,肯定不是人,是妖是鬼还是魔?她得问清楚来源。   玉娿捂嘴咯咯一笑,“你这个时候还关心我怎么出現在墙上么?你怎么不问问我能不能让你不死?”   “你可以让我不死?”贺兰雪不信,天下哪有這般容易的事?   “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这般没有见识,难怪没有男人喜欢你!”玉娿扭了扭身子,道:“算了,看你也快支撑不住了,黑白无常怕是已到了来勾你魂魄的路上了,再拖延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且问你,你是想现在死,死后直接被拉到冥帝宮里去被活剥皮呢。还是想活着?”   贺兰雪想也不想。“自然是想活着。”   玉娿挑了挑眉,“想活着容易,我可以帮你。不过——”   “不过什么?”   玉娿淡淡笑道:“不过你得跟我定一分契约。”   贺兰雪已顾不了那么多,“什么契约我都答应你。”   “爽快!”玉娿拍拍手掌,大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人。你肯定愿意与我达成契约的。我帮你复仇,帮你杀掉简曛,你的身子借我用用,用完之后归还于你,保证完璧归赵,不损伤一点点。”   “怎么借?”贺兰雪闻言双臂抱紧了自己。心中一震。不知道玉娿要干什么。   玉娿啧啧道:“看把你吓的,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身子的。我还得天天住在里面,怎么会容别人损坏掉你的身子。是这样,我会让你的魂魄再体内沉睡下去,我住进你的身体里,直到我替你杀掉简曛,我再从你的身子里出来,将你唤醒,如此生意,你只需沉睡,一切事情我都替你做好,岂不快哉?”   贺兰雪拧眉,“看起来你并没有获得什么利益,你这么有本事的人,怎么会愿意做亏本的买卖?”   玉娿道:“看不出你还挺聪明。我是看起来没什么获利,谁让我要杀的人,也正好是简曛呢?”   “你为何要杀她?”   “这个可不能告诉你,这是我的秘密——”   话音未落,玉娿已从墙上飞跃出来,直接扑入了贺兰雪的身体里。   贺兰雪突然一阵惨烈的狂叫,抱着头在地上疯狂滚了起来,良久之后,一切沉静下来的时候,贺兰雪缓缓爬起来,容颜未变,那双眼,却前所未有的阴鸷与冰冷,充满着戾气。   ……   童虎用袋子将阿曛装了抗在肩上回到房中之后,直接将阿曛放在了床上,打开袋子,见美人对他怒目相向,浑身上下还被他的捆妖绳绑得死死的,顿时对面前的美人心生怜爱之心,抬手将那绳子给收了。   阿曛被这绳子捆得太久,深知这绳子的厉害之处,如今见童虎将绳子收走,便端坐在床边,低头拿手去捏被绳子捆得早已麻痹的双臂,也懒得理会童虎。   童虎望着床边端坐的美人,只觉得在梅林中一见,便整颗心都被她吊得高高的,无法自拔,这么美的人是第一次见,这么冷的美人更是平生第一次见。如今再见,竟比在梅林中一见似乎更加美了几分,浑身上下透着一种不容侵犯的气度。   他竟不似在贺兰雪面前一般的涓狂,不想对阿曛用强,反而是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只想在冷美人面前留下个好的印象。   童虎就那般傻傻望着阿曛。   阿曛正安心按摩她的双臂,感觉到童虎的目光,良久才抬起头来,冷冷瞧着童虎:“童虎,你拿来捆我的是什么绳子,勒得人如此之痛?”   童虎听见冷美人开口,心情大好,忙道:“哦,是捆妖绳。”   “能拿来我看看么?”   阿曛声音冰冷如玉石碎裂一般,但其实很好听的,童虎听得心里更是痒痒的,只觉得这冷美人说话竟这般的好听。   “当然可以,给,小娘子尽管看。”   童虎献宝似的将捆妖绳递到了阿曛面前。   阿曛接过那绳子,拿在手里把玩了起来,道:“这绳子是什么东西做的,竟这般韧性大?”   “小娘子有所不知,这捆妖绳是用虎筋编制而成,一般被这绳子捆住,想逃是不可能的。”   “原来如此。不知道这绳子怎么用呢?”   “想捆谁,直接往那人身上一扔便是了。”   “就没有什么口诀驱动它?”   童虎皱了皱眉,“小娘子莫不是想——”呆共岛巴。   这话还未说完,阿曛已眼疾手快,将捆妖绳扔向了童虎。   童虎没想到阿曛突然袭来,慌忙间忙祭出金钟罩。   阿曛午后在梅林中被童虎的金钟罩伤了两次,怎会再大意?已趁童虎金钟罩祭出得匆忙之际,手下已弹了几道琴剑过去,将童虎的金钟罩刺透,裂开一大处空隙,那捆妖绳一端在阿曛手里抓着,阿曛趁机拿绳子当鞭,直接抽进那金钟罩空隙之处,那绳子如被控制了一般,竟直接往童虎的双手绕去——   眼见着童虎就要被捆妖绳绑住了双手,却见童虎一个转身,金钟罩被他修护了,那捆妖绳被弹了出来,幸好阿曛反应迅速,躲过了捆妖绳的反噬,不然自己又被捆了个结实。   阿曛拿了绳在手,一手射出琴音,一手挥出捆妖绳,将童虎逼得连连倒退了几步远。   童虎啧啧道:“午后见小娘子虽琴音了得,也不见功力如此之高,怎么的在冰窖里待了一段时间,便变得如此厉害?”   “废话少说,看招!”阿曛话音未落,手中捆妖绳已抽出,直直往童虎脸上抽去,另一只手也不停下,几道琴音形成的剑气直袭童虎的下盘,童虎一时上下受到攻击,只得又祭出金钟罩,将自己保护在中间。   趁这空挡处,阿曛抬腿往门外奔去。   ☆、131晗曛公主   阿曛刚抬腿跑出幾步,却被童虎扔出的袋子兜头罩住。   眼前一片漆黑,似跌入了无穷无尽的黑夜之中。   阿曛已经是第三次进入到这个黑渊之中。   第一次在梅林的时候。浑身被童虎扔出来的捆妖神捆得死死的之后,便瞬间跌入了这黑渊之中。   第二次是在冰窖里,她看到童虎正一脚踢在贺兰雪的腹部,尚未反应過来,自己便跌入了这黑渊之中。   前两次她跌落在黑渊里的时候,被捆妖绳捆着动弹不得,所以一直呆在黑渊底部,不能有所作为,如今手脚灵活。自然不想就这般陷入了进來,想着寻找光源和出口。   阿曛四下摸索着。只觉得这黑渊实在是深不可测,脚下也是高高低低的,如踏在棉花上一般,行走起来极为吃力。   她想起自己隨身带着的夜明珠,摸了出来。夜明珠那微弱的光也只能照亮阿曛四周极小的一片空间,她只能以夜明珠照路,往前方走去,可走了许久,始终也摸不到方向,无论她如何行走甚至是奔跑,始终在黑渊中前进,也找不到任何的出口,也不见任何的光源。   阿曛知道这叁次跌入黑渊一定和童虎有关。但是,童虎就竟对她做了什么,她却一无所知。   也不知在黑渊中奔走了多久,实在是累得不行,阿曛才不得已在原地坐了下来,将夜明珠搁在面前的一块岩石上,想休息调整一下气息,再去寻找出口,却听一个极为虛弱苍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姑娘,你总算是消停下来了,老朽都要被你折腾得散了架了。”   阿曛先是被这把声音吓得一颤,没想到这黑渊之中,还不止她一个人,又想着这老人刚刚的话。难道自己刚刚一路奔跑,竟一直在老人的势力范围之内?   阿曛拿了夜明珠四周照射,想看看老人自何处跟她说话,却听那老人叹了口气,道:“姑娘你不用寻了。老朽便是这黑渊,这黑渊便是老朽的身体所化,你在这黑渊之中奔波了这般久,一直是在老朽身体所化的乾坤袋中瞎忙而已,姑娘你想凭自己能力从这黑渊中出去,是不可能的。”   听老人这般讲,阿曛一顿,跌坐在地下,喃喃道:“老人家所说的乾坤袋,难道我现在是在一个袋子里么?”   “正是。”老人道:“看姑娘已经是第三次进入乾坤袋中,老朽才出言相劝,别消耗了自身体力,好好休养一番,这乾坤袋没有人从上面解开袋口,你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出不去的。”   “原来如此。”阿曛见出去是无望了,便干脆盘腿坐在地上调养内力气息。   却听那老人惊叹了一声,“怎么会?”   阿曛睁开了双目,对这黑空处,问道:“老人家,您为何发出如此感叹?是有什么不妥么?”   却听那老人道:“不……不会这么巧。一定是老朽看错了。”   闻言,阿曛警醒起来,“莫不是老人家以前在哪里见过小女子?”   她日日做那痛死人的梦,自己体内又暗藏着这么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她也早已开始怀疑,自己的前世是不是真的是魔界的七公主?如果这世上没有什么灵异之类的事情发生,怎么会有童虎这样的人存在?怎么会有捆妖绳存在?   那老人沉默不语。   阿曛只得开口求道:“还望老人家不吝赐教,是不是老人家以前的熟人与小女子有什么地方很像?”   “不是很像,而是一摸一样。”老人缓缓开口,“姑娘,几千年前,老朽刚化成乾坤袋不久,这袋中第一个关进来的人,便是跟姑娘的气息极为相似,不对,应该是一模一样的一个姑娘。她脾气可是大得很,不似姑娘这般贞静,老朽当时可没少受她的折腾,受了不少罪的。犹记得她一道魔火祭出,老朽险些被她的魔火烧成了灰烬,幸好当时老朽的主人出手将那魔火灭掉,放了她出去,不然老朽就在那时灰飞烟灭了。”呆庄土划。   “老人家还记得她是谁么?”   “她便是魔界的七公主,晗曛公主。”   阿曛听到魔界七公主还不觉得有太大的震撼,但是听到“晗曛”二字时,简直是有如被雷击一般震撼,当场便有些木讷,怔怔问道:“晗曛二字,可是天色欲明之晗,落日余辉之曛?”   她想起了凤漓将楚王府更名为“晗曛宫”的事……难道说,凤漓知道她的前世……是魔界的七公主?   却听老人道:“姑娘所说的很对,晗曛公主的名讳,正是姑娘所说的晗曛二字。多好的名字啊,一日之中,最美的时候,不过天色欲明之时,最灿烂的时候,不过落日余晖之刻,听说这个名字,还是离殇魔君赐给晗曛公主的,实在是离殇魔君对晗曛公主情有独钟啊。”   这老人居然这般感叹,让阿曛有些措手不及。却又想到自己的梦里,玉娿对她极为不忿的原因,也是因为魔君离殇对她晗曛情有独钟的缘故,难道说自己前世身为魔界七公主的时候,真的与这位他们口中的魔君离殇有着什么说不清的纠葛不成?   不管什么纠葛,她不想去知道了。   她很怕离殇不是凤漓,她怕前世的恩恩怨怨会影响到今生她与凤漓的相守。   于是阿曛问道:“老人家,您刚刚说当年差点被晗曛公主的魔火烧成灰烬,是您的主人出手将魔火灭掉的,那您的主人是谁?”   “我的主人么?说出来实在有些吓人。小姑娘,你可知天界三帝?”   阿曛摇头,“我只听说天上有位玉帝,怎么会出现三位天帝?”   老人呵呵一笑,“这些事是很远古的事了,你们这些凡人不知道也很正常。近几千年来,天界除了灵霄宫玉帝照常在天上值守,另外两位帝君已不知所踪,老朽的主人便是丹霄宫的凤槿帝君。凤槿帝君历来我行我素,行踪不定,天界的人早已习惯,所以他老人家消失个几千上万年的,也没人会觉得奇怪,比如老朽儿被他随意一扔,便落入了贺兰山兽王童虎这厮的手中,他老人家怕是都从来都没发现过。不过紫霄宫那位梵天帝君,就真是让人觉得奇怪了,他老人家无缘无故丢下紫霄宫的政务不理,消失了几千年……”   ------   以后章节的最后部分,都会放在作者话里面的。   ☆、132我将前世忘记了   阿曛此时才知道她在乾坤袋里折騰了那般久,实际上不过只是一瞬之间,因为面前的情形清楚的告诉她。她尚在童虎的房间里,还是被童虎所控,此时正被童虎扔在床上,童虎那一张让她感到极为恶心的脸,离她越来越近……   心底不由得生出极大的恐惧,自己刚才想了不少办法,却还是沒有脱离童虎的魔抓,童虎手中的两件法宝,一是捆妖绳。此时仍然握在她的手中,另一件便是乾坤袋。她刚从乾坤袋中被放出来。这乾坤袋在童虎的手中。   她若是想逃,童虎随时可以扔出乾坤袋将她装回来。   但是若不逃,自己却又不能就这般被童虎這种人给糟蹋了……   若真是被逼到生死关头,不妨——   阿曛想到此处,暗中调息自己的内力。她在冰窖中突破了四重境之后,对内力的掌控便有些得心应手,想用多一点便用多一點,想用增加内力的热度便能祭出火攻,想调节低一点的热度便能祭出冰凌。   但无论如何发出内力,她始终忌惮童虎手中的乾坤袋,不愧是丹霄帝君亲手煉制的东西。   却见童虎嬉皮笑脸走近床边,手里拿着一个香囊一般大小的袋子冲她摇了摇,“小娘子。被囚在乾坤袋中的感觉如何?那般黑乎乎的深渊里,就小娘子一个人,小娘子怕不怕?”   阿曛冷目相向,暗中却已将内力调整到她能控的极限,眼見就要爆发——   童虎并不知道阿曛私底下的动作,一张淫笑的脸凑了近来,“小娘子身上真香,吃起来一定——”   童虎这话未说完,便似被一道极为霸道的真气将他从阿曛身边狠狠弹开了,飞向屋顶,将屋顶撞了一个洞,再重重跌落在地板上,发出一阵巨响。   童虎挣扎着爬起来,去看端坐在床上的阿曛,却见她整个人浑身散发着火红的光。似要燃烧起来一般,那一双极为好看的凤目,竟不似之前的清冷,那原本有些微蓝的透亮的眼珠,此刻竟变成了红色。极为恐怖,极为凌厉,似要嗜血的魔一般——   “你——”   童虎震住。   “你刚刚说什么?想要吃掉我么?哈哈哈,这是本公主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了!”   阿曛冷笑着开口,抬手轻轻一挥,童虎只觉得一阵极热的火风卷来,将一屋子的东西瞬间点燃,他的衣服也被火星燎得着了火。童虎赶紧去扑打身上的火,却怎么也灭不掉。   “哈哈哈——”   阿曛大笑起来。真是好笑,连区区贺兰山的兽王都敢欺负她,这一世活得真是憋屈——   “阿曛,不要这样!”   凤漓从屋外闯了进来,见到床上坐着已浑身红透的阿曛,见一屋子熊熊燃烧的烈火,心底痛得厉害,也不顾那烈火是否烧到他的身子,已冲入火中,将阿曛抱起。   阿曛浑身被魔火所困,她的魔火不但会焚噬她自己的肉身,也会焚噬凤漓的肉身,凤漓毕竟是肉骨凡胎,此时也被灼伤,但凤漓已管不了那么多,将自身真气汇聚掌心,按在阿曛后背上,缓缓将自己的真气注入阿曛体内。   阿曛朦胧中似听到有人喊她,拿目去看时,见到那张脸,玉貌朱颜,虽风尘仆仆,却依旧清润如明月星辉,甚是好看,一如当年初见时的他……   不由得泪如雨下。   她记得她初见到这张脸时的悸动,却忘了自己怎么见到的他,也忘了他究竟是谁。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前世,他是如何出现在她的生命之中。   她拿手摸上那张她百看不厌的脸,“阿漓,我将前世忘记了,怎么也寻不到前世的记忆了,对不起,对不起……”   “别想那么多,傻丫头,听话,好好睡一觉。”   凤漓不忍去看阿曛那凄凉目光,将阿曛揽在怀中,那手中的真气,却源源不断的输进阿曛的体内去。   若是他再迟一步,怕是阿曛就将体内这股魔气引得焚烧尽了。   这边体内的魂飞魄散的时候,养在木槿体内的魂魄也是留不住的,到那时候,他再去哪里寻?这辈子再也寻不到她了吧?   凤漓将梵天印挂在阿曛脖子上,道:“以后可不能再让这印离身了,答应我。”   正因为她将这枚印仍下,他才没办法找到她在哪里,循着梅林雪地里的脚印寻到贺兰王府,但贺兰王府太大,线索太少,他跟玄女京墨分头寻找,找了许久也未找到丝毫阿曛的气息,直到他感受到她体内真气在瞬间膨胀濒临爆炸的边缘,才匆匆赶到,幸好来得及时,不然后果真是不堪想象。   阿曛捧着那枚玄铁雕刻了神兽鲲鹏,刻有梵字的印,良久,缓缓道:“阿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听了她这话,凤漓揉了揉她的发,不说话。呆庄狂巴。   童虎望着火中相拥的两人,以为这两人打算就这般相拥在火中被烧掉算了的,正想讥笑一番,却见那火渐渐小了下来,便知赶过来的这个男人应该功力不错,可能比较难以对付,手中握了乾坤袋正要往两人这边扔过来,身后却被重重一击——   “嗷——”   童虎痛得狂喊了一声,转身过去,见门口立着一个少年,墨衣墨发,玉树临风,唇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手中一柄长剑寒光闪闪,肩上坐着一个雪白毛团正冲着他呲牙咧嘴的,甚是可憎。   刚刚给他背后一重击的,便是这位少年郎了。   童虎决定先放开阿曛他们两人,先将门口这少年拿下再说,手中的乾坤袋便向少年郎招呼过去——   “京墨小心!”   端坐在京墨肩头的香雪看到袭来的乾坤袋,吓得紧紧抓住京墨的衣裳,用兽语提醒京墨。   “不就一个乾坤袋么,小爷怎会怕?”   京墨邪邪一笑,转身便闪出门口,将童虎给引了出去。   童虎见一击不中,忙追了上去。   两人在院子里展开厮杀,却见京墨一柄雪光剑舞得流光回雪,杀气越来越凌厉霸道,童虎在打斗功夫上始终差了一些,只得祭出凝心神爪,爪风凌厉,带着火团袭向京墨。   眼见火团即将袭到京墨门面,却被那寒光剑轻轻化解了去。   香雪在京墨肩上拍掌大笑:“京墨好样的!”   ☆、133扭转局面   京墨与童虎正斗成膠着状态时,贺兰王府的府兵听到打斗之声早已往童虎卧室这边云集过来,很快。整个屋子被重重围住,围了几层弓箭手几层重甲兵,京墨一柄寒光剑守在屋门口,讓童虎等人不得入内。   但此种情形之下,京墨一个人显然已有些落了下风。   童虎见状,将手中乾坤袋朝京墨一扔——   下一刻,却见乾坤袋落入了一个少女的手中。这少女正是化身苏雪樱的玄女。   童虎一楞,没想到一个年纪看起來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竟这般好本事。不但不被乾坤袋套了进去,反而伸手接住了。不由得暗暗吃惊,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谁?”   玄女冷笑一声,将手中的乾坤袋翻过来看了看,問童虎,“这东西怎么落在你这畜生手里?”   童虎闻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说他畜生,他其实本来就是畜生道的,后來修炼成精,成为贺兰山兽王,能够化作人形,因为有些本事,受贺兰王的赏识,成为贺兰王身边的军师。后来他野心勃勃,便取贺蘭王而代之,如今整个贺兰王府都是他说了算。   若以他这人好色的性子,是会任面前这位生得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骂两句的,他就当是打情骂俏了,但如今这女子竟当着他几千府兵的面骂他畜生,他面子上自然过不去。   脸上一红,童虎手中已化了火球往玄女身上扔去——   “小心他的凝心神爪!”京墨大声提醒。   “明了!”   玄女笑着跃开,那火球重重砸在玄女身后的墙上,将墙砸出一个硕大的窟窿,引起一阵哄塌。   “看你躲到哪里去?!”   见玄女轻轻松松躲避了他的凝心神爪,童虎气急,连番祭出火球,玄女却不反击,只是跳跃躲避。但这番连袭,没打到玄女,却将贺兰王府的府兵连累了不少,许多被童虎火球砸中的人,纷纷倒地去灭身上的火焰。   京墨见状。手中寒光剑已直刺童虎眉心处——   就在寒光剑即将刺入的时候,童虎突然大吼一声,整个身子瞬间膨胀起来,只在一瞬之间,原先的青年人已经不见了,众人看到的是一只巨大的花斑大虎,那大虎龇牙咧嘴,张着血盆大口,凶神恶煞朝京墨和玄女扑去——   场外围着屋子的几千府兵都吓呆了,平日里本事极强的军师童虎,怎么的就变作了一只老虎?!   “有妖怪啊——”   不知谁喊了一句,众人开始扔了武器,四散往外逃去——   就在他们调转身准备逃得远远的时候,却发现他们身后不知何时,已围了黑压压的许多士兵,一个个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虎虎生威的,谁往前逃一步,这些围在外面的骑兵就一刀杀了谁。   自然是逃不了的,但不逃的话,场子中央却有一只花斑大妖怪让他们又胆颤心惊。   正当他们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却见屋里走出一个一身玄衣的男人,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女人,那女人似是昏迷不醒,但因兜头用玄色斗篷包裹了,看不到她的脸,只是看那露在外面的一只手,便觉得这女人应是那种国色天香般的佳丽。   那玄衣男人一脸冷峻,生人勿近,气势磅礴,咄咄逼人,似他周身都笼罩着一股杀气,让远在外围的这些兵士都觉得不寒而栗。   只见那玄衣男人一手抱了怀中女子,一手已祭出一柄黑色玄铁重剑,那出剑的速度和力量让在场所有人都觉得震撼无比,实在是谁也没看清怎么一回事,便见场中那花斑大老虎的一只眼已被挑掉——   花斑大老虎痛得在地上打滚。呆来司才。   却听那玄衣男人道:“自作孽不可活。童虎,你作恶多端,人人得以诸之,朕今夜就好好跟你算几笔帐。”   说罢,凤漓将手中抱着的阿曛交给京墨,“你跟雪樱先送皇后去府门口,朕的銮驾就在门口,好生看着,可不得再出任何差错。”   “是!”京墨抱了阿曛,见玄女还不愿意走,便过去道:“走吧,你留在这边也不合适。”   玄女迟疑了片刻,将京墨肩头的香雪抱了过来,跟在京墨身后往府门口走去。   见三人已走远,凤漓这才拿剑缓缓走向场中打滚的童虎,那玄铁重剑指在童虎另一只未伤的眼睛之上,“若想死的痛快一点,就别做无谓挣扎。”   童虎已变回人形,此时一只招子已废,剩一只招子还被拿剑尖指着,他是不敢再动了,刚刚在屋内,阿曛内力那般强势,这男人都能冲到她身边去替她平息那失控的内力,可见他的功力怕是高深莫测的,更何况他只是一剑,便伤了他的要害,自己实在不是他的对手,怕他尚未用力,顷刻间就可以让他灰飞烟灭。   于是跪地求饶:“还求圣上让罪臣死得痛快一些。”   凤漓见状冷笑一声,这台抬头对围在四周的贺兰王府府兵道:“你们可看清了贺兰王府这位童虎军师的真面目?”   “看清了!看清了!”众人齐声道。   有人喊道:“没想到竟被他骗了这么久,竟然是只虎妖!”   又有人接道:“是呀是呀,居然被他蒙骗了这般久!”   凤漓抬头扫了一眼重重围着的人群,“钩吻何在?”   “末将在!”钩吻骑了马从人群中出来,身后还跟了许多贺兰王府的幕僚。   凤漓扫过这些幕僚一眼,便对京墨办事甚是满意,这些人正是那夜旁观了童虎杀掉贺兰王后再化作贺兰王的所有见证人,一个不少。   及至将所有见证人领到场中央,钩吻这才从马上跳下,单膝跪在凤漓面前,朗声道:“末将参见圣上!”   这声圣上,在场的大多数让人都听见了。   众人这才明白,这场中一招制服虎妖童虎的人,竟是当今凤煌的皇帝凤漓。   贺兰王府的府兵见状,有些尚还清醒的,忙跪了下来,齐声高呼万岁。   有些尚未明白怎么回事的,见状也跟着跪拜了下来,参见圣上。   那贺兰王府的幕僚,此时跟着钩吻跪在凤漓面前。   ☆、134挑拨   “微臣季策斗胆啓奏,对当夜妖人童虎刺杀贺兰王爷一事,微臣等已拟好了奏章呈圣上御览。”   幕僚中另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臣颤巍巍出列。从袖中拿出一份奏章,双手呈给凤漓。   凤漓道:“朕不用看了,有请季卿当着这几千府兵的面,将奏章读出來,让大家也心里有数。”   当季策将童虎如何当众掏了贺兰王和两臣子的心吞入腹中之后,又化作贺兰王的样子欺蒙整个贺兰王府的事一一娓娓道來,众人这才发现自已一直被童虎给蒙骗了,更何况童虎当着这么几千人的面化作了猛虎,衆人早已知晓童虎是妖的事实。听完季策的奏章,众口一致要求将童虎就地正法。   见状。凤漓当众宣布了钩吻接替贺兰王掌管贺蘭铁骑的旨意,让钩吻整顿贺兰铁骑,改编为贺兰卫,又让钩吻当众处置了童虎,这才離开,回到銮驾之上。   原本趁乱逼出童虎真身,揭露童虎刺杀贺兰王真相,让钩吻掌管贺兰铁骑的计划是在明日午后,不得不因阿曛被童虎绑入贺兰王府而提前进行,如今看来,这最初的目的已达到。   他太需要这一支贺兰铁骑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回到銮驾中时,见阿曛依旧在沉睡,香雪守在一侧打盹。便将香雪拎了出去,扔给京墨,吩咐启程去凉州的行宫。   圣驾既然到了凉州,自然不能再住到苏府,这苏府的人,其实也并不知道他们夫妻二人的真实身份。当然不能住在贺兰王府,他嫌那地方太脏。   行宫虽然相对简陋一些,但至少是特意修建了给皇家人住的,他当皇子的时候,路经凉州时也偶尔会去住一住。   玄女如今的身份是苏雪樱,自然不能跟着凤漓和阿曛去住行宫,只得悻悻回到昆山的院子里去。   一个人骑了马回昆山的路上的时候,被一个女人骑马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个女人脸色有些苍白,但五官相貌倒是极美,只是一双眼睛斜飞。不似一般凤目那般妩媚凌厉,反倒是给人一种阴鸷之感。呆来司划。   玄女端坐马背,冷冷瞧着那挡她路的女子,也不说话,想看看这女子究竟想开口说些什么。   却听那女子道:“好久不见。”   这把声音一出来。加上那眼中的阴鸷似曾相识,玄女倒是认出这女人是谁了,“竟然是你?”   “正是我。”玉娿捂嘴咯咯一笑。她如今用的是贺兰雪的身子,敛了魔气,玄女认不出她很是正常。   她认出苏雪樱体内住着的人是玄女,却也是在贺兰王府中玄女接住童虎扔过去的乾坤袋的那一瞬间。   能接住丹霄宫帝君的乾坤袋的人,不被乾坤袋装进去的人,普天之下也只有几人,其中一个便是玄女,不是因为玄女道行有多高,而是听说丹霄宫帝君在炼制这枚乾坤袋的时候,刻意加了几个不会被装入袋中的女人的名字在内,这几个女人便有一个玄女。   她也是以这个推断出面前这个女人便是玄女的。   此时玄女自然也认出了她。   玉娿便又是咯咯一笑,“久闻玄女爱慕紫霄宫帝君已久,怎么的玄女今日竟落了单,肯将帝君让给我那个除了哭鼻子闹脾气,啥也不懂的妹妹?”   这般露骨的挑拨话语,玄女懒得听,“玉娿,你若是无事,便让开,若是有事,便讲事,本公主还有事要忙,恕不奉陪。”   “啧啧,玄女表现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骗谁呢?玄女若不是为了紫霄宫帝君才从昆仑境逃跑出来的么?为什么又要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来?”玉娿说话露骨,笑得更是让人听起来极不舒服。   不得不的说,短短两句话,玄女的心已被玉娿打乱,想若真是跟玉娿纠缠下去,势必会受到玉娿的影响,玄女思及此,便策了马想绕着玉娿而行。   却被玉娿再次拦住了马。   “玉娿,你两次三番这般拦住我的马作甚?若想打架,本公主奉陪到底。”玄女来了气,怒目相向。   玉娿定定盯着玄女,道:“我虽没去过天界,但当年魔君在天界为质子时与你也算得上是好友,你怎么忍心看他如今身陷囹圄而不管不问?”   “他不是在雁洲么?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囚禁他?”   玉娿冷笑,“天界中的人果然都是无情无义之辈,你只是听说他封疆雁洲,可你去看过他的近况么?雁洲苦寒之地,连凉州的一半都不如,更惶与京都相比,怎可与整个凤煌相比?再说,他被从天牢中释放之后,也没能顺利到达雁洲,在路途中遇到了北胡的兵马,被掳到了北胡,此时怕是正在草原上为奴,替人家牧马养羊。”   “你说的是真的?”听玉娿这讲,玄女想起以前跟离殇在天界算得上是经常一起疯玩的死党,如今离殇在凡间受苦,她也不免有些担忧起来。   见玄女脸露忧虑之色,玉娿自知自己刚刚那一番话已打动了玄女,继而说道:“你若不信,跟我去北胡的草原上瞧瞧不就知道了?”   玄女迟疑不语。   玉娿咯咯一笑,“知道你放不下你的帝君,也不勉强你,不过,我今日来找你,是想跟你借样东西。”   “什么?”   玉娿瞧了一眼玄女的腰间,“借你悬在腰间的这枚乾坤袋。”   “你要作甚?”   “自然是用它助魔君一臂之力。”   玄女顿了顿,“你难道想——”   “聪明人面前不说假话,我自然是想借你的乾坤袋让魔君醒过来,他再这般沉睡下去,性命都不保了。”   “可你知道他要是真苏醒过来,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   “玄女你担忧什么?这世道变乱吗?”玉娿哈哈一笑,“你以为这世道还不算乱吗?这天下早已妖魔横行,纷争四起,各国之间战争不断,风涌云汇之际,正是划定江山定天下的时机,我可不想看魔君憋屈于雁洲一隅之地。怎么样?看在你们昔日的友情上,借屈屈一个乾坤袋,应该不算过分吧?”   玄女迟疑。   ☆、135凡世夫妻   玉娿一把扯过玄女腰间的乾坤袋,“先替魔君謝了!”   “你!”   玄女气急,但想到玉娿所言。心中其实也在盘算着。   玉娿笑道:“别不舍得,我让魔君苏醒过来,是在帮你呢!这九界里谁不知魔君与我七妹妹那段过往,他要是醒过来,自然会将我七妹妹从帝君身边带走,这帝君不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这不是在幫你么?”   玄女听了这话,脸色红透。   她毕竟是天界仙女出身,说话不及玉娿魔界中人这般露骨,男女情爱之事。也只是暗暗藏于心中而已,能留在帝君身边时常看着他,她心已满足,却没想过真的要将小七從帝君身边赶走。但若是离殇醒过来。能直接将小七从帝君身邊带走,也正如玉娿所言,她才能有机会跟帝君在一起。   这般想透,便觉得将乾坤袋给玉娿也是对的。   却又听玉娿道:“玄女,你若喜歡一个男人,就要多花些心思去抢过来,别天天从背后望着,你望着帝君的背影也望了几千上万年了吧。怎么样?他的背都快被你望穿了,他不还是不喜欢你么?这对于自己喜歡的男人,你要主动一些才行呀!”   “呸!胡说八道!”玄女被玉娿说中心事,脸红透,极为尴尬。   “我才没有胡说八道。”玉娿笑道:“若我说的有错,你就不是这般小姑娘表情了。如何将帝君勾搭上你的床,要不呀我传授你几招啊?”   “再乱说下去,你就滚远点啊!”   “啧啧,装什么清纯?女人思慕男人,想的不就是那点子事么?你以为帝君就是吃斋的?他要真是吃斋,跟我那七妹妹黏糊成那样子?”   “懒得理你!”玄女再也听不下去。策了马往昆山方向奔去。   玉娿望着玄女的背影,笑得畅快。   ……   阿曛醒来的时候,离童虎的事情败露已经过去了整整七日。   凉州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贺兰王既然已死,世上便再无贺兰王。贺兰铁骑改编成贺兰卫,由钩吻统帅。   贺兰一族失去了兵权,凤漓在江南富庶之地圈画了一块地给贺兰一氏,贺兰王府的族人便开始启程前往南方。   凉州属于边关要塞,放了钩吻在这边守着,凤漓才能安心。况且他要扩充版图,西方的离国是必然要拿下的,最迟也就在这一两年之间,所以才趁着来贺兰山阙找夕岁花之机,顺便干了两件朝堂之事,也算是堵住了朝中诸臣之口,免得迟早某日朝中人知道了他来贺兰山为阿曛寻解药一事,给阿曛冠上一顶妖颜惑主的帽子。   这两件事第一件办得还算漂亮,这贺兰铁骑到了钩吻手中,加上简晞手中的木兰卫,如今凤漓亲手掌握的兵力已经达到了全凤煌的二分之一强的兵力,于他今后收复其他六国,便有了更大的胜算。   这第二件事却还得去做。   凉州这年冬天自十月底就开始降大雪,这大雪一直降到腊月初,许多地方早已积雪成重灾,许多百姓的房屋已倒塌,牲畜冻死,老弱病残之人也冻死了许多,凤漓这才来凉州,第二件事便是要救灾赈灾。   阿曛沉睡的这七日,他日日便带着人忙碌着这两件事,如今总算是安置得比较妥当。   这日,无事可做,正好算着阿曛这日应该醒来,便窝在床上睡了个懒觉。   阿曛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身边人那有些慵懒的俊颜。   她侧着身子,仔细瞧着这张脸,想起在乾坤袋中时那老者的话,他说紫霄宫的帝君,名叫梵天,这梵天究竟何许人也,与凤漓有什么关系么?凤漓怎么会有梵天印?   那离殇又是谁?晗曛公主的名字是离殇所赐,凤漓是知道她的前世还是正好巧合?   正痴痴瞧着凤漓,却见他正好也睁开了眼,眸中有些刚刚睡醒的惺忪迷茫,感觉到身边人的目光,便侧过身来,拿了一双睡眼瞧着对面的女子,捕捉到女子眸中那份迷离,勾唇微微一笑,“睡够了?”   “我这次又睡了多久?”阿曛有些心虚。   上一次她沉睡了十来日,睡醒之后下身瘫痪失去知觉,这一次沉睡了不知道多久,她刚刚仔细检查了一下身子,所幸她的身子倒是没受到什么损伤。自己这动不动就会走火入魔的身体,真是让凤漓操碎了心了。   她细细想了,自己三次发狂,应该都是凤漓将她拉了回来。   第一次在灵武山那次,她手腕上的伤口,擦的药正是凤漓的舒痕膏,她特意问过白薇舒痕膏一事,便知这药是凤漓自己炼制的。   第二次她似乎在天牢前遇到了凤漓,之后她就沉睡过去。   这一次不也是遇到了凤漓,再一次沉睡的么?   凤漓修长手指滑过阿曛那高而娇俏的鼻梁,落在那染着桃子红的樱唇之上,“不管你睡多久,一定要记得醒来。”   阿曛怔怔望着他。   却听他俯过身来,轻柔吻上她的唇,“别忘记我一直都会等你……”   不管你睡多久,一定要记得醒来,别忘记我一直都在等你……   阿曛要是知道许多年以后,她再忆起这个早晨,再忆起这句话时,这句话的分量,她的心也不会痛得那般的厉害。   凤漓给她的一直太多太多,她不知道为什么凤漓会这么爱她,许许多多年之后,她问过这个问题,凤漓依旧只是淡淡一笑。   但当她回忆起了所有的一切时,才知道自己欠凤漓的实在是太多太多,多到她无力偿还……   一个吻缠缠绵绵,吻到阿曛心猿意马之际,凤漓却突然停了下来,拿手理顺阿曛一头乱发,笑道:“今晨不能贪睡,有些事还得去做。”呆土他技。   “什么事?”   阿曛有些懊恼。她沉睡了这般久,刚刚醒好不好?   再说了,这人点了火,就这般不管不顾了?   她就是这样的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恨不得天天黏在一处,橡皮糖一般,让他想甩也甩不掉。   凤漓却不理会她的小脾气,撩开身上的被子就往床下走,“正经事,赶紧起来吧,别偷懒了,虽说天下人怕都快要知晓朕这个皇帝其实是个惧内的,但皇后这点面子还得给我才行,今日是腊月初八,腊八节,我昨日就让人准备了今日一早去东西两城门处施粥布膳,让灾民们安心过一个年,这都什么时辰了,我要是还没到,怕是要被凉州城的百姓取笑不守信誉了。”   “施粥?皇上这是要去做善事?”阿曛总算是听明白了一些,见凤漓匆匆穿衣,自己也忙起了身,走到凤漓身边,替他系衣服的带子,又拿了腰带替他系上。   ☆、136楼寒   阿曛三世为人,其實平日里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从来都是不愁吃穿。只愁吃的太多,穿的东西的花样子不够潮流不够时兴,即使第一世在浣衣院中受过不少苦,但也没见过真正的灾民长成什么样子,真正的疾苦是什么样子。   当凤漓牵著阿曛的手走在施粥的棚子前时,阿曛见到那些穿得褴褛不堪,大雪天赤着脚踩在雪地里的孩子和老人时,四处都是流离失所的人们,心里便极为难受。   粥棚前排着长长的队伍。京墨、重楼、白薇和梅见幾个人分别负责领了不少仆人在负责施粥,鳳漓拉着阿曛从人群中挤到京墨身边。   “勺子给我。”   凤漓对正在给百姓分粥的京墨道。   听到声音,一直忙碌的京墨這才调转头来,见到穿得极为朴素的凤漓和阿曛。顿时便觉得两人实在是有些滑稽。   这般天人之姿的两人,就算穿了麻布袋怕也难掩其风華,如今却刻意的穿成普通老百姓的样子,不对,刻意的穿了大红大绿的衣裳,装扮成一副暴发户的样子。   那皇后还刻意的抹了浓浓的胭脂和唇红,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地主婆一样。   “很好笑吗?”   阿曛见京墨忍得难受,便问道。她知道自己这样子很滑稽。但挨不住凤漓左磨又磨,还亲自给她化了这样子的妆容才领了她出门,美其名曰不想让老百姓知道他们两个的真实身份。   如今这粥棚是以凉州苏府后人的名义开的,阿曛便知凤漓并不想暴露两人的真实身份,于是欣然接受了这极为浓艳的妆容。呆役坑亡。   “没……您一直都很好看的……”   京墨忙将勺子递给凤漓,已抱了香雪到一旁偷笑去了。   阿曛被京墨这般一笑,噘了撅嘴,不过她的精力很快全部投入到给灾民施粥这件事上去了。   排队来领粥的宰民实在多,粥棚这里一字排开设了十来个摊位,扔然供应不过来,煮粥的人。支了好几口大锅在后面的棚子里不停的熬,按凤漓要求的,粥要能立箸不倒。   阿曛在粥棚前忙碌了好一阵子。被梅见替换下来休息,正要跟着凤漓再各处走走,看有没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却瞥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脏等很,穿得极为单薄,赤着脚立在雪地里,那一双小脚丫懂得红通通的,已经有许多地方生疮溃烂。   阿曛心底实在不忍,走过去,蹲在小女孩面前:“小姑娘,你的家人呢?”   小女孩瞪着一双大眼睛,愣愣望着阿曛,见阿曛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这才怯怯道:“都没了……”   阿曛见到小姑娘懂得瑟瑟发抖,将自己身上披着的水貂皮斗篷取下来披在小姑娘身上,“是不是这一次雪灾没的?”   “嗯。”小姑娘点头。   “小姑娘,能不能告诉姨姨,你叫什么名字?”阿曛柔声问。   “四丫。”小姑娘答道。   “四丫,你几岁了?”   四丫想了想,道:“娘说我过年了就五岁了,可是我娘睡过去就醒不来了……”   四丫最后这句睡过去就醒不来了深深触动了阿曛的心,她想起早晨凤漓讲过的话,她若是也睡过去再也醒不来了,凤漓会如何?   伸手牵过四丫的小手,柔声问:“四丫,可愿意跟我走?我虽不能像你娘一般待你好,但也能保证你衣食无忧。”   四丫抬头怯怯盯着阿曛,许久,却微微摇头。   “为何不愿意?”   四丫已没有亲人,照理说跟她走应该也算一条出路,此时四丫不愿意,也许有四丫的理由。   “寒哥哥玉姐姐他们还在等我。”说罢,四丫挣脱了阿曛的手,拔腿就往门外跑去。   阿曛觉得这孩子有些与众不同,忙追了上去,凤漓正在与京墨聊事,见阿曛跟着一个小丫头身后跑,忙追了过去。   “怎么回事?”香雪边拿了集心锦收集灾民的眼泪,边问京墨。   “不知道。”京墨摇头,他也莫名其妙,为何阿曛会突然拔腿跑,为何皇上会突然弃而来他追过去。   “去看看!”香雪想也没想,将集心锦往胸口一贴,跳上京墨的肩头,拿爪子捏住京墨的耳朵,“快点!”   “放开你的爪子!”京墨对香雪怒目相向,这小畜生居然敢捏他的耳朵。   “这么小气,不捏就是了!”香雪噘了噘嘴,“快追啊,不然就看不到好戏了!”   京墨这才拔腿往凤漓离开的方向追去。   当京墨带着香雪追到一间破庙的时候,正好看到凤漓蹲在一个躺着的人身边,替那人把脉,而阿曛拉着一个小丫头的手站在旁边看着,十来个穿得褴褛的孩子在一旁围观。   京墨走了过去,便见到那躺着的人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一个少年,长得极为清秀,只是因为营养不良,面容肌瘦,双眼紧闭,似已昏迷过去。   “可还有救?”阿曛试探着问凤漓。   “嗯,能救活。”   凤漓起身,见京墨跟了过来,便道:“去取一碗米汤过来。”   “好的。”京墨闻言,忙往粥棚跑去。   香雪不想跟着来回折腾,便留在了阿曛身边,趁机钻入阿曛的怀里取暖去了。   凤漓扶少年坐起,在他后心处拍了几掌,少年突然剧烈咳嗽了几下,竟是缓过一丝气来,凤漓这才取出一颗药丸,塞入少年的嘴中,捏了少年的咽喉部,迫他将药丸吞咽下去。   待京墨捧着一碗米汤跑回来时,少年已恢复了一丝生气。凤漓接过汤碗,递到少年唇边,少年竟也能自己喝一些汤水了。   一碗米汤下肚,少年的气色总算恢复了许多,见到凤漓等人,露出无比感激的神情。   “多谢贵人相助,在下楼寒,若不是几位贵人援手,我已经冻死了。”少年举止言语充满着贵气,不似一般布衣子弟。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凤漓望了一眼四周破庙和那围着的十几个孩子,问楼寒,“你是这一群孩子的首领?”   楼寒咧嘴一笑,“算不上什么首领,只是大家都是一些孤苦伶仃的苦命人,聚集到这破庙中是一种缘分,互相之间有个依靠罢了。”   四丫道:“寒哥哥就是我们的首领,我们都听他的!”   阿曛望了一眼凤漓,对楼寒道:“四丫这般说,应该不会假,我看你们这十几个孩子挤在这破庙里,无衣无食,不是冻便是饿,实在不是长久之计。楼寒,我想跟你谈桩生意,你不妨考虑一下,若答应,便跟我们回苏府。若不答应,我们也会在明年开春之前,提供你们这群孩子足够的食物和衣被的。”   ☆、137落河边(钻石闪闪亮,为钻石满800加更)   听楼寒這般说,阿曛笑道:“我苏家的生意场子铺得比较大,需要不少人手。我看你们这十几个孩子,都是些聪慧的孩子,有意想请你们替苏家做事。当然,也不是你们一去就让你们干活,十四岁之前,我会让你们先入苏家学堂學习各类技艺,十四岁之后,再根据各人情况分到各分店中做事。你若愿意,或者你问问其他孩子的意愿。若愿意,今日就跟我们回去。”   阿曛知道楼寒这孩子沦落到如今这般情形,却行为舉止依旧高贵,应该是以前家境很好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沦落至厮,怕其骨子里也有著贵族的清高,不肯食嗟来之食,自己有意援手于他和这十几个孩子,有意将他们纳入到百草阁门下,便只得佯作跟樓寒谈生意。   楼寒听阿曛这般讲,却也不急着回答,只是笑道:“还请夫人给我一些时间。我询问了其他人意见之后,再回复夫人可好?”   “好。”阿曛指了指身后的京墨,看向樓寒,“你们商量之后,若是愿意到苏府来,便跟这位兄弟讲,让他带你们去苏府。”   “好的,夫人。”楼寒微微颔首。   阿曛这才与凤漓一道离开,留下京墨在庙中等楼寒等人的答复。   待两人回到行宫,用过午膳,阿曛便拉着凤漓商议如何帮助城门口那些灾民度过这场大雪灾。   阿曛决定以皇后的名义召开一场宴会。召集所有凉州九品以上官员以及商贾大户的夫人姬妾们到行宫里来聚一次,通过这些妇人筹募一些棉被衣物鞋袜之类的,赠给那些衣衫单薄。大雪天里仍赤脚的人。   阿曛又想着在凉州设立一个学堂,收留所有像楼寒他们一样因为这场雪灾而失去亲人的孤儿,将这些孩子养到十四岁后,便根据情况安置在百草阁和苏氏一宗的各处分支机构里。   对于那些孤寡老人,阿曛又想着建立一个荣养院,给这些孤寡老人提供食宿,经费自然是从百草阁中支出。   这些方案一提出来,凤漓笑道:“今日一早将你拉出去溜一圈还是有不少收获的嘛,看看,一下子想了这么多事要做,是不是年前日子就充实了?”   听凤漓这般讲,阿曛道:“你是不是也打算在凉州过完年节再启程?”   凤漓点头,“还有些事情要部署一番,等做完,估计也得到年后才能启程回京都。”   “什么事?”   见阿曛一脸疑惑,凤漓道:“那个将你从梅林中掳走的童虎,之前在城北官道上杀了离国和月徽两国来凤煌通商的皇商,如今两国使臣已快到凉州,我想在凉州将此事解决了才启程回京。”   “这一场谈判是不是牵涉面会比较大?”   “若谈得成,凤煌与两国还有两年和平期可以维持,若谈不拢,势必要打一仗,不过打仗也不怕,只是同时与两国开战,压力会大一些。”他原本想到的是逐个击破。   阿曛道:“若真是起了战火,这天下会不会乱了?”   “迟早是要乱的,天下七分已久,分久必合。”凤漓将阿曛抱在怀里,将她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凑在她耳边,淡淡道:“在凉州这几日,可能是我们最为清闲的日子了,可惜大雪天哪里也去不了,还得忙碌赈灾的事。回京之后,事情就多了,我倒是希望这天下早日统一,到时候我们将这江山扔给太子,咱们两个就做一对神仙眷侣,游历天下,有许多地方还是值得去游一游的。”   其实江山给谁他无所谓,他要的也不是这天下,而是其他六国皇族手中的六枚灵石。这些灵石一共七枚,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瑶光,瑶光如今戴在阿曛手腕上,其余六枚散落六国,他要踏平这六国,无非是想收集齐这七星,七星合一,才可以将阿曛魂魄合体。   “什么太子啊?”听得这话,阿曛脸一红,这人怎么什么都敢拿来说呢?她肚子里有动静么?呆役帅扛。   “为夫多努力不就有了么?”凤漓笑。   对于孩子,其实他并不那么期盼,无非是想让阿曛心底有个期盼。今后征战之路不知道有多长,他可能时时都在战场,若能够有个孩子陪她在宫中,倒也是阿曛的一份慰藉。   ……   玉娿是在北胡极北的草原找到的凤泫。   彼时,她骑着马在北胡的草原里奔波了数日,遇到了不少牧民,打探了许多消息,辗转才在极北的落河边上,找到了凤泫住的毡帐。   她跃下马,撩开毡帐的帘子,进去时,见到的却是正在煮奶茶的胡月如。   胡月如皮肤有些粗糙,黑了不少,脸上挂着高原红,短短不足两月的时间,一个美少妇能变成这般模样,玉娿没想到。   见到玉娿的模样,胡月如怔了半响,才立起来,手中还拿着木勺,楞楞问:“你……怎么来了?”   玉娿如今顶着的还是贺兰雪的身子和脸,自然知道胡月如是认识她的。不但认识,胡月如和贺兰雪曾经还是比较要好的闺蜜。   玉娿径直走到炉火边寻了个位置坐了,将手中马鞭往旁边一搁,笑道:“又冷又饿的,四嫂能给点东西吃么?”   “哦,你稍等。”胡月如忙去拿碗盛了一碗热热的奶茶递过去。   玉娿看到那只碗,黑乎乎的,比她以前养狗时那些狗食盆子都要差得很远,心中就堵得慌,接过那碗,直接就摔在地上了,碗瞬间碎成了几片。   胡月如被玉娿这般作为吓得一愣,可又想到她和凤泫两个人就这么一个碗,如今还被玉娿摔碎了,以后两人怕是都得直接用锅吃饭了,眼泪就哗啦一下掉了下来。   玉娿很是看不惯胡月如这般可怜劲儿,冷声道:“哭什么,不就是一只破碗么?赔你就是!”   说罢,玉娿掏出钱袋子扔在胡月如面前的地上。   胡月如摸了一把泪,默默将钱袋子拾起,搁到玉娿身边,也不说话,只是转身去取了一块羊肉干来,也一并递到玉娿身边,再将木勺递给玉娿,“将就一点吧,家里就一只碗,被你摔了,只能对着锅吃了。拜托你别嫌弃,别将我家锅也弄坏了,不然,东西就煮不热了。”   ☆、138阿殇   若不是又冷又饿,玉娿都不想接胡月如手中的勺子。   玉娿还是不情不願接过来,舀了一勺热奶茶。就着勺子,慢慢喝起来,待喝了几勺热奶茶,吃了几口肉干之后,身上暖和了一些,脾气自然也就缓和了一些,眯着眼盯着胡月如看了许久,才道:“没想到你倒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能守在他身边。”   胡月如边拿了干马粪往火堆里填放,邊笑道:“这没什么。在我最艰难的时候,王爷也没有扔下我不管。况且,你以为谁都可以有资格留在王爷身边?”   玉娿挑了挑眉,“他如今性子这般怪?”   胡月如听得玉娿这般问。拿了眼细細打量了一番,方才道:“贺兰姑娘很了解我家王爷?”   她和凤泫离开京都的时候,賀兰雪已经被赐婚给通州太守的,其实她称呼对方为贺兰姑娘也不太對,但当时都在京都做贵女的时候,两人之间曾有过来往,彼此之间一直这般称呼。   被胡月如这般一问,玉娿也知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了。便笑道:“阿月,你就不问问我为何会出现在這极北的落河么?”   胡月如道:“也许你路过也未知,今日天色已晚,若你现在离开往草原深处走,也许会遇到狼群,我可以留你住一晚。我们来这边之后,有路过的借宿之人,王爷都会很热情款待的。”   玉娿道:“阿月,我不是路过,我是特意来找泰王的。”   胡月如闻言心头一紧,“你找他何事?”   贺兰雪什么时候看上了凤泫么?前些日子。凤泫和她还有侧妃慕容苒苒被掳到北胡之后,慕容苒苒身为北胡的公主,自然是回了北胡的皇宫之中。北胡皇帝要挟凤泫,要凤泫休了胡月如这个正妃,立慕容苒苒为正妃,凤泫不同意,北胡皇帝便将他们二人丢到了这极北之地落河边,若是没有马匹,靠走路想离开这里,不是被冻死在路上,便是被狼群吃掉。   况且此时正是冬季,正是一年之中最为寒冷的时刻,况且每日里北胡看守他们的士兵每三个时辰便会来查一次岗,他们这才逃不了,其实胡月如也知道,凤泫不逃是因为她的缘故,凤泫一个人逃的话很容易,但是要带上她,则难上加难。   玉娿瞧了胡月如一眼,“告诉你也没关系,我来时来是特意来找他算一笔旧账的。”   “何时的帐?”   “许多年前。”   玉娿透过毡房的窗棱望了一眼外面的天,已经开始下起鹅毛大雪,暮色已降临,却不见凤泫踪影,便问道:“泰王什么时候回来?”   胡月如闻言也抬头望了一眼窗外,淡淡道:“快了。”   说罢,拿来一个瓦罐,将煮热的奶茶倒进去,又在锅里放了些雪,搁在火上继续烧了起来,待那雪水化了,便放了些野菜叶子和黑蘑进去煮着。   待蘑菇的香味自锅中飘出来的时候,毡房的帘子被掀开,玉娿转头去看,却见凤泫迈了进来,毡帽上和蓑衣上积了厚厚的雪,手里拎着两条鱼,那鱼已清洗干净了,只待下锅。   “来客人了?”呆吗医号。   凤泫见到屋子中多了一个人,顿了顿,可能是由于毡房中光线有些弱,他一时没看清来的是谁,只是取了帽子,将手中的鱼递给胡月如,再脱下蓑衣,拿到毡房外将帽子和蓑衣上的雪掸掉。   “是。”   胡月如接过鱼,直接将那已经清洗干净的鱼放入锅中,与野菜和黑蘑一起煮着,不时往炉火里添一些马粪。   玉娿在旁边静静看着这一切,只觉得不可思议,不可一世的魔君离觞怎么能够变成为了一顿鱼还得亲自动手去宰杀的人?   待凤泫再次回到毡房,在炉火边坐了,胡月如将那罐子热奶茶递过去,凤泫接过,饮了两口,这才抬了眸去看对面的玉娿,眯着眼望了片刻,笑道:“想起来了,是老五的贺兰贤妃。”   玉娿微微点头,“王爷好眼力。”凤泫在京都其实没见过贺兰雪两面,他竟也能一眼认出来,说明这人记人的本事倒是好的。   “长乐公主怎么到这极寒之地来了?可有随从人跟随?”他既然已经认出对方是贺兰雪,那么贺兰雪后来的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玉娿道:“我千里迢迢寻到这极寒之地,就是追寻王爷而来的。我有意投靠王爷,还望王爷能够接纳。”   玉娿话未说完,凤泫却早已笑得畅快,“长乐你这玩笑实在不好笑,但是本王爷确实也许久没听到比这个更好笑的笑话了。”   被他这般取笑,玉娿脸一红,“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凤泫脸凑近玉娿一些,拿眼仔细打量了一番,笑道:“长得其实也不算太差劲,只可惜本王对别人用过的东西不感兴趣,否则,这极寒之地,夜里确实有些难熬,本王倒是不在乎多一个暖床的人。”   玉娿脸更红,有些囧,“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虽是魔女,但面对自己喜欢的男人这般恣意的调笑,便有些不知所措。   “哦?那你是什么意思?”凤泫俊眉微挑,笑着拿手捉过玉娿的下巴,将玉娿拉向自己,“老五不要你,我们兄弟也不少,个个都混得比本王要风光,如今你也看到了,本王所拥有者不过一张破席,一个糟糠之妻,你此时来投靠,不等于来送死么?长乐,别天真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阿殇!”玉娿终于是忍不住喊出了这个名字。   刚刚他入门时,她就已经隐隐感觉到他体内的某种变化,如今再两相对视了这般久,她若还没看到他体内早已觉醒的灵魂,她便不是认识了他那么就的玉娿了。   只是她不明白,明明他早已觉醒,为何却刻意敛了所有气息,甘心情愿在这里受苦。   凤泫顿了顿,眸光瞬间变得深不可测,笑意冷凝在唇边,就那般淡淡睇着玉娿,却让玉娿感到莫名的压迫之感,这份王者的压迫之感,她曾经太熟悉了,自己寻了多少年,终于还是将他寻到,不由得泪便下来了,顺着两颊往下滴落。   ☆、139恣意一回   胡月如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乱如麻。贺蘭雪与凤泫,何时也有过一段过往么?   心顷刻间沉入了谷底。   将鱼汤调好味。整个锅拎到凤泫和玉娿身边,“吃点东西吧。”   说罢,也不管两人之间究竟要如何发展下去,径自到一旁就著微弱的烛火,去缝那件尚未完工的兽皮大氅。   “阿殇,我是玉娿……”   玉娿见凤泫沉默不语,只是高深莫测瞅着自己,不由得又补充了一句。   凤泫冷冷一笑,将玉娿推了回去。“真不好意思,本王桃花债是有些多,但何时跟你有过一腿,本王却没有什么印象。”   见玉娿被他推得重重跌坐在地上。拿了一双極为幽怨的眼睛望着他,便有些心烦意乱,笑道:“莫不是你一直暗恋于我?”   玉娿见凤泫這般对自己,更加确定离殇早已觉醒,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便凄然一笑,道:“阿殇,你就真的愿意在这极寒之地。消磨一生麽?还是你——”   玉娿话未说完,凤泫已起身往毡房外走去。   “王爷!”   一直拿眼观察这边动静的胡月如见这般夜了凤泫要离开,忙追了上去,拉着凤泫的衣角,“王爺,天已黑了,外面太危险,别出去了。”   凤泫瞧了一眼胡月如,拿开她抓了他衣襟的手,道:“我出去走走,你们早点歇下罢。”   说罢。也不待胡月如再劝,已掀了门帘子出去。   玉娿追了出去,却见凤泫已骑了她的马往远处奔去。只得恨恨盯着凤泫的背影,恨不得将他的背盯出两个窟窿来。只恨自己如今依旧是贺兰雪的身子,功力实在是跟她自己的差太远,否则早已追了过去。   胡月如气得瞪了玉娿一眼,“你这是真做什么?他这么夜出去,出了事可怎么办?有什么话不能留到明天白天再说么?”   玉娿道:“他会回来的。”   “希望如你所言。”胡月如声音有些冷,目光扫过地上的一锅鱼汤,煮了许久,搁在那里都快冷了,三人都未动一下。便道:“你饿不饿,也不知王爷什么时候回来,不如你先吃点东西吧,这夜里很冷的,若没点东西填在肚子里,会受不了的。”   玉娿实在是有些饿,刚刚吃的一些肉干根本不抗饿,便坐回炉火边,拿勺子舀了鱼汤鱼肉开始吃了起来。   胡月如抱了那兽皮大氅坐回炉火旁继续缝着。   两人一直守在炉火旁等凤泫回来,却等了许久也不见任何动静,不知不觉中两人都歪在炉火边沉沉睡去。   待第二日清晨,胡月如醒来时,见毡房里没有凤泫,而昨夜两人留在锅中给他吃的鱼肉也未见动一下,心中一惊,凤泫一夜未归,不知道如何了。   忙撩了门帘子出去,却见毡房旁边堆了许多新砍好的木柴,够她烧上大半个月的,而旁边的地上,扔了好几十条鱼,都已经清洗干净,她怕杀生,这些杀鱼的事都是凤泫动手的。   看这情形,凤泫昨夜回来过,这些东西都是他一夜之间备出来的。   只是他这般做,怕是想着半个月之内不回这里了。   胡月如心中甚是惊慌,不知道凤泫究竟去了哪里,正凝思见,玉娿也跟了出来,见到那堆木柴和那堆鱼,明白了什么似的,心中一喜,笑着对胡月如道:“咱们在这里等着吧,半个月之后,他会回来的。”   她大概明白了凤泫去做什么了。   却说凤泫骑了玉娿的马,直接往西方奔去。   一路上虽遇到了不少北胡的追兵,但这些人他又岂会放在眼里。   直到几日之后,凤泫出现在离国的皇宫之中。   他一身黑色夜行衣,将原本劲瘦的身材勾勒得越发的挺拔修长,黑纱遮了面部,只露出一双眼睛,此时正端坐在离国皇宫的屋顶之上,瞧着御花园中巡逻值夜的御林军。   离国后宫御花园中,养着天下最为名贵的牡丹,青龙卧墨池。天下仅此一株,听说不知是何年从天上掉下的一根枝桠落入了这御花园中,从此便生根发芽,一年只开一朵花,花朵呈墨色,所以获名为青龙卧墨池。   正因为这花珍贵,离国将它视作国宝,派了重兵把守,守花的个个都是武林高手。   凤泫瞧这阵势,便知这夜将是一场恶战。   他掏出一方丝帕,仔细擦拭了一下手中的黑剑东凌,待寻得对方一个空隙,飞身下去,直奔牡丹青龙所在的位置而去。   “有刺客!”   值守的士兵见到黑衣长剑的凤泫,忙围了过来,手中的武器统统往凤泫身上招呼而去   凤泫倒是不慌不忙,长剑东凌卷起一阵寒风,直逼得围过来的人连连倒退。御林军见凤泫武功不低,已急忙调了不少人来支援,将凤泫围得水泄不通。   见状,凤泫知道持久战下去,自己始终会吃亏,便速战速决,连挑了几个人之后,将对方逼退下去,自己则迅速返回那颗青龙卧墨池的面前,拿了早已预备好的花铲,迅速朝土里铲了几下,将一株青龙连根带泥挖起,抱在布包里,系在背上。   正要转身离去,后背却中了一记流矢。背上受痛,血瞬间染湿了背后的衣裳,但无论如何,也不顾了许多,凤泫转身连番击退数人后,飞身往宫殿的屋顶跃去。   待跃上屋顶,几个跳跃,早已消失在夜幕之中。   “快追!”   “封锁城门,无论如何也要将青龙追回来!”   望见消失在黑幕中的盗花贼,御林军首领懊恼莫急,只怪自己武艺太浅,对方武功太高深莫测。呆吗投号。   却说凤泫自离国皇宫中盗得青龙后,心情甚好,找了个药店,拿剑逼着守店的大夫替他拔了后背的箭头,敷了些创伤药,扔下一些银两,便继续带着那株青龙上路了。   依旧还是那匹从玉娿那里抢来的马,往凉州城驰去。   有些事总得面对,有些人总得看一眼,有些帐总得算一算。   他一路策马奔腾,一路想,也许自己前一世带了许多人潜入离国皇宫盗青龙那一次,是他那一世最为恣意的一次,这一世,他依旧放纵自己这一回,盗了青龙去凉州,只为确认一件事。   若那个人承认了,一切都还不算晚。   ☆、140三年之期   凤泫赶在除夕這一夜入的凉州城。   将马寄放在客栈,他只身带着那株青龙便径直往凉州行宫走去。   白日里悄然化了妆随送菜的人潜入行宫之中,躲在柴房之中。直到夜色已晚,临近子时十时分,才悄然出来,寻到木槿住的屋子,见屋中除了守在木槿身边的俩个丫鬟,沒有旁人,便悄然进去,瞬间出手点了俩个丫鬟的穴道,让俩个丫鬟动弹不得出不得声。他这才走到木槿的床边,摇醒木槿,待木槿睁开惺忪眼睛,见到他时。吓得大叫大喊之際,他顺手扔了一颗药丸到木槿口中,迫她咽了下去。   木槿只觉得突然浑身痒得不行,顿時哇哇哭了起来。   凤泫见目的达到,忙往屋外撤退。   他刚隐身入屋外的树上时,便见有人听到木槿的喊聲已跑入了木槿的房间中。   见状,凤泫得意一笑,往阿曛的房间摸去。   阿曛和凤漓正在下棋。两人第一次在一起过除夕之夜,自然是要一起守岁的。阿曛在棋艺一道上,从来都是输给凤漓的,除夕夜便央着凤漓让了她許多子,她才勉强赢了他两局,这一局刚刚开始,便听梅见匆匆忙忙进来,满脸焦虑,“皇上,娘娘,木妃她出事了!”   阿曛一愣。却听凤漓已开口问:“出了何事?这般惊慌作甚?”   梅见道:“刚刚不知何人潜入了木妃房中,给她下了毒药,此时木妃浑身奇痒。颈部的皮肤都已被她抓出了血痕,若不是白薇即使绑住了木妃的双手,怕是她已经毁了自己一张脸。”   “看看去。”凤漓已起身,将手中棋子扔回棋盘。   “我跟你一道去。”阿曛忙跟着起身,木槿有什么不适,怕是也会嚷嚷着要找她这个姐姐的。   却听梅见道:“娘娘,木妃说此时只想见皇上一人。”   阿曛闻言,心底一震,盯着梅见的双眸,一字一顿道:“木妃原话是如何说的?”   梅见低了头,“木妃说,去请皇上过来,我只想见他一人。”   听得梅见重述木槿的话,阿曛顿时跌坐回椅子上,“知道了。”   抬头见凤漓一直瞧着她,便又朝凤漓挤出一个笑来,“皇上还是快去看看木妃吧,可别出了什么差池。”   凤漓心急想知道究竟出了何事,又一时想不明白阿曛这般失落的情绪何来,便留下梅见,自己径自往木槿的房间走去。   凤漓刚离开不久,房中便闪进来一人。   梅见尚未回过神来,便被那人点了睡穴,躺在了地上。   阿曛一惊,忙抬头去看来人,却见一个黑衣人立在离她仅仅两步远的地方,那黑衣勾勒的劲瘦修长的身形甚是熟悉,那张脸蒙着黑纱,只露出一双潋滟红尘的桃花眼,这双眼怕是焚成灰她也认得,吓得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见状,凤泫心情大好,扯下脸上的黑纱,露出那张轮廓分明有些消瘦的脸来。   果然是他!阿曛吓得双手握成了拳头,定定瞧着凤泫,不知道他这般夜了闯进她的卧室,究竟想要干什么。   却见凤泫从背后拿出一个包裹,搁在她面前的棋盘上,在她面前打开那布包,一株牡丹连枝带根带泥,展现在阿曛面前。   “可认得这株牡丹?”凤泫问。   阿曛只瞧一眼便认出这是那株青龙卧墨池。   她前世极爱牡丹,面前这人为她收集了天下名种,每一株的样子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一株青龙卧墨池,前世的时候,似乎也是在她十五岁这一年的除夕夜,他从离国盗了回来送给她的。当时成就了他凤泫独宠皇贵妃简曛的一段佳话。   如今,这一世,与这厮早已无瓜葛,他为何会偏偏选择这一夜扔一颗青龙在她面前?   难道说,不但她记得前世的所有记忆,他也记得?   阿曛想到这里,极为震惊,拿眼去瞧凤泫。   凤泫一直在默默瞧着阿曛面部表情的变化,见她眼中露出惊恐之色,便断定阿曛是记得前世的,不然她不会每次见他,如见到了蛇蝎一般。   当时,他自己恢复了前两世记忆的时候,也算是想清楚了为何阿曛这一世这般冷淡待他。前两世,自己有错在先,当然不可能期待被自己伤得那般深的人,还能给他好脸色。   思及此,凤泫笑道:“你不用拿这般怨恨的目光瞅着我,也不要担心我今夜会对你不轨。阿曛,我今夜来,只是想告诉你,前两世是我对不起你,你恨我也罢,怨我也好,都是我活该,但这一世,是我先爱上的你,所以无论你躲也好,藏也好,我都不想了断我们之间的缘分。”   阿曛楞了又楞,他这么说的意思是,他曾经加诸在她身上的心上的那些伤痕,他想起来了,想来了之后,还大大方方跑过来,告诉她,他承认他曾经伤过她?   什么人啊?这算什么事啊?   阿曛气得牙齿打架,哆哆嗦嗦道:“我跟泰王没有什么前世更没有什么今生可言,还请泰王赶紧离开,否则我要喊人了。”呆记吐号。   凤泫挑了挑眉,笑盈盈看向阿曛,“你不会喊的,你若想喊人,早就喊了,怎么会等到我将话都说完了才喊?”说罢,凑近了一些,声音低沉而带着些喑哑道:“阿曛,此刻带你走,只会让你跟着我受苦,三年之后,我会来接你走。”   “你这人怎这般无耻?!”   阿曛手中已蓄了力量,正要往凤泫身上招呼过去,却听凤泫笑道:“别动怒,小心走火入魔。阿曛,你体内的力气太过霸道,你自己控制不住的。木槿现在已经让老五焦头烂额了,你若是再走火入魔,他怕是分身乏术了。”   这也正是阿曛担忧的。她虽练习瑶台月已进入到了四重境,但是中途走火入魔一次,如今便有些不敢任意使用体内的那股力道,就是怕反噬之后,给凤漓带来麻烦。   “我要走了。”凤泫拿手摸了摸阿曛的头,“三年之期,可别忘记。”   也不待阿曛反应过来,人已消失在黑夜里。   阿曛楞楞望着棋盘上的牡丹青龙,这算什么?还留下什么三年之期,他是刻意捡了这一晚,来羞辱她的吗?   气得捧起那株青龙,往火盆里扔去。   “住手!”   凤漓低喝声在门口响起。   但已经来不及,他两步跑到火盆边,将青龙救了出来,却还是烧伤了一些根部。   凤漓心中一阵懊恼,又不好让阿曛知晓,便捧了那株青龙出去了。   在阿曛看来,凤漓对那株青龙极为珍惜的样子,让她觉得有些错愕。不会吧,他知道这是凤泫送来的?   却说凤漓匆匆从木槿房中赶回来,却是因为他感应到了阿曛的另一魄竟然出现了,顺着那种感知,他赶到房中时,却发现阿曛正将那藏了阿曛一魄的牡丹往火坑里扔,这才匆匆救起,拿去好生养起来了。   这些背后的门道,阿曛自然不知。只是有些担忧,凤漓会不会因此又醋上许久。   阿曛这一份担忧直到年后,回到京都之后,凤漓也不见发作,她自己也才渐渐淡忘了除夕夜这一插曲。   不过凤泫扔下的那句三年之期,却一直困扰着阿曛,让她有时候变得有些睡不安宁。   ☆、141日月厮磨   定熙三年,夏。   阿曛苦夏,凤宁宫炎热。阿曛便着人将镜湖湖心岛上的一处水榭收拾出来,白日里便坐了船到湖心岛上去处理宫里的事物。   虽说后宫设了八局,设有左右两位女相统管八局,许多的宫务都是骄阳和简婌商议好之后,再拿出来与阿曛探讨商定,免去阿曛许多要操的心,但尽管如此,定熙帝后宫的权利比以往各位皇帝的后宫权利都要大出许多,是以阿曛每日里仍是忙不完的事。   这一忙没想到便是没玩没了的庶务。日子也过得飞快,自凉州回到京都,转眼已两年半了。   这两年半里,天下纷争四起。发生的事情实在有些太多。   北方的北胡这两年崛起得飞快,只用一年时间就吞并了西北的月徽和东北的岛国夜溯,将整个北方连成了一大片,统一国号为大梁。   大梁国建国皇帝不是北胡的慕容氏,竟然是北胡皇帝的驸马凤泫。   凤泫既是大梁的开国皇帝,其在吞并月徽和夜溯两国时战功第一,其年号便直接定为玄武。   玄武帝登基之后,分封后宫时。慕容苒苒为贵妃,胡月如为贤妃,后位却一直虚悬。   阿曛听骄阳说起这些时,心底一阵轻笑,他又来这一招作甚?对付慕容苒苒?前世慕容苒苒可是他最爱的女人。   这两年间,原本属于凤煌附属国的魏国、赵国则直接被凤煌吞并了。南方朱雀、越狄两国因其地理劣势,凤煌要拿下也并非容易之事。   自凉州回京都之后不久,凤煌与离国正式开战,如今凤煌要得到西边的离国已如探囊取物,离国已被凤煌的军队打得只剩下一个都城,与离国的最后一战在即。按兵力悬殊,其实胜负已定,这时。定熙帝却亲征,领了木兰卫直接围了离国的都城,随军带的后妃,仅木妃一人。   阿曛坐在水榭的书舍里翻看近期后宫中的一些支出总账,思索着是不是拨一些银两再将木槿住的毓秀宫再翻修一下,趁着木槿如今陪了凤漓在前方征战的途中,毓秀宫的主子不在,夏日里又正好施工,如要动工,这时候正好,待完工之后,前方预计就打了胜仗,木槿随着凤漓回宫之后,正好可以住上了。   这两日天气实在太热,骄阳已告假到庄子上避暑去了,她已身怀六甲,随时可能临盆,阿曛自然不想骄阳太过劳累。   每每见到骄阳挺着肚子陪着她在后宫中忙碌,阿曛便想起了那一年西山马球之后,几人被人追杀逼上西山,胡月如腹中胎儿刚刚一月左右,因为一路颠簸得厉害而小产,又因小产之后在地下河中浸泡了大半天,身子彻底垮了,这一辈子再也无法生育。   而她自己,婚后至今都快要三年了,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若说前世生不出孩子是因为凤泫根本就不碰她,这一世凤漓却是独宠她一人的,她却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这肚子确实不争气。   三个人当中,倒是骄阳有福气,肚子里的已经是第二胎了,头胎还生了个儿子。呆围双划。   也不知这一次凤漓独独带了木槿到军中,班师回朝的时候,会不会双喜临门,或许木槿比自己有福气也不一定。   凤漓登基近三年,后宫中一直没有龙嗣出生,后宫中又一直未添新人,那请求凤漓选秀聘妃的奏章早已如雪片一样飞进了坤宁宫中,快要将龙案压断。   凤漓虽看都没看直接将这些奏章给扔出了殿,但阿曛岂会不知道朝臣给凤漓的种种压力。刚开始,她也跟凤漓一样的,恨不得直接将那些奏章砸在那些臣子们的脑壳上,如今她却不这般想了,如果凤漓膝下能够有个孩子,无论男女,也不管谁生的,也许朝臣们便不会再给他这般大的压力。   再说木槿,自那年在凉州,除夕夜里她被人下了痒毒之后,脑子竟奇迹般的好了,不再痴痴傻傻了,也不再黏着她喊姐姐了,甚至木槿也许都忘记了自己犯痴傻的那段时间里,将她当做姐姐这回事了。   自那日之后,木槿整个儿就恢复到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心智,知道与她争风吃醋,更知道找了各种理由将凤漓留在她的身边,她更知道如何拿捏凤漓的心,这一点甚至比她都要强。   这也是为什么这一次凤漓亲征非得带了木槿去的原因,因为凤漓临启程之际,木槿又病了,日日握着心口喊痛,也不知是真还是假。   “娘娘,吃碗冰镇莲子羹解解暑气吧。”   阿曛身边的大宫女月樱端了冰碗进了书舍,将托盘放在桌子上,便过去替阿曛收拾手边的账册。   “是有些眼累了。”阿曛舒了口气,手握成拳捶了捶自己的后腰,也不知怎么了,这后腰处偶尔会痛得厉害。   “娘娘,腰又痛了?”月樱见状,忙过来替阿曛捶。   “有点儿。不过不要紧。”阿曛端过冰碗吃了起来。   这些年,她身边的丫鬟,能放出去的也都放出去了,琳琅和阿珍回简家嫁了人,梅见留在了凉州,嫁给了钩吻,如今只剩下一个月樱。   她也懒得自十二月中的人再补了人进来,便将凉州捡来的四丫一直带在身边,让白薇带着在尚药局里学点儿东西。   却见简婌迈了进来,一脸的不高兴,往阿曛对面一座,道:“娘娘,聘妃选秀的折子如今已经快要塞满整个乾宁殿了,你也不管一管?”   阿曛这才知道为何简婌气哄哄的了。凤漓亲征之前,已将国事托付给了清河王,让清河王监国,这些雪片一样满天飞的折子,不都得清河王来看么?   原来她是心痛自家夫君太辛苦了。   阿曛挑了挑眉,“怎么管?”   “聘妃选秀历朝历代不都是后宫做主的么?娘娘倒是好,在这上头干脆做一个甩手掌柜,全部推给皇上去决断。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为何不趁机选一些良家子入宫,既圆了朝廷的而颜面,又堵了天下人悠悠之口,若真的能有人替皇上生出个一儿半女的,那些良家子位卑言轻,你直接将孩子抱到膝下养着,谁敢不服?这圣上登基三年尚无后……”   “姐姐。”阿曛搁下手中冰碗,淡淡望着简婌:“姐姐也认为我生不出来了么?”   她其实也不算老啊,还差两个月才年满十八岁而已,就因为生不出孩子而要想着抱养一个姬妾所生之子了么?   ☆、142哭了   再美味的甜品也有吃腻的一天,再甜密的情感也经不起岁月的撕扯。她与凤漓的情感很深厚,可是他们夫妻二人。毕竟不是普通老百姓,要面对的是整个朝廷,是凤煌的江山,若凤漓无后,便是她这个皇后的失职。   简婌说得其实很有道理,与其后宫中空虚,让凤漓日日受大臣们的施压,而大臣们一个一个的都惦记着往后宫中塞自己的人,可能是女儿。也可能是义女,更可能不知道从哪儿买来的一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塞到后宫中来,谁得了圣上的宠爱。她身后支持的人很可能就跟着鸡犬升天。   与其让这些老谋深算的朝臣往宫里塞女人,不如通过选秀,选一些出身低微的女孩子入宫来。   但无论是聘妃还是选秀,都是往她心口上捅刀子。   简婌没想到阿曛将话问得这般的直接,尴尬一笑,道:“娘娘还这般年轻,怎么会生不出皇子来?你看看我,不是一连生了四个儿子了?咱们都是简家的女儿。天生就是会生能生。娘娘可能还是太年轻的缘故。或者娘娘让太医院的人给您开些调理的药吃吃看?”   “我也有吃药,可是就是没什么效果。”阿曛脸一红。   她私底下让太医开了方子,一直在吃着,却也不见动静。   “或者换个太医的方子试试?”   阿曛摇头,“没用的,太医院的方子我都吃了一遍。”   简婌这才意识到问题其实有些严重,想了想,道:“我私底下托人四处打听一下,看民间有没有这方面的高手,说不定换个方子吃一下就有效果了。”   阿曛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若是她还有其他办法。也不至于求子求了近三年,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选秀的事?”简婌问。她这些日子看清河日日回府后眉头不展,一问方知这朝臣给皇上的压力实在太大。她与清河商量了一下,还是要将这事告诉一下简曛,让简曛先拿个主意,才好跟皇上去说。   阿曛苦笑道:“连你都开口了的事,怕是你们家王爷监国时也顶不住朝臣的压力了,姐姐说得对,与其让朝臣们随便的抬了人送进来,不如直接选。只是皇上不开口,我也做不得主。后宫中能做得主的胡太妃,在这一件事上,她老人家从不开口的。好了,我写一道奏章,让人送到军中去,若圣上准了,我们便着手做这件事,等圣上班师回朝,怕是初选也完成了,可以让圣上直接从初选定下的人中再遴选了。”   简婌笑道:“娘娘圣明。”   “姐姐取笑了。”阿曛起身回到案前,继续翻看账册,见简婌还在,便道:“我刚刚看了一下宫中支出总账,还有些钱,姐姐拿这些钱找人去将木妃住的毓秀宫修缮一番吧,毓秀宫好像也有许多年不曾修缮了。”   “行。我这就差人去办。”简婌说罢起身告辞。   阿曛笑着送客。呆围呆巴。   待简婌走远,阿曛将案上账册统统掀到了地上,还觉得不解恨,将整个书舍书架子上的账册书籍统统扔到了地上。   一番发泄之后,抱着膝盖蹲坐在地上嘤嘤哭了起来。   她不要青史留名,她不要做什么贤后,但她没资格做一个宠后,凤漓这么多年独宠她一人,她却不争气,若是她能像简婌那样,一年一个的生,她还会这般憋屈么?凤漓还会面对这么大的压力么?但她如今有什么资格霸着他?一月两月还好,半年一年的也还说得过去,可这都三年了!   “表嫂,怎么哭了?”   玄女不知何时已走进了书舍,手中端着刚刚熬好的药,见到阿曛抱膝坐在地上哭,忙将手中托盘放在几上,拿了帕子过来,递给阿曛:“擦擦泪吧。”   阿曛接过玄女手中的帕子,擦了一把泪,自嘲般笑道:“最近也不知怎么的,老是心里犯堵,想哭。好了,哭过了,心情便好多了。”她将手帕放下,起身,走到几边,端起玄女刚刚放下的药,一饮而尽。   自凉州回京都之后,她见玄女一个人呆在凉州实在孤单,便将她带到了京都,进京之后,她和凤漓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再瞒着玄女的,皇宫这般大,也不好意思让玄女住到外面去,便将空出的关雎宫拨给了玄女住。   玄女懂得药理,阿曛的腿曾经毫无知觉,是玄女给她施针,让她的双腿慢慢恢复知觉,她再以内力打通双腿经脉,一双腿才能站起来。   自那次之后,阿曛对玄女的医术非常信任。回京之后,她的汤药都是玄女亲自熬制的。   玄女笑嘻嘻望着阿曛哭红的双眼,“表嫂哪是心里犯堵,怕是想表哥了吧?”   阿曛瞪了一眼玄女,“说什么呢?”   玄女嘻嘻笑,“不想,表嫂哭什么?”   “你别笑我,等你嫁了人,说不定也有你哭的时候。”   “我不嫁。”玄女敛了笑,收拾了药碗准备离开。   “雪樱,你转眼就十七了。”阿曛喊住玄女的背影,“你给提的那些人,你都不满意,雪樱想找个什么样的,告诉我,我替你张罗。”   在凤煌,女孩子家拖过十八还未定亲嫁人,就真是老姑娘了,这一辈子怕是嫁不出去了。   玄女回过头来,笑道:“表嫂,您就别提我瞎操心了,我想找的那个人,还没开口答应娶我,等他答应了,我自会告诉表嫂的。”   听玄女这般将,阿曛点头道:“也好。雪樱千万别见外,有什么事一定要记得跟表哥表嫂讲。”   “会的。”玄女微笑着点头,端了托盘离开。   阿曛哭得有些久,头有些晕,加上喝了药,心口有些堵,便让月樱陪了,乘了小船离开湖心岛,上到岸上之后,打算直接回凤宁宫去。   路过蒹葭宫的时候,阿曛脚下迟疑了片刻,还是迈了进去。   她前两世都一直住在蒹葭宫中,对蒹葭宫的一切都熟悉得很,这一世从来不喜踏入蒹葭宫,是因为她总感觉蒹葭宫就像是她前世的一座牢笼,囚了她两世,葬了她两世青春年华。   蒹葭宫因一直无人住,过于冷清,只有几个打扫的仆人。宫里的陈设还是胡淑妃住的时候的样子,不似她前世那般富丽堂皇,满殿皆是天下奇珍。   阿曛缓缓走过蒹葭宫的每一处,到走到后院时,脚步顿了顿,还是迈了进去,前世的前世,这里一园子牡丹,前世,她拔掉了一园子牡丹,种了一园子菜。这一世,这园子她一直不敢来,也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143青龙幻境   阿曛刚迈入通往牡丹园子的月亮门,便听紧随她身后的月樱发出一阵低呼,似被突然袭击了一般。   阿曛掉头去看。果然便见月樱跌坐在地上,脸色有些苍白,唇角还挂着血丝。见阿曛看她,拿手背擦了唇角的血,道:“娘娘,这里可能被人布了阵,您还是别进去了。”   “刚刚你便是被这阵气所伤?”阿曛凝眉。   月樱点头,“刚才奴婢紧随娘娘身后迈入这月亮门的时候,刚靠近一步,便觉得被一股特别强大霸道的力道将奴婢弹了出来。这园子里可能有些邪乎,娘娘还是别进去了。”   阿曛听月樱这般讲,心底已有些生疑,月樱被一股看不见的霸道力量挡在门外,她却对这力量一点感知也没有,这是为何?   回头望了一眼月亮门内,什么也看不见。但越发觉得园子里有什么异常的东西,不然不会有这股邪力,自己无论如何也得进去看一看,便对月樱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本宫进去看看就出来。”   说罢,抬腿迈入了月亮门。   远处躲在暗处观察这边的玄女,见阿曛迈入了月亮门,便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束光,飞向阿曛的头顶,瞬间化作了阿曛发间的一枚步摇,随着阿曛进入了牡丹园。   蒹葭宫的这处牡丹园,被凤漓设了结界。她来过许多次,每次都被弹开,根本就近不了身,此时,阿曛进入凤漓设置的结界如入无人之境,她只得化作阿曛身上的步摇,才得以跟着进到结界里一探究竟。   阿曛只觉得头顶似有些微微的晃动,以为是风吹过而已。并没有留意到玄女附在她发上化作了一枚步摇。   面前的园子阿曛有些不认识了,前两世都是空阔阔的园子里,分割成许多小一些的园区,种了牡丹,后来被她分割成了三大块,种了菜。如今这里,却不知何人弄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石头进来,看似随意摆在园子中,阿曛在这石林里走的时候,却发现总是绕来绕去的,这才想到,自己可能陷入了一个石阵之中。   阿曛停下脚步,仔细观察了一下石阵中的情形,见每一块石头看起来不一样,但是却又缺乏明显的辨识标志,便知这阵是一个迷幻阵,无论你是不是在石头上做了标志,进入阵里的人都很难找到出路,要不困死阵中,要不就知难而退从原路回去。   阿曛既然是铁了心进园子探个究竟的,自然不会知难而退,她闭上眼,仔细感受石阵中每一块石头的不同之处,细细探究阵眼所在。   她自从瑶台月突破了四重境之后,怕走火入魔不敢轻易练功,这些年功力一直停留在四重境上,但进入四重境之后,她对于四周气息波动的感悟就变得特别的敏感了。   大约半盏茶之后,阿曛隐隐觉得阵中某处传来极为细弱的一股力量,这股力量与石阵中的霸道凌厉的力道不同,柔弱中带着一股悲伤的情愫在。阿曛心中一阵清明,这股极为柔弱的力道所在之处,怕真是整个石阵的核心所在。   她循着这股力道一路往前走去,果然一路通畅,很快便见到一个湖,湖面上无波无纹,水面如镜,湖心有个小岛,小岛上有个凉亭。小岛与湖边已九曲浮桥相连。   阿曛顺着九曲浮桥走到湖心凉亭处,这才看到凉亭旁边有一方苗圃,苗圃里种植了一株牡丹。   那牡丹真是那株在凉州时被她扔在火里的名品青龙卧墨池。   时过两年半,这株青龙竟在蒹葭宫中出现,阿曛心中的震撼实在是无法言语。   她在凉亭里坐了下来,定定瞧着那株青龙。   此时已六月末,真是天气热得流火的季节,按常理,牡丹花早就于五月里开完谢掉了的,可面前这株青龙却很是怪异,却依旧开着一朵极为美丽的黑牡丹。   那朵黑牡丹的花盘比平常的牡丹花都要大一些,花瓣黑得黑夜里最暗的那一种,似能将周围所有的光线都吸收了进去一般,那花蕊也是黑色的,颜色似乎比花瓣的颜色更深,隐隐有流光流动一般,整株青龙都透着某种说不清的妖冶之感。   阿曛目光停留在花蕊上,隐隐觉得花蕊上那道黑色的流光在涌动,渐渐,花蕊处那道流光缓缓旋转成一个漩涡,那漩涡越璇越快,越转越大,似乎将四周的东西都卷了进去,阿曛一时心中暗道不好,正要起身离开,却一个脚下不稳,被青龙那道霸道的流光漩涡给卷了进去——   阿曛只觉得被那漩涡扔进了绞肉机中一般,浑身被极为霸道的力量挤压了许久,那漩涡终于消失,她重重跌落在地上,待她清醒过来,爬起来去看时,阿曛心中惊慌更盛,自己竟不知为何跌落进了自己梦中时常出现的那个九转笼子里。   怎么会进入到梦境中来?   阿曛挣扎着起来,却发现九转笼的可怕之处,只要她稍微动一下,浑身便如被万剑穿心。呆欢匠弟。   她正想着如何从梦境中逃出去,却见囚牢的门开了,一道光射了进来,紧接着一个女子走进了囚室。   来人正是玉娿。   玉娿夜夜出现在她的梦里,这个场景她实在太过于熟悉,每次她都是一番讥笑,转而狠狠在她脸上抽了一鞭子,将她抽得皮开肉绽,脸上火辣辣的痛,然后监牢外面突然就起了天火,有一个红袍男子闯进囚室剖了半颗心来放她出九转笼。   然后,梦就断了。   如今,她竟进入了自己的梦境之中。   此时再看,果然如梦中一样,玉娿站在她九转笼外,笑颜如花看着她,“七妹妹,这九转笼的滋味可还好受?”   她之前在梦里用语言激怒了玉娿,才惹得玉娿抽烂了她的脸的。既然她这次进入了梦中,便想着还是别惹怒玉娿的好,她如今不知怎么的,特别在意自己这一张脸,便道:“九转笼的滋味怎么会好?六姐姐也太看得起妹妹我了。”   听她这般说,玉娿果然脸色有些小得意,笑着捂嘴道:“这九转笼我可是托了许多层关系才弄来的,拿来招待我的好妹妹正好。算不得什么,只要让妹妹感受到世上极致的痛苦就行了。”   阿曛听玉娿这般讲,自然知道玉娿对她的恨有多深,便问道:“你想嫁魔君离殇,是么?”   玉娿冷笑,“你早知道我心思,为何还要与我争?”   阿曛摇头,“你误会了,我没有与你争,我也不会嫁个离殇的,你放心。”   玉娿挑了挑眉,满眼狐疑,“你这般说,想骗我打开笼子放你出去吧?”   “我不是骗你的,我说的是实情,我不会嫁给他。”   玉娿脸上神色变了几变,突然笑道:“不管你嫁不嫁给他,他的心里只有你,你若不死,他也不会答应娶我的。”   ☆、144魔君(为雯雯的水晶鞋加更!)   阿曛见九转笼的钥匙被玉娿所焚,甚是着急。但自己于笼子里一动也动不得。   却见牢里突然浓烟滚滚,呛得玉娿猛的咳嗽起来。又听到外面有人大喊:“走水了,快救火!”   便听外面噪杂吵闹,人来人往都是救火的声响。   牢中烟雾更浓,刺得阿曛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忍不住直流下来。   却听玉娿一阵阴森森的猛笑,“真是天助于我,此时竟起了天火,七妹妹,你就等着在这九转笼中烧死吧,谁都就不得你了。要想打开九转笼。除非此时有仙人来,可惜你了!”   说完,玉娿已转身离去。   阿曛窝在笼里,虽浑身痛得要死,但她知道如果按照她的梦境往下走,接下里会出现那个剖心救她的人。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看清那人的面目。阿曛想。   若然,于烟雾迷蒙中,一道火红色的人影进来。   阿曛眯着眼瞧了半天,因为那人背光而立。她看不见他的脸,只得开口问道:“你是谁?”   那人却不答她的问话,只是如她之前梦中所见一般,瞧了瞧九转笼,正欲拿了手中的剑,刺向他自己的胸口——   “你住手!”阿曛急得大喊了起来,她可不想再看到这人当着她的面剖心救她,无论她是谁,这债欠得有点大。她还不了。   她还不了,自然便承受不起这半颗心。   那人顿了顿,看向阿曛的眸光深不可测,却是哧声一笑,剑已没入了胸口,再抽出来时,已带了半颗鲜血淋漓的心出来,祭向了九转笼。   九转笼很快吸收了那人的半颗血淋淋的心。这才裂开一条缝。   牢中的烟雾越来越浓,阿曛眼被熏得睁不开,但此时九转笼既然已打开,她便从裂缝中爬了出去,一双腿竟是动弹不得,行动极为不便。   那人瞧她这般模样,弯腰将她抱在了怀里,她的脸便正好贴着他胸口的伤口,那缺失了半颗心的胸膛里,另半颗心跳动的有些迟缓……   阿曛在这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可以随时从梦境中抽离出去,但当她刚刚从九转笼中爬出来之后,她便发现自己此时所有的知觉都是梦中的,一模一样,她怕是只能顺着梦的发展往前走了,至于能不能从梦中脱离,可能得看机缘了。   此时,她很想知道这个救她的人是谁。   那人抱了她走出监牢,这个时候才有光照过来,照在那人的脸上……   怎么会?!   阿曛有片刻的窒息,脑子里有些混沌不清。   但那一双含着笑意的桃花眼骗不了人,那人脸色苍白,阳光下显得肌肤有些透明,五官轮廓跟凤泫已有七八分相似,但却又比凤泫长得更好看一些,眉间眼底多了一些冷漠无情。   “你是谁?”   阿曛再次问。抬头着那个极像凤泫的人。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他是谁,她是不是曾经见过他。   那人闻言,凝视着她,勾唇一笑,“小七,本君知道你被关在九转笼子里受了不少苦,但也不至于竟然连本君是谁都忘记了?”   “你是……魔君?”他一口一个本君,难道就是玉娿口中的魔君离殇?   离殇笑意更浓,“幸好脑子还没坏透。”   阿曛瞧了瞧离殇的胸口,还在往外淌血,忙问道:“你伤得不轻,还是放我下来吧。”   “你自己能走?”离殇眉毛微挑,“九转笼已伤了你双腿的经脉,若不及时救治,你今后就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   说罢,已抱紧了怀中的阿曛,往上一跃,落在空中某处。   阿曛低头去看,却见离殇抱了她端坐在一支色彩斑斓的大鸟之上,那鸟尾部拖着长长的五彩尾羽,极为绚烂夺目。   不得不说,这坐骑甚是拉风。   见阿曛一脸的惊讶,像是没见过世面一般的乡下丫头一般,离殇只觉得好笑,“毕方,你以前常坐了毕方四处游玩的,你不会连毕方也忘了吧?”   阿曛确实是忘记了。   或者说,她至今为止,一直当自己在做梦,只是这个梦太奇怪了而已,怎么会梦中剖心救她的人,是凤泫?不对,是离殇?呆欢冬血。   离殇抱着阿曛坐着毕方到了一座极为豪华的宫殿前。   宫殿中的人穿得极为华丽,见到离殇,都跪地请安。   “晗曛公主的侍从何在?”离殇冷着脸,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侍从。   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膝行出来,“奴婢司琴、奴婢司棋见过君王,见过七公主。”   离殇道:“赶紧去备好药汤池。”   “是,奴婢即刻去。”   司琴司棋赶紧朝殿内跑去。   阿曛只觉得这梦做得有些长,却又醒不来,一双腿又动不得,只得任离殇抱了往殿内走去。   此时,离殇抱着她穿过了重重宫殿,才到了一座巍峨的宫殿前,她抬头望见那宫殿的牌匾上,三个古篆体的字,她识得,这三个字她曾经亲自写了让人刻在石头上的,真是“晗曛宫”三个字。   “这是……我的住处?”阿曛试探着问离殇。   “是。”   离殇抱了阿曛往里走,熟门熟路,一路走到最后院的温池边。   司琴司棋两个侍女已经在温池边伺候着了,温池里的水已备好,散发出浓烈的药味来。   离殇将阿曛整个人放入温池水中,道:“这药水能医好你的双腿受的伤,你且先在这边泡着,大约到晚膳时分,双腿就能行走了,到时候我再让人过来喊你一道用膳。”   说罢,离殇已起身离开。   阿曛瞥见他那身火红色的衣裳上,胸前处的血已凝结成了一片黑色。   司琴抱了一件流云锦红色长裙站在温池边,对阿曛道:“七公主,换这套红色长裙可好?今夜晚宴,七公主无论如何也要将六公主比下去。”   “为何一定要将六姐比下去?”阿曛瞥了一眼司琴手中的红裙,想到刚刚离殇一身红衣,便对司琴道:“换一身。”   司琴不情愿,“公主,魔君爱红色,您不是一直也喜欢穿红色的衣裳么?再说,您的衣裳里,除了红色几乎没有别的什么颜色的了。”   阿曛以手揉了揉眉心,“随便什么衣裳拿一件来,只要不是红色的就行,实在不行,”阿曛瞧了一眼司琴,见她跟自己的身形差不多,便道:“本公主就穿你的衣裳。”   ☆、145鬼脸   温池中的药还真是好药,阿曛真如离殇所言,泡了大半天时间。一双原本快要废掉的腿竟奇迹般的好了,能走能跳,蓄满了活力。   司琴在阿曛的衣柜子里寻了半日,也没寻到一件不是红色的衣裳来,只得真的捧了自己一套衣裳过来,怯怯问:“公主,这一件行不行?”   阿曛瞧司琴手里那件薄荷绿色的宫娥装,点头道:“就这一件,甚好。”   穿了一身宫娥装,阿曛在司琴和司棋的引领下回到起居室。刚迈入房间,便被一房子珠光宝气所震,娘诶,要不要这般夸张?那寝殿里用来照明的可不是什么蜡烛之类的,是挂在柱子上的十二颗硕大的夜明珠,自殿顶上悬下许多风铃,那风铃都是各类珠宝打造的。阿曛觉得自己整个就是进了一个珠宝堂。   殿中有一面硕大的琉璃镜,可以照到人的全身,其清晰度可比铜镜好太多了,阿曛往琉璃镜面前一站。吓得险些没有跌倒在地。   里面那个……鬼,真的是自己?   好不容易站直了腿,凑近镜子瞧了一眼,吓得还是没敢多看自己一眼。   那张脸算是什么?额头上布满了黑色的纹路,那纹路一路沿着两颊一路向下,几乎要长满整个脸的上半部分了,一张脸就像是从鼻子分成了两半,上一半带了一个面纱一样,密密麻麻全是黑纹。下半部分倒还算干净。   这张脸……真不知道玉娿为什么还要费劲将她毁了,不用毁啊,就这样子,谁愿意多看一眼啊?!   魔君有病吧?玉娿怎么说在女人中也算长得非常漂亮的了,只是性格差了一点儿,心眼坏了一点儿,但怎么着也比这张脸好看太多了,吧。至少是干干净净的一张脸吧。   就这张脸?七公主晗曛,竟然是魔君离觞心上的人?说了谁信?!   阿曛决定不去赴离殇的晚宴了,没心情。   也没时间跟他们在梦中耗,她进入这石阵也有一段时间了,怕是外面天也黑了,若是月樱找不到她,估计会去找京墨来商量。   京墨一知道她进了蒹葭宫这石阵里,怕是会将这件事告诉凤漓。   凤漓如今还在离国战场,两边都要顾及怕是会顾此失彼,这牵扯就有点大了,与离国一战决定天下的局势,得离国得天下,凤漓部署了这般久,仗也打了这般久,不能因为她而放弃最后的胜利。   想到此处,阿曛决定找到寝宫的床,睡一觉,怕是醒来之后就会回到蒹葭宫的牡丹园子里了。   她抬脚就往寝宫内走去,却见硕大的宫殿内,有一张圆形的石床,那床上铺着的被子都是最好的流云锦的料子,柔软得如同云朵一般的,那石床也不是一般的石材,而是千年寒玉,躺在上面有养气静心的功效。阿曛不知道自己怎么知道这一些,反正看到这些脑子里自动就弹出这些印象来。   她往石床上一躺,对跟着她身后亦步亦趋的俩个侍女道:“本公主累了,要休息,到明日天亮之前,谁也不许打扰。”   听了她这话,司琴司棋两人站着不动。   “为何不听指令?”阿曛问。   司琴朝司棋使了个眼色,示意司棋说。   司棋嗫嚅道:“公……公主,您大概是忘记了,这里是魔界的九重域,日夜百年轮回一次,要等到下一个天亮,还得等一百零一年,公主,您打算睡着般久?”   开玩笑!睡上个一百零一年,她再回到蒹葭宫,怕是凤漓都不知道轮回到哪里去了。   她想了想,问司棋:“那怎么计算时间?”   “为了便于计算,按十二时辰一日,也按早中晚作息,按今日十二个时辰来算,如今已经是晚膳时分,再过两个时辰才是就寝的时辰。”   “知道了。”阿曛想了想,对司棋道:“那就等该起床的时刻你们再进来。”   “是。奴婢告退。”   司琴司棋两个躬身退了出去。   阿曛往寒玉床上一躺,那柔软顺滑的流云锦,那软如云被的金蚕丝被,躺在上面极为舒适,想必应该很容易入睡才对,可阿曛却怎么也没有睡意,滚来滚去,就是睡不着。   越是睡不着,就越是着急。   一夜失眠。   次日,她顶着一张黑纹脸,顶着一双黑烟圈,穿着薄荷绿色的宫娥装,无精打采出现在魔宫九重殿的时候,离殇等人正在用早膳,分坐在了各自的位置上,阿曛一眼看到挨着离殇的那张桌子空着的,怕是特意给她留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类吃食,倒是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呆厅女号。   阿曛想也不多想,走到那空着的位置,坐下来就吃。   原本想着睡一觉之后回到蒹葭宫去的计划失败之后,她想,说不定谁将她打晕过去,她也能回到蒹葭宫中去。   于是便决定想方设法惹谁一顿,最好惹得对方将自己打晕就行了。   离殇笑着递了一碗汤过来,“小七你的眼圈这般黑,难道是想引领魔都最近的流行装扮么?”   阿曛听到这般奚落言语,丢了一个白眼过去,“你看我的眼圈是刻意画成这样的么?”   一夜没睡心情实在糟糕透顶,故意顶撞也是想激怒面前这人。   却见离殇唇角弯了弯,眼里情绪莫名,将手中汤碗已递到了阿曛唇边,“这汤可是刻意留给你的,喝喝看。”   阿曛瞧了离殇手里的那碗汤,黑乎乎的,一点也不清澈,顿时没了胃口,“不喝。”   “不喝可别后悔。”离殇举着汤碗的手顿在半途。   坐在一侧的玉娿见了,阴阳怪气地说道:“七妹妹你也太不识抬举,你以为那汤是谁都能喝到的?那可是喝了之后可以增加魔力的千年魔芝草熬制的汤,一株千年魔芝就熬了那么一小碗,魔君谁都不让碰,留给你,你还不喝,果然是在山野中长大的,没见过世面。”   阿曛听得玉娿话语这般尖酸,将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拍,指着玉娿,“你再说多一句,信不信我让你说不出话来?”   玉娿听了捂嘴咯咯一笑,“就凭你也能打赢我?”   玉娿话音未落,阿曛手中的一只碗已经飞向了玉娿的门面。   她正想着找人打一架,最好将她打晕呢,如今找不到别人,还得跟玉娿打。   ☆、146丑女   玉娿尖声叫了一声,出手险险接住了那只即将砸破她脑门的金碗,一张挂了泪痕的脸朝离殇看去。“魔君看到了,是七妹妹先动的手。”   离殇挑眉一笑,“看到了,要打去殿外打,别影响本君用膳。”说罢,将那碗汤再次递到阿曛面前,“喝了它。”   见阿曛不动,离殇声音冷了冷,“别等着本君动手喂。”   闻言,阿曛忙接过汤碗一饮而尽。管它是药是毒。总比他亲自动手灌到她嘴里的好。   除了欠了他半颗心不知道如何还,她跟他近日无冤昔日无仇,能不发生稍近一些距离的接触就不要接触。   那汤一下肚,阿曛就知道了厉害。刚入腹便觉得如吞了一团火,烧得肚子里火辣辣的痛,痛过之后,竟如在腹中蓄了一团火。要爆发一般。   她捂了肚子,看向离殇,“魔君你确定刚给我喝的真的不是毒药?”   离殇见到阿曛一脸痛得扭曲的样子,笑着摸了摸阿曛的头。“小七你可能不知道这魔芝草的有用之处,出去跟玉娿打一场,你便知其中厉害。”   玉娿很是看不惯离殇望着阿曛笑,已扔了只盘子过来,“要打趁早,别磨蹭了!”   那盘子被离殇两指夹住,往旁边一扔,直接飞入了墙里去。   阿曛看得目瞪口呆。这些……果然都不是人!   她出言挑衅玉娿是真,想找玉娿打架是假。就是想让玉娿将她弄晕,好让她从这个梦境中解脱出去,仅此而已。   阿曛揉了揉肚子,对玉娿灿烂一笑,“六姐姐你可要悠着点,别被我打得太惨了才行啊。”   说罢,笑盈盈往殿外走去。   打架她还是会一点的,那瑶台月她已经练到了第四重境。   路过一个琴家。见上面搁着一把琴,样子很是古朴,八条琴弦黑如墨,最细的一根有如发丝,最粗的一根粗若小指,那琴身不知何物所造,黑得油光发亮。   阿曛想自己打架上除了拿弓箭射人之外,内力功夫就只懂得用琴了,便想也不想,抱起那家黑乎乎极为古朴的琴往殿外走去。   玉娿见状,脸上一阵红白转换,但想到自己刚刚说出去的话,不好意思收回来,便拿了自己的赤练鞭跟了出去。   及至两人到了九重殿外的空阔处,阿曛将琴抱在怀中,一手扶住,另一手至于琴弦之上,笑盈盈对玉娿道:“姐姐且放马过来,千万别对妹妹太客气。”   玉娿脸上神色变了变,她其实对阿曛很是有些怵,但又不想在离殇面前丢了面子,只得咬着牙来应战,刚刚阿曛没拿琴还好,如今拿了琴过来,她真的是一点胜算也没有的,但脸上却一副不惧怕的样子,“七妹妹可要小心了,本来一张脸上长满了黑纹已经丑到了极致,可别又被我的赤练鞭子抽得一张脸全是花纹,妹妹你也知道,被赤练伤过的皮肤,天下就没有药可以让伤口修复的,留下的疤痕会跟随人一世,那疤痕,长得更是奇怪,就像是一条小蛇一般的。”   玉娿这话说完,阿曛想起自己以前总梦到在九转笼中的时候,玉娿拿了赤练鞭子将她脸抽得皮开肉绽的,难道说那若是她的前世的话,她的前世就是如今这张长满黑纹的脸上再挂一条黑色的小蛇?不忍想了,不忍看了!   玉娿咯咯一笑,手中赤练已如蛇般朝阿曛飞去。   阿曛手中琴音一拨,挡了出去,她不知道如今这身子究竟有没有内力,只得按照瑶台月的调息方法,蓄了所有力道拿了琴音去挡那赤练鞭,却不想那琴音如此霸道,只一招便将赤练震飞,而阿曛自己也一时没站稳,被琴音震得反弹了出去——   眼看身子就要撞到身后九重殿的大石柱上,却被一个人抱入了怀里,抬头看是离殇,那眼底尽是快慰之意,好像她很能打,是给他脸上增了光一般。   当然,跟赤练一样惨的是玉娿,此时已重重撞在石柱之上,顺着石柱滑落下来,软软瘫在地上,脸色煞白,唇角流出血来。   刚刚在九重殿中一道用早膳的人,本来都是出来看打架的,此时见七公主琴气如今变得这般霸道,都暗自心惊。   五公主华莎忙跑过去扶起玉娿,“六妹,你没事吧?”呆厅巨巴。   玉娿抬手擦掉唇角血渍,狠狠盯着阿曛,“山野村妇,竟有如此内力!”   华莎顺着玉娿的目光瞧去,却见离殇正放开阿曛,还顺手理了一下阿曛乱了的额发,便知道自幼跟在离殇身边长大的玉娿心中有多不甘,只得劝道:“那丑女迟早会被魔君嫌弃的,你别太耿耿于怀,魔君如今是中了障眼法,看不到丑女脸上的黑纹,若是魔君能看到她的真面目,怕是早已将她扔到魔界一重域那种初等魔物横行的地方去了,又岂会日日留在身边,当做个宝贝一般捧在手心里?”   玉娿道:“她本来就在一重域长大,又岂会怕再回一重域?”说罢站了起来,望了望天,“再说吧,再过一年,就是黑夜了,这百年黑夜里,总能找到机会让她消失的。”   “你能这般想最好。”华莎微微一笑,“走吧,既然你输了,去做做样子装装门面也好,至少让魔君知道你是个明辨是非的好女子。”   阿曛原以为会撞在柱子上晕过去的,正等着晕过去之后离开这梦境中,却没想到被离殇自后面抱住,真是得不偿失,不但没达到自己的目的,还被她不想见到的人再次抱了一回。   慌忙挣脱了离殇的怀抱,抱了琴准备回九重殿,却见玉娿和另一个娇媚漂亮的黑衣女子一道往她这边过来。   跟玉娿是没好脸色的,反正见着都是打架,阿曛便冷了脸。   却听玉娿笑道:“七妹妹好功夫,让姐姐开眼界了。只是想讨教一二,妹妹刚刚的琴音,似乎不是魔界中的曲子,可又其他出处?”   这瑶台月是凤漓所授,自然不是魔界中的曲子。玉娿倒是有些见识。不过阿曛懒得跟她将这般多,只是冷笑道:“六姐姐的赤练已被我毁了,不知道六姐姐可还有用得趁手的兵器?”   华莎在一旁插言道:“七妹妹火气太大了些,是不是魔君刚给七妹妹喝的魔芝草熬的汤太烈了一些的缘故?”   阿曛闻言瞧了一眼华莎,此女子相貌极美,举止行为都很是优雅,也喊她妹妹,怕也是自己的公主姐姐,只是不知是第几个姐姐。   离殇此时已走到三人身边,“本君还有些事要请五公主跑一趟,请五公主随本君进殿商议一二。”   ☆、147契约   阿曛想尽了各种办法想从梦境中脱离出去,拿刀子割过脉,往九重域边界上的界河里跳过。从九重楼最高处往下坠过……能想到的各种死法,她都试过,没用,死不了,出不去,她被死死困在自己的梦里。   她躺在床上,瞪着眼望着那自殿顶悬下的人鱼蛟油长明灯,绝望透顶。   不知道这梦境中的时间与现实中的时间怎么换算,她来梦境中快一年了,尚未寻得离开的法门。若是这时光的流逝是同步的,那现实中的就应该到了第二年夏天了……这日子过的!也不知道凤漓有没有班师回朝?   若是凤漓发现她不在后宫之中,会不会到处找她?可是她陷入了这梦境中来,他怎么能找到她呢?   “公主,五公主来访。”司琴怯怯在寝殿外禀报。   这近一年里,阿曛一直在折腾一件事,就是各种各样的死……却总是死不了。   她每寻一次死。司琴和司棋这两个贴身侍女就会被魔君重重惩罚一次,所以,两个侍女如今早已是胆颤心惊,只求着殿里这位主子有什么事能够想通。别动不动寻死。   “知道了。我这就去见她。”   阿曛坐起来,拿手指了指衣柜子里的一件天水蓝色的长裙,那裙子飞了过来,往她身上一罩,便已经更换好了。   阿曛唯一有收获的,便是她发现了自己体内藏着的各种魔力,比如这些随手一指,物品就自己飞到她手上来的这种小法术,她常常拿来消磨没有黑夜的时光。   当然。她除了将那天魔琴练得极为熟练,功力增强了不少,竟将一曲瑶台月直接突破进入了七重境,在魔界里她的战斗力竟然排在了许多人的前面,除了她日日里想不通要自杀,魔界里基本上没人敢再来招惹她,玉娿更是不敢面对面跟她起冲突,被她毁了一根赤练鞭之后。玉娿不知从哪里又弄来一根赤练,竟是比上一根更具魔力。呆厅丰号。   阿曛一袭天水蓝色曳地长裙缓缓走出寝殿,走到晗曛宫正殿里的时候,华莎正端了杯子浮茶,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便见到了远远走来的少女,一时有些挪不开眼,那天水蓝色真是她的绝配,行云流水一般的将她的气质衬托得宛如仙娥,露出的雪白脖颈宛若白玉雕成,往上看,脸上覆了一张金色面具,那面具雕刻得极为精致,透过那面具只看到少女的一双眼,冰蓝色宛如宝石,面具边缘露出的下巴,娇俏而生动,若她是男人,也恨不得捉了那下巴啃一口。   华莎暗暗惊叹,这近一年里,这位在一重域中长大的妹妹,变化真的有些大,大得给人一种错觉,让人以为她并非在魔界生长的,而应该是那在天界里养大的,天生高贵,骨子里也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   “姐姐找我可有事?”   阿曛在华莎对面坐了,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   她这一年里无事可干,死不了,在九重域的界河边上发现了一种云雾茶,倒是很合她的胃口,便亲自采摘了来,杀青炒茶,都是她亲力亲为,这功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反正自己看着就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了,真是神奇,好像她以前常常这么做一样,会制茶。   更让她觉得神奇的是,她会识别各种草药了,界河边生长的各类植物,她都知晓它们的性能,哪几样配伍在一起,君臣辅立刻就在她脑子里闪了出来,然后剂量如何搭配,火候如何掌握,脑子里也会跳出来,熬制多长时间,她都一清二楚,所以总能熬制出许多药丸来。   偶尔会炼制一些痒粉什么的带在身上,看到谁不顺眼,就往谁身上丢一些。惹得魔界中的人更是不敢招惹她。   她不知道这些本事是不是天生的。但因为听说她自幼生长在一重域的原因,魔界的人对她的成长经历不熟,所以她的这些小打小闹的本事,没人怀疑过。   华莎搁在茶盏,笑道:“恭喜妹妹了,父王从八重域赶过来,可能过几日就到魔都,听说这次父王过来,就是与魔君商议妹妹的亲事的。”   听得华莎的话,阿曛心底一空,楞了半晌,“……什么亲事?”   她没见过自己的这位父王,搜寻脑中,没有任何的记忆。这位父王好像在她稍大一点之后,就将她扔到了一重域中任她自生自灭的,这一段她没多少印象,也是听离殇说起的,她都是离殇去一重域中巡视的时候,带了回九重域来的。如今这位父王,怎么记得她这个女儿,还特意的从那么远的地方跑来跟魔君商量她的亲事!   华莎笑道:“自然是妹妹与魔君的亲事啊,魔君对妹妹的心思,魔界中人谁人看不出来?”   阿曛听得这话,心中一震,不会吧?她这一脸的黑纹,他会想要娶这么丑的妃子?   再说了,她从没打算嫁他的。   况且,虽日日都可以见到魔君,时常一起用膳,偶尔一起坐了毕方出去巡逻九重域,但与离殇魔君还不至于熟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更何况,她一直在努力脱离这梦境之中,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嫁人?   “父王不会突然想起要将我嫁掉吧?六姐姐都还没嫁,怎么也轮不到我先嫁,再说了,我不是还小么。”阿曛道。   华莎笑着掏出一样东西搁在阿曛的面前:“打开看看。”   “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了。”华莎一脸神秘。   阿曛拿了那个布包打开,却见里面一卷羊皮卷用金牛筋制成的丝绑了。   她拿起那羊皮卷,解开金牛筋丝,展开一看,却见是一份契书,契书的签订双方是她的父王与魔君,大意是魔君将迎娶七公主晗曛,晗曛的父王便可以永久拥有魔界八重域的领主权。   这契约摆明了就是卖女求荣。   阿曛心一寒,幸好自己脑子里没有一丝这位父王的印象,不然得感到心里冰凉冰凉的。   “姐姐你觉得魔君愿意做这种亏本的买卖?”阿曛将羊皮卷绑好还给华莎。   华莎瞧了一眼阿曛,“这是魔君自己提出来的。再说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阿曛追问。华莎欲言又止,肯定她的脸应该是出了问题的,不应该一直这般丑。   ☆、148陌生男人(为雯雯的大马车加第一更) 谢谢雯雯!   “没什么。”华莎摇摇头,转了话题,“再过一个月。这太阳落下,魔界就进入到一百年的黑夜期了,听说这一百年黑夜期里,将可能会有魔月出现。   魔月出现的话,魔界的力量将达到前所未有的强大,将是魔帝统一九界的最好机会,听说魔帝有意在魔月出现之前闭关修炼,而日月交替之际,魔界的气息将达到最弱,魔帝这才让魔君联合魔界各域的力量。一起着力守护魔界与各界之间的边界。   父王自然是魔君要大力联合的一股力量,因为八重域的正是魔界与天界的边界。在日落之际,父王的力量对于魔君来说,极为重要。”   阿曛皱了皱眉,“父王要魔君赐予的永世权利,魔君要借助父王的力量抵抗天界的入侵,而我。变成了为双方力量捆绑在一起的一个纽带。是这样的么?”   华莎笑,“谁不是这样?你姐姐我嫁的是七重域的王世子,不也是为了替父王巩固在魔界的势力?”   “若我不嫁呢?”   华莎将契约书收起,“别犯傻了。不嫁人,父王养你作甚?你能嫁给魔君,已经算是嫁得最好的了,别的姐姐嫁的可只是父王的手下那些战将而已。那些个姐夫,一个个的粗鲁得要命,还在府上养了许多的姬妾,姐姐们可是没有个有你这般有福气的。”   见阿曛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华莎补充道:“你以为你不想嫁,就可以不嫁的么?”   说罢。华莎笑得有些阴,凑近阿曛耳边低声道:“父王以自己的血养你那么久,会不好好用你这颗棋子么?”   阿曛心底一沉。   华莎笑着起身,往殿外走去,卷起一阵风,将她那薄如蝉翼的纱裙掀起,露出极美的一双长腿。   阿曛从华莎处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想也没想。卷了行礼,就偷偷溜出了晗曛宫。   反正这一年来,她也没少去到界河边,所以界河的守卫对她倒是熟悉。   阿曛趁着混乱,化作一个老妪,混在人群中从九重域的城门中溜了出去。   趁机逃开九重域,逃了婚再说。   她一有夫之妇,即使在梦中,也不能轻易的嫁了别人。   她一心只想着离开这梦境之中,想要见到凤漓,这一年多未见,她日日想念,相思已经入骨,每每夜里在床上辗转难眠,就越是想念那躺在她身边人的温暖。   从九重域离开之后,一路上荒凉无比,魔界的世界里,不似凡间,青山绿水环绕的,除了九重域魔都里种植了不少植物,此外的地方都是极尽荒凉,随地可见森森白骨、腐尸和成群的食腐低等魔物,偶尔见到一两颗植物,也是长满刺的骆驼刺或者是锋利枝叶的剑齿兰。   阿曛沿着路往前走了许久,大约过去了两日时辰,见到一个小镇。   镇里倒是热闹,住了不少人家,都是魔界里的普通老百姓。阿曛寻得一间客栈,找了店小二要了间上房住了进去。   她脸上的黑纹以前用黄金面具遮盖,在魔都时她的身份是晗曛宫七公主,自然是没什么的,但是如今她特意的隐藏身份逃避与魔君离殇的婚事,便不能再带着个黄金面具到处招摇,一时又拿不出可以替换的面具,她的脸上那黑纹又实在是有些招摇了,便只得用黑巾将自己一张脸遮住,只露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看路。   阿曛路经客栈大堂进房间的时候,堂中正在用膳的人,正在议论一些事,阿曛偶尔听得一句,便停了脚步。   那人说的是:“听闻八重域那边魔界与天界的界河边设的结界有所波动,这仗迟早要打起来的,魔界肯定想将这一仗拖到五十年后,等待魔月力量最强的时候,跟天界决一死战,到时候天界一定不是魔界的对手。”呆在吐圾。   另一人附和道:“天界能战的如今也不多了,玉帝空有帝君虚名,多年从未上过战场,早已生疏,丹霄宫那位帝君不管这些俗物,许多年都不在天界了,如今天界能战的就一位而已。”   “是呀,是呀,这一次天魔之战,怕又是紫霄宫梵天帝君与魔帝之间的一场较量。”   那“梵天”二字,将阿曛直直钉在了当地,挪不动脚步。   她只想着这些人继续讲这些八卦,她好多听得一些关于梵天的消息。   可恨的是那些人竟不再讲这些,换了话题。   阿曛立在楼梯上动,挡了别人的道。   正好有人也要上楼,见阿曛立在楼梯当众,微微皱眉。   那人拿手中的剑尖推了推阿曛的肩,“姑娘,让一下。挡了道。”   那声音……   阿曛如遭了雷击,怔怔转过身来,望见一张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脸。只见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立在她的对面,正等着上楼梯。   这楼梯实在有些狭窄,只能容一人上下,阿曛挡在楼梯正中央,那人便上不得。   阿曛听得那声音极像凤漓,可那样子却又一点儿也没有相同之处,不过一双眼睛中,冷冷清清的样子,倒有一分神似。   只这一分神似,阿曛便有些痴了。对凤漓日思夜想,即便对面的人只有那么一点点能看到凤漓的影子,她都觉得亲切万分。   脸便有些微微的发烧,声音已变得有些甜糯,不似以往那般冰冷,“啊,实在对不住,刚刚有些走神,挡了您的道,我这就给您让道。”   那人瞧了阿曛一眼,目光正好对上阿曛的,两相对视,阿曛从对方眼底看到的是冷淡疏离、客客气气、波澜不惊,而在对方眼中的倒影里,阿曛似乎看到自己一双眼睛羞怯中带着期盼。   她是真的希望这个人是凤漓的,但他显然不是。   她在想,她自己进入青龙的梦境中一年了,凤漓会不会知道?会不会也进入梦境中来?   刚刚那声音如此的像,样子不像没关系,会不会是凤漓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只得易容之后进入梦境中来?她记得凤漓身边的重楼特别擅长易容术,凤漓不方便的时候,往往都是重楼易容成凤漓的样子的。   “多谢。”那人冲和有礼,朝阿曛微微点头,侧身绕过阿曛往楼上走去。   阿曛跟在他后面上了楼。   楼上四间客房,阿曛和那男人正好住在对门的两间里。   进门之后,阿曛总觉得那男人有些不同,便拿出小刀,在门上挖了一个小洞,透过洞可以看到对面房间的门,只要那房间里有人进出,阿曛都能瞧见。   ☆、第149章 剑穗子阿曛   阿曛总觉得对面房间里住的那个男人有些与众不同,隐隐觉得他身上没有魔界中人的气息,况且那人的声音实在是太像凤漓的声音了。她心里一定要弄清楚那人的底细,便趴在门上透过自己刚挖的小洞,死死盯着对面房间的动静。   却见那门一直紧闭着,不见动静。   阿曛也不知在门上趴了多长时间,盯得一双眼睛实在是有些酸痛,对面房间却一点动静也无,那男人自进了那房间之后,也不见店小二给他去送个水啊什么的,更不见他出门来。   盯梢的时间实在太长,阿曛从随身携带的百宝袋里掏出一些干粮充饥。又饮了些水,正昏昏欲睡,却听对面门打开的声音,头先那个男人竟走出门来,换了一身玄色的衣裳,装束极简,一头墨发梳入玉冠之中。手中一柄玄铁剑,身上再无其他累赘之物,径自往楼梯口走去。   阿曛来不及多想,捏了个口诀。飞身上前,瞬间化作了男人手中玄铁剑的剑穗,被男人拎在手中往前走。   男人行走的方向竟是往魔都方向而去,阿曛如今是男人手中玄铁剑上的一枚剑穗,被晃得有些头晕,见男人一路往前走没有停留下来的迹象,便干脆闭了眼睡觉。   也不知睡了多久,阿曛被熙熙攘攘的声音吵醒,睁眼一看。竟到了魔都的岫水街。   这岫水街阿曛来过一次,那次是跟离殇出来巡城,路经岫水街时,离殇停了毕方,带阿曛到岫水街来吃了一碗馄饨。   男人在一小食摊前坐了,将手中的剑搁在桌上,对摊主道:“来碗素面。”   “好勒——客官稍等!”   男人静坐在椅子上等面。   阿曛却极为难受。   因为那剑被男人搁在桌上,那剑穗沿着桌沿垂了下来。不偏不倚,就垂在摊主的炭炉子上面,此时炭炉子的火烧得正旺,化作剑穗子的阿曛被火烤得要热死了,都快烧着了,男人却似乎并未发现自己剑穗子的不妥之处。   阿曛急得火烧火燎,难受得要死,又不敢当着男人的面露出原型,只得任那猛火炙烤着,喉咙痛得要死,一双眼睛泪眼汪汪,但这些情形,作为剑穗子来说,别人是看不到她的凄惨局面的。   “客官,您的素面!”摊主将一碗素面搁在男人的面前。   “多谢!”   阿曛自化作剑穗子之后,听到男人第一次开口,那声音真是好听……   听得阿曛眼泪就流出来了。   要是这人真是阿漓,会舍得这般欺负她么?   阿曛正要抹泪,却见那男人拿了勺子,舀了一勺滚烫的面汤朝她这枚剑穗子兜头泼来,那滚烫的热汤就那么泼了阿曛一脸……   欲哭无泪,谁让她如今是枚剑穗子呢?!   “客官,是口味不习惯么?”   见男人舀了面汤往外泼,摊主忙过来关切的问,生怕招呼不周。   男人朝摊主笑了笑,“还吃得惯,不过我不吃葱,刚才是在下将葱从碗里挑出去而已。”   “原来如此!客官您慢用!”摊主如释重负,转身继续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男人边慢慢吃着面条,边不时往阿曛这边泼点热面汤过来。   阿曛身下被猛火靠着,上面时不时被淋点热剌剌的面汤,浑身上下就像在蒸笼里蒸着的小笼包,简直要膨胀成两个大了!   好不容易熬到那男人吃完了面,慢悠悠起身,付了帐,这才拎起剑往集市上走去。   阿曛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逃过一劫,熬过来了,没有当着男人的面露出原型来。她化作剑穗子就是为了跟着这男人瞧一瞧,他究竟是谁。   岫水街是魔都最为热闹的一个集市,也是整个魔界最为繁华的一处所在,街两边店铺林立,兜售九界里各类奇珍异宝。   有专门兜售天界仙人的仙丹的店铺,听说若是店铺的老主顾,还有可能买到神仙的仙元,一珠仙元便是一个神仙的命,仙元离开身体,这个神仙也就灰飞烟灭了,而仙元的高强法力若是能被魔界中人吸收,瞬间魔力百倍增长。   有专门兜售凡人的大脑的,听说凡人的大脑比魔界中人的大脑好用,一般魔力高强的人,想要智商也高一些,便会到售脑店里去换个人脑用一下。   更多的店铺是兜售低等魔兽的晶石的,魔兽的晶石被用来作为衣服、武器的装饰之用。   男人似乎对岫水街的琳琅满目的店铺甚是感兴趣,拎着剑一家家逛过去,阿曛便湿淋淋的跟着他左逛右逛。   男人在一处兜售魔兽身体的店铺前停了下来,双臂环抱胸前,饶有兴趣看起了店小二当场肢解一只硕大的魔兽。   那魔兽身子一经开膛,顿时一股极为腥臭的味道传了出来。   作为剑穗子的阿曛,好巧不巧,正好垂在那魔兽身体的上方,那浓浓的腥臭之味,便将阿曛顿时熏得快要晕倒过去。   阿曛都快要忍受不住了,却见那店小二突然拿了刀用力往魔兽身上砍了几刀,那黑臭的血,四处飞溅,好巧不巧,就溅了那么一些在阿曛的脸上脖子上,阿曛气的脸都绿了,可又不好当众变回原形,只得忍了再忍,抹掉脸上脖子上的腥臭之血,继续咬着牙坚持。   她这人有个特点,越是困难的事,越想挑战一下自己的忍耐力,她就不信这点小事也会将她难倒。   那男人观看了一阵宰杀魔兽,直到店小二将魔兽的晶石挖出来,阿曛去看,竟是一颗极细的,却有着七彩流光的九级晶石,是魔兽中品级最高的晶石。呆在肠血。   男人扔了一沓银票在店主面前,阿曛不知道那银票到底有多少银子,但绝对少不到哪里去。   却见店主笑盈盈将那七彩晶石包了递给男人。   男人看也没看,直接将那晶石嵌在了他手中的玄铁剑的剑穗子上……   确切的说,那枚晶石被他狠狠按在了阿曛的额头上!   阿曛额头痛得厉害,却无能为力,这种九晶魔兽的晶石实在是霸道得很,若是她自身魔力不够,一定会被反噬而死。   ☆、第150章 作为一枚剑穗子,容易吗?   阿曛不知道这男人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他手中的玄铁剑上的这枚剑穗子的不同之处。若是发现了是她所化,按照正常人的反应,不是应该将她揪出来。责问她一番为什么跟着他的么?   若是没发现,为什么弄了这么颗克星般的九晶的魔兽晶石来害她?   阿曛若不及时将嵌入额头上的魔兽晶石炼化,只会面临被反噬的痛苦。只得闭目,调养内息,将那瑶台月一遍一遍在心里练过,缓缓接收这枚魔兽晶石中的能量。   没办法,她唯一学过的内力功法只有凤漓所授的瑶台月。   男人似乎并不知道那枚晶石对他手中剑穗子带来了什么样的痛苦,继续拎了剑在岫水街中走着,所到处也不做更多的停留,也不跟人攀谈。似乎只是来魔都游历一番而已。   到晚膳时分,男人抬脚迈入魔都最红的一家歌舞坊,要了二楼一间豪华包间,独自一人临窗而坐,将手中长剑搁在桌上,要了些菜肴,一壶清茶慢慢饮着。   此时。歌舞坊楼下正中的舞台上有歌姬唱曲,有舞姬献舞,各路前来听曲儿看艳舞的,不时较好打赏。好不热闹。   阿曛此时正在吸收那颗九晶魔兽晶石能量的关键处,不得打扰,急需清心寡欲,却听那些靡靡之音,刺入耳中,挑得她心绪难宁,尤其是那歌姬一曲一曲相思曲的唱着,唱得阿曛泪流满面,恨不得飞身出去拿针将那歌姬的嘴缝住。让她再唱得这般缠绵悱恻!将人的心撩拔得痛得不行。   好不容易让自己静下心来不去听那些淫词艳曲,阿曛正长长舒了一口气,想着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将最后的魔兽晶石能量吸收了,却见包间门打开,一股浓烈的香粉气铺面而来。   阿曛透过缝隙去瞧,之间一个极为妖冶妩媚的女子,扭着腰进来,走到男人面前。笑得极为娇媚,“爷,总算是将您盼来了。”   阿曛正要去瞧那男人见了如此美艳女子的表情,却发现自己大难临头了。   跟着那女子进来的,是一只比猫还要小一些的通体雪白色的毛团,长相跟香雪有些像,但又不是香雪,一张脸圆圆的,却生了一对狐狸一般的斜飞目,那目光中充满着狡黠与凌厉,见到阿曛这枚剑穗子,那毛团竟来了兴趣,直接就扑了过来,拿了巴掌将阿曛这枚剑穗子拍得飞起来,重重撞在桌子腿上,待剑穗子反弹到它面前,又再次重重的拍出去——   阿曛欲哭无泪,就这么被这白毛团小畜生拍了一两个时辰,拍得她满头金星萦绕了一个晚上,这是后话。   关键是……在她被白毛团小畜生虐得不知生死的时候,根本就没精力关注那男人和刚进来的妖媚女子讲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   反正最后妖媚女子笑嘻嘻走了出去,似乎对男人甚是满意,而那白毛团也跟着女人走了,走之前还不忘用最大的力量将阿曛这枚剑穗子拍飞,阿曛差点被撞倒桌腿上晕过去。   女人走了之后,那男人又在歌舞坊中坐了一阵,这才拎着剑出门。   出了魔都城门,一路向小镇的方向走去。   阿曛跟着他这么一天折腾,实在是倦得厉害,在他手里一晃一晃竟睡了过去。   待再次醒来,是在她跟剑一起被男人重重仍在了房间的桌子上。   她睁开冒着星星的眼睛,当她瞧见那男人正打算脱衣泡澡时,慌忙闭上了眼睛,继续装睡。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她这辈子只看一个人的身子的!   男人出浴之后,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袍,那头墨发垂在身后,到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气息,若不是那张脸过于平凡,阿曛会觉得这男人一定是天界的某个神仙。   男人走近桌子时,阿曛闻到他身上极好闻的冷梅香。   阿曛仰起头,仔细瞧男人的脸和脖子的相连处,想看看那面具的缝接处在哪里。她恍惚记得重楼扮作凤漓时,曾当着她的面揭开过脸上的面具,那便是从脖子上开始连接上去的。   可是面前这位男人的脸和脖子的相连处转换得极为正常,根本就看不出任何的不妥来。   阿曛一阵失落,也许他只是那眼中偶尔露出来的那份冷冷清清的气息,有那么一分像凤漓而已,可能自己真是认错了人。   可是声音为什么那么像?   正思考间,却见那男人拾起桌上的剑,极为修长好看的手指拨弄了一下阿曛这枚剑穗子,阿曛只觉得那手指似在她胸前缓缓划过,留下一道温润却炙热的触感,酥酥麻麻的,撩得阿曛的心微微一滞……   这触感……   正待阿曛想要自己瞧一瞧那点了火的手指时,却发现自己这枚剑穗子已被男人从剑上解了下来,阿曛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已被男人从窗口扔了出去——   她就那么被他从二楼扔到了客站外面的街道上。   重重一跌,屁股险些开了花,痛得要死!   正待阿曛要爬起来化回原形,一匹马从街上疾驰而过,那马蹄将她狠狠的踩入了泥土里——   阿曛颤巍巍起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吐出来满嘴的泥,长长舒了一口气,容易吗?做了一天的剑穗子,经历实在有些凄惨。呆在肠划。   不过这经历却让阿曛越来越觉得那个住在她对面的男人,来历颇为有点意思。   好不容易扶着腰推开了客栈的门,店主见到她一脸的疑惑:“姑娘,你一整日不是都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的吗?怎么会从外面回来?”   阿曛嘿嘿一笑,“我一早就出去了,可能我出门的时候,您太忙,没留意到。”   说吧,绕过店主往楼梯上走去,走到半路,又对店主道:“麻烦店主差人送一桶热水到我房间去,多谢了!”   她身上还一股子魔兽的腥臭,还被泼了许多的面汤,沾了不少毛团的口水,更是让她讨厌的是,在歌舞坊的包间里,那个女人浓重的香气似乎染上了她的衣裳,她一定要洗洗干净。   待她走到二楼,却见自己门口,那男人一袭白衣,垂着墨发,正拿了手在敲她的房门。   ☆、第151章 共处一室   阿曛想躲已经来不及,只得硬着头皮朝男人走了过去。   男人听到脚步声,掉过头来。见到面蒙着黑沙,一身衣服沾满尘土的阿曛,眉微微挑了挑,一脸狐疑,拿手指了指阿曛房间的门,“你不在屋里?”   阿曛刻意离男人远一点,她身上的味道实在是有些古怪,怕男人闻出什么问题来,见男人问起,忙点头道:“是的。刚刚有事出去了。”   听阿曛如此讲,男人脸上狐疑更甚,“你屋里的声音……”   阿曛心一惊,忙两步走到自己房门前,果然听到屋里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女人浪叫声,似乎做那种事正在关键处,听得阿曛浑身一阵恶寒。怎么回事?谁在她房中发出这种无耻的声音?   阿曛侧了头去看身边的男人,她房中发出这种声音来,关这个男人什么事呢?他来敲什么门?   男人一副颇为无奈的表情,“客栈的隔音效果实在是欠佳。”   阿曛嘴角抽了抽。这屋里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确实影响有些大,尤其是对单身住店的男女来说,就是个难熬的夜。况且魔界的人,作风实在是不敢恭维,这种事往往不分场合不分时间不分对象,只要是心血来潮,说做就做的。   阿曛有些尴尬,拿手指了指自己的门。“那个……影响到公子休息,实在对不住,我进去让里面的人停下来哈。”   说罢,推了门进去,刚瞥见屋里喊得大声的那个女人时,阿曛脸一下就绿了,慌忙关上门,撤了出来。想也没想,就钻入了对门男人的房间里。   男人见状,顿了顿,随着阿曛进了房间,顺手关了门。   那门合上的瞬间,阿曛靠在墙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妈呀,差点被发现,她可是逃婚出来的,没想到玉娿竟会寻到这里来。   不过她刚刚瞧见的那一幕,确实让她感到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玉娿竟然练的是这般邪门的功夫,刚刚与玉娿缠在一起的不是什么男人,竟是一条巨型大蟒,浑身黑得发亮,露出一口森白獠牙,甚是恶心。   男人转过身来,瞥见靠在墙边摸着心口喘气的阿曛,声音冰冰冷冷,“我对你这种发育不全的女人没什么兴趣,姑娘请回。”   听了这话,阿曛忙摇头,对男人道:“不是不是,我不是做那个的,我……公子,求你行行好,让我在你房间里躲一躲,等我屋里那个女人疯完了,她寻不到我,就会离开了。只要她一离开,我就回自己房中去,绝不打扰到公子休息。只需容我在您这里待片刻就好,片刻功夫而已……”   阿曛一双眼睛生得极为漂亮,如今整张脸都被黑纱包着,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全靠一双眼睛跟面前这男人沟通,如今为了求面前这男人答应她暂时在他的房间躲一躲,只得刻意地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来。   男人似乎并没被阿曛这副楚楚模样所吸引,径自走到桌边,坐下时手中多了一册书。   那样子显然没有打算留下阿曛的迹象,周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生人勿近,拒人千里之外。   但阿曛没地方可躲,对面自己的房间里,玉娿那要人命的声音还没完没了的传来,此时要是从客栈里离开,另寻一家客栈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阿曛心底却总是想弄清楚面前这男人的底细,便只得硬着头皮将自己留在房间中。   见男人坐在桌边看书,桌子上有一套煮茶的器具,虽是乡野粗物,却还算齐整,红泥小炉也有。   阿曛走过去,从自己的百宝袋里摸出一些她自己炒制的云雾茶叶,再将黄花梨木烧制的细炭拿了一些出来,点着了细炭放入红泥小炉里,再将收集了多时的花芯雪化作的水拿了出来,倒入紫砂小壶里,搁在泥炉上慢慢煮着。   阿曛在这边忙着煮茶,那男人眼都没抬一下,视线一直在他手中的书上。   阿曛倒是觉得这样更好,避免了两人的尴尬,毕竟玉娿的淫靡之音一直在房中未断过,她听得面红耳赤,心绪难宁。借着煮茶这样一件极为修身养性的事来缓和一下自己内心被玉娿那把声音勾起来的冲动。   待水煮沸,阿曛将茶叶放入壶中,滚烫的水注入茶叶之上,瞬间溢出一股清淡雅致的茶香。   那男人的视线总算从书上移到了阿曛如葱般娇嫩的十指上,目光淡淡,睇着阿曛那极为好看的十指在茶器之间忙碌,只见阿曛那一双手虽忙而不乱,将一番煮茶演变成了一场演奏一般的雅致流畅。   当阿曛托起一盏茶递到他面前时,男人眸光凝了凝,自阿曛手中接过那盏茶。呆史刚血。   男人取茶时,那指尖若有似无划过阿曛的掌心,阿曛只觉得一阵酥麻自掌心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心中一惊,不由得抬了头傻傻看着面前的男人,却自男人眼底望见了那一贯的冷清,若无波的古井一般,任你如何行动,永远探不到底,进不到他内心中去。   若不是他,为何……那感觉如此相像?   若是他,为何还认不出她来?   这茶正是凤漓最爱的制作方法,别的茶都是炒青晒青之后再烘焙。   凤漓却偏爱清淡一些的茶,茶都从来只炒一遍,不晒,直接烘焙,那烘焙的火候也是极为讲究的,用的是冷火,慢慢焙,一般旁人的茶焙出来之后,都是乌黑之色,凤漓爱喝的是带着绿色的岩茶。   这种制作方法,阿曛脑子里自动就生成了,她以前也不知道如何炒茶,到梦境之中后,在界河边见到了这些茶叶,便摘了来,依脑子里的方法炮制而成的。   若对面这人是凤漓,这茶他便能喝出来,那就能认得出她是谁了。   阿曛定定瞧着对面的男人,那男人一张冰块脸,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她却还是想从这冰块脸上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出来。   却见男人端着茶盏抿了一口,对阿曛道了一声多谢,便搁下茶盏,目光继续转回手中书上。那孤零零被他搁在桌子上的茶盏,他再也没拿起来喝第二口。   也许,他真的不是凤漓吧。阿曛顿时觉得颓败不堪。   ☆、第152章   阿曛坐在男人对面煮茶喝茶,慢慢消磨时光,直到灌了一肚子茶水。对面她自己房间里传出来的玉娿的浪叫声才算停了下来。   总算是完了!阿曛心底暗自佩服玉娿的战斗力,她在对面这男人的房间里坐了都快一个时辰了。   阿曛准备离开,想将那煮茶的器具清洗一番,见摆在那男人手边的茶只喝了一口之后,再未动过,便收了过来,问他:“这茶是不是不合公子的口味?”   “还好。”男人眼皮都没抬一下,表情依旧是那般的冷淡疏离,语气客气得很。   还好……却只喝了一口,明显的是在嫌弃她的茶不好吧!   阿曛将茶器收走清洗干净之后。摆回桌面上。此时听得对面开门关门的声音,忙跑到门边,开了一条极细的缝,透过门缝去看对面,只见玉娿正关上她房间的门,满脸红润,显然刚刚极是享受……那副神情看得阿曛浑身一寒。玉娿这邪门功夫不知练了多久。   却见玉娿招摇着往楼梯口走去,待要下楼梯时,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一看。   阿曛吓得一颤。玉娿是不是发现了她?   正惊慌间,却见玉娿摇了摇头,匆匆下楼去了。   待玉娿走了大约一盏茶功夫,阿曛才跟男人告辞,离开了他的房间,回到对面自己的房间里。   她刚进门就觉得房间里的气氛实在是忍受不了,浓烈的那种情yu的气息熏得她一阵恶心,赶紧从百宝袋里掏出一些清爽的花香精粉撒在房中各处,遮掩这种味道。   待忙完这一切。听到敲门声,阿曛凑在门洞里瞧去,却见是店小二。   阿曛打开门,店小二手里拎着一大桶热水,“姑娘,您要的热水,刚刚烧好,让您久等了,实在对不住。”   “没关系。你搁下吧。”   阿曛这才想起自己一身腥臭味在对面那人房里待了许久。脸不由得有些微红。   拎了水桶进屋,好好将一身洗干净,换了一套灰色的布衣,便上床睡觉了。   次日,阿曛醒来洗漱一番,下到客栈大堂,买了些早点准备回房中吃,却在楼梯口遇到对面房间的那男人正好下楼,看他一身锦袍,打扮得比昨日要华丽得多,手中没有再拎那把玄铁剑,腰间垂了玉佩,一副公子哥儿的打扮,跟昨日的剑客装扮完全不同。   看样子这男人又是要出门,阿曛想也没想,飞快几步上到楼上,将自己房门关好,做出自己一直在房中的假象,再化作一阵风飞下楼追向那男人而去。   那男人也没走多远,刚刚迈出客栈门几步而已,阿曛想都没想,扑向那男人的腰间,化作了垂在他腰间的一枚玉佩。   化作玉佩的阿曛悬挂在男人腰间,随着男人走路的步子晃啊晃,一路晃进了魔都城。呆史吗号。   望着那越来越熟悉的路,那越来越熟悉的建筑,阿曛心惊胆颤,但又没办法,她只得敛了所有气息,安安静静做一枚玉佩。   男人要去的地方,正是九重殿。   这地方阿曛之前日日都要来几趟,如今她好不容逃了出去,却没想到随着男人又再次进来了。   待男人走到正殿时,一袭暗红织锦龙纹华服的离殇正端坐在殿中央,接见各界中的使者。   待行至殿中,男人对离殇恭敬行礼:“妖王使者梅若尘拜见魔君,吾王知悉魔君即将迎娶八重域魔王的七公主为妻,特意着在下送来贺礼。”   说罢,梅若尘抬手往殿中一指,殿中各类奇珍异宝瞬间堆成了小山,显然都是妖王刻意让这个梅若尘送来的贺礼。   见状,离殇朗声一笑,“妖王礼数实在周全。梅使者请先随侍从到行馆休息,晚膳时再请梅使者过来喝本君的喜酒。”   “多谢魔君盛情款待。”梅若尘礼数周全退出九重殿之后,便有魔宫的侍从过来领了他去行馆休息。   行馆在整个魔宫的西边,梅若尘在侍从的引领下,走了许久才到房间。   等侍从安排好他的房间离去后,梅若尘换了一套黑色的夜行衣,拿黑纱蒙了面,正欲离开房门,见刚换下来的锦袍的腰带上的玉佩,顿了顿,拾起玉佩挂在了腰间,这才开了门往北行去。   阿曛化作玉佩之后,敛了气息,在离殇面前转了一圈也没被离殇认出来。刚在行馆见梅若尘换了夜行衣,便知梅若尘绝对不是他说的替妖王来魔宫送离殇新婚的贺礼这般简单,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再次飞到他的腰间去,没想到梅若尘临走竟还记得在腰间挂一枚玉佩,可见自己化的这枚玉佩真是花得好,谁也认不出来。   只是阿曛心底也一直在纳闷,刚刚在大殿中,离殇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难道说她逃婚这件事,离殇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是他不知情呢?   父王与离殇的那一纸契约她看过,记得日子,算来,两人大婚之日正是今天,难怪梅若尘选了这一日来送贺礼,也难怪离殇邀请梅若尘晚膳的时候去饮喜酒。   她如今是一枚玉佩,还真不知道到时候离殇的新娘子是谁。   阿曛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梅若尘已经行到了魔宫最北边的魔灵山入口处。   魔灵山不论何时都是烟雾缭绕,山尖高耸入云,黑林密布,时时有魔兽的吼叫声传出来,魔灵气息最强,是整个魔界力量最强的所在,也是整个魔界的禁地,魔帝一般闭关在这里修炼,平日里也喜欢住进魔灵山中,将魔界一切事物交给他的儿子离殇打理。   魔灵山这种魔性极强的地方,阿曛不敢轻易靠近半步,是以在魔宫中居住了近一年时光,也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更没有见过魔帝。   入口处有四只硕大的魔兽看着门口,每一只都有一层楼那般高大,长得凶神恶煞,露出的獠牙像一把把利剑。   阿曛还从没跟魔兽交过手,况且她现在手中也没有武器,所以要真是跟魔兽动起手来,她铁定吃亏。不过幸好她如今只是梅若尘腰间的一枚玉佩,要打也是梅若尘去打。   只是……魔灵山连魔族的人都禁止进入,他一个妖族的人,为什么要进魔灵山?   阿曛的好奇心再次被悬得高高的。   她本来就怀疑这个梅若尘的来历,如今见他并非魔界中人,说明自己对他的猜测有了一些准确,所以更想要弄清楚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153章   四只大魔兽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张着血盆大口,朝两人走来。每走一步,脚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震动声响。   见到这般场景,阿曛胆颤心惊,生怕那魔兽将梅若尘一口吞了下去,到时候她也不得不随着落入了魔兽的腹中。   见到魔兽越来越近,阿曛正想着要是梅若尘不敌四大魔兽的联合进攻时,她要不要化回原形,跟梅若尘并肩与这几个魔兽打一场,却见梅若尘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些叶子,那叶子散发出极淡的清香味。就在阿曛想要透过那香味细细分辨一下他手中的草是什么草时,却见梅若尘手往远处一送,那把草便飞向了远处,四只魔兽见状,早已不顾梅若尘了,留着口水疯狂向草追去。   四大魔兽一被引来,魔灵山入口处的哨岗就形同虚设。   梅若尘轻轻松松进入到魔灵山中。一路沿着进山的路往山的深处走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魔兽,都被梅若尘的草给轻松引开了。   阿曛越来越觉得这个梅若尘来历不简单,魔灵山是魔界最为隐秘的地带,他竟然如入无人之境。这些守山的魔兽对他手中的那些草趋之若鹜。好像他带来的那些草对这些魔兽来说,是极为珍贵之物一般。   此时,天越来越黑,入山的路也越来越陡。   阿曛抬头看看天,竟然看到了天上那挂了整整一百年的太阳,已经落山了。西边的天空上,那红云异常的红艳灿烂。果然如乾坤袋子说的,一日里最灿烂的时光,不过是日落时分。曛这个字也是从这日落时分的美景而来。   魔界一百年白天,一百年黑夜,这落日余晖消失之后,便进入了魔界一百年黑夜之中。魔界的力量在这日夜交替之际,最为薄弱。   当西边最后一抹落日余晖消失之际,梅若尘已行至了山巅。   整个魔界陷入一片黑暗中,立在山巅可以看到整个魔都的人都在狂欢,为这已经到来的一百年黑夜庆祝。   梅若尘顿了顿。走向建在山巅的那唯一的宫殿。   阿曛瞧着这宫殿,因为已经高耸入云,似有白云在宫殿四周流淌,但四周的黑色结界却特别的强烈,阿曛刚刚上到山顶便觉得这结界刺得她头痛欲裂,她抬头看梅若尘,却见他脸色一如往常般冷淡,似乎这般强烈的结界对他一点作用也没有。   阿曛正纳闷,却见梅若尘手中已多了一柄黑色的玄铁重剑,那剑寒光四色,四周隐隐燃起红色的烈焰,射出一道强光,击在宫殿外的结界上——   一阵强烈的气场自宫殿内传来,震得阿曛头痛欲裂,却听宫殿内传来一阵浑厚的男人声音,“竟然是你?”   梅若尘冷笑:“是我。”   殿内那男人道:“这么多年未见,我已不是当年的我,你以为我还会再次败在你的剑下?你竟独自闯入我的魔灵山中,胆子也确实无人能及。”   “过奖。我今日前来,不过是想来跟你商谈一下天魔两界和平共处的条件,若谈得拢,我自会收兵,若谈不拢,八重域那边已部署妥当,随时开战。”   “待你从这魔灵山逃脱再跟寡人说这些罢!哈哈哈——”殿内的男人狂笑起来。   阿曛听得这两人谈话,隐隐知道了殿内之人定是魔帝。   可这个代表了天界来谈判的人,是谁?   她抬头望向梅若尘,却见他依旧还是那般平凡的一张脸,不过眼睛却若落了星辰在里面,也许是夜里的缘故,那眼睛真是好看。   阿曛怔怔望着他的眼睛出神。   却见宫殿突然一声巨响,一股强大的气流穿出宫殿,直入云霄。   梅若尘手中的玄铁重剑已化作巨剑,向那气流直劈去——   高手对招,往往一击决定生死。呆史记扛。   魔帝的黑煞气息笼罩了整个魔灵山,阿曛只觉得自宫殿里传出来的那股气流越来越强大,强大到都要将她的耳膜刺破一般,而梅若尘手中的玄铁重剑所祭出的力道,同样强大到无懈可击。   两股天地间最为强大的力量对碰到一起,顿时魔灵山地震山摇,阿曛眼见着就要被这两股力量震晕过去,却见一股极为强大的红色魔力朝着梅若尘这边偷袭而来,阿曛心中一震,这股力量不是别人,正是离殇。   梅若尘与魔帝在魔灵山弄出这般大的响动,离殇就在山脚下,自然很快知晓,这才赶了过来,助魔帝一臂之力。   离殇的力道即将袭到梅若尘的胸口时,却见梅若尘一把抓起腰间玉佩,朝离殇袭来的那股力道扔了过去——   作为玉佩的阿曛,就这么轻轻的被梅若尘扔向了那能够将她瞬间击成齑粉的力道上,替他挡去了离殇的进攻。   阿曛幻化已来不及,生生受了离殇那一重击,坠地之后,才化回了原形。   离殇见到趴在地上的阿曛,吓得有些蒙,忙趋步过来,将伏在地上的阿曛抱了起来。   阿曛侧头去看梅若尘,却见他已在将她扔出去的瞬间,所有的力道重重击在了魔帝的身上,魔帝不敌,力道渐弱,梅若尘却并不恋战,抬手招来了他的坐骑。   阿曛看到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镜明鸟。   梅若尘淡笑着飞坐到镜明鸟上,化回了他的本来面貌。   当阿曛见到那张脸时,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果然……她没猜错。真的是他!   只不过又不是他罢?!   梵天帝君是天界的战神,怎么会是她的阿漓呢?   却听端坐在镜明鸟上的帝君淡笑道:“魔帝,三日为期,是战是和,你且考虑清楚之后再答复本君。本君在界河边等着。”   说吧,梵天帝君乘了镜明鸟离开。   阿曛一直死死盯着那张似极了凤漓的脸看,想着他会不会回头望她一眼,就看一眼也好,可是直到他坐着镜明鸟消失在黑夜里,也不见他回头望她一眼。   阿曛泪流满面,就算……就算他不认识她,他和她这两日不也见过两面么?昨日还一起喝茶来着,他怎么可以连看她一眼都没有?   刚刚离殇袭击他时,他顺手扯了化作玉佩的她扔向离殇,其实他早已辨识出了那枚玉佩是她所化的吧。既然看出来玉佩是她所化,竟还这般的狠心,直接将她送到离殇的剑下,若不是她自身功力够强,早已被离殇的红剑烧成了灰烬了。   阿曛的泪一直停不下来。抱她在怀中的离殇看得心烦意乱,低头问道:“对不住,我不知道是你,伤你那般重……”   阿曛抹了一把泪,“我不是因为伤才哭的,我是……也许我眼中进沙子了吧。”   ☆、第154章   离殇抱了重伤的阿曛往山下走。   他心中原本就烦闷得很,更没想到自己出手偷袭梵天时,竟错伤了阿曛。此时又见怀中人一直暗自抹泪,刚刚梵天乘坐镜明鸟离去时,阿曛那痴缠的目光,他若是看不懂,他还算是男人么?   真不知什么时候这丫头竟心里有了旁人!   心底便恨得咬牙切齿。   这丫头几日前逃婚,他当做是她任性妄为惯了,逃出去玩几天便会乖乖回到他身边来的,便让人暗自跟在她身后,只要她不出事就行,等到今日再接了她回来完婚的。   可今日他的人到她落脚的客栈时。却发现不见她的踪影,他甚是着急,让人四处找人寻她。没想到,她竟跟梵天在一起。   他袭向梵天的那一剑,用尽了他毕生所为所有的力道,若不是这丫头底子过硬,早已化成了灰烬。梵天若是不知道自己腰间那枚玉佩是她所化。也不会那般狠心将她扔出来挡那一剑,但这丫头竟不知好歹,还那般痴缠的看着梵天离开。   离殇沉声道:“别再哭了,哭肿了双眼。等一阵成亲时样子太难看了。”   “我不嫁给你。”阿曛停止了哭泣。梵天是不是她的阿漓,暂时还不是最重要的。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不能与离殇成亲。   她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自己伤得这般重,连动都动弹不得,想要再次从魔宫中逃出的机会小之又小。   “不可能!”离殇声音冷沉,脸黑得很。   “我不能嫁给你。”   “没有什么能不能的,我与你父王有契约在先,你不嫁也得嫁。”离殇抱着阿曛的手臂紧了紧,恨不得将阿曛勒进肉里去。   “我父王有这么多女儿,你随便娶一个。何必一定要是我?”阿曛说着泪就出来了,“六姐姐一直喜欢你,你娶六姐姐吧,求你了!”   “胡说什么?”离殇瞧着阿曛,“你被玉娿关进九转笼之后损了记忆我知道,所以这一年来你对我冷淡,我也能理解,但是。七七,那些在一重域里的日子,你都忘记了么?”   阿曛微微点头,“是的,我都忘记了,全部忘记了。”她对上他愤怒的双眸,一字一顿道:“离殇,如果你娶我只是因为与我父王之间要达成利益的结盟,玉娿比我更适合,因为玉娿喜欢你,她一定会助你完成你的霸业。我不会是你的助力,只会给你添乱的。”   离殇冷笑:“原来你的心结在这里!是不是谁给你看了什么东西?你逃婚,是因为我与你父王签订的那份契约书?”   阿曛摇头,道:“不关契约,是因为我的心里早已容不下别人了,对不起……”   离殇声音充满着愤怒和隐忍,“什么叫容不下别人?我是别人么?”   阿曛沉默不语,将头别向了一边。呆投反才。   离殇捉了阿曛的下巴,迫她看向自己,“七七,你看着我,我知道玉娿囚你在九转笼的事给你留下了很恶劣的记忆,我保证以后不会让人再这般欺负你了,你放心。我要娶你,并非因为你父王能助我问鼎天下,也并非因为众人以为的我中了你的障眼法,被你的美色所迷惑。我想娶你,仅仅是因为你是我的七七,没有其他的因素掺杂其中。我将你从一重域带回九重殿,为你建晗曛宫,晗曛二字,你知道意思么?天之欲明,落日余晖,是魔界最为美丽的时刻。在我眼里,无论你是之前没有中蛊毒的那个七七,还是如今这般,脸上布满黑纹的七七,你都是我心中最美的景色。只因为,在我人生最为黑暗的时候,只有你陪在我身边。”   阿曛泪落了下来,“求你,别说了……”   “你不想听么?”离殇脸冷得厉害,“还是你根本就不敢面对自己的心?”   阿曛被离殇一番话说得泪流满面,难倒真如他所说,在一重域他们还有一段什么样的过往?不过就算是有,她如今的心里真的是容不下任何人了,只能负了面前这个人,负了他半颗心,若一定要还,将一条命还给他吧!   “离殇,我们回不到过去,我也不想回到过去,我……我真的不能嫁给你。欠你的,我还给你。”阿曛边说,手中已多了一把匕首,“欠了你半颗心,我还给你吧——”   话音未落,那寒光四射的匕首已刺向她自己的胸口——   “啪——”   阿曛只觉得脸部火辣辣的痛,手中匕首被夺走,她也被离殇狠狠打了一耳光。   “你想死?”离殇捏着阿曛的下巴,恨不得就那般捏碎了,“你想还,还得起么?你以为谁都有本事挖了一颗心出来还能够活着?”   阿曛咬着牙,不敢看离殇眼中那极致的痛,她心乱如麻,对离殇恨不起来,可是她知道自己有多爱凤漓,绝对不能嫁给离殇,她若是还能活着,也许她会追到八重界的界河去,找到那个像极了凤漓的梵天帝君,找他问一问,是不是记得她,是不是记得一个叫阿曛的女孩子。若是活不了,也许她就这场噩梦中解脱了,她便可以离开这个梦境,她的阿漓一定找她都要找疯了。   沉默在两人中蔓延,谁也不动,就那般僵持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离殇缓缓开口,“七七,不说这些伤人心的话了,宫里已经布置妥当,别让大家等太久了。”   阿曛扯了扯离殇的衣角,“阿殇,我求你了……”   离殇听了阿曛这话,脸冷了又冷,狠狠道:“别发疯!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直接将你从这里扔下山去?!”   阿曛闻言望了一下身侧的悬崖,盯着离殇的双眸并不退缩,“你扔吧,将我扔下去,我就不用嫁给你了。”   离殇恨恨盯着阿曛良久,咬牙道:“算你狠!”   话音未落,他已抱着阿曛快步下山,直奔九重殿去。   此时九重殿里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魔君娶妻,魔界各路来贺魔君新婚之喜的人,住满了整个魔宫的行馆,魔都里有头有脸的人也都到齐了,就等着喜宴开始,等着大婚之礼按时举行。   ☆、第155章 丹元碎裂   晗曛宫里跪了一地的侍从。   因为魔君与晗曛公主的婚礼在即,晗曛宫却丢了公主,所有人都被牵连进来。若是婚前找不到公主,这一宫的人性命怕都是不保的。   一直服侍晗曛公主的司琴和司棋二人更是战战兢兢,跪在那里祈求晗曛公主能够在大婚前回到宫里来,当离殇抱着阿曛径直走入了晗曛宫时,司琴和司棋两人眼睛一亮,忙迎来过来,“君王,公主回来了?”   离殇脸黑得很,沉声道:“去准备公主的喜服。”   “是!”   司琴和司棋偷偷瞧了一眼魔君怀中的阿曛,只觉得阿曛的脸色实在是太差了。白得厉害,衬得那脸上的黑纹越发的恐怖,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但魔君的吩咐不得不去执行,两人忙跑进了寝殿中。   离殇抱了阿曛一直走进晗曛宫的寝殿,将阿曛放在暖玉床上,见阿曛脸色难看得厉害。捉过她的手腕,探上她的脉。这不探还好,一探,离殇自己也吓了一跳。阿曛体内气息紊乱得不行。体内魔丹已严重受损,似乎隐隐有要碎裂的迹象。   他在魔灵山顶时击向梵天的那一剑用了全力,阿曛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形之下,生生受了他的一剑,能撑到现在,实在也是不易了。   不及多想,离殇盘腿在阿曛背后坐下,双掌抵在阿曛后背,缓缓将自身真气输入阿曛体内。助她理顺体内紊乱的气息。   阿曛心知自己身体受损严重,离殇输给她体内的真气也只是维持她的魔丹碎裂得慢一些,若要她的魔丹不碎,怕是要天界的续元丹才行。呆投丸圾。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让离殇错手击碎她的丹元。   她若真是死在离殇之手,也许就不欠他什么了。   阿曛掉头对离殇苦笑:“别浪费你的真气了,你也发现了吧,我丹元裂开了。你输多少真气进来,都收不住的,随时都散掉了,我如今的身子,就像个破洞的筛子……”   离殇一脸冷黑,对阿曛低声喝道:“闭嘴!”   他看不得阿曛那张白得如纸的脸,手底下忙碌不停,那真气源源不断输入阿曛体内,但情况却正如阿曛所言,他输多少进去,她的身体就漏多少出来,就像个筛子一样,什么都在她体内存不住。   离殇忙了许久,只是一番徒劳,却不肯放弃。   阿曛转过身来,盯着离殇那双有些泛红的眼睛,“阿殇,你也知道,我从九转笼中出来之后,不记得之前的事了,如果我负了你,真的对不起,我不知如何还清这一世欠你的,如果有来世……”   阿曛想若有来世,她怕还是会去找凤漓的,来世也不能许给面前这个人,只得转了话,“阿殇,若今夜你一定要娶我,我的身体又能撑到完成婚礼的话,我答应你……”   也许她丹元碎裂之后,这个梦就醒了。   “七七,”离殇脸上阴晴不定,一贯冷傲的眸中蒙上一层薄雾,掉过头不去看阿曛的眼,良久沉沉叹了一口气,“你先休息片刻,侍女会为你梳洗换上喜服的,在房中等着我来娶你,七七,就算是只能做得一时的夫妻,我也不会放弃。”   说罢,离殇伸手将阿曛揽在怀里,拿手揉乱怀中人一头秀发,心乱得厉害。他若是知道阿曛化作玉佩附在梵天的身上,自己又怎么会用了全力去偷袭梵天?   生离他舍不得,可是死别呢?她如今面临丹元碎裂灰飞烟灭的局面,自己却措手无力!   “……好。”阿曛点头。   离殇这才起身离开晗曛宫寝殿,他要来娶她,还有许多的礼节要他亲自去做。   待离殇离开,司琴和司棋捧了红色的喜服进来,见阿曛坐在床上发呆,看不出要成亲的喜色,她们根本不知道阿曛魔丹碎裂的事,还以为阿曛与魔君之间生了什么口角,只得试探着问道:“公主,是现在换喜服吗?”   “啊?”阿曛似乎从梦中惊醒一般,楞了楞,见到司琴手中捧着的喜服,司棋手中捧着的饰品头面,方知刚才自己走了神,忙点头道:“换吧。”   在司琴和司棋服侍下,阿曛换了一身龙凤呈祥的喜服,梳着高高的新娘髻,上了红妆,面贴花黄,脸上带着新打制的镶满七彩宝石的凤面妆面具遮挡那一脸黑纹。   阿曛望着琉璃镜中的女子,只觉得她这一生真是奇怪得很,这红衣喜服已经是第三次穿了,记忆中第一次自己穿了喜服,嫁的是凤泫,第二次穿了喜服嫁的是凤漓,这第三次嫁的是魔君离殇,离殇是不是凤泫的前世?两人长得实在太像了,她越与离殇相处,越分不太清这个人到底是凤泫还是离殇。   一切打扮妥当,阿曛端坐在床头,等着离殇来迎娶她。   司琴和司棋两位侍女陪守在一侧。   却见殿外吹进一阵阴风,主仆三人皆是一惊,司琴和司棋对视一下,手中已拿了剑,警觉地望着殿门口。   阿曛也是诧异,这股阴风实在邪门得紧,凉飕飕的,夹带着腥臭之气,正在想着这腥臭之气是不是以前在哪里闻到过,却见殿中突然冒出了许多黑色的毒蛇,这些毒蛇,吐着红色的信子,从四面八方向着玉床边爬来,密密麻麻的,几乎铺满了整个寝殿的地面。   虽说阿曛知道自己离魔丹碎裂的时辰不多了,但如果死在这些毒蛇之手,未免有些难看,掉头对司琴道:“去将我的天魔琴取了来。”   “是!”   司琴飞身到琴架前,取了阿曛的天魔琴,递给阿曛。   阿曛抱了琴在膝上,双手置于琴弦之上,待那黑色的蛇靠近床边,她手中琴音送出,如一道琴剑,划向离床最近的一排黑蛇,那些蛇瞬间血肉横飞。   被阿曛琴音一袭,殿中的蛇瞬间停顿了往前爬行,都扬起头来,盯着阿曛手中的琴,显然刚刚阿曛那一招已将它们怔住。   却听殿外传来一阵笛音。   那些蛇听到这笛音,疯了似的,飞速朝阿曛袭来,有些已经直接弹到半空中,直接往阿曛身上跃去。   阿曛心中一惊,这些蛇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控制。   不及多想,手中琴音如行云流水般泄落,那飞起半空的黑蛇,便纷纷被她的琴音击落在地面。   司琴和司棋两人也持剑加入了战斗之中。   阿曛受伤严重,琴音的力道只剩下原来的十分之一不到,司琴和司棋两人功力低微,一殿的蛇杀了不少,但三人还是落了下风。   ☆、第156章 寻找   就在阿曛主仆三人被密密麻麻的黑蛇围得密不透风之际,一条黑色的巨型大蟒蛇爬进了寝殿之中。   玉娿紧随大蟒蛇之后迈进殿中,手中一根玉笛横在唇边。那笛音真是她所吹奏。   待她迈入殿中之后,笛音停了下来,那些原本围攻阿曛主仆三人的黑色瞬间安静下来,显然是受笛音所控制。   阿曛也停了琴,冷冷瞧着玉娿,不知道此时她驱了这么多蛇来作甚。   却见玉娿把玩着手中玉笛,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挑了挑眉,细细瞧了一眼阿曛的喜服,讥笑道:“穿得再华美。不还是一个丑女么?你刚将那面具取下来,顶着一张布满黑纹的脸去婚礼现场么?啧啧,真不知魔君看中了你什么!”   “玉娿,你想要做什么?”   阿曛不想跟玉娿纠缠,她体内伤得极重,刚刚离殇替她疗伤都无济于事,她如今全靠一丝意志力支撑。无非是不想死于这黑蛇阵中,让自己死得太难看而已。   玉娿收了笑声,沉声道:“我的好妹妹,你说我来做什么呢?你自幼被父王扔到一重域中去了。并不跟我们几个姐姐生活在一起,你不知道我自幼陪在魔君身边,陪他长大的么?我对魔君的爱,无人能及,没想到他去了一趟一重域,就变了心,变得不再理我,变得心里只有你这个丑女,你说。我会眼睁睁看着你这个丑女嫁给他,而我只能躲在被子里哭泣么?”   “所以……”   “你猜得没错,”玉娿笑得阴冷,脸上神情可怖,“我弄这般大的阵仗,就是来要你的命的,你若不死,我如何有机会嫁给阿殇?!”   听得玉娿这般说。阿曛想说无需玉娿动手,她其实已到了强弩之末了。可她尚未来得及开口,玉娿的笛音再次响起,比之前的笛音越发的急骤激烈,那些黑色似被激发出了体内最为狂热的嗜血气息,朝阿曛狂扑过去,那巨型黑蟒,更是张了血盆大口,朝阿曛咬去——   司琴和司棋见状,持了剑刺向黑蟒,却被黑蟒一个甩尾,两人瞬间被黑蟒的巨尾甩得飞了出去……   阿曛已无力拨动琴弦,闭上了双目,也许死了之后,这个梦就醒了……阿曛想。   却听殿外一声低吼声响起,是兽音。   那黑蟒听得这低吼声,浑身一颤,一张布满白牙的血口停在半空之中,离阿曛的身子只有半尺之远。   玉娿见状,朝黑蟒怒喝:“阿黑,咬她!快点!”   那黑蟒楞了楞,朝阿曛头部狠狠咬了下去——   就在黑蟒的牙齿要触到阿曛的头部之际,一道雪光自殿外飞射进来,扑向黑蟒,对着黑蟒的脖子一阵撕咬之后,那黑蟒的头被生生咬断了,血溅了一地。   阿曛这才看清,那刚刚扑入殿中咬断黑蟒脖子的,竟是她化作剑穗子时,在歌舞坊中遇到的那个雪白毛团。   那雪白毛团咬死了黑蟒之后,在殿中挣扎两下,竟化身成一只巨大的雪狮,不待玉娿反应过来,将阿曛卷在它的背上,往殿外飞奔而去。   玉娿见状,气得直跺脚,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动手收拾被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寝殿。   再说阿曛被雪狮驼着一路狂奔,很快便离开了魔都。   阿曛也不知道这雪狮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但自己浑身无力,又摆脱不得,只得任那雪狮驼着她奔跑了许久。   雪狮在一处山谷的小溪边停了下来,将阿曛放下,跑到溪边饮了一口水,转身时化成了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   见到那少年一张俊俏的脸时,阿曛惊得双眼蒙了一层雾,“是你?!你是京墨?”   京墨挑了挑眉,“公主怎么知道我的名讳?”   看来京墨也并非她认识的那个京墨。   阿曛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得道:“我猜的。”   京墨在阿曛身边坐了下来,用叶子裹成斗状盛了些水递到阿曛面前,“公主你先喝点水。”   “多谢。”阿曛接过水,一饮而尽,缓了口气,这才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晗曛宫?”   京墨睨了一眼阿曛:“自然是去找你的。”   “为什么要去找我?”阿曛倒是好耐心。她临死之前还能找个说话的人,也算得上是不坏的结局。   却听京墨道:“当然是受人之托,不然我才不会去找你。”   阿曛顿了顿,问道:“不知受谁之托?”   京墨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递到阿曛面前,“他不让我告诉你他是谁,只要我将这枚丹药送给你,其余的便什么都没有说。”   阿曛接过那瓷瓶,倒出里面的丹药在手,一阵馨香传来,只见掌心一枚金灿灿的仙丹,正是天界的续元丹。   望着这枚续元丹,阿曛眼中的泪忍不住就滴落下来了。   让京墨送了续元丹到她手上的人,出了那个人,还会是谁呢?只有他知道她的丹元已碎,需要续元丹修补罢!   一旁的京墨见阿曛托着一颗续元丹哭成了泪人,一时不知所措,他逍遥自在惯了,从未见人伤心成这样子过,也是绕着阿曛不停劝慰。   阿曛擦掉泪珠,抬起头来,看着京墨,“京墨,能不能求你帮个忙?”   京墨看不得女人哭,忙点头,“公主说罢,什么事要我去做?”   “你能不能带我去他的身边?”   “谁的身边?”   “让你给我送这个丹药的人,求你带我去他的身边,我不会给他添麻烦的,就想看他一眼而已。”阿曛道。   京墨想了想,道:“你说话算话啊,只看一眼就离开的啊,不许惹出什么事情来啊!”   “知道了!”阿曛见京墨答应了她的请求,顿时喜逐颜开,那手摸了摸京墨的头,“多谢你!”   京墨撇了撇嘴,化身成雪狮,对阿曛道:“上来。”   阿曛闻言,忙跃到京墨背上,坐稳之后,便见京墨往八重域的地方飞奔而去。呆讽双才。   两日之后,京墨总算将阿曛送到了八重域的界河处。   魔界与天界的交界处,两方在界河两边陈了大量的军队,搭起了结界,正是双方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随时可能爆发战争。   阿曛知道,这场战役,是否开始,决定于魔帝是否愿意与梵天达成和解的意愿。   阿曛立在界河这边,遥遥望向对岸,对岸兵将来来往往,却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第157章 缘起之间   阿曛在界河边找了块石头背后躲了起来,就想着悄悄看那人一眼,她丹元碎了许久。熬不得更多时刻,手中握着那盛了续元丹的瓷瓶,却迟疑着不想吃下去。   吃了续元丹,她的丹元会得到修复,她就不会面临死亡的结局。   她其实是宁愿选择死的,她死了之后,也许她就可以离开这个梦境之中,她有机会回到蒹葭宫,回到凤漓身边。在死之前,她就想再看一眼那人。看看他是不是凤漓的前世。   如果她还想不清这场梦境其实就是她自己的前世,那她也太傻了一些。在这里遇到玉娿,遇到凤泫的前世离殇,竟然连京墨都遇到了,她自己的前世是七公主晗曛,那么那个长得那么像凤漓的人,也应该是凤漓的前世吧。   如果他便是凤漓的前世。那她与凤漓的相遇,最最开始的相见,是不是就是那个客栈之中?   他们的缘起,是不是就是她化作了他的剑穗子。又化作了他的玉佩,因为玉娿的原因,她借口跑到他房中去煮了半夜茶……这些算不算他们之间缘起的地方?   阿曛靠着石头,仰头望天。   魔界此时已是夜里,苍穹如墨,满天星斗,每躲星云后,都似乎有着淡紫色的光晕,偶尔有流行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天空中滑过。   从未细细体味过夜空这般的美。如此静谧的夜晚,有让人想流泪的冲动。   “你哭了?”   京墨凑了过来,在阿曛身边趴下。   他偶尔化成人形,大部分时间他还是习惯化作小兽。   阿曛摸了一下脸,摸到一把泪。她都嫌弃自己了,是不是人之将死,变得异常敏感多愁?   自己这一年都在想着各种方法死去,却在真的即将死去的时候。这般的揪心。   她欠着离殇半颗心,欠着他一场婚礼,欠了他这么多,一走了之。可自己又实在贪心,不想将自己下一世许给离殇,她不知道她的下一世是不是就是与凤漓在人世的那一世,如果是,她更加不敢轻易许了出去的。   就这般揪心着望着天空。对岸那边的情形,她偶尔看一两眼。   默默祈祷着那个人能够出现,就让她在临死前看一眼就好。他对她下手那般狠,却还记得让京墨给她送来一颗丹药,说明他的心里还是知道她的。   京墨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拿爪子指了指紫徽星,“七七,你看那里,那里便是九重天的紫霄宫。”   阿曛顺着京墨的爪子望去,只看见一颗蓝紫色的星闪烁着,比别的星辰漂亮了许多。   “从那里到魔界八重域这边,算不算得上是远征?”   京墨白了一眼阿曛,“当然,你知不知道这一场天魔之战,双方已经筹备了多长时间?”   阿曛摇头。   京墨道:“几千年了。天魔之间迟早有一场战争要打,魔界的势力越来越强大,若是再迟个五十年,魔界的魔月最大最圆的时候,魔界的力量将达到巅峰,到时候天界就不是魔界的对手了,估计到时候是魔界统一九界的时候了。”   “所以,这一战很有可能提前,是吗?”   京墨难得向阿曛投来赞赏目光,“是的。帝君筹谋许久,这一战志在必得的。”   说罢,京墨捂了嘴,“我忘记你是魔界公主了,你不会将我讲的这些告诉魔君吧?你好像是魔君的未婚妻。”   阿曛淡淡一笑,“放心,我谁也不会讲的。”   说罢,她再爬上石头,去瞧界河对岸。对岸人来人往,却始终看不到那个她想看到的身影。   京墨突然道:“你喜欢的不是魔君,你喜欢的人,是帝君吧?”   阿曛不答京墨的问话,依旧趴在石头上仔细辨认对岸的人影。   却见对岸人潮突然涌动起来,而魔界这边的也开始人头攒动,开始集合队伍。   京墨见状,兴奋得跳了起来,“总算要开打了,太好了!”   阿曛一愣,她没见过打仗,见两岸开始集齐军队,而京墨兴奋成这个样子,忙拉着京墨问道:“你是说,要打起来了?”   “是啊。”   “就这般开打?”阿曛茫然。   两边在界河两岸拉开阵势,直接互相开轰么?怎么也得讲究点阵法什么的吧?她在凤漓书房翻到过兵法一类的书,不是还讲究个三十六计七十二变化的么?   这天魔两界的仗,打得这般的坦荡?   京墨一笑,似乎阿曛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不这般打,你以为跟人类一般,还算计来算计去的?跟你讲,天界和魔界之间的战争,根本不屑人类那一套,谁法力最强,谁就是王者。不然魔帝窝在魔灵山修炼那么多年,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要战胜帝君?”呆讽扔弟。   “原来如此。”阿曛顿时有些明了,又问,“帝君他很能打?”   “那是,九界中战力最强的,你说他能不能打?”   “哦,这样啊……”难怪那般难以接近,原来他孤傲惯了的,也确实是无人能敌的强者。   却听京墨兴奋得喊了起来,“帝君出来了!”   阿曛循声往对岸望去,只见穿了一袭银色战甲的梵天帝君负手立在通体雪白的巨大的镜明鸟上,夜风扬起他墨黑长发,浑身散发着孤傲与冷冽,宛若遗世独立的战神,天地间唯他独尊。   见到镜明鸟上的那神祗一般的男子,阿曛目光有些痴,那般的像凤漓,又那般的不像,她没见过凤漓这般冷酷杀戮的模样,她的印象里凤漓冷是冷了一些,但内心里的柔软温和贴心,她觉得那样子才是他。   “看到了么?七七,帝君身后的那个女人。”京墨拿爪子推了推阿曛的肩,示意阿曛去瞧站在梵天帝君身后几步远处一个紫衣如烟的女人。   只远远望了一眼,阿曛便已被那女人周身散发出来的出尘气韵所折服,因为太远,看不太清那女人的容貌,但是那女人静静往那里一站,似乎就将周围所有的女人给比了下去,任何女人在她面前都会感到自卑。   “她是谁?”   京墨道:“天界花颜榜排在第一位的美女,凌非烟,被天界誉为凌烟仙子,擅长驭兽,她的万兽阵令九界都头痛不已,每次梵天帝君上战场,她必驱了万兽阵紧随帝君身后,辅助帝君。”   “是这样啊!”阿曛轻轻一叹。   京墨又道:“七七,你千万别喜欢帝君,知道了么?魔君都要娶你了,你就安安心心嫁给魔君吧,帝君这次与魔界一战之后,估计就会娶凌烟仙子为后的。你看他们是不是很登对?”   见阿曛不做声,京墨又道:“七七,我跟你是朋友,才真心劝你的,我是为了你好,知道么?这凌烟仙子可不是好惹的主,我怕你受欺负。”   阿曛淡淡道:“我知道了。京墨,谢谢你当我是朋友。”   ☆、第158章 白色花瓣   魔界这边也早已行动起来,领头的自然是魔帝。   这是阿曛第一次见魔帝的真面目,却见他骑着通体黑色的巨龙。那龙一对眼如两个硕大的火球悬在头上,张着的巨盆大口不时往外喷着魔火。   端坐在巨龙身上的魔帝,浑身穿着黑色的长袍,那头……竟是一直巨大的火烛。   “他是烛龙。”京墨忙着跟阿曛解释。好似阿曛不是魔界中人,他才是魔界中人一般。   不过阿曛也是第一次听说魔帝竟然是烛龙。   烛龙身后,列了九个方队,每一个方队都极具特色,魔界中的魔兽都长得很有辨识度,但战斗力强的魔兽还是以体型巨大的为主,是以看起来好像魔界这边的战斗力要远胜天界那边。   阿曛在烛龙正身后的那个方队里。看到了为首的是离殇。   离殇依旧是一身红衣似乎,他的坐骑毕方甚是拉风,跟对面梵天的镜明鸟有得一拼。   却听梵天的声音自空中传来:“烛龙,本君在界河边等你三日,如今你的答复如何?”   烛龙狂笑一声,震得脚下的地都跟着一震,声音洪亮如钟鸣。“梵天,天界的气数将近,本帝劝你尽早弃甲投降,本帝便许你全尸。否则别怪本帝不客气!”   梵天冷笑,“如此,说多无益,动手罢!”   说罢,双方早已派出了先头部队,天界的神兽与魔界的魔兽交战在一起,双方都是万兽阵,几万只神兽和魔兽冲撞在一起,瞬间烟尘漫天。地动山摇。   阿曛被震得浑身痛得要命,本来她的丹元损得严重,支撑到此时,已属不易,如今再受这双方战力的余波波及,已经有些勉为其难。   京墨见她这般,瞬间化身成雪狮,趴在她面前。“快上来吧,我带你离开战场,你这样下去,迟早玩完。”   “再等一等,好不好?”   “你想看的人你都看到了,再不走你的身子受得了?”京墨瞪了一眼阿曛,见她脸色白得厉害,觉得有些不对头,“七七,你没吃那枚续元丹?”   见阿曛没应他的话,京墨化成少年模样,走近阿曛身边就去翻阿曛的衣服,“你将续元丹藏哪里了?快拿出来,吃了它!”京墨有些火大。   他受了帝君的命来给七公主送续元丹,搞了两天,她没吃,这真是要命的事,若这般下去,她丹元消散,他也别想跟着帝君回天界了!开什么玩笑,这个女人疯了吧!她想死可以,别扯上他啊!   阿曛正想方设法将续元丹藏起来不被京墨抢走,眼角余光却正好瞥见一道火红色的人影被从空中击落,如一张断了线的风筝,摇摇坠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   阿曛想也没想,朝那红色的人影狂奔过去。   “阿殇,你没事吧?!”   阿曛扶起伏在地上已奄奄一息的离殇,泪汹涌而出,她不想嫁给他没错,但并不等于她可以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死去。   她刚刚有看到,正是凌非烟联合了几位天界中的高手将离殇震飞的,阿曛捉过离殇的手,探上他的脉息,他的丹元受损极为严重,气息弱得不行,有如游丝。   离殇脸色有些苍白,睁眼看到是阿曛,扯唇一笑,抬手摸了摸阿曛的脸,“七七,你为何不在宫中等我?”   “我……”   离殇食指竖在阿曛的唇上,将她想讲的话挡了回去,笑道,“好了,我再也不会逼着你嫁给我了,七七,我给你自由,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去你想去的地方,原以为我可以陪你走遍世间,如今看来,我的愿望实现不了了……”   离殇的话音越来越弱,最后机会已听不到声音,只能看到那惨白的唇缓缓张合……   讲完最后一个字,离殇合上了眼,手垂了下去……   “阿殇,你会没事的!”   阿曛想也没想,掏出那枚续元丹,掰开离殇的嘴,塞了进去。可离殇已经失去了意识,昏迷不醒,不能吞咽。呆讽丽圾。   阿曛想起当时木槿中毒之后,凤漓曾口对口为木槿哺药,救了木槿一命,如今离殇也面临生死关头,她不及过多考虑,捧起离殇的脸,唇落在他惨白冰冷的唇上,撬开他的唇齿,将那枚续元丹推向他的喉间,直到他咽了下去,方才作罢。   有了天界的续元丹,离殇的丹元会自动修补好,过不了多时,修养过来之后,他便会恢复过来。   毕方不知何时已到了离殇的旁边,阿曛将离殇的身体拖到毕方的身上,拍了拍毕方的头,毕方很是有灵性,驼了离殇往九重域的方向飞去,直到毕方消失在视线中,阿曛才收回了目光。   转身,却见京墨楞楞瞧着她看,一脸的气愤。   “你将续元丹给了魔君,你自己怎么办?”京墨气得大声质问,“你知不知道,这续元丹只剩这么一颗了,要练一颗,得多少年?你等得到么?”   阿曛摇头,对京墨道:“对不起。”   京墨转身便走,懒得理这个傻女人!   阿曛抬头扫了一眼战场,却见梵天与烛龙正战得凶猛之际,她的父王和其余几域的王联合一起,几股极为霸道的魔力凝成一股,向梵天偷袭而去。   不好!   阿曛忙追上京墨:“京墨,求你再帮我一次吧!”   “找别人去!”京墨头也不回,大步往前走去。   “京墨,帝君他有危险,求你了,再帮我一次!”   听得这话,京墨朝梵天的方向瞧去,果然见魔界几个域王正凝聚了极为强大的一股力量正打算偷袭梵天。   他掉头,质问阿曛:“你有什么办法帮帝君一把?”   阿曛道:“你将我送到帝君身边就可以了。”   京墨咬了咬牙,“好,我信你一次!”   说罢,京墨往地上一蹲,瞬间化作巨大的雪狮,阿曛忙跃了上去,京墨驮着阿曛往帝君身边飞去。   却见阿曛怀中已抱了天魔琴,在她父王与其他几位域王偷袭的力道到达之际,挡在了梵天的面前。   她用尽自己最后一丝丹元之气,瞬间将一曲瑶台月突破到了八重境,当瑶台月的八重境透过天魔琴弹出去的时候,那力道极为强大而霸道,生生将几位域王联合起来的力道给挡了回去,几位域王被天魔琴反噬,顿时散落在地上,挣扎着不能起身。   阿曛的最后一丝力气用尽,她掉头去看梵天帝君,正好对上那一双冷峻幽深的眸子,那眸中隐约有一丝光一闪而过,被阿曛抓了个正着,阿曛灿烂一笑,他果然真的是阿漓的前世,那眼中一闪而过的悲悯,她太熟悉了,就像是刻在她的骨上的一样……   她知足了,即便是灰飞烟灭,她寻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梵天凝望着眼前一身红装的女子,那黄金面具后的脸,他一直没有看到过,但那一双极为漂亮的眼,他总觉得似曾相识。   他没想到这红装女子会宁愿灰飞烟灭,也要扑过来对他施以援手,其实她不飞过来替他挡那一道力量,他也能应付过来,只不过受点伤而已,无所谓,他战了这么多年,身上早已伤痕累累。   当那红衣女子在他面前一点点消失,最后消散在空气中,什么都没有时,他有些为她觉得惋惜,但仅此而已。   却见一片素白的花瓣自空中飘落,抬手,那花瓣落入了他的掌心。   他握住手掌,将那片花瓣收了起来,那是刚刚那个红衣女子最后的一缕魂,他想,若是能够活着回天界,这一缕魂,他会好好养起来,仅此而已,当做是这一场天魔之战的一缕回忆。   只是,他没算到,因着这一缕魂,他会那般心甘情愿放弃一切。   ☆、第159章 离开梦境,回到现实   回到现实中——   离国皇宫攻破,凤漓在正殿龙案下找到了离国的亡国之君夜枭。   当那亡国之君夜枭在凤漓的长剑威逼之下从龙案下颤巍巍爬出来的时候,凤漓看到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长相倒是挺清秀,就是有些女人的脂粉气。传言离国国君有龙阳之好,看他这般阴气重,似乎对传言有所证实。   凤漓冷眼扫了一眼跟随他一道进殿的天雷等人,天雷会意,忙领了殿中的兵士都撤了出去。   大殿中只剩下凤漓和夜枭两人。   夜枭浑身颤栗不已,又不知这凤煌的帝王单独留了他们两人在殿中是何用意,只是拿一双充满恐惧的眼瞧着凤漓。   凤漓剑尖抵在夜枭眉心,冷声道:“是不是藏在这里?”   夜枭吓得连话也说不完整,颤抖着问:“不知圣……圣上所指是何物?”   “开阳。”   “是……是!”夜枭忙答话。   开阳星是离国的守护星。离国每位继承皇位的人,都会将开阳宝石嵌入自己的眉心处,以保国运昌隆。   凤漓扔了一把匕首在夜枭面前,“自己动手,取出开阳。”   “是……”   夜枭颤抖着手拾起地上的匕首,缓缓举起,咬了咬牙。刺向眉心——   一颗晶莹剔透的晶石沾满了鲜血被夜枭托在了手里,呈在凤漓面前。   凤漓拾起那枚带血的晶石,就着夜枭的华服擦干石上的血渍,收入袖中。正欲离开,却瞥见夜枭那一头墨黑长发瞬间变得雪白,那原本年轻甚至有些清秀的脸瞬间布满皱纹,老得有如八十岁的老翁。   凤漓震惊不已,他见过多少世面,从未如此刻见到夜枭在他面前瞬间苍老得这般厉害而让他心惊。   见凤漓怔住,夜枭软软趴在地上,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笑过之后。他仰头望着一直冷目瞧着自己的凤漓,“圣上,你怕了么?”   凤漓抿唇不语,眸光深得可怖。   夜枭继而笑得悲凉,“圣上看到了么?七星之咒,在我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罢?圣上也害怕了么?七星落入凡间之际,分散七处,被七大氏族所据。这七大氏族的族长将星石嵌入体内,得到星石的力量,获得力量,才分定的七国江山。只是这七星不能离体,一旦离体,便如罪臣这般瞬间苍老至斯。圣上,您的星石也不在您自己身上吧,不然最臣怎会感觉不到?等您年满二十五岁之后,不知能不能比罪臣运气好一点,不会苍老得这般的厉害……”   凤漓顿了顿,扔下一句话,离开了大殿:“朕准你留在这里安度残生,好自为之。”   离开大殿之后,不及多想,喊来简晞、钩吻、天雷和重楼四人,将离国战场收尾的事交给简晞和钩吻去负责,让重楼继续假扮他留在军中,等班师回朝时带了木槿一道回京都。他自己则带了天雷及一小队骑兵连夜出发,赶回帝都。   蒹葭宫后院的石阵被人闯入,这阵是他亲手布置,阵石松动他自然能感知到。只是困于战场之中,为了这颗开阳石部署了这般久,他不亲自拿到手里始终是不能放心。   日夜兼程赶回宫中时,离阿曛闯入阵中已过去了半个月之久。   见到他入宫,京墨和香雪就扑了过来,京墨跪倒在他面前,哭道:“圣上,娘娘闯入蒹葭宫石阵中已半月了,一直没有出来,那石阵外的结界臣等闯不进去,无法进去救娘娘出来。”   闻言凤漓脸黑得厉害,“为何不早报告?”呆岁私血。   京墨一惊,忙问道:“臣每日三次飞鸽传书送到军中,皇上没有收到吗?”   “一次都没有收到过!”凤漓瞧了一眼挡在他面前的京墨,“随朕去石阵看看。”   “是!”   京墨忙起身,随在凤漓身后。   蒹葭宫外一切如故。   凤漓和京墨刚迈入蒹葭宫的门,却听后院一声巨响,瞬间整个宫中地动山摇,殿柱子支撑不了殿顶,开始断裂,宫殿各处的墙开始崩塌,灰尘满天,轰鸣声四面响起——   “不好!”   凤漓低喝一声,已闯入了石阵之中。   京墨和香雪忙跟了过去,显然石阵已崩塌,不知道阵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凤漓赶到时,见到湖心亭已坍塌,植在湖心岛上的那株青龙已经枯萎,阿曛趴在地上,身上一丝生气也无,那湖心岛正缓缓往水中沉去——   眼见面前的湖心岛即将带着阿曛一起消失,凤漓不及多想,飞身过去,将阿曛抱起,跃回岸上,再转身看时,那湖心一片平静,似乎那湖心岛根本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一般。   幸好他赶得及时!   见被凤漓抱在怀中的阿曛昏迷不醒,京墨有些慌了,“帝君,七七怎么样了?”   凤漓瞧了一眼怀中昏睡不醒的人,眉心拧成结,“我之前栽种在这石阵中的那株青龙里面,养着小七的一缕魂,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那缕魂里应该带着她在魔界那一世的记忆在,青龙之前在蒹葭宫中种过两次,我才会想着在这边栽种,没想到小七还是闯了进来遇到了。其实遇到也没关系,对她来说,青龙跟普通的花没什么两样的。但是,如果是外力强行将青龙这缕魂魄注入小七体内,情况就变得复杂得多了。如今看来,应该是有外力强行让青龙内养着的小七的魂魄牵引进入小七体内,小七承受不住,才会昏睡过去。”   京墨一慌,忙问:“不会出事吧?”   凤漓拿手覆在阿曛额头处,探了探,脸上冷黑渐渐缓了一些,“一切还来得及。”见京墨对阿曛一脸的担忧,又补充道:“她这次醒来,可能会想起你是谁了。”   “帝君是说?”   “她可能寻找到了在魔界那一世的记忆。”   “啊?真的?!”京墨闻言又惊又喜。   “我得带小七去疗伤,你跟香雪在这废墟中寻一下,看有什么不妥之处,小七自己没能力让青龙的魂与她合体,一定是什么人做了手脚,你们看看能不能搜到蛛丝马迹。”   说罢,凤漓抱了阿曛离去。   香雪这才蹭了蹭京墨的手臂,“喂,你跟小七在魔界就认识了么?”   “是。”   “喂!”香雪拿眼上下扫了京墨几轮,似乎明白了什么:“你不会就是她那头讨厌的坐骑吧?”   “什么坐骑?!”京墨拿手狠狠拍了一下香雪的头,“我们是好朋友!”   香雪撇了撇嘴,“坐骑就是坐骑,还什么朋友!”   “你!”京墨被香雪噎得脸红透,转身离开,“懒得理你这个毛团!”   “你不是毛团?!还瞧不起我!”香雪笑嘻嘻蹭了过去,趴在京墨肩上,拿脸蹭了蹭京墨的脖子,“别生气了,京墨小爷!”   ☆、第160章 痴缠   月樱备好药汤池,将阿曛欢喜的衣物搁置在净室之后,便领了宫里的众人离开。   凤漓将阿曛抱回凤宁宫中之后。直接进了净室,抱着阿曛一同泡入药汤之中。   取出开阳晶石与之前阿曛手腕上一直带着的瑶光晶石放在一起,分别置于阿曛的任督二脉的脉眼处,再缓缓注入自身真气,引导阿曛慢慢克化一直养在青龙里面的那一魄。   若不是有人已看出青龙里养着阿曛的一魄,又刻意引导那一魄强行进入阿曛体内,阿曛也不至于昏迷不醒,他设在青龙四周的结界和石阵也不至于瞬间崩塌。   幸好他赶回来及时,不然阿曛和青龙都会被卷入无穷空间中去,那将是不可控的局面。   之前阿曛体内只有一魂两魄时。体内那股魔性时常有发作的危险,得瑶光晶石控制了这么多年,如今对于她体内日益增长的魔力来说,瑶光的力量太弱,有了开阳之后,两颗晶石的力量相辅相成,倒是能够控制一时。   时间一点点过去。凤漓的真气源源不断透过开阳晶石输入阿曛体内,直到阿曛死灰一样惨白的脸色慢慢缓转过来,渐渐脸色有些红润,凤漓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地。   将开阳和瑶光串在一起。套在阿曛的手腕上,这才仔细替阿曛擦洗了身子,用锦被裹了抱起她放到凤床之上。   侧身躺在阿曛身边,随手捏起她的一缕发在手中把玩,目光却在她脸上逡巡。   这丫头自青龙那一缕魄与身体合并之后,似乎模样长得又变了一些,比之前又漂亮了许多,越来越像当年他养在身边的那个小丫头了,只是不知道这次她醒来之后。性格会不会跟她当年在天界那般的骄横?   不过这一次小丫头醒来,有了魔界的记忆,自然就会记起她与离殇的那一段过往,估计也猜出了他是谁,丫头会不会恨他当时下手太狠?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曛睁开眼睛,有些迷茫,望见了凤床顶上的那一对雕得极为华美精致的龙凤。方知自己是回到了凤宁宫中。   感觉到身边有人,她侧头过来,正对上凤漓那张极为好看的脸,一双眼中的情愫一如往昔,阿曛只觉得脑中有片刻的空茫。   她凝眸望着凤漓半晌,一动不动,定定望向他的双眸中,探向他眼底深处……   他的眼底不再是梦中所见的那般冷漠,那般孤傲,那般的古井无波,她怎么探都但不到底的那种深沉,不是的……   他的眼底,柔软而浓烈,那里似有花园开满鲜花,似有暖风阵阵,似有清泉潺潺流淌,似给她无穷无尽的力量和安心。   这才是她的阿漓。   她脑袋中才将场景转换过来,她这算是彻底从梦境中出来了吧?!   不由得开心得大笑了起来,双手捉住凤漓的脸,捏了捏,手感不要太好,温润得很,真实得很,实实在在的,是她的阿漓。笑着笑着泪就涌了出来,钻入凤漓怀中,将一脸的泪蹭在他胸前的衣襟上,双臂紧紧攀上他的脖颈,泣不成声,只知道不停唤着他的名字:“阿漓、阿漓、阿漓……”   凤漓任怀中人一阵胡闹,一手将她环在怀中,一手摸着她的柔软长发,似放纵她这般在他怀中撒娇,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阿漓……”   阿曛仰起头来,在凤漓唇角亲了亲,“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我知道。”   凤漓揉搓她头发的手已探入她的衣下,温润手指滑过她的胸前。   阿曛只觉一阵酥软传来,她恨得牙痒痒,这人在梦中也这般撩拔过她,那时候,她化作他剑上的穗子,他便拿手指这般拂过穗子,她那是胸前不也是一阵酥麻?   轻吟一声,贝齿咬上他的唇,“我梦见你不理我。”   “我知道。”   凤漓的手在她衣下缓缓滑动,沿着腰际线一路向下。   阿曛只觉腹部一阵炙热,捧了他的脸,“我梦见你几乎要了我的命。”话音落在他的唇角,下一步,舌已滑入他的唇齿之间,搅动一池春水,迫他与自己纠缠在一起。   “我知道的。”   凤漓双手握住她的纤细小腰,扶她坐在自己身上,将人紧紧抱在怀中,炙热的唇一路沿着她雪白的脖颈向下。   阿曛抱着他的头,唇不断落在他的发间,“我梦见了天魔之战,我梦见你如战神一般立在镜明鸟上,我梦见自己最后化作了一片花瓣,自空中坠落之际,正好落在了你的掌心,阿漓,我何其有幸,我遇到了你,我何其有幸,我没有错过你……”呆岁丰血。   “我知道。”   “不,阿漓,你不知道,我在客栈见到你就知道是你了……”   阿曛吻着那一双她爱极了的眼,“你不知道,我看到你眼中那般冷漠时,我的心在滴血……”   她的吻一路向下,吻在他的唇角,“你不知道,你唇角微抿的弧度,出卖了你。你乔装得再好,我也第一眼就认出了你……”   她的唇顺着一路往下,吻在他的喉结处,“你不知道,你的声音,无论你化作什么样子,你的声音,我永远都会在第一时间认出来的……”   阿曛抱着怀中人深深吻了下去,“阿漓,你不知道,我爱你,胜过一切……”   凤漓抱紧怀中人,“傻丫头,我都知道。”   ……   与离国一战凯旋而归,凤漓的銮驾还在从凉州往京都的路上,凤漓独自赶了回来,处理蒹葭宫中青龙石阵的问题,此时,事情既然已完满解决,凤漓跟阿曛商量着,趁銮驾尚未回京,朝臣们还不知道凤漓回了宫,两人干脆搬出宫,回到了晗曛宫中小住。   阿曛苦夏,此时已是七月中,正是流火时节,便窝在晗曛宫明湖边的琉璃水榭不肯动。   凤漓的朝政依旧交给清河王打理,自己是懒得理那些俗物,整日里跟阿曛腻在琉璃水榭,垂了一杆钓竿在湖边钓鱼。   那明湖深处,荷花开得正好。   这日午后,暴雨初歇,空气中凉意阵阵,阿曛心情大好,便拉着凤漓去乘船游湖。   两人登上一艘小舟,也不让仆人撑船,凤漓拿了竹篙,将小舟撑入荷塘深处。   见莲蓬长得正好,顺手摘了不少扔给阿曛,“剥点莲子,晚上熬粥吃。”   听得这话,阿曛双眼发亮,“阿漓,你亲自下厨?”   凤漓兜头扔了一张大荷叶在阿曛头顶,“想得美,自然是你煮,我吃。”   阿曛撇了撇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你煮的粥。”   凤漓躺在舟上,双手枕于头下,脸上盖了一张荷叶,看不到他的脸,只听得他沉沉的声音:“想不想出去走走?”   “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可好?”   听得这话,阿曛顿时心中高兴得很,她正愁眉不展,她虽这几日跟凤漓躲在晗曛宫中,但后宫的折子可是雪花一样飞了进来,都要塞满了晗曛宫。都是要她替凤漓选秀聘妃,催她生娃的折子,都要将她烦死了,能出去散散心,多好啊!   ☆、第161章 黄州   既然定下来了出去散散心,两人说走就走,只带了京墨和香雪。侍女也只带了月樱,四人一兽,凤漓和阿曛乘了一辆马车,京墨赶车,香雪蹲在京墨身边,月樱则骑了马跟在一侧,简简单单一行人,往东而去。   关于那些奏请凤漓选秀聘妃的折子,阿曛找凤漓谈过一次,她之前受简淑的劝导。想着写份奏折给凤漓,让凤漓答应举行一场选秀,将后宫填充一番,也免得朝臣日日拿了凤漓的后宫冷清这件事来给凤漓压力,却被凤漓取笑了一番,“阿曛你这醋缸也有大度的一天啊?若是夫君夜夜招了别的女人侍寝,不到两三日。你怕是已将自己醋死了吧!”   他太了解她了。   她心里根本就不可能忍受他与别的女人在一起,哪怕是走近一点,她都极为介意的,怎么会想要给他身边送女人去?不过自己这肚子实在是不争气。贫贱夫妻还百事哀呢,他们富有天下,却独独缺了最重要的一环,缺一个孩子。   见她脸色酡红,他又有些不忍,过来将她抱着坐在自己膝上,“我们会有孩子的,别整日里为了这些事闷闷不乐,若实在是求不得。清河那么多儿子,咱们过继一个就行了。”   这话说得阿曛满脸是泪。   也正因为这些破事绑着,两人即使躲在晗曛宫其实也不得清闲,便想着出京都去散心。   马车一路往东,第一日黄昏时,到了黄州城。   进城寻了一处客栈,要了三间房住了进去。   “黄州城临江而建,夜里街道上极为热闹。换了衣裳出去走走?”   凤漓见阿曛立在床边整理行李,从背后环抱上阿曛,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碾磨。   阿曛肩窝被他下巴弄得一阵酥痒,忙点头答应,“好好,去走走也好,这一整天都窝在马车上,腰都酸了。”   两人于是换了一套日常衣裳,带了京墨和月樱一道往街上走去。   香雪原本一路跟在京墨身边,见此时京墨与月樱并肩而行,很是看不惯,往京墨肩头一跃,蹲在京墨肩头,还不忘朝月樱吐了吐舌头。   月樱与京墨都是在百草阁中长大,早已熟悉得很,并不知香雪朝她龇牙咧嘴是何意,一路跟京墨聊着黄州的风土人情,听得香雪恨不得挠京墨几下。   夜幕降临,黄州城果然热闹,从南往北贯穿整个黄州城的江不算宽,不过百步,江上建了不少石拱桥相连,沿江两岸建了许多的楼台酒馆,此时,酒馆里不断传来嬉闹声,而江上浮着许多画舫,画舫上不断有欢歌笑语传来,有歌姬唱着评弹伴着琵琶声由远而近传来,阿曛听了,很是喜欢,拉了凤漓的手,“这曲子真好听,听听去。”   于是两人循着那歌姬的声音一路追随而去,竟是在江心一艘最为华美的画舫上传来。京墨忙上前去打听,原来是黄州陆府的画舫。   京墨上前递了百草阁的瑞字牌,画舫上即刻有人出来迎接。   领头的是一个年纪二十开外的青年男人,一袭云锦紫袍华丽贵气,剑眉星目,长相倒是俊朗正派之气,朗声笑着走了过来,见到凤漓和阿曛,忙拱手行礼,“不知阁主光临黄州,有失远迎,还望阁主见谅,属下陆梓州,是百草阁瑞字堂在黄州分舵的舵主,还请阁主到画舫上一叙。”   陆梓州抬头去看凤漓,等凤漓的示下。呆序岛血。   却听凤漓笑着拿手指了指身边的阿曛,“这位才是你们的阁主。”   说罢,握了握阿曛的手,“进画舫上看看去。”   阿曛知道凤漓又将她推到了前面,只得笑着对陆梓州道:“陆舵主请前面带路。”   她本来只是想来听一听曲子,没想到竟找到了自家的画舫上来。   却见陆梓州在前头领路,四人随着陆梓州进入到画舫中时,却见画舫中央设了一席面,席面上已有许多人正在用膳,只是这些人长得都很是奇怪,一个个的都不似中原中人。   旁边一个年轻的女子抱着琵琶,边弹边唱着小曲,刚刚阿曛听到的那把声音便是这女子所唱。   见陆梓州领了凤漓和阿曛进画舫,原本热闹的画舫此时静了下来。   陆梓州将凤漓和阿曛二人领到主位上坐下,这才对一桌子奇怪的人道:“诸位奇侠,这二位正是在下的主人,此次请诸位奇侠过来,便是在下的主人想听一听天下奇闻,还请诸位奇侠不吝赐教,将你们所见所闻之怪异之事,讲与在下的主人听。”   听陆梓州这般讲,显然是早已经准备好了的,只等着她和凤漓过来画舫的,怕是一早凤漓就布置了陆梓州来做这件事。   他总是这般,想得比她要远得多。   侧目去瞧凤漓,却正好对上他也望过来,笑着对她道:“路途烦闷,有人讲讲奇闻趣事,也算是打发时间。且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却听一浑身黑如炭的高头大汉道:“诸位老板有所不知,在下所住的南海神龙岛再往南几百里,有一座孤岛,路过那孤岛的渔民曾见过岛上有龙出没,那龙通体银色,银光闪闪的,好不华丽,那龙身子足足又几十丈长,那龙身子怕有三个男人合抱那般粗!”   另一个黑瘦的男人道:“在下住东海,听闻海之极东处,太阳升起的地方,有一处深潭,那潭里有许多的青龙,那龙都快成仙了,能呼风唤雨。”   阿曛静静听这些人胡侃海吹的,总算听出了一些门道,每个人的话语里,都离不开一样东西,那就是龙。   正纳闷间,陆梓州已拿了不少银两,将那一桌子奇怪的人打发了出去,转而对凤漓和阿曛两人道:“阁主之前的信,属下早已收到,出海的船早已备妥,不知阁主是否定下去哪里?”   凤漓道:“去东海。”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陆梓州道。   阿曛顿觉不可思议,掉头去看凤漓:“真的打算出海?”   凤漓笑道:“刚刚那人不是讲,极东之地有青龙,能呼风唤雨么?咱们瞧瞧去。”   见阿曛一脸茫然,凤漓摸了摸她的头,“明日一早启程出海,一来一回,一个月应该足够了,还可以赶回京都庆祝你过十八岁生辰。”   ☆、第162章   次日一早,阿曛便被凤漓领到了码头。   陆梓州领了随从在码头候命,他的身后是一艘巨大的商船。有差不多五层楼高,雕梁画栋的,周身漆着精美的花纹,船头插着的旗子上是个古篆体的“瑞”字,正是百草阁瑞字堂的印记。   “船上一切早已准备妥当,两位阁主请登船。”陆梓州做了个请的手势。   “嗯。”   凤漓微微颔首,拉了阿曛登船。   京墨和月樱抱了两人行李跟在后面,香雪立在京墨肩头,见到面前是一艘出海才用得上的大船,忙用兽语悄声问京墨:“这是要出海?”   京墨用腹语回道:“看样子是。”   “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吗?”   “我们负责陪七七游山玩水。帝君可能有大事要做。”   “知道是什么事吗?”   “如果去东海,据我猜测,帝君可能是想去找青龙。”   “难道帝君想要青龙的龙珠?”   “猜不到。”   “那就跟着看去,只要有还吃的就行。”   香雪往京墨怀里一钻,找了个极为舒适的位置,闭目睡觉。   京墨撇了撇嘴,这小兽贪吃好睡。胜在长得可爱,不然真是让人忧心。   一行人上得船之后,陆梓州吩咐杨帆启程。   船一路向东,在运河里行走两日之后。到达了出海口。   正好是日出时分,阿曛拉了凤漓立在船头看日出。   朝阳跃出来的那一瞬,阿曛双手攀上凤漓的脖子,仰头狠狠吻了上去,她心中不知道怎么会涌出那么多的情愫来,即使这个人就在她的面前,就在她的身边,她也会时时刻刻在心里面想念他,如果爱是毒。她中毒太深。   凤漓一手揽在阿曛腰间,一手托住她的头,回应她的吻,浓烈而炙热。   两人的背后,只见一轮红日自海平面上缓缓升起,一群一群的海鸥在远处翻飞,整个海面与蔚蓝色的天空上都染着红色的霞光,极为绚烂的一副景色。   “这样的景致真美!”   蹲在最上层甲板上的香雪。见到船头那拥吻的两人,不由得轻轻一叹,舔了舔爪子上残留的小笼包的汤汁。   京墨望着这一幕,叹了口气:“这世上能将帝君这样的人拉下凡尘的,也就只有七七了。”   “那是。”香雪又从盘子里爪了一个小笼包过来,继续啃,“这里出海一路往东的话,十天后会到达瀛洲岛,即使到达离极东之地还有一定的日程,不知道帝君只是不是真的打算去极东之地。要去的话,这艘船显然到不了那么远的地方。”   “可能帝君只是想带小七出海游玩几日也可能的。”京墨顿了顿,看向香雪,“不过瀛洲岛似乎挺好玩的,若只是去那边玩一玩,到也不错。”   ……   船在大海上一路往东行了十日,果然视线里出现了一个青翠色的岛屿,环着主岛还有许多小岛屿,只见岛上青山高耸,绿树丛生,船尚未靠岸,便能闻到岛上传来的各种花香。   当船驶进港口时,却见港口里已布满了渔船,各路渔船正从海上归来,在码头这边排队上岸卸货。   凤漓等人的瑞字船排队登上岸的时候,已到了午饭时分。阿曛这些日子在海上晕船晕得厉害,一身倦得很,脸都有些浮肿了,颤巍巍在凤漓的搀扶下从船上下来,终于踏上了岛上,踏上了实地,她觉得悬着的心才算安稳了。   原来坐船出海这般的难受,不过也算是经历一回。   幸好是跟凤漓一起,有说有笑的,不然这十来日在海上飘着,她得闷死。呆乐记血。   岸边有些食肆,凤漓扶了阿曛进到食肆里,让店老板煮了些粥过来,喂了阿曛半碗粥,这丫头才算是缓了过来,睨着凤漓的一双眸子已迷离得很,“真是晕掉了半条命!”   凤漓见状笑道:“回程还得坐一回船,还得遭一回罪,早知如此,留你在黄州就是。”   “那不行,再晕我也要跟你一起,你休想将我甩掉。”   阿曛笑罢,抬头望了一下四周环境,却见岛上的居民都极具特色,没有人穿鞋,都是一双赤脚走在路上,男人女人都晒得很黑,皮肤油光发亮,无论男女老少,眼珠子都是红色的,像兔子一样,看得有些渗人,穿着也极具特色,男人都一贯穿黑色短卦短裤,女人穿着露出胳膊和大半个胸脯的裙子,民风甚是开放。   陆梓州已寻到了岛上一家最好的客栈,订好了房间,过来领凤漓等人过去。   客栈临着海湾的一处沙滩,沙滩上的沙子极细,阳光一照,金光灿灿,阿曛倒是极喜欢这样的环境。   陆梓州定房间真是靠近沙滩的几栋独立的小屋。   阿曛和凤漓住一栋,其余的人分住了几栋。   阿曛应晕船晕得厉害,进到房间找到了床就睡,一觉睡到傍晚时分,才被凤漓强行拉起来去用晚膳。   却见京墨和月樱早已在沙滩上堆了两个火堆,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全是各种海鲜,现烤现吃,又是一种吃法。   阿曛就喜欢这种散漫自由,除了鞋,赤脚跑到沙滩上,加入到京墨和月樱的行列中去,张罗着烤墨鱼串。   凤漓则和陆梓州在旁边的一处沙滩坐了,看着阿曛与京墨等人玩得开怀大笑。   陆梓州将手中的囊递到凤漓面前,“上好的梨花白,主子要不要喝一些?”   凤漓接过酒囊,闻了闻香味,勾唇一笑:“还不错。”   他侧目望去,见到火光之后,阿曛那一张笑得灿烂的脸,目光便不由自主定格了。   “梓州,今夜之后,我会离开几日,这里就交给你了。”   “主子请放心。”陆梓州手中不知何时也拿了一个酒囊,那清冽的酒就直接往嘴里灌去。   也许被陆梓州这种豪放的饮酒姿势感染,也许是这夜月色特别明,也许是火光之后那女子的笑容特别的暖,凤漓从不沾酒的人,竟也举了酒囊,倒了几口酒入腹。   阿曛烤了一把九尾虾和墨斗鱼过来,分送给凤漓和陆梓州,自己在凤漓身边坐下,闻到凤梨身上传来的一阵酒香,顿时留了心,“你饮酒了?”   凤漓只是微微一笑,俯头过来,在阿曛脸上偷了一口香。   “你不是不能喝酒的么?”   阿曛心底无限担忧,其实这担忧更多的是担忧她自己。   果然不出阿曛所料,某人饮了酒,酒品实在太糟糕。   这一夜阿曛觉得自己险些被他拆散了骨架。   ☆、第163章   次日醒来不见凤漓,陆梓州已备好早膳,等候在餐堂中。   在陆梓州和京墨月樱的陪同下用了早膳。阿曛问:“怎么不见公子?”   陆梓州道:“公子去跟瀛洲岛的岛主谈一笔生意,要过两日才能回来,这两日属下陪同阁主到岛上各处走走看看,难得出一趟海,总不能窝在这客栈里哪也没去看一下。”   阿曛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又对京墨和月樱道:“你们也一同去看看。”眼光扫到香雪,笑着对香雪道:“香雪也去。”   陆梓州是瀛洲岛的熟客,他时常在黄州与瀛洲岛之间往来商船,对岛上的名胜极熟,两日之内带阿曛和京墨月樱几人游览了岛中所有名胜。吃遍了所有美味佳肴,让阿曛这两日的行程过得极为丰富,丰富到她根本就没有时间闲下来想一想凤漓什么时候回来。   第二日晚,意犹未尽的阿曛,正拉了京墨和月樱在沙滩边抓螃蟹,月樱拎了盏马灯跟着,京墨和阿曛手里各拿了把铁钳。见到沙滩上冒出来的螃蟹,抢着去抓,比赛谁抓得多,香雪很没眼看这两个孩子一样的人。她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京墨会选择阿曛做他的主人,却原来是因为两人臭味相投。   几人正玩得高兴,却见海面上一阵冷风袭来,香雪心中大喊一声不好,忙蹭到京墨肩头,“京墨,麻烦来了!快看海面上!”   京墨闻言,忙转头去看海面,之间黑魆魆的海边上。似有千万只凶神恶煞的猛兽踏浪而来,而兽群中,一身紫衣如烟的女子,立于一只火红的凤凰之上,手中横着一支白玉笛,那笛音幽幽由远而近,那越累越多的猛兽,显然是被她的笛音驱赶而来。   脚下的大地都被那万兽行走震得厉害。   阿曛也听到了这万兽齐行的轰鸣之声。听到了海面上由远而近的笛音,早已抬头望见了那紫衣飘飞宛若仙女的女子。   凌烟仙子,凌非烟。   她在青龙幻境中见过的,当时正是天魔交战之际,她也是如今夜这般驱赶了万兽阵紧随在梵天帝君身后。   凌非烟竟是真有其人,她一直以为那只不过是前世而已。   只是阿曛没想到凌非烟这般美,难怪是天界花颜榜排名第一的美女,阿曛觉得自己往凌非烟面前这么一站,简直就是被衬托成了山野女子。   火凤停在离阿曛不远处的前方,凌非烟垂下手中玉笛,一双清润的眸子冷清清瞧着阿曛。   见到沙滩上那个挽着裤腿的乡野一般的女子,凌非烟嗤之以鼻,真不知帝君看中了这小魔女哪一点,能为了她这般不管不顾!   凌非烟冷冷开口:“魔女小七,没想到你竟然阴魂不散,几千年前斩妖台上,若不是离殇替你挡了那一剑,你的魂魄怕是当场就四散了,根本就不会花了帝君这几千年的时间来养你的魂魄。帝君也不会因为你而耽误了天界的事,更不会丹元受损,面临羽化的困境。今夜我来,便是来结果你的性命,除掉你这颗天魔星。”   阿曛顿了顿,一时有些糊涂,斩妖台的事她不知情,更不知道离殇替她挡一剑的事,她知道魔界那一次她在梵天帝君面前魂飞魄散过一次,也猜测很有可能自己这一世魂魄是帝君帮她养起来的,但这中间怎么会还有斩妖台魂飞魄散这一件事?   “你口中的帝君,是凤漓么?”   凌非烟瞧了瞧楞着的阿曛,冷笑道:“原来你身上竟然只有一魂三魄,竟还缺了二魂四魄,帝君这么多年竟还没收齐你的魂魄么?那凤漓身上,只有帝君的一缕神智。”   “你刚刚说帝君丹元受损是怎么回事?羽化又是怎么回事?”阿曛茫然的大脑中总算抓到了一丝关键处。   难道说……凤漓只是帝君的一缕神智,他的真身出了什么问题么?   凌非烟冷笑出声:“今夜之后,你与帝君再无任何瓜葛,你何须再问关于帝君的一切?”   话音未落,凌非烟已横笛在手,笛音已起,却见她身后大海中,那成千上万只凶猛异常的巨兽,张牙咧嘴往沙滩上扑来,踏得脚下的土地颤抖不已。   见状,京墨往地上一伏,化作了巨大的雪狮,对阿曛吼道:“快上来,先离开沙滩再说!”   阿曛二话不说,拉了月樱和香雪,跳上了京墨的背,“京墨,送我去取琴!”   京墨驼了众人奔向屋中,阿曛忙取了琴,待众人刚从屋中离开时,却见成千上万的凶兽已狂奔而去,瞬间踏平了阿曛他们几人住的几栋房屋,卷起浓浓尘烟,地上的树木花草都被瞬间践踏成一片平地。   陆梓州听到响动,忙持了剑带着一群剑客过来查看究竟,却被海边那万兽阵吓得昏了过去。   凌非烟踏着火凤凰追了上来,手中多了一条彩练。呆乐记亡。   那彩练就如同长了眼睛一般,追着阿曛而来,京墨驼了阿曛狂奔,却始终逃不脱那彩练的追击。   眼见就要被那彩练卷了过去,阿曛手中琴音化作剑气已送了出去,将彩练震开,彩练与剑气碰撞时发出剧烈响声。   凌非烟一心想要阿曛死,手中的力道便凌厉了许多,下一刻已劈了几道烈火过来,任京墨跑的速度如何快,总还是迟了一步,阿曛的衣裳被凌非烟的烈火烧成了焦黑色。   月樱见状,知道京墨要驼了她和阿曛两个,跑起来肯定要慢上许多,便没多想,持了剑直接往凌非烟刺去,大喊一声,“妖女,纳命来!”   月樱的剑刚到凌非烟的面前,便如刺在了一个琉璃罩上一般,一股极大的反弹之力,将月樱狠狠弹了出去,月樱身子在空中画了一个弧线,落入了万兽阵中,被万兽瞬间踏碎。   阿曛瞧着,心痛得很。掉头狠狠对凌非烟道:“凌烟仙子为何一定要对我苦苦相逼?”   凌非烟手中彩练卷了硕大的火球朝阿曛袭来,冷笑道:“你不死,帝君便无心回天界,你觉得我会留你在世上么?”   ☆、第164章 京墨   阿曛以琴音挡过那一道疾速迎面来的火球,自身却被那火球霸道的力量震得险些飞了出去,幸好香雪狠狠拽住了她的脚踝。将她留在了京墨背上。   但依旧被震得吐了几口血,阿曛立稳,手下的琴音不知不觉已急速弹了起来,她之前没想用尽全力去跟凌非烟斗,无非还是心存侥幸,觉得凌非烟可能会放过自己,如今看来对方是铁了心要自己死的,阿曛岂会任其宰割?   她在青龙幻境中已将瑶台月突破到了八重境,八重境的杀戮之气前所未有的高,阿曛手中的琴只是普通的琴。功力上远远不及她在幻境中用到过的天魔琴,此时八重境施展出来的时候,气场力道就只剩下天魔琴的五成还不到,但尽管如此,那紧紧跟随在凌非烟身后奔腾而至的千万猛兽,依旧在抵达离阿曛丈内的距离时,被瞬间震得血肉横飞。   此时的阿曛。已不知不觉中用琴音给自己制造了一个结界,将她、京墨和香雪三个保护在那透明的球状结界之内。   “怎么办?这样下去迟早会死在凌非烟之手的!”京墨见状,低声问阿曛。   阿曛扫了一眼四周,往岛深处冲的话。怕是逃不过万兽阵的踩踏,倒不如往海面上去,凌非烟这次驱赶的兽,都是四足动物,在陆地上才能显示出这些兽的本事,到了水中,这些兽也只能顾得上自保,那时候只需要对付凌非烟,倒还是有些把握。便道:“京墨,你会游水么?”   “会。”呆丰呆巴。   “好,我们去海里。”   京墨闻言,驼了阿曛和香雪,往海边奔去。   凌非烟紧追不放,驱了万兽阵跟了上来,不过果然如阿曛所料,万兽到了海水中。也只顾着自保游水,失去了战斗力。   凌非烟知道上了当,气急之下,手中的彩练凝了极为霸道的天火之力,往阿曛的结界上刺去。   阿曛用瑶台月琴音制造的结界本来就不完善,被凌非烟的彩练寻到了突破口,当彩练刺入结界的瞬间,香雪冲上去朝那彩练携带的火球喷了一口雾,瞬间将火球熄灭,彩练也凝结在空中。   “香雪,原来你还有这功夫!”   阿曛惊喜不已。   凌非烟见状,收了彩练回手,另一只手中却已凝了一团火光,那火光透过浓浓的黑幕只管云贯云霄,空中暗云汹涌翻转,隐隐有电闪雷鸣自遥远空中传来……   京墨低喝一声“不好!”   “她想引来天雷!”香雪也跟着低呼一声。   京墨赶紧驼了阿曛和香雪往前方跑去,可无论如何跑,凌非烟的火凰总是不紧不慢跟着,凌非烟手中的那束光越来越强,显然她如今只是紧跟着并不动手,其真实目的却是想对阿曛一击致命。   “怎么办?”京墨见状,头有些炸,以他们三人之力,也无法抵抗凌非烟手中凝聚的天雷。   瞧见凌非烟手中那凌厉的光束,阿曛抱着琴的手紧了紧,对京墨和香雪低声喊道:“你们赶紧离开,我来抵挡一阵,她想杀的人是我,应该不会为难你们两个。”   “不,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香雪咬了咬牙,挡在了阿曛的前面。   见状阿曛只得对京墨喝道:“京墨,带香雪走!   凌非烟冷笑,“想走?那么容易么?!谁都走不了!”   说罢,凌非烟另一只手中的彩练已送了出来,卷向阿曛的脖颈处,阿曛忙躲过,却感觉什么东西被凌非烟手中的赤练卷了去。   凌非烟从彩练中拿出那样自阿曛脖子上抢来的东西,就着月光看了看,冷笑道:“梵天印?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居然放在你的手中!”   说罢,将印收了起来。   “将印还给我!”   阿曛有些急了,凤漓交代过,这枚印不能离身的。她不似凌非烟有彩练,隔了这么老远也能抢到她脖子上的东西,她要从凌非烟手中抢回那枚印,必须近身去抢,可如今这样的局面,她根本就近不了凌非烟的身。   凌非烟冷笑几声,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击向阿曛:“还给你罢!不知道你接不接得住呢?”   话音未落,那手中的东西已经飞出,在空中划过数道光线,直向阿曛的身上袭来。   显然是什么暗器,阿曛忙用琴挡了过去,但凌非烟显然不止一招,瞬间之内,又射出无数飞翎出来,那飞翎密密麻麻如剑雨一般,射向阿曛,阿曛左躲右闪,还是中了几只飞翎,那飞翎一旦触到阿曛的身体,便瞬间没入了阿曛体内,瞬间消失得无隐无踪。   但阿曛心中一惊,这飞翎竟将她体内的内力真气锁得死死的,她如今是什么力气都使不出来了,别说是用琴音弹瑶台月抵挡凌非烟的进攻了,就是连基本的跳跃飞腾的力气也没有了,跟普通的人无异两样了。   阿曛惊恐望着凌非烟,“你对我做了什么?”   凌非烟挑眉一笑,“锁龙钉的滋味怎么样?是不是蚀骨之痛?我也是听说而已,才想起拿了这个来招待一下你。”   “锁龙钉?”京墨和香雪几乎同时惊呼,齐刷刷瞧向阿曛,“你怎么样?”   “还撑得住……”阿曛满头冷汗,咬了咬牙,“你们赶紧离开吧!”   “不!”京墨和香雪异口同声。   “好!很好,好一场主仆情深,姐妹情深!今日我且成全你们!”凌非烟冷笑。   说罢,手中已引了九道极大的天雷,直击阿曛和京墨香雪三个而来——   “冰凌雪!”   就在天雷快要击到的瞬间,香雪突然大喊出声,祭出她的绝杀之技——冰凌雪。   只见那九道天雷被香雪送出的混着冰凌和雪的大浪给挡了回去,引到了凌非烟自己的身上,凌非烟瞬间受制于天雷,只得与火凰一起飞去躲开那如影随形的九道天雷。   凌非烟坐在火凰之上,发疯似的狂飞,九道天雷似乎并不放过凌非烟,一路撵了上去。被凌非烟招来的万兽,此时因为失去了笛音的控制,都四散开去。   冰凌雪祭出,因为击向的对象是天雷,其反噬力特别的大,阿曛被震得狠狠吐了几口血,再去看自己的脚下,她和京墨香雪三个竟已经站在了一大片漂浮的冰上,冰的四周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冰凌结界,显然是香雪的冰凌雪结界。   只是香雪软趴趴的卧在冰上,显然是受到了天雷的反噬,京墨也趴香雪身边,伤得比香雪还要重。   刚刚香雪祭出冰凌雪时,京墨替香雪承受了大部分的天雷反噬。   阿曛见状,很是心痛,蹲下,将香雪抱在怀里,摸着香雪的头问:“你怎么样?香雪?”   香雪睁眼瞧了一下阿曛,瞧见趴在冰上一动不动的京墨,从阿曛的怀里跃下,跑到京墨身边,拿头蹭了蹭京墨的头,京墨一动不动,香雪的泪瞬间就流了出来。   阿曛见状,泪也出来了,哽咽着问香雪:“他怎么样?”   香雪沉沉道:“他这个傻瓜用一半的修为替我化掉了天黑的反噬,如今怕是便不会人形了。”   闻言,阿曛心一沉,将奄奄一息的京墨抱起,搁在膝上,摸着京墨的头,良久,才问道:“怎么救他?”   香雪摇了摇头,“只得靠他自己慢慢修炼了。”   ☆、第165章   阿曛一时心塞,整个人情绪极为低落。   抬头去看自己目前的处境,却发现面临的状况更加糟糕。她如今一人两兽被困在一大块浮冰之上,在海中漂浮不定。   刚刚被凌非烟一路狂追,京墨驮着她们一路在海上狂奔,如今到底奔到了哪里,在海面上又飘到了哪里,她是一点也摸不着头绪,茫茫大海,除了黑墨一般的苍穹之上一轮硕大的月亮,她望不见一丝的光亮,显然已经远离了瀛洲岛。可如今在海上这般飘着也不行,海水温度不低,身下的浮冰总会融化,这样一来,她们三个必定面临沉入海底的命运。   三个都伤得不轻,幸好凌非烟被她自己引来的天雷撵走了,否则。她们今夜必定葬身在凌非烟的手中。   月樱已经死了,陆梓州不知去向,肯定也是靠不住的,她们刚来这岛上两日。消失在客栈里,估计也没人知晓。   阿曛抱着京墨和香雪两个在怀里,任浮冰在海上沉浮漂泊了一阵,却见香雪抬头蹭了蹭她的下巴,“小七,左前方,那个亮点看到了么?似乎是艘商船。”   闻言,阿曛精神一震,忙抬头去看左前方。果然见到一个星星一般的亮点,在海风中闪烁不定。   显然是渔火。   “香雪,我们能过去么?”   香雪点点头,“我尽力试试。”   说罢,跃入海中,凝了力量在一双前爪上,推着她们坐着的浮冰往前那渔火游去。   及至快要接近时,阿曛才发现那艘商船并非一般的商船。豪华得很,一共五层楼高,比他们从黄州开过来的商船还要豪华许多,船上灯火辉煌,亮如白昼,有水手在船上执勤。   阿曛立在浮冰上,朝着商船大声呼救。   那船上的水手显然听到了阿曛的呼救,拿灯照了一下,见到浮在海面上的一个女子和两个雪白的小兽,忙小跑着去喊了船里的管事来。   那管事过来仔细一瞧了一瞧,往船舱里跑去。   过了片刻,阿曛望见船头立着一个人,那人背光而立,阿曛看不清那人模样,但见那人身材颀长,周身气场甚冷。   那人显然是看见了海面上浮浮沉沉的她,却并未打算对浮在海里的她施以援手,一手撑在船边的栏杆上,一手拎了盏马灯,往前送了上来,俯身上前,显然是想进一步看清她的模样。   那人瞧多了两眼之后,朝身后的船员招了招手,那些船员才连忙扔了救生用的小舟下海。待那救生小舟刚浮到海面之上时,那人亲自跃到救生舟之上,着船员将小舟划到阿曛的浮冰面前。   阿曛接着不算明亮的灯火,总算是看清了来人,不是别人,却是与她有三年之约的凤泫。三年不见,他已是大梁的玄武皇帝。   她刚刚心中还疑惑怎么这船主如此良善,竟亲自下船来救她,原来竟是凤泫早已在船上看清了浮在海里的人是她。   凤泫浅笑盈盈,“阿曛,三年未见,怎么弄得如此狼狈?船上的人还以为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妖,幸好我亲自前来辨认一二,不然你怕是被我的手下打死了。”   “还请皇上援手,送我回到瀛洲岛上。”阿曛道。   阿曛重伤在身,又在海上漂了这般久,她本来就晕船,如今更是晕得厉害,便懒得跟他说太多,她现在的状况何止是狼狈,简直是落魄至极,浑身上下衣服被凌非烟的天火烧焦了不说,那一头蓄了多年的秀发,也烧得剩下半截,一张脸估计全是黑炭,她这个样子,隔了老远,凤泫也能将她认出来,还真是佩服他。   如今在大海之上,只有凤泫这一艘船,她不上去也得上去,不然就等死。   “先上了船再说。”凤泫笑道。不待阿曛多想,他已飞身过来,将阿曛连同她怀中的两个小兽一起,抱起回到小舟之上。   待登上大船,凤泫将阿曛放在甲板上,吩咐人带阿曛去房间梳洗。   阿曛抱着两个小兽被侍从领到了一间船舱之中,侍从送来了热水和一套男装。   等侍从放下东西离开,阿曛将京墨放在榻上,兑了一桶热水,替京墨洗干净那一身的血污,又换了水替香雪洗干净,自己才躲到后面的净室里清洗一身脏污,待换上那套男装出净室的门时,好几次险些被那衣服绊倒。   她个子娇小,那男装对她来说实在是长大了许多。   阿曛回到船舱,香雪正趴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到阿曛的脚步声传来,睁开眼睛,对阿曛道:“小七,经过了晚上这一事,你应该知道你自己并非凡人,而我和京墨的身份,想必你也知道一二了。只是不知道你对于以前的事记起来了多少?”   阿曛凝了凝眸,将香雪抱在膝上,摸着她的头,问道:“我知道的不多,但我根据前因后果一联想,我想那个追杀我们的凌烟仙子口中的帝君,肯定是阿漓,凌烟仙子说帝君丹元受损和面临羽化的困局,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香雪摇头,“我不知道,我离开天界好多年了。”   “那你什么时候离开天界的?”   “天界没有了你,我觉得没什么好玩的了,便偷偷溜下来,四处游玩去了。若不是那日在凉州附近被帝君发现,我也没想到你还活着。”   阿曛神色越发的凝重,问道:“香雪,我不记得以前在天界的那些事,你更我讲一讲,我是不是上过斩妖台,谁要斩我,为何定要我灰飞烟灭才罢休?那个凌烟仙子也口口声声说若我不死,便会给帝君带来麻烦,这是不是也跟我那次上斩妖台的事有关?”   “那时候,你……”   香雪张口,刚说了几个字,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喉咙似被什么锁住了一般。她抓了抓喉咙,也解决不了问题,方知可能是有人给她施了噤声术,忙抬头去看门口,果然见凤泫倚门而立,手中拎着个医药箱,挑着眉凝着笑望着这边。   她这个噤声术显然是凤泫下的。很显然,凤泫并不想让阿曛知道天界的事。   香雪恨恨朝凤泫瞪了一眼。   却见凤泫大步走进来,将香雪从阿曛怀里拎起来,从药箱里翻了些不知名的丹药出来,塞了一把在香雪的嘴里,又依葫芦画瓢,往京墨嘴里塞了一把丹药。   “你给它们吃了什么?”阿曛见状,忙追过去问。   这家伙心狠手辣,可别将京墨和香雪给毒死了。   凤泫拍了拍手,笑道:“放心,是大补丹,只会对他们的内伤有益处的。”   阿曛不信,走到京墨和香雪两个面前,仔细查看一番,却见两只小兽刚刚还颓靡不振,此时,服药不过片刻,竟已睡得很香,显然是凤泫喂给它们的丹药发生了作用。   “多谢你。”阿曛对凤泫道。   凤泫抬眸扫了一眼阿曛,径自走到桌子旁坐下,“阿曛,你总是跟我这般客气疏离,可不太好。”   阿曛不说话,坐到一边,等着这人离开之后,她也想休息片刻,她一上船就晕得厉害。   凤泫却不急着走,目光在她身上逡巡良久,笑道:“你穿了我的衣裳,没想到别有一番风味,越发好看了。”   好看你个鬼!   阿曛恨不得将此人从她的房中扔出去,可偏偏自己在大海上为他所救,客居他的船上,还连衣裳都没有,不得不穿了他的。只得忍气吞声,任他胡言,只要他顺带送她到瀛洲岛就好了。凤漓怕是已经回到客栈,要是寻不到他们几个,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   见凤泫没有离开的意思,阿曛想起刚才被他救上船时,请求他送她去瀛洲岛的事,凤泫当时没松口,便再次开口问道:“这船是开往瀛洲岛没错吧?”   凤泫兀自摸了桌子上茶壶,倒了一杯茶,递到阿曛面前,“你渴不渴,润润喉吧,我看你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莫不是你晕船?”   这厮显然在故意逃避她的问话。阿曛瞪了凤泫一眼,接过茶盏,饮了一口,她确实晕得厉害,腹内翻江倒海,唇舌却干燥得很。   她搁下茶盏,望着凤泫:“还请皇上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这船是不是驶向瀛洲岛?”   凤泫被阿曛这般执着追问,倒是来了兴趣,“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去瀛洲岛有何事?”   “我是从那边过来的。”   “老五在那边等你?”   阿曛沉默。   凤泫一笑,“阿曛,你怕是忘了三年前除夕我说过的话了罢!”   “我说过三年为期,我必定要找你。你以为你被人撵得满大海逃跑的时候,真的那么巧会遇到我的船?”   阿曛闻言,神色一凛,瞧向凤泫的目光加深。她被凌非烟撵着打,他一直跟着在后面看戏?   见阿曛有所误会,凤泫笑道:“我赶到的时候,你们已经打完了,别怪我没出手帮你。我不是及时赶来将你救起了么,没有功劳,这点苦劳还是有的吧!”   “为什么不愿意送我回瀛洲岛去?”阿曛越来越晕,实在不想跟他兜弯子绕圈圈,她脑袋此时有些像浆糊。呆丸休技。   凤泫挑眉一笑,“老五并没有回到岛上,现在送你回去,让你继续被凌非烟追着打么?再说,”他望了一眼阿曛,道:“我这趟出海,本来就是为了你而来的,既然顺手在海中捞到了你,我又何必真刀真枪跟老五打一场来抢?你说是不是,阿曛?”   “不……”   阿曛话音未完,已趴到在身边的桌子上,沉沉睡了过去。   凤泫手不由自主抚上那苍白的睡颜,心中之前总觉得有些剪不断理还乱,却在之前见到浮在海面上的这个人时,顿如见到了曙光一般。   他一直以为他的人生所求,是至高无上的权利,是天下至尊的地位。再次见到她时,他才知道他最想要的,却是携此一人共白头。   阿曛这一睡,睡到船上了岸,她才醒过来。   醒过来之后,就发现情况实在是不能再糟糕了,她已经被凤泫带到了大梁的皇宫之中。   当她睁开眼见到陌生的宫殿,陌生的宫女,便知道自己上了凤泫的当。他不但没有送她去瀛洲岛,而是灌了她迷药,让她昏睡了这般久。   她让宫女去请凤泫过来,连着三天也不见凤泫出现在她的宫殿中,她被关在殿中,不得出殿半步,她身上的内力被凌非烟的锁龙钉锁得死死的,一点力气也没有,闯也闯不出去。   京墨和香雪倒是被留在了她的身边,可是她发现了更为严重的问题。   香雪自船上被凤泫灌了大补丹之后,就不能出声了,以前还能跟她说话,如今只能睁着双大眼睛跟她打哑谜。   京墨失去了一半修为,整日里昏睡不醒。   她就这般被囚在大梁的后宫之中,无计可施之下,为了逼凤泫露一次面,她砸掉了殿中所有的瓷器,没用,次日会补上新的,她绝食,没用,宫女们一个个的力气大得狠,也不怕得罪她,直接绑了她硬灌她东西。   直到第七日的午后,阿曛无精打采在院子里的紫藤架下翻书,却无意中瞥见院门口闪进来一袭华丽紫袍,穿得这般招摇的,这宫里除了凤泫还会有谁?   她急着见他,是想追问他为何骗她至此,可当这人真的站在了她的面前,她又懒得看他那张脸。   却听头顶传来凤泫淡淡含笑的声音,“阿曛,我几日不在宫中,刚刚回宫,便听你这里的管事太监说你日日遣了人去请我过来,不过七日未见,阿曛这般思念朕么?”   思念你个鬼!想你早点死还差不多!   阿曛搁下手中书卷,起身时竟有些头晕,险些栽倒。   凤泫一把扶住阿曛手臂,笑道:“这般急着投怀送抱,看来是思念得紧!”   ☆、第166章 怀了   阿曛避开凤泫扶在她臂上的手,往后撤了两步,离此人远一些。方冷冷盯着凤泫,沉声道:“之所以急着让人请了你过来,我只是想问一问玄武帝,据我所知,两国尚是正常邦交,不知皇上无缘无故扣下凤煌的皇后是什么意思?不知你打算何时送我回凤煌?”   开玩笑的么?这般毫无道理将她带回大梁皇宫,她的声誉还要不要?凤煌的名声还要不要?他置凤漓于何地?置她于何地?!   凤泫显然早就预料到她会这般质问,嗤笑一声,走到紫藤架下的吊着的摇椅边坐下,极为散漫地将双脚搁在藤上。双手枕在脑下,干脆仰躺着,脸望着天,一副痞得不行的表情,睨着被他这幅赖皮样气得咬牙切齿的阿曛,淡淡道:“傻站着作甚,坐吧!”   阿曛只得忍了声。在椅子上坐了,等待着他的答复。   凤泫淡淡道:“你离开瀛洲岛已经两个来月了,也不见老五前来寻你,你又何必急着回去。这里不好么?”   凤漓要是知道她在这里,还会不寻过来?她的消息一定是被凤泫锁得死死的,凤漓又怎么知晓?   阿曛道:“有一句说得很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的家在凤煌,外边再好,我也得回到那边去。”   “那里也是我的家。”凤泫接了话之后,嗤声一笑,“都是以前的事了。不过我倒是很喜欢凤煌皇宫的镜湖。那里一年四季风景各异,让人流连忘返,阿曛,我做过一个梦,梦见我和你时常牵了手自镜湖两岸的湖堤散步,我喜欢镜湖那两岸春日里的杨柳和桃花,我更喜欢一个叫静姝的女子,比桃花更美。比杨柳更柔软,性子热热闹闹的,镜湖里红莲怒放的时候,会陪我在镜湖里游船喝酒听曲,会用那般痴缠的眼光看着我,会因为我疏远了她而生气,最气的一次,我好像被她拿砚台将头砸破了……”   阿曛起身,往屋里走去,这些前尘往事,还拿出来讲有什么意思?嫌她前两世在他身边活得不够灰败,不够凄惨?!   早有预料,她自己是带了记忆重生的,他可能也是带着记忆重生的吧,只是如今她尚不知情的是,她知道他的前世是魔君离殇,他自己知不知道?   怕他也是知道的罢!不然,他不会在船上一出手,就让香雪噤声了。   若真是他记起了魔界天界的一切,是不是她想要从他身边离开更难?她在魔界那时候,欠了他半颗心未还,欠了他一场婚礼,从凌非烟的嘴里得知,她当年上斩妖台,也是他替她挡了一剑,她才避免灰飞烟灭的结局。   她宁愿当时他没有替她挡那一剑,何必留了她继续扯入这一场纠缠里?   算来算去,她怕他扯出更多的旧事,到时候她更加离不开。   见阿曛跌跌撞撞往屋里走,凤泫唇角的笑淡淡散去,起身,望着那有些消瘦的背影,眸光沉了沉,道:“这些日子,你身子是不是有些重?”   阿曛闻言顿了顿,转身过来,脸上的惊慌有些隐瞒不住,摇头道:“没有,可能是这些日子吃得比较少。”   “那多吃一点。”凤泫转身要走,瞥见阿曛脸上紧张的神情有些放松,又停下了脚步,“等一下太医会过来替你把脉。对了,阿月也知道你在这里,她会过来瞧一瞧你。”   “皇上,我身子不要紧,不用太医过来了。让阿月过来就行。”阿曛忙道。   凤泫定定望了阿曛一阵,笑道:“一定要看看,身子要紧。”   说罢,转身大步离开。   阿曛望着那人嚣张背影,真是恨不得踹几脚上去。   看什么太医?!难道只是那么扶了一下她的臂,就被他看出了端倪?   不过她自己也是猜测而已,不知道对不对,但是无论如何,她也不想让凤泫知道她是否有了身孕。若真是有了,岂不母子两个都成了凤泫要挟凤漓的筹码?   若是凤泫想拿了她们母子做质还算是好的,就怕他不容忍她的孩子存活。   真是……   刚回到殿中坐下不久,便听宫女过来通秉,说胡贤妃带了太医过来看望她。   阿曛忙让宫女领了人进来。   胡月如一见到阿曛,二话不说,抱着阿曛就是一阵痛哭。   哭过之后,胡月如拿帕子擦干阿曛脸上的泪,又擦干自己的泪,两人这才互相端详起对方来。   比起当初在凤煌皇后的雍和宫那一次相见,已经过去三年了,这三年,胡月如长得圆润了许多,整个人气色也很好,看起来日子过得不错。   阿曛这几年长得越发的漂亮了,只是这些日子折腾得有些消瘦,脸越发的小,仅仅巴掌大。   胡月如瞧着阿曛,笑道:“阿曛,你真是越来越美了。”   “阿月,看你的样子,应该过得还算顺心吧?”阿曛拉了胡月如的手,让她靠自己近一些,凑了过去,悄声道:“能不能想办法让我离开?或者帮我的忙,将我在这里的消息送回给骄阳,我知道你跟骄阳一直有密信来往通道的。”   胡月如脸色有些不自然,悄声道:“你别急,一切从长计议为妥。为什么你来了这么久,我今日才知晓,显然皇上让人刻意隐瞒了你所有的消息,你先好好养好身子,等过些日子,我寻得途径,自会替你将消息传到骄阳手里的。”   说罢,胡月如大声对立在殿外的太医道:“太医,你且进来给卫国夫人把脉。”   “是!”   一位长着山羊胡子的太医拎了药箱子进来,在阿曛手腕下垫了脉枕,待阿曛将皓腕搁在脉枕之上,再在阿曛手腕上覆上一方丝帕,才伸出两指,探向阿曛的脉。   半晌之后,那太医在胡月如面前跪低秉道:“恭喜贤妃娘娘,微臣诊得卫国夫人是滑脉,已妊娠两月有余。”   听得这话,胡月如一阵惊喜,忙吩咐随从的宫女给太医打赏。   待太医离开,胡月如拉了阿曛的手,喜极而泣,“阿曛,你听到没有,孩子……你肚里的孩子已经两个来月了。”   阿曛这边喜忧参半。   听到怀孕的消息,她当然是欣喜若狂的,这么多年,她想孩子都快要想疯了,这孩子应该是在瀛洲岛上那夜得的。   可是她又极为害怕,害怕自己保不住这孩子,毕竟她如今身陷囹圄,在凤泫身边,她成为了鱼肉,那凤泫就是时时都有可能向她动刀子的人,她有能力保护这孩子吗?   不过,无论如何,既然有了孩子,她拼了全力也要护这孩子周全的。呆丸岁号。   想到此,阿曛拉了胡月如的手,“阿月,求你帮我,帮我保下这个孩子。”   胡月如笑着拍了拍阿曛的手,“你在担忧什么?”   听得胡月如这话,阿曛心里一惊,凝眸看着胡月如。   果然,只听胡月如笑道:“我刚来时,皇上说你可能怀了他的孩子,让我带了太医来确诊一下,阿曛,你果然怀上了,真是太好不过。”   “阿月,他真是这么说的?”   胡月如道,“有什么不对么?”   “我跟他……”   胡月如拉了阿曛的手,语重心长道:“阿曛,你如今已是大梁玄武帝的卫国夫人,并非凤煌定熙帝的皇后,无论这孩子是谁的,你的身份如今是卫国夫人,这孩子便只能是玄武帝的,否则,你以为要以什么理由留下这孩子?”   ☆、第167章 消息   胡月如虽然说得有她的道理,但阿曛却并不能认同。   这算什么,孩子明明是凤漓的。跟他凤泫一丝一毫的关系也没有,凭什么要以他凤泫的孩子的名义才能活在这世上?   况且,她何时成了他的卫国夫人?真是不要脸!   胡月如走了之后,阿曛陷入沉思之中,抱了香雪在怀里,遣走身边随侍的宫女,这才摸着香雪的头,道:“香雪,你如今虽然不能出声,但点头摇头总还是会的。你认同便点点头,若不认同,便摇头。我且问你,我们那夜遭凌非烟袭击,阿漓他知不知道?”   香雪摇摇头。   “是啊,他应该是不知道的。”阿曛想了想,又道:“京墨曾经跟我讲过。要我不要喜欢阿漓,说他回天界之后,便会迎娶凌非烟的,他在天界有没有迎娶凌非烟?”   香雪望着阿曛。很郑重其事摇了摇头。   果然没有。阿曛笑了,摸了摸香雪的头,又问道:“凌非烟喜欢阿漓?”   香雪点点头,转而又摇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究竟喜欢还是不喜欢?”阿曛看不懂香雪的表情,只得放弃,道:“你说得对,不管凌非烟到底喜不喜欢阿漓,反正阿漓喜欢我就足够了。”   香雪认真点了点头。将阿曛逗乐了,她眼角有些湿润。摸着香雪的毛,柔声道:“我有了阿漓的孩子,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要让我们的孩子顺顺利利生下来,我拼尽所有也要保护好他,对不对?”   香雪点点头,拿脸在阿曛手上蹭了蹭。   阿曛心情顿时开朗起来。   无论如何,她已没有权利任性了。没有权利糟蹋自己的身子了。   “皇上驾到!”   殿外传来一阵太监尖细嗓子的通传声。   来得真快!阿曛一震,抱着香雪站了起来,立在殿中,脊背挺得特别的直,就那么冷静望着大步迈进殿来的人。   凤泫刚一进殿,见到一副视死如归模样的阿曛,微扬的唇角沉了下来,对跟随身后进来的一众侍从摆了摆手,众人忙悄声退了下去,殿中只剩下他和阿曛两个,还有阿曛怀中抱着的香雪。   凤泫凌厉黑眸扫向香雪。   感受到那目光杀气太重,香雪打了个哆嗦,忙从阿曛怀中跳了下来,倏地钻出了大殿,找京墨去了。   殿中真正只剩下两人时,凤泫踱步到阿曛面前,眸光沉得很,气势咄咄逼人,凌厉而霸道。   阿曛脊背挺得更直,她觉得自己不能在气势上输掉,不然自己这接下来的日子,如何有能力保护好孩子?   “阿月来过了?”凤泫缓缓开口,目光一直定在阿曛的脸上,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   “是。”   凤泫目光扫过阿曛腹部,定了定,抬眸对上她的双眸,“想必阿月也跟你说了,卫国夫人的封号,你还满意?”   “皇上说笑了。”阿曛冷笑道:“我堂堂凤煌的皇后,什么时候成了你大梁后宫的卫国夫人?你大可以公告天下,就说凤煌的皇后被你劫到了大梁为质,你直接向凤煌宣战就行了,何必拐弯抹角?你不敢向外透露我的身份,不敢让人知晓我被你囚在这里,是因为你一直在害怕。”   凤泫挑眉一笑,“阿曛以为我在害怕什么?”   “大梁建国不久,无论财力兵力都不及凤煌,你自然怕大梁与凤煌开战,这仗一打,你这些年的基业就会毁于一旦,你说你怕什么呢?”   凤泫摇了摇头,笑得云淡风轻,“错了。我大梁吞并了月徽和夜溯两国,无论财力还是兵力,完全有能力与凤煌抗衡,何况凤煌与离国一仗打了近三年,损耗巨大,凤煌此时与我大梁开战绝对不是最佳时期。况且,有个消息,忘了告诉你。”   这话一落,阿曛心中一惊,莫不是关于凤煌的?   他肯定不会好心告诉她好的消息,不过再坏的消息,只要关于凤煌,关于阿漓,她都急需知道,因为一直被他关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宫殿里,她没有任何的信息来源,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见她眼底露出担忧,凤泫脸上的笑有些更甚,上前两步,扶住阿曛的手臂,“你还是先坐到椅子上去,我再告诉你这个消息,否则你听了之后倒在地上,我怕你腹中的孩子保不住。”   这厮这般讲,是不是……   阿曛瞧着凤泫的脸一瞬不瞬,想看看他的话究竟是真是假。浑身却紧张得很,双手不自主紧握成拳,莫不是阿漓出了什么事?   任凤泫扶着她走到椅子旁坐下,抬头望着凤泫,想看看他接下来究竟想讲些什么。   却听凤泫笑着挑了挑眉,放开扶在她臂上的手,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两人隔了一张圆桌。   凤泫不急着讲,摸过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自己饮了,又倒了一杯,递到阿曛面前,“你渴不渴?先润润嗓子。”   阿曛摇头。打死也不敢再喝这人递过来的任何东西了,上次在船上,她就喝了一口他给的茶,一睡从船上睡到了这个囚她的宫里。   见阿曛不喝,凤泫举着茶杯的手收了回来,递到自己唇边,再喝了一口,才笑道:“阿曛,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老五昨日已经向朱雀开战了,此时凤煌的大军都已经压在朱雀和越狄的边境之上,看这阵仗,他怕是取了朱雀下一个便是收了越狄,这一仗打下去,也不知要多久。阿曛,”呆司宏扛。   凤泫转了转手中的茶杯,挑眉睇着对面脸色渐渐苍白的女子,“你觉得他还有精力满世界来寻你么?”   见阿曛不语,凤泫继续笑道:“你觉得此时此刻,我昭告天下,说凤煌的皇后在我的后宫之中,老五是不是顿时变得腹背受敌?他到底是撤了朱雀和越狄的兵来跟我打一仗呢,还是对他的老婆孩子不管不顾,继续跟朱雀和越狄打?你想看到这样的局面么?我倒是很好奇,如今这般情形之下,你如何选择?阿曛。”   阿曛听到这个消息,实在是难受得狠,浑身早已颤栗不止,被凤泫这么几句话一激,她又心里怄得不行,胸口一闷,便有酸水往上翻。   忙小跑着往净室而去,刚一进净室的门,便趴在水池边狂吐了起来。   吐完,浑身乏力,站起来时有些头晕,手臂被一只大手扶住,凤泫跟在她身后,声音透过头顶传来:“反应这般大,我让太医再来一趟,开点药吃吃。”   阿曛擦干嘴角,手撑在墙壁上,尽量避开凤泫,道,“不用了,我没事。”   他的药能随便吃的么?   ☆、第168章   凤泫脸色一冷,“既然你没事了,便回殿中去。”   也不待阿曛立定。他已过来,大手扶在阿曛臂上,托着她回到殿中。   “阿曛,你是个识时务的人,有些话,就不用当着拆穿了,彼此更为尴尬,是不是?”凤泫扶着阿曛在椅子上坐了,自己也在她身侧坐了,这才对殿外一直候着的宫女太监道:“你们都进来。”   “是!”   一众宫女太监躬身进来。跪地行礼:“拜见皇上、卫国夫人!”   “平身。都起来回话!”凤泫淡淡道。   侧头望向阿曛:“这些人是拨给你这静月宫的人,之前那一拨宫女太监太过粗鲁,怕伺候不好你,全都换了,你看看这波人可还顺眼?”   阿曛见他这幅居高临下,不容她任何辩驳质疑的态度,真是有些烦闷得很。可是如今她处处受制,反抗有用么?   抬头扫了一眼分立在殿两旁的一众宫女太监,宫女们一个个的清秀得很,看样子就是聪明伶俐的。那太监也是一个个的年纪不大,但面目清秀耿直,很是讨喜。   显然这一拨人,比之前那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宫女们要好太多了,肯定是精心挑选过的。   却听凤泫又道:“他们都是阿月替你挑的人,你放心用。”   掉头又对一众宫女太监道:“朕今夜在静月宫用晚膳,你们去准备一下。”呆司记巴。   “是!”   众人忙躬身退了出去。   阿曛望着坐在椅子上不动的凤泫,头痛不已,这人真的要赖在这里用晚膳?!   再说。这么一来,她这个卫国夫人的名分,就这样定下来了么?   或者真的逼他公告天下,如他所言,给凤漓施压,让凤漓左右为难,腹背受敌?!   若此时此刻,没有腹中的孩儿。也许她还不至于这般的纠结。   想到这,闭上眼,生生将眼底的泪逼了回去。有什么好哭的呢?有泪也不会当着这个人的面流出来的。   她的泪,她的笑,她的所有喜怒哀乐,只在一个人面前流露,那个人珍惜她如生命,她无以为报,唯有一颗心,还守不住的话,她算什么?   想着这些破事,她头又晕得厉害,也不管凤泫想如何,兀自丢下他,走进寝室躺到床上去睡觉去了。   合上眼却睡不着,始终想不清的是,为何凤漓会这个时候匆匆举兵南下,他准备好了么?   刚跟离国的仗打完,就挥兵南下,为何这般急着要收复南方,难道是他的目的是想尽快解决南方的威胁,统一南方之后,再跟北方的大梁对抗么?   只是……他为什么不先来找她呢?为什么?出了什么问题么?   梵天印被凌非烟从她手里抢了去,凌非烟会不会用梵天印来威胁他?   若是她不被凌非烟的锁龙钉所控,风泫也不一定能够控制了她在这里,她定会逃回凤漓身边去,一定要将这些事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辗转睡不着,却听一个宫女的声音在床前响起:“夫人,皇上让奴婢过来请您去用晚膳。”   “知道了。”阿曛起身,抬头见到立在床边的宫女,见她伶俐可爱,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道:“回夫人,奴婢名叫司琴。”   听得这个名字,阿曛脑中有如雷击,“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奴婢司琴。”司琴微微一笑,一双眼睛透亮。   阿曛愣住。   她在魔界晗曛宫中的两个侍女,一个是司琴,一个是司棋,当时她被玉娿的毒蛇阵所控,司琴和司棋死在玉娿之手。   这面前这个司琴,是不是只是名字像而已?   “夫人,您脸色不好,奴婢扶您过去吧。”司琴忙过来扶着阿曛的手臂。   阿曛还真是头晕脑胀的,心中又一直堵着,反酸想吐。其实她妊娠反应有些时候了,只是一直躲着宫里的侍女,不让她们知道,怕会对胎儿不利。   在司琴的搀扶下走到花厅,凤泫已坐在餐桌前,那一桌子的菜散发出来的味道,勾得阿曛腹中酸水又往外涌,还没来得及走进花厅,她又跑到净室去了。   见状,凤泫手中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对跟在一侧侍候的内侍道:“去请太医。”   “是的。”那内侍忙匆匆小跑了出去。   不过一阵功夫,两个太医匆匆跑了过来,跪在地上,“见过皇上!”   凤泫脸色难看得很,显然对太医来得迟了一点极为不高兴,“你们去替夫人诊断一下,她吐得厉害。”   “是!”   两位太医忙在内侍的引领下,去给阿曛请脉。   “如何?”   待两位太医请过脉,拎了药箱子出来时,凤泫沉声问。   “是正常的妊娠反应,不过夫人的反应比一般的妇人怀孕要大了许多。”太医秉道。   “怎样让她好受一些?”   “吃些调理的汤药,可能会稍微缓和一些。按照经验来说,一般等龙胎月份大一些会自然好的。”   “如此,你们便拟了方子,将药配齐送到静月宫来。”   “是!”   “赶紧去办!”   “是!”   待两位太医拎了药箱子匆匆离去,凤泫这才起身,走入寝殿内,见一脸苍白的阿曛正歪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了,开口道:“要是身子实在受不了……”   “我没问题的。”阿曛生怕凤泫又想出什么歪点子,睁了眼,对凤泫摆了摆手,“不看到你,我就没这般大的反应,如果你能够不踏入这静月宫里,我便舒坦很多了。”   听得这话,凤泫嗤声一笑,“阿曛,我就喜欢你这般直接利落,从不拐弯抹角。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总会喜欢上我的。我等得起。”   说罢,脸凑了过来,离阿曛的脸仅咫尺之间,“别逼着我在你腹中的孩子和你之间做出选择。”   这话说得阿曛心中一惊。   凤泫挑了挑眉,“所以,在我耐心耗尽之前,最好乖乖听话,否则——”   话音最后冷得厉害,阿曛心底瞬间凉透。   见阿曛眼底露出的惊恐,凤泫心底似有什么东西狠狠一扯,拿手捏了阿曛的下巴,将那张巴掌小脸拉着凑近自己的,唇几乎贴上她的,炙热气息直接扑入她的鼻息,“记不记得我在天牢中曾对你说过的话?那时我说,我后悔没有在西山崖洞上抱着你直接跳了崖,那样一了百了,两人摔做一堆泥,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分不开我们?到今时今日,当我想起了之前那些事,我更是……”   说到此处,凤泫顿了顿,额头抵在阿曛的额头之上,声音黯哑沉沉,“阿曛,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169章 为雯雯大马车加第二更   阿曛用力推开那离她越来越近的人,“我——”   话音都还没出口,阿曛又跑进净室里吐去了。她妊娠反应实在是太厉害,吐得天晕地暗的,凤泫还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她根本没心情听,待梳洗整理一番,出来时,见殿中已不见凤泫,那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晚膳被这么一折腾,根本就没法吃,也吃不下。浑身散了架似的。歪在贵妃榻上犯傻。若是别的女子,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得多开心?不得高兴死了?   她这孩子却偏偏要选择这个时候来,真是苦命的孩子。   阿曛将手覆在小腹处,虽胎儿还小,感受不到孩子的胎动,可是自从太医确定了她有孕已经两个月了。这胎儿已经在她腹中整整两个月了,她的心里就感动不已,只这么将手覆在小腹处,便总觉得胎儿能感受到她对他的爱。而她也似乎能够感受到胎儿对她的那种天生的眷恋与依赖。   夜里,胡月如来了,带来了太医给开的方子准备的药,让司琴亲自去煎了药,盯着阿曛服下。   胡月如端着的一张脸才算是松了下来,笑道:“阿曛,你我姐妹自八岁相识,到如今都十年了,如果连我你都信不过。这世上你能信得过的又有几人?放心吧,有我在,这宫中就没人对你的孩子不利。刚刚让你喝的药,是调理你身体的,治疗你这孕吐反应很有疗效,你这么吐下去,滴水不进,自己身体熬不住。胎儿有怎么能够长得好?”   这些道理阿曛自然是懂,她无非是担忧胎儿遭遇不测,才对所有的一切小心翼翼。这孩子是凤漓的骨血,无论如何得保住。   不过胡月如说得对,这宫里她唯一能信的人,也只有胡月如了。   那药喝下肚,胃里果然舒畅了一些,一直往外翻的酸水似乎压了下去,竟有些饿了,想吃东西。   胡月如忙吩咐人去炖了燕窝粥来,盯着阿曛吃下,她才满意离开。   见到胡月如离去的背影,阿曛心里有些暖。   因为已经是九月中了,北方的天气冷得早,阿曛怕寒,一个人窝在被子里实在是冷得很,又担心京墨和香雪在外面受人欺负,便在她自己的寝室里搭了两个小床,铺上羊毛毯子和柔软的被子,给京墨和香雪睡。   夜里,阿曛冷的时候,香雪会钻到她的被子里,让阿曛觉得很是暖和。   这一夜,也许是喝了药的缘故,阿曛倒是休息得好了一些,与之前夜夜失眠不同,竟一夜睡到了天亮。   次日一早起床,外面秋阳初升,空气中带着露珠的香气,阿曛梳洗之后,便带着香雪和京墨到静月宫的院子里去散步。   她觉得内力被封住,但是身子不能这般虚弱下去,她之前没有内力的时候,不是骑射很是不错的么,她还跟十二月学过一些剑法,虽然极其粗糙,但至少能够让她的体质变强一些。   便在后院的一片竹林里,拿了一根竹子当剑,将以前学的那些招式慢慢练起来,又担心过于劳累影响胎儿,只是稍稍活动一下筋骨,浑身开始发热之后,便收了竹剑,领了两只小雪兽往回走。   刚走了两步,便被一身明黄龙袍的凤泫拦住了路。   凤泫双手抱臂,眼中神情淡淡,唇角却扬着一丝浅笑,淡淡望着阿曛往他这边走来。   待阿曛走近,他笑道:“精神不错,看来太医的方子还是有效的,我会好好奖赏他们。”   阿曛见到他就烦,他不用上朝的吗?不用处理政务的吗?实在是无事可做,去巡边也好。怎么那么多时间留在宫中,没事就跑到她的静月宫来做甚?   阿曛觉得她真是与凤泫前世有仇,刚刚还挺舒服的身子,见到他就有觉得心口堵得慌,咬了咬唇,压下胃中翻腾的不适,问道:“一大早的,皇上不去上朝,来这边作甚?”   “还能来做甚,无非是放心不下你。”凤泫转身往回走,道:“我还没用早膳,就在你这里吃一点。”   “我吃的都是极为清淡的,皇上还是去别的地方吃吧。”阿曛道。   他在她这边,她怕又吐得一塌糊涂。   凤泫停了脚步,目光冷冷扫过阿曛的腹部。   阿曛心里一惊,忙换了口气,“我让司琴准备一些你爱吃的。”   说吧,也不管凤泫如何反应,赶紧领了京墨和香雪两个小雪团往回走。   她若是不顺着他,很怕给她腹中的胎儿拉仇恨。她怕他容不下凤漓的孩子,更怕他时不时在她的孩子和她之间犹豫,若是这孩子真的让他觉得碍着他了,这人会不会心狠手辣至斯?   她没有任何的把握。   这个人的心冷起来,那是真的冷。   她见识过了。   那一世,她饿死在浣衣院时,她灵魂出窍之后,他蹲在她尸体前端详着她的表情,她依旧记得,那般的冷漠,似面前饿死的她,不是他认识的人,甚至可能不是人,而是一个木雕,一个艺术品,仅此而已。   她绝对不敢惹毛他,让他将怨气发在她腹中的孩子身上。   昨日他那般捏着她的下巴,控着她的脸不让她动,他的唇在她唇上面仅仅丝毫的距离,他最终也没有亲下来,说明他的心里,还是有他想要守护的一方净土,他不愿轻易踩踏,她何必不利用他的这一种心理,顺着他,不触他的逆鳞,他应该不会对她们母子如何。   回到正殿,见到司琴,忙吩咐司琴备早膳,又吩咐司琴备了几样凤泫爱吃的糕点。   当一切备好,两人隔了桌子坐在花厅里用早膳的时候,阿曛面前摆着的全是清淡的,凤泫面前摆着的,都是他爱吃的一些糕点。   见到那些糕点,凤泫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夹起一枚虾饺,笑道:“阿曛,你知不知道,其实你这一世第一次跟我一起用膳,你怎么知道这些我爱吃这些?”   这话说得阿曛哑言。   凤泫见到阿曛一脸傻楞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道:“难道你跟我一样,也做过那个梦?我们一起在凤煌的后宫生活了许久,你住的宫殿是蒹葭宫,我喜欢在你的宫里下棋,我们都下一手臭棋,但却有时候能一下一整夜,你知道为什么?因为我们棋逢对手。”   这话说得阿曛将头低了下去,埋头用膳呆司丸亡。   却听凤泫笑道:“真希望那个梦没有醒过来。”   阿曛抬起头来,望着凤泫,淡淡道:“皇上都说了那是个梦,我已经从那个梦里醒过来了,也希望皇上早点醒过来罢。”   ☆、第170章   连着几日,凤泫都会在早朝之后到静月宫中跟阿曛一道用早膳,用完膳。在静月宫中再逗留一番,才离去,到晚膳十分,又必定要过来蹭一顿饭菜。   阿曛还是害喜严重,虽然每天吃着太医的药,但是胃口一直不好,所以她的饮食一直还是清淡为主,真不知道为什么凤泫还要来她这边蹭饭,每次蹭饭,她也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过。   胡月如每天也都会过来看一看阿曛。但是都会在凤泫不在静月宫的时候来。   阿曛知道胡月如是刻意避开尽量避免三人在一起的尴尬。   香雪的内伤渐渐好了起来,但是却一直不能说话,阿曛一直觉得奇怪。京墨内伤也逐渐好了起来,但是毕竟损了一半修为,每日里基本上都喜欢趴在廊下赛太阳。   日子就这般过着,也不算太糟糕。阿曛还是被养得长了几两肉。凤泫也越来越少拿她肚子里的孩子来威胁她。   这日午后,阿曛坐在紫藤架下晒太阳。拿了针线在做。   她如今身边没有用得着的人,身子又越来越沉,孩子出生后的穿戴都得她自己来做,虽然胡月如不让她动手。但她始终不放心,自己针线虽然不好,但经过别人的手缝的东西,她怕孩子穿得不舒服,就像凤漓的贴身衣裤,她都从来不假借他人之手来完成一样。她觉得这种东西,还是自己最为亲近的人做了穿在身上才算是舒适,这是一种情感上的洁癖。   香雪窝在她的旁边,啃着鸡腿。京墨在一旁睡觉。眼都不带睁一下的。阿曛也不打扰京墨,知道他睡觉实际上是在修炼。   月亮门处闪进来两个人影。   香雪警醒,忙拿了油腻腻的爪子蹭了蹭阿曛的手臂。   阿曛抬头去看,却见自月亮门处缓缓走来一主一仆两个女人。   走在前面的女子,身形苗条,玲珑有致,一袭烟霞紫宫装长裙,轻纱裙裾。飘飘若仙,头上一直九尾凤尾金钗,衬得她一张脸越发的皓月辉明,甚是精致漂亮。   阿曛定了定神,该来的始终会来,自己一直躲在这静月宫中足不出户,却并不等于她在宫中的消息无人知晓,这不,凤泫和胡月如不在的时候,还会有第三人进来,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凤泫的贵妃,慕容冉冉。   前世的前世,凤泫对慕容冉冉似乎是情有独钟的,最后甚至扶她为皇后,今生慕容冉冉依旧是他的贵妃,可见凤泫是真心喜欢慕容冉冉这种看起来似解语花一般可人的有着玲珑七窍心的女人。   慕容冉冉在紫藤架前停了脚步,一双水杏眼倒是好看得很,此时瞧着阿曛也不说话,只是那般淡淡瞧着,带着审视的目光。   三年前,大家之间是妯娌,在宫里倒是遥遥见过几面,只是没有近距离交流过,之前阿曛刻意避开凤泫一家子,除了胡月如是她的闺蜜经常有些来往之外,其他的人她当时是能避免见面,就尽可能避开,就连在宫里远远瞧见了,也是尽量绕了远道走开的。贞圣上才。   今时今日再见,阿曛对望上慕容冉冉的一双审视的眼,心里却在思考着如何应对。   慕容冉冉见到她,自然知道了她的底细,只是不知道慕容冉冉会如何反应。   阿曛搁下手中的针线,缓缓起身。   慕容冉冉浅笑着走了过来,涂满丹寇的纤细手指拾起针线篓中阿曛正在缝制的一个婴儿肚兜,拿在手中仔细翻看了许久,突然失声笑道:“卫国夫人真是好命,刚入宫不久,就有了身孕,姐姐我可是嫁给皇上都三年了,肚子仍不见动静。你这一胎要是生了个儿子,便是皇上的长子,若是生了个女儿,便是皇上的长公主,卫国夫人母凭子贵,尽享荣华,这些针线活计,让织造司的人做了送来就是,还用得着夫人亲自动手么?还是夫人嫌大梁后宫织造司的人做的东西,不及凤煌后宫织造司的手工来得精细?”   阿曛从慕容冉冉手中接过那个肚兜,道:“娘娘误会了。织造司的宫女匠人都是从国中精心挑选的,在织造一事上都是能工巧匠,妾身的这些东西根本就没法跟她们比。妾身闲着也是闲着,做些孩子贴身用的东西,也是妾身的一番心意,并非是织造司的东西不合妾身的心意。”   “是吗?”慕容冉冉挑眉一笑,目光始终咄咄逼人,“真会说话,难怪皇上天天往你这静月宫中跑。”   阿曛静默不语。   慕容冉冉今日来不就是来找她的碴的么?   后宫中生存,唯一的法则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如今不是一个人,肚子里还有一个,只能顺着慕容冉冉的心思来,不能让慕容冉冉抓了她的什么错处来拿捏她。   慕容冉冉见阿曛不说话,朝身后的宫女递了个眼色。   那宫女手中端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个汤盅。此时,宫女已经将汤盅搁在旁边的桌子上,端起了汤盅呈到阿曛面前。   “卫国夫人,你有身子也两个多月,快三个月了,做姐姐的我一直没有时间来看看你,这血燕是我亲自去厨房熬了的。”慕容冉冉干脆接过宫女手中的汤盅,亲自递到了阿曛面前,“你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阿曛自慕容冉冉手中接过汤盅,“多谢娘娘关心。娘娘费心了。”   说罢,将汤盅放回桌上,对慕容冉冉道:“妾身害喜很厉害,闻不得血燕这些东西,怕当着娘娘的面反酸,就太对不住娘娘了。”   慕容冉冉见状,脸色一沉,皮笑肉不笑的道,“你这是怕我在血燕里下毒?”   “不敢。”   “你明明就是怀疑我的用心罢!”慕容冉冉对阿曛不依不饶,一副一定要看着阿曛将血燕吃下去的表情。   阿曛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吃的,两人僵持不下。   月亮门处闪进一个紫袍身影。   正是凤泫。   见面对面立在紫藤架下的阿曛和慕容冉冉两人,眉头微拧,大步走到两人面前,道:“贵妃怎么来了?”   慕容冉冉瞬间换了一副小鸟依人模样,笑得温软和煦,望向凤泫的一双水杏眼里噙着泪花,眼眶都有些泛红,就像刚刚被逼迫的人不是阿曛而是她一般,声音也柔软了许多,对凤泫娇声道:“皇上,卫国夫人进宫也有一段日子了,臣妾来看看,特意亲自熬了血燕粥过来,没想到卫国夫人竟怀疑臣妾会在血燕粥里下毒,真是冤枉死臣妾了。”   说罢,她端起那桌子上的汤盅,打开,当着凤泫和阿曛的面,将一碗血燕喝得一点不剩,举着空了的汤盅,对阿曛柔声道:“妹妹你看,这血燕粥里要是有毒药的话,姐姐喝了怎么会没事呢?说多少好话权你,你都不信,真是冤枉我对妹妹一片真心了。”   哈!   阿曛真是气得没眼看,慕容冉冉自编自演,借了她在凤泫面前演的一出好戏!   真不知凤泫怎么看她!   阿曛掉头去看凤泫,却见凤泫脸色阴晴未定,但当慕容冉冉看向他时,他的脸色却已平静下来,对慕容冉冉淡淡道:“贵妃有心了。”   说罢,走过去拉了慕容冉冉的手,“朕陪你回去,今夜就在你那边用晚膳罢。”   也不待慕容冉冉反应过来,拉了她的手就走。   阿曛看到慕容冉冉眼底闪过一丝得意,转瞬即逝。   慕容冉冉跑到她这般来扮贤惠,原来是想来跟她抢人的。   只是今日慕容冉冉来,明日还不知道会是谁来,这日子能清闲得了么?   ☆、第171章 宝宝   凤泫刚与慕容冉冉走出月亮门,阿曛突然觉得小腹处似被什么东西狠狠踹了一脚,突如其来的痛让她险些没站稳。幸好身边有桌子,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捂着受痛的腹部,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来。   “娘亲,娘亲!”   一个脆生生娇滴滴的孩儿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阿曛吓了一跳,环视四周,除了香雪和一直在睡觉的京墨,她的周围哪里来的人,真不知谁在喊。   见她没反应,那声音再次响起。“娘,是我,是宝宝!”   伴随着那娇俏的声音,阿曛感到腹部又被狠狠踹了一脚,痛得她眼泪刷的就流了出来。   她心中一惊,莫不是这孩子的声音真的是从她肚子里发出来的吧?   阿曛伸手摸在小腹处,就在刚刚那被踹的地方摸了摸。刚摸上去,那里又被踹了一脚。   “娘,是我!”   阿曛这才意识到那生硬很可能真是她腹中的胎儿发出来的。   摸了摸腹部,试探着问道:“宝宝。是你在喊我?”   “是啊,娘,是宝宝喊娘!”   阿曛心里吃惊得很。她前世是魔女,凤漓是帝君,她腹中的这个胎儿来历是有些不寻常,但却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才三个月的胎儿就能发出声音说话,这说话思路还异常清晰。   阿曛定了定神,摸着肚子,试探着问道:“宝宝。娘跟你商量个事,行不?”   “娘你快说,什么事要宝宝去做?”那声音脆生生的,骄傲而天真,甚是可爱。   “刚刚娘那几脚是你踹的啊?”   “娘,我没踹娘,我只是轻轻推了推娘的肚子。”   “只是轻轻推了推?”轻轻推了推就让她痛得要死,要是这孩子在她肚子里踢腿啊翻身啊什么的。她还受得住?   “是的,宝宝保证绝对没有踹娘亲。”   “好吧,我相信宝宝没有踹我。”   阿曛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掉头去看香雪,只见香雪睁着一双大眼睛,甚是好奇的盯着她的肚子,京墨竟也不睡了,睁开了一双眼,跟香雪一样,盯着她的肚子不动。   “怎么会这样?”阿曛问香雪。香雪瞪着一双大眼睛直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却听腹中胎儿又道:“娘,你快去将我爹追回来,我不喜欢刚刚那个女人!”   阿曛闻言,嘴角抽了抽,“宝宝,你认错人了,他不是你爹。”   “娘亲骗人,他就是我爹,娘亲快去,将我爹追回来!”宝宝在肚子里不依不挠,认定凤泫就是他爹,又拿小手推了推阿曛的肚子。   阿曛痛得直冒冷汗,只得咬牙点头,“小祖宗,你乖乖呆在肚子里别动了行不行,我去还不行吗?我去!”   “娘亲真好!”传来宝宝咯咯的笑声。   阿曛的肚子总算是安静下来,不再动不动痛得她气都喘不过来。   这孩子真心折腾她,前两个月害喜,害得她什么都吃不下,如今倒好,不到三个月,便开始胎动,还知道拿了她的肚子来要挟她!   既然答应了,只得抬手擦了额上的冷汗,往月亮门方向走去。   凤泫和慕容冉冉走得倒是快,阿曛出了静月宫的门,没见到两人,不知该往哪里去寻。她到这后宫中这么久,第一次迈出静月宫的大门。   却听腹中宝宝说道:“娘亲往左转,沿着宫道一路往前走,就能追到我爹。”   阿曛气得拍了一下腹部,“都说了他不是你爹,别乱喊。饭可以乱吃,爹能乱认的么?”   宝宝笑嘻嘻道:“娘亲错了,我天天只见到他一个男人,他天天来陪娘亲吃早饭晚饭,不是我爹能够这么殷勤么?”   哎呀~真是没耳听。这孩子,这般小就知道什么叫殷勤了?   见她迟疑,肚子里又传来一阵剧痛,这孩子又开始乱拍她肚皮了,阿曛只得拍了一掌回去,“再乱动,我不理你了啊!”   “娘亲生气了?娘亲别气,娘亲生气,宝宝会伤心的,呜呜~”   说罢,宝宝真的嘤嘤哭了起来。   阿曛心软得很,何况这哭得伤心欲绝的还是自己的宝贝,只得快步往前走,去追凤泫。   凤泫与慕容冉冉正路过宫中湖边的一座桥,阿曛快步追了上去,挡在两人面前。   “怎么了?”   凤泫见阿曛一脸虚汗,因为赶路脸色有些微红,喘气有些急促,问道。   阿曛迟疑了片刻,问道:“皇上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要她开口求凤泫不要跟慕容冉冉走,真是说不出口。   况且慕容冉冉此时立在凤泫身后,那眼神恨不得能杀了她。   凤泫眸光沉沉落在阿曛脸上,良久,勾唇一笑,“可以。”   说罢,转身对慕容冉冉道:“贵妃先行一步,朕还有事要处理。”   “皇上!”慕容冉冉显然不高兴自己就这般被凤泫打发了,她好不容易从静月宫中将凤泫拉了出来,没想到阿曛半路冲出来,又将人给截下来了。这气怎么能平?   “去吧。”凤泫口吻不容置疑。   慕容冉冉神情暗淡了下来,只得带了随身宫女悻悻离去。   湖边只剩下阿曛和凤泫对面而立。   “有何事跟我说?”凤泫开口,幽深目光探入阿曛眼底,似想将她想法看透。   “那个……”阿曛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自己也是被肚子中那个小家伙威胁了才匆匆追来的,其实,凤泫不去她的静月宫,她求之不得,此时跑出来挽留他,自己能有更好的理由才怪了。   小腹处却突然又传来一阵剧痛,比刚刚那几下子厉害多了,痛得阿曛当场就弯下腰来,跪在了地上,额上即刻渗出细密汗珠,脸色苍白得厉害。   见此情形,凤泫忙弯下腰来,扶起阿曛,“怎么了?”   阿曛咬着牙道:“没什么,胎动而已。”   “胎动怎会这般厉害,我看看。”凤泫扶着阿曛站起来,手伸向阿曛小腹处。   “干什么?!”阿曛忙侧身躲过去。   “隔了好几层衣物,我就算想做点什么,也做不了罢!”凤泫脸冷了一些,一手揽在阿曛腰间,控着她的身子靠近他的,另一手探向她的小腹处,“我看看这孩子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阿曛其实也好奇,只得任他将手搁在自己腹部,抬头瞧他一张脸又阴逐渐转晴,心底悬着的一颗心又算是稍稍落了地。   果然听凤泫道:“胎儿好得很,就是天生力气有些大,他自己控制不住。难怪他稍稍动一下,你就会痛成这个样子,是刚刚才开始胎动的么?”   “是。”   阿曛点头。   凤泫了然一笑,“难怪你来找我,我说呢,怎么会急匆匆跑了来找我,这么久一直恨不得我在你面前消失,永不相见,竟会主动来找我,却原来是这孩子你对付不了。放心,我帮你对付他。”贞向场亡。   阿曛忙摆手,怕凤泫误会,“不,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要对付他,我……”   阿曛又不能讲是孩子逼她过来找他的,只得又道:“你知道让他如何控制天生力道?”   凤泫挑了挑眉,笑道:“回静月宫再说罢。”   说罢,扶了阿曛往静月宫走去。   ☆、第172章   回到静月宫,凤泫支走所有宫女随从,甚至让人将香雪和京墨两个也赶到院子里去。这才将阿曛扶到床上坐下,拿手敲了敲阿曛的腹部,笑着对那腹中的胎儿道:“小子,刚刚折腾你娘亲了?”   “爹,我没有!”宝宝怯怯的声音传来。   阿曛瞬间脸黑。   这孩子在她面前乱喊也就算了,竟大言不惭直接对着凤泫就喊爹。   凤泫听得顿时哈哈大笑,“乖儿子,这声爹喊得好听,再喊几声来听听。”   宝宝果然不负他的期待,又脆生生喊了几声爹。气得阿曛脸绿,一掌拍在自己的肚子上,“别乱喊了,他不是你爹!”   却没想到这孩子死皮赖脸,竟在她肚子里大起滚来,嗷嗷大哭,“他就是我爹。娘亲你骗人,他就是我爹,长得这般好看的人,一定是我爹没错!”   阿曛气急。可被宝宝在肚子里这么一折腾,顿时觉得腹部翻江倒海一般剧烈疼痛,就差没痛得她晕过去。   见状,凤泫低声喝道:“小子你收敛着点,你再这般在你娘亲肚子里滚下去,你娘这条命就送在你手里了!”   这声断喝之后,宝宝这才停止了撒泼打滚。   阿曛的肚子总算是安静下来,痛得她险些送掉了半条命,浑身就像是被抽打过一样痛。   沉沉舒了一口气。看向凤泫,“你快教教这小魔头如何控制他的力气吧。”   “你躺下。”   凤泫走到床边,扶了阿曛躺下,自己一双手置于阿曛腹部,凝了一道火红真气,缓缓输了进去。   果不其然,很快就传来宝宝的咯咯笑声,   “爹的真气真暖和。再来一些就好了!”贞向休血。   却听凤泫收了真气,笑道:“臭小子,适可而止,今天就到此为止,你乖乖在你娘肚子里呆着,安静点,别再折腾你娘了,否则等你出来,爹定得好好揍你一顿才行。”   “知道了,爹,宝宝一定乖乖的。”   宝宝又脆生生喊了几声娘亲,直喊得阿曛双眼一红,便安静下去,不再动也不再知声。阿曛估计小家伙折腾累了,补眠去了。   这才下了床,见凤泫尚立在床边,便道:“你此时再到慕容贵妃那边去用膳,怕是也晚了,晚膳不如就在静月宫将就一下?”   这已经是她能讲出口的挽留之词了。   凤泫笑道:“是有些饿,就在这边用晚膳也好,陪陪我儿子。”   阿曛白了凤泫一眼,“孩子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么?”   凤泫但笑不语。   用完晚膳,阿曛想起前后事情实在有些古怪,便开口道:“我腹中胎儿似乎对你的真气很是受用,他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凤泫正端着茶盏浮茶,听阿曛这般问,透过茶雾望了过来,眸光深不可测,淡淡问道:“无论是人、魔、妖,还是神、佛、道,都有三魂七魄,你如今体内只有一魂三魄,尚却了二魂二魄,老五难道没有跟你讲过这事么?”   阿曛端茶的手一松,茶杯瞬间掉落地面,摔碎了。   若是凤泫不告诉她,她缺了这么多魂魄,她还以为自己是个完整的人。   阿曛问,“我魂魄不全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凤泫扬了扬眉,“在海上捞你上船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那我的其余魂魄在哪里?”   凤泫摇头,“不知道。”   目光扫过阿曛的腹部,抬头望着阿曛时,眸中情绪莫名的伤感:“七七,你对我装作不认识,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阿曛心中一颤。她这个人本来就是乌龟性子,能躲必定躲,缩进壳里就不打算出来的,虽然一早知道凤泫便是魔君离殇的转世,也知道离殇可能已经在凤泫体内苏醒过来,但是她一直不想相信,更多的是不敢面对那些陈年往事而已。   如今,宝宝刚刚三个月大的胎儿就突然开音讲话,将她吓到了,又力气那么大,她怕自己掌控不了局面,会对宝宝不利,才去求助于凤泫。   凤泫既然已出手相助。这般有违人间常态的事出现在两人面前,自然谁也不会以为对方还是个平凡的普通人。   凤泫这一声七七,喊得她心一颤。   见阿曛低头不语,凤泫欺身上前,抬了阿曛的下巴,迫她看向自己,“七七,我们还要错过多少次?你还要让我追到什么时候?”   听得凤泫这般说,阿曛有些愣住,他提起魔界的时,说起七七,其意已经非常明显,他承认自己是魔君离殇了,那么他是不是也记起了魔界的一切?   “阿殇,我知道我欠你的太多了,我……”   阿曛实在是不敢看凤泫的眼睛,她侧过头去,避开那灼人目光,却被他拉了回来,俯身,炙热的唇已落了下来。   阿曛慌忙躲开,下巴却被他钳得死死的,怎么也躲避不了,她想挥拳去打开那越来越近的脸,发现自己根本就动弹不得,她浑身上下被他控制了。   “别这样,阿殇——”   阿曛情急之下,泪就落了下来。   凤泫唇落在阿曛眼角,舌尖勾走她的泪,嗤声一笑,“你总是这般容易落泪,总是这般冷漠无情,总是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是不是一定要我将你禁锢的死死的,你才愿意屈服?可是,那样得来的爱,我要它作甚?七七,我要的是你的心里有我,知道么?”   那声音低沉如陈年老酒,若是阿曛不是心心念念只有凤漓一人,她怕是也会醉在凤泫这一番痴情言语里。   可惜,时光不能回头,走到今时今日,一切如何重新来过?   若是在人间的第一世第二世,凤泫这般讲,她得多开心啊?她那时候心心念念的人,只有他一个,她的眼里,容不得任何人,只有他而已。   可惜,那时候的他,看不到她的好。   这一世,她躲了再躲,却又被他处心积虑的弄到了他的后宫之中。   若在大海上,她没有上他的船,而是让香雪将浮冰推向瀛洲岛,也许她能够在瀛洲岛上等到凤漓,这样就不至于受制于面前这个人。   情感中,没有谁先来谁后道,没有对与错,没有是与非,有的只是爱还是不爱。   凤泫见阿曛低头不语,放开她的下巴,起身,在对面坐了,淡淡道:“我跟你之间的这些账,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来算。说说当下紧急的事情吧,你是魔性最纯正的魔体,老五是梵天的分身这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们的孩子,无论随你还是随他,都将注定不是凡胎,拥有天生神力这很正常。”   “若你是魔界时的七七,养这个胎还是没问题的,但如今你魂魄不全,这个胎便很是凶险,所以才会出现他在你体内稍稍动一下,你便会痛得死去活来的局面。他要成长,除了吸收一般的营养,更多的需要外部的真气输入。我看你就算只有一魂三魄,你天生的魔力也是极强的,也不至于这般弱,似乎体内有什么东西锁住了你的几大穴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第173章   阿曛道:“我与凌非烟交手时,被她在体内打入了锁龙钉,封住了我的几大主要穴位。这才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凤泫眉头紧拧,“竟然是锁龙钉,难怪我一直查探不出来。”   见凤泫脸色有些为难,阿曛便知这锁龙钉怕是不好对付的,但自己被这东西困着,也不是长久之计,便追问道:“可有什么办法将这些东西拔出来?”   凤泫道:“有些难办,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出自丹霄宫,众所周知,这些年凤槿行踪不定,谁也寻不到他的踪影。要想硬生生拔出这些锁龙钉,你和孩子都会有性命之虞。”   “那怎么办?”   凤泫淡淡一笑,瞧阿曛一脸紧张。便温声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忧了,不是还有我在么?”   说罢起身,理了理袍子,“夜了,你好生安息罢。”   话音刚落,已大步迈了出去。   瞧着凤泫那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阿曛有些茫然。   定定坐了片刻,洗漱一番上床休息了。   次日一早,阿曛照往常一般去后院里练剑,刚拿了竹剑舞了几下,却不知为何身子飞了起来,悬到离地丈余远的半空中,吓得阿曛够呛,却听肚子了宝宝咯咯的笑声传来,“娘亲,好玩吧?”   阿曛顿时脸就绿了,这小魔头真不知道天高地厚,要是让她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且不是母子俩个都危险了?   阿曛低喝道:“宝宝,别闹了,赶紧将娘亲放下去!”   “是——”宝宝被阿曛突然的严厉吓到。声音委屈得让阿曛又觉得心痛。   好不容易从高空中顺利降落到地面上,阿曛摸了摸肚子。柔声道:“宝宝,娘亲要是从高处跌落下来,你就危险了,知不知道?下次可别这么淘气了。”   “知道了,宝宝不淘气。”   那委屈得不行的小声音又传来,让阿曛觉得又想笑,这小魔头认错可真是快。   阿曛心里又不忍,便笑道:“好了,你乖乖在肚子里呆着啊,别打扰娘练功夫。”   “娘那也叫功夫?三脚猫吧!”   宝宝话语里的鄙夷神情遮也遮不住,深深刺伤了阿曛一颗玻璃心。   她自认自己也算悟性高的,如今功夫不行,是因为体内被锁龙钉钉得死死的,不然也不至于这般无能。没想到她这些功夫,在儿子眼里,竟成了三脚猫。   嘴角抽了抽,拍了拍肚子,“宝宝,你竟敢嫌弃你娘亲!”   “娘,别灰心,你功夫虽然三脚猫,但是有宝宝这个师傅在,你不用担心打不过别人拉,来,让宝宝教你一招。”   话音刚落,阿曛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竹剑似被人控制了一般,直接朝旁边的假山刺去,只见一道刺目剑光闪过,一声巨响,那假山瞬间被披成了两半。   “宝宝!”   阿曛震惊当场。贞系吗扛。   她就算是没有被锁龙钉锁住真气时,她的瑶台月要到八重境才能有此作为,如今只不过是被宝宝的真气控制了轻轻一点,那花岗岩石的假山就裂成两半,可见宝宝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   凤泫正过来这边等阿曛一起用早膳,听得这声巨响,忙加快步子进到后院,便见阿曛拿了竹子当剑,正挥舞着劈向假山,而她身后的另一处假山,已经碎成了齑粉。   见状,凤泫一惊,忙出声制止:“赶紧停下来!”   听得凤泫的声音,宝宝这才乖乖停了下来,急忙向凤泫炫耀自己的能耐:“爹,宝宝很能干吧?”   凤泫一脸黑,恨不得将这个臭小子自他娘肚子里拎出来狠狠打几下,他是玩开心了,可想过阿曛的身体承受得了么?   被宝宝折腾得实在是累得很的阿曛,此时正一手扶着一根翠竹沉沉喘气,另一只手扶着肚子,脸色苍白得厉害。   刚刚宝宝是玩得开心,她却受了许多罪,宝宝在肚子里动弹一下,她的腹部便撕裂一般的痛。   见阿曛这般模样,凤泫冷了脸,对宝宝道:“小子,不是让你不要再折腾了?”   “没有啊,宝宝在教娘练功夫。”宝宝不服气。   闻言,凤泫声音缓了过来,语重心长交代:“你娘经不得这般折腾,你不能再这般乱动了,知道了么?”   “可是……”宝宝委屈得很。   “是不是觉得你一身力气没地方使?”   “是啊,是啊,还是爹了解宝宝。”宝宝瞬间又开心起来。   凤泫听得这话,叹了口气,“好了,我教你一套口诀,你慢慢克化吧。”   说罢,扶了阿曛在一旁石椅上坐了,然后将那口诀一字一句念给宝宝听。   只念一遍,宝宝便在肚子里咯咯笑起来,“宝宝记住了,爹,放心,宝宝会自己克化的。”   凤泫闻言一笑,“你小子倒是天资聪慧。”   “谢谢爹夸奖!爹,宝宝饿了,你的真气还有没有?”   这话一出,阿曛有些尴尬,这孩子,真是不拿凤泫当外人哪!只得拿手拍了拍肚子,“宝宝!”   凤泫见状忙制止,“别动不动打我儿子!”   笑谈间,已将真气输入阿曛体内。   宝宝很是受用,大喊舒服。   自从宝宝开始练习凤泫教给他的口诀,练习自己控制力量之后,便不再折腾阿曛,在她的肚子里乖觉了不少。   凤泫每日里早晚两次给宝宝注入真气,助他成长。   日子很快变过到了除夕。   阿曛窝在静月宫中一直没有出门,那次慕容苒苒来过一次之后,静月宫次日就多了许多守卫,别的人进不来,她也出不去,除了凤泫和胡月如两人商量好了一般错开时间过来之外,她的静月宫中不会再有第三人过来打扰。   这一日午后,凤泫差了身边人来,说是宫中在太液湖边设宴,宫里的人聚一聚,也请卫国夫人一道参加。   如今宝宝已经是五个月大的胎儿,长得很快,阿曛身子越发的沉,宝宝天生神力有时候控制不好,她又时常被波及,所以日子大了之后,便自己越发懒得动。   阿曛原本想推却,没想到宝宝听到消息后却是极为兴奋,要求阿曛一定要出静月宫去走一走。   阿曛拗不过,只得领了宫女司琴,挺着肚子往太液湖边去。   ☆、第174章   大梁的后宫建筑气势恢宏,楼宇之间相隔甚远,从静月宫到太液殿。阿曛坐在抬撵上快半个时辰才到。   进殿的时候,人已到齐。凤泫坐在殿中主位,他的左手侧是慕容苒苒,右手侧是胡月如,胡月如右手边的位置空着。   其余的妃嫔分坐了两侧。人数不多,远比前两世凤泫那一后宫的佳丽要冷清得多。   见到阿曛进来,胡月如忙起身迎了上来,“没有去接你,一路过来可还好?”   “挺好,多谢娘娘挂怀。”   阿曛笑着跟胡月如打了招呼,又走到殿中向凤泫和慕容苒苒行了礼。这才在胡月如右手的空位置上坐了。   凤泫道:“既然人来齐了,开宴罢!”   顿时便有宫人鱼贯而出,端了菜肴酒水上来。摆满各人面前的方桌。   阿曛见自己面前的桌上,菜肴与胡月如的不尽相同,都是自己爱吃的,便知这菜单是特意为她定制的,也不知是胡月如打了招呼,还是凤泫特意嘱咐。   要说自己在这大梁后宫是个什么身份。她也一言难尽。她自认是客居在夫家兄长家的弟媳,可是凤泫却不这么认为,一定要在她头顶冠一个卫国夫人的帽子。   又死活不肯送她回到凤煌去,就这般将她圈禁在大梁后宫之中,封锁了所有的消息。   她来大梁都大半年了,也不见任何人来找她,想必是无人知道她在这里罢,只是不知凤漓如今怎么样,他是否已经从朱雀凯旋而归?他是不是也如她一样,会日日思念她入骨?   殿中众人一番轮流敬酒之后,阿曛放下手中茶盏,便见身边胡月如递了一盏桃花露过来,“卫国夫人,这桃花露是本宫亲手所酿,酒味甚淡。不会伤了胎儿,你尝一点无妨。”   “多谢。”阿曛接过来。刚置于唇边,便听宝宝用极低的声音道,“娘亲,这桃花露真好闻,你跟她要多一些带走啊!”   闻言,阿曛捂额,这孩子怎么跟没见过世面一样,不就一盏桃花露么?馋成这样!   幸好她跟宝宝交流时,当着外人的面,一般都用腹语。   胡月如也天天到静月宫去瞧她,就从来没发现过她腹中宝宝有什么异常。   阿曛端着桃花露饮了一小口,笑着对胡月如道:“娘娘手真巧,这桃花露清甜可口,不知道还有没有,能否送妾身一些?”   没办法,有个馋孩子,就算伸手跟人讨东西是头一次,她也得豁出去了。鬼知道要是没如小魔头的意,小魔头会怎样发飙?   这些日子,她谁都不怕了,就算是凤泫天天在她身边转悠,她也不怕了,唯独怕小魔头发飙。   胡月如笑:“多着呢,等一下差人给你送两坛过去。”   “好。”阿曛笑着又饮了一小口。   阿曛正跟胡月如谈笑,却听殿中突然发出一声女人尖锐的叫声——   阿曛忙循声去瞧,只见慕容苒苒趴在大殿中央,那手中原本拿着的一盏琉璃盏摔碎在了她的手边。   她和胡月如都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正面面相怵,却听宝宝用腹语笑嘻嘻说道:“娘亲,那个女人居然想要亲我爹,我不过是让她走路时,被她自己的裙子绊倒啰。”   原来是宝宝的杰作,阿曛只得用腹语道:“宝宝,她是贵妃,是你……师父的妃子,你不可放肆。”   “他是我爹,不是师父!”宝宝听了,很是生气。为了这个称呼,他跟娘亲没少吵。娘亲偏偏不让他喊那个好看的男人为爹,要他喊师父,他才不要。   阿曛也不知道如何劝宝宝,正迟疑间,却见慕容苒苒已经爬了起来,脸色有些尴尬,转头往阿曛这边望了过来。   阿曛倒是没有多少心虚,虽然是自己儿子出手让她摔了个狗啃泥,但她许多许多年前,就想着要揍慕容苒苒一个四面朝天了。   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两面三刀的女人,她真心讨厌得很。   在凤泫面前温柔如水,善解人意,可那日当着她的面那一番表演,着手恶心到她了。   慕容苒苒明明感受到一股外力将她推得重重趴在了地上,却转身看不到身后有人,抓不到那作恶的人,只得暗暗吞下这份气,拖着摔痛的腿往自己座位上走。   此时,上位的凤泫开口问道:“贵妃可还好?”   慕容苒苒闻言,顿时双眼蓄了泪,转身往凤泫身边靠了过去,声音柔弱缠绵,“皇上,刚刚臣妾摔到了腿。”   阿曛听得一身起了鸡皮。贞系沟弟。   幸好凤漓身边没有这种人,否则不知道她多膈应。   却见慕容苒苒尚未近得了凤泫的身,便飞也似的弹了开去,在空中像个陀螺一般旋转起来,突然其来的骤变,让慕容苒苒吓得惊叫起来,整个太液殿都是她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坐下席下的几名妃嫔,平日里被慕容苒苒欺负够了,此时见慕容苒苒突然像个木偶一样不知道被什么外力控制得失了方向,失了往日的高贵典雅,简直就是疯子一般在殿中旋转着尖叫着,便一个个的捂了嘴偷笑。   连平日里极讲规矩的胡月如,此时也捂着嘴笑了起来。   阿曛是没眼看。   慕容苒苒被这番作弄,除了她腹中的小魔宝,还会是谁?   拿眼去瞧凤泫,却见凤泫也是眼底含笑,唇角扬得老高,端了酒盏朝她举了举,显然心情也不错。   这人是怎么了?   慕容苒苒不是一直是他喜欢的类型么?前世宠慕容宠上了天,这一世慕容苒苒当着他的面被戏弄成这样子,他竟然一副看戏的心态!   阿曛悄悄拍了拍肚子,用腹语道:“儿子,见好就收吧。”   “不!”宝宝显然玩心大起,“谁让她差点靠到我爹的怀里去?我爹是娘亲的,谁也别想抢!”   宝宝话音未落,那在殿中旋转的慕容苒苒瞬间如一个球一般,飞了出去,直直往太液湖中间飞去。   此时严寒时节,太液湖上面结了厚厚的冰层,足有三尺厚,人可以在上面行走。   却见慕容苒苒跌在了冰面上,瞬间滑向了湖深处,似极了一个冰球。   阿曛见状,心里一惊,宝宝玩一玩就好了,可千万别闹出人命来,这个慕容苒苒虽不让她待见,但也不至于仇恨到要生死相博的地步,只得低声求宝宝:“快点停手吧,这样下去,要出人命了!”   宝宝正在兴起,根本不想放手,那慕容苒苒在太液湖上被无形的力道推得滚来滚去,好不凄惨。   阿曛知道自己根本就制止不了宝宝,只得向凤泫投去求救目光。   凤泫会意,走到阿曛身侧,一手扶在阿曛腰间,拖住她有些发沉的身子,一手置于她高高凸起的腹部,那真气缓缓就输了进去。   宝宝这才渐渐乖觉下来,似沉沉睡了过去。   那边厢,慕容苒苒总算是停了下来,已经不会行动,由人抬了下去。   阿曛去看凤泫,“怎么会这样?”   凤泫勾唇一笑,“莫不是你刚刚那盏桃花露的缘故?”   酒?宝宝也不能沾酒么?   阿曛不由得心中有些隐忧。又想起那人也是不能沾酒的性子,便心底又泛起酸涩。   又是一年除夕夜,他是在凤煌后宫之中,还是在别处?可也有人陪在他身边温言解语?是木槿么?   ☆、第175章   殿中出了凤泫和阿曛两个知道慕容冉冉突然到殿中旋转不止,又飞到太液湖边当作球一般滚来滚去的,是因为宝宝的缘故。但其余人却并不知其中根本原因。开始还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看慕容冉冉突然发疯一般旋转起来,后来又见她并不受自己所控制,似乎有着某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控制着她的一举一动,众人便吓得挤作一团,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担忧怕是什么妖魔鬼怪在作祟。   凤泫自然知道殿中这些人若是将今夜之事传出太液殿去,便即刻会引起所有人的怀疑,有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便对所有在太液殿中的人施了一个记忆修正之术,将慕容冉冉被宝宝控制得发狂的这一节从众人的记忆中抹去了。   但有一个人例外,她远远躲在太液湖对面的矮树丛里。屏息了所有气息,并没有被凤泫所发现。   这个人便是借了贺兰雪壳子的玉娿。   玉娿自三年前到极北之地的落河岸找到了凤泫之后,原以为凭借她在魔界时跟离殇之间的关系。可以留在凤泫身侧,却没想到凤泫拿了在魔界时的事来跟她算账,将她撵得远远的,让她再也近不得身,这些年她一直在宫里躲来躲去,为的也是能够偶尔见到凤泫一面。   这大半年来。凤泫很少出宫巡游,日日里往静月宫跑,她也不是没有疑惑过静月宫中的新主子卫国夫人是谁,今夜隔了太液湖遥遥一见,凤泫扶着挺着肚子的阿曛,两人立在廊下,凤泫甚至还极其小心的将手覆在阿曛凸起的肚子上,两人偶尔交头说些私密的话,这一系列的行动,深深刺伤了玉娿的心。   她没想到,凤泫这个人竟被所谓的爱这般丧失了心智。在魔界的时候,小七不过是一个被她父王扔到一重域去的弃女,却没想到在他去一重域巡游的时候,带回了九重域,第一次见到小七的时候。她都吓呆了,没想到小七这般的丑陋。他竟然视作珍宝,一定要娶了小七才罢休。   小七若是知道珍惜也就算了,竟不知羞,爱上了潜伏在魔都的梵天帝君梅若尘,竟在天魔大战时,为了保护梵天帝君而公然与魔界作对,甚至不惜魂飞魄散也要护着梵天。这个时候,离殇就应该清醒过来了吧,却没想到他还不罢休,跑到天界去做什么质子,一定要闹得他和小七之间的恩怨九界皆知,听说后来小七上斩妖台,他竟也无所谓惧替小七挡了一剑,自己也当场被打散了魔体,不得不进入轮回转世。   这两人之间,遇到一起,真是一种孽障一样的缘分。不知为了离殇还不醒悟过来,还要再一次深陷进去。   玉娿都替他不值。这一次一次的陷了进去,何时是个头?   也许那一次在斩妖台,小七彻底魂飞魄散了,又或者在天魔之战那一次,小七没有留下最后一丝神志化成花瓣落入梵天帝君之手,也许这孽缘也就断了。   不过,无论如何,只要小七还在,离殇怕是跳不出这个魔咒了。   她恨恨瞪着被凤泫扶着往殿外走的阿曛,恨不得即刻冲上去,一剑刺向她的胸口。   但凤泫在阿曛身边,始终是有些难办。   玉娿只得瞧瞧跟随,躲在黑暗处,不让任何人发现。既然知道了躲在静月宫中的卫国夫人是阿曛,这就足够了,她总会找到机会,让阿曛从这个世上消失的。   却说凤泫送了阿曛回到静月宫之后,并没有即刻就走的打算。   见状,阿曛只得劝道:“阿月肯定还在等你一起守岁,皇上还是去陪陪阿月吧,别让她独等。”   凤泫却是不走,往暖阁里一座,对一侧守候的司琴道:“去将棋盘拿来,朕与夫人手谈一局。”   “我棋下得不好,阿月比我强,皇上想找人下棋,去找阿月吧。”阿曛立在那里不动。   凤泫瞧了一眼司琴。   司琴见状,忙跑过去拿棋盘,迅速摆好,又煮了茶搁在一侧,才与一众宫女撤到一旁候着去了。   阿曛知道凤泫是不打算离开了,只得在凤泫对面坐了,道:“既然下棋,是不是得下一些赌注才有意思?”   其实两人在前两世也没少在一起手谈,因为都是臭棋篓子,不相上下,两人才经常可以玩得很尽兴,当然小赌怡情,他们经常会拿一些东西来赌一赌的。   “七七,你想怎么一个赌法?”凤泫挑眉,唇勾得极好看,一双桃花眼潋滟红尘,看得阿曛忙低了头。   “赢了的人满足输了的人一个要求。”阿曛道。她这些年跟凤漓这个高手没少学习,棋艺上进步很大,自认很容易让凤泫一败涂地。   凤泫笑道,“你确定你打算这般下注?”   “是。”   凤泫又笑,“输了可不许反悔。”   阿曛还没说话,宝宝插话了,“娘亲可不许反悔!”   阿曛拍了一下肚子,道:“臭小子,大人谈正经事,与你无关,赶紧休息补眠。”   却听宝宝即刻向凤泫哭诉,“爹,娘亲打我!”   凤泫笑着伸手摸了摸阿曛的肚子,道:“听话,好好补眠,不然你的修为又得打折扣了。”   “知道了,宝宝听爹的话,做个好宝宝。”   阿曛被宝宝这话惹得又想笑又想哭。   若是……   对面这人是阿漓,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多温馨啊。   阿曛原以为凤泫是个臭棋篓子,今时今日,她才发现这人真是深藏不漏。   当他想要打发时间的时候,就陪着她下臭棋,输给她输得不显山不露水的,让她以为他也是臭棋,才有兴趣耐心跟他耗下去,可如今,他并不打算输给她的时候,她便被他几招之下,城池尽失,输得一塌糊涂。   第一局阿曛输了的时候,凤泫笑道:“七七既然这般谦让,一定要我提一个要求的话,我想,七七给我画一幅画吧。”   阿曛无奈,只得让司琴备了文房四宝,走到书案前,她抬头望见窗外正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提笔画了一幅踏雪寻梅。   第二局阿曛输了的时候,凤泫笑道:“七七谈一首凤求凰来听听。”   他记得那日,他未娶,她未嫁,她的一曲凤求凰,让他从灵武山的山脚赶到了行宫大殿,躲在树丛后,偷偷瞧了她半夜。那时候,他心里就想着一定要娶她为妻。那时候,他还没有觉醒,他也没有前两世共同轮回的记忆。   他一次一次错过她,如今,他真的不想再错过。   第三局阿曛输了的时候,凤泫笑得更加开心,“七七,我看你日日给孩子缝东西,替我做一个香囊可好?”   阿曛想了片刻,还是应了。   却咬牙切齿的想,她一定要赢一次。   ……   也不知道是第几局了,阿曛总算赢了半个子。   放下棋子,阿曛直视着凤泫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凤泫淡淡迎着她的目光,“下了一夜了,你好不容易赢了半个子,这个要求可要想清楚了,别轻易浪费这么难得的机会,若你是要求我放了你们母子回去,这是不可能的事,你想也别想。但如果是别的,我会酌情考虑。”   就知道这个无赖不会答应放了她们母子离开,阿曛想提的也不是这个要求,她道:“我想知道凤漓的消息。”贞池坑技。   ☆、第176章 愿帝君长生   凤泫起身,理了理衣袍,接过司琴递过来的大氅披上。这才道:“凤煌在朱雀和越狄两国都打了胜仗,如今凤煌大军已全线压在大梁边境,过了今夜,我也要上战场了,你准备一下,随我出征。”   阿曛望着那颀长孤傲的背影,问道:“阿殇,这仗一定要打吗?”   凤泫冷清一笑,“七七,你记得的东西究竟有多少?我知你如今体只有一魂三魄,对你自己的一生各个阶段的记忆支离破碎。但是你记得的究竟是哪些片段?”   多年前天魔之战,梵天封印了他的父皇烛龙,他也被迫道天界为质。后来他在斩妖台替小七挡了一剑之后,魔体被打散,不得已进入轮回,到人世的这一场轮回,原本只有一世,这一世的命格里注定由他来统一整个东方大陆的。这是他下人界轮回的使命,但这一使命中断了两次,第一次中断在阿曛死在浣衣院的时候,第二次中断在阿曛死在西山行宫瑶光殿的时候,这才有这第三次的轮回,他没想到老五,不,梵天会在中间横插一杠,生生将人界的轮回时间重置了两次,他必定要完成使命,老五似乎也想雄霸天下,他与老五在人间的这一仗就不可避免了。   见阿曛不回答他的话,凤泫淡笑一声,“也许你记不全,或者全不记得。最好。”   说罢,头也不回。踏入雪夜之中。那翻滚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   阿曛定定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想起他最后的话,也许记不全或者全不记得,最好,她想,也许他是对的,何必去追寻过去的点点滴滴,如今,她只要记得这一世,自己与凤漓之间的相守,就好了。   而凤泫,这一世留给她的印象,其实比前两世要好很多的。   前两世,她那么爱着这个人,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她的命,她为之欣喜,为之忧虑,为之疯狂,就算死在他的手里,她也从没怨过他一丝一毫,从没恨过他,她只叹息自己与他无缘无分,只叹息自己命薄福浅,她第二次下到黄泉路的时候,自己往断头台走去,也只是想将他彻底从自己的心里挖去,仅此而已。   这一世重生,她用了那么长的时间,将他彻底从心中挖走了,将一颗心里塞满了另一个人,他却又要住进来,怎么可能?   ……   除夕这一夜,与大梁边界隔河相望的凤煌北疆军营中。   为了庆祝年节,军中解了酒令,围起了许多篝火,分营而坐,围着篝火吃酒烤肉,唱歌跳舞,甚是欢快。   钩吻饮了几口酒,抬头扫视了人群中,不见定熙帝,便走到天雷身边,拿脚踢了踢天雷的腿,“见到主子了么?”   天雷喝得正起劲,突然被钩吻这么一踢,有些火气上来,但听钩吻问起主子,便也扫了一眼众人,却见人都在,唯独不见定熙帝,于是摇了摇头 ,“不知道去了哪里。”   “看看去罢。”钩吻道。   “好。走!”   天雷起身,顺手抓了个酒囊,一个烤好的羊腿。   两人寻到主帐,却见帐内有灯亮传出,两人悄声掀了帐帘进去,却见定熙帝凤漓坐在书案前忙碌着。   案上是一架刚刚漆好的琴身,琴身是极致的黑。   定熙帝正拿了笔往上面描摹一朵白色的牡丹,那牡丹描画得栩栩如生,就像能活过来一样。   钩吻和天雷知道自家主子手巧,没想到连琴也会亲手制作。   其实他们根本就想不到,梵天帝君他老人家如此长远的人生中,在天界的日子里,除了翻书之外,就是各种征战的岁月,实在是了无生趣。   后来养小魔女的那一千年,他觉得那倒是他人生相对来说,比较充实的一千年,为她处理各种焦头烂额的事,也算是一种乐趣。   当然,为了哄得小魔女开心,不得已琢磨着制作各种小玩意儿给小魔女拿去天界的学堂里炫耀,也是他打发时光的一种方式。   如今,他手头正在制作的,便是天魔琴。   天魔琴原名八龙琴,乃以八条龙筋为弦,最细的一根有如发丝,最粗的一根粗若小指,琴身为海地万年阴木,以此琴弹奏八龙天音,听到的人如痴如醉,无论有多深的内功修为也得由抚琴的人摆弄。   当年他与烛龙在八重域一战,小魔女以天魔琴为他挡了魔界几位域王的联合攻击之后,自身当场魂飞魄散,她手中的天魔琴也毁在了天界的火弦弓和火羽箭下。   后来在天界,他为她重新打造了一把天魔琴,却在她上斩妖台时亲自毁了。   其实,这一次重养她的魂魄,也可以让她重新选择一种修炼的方式,但是天魔琴始终还是只有她才能弹出其中的玄奥和韵味来。   凤漓画好琴上的牡丹,取出八条炼制了多次的龙筋,一根一根固定在琴身之上。   他当时离开瀛洲岛去到极东之地,猎杀了八条青龙,就是为了取这八条龙筋。原本算好取了龙筋,顺道去海底取万年阴木,却没想到被巨鲸吞入了腹中。   当时的情形历历在目,凤漓顿了顿,目光沉沉落在了身边的一盏鲛灯之上……   那日,凤漓口含辟水珠沉入海底,想要去寻找万年阴木,却不想一头巨鲸尾随他而至。   凤漓心思集中在辟水寻木之上,根本没有想到突如其来的变化,主要原因在于他毕竟肉体凡胎,对于外界的六感还是差了许多,感应不到危险的降临,就在他即将到达海底时,突然一阵剧烈的漩涡,将他卷了进去。   待凤漓在漩涡中几个沉浮之后,总算是浮出水面,抬头一看,漆黑一片,似处于无穷黑夜之中,远处遥遥的一点星光传来,忽隐忽现。   凤漓心中一惊,刚刚下海时还是白昼,如何会在转瞬之间便天地突变,日夜颠倒?   他寻着那摇曳星光游了过去,只是感觉自身所处的这片海水,实在是腥臭难挡,不似一般的海水那般,虽也有咸腥之气,但没有恶臭。   待他离那星光越来越近时,却见那并非一颗星,也非一盏灯,而是一颗夜明珠。   明珠立在一座礁石的最上端。   明珠旁边的礁石上,卧着一个长着海藻般柔软墨发的少女,那少女脸色苍白,眉目却异常美艳。   凤漓只望了一眼,就痴了。   那样一张脸,他望了一千年,此时,竟在这腥臭无比的海水潭中遇见到。   他的目光顺着少女的脸往下,一路扫过,停在少女那一条巨大的鱼尾上。   面前的少女,并非人类,而是鲛人。   这让他震撼无比,心似被什么扯得生痛。   少女感知到有人来,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愣愣的扫向他的方向,却没有焦点。   凤漓心底一痛,她竟是看不见的!   “婆婆,是你么?”少女问道。   那声音清脆而婉转,有如玉石敲击的声响,极为动听,正是他的小七那一把天籁般动人的好嗓子。心便如有闪翅的蝴蝶轻轻飞过,激起一阵涟漪。   “婆婆,你回来了么?”少女再次出声询问,纤细素白的一双手,向前探了出来,显然是想用手证实一下,来人是不是她口中的婆婆。   凤漓往前行了两步,伸手过去。   手被那纤纤素手捉住的一瞬,他感到少女浑身一颤。   却见少女紧紧握着他的手,摸着他的一双手,从手心到手背,再到一个一个的手指,一一摸过,摸到后来,少女嘤嘤啜泣起来,那一双无神的眼中,流出了泪来,那泪水的颜色,顿时让凤漓心似被撕裂开来一般,竟是殷红的血泪……   少女边啜泣,边喃喃自语,“婆婆,你是不是又在骗小七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又变成他的样子来骗我?”   “小七……”凤漓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哽咽。   “不!”小七顿时放开了凤漓的手,愣愣盯着声音来源的方向,一双无焦点的大眼睛,瞪得极大,显然想看清来人,却无奈她的眼,已经瞎了多年。只得垂了头,双手捧着脸,嘤嘤哭泣道:“婆婆,求你了,别变成他的样子了,我实在是受不了,我心痛得厉害……”   凤漓无言以对,俯身将小七紧紧抱在怀里,低头吻在她的头顶,“小七,真的是我。”   小七浑身颤栗不已,双手顺着凤漓的手臂,摸了上来,摸到他的脸,捧起来,细细摸过他的眉毛……眼睛……鼻梁,直到落在唇上,那份柔软,那份温度,她记得,婆婆怎么变,也变不这般准确。   小七顿时欣喜不已,双手捧了她思慕千年的人的脸,喃喃道:“帝君,真的是你么?”   “是我。”   凤漓捉了那双手,一一吻过,“小七,你一直在这里么?”   小七听得凤漓这话,突然从凤漓手中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狠狠往凤漓胸前一推,将凤漓推得往后退了两步。   却听小七急声道:“你走!有多远走多远!快点!”   凤漓不解,捉过小七的手,再次将小七整个人抱在怀里,“为何要赶我走?小七,这几千年来我一直在寻你,好不容易遇到你,定是要将你带回去。”   小七冷笑一声,再次狠狠推开凤漓,“你走,我再也不想见你!此生此世,永远不要再见到你!”   “为何?”凤漓心底痛得厉害。   面前这鲛人少女,却是小七的一魂一魄,那一魂是天魂,一魄是她在天界的所有记忆。就像青龙是小七的元神,里面藏着的是小七在魔界的记忆一样。   面前的小七,记得的正是她在天界那一千年的所有点滴,也正是他们之间的所有。   小七冷笑道:“为何?帝君还问我为何?是我小七瞎了眼罢,帝君这等多情之人,怎会为了我这等魔界中人逆天而行,怎么会为了我与天界不和,是我自己痴心妄想而已,一开始也是我勾引了帝君,都是我自甘下贱,上斩妖台也是我自作自受罢!帝君还是尽早离开,省得您的帝后寻您不得,再次闹到魔界去。魔界自那次帝君率军攻打之后,元气大损,没有个几千年,怕是恢复不了,根本就不是您的帝后的对手,何苦让魔界的平头百姓为了帝君的个人情感而遭受牵连?”   “小七,你在胡说什么?!”凤漓听得有些茫然。   小七上斩妖台的事,怎么牵扯到他的帝后?!他何时来的帝后?!   谁又到魔界以他帝后的名义闹过?贞池亚血。   “我胡说?”小七冷笑道:“但愿是我胡说八道!但是魔界一重域几十万生灵瞬间毁于一旦,却是有据可查,帝君为何不去问一问不去查一查?我虽后来在帝君身边长大,可我毕竟是魔界最纯正的血统,帝君知不知道,我便是在魔界一重域中长大,那里的魔百姓虽然丑陋愚钝,但那里始终是我生长过的地方,却一夕之间毁于一旦,您的帝后真是好手段!”   “小七,你说的这些事,我自会去查的。”凤漓将小七紧紧抱在怀中,任她一双手狠狠捶在他的胸前,他不再松手,“随我回去再说。一切事都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小七哭道:“我不去!我不想见到那个女人,我不想成为她的替代品,我不喜欢她!我……”哭到后来,除了一脸血泪,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在哭诉些什么,只是知道,自己这一生,再也不要回到这个人身边去了,再也不要见到他了……   爱他刻骨,思念蚀骨,她宁愿忍受日日蚀骨之痛,也不愿意面对他另娶的结局……   这几千年来,躲在这巨鲸之腹,前一千年,她只是一缕漂泊的魂,四处寄样,哪一样鱼虾死了,她便借了身子来用,用烂了再换一个,年复一年,她的魂魄渐渐养得强了一些, 遇到了鲛人婆婆,鲛人婆婆将她的这游荡的一魂一魄聚在一起,化作如今的鲛人。   她化作鲛人之后,日日跟了婆婆出去,夜里的时候,她喜欢趴在礁石上,凝望着天上的紫徽星,那是她生活了一千年的紫霄宫,紫霄宫里,有她最爱的人,她夜夜都在想着同一件事,他是不是正陪在他的帝后凌烟仙子凌非烟的身边,是不是正享受这凌非烟的红袖添香,是不是也会亲手做了各种小玩意儿给凌非烟,他们是不是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   她望了一千年,哭了一千年,她的眼睛终于熬不住,在某一个夜里,她再也看不见天上的星辰,再也无法望见那颗最亮的紫徽星……   自此之后,她躲进了巨鲸之腹,再也没有出去过。   她在这巨鲸之腹中住了多久她已经记不得了。   她只知道,她已经到了灯枯油尽的时刻,她的日子就快要走到头了,这一次,无非也是灰飞烟灭,她已经习惯了,两次经历了,这第三次,让她彻彻底底的,灰飞烟灭,再也不记得所有的一切,不要轮回转世,不要再留下任何一缕魂魄……   凤漓任小七捶打,紧紧将她揽在怀中,“谁说的你只是别人的替代品了?谁说我要娶别的女人?别人的话你就信得这般真,为何不亲口问一问我?!”   见小七哭声减小,凤漓拿手安抚上小七的背,“你不可能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你是唯一的,懂不懂?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娶任何人,除了你。小七,这些话,隔了几千年才说与你听,确实是有些晚,若是我知道这其中会发生诸般事端,让我从外面赶回天界时,事情已变得没有转圜余地,我便早早跟你说了这些话。又何苦让你误会至斯,躲在这里不肯让我寻见?”   小七听得这番话,心都碎了,不再捶打凤漓,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哭得厉害,哭到最后,摸过凤漓的双手,将自己的脸埋进他一双手中,嘤嘤哭道:“帝君,这几千年来,我日日夜夜想你,可是我不敢去寻你,我是不是太胆小,我实在是个缩头乌龟,敢做不敢当,不过幸好,让我还是再次遇到了你,在我……”   在她消失之前,幸好再次遇到了他。   哭得有些久,小七抬起头来,擦掉脸上泪痕,理了理一头海藻般长发,笑道:“我如今是不是变得很丑?”   “不是。”   “帝君忘了我如今的模样吧,我其实是个特别爱臭美的人。”小七笑。   “你的其余魂魄,我已经帮你养好了,等你回去,便能合一,你的原身我也寻回来了,此时养得很好,小七,跟我回去吧。”   “好。”小七道,“帝君,你离我远一些,我梳洗一下,就随帝君回去。”   “我替你梳洗。”   “不了,帝君,我如今是鲛人,我……不习惯。”   “好,我等你。”   凤漓放开小七,往旁边撤了两步,等候小七整理。   却见小七突然凝了浑身的真气,浑身发出星星点点的光来。   凤漓暗叫一声不好,正要行动,却见小七已极快的速度,魂魄分开,那一魂注入了旁边那颗夜明珠中,那一魄带着他与她天界所有记忆的一魄,缓缓的在礁石上凝聚成了一盏鲛灯。   鲛灯长明,永不熄灭。   “小七,你何苦!”凤漓顿时心如刀割。这般之下,他能够收走那夜明珠中的一魂,那化作鲛灯的一魄,却永远被固定在了鲛灯之中,他也无力从中收出来。因为小七自己将这一段记忆封存了。   却听空中传来小七最后的声音:“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当年在魔界,我在客栈中初见帝君,总觉得似曾相识,心便被帝君牵走了,虽然是一时好奇,化作帝君的剑穗子,化作帝君的腰间玉佩,我也以为自己只是想试探帝君一二,如今想来,其实我只不过是想多些机会跟帝君亲近一二,帝君将化作玉佩的我扔向离殇的剑时,我明知会重伤,我也没有怨过帝君狠心,想必是因为第一眼望见帝君,我就已深陷帝君一双清冷眸中而不能自拔。之后的一千年,能有幸被帝君养在身边,尽享荣宠,我已知足。此生无它求,唯有三愿,一愿帝君长生,二愿帝君常健,三愿帝君与凌烟仙子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话音落实,四周一片死寂。   凤漓只觉自己心顿时空得厉害。   小七如此决绝,是他始料未及。   想当初斩妖台一事,怕是牵扯了许多的关系要害,否则不会逼得这般要强好胜之人,竟心甘情愿就魂飞魄散了。   他默默收了那颗夜明珠,捧了鲛灯,寻找出去的通道。直觉脸上一片湿濡,顺手一摸,摸了一把泪。   好不容易从巨鲸之腹出来,赶回瀛洲岛时,客栈被践踏得一塌糊涂,看地上狼藉情形,似是凌非烟的万兽阵经过。   他匆匆寻遍四周,见到了昏迷不醒的陆梓州,将陆梓州弄醒之后,才知道果然是凌非烟来过。最为糟糕的是,他的梵天印却不在阿曛的身边。   他着人四处寻找阿曛,却始终不得消息。   而如今面临着更大的问题是,他必须赶在二十五岁之前,收集齐七颗星石。如今阿曛三魂已齐,七魄也有了三魄,可以合体,其余三魄可以慢慢寻,也可以慢慢养齐,倒是不打紧了。   如今朱雀和越狄的两颗星石已到了他的手中,阿曛腕上有两颗,其余三颗在凤泫手中,这倒是好办得很。   凤漓细细将那琴弦固定好之后,唇角微微勾起,有些细小的得意。   将天魔琴置于案前,轻拨几下,抬头,望向帐门处,淡淡道:“你们两个站在那里看了这般久,要不要凑近一些看?”   钩吻和天雷忙笑嘻嘻走近凤漓身侧,谄媚道:“属下等没想到主子竟会制琴,这琴的声音比其他琴的声音要浑厚得多,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材料?”   “普通材料而已。”凤漓笑道:“你们觉得这朵牡丹配皇后如何?”   “配,非常的配!”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凤漓但笑不语。他的画,历来是最好的。   ☆、第177章   年节之前,大梁就已经开始整兵,随时准备南下迎战凤煌。   北方苦寒。即便是正月初,大梁京都还是处于天寒地冻,阿曛又特别的怕冷,整日里便窝在暖阁里做些针线,身边伺候的司琴倒是贴心,相处了几个月,阿曛也对司琴有些信赖了,许多事自己也做不来的时候,会让司琴帮手。   凤泫说了他亲征的时候要她随军出征,她怕这一去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仗才能打完,也不知道最终结果会是如何。最怕这孩子月份大了,她会生产在路途之上,便更加发力想多做些孩子的衣物备用。   这日午后,阿曛坐在暖阁里绣一双虎头鞋,胡月如掀了帘子进来。拿眼色支走阿曛身边的侍女。也在暖阁中坐了,这才拿过阿曛手中的虎头鞋看了起来,笑道:“你这鞋子的花样子倒是很特别,怎么看不像老虎头,倒像是你身边那两只小雪狗。”   听得这话,一直窝在暖阁上睡觉的香雪蹭的就起来了,跃到胡月如手里,将那鞋子叼走,扔回给阿曛。   惹得阿曛一阵轻笑,“阿月,你刚刚说我们家香雪是小狗,她生气了。”   胡月如笑道:“呵,一只狗也能听懂我们的谈话么?”   阿曛但笑不语。贞以纵血。   胡月如收了笑,想了想,对阿曛道:“有个消息,我思前想后。还是要告诉你。”   阿曛拿起鞋子继续缝,心中有些担忧,刚刚胡月如急匆匆进来,虽跟她说了一阵子笑话,但是那脸上焦虑的神色,瞒不住她。   “阿月,有什么事尽管说。”   胡月如顿了顿,道:“凤煌的大军屯在大梁边境已多时了。这大梁与凤煌迫在眉睫,皇上亲征,听说圣旨已经拟好,指定要你和我随军出征。我担心的是,两军对垒之际,以你母子为质,到时候,阿曛你怎么办?不如,我去跟皇上说,留你在宫中?”   “不。”阿曛摇头道:“我宁愿为质,也不愿意以这样的身份留在大梁的后宫之中。所以,此次能随征,对于我来说,也许可以有机会离开。”   她自在这大梁后宫之中第一次见到胡月如,就从没隐瞒过自己想要离开的打算,她信任胡月如,这么多个月在这后宫之中,胡月如处处关照她,也对得起她的这份信任,所以,这次随征,她听说胡月如也随征,便将她自己的想法也一并告知。   “如果皇上不同意你离开,怎么办?你也看到,这些日子,他早晚都要过来看你,日日陪着你左右,我怕是到时候,你想离开,却并不那么容易。”   闻言,阿曛淡淡道:“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回到我夫君身边去。这中间可能会遇到许多麻烦,但总能解决的。”   她知道要离开可能困难重重,但再大的困难,她也要去试一试。这一次随他出征,离凤漓那么近,她总能找到机会逃到凤漓那边去的。   胡月如道:“阿曛,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们两个在潞州百香书院学习,当年还是皇子的皇上和定熙帝两人到学院里来督学,考试骑术的时候,我坠下马来,你舍身来救我,在看台上的皇上和定熙帝两人,见状同时来救我们,当时救起你的,并非是你的夫君,而是皇上。这是不是注定了,皇上他,放不下你的。”   阿曛抬头瞧向胡月如,深深望入她的眸中去,不知道她说出这番话,是以什么样的心态。   见阿曛疑虑,胡月如凄然一笑,“阿曛,你也知道,当年西山一行,我痛失爱子,此生此世,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你能生一个孩子,对于我来说,是多么高兴的事。我希望你能留下,阿曛!”   阿曛放下手中的针线,抬头迎向胡月如的目光,“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胡月如点头:“我知道。”   “你不知道。”阿曛望着胡月如,道:“孩子是我的,是我夫君的,他不是任何人的所有品,不可能说谁想留下,谁就能将他留下,除非我和阿漓都死了,否则他就会跟在我们身边,此其一。其二,我若留下,今后我们姐妹如何相处?阿月你有没有想过?这些日子我在静月宫中,之所以能够安安心心留下,是因为从开始到现在,凤泫他对我,一直谨守礼节,从未逾越半步,我们两人之前清清白白。否则,以我的性子,就算是死也会想尽千方百计离开这里。所以,阿月,你以为我会留下来么?”   “可是,他那么喜欢你,你说走就走了,他该多伤心。阿曛,你知不知道,你在静月宫的这些日子,我在他脸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那是我嫁给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的。”   阿曛拉起她的手,淡淡道:“你和凤泫之间,不是少了一个我,而是多了一个我,我不离开,他始终看不到你的付出。这么些年,你跟着他受了多少苦,他难道没看到么?也许他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阿月,守得云开见月明,总有一天,他会看到你的好。而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参与到你们两个的人生中来。缘分早已于多年前父皇的那一场赐婚中定下来了,早已注定,米已成炊,又怎么可能重新来过?再说,这一场战役,谁输谁赢还未定。况且他们两个同为一父所生,天下尽握在他们兄弟两人之手,天下本来早已姓了凤,又何必分割天下?阿月,这一次,你我同上战场,如果我们两个能够让他们化干戈为玉帛,应该是足以书写进史书的一桩美谈罢。”   胡月如原本是想劝慰阿曛留在宫中,待孩子生下来之后,留坐凤泫的后宫中众多女人之一,毕竟凤泫如今膝下无子,阿曛腹中孩子无论是凤泫的还是凤漓的,都是凤家骨肉,只要凤泫喜欢,就是凤泫的孩子,这就足够了。   她却没想到自己会最后被阿曛劝得答应一起到战场上之后,尽量劝说兄弟两个止戈言和。对于她来说,能不打仗自然是最好的了。   胡月如走后,便有凤泫身边伺候的太监过来禀报说大军已准备启程,请卫国夫人赶紧随胡贤妃一起去乾坤殿前等候皇上。   阿曛带着侍女司琴,坐着抬撵到乾坤殿前时,胡月如早已等候在那里。   胡月如见到阿曛身后的司琴手里,怀里还抱着两只雪白的毛团,便笑道:“这是去行军打仗,怎么你连这个也带上?”   阿曛摸了摸京墨和香雪的头,笑道:“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去多久,我舍不得这两个小东西。”   凤泫穿着一袭金色盔甲迈出乾坤殿大门,瞧见立在一侧等候的胡月如和阿曛,朝二人微微一笑,瞥见司琴手中抱着的京墨和香雪,走过来,问道:“此次是去行军打仗,为何带上这两个小东西?”   “放在这里不放心,带着才能安心跟在你身边,不是么?”阿曛道。   其实,她早已知道凤泫瞧出了京墨和香雪的来头,不过两人未挑明而已。   凤泫眸光有些深,“你要带着便带着罢。”   ☆、第178章 火灵蛇   大梁的大军一路往南推进,大概五日之后,到达了前线兖州。   大梁与凤煌之间以黑水河为界。划分版图。黑水河以南为凤煌,以北为大梁。   每年冬季,黑水河进入冰封时期,河面的冰深大数尺,车马完全可以在和河面上正常行走。凤煌选择这个时候来攻打大梁,确实也是特意选好的时机,大军直接从冰面上行军过河,比冰化之后,乘船过河要来得容易得多。   但也有一个最大的隐患,便是若是大军冒险渡河深入开进大梁,若是不能在春暖冰化之前拿下大梁。所有开进大梁的军队,势必沦为大梁的囊中之物,大梁想要灭掉这只冒险进攻的军队,将如囊中取物一般容易。   如今正是冬季,凤煌的军队除夕之夜连夜滑冰渡河,深入大梁已经十来日。连破了大梁数座城池,如今已从南面向兖州挺进。   凤泫的大军到达兖州之后,已是深夜。   凤泫指挥军队安营扎寨后,即刻招来兖州守将商议迎战之计,忙碌军务去了。   阿曛被安置在离凤泫的主帐五十步之内的独立的营帐内,与胡月如的营帐相邻。   夜里,阿曛正在帐中安睡,窝在她被窝里的香雪突然起身,拿脸猛的蹭了蹭阿曛的脸,阿曛清醒过来,就着昏黄的烛灯,瞥见香雪眼中的惊恐,忙问:“是不是你发现了什么事?”   香雪猛的点头。若不是有危险来临。她也不会这般深夜里将阿曛吵醒。   阿曛顿时坐了起来,穿上衣裳,正要起身去唤守在外面的司琴,却见帐帘被掀开,一个女人闪了进来。   “贺兰雪?”   烛火虽昏暗,阿曛还是看清了来人。   贺兰雪自从三年前在凉州贺兰王府的冰窖中见过之后,便没有再见过。   当时。她被捆得死死的,贺兰雪拿了刀子想要毁她的脸,她以琴气护住自己,逼退贺兰雪,同时也将自己的瑶台月突破了四重境。那时候,贺兰雪以为能够杀了她,没想到自己却被童虎重伤。   只是不知今夜,贺兰雪为什么会突然找到她这里来。   阿曛若是没有被锁龙钉所困。她倒是不惧怕贺兰雪的三脚猫功夫,如今她手无缚鸡之力,便有些担心贺兰雪来者不善。   只见贺兰雪一张脸极为阴鸷,与三年前在凉州所见时,气色明显差了不少。   “我的好妹妹,这么多年未见,姐姐我可对你想念得紧!”贺兰雪捂嘴一笑,手中却不知何时多了一条赤练。   阿曛听得这声音,自然记忆深刻,凝眸盯着面前笑魇如花的女人,“你不是贺兰雪,你是玉娿?”   玉娿一笑,笑盈盈往阿曛这边走来,“啧啧,妹妹怎么可以直呼姐姐的名讳?”   阿曛见状,只觉得此人脸皮实在是太厚了一些,当年在魔界,玉娿的所作所为,还配在她面前称姐姐么?她真希望没有这个姐姐。   便问道:“你来找我何事?”   “找你何事?”玉娿笑道:“姐姐我自然是来取你性命的啊,我的好妹妹。”   “在魔界时,你处处针对我,我忍了也就忍了,时隔多年,你为何还要步步紧逼,一定要取了我的性命?”阿曛沉声道。   玉娿脸色一冷,“你若不死,魔君心里只有你,我爱了他那么久,他自始至终不肯多看我一眼,不都是因为你么?”贞记吗圾。   “你也看到了,我都已经嫁给别人了,跟魔君没有什么关系了,我如今是他手中的人质而已,死了只会给他带来麻烦。你若是真心为他好,就不要让我有丝毫的损伤,不然他拿什么跟凤煌几十万大军谈判,你知道么?我如今是他最重要的筹码。”   “我才不管这些,我今日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来结果你的性命,怎么会轻易被你几句话所影响?”   玉娿冷笑一声,手中赤练往前一抖,瞬间,抖出许多幼小的黑色小蛇来,那些黑色小蛇也不知藏于何处,此时正朝阿曛脚下爬来。   阿曛在魔界那次被玉娿的蛇阵所困,险些桑了命,还是京墨冲出来救了她的命,如今再见到这些越来越多的黑色小蛇,阿曛又失去了战斗能力,便有些犯怵,忙往后撤退。   退到墙边已无路可退,阿曛紧贴着墙壁站着,低头盯着地面上越来越多的黑蛇,想着如何逃过这一劫。   此时香雪和京墨早已飞身过来,挡在了阿曛面前,对地面上的越来越多的黑蛇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玉娿见状,扭着腰走到阿曛面前,手中赤练瞬间化作一条黑色的巨蟒,吐着猩红的信子张着巨盆大口往阿曛飞来——   此次的黑蟒比上次在魔界所遇的巨蟒,还要大上一圈,张口吐舌的离阿曛尚有两尺远的距离,阿曛就闻到一股极难闻的腥臭气味。   阿曛只觉得一阵恶心,往旁边躲去,却见京墨已经跳了起来,龇牙往那黑蟒冲去。   黑蟒遇到对手,瞬间掉了头,张着巨盆大口,追着京墨而去。   这边厢,地上的黑蛇越来越多,许多都已经爬到了阿曛的鞋面,沿着阿曛的腿缠着往上爬。   阿曛不停狠踢那些黑蛇,尽量避免被蛇缠着腿上,但周围都是蛇,无论她如何踢,始终也无法避免被黑射近身。   却见香雪爪子上凝了冰球,往面前的黑蛇招呼过去,被她的冰球击中的黑蛇瞬间被冻成冰。   “好样的,香雪!”   阿曛见状,对香雪翘起拇指。   “雕虫小技!你以为就凭这两只小畜生,就能抵挡我的灵蛇阵?”玉娿冷笑一声,手腕一抖,瞬间飞出一条通体血红发着火光的灵蛇,直朝阿曛门面扑来。   香雪见状,瞬间连续祭出几个冰球。   没用!   却见那冰球尚离火灵蛇有半步距离,便一化作一滩水渍。   阿曛心中一惊。   玉娿的灵蛇颜色越鲜艳,毒性越大,地面上乌泱泱一片黑色的蛇倒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火灵蛇,若被它近得身,势必浑身被毒火焚烧而亡!   阿曛正担忧之时,却听宝宝喊道:“娘亲,左手抬起来!”   闻言,阿曛忙抬起左手,却见自己左手中不知道何时已凝了一股蓝色的真气,她往前一推,只见一道寒气自她掌心推出。   “轰!”   只听一声巨响,那吐着毒火的火灵蛇被阿曛推出的这股蓝色的寒气震得四分五裂,顿时血肉横飞!   ☆、第179章 御龙诀   阿曛手回手掌看了看,笑着摸了摸肚子,“宝宝。你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那是!”宝宝骄傲的笑起来。   玉娿的火灵蛇被阿曛一招毁掉,很是惊讶,她炼这火灵蛇炼了许久,耗费了她不少心血,即使对付尚在魔界时拥有天魔琴的阿曛,她也是有信心的,因为这火灵蛇就是为了攻克阿曛的天魔琴而特意想出来的招,刁钻古怪得很。   如今却被阿曛一招即毁,不由得怒火中烧,双手往前一送,袖中的所有灵蛇统统飞了出来——   只见空中划过许多彩色光束。那色彩斑斓的灵蛇吐着各种颜色的焰火,四面八方向阿曛包围而去。   “娘亲,双手合十,气聚丹田,快!”   宝宝喊道。   “好!”   阿曛忙照做,却见自己周围瞬间聚起一个球行透明的彩色光圈。那光圈让阿曛想起了当年在凉州附近的深山里时,凤漓带她去找香雪,凤漓当时也是给她罩了这么一个琉璃境。   没想到宝宝自己就悟出了这个琉璃境来,不由得让阿曛刮目相看。   阿曛抬眼望去,却见那被玉娿驱赶来的诸多彩色灵蛇,撞在琉璃境上后,瞬间反弹开去,都被琉璃罩反弹所反噬,纷纷掉落地上翻滚起来,已失去了战斗之力。   阿曛正要再次赞扬宝宝一番,却见琉璃境瞬间扩大,那地上黑色灵蛇遇到琉璃境纷纷撤退。   很明显,琉璃境可以无限增长。   以前阿曛见识琉璃境的功能。只是其防御保护弄能。没想到宝宝竟能将琉璃境的攻击功能也激发出来。   眼见那琉璃境已快要达到玉娿面前时,阿曛忙出口提醒,“宝宝,小心她的双手!”   “我说你怎么变得这般强大,原来是你肚子里的妖孽作祟!”玉娿冷笑,手中的赤练朝琉璃境猛烈抽了过去。   “啊——”   玉娿凄厉的惨叫声传来。   在赤练碰触到琉璃境的瞬间,赤练被狠狠反弹了回去。抽打在玉娿的身上,却见玉娿的身子瞬间自左肩到右腰处,被赤练抽出一条极深的鞭痕,鲜红的血循着那鞭痕汹涌而出。   见状,阿曛道:“玉娿,适可而止,你也看到了,今日你根本就杀不了我的!你现在走。还来得及,你现在寄居在贺兰雪的身子里,我不想为难贺兰雪的身子。你若执意再这么斗下去,贺兰雪就会死定了!”   玉娿冷笑道:“贺兰雪死了,我再找一个身子寄居便是,今日不斗个你死我活,我誓不甘休!”   说罢,手至唇边,吹了一声口哨。   那正与京墨缠斗在一起的黑蟒,突然发起狂来,瞬间化作了巨龙,盘旋在帐顶,龇牙咧嘴俯身下来——   “京墨小心!”阿曛见那黑色巨龙往京墨飞去,忙大声喊道。   京墨听得提醒,忙往旁边跃去,但已经来不及,那巨龙张嘴将京墨吞进来肚子里。   “京墨!”   阿曛见状急得不行,忙喊宝宝:“怎么办?”   宝宝喊道:“娘亲,快!凝气于双掌上,全力朝那龙头推去。”   阿曛忙照做。   却听宝宝大喝:“御龙决!”   只见阿曛双掌中推出一道极亮的光束,那光束似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直刺向龙的眉心处——   那巨龙眉心被刺了一个碗大的洞,瞬间受痛,张着巨口朝阿曛这边狂扑而来。   阿曛正担忧被那巨龙吞没,却见身外的琉璃境竟瞬间幻化成了一束极为亮眼的七彩光束,绕着巨龙缠了起来,不过眨眼功夫,那巨龙被彩色的光束死死捆住,自帐顶掉落下来,跌落在地上,剧烈挣扎起来,发出沉沉呜咽之声,显然,那巨龙越是挣扎,被光束捆得越紧,不过片刻功夫,那挣扎的巨龙偃旗息鼓,两眼一翻,死了过去。   那边,贺兰雪的身子沉沉倒在地上,玉娿已从贺兰雪的身子里出来了,化作了一股黑烟,在帐中绕了几圈,离去前,玉娿的声音破空传来:“你且等着,我不会就这般放了你的!”   “那妹妹我等着!”阿曛冷笑。   她这个好姐姐,真是不见到她死,怕是不会甘心了!   玉娿所化的黑烟在帐中消失之后,帐中那些黑蛇和那条黑龙瞬间不见了。   那黑龙消失的地方,京墨软软趴着,浑身是血,显然伤得不轻。   阿曛忙过去,抱起京墨,查看了一下京墨的身子,却见都是被巨龙牙齿咬伤的痕迹,忙问道:“京墨,你怎么样?”   京墨睁开眼看了一眼阿曛,微微点头,示意自己还好。   阿曛这才放下了心来。   贺兰雪倒在殿中央,生死不知。   阿曛忙走过去,扶起贺兰雪,却见贺兰雪身上那道被赤练所伤的鞭痕已经发黑发暗,往外冒出黑色的汁液来,显然贺兰雪已经身中剧毒。   贺兰雪嘴唇乌黑,一张脸青得厉害,费力睁开眼,见自己躺在阿曛怀里,凄惨一笑,“没想到临死见到的人,还是你!”   “是。”   阿曛也不知如何安慰贺兰雪,贺兰雪如今这般模样,就算神仙下凡,也无力回天了。   贺兰雪笑道:“这三年我的身子借给六公主,为她所用,所历事情,实在是难以启齿。若是……时光能够倒流,我绝对不会走到如今这般局面。皇后,我要死了,说什么都是多余,只是有一件事 ,我想,还是得告诉你,只少这个秘密,我不能带到地下去。”   “贺兰雪,你说吧,我听着。”阿曛道。   “我到过魔界,我知道占据我身子的玉娿是魔界八重域的王的六公主,而你,是王的七公主。王想要利用魔君的力量,统治魔界,称霸天下,如今魔界已暗中联合了其余各界,就等着魔君下决心了。如果魔界真的打起来,天下生灵涂炭,人间势必受极大的牵连,皇后,若谁有能力制止这一场战争,是不是人间也就避免一场毁灭之灾?”   “是。”阿曛点头。   贺兰雪脸上露出一丝极为平静的笑,“我死后可能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只是想着若是将这个消息透露出来,能够起到一点作用,阎王殿跟我算账的时候,少算一些罢了……我这一生,过得真是……凄惨……”   贺兰雪话音刚落,头已垂了下去……   “贺兰雪!”   阿曛摇了摇贺兰雪的身子,她已没有任何的反应。   “娘亲,她已经死了。”宝宝在腹中说道。   “她也是可怜的人。”阿曛将贺兰雪放在地上,整理一下她的衣裳,拿了一张毯子盖在她身上。   这时,帐帘子被掀开,冲进几个人来。   是值夜的军士,听到打斗的响动进来查看的。   见到一屋子狼藉,地上还躺着个死人,领头的百夫长忙问:“夫人,发生了什么事?”   阿曛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我刚刚在休息,这个人冲进来时,没跑两步就断气了,我正要喊人,你们就进来了。”   要是让这些人知道刚才的一场打斗,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她和她腹中的宝宝,还不当成妖怪看啊!   “原来是这样。”那百夫长道:“让夫人受惊了。”   说罢,又对身后的军士道:“赶紧收拾一下帐房,将这死人抬出去埋了。”   那身后的军士忙过来将贺兰雪抬了出去。   百夫长又对阿曛道:“夫人,这帐房这般乱,不如您今晚就到胡贤妃帐中去将就一夜,如何?”   “也好。”阿曛抱了京墨,准备离开,却见又有人掀了帐帘进来。   抬头望去,正是匆匆赶来的凤泫。贞记肠弟。   ☆、第180章   凤泫见到地上躺着的贺兰雪的尸身,明白一定是玉娿来过了。   见阿曛手中抱着的雪白毛团浑身是血,似受了重伤。忙走过来,言语关切,“你可还好?有没有伤到?”   阿曛忙摇头,“没有。”   “是玉娿?”凤泫低声问。   阿曛点头,“是。”   “它受伤了,似乎是咬伤。先去我帐中替它疗伤。”   凤泫从阿曛手中接过重伤的京墨,又腾出一只手来扶住阿曛的胳膊,领着她走出大帐。   香雪见状,忙跟了上去。   及至中军大帐,守帐的先锋官见到凤泫领了一名孕妇走来,忙立正行礼。不敢直视来人。   当阿曛在凤泫的搀扶下经过那先锋官时,阿曛眼角余光瞥见了那张清俊的容貌,那颀长劲瘦的身形高出许多,那原本有些苍白的肌肤也因为行军打仗染上了小麦色,当年在凉州破庙中所救的那个清秀少年楼寒,如今竟变成了这等英气俊朗的青年才俊,阿曛不由得多瞥了一眼。但是楼寒显然根本就没有看见她,双目直视前方,没有丝毫逾越举动。   待凤泫和阿曛两人走近,楼寒利索打起了大帐的帘子,将两人让了进去。待两人进到帐中,他又利索放下帘子。好像根本就不认识阿曛这个人。   阿曛有些纳闷,想着等凤泫不在的时候,悄悄去找楼寒打听一二,看有没有机会从大帐中逃出去。   却听凤泫吩咐楼寒,“去请了军医过来。”   “是!”   中军大帐不但是凤泫起居的营帐,还兼着商议军政要务的办公场所,是以比阿曛所住的营帐要大了好几倍,里面烧了几个火塘,比阿曛的大帐要暖和不少。   凤泫扶了阿曛在中央最大一个火塘旁边的躺椅上坐了,那躺椅上铺着雪白的兽皮。软和舒适,阿曛坐上去,顿觉腰身没那么痛了。   刚刚跟玉娿一战时过于紧张,用力不少,宝宝在肚子里发了不少力。宝宝一动,她便浑身痛得厉害,但无论如何,母子联手将玉娿击退,保住了性命,已经很好了,否则若是宝宝有什么不测,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心痛难过。   一手覆在自己高高凸起的腹部,一手撑着腰,重重舒了一口气。   “怎么,腰痛么?”凤泫倒了一盏热茶,递到阿曛面前,见阿曛手一直扶在腰间,便问道。   阿曛接过凤泫手中的茶盏,饮了一口,感叹道,“还好,刚刚真是凶险,若不是宝宝,我和宝宝估计都死在了玉娿之手了。”   大帐中只有他和她二人,她才敢说这些话。   “是么?我刚在帐中议事,听到响动赶过去时,没想到去迟了一步。玉娿三年前到北胡来找过我,我将她赶走,没想到三年后她竟寻到了此处。”   “估计她是尾随大军而来的,今夜也是特意趁我身边没人,才对我动手的,只是她没想到她会敌不过宝宝。我看她今夜完全是有备而来,应该说是准备了许久了,比之前她的功力,可是大大长进了,若不是她用的是贺兰雪的身子,她的功力只能发挥到五成,怕是宝宝都打不过她。”   说到这里,阿曛想起贺兰雪临死前的话,抬头望向凤泫:“父王当年与你的契约,是不是还有效?”   “如果契约有效,七七,你是不是打算履行契约,嫁给我?”凤泫挑眉一笑,眸光深深望着阿曛,像是要将对面的人给融化一般灼热。   阿曛被他炙热目光敲得有些不自然,低了头,道:“不是这个意思。玉娿借了贺兰雪的身子用,让贺兰雪的魂魄在体内沉睡,玉娿离开贺兰雪身体之后,贺兰雪也就活不成了,贺兰雪临死之前,跟我说,近些年来,父王联合了诸多力量,想要魔界称霸天下,其中最主要的一环,便是争取你的力量,这些年,玉娿是不是负责过来争取你的人?”   “应该是你父王高估了玉娿的影响力,她确实自幼被你父王安插在我身边,可以说是跟着我一起长大的,她的性子高傲冷酷,嗜血残忍,无一不是魔界统治者必须的,若魔君换了别人,面对玉娿这种女人,还是会比较喜欢的,但是很不幸,玉娿遇到了我,我偏偏就喜欢七七你这种女人。这些年,玉娿处心积虑接近我,魔界那晚,我俩大婚之夜,我穿了大红喜服到晗曛宫去迎娶你,见到端坐在床上盖着红盖头的新娘打扮的人,以为是你,当我揭开她的盖头时,发现竟是玉娿假扮的你,这种事情她都做得出来,这般没有廉耻心的女人,我怎么会再信任?只能说,你父王让玉娿来争取我的支持,算是找错了人。再说,等我这一世轮回结束,回到魔界,一切情形自然不可能按照如今的形式发展下去。”   “阿殇,一定要有战争么?天魔之间,就不能和平共处?这么多年了,两界不断战争,争取统治权,其余各界在天魔两界之前夹缝中求生存,大家都不得安生。你若是回到魔界,能否阻止这一场战争的爆发?上一次天魔之战,我成为了魔界的叛徒。若是真的再来一次天魔之战,不知道天界领军出征的,还是不是他。”   听阿曛提到梵天,凤泫抬起头来,双眸越发的深沉,情绪莫名,她还好意思提起过往?那一次她爽了他的婚礼,跑到界河边去,害他找得那般辛苦,后来战争既起,他不得不放下儿女私情,随了父亲魔帝出征,在天魔之战中,他身负重伤之际,她却不知道从何处跑了出来,将一枚续元丹喂入了他的口中,救了他一命。他后来听说,她竟不惧灰飞烟灭的结局,为梵天挡住了八大域王联合的进攻。他听得这个消息,想破脑袋也没想出,她何时认识了梵天,何时对梵天情义如此之深。   再后来,他在天界为质时,偶尔瞥见梵天的紫霄宫中养着的一株黑牡丹,一眼便知那是她,在天魔一战中原本已经灰飞烟灭的她,又被梵天在紫霄宫中养大了。   这些旧事,提多总是让人伤心。   凤泫嗤声一笑:“天界这么多年了,能打仗的人,也就他一个,怕是到时候还得跟他较量一番了。”   “那这一次你们会不会打?”   “你说呢?能不打么?”凤泫笑着反问。   是啊,两国已各自陈了几十万军队在兖州城内城外,不打能行么?   “不能何谈?”   “为何要何谈?”   “你们在人间这一世,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如今天下无论是大梁还是凤煌,都是凤姓天下,你们能够捂手言和,且不沦为天下美谈,若是摆阵开战,反倒是落下笑柄在史官手中,书写进历史都不好听啊,对不对?”   “笑话,如何谈?让老五让出天下?还是让老五让出你?”凤泫勾唇一笑,挑了挑眉,“七七,男人之间的事,你不要管了。你且跟我说说,在魔界大婚那晚,你本来是身受重伤的,为何却离开了晗曛宫,反而是玉娿化作了你?当时玉娿说是你求她替你嫁给我,求她将你送走得,可有这事?”   她这个姐姐真是不要脸啊,当初驱了黑蛇阵见她团团围住,险些送了她的命,若不是京墨及时赶来送续元丹给她,顺手救了她出宫,她的命就送到了玉娿的手里,没想到玉娿竟在凤泫面前这般讲!   阿曛一阵冷笑,“她倒是编得一个姐妹情深的好故事!可惜,我没能如她所愿,没有那么容易死。”   凤泫脸色一冷,“那晚你离开,是因为玉娿?”   “是。当时她也如今夜这般,驱了黑蛇阵来杀我。我重伤在身,不敌她,险些葬送在她的黑蛇之腹。”说罢,阿曛将手抚上京墨的头,“是京墨救了我。若不是京墨,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凤泫瞧了一眼那浑身是血的白毛团,对他中心护主的主动极为赞赏。   却听楼寒在帐外道:“皇上,军医到了,是否请军医入帐?”   “进来。”贞亩何扛。   凤泫对外道。   却见帐帘撩开,军医拎了药箱过来,给凤泫和阿曛行了礼,问道:“皇上,不知道是为谁诊断?”   凤泫指了指在椅子上打盹的京墨,“它被咬伤得厉害,你务必给它将外伤好好处理一番。”   “是。”   军医忙过去给京墨处理伤口。香雪跳到京墨身边,仔细瞧着军医的一举一动,生怕军医下手没有轻重,将京墨当做了一般的畜生对待。   那军医倒是极通人情世故的,知道凤泫帐中养着的兽,绝非一般的兽,一定非比寻常,自然是极为认真的对待,香雪见军医细致替京墨处理伤口,这才放下心来。   ☆、第181章 试探   阿曛的营帐因为玉娿的一通打闹,面目全非,腥臭无比。自然是不能再住了,她定然不肯住在凤泫的中军大帐,便跑到胡月如那边去挤了一晚,次日,新的营帐搭建好了,她才搬进去独住。   凤泫忙着商议战术,偶尔忙里抽闲过来瞧一眼阿曛。   阿曛倒是觉得能少见到凤泫,自然是最好的,但宝宝仍需凤泫每日里哺以真气助其成长,避免不了每日里还是得见上两三回。   这就让阿曛离开大帐的时间变得有些仓促。   自那夜在凤泫的大帐外与楼寒有一面之缘,阿曛便日夜想着如何避开军中众人的视线。私底下找到楼寒,试探一二。   这夜,趁凤泫刚刚自她的帐中离开,侍女司琴过来替她整理床榻,阿曛拿起身边一个敲腿用过的木捶,朝司琴的后劲捶了一击,司琴瞬间晕倒过去。   阿曛将司琴扶着躺在床榻上。让她面朝里侧睡了,替她盖上被盖,这才悄然走到帐门处,掀开帐帘瞧了瞧外面,只见一队巡夜的兵士刚刚经过,而自己帐外的守卫的两个兵士见巡夜的刚刚离开。其中一个道:“林哥你先守着,我去方便一下即刻就回来。”   说罢,那士兵放下手中长矛,小跑着离开了。   待那士兵跑远,阿曛对帐外喊道:“林十户,本夫人帐中水不够用了,麻烦你进来拎了瓦罐去替本夫人打些水来。”   帐外那林十户听得阿曛的话,忙道:“好的,夫人!”   话音刚落,已掀帘入帐。   只听一声闷响。林十户知觉后颈处一阵闷痛,尚未来得及思考,人已直接趴到在地上,昏倒过去。   阿曛这才扔了手中的火钳,走到林十户面前。蹲下仔细看了看,确定他被自己刚刚那一火钳砸得昏迷过去人事不知了,这才将那林十户翻过身子来,将他身上一身士兵盔甲扒下来,自己换上。   她的肚子挺着,林千户正好属于那种腰肥体宽的体型,他的盔甲她穿着正好。   装扮完毕,在火塘里找了些冷灰,将自己一张脸摸成一张花猫脸,又将林十户拖到暗处藏了起来,这才悄声闪出大帐,见刚刚去方便的那个士兵尚未回来,忙闪入了黑暗之中。   她循着记忆摸到了凤泫的中军大帐附近,躲在暗处,观察着大帐外的情形,想伺机去寻楼寒。   大帐外点着几堆篝火,将帐外方圆几丈范围内都照得通明,偶尔有人从帐中出来,又有人进到帐中去,来来往往的,都是将军级别的人物。   她遥遥望去,那个在帐外负责迎来送往的高个子年轻将军,真是那日所见的楼寒。但显然这个时候,不可能寻着机会与楼寒见上一面的。   阿曛只得躲在草丛里,紧紧盯着楼寒的行踪不放。   也不知等了多久,天寒地冻的,阿曛有些支撑不住,又怕自己溜出帐中太久,守帐的林十户又不见了,她被人发现了端倪,知道她偷偷溜出了大帐,将事情闹大,到时候她要偷溜出来便更加困难,想着今夜先回自己帐中,以后再做其他打算。   正打算离开,却见楼寒突然往她这边走来。   阿曛顿时来了精神,待楼寒离她藏身之处仅仅十来步时,她正要从草丛里跳出去,却见楼寒突然转了方向,向另一个方向走去,阿曛瞧去,却见楼寒所向之处,是一堵矮墙。   待楼寒走了十来步远,阿曛这才从草丛里爬出来,瞧了一下四周,见没人发现她,忙拍了拍身上的杂草,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悄悄尾随楼寒身后。   只见楼寒绕过那堵矮墙便不见了踪影。   阿曛忙急走两步,跟了上去,刚绕过矮墙,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人狠狠按在了墙上——   “说,跟着我作甚?!”   楼寒一双冰冷而犀利的黑眸盯着她,手中寒光熠熠的匕首,抵在她的脖颈处,寒意渗透她的后背。   “楼寒,是我。”   阿曛低哑出声。   “夫人?”   楼寒目光扫向阿曛的腹部,果然见到高高的凸起,忙收了匕首,松了控在阿曛颈部的手,“请恕属下眼拙,夫人穿成这样,属下一时没能认出是夫人。”   “无妨。”   阿曛摸了摸脖子,没想到仅仅三年功夫,楼寒的本事这般大了,出手之快,让她意料未及。   不过,幸好腹中宝宝吸收了真气正在沉睡,不然要是宝宝醒着,估计得跟楼寒斗一场,到时候怕是要惊动四周了。   “夜已深,天寒地动的, 夫人不好好在帐中休息,穿成这样跑到中军大帐附近,是何故?”   楼寒一脸狐疑。   “楼寒,你不识得我?”   阿曛见楼寒一口一个夫人,忙追问。   却见楼寒冷清一笑,“跟三年前相比,夫人模样倒是漂亮不了少。属下自然记得三年前,夫人还是凤煌的皇后,怎么如今竟成了大梁皇帝的卫国夫人?”   三年前,楼寒自凉州跟随他们到了京都之后,她倒是真的再也没有见过他,如今在大梁军中相见,她还以为楼寒是凤漓派来潜伏在凤泫身边的,如今看来,也不知道这楼寒是否能够信任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开口问道:“楼寒,这其中的曲折一言难尽,你能不能助我离开?”   闻言,楼寒淡淡扫了一眼阿曛的腹部凸起处,道:“夫人执意要离开是何意?夫人既然已怀了大梁皇帝的龙裔,留在大梁后宫不是一样圣眷正浓?如今看天下形式,这一场战争若是再拖延下去,黑水河冰封解冻之后,凤煌几十万大军必定被困死在大梁,到时候,大梁皇帝想要收复凤煌,那等于是囊中取物一般容易,夫人眼看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又何必去冒这个险?安安心心留在大梁军营之中不是更好?”   话语中的讽刺意味,阿曛怎么听不出来?   能这般奚落于她,阿曛倒是放了心,说明楼寒心里想的与他说的可能正好相反,他这般说无非是试探她想要离开,究竟是真是假。   阿曛迎向楼寒那逼视目光,道:“我腹中的孩子,是凤漓的,被囚在大梁后宫,我也是无能为力,若楼寒你还念当年我和凤漓一粥之恩的话,求你想办法送我们母子到对方军营中去。我和凤漓感激不尽。”   楼寒冰冷眼眸中此时才有一丝转机,审慎着面前的女子,良久,方道:“夫人先回帐中去罢,离开太久,不怕引起怀疑么?”贞亩役圾。   说罢,楼寒转身大步离去。   阿曛茫然。也不知道楼寒心中作何打算,但他最后的一句话,确实提醒了她,离开太久的话,确实容易引起怀疑。   便赶紧趁着夜色,溜到了自己的帐前。   帐外,独剩一个士兵守候,那士兵趁着巡夜的人没来,正蹲在帐边打盹。   阿曛悄声走入自己帐中,见帐中一切如常,忙将那被她藏起来的林十户拖了出来,除下身上的盔甲,替他穿回去,再将他拖到帐外,扶着他靠着帐墙坐下,做成打盹的姿势,这才返回帐中。   司琴尚在她的床上昏睡。   阿曛走过去,用力敲醒司琴。   司琴揉着迷蒙眼睛,“夫人,奴婢怎么睡着了?”   “可能是你太累了的缘故。也是,跟着出来行军打仗的,做什么都不方便,许多的事都是你一个在打理,你累一些也正常。我这里没事了,你早点去休息罢。”   说罢,阿曛扶着腰往床榻上坐去,将一双冻得冰凉的脚,搁在被窝里,半天也没暖过来。   ……   却说楼寒在矮墙边见过阿曛之后,连夜混入进城里采购食物的后勤部队中,得到离开了军队驻扎之地后,便急忙骑马往凤煌的大军驻扎的方位赶去。   待赶到凤煌军营门口,便被守门的将领给拦了下来。   因楼寒穿了一身布衣,看起来就像一白面书生,将领见状过来赶人:“这位公子,这里是军营,不是书院,还请早点离开,若是被当做奸细抓了起来,你这条小命就玩完了!”   楼寒拱手道:“这位军爷,我是营中天雷将军的表弟,天雷将军家中有紧急事情找他,派了我前来,还劳驾军爷请天雷将军出来见一见。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军爷笑纳!”说罢, 递了张银票过去。   那将领瞧了一眼银票上的数额,忙笑嘻嘻将银票收入袖中,连番道:“好说好说,还请公子在这边稍等。不知公子贵姓?”   “在下姓楼。”   “楼公子请稍候。”   那将领忙小跑着往军营里走去。   楼寒将马赶到一旁,立在栏杆下等候。   不多时,便见军营内一匹枣红大马策奔出来,马上一人,银色战甲英姿飒爽。   来人正是天雷。   见栏杆下立着的人正是楼寒,天雷忙跃下马来,“果然是你!”   “是。”   楼寒粲然一笑,有如春风拂面。   天雷抬手拍了拍楼寒的肩,“近三年未见,高了不少啊!”   楼寒笑道:“三年未见,雷哥还是老样子。”   天雷道:“你没有得到旨意便私自离开那边,不怕爷责罚?”   楼寒道:“我此番前来,确实是有我自己拿不准之事,思来想去,还是要亲自前来请了爷的旨意,才敢做下一步的打算,雷哥,带我去见爷吧,有些话,必须当着他的面禀报。”   “走!”   天雷想也没想,跃上马背,策了马往军营走去。   楼寒忙策了马跟了上去。   ☆、第182章 拱手让江山   是日深夜。   大梁军营中军大帐。   凤泫已经就寝多时,隐约觉得帐中有动静,忙翻身起来时。一把冰冷的玄铁重剑已抵在他的颈部,寒气透骨。贞爪反圾。   “谁?”   这般深夜里来他帐中,却不杀他,显然有其他的目的。   “四哥。”   凤漓扯下面部的黑巾,冷冷瞧着床头的凤泫,一身黑色夜行衣,立在黑影中,似与黑夜融为一体,但那份无法遮挡的逼迫感,却让人不能忽视。   “五弟?”   听得这声音,即使凤漓背着光而立。他看不清来人面目,也能立刻分辨出正是他的五弟,凤煌的定熙帝。   不过三年时间,当年争诸位,他阴差阳错失了主动权,凤漓坐上了那宝座,他被迫背井离乡,远赴北胡,三年时间借北胡的力量吞并整个北方三国。成立大梁。   如今两人平分东方各半壁江山。一南一北,互相制约,国力相当,若凤漓不打过来,他原也没想着这般快就打过去,没想到凤漓这般急迫,刚刚吞并了离国,不久之前又吞并了南方两国,如今看势头,怕是一定要取了他手中的大梁不可了。   “是我。”凤漓收了手中的剑,淡淡道:“既然四哥还认五弟,便请四哥带路。让五弟将拙荆待回去。”   凤泫闻言,笑道:“五弟说哪里话,五弟媳怎么会在四哥军营中?”顺手点亮了帐中一盏烛灯。   “四哥不要跟我打哑谜。没有确切的把握,我怎么会深夜探四哥军营?”凤漓往椅子上一坐,顺手将手中长剑搁在旁边的几上,“无论如何,我今夜必将人带走。”   “都说了人不在我这里,你想带人哪里来的人给你带走?”凤泫笑着到书架子上取了两坛子酒来,扔了一坛给凤漓,自己握了一坛,在凤漓对面坐了,拿手拍掉酒坛封盖,举了酒坛,对凤漓笑道:“咱们兄弟两个多少年未一起饮过酒了,冬夜苦寒,不若边饮边聊?”   凤漓见凤泫一副嬉皮模样,知道凤泫不会轻易承认阿曛在他这里的。   刚刚他与楼寒一起探了阿曛的营帐和胡月如的营帐,都没有找到阿曛的所在,想必凤泫见楼寒不在中军大帐值守,已生了疑心,已趁早将她转移。   凤泫要将阿曛藏起来,他一时要找到,确实有些困难,只得直接来找凤泫。   拿起手边的酒坛,掂了掂,淡淡道:“四哥也知道我从不饮酒。”   “就当陪我饮一次,如何?”   凤泫举起酒坛直接往嘴里倒了几口,擦掉唇边残酒,笑着看向凤漓:“帝君,这笔账,要如何算呢?”   闻言,凤漓眸光沉了沉,便知凤泫体内的魔君已经苏醒过来,这么说来,他也早知道了阿曛便是当年的魔界七公主了,便道:“如此,便陪你饮一回罢。”   说罢,也举了酒坛,直接倒了几口酒入腹。   见状,凤泫一笑,“帝君真是豪爽之人。”   凤漓淡淡道:“不知魔君想跟本君如何算这一笔账?”   “我与七七本来已有婚约。”凤泫又饮了一口酒,望向凤漓的眸光见深,“若不是帝君突然化成梅若尘的模样出现在魔都,七七也不至于遭遇那么多劫难,她本该快快乐乐做我的王后,却翩翩遇到帝君之后,让七七沦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   凤漓点头,“你说的对,本君若没在魔都遇见小七,小七早已是你的妻子。”   “帝君既然承认,那就让七七留在我的身边,不要来带她走。”   “不可能。”凤漓举起酒坛对凤泫举了举,道:“魔界那一次,算我欠你的,你想如何讨都尽管找我来。”   说罢饮了几口酒,又道:“不过在人间,本君已给了你两次机会,小七连着嫁给你两次,你从未好好珍惜,想必你与小七本就属于有缘无分的罢。”   这话音刚落,只听帐中一阵巨响,凤泫手中的酒坛已摔碎在底下,碎瓷片溅了一地。   凤泫冷笑,“是么?那两世,是帝君故意的罢?前两世,我尚在这具身子里沉睡,怎么会有对七七的任何记忆?若是有丝毫记忆,我会那般冷落了七七么?”   “本君从未刻意为之,任何事只是顺势而为。”凤漓将酒坛中最后一滴酒饮尽,将空酒坛子往前面地面一扔,淡淡道:“在此之前,本君特意去月老庙里查看了一下,小七与你之间的姻缘线早已断掉,反而是小七的右手小手指处,生出了一跟仙契线,你知道小七仙契线的另一头,连着的是谁的手指?”   凤泫凝眸沉沉望着面前云淡风轻的人,良久,方问道:“是帝君你?”   凤漓点头,眸光深得可怖:“是。所以,除非我同小七一起再上一次诛仙台,否则这仙契线就永远都斩断不了。她已经上过一次斩妖台了,你想看她再一次面临飞灰湮灭的结局?”   “可是……”   “离殇,别忘了你在人世的这一轮回,是要统一东方大陆,完不成这一任务,你便永远离不开这轮回之中,不如,我俩谈个条件。”   “……”   凤泫沉默不语。   这种谈话继续下去,他只会陷入凤漓设的局里面去。   他是紫霄宫梵天帝君,掌管的就是各界的朝代君主更替,梵天说他必定要统一东方大陆才能脱离这个轮回,他如何能够摆脱得了?   凤漓笑着扔了一沓纸在凤泫面前,“文斗,还是武斗,你现在选也还来得及。”   “文斗如何?武斗又如何?”   “无论你选文还是选武斗,我只有一个要求,带走小七。不过本君估计你也不会反对,因为条件确实不赖。你先看看这叠纸。”   凤泫不知所以,拿起手边的那一叠纸打开,扫了一眼,脸顿时绿了,又翻看下一页,依旧如此,整整一沓,近千张纸,千偏一律,全是契约书,是他几十万大军从一品将军到五品校尉,所有人几乎一个不漏的,都与凤漓签订了卖身契,都一致同意只要凤漓这边大军一动,所有这些协议里面的将军将会起义,打开城门放凤煌大军进城,且拿了凤泫项上人头祭旗。   这意味着,凤泫身边的人,都被凤漓控制在手了。   “你如何做到的?这么多人!”   凤泫不信。   “钱。”   凤漓只说了一个字,凤泫便心下清明,这世上,谁不是为了利活着,有钱便是娘,凤漓一定是给了极高的筹码,收买了他手下所有的将军。   却听凤漓道:“从你建立大梁开始,我就派人来这边部署了,不然你以为我敢贸然开了几十万大军过黑水河来送死么?自然是有绝对的把握,才对大梁开战。”   凤泫冷汗涔涔,没想到自己身边的人,早已被凤漓所收买,若是凤漓想要他项上人头,怕是真的随时都会有人来潜入他的榻前割他的脑袋,若真是这样,他夜里还睡得安稳才怪!   “这便是你说的文斗?看来不用斗,我已城池尽失。”凤泫苦笑。   统治江山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有人替你打江山,替你守江山!他原本以为手中几十万军队人心齐得很,如今被凤漓赤裸裸将这些人的人心呈上来,他便知即使自己花更多的金钱也不能再买回这些人的心,因为这些人背叛过他,一定会在心里猜忌他,会以为他容不下这些人的背叛。   凤泫不由得暗地里佩服凤漓这个人的冷酷手段。看似云淡风轻的人,竟这般的手段毒辣,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让他连回击的余地都没有。   却听凤漓道:“我一早就说了,我只要一样,就是带小七走。这多年部署的一局棋,我让你赢,如何?”   “武斗呢?”   凤漓淡笑,“你应该记得,你父亲烛龙是本君亲自封印的,若是武斗,你觉得又多少胜算?”   “所以你一定要带小七走的了?”凤泫苦笑,“其实我早已料到了是这般的结局,只是我不甘心罢了,也罢,让你带她走罢。”   “还有一件事。”凤漓扔了一张地图和一枚玉玺在凤泫面前,“这是凤煌如今的版图和国玺,换你三个人。”   “这凤煌江山,这天下,你不要了?”凤泫一脸不可置信。   凤漓冷笑,“我要这天下要这江山作甚。你应知道,若你不答应以那三个人换凤煌的江山,我也可以直接跟你将那三个人抢过来,只是多费一些精力罢了。如何,换不换?”   “哪三个人?”   “北胡、月徽和夜溯三国的亡国之君。”   “他们三人早死了。如何换给你?”   “此时想骗过我怕是也没那么容易。”凤漓目光直视凤泫眉心,声音毋庸置疑的坚定沉静,“你的眉心根本就没有那三枚星石,那三个人你一直囚在某处罢。因为你知道七星之咒对人的反噬,所以一直没有与这三枚星石形成血契。”   “是。”凤泫颔首。   “将此三人交与我。七星散落人间因我的疏忽而起,也是时候由我来让这七星连珠,破掉七星之咒了。”那语气冰冷坚定,让人不敢有任何想要反驳的念头。   “好。”凤泫似中了魔咒,点头道。   凤漓起身,拾起手边玄铁重剑,一手撑在身边的桌子上,那桌子瞬间碎成齑粉。   他似乎并未当做一回事,冷眼扫向凤泫,“领路罢。”   那声音冷得很,那浑身散发的冰冷,宛若暗夜修罗般嗜血双眸,让凤泫为之浑身一颤。   “帝君你?”   凤漓扯唇一笑,“我一直不饮酒,不是因为我不善饮,是因为饮酒之后,力气有些控制不住。”   如果真如凤漓所言,他与阿曛之间早已生出了仙契线,自己要介入进两人中间去,是有些困难。   况且自己留了小七这么多个月,小七的心思一直还在帝君身上,怕主要原因还是仙契线在作怪,不想方设法弄断这根仙契线,怕是小七永远也不会离开帝君的。   如今自己身上还困着一个人世间的轮回,若是完不成天下大统的任务,还不知道要轮回几世才能离开人间。   若一直留在人间,哪里也去不了,什么事也做不了,又如何想办法切断帝君与阿曛之间的仙契线?   既然凤漓已拱手让出江山,他只要伸手接过来,理顺一切之后便能轻易离开,想来离开也会很快。   于是,凤泫便在前头领路,带凤漓去见阿曛。   ☆、章第183章 不死不行   却说玉娿闯入阿曛的帐中原本是想要趁阿曛身怀六甲功力尽失的时候,结果了阿曛性命,却没想遇到阿曛肚中宝宝法力高强。不是敌手,还被逼得不得不离了寄体贺兰雪的身体,飘荡之际,想到了阿曛曾经在天界的死对头凌非烟,她便化成一缕烟,乘机闯入天界凌烟阁。   凌非烟正在阁中练习书法,感知到又魔气,顺手抓了一把金沙扔了过来,玉娿瞬间显出原形。   见是玉娿,凌非烟冷笑道:“六公主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我的凌烟阁。也不怕有来无回?”   玉娿扫了一眼凌非烟正在写的一副书法,见是一个“梵”字,便盈盈一笑,“仙子真是痴情,可惜这位如今正在人间与他的小情人亲亲我我,没空回天界来与仙子完婚。”   凌非烟扔了手中笔,顺手将那张写了“梵”字的纸揉作一团,扔到纸篓子里,冷声道:“你若是来找我是为了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便赶紧的滚。趁本仙子心情尚不算太坏!”   玉娿啧啧道:“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将我赶走?再说,我与仙子同样的处境,仙子心里的苦,我感同身受,今日来找仙子,也是因为我被那贱人腹中胎儿所伤,来求助于仙子。”   “什么胎儿?!”凌非烟听得玉娿的话,瞬间脸黑得厉害,浑身微微颤栗起来。   “自然是那贱人与帝君的孽种,看样子应该五个来月,尚未出世。便却似乎秉承了帝君天生的神力,我与他对招时,他竟使出了帝君的琉璃境和御龙诀。这两招是帝君独有的招式,这孩子是帝君的无疑了。”   “真是过分!”   凌非烟双手捏得很紧,脸气得一阵红一阵白。   玉娿见状,忙乘热打铁,“如今那贱人怀了孽种,并不在帝君身边,仙子若是想制止那小魔头出世,最好趁帝君不在贱人身边时下手,否则,以帝君的性子,定会将她们母子护得死死的,到时候仙子想下手,怕也找不到机会。”   “你说得不无道理。贱人何在,带我去罢!”   凌非烟二话不说,跟了玉娿下到人界。   趁夜闪入军营,躲在阿曛营帐外,刚想趁夜去刺杀阿曛母子时,却正好瞧见了凤泫将阿曛从营帐中移走,两人便悄悄尾随,待凤泫将阿曛及两只小兽一道移到附近一个石洞中时,两人便藏于石洞外。   直守到夜深,凤泫离开石洞后近半个时辰,两人才杀了石洞外守卫,进入石洞中,却见阿曛早已听得响动声音,灭了石洞中的灯火,藏了起来。   石洞中一片黑暗,凌非烟手中捏了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整个石洞。   却见黑暗中蹿出两只雪白小兽,朝凌非烟扑了过去——   凌非烟手用力一击,两只小兽瞬间被她手掌打飞,撞在石洞墙壁之上,滑落地上,沉沉呜咽起来。   阿曛躲无可躲,只得从藏身处站了起来。   走到刚刚受了重伤的香雪和京墨身边,心痛不已,这两个处处护着她,每次都是重伤,却依旧不顾一切,她欠这两个的太多太多,多到她这一世怕是无力偿还了,思及此,眼泪便下来了,摸着香雪和京墨的头,问道:“你们可还撑得住么?”   香雪费力睁眼,给阿曛一个安慰眼神,又拿脸蹭了蹭一直闭眼抽搐的京墨。   京墨终于还是缓缓睁开眼,看了一眼阿曛,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阿曛心中更是一痛。   她站起身来,转过身去,看身后来人。   当她就着光看清来人竟然是凌非烟,凌非烟身后飘着的一缕黑色的烟雾,一看便是当日玉娿所化,她便即刻明白了一切。   今夜怕是在这石洞之中有一场大战了,阿曛不由得摸了摸凸起的腹部,也不知道宝宝能不能敌得过凌非烟,莫要损伤了宝宝的元气才行啊。   凌非烟冷笑着往前走了几步,犀利目光扫过阿曛的凸起的腹部,冷笑道:“果然是怀上了啊,莫不是别人的孽种,定要栽赃在帝君的头上?”   “我腹中孩子父亲是不是帝君,似乎与仙子没什么关系吧?”阿曛手扶在腰上,一手安抚着腹中宝宝。   如今母子连心,宝宝早已感知阿曛心中所想,便静静躺在腹中,并不动作。   凌非烟冷笑,“怎么与我无关?我与帝君早已有婚约在先,若不是你横插一脚,我与帝君早已成亲了。就是因为你,我们婚期一拖再拖,如今连孩子都有了,你说我能忍得下你和你腹中孽种,让自己沦为九界笑柄么?”   “你说你与帝君,早已有婚约在先?”   阿曛听得这话,脑中有些空,脸色瞬间惨白,手捏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处。   凌非烟冷笑,“那是自然。否则,我一而再的找你麻烦,你以为我是那个横插一脚的人么?”   却听玉娿嘻嘻笑道:“妹妹真是天生风流,自干下作,死心不改啊,在魔界抢了亲姐姐我的未婚夫,让魔君为你连婚礼都准备好了,大婚之夜又扔下魔君跟着帝君跑了,难倒你不抢别人的未婚夫,你便不浑身不自在么?真是天生的贱种啊!”   阿曛冷笑,玉娿何时又成了魔君的未婚妻,她怎么不记得?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知道已玉娿的性子,自然是喜欢添油加措无理取闹的,便不搭理玉娿,但玉娿这一番话,却无非是在给凌非烟火上浇油。   果然,凌非烟已经没有了耐心,手中彩练横空向曛腹部抽来,带起一阵冷冽刺骨寒风,霸道凌厉的力道直逼阿曛而来。   阿曛忙双手合十,气聚丹田,周身瞬间罩上了一个七彩琉璃罩。   凌非烟的彩练重重击在琉璃罩上,琉璃罩竟被击出了一些细小的裂缝。   这琉璃罩出现裂缝,便会对宝宝进行反噬,阿曛心中,忙收了琉璃罩,焦急问道:“宝宝,你还好吧?”   宝宝道:“娘亲,宝宝还好,就是心口有些痛。”   这话说得阿曛心口一抽,果然伤到了腹中宝宝了。   凌非烟毕竟跟玉娿的功力不可同日而语,当日在瀛洲岛上,她、香雪、京墨三人联手都被凌非烟重伤,京墨丧失了平生一半的修为,香雪内伤极重,她自己更是被凌非烟钉入了锁龙钉困住了灵力。   凌非烟第二鞭又抽了上来,阿曛再也不敢祭出琉璃罩,只得在那彩练鞭袭过来之际赶紧转了身子,忙躬身将宝宝护在双臂只见,以后背承受那一鞭。   那彩练上钉满各种锋利珠宝,狠狠抽打在阿曛背上时,便带起血肉横飞,瞬间后背处传来撕心裂肺般剧痛,阿曛浑身冷汗直冒,颤栗不已。   凌非烟冷笑:“这般不经打,还敢跟我抢帝君!”   说罢,第三鞭又已送到——   “不要伤我娘亲!”宝宝大喊一声,灵气已送出,将那如蛇般凌厉而至的彩练给挡了回去。   那彩练瞬间反噬凌非烟,凌非烟不得不跳开,躲开彩练的袭击。   “小魔头,果然有两下子!”   凌非烟冷笑一声,彩练又送了出来,此番越发的凌厉凶狠,且速度之快,让人目不暇接。   “娘,快,御龙诀!”   阿曛听得宝宝的话,又见凌非烟咄咄逼人,看形势是必定要夺了她母子性命,便如宝宝所言,双手合十,狠力往前推去,只听一声巨响,凌非烟被一道光束推了出去,撞在石洞的墙壁之上。   宝宝的御龙诀果然厉害。   但阿曛却早已感知到宝宝的气息有些虚弱,一定是刚刚凌非烟的彩练击碎了琉璃罩让宝宝反噬的原因,想到此,心痛得厉害,摸着肚子,“宝宝,你还好吧?”   “还……还好。”宝宝气息不稳,说话声音弱了许多。   阿曛心如刀割。   转身去看凌非烟。   此时凌非烟已经站起来,手中彩练扬了扬,虽然刚刚阿曛腹中胎儿一计御龙诀伤到了她,但在她看来,那胎儿伤得更深一些,不若下手更狠戾一些,结果了两人性命罢了,事情拖得越长,怕是错失良机。   阿曛见凌非烟又要打过来的招式,忙开声制止,“凌烟仙子是想要我性命罢?我给你!”   凌非烟闻言,停下了手,笑:“你自己结果性命,自然比我出手要好许多。”   阿曛又道:“我腹中胎儿确实是帝君骨血,还望仙子看在帝君的面子上,放过他。仙子也应该知晓厉害,若是帝君知道他的孩儿死于仙子之手,怕是绝对不会轻饶了仙子,甚至是玉帝,怕也会被仙子所连累了。”   凌非烟手停了下来。脸色变了变。   却听玉娿匆匆自外面飘了进来,对凌非烟道:“有人过来了,仙子快撤。”   说罢,扔了一个东西给凌非烟。贞爪乒才。   凌非烟接过一看,竟是乾坤袋。忙拿了乾坤袋往阿曛身上一扔,兜头将阿曛罩入袋中。   凌非烟拾起装了阿曛母子的乾坤袋,在洞中一转身,已消失不见了。   ☆、第184章第 求放过小儿   凤漓和凤泫赶到石洞门口时,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地尸体,都是看守石洞的大梁士兵。凤漓脸沉得厉害,狠狠剐了凤泫一眼,疾步往洞内走去。   凤泫紧随其后,一颗心顿时也悬得高高的。   原本以为将阿曛放在这里,派了重兵把守,应无人可以伤害到阿曛,如今看来,他们还是晚来了一步。   却见凤漓刚迈入石洞,便见到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京墨和香雪两个。贞欢广亡。   石洞里一片狼藉,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剧烈的打斗。   凤漓走到京墨和香雪面前,仔细查看了一下两人伤势。抬手置于京墨头顶,手掌隐隐有点点星光散出,缓缓注入京墨体内。   凤泫立在身后,看到此时,顿时出声,“帝君,你将自己的修为输给他?”   凤漓手下却并未停下,声音冷得厉害,“他伤得这般重。若全靠他自己修炼。怕是还得千年才能补回来。”   “所以你不惜损耗自身修为来救他?”   凤泫望着凤漓后背,隐隐似乎看到凤漓浑身四周散发出一丝不可察觉的金光。   那金光似乎是天界仙者面临羽化之前的征兆。   心中不由得一惊,“帝君,你的身子——”   “不要大惊小怪。”   凤漓手掌星光不断涌向京墨,却见京墨缓缓恢复了精气神。待凤漓收了手,京墨往前一跃,已幻化成人形。   却见他一袭青衫淡淡,俊眉修目,清俊飘逸,比之前竟是又俊美了许多,显然是帝君的修为对他助益良多,这才让他在容貌上也增进不少。   京墨忙向凤漓行礼。“帝君,属下无能,没能护好小七和小主子。”   “你已尽力了。”   凤漓抬手托起要跪拜的京墨。   转身又在香雪面前蹲下。手掌覆在香雪额顶,聚了一道灵气灌入香雪额头。   却见一道黄色符印自香雪额定飞出,那符印在空中翻转片刻,瞬间焚成灰烬。   正是那被茅山道士打入香雪体内封印的符印。   香雪体内符印被解,又得了凤漓输入的不少修为,体内内伤自然痊愈,忙跃起身,化作了一个翠衣少女。   当香雪落在地上站稳时,京墨的眼神就痴缠了上去。   他突然觉得人生也算是圆满了,香雪的容貌竟是这般的美,就像是春日里那桃枝上初绽的第一朵桃花,眉目如画,肌肤剔透温润,染着淡淡桃花红。尤其是那一双黑葡萄一般晶亮的双眸,干净而透明,轻轻扫向他时,便将他的心给勾走了……   见状,凤泫轻咳一声,“我说二位,能不能说一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京墨闻言,忙将刚刚凌非烟与玉娿来过之事简明扼要说了。   说完之后,京墨道:“爷,赶紧去追,我看小七后背的伤非常重,小主子似乎也受了内伤,若迟了,怕是来不及。”   凤漓心急如焚,但要去追,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真不知凌非烟会将阿曛带到哪里去。   香雪道:“帝君,凌非烟习的是驭兽之术,京墨懂兽语,不如我和京墨出去打探一下,看有没有知道凌非烟去向的?”   “只能这样。”凤漓点头。   京墨和香雪两人忙跑着离开。   凤漓这才掉头看向凤泫,“有没有什么办法感知到玉娿的去向,既然凌非烟是玉娿领了过来的,若是找到玉娿便能知道凌非烟的下落。”   凤泫道:“我想想办法。”   ……   却说阿曛被凌非烟装入乾坤袋中之后,晕沉沉也不知道被带到了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那乾坤袋口一打开,一束强光直刺进来,阿曛顿时眼睛生痛,忙拿手捂住了眼睛,尚未来得及反映,已被从乾坤袋中倒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阿曛挣扎着起身,忙摸了摸肚子,因为颠簸和打斗,加上宝宝受了不轻的内伤,早已动了胎气,肚子此时已痛得厉害。   阿曛只觉得冷汗涔涔,浑身颤栗不已,咬着牙挺着,却见光亮处,立着两个女人的身影。   不是凌非烟,还是何人?   玉娿此时也不再是那一缕青烟,也化作了她在魔界时的模样。   凌非烟走到阿曛面前,拿了手中彩练鞭抬起阿曛下巴,那双冰冷中透着浓浓杀气的双眸在阿曛脸上逡巡良久,方冷冷一笑,“其实若真的比起来,你这张脸也并不比我漂亮多少,为何轻易便将帝君的心勾走了?”   阿曛知自己怕是过不了凌非烟这一关了。   虽没有前世关于天界的任何记忆,也不能确定帝君与凌非烟是不是真的有婚约在身,帝君是不是真的是凌非烟的未婚夫,自己又是不是真的是那个介入两人婚姻之中的第三者,但是,无论如何,凌非烟对她的恨之深是错不了的,凌非烟想要她死是肯定的。   遇凌非烟两次,两次都是下狠心要杀掉她的,上一次在瀛洲岛,若不是香雪将凌非烟引来的天雷又推到了凌非烟身上,怕是自己当场就被她赶尽杀绝了。   如今再次让凌非烟得了这个机会,能从她手中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阿曛也死了这份心,临到了,只得抬手挡开那抵在她下巴处的彩练鞭,放下所有尊严,哀求道:“无论仙子如何恨我,想要如何对待我,即使是要将我千刀万剐,我也认了,仙子动手即可。只求你看在帝君的份上,留下我腹中孩儿,我若还有来世,即便是给仙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仙子留小儿一命之恩。”   凌非烟听得这话,冷笑起来:“你说得对,若是本仙子杀了帝君的血脉,帝君怕是真的不会原谅我。即便看在帝君面上,也得留着这孽种的命,所以,”凌非烟手中彩练鞭滑过阿曛苍白如纸的脸庞,一字一顿道:“我决定让你将孩子生下了之后,再杀了你。”   玉娿在一旁笑道:“杀她何须脏了仙子的手,不如交给我。只要仙子将她腹中那小魔头镇住便可。”   “不许伤害我娘亲!”宝宝在腹中急得大哭起来,一时气急,拳打脚踢。   痛得阿曛冷汗涔涔,只得抬手扶着腹部,柔声安慰:“宝宝,你放心,娘亲会好好的,别哭了……”   阿曛那手腕上的两颗星石不经意间露了出来。   凌非烟一眼便瞧见了,抓过阿曛手腕,反转过来,瞧着那一黑一白两枚星石,许久,厉声问道:“这是瑶光和开阳,怎么会在你的手腕上?!”   ☆、第185 章 蠢女人   见凌非烟如此紧张她手中的瑶光和开阳两珠,阿曛心中不由得疑虑又起。   阿曛知道她手腕上的两颗珠子,一个是瑶光。一个是开阳。   瑶光是她十岁那年,还在潞州时,凤漓去督学,八月十五中秋节晚,她在石拱桥下,他立于桥上,两人遥遥一望,周围人来人往,那一相望,原本就注定了这一世的纠缠么?   她怕被他责骂,原本想远远地逃开。却不得已被胡月如拉着到了他的面前。   他刻意遣开胡月如,将一盏做工极其精致的珍珑阁出品的小猪灯笼送到她的手上,顺便给她手腕上套了这枚瑶光珠子,她开始并不知瑶光珠的奇特之处,但是后来在灵武山弹奏凤求凰时,她体内的魔力发作,是瑶光珠镇住她体内即将爆发的魔力,她便隐隐知道了瑶光的不同寻常之处。   而开阳,则是她从青龙幻境中逃脱出来之后。手腕上便多了这枚开阳。不用多想,一定也是他给她带上的,一定也是控制她魔力的灵石。   不过既然凌非烟也识得这瑶光和开阳,这两枚灵石说不定是天界之物。   果然,凌非烟的脸色变了几变,狠狠将阿曛掼倒在地,沉声道:“魔女,你知不知道,七星灵石共七枚,分别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瑶光,瑶光和开阳正是七星灵石中的两枚。这七枚灵石原本是紫霄殿中的镇殿之宝,七星聚。人界的天下统一,七星散,则人界的天下四分五裂。这七星掌管人界统治者的更替。如今帝君竟将开阳和瑶光给你戴在手腕上,看来,帝君是想用瑶光和开阳镇住你体内的魔力。你体内魂魄不全,帝君就算收集齐你的三魂七魄,要让你魂魄合体,唯有去跟我父皇玉帝求天界法宝聚魂灯来凝聚你的魂魄,但是,他既然打算用七星阵来凝聚你的魂魄,怕是早想好了不去求我父皇了,也是,就算他开口,我父皇若是知道他想救的人是你,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难怪我说,怎么帝君的本体似受损厉害,面临羽化的困局,却是因为他一直在为开启七星阵凝聚你的魂魄做准备!”   听凌非烟说了这般多,阿曛总算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她的魂魄四散,若要合成一处,除了玉帝手上的聚魂灯,唯一的办法是七星阵。   凤漓不愿意跟玉帝开口求聚魂灯,便打算自己开启七星阵来凝聚她的魂魄。   但是七星阵的开启,可能就会极大损耗凤漓的本体,甚至是导致他面临羽化的直接原因。   若真是这样,凤漓他是打算牺牲自己来让她成为一个魂魄齐全的人吗?   凤泫看出她的体内只有一魂三魄,她如今尚有二魂四魄不知去向。但就算是寻齐了她的魂魄,她也不能让凤漓为她牺牲这般的多。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阿曛喃喃道。她真的是不知道凤漓默默的做了这般多。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你说,你是不是该死呢?你若是还活着,帝君必定为了凝聚你的魂魄而启动七星阵,若真是那样,帝君自身难保,难倒你忍心看到帝君羽化?”   凌非烟冷笑着一步一步走到阿曛面前,手中已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所以,为了帝君,你还是自戕吧,免得我亲自动手时,你更痛苦。哦,不对,你肚子里的孽种,还得留着。”   说罢,那匕首已经直接扔在了阿曛面前的地上。   “你自己剖腹将孩子拿出来吧,这孽障在你肚子里都能发功力,虽月份不大,此时剖出来也能养活。”   阿曛望着面前那冰冷锋利的匕首,颤着手拾了起来。   也许凌非烟时对的,若自己死了,凤漓便无需面临羽化的困局了,也许失去她时,他会伤心不已,但他如此漫长的岁月中,她曾经过,与他深深相爱,得到他的爱如此之多,让她成为世上最为富有的人,她已经是无憾在世上走一遭了。   不,她其实深深遗憾,深深后悔,后悔在一起的岁月,她不够好好珍惜两人相守时光,总是他在为她付出,他在悉心爱护着她,守护着他们的一切,而她自己,做的那般少,少得连偶尔替他下厨炒几个小菜,也要向他炫耀一番邀一回功劳,相比之下,她是多么的不称职…….   想来,她这面临死亡的记忆,有了四次啊!   人世这是第三次了吧。   第一次时,她喜欢着凤泫,饿死之后,上孟婆桥时,闹着不肯喝那孟婆的汤……   第二次时,她还是喜欢着凤泫,被凤泫错手打死之后,她心灰意冷,以为她无论如何也遇不到属于自己的爱,属于自己的那个唯一,那个对的人,她无比决绝走向断头台,想着从此会飞烟灭,一了百了的……   第三次时,在青龙幻境里,那其实也是她在魔界的前世吧,她那时候是爱着凤漓的,那么那么的爱,当她见到凤漓的前世梵天帝君有危险时,她便不顾一切扑了过去,想要护他周全,即使灰飞烟灭,她也不在乎,她只要他平安无忧…….   如今,当她面临死亡时,她的内心,依旧是如此的深爱着凤漓,这便已经足够了,如果这一次,她的魂魄还能留下来,她就到忘川旁边去,等在奈何桥下,等多久都没问题,也许哪天梵天帝君会去那边走走看看,她便能再见他了……   “还迟疑什么?快动手吧!”   玉娿在一旁添油加措还觉不够,恨不得亲自上阵,若不是凌非烟执意要逼着阿曛自戕,她早已动手了。   阿曛对着玉娿冷冷一笑,“我死了,便如你所愿了,不过我死了,阿殇也一定不会娶你。玉娿,阿殇他一直喜欢真实的女人。”   无论他是魔君时的离殇,还是人世间的凤泫,他一直喜欢的便是直率的,没有心眼的,不懂算计的,傻瓜一般爱着的她。   喜欢,也只是喜欢而已。   希望若果还有下一世,阿殇不要再遇到她了,不要再喜欢上她了。   她在魔界和在天界的时候欠了他那么多,在人世还了他两世爱,是不是已经足够了?   她不知道。   好吧,如她们所愿,只求能换得宝宝平安……   “娘亲,你别听她们的!”宝宝在腹中大声哭了起来,“我不要娘亲死!不要!呜呜~”   “宝宝,不用担心娘亲,娘亲只是让宝宝早点出生而已。”阿曛温言细语,柔软如春风拂过。她对宝宝的爱,化在这最后的话里。   阿曛手中匕首缓缓往腹部划去——   “咚!”   却听一声清脆响声,她手中的匕首被什么东西砸中,掉落在地上。   显然是有人出手制止她的匕首进一步的动作。谁?   凌非烟和玉娿显然也看到了异常,忙转身去看。   却见一阵冷风刮过,凌非烟和玉娿尚未反应过来,洞中已多了一人,玄衣冷肃,浑身散发着浓浓杀气。   来人显然是来救她的,阿曛忙抬头去,却被一张兜头罩下的玄色斗篷盖住了整个身子,连头也被兜在里面。   阿曛忙将头上遮盖的玄色斗篷扯下来,再去看洞中的情形时,却见凌非烟和玉娿都已伏到在地上,两人脸色苍白得厉害,唇角挂着鲜红的血渍,显然是受了极重的伤。   凌非烟脸上一脸的伤心欲绝,似乎凤漓这般冷酷无情对她,深深刺痛了她。   阿曛抬头去看来人,真是恨他在出手时又给她兜一张黑色斗篷,让她看不到他究竟是如何出手,上次在黑林她被刺杀时也是如此,一张斗篷兜下,等她费力从斗篷中爬出来时,他已云淡风轻搞定一切了。   下一刻阿曛整个人已被凤漓抱在怀中。   阿曛有些不敢看那张脸,太黑了,太冷了,简直要吃人一般的凶。   又实在是不想再移开视线,思念是什么,就是你明明就在我面前,我还在想你,不断不断的想你…….   那种刻在骨子中的思念,那种蚀骨的痛,没有深爱过的人,无法知晓。   凤漓抱着阿曛往洞外走去,目光却始终没有垂下来,望怀中人一眼,阿曛抬头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他那俊美的侧脸,比之前瘦了不少,不过依旧眉目如画,比她记忆中的更加让她欣喜不已。   阿曛双手圈上他的颈,脸紧紧贴上他的心口,听到那有力而坚定的心跳,她顿觉整个人总算是活了过来,离开他的这近半年时光里,没有他在身边时,她这浑浑噩噩的日子,胆颤心惊的日子,总算是熬过去了。   人也许就是如此,当你找到一个人,你可以在他面前放肆,可以在他面前撒娇,可以在他面前暴露所有的缺点,可以在他面前犯傻,可以没心没肺,无论你如何,他都会包容你的所有,容纳你的所有,让你宛如找到自己天空的鸟儿,可以肆意撒欢,让你宛如拥有整片花园的蝴蝶,任你放纵,这个人若不是真的爱着你,他怎么可能做得到这般好?   凤漓虽没亲口说过爱她,可他就是她找到的这个可以让她撒娇任性放肆犯傻的人。   凤漓抱着阿曛到了洞口,才看到凤泫匆匆赶来。   “里面两个人,你去处理一下。”   凤漓总算是出声了,冷,却还算客气,毕竟这话是对凤泫说的。   阿曛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她知道凤漓生气了,知道他气得不轻,但她被逼到那份上,能……能怪她么?贞欢役圾。   也不知道被凤漓抱着走了多久,阿曛始终只敢抬头看着他,却不敢出声。   可这般沉默下去……   阿曛觉得自己的心会痛死去。   她润了润唇,声音哽咽,“阿漓……”   “闭嘴!”   “阿漓……”   “闭嘴!”   “阿漓,我…..宝宝要出来了……啊!痛——”   阿曛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腹部抽痛得厉害,宝宝跟着她经历了这么久的折腾,早已动到了胎气了,怕是要…..要出生了。   “蠢女人,怎么不早说?!”凤漓一脸愤怒。   阿曛从来没见他这般模样。   他要不就是和煦的温柔的,要不就是有些冷清的,但绝对不是这般的愤怒。   阿曛望着他扫过来的一双黑眸,泪就如决堤的海,顺着两颊瞬间滑落,如何止都止不住……   那眸中哪里还有半分冷,哪里还有半分生气,只有深深的痛,他不让她看到他的眼,不给她好脸色,原来是在遮掩他的心痛和他的脆弱罢…….   “阿漓,我们的宝宝,他要出来见他君父了。”阿曛泪流满面,说到最后,却是咧嘴一笑,真好,总算是等到他来了。   “你能忍一忍么?”凤漓抬头扫了一眼四周,道:“这里离桃花渊不远,只能去他那里了。”   说罢,拿一手遮了阿曛的双眼,踏地而起,往桃花渊的方向而去。   ☆、第186章 渊桃花渊里桃花江   凤漓之所以只能想到带阿曛到桃花渊去产子,却是因为他们如今所处之地,却是九天之外的异界。   凌非烟和玉娿将阿曛掳至此异界。也是想凤漓和凤泫一时找不到她们行踪。   却不曾想凤泫是魔界统治一族,天生具有感应魔族的能力。   情急之下,凤泫启动这能力,感知玉娿的所在,才匆匆赶到了这异界中来。   幸好时间来得及,如果再迟一点,后果真是不敢想像。   这异界里四周荒芜一片,唯附近的桃花渊一年四季桃花盛开,日如春暖,无冬无夏。   桃花渊里桃花江上,两岸桃花开得最为灿烂热烈。倒映水中,染红了一江春水。   偶有清风拂过,那两岸桃花花瓣纷纷落下,便如下了一场粉红的花瓣雨,此时,若有窈窕淑女撑了花骨伞徐徐自花雨下经过,那一份极致之美,让人流连忘返。   有一个人确实已在这一江桃花里,沉醉不知归途。   他便是天界丹霄殿帝君凤槿。   凤漓许多年前为了寻小七其余散落的魂魄来过一次。   如今阿曛面临生产。自然不能在荒芜之地将孩子生下来。况且他一个男人,对生孩子一事,实在是毫无头绪,唯有去叨扰凤槿。   凤漓抱了阿曛落在桃花江岸一个院落前。   院门轻掩,院内有丝竹歌舞之声传来。贞厅长亡。   凤漓踹了门进去,却见院中许多穿着彩色舞裙的女子,一个个的戴了银白的面具,随着丝竹之音翩翩起舞。   几个女子随意坐在地上的毯子上,弹奏着各种乐器。   这些女子的旁边,一案一席,一锦衣男子,慵懒随意歪在席上。手中把着酒盏,边饮,边随意指点一二那跳舞之人该如何如何跳有滋味。   听得院门动静。那男子侧头过来,一双墨瞳,似醉非醉,潋滟红尘,深不见底,深不可测,那是天上地下,唯一一双可以令红尘湮灭的眼。   那极致容颜也让人不敢逼视,偶尔偷瞧一眼,都会心跳不已。   阿曛被阵痛所折磨,哪有时间好好研究这个男人的长相,不过匆匆一瞥,便惊叹不已,这世上竟还有此等好看的男人。   在她看来,她家阿漓长得已经是天上地下最好看的了,却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一个,不过两人不一样,她家阿漓是冷清形的美男子,这个嘛,怕是个凤凰一样喜欢风骚也爱卖弄风骚的男人罢。   此人正是丹霄帝君凤槿。   凤槿见到一袭黑衣抱了一个被他包成个粽子一样的女人闯进院子的时候,忙抬手一挥,对一院子的歌姬舞姬道:“今日到此,散了。”   他话音刚落,一院子的歌舞姬忙利落撤了下去。   凤槿这才起身,笑着走过来,“怎么?终于有心情来陪我喝一杯了?”   “快去找稳婆过来,晚了就来不及了!”   凤漓抱了阿曛直接往客房走去。   凤槿从未见过紫霄殿帝君如此风急火燎的模样,他一贯沉稳冷静沉着都不知道跑到那个角落里去了。   摸了摸下巴,勾唇一笑。   找稳婆?看来是他怀中抱着的那个女人要生了。   他刚刚轻轻一瞥,望见那女人的脸,似乎许多年前在紫霄殿中见过一次,那时候,这女人还是个小丫头模样,刚刚从紫霄殿中栽种的一株黑牡丹幻化成人不久。   虽这么多年过去,小丫头也会长大,但真没想到紫霄殿帝君竟会有为了一个小魔女而失了风度的一天。   凤槿摇摇头,女人一个个的都是难缠的怪物。   忙喊了院中管家过来,吩咐赶紧去寻了稳婆过来,这才跟着凤漓的背影进了客房。   “去请稳婆了,即刻就到。”   凤槿正要迈进客房的门,却见一道霸道罡气横空而来,将那客房的门紧紧关上,将他挡在了门外。   凤槿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好险,他完美鼻梁险些葬送在这门楣之上!   又什么看不得的?都要生孩子了,两人躲房间里还能做什么?!   不由得摇头离开,去吩咐煮水,又找了四个聪明伶俐的丫鬟过来,吩咐丫鬟们赶紧的去街上的衣服铺子里,买一些婴孩穿的衣裳来。   待忙完这一切,他着人搬了一张方案两把椅子,摆在客房外的桃花树下,在方案上摆上了煮茶用的器具,自己动手煮起了茶,静等那屋里忙碌的人出来。   却说客房里,凤漓将阿曛放在床上之后,替她除下那一直包裹她的黑色斗篷。   她背上那道被凌非烟用彩练鞭抽打留下来的伤痕,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伤口最深的地方已见白骨,从右肩直到左腰,足足有一尺多长的伤口,看了让人心如刀割。   凤漓手指关节有些僵硬不停使唤,他颤着手拿药水替阿曛处理那道伤口,心闷得厉害。   当药水沾到那伤处时,阿曛浑身一颤,双手紧紧抓了凤漓的胳膊,几乎要陷入肉里去。   “想哭就哭出来,别再憋出病来。”   凤漓声音低沉喑哑,隐忍着情绪似狂风暴雨的前奏。   “阿漓……”   阿曛呜呜哭了起来,她受多少痛都没什么,却看不得他跟着心里难受。   凤漓冷冷搁下手中药水,将阿曛的脸捉了过来,黑眸深深,情绪浓烈翻滚似暴风骤雨来临的黑夜,声音微微有些颤栗,“是不是每一次遇到过不去的坎时,你第一个想要放弃的便是我?既然你这般容易放弃,又何苦要纠缠在一起,不如从此之后各走各的,永不相见,你也不用再因我受到牵连,受这些不必要的痛苦!”   “阿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阿曛泪如雨下,她从未想过要放弃他,只是不想连累她。   被凌非烟逼迫到那样一个处境,她能如何?她只想要保住宝宝。   凤漓冷笑,“不是这样?真的么?你总是这般决绝,想死就死,扔下我一个,你能说刚刚在石洞里,你不是这般想的么?”   当年她上斩妖台怕也是如今日这般想,自己死了,扔下他一个吧。   在鲸鱼之腹,她也是这般,不管他是生是死,她决绝的将他们在天界的一千年记忆化作一盏灯,就那般封存了他们之间的所有。她也是不管不顾,扔下他一个?!   他手中一紧,捏着她的下巴生痛。   将她下巴拉得靠近自己一些,俯身下来,毫不留情已狂吻下来,霸道疯狂,浓烈缠绵,似要将怀中人直接吃了进去,恨不得掏出她的心看看,是什么做的。   可是气归气,这些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又是因他自己而起,便心更加难受。   也许,凤泫说得不无道理,若是她没有在魔都遇到他,她便不会遭遇这么多。   所有这些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他都会一一替她讨回来,十倍百倍还给那些人!   想到自己突然这般发怒,连要分手的话都说出来了,怕是吓到了怀中的人,便又暗自责备自己还是修炼不到家。   他渐渐停下那暴雨般狂吻,转而缠绵温柔似水,能将人给化在他温柔怀中。   阿曛双臂攀在他脖子上,承受着这雷霆般的狂吻,心却似被掏空一般,任其所为。她能说什么,他都没在她面前,便知她心里真的在逼到悬崖的时候,放弃了他了。   她怕自己连累他,怕因为自己而让他面临羽化的局面,她太怕了,宁愿自己死,也不要他有事。   他责骂得对,她就是这样,每每遇到困难,遇自己过不了的关时,想到的便是一死了之,真要是这样,怕真如他所说,扔下他一个,让他独自面临孤独。   “阿漓,我不要跟你分开,永远都不要。我不要各走各的,见面也装作不认识,我不要永不再见。阿漓,我对不住,我以后无论面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再也不轻易放弃了。”   她将脸贴在他的颈窝,喃喃道。   凤漓拿手擦掉她脸上泪珠,哑声道:“知道这么想就好。这些日子你受了不少苦吧,都是我不好,没能护好你。”   “阿漓。”阿曛捉过凤漓的手,置于高高凸起的腹部,“我们的宝宝,我没能护好他,他伤得不轻,你看看他。”   “他伤了?”   凤漓手置于阿曛腹部的手有些生疏,近情情怯。   输了真气探入腹中,脸色微微一变。   见状,阿曛忙问:“宝宝怎么样?”   凤漓扯唇一笑,“睡着了。刚刚你腹痛得厉害,此时是不是不痛了?”   “是啊。”阿曛刚刚跟凤漓掰扯去了,竟忘记腹痛一事已经停了一阵了。   “他是受了些内伤,不过调养一下便会好的。只是你体内似乎有锁龙钉?”   “是在瀛洲岛时被凌非烟打入体内的。”   “锁龙钉这种阴损的东西都是凤槿弄出来的,我们正好在他这里住着,等宝宝出生之后,让他替你拔出来。”   凤漓将阿曛扶正坐好,“宝宝虽然睡着了,但是胎气早已动了,怕是等一阵你还得辛苦。我先替你将背部伤口处理一下。”   说罢,极为仔细将阿曛背部的伤清洗干净,又抹上舒痕膏,扶着阿曛侧卧下。   此时屋外传来凤槿的声音:“稳婆已经来了,怎么样,你们亲密完了么?”   闻言,阿曛脸上瞬间染上红晕,这人说话真是……直接啊!   “进来吧!”凤漓对屋外道。   凤槿这才推了门,将两个稳婆带了进来。   ☆、第187章 君7父,亲亲(加更)   稳婆一进门,就赶凤漓走,“爷。您赶紧的出去吧,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   凤漓立在床头,手覆在阿曛腹部隆起处,输了不少真气给宝宝,待宝宝安静下来,这才捏了捏阿曛的脸,道:“若是太痛,出声喊我,我就在外面等着,知道了么?刚刚你自己说的话,可不能再忘记了。”   “嗯。”阿曛点头。有些苍白的脸,绽放一朵璀璨笑容,“我记得了。”   “乖。”凤漓俯身在阿曛唇上落下轻盈一吻,方才转身离开。   掩了门,将一切交给两位稳婆。   他心却悬在空中,系在房中母子两人身上。   凤槿坐在桃花盛放的树下,煮着桃花花瓣制作的茶,悠闲惬意得很。   抬头见凤漓一担忧从房中出来,便不由得摇头感叹这位紫霄殿帝君。好好的逍遥自在的日子不要。偏偏要弄个女人将自己拴住,真是愚不可及。   “坐一下,喝杯茶,这女人生孩子又不是老母鸡下蛋,哗啦一下就能生出来,耐心等着吧。”凤槿笑着递了一杯茶过去。   凤漓顺手接了,一饮而尽,搁下茶杯,“再来一些。”   见状,凤槿唇角不由自主扯了扯,这还是昔日那位对茶极为挑剔的梵天帝君?   早知如此,他才不费力从仓库里翻出这一罐存了多年的桃花茶来。   懒得一杯一杯替他斟。直接将一壶茶推到他手边,“自己倒。”   凤漓连续倒了几杯饮下,这才道:“小七体内被你的锁龙钉锁住了各大穴位。你可有办法替她拔出来?”   闻言,凤槿搁下手中茶盏,“锁龙钉?那玩意我弄出来之后,觉得过于阴毒了些,早已弃了,所以,如何拔出来,我倒是没有细究。”   话音刚落,凤漓那一双冰冷眸子扫了过来,凤槿忙笑嘻嘻转换了口气,“我想办法就是。”   “你的锁龙钉,怎么到了凌非烟手中?”   “我在天界人气那么旺,那些小女孩子都喜欢到我殿了去玩,锁龙钉这些小玩意儿,她们谁喜欢,便拿走了,怎么到了凌非烟手中我怎么知道?不过,”凤槿笑道:“凌非烟那姑娘,自幼便喜欢你,等她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你却又死活不肯娶她,怕是她心里不忿,才对你的小七下重手的吧。”   说罢,笑得如春风拂面。   凤漓淡淡看了过来,待凤槿终于敛了那笑容,这才道:“笑够了就替我想想如何拔掉小七体内的锁龙钉。”   “无需你交代,这事自然替你办好。”凤槿总算是严肃下来,给凤漓斟了杯茶,才道:“凌非烟再怎么霸道嚣张,即便她是玉帝之女,也不敢这般对你的女人,会不会事情并非表面所见到的这般简单?”   见凤漓不语,凤槿又道:“凌云霄这个人跟你我不同,他是自人界修炼成仙升入天界的,野心不是一般的大,论文治武功又远远不及你,若当年你不推了天帝一位,我又不想被那个位子绑死,他也没有机会坐上那个位子。如今,纵观九界,天界的势力最强,天界最大的劲敌魔界也被你重伤了元气,很长一段时间内不可能与天界为敌,如此一来,天界没有了外界战乱忧患,你这些年又战功赫赫,在天界威望极高,你觉得以凌云霄这种小人,会怎么对你?”   凤槿端了茶,饮一口,笑道:“他对付你,无非两招罢,一是联合你,控制你,血缘是最好的纽带,所以他想要将他的宝贝女儿嫁给你,一旦你们有了孩子,这血缘割扯不断,你便受他所控。其二便是——”   凤槿拾起掉落案上的一瓣桃花瓣,捏成齑粉,“让你从九界中消失。”   凤漓冷笑道:“也得看凌云霄有没有这个能力。”   凤槿眸光扫了一眼凤漓眉心,眸光一沉,“你的本体是否尚未回到天界,尚在九界外无穷界里流亡?”   凤漓不语。   搁下茶盏,起身往门口走去。   立在紧闭的大门处,细听屋内动静,却只听得屋内脚步声来来往往,已经两位稳婆商议孩子胎位等事,却没有听到任何阿曛的声音,心便悬得老高,敲了敲门,“阿曛,状况如何?可还顺利?”   阿曛正痛得要死,死死咬着布条,忍着痛不想大喊出声。   生孩子这种事,她就算喊破了嗓子,凤漓也帮不上任何的忙,得她自己用力才能将孩子生下来。若是她在产房里杀猪一般嚎叫,凤漓在外面听了怕是要疯掉,只得极力忍着,尽量让自己不弄出声响来。   此时听得凤漓在外面问,忙扯掉最终布条,喘了口气,对稳婆道:“麻烦你们去跟我夫君说一声,就说很顺利,让他不要太担心。”   稳婆道:“夫人,你这宫口开得太小,孩子头大,若硬生的话,得动剪子才行啊!”   阿曛咬了咬牙,“麻烦你先去跟我夫君说一切无事,要剪就剪吧,我受得住。”   “好的。”   稳婆这才跑去开了门,见一脸担忧的凤漓,忙道:“爷不要担心,孩子很快就出来了,见到头了,爷还是去那边等着吧,这女人生孩子的房间里,可不能多了人,多一个人孩子在娘肚子里多挨一个时辰呢!”   凤漓听稳婆说得这般夸张,又怕真的耽误到阿曛和孩子,便只得走回桃花树下坐了,一双眼死死盯着客房的门,就等着那房门快点打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凤漓觉得他漫长一生,等小七长大的那一千年都不似如今这一段时间难熬。   凤槿没耐心在这边陪着凤漓傻等,去外面溜达了一圈,回到桃花树下,凤漓还坐在那里一动未动。   只得劝慰道:“不如我陪你喝一杯?”   凤漓懒得理他。   却听屋内破空传来一阵婴儿啼哭声,那声音洪亮得很,中气十足,在整个院子里缭绕不绝。   “生了!”凤槿笑着拍了拍凤漓的肩,“当爹了,还不去看看啊?!”   凤漓起身,往门口走去,一个踉跄,险些没摔倒,身后传来凤槿哈哈大笑,他根本就没顾及得到。   刚推门进去,稳婆就将刚包好的婴儿抱了过来,笑盈盈朝着凤漓一福,“恭喜爷,是位小公子。小公子长得可真漂亮,哭声嘹亮得很,将来必定是位大人物,定是人中龙凤。”   凤漓脸微微一红,去瞧那稳婆怀中的婴儿,却见那孩子瞪着一双大眼睛定定瞧着他,一张比巴掌还要小上许多的脸,白嫩得很,五官极为精致,哪里像个小子,简直就是个小姑娘。   婴儿见到他,砸了砸嘴巴。   凤漓看得一震。   小子竟懂得用腹语。   他听到的是小家伙甜甜的喊了他一声:“君父。”   当然,这一声君父只有他们父子两人,还有躺在床上的阿曛听得见,不然刚出生的孩子出声,不将一屋子的稳婆丫鬟吓坏才怪!   凤漓自稳婆手中接过小家伙,双臂有些发紧,不知道如何抱才不碰痛了这瓷娃娃一般精致的小人儿。   却听小家伙又砸了砸唇,“亲亲。”声音清脆得很,极讨人喜欢。贞厅女才。   凤漓心中顿时柔软不已,低头在小家伙小脸蛋上落下一吻。   小家伙显然极为受用,咯咯笑起来,“君父好香啊,难怪刚刚娘亲喜欢吃君父的嘴都吃得傻了。”   此话一出,凤漓脸一红,被个臭小子取笑得极为尴尬,便拿了眼去求救阿曛。   却见阿曛歪在床上,脸色虽极为苍白,但一双眼却极为透亮,捂嘴笑得厉害,似乎被他们父子二人见面的情形逗得不行。   凤漓遣走稳婆和丫鬟,抱了小家伙到床边,手抚上阿曛的脸,柔声道:“辛苦了。”   “不辛苦。”阿曛捉了凤漓的手,将脸贴上他的掌心,“如今,我们母子二人,可是赖上你了,无论你是天界的帝君,还是人间的皇帝,无论你上天入海还是游历九界之外,你别想再甩掉我们母子两个,听清楚了么?”   “好。”   凤漓将阿曛揽入怀中,低头亲上阿曛额头。   宝宝不干了,哭着嚷道,“娘亲,宝宝也要吃娘亲的嘴,刚刚君父吃得那么香,我也要吃。”   阿曛听得一脸黑线,抬头看凤漓,“他是不是饿了?”   自从宝宝在她腹中能说话,她在心里就没怎么当宝宝是个普通婴儿,总觉得宝宝有异能,吃的也不一般,以前是喜欢吃凤泫的真气,如今出世之后,宝宝吃什么,她还真是不知道。   凤漓瞧着怀中宝宝,真气这般浑厚,自然不是阿曛的真气能滋养得这么好的,怕是……   他悄悄一探,果然宝宝体内的真气全是凤泫一脉。   这孩子体内真气与他的相冲,又被凌非烟所伤,自然无法克化他的真气。   “是饿了,我替他找一位真气适合他体质的人去。夫人,你且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   凤漓替阿曛掖好被角,抱了宝宝便走出门。   ☆、第188章8 不死不休   “不可能。”   凤槿掉头就走。   开玩笑么?自己的孩子自己不喂,跑来找他!   看他好说话是么?   他日子过得闲是闲,但也不至于闲得有耐性日日里给一个小屁孩儿输真气!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旦小屁孩儿认准了他的真气。在小屁孩儿成长的过程里,他就得日日跟着小屁孩儿绑在一处。   望着凤槿那急匆匆想要逃跑的背影,无奈,凤漓瞧了一眼怀中稚儿,“儿子,你自己试试看吧,他似乎不卖你君父这个面子。”   听凤漓这般讲,宝宝眨了眨眼睛,顿时了然,朝着凤槿背影,甜甜脆脆喊了声:“漂亮哥哥!”   凤槿听得这脆生生的声音一滞。脚下顿了顿。   见状,凤漓笑着捏了捏宝宝的脸蛋,赞道:“儿子厉害,继续继续。”   宝宝听得凤漓夸赞,忙连着喊了几声漂亮哥哥,最后拖着袅袅尾音,喊了一句:“漂亮哥哥,宝宝好饿——”   听得这最后一声,凤槿始终还是转过身来。一脸无奈。“好吧,就一次啊,下不为例。”   凤槿迈步回到父子两个身边,这才正眼瞧了瞧凤漓怀中抱着的婴儿。   只见那小家伙眨着一双黑葡萄般晶亮双眸,眼中狡黠与稚气并存,一点不似他那个冷面的爹,便也不那么排斥替这个孩子输真气了。   却听宝宝咯咯一笑,“宝宝喜欢漂亮哥哥。”   闻言,凤槿唇角抽了抽,这孩子倒是比他爹会说话很多啊,他于是仔细看了一眼那孩子,却越看越觉得那模样儿简直比他爹还要好看一些。便心里也开始喜欢这个孩子了。   伸手覆在宝宝的胸口,输了些真气进去探了探,脸色一变。瞧向凤漓,“怎么会这样?”   “等一下再跟你详谈。”凤漓道,“你先喂他一些真气,他尚在小七腹中时,是离殇的真气喂大的,我的真气与离殇的真气相冲,若是我亲自输给他真气,定会伤他,只能靠你了。”   “明白。”凤槿脸色这才变得正常,缓缓输了一道真气到宝宝体内,待宝宝餍足之后,沉沉睡了过去,他才抬起手来。   拿手摸了摸宝宝嫩滑的小脸,笑道:“梵天,我到有些羡慕你的这份幸福,有娇妻稚子陪在身侧,还要什么天下!”   凤漓将宝宝抱着更贴近自己一些,免得寒风吹了他。   凤槿瞧了一眼沉睡中的宝宝,道:“刚我探他真气时,发现他受了内伤,怎么回事?孩子刚出生,是生产过程不顺利造成的么?可也不应该啊。”   “他在小七腹中时跟凌非烟过招时被琉璃境反噬了。”凤漓道。   他刚刚对阿曛说宝宝的伤不打紧,实则是不想阿曛太过于着急。   “琉璃境反噬对于你来说,到并非难题,只是你的真气他如今受不住。罢了,这孩子我先替你喂着罢,待调养好了,能受得住你的真气时再说。”   凤槿难得大方。   此时,管家领了两个人进到院子里来。   凤槿瞧了一眼,笑道:“你们两个小毛团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他口中的两个小毛团不是别人,正是京墨和香雪。   京墨恭谨对凤槿行了礼,“帝君。”   香雪笑嘻嘻朝凤槿福了福,“帝君,您老人家太会挑地方了,这桃花江真是比您老人家丹霄宫还要漂亮许多,好像美女也不少,是不是这些年过去,这桃花江里的美女都成了帝君您老人家的老相好啊?”   “小毛团讲的话本帝君就是爱听,小毛团过来,让本帝君抱抱。”凤槿笑嘻嘻张开双臂,大有将香雪揽入怀中之势。   京墨脸色有些冷,掉头走到凤漓身边,“爷。”见到凤漓怀中的宝宝,忙道:“小主子降世了?小七还好吧?”   “她在房内休息。你们两个怎么才来?”   “爷,我和香雪跟在魔君身后到的石洞,在我们刚到不久,天界便来了许多人,与我们三个打了一场,还是让他们将伤了的凌烟仙子抢走了,这才耽误了些时辰。魔君带走了玉娿,我们两个便循着踪迹寻到了这里。”   “天界来的人都是谁?”   “看样子是玉帝身边的人,法力都还算高强,不过因为他们的目的并不是与我们缠斗,所以他们抢了凌非烟便走了。”   “知道了。”凤漓道:“你跟香雪进去看看小七吧,她见到你们两个,应该会很高兴的。”   阿曛正闭目养神,昏沉沉见见到窗前立着的一对年轻男女,两人长得极为俊美,她一时以为自己眼花,仔细瞧了瞧,总算看清了,男子是京墨,比之前可是俊逸了许多,就像已经经过淬炼的钢打磨的玉,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京墨,你的伤好了?”阿曛惊喜不已。   “是帝君替我疗伤。”京墨笑道:“刚刚在帝君怀里看到小主子,长得可真好看。”   “是吗?”阿曛心中甚是快慰。   阿虚去瞧京墨旁边的少女,一袭翠色衣裳,娇俏可爱得很,她不记得自己见过,但是那双会说话的水汪汪的水杏眼,又似乎特别的熟悉。少女正抱着宝宝逗着玩。   “这位姑娘是?”   “我就知道你会认不出我!”香雪撅起嘴,将宝宝送到阿曛怀中,“你这孩子长得可一点也像你。”   听得少女的声音,阿曛总算明白过来,原来这是香雪,便笑道:“你这样子我是初次见,自然不敢轻易认,可别赖我。”   又低头仔细看怀中沉睡的宝宝,笑着抬头看香雪,“宝宝长得还真是像他君父,你说得对,一点都不像我,简直就是他君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是啊。”   香雪与京墨在阿曛房中呆了片刻,想着阿曛刚生孩子不久,需要休息,便早早的撤了出来。   阿曛身体虚弱,宝宝又亟需凤槿的真气养着,这一家子便在桃花江住了下来。   ……   却说凤泫将玉娿送回魔界禁锢起来之后,回人间之前,鬼使神差的,又跑到异界,寻到了桃花渊的桃花江边。   凤府门前,凤泫踟蹰了片刻,还是推了院门进去。   凤槿正坐在桃花树下饮酒,旁边一个摇篮,摇篮里的宝宝正在安睡。   凤泫尚在门外徘徊,他便已探知来人底细,此时见凤泫推了院门进来,便笑道:“多年未见,当年在九界叱咤风云的魔君,怎么沦落至斯?”   凤泫挑唇一笑,“帝君还是这般爱说笑。”   说罢,径直走到摇篮前,幽深目光落在宝宝的安宁睡颜上。   见到这孩子时,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一定要来一趟了,若是不来,他始终怕是心里放不下这个心结。   他留了阿曛在他的后宫之中,没想到她腹中宝宝天赋异禀,喊了他几个月爹,他心里也一直真心当着孩子是他儿子,这几个月的父子情缘,也许是他冰冷人生中唯一的一段温暖。   他就是想来看一眼便走。   宝宝似乎感知凤泫的到来,睁开了眼,见到凤泫,嘤嘤哭了起来,“爹,你怎么才来?”   这一声“爹”喊得凤泫眼眶一热,手指抚上宝宝小脸,“宝宝可有乖乖听娘亲的话?有没有欺负娘亲?”   “没有,没有,宝宝可乖了。只是,宝宝心口痛,不敢跟娘亲讲。”宝宝哭得稀里哗啦。   凤泫只得拿手抹掉宝宝的泪,手覆上宝宝心口,果然发现宝宝心口的伤,掉头去看凤槿。   凤槿耸了耸肩,“与凌非烟对招时被琉璃境反噬,已经慢慢调养了,但效果并不明显,可能还是真气不够,小东西排斥他君父的真气,我的也排斥,不过还算好,能够吸收一些,否则应该早就痊愈了。”   原理如此。   凤泫以手覆在宝宝丹田处,将自身真气缓缓注入宝宝体内,宝宝极为受用,咯咯笑了起来,“爹,真舒服,心口也不痛了,再多一些就好了。”   “这孩子鬼精灵一样。”凤槿在一旁见了,啧啧道。   凤泫又输了一阵真气,直到宝宝沉沉睡去,在宝宝丹田处为宝宝筑了一处气源,缓缓将自身真气注入气源之中,直到灌满,才作罢。   这样一来,宝宝丹田处他筑的一处气源中储存的真气,够宝宝用上一年的了。   待停下一切,凤泫又立在摇篮前凝视了宝宝良久,方转身要走。   凤槿喊住了他。   “不一起喝一杯再走?”贞厅在圾。   凤泫不动。   “大的你不见一下再走么?”   “不见了。”凤泫沉沉道。   凤槿斟酌了一下,才道:“你能放下执念,对你自己来说,算是一种解脱了。”   凤泫淡笑着转过身来,望着凤槿,道:“既是执念,便该执着,如何放下?我不觉得这是一种羁绊,所以不存在解脱一说。”   有一种爱,叫做不死不休。   他若还存在,便不会放下,也不想放下。   ☆、第1889章   桃花江的风景确实宜人,气候极为适宜居住,凤漓一家三口加上香雪和京墨一道。在凤槿的院子里一住便是半年时光。   这半年里,阿曛的身体养得很好。凤槿也趁阿曛体质健康之后,替她拔掉了体内的锁龙钉。   锁龙钉一离开身体,阿曛便顿时精神十足,体内灵气瞬间回归,自四肢百骸源源不断汇入丹田之中。   凤漓原先教她以瑶台月练习心法,阿曛早已在瀛洲岛时突破到了八重境,便将他亲手制作的天魔琴送给阿曛。   阿曛对天魔琴的记忆还留在魔界时,她记得天魔琴随自己一道毁了的,追问凤漓琴从何来,一番追问之下。方知这琴是凤漓亲手所制作,便顿时感动不已。练习起来也越发的认真努力。   宝宝的内伤早已痊愈,因凤泫给他在丹田处筑了一处气源,他可以每日里自行取用,便无需凤槿日日为他输入真气。   宝宝长得很快,半年功夫,已经跟普通宝宝的一岁大了。   这日,凤漓一家三口向凤槿辞行。   宝宝抱着凤槿大腿不肯走,耍赖。“我要漂亮哥哥跟我们一起走。”   阿曛捂额。小魔头他是对付不了的,只得拿眼去瞧凤漓。贞在以血。   凤漓无奈笑了笑,以手覆于宝宝背心,缓缓注了一些真气进去,却见宝宝抱着凤槿的大腿,眯了眯眼,大了个哈欠,沉沉睡去。   凤漓这才抱起熟睡的宝宝,准备动身。   宝宝如今已能够受得住凤漓的真气,凤漓却每每用来对付宝宝打横耍赖,每每都极有成效。   凤槿见状,摇头。“你如今连这种以大欺小事也做得出来了。”   凤漓淡淡一笑,拉了阿曛便走。   京墨和香雪自然是跟着。   临走,阿曛瞧了一眼凤槿。看到凤槿眼中明显的担忧,便心中也清明了。   他们这一去,也不知凶险如何。   凌非烟说凤漓启动七星阵是为了让她魂魄合体,可是若是启动七星阵的代价便是要凤漓面临羽化的困局,她宁愿不要魂魄齐全,这样下去她已经很知足了。   不由得悄悄握了凤漓的手,心中忐忑,不知如何自处。   ……   人间。   凤泫已统一了天下,都城却依旧选在北方,国号依旧大梁。   封为了天下苍生不再面临生灵涂炭,而让出江山的凤漓为成皇。   南方凤煌的都城,成了凤漓的封地,原来凤煌的皇宫,成了行宫。   凤漓带着阿曛和宝宝回到了晗曛宫。最开始的楚王府。   因为大梁都城在北方,凤煌原来朝中的朝臣还得到大梁去继续做官,便都举家跟着北迁。   原来繁华鼎盛的帝都,因迁走了不少官宦世家而变得有些冷清。   晗曛宫倒还是之前模样。   回到玉澜堂,将沉睡的宝宝放在床上,阿曛走到窗下,抬手摸上那一直悬在那里的许多灯。   那些花灯都是凤漓于每年中秋送到她手上的,是他那一份深沉爱恋的见证。   凤漓走到阿曛身后,从背后将阿曛抱在怀中,将下巴搁在阿曛肩头,“有心事?”   好吧,如今是混到连脸上一点小心思,都能被他猜到。   阿曛捉了凤漓的手,细细看他那指节分明素白修长的手指,用她自己的缠上他的,缠着缠着,她想到七星阵可能会对凤漓反噬,就心痛了起来,紧紧握了他的十指,问道:“阿漓,你一直没有跟我说过我的魂魄之事。但是,我从凤泫和凌非烟处得知,我的魂魄是不全的,如今体内只有一魂三魄,另外的二魂四魄不知落到何处。”   她转过身来,凝望着凤漓,一脸的恳求,“阿漓,我如今这般虽只有一魂三魄,也并不影响我的正常生活,我们这样过下去很好啊,就在晗曛宫中,跟宝宝一起,一家三口,很幸福。我听说你想启动七星阵来凝聚我的魂魄,我一直在担心这件事,我不想七星阵对你反噬,我不想你受伤,尤其还是因为我。”   凤漓笑着将阿曛揽在怀中,“别尽想些有的没的,相信我能处理好这一切。我们这次回来,便是来取走一些东西,准备一下就可以出发了。”   阿曛魂魄不全,始终逃脱不了灰飞烟灭的结局,他费了这么大的劲好不容易集全她的魂魄,总算可以让她脱离这人世的轮回,脱离魔体的控制,晋身仙界,怎么会临到关键时刻放弃?   凤漓既然这般说,阿曛便知他的主意既然已定,自是没有更改的可能,便开始着手处理在凤煌旧都的一些事。   十二月从宫中撤回到了晗曛宫。除了梅见嫁给钩吻了,月樱死在了瀛洲岛,还剩十个姑娘。   阿曛将钩吻天雷重楼三个人招致府中,直接将百草阁交到了三人手中,从此之后,百草阁便由他们三人共同做主了。   也算是对这些跟随凤漓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一个交代。   凤漓宫中原来的包括懒彩萍在内的四位婕妤,凤漓给了极为厚重的嫁妆,再为她们寻了良人,像当年嫁贺兰雪一般,嫁了出去。   唯独木槿,凤漓一直没有提出如何对待,阿曛自然不敢善做主张。   木槿也搬回了晗曛宫,还住在景春堂中。   阿曛这日正与宝宝在院子中晒太阳,月亮门处闪进来一个人影。   阿曛如今也能够感知来人的气息,早已知晓来人是木槿。   自从在凉州除夕那晚,木槿恢复了她的智商之后,总是处处跟阿曛争抢,阿曛不想因为妻妾之间的不愉快,影响到自己与凤漓的感情,时常是尽量忍受着木槿的跋扈。   木槿走了进来,睨了一眼在阿曛怀中歪着沉睡的宝宝,在阿曛对面坐了下来。   “喝茶么?”阿曛问。   她如今身边的人,都是些小丫鬟,煮茶这些事还不太懂,基本上她都自己动手。   木槿绞了绞手中帕子,沉默良久,道:“那一年我中毒之后,失去了心智,你当我亲妹妹一般对待,处处照顾于我,我很是感激。”   “都是些旧事了,不提也罢。”阿曛道。   木槿脸上挂了一抹泪:“贺兰雪嫁了,蓝彩萍她们四个如今都嫁出去了,是不是轮到了我?”   阿曛倒是想嫁掉她呢,因为凤漓一直没有开口,也不知道凤漓对木槿是个什么态度,只得道:“这事可不是我能做主的。得问了爷再定夺。”   木槿道:“那好,我将我的话扔在这里,你转告他,我不嫁,打死也不嫁,我这辈子,就喜欢他一个,从几岁开始,我去释山学琴开始,我就喜欢他了,这么多年了,我对他的喜欢比你对他的喜欢还要多。”   听得这话,阿曛拿手顺着宝宝的背,淡淡道:“这里也由最开始的楚王府变成了定熙帝的潜邸,现如今又成了成皇的晗曛宫。世事变迁太快,我们也要跟着往前看了。如果爷同意你不嫁,同意你留在他身边,你便留下来吧。”   她都让木槿留在凤漓身边这般久了,心上虽一直像拴了一把剑一般难受,可是能如何呢?   听得这话,木槿站了起来,狠狠道:“还请转告爷,若要我离开他,除非让我去死!”   说罢,忿忿离去。   阿曛被木槿这般一闹,心闷得不行,抱了宝宝起身往房中走去。   却听宝宝道:“娘亲,那位姐姐体内有你的魂魄。”   闻言,阿曛一惊,难不成她的魂魄一直被凤漓养在木槿体内?   一个下午都在想着这件事,直到凤漓回来,见阿曛坐在窗下发楞,而宝宝跟香雪京墨在一侧玩耍。   便觉得有些纳闷,拿眼看了京墨一眼。   京墨会意,忙抱了宝宝拉着香雪去院子中玩耍去了。   屋里只剩下两人时,凤漓走过去,摸着阿曛的头,问道:“怎么又走神?”   “啊,你回来了。”阿曛醒悟过来,忙捉了凤漓的手,道:“我们带木槿一起走吧。”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凤漓见阿曛眼框有些红,“你哭过?”   “没……没有。”阿曛垂了眼帘,“这么些年来,木槿一直跟在你身边,若是不带她走,让她如何自处?”   刚刚木槿过来扔下的几句狠话,她确实有些担忧木槿真的会做出傻事来。   宝宝说木槿体内有她的魂魄,若这些年来,凤漓对木槿真是利用木槿的身子来养她的魂魄,她觉得实在是太对不住木槿了。   心里实在愧疚得很。   如今,如何才能解开木槿心中的结?   却听凤漓道:“又开始吃醋了?”   “没有。”   “没有还能躲着哭?”   “真的……好吧,是醋了。”   凤漓将阿曛头揽在怀中,道:“明日,我就会让人送木槿回到木王府中去,她会忘记这十多年来跟在我身边的岁月。这样说也不对,其实她跟在我身边这十多年,她自己的魂魄一直沉睡着。”   这话听得阿曛一头雾水。   若是木槿的魂魄一直在沉睡,那醒着的魂魄是谁?   凤漓道:“你不是一直不知道自己其余魂魄在哪里么?你这体内原本只有一魂二魄,后来我寻得你的另外一魂一魄之后,无法直接植入你的体内,只得找了宿体,当时木槿是个魂魄不全的人,我将你的那一魂一魄寄养在木槿体内,让她自己的魂魄沉睡,这么多年,醒着跟在我身边的,其实是你自己而已。”   “……那这么些年,我一直在吃自己的醋?”   阿曛越发被绕晕了。   凤漓却是淡淡一笑。   “那你有没有对木槿……那般过?”   “哪般?”   “就是……”   “这样?”   话音未落,凤漓已深深吻了下来,直到将阿曛吻得一脸红晕,才放开了怀中人,笑道:“没办法,我只对这一张脸有兴趣。”   ☆、第190章   果然如凤漓所言,次日,便安排了楼寒送木槿回南方木王府去。   木槿走的时候。体内阿曛的魂魄已经离开,她自己的魂魄已经清醒过来,但木槿已不认识晗曛宫中所有的人,心智又回归到了四五岁时的模样。   阿曛嘱咐了楼寒许多,让楼寒一路上一定要好好照顾木槿。   直到看到木槿的马车消失在视线里,阿曛才转身回了晗曛宫。   京墨已经备好了马车,香雪抱着宝宝正等在车旁。   “上车吧,我们也该启程了。”凤漓揽着阿曛往马车上走去。   此去合虚山还有近一个月的路程。   一路畅通无阻,行至合虚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一个黄昏。   凤漓不想星夜上山,便在山脚找了间客栈住下。   阿曛抱了宝宝跟随在凤漓身后进入客栈的门时。却见客栈大堂里站着一个人。   一袭火红长裙,凤眸斜飞,浅笑盈盈看着他们进门,阿曛一眼便瞧出正是凤漓的表妹苏雪樱。   自从她离开晗曛宫随了凤漓出海去瀛洲岛之后,便再也没有见到过苏雪樱。   却没想到在这边遇见。   其实阿曛不知,住在苏雪樱体内的一直是玄女。   玄女笑盈盈迎了上来,“你们总算是到了,我在这边等了许多天了。”   凤漓见到玄女,眉微微一拧,“为何要等在此?”   玄女笑道:“帝君你要在合虚山开启七星阵的事,九界里都知道了,上三界的人过来凑过热闹,看个门道。下三界的过来看能不能吸得一些帝君散落的仙气,所以这一个月往合虚山来的人,越来越多,这一个月来,这合虚山脚下的客栈都挤爆了。我过来自然是来瞻仰帝君开启七星阵的盛况的。多年来难得一见的热闹,怎么也得过来看看。我估摸你们应该不知道客栈爆满的情形,便多定了两间客栈,正好给你们一行人。”   “有劳。”   “举手之劳,无足挂齿。”   玄女笑嘻嘻跟凤漓说完,瞥见凤漓怀中抱着的宝宝。笑道:“帝君,这孩子长得真好看,跟帝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是小七给你生的孩子?”   凤漓浅浅一笑。算是默认。   玄女这才跟立在凤漓身侧的阿曛打招呼:“表嫂。许久未见,表嫂的孩子都这般大了。”   “是啊。许久未见,表妹可还好?”   “我还是老样子。”玄女说罢便将众人领到了客房中去。   一道用过晚膳,玄女提议到客栈旁边的湖边去散步,凤漓和阿曛应了玄女的提议,带着宝宝一道去散步。   宝宝如今已开始蹒跚学步,走路又急又快,路还未走稳就恨不得直接开跑。   凤漓跟在宝宝身后,耐心教宝宝如何用力,如何控制自身力道。   父子两人渐行渐远。   阿曛刻意慢了两步,跟玄女并肩而行。   她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玄女突然提议出来散步,怕也是希望找机会与凤漓单独在一起或者跟自己有单独在一起的机会。   果然,见凤漓带着宝宝走远,玄女开口道:“看着你们一家三口如今这般幸福。真是让人羡慕。”   阿曛看着玄女道:“多谢。有一天,你也会遇到那个对的人的。”   玄女淡淡一笑,“也许会有那么一天。”   她许多许多年前就喜欢梵天帝君,一直将这份喜欢深藏心底,只要能远远望见一下,她也知足了,偶尔能够瞧见他一抹笑容,哪怕这笑容从来不是因为她,她也会在心中甜蜜好久。   她从昆仑境逃婚到这里,借了苏雪樱的身份,呆在凤漓身边三四年的时光里,能够时时看到他,她已经很知足了。   他与小七已经经历了那么多,都不曾被分开,便怕是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们两个分开来。   她若是不知天高地厚一定要强行介入两人中间,只能徒增那人对她的厌倦。   何必如此。纵页吗弟。   玄女道:“等明日之后,我就走了,回去嫁人,我等在这里,不过是想来跟表哥和表嫂作个告别。”   说罢,从袖中拿出一个极为精巧华美缀满各色珠宝的盒子,递到阿曛面前,“这是昆仑境里的混元丹,你给帝君,他知道如何用。”   听玄女提起昆仑境,提起凤漓时屡屡以帝君相称,阿曛满脸狐疑,“你是?”   玄女一笑,“我其实是昆仑境西王母之女,九天玄女,这些年借了苏雪樱的身份隐匿在这里,不过是想逃避我母后替我安排的一桩我不愿意的婚事,如今我要回去嫁人了,不管那人对不对,我总该去看看才行。”   “是啊,逃避总不是办法。”   却听玄女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小七,我对不住你,今日正式跟你道歉,不求得到你的宽恕,只愿你与帝君及宝宝一家三口从此幸福圆满。”   “什么事,说得这般郑重其事的?”   玄女道:“还记得那日在宫中,你进入蒹葭宫中的后花园中的事么?那个后花园原本是帝君设了结界的,谁也进不去,后来你进去了,我一时好奇便化作了你头上的步摇,跟了上去。当时我瞥见那株青龙牡丹里藏了你的一丝魂魄,一时心里也不知道被什么蒙住了,就施法让那丝魂魄进入你的体内,险些害你失去性命,是我对不住你。”   原来这件事竟是玄女从背后动了手脚,害她陷入青龙幻境之中。   不过陷入青龙幻境又让她寻回了在魔界的记忆。   只能说是阴差阳错,要责怪玄女,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此时凤漓已带了宝宝往回走,玄女便停了话题,道:“走罢,回客栈去。”   回到客栈,阿曛将玄女给的混元丹递给凤漓,“玄女给你的。”   凤漓打开那盒子,便时传来一阵浓郁药香,只见一颗雪白透明的药丸似周身流动着七彩的光,静静躺在盒子中央。   “是混元丹。对增进功力有极大的帮助。昆仑境里才能炼出来的丹药。看这一颗的成色,怕是西王母亲自所炼。”   凤漓将盒子合上,递回给阿曛,“你去还给玄女,我和你都用不着混元丹。”   阿曛不动。   她之所以收下玄女的东西,就想着这个时候玄女送了丹药过来,一定是想着凤漓需要的。   凤漓明日里启动七星阵,损耗一定巨大,真怕他到时候出什么意外。   见阿曛一脸担忧,凤漓只得温言相慰。   次日一大早,一行人上到山顶。   合虚山主峰直冲云霄,山顶之上有一天然形成的圆形平台,似是天生的祭台。   祭台之上,有状如斗状的七个阵眼。   凤漓等一行人到达山顶时,去见凤槿飘然而至,落在凤漓一侧,笑道:“幸好,还来得及。”   说罢,将凤漓怀中宝宝接了过去,捏了捏宝宝的小脸,“小鬼头,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我?”   “当然想啊,漂亮哥哥,你今天身上没有桃花香了。”宝宝笑嘻嘻那双手顺势也捏了一把凤槿的脸。   凤槿抱着宝宝,对凤漓道:“你儿子在我这里,定保他安然无恙。”   凤漓对凤槿投去感激目光,他还真是有些担心顾得了大的没顾忌到小的。   这山脚下熙熙攘攘的来了这么多人,哪些是他的人,哪些是凌云霄的人,他心知肚明。   凌云霄早已有除他之心,一直未动手,就在此处等着他。   他的本体还在九界之外无穷界里,如今凭一缕神志启动七星阵,自然会力不从心,难以顾及得那么周到,而星阵若运行到最为关键之处,更怕外力的干扰,若凌云霄选择在至关紧要之处闯阵,他和阿曛必被阵气所反噬。   凤漓捏了捏宝宝的脸,输了一道真气入宝宝体内,让宝宝安睡,之后,拉了阿曛的手,道:   “开始吧。”   阿曛依旧是有些迟疑,她实在是不知道这阵一经启动,究竟对凤漓的伤害有多大。她屡屡放弃,却始终是拗不过凤漓的执拗。但看他一脸云淡风轻,又知道他应该还是有很大的把握,于是随了凤漓一道往阵中走去。   “阿漓,你小心些,别勉为其难,我只求你平平安安的,只求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知道了么?”阿曛道。   “相信我。”凤漓捏了捏阿曛手掌,将她牵引到阵中一处,示意她坐下。   他再将收集了阿曛其余魂魄的明珠置于阿曛的双手掌心处。   自己则在阵正中央坐了,双手微微抬起,整个石阵被一个七彩晶亮的琉璃境罩住,琉璃境之内,凤漓夫妇二人坐于阵眼两处,将众人都隔在了外面。   却见凤漓念起口诀,只见琉璃境内渐渐凝聚起薄薄的雾气,那雾气自七个阵眼处缓缓流出,弥漫了整个琉璃境。   琉璃境外四周的景象也似开始变幻,整个合虚山都是一片震荡之声,震天的碎石声接连不断,似乎整个山脉都即将崩塌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琉璃境中雾气渐渐凝聚成七束,那七束雾气转化成七束七彩的光晕,绕着琉璃境不断折射。   却见凤漓取出七枚星石,一一投入七个阵眼之中。   每投入一枚星石,山顶的地就猛的震颤几下,待第七枚星石落入阵眼时,却见七束光束瞬间凝合成一束极为强大的光束,直入云霄——   而顺着光束往上看,那天空乌云重重密布,剧烈翻转,似隐藏着巨大的力量自外空中源源不断而来。   合虚山除了主峰之外的其余一些山峰开始崩塌,发出剧烈声响,震惊了整个合虚山中的万兽,万兽都跪伏地上,俯首称臣。   却见琉璃境中,阿曛手中的明珠瞬间发出极为柔和的光晕,那光晕随着那通天光束的力量越来越大,直到那光晕将阿曛整个人包围吞没,却见几道粉红色的光缓缓自明珠中流出,自阿曛眉心汇入体内。   境内正值紧要关头,却听一阵剧烈的杀戮之声传来,却是山腰处天界的神兵已到,正与凤漓部署的守阵之人拼杀。   突然,一道极为霸道刚猛的真气直接朝琉璃境袭去——   凤槿抱着宝宝,担心宝宝受伤,感觉到了那道罡气,忙抬手放出一道真气将那道罡气挡开,可还是稍微迟了片刻,那罡气在琉璃境上擦过,瞬间震得琉璃境出现了一丝裂缝。   琉璃境内,凤漓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显然是琉璃境受损,伤到了他的心脉。   阿曛正在魂魄合体的关键时刻,自然不能受到任何外界的打扰。   凤漓已不顾体内受伤,直起背,继续将所有真气灌入睁眼之中,推动七星阵的运转。   却见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天上原先散落各处的北斗七星,此时正缓缓往北移去——   而琉璃境外,凤槿看清了偷袭琉璃境的人,竟然是凌云霄。   山腰处那些神兵不也是受他旨意来破坏七星阵的么?!   凤槿一手护住怀中宝宝,一手执了长剑,指向凌云霄,冷笑道:“堂堂玉帝竟干这等趁人之危之事!也不怕九界中人笑话!”   凌云霄傲然冷笑:“今日待我铲除了你和梵天,这天下就唯我独尊了,至于用什么手段,又有什么所谓!”   说罢,双臂张开,身后涌现一条巨大的金龙,那龙吐着烈火朝凤槿扑来。   凤槿长剑一挥,一道霸道冰流凌迎了上去。   巨龙与冰流凌鏖战一起,似乎不相上下,散发出极强的力道四散开来,那些力道有一些撞向琉璃境,让原本已经有些裂缝的琉璃境,又出现了蛛网般密布的裂缝。   琉璃境内,凤漓再次狠狠吐了几口血……   凤槿见状,自知若再这般跟凌云霄鏖战下去,琉璃境受到的撞击会越大,到时候琉璃境崩塌,怕是凤漓就会跟着陨灭了。   他不得不收了冰流凌,却不想中了凌云霄的计,凌云霄一道极为阴毒的真气袭向凤槿怀中宝宝,凤槿忙挡了开去,却在下一刻,被凌云霄的金龙咬在了左腿处,左腿受伤,顿时跪倒在地。   若凤槿不是担心与凌云霄打斗时的真气伤到琉璃境,收敛了自己的真气,又担心怀中宝宝受伤,他跟凌云霄单打独斗,凌云霄岂是他的对手,如今处处受制,才被凌云霄重伤了左腿。   跟在凌云霄身后赶来的凌非烟,见到琉璃境中的两人,自然只能干着急,又见到凤槿怀中的宝宝,一瞧宝宝的长相,便知是阿曛生的那个孩子,顿时咬牙切齿,拿了手中彩练,直接朝凤槿怀中宝宝抽去——   凤槿闻得响动,手中长剑一挥,直接将凌非烟手中彩练斩断,那剑顺势一送,竟透过凌非烟的身体,直接将凌非烟整个人钉在了不远处一颗树上。   凤槿的剑是特制的,万魔噬心剑,此时,凌非烟被剑穿过,体内便承受着万魔噬心之痛。凌非烟凄厉的喊声在山顶响起。   凌云霄见自己女儿受如此之重的伤,顿时气愤不已,双掌凝了十成功力,排山倒海一般往琉璃境上一送——   只听一声巨响,琉璃境瞬间崩塌。   整个合虚山脉其他的山峰都轰然坍塌,发出轰隆巨响之声,缭绕不绝。   而琉璃境中的俩个人,阿曛静坐在阵中,似沉沉睡去。   那凤漓却突然浑身变得透明,似有星光,一点一点,自他身上散开,在空中消失不见,整个人,就在众人面前,一点点变成了星光消失不见…….   “帝君这是怎么了?”   “难倒这就是传说中的羽化?”   “快看!天上,七星归位了!”   众人抬头望天空处,只见七星早已不知何时,回归到了原本的北斗七星勺状位置。   凌云霄见状,狂笑起来:“梵天羽化,这天下还有何人是我的对手?天上地下,唯吾独尊!”   笑罢,他执了长剑,走向凤槿,“这孩子是梵天的孽障吧?交予老夫,老夫便饶你不死!”   凤槿冷笑,“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杀了我!”   说罢,手中已化处一道极强的光,朝凌云霄辟去。   凌云霄奋力挡过,却又用阴招开始偷袭宝宝。   凤槿正欲替宝宝挡过那一击,却见空中突然一道光剑劈下——   凌云霄已被那道光剑断了左臂。   “不可能!”   凌云霄惊恐万分,望向那光束的来源。   却见黝黑的夜空,一个男子身披祥辉般的光芒缓缓走来。   那光芒太过于强烈,让整个合虚山的人都不敢直视,看不清那男人的面貌。   那强烈光芒中的男人,背后有着数柄光剑,那剑由无形无质的光芒组成,似凝聚了天地之力量,那是九界六道,九州八荒,前所未有的力量。   “神尊!”不知是谁轻呼一声。   众人顿时醒悟过来,这缓缓走来的男子,定是已突破仙班升为神尊了。   梵天帝君本体于多年前放逐九界之外的无穷界里,如今回归,竟已修炼突破仙宗,晋升神位!   这有史以来,晋升神位的屈指可数。   众人都没想到,竟在合虚山顶,亲自见证了一位新的神尊的诞生。   “梵天神尊!”   有人总算看清了男子长相,竟便是刚刚在他们面前羽化的梵天帝君。   却见梵天缓缓走向七星阵,将沉睡过去的阿曛抱起,这才走到凤槿身边,以手扶起凤槿,一双金眸冷冷扫向凌云霄。   凌云霄自知力量不敌,既然自己想趁梵天启动七星阵时偷袭不成,便得承受失败的恶果,便道:“成王败寇,既然我输了,任由神尊处罚便是!”   梵天冷冷道:“忘恩负义之人,不配为人,又怎能再让你再统治天界?褫夺你玉帝一位,打入妖魔道,经历百世轮回之苦。”   说罢,抬手一道光剑斩下,凌云霄瞬间消失在山顶,落入了妖魔道的轮回之中。   梵天以手覆在凤槿左腿处,被金龙咬伤之处,瞬间生出新肉。   “多谢了。”梵天将宝宝自凤槿怀中接过,扫了一眼慌乱的合虚山,笑道:“这里的烂摊子,就交给你来收拾了。我先带她们母子回紫霄殿。”   说罢,也不管凤槿脸色多难看,抱了妻儿往前走去。   经过凌非烟时,梵天瞧了一眼被万魔噬心痛苦不堪的凌非烟,替她拔了身上的剑,放了下来,沉声道:“千年前你设计逼迫小七上斩妖台,害得小七魂飞魄散,此后,你尚不收手,你打了锁龙钉在小七体内,逼迫身怀六甲的小七自己破腹取子,这一笔一笔,你去十八层地狱里还给小七罢。”   说罢,手中光剑斩下,将凌非烟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刑。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却见梵天已踏了祥云往天界的方向而去。   …….   阿曛醒过来的时候,如经历了一场梦境。   浑身舒泰自是不在话下,只是脑中关于各段时期的记忆,有些混乱,她闭着眼一一梳理了好久,总算是理了个七七八八,魔界的,人间的,住在木槿体内时的,她都能记得起来。   只是关于天界的那一部分,她始终是记不起来。   睁开眼,见到一个硕大的宫殿,殿内仙云缭绕,有仙乐怔怔传来,阿曛顿觉自己是不是又在做梦。   她忙起身,往殿外走去,却见殿外竟是一片诺大的花园,种满了各种各样的牡丹花。   牡丹怒放,香风袅袅。   阿曛有些茫然,漫步在牡丹从中,不知身处何处。   却听得一阵清脆脆的孩童笑声传来,阿曛仔细分辨,竟是宝宝的笑声。   她忙循声去寻,绕过几道门,却见一男子正与一个两三岁大小的孩童在草地上玩耍。   孩童手里抱着一个小雪团,正给小雪团喂食,被小雪团逗得咯咯直笑。   听得她的脚步声,男子直起身来,侧头望了过来。   阿曛顿时心跳停了半拍,这人……竟越发的俊逸了,浑身似渡了一层金光,那一张俊美容颜越发的让人不敢逼视,天下怕是再也没人美得过这样一张脸了。   她有些挪不动脚步。她到底是睡了多久,宝宝竟长了这般大都不知。   却见宝宝也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侧头望来,见到是她,忙扔了怀中雪团,扑了上来。   “娘亲!”   阿曛见状,忙跪在地上,展开怀抱。   宝宝重重扑入阿曛怀中,在阿曛脸上狠狠亲了几口,哭道:“娘亲,你总算是醒过来了!宝宝和爹都快要等得头发都白了。”   阿曛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含泪笑道:“娘亲能睡多久啊,让宝宝等得头发都要白了?”   “娘亲你都不知道,你都睡了两百年了,你知道宝宝多大了吗?宝宝两百零一岁了!”   宝宝一脸骄傲。   阿曛听得满头冷汗。   抬眼去看孩子她爹,她的记忆中,跟她深爱的那个人,始终是凤漓,面前这个是梵天,她总觉得还有些拘谨。   却见那人走到她面前,俯身下来,他的唇覆上她的眼,轻柔得如同一只蝶,顺着她的眼,到她的鼻,最后停在她的双唇之上。   在她的双唇之上流连忘返,香软的舌温柔的开启她的牙关,缠住她的,纠结缠绵,深情万种。   “阿曛,你总算是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还记得醒过来。”   他说。   他说过,无论她睡多久,都会等她醒过来。   他喊她阿曛。   小七的那一段记忆,被小七自己封存了,他无法还给她。   “阿曛,还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么,让我再准备一场婚礼的那些话。”   阿曛茫然。她似乎在封后大典的时候,躺在凤宁宫中的龙凤床上,睡眼惺忪跟他开过这样的玩笑。   他说:“明日咱们就完婚。”   宝宝闻言,在一侧拍手:“好啊好啊,宝宝终于可以参加爹和娘亲的婚礼了。”   “不是,我们不是已经完婚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成什么亲?”   阿曛懵了。   “那是在人间成的亲,如今在天界,总得再成一次亲才算名副其实,宝宝也才能名正言顺做太子,是不是?”   梵天捏了捏阿曛的鼻子,笑道:“不肯嫁怕是不行,这九界里都知道你为我生了个小魔头,怎么着这个名分我还是给得起的。”   阿曛摸了摸被梵天捏得生痛的鼻子,“你是娶我呢?还是娶小七?”   “有区别吗?”   阿曛挑眉:“当然有。我是我,小七是小七,我对小七在天界的记忆一点都没有,怎么知道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又开始吃自己的醋?在人界那几年,没少吃木槿的醋,如今才醒过来,就开始吃小七的醋,你这醋罐子要醋到何时?”   梵天伸手将阿曛和宝宝一起抱在怀里,“阿曛,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还不懂我么?无论你是小七时,是阿曛时,甚至是你住在木槿体内时,我的心里,都是你一个。”   “那我呢?”宝宝插话。   “我们都爱你。”梵天和阿曛几乎异口同声。   宝宝听了笑得合不拢嘴。   ……   次日,果然如梵天所言,天界举行了一场空前盛大的婚礼。   天帝梵天迎娶帝后晗曛公主。   一天的大礼结束之后,阿曛觉得自己的骨头险些没散了架,好不容易摸上云床,却被人拦腰捞了起来。   “说过的话要算数的,可不能就再般贪睡了,已经睡了两百年,让我也等了两百年,还要让夫君等到何时?”   梵天笑着将一张俊脸欺近阿曛的脸,“凡间封后大典那次讨饶让为夫放过了与你洞房,是谁说第一次洞房爷太过于禽兽了,下一次一定不遗余力的?我等着你不遗余力已经等了两百年,怎的?说话不算数?”   阿曛听得这话,顿时胆颤心惊,忙求饶:“爷,饶过妾身这一次吧,真的是累成了狗。”   “累?”梵天输了些真气到阿曛体内,阿曛顿时精神百倍。   梵天定定望着怀中人:“还累不累?”   “爷——”   阿曛娇滴滴的喊了一声。   某人实在受用得很,眯着眼,直接往床上一趟,“快点啊,否则,我可动手了啊!”   见状,阿曛一咬牙,俯身上去。   不就是要她主动一回嘛!   还搞一场盛大婚礼来做掩饰。   简直是…….   不过,她喜欢得很。   (完结。) ☆、小七番外 我是小七。 魔界八重域王的七公主。 天魔之战那次,我在天界梵天帝君面前灰飞烟灭,只剩一缕魂魄,化作一片雪白花瓣,落入帝君手中,被帝君带回天界养育。 我在帝君的紫霄殿中生活了一千年。 后来因一些旧事,我上了斩妖台,魂魄四分五裂,散落九界六道,九州八荒中的各处。 我这一魂一魄落入了东海一个万年鲸之腹,游离许多年后,化作了鲛女。 …… 我如今是天界紫霄殿书房中,摆在梵天案前的一盏鲛灯。 鲛灯长明,经久不灭。 如此一来,我便可日日守在案前,注视着梵天那张俊美得让人心痛的容颜。 他偶尔的皱眉,偶尔的微笑,不经意间眼底泄露的那一份深情,是我的全部。 我当日在鲸鱼之腹,执意化作鲛灯,就知道这个男人一定会将我好好收藏,好好珍惜。 那个时常牵了一个小魔头来到书房中给他送汤的女人,是我,也不是我。 我看得出,她的魂魄始终还差了一魄,这一魄才是如今藏在鲛灯中的我。 我看得出,她也是如当年的我一样,是梵天由一缕魂一点一点养起来的,另一个我。 帝君喊她阿曛。 我看得出帝君很爱她,每当她将帝君手中朱笔夺走,拉了帝君去旁边桌子上喝汤的时候,我看得出帝君眼底眉梢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那一份对于她的宠溺,足以将人溺毙。 每每这时,我的心就会既心痛不已,又开心不已。 在帝君眼中心中,这个阿曛本来就是我,我就是她,只是…… 若我当初在鲸鱼之腹再见到帝君时,不这般决绝,不这般不给自己和帝君留一丝缓和的余地,我也能够再次体味到帝君的柔情似水。 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当初这般做了。 那一千年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 那一千年之后颠沛流离刻骨相思。 是属于我的,我一个人的唯一的珍宝。 我珍之,藏之,谁也不想给。 任谁也别拿走,哪怕这个人是阿曛。 我是帝君由一缕魂魄养育起来的,阿曛也是。 她记忆中的帝君,与我的自然是不同的。 我在紫霄殿中的一千年,幸福如春日里盛放在九重天蟠桃林里的繁花,如夏日里瑶池中怒放的火莲,是秋日里的艳阳天,是冬日里那捧在手中的茶盏…… 那是一个男人对女人极致的爱恋。 那一日,天魔大战结束之后,帝君亲手将魔帝烛龙封印在魔灵山中,转身离开之后,他摊开手掌。 躺在他掌心的我,仰头看见帝君那一张俊逸无双的脸,那冷清有如无波古井的眼,有些忐忑不安。 我当时只是一缕极为不稳的魂魄,但我能感受到帝君掌心的温度,那样的暖和,让我觉得暖到心里去了。 我不知道帝君会如何待我。将我扔掉,还是……其它? 不过,能这般仔细瞧清了他如画的眉眼,将他容颜刻在我心里,若我有来世,我定会寻了这摸样,上天入地,黄泉碧落,我也会去寻到他。 帝君凝视躺在他掌心的我良久,突然开口:“可愿意跟本君回天界?” 帝君的声音真是好听,我特别特别喜欢他的声音。 我出不得声,只得使了吃奶的力,总算撼动了我这片花瓣的一个小角。 帝君见之轻轻一笑,“如此,算作你应允了。” 我傻傻看着帝君的脸,那一笑,我的心便融化成了一池春水。 没有到紫霄殿之前,我以为魔都的九重殿是天下至美的宫殿。 当我这一片花瓣被樊天帝君藏在衣袖里带回紫霄殿时,我偷偷透过那半透明的流云纱衣袖,瞧着那金碧辉煌楼宇重重的紫霄殿,顿时有种乡野之人进了金銮殿的紧张与彷徨。 只是,紫霄殿大是大,我发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那就是一个侍从也没有,也许殿里的人都休息去了,不知道帝君今日凯旋归来,我想。 帝君从容不迫穿过紫霄殿重重宫殿,最后到达一处硕大的花园之中。 他将我从袖中取出,清冷眸子极其随意扫了一眼花园,淡淡道:“今日起,你就在这园子里安家落户吧,置于何时再修炼成人,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说罢,帝君手轻轻一扬,我便轻飘飘入柳絮一般,落入泥中,没入土里,生根抽芽,不过片刻功夫,我已由一片花瓣,长成了一株幼小的牡丹花苗。 我抬头望见帝君那无纹无波的黑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我知道那是帝君对我的赞许,我心甚慰。 听说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时,总会不知不觉的变得卑微,恨不得低到尘里去,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会让我的心情跟着起起伏伏。 只因为我喜欢他。 所以帝君眼中的这一似略带赞许的笑,便是我努力成长的最大的动力。 我无需春风秋露的浇灌,只需帝君的一个赞许眼神,我便能长得很好。 也不知是有风拂过,还是我过于激动的心情作怪,我这株初生的牡丹苗在帝君面前摇了摇,像摇尾乞怜的小狗一般。 其实我知道,我已经不知不觉开始贪恋帝君掌心的温度,就是想他的手掌,再抚摸一下刚刚拔苗的我。 不知道帝君是不是懂我的心思,他果然在我旁边的花基上顺势坐了下来,那玉泽修长,宛若白玉雕刻而成的手指,缓缓抚上我的叶片,一双墨黑眸中却遥遥望向远方,无着无落的,眉毛微拧,似在想着什么烦心之事,又似什么也没放在心上。 我就那般仰着头,瞧着他轮廓完美的侧脸。 天界的阳光柔和至极,无时无刻不似朝霞或者落日一般柔软。 那金丝一般的光芒洒落在他绝美脸庞上,似给他渡了一层融融的金光。 在我看得痴了呆了傻了之际,他突然开口道:“我让京墨给你送过去的凝神丹你自己没服用罢,我看离殇被凌非烟联合诸仙布阵所伤,竟然没有死,应是你当时喂给他的凝神丹起了作用。我本是害你险些魔丹碎裂的仇人,你却宁愿灰飞烟灭也要来救我,这是为何?” 听得梵天帝君这般诚恳的疑问,我很想说,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啊,我舍不得看你遇到危险遭到不测。 可是我如今只是一株牡丹苗,开不了口,说不了话。 却又听帝君轻轻一叹,“极北之地有一片历经亿万年的冰海,极冷极寒,我化生于那冰海最底层。我无父无母无亲无友,所以,我不懂你心中所想,更不知你为何要这般做。对于我来说,所有的事,只有是非对错。在天魔两界的交锋之时,你身为魔界中人,却反过来帮他们的敌人,若我不留下你,怕是魔界中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你。这是我带你回天界的理由,你可懂了?” 我懂。我若能开口,这两个字我一定说得极为艰难。 我多么希望他说各种将我带回天界的理由,但我不喜欢听到他的理由这般的冷漠,将我和他撇得这般的干净。 自那日之后,我鲜少有机会与帝君这般近距离的接触。 他似乎忘记了我的存在。 即使他偶尔到花园中来散步,或者是与友人在园中饮茶聊天下棋,我也只能是远远的遥望着他。 他的目光淡淡,从未在任何一朵花上停留,当然也不曾多看我一眼。 日子就那么在他淡淡的目光中流过,晃眼就是一百年的光阴。 我从一片花瓣,长成了一株极为茂密强盛的牡丹花王。 我的根系扎根在园中的土壤里,盘根错节,极为繁茂。 我的枝叶在园中霸占着极为庞大的地盘,因为这天界的水土实在比魔界那贫瘠的水土要丰沃太多。 我一百岁那一年,开了第一朵花。是黑得像炭一样的花骨朵。 被园中其他仙草嘲笑了许久。我恨不得找了个地缝钻进去。 正无精打采蔫得跟霜打的茄子一般,垂头丧气之时,一袭白衣飘飘的帝君往园中走来,后面跟了个一袭锦衣华服的男子。 许久未见帝君,我觉得他越发的清俊了,虽对自己开的第一朵花儿极为不满,但是见到帝君我便什么都不顾了,仰起头来,迎着微风在空中微微的摇摆,想引起帝君的注意。 帝君的注意到我的小心思儿,反倒是他身后的锦衣男子轻轻“咦”了一声。 帝君停了脚步,问:“作何叹气?” 这话显然是问他身后锦衣男子的。 那男子拿眼瞧了瞧我,勾唇一笑,对帝君摇摇头,“没什么。” 说罢,锦衣男子大步往前走去。 我看得莫名其妙。但是,我还是看清了,锦衣男子长得实在是好看得很,一双眼睛简直是潋了红尘万丈所有的光辉一般,美得很。( ) 帝君也许被锦衣男子的这一声轻叹勾起了好奇之心,总算是掉过头来看我。 那冷清目光淡淡落在我身上,对我来说,比日日升起的那朝阳还要暖上几分。 我心中一阵乱跳。 但是我就算是面红心跳得厉害,我一朵花儿,一朵黑得像炭一样的花儿,外人也看不出任何的端倪来。 帝君似乎看到了我的花骨朵,伸手过来,那有些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花瓣。 我浑身一颤,顿时感到浑身上下极为熨帖。 我想,帝君可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 但是我自己的心,任何一丝丝的涟漪,都是因为帝君而起,他偶尔给我的一个眼神,他偶尔的一次轻抚,都是我生存的动力和勇气。 那锦衣男子凑了过来,笑着问帝君:“这黑牡丹魔性挺强啊,你从魔界带回来的?” “是。” 锦衣男子扫了一眼整个花园,道:“你这个人除了征战也没什么事做,如今天界与外界之间的战争都停了,你无所事事,打算种花?” 帝君微微一笑,“有何不可?” 锦衣男子笑道:“若你能够有时间种花,倒比你四处征战要强上许多。” 帝君却只是浅浅一笑,停在我花瓣上的手移开,目光移向远方,因为离得有些近,他眼中的那一份孤寂,我看得清清楚楚。 不由自主的,我的心中一阵抽痛。 锦衣男子冷眼扫了我一眼,又道:“有些话我说在前头,天界与魔界势不两立,你若真的要将这黑牡丹养大,可能会遇到不少麻烦。她的来历似乎并不简单。” “知道。”帝君收回目光,对锦衣男子道:“走吧,喝茶去。” …… 我后来知道那警告帝君离我远一点的锦衣男子便是丹霄宫帝君凤槿。 但自那日凤槿警告帝君之后,帝君反而是常常来后花园里散步的时候,会刻意在我身边多停留片刻。 甚至直接接替了园子里的花奴,亲自给我施水除草松土捉虫,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温暖。 这样一来,我几乎可以日日仰慕他的容颜。 凤槿偶尔过来陪帝君饮茶。 帝君干脆在离我不远处设了一个石桌。他偶尔与凤槿在我的面前饮茶聊天甚至是手谈几局。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三百年。 在我四百岁的时候,我开了第四百朵黑牡丹花儿。 那一晚,凤槿又过来陪帝君下棋。 凤槿手里拎着一壶琼浆。 扒开盖子时,整个园子里都弥漫着酒香。 在这酒香里,我也有些微醺。 凤槿笑着看向帝君:“你不喝一点?” 帝君摇头,“我不饮酒。” 我瞧着帝君,心底下甚是遗憾,从未见过帝君饮酒的样子,应该是极为潇洒的罢。 这四百年来,我一直是一株无法移动的植物,就那般仰望着他,但是他能日日来看我,我真的极为高兴。 “你不饮便罢了,我喂点给你的小牡丹喝。”凤槿笑着倒了一杯酒泼在我的根部。 我没想到那琼浆这般的厉害,顿时头昏昏沉沉的,像是踩在了云端一般,飘飘忽忽的。 正挣扎着,似乎自己顿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我正感觉自己的不寻常,却见兜头一张玄色的斗篷罩了下来。 下一刻,我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却听外面传来一阵轻笑声,我一听便知是凤槿在说话,“让我瞧一眼又有什么所谓,藏得这般紧。” 却又听得帝君冷声叱喝:“你怎能给她灌酒?” “喝点酒又不会怎样?”凤槿辩驳的声音有些无力。显然他也有些理亏。 “你若是这般,下次别来我的紫霄殿了。” 这话听得我一愣,没想到帝君直接出言赶人了。 却听凤槿笑嘻嘻道:“行了,不想让我看,不看便是,不过,这紫霄殿我还是会来的。” 凤槿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空气中,我才觉得眼前一丝光亮,却是帝君已掀起那兜头罩在我头顶的玄色斗篷的一角,让我的头脸露在外面,透了口气。 而我也发现自己已化作了人形,不过是十岁左右一个小姑娘。 我也不知道自己长成什么模样,但是刚刚帝君给我兜头罩下的那个玄色斗篷真是太及时了。 我虽然因为饮了酒已有些微醺,但是我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遮掩,这件事实我还是清醒的。 若是就这般在凤槿面前露出真身,真是尴尬至极了。 我就一个头露在外面,其余都藏在斗篷之下,自然也没让帝君看见我的身子。 但即使这么着,我的脸也不自觉的红透了。 低着头,不敢看帝君那张倾城绝艳的容颜。 帝君轻笑一声,走到我面前。 我觉的浑身一紧,头越发的低得厉害,就差再次将自己整个头缩进斗篷中去。 帝君弯腰将我整个人抱在怀里。 我的脸贴着帝君的胸口,他那强大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敲击着我的耳膜。我的心跟着一起砰砰跳动着。 我知道若是面前有镜子,我定能看到自己一张脸就像那猴子烧红的屁股一样红了。 真是的,烦躁得要死! 凤槿若不给我浇那一杯酒,我是打算再等上个四百年,等我的身体发育到足够大的时候,才化身为人的,至少给帝君第一印象时,我是个长大了的女人,而不是如今这般,只有十岁模样。 若是我现在跟帝君说,帝君我喜欢你啊,帝君会如何看我? 若是我这般小跟在帝君身边,帝君会拿我当女人看待? 所以说,凤槿这个人,真是欠揍啊。 等我有机会溜出去,定要狠狠揍他一顿不可,他可是坏了我的大好事啊! 帝君抱着我进了紫霄殿,绕了几个房间,最后将我放在一间布满粉色饰物的房间中,将我直接放在床上,径自走了出去。 我正纳闷,却见到很快便有两个侍女进来,走到我面前,对着我恭谨行礼:“小七公主,帝君让奴婢二人来伺候公主沐浴更衣。” 我没听错。 两名侍女唤我小七公主。 这说明什么?说明帝君依然将我视为魔界的七公主。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奴婢苏荷。” “奴婢苏紫。” 自此,苏荷和苏紫成了我贴身的侍女。 整个紫霄殿,多了一个小主人,那便是我,小七。 自我化作了十岁大的女孩儿,成了紫霄殿的小主人,我便能够日日见到帝君了。 帝君的日子过得真是枯燥乏味得很,除了坐在开满花的树下翻那些我一个字也不认识的古籍,就是坐在院子里独自一人下棋。 我不识字,也不懂下棋,但是我却喜欢日日里跟在帝君身后,做他的小尾巴。 帝君并不烦我,但是也不爱搭理我。 我便时时的弄出点响动,想让帝君留意我。 最初的时候,帝君闻得响动会过来一看究竟,但显然,我的那些小伎俩,很难逃过他犀利的双眸,总是被他一眼识破。 久而久之,无论我折腾出多大的动静来,帝君也懒得再多看我一眼。 他云淡风轻,翻他的书,煮他的茶,下他的棋。 偶尔凤槿过来,与他对垒几局,聊一些无关话题。 这样的日子,久而久之,我过得很不是滋味。 于是,我便偷偷着溜出紫霄殿,在天界里四处逛荡。 谁家的院子里新开的仙花被采撷一空,谁家的仙果树上新结的仙果消失得无影无踪,谁家的神兽新生的幼崽被偷走,都逃不过我的法眼和我的魔抓。 我成了天界人人头痛的小混世魔王。 每每热了祸事,帝君总是会到那被我祸害的仙家处赔小心,甚至赔上许多紫霄殿的宝贝。 但尽管这样,帝君也不曾因为我闯祸而多责备我几句,也不曾动怒,也不曾多跟我说几句话。 他总是这般的冷冷清清。 我看不清他眼底那无波无纹,静若古井。 我期待自那冷冷眸中,看到一丝丝的喜悦、愤怒、生气,没有一丝烟火气息,似世间什么都不能引起他心底丝毫的波澜。 我这般折腾,帝君极有耐心跟在我身后为我善后。 但我知道,帝君这般做,只是他的人就是这样的人,怎么说呢,他认为我是他的责任,对,就是两个字,责任,仅此而已。 可是,我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两个字。 我要的也不多,只是一个字,那就是:爱。 我这般的折腾,我对自己也越来越嫌弃了。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天界有个学府。 所有的未成年的有仙根的少男少女,都可以到这个学府里去学习。 最主要的是,这个学府是住宿的,每月放一次月假,月假之日,才能回各自的家。 我便央着帝君送我去。 不是因为我好学,而是我觉得,也许我日日在帝君面前打转,帝君不会喜欢上我的,若是我离开帝君,说不定距离能够产生美感,这时间和空间上的距离,能让帝君喜欢上我。 到学府的第一日,帝君将我送到学府之后,便转身离开。 我眸子中蓄了泪,跟在帝君身后走了好长的路。 也许帝君感受到我的目光与平日里的不一样,难得的掉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就那一眼,我的心房瞬间就崩塌了。 泪突然就滚落了下来。 帝君抬手拭掉我脸上泪珠,浅浅一笑,“真是难得见到你的泪珠子。” 我虽被他取笑,可是他这般模样却让我心情顿时转好了。 不由得跟着他噗嗤一笑,“刚刚沙子落到眼中去了。” “那要不要我帮你吹一吹?” 我虽心里嚷嚷着,让他吹一吹呗,多好的机会啊,可以近距离的贴近他,闻到他身上那淡淡的冷梅香。 可是我的嘴巴却说了与我心南辕北辙的话,“不用了,已经好了。” 听得我的话,帝君拿手摸了摸我的头,“好好学习,一个月后就放假了。” 那语重心长的口气,就像是……一个父亲在交代女儿一般。 我囧立当场,讪讪道:“我知道的。不会给你丢脸。” 在帝君心里,我怕是永远都是这般幼年模样吧? 此时此刻,我真是恨极了凤槿。 我很快适应了学府的生活,选修了识字、计数、围棋和茶道,还有琴艺。 我不想再也大字不识,在喜欢看书的帝君面前,我一个字也不认识的那种无力之感,让我备受挫伤。 我不想帝君独自一人下棋,若我能够与他对弈一两局,哪怕输得厉害,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够让帝君开心就行。 我学习茶道,是因为我知道帝君对茶之挑剔,简直是九道八荒里少有的。不过他自己煮的茶,也的确是无人能及的。 琴艺就是我的强项了,在魔界之时,我的武器就是天魔琴,我轻轻松松便能通过的科目,自然是要选修一下,充当门面的。 在学府里除了学习,更多的时间,我用来结交各种狐朋狗友。 很快我便有了几个死党。 那雪白毛团白泽,便是我的死党之一。 我们一个寝室,两人床铺紧邻,常常在熄了灯之后,躲在被子里咬耳朵,说私话。 宿舍长每次来巡夜时,明明听到有说话之声,闯进来一查,见我俩睡得死死的,便摇头出去。 待宿舍长一离开,我们又可以聊个没完没了,简直是无话不谈。 当然,后来想想,当时所谓的无话不谈,其实离不开学府里哪个男生最帅,哪个女生最丑,哪个男生喜欢哪个女生,哪个女生又给哪个男生递了情书。 白泽当八卦笑话来聊这些。但是我是懂的。 我懂得心动的感觉。我也懂得撕心裂肺的痛。 我喜欢过一个人,但是我爱的却又是另外一个人。 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为了我轻易便剖了半颗心。 我知道我的心里永远也过不了这道坎,我偿还不了那个人的情,这份债我一直欠着,不知如何还。 可是,我却是任性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爱着的人,都跟我一般的任性。 我不将就,爱便是爱,不爱,再喜欢这个人,我也无法说服自己去爱他。 不是对的那个人,将就也是一种无情的伤害。 所以,我任性而执着地,爱着帝君。这个我一眼便望进自己生命中的人。 也许我躲在天界,躲在帝君身边,我会安安稳稳的,过着我蜗牛一般的生活,有着窝,虽然这个窝并不是我的,有着爱,这样安稳下去。 的确,这样的日子,我又安安稳稳过了许多年。 直到我来天界的第八百个年头。 我的模样也长到了十四五岁少女的年纪。 天后在瑶池仙境举办百年一度的盛宴。 我跟在帝君身后入席,席位也就设在帝君的身后。 席上仙家如云,我躲在帝君身后的席位上,尝着珍肴仙果,饮着琼浆美酒,偶尔瞥一眼殿中央跳舞的仙娥,实在是轻松至极。 这样的盛宴,我到天界八百年了,竟然是第一次随帝君来参加,对于我这种爱热闹的性子来说,前八百年真是白过了。 我的几个死党也有好几位过来参加宴会。 白泽一入场,便嗅到了我的所在,凑到我的身边,跟我挤在一张席面上,嗑着瓜子,聊着八卦。 我也因此认识了不少美丽仙子。 排在天界花颜榜前十名的仙子,悉数到齐。 排在第一位的自然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凌烟仙子凌非烟。 白泽告诉我,凌非烟在仙子中不但是武功最强的,还是天界实际统治者玉帝的女儿,之所以一直未嫁,听说是因为凌烟仙子心中早有喜欢之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紫霄殿帝君梵天。 这么说来,我猜得没错,凌非烟惦记的人,果然是我心心念念的帝君。 难怪在当年天魔大战之时,我怎么看她,怎么也觉得不顺眼。我当时不顺眼,是因为觉得她离帝君太近了一些,是因为她居然武功高强到可以与帝君并肩作战。 其实,我后来在鲸鱼之腹的那些日子里,我想了许多,当时无论是凌非烟还是我,都太过于年轻气盛,这才导致了我的人生悲剧。 不过,这种气盛,也只有因为年轻,才能干得出来的罢。 帝君从不饮酒,我在他身边八百年,都没见帝君饮过一次酒。 凌非烟一袭烟紫色流云织锦的长裙,长发飘飘,衣袂飘飘,真是仙气十足。 她原本坐在天后身边,此时,她见到帝君,竟举了酒杯,施施然走到帝君席前,浅笑盈盈:“帝君,天界这么多年的安宁,全赖帝君长年征战功劳,如今良辰美景不应虚度,不若共饮一杯,以缅怀共同征战的岁月?” 她这是故意的。 一上来,便提战友之情。 帝君这般看重情义之人,怎么好意思拒绝? 果然,帝君浅笑着端了手边的琉璃酒盏,举杯与凌非烟共饮。 看得我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在帝君身后急红了眼。 却听得身边一道极为熟耳的声音传来,“七七,是你?” 唤我七七之人,还会是谁? 我掉转身,眼底有些酸涩,看向站在我身边的人,见他一脸的惊喜,眼底眉梢掩藏不住的笑意。 我的泪就哗啦落了下来。 若我也如他爱我这般爱着他,我们其实也可以是很恩爱的一对。 可惜我管不住我的心。 “阿殇,你怎么在天界?” 其实,我并不知道,离殇到天界也有八百年了。 只是这缘份就是这么多奇怪,这八百年里,我在天界处处晃荡,离殇也在天界处处招摇,我们却从未碰到过。 离殇笑着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我的左手。 我低头,正好瞧见了,那根绑在我的左手尾指和他右手尾指处的那一根粗粗的红线。 之前,我没有仙缘,我看不见这样的红线。 如今,我在紫霄殿的泥土中长大,早已凝聚了仙气,我的双目便也能看到仙家才能看到的东西,比如月老的红线,比如仙家之间的仙契线。 玉帝与天后的手指上绑着的就是仙契之线。 我有些傻眼,难道说,我与离殇的姻缘,还是未断么?还得继续么? 是啊,我欠了他那般的多,我是不是要以一场婚姻来偿还他? 自那次天后的盛宴之后,离殇便常常到学府里来找我。 我当然是尽量躲避他。 但是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没有到手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放弃。 无论我对他多冷淡,他总是一厢情愿。 久而久之,天界的人都知晓了我与他在魔界的亲事,都知晓了我们之间有一场尚未完成的婚礼。 都认为,我们是一对。毕竟,我们指尖尚有红线相束。 白泽问我打算何时嫁给离殇,我无法回答这样的问话。 我心里一心一意念着的人是帝君,怎么可以心里爱着一个人,嫁给另一个人? 离殇纠缠着我,帝君冷淡疏离着我,凌非烟不时在紫霄殿中出现一下刺激着我,我的日子就在这种煎熬中度过。 转眼又是一百年。 我的身体却在不知不觉中长到了十五六岁少女的模样。 我开始注重穿着打扮,我不喜欢凌非烟日日一声烟紫色的长裙,我喜欢红,火红火红的,那才是我的性格,热烈直率,爱恨缠绵都要轰轰烈烈。 那日学府放月假,我兴高采烈回到紫霄殿中。 却正好撞见凌非烟从里面出来。 凌非烟见了我,一脸的冷漠,眼神儿都不带瞧我一眼,好像我欠了她不少钱似的。 我跟懒得搭理她。 正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她却突然在身后喊住了我,“小魔女。” 我很讨厌她这种高傲的口气。 冷冷笑着,转身,朝她丢了一个冷眼过去,“老妖婆。” 我最近跟先生学对对子,真对得上瘾。 她喊我小魔女,我对老妖婆,真是无比贴切。 她的寿命,听白泽说的的确确对得起这个称号。我和白泽私底下便是这般称呼她。 凡是跟帝君套近乎的仙娥,在我们的眼里,都是老妖婆。 显然,我的这句话刺激了她。 她那千年不变的冰山脸突然就变了颜色,红转黑,黑转白,最后,她几近惨白的脸,瞧着我的眼神里冒着几丈天火,“不要脸的小魔女,竟死皮赖脸赖在帝君身边,你以为帝君会喜欢你这种还没发育的家伙?” 我瞧了一眼她的胸前,平平无几,我虽发育不全,但怎么也比她有看头得多,便笑道:“发育不全没什么,至少我还有得发育的机会,还有长大的时候,可是老妖婆,你只会越长越小哦,怎么办?太没得看了,啧啧!” 其实我不知道,我这番话,是激怒她的导火索。 不过,我没有后悔。 爱情这件事,没有先来后到,没有谁对谁错,只有是不是看对眼、爱对人。 凌非烟自然知道吵架吵不过我,便狠狠的撂下一句话,“小魔女,你等着!” “好,我等着呢!” 我以为她让我等着跟她打一场,若是让我等着的结果这般的惨烈,我怕是会当场就直接跟她干一场,也不至于牵扯那般多生灵在我的一场爱情里。 跟凌非烟的这个小小的摩擦我并未当成一回事,在紫霄殿渡完月假之后,便收拾了一大包各种仙果美食小玩意儿回到了学府。 白泽早已等在宿舍,她每次月假回学府,总是比我先到,我知道,她就惦记着我从紫霄殿带回来的各种美食和玩意儿。 我将包裹往桌子上一扔,任白泽翻捡她喜欢的东西。 每个月回紫霄殿,帝君准能给我备下这么鼓鼓囊囊的一大包,但我三岁孩子一般打发。 几百年了,他不嫌腻味,白泽不嫌腻味,我却有些腻味了。 他又不是我老子,凭什么对我像对女儿一样? 我要的也不是这种亲情,我要的他真真实实的将我当作一个女人,而不是一个女儿! 夜里,白泽和我窝在一个被窝里,突然道:“小七你信不信,帝君一定是喜欢玄女的,你看看,每次西王母的瑶台宴会,帝君总会饮下玄女敬的酒。” 我不信。我又没参加过西王母的瑶台宴,我也没亲眼见过帝君饮下玄女的酒。 我很不屑白了她一眼,“你懂什么呀,帝君他喜欢的是凌烟台上的那一位,我回紫霄殿时,看到凌烟台那位正从紫霄殿出来呢。” 白泽突然也不知道抽什么疯,突然道:“小七,你见没见过帝君脱光衣服的样子啊?” 听了她这话,我顿时脸上滚烫,呸了她一脸口水, “不要脸!” 可是…… 白泽的话说到了关键啊,我还真的是,跟帝君住了这么多年,真是连他脱光衣服的样子都没见过的呀! 很不甘心。 这种不甘心真是要人命的。 我思前想后整整一个月,在临放假的头一天,我悄悄跑去跟一个死党那里,花高价钱,买来了妖界妖王的媚药,据说这媚药,就是神尊都能够媚倒,何况帝君尚是仙体,还未成神。 帝君此时正在紫霄殿后院的温泉池里沐浴。 这么多年了,他的起居习惯,我其实已烂熟在心。 我悄悄躲在温泉池边的矮树丛后,透过密密的树枝,偷偷看那在池子里沐浴的人。 手中握着重金购得的妖王媚药,手心里满是汗,紧张得要死。 我只觉得,温池里的那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澈,竟比天空还要清朗,宛若这天地之间,所有的精华都集中在了那人身上。 温泉的热水,让那人的肌肤泛出浅浅的桃子红来,极是养眼。 那人精壮的身材,更是让人鼻血喷张。 我是第一次见他脱掉衣裳的样子,竟是这般的……看得人心里似被许多只爪子在挠一般的,难受得要死。 也不知为何,我鼻子一热,一股热热的血就流了出来。 “出来吧。” 帝君掉过头来,静静看我她躲藏的方向,眼底无波,脸上也不见一点表情。 我知道,他越是这般,心底里越是蕴藏着极为浓烈的情绪,怕是发作起来,我会有些受不住的。 正想着如何逃路,却感到双足根本就动弹不得。 帝君对我施了法术。 我心一横,本来就是来做重要的事的,却临门一脚之际,逃路算什么本事啊? 摸了摸鼻子,擦掉那一鼻子老血,我学着学府里那些小痞子师弟,吹了声口哨,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一步一步走到温池边。 刚刚靠近温泉池,我却被一阵微风掠进了池子里,成了个落汤的凤凰。 忙乱中,我忽略了一件事,我手中握着的媚药,掉入了温池里。 没想到这玩意儿真是厉害,刚一沾水,就起了作用。 我自己也浸在温池子里,如今也被媚药所惑,浑身上下顿时烧得厉害,就像有火自我的骨子里烧了出来,就像千万只小蚂蚁在我身体里穿来穿去。 我咽了咽口水,朝帝君笑得宝光璀璨:“帝君,你这么欺负一个女子,实在是有些失了身份。” 帝君听得我话,噗嗤一笑,拿手捏了捏我的脸,道:“送你去学府里学了这么几百年,没见你学到什么好,如今竟学得偷窥男人洗澡?还要不要脸了,嗯?” 我心虚得厉害。 他要是知道我的心思,不但想偷窥他洗澡,还想跟他做点别的,他会不会瞧不起我? 但我是那种表面文章做得极为妥帖的人,仍然是宝光璀璨一笑,往帝君身边凑了凑,在靠他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抬头仔细瞧他,“帝君,谁让你生得这般好看?我看了这么多年了,越看越爱看。” 我这话算不算是对他的表白之言? 我听白泽说,喜欢一个人呢,就要让他知道,否则,自己暗暗的喜欢,对方根本就不知情,这种喜欢多孤单多寂寞啊! 我觉得白泽的话,非常有道理,所以,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要让帝君知道我喜欢他这个事实。 帝君听得我的话,俊眉微微动了动,墨黑双眸中星光闪过,那绝世风华将我迷得七荤八素的。 我一时没把控住,扑到他怀里,双臂颤上他的脖子,就那么仰着头,死死盯着他的双眼,“帝君,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嗯?”帝君静静看向我,似在等着我将话说完。 我咬了咬唇。一不做二不休! 话已出口,干脆竹筒倒豆子,说个干脆,做个直接罢! 我伸手笑嘻嘻在帝君胸前摸了一把,“帝君,你这么美,我真是喜欢得紧。我们在一起,天上地下,做一对神仙眷侣,可好?” “好。”帝君静静看向我,轻轻说了个字。 “你真是太好了!”我即刻扑入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缠上他的脖子,将他的头拉下。 帝君很是配合,低下头来,唇轻柔落在我的眼眸上,“小七,你是认真的?” “当然。”我猛点头。 下一刻,他的唇已移到我的唇边,极轻极柔吻上我的双唇。 他的气息里,温温的,散发着极淡却极好闻的味道。 我以前从来也闻到过,我沉迷于这种味道了,不能自拔。 也许是我太喜欢了,双手在他的后背摸来摸去。 他轻轻一笑,加深了那个吻,双臂也轻轻将我环入怀里,腾出一支手来,一点一点解开我的裙衫。 我感觉到他的身子也渐渐发热,气息也开始紊乱,呼吸更是渐渐急促。 “梵天……”我在他耳边无比魅惑唤他的名字,“你喜欢我么?” “嗯。”他加重了手中的动作,埋头啃咬我的左肩。 “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喜欢你好久好久了啊,帝君。” 我咬住他的耳垂,用细细的牙齿,慢慢磨着。 一切的一切,如梦如幻。 我们,如胶似膝。 他那么温存,对我又那样怜惜,让我有些茫然。 原来,男女欢好,还可以这般温存。 我们热烈纠缠,恨不能将对方刻入各自骨中去。 我只知道爱着的人,是疯狂的,我便是疯狂的,纠缠着他,不眠不休,就像是自己渴慕了多年的宝贝,突然有一天,这宝贝总算到了自己手中,我由开始的不知所措,到后来的痴缠,自始至终,我的心就像浸在了蜜缸里,甜得很。 次日,帝君破天荒头一次亲自送我到学府里去。 他走在前头,我一步一步跟在他的身后,蹭着,不想进学府里去,舍不得跟眼前的人分开,哪怕一分一秒,我都舍不得。 帝君见我这般,轻笑着拉了我的身,将我拉入他怀中,拿手捏着我的脸蛋,道:“小七,等我回来。” “帝君,你要出远门么?” 我没听错的话,他说的是等我回来。 如果不是他要出远门,他肯定会说:“小七,好好学习,我等你回来。” “嗯。有些事要去做,不过会尽快回来。等着我。” “好。” 我口中说着好,可眼睛管不住,泪瞬间就滑落了下来。 帝君拭掉我脸上泪珠,叹了口气,“你这小东西不是整天的没心没肺的么,怎么变得这般多愁善感了?” 才解相思哭,却又染相思。 我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跟帝君说我的心事。 只得摸了把泪,笑道:“帝君,我会乖乖等你回来的。” 不能因为我的多愁善感,让帝君挂心忧心。他的差事,定不是一般容易的事。不是征战杀伐,还有什么事能请得动这尊佛? 我不想帝君带着对我的牵挂上战场,他若不能全心而战,我怕他受伤。 “这才是我的小七。”帝君释然一笑,低头,在我唇上落下轻柔一吻。 才放开我,转身离去。 我定定立在学府门口,望着帝君那孑然身影,特别特别的想追上去,刀山火海,我也陪着他去闯一闯。 可是,我挪不动脚步。 我修为不到,跟在他身边,只能是他的绊脚石,只能是他的累赘,不能成为他的护身符。 我只是没想到,我跟帝君的甜蜜,会转瞬即逝。 消失得这般的快,让我连伸手捉住的机会都没有。 帝君离开之后的日子里,月假时,我一个人窝在紫霄殿里将帝君和我的东西细细整理,日日盼着帝君回来。 可是,日复一年,始终不见帝君的影子。 偶尔有京墨回来,会给我送上帝君亲笔的信。 每每收到信的时候,我都极为高兴。 总觉得日子很有盼头,就等着哪一日帝君回来,我们便可以真正在一起,向天界的人宣布,我们是一对神仙眷侣。 可是,一日,我正在学府里上课,离殇匆匆来学堂之上将我拖走。 我气愤不过,质问他。 他脸色沉得厉害,只是说了一句,“一重域全毁了。” 我一时没听明白,追问道:“怎么回事?” “玉帝说一重域中有人造反,拍了天兵去平反,数百万生灵,一夜之间,被一场天火毁于一旦。”离殇眉头紧锁,脸黑得厉害。 我知道他人在天界,其实心一直系在魔界九重域里的生灵之上。 他是魔界的王者,魔界存在,他才有存在的价值,魔界灭亡,他自然也只能跟着灭亡。 其实,魔界也是我赖以生存的唯一的空间。 我即便在天界中再次被帝君养育长大,可我的体内依旧是魔体,不肯能变成仙体。 我与魔界血肉相连。更何况一重域是我前一世生长的地方,那里的许多人,其实我也是熟悉的。 他是质子,不能离开天界,但是我是自由之身,我可以各界里独来独往。 听得离殇的话,我匆匆离开了学府,直奔魔界一重域。 当我见到满目苍夷,枯骨满地的荒原时,我的心沉得厉害。 却听身后一阵冷风响起,我迅速跃开,掉头过去,看见凌非烟领了数万天兵,排兵布阵,对我严阵以待。 我冷笑,“凌烟仙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凌非烟道:“我正想问你呢,小魔女,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这是我生活过的地方,来看看,怎么不行么?” 凌非烟冷笑道:“我等奉了玉帝旨意,来魔界一重域剿灭叛军,原来那个叛军首领便是你,你藏在帝君身边这么多年,却是在蓄谋着叛乱啊!” “信口胡诌之言,谁会信?”我冷笑。 凌非烟走近我身边,低声道:“不管你信或不信,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不管你跟帝君关系如何,我与帝君成亲之日,还是会请你前往饮一杯喜酒的。” “什么成亲?你跟帝君?”我脑中一片混乱。 凌非烟伸出左手,小手指处一根极细的银线绑着。 她笑道:“看见了吗?这是仙契之线,只有心灵契合的仙家,才能彼此之间生出仙契线来,我的这根仙契线的另一头,绑在帝君的手指之上。你不信也没办法,事实便是如此。我父君已经向三界九道里都下了请帖,等帝君回到天界,便为我和他举行婚事。到时候,你可要记得来喝一杯呀!” 我愣愣瞧着凌非烟手指上的银线。 再愣愣瞧着自己手指上的红线。 凌非烟瞧了我的红线一眼,道:“你与魔君离殇的红线还在,赶紧将婚事办了吧,不怕天魔两界的人取笑你太过下贱了么?已经有了未婚夫婿,还死赖在帝君府中不走?况且帝君与我,早有仙契在,你要硬生生插进来,不过是轻贱你自己罢了!” 这一番话简直是字字诛心。 我的一场动心,我的一场爱情,倒头来,却沦为了拆散人家好事的起因。 凌非烟又道:“离殇等你这么久,曾为你剖了半颗心,因为而中了噬心蛊,对你一直念念不忘,你为何要弃他于不顾,缠着帝君不放?你这种人天生淫贱下作,怎配与帝君立在一处?也不怕污了帝君一世英名?” 我多年来亲自搭建的海市唇楼,在凌非烟的一番话语下,瞬间坍塌成了一堆断壁残垣。 她说的其实是对的,我怎么配得上帝君,配得站在他的身边? 我与离殇之间的情感纠葛早已理不顺,我却又要那般不要脸,痴缠着帝君不放。 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要被人人唾弃的。 口水都能将我淹死。 “不过,无论你想要如何,我也不会再给你机会。” 凌非烟的话音刚落,她手中的金塔已经朝我罩了下来。 她用的是她爹的法宝,锁妖塔。 我的法力根本躲不过,费力挡了一阵,还是被锁了进去。 待我挣扎之际,已被凌非烟带到了斩妖台前。 那捆着我的寒铁链,足有碗口粗,足足十二条。 我挣脱不得,被十二个天兵牵了链子,绑在了斩妖台上。 那寒光熠熠的光刀落下之际,凌非烟问我,“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我凄然一笑,“其实也没什么留恋的了,只希望你与帝君仙缘长久,美满幸福。” 我爱着帝君。可帝君自始至终不可能是我的夫君。 不可能是那个可以陪我长长久久的人。 爱情的方式有许多种,有的相濡以沫,有的生死相随,有的铭心刻骨,有的相爱相杀。 我与帝君,我始终是那扑火的飞蛾,帝君始终是那一团火。 我扑向他时,就已经知道,我会有被焚成灰烬的那一天。 我们也有相濡以沫的几百年,足够了。 我们也有生死相随的初遇,足够了。 我们更有刻骨铭心的相思,足够了。 那么,若有来生,我定要再去佛前修炼几千年,别求别的,只求再与帝君相遇一回,哪怕只得他一个回眸,我也足够了。 我淡笑着等那斩刀落下。 凌非烟说一重域领头造反的那个人是我,那便是我罢! 生得不够轰轰烈烈,没想到死得这般隆重。 斩妖台下,看台上人潮涌涌。 看客们手中的瓜子果皮,统统扔到了我的面前。 那斩刀落下的时刻,我看到了离殇。 他也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扑在我的身上。 斩刀一共三剑,第一剑便被离殇挡去。 我看到他在我面前消失不见,临了,他脸上挂着一丝笑,对我说:“七七,你欠我两世姻缘,若有来生,定要还我。” 我说,“好。” 也许我与离殇,才是上天注定的一对。 只是我的心中途跑开了。 若有来世,我去还了欠他的债。 第二剑、第三剑同时落下…… 我,瞬间魂飞魄散。 这时间已无晗曛公主,没有小七,没有七七。 我飘飘荡荡落入了极东之海…… 这便是我的往事。 多少年过去了,我已记不清了。 我只知道,如今,天界的天帝已经是我的帝君了。 他又悉心收集了我的其他魂魄,养育长大,娶了她为后。 他们有一个小魔头一般让人头痛的儿子。 这些日子,那个叫阿曛的女人,似乎又怀孕了。 帝君甚是上心,连她走路都怕颠着了,恨不得时时抱着她。 我看得心里舒坦得很。 帝君这般爱惜着她,自然便是在爱惜着曾经的小七,他的唯一的公主。 (番外完。)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