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小鸟游空。】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本宫回来了 作者:迷路的龙 ================= 文案 叶卿上辈子过的挺爽的, 作为皇后,和渣皇帝斗智斗勇几十年, 结果一不小心把渣皇帝玩死了—— 再次睁开眼,她成了弟弟的孙女叶倾, 一大群渣男正在快速接近中—— 你们这群蛇精病,都给本宫滚! 本宫分分钟弄死泥萌!! ╭(╯^╰)╮ 作品标签: 轻松、重生、豪门、皇后 人物关系介绍:   1。定国公府   叶卿:孝贤皇后,梁平帝之妻   叶倾:定国公府长房嫡女,叶卿弟弟的孙女   叶老太君:叶卿弟媳妇   2。护国将军府:   林栋:叶倾未婚夫,林小将军   林觉:林栋祖父,和叶卿青梅竹马   3。段大学士府:   叶倾外祖家   段文斌:叶倾娘舅   付氏:舅妈,段文斌之妻   段修文:段文斌长子,状元,风靡全京城   段修元:次子,少年老成   段蔓娘:幼女,顽皮可爱   4。和梁平帝有关的人物   元妃:梁平帝表妹   三皇子:元妃之子   九公主:元妃之女 第1卷 第一章 被退婚的千金贵女   叶倾忍不住拿起手边的琉璃镜,又照了照,粉嫩的脸光滑的跟新剥的鸡蛋似的,眉毛黑而不乱,一双细长的眼黑白分明,年轻的让人心情一下就飞了起来。   就是从额角开始,斜穿过整张脸,一直延伸到下颚的红痕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破坏了整张脸的完美。   叶倾把脸贴近镜面,仔细的又看了看,用了宫里上好的生肌玉肤膏,如今已经消的差不多了,约莫再过上几天,就会完全看不出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身边伺候的大丫鬟珍珠偷偷瞥了眼她的脸色,踮起脚尖,转身掀开帘子迎了出去。   叶倾微微侧过身子,如今这身子耳清目明,两个丫鬟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   声音有些急促的,是另外个唤作翡翠的丫鬟,她急急的道:“小姐呢?”   珍珠的声音更低一些,“又在照镜子。”   两个丫鬟一起沉默下来,翡翠犹豫着道:“姑娘刚醒那会儿把所有能照见人影的都砸了,连洗脸都不肯用清水,只用牛乳沾沾——”   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说,姑娘是不是——”   珍珠厉声道:“噤声!”   顿了下,珍珠语气稍微和缓,仍然有些严厉的教训道:“姑娘怎样,也轮不到你我多嘴!”   叶倾眉毛一挑,暗暗点头,这个叫做珍珠的倒是可用之才,这些贴身伺候的,最要紧的就是嘴巴要严,她们知道主人太多阴私,若是嘴巴不严,什么时候被拖累死都不知道。   叶倾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手中的琉璃镜上,镜子里的少女五官清秀,虽然不是十分漂亮,却也清丽婉约,十五岁的年纪,正是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候。   真是怎么看怎么爱。   两个丫鬟只道她行为古怪,却不知道任何一个女子,骤然返老还童,重归青春年华,都会如她一般,死死抓着镜子不肯放手。   两个丫鬟的声音再次传来,叫做翡翠的隐隐有些急了:“珍珠姐姐,将军府退亲多大的事儿,你瞒也瞒不了多久,还是早点让姑娘知道吧!”   珍珠叹气道:“姑娘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眼见脸上的伤都要好了,大夫也吩咐说千万要静养,何必这个时候去让姑娘不痛快——”   叶倾一怔,手里的琉璃镜啪的一声扣在了床头案上,她抬高声音,冷冷的道:“你们两个,给我进来!”   珍珠和翡翠两个慌慌张张的奔了来,两个人一起挤进了门,双双跌在了地上,滚做一团,倒是把叶倾逗乐了,“多大点事儿,瞧你们这点本事!”   叶倾沉稳的态度缓和了丫鬟们的紧张情绪,两个大丫鬟重新站好后,神色也舒缓下来。   叶倾看向了其中圆脸的那个:“翡翠,你来说。”   翡翠怯生生的抬起眼,脚步小小的后退一步,方道:“就是将军府方才派人来退亲了,说,说——”   叶倾不耐烦的追问道:“说什么?痛快点!”   翡翠鼓足勇气,一鼓作气的说了出来:“说姑娘是悍妇,毫无妇德,不堪为妻,从此后分别嫁娶,各不相干!”   说完,翡翠立刻低眉顺眼,不敢抬头看上一眼叶倾。   打从半个月前,姑娘跑到护国将军府,大闹了一场,把林小将军的红颜知己给抓花了脸,又被林小将军在脸上生生的抽了一鞭子,就沦为满城权贵的笑柄,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这场笑话如何收场。   姑娘嘴巴上不说,她们几个贴身伺候的却知道,姑娘一直在等着林小将军来负荆请罪,谁成想却等来了这么个结果。   连她都为姑娘难过,姑娘脾气差了点,人却是顶好的。   低低的笑声从前方传来,翡翠惊诧的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主子居然在笑,只是笑的人浑身冰冷。   叶倾感受着胸口传来的阵阵怒气,她有多久没动过怒了?好一个林小将军,好一个护国将军府!   说起来,这身体的原主死的挺冤的,竟是活活气死的。   未婚夫去边疆三年,三年后带回个红颜知己,带回个战友遗孤,尚未成婚,身边就已经有了两个如花美眷,任谁也不会无动于衷,发作一场,却被当场抽花了脸。   多骄傲的一姑娘啊,回来后照到镜子,郁气难平,活活气死了,这才便宜了她。   叶倾敛了笑,既然她继承了这人的身体,这人还是她的后辈,这人的恩怨,她也顺便接手了,终有一日,要叫那林小将军,跪在她面前,求饶认错!   这般赌咒发誓,心中的愤愤不平如潮水一般退去,叶倾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她知道,这次,才算是得到了原主的完全首肯,真正的成为了叶倾,成为了定国公府的千金贵女。   叶倾掀开身上的白缎软被,下了床,吩咐道:“梳妆,我要去见祖母。”   珍珠和翡翠对望一眼,却不敢违逆叶倾的意思,两个人一个过来搀扶叶倾,一个到了妆台前调和胭脂。   叶倾坐到妆台前,手一挥,拒绝了翡翠的帮忙,亲自接过香粉,化匀了后,开始在脸上涂抹起来。   这粉十分细腻,带着淡淡的茉莉香味,倒是她以前用惯的粉,叶倾心中稍安,看来她不在的这些年,定国公府依然圣眷隆厚,荣宠不衰。   叶倾涂完了面,整张脸又白皙了三分,原本就淡淡的红痕更浅了,若不是贴近了,压根就看不大出来。   她瞥了旁边的书桌一眼,吩咐道:“拿支毛笔来。”   珍珠不明所以,还是照着她的吩咐做了,叶倾接过毛笔,在清水里润了润笔尖,照着镜子,从额头开始,顺着鞭痕,一路刷了下来。   立刻,沾了水的鞭痕变的无比醒目,在擦过粉的脸上如同一只狰狞的蜈蚣,瞬间让人不忍目睹。   珍珠和翡翠对望一眼,俱是一脸糊涂,方才还以为姑娘要掩盖住这条疤,两个人还庆幸疤痕变浅,被粉底覆盖了,没成想姑娘转眼就把自己毁容了。   叶倾满意的看着脸上的对比效果,放下毛笔,命令道:“梳头吧,衣服也找出来。”   翡翠挽起袖子上前,姑娘素来喜欢繁重华丽的高髻,光用来盘头的假发就有十多顶,她就是因为梳的一头好发髻,才被姑娘看中,留在身边的。   刚用玉梳分了个边,姑娘就唤了停:“你这是要挽什么髻?弄个单环髻就好,别弄太复杂的。”   翡翠怔了怔,旁边珍珠已经找出了身衣服,大红的十六幅宫裙,上面绣着百鸟朝风,虽然碍于品阶,不能绣上凤凰,却绣了只活灵活现的孔雀,端的是华丽不可方物,亦是姑娘最喜欢的一条裙。   翡翠暗自羡慕,怨不得珍珠更得姑娘欢心,这半月未曾出门,姑娘定是要昂首挺胸,在所有人面前骄傲的走上一圈,珍珠找出这条裙,显然已经把姑娘的心事掌握了十分。   翡翠想着心事,手里已经麻利的挽了个单环髻,又把姑娘的首饰匣子打开,让姑娘挑选发簪耳环。   叶倾扫了眼翡翠捧出来的首饰,朝阳五凤挂珠钗,芙蓉攒珠玲珑簪,一个个贵重无比,哪怕是出席宫宴,也绰绰有余了。   叶倾眉头一皱,东西都是好的,只是这是什么品位。   她眼角余光扫到镜子中光滑水嫩的脸,明明十五岁的豆蔻少女,非要装扮成二十出头的已婚少妇,不是自讨没趣么!   她手一挥,质问道:“就没旁的简单点的首饰了么?衣服呢,没别的了么?”   翡翠犹豫着道:“倒是头两个月宫里送来些新制的纱花,样子也别致,姑娘却是嫌弃太过轻巧,其他几个姑娘也都有,就收了起来。”   叶倾吩咐道:“拿出来看看。”   翡翠忙去找,珍珠又拿了几件衣服出来,样子俱都繁复,颜色全是水粉橘红,都是艳的不能再艳的颜色。   叶倾伸手抚额,说起来,现在这张脸和她原来的脸倒有七八分相像,只不过她的眉毛更浓些,下巴也更圆,人更端庄些,现在的脸却更清丽,这般年纪,这般长相,越是素淡的颜色,越能显出姿色。   就像是一幅水墨山水,非要加上几笔浓妆重彩,反倒失了原本的韵味。   珍珠连翻出十余件衣物,见叶倾俱不满意,也大致揣摩出叶倾的意思了,在箱底翻翻,倒真找出条雨过天晴色的襦裙。   叶倾诧异的挑了挑眉,伸手接过裙子,手一松,裙子便如水银泻地般从掌心滑下,这姑娘还真是不识货,水洗纱连宫里都不多,她还能压了箱底。   换上长裙,细细的腰肢一扎,整个人顿时袅袅婷婷起来,叶倾又从翡翠捧着的宫花里挑出枝挂满了淡黄色小朵茉莉的在发髻上缠了。   翡翠和珍珠睁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姑娘,素来高高在上的贵女,如今这么一打扮,生生的多出了我见犹怜的气质,显得脸上的鞭痕越发可恨可憎。   叶倾意气风发,“走,去见祖母!”   她脚步一迈,踏起了小碎步,加上微低的头,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丫鬟,瞪着她娇柔婉约的背影,想起往日里走路虎虎生风的姑娘,再次相对无言。 第1卷 第二章 定国公府的复杂形式   叶倾走了没几步,脚步自然而然的慢了下来,此时刚刚进入七月,正是炎炎夏日,行走间却并不觉得燥热,触目所及,尽是一片片绿色的荷叶,覆盖了大半个湖面,而她行走的路径,赫然是一座蜿蜒在湖面之中的长廊。   “芙蓉居——”   叶倾喃喃的念到,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居住在四季园之中。   四季园,建于梁平帝十五年,当时她后位稳固,荣冠六宫,回家省亲,叶家为此专门建筑了这么一座四季园。   春有桃杏夏有莲,秋有菊花冬有梅,一年四季皆有景可赏。   四季园里一共二十多个居所,最有名的就是建在桃林中的春日楼,被竹子包围的湘妃苑,赏雪赏梅的暗香阁,以及她身后的芙蓉居。   叶倾轻叹一声,她作为皇后,贵不可言,也不过省亲三次,每次都是走马观花,并未曾仔细看过这园子中的景色。   走走停停,到底还是到了四季园的门口,如今这四季园给几个姑娘住,倒是没有什么闲杂人等,出了园子,开始碰见来往杂役。   一个个看到叶倾,俱都跟见了鬼的神情,四下散开,实在避让不得,就站在路边,小声的念上一句:“大小姐。”   叶倾微微颔首,神态自若的到了四季园旁的松鹤院,打从前定国公去了,定国公夫人也就实打实的成了老祖宗,住的地方也改成了松鹤院,取松鹤延年,福寿绵绵之意。   院子里倒真有一棵百年老松,还是当年特意从别的地方挖来的,仙鹤也有,养在了别处,每年的老祖宗过寿,再放出来。   叶倾一迈进院子,立在抄手游廊中,候着听命的丫鬟婆子们立刻注意到了她,一个个顿时噤了声,惊恐的看着她。   叶倾无视这些视线,轻车熟路的到了正门前,说起来,她早几日就可以下地了,只不过一想到要跟原本的弟媳妇唤上一句祖母,就觉得头大。   现在真是迫不得已了。   再不出门,就凭着她那弟媳妇的古板性格,估计直接把她禁足了。   因是夏天,几重门都只用了竹帘子轻挡着,叶倾站在门口,轻而易举的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争吵声。   “现在我们都不敢出门了!祖母,您这次一定要好好教训下姐姐了!”   “母亲,不是我做媳妇的多话,实在是大姑娘这次实在是,哎。”   说来说去,都是指责她不对的,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上一句林家太过分。   叶倾唇角微微勾起,她抬眼看向距离门边最近的一个发髻挽起的年轻妇人,轻声道:“劳烦姐姐为我通报一声,就说叶倾给祖母请安来了。”   那年轻妇人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道了句:“稍候。”   看着年轻妇人不慌不忙的掀了帘子进去,叶倾身后的珍珠和翡翠对望一眼,再次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奇。   往日里,姑娘到了松鹤院可是直接就进,从来没说还要人通禀的,也难为她找上叶安家的传话,这位是老祖宗的左右手,在下人们中的口碑还不错。   叶倾却不是随便找的人,能够候在这门口的,都是老祖宗的亲近之人,离门口越近,代表越是亲近,而站在门口的几个女子中,只有叶安家的是一身已婚媳妇打扮,叶倾判断这是个管事的,所以直接找上了她。   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别的不敢说,这看人的眼力价可是一等一的。   很快,屋子里的吵杂声俱都消失不见,一片安静,叶倾再次轻笑,看来嚣张也有嚣张的好处,她如今是人人喊打的落水狗,没想到余威尚在,人还没进门,便把几位姐妹婶娘震的说不出话了。   叶安家的掀开帘子出来,执礼甚恭:“老夫人请姑娘进去。”   叶倾对着她笑了下,看了眼身后的两个丫鬟,翡翠傻愣愣的看着她,一脸不明所以,倒是珍珠,机灵的从怀里摸出了个荷包,捏了一捏,一狠心,全都塞了过去。   叶安家的脸上微微一动,正要推拒,不妨叶倾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丢过来,她讪讪的握住了荷包,轻声道:“谢姑娘赏了。”   叶倾笑眯眯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平日照顾祖母有功,这是你该得的。”   现在叶府最大的就是叶老太君,和她身边得用的管事搞好关系,绝对没错!   平日里常来常往,关键时刻,对方才会为自己通风报信。   叶倾也不是要对方卖主求荣,只是老祖宗有个头疼脑热的,她能第一时间知道,第一时间冲过来献献孝心,和长辈搞好关系,就这么简单。   当初她还是太子妃的时候,皇帝可不止一个儿子,在那么多儿媳妇里,皇帝独独夸她堪为国母,可不是白得的。   一旁的珍珠则是赞叹连连,她方才塞银子的时候,还带了几分偷偷摸摸,被姑娘这么一说,倒是成了正经的打赏了。   正大光明啊,太厉害了。   叶老太君今天心情真不咋好,长孙女因为和孝贤皇后长得有七八分相像,加上又是长房嫡女,从小就被宠过了头。   反正姑娘都是娇养的,骄傲就骄傲点吧,谁知道居然闹出了这么一幢事,还没成亲,就跑上未婚夫婿的府邸上大闹,闹也就闹了,还被人打花了脸,当时就气晕过去,被人抬回来的。   这林府到叶府可不近,后面跟着的围观的,足足有半城人,这笑话闹大了。   她前几日写了封信给林家那个老不休的,结果那死老头居然说什么孩子的事情就叫他们自己解决吧!   她前脚接到信,后脚林府退亲的就来了,好么,还派了个管事来的,可真不把他们定国公府放在眼里了!   老大在衙门还没回来,老二就巴巴的在书房里把人接待了,幸好她听到了信,把老二给召回来了,不然一个管事就把定国公府的大姑娘的婚事给推了,叶家的姑娘就都别想嫁了,干脆改名定国庵算了。   平日里大姑娘也太不会做人,眼看着刚掉下水,这些人就一个个踩了上来。   叶老太君伸手揉了揉额头,孝贤皇后,她那无所不能的嫂子怕是也想不到,叶府会变成如今这一通局面吧!   有感于宫中夺嫡之乱,孝贤皇后亲自给叶府制了条家规,叶家的男人,不许纳妾,不许有通房。   叶老太君就是第一个受惠者,老定国公一辈子真连个通房都没有,所以她的两个儿子,自然而然的把这家规延续下去了。   坏就坏在这里了。   大儿子娶得是段大学士之女,倒也门当户对,可惜只生了叶倾一个,老大遵守家规,没有再娶,把老二的长子过继了去。   谁想到老大媳妇没福气,这新娶进来的继室徐氏,入门两年就有了身孕。   眼见徐氏肚子圆滚滚的要生了,两房开始都有了自己的心思。   老大自然是想自己的亲生儿子承爵的,老二的儿子当了那么多年世子,自然也不甘心。   这徐氏肚子里的还没生下来,府里就已经有了乱象。   这当口,叶倾又惹出这么一档子事,二房自然乐的看笑话,长房徐氏只关心自己的肚子,又是继母,压根不出这个头。   叶老太君叹了口气,突然发觉有点不对,屋子里安静过头了,她一抬头,嘴巴微微张开,吃惊的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少女,喃喃道:“卿卿?”   叶倾面带微笑,从容自若,就像是从前行走在自己的宫殿之中,她就是六宫之主,所过之处,无论宠妃还是贵嫔,都要低下她们高傲的头颅,臣服在这后宫中唯一的主人面前。   纵然一身青衣,纵然素面朝天,依然掩不住她的风华绝代,甚至连脸上那醒目的疤痕,在她的风姿之下,也变的无足轻重了。   叶倾听到叶老太君唤的一声卿卿,微微一怔,此卿卿非彼倾倾,当年,幼弟初学语,叫不出姐姐,就唤她一声卿卿。   后来,叶老太君嫁到叶府,私下里,也就跟着弟弟唤她一句卿卿。   叶倾抬头看去,不远处的贵妃榻上歪靠着一个老妇,绣满了福寿的外袍,头发爽利的挽成了一个发髻,为人有些瘦,看着还精神,只是头发已经花白,眉间更是皱纹重重。   她一时间定在原地,记忆里那个花季少女何时变成了这副垂垂老矣的模样,如果自己不是重生在叶倾身上,怕是比她更老。   叶倾晃了下神,半晌才收拢心思,双手别于身侧,屈膝下蹲,行了个万福:“叶倾给老祖宗请安了,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没来给老祖宗请安,心中一直惶恐。”   开了个头,老祖宗几个字说出口,后面的话就很自然的说了出来,宫里呆久了,都是一等一的戏子。   叶倾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只是以往这个姑娘说话总是高声高调,带了几分命令式的语气,听的人自然不舒服。   她今天放慢了语速,声音也柔和了许多,这请安,听上去便带了几分真心实意。 第1卷 第三章 好凶残的小娘子!   叶老太君的脸色和缓许多,“伤要是没好,就多养养。”   叶倾抬起头,正视着叶老太君,微笑以对:“回老祖宗,已经大好了。”   她笑得一脸灿烂,浑然不觉自己脸上的鞭痕有多么的触目惊心。   叶老太君登时也生出几分恼意,姓林的也真下的去手,好好的一姑娘家被他抽成了这副模样。   她板着脸,瞪向了一旁的叶安家的:“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把姓林的给轰出去!想退婚,叫他们家当家的来,当初怎么求娶的,现在倒是嫌弃起我们叶家的姑娘了!”   叶安家的微一躬身,忙不迭的往外走,叶倾却唤住了她:“姐姐慢走。”   登时一屋子人的视线又落在了叶倾身上,三个堂妹心情无比复杂的看着她,上夫家大闹,被抽鞭子,被退亲,这几样,随便挨上一样都可以彻底毁了一个姑娘的闺誉,放叶倾身上,却跟没什么事儿似的,老祖宗依然一如既往的护着她,怎么不招人恨!   叶老太君皱起眉头,看向叶倾,叶倾对她扬起了嘴角,柔柔的道:“孙女还有几句话想请林大管事捎回去,恳请祖母恩准。”   叶老太君略一犹豫,叶倾始终微笑的看着她,这股子自信终于让叶老太君相信了她,“好,叫人把姓林的带过来。”   话音未落,屋外便传来了一声男子的呼喝,他声音高昂,显得有些兴奋:“母亲,我把林家大管事带来了!”   叶老太君脸一沉,老二这是做什么,巴巴的把人带了来,避而不见和当面赶人可是不一样的,老二这是要亲手把侄女给毁了啊。   叶老太君冷哼一声,到底男女有别,林府来的大管事林福止步正屋门外,中气十足的叫了起来:“老夫人,今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贵府的大姑娘,咱们是配不上了,还是好聚好散,把婚事退了吧!”   这简直是当面打脸,叶老太君何尝受过这种窝囊气,她气的浑身都在发抖,身旁的叶倾伸出手,盖在了她手背上,轻轻淡淡的开了口:“你们林府,的确配不上我们叶府。”   林大管事的脸上青紫交加,这是谁,叶府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厉害人物?!   叶倾不急不缓的道:“我们定国公府,乃是一等国公,世袭罔替,你们护国将军府又是何等品阶?”   二品……林大管事又是一口老血闷在了心里。   没等众人回过味来,叶倾又徐徐的开了口,面色温润,语气亲切:“对了,上次去贵府,误伤了那位客居的周姑娘,我这里备好了宫中的上等伤药,还有些滋补品,烦请大管事一起带回去了。”   对对,这个悍妇,差点忘了这一茬了,林大管事一下回复了底气。他挺直腰杆,冷笑道:“就不劳烦姑娘猫哭耗子了,我们林府也不是没有伤药的,想那周姑娘无缘无故受了这等无妄之灾——”   “您是不是误会了?”叶倾果断开口,打断了林大管事的指责:“林小将军领兵在外三年,却无只言片语捎来,我那日见他,不过一时气恼,想他皮糙肉厚,受我几拳花拳绣腿,也算不得什么,谁成想那位周姑娘离他那么近——”   叶倾及时收住了口,屋子里其他人都半张嘴巴,一脸难以置信,叶老太君又是兴奋又是新奇的看着自己的长孙女。   打从叶倾闹上护国将军府,抓伤了人家姑娘的脸,自己又被抽了一鞭子回来,她就没想过,事情居然还会翻盘!   一个大姑娘家家的,离个成年男子那么近,近到受了无妄之灾,这话里话外,可就有意思了。   林大管事的嘴巴张了又闭,来之前,媳妇教他的几句话,完全都用不上啊。   而且他的记忆里,叶大姑娘分明是个一张嘴巴就跟母鸡炸窝一样,声音尖的让人受不了的主儿。   这般温柔细气的,说的话又似乎句句在理,一番话下来,竟是叫他无可反驳,沉默间,倒像是默认了叶倾所言。   叶倾的声音再度悠悠响起,“听说林小将军边关三年,战功卓绝——”   林大管事立刻骄傲的挺起了胸口,“那是,我们小将军——”   “只是林小将军到底年轻,今年不过弱冠,总是令人难以信服。”叶倾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说出来像是真心为林小将军着想一般。   林大管事顺着她的话,一门心思的想了进去,最近可不就是为这个犯愁么,小将军的功绩可是实打实的,年纪却实在轻,嘉奖的事情生生被吏部给扣住了,这段时间兵部和吏部天天打着口水官司呢!   “原本我也是不信的,现在却是不得不信了——”   林大管事的耳朵都立了起来,抓耳挠腮恨不能立刻知道下文,这叶家小娘子字字句句说到了他心头之上,甚至他恍惚间产生了一丝错觉,这叶家小娘子实是他们的军师一流。   叶倾伸手摸了摸脸上的伤疤,笑眯眯的道:“若是这军功都是从妇孺身上得到的,倒是的确有可能‘战功卓著’!”   林家大管事:“ ̄皿 ̄!”   尼玛好凶残的小娘子!   尼玛他居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院子里四处站着的丫鬟婆子们身体不动,眼睛可是四处乱转,彼此间早就交流无数遍了。   这满京城的权贵,彼此联姻,你嫁掉女儿,陪送两房家生子,我娶媳妇,又分过去两个得力的管事,下人们之间盘根错节,怕是比主家还要厉害。   一有个风吹草动,马上全城都知道了。   所以真想弄点什么遮人耳目的,最好就是啥都别做,啥都别说。   林家大管事哑口无言的样子都落在了这帮子耳报神的眼中,得了,等他一回去,这林府和叶府的八卦,就有最新进展了——   林小将军移情别恋,军功疑是弄虚作假!   千金贵女苦候三载,等来的不过一纸休书!   这戏码都够排出场年度新戏了。   林大管事浑浑噩噩的向外走去,将要踏出松鹤院的大门时,那道柔柔的女声在身后再次响起,“烦请林大管事帮我问一句林将军,叶林两家,可还是永世为好?”   林大管事木然的侧过身子,屋檐下,一抹青色身影亭亭而立,檐影挡住了她大半边脸,只能看到唇角一抹笑意。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这样的女子,才是真正适合将军府的主母!   看着林大管事渐行渐远的身影,叶倾心中亦是感慨万千,那句永世为好,并不是随便说说的。   当年,定国公府,也不过是定国将军府,和护国将军府,倒是门当户对。   叶卿和林觉,年纪相当,又是青梅竹马,两家长辈,就有撮合之意。   没想到一纸圣旨,叶倾直接被指给了当朝太子,她嫁人前夜,林觉偷偷跑来找她,拉着她飞上了屋顶。   林觉什么都没说,就是取出了一坛子酒,倒了两碗:“喝!”   他一碗,她一碗,她干脆无比,毫不拖泥带水,越喝,他的眼睛就越亮。   当一坛子酒水饮尽,林觉拔刀而起,长歌起舞,月影下,林觉的身姿矫健,如同一只飞翔的雄鹰,叶倾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去想,当年,若是嫁给了林觉,又会怎样。   最后,林觉只说了一句话:“林家叶家,永世为好,哪怕没有姻亲关系!”   美人迟暮将军伏枥,当年的故人,都垂垂老矣了。   叶倾转身回到了正房,叶老太君脸色好看许多,这长孙女像是一夜之间开了窍,进退得宜言谈有度,倒是让她放心不少。   “我看这几日,你不妨去宫中住住,顺便陪陪你姑母。”叶老太君温声以对。   叶倾一怔,说起来,叶家和林家,倒是真有些有缘无分。   她自是不情愿的进了宫,她那侄女,也就是叶倾的姑姑,却是对当今显庆帝一见倾心,死活闹着要进宫,   叶家和林家的联姻计划又一次破产,到了第三辈,才这么执着的给两个小辈定了亲。   听说当初定亲的时候,林栋是不乐意的。   只是她这个姑姑位分虽高,却并不得宠,确切的说,是显庆帝一心扑在了政事上,冷落后宫。   叶倾刚从皇宫出来,压根不想再进去,她很快想出了绝好的理由:“嗯,孙女也很久没见到姑姑了,也该去看看姑姑。”   “只是,母亲三周年忌日就要到了,我准备去舅舅家小住几日,商量下如何祭奠。”   叶老太君神色又变了,看着长孙女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没有什么比自己家顽劣孩子一下懂事了更让人欣慰的了。   想到早逝又孝顺的大儿媳,叶老太君的眼圈就有些泛红,“也难为你想着你老娘了,就这么办,我叫账房给你支两千两银子,若是不够,尽管再要,什么香烛法事,都不要省!”   叶倾赶紧伏下身子,大礼答谢,她就知道,叶老太君为人最是注重规矩孝道,她表现的孝顺一些,很容易得到对方的好感。 第1卷 第四章 表哥表妹什么的   虽说了是要去舅舅家,这事儿却不是立马就能办成的。   又不是小门小户的人家,说回娘家,把门一关,拎两只活鸡活鱼,路上再买点四色果子就去了。   叶倾得先下帖子,说明哪一天风和日丽啊,咱们好久没聚了,这次亲近亲近。   然后就开始准各色礼物。   哪怕是亲娘舅家,那也不能空手上门不是。   说起来,叶倾这姑娘和她舅舅家关系并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有点紧张,原因还是出在婚事上。   原本,叶倾外祖母在的时候,想要亲上加亲来着,属意叶倾和自家孙子,也就是叶倾表哥,两个小辈配成一对。   要说叶倾表哥,那也是一等一的人物,满京城的人,提起段小郎君,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最出名的就是段小郎君前两年夺了状元那一次,挂红游街,人山人海啊,等游完街,满大街都是挤掉的绣鞋!   段小郎君生的俊,皇上本有意点他为探花,可耐不住人家才高八斗又八斗,明显甩了榜眼两条街,给人家换成探花,都亏心的慌。   打哪儿以后,段小郎君就被唤作了段状元。   有才有貌,谁愿意自家儿子娶个刁蛮任性的主!   舅妈对叶倾本来也说的上是和颜悦色,打从知道婆婆想要撮合这一对,那登时就冷了脸。   十几岁的小姑娘,脸皮薄的很,叶倾本身又是个骄傲的小姑娘,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   叶倾母亲在的时候,还能维持礼尚往来,等叶倾母亲去了,叶倾和外祖家的联系就越来越淡了。   她舅舅倒是真心疼她,但是也疼儿子,两边一权衡,得了,外甥女出嫁前,儿子也别娶老婆了!   那意思也很明确,外甥女要是实在嫁不出去了,也就只好委屈儿子了。   舅妈一开始不同意,但是很快,叶小姑娘就和林家的小子定亲了,这定亲了到嫁人也就几年的事,儿子晚几年娶亲就晚几年吧!总不能和相公婆母闹的太僵。   叶倾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暗自好笑之余,却对嫁给表哥深恶痛绝。   当年那个死不要脸的,领回宫的第一个绝色佳人,就是青梅竹马的表妹!   仗着有个公主亲妈,别提多么的嚣张跋扈了!   死不要脸的还给了一个封号,元,元妃!那意思谁都明白,做不了皇后,委屈表妹了,用个元字,足以代表在他心中,是和皇后一样的!   呸!狗男女!   叶倾一直怀疑,死不要脸的是故意这么做的,元妃身份足够贵重,贵重到她无法拒绝,这口子一开,后面那些美人就一个接一个的进来了。   叶倾哼了声,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手里的单子上,这单子列的东西,就是叶倾的私人库房了。   里面东西还挺丰厚,有几样眼熟的,叶倾记得,还是当年她赏赐下来的。   叶倾这小姑娘太不用心,舅舅舅妈的喜好,也都不清楚,难怪没有把舅妈成功的转为婆母,估计和舅妈也就是表面关系了。   叶倾只能自行判断,舅舅现在在吏部任职,却不像是外祖父和表哥那样才高八斗,为人比较活泛,官运还不错。   这样的人,喜欢一些寓意吉祥的玩意,她手一挥:“把这个玉葫芦的扇坠拿出来!”   她记得,这是个雕工不错的玉葫芦,葫芦的叶子雕成了一个小蝙蝠的模样,取谐音,意思是有福有禄。   做官到了舅舅这个地步,同僚之间都穿着官服,就只能在随身饰品上比拼了,这个扇坠,舅舅用了,也拿的出手。   舅妈就送两匹料子,叶倾看有两匹是今年宫里赏下来的,料子不错,就是颜色有些偏暗,不讨叶大姑娘的喜欢,拿去送给舅妈,却是合适。   叶家是因为她以及现在的叶贵妃的关系,宫里的赏赐才不稀罕的,像是舅舅家,虽然也是官居一品,却没叶家这样的便利了。   舅妈把料子一裁,穿出去说是宫里的东西,里子面子就都有了。   还有二表弟和小表妹,两个年纪还小,也不碍什么,一个送套文房四宝,一个送套香薰球。   至于大表哥么,叶倾沉吟半晌,最后手指一划,直接把那副前朝名家顾恺之的八美人图给划过去了。   送人礼物,至要紧的就是投其所好。   她如今的名声已然糟糕到了极点,不能再败坏下去了,除非她想在家当姑子。   叶倾准备从亲朋开始,一点点的改善自己的名声,她的目标,就是个孝字。   有些傻姑娘仗着年轻漂亮又多才多艺,传出京城第一美人,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招惹的不过是些狂蜂浪蝶罢了。   长辈们在意的,是一个姑娘的妇德。   不管这姑娘长的怎么样,识不识字,单听一个孝字,立马就觉得,恩,这姑娘不错,娶回家挺好。   叶倾点好了东西,珍珠和翡翠很快把东西找了出来,叶倾逐一看去,吩咐道:“这玉葫芦和香薰球都好生擦拭擦拭,布料先熏上一遍香。”   她又拿起了那副八美人图,看上一眼,登时啼笑皆非,这也是她当了皇后的恶趣味了,凡是过了她的手的名人墨宝,都要被她题上一笔,这幅八美人图也未能幸免。   顾恺之的这幅八美人图,选的是一个花园中的场景,八个美人或坐或立,有的在扑蝶,有的在提着花锄,还有人在撕着扇子,别有一番憨趣。   当年刚巧赶上宫中中秋宴席,众美人争奇斗艳,叶倾心中不爽,就提笔在这副图上写道:小红问小绿,方便之所何在?   图中一穿红一着绿的两个美人做窃窃私语状,却正好给了她借题发挥的由头。   方便之所四字一出,整幅图立刻从千金贵女游园会降到了村妇农女的档次!   叶倾赶紧把画纸合上,现在看当年事,愧的双颊泛红,幸好她现在是叶倾,不是叶卿了。   打点好礼物,段大学士府那边也给了回信,欢迎外甥女前来拜访。   到底是亲娘舅,叶倾的名头坏成这样,还开着门欢迎,所谓姑舅亲,辈辈亲,断着骨头还连着筋!   叶倾又侯了两日,这两日也没闲着,她的衣箱里衣服不少,可合心意的几乎没有,赶着又做了两身出门的衣服,幸好料子都是现成的,她平日又为人霸道,针线房赶工赶点,连她那未出世的弟弟的衣服鞋子都被推到了后面,也没人敢吭上一声。   叶倾惯会做人,拿到衣服试了试,觉得还算满意,就叫珍珠拿了银子,把针线房的人上上下下打赏了一番。   这些人赶工的时候怨天恨地,拿到打赏立刻又感激无比,收买人心就这么简单,关键就在于一个时间问题!   事情没成的时候给钱,再多,这些人心里也会有怨言。   到了出门的那一天,叶倾起了个早,打扮妥当,又去给叶老太君打了个招呼,才带着两个大丫鬟一起出了门。   一共两辆马车,前面叶倾和珍珠翡翠坐了,后面是几个粗使丫鬟带着换洗的衣物和日常漱洗用具,还有四个护卫,随车跟着。   她选的是舅舅休沐的日子,就算舅妈再不高兴,有舅舅在,也不会把她赶出去。   定国公府是勋贵之家,住的是皇城东边,学士府和大部分文官一样,在西边的柳树胡同。   如果有地图,连条直线,距离相当近,可是不能这么走,因为谁也不能从皇宫中间穿过去。   绕过皇宫,就等于绕过小半个京城,一路上,都是些繁华所在,热闹街头,熙熙攘攘,马车走的并不快。   这一路上,叶倾倒是兴致盎然,多少年了,她都没见过外面的景色了,听着外面的叫卖声,什么糖葫芦,大馅馄饨,豆腐盒子,听着都特亲切,特有生活氛围。   她真庆幸重活了一次,这一次,她是再也不往皇宫里去了!   前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马车一下停了下来,幸好驾车的是老把式,叶倾略一歪了下身子就坐稳当了。   接着就是一串马蹄声,呼喝之声,哀嚎之声,珍珠和翡翠平日里在国公府里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架势,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一脸的又惊又惧,胆战心惊的看着她。   叶倾眉头微微皱起,听起来,倒像是有人当街纵马,只是现在显庆帝治下清明,为人又刚正不阿,谁敢这么猖狂行事?!   她伸出手指,轻轻敲打了两下窗框,轻声发问:“外面何人纵马?”   “是——”护卫刚要说出那人的名头,紧接着却是一声惊呼,下一秒,车帘被人一手掀开,一张喝的醉醺醺的俊脸出现在了几人面前,他眉眼迷蒙,双唇泛红,白皙的脸上满是酒醉的红晕,年纪看上去并不是很大。   扫了一眼,年轻男子打了个酒嗝,喝道:“这车本,本太子征用了,你们几个赶紧滚蛋!”   叶倾勃然大怒,滚你妈蛋的太子,她一个千金贵女,大家闺秀,这个时候众目睽睽之下,从车子里下去,以后,名声真的是要臭到水沟里去了! 第1卷 第五章 舅妈的小心思   她一瞥旁边的两个大丫鬟,珍珠和翡翠俱是半张嘴巴,一脸呆滞,看样子是指望不上了。   叶倾一撩裙摆,抬起一脚,照准了这人的胸口就踹了下去,年轻男子晃了晃上半身,没动。   叶倾眉头皱起,这身子骨不行啊,想当年,渣皇帝几次醉的不省人事,都是被她一脚踢飞。   那自称太子的年轻男子也愣住了,醉眼惺忪的向着她看来,显然没有料到,还有人敢对他下毒手。   叶倾没有犹豫,身体往后一仰,两脚依次踢出,准准的踏到了年轻男子的脸上,年轻男子吃力不住,一个仰倒,跌出了车厢。   外面一片肃静。   太子的亲卫盯着摔倒在地上的太子,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车厢内传来了女子柔和又带了几分恼意的声音:“何方鼠辈,竟然敢冒充当朝太子!太子是什么人物,会做出当街纵马,强闯车驾的事情来么!”   这几顶大帽子扣下来,亲卫统领摸了摸鼻子,知道现在是没法挑明太子的身份了。   同时,他也有些好奇,车厢里到底是哪一家的千金贵女,居然有这般的胆气。   一片安静中,女子柔和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却是教训自己的贴身侍女,“翡翠你下次不要踢这么大力,把腰都闪到了吧!”   翡翠一脸欲哭无泪的盯着自家小姐,姑娘,不带这么诬陷人的啊,明明是你把太子踢下去的啊啊!   亲卫统领着人把太子搀扶了起来,看着渐渐远去的车架微微一侧头,“跟上去,看是谁家的马车。”   又看了眼醉的不省人事的太子,脸上那两个小巧的鞋印分外清晰,他摸着自己的下巴,真的是那位的丫鬟踢的?   ……   付氏偷偷的拽过小女儿段蔓娘,小声诱哄:“等下你就赖在姐姐身上不要下来,听到了没?”   段蔓娘一脸懵懂的看着她:“为什么呀?”   付氏撇了撇嘴,“你不是说长大了要嫁给大哥么,姐姐要是不走,她就要嫁给你大哥了!”   段蔓娘眼睛一下睁圆,举起肉呼呼的小拳头赌咒发誓:“恩,蔓娘一定赖在姐姐身上不下来了!”   付氏连连点头,眼角余光瞥到墙角的细长身影,登时吓了一跳,看清楚来人,她立刻叫了起来:“段修元,你又神出鬼没的吓人!”   少年从阴影中迈前一步,一袭青衫,挽着规规矩矩的书生髻,没有长开的小脸上犹然带着几分稚气,却仿着大人一般板着脸,无端的老成许多。   他眉头皱起,略带了些不满的道:“母亲,你既然答应了表姐登门造访,又何必背后使这些小人伎俩。”   付氏气的七窍生烟,柳眉横竖,破口骂了起来:“你们姓段的一个个惯会做好人,难道我生来就是恶人么?若你表姐是个好的,我会不让她进门?”   “你去打听打听,满大街都在说什么,国公府的千金贵女,尚未嫁人,居然就跑到婆家大闹一场,还被人鞭花了脸!这样的嫂嫂,你敢要,我还不敢要她当儿媳呢!”   付氏一肚子怨气,相公面前是说不得外甥女半点不好,长子只会面带微笑,却当成耳旁风,小女儿太小,说了也不懂,也就剩下老二,让她可以发泄一通。   不过,注意到小儿子不敢苟同的表情,付氏的理智立刻回笼,嫁到段家这么多年,对付段家的男人们,她也自有一套手段,“虽然我不想你大哥娶她,却也不会和她划清界限,将来她出嫁的时候,一定好好添上一笔嫁妆。”   付氏的声音温和许多,段修元沉默半晌,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母亲碍于满城的风声,这几日没有出门,却是不知道这起八卦事件的最新进展。   “……他皮糙肉厚,我打他几拳花拳绣腿,谅也无妨,倒是那周姑娘,站的太近,遭了无妄之灾。”   “若是都是从妇孺身上得的军功,那我倒是信了。”   两句话颠覆了之前事态的不利影响,现在同窗们讨论的重点,已经从林府何时退亲转到了林小将军的军功到底怎么来的,还有他的红颜知己们。   至于自己那鲜少谋面的表姐,却大半是同情。   “听这话说的,也不像是无知妇人。大家闺秀,想来容貌也不会差,那林栋倒是不解风情了!”   “极是极是,花拳绣腿,皮糙肉厚,真是让人遐想连篇啊。”   恩,说这话的混蛋,被他私下里逮住揍了一顿,段修元伸手轻轻摸着下巴,光滑一片,还是没有半点长须的痕迹,他放下手,对于这个表姐,他也有点期待了呢。   半路上受了这么一番惊吓,几个护卫倒是催促起了赶车的把式,一路上快马加鞭,提心吊胆的终于看到了段大学士府的牌匾。   段老爷子过世多年,照理说这学士府的牌子早该摘了,架不住小段状元的人气高,大家都觉得小段状元早晚也能当上大学士,这匾就留了下来。   马车从侧门进了府,几个护卫被管事领走,又换上了几个仆妇跟车,又行了段距离,到了二门前停下,叶倾把手搭在了仆妇的手背上,踩着彩漆矮凳下了马车。   付氏眼前一亮,这外甥女一改以往大红大粉的艳丽装扮,换成了一袭青衫,简简单单的挽了个发髻,只在头上插了一支拇指大的珍珠钗,却让人耳目一新,宛如看到了江南水乡的迤逦风光。   叶倾也看到自己的这位舅母,一身深紫色的家常袍子,人有些圆润,幸好长的还算白皙,面带笑容,看着十分和善可亲。   这对舅甥俩久未见面的第一眼,对彼此的印象都还不错。   付氏亲热的伸出手,叶倾识趣的搀了过去,“你舅舅正念叨着呢,怎么还不到,还说要打发人去催催,幸亏被我拉住了,要不然你舅舅怕是要亲自去接你了!”   叶倾抿唇轻笑:“早就该来看舅舅舅母,只是要学的东西太多,一时间耽搁了。”   反正前头是定了亲了,定了亲的女儿都忙的很,大家都理解。   舅甥二人手挽手,亲亲热热的往里走,付氏注意到跟在叶倾身后的两个大丫鬟,一个眼圈泛红,另外一个在轻声安慰她,不由打趣道:“这是怎么了,你们姑娘又淘气了不成,说出来,舅太太给你们撑腰!”   付氏心中,始终警惕满满,这位外甥女突然就和善起来了,该不会是奔着她儿子喜欢的模样,故意做出来的吧!   叶倾轻描淡写的看了眼翡翠,笑眯眯的道:“小丫鬟不瓷实,路上马车颠了一下,闪了腰!”   翡翠内心狂吼,姑娘你又泼了一盆脏水,你这个大骗子!!   注意到翡翠一脸愤慨又闭紧嘴巴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付氏越发证实了心中所想,还是一样的嚣张跋扈啊。   叶倾也注意到了跟在付氏身边的一儿一女,个子比她矮上半头的,应该是二表弟,段修元,小小年纪,一举一动都颇为古板,对她深施一礼,便默默的跟在身后,不发一言。   另外个生的圆圆润润,像个糯米团子的小姑娘,大概只有三四岁的模样,极是可爱,应是舅舅的老来女,唤作段蔓娘的,此时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也不知道在打着什么主意,却是越看越是讨喜。   她的视线扫了一圈,没有看到疑是段小状元的青年男子,不由有些遗憾,对这位传说中丰姿如神的少年状元,她也很想亲眼一瞻。   叶倾很快想通,自己这位大表哥,怕是被舅母给支使出去了,登时又有些好笑。   付氏的注意力始终落在叶倾身上,见她左右四顾的寻找模样,心中冷笑一声,来了,狐狸尾巴到底还是露出来了!   接下来就该问大表哥去哪了吧!   付氏耳朵立起,却始终没有等来她想听的这一句,倒是小女儿段蔓娘,不付她所托,小身子一立,伸出软绵绵的小手,瞪圆了眼睛叫道:“抱!”   付氏讪然一笑,眼睛向着叶倾飘去,见她笑意吟吟,束手而立,却是没有半点要伸出手的意思。   这也怪不得叶倾,她在皇宫里呆久了,皇宫里的第一忌讳就是离别人的孩子远点,远点,再远点。   尤其是她的身份敏感,说不得她头天摸了这孩子一下,第二天这孩子就感冒发烧了。   段蔓娘伸出小手半天,无人搭理,登时委屈了,两只黑漆漆的大眼睛蕴足了泪水,可怜巴巴的看着叶倾,   “姐姐,抱!”   叶倾登时有些受宠若惊,她虽然贵为皇后,却始终无子,对小孩子还是喜欢的。   她立刻弯下腰,一把将段蔓娘抱了起来,软软的小身子,还带着奶香,像是刚刚出炉的点心,额,就是这点心的分量有点足,叶倾两条细瘦的胳膊几乎吃不住力。   叶倾是打定主意,回去就把这身子好好操练一番了,这般弱不禁风,怪不得被人把鞭子抽到了脸上。   她也有些怀疑,这身体这么弱,又是如何抓花了那位周姑娘的脸的。 第六章 一些不值什么钱的小玩意 一路走到了正房前,舅舅段文斌立刻迎了上来,段文斌带着文人特有的清矍,下巴上留了三缕长须,温文尔雅,倒是个美男子。   他伸手从叶倾手里接过了段蔓娘,责骂道:“蔓娘,你又淘气!”   段蔓娘嘴巴一瘪,就要哭出来,叶倾微微抖了抖酸疼的胳膊,笑道:“表妹极是可爱,我倒是喜欢和她亲近。”   段文斌一怔,仔细的打量起了外甥女来,这一看,不由连连点头,只道了几个好字:“好,好!”   都说外甥女肖似孝贤皇后,今天这么一打扮,却是和他故去的胞妹像了几分,由不得他心中感慨。   几人在一大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进了正屋,叶倾一眼扫去,应是平日里舅母付氏处理内务之所,上首两张并排八仙椅,中间一个雕花茶几,下首两边各有四把花梨木的高背椅,搭着半新不旧的褙子,墙角摆放着两个一人高的青瓷大花瓶,地上刚刚掸过花露水,看着干净又利索。   段氏夫妻上首坐了,又有丫鬟拿了软垫过来,叶倾重新给舅舅舅母行了叩拜大礼,方在下首坐了,段修元站在父亲身后,段蔓娘则被付氏揽在了怀里。   叶倾偏了下头,看了眼身后的翡翠珍珠,两个丫鬟立刻上前,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礼物,幸好都是小而精致的玩意,不占什么地方,两个丫鬟一直提在手里。   叶倾先拿出了福禄扇坠,亲手捧到了舅舅面前:“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就是取个好兆头。”   段文斌伸手接过去,一边笑着恼道:“到舅舅家就是回到了自己家,还拿什么礼物。”   一边打开了檀香木的盒盖,却惊的他一下站了起来,伸手把那小小的扇坠捏在手中,惊疑不定的问道:   “这个,不会是孝贤皇后用过的那个吧——”   说起这个,又是一桩公案,当年叶卿过寿,三皇子,也就是元妃长子,送了这么个福禄双全给她,别看小,可是水头通透,又绿的醉人,照三皇子当时的话讲,是用一块巨大的玉石的玉心做的。   产自遥远的大理之国,那个国家盛产玉石,盛行一种叫做赌石的游戏,就是先花大价钱买下一块看好的原石,再一点点切开,若是里面有翠,那就发了。   “当时买下了,想着房子这么大的一块石头,好歹能给我出蹴鞠球那么大的一块玉吧!结果都快挖完了,我这心,瓦凉瓦凉的啊,真是一点玉都没看到。”   “没想到,挖到最后,就剩下拳头那么大一块的时候,还真出了,就这么大一丁点,那个绿呦,还天生就是个玉葫芦的形状,我一想,好么,这不就是老天给我母后准备的生辰礼么!”   不得不说,梁平帝的几个儿子都是人杰,瞧瞧老三这张嘴,简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不过胜在精致的玩意儿,愣是被他说成了天上有地上无的珍贵玩意,一下就身价百倍了。   老三在那次寿宴上,也出尽了风头。   可惜没几天就露馅了,谁让他有个争强好胜的亲妈呢!   元妃手里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玉葫芦,却是个摆设的消息,没几天就人尽皆知。   扇坠多大,摆设多大,是个人心里都有谱了,到底是亲妈,就是不一样。   叶卿当时就冷笑一声,让身边几个亲近的女官放出话去,三皇子能有这片心就好,更亲近自己的亲妈,也是人之常情,她很理解,她能有个扇坠,已经心满意足了。   之后,伴随着又一轮对皇后贤良的歌功颂德,还有被三皇子亲自送到她面前的玉葫芦摆设。   这一大一小两个玉葫芦也大大出了名,成了皇宫中赫赫有名的玩物。   叶倾收回记忆,含笑点了点头,当时她气的不行,现在回头再看,不过是一时烟云,三皇子对他亲妈再好,还不是被亲妈拖住了后腿!   段文斌难掩激动,这小玩意不值几个钱,可意义重大,带出去别提多有面子了。   他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当下就把扇坠换上了,再看叶倾,更是亲近了几分,不愧是亲外甥女,就是想着舅舅家!   叶倾又捧起一旁长长的木盒,送到了舅母付氏面前,付氏笑了笑,不以为然的打开,扫了一眼,见是两匹上好的绸缎,不以为意的对着叶倾点了点头,正要放到一旁,却又觉得有些眼熟,不由拿出来仔细看了看。   越看越是欢喜,这分明就是上次吏部尚书的老娘做寿时穿的那一身,一样的料子,就是颜色和花纹不大一样,这两匹的花色,更新鲜些,也更适合她的年纪!   当时老太太欢喜的很,说是宫里赏赐下来的料子,只准看,不准摸!   哼,现在她也有了,她就做两身,一身看,一身专门用来摸!   付氏再看叶倾,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像是他们这样的官宦人家,几辈子做官,家里不缺钱,缺的是长脸的玩意,叶倾这礼送的,可算是送到了他们的心坎上。   叶倾又拿出了给段修元的文房四宝,和给段蔓娘的香薰球,段修元收了礼,规规矩矩的道了谢,段蔓娘拿起精致小巧的香薰球,好奇的看向了叶倾。   叶倾把她抱在怀里,把香熏球打开,这个玩意做的特别精致,里面一个内球,外面一个外球,内球中藏有十二个暗格,可以同时盛装十二种香料,旋转外球,当和内球的其中一个暗格对搭上后,就会飘出这种花香。   戴上这样一个香薰球,身上的香气就可以时时变换。   这东西的材料倒是不难得,难得是制作繁琐,当年统共也就得了三个,除了她以外,另外四妃为这两个香薰球没少明争暗斗。   说白了,不过是梁平帝喜欢女子身上的熏香罢了。   这能够时时变幻香味的玩意,自然讨大家喜欢。   可惜,梁平帝喜欢的,她统统讨厌。   叶卿到手没几日,就寻个由头赏给了进宫看她的叶老太君,倒是没想到落到了叶倾手里。   现在握着这个拳头大小的香薰球,叶倾也就当它是个小孩玩意。   她把外面的一层掰开,给段蔓娘细细的讲解了用法,小姑娘果然感兴趣的很,握在手里,转来转去,玩的不亦乐乎。   叶倾一手揽住自得其乐的段蔓娘,拿起手边的最后一份礼物,下意识的向着四周张望了望。   刚刚有些松懈的付氏脑子里防止外甥女成为儿媳妇的那根弦立刻绷紧,她心道,来了!   只等着叶倾问上一句,大表哥呢,她就给叶倾好生解释一番,为什么她大表哥今日不在家,明日不在家,后日还是不在家。   在护犊子的舅母虎视眈眈的注视下,叶倾心若明镜,却装的一无所知,环视一周后,笑眯眯的举起了手里的画卷:“这份是大表哥的礼物,就烦请舅母转交了。”   付氏:“……”   姑娘你拿错剧本了,赶紧回去,咱们重新来!   付氏心头闷得,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伸手接过了画轴,讪讪的道:“你看你,还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你大表哥又不在家——”   说着,她习惯性的打开了画卷,只见一片姹紫嫣红中,几个明媚少女嬉笑怒骂,别有一番憨趣,好一副八美人图!   段修元瞥了一眼后,视线就收不回来了,他嗖的一下站起,冷声道:“我去叫哥哥回来,哥哥看到了顾恺之的八美人图,一定欢喜的很。”   不等付氏反应过来,段修元迈开长腿,跑的无影无踪。   段文斌则是紧张的站了起来,叫道:“八美人图?快,给我看看!”   得了,段家老少爷们,一家子书呆子,这下是没治了!   付氏瞥了一眼旁边浅笑嫣然的外甥女,一个人生着闷气,狡猾的敌人,拖后腿的队友,真是憋屈死了!   ……   京中酒楼无数,最有名的却属靠近皇宫的醉仙居,里面的酒,据说勾的皇帝数次微服私访。   皇帝出不出宫,段修文是不知道,当今的二皇子是这酒楼的幕后东家,他却是知道的。   今日这次宴席,也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却于朋友颜面,却是不好不来。   “子文兄,大家可都做了一首诗了,就差你这个状元郎了,赶紧的,大家伙都等着就你的诗下酒呢!”   余下几人一起哄然叫好,纷纷要他做出佳词一首,方肯放过他。   段修文抿嘴一笑,自动的举起酒杯,推脱道:“今天实在是没有半分灵感,我自罚一杯,众位兄台,海涵海涵!”   说着,他一口酒水下肚,却立刻呛得咳嗽不止,一张俊秀白皙的脸也咳的满脸通红。   那率先说话的东风公子才算放过了他。   段修文和身边的董浩然交换了一个眼神,董浩然一脸无可奈何,低声道:“你啊,你啊。”   段修文无所谓的耸了下肩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都秀了那么多次了,再秀下去,可不是风摧,而是雷劈了! 咳咳,乃们有木有看出来,叶卿妹子凡是自己不喜欢的玩意就丢回娘家,哈哈哈哈~ 第七章 风靡京城的小段状元 东风公子几人喝了一圈,又得了三五佳句,回头看着微笑着坐在一旁,轻扇折扇的段修文,笑道:“听说令表妹要和将军府退婚了,令尊可还是有意把她嫁给你?”   段修文第一次皱起了眉头:“这等闺阁之事,事关表妹闺誉,还是休要再提。”   在座的几人神色各异,均在心中忖道,就你那彪悍的表妹,还有什么名誉可言。   东风公子脸上青白交替,若不是今日受了二皇子重托,来打探这位的深浅,这位又是油盐不进的主,明明才高八斗,居然推脱没有灵感,便连诗都不肯做上一首,生怕落了把柄。   他实在无法,才随口寻了这么个话题,又被这位给硬生生的顶了回来,实在讨厌的紧。   尴尬间,一名小厮匆匆进来,附耳低声说了几句,东风公子一扫颓态,大笑出声,意气风发的环视了一圈左右,意有所指的道:“大家不是都在好奇,那位把太子踢下马车的奇女子是谁么?!”   众人立刻来了兴致,纷纷起哄,叫他快说。   段修文手里折扇一停,亦是好奇的看了过去,方才也实在是巧了,太子拦下那马车,刚巧就在这醉仙居的下面,几人饮酒作乐,看的一清二楚。   他对那位急智的女子,亦是好奇的紧,能踹了太子两脚,还能从容离去的,满京城可就出了这么一位。   东风公子没有卖很久的关子,他停止大笑,笑眯眯的盯着段修文,朗声道:“方才我那下人告诉我,他亲眼看到,那马车停在了段大学士府的门口!”   段修文一怔,好像,似乎,他家娘亲说过,今日表妹,要上门做客,叫他这几日,都不要回家了!   印象中,男女有别,加上年龄差距,和这位表妹的接触,实在不算多,只是耐不住老娘连续几年耳提面命,说表妹对他情根深种,叫他看见表妹一定要有多远躲多远。   故而,印象里的表妹,便和状元游街时,那满大街挤掉了绣鞋的女子一般。   热情过头,却让人不寒而栗。   东风公子依然不依不饶的盯着他,其他几人已经开始了热切讨论:“子文的亲眷?不是说子文家中只有一个幼妹么?”   “难道是段夫人?”“听声音不大像。”   讨论间,一个清冷的少年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兄长,父亲令我来请你回府。”   众人齐齐一静,段修文挑了挑眉毛,疑惑的看向了胞弟。   段修元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淡淡的道:“表姐送了副顾恺之的八美人图给你。”   哗啦啦,一片碗碟坠地的声音响起,在座的几位自诩文人雅士的青年男子齐刷刷的站了起来,一个个热切的盯着段修元。   “段小弟,你刚才说的,可是顾一恺一之的八美人图?!”   先说话的董浩然声音颤抖,难掩激动,其他人等尽皆盯着段修元,拼命的点头。   段修元下巴微微扬起,冷然道:“恩,就是那副孝贤皇后的心爱之物!”   段修文立刻站了起来,二话不说:“走,回家!”   余下人等又羡又妒的瞪着他,一个个游魂的跟了出来,一路送到了酒楼门口,看着段家兄弟急速奔走的背影大喊出声:“段兄!一定要拿来给兄弟看上一眼啊!”   “上次你说的木樨墨,我这里给你准备十份!不,二十份!”   “你要的尽墨宣纸,我叫下人尽快给带回来,你拿了画就赶紧回来啊!”   段修文脚步一顿,回转身来,笑的温文尔雅,举起手来,拱手道谢:“放心放心,诸位兄台把东西都准备好吧,小弟一定携画来访!”   几人扒着酒楼的门框,探出了大半个身子,恋恋不舍的看着段家兄弟渐渐走的没了影,才垂头丧气的往回走。   八美人图啊,那可是顾恺之的八美人图啊!   据说是按照前朝几个出名的美人画下来的,梁平帝极是喜欢,亲口说,和他几位爱妃生的颇像,也不知道怎么就被孝贤皇后给收起来了。   恩恩,一定是贤后怕梁平帝玩物丧志。   走了几步,东风公子渐渐的回过味来,他犹疑的看了眼左右,犹豫着道:“把太子踢下马车的女子,车驾到了段大学士府,子文的表妹,又送了他八美人图——”   众人虎躯齐齐一震,脑子里升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难道那个把太子踢下马车的,就是子文那位彪悍的表妹?   敢上护国将军府大闹,又两句话弄得护国将军府名誉扫地的那位?   可是真彪悍啊。   段家两兄弟出身豪贵,却没有养成骄矜的毛病,得益于段修文刚进学堂那会儿,很是生了一场缠绵悱恻的感冒,绵延了整个冬季。   付氏多处求医无果,最后在一个老家仆的提点下,叫小小年纪的段修文每日里步行去学堂,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打那以后,这孩子的身体就康健起来。   等到老二段修元进学堂的时候,也就同样办理,那个时候,不大的段修文,牵着更小的段修元,兄弟两个磕磕绊绊一路行走,看的偷偷躲在后面的付氏又是担忧又是欣慰。   所以兄弟两个走起路来俱都快捷无比,连带着跟在二人身旁的小厮也都选那长了一双快脚的。   加上醉仙居离学士府并不算远,兄弟两个也就没有叫车的打算,兄弟两个闷头赶路,后面跟着二人的贴身小厮,亦是闷头赶路。   远远望去,只见两个青衣少年,疾行而去,风吹长袖翩翩欲飞,极为赏心悦目。   不时的有人从路两边的居舍中探出头来,惊叫一声:“小段状元!”   四邻的木门立刻砰砰推开,询问声四起:“人呢,人呢?!”   先头那人一脸惆怅的看着远处,“已经走远了——”   段修文行了一段,瞥到身边的胞弟一脸古板严肃,不由轻咳了声,口齿清晰的吐了一个字出来:“风——”   段修元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雨!”   段修文嘴角微挑,不动声色的继续道:“风雪!”   段修元立刻跟上:“雨云!”   段修元刚上学堂没多久,恰逢大雪,段修文一脚下去,大雪几乎淹没他脚上雪靴,更勿论年幼体小的段修元了,皮裘把小小年纪的段修元裹的跟个球似的,段修文几乎是拖着他滚着前进。   当时幼弟眼圈红红,段修文还真怕他哭出来,就想了这么个招——复习先生教导的功课,来分散段修元的注意力。   兄弟二人逐渐长大,这个游戏也一直持续了下来。   “夜!”段修元刚吐出了雨云二字,段修文的第三个字又来了。   “日!”这般简单,段修元亦是不假思索。   段修文顿了下,别有用心的挑了挑眉,瞥了身边的胞弟一眼,轻咳一声,忍住笑,“风雪夜归人——”   段修元张口接道:“雨云日——”   他说到一半,惊觉不对,立刻闭住了嘴巴,控诉的瞪向了自家的状元老哥:“你又玩我!好玩么!”   段修文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好玩。”   段修元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打定主意不再搭理这个恶趣味的魂淡老哥,真搞不懂,段修文为人明明又恶劣又奸诈,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喜欢他!   哼,连自家弟弟也戏耍!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见过拿出诗句的下句来考人对对子的么!   这混球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   在段修元的别扭中,兄弟二人的脚程又提高了三成,转眼间,柳树胡同已经近在咫尺。   远远望见堵在胡同口的一群人,段修元的脚步一顿,板着脸看向了身旁的兄长,“都是你惹出来的麻烦!”   段修文跟着停下了脚步,看着柳树胡同口蹲坐一圈的乞丐,哭笑不得。   上次他出门,见到一老翁带着孙子沿街乞讨,那老儿瘦骨嶙峋,孙儿亦是面黄肌瘦,一时间不由起了恻隐之心,身上却刚巧没有带银子,便令身边的段兴铺了笔墨,即兴做了副田舍翁的水墨画。   水墨画上一老翁一小儿,老翁牵牛,小儿骑坐牛上。   老翁戴着斗笠,双手背在身后,手里牵着松垮垮的缰绳,小儿趁着老翁看不见之际,在牛背之上翻身倒立,顽皮之极。   山下炊烟渺渺,山间阡陌交错,农趣十足。   这对祖孙得了段修文的画,转手卖掉,得的银子购了几亩薄田,倒真做起了田舍翁。   此事被京城中人奔走相告,一时间传为佳话。   人人都以拥有一幅小段状元的亲笔书画为荣,尤其是那幅田舍翁,更是被炒成了天价,最后被当今的二皇子收入囊中。   然后就出现了现在的情况。   段修文一眼扫过,倒是发现了不少面熟的,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其中的一个大胖子,他穿了一身打满了补丁的布衫,委委屈屈的蹲在地上,整个人像是一个发酵过度的白面馒头,就没见过这么白这么圆润的乞丐!   段修文走到他面前停下,用脚踢了踢他的小腿,“四海钱庄的大老板什么时候变成乞丐了?” 男神段修文,哦呵呵呵呵呵~~~~ 第八章 草吃完了,牛跑了 大胖子气喘吁吁的站了起来,瞪圆了一双小眼睛,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副卷轴,恼怒的往段修文身上一摔,“你还说!你上次说的,画的什么牛吃草,欺负我大老粗不识字!这分明就是一副空白卷轴!”   段修文不动声色的接过画轴,展开,见到上面一片空白,一直面带微笑的脸突然严肃起来,“薛老板,你可是在半途中把这画轴打开了?!”   薛胖子一时心虚,声音低了下去:“就,就看了一眼。”   说完这句,想到看了一眼的后果,薛胖子依然难以抑制心中愤怒,“要不是看了这一眼,我也发现不了你骗我!”   段修文长叹一声,拍了拍薛胖子的肩膀,“老薛啊,老薛,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他一弹手上的空白卷轴,“你说说,我画的这是什么?”   薛胖子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牛吃草啊。”   段修文点了点头,“你看这牛吃完了草,草自然就没有了。”   薛胖子一下瞪圆了眼睛,呼哧呼哧的叫道:“那还有牛呢!”   段修文一脸沉痛的看着他:“我叫你回家再打开的!结果你路上打开,牛一看到路边的草,就跑了!”   跑了——   薛胖子目瞪口呆,满脸呆滞。   半晌,他小声问道:“真的跑了?”   段修文亦是压低了声音,严肃的道:“真的跑了!”   一旁的段修元捂住双眼,不忍目睹,牛吃草,牛跑了,这种蠢话还有人信?!   他的视线向着两边一扫,注意到周遭那些扮做乞丐的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闪烁的目光不时的向着段修文看去,那目光里满是钦佩和惊叹。   “听到了没?小段状元画的牛活了!”   “太厉害了,不愧是小段状元!”   “我要回家告诉主人,要多派些人手来求画!”   段修元:“……”   那边薛胖子已经接受了他的牛被路边的野草拐跑的事实,一双小眼里满是祈求的看着段修文,“段相公,你,你看——”   段修文轻咳一声,拍了拍薛胖子厚实的肩膀,“薛老板,你看,上次是你开了七天粥棚——”   薛胖子立刻叫了起来:“我接着开,这次再开七天,不,半个月!”   段修文点点头,对薛胖子的上道十分满意,他一挥手,“笔墨拿来吧!”   薛胖子身边两个比他还潦倒的乞丐,把身后背着的包袱一解,神奇的变出了一套文房四宝。   段修文逐一看去,开口赞道:“老板果然财大气粗,这尽墨纸,木樨墨,可都是千金难求啊!”   薛胖子十分得意,下巴上的肥肉抖了两抖,“那是,怎么着也得配的上您的墨宝啊!”   段修文温文的笑了笑,段家的两个小厮机灵的围了上来,段修文一个眼神飞过,段修元无奈的堵住了最后一个缺口,四人围成一圈,刚好挡了个严严实实。   薛老板踮起脚尖,也看不到分毫,最后只好悻悻的立于一旁,扯着嗓子喊道:“小段相公,这次你也要好好画啊,俺还要那只会跑的牛!”   段修文手腕一个哆嗦,一滴墨水滑落,那连绵不绝的屋檐上顿时出现了黑黑一坨,仿佛一只乌鸦飞在了百花丛中,碍眼至极。   段修元担心的看着他,“兄长?”   段修文镇定自若的道:“无妨。”   说着,他干脆把毛笔投入砚台之中,狠狠的蘸了一泡浓墨,接着挥笔而下,一道,一道,又一道,从上往下,仿佛刷墙一样,一道道墨迹占据了原本洁白的纸面。   段修元看着欢快异常,眉眼都翘了起来的段修文,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段修文如此奸诈,世界上总是有层出不穷的傻子锲而不舍的自投罗网。   很快,那一张宣纸都被浓墨占据,段修文吐出一口长气,似模似样的吹了吹上面的墨迹,小心翼翼的卷了起来,欢快的对薛胖子招了招手。   薛胖子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如领圣旨一样,小心翼翼的接了过去,满怀期待的看向了段修文。   段修文板着脸,严肃的开口道:“老薛啊,这次不要再中途打开了。”   薛胖子小鸡啄米样连连点头:“一定一定,那这次您画的还是那头会跑的牛?”   段修文摆了摆手,认真的道:“我这次给你画的是京都雪夜,一共画了上百的行人,有冒雪赶路的货郎,有嬉笑玩耍的孩童,还有几十间大大小小的房屋,对了,你那四海钱庄也在里面。”   薛胖子眼睛一亮,登时欢喜的抓耳挠腮,却说不出话来。   知道他的心事,段修文体贴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的道:“不妨多开上几天粥铺。”   薛胖子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段修文抬起头,扫视了一圈左右,笑道:“段某的规矩,诸位也都晓得,今日就不耽搁诸位办事了,告辞告辞!”   剩下扮做乞丐的,不少都是大家豪族里的管事,闻言却都举起手来,抱拳应道:“哪里哪里,今日见了小段状元的新画,已经不虚此行!”   “小段状元,您慢走!”“下次我们主子自己登门求取,您可千万给个面子啊!”   段修文微笑着挥手示意,段修元一声不吭的跟在他身边,待走的远些,闷哼一声,发作道:“上百的行人?冒雪赶路的货郎?有嬉笑玩耍的孩童?几十间大大小小的房屋?”   段修文面不改色,依然面带微笑,轻描淡写的道:“雪太大,都盖住了。”   段修元:“……”   天上随便什么神仙下凡,快收了这个妖孽吧!   待得段家兄弟进门,叶倾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脸板的更严肃的段修元和一脸淡笑的段修文,她不动声色的扫了两眼,心中略有些失望,小段状元眉眼清俊,但也说不上出类拔萃。   须知后宫尽是美人,梁平帝本人亦是相貌堂堂,生下的诸多皇子,个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每日里在这样的环境下,叶倾的眼光也变的刁钻了。   段文斌注意到次子的闷闷不乐,不快的呵斥道:“你表妹今儿个过来,你摆着张脸给谁看呢!”   段修文抢先摆了摆手,望了一旁的叶表妹一眼,见她一袭青衣,亭亭玉立,一双若秋水的明眸,不时的瞥过来,心道,母亲说的没错,表妹果然为我情根深种啊。   段修文还是很维护这个弟弟的,他温声笑道:“方才在胡同口,又看到了四海钱庄的薛老板——”   他刚开了个头,段家的人立刻感兴趣的围了过来,叶倾不明所以,段修文便体贴的讲了下画图资助乞丐爷孙惹来的麻烦。   叶倾眼中异彩连连,对段修文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宫中出来的人,虽然不一定有一副黑心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品质却是绝对无缘的。   自己没有的东西,便格外羡慕那有的。   段修文不急不缓的把事情逐一道来,包括为薛老板画的第一幅图牛吃草的图,他说话时声音温和,叙述的条理分明,一桩小事,竞像是讲故事一般,叶倾听得津津有味,她怀里的段蔓娘亦是睁圆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不知不觉,叶倾撞进了段修文那一双带笑的眼中,下意识的想着,他声音可真好听!   怪不得京城中那么多女子为小段状元痴狂,这么温柔可亲的一个人,倒是有些像是前朝驸马萧白。   说起来,段修文和萧白有些像,都是才高八斗的大才子,不过萧白考中的是探花,一下就被九公主看中了,对了,九公主,就是三皇子的胞妹,亦是梁平帝的幼女,自幼受尽宠爱,养成了一副嚣张跋扈的性子。   萧白成了亲以后,仕途无望,借酒浇愁,结果一次醉酒后失足落水,死的时候不过才二十三岁!   让人寒心的是,过了没两个月,九公主就改嫁了。   叶倾心中冷笑,皇家的人就是这么的无情无义。   幸好当今显庆帝只得三个成年皇子,另有一女,年纪却还小,似乎和段蔓娘差不多大,段修文倒是没有尚主的危机了。   叶倾收回思绪,段修文的讲述也进入了尾声,听到段修文涂黑了一张宣纸,还堂而皇之的说,画了数百行人,数十房屋,叶倾半张嘴巴,眼神诡异的看着段修文,心道,她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段修文和萧白,一点都不像好么!   这位状元表哥,一肚子的墨水,配合上这温文尔雅的外表,还真是骗死人不偿命!   叶倾心中登时警醒,一定要和这位状元表哥保持距离,千万别做出什么让人误会的事情!说不准哪天就被这位表哥给绕里了!   打定主意后,叶倾低眉垂首,一双眼只盯着自己鞋尖,一副大家闺秀知礼守节的模样。   段修文无意识的瞥了一眼,见她这副模样,倒是微微一怔,心道,表妹到底是大家出身,明明心中爱我若狂,却还做出这么副知礼守节的模样,倒是有趣的紧。   只是她既然敢把太子踢下马车,就绝不会是这么个乖巧的性子,段修文顿时起了逗弄这个表里不一的表妹的心思,一定比段修元还好玩! 男神脑补帝,哈哈哈哈~~请一定牢记,每一个出场的男主候选都是渣男,╭(╯^╰)╮ 第九章 哥哥,要牛! 段蔓娘惦着脚尖向下,小身子一出溜从叶倾怀里滑了下来,颠颠的跑到了书桌前,爬上了靠背椅,跪坐在了椅子上,铺开纸张,眼巴巴的盯着段修文:“哥哥,要牛!”   一屋子的段家人哑然失笑,付氏笑的合不拢嘴,一把将段蔓娘小小的身体揽到了怀里,连声笑道:   “哎呦我的傻闺女,你哥哥要是画一只牛活一只,咱家以后就光卖牛了!”   段蔓娘却执着的盯着段修文,段修文上前一步,宠溺的揉了揉段蔓娘柔软的头发,“好,哥哥给你画牛!”   说着,他接过段蔓娘手里的毛笔,抬笔而下,一蹴而就,片刻工夫,一幅牛吃草的水墨画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牛吃草,果然只有牛和草,不过寥寥数笔,却把一低头啃草的老牛画的栩栩如生。   段蔓娘如获至宝,腮帮子使劲鼓起,吹了又吹,小心的捧在手里,看向了段修文:“哥哥,什么时候牛就活了呀?”   段修文笑眯眯的道:“你拿回去,千万别偷看,睡上一夜,等明天早上,牛就活了!”   叶倾诧异的看了段修文一眼,心道,难道又是牛吃草,牛跑了的把戏?可是这幅图上明明有牛也有草。   注意到叶倾疑惑的眼神,段修文顽皮的眨了眨右眼,叶倾一怔,想到从前元妃刚入宫那会,梁平帝和元妃经常在无人注意时,玩这些暧昧的小动作,表哥表妹什么的,果然最讨厌了,叶倾视若无睹的快速转过了头。   段修文轻笑出声,叶家表妹和传说的一点都不一样,这么容易就害羞了呢,和小兔子一样,又想看他,又怕被他看到,真好玩。   段蔓娘睁圆了眼睛,郑重的点了点头:“蔓娘不看!”   又扭头看向付氏,“娘,快快吃饭,吃了饭蔓娘就要去睡觉了!”   段家几人连着叶倾又是一阵大笑,家里有个小孩子,实在好玩的紧。   段文斌咳了两声,开口道:“正好,吃完了饭,我也有话对叶倾讲,那就早点开饭吧!”   段府这样的人家,家里的厨房是时时的备着火的,各色鲜蔬肉类也都有,为的就是主子们一时嘴馋又或者来了客人,整治一桌酒席也不过小半个时辰。   很快,几人在花厅坐定后,一道又一道美食被端了上来,付氏作为主母,坐在了叶倾身边,拿起公筷,亲自为她夹菜,“尝尝这个,刚下的新藕,用水焯过一遍,放上花椒大料和醋,拌好以后盖上盖子焖入味,吃着清爽可口,十分解暑。”   叶倾小口的夹了,咬上一口,脆脆的,酸香麻辣,的确可口。   一眼望去,这桌子酒席也都是常见的时令鲜蔬,菱角,青笋,绿的鲜艳欲滴,看着十分清爽有胃口。   叶倾知道,这一桌子纯粹是家常菜了,也就说明段家人的确没有把她当做外人。   所谓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书香,段府这样的书香门第,在吃的方面,早已经从精益求精追奇求新转向养生一道发展了。   吃的方面不求大鱼大肉,但是一定要对身体好!   不然这满室的富贵,若是早早死去岂不冤枉。   叶倾胃口大开,吃了满满一碗米饭,又吃了许多菜,舅舅舅妈都很高兴,说明叶倾也没有把他们当做外人!   吃过了饭,段蔓娘小心翼翼的搂着她那幅牛吃草的水墨画,被付氏抱着哄着,回房上床睡觉了。   叶倾好奇的张望了两眼,实在想知道,明天早上,当段蔓娘起床后,看到牛还是牛,草还是草,会作何感想。   注意到叶倾的小眼神,段修文嘴角扬起,促狭地道:“想知道?”   叶倾很想大声的说不,奈何不时向外飘去的眼神出卖了她,段修文轻咳两声,这表妹口是心非的样子真是越看越有意思。   段文斌放下手里的消食茶,笑道:“别让你们表妹看笑话了!”   段家父子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一个视线,开始了分工合作。   段修文慢慢踱步到了书桌前,挥毫泼墨,叶倾踮起脚尖,到了他身后,探头看去,微微一怔。   段修文居然又画了一副牛吃草的图,和他交给段蔓娘的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这一副图的草坪,只有半边。   叶倾忍不住脱口道:“哪里有这样吃草的牛,应该是草变稀了才是,怎么会一边全部被啃光。”   段修文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温声解释道:“蔓娘小孩子不会想这么多,她看到少了一半,自然知道是被牛啃光了。”   叶倾默然,段修文倒是心细如发,连这点都想到了。   段修文画完了这幅画,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卷起来交到了笔直站在一旁的段修元手里,又随手抽了一张空白卷鞋,同样交给段修元,嘱咐道:“午夜前用这幅图把蔓娘手里的图替换掉,天亮前,再用这幅空白的把这幅替换掉。”   段修元郑重应道:“放心吧!”   仿佛知道叶倾心中疑惑,段修文又好脾气的主动跟叶倾解释:“小孩子都比较好奇,蔓娘睡觉前能忍住,半夜起来喝水的时候,一定会忍不住偷看一眼。”   叶倾不禁拍案叫绝,这样三幅画相互替换,在段蔓娘看来,可不就是牛吃草,牛完了草,牛跑了么!   一旁的段文斌已经叫了管事进来,吩咐道:“不拘你用什么法子,去弄只牛来,明天早上天亮以前,我要它出现在姑娘房前!”   叶倾大是眼热,这段家三父子一起动手,只为了哄小女儿开心,真的很让人嫉妒。   同时,还有一点点熟悉的感觉。   很久以前,当她还是叶卿时,当她和段蔓娘差不多大的时候,她也是受到了父兄的万般宠爱。   可惜,为了那杀千刀的皇位,父亲兄长一个接一个的战死,只换来了一个世袭罔替的定国公的爵位。   想到早逝父兄,叶倾的眼圈微微泛红,段修文看在眼中,只当她小女儿心思发作。   段修文不动声色的到了案几前,凝神片刻,提笔挥毫,转眼间又得了两幅新的水墨画。   吹了吹,段修文含笑把其中一幅塞进了叶倾手里,“来,给你。”   叶倾看着手上牛吃草的水墨画,哭笑不得,这人把她当成小孩子哄了么!   待看向段修文手里的第二幅水墨画,叶倾不由扑哧一乐,那上面的老牛双足立起,两个前蹄做飞扑状,一张牛嘴咧开,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白牙,居然在卖弄风骚——   叶倾难抑笑意,抬头看了段修文一眼,段修文两眼闪亮,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叶倾一怔,这表情她见过许多次,每当梁平帝又掏弄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哄他的爱妃们欢心的时候,就是这副表情。   叶倾笑容一敛,不动声色的把手里的两张画纸叠了起来,悄无声息的送到了袖子的暗兜里。   她当皇后就养成了这么一个臭毛病,到了她手里的东西,甭管好坏,就没有再吐出去的道理。   段修文笑眯眯的把叶倾的动作看在眼里,心道,表妹果然恋我至深,不过随手画的小玩意,也要仔细收好。   叶倾不理会站在身前的段修文,调头看向坐在上首的段文斌,“舅舅方才不是说,有话和我讲么?”   段文斌挥挥手,示意身前的管事退下,看向了叶倾,正色道:“倾倾,前些日子的事情,舅舅也都听说了,我当时以为你和护国将军府的婚约还要继续,就没有插手,昨天,那林家可是上门退亲了?你如今给舅舅一个准信,和林栋的婚事,还要不要继续了?”   顿了下,段文斌补充道:“舅舅不是定国公府那帮不靠谱的玩意,你有什么想法,直说无妨,舅舅给你做主!”   说话间,段文斌的视线始终落在了叶倾的脸上,看到她脸上的疤痕若隐若现,心中暗叹,他妹妹早逝,就留下这么一个骨血,他可不能坐视不理。   叶倾马上明白过来,舅舅这是要给她撑腰了,长辈这么旗帜鲜明的表达态度,做晚辈的也要展现个姿态出来。   她立刻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应道:“那林家恐非良配,叶倾绝无可能再嫁入林府。“   段文斌一拍桌子,叫了一声好:“好!“   他哼了一声:“那林栋的嘉奖还没下来,这些时日,兵部和吏部一直在打着口水官司,我明天就给他们添上一把火!”   以前坐山观虎斗,不过为的是外甥女终有一日还要嫁进护国将军府,若是把事情做绝,将来亲戚不好见面,现在却是没这个顾虑了。   段修文慢慢踱步到另外一张椅子前坐下,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笑道:“怕是不用爹爹出手了。”   段文斌狐疑的看着他:“此话怎讲?”   段修文抖手打开了手中折扇,轻轻扇动了两下,瞥了眼叶倾,含糊的道:“上面那位要拿林栋杀鸡儆猴呢,林栋这小子骨头硬的很,软硬不吃。”   段文斌眉头皱起,“如此倒是不好淌这趟浑水了。” 段家真是越来越有爱啊有木有,两个哥哥一个老爹一起为了哄小女儿做出一场骗局超级可耐啊有木有~o(≧v≦)o~~ 第十章 半局圣手VS棋中君子 叶倾听他们说的模模糊糊,知道避讳自己这个闺阁女子,不想她牵扯到朝堂之上的浑水中。   只是她上世何许人也,在宫殿里住着,早就锻炼出一副七窍玲珑心,闻弦歌知雅意的本事那是炉火纯青。   从舅舅和表哥的只言片语里,叶倾大致判断出来,这事已经涉及到了储位争夺,对林栋出手的那人,必定位高权重,只怕是皇子之一,且已经对段修文进行过拉拢。   杀鸡儆猴里的鸡就是林栋,猴则是段修文!   储位之争,最是凶险,叶倾当下毫不犹豫的表明了态度:“舅舅无需劳心,既然已经有人替天行道,咱们姑且看着好了!”   段文斌目色间的愁容被叶倾一句话一扫而净:“哈哈哈,替天行道,好一个替天行道!”   心事尽去,段文斌轻松了许多,笑罢,轻咳一声,对着段修文吩咐道:“好了,带着你表妹歇息去吧,她刚来家里,怕是不知道客房在哪里。”   段修文却纹丝不动,笑意吟吟的看着自家老爹:“父亲,正事说完了,是不是也该说说家事了?我那幅八美人图,你什么时候还给我?”   段文斌被儿子一眼识破心中所想,登时恼羞成怒:“什么你的我的,你还是老子生的!赶紧回房,把孝经抄上三百遍!”   段修文置若罔闻,不急不忙的把袖子层层卷了起来,露出了半截光滑的小臂,“多说无益,不如来做过一场!”   段文斌跳起脚来,二话不说,撸起袖子,怒气冲冲的叫道:“来就来,谁怕谁!”   叶倾登时为之侧目,同时心中大声叫好,没想到段府底蕴如此深的书香门第还有这样赤膊上阵的传统,倒是颇有几分她叶家以前的家风。   叶倾双目瞪得滚圆,期待不已。   外面听到动静的下人们鱼贯的进了来,无视那一对父子,搬椅子的搬椅子,摆棋盘的摆棋盘,又有下人燃着了香,更有人捧了水果点心和甜酒。   两个丫鬟从叶倾身边走过时,叶倾耳尖的听到了她们的小声交流:“哎,老爷和公子又开始了,这次也不知道会闹腾多久。”   “是啊,上次可是到了天亮才分出胜负。”   先说话的那丫鬟声音又低了几分,抱怨道:“还不是老爷,每次走一步都要想上好久。”   待看到段家父子为了谁执黑棋争执不休的时候,叶倾心道,我去!   敢情这对父子,弄出那么大架势,还挽袖子跺脚瞪眼的,不过是要下一盘棋。   叶倾瞬间没了兴趣,说到底,她出身武将之家,当初也是个上马开弓,下马还是开弓的主——   没办法,家里说女孩子家家舞刀弄枪不成样子,学学弓箭倒是无妨,叶倾也就练了一手好骑射。   至于其他的,琴棋书画,除了围棋一道颇有天分,却又不肯下苦功钻研,其他的都只是略知皮毛。   反正她是皇后,给梁平帝献艺博取帝王欢心的倒霉差事还轮不到她做。   叶倾举起袖子掩住口鼻,懒散的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道:“舅舅,若是没事,我先去休息了!”   段家父子一起向她看来,段文斌一敲棋盘,“倾倾,你过来,帮我们猜先!”   叶倾快步走到了棋盘前,随手抓了一把棋子,段文斌抢先道:“单!”   段修文摇了摇扇子,从容道:“那我只好猜双了。”   叶倾松开手,掌心里赫然是五枚棋子,段文斌大笑出声,毫不犹豫的把黑棋拿到了自己面前。   两个人开始你来我往的下了起来,叶倾颇觉无聊,若是两个人动起手脚,还有点看头,尤其是段文斌越下越慢,明明很简单的一步棋,非要想上半天!   她和段修文你一块,我一块,都快干掉一盘子点心了!   叶倾站起身,准备悄无声息的退去,却被段文斌一把捉住了袖子,“倾倾!不要走,你是舅舅的大福星,刚才猜先都赢了!”   叶倾翻了翻白眼,无可奈何的重新坐了下来,只是段文斌实在是让人着急,叶倾一下忍不住,捏起一枚黑子,啪的一声叩到了棋盘之上。   段文斌先是一怒,随后喜形于色,“妙,妙,实在是妙!”   而后叶倾出手便顺理成章,不知不觉变成了叶倾和段修文之间的对垒,段修文脸上淡淡的笑容也渐渐消失,神情凝重起来。   琴棋书画四艺虽然常常并提,但是唯有围棋一道,才被认为是国术圣学,时下的年轻举子们,旁的可以不会,对这博弈之道却必须熟悉一二。   一些棋手更是拥有着自己的雅号,像是叶倾,她的特点就是以势压人,和她下棋,总是有一种乌云压顶喘不过气的感觉,等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却绝望的发现叶倾大龙已成,再无可挡。   同时,由于叶倾不究细节,往往又被人从小处抓住了痛脚,千里之堤轻易溃于蚁穴。   故而叶倾得了个诨号,叫做半局圣手。   半局之后,她的大龙要么已成要么被屠,反正前半局是别想从她手里占到便宜了。   说起来也有趣,梁平帝自诩英明神武,却是个臭棋篓子,旁人为了拍他的马屁,送了个雅号叫做棋帝。   叶倾嗤之以鼻,下棋的皇帝,可不就是棋帝么!   段修文的棋风有点像是绵绵细雨,叶倾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巨龙,细雨尽被它撕裂,撞碎,眼见棋局形式大好,叶倾的一条巨龙若隐若现即将腾云而起,旁边的段文斌难掩一脸喜色,越看外甥女越是欢喜。   段修文眉毛扬起,不动声色的走了几步棋。   形式顿时一变,无数的锁链从四面八方探出,紧紧的缠绕在了叶倾的巨龙身上,她竟是动弹不得!   细雨扯碎,依然是绵绵雨幕,无穷无尽!   不知何时,段修文居然已经完成了他的布局!   叶倾盯着棋盘,凝神思索片刻,一把将棋子搅乱,“输了,不下了!”   她抬头看了眼对面重新恢复了淡淡笑意的段修文,心道,都说棋品如人品,这小段状元的棋艺倒是和他的为人相符,若是给他起个棋号,就当叫做温柔的杀死你!   段文斌棋品不错,虽然后面都是叶倾代下,还是痛快的愿赌服输了,拿出那幅八美人图,摩挲许久,才恋恋不舍的交到了段修文手里。   段修文迫不及待的打开,视线在画图上巡视一番,看到叶卿的题词,不由笑道:“表妹的这位姑祖母倒是个雅人。”   叶倾脸上一烧,充耳不闻,段修文又浅笑道:“听说孝贤皇后当初的棋号就是半局圣手,我看表妹今日棋路,倒是颇有孝贤皇后的风采。”   叶倾一僵,随后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道:“不知表哥的雅号是?”   不待段修文回答,段文斌在旁一脸怨气,幽幽的道:“棋中君子,呵呵呵——”   叶倾愣了下,马上反应过来舅舅的怨气从何而来了,段修文的棋艺看似光明正大,实则诡计多端,什么君子,加个伪字还差不多!   段文斌一把抓住了叶倾的袖子,控诉道:“这个混球只对自己人下毒手!倾倾,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在外面和他下上一场,他惯会装相,一定不会赢你!”   一旁的段修文看着老父这等悲怆模样,不禁哑然失笑,手中扇子一合,在掌心敲了敲,笑道:“我现在就可以让着表妹,要不要再来一局?一定让你赢!”   叶倾摇了摇头,她这等勇往直前的棋风,最讨厌的就是段修文这样步步算计的下法了。   她疑惑的看向了段文斌,忍不住问道:“那舅舅怎么不在外面和表哥下?”   段文斌连咳数声,依然没挡住段修文带笑的声音:“你怎么不问问你舅舅的棋号?”   叶倾眨了眨眼:“是什么?”   段修文大笑出声:“千年君!一局下上千年的千年君!你想想,若是在外面下,那一帮观棋的不是郁闷死了,哈哈哈哈!”   叶倾瞬间明白了过来,不仅有些同情的看向了段文斌,“那岂不是很少有人和舅舅下棋?”   一句话正中靶心,段文斌老脸微红,重重的咳了两声,“倾倾啊,时辰不早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叶倾忍笑告退,她身后,段家父子重新摆好了棋局,段文斌一棋敲下,眉头紧锁的道:“看来那位忍隐这么多年,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段修文似笑非笑的旋转着手里的棋子,淡淡的道:“无妨。”   段家的客房安置的很是温馨,一看就是专门给女眷居住的,梳妆台拔步床,连胭脂水粉都一应俱全,至少从礼数上,舅妈付氏真是无可挑剔。   叶倾洗漱过后,换了身轻薄的小衣,爬上了床,锦被明显是白日里晒过的,倒是比定国公府还要精心了。   叶倾躺在床上,珍珠坐在床脚,手里拿了把雪蚕丝的扇子,轻轻的给她扇着,翡翠把一大盆冰摆在了墙角,两个丫鬟都轻手轻脚的,生怕吵到了她。   叶倾却没睡着,心里盘算起今天和舅舅一家见面的事儿来,这也是她当皇后那些年养成的好习惯!    SO,叶卿不是传统意义的大家闺秀啦,她当上太子妃主要还是家世的原因~╭(╯3╰)╮   周一了,小伙伴们有木有来报道挖,投下乃们手里的票票呦~   渣渣也有个雅号,叫做不投票就咬你~╭(╯^╰)╮ 第十一章 皇后是个苦差事 作为一个皇后,皇宫里的大小事儿特别多,尤其是过年过节的时候——清明要祭祖,端午要宴请群臣,中秋又是皇宫内的家宴。   这家宴和普通人家的可不一样,旁的不说,一般人家哪里有几十号的小老婆!这几十号的小老婆每个人再带着两个侍女,妥了,一宫殿满满的都是人!   这些娇滴滴的美人里,有怀孕的,有生病的,出席不出席都得弄妥当了,还有梁平帝喜欢的,就得往前坐,所以叶倾特别讨厌过节。   别以为平时就轻松,这几十个美人,一个个身娇肉嫩的,反正常年都有人生病!   叶倾把这些生病的归为三种情况,第一种是为了讨梁平帝的欢心无病呻吟的,这也是叶倾的重点打击对象,还嫌本宫不够忙,一天尽添乱是吧,逮到一次就重罚一次!   不是喜欢装病么,干脆就得传染病得了,一个人住着,再也甭想出来!   第二种是偶受风寒,这是人之常情,叶倾很理解,什么药品补品也都准备的妥当,及时的送过去,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最后一种就是真娇贵,一年到头就没个健康的时候,像是最得梁平帝喜欢的四大宫妃之一的柔妃,就是一风吹就倒的主儿。   说起来,这柔妃是最后一个进宫,前面三宫主位,元妃是梁平帝青梅竹马的表妹,淑妃是微服出访时认识的红颜知己,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才女一枚,丽妃则是梁平帝巡视江南时,地方官员献上的江南美人,腰肢柔细擅歌舞,一张脸更是倾城倾国,容冠六宫!   这几位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不然也不能从那么多美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一宫主位,仅仅屈尊于她这个皇后之下。   就算这样,柔妃依然进了宫,搞得其他三人相当不痛快,至于叶倾,哼,后宫的美人越多越好,人越多,斗的越厉害,斗死一个少一个,她才不心疼呢!   柔妃进宫后,就和梁平帝玩起了虐恋情深,经常摔脸子给梁平帝看,要说柔妃也是个聪明人,她和梁平帝作对,从来不是泼妇骂街样或者乱摔东西,简单讲,就是不搭理你。   有一段时间,宫里最常见的景色,就是一朵将谢未谢的花前,柔妃痴痴的站着,然后就潸然泪下了,在柔妃后面,是痴痴的望着她的梁平帝,而梁平帝身后,是一群要把手帕子攥出窟窿,咬牙切齿的美人们。   别说,柔妃这一招旁人还学不来,她天生体弱,看上去就有些弱不禁风,尤其穿着一袭白衣的时候,真是我见犹怜。   梁平帝那时候真是把柔妃当成心肝来爱啊,然后这心肝一有个头疼脑热,她这皇后就倒了霉了——   “你不是后宫之主么?柔妃病了这么久怎么没人知道?不是早告诉你,柔妃的药一定不能断么?!”   叶倾也不是吃素的,玩上这么几回后,叶倾开始把柔妃的病当成宫中第一要事,每次柔妃生病,就发动大小美人去探病,保证柔妃那里川流不息人来人往,就没个消停时候。   弄上几次后,柔妃终于彻底老实了,再生病,自己知道找御医,会及时通知皇后殿下,要什么药材会自己说,叶倾对柔妃的上道表示很满意。   林林总总的,破事一箩筐,要是不规划好,当个皇后能把自己累死。   所以说,叶倾这个习惯完全是被逼出来的,每天临睡前躺在床上,想想这一天做的事儿有什么缺漏,再想想明天都要做什么,把事情先在心里顺上一遍,做到心里有数。   今天也是,叶倾闭上眼,开始想着舅舅段文斌这一大家子,晤,舅舅是毋庸置疑了,自己的铁杆支持者,绝对的大靠山。   丝毫没因为护国将军府的位高权重而退缩,没看到涉及皇位之争的时候,段文斌还犹豫来着么,那绝对是亲舅舅,这种情况还想着挽袖子上去干上一场。   接下来是表哥段修文,从段修文的种种举动来看,应是把她看成了和段蔓娘一样的妹妹,加上小段状元风靡全城的名声,有这么个表哥真挺不错的,当然,要千万小心,别让表哥变成了相公。   表弟段修元,有点少年老成,也是个可靠的家伙,还会违抗母命,把哥哥叫回来,在大是大非面前,绝对靠得住,这样的人,不用担心他在背后捅自己一刀。   小表妹段蔓娘生的雪团可爱,虽然年纪小,和自己也很亲近。   有血缘关系就是不一样,舅舅和表哥们都很自然的就亲近起来了。   最后剩下的就是舅妈付氏了。   舅妈对她礼貌周到,有点过于客气了,明显是把她当成了客人看待,而不是亲人。   其实这个也好办。   舅妈对她的态度若即若离,主要还是担心她和表哥有什么,只要她和表哥保持距离,和舅妈的好感度很容易就刷上去了。   叶倾打定了主意,很快就陷入了梦乡,一夜意外的好眠。   第二天还没睁开眼,就听到了外面的哞哞声,叶倾随意的披上了件外袍,狐疑的推开了房门,一眼看到了被拴在门前,正低头吃草的健壮小牛犊!一身皮毛油黑发亮,加上不过半人高,看着十分讨人喜欢。   叶倾:“……!!”   一个稚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姐姐,我的牛跑到你的院子里啦!”   叶倾抬头看去,却见院子口,段蔓娘被奶娘抱着,正一脸欢喜的看着她。   叶倾轻咳一声,言不由衷的道:“是啊,你的画呢,牛真的跑了么?”   小团子段蔓娘从奶娘怀里挣扎而下,颠颠的跑了过来,献宝一样的把手里的空白画卷展开,“我的牛吃光了草,跑到你这里来啦!”   叶倾做出一脸吃惊的样子,把空白画卷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点头道:“真的呢,牛真的跑掉了!”   段蔓娘欢喜的连连点头,又小心的把空白画卷卷了起来,叶倾看着她的动作,脑中灵光闪现,脱口道:“你哥哥这么厉害,不如问问他,怎么把牛收回到画里!”   段蔓娘一呆,看了看手里的空白画卷,又看了看旁边那头漂亮健壮的小牛,大眼睛闪了闪,“可以么?”   “当然可以!”叶倾越说越是顺溜,“到时候你想看牛,就把他放出来,到了休息的时候,再把牛收起来!”   站在叶倾身后的翡翠使劲瞪着叶倾的后背,珍珠快来看,小姐个大骗子,又在忽悠人了!   很快,段蔓娘被寻来的付氏抱走,叶倾亦是梳洗一番,早饭时,舅舅段文斌已经上朝,段修文现在只在翰林院领了个闲职,倒是和他们一起用了早饭。   熬的香浓的白玉粥,雪白绵软的肉包子,炸的金黄的油果子,腌制的恰到好处的酸萝卜,凉拌的小乳瓜,琳琅满目的摆满了一桌子。   各人面前另有一碟子,自有大丫鬟守在一旁布菜,有看好的菜色粥点,示意一下,丫鬟便帮忙夹到了各人面前的盘子里,再慢慢的吃,段蔓娘的盘子里便有两个肉包子,还被点上了两个小红点,接了一个小尾巴,做成了小兔子模样,煞是可爱。   一口吞下付氏喂给自己的鸡蛋羹,段蔓娘盯着面前的肉包子,含糊不清的叫道:“哥哥,我的牛真的跑了!”   段修文拿起筷子,夹了口脆萝卜,闻言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是嘛,哥哥不会骗你的。”   段蔓娘连连点头,从怀里掏出那空白画轴,拍在了书桌上,欢喜的叫道:“那哥哥再把牛收回来嘛!”   段修元一僵,昨天为了替换段蔓娘手里的这画轴,他可是接近一个晚上没睡,再来一次,还不要了他的小命啊!   段修文不急不缓的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温和的摸了摸小妹的头:“谁跟蔓娘说,哥哥可以把牛收回来的啊?”   段蔓娘毫不犹豫的调转头,指向了一旁看戏的叶倾:“是姐姐!”   在付氏和段家兄弟诡异的注视下,叶倾慢条斯理的喝完勺子里的粥,浅笑着抬起头,“表哥这么厉害,既然能让牛跑掉,自然也能让牛回来,不是么?”   段修元:“!!”   好腻害,不愧是把太子踢下马的彪悍人士,能够睁眼说瞎话到了这个份上的,除了段修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段修文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难道表妹求而不得因爱生恨了?   在段蔓娘殷殷的期盼眼神中,段修文回过神来,摸了摸段蔓娘的头,温柔的道:“可惜蔓娘的牛回不来了——”   段蔓娘脱口而出:“为什么?”   段修文一脸遗憾的指着段蔓娘握在手里的肉包子,“因为那只牛,已经变成了你手里的牛肉包子了。”   段蔓娘愣愣的看着手里的肉包子,片刻后,哇的一声大哭出声。   叶倾看着一旁始终淡笑的段修文,心道,幸好这位不是女的,当年没有被梁平帝收入后宫,不然哪里还有她混的余地!   眼见段蔓娘哭个不休,用过了早饭,段修文赶紧招呼起了弟弟,段家兄弟一起出了门,段修文是去翰林院点个卯,段修元就在旁边的国子监读书。 仔细想想,皇后真不是好干的,苦大仇深不说,一帮妹子仰视着你,时刻想要把你拉下来,╮(╯_╰)╭   段修文把妹子惹哭了,自己跑路了~~渣男你露出本来面目了么!! 第十二章 皇后和她的美人们 段蔓娘眼圈红红,两手圈着付氏的脖子不肯撒手,小孩子最是娇嫩了,受不得半点伤害,一受了委屈,又除了亲娘谁都不要。   学士府大大小小的管事都来回话了,厨房今天采买菜的单子要给付氏过眼,前几天马车坏了,修缮的费用还没支付,一房家生子的小儿子想在府里找点事做,赵御史的千金及笄,去是不去,送什么礼——   小团子段蔓娘有多重,叶倾昨天可是亲身体会到了,眼见付氏一边应付管事门的问话,一边两条胳膊不住的倒着手,额头上已经是大汗淋漓,叶倾终于看不过眼了,主动伸出手,看着瘪着小嘴的段蔓娘笑眯眯的哄道:“蔓娘,和姐姐去园子里好不好?昨天得的那个香薰球,咱们把它装满好不好?”   段蔓娘抽了两下鼻子,委委屈屈的看着付氏,付氏也满怀期待的看着她,“去和姐姐一起玩好不好?”   叶倾再接再厉,“姐姐给你染漂亮的指甲好不好?咱们还可以采些玫瑰花瓣,中午叫厨房做玫瑰糕吃。”   这又是变漂亮,又是好吃的,还有好玩的,三管齐下,小团子段蔓娘终于动了心,两条藕节样的小圆胳膊朝着叶倾伸了过来,娇娇嫩嫩的应了声:“好~”   叶倾伸手把她抱在怀里,小丫头今天格外的黏人,一张粉嫩的小脸贴着叶倾的脸,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就不肯抬起来了,叶倾抱着她软软的小身体,心中一片柔软。   专门照顾段蔓娘的两个大丫鬟,加上段蔓娘的奶娘,付氏又安排了两个丫鬟跟着,再加上翡翠珍珠,叶倾抱着段蔓娘,在一大群丫鬟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向着花园走去。   正是七月盛夏,花园里百花盛开,毕竟是皇城根下,寸土寸金,段大学士府三代为官,在叶倾看来,这园子也就丁点大,比御花园是差远了,还没她在坤宁宫自带的小园子大。   胜在布置精巧,小桥流水,亭子假山,一应俱全。   叶倾勉强抱着段蔓娘走到了花园,实在是有些累了,她紧走两步,到了最近的一个亭子里,一屁股坐下,再也不肯起来了。   叶倾心中忖道,这身体实在是柔弱,等她回家,就开始打磨这副身体,一个健康的身体,实在是比什么都重要。   梁平帝的四大宫妃斗了那么些年,到了后来,一个个容颜老去,帝宠也淡薄了,最大的愿望就是皇后死去,自己再登一步了,偏偏叶倾身体健康,活的比谁都久!   叶倾连喝两盅珍珠喂过来的温茶,又喂着段蔓娘吃了半碗绿豆汤,渐渐缓过劲来,开始动嘴皮子指使下人:“等下你们分开去摘花,寻那香味持久的,每人选一样,凤仙花这园子里有吧?还有玫瑰,多采点。”   叶倾吩咐完毕,几个丫鬟却面面相觑,无人动弹,珍珠翡翠来者是客,见主人家不动,也都跟着不动。   叶倾眉毛一扬,就要发作,她这暴脾气可不是假的,别说她仗势欺人,做主子的要是没点威信,早晚被这帮家伙踩到脸上来,到时候才追悔莫及呢。   段学士府的这帮丫鬟还是被付氏调教的挺好的,尤其是事先已经知道了这位表小姐的赫赫凶名,这位可是连护国将军府都敢大闹的主儿,眼见她神色不对,其中一个从付氏身边派过来的圆脸大丫鬟立刻叫道:   “姑娘,不是我们不去,而是夫人素来有规定,这园子里的花不能随便攀折,不然弄得光秃秃的,旁的夫人小姐来家玩,看着不好看。”   叶倾缓过神来,她倒是忘了,这段大学士府也还没当初她的坤宁宫的一半大,抬眼从东边就望到西边了,付氏的要求也有情可原。   叶倾略一琢磨,罢了,看来这大规模的制香活动是没法进行了,少摘点,哄的小祖宗开心也就罢了。   叶倾手一挥,“行了,那就这么着吧,每样花都给我采回来点,你们看着办吧!”   丫鬟们不敢再耽搁,留下珍珠和那圆脸的大丫鬟照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主子,旁的人都出去摘花了。   做皇后就这么点好处,动动嘴皮子,什么事儿都有人帮忙跑好了。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很快,一个个丫鬟用帕子托着一小捧花瓣回来了,果然人人都不一样。   叶倾先叫她们直接把帕子放到石桌上,因有些凉风,怕把花瓣吹起来,又特意回去拿了幅八面屏风来,把四面都围上了。   看着五颜六色的花瓣被分门别类的放着,段蔓娘的注意力被分散了,终于肯从叶倾的怀里下来了,叶倾把她放到自己身边的石椅上,因个子小,又叫丫鬟放了垫子,段蔓娘就跪坐在上面,好奇的探头看着。   叶倾耐性十足,笑眯眯的给她讲解着:“你看,不是所有的花都能做成香花的,其实挺有意思的,越是小的花,往往就越香,你看看,这个小小的,白色的花是茉莉,来闻闻,香不香?”   段蔓娘小鼻子抽了抽,睁大了眼睛:“香——”   叶倾又依次拿起海棠,牡丹,玫瑰,百合,让段蔓娘嗅了,嗅到后来,段蔓娘连打了几个喷嚏,可怜兮兮的叫道:“姐姐,我都闻不出来味儿了!”   叶倾和周遭的丫鬟们一起笑了起来,叶倾又拣出了几种花,“我们用来熏香的花都是做成干花,这样放的久些,香味也更浓郁,但是不是所有的花都能做成干花——”   叶倾一指手边的花,轻笑道:“桔梗,百合,这些水分比较多的花,只能做鲜花插瓶,不能做干花——”   旁边的丫鬟们都是十几岁的年纪,也都是爱美的年纪,平日里偶尔也会采个鲜花扎在头上美一美,也知道有些花是香的,戴在身上味道好,可像是叶倾这样,近乎专业的讲解,却还是第一次听说,一个个睁圆了眼睛,生怕漏过了一点。   叶倾看着周遭围着自己坐成了一圈,一个个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仔细听讲的丫鬟们,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后宫的生活。   说起来,后宫内的美人们私下里虽然常常斗个你死我活,为了争宠不择手段,但是表面上,却是一团和气,除了元妃那种后台特别强大的,没有谁会当面给别人脸子。   宫中生活无聊,御花园再大,逛上个十天半个月也能把人逛烦,梁平帝只有一个,后宫有位分的美人们就有几十号,平均算下来,两个月能见一次梁平帝就不错了。   事实上,梁平帝虽然为人多情,却也称得上勤政勉力,一个月能有二十天来后宫就不错了。   其中梁平帝喜欢的几个就得占去一半的时间,这么一算,那不得帝心的美人,半年能见上一次梁平帝就不错了。   叶倾自然不在其中,身为皇后,按照祖制,初一十五,梁平帝都是要宿在坤宁宫的,再加上有些事情,比如祭祖啊,祭天啊,会见命妇啊,这些事情,小老婆们都不能出面,就得叶倾这个皇后撑场面,梁平帝三不五时的就来找她商量这些,说起来,叶倾倒是整个后宫中,和梁平帝会面最多的了。   所以每天给皇后请安,大小美人们来的都挺齐活的,万一就碰到梁平帝了呢!   开始的时候,叶倾挺烦的,谁耐烦每天见自家相公的一群小老婆!   后来和梁平帝之间渐渐的相敬如宾,加上淑妃,丽妃,柔妃,一个接一个的入宫,叶倾也看开了,再看这么一群环肥燕瘦各有特点的美人,在耳边莺莺歌歌,居然也堪称赏心悦目。   只是自古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么多女人天天汇在一起,那事就多了,谁踩了谁的裙摆啊,谁手里的茶水洒了身边的美人一身,叶倾断官司断的焦头烂额。   叶倾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得给这帮无聊的美人找点事儿做。   美人们最感兴趣的自然是梁平帝,可皇帝只有一个,还不听叶倾指挥,幸好美人们还有第二个共同爱好。   大凡美人,都格外的爱惜自己的容颜,别看外面给宫里每年送进来那么多的胭脂水粉,珍奇布料,压根就不够分的。   每年的节日这么多,美人们都想穿新做的漂亮衣裙艳惊四座顺便把其他人给压下去,这衣柜里的衣服就总是少上那么一件。   叶倾在一次美人们给她请安时,有意无意的把话题引向了容颜保养方面,立刻引起了美人们的极大共鸣。   叶倾也不藏私,拿着从太医院搜刮来的秘方抛砖引玉,又主动的把自己的胭脂水粉给众位美人试用,还亲自动手,尝试着研制新的胭脂水粉。   在她的带动下,美人们对保养容颜的热情空前高涨,真就研发出了不少的方子——到底是皇宫,各种材料都近乎无限制的供应,让美人们可以随心所欲的试验。   叶倾更是叫手下的宫女把方子都装订成册,偶尔挑拣出几个好用的,赏赐给进宫觐见的命妇们,所以一直以来,叶倾的名声在诰命夫人们中都相当不错,一提起叶倾,就是几个词,贤良,大度! 做为皇后,就得自己找点乐子,╭(╯╰)╮ 第十三章 舅妈上钩 叶倾回忆着往事,随口说了几个制作香料的方子,“这玫瑰露最香,整整几十斤的玫瑰花瓣,才能提炼出来这么一小瓶,滴在身上,风一吹,老远就闻到了。”   “这种叫做精油,薰衣草的最好用,睡不着的时候,滴上一滴,用蜡烛烤了,整个屋子都是清香味,安神效果特别好,一会就睡着了!”   那圆脸的大丫鬟因几次和叶倾说话,倒是这里面最不怕生的,闻言好奇的问道:“表姑娘,那精油滴到蜡烛里,还不是立刻就被烧没了,怎么能散发出香味呢!”   叶倾笑了,“我倒是忘了,你们这里可能没有,宫里有种专门的香灯,样子有点像是一个烛台上面带着个托盘,用的时候,把下面的烛台里的蜡烛点燃,在托盘里点上几滴精油——”   丫鬟们一阵惊呼,心道,表姑娘出身定国公府,不愧出了一个叶皇后,又出了一个叶贵妃的地方,果然和咱们学士府不一样,香灯这样精致的玩意儿,真是听都没听过。   丫鬟们听得津津有味,段蔓娘年纪到底小,却是不耐烦起来了,抓住叶倾的袖子使劲摇了摇,撅着小嘴巴叫道:“姐姐,不好玩,我要去找娘!”   叶倾赶紧先安抚小祖宗,她方才随兴而谈的时候,就已经顺手把各种花都做了分类,凤仙花果然采了不少。   凤仙花有不少颜色,红的,粉的,紫的,金的,按照需要,还可以调出深浅不同的颜色来,像是段蔓娘这么大的小姑娘,靓丽的浅粉色最适合她了。   叶倾把一小堆粉色的凤仙花瓣堆到了段蔓娘面前,丫鬟们取出了玉碗和玉杵来。   要说这凤仙花处处可见,女子也都用它来染指甲,大部分人却只能用石碗,条件更差点的,就随便揪点花瓣,在指甲上涂一涂,这样染出的色不均匀,自然不好看。   最好的工具自然是玉杵,看着红色的花汁一点点的染上半透明的玉碗,这个过程本身就足够赏心悦目。   叶倾丝毫不因为段蔓娘年纪小而事事代劳,她讲解一遍后,便让段蔓娘自己动手操作,只在一旁纠正她的姿势。   段蔓娘玩的不亦乐乎,她人小不懂用力,一杵下去,倒是溅了不少在脸蛋上。   叶倾只笑眯眯的看着她,偶尔拿着帕子给她擦一擦脸,至于衣服上的,却不去管了。   丫鬟们也没闲着,叶倾也要染指甲,自然不会自己动手,几个丫鬟合力弄了更多的凤仙花去,按照叶倾的吩咐,不同颤色的杵出来,再用雪白的松江布把残花过滤了,汁液仔细的装到了瓷瓶里,以后需要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染指甲。   当大半的花瓣都化作了花液进入了瓷瓶里,各种适合晒制干花的花朵也被丫鬟们铺陈好,付氏带笑的声音传了来:“我还以为你就是说说,没想到还真带着这丫头鼓捣起来了。”   叶倾立刻站起身,先行施礼,轻笑道:“小孩子最容易较真,答应她们的如果做不到,会一直惦记好多天呢,到时候不又成了舅妈的麻烦!”   付氏闻言,第一次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叶倾,见这个外甥女一派大方,从容自若,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叶倾的手,由衷道:“好孩子,你年纪轻轻,竟是明白这个道理。”   顿了下,付氏不满的抱怨道:“你那两个不成材的表哥表弟,就总是来撩拨他们妹妹,事后又忘的一干二净,人跑的踪影不见,只留下我来哄这个爱哭包!”   段蔓娘抬头反驳道:“我才不是爱哭包,二哥才是!”   她的脸上还沾了不少红色花滚,此时睁圆了眼睛一本正经,那小模样真是可爱的紧。   付氏立刻道:“是是,你不是爱哭包,你二哥才是,你二哥早上吃了牛肉包子,马上就伤心的哭了!”   段蔓娘嘴巴一瘪,两只大眼睛瞬间酝酿出了一泡泪,付氏咳了一声,提醒小女儿道:“别哭,哭了你就是爱哭包了!”   段蔓娘被自己亲娘一句话堵住,想哭又不敢哭,只把眼圈憋的红红,那模样别提多可怜了。   叶倾:“……”   叶倾心道,看来表哥表弟的性子是随了舅妈了!   付氏见小女儿真的要哭了,伸手把她抱了起来,自己在段蔓娘的位置上坐下,“好了好了,娘看看,你这花汁捣的差不多了,来来咱们染指甲吧!”   段蔓娘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马上就兴高采烈的染起了指甲。   付氏把段蔓娘交给了旁边的几个大丫鬟,由着她们带着段蔓娘鼓捣去,自己看向了叶倾,和颜悦色的道:“倾倾啊,昨天睡的还习惯吧?”   叶倾笑了,坦言道:“睡的挺好的,您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吧,甭跟我见外。”   付氏目光闪烁,吞吞吐吐的道:“那个,你们定国公府是不是有好多孝贤皇后传下来的方子啊?”   叶倾一怔,孝贤皇后的方子,说的应是她率领宫中的美人们琢磨出来的养颜方子,可她林林总总的赏赐给了不少命妇,外面的方子应和她手里的差不多啊。   没等叶倾发问,付氏一脸气恼的道:“哎,你不知道,现如今孝贤皇后的方子可是千金难求,谁手里有一张都死死的藏好了,哪里有一个比的上当初孝贤皇后的大方劲儿!”   叶倾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了,估计这些妇人一个个巴不得自己再美上几分,却又不想方子流传出去,引得旁人和自己争宠。   她讪笑两声,“有倒是有,不知道舅妈想要哪方面的方子?”   付氏瞥了眼左右,压低了声音,扭扭捏捏的道:“你看,我这一身的肉,怎么能少上一点——”   叶倾哑然,说起来,付氏虽有些圆润,却还说不上胖,只是时下以瘦为美,无论年纪大小,女子惯于穿着拖地长裙,在腰间扎上一条丝绦,细细的腰肢袅袅婷婷,看上去不盈一握。   若问旁的,叶倾可能还会差上些许,对于如何让身材变的曼妙多姿,她却是最有心得了。   想当年,她还是太子妃的时候,为梁平帝挡了一剑,腹部被开了老大一个口子,伤病中,当时还是太子的梁平帝也曾深情款款的对她说,勿论以后如何,他都会不离不弃。   当时太子的寝殿中统共就几个淑人,论品阶比她远远不如,加上太子也鲜少召她们伺寝,她就傻乎乎的信了太子的话。   宫中赏赐不断,各种大补之物轮番上阵,等她病好,生生的吃成了个大胖子。   没多久,太子登基,很快,元妃入宫,身材窈窕的元妃往她身边一站,硬生生的把她比成了超级大悲剧。   当了皇帝的梁平帝意气风发,每个月的初一十五还是会到她的坤宁宫,却从不留宿,屁股沾了沾座椅,便起身离去,转宿上书房,还美其名日勤政爱民!   呸,可不是当初新婚时,夜夜流连不去的良人了!   叶倾渐渐也对梁平帝死了心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无论如何,她也要瘦下来!   只是胖上去容易,瘦下来可难,为了瘦下来,叶倾没少吃苦头。   首先的难题,就是这已经被养大的胃口,可不是禁的住饿的,在经过了几次饿的差点昏倒,随后又吃的更多,然后人变的更胖的悲惨遭遇后,叶倾痛定思痛,决定改变作战方法。   她不再奢望一下就变小自己的胃口,而是逐步减少,同时她发现,把一顿饭分做两顿来吃,更能抗的住饿!   她还仗着自己的皇后身份,在宫里做了个调查,看看那些比旁人圆润的宫女都爱吃什么,最后得出结论,甜点啊,油炸的玩意啊,还有肥肉啊,都是坚决不能吃的!   与此同时,她也开始拾起了以前的兴趣爱好,打马球和狩猎。   幸好,梁平帝本人就是个热爱运动的主,每年秋天都会有一次大型围猎,打马球更是专门组建了自己的球队,全部从禁卫军里挑选的宽肩窄臀身体颀长的善骑之徒,又给自己的马球队起名叫战无不胜!   所谓上行下效,不少王公贵族也纷纷的组建自己的马球队,他们的资源自然没有梁平帝的好,梁平帝的那支马球队也就一直如同他的名字——百战百胜,无敌的名头逐渐传开。   一面为了恢复苗条身材,一面憋着一股气,叶倾有了和梁平帝互别苗头的想法,她也弄了支战队,仗着定国将军府和护国将军府的支持,全部从军中选取,选的都是百战老兵,也给自己的队起了个名字,叫屡败屡战。   这名字刚起出来,被梁平帝好一顿笑话,叶倾只是面带微笑的看着他,还有偎依在他身边的元妃,心道,有你们好看的时候。   很快,叶倾亲手打造的这支屡败屡战的马球队出场了,果然队如其名,和各个王公贵族的私人马球队的切磋中,那是玩一场输一场。   连带着叶倾马队的名字,是彻底的沦落成了京城权贵们的笑柄了!   当然,也没人敢当面嘲笑当今皇后,他们只会暧昧的笑笑,彼此招呼一句:“皇后陛下的马队可真是队如其名啊!” 凤仙花可以染的颜色很多哦,还有白黄色,古人都用这个染指甲,说起来倒是天然环保呢~╭(╯3╰)╮ 第十四章 贤后是怎样炼成的 叶倾选的都是老兵,而不是将官,不少人甚至是刚学骑马不久,马术自然不精,林觉也觉得她太儿戏,甚至主动请缨担任她的马球队长,还许诺为她挑选一批骑术精湛的校官,却被叶倾婉言谢绝了。   笑话,梁平帝弄禁卫军玩玩也就算了,反正都是他的私人卫队,叶倾弄一些百战老兵也不会有人说什么,要是把军中的将领都弄来打马球,被人参上一本可够受的了,元妃可还对她的皇后之位虎视眈眈呢!   很快,梁平帝的马球队把梁京内王公贵族们的马球队一一打败,仔细一算,发现只差皇后的屡败屡战马球队,就拿下大梁马球第一的头衔了。   彼时四海升平,国富民强,一帮子的王公大臣们也是没事做,就起哄干脆来一场帝后对决,私下里也开出了不少赌注。   梁平帝颇为意动,倒是还知道先来征求下皇后的意见,叶倾自然没什么意见,早就等着梁平帝开口了,她成立马球队的最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啪啪啪的打梁平帝的脸。   你不是无敌么,你不是百战百胜么,结果偏偏输给了屡败屡战的马球队,以后还有脸出来混么!   叶倾每次一想到梁平帝输掉的表情,就像是三伏天喝了一大碗冰镇绿豆汤一样舒爽。   何况来商量就商量,还带着元妃一起算什么事,摆明了挑衅。   当下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又逢百官休沐,梁平帝干脆把比赛场地设在了近郊的皇家猎场,梁京内但凡有点脸面的人家都来了。   叶倾身穿皇后朝服,和梁平帝并肩而坐,居高临下的看着元妃绷起的脸,别提多舒服了——哪怕元妃再得宠,在这样的日子,能坐在梁平帝身边的,也只有正宫皇后!   万众瞩目中,球赛正式开始。   出乎众人意料的,皇后的屡败屡战队并没有一面倒的被欺压,相反,双方对抗十分激烈。   一直到了上半场结束,双方的比分还是零比零。   到了下半场交换场地后,谁都没有注意,叶倾悄悄的比了个手势,屡败屡战队的老兵头子隐晦的点了下头,表示收到。   下半场一开始,老兵们就开始了不要命的猛冲,球场之中尘土飞扬,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伴随着马匹的嘶鸣,一声又一声哀嚎从尘烟中传来,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梁平帝紧张的站了起来,双手握拳,双目圆整,紧紧的盯着尘烟最浓烈处,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马匹的嘶鸣越来越大。   很快,尘烟散去,众人也终于看清楚了场上形势,一个个嘴巴半张,满脸的难以置信。   只见场中央,卧倒了一匹匹的骏马,侧躺在沙地上,挺着脖子,哀鸣不止,明显是腿断了。   骑士们以马为分界线,怒目圆睁,彼此对峙。   梁平帝暴怒,大吼出声:“竖子!敢尔!”   也难怪他生气,他这支马球队,骑士固然是千挑万选的精英,马匹却更是珍贵,每一匹都是从遥远的大宛花高价钱买来的,奔跑时流出的汗水,顺着红色的马毛淌下,在阳光下如鲜血一般,又名汗血宝马,每一匹都是稀世珍宝。   这也是梁平帝的马球队远胜其他人的原因之一,除了帝王,谁又有如此权势,配齐了一支马球队所需的十二匹汗血宝马,寻常人得到一匹,都视若珍宝,平时连骑都不舍得骑。   叶倾的三哥就得到一匹,大哥二哥眼红至极,趁着老三不在,也只敢偷偷的摸一摸,没有人敢骑上去的。   现在好么,这十二匹马整整齐齐的横卧在地,就算是把腿接上了,也不会再有以前的速度了!   所以梁平帝才会暴怒如斯。   叶倾毫不怀疑,失去理智的帝王会立刻下令,把她的马球队的老兵们都撕成碎片。   全场寂静无声,哪怕再正直的谏臣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去触帝王的霉头。   一片安静中,梁平帝的喘气声越来越重,像是一只猛虎就要飞扑而下,叶倾居高临下,清楚的看到了元妃眼中的幸灾乐祸。   梁平帝薄唇紧抿,右手终于高高的举起,在他身侧,是一群只听从帝王号令的铁血军士,他们胯下的马匹暴躁的踏着碎步,只等梁平帝的右手落下,中间的球场中,除了自己的同僚,将不会再有任何活口。   干钧一发之际,叶倾站起,金黄色的皇后大礼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她的声音清冷,响遍了全场:“吴通,隶属于黑虎军第五旗下第三营军士,于淮阴渡口之役中杀敌三人,于涂家堡之役中负责断后,险死还生——”   梁平帝的呼吸越发粗重,右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叶倾一条又一条,背诵完了那唤作吴通的军士历经的十余次大小战役,球场中央,属于屡败屡战队的一名老兵突然跨前一步,面朝梁平帝,单膝跪下,高声吼道:“卫我大梁!百战无悔!”   梁平帝的右手缓缓的落下了,叶倾的声音还在继续,“周丰!隶属于黑虎军第三旗第四营军士——”   “陈三宝,隶属于铁鹰卫前锋营军士——”   屡败屡战队的十二位老兵,每一个都经历过上百次战役,叶倾只选了其中要紧的七八场战役来说,每一次说完,就有一名军士面朝梁平帝单膝跪下,掷地有声,宛若宣誓一般高声怒吼:“卫我大梁!百战无悔!”   不知不觉中,原本和他们怒目而视的御林军骑士们脸上的愤怒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钦佩和激动的表情——御林军虽然精锐,却大都是京中亲贵子弟,鲜少有上战场的机会。   当最后一名百战老兵的事迹被叶倾背完,那一声声“卫我大梁!百战无悔!”的怒吼仿佛还在猎场上空盘旋,让人回肠荡气激动不已!   叶倾上前一步,右手成拳,高高举起,用尽胸中所有力气,高声怒吼:“卫我大梁!百战无悔!”   百官们如梦初醒,武将们双手紧握成拳,仰天长啸,文官们仿照叶倾,高高举起右拳,齐声怒吼,宽大的袍袖滑落,露出了白皙的手臂,这些白皙的手臂树立成林,猛一看去,竟是众志成城!   王公,亲贵,文臣武将,连同他们的家眷,全部面向梁武帝跪下,高声怒吼:“卫我大梁!百战无悔!”   叶倾最后一个跪下,梁平帝低头看着她的双眼,脸上平静无波,“你,很好。”   顿了下,梁平帝补充道:“朕的皇后。”   梁平帝伸出右手,叶倾识趣的把手放了上去,帝后并肩而立,下面的群臣口号又是一变:“吾皇万岁,皇后万岁!!”   这声音不知道响了多久,梁平帝单手立起,众人勉强平静下来,屏声静气的听着梁平帝的声音:“朕有罪,沉迷玩乐,不思进取——”   群臣惶恐,一个个面带惊色的叫了起来:“皇上!”“皇上!!”   梁平帝摆了摆手,阻止了群臣们的惊叫,继续道:“今日皇后点醒了朕,朕当励精图治,勇猛精进,我大梁必将成为天下第一强国,万国来朝,四邻皆服,众位爱卿,可愿与朕携手同行?!”   “愿意!”“愿意!!”“臣等愿意!!!”   排山倒海的呼应之声响起,叶倾看着下方元妃近乎扭曲的脸,知道自己后位稳固,至少短时间内,元妃是别想和她斗了!   当日参赛的骑士们尽皆被梁平帝重赏,十二匹断了腿的汗血宝马也被他嘱咐好生医治后,当场送给了十二位年轻将领,叶倾的兄长们赫然在列。   从那以后,梁平帝果然收拢了不少玩心,励精图治,大梁国力蒸蒸日上。   再也无人敢嘲笑叶倾的屡败屡战马球队的队名,没看到那帮子亡命之徒连皇上的汗血宝马都敢敲断腿么!   谁敢和他们直接对着干!   叶倾的贤后之名也从此而起,都说叶皇后贤惠至极,苦心孤诣,为了劝谏帝王专心朝政,不惜以身试法,亲选百战老兵,于马场之上敲断帝王心爱的汗血宝马的马腿,并在帝王盛怒之时,朗声背诵众多百战老兵的赫赫战功,感动天地,那句“卫我大梁!百战无悔!”也成了军中冲锋的口号。   谁又会知道,叶皇后的初衷不过是给梁平帝找点不痛快,啪啪啪的打一打帝王的脸面呢!   只是若是知道日后,会因为这场马球赛事引起的尚武风潮,导致叶家的壮年男子几乎死伤殆尽,叶倾宁愿自己当初韬光养晦,就算被元妃踩到脸上又如何,难道比得上父兄的命么!   只是后续发展却远远的超乎了叶倾的意料,她早知道梁平帝的雄才大略,却没想到自己成了唤醒后者帝王之心的那个人。   沉浸在回忆中的叶倾有些恍惚,直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才回过神来,对着付氏抱歉的一笑,叶倾轻声道:“刚在想有什么好方子,有点走神,舅母方才说了什么?” 历史总是这么被误解的~叶贤后就是这么被误会的~╭(╯3╰)╮   看在叶倾妹子这么牛X的份上,乃们不投票留言表示一下么! 第十五章 元妃又找抽 付氏立刻就原谅了叶倾明显的走神,她不好意思的笑道:“你看,我怎么样能最快速度的瘦下去?”   叶倾略一沉吟,轻声问道:“不知道舅母为何想要瘦下去?”   付氏轻咳两声,粉颈微垂:“自然是女为悦己者容了!”   她家那老头子虽然不说,每次欢爱过后,一只大手却老是在她腰间揉来捏去,分明是嫌弃她的腰间软肉!   叶倾上下打量一番付氏,皮肤白皙,五官分明,一身暗红色的居家袍子,头发全部往后梳去,露出了饱满的额头,戴了套金镶玉的头面首饰。   这般打扮,足够端庄,作为段大学士的夫人,是绰绰有余了,可若说要吸引夫君的注意,却过于老气。   说起来,付氏也不过是三十有余的少妇,三个孩子都是她肚皮里生出来的,段蔓娘又刚刚满三岁,段大学士夫妻感情应该不错。对这样的夫妻来说,有时候,只需要一点变化就会让生活变的新鲜感十足。   当年叶倾冷眼旁观众多美人轮番唱戏,倒是也学了不少。   丽妃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她造型百变,一身红色舞裙惊艳后宫,转眼却又换做青衣宫婢打扮,清丽可人,偷偷溜到梁平帝身边,当时梁平帝的表情,叶倾可是记得相当清楚。   梁平帝的眼睛刷的一下,变的特别亮,丽妃虽然素面朝天,一双眼亦是亮的惊人,两个人双目相交之际,仿佛一串火花噼里啪啦的响起。   叶倾瞬间拿定了主意,她一跃而起,捉住了付氏的双手,围着她兜了一圈,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舅妈,你想不想让舅舅大吃一惊?!”   付氏的眼睛一亮,还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出卖了她。   叶倾暗自好笑,段表哥果然是师承付氏。   叶倾拉着付氏往回走,“我们先去看看你的衣服,身上这身可不行,太老气了,足足把你打扮的老了十岁!”   付氏将信将疑的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刚做了不久的深紫色常服,“有这么老气么?”   叶倾十分肯定的对她点了点头:“舅妈你其实一点都不老,脸上一点皱纹都没有,出去的时候穿的端庄点也就罢了,家里还不打扮的年轻漂亮点?!”   两个人边走边聊,浑然忘了在一旁染着指甲的段蔓娘,待得段蔓娘翘起圆滚滚的十根指头,想要献宝时,震惊的发现姐姐不见了,娘也不见了!   段蔓娘一下想到了早上不见了的小牛!   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瞬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任由几个大丫鬟百般劝哄,那眼泪也不见停止的趋势。   而此时,她那不负责任的亲娘,正把自己的衣箱一一打开,叶倾一件件的挑过去,“这个颜色太老气,这个款式太旧了——”   付氏足足装了五大箱子的应季衣裙,被叶倾批的一无是处,付氏眉头皱起,这些衣服还都是这两年做的,还有一些收起来的衣服,只怕更要被叶倾批评过时。   付氏犹豫着,侧头对着身边的大丫鬟说了两句,那丫鬟连连点头,转身挑起帘子出去,片刻后,捧着一条湖蓝色的长裙回转了来。   付氏把这条裙子捧到叶倾面前,叶倾双眼一亮,付氏恋恋不舍的摸着柔顺光滑的裙摆,轻声解释道:“这是今年新出的料子,叫湖心绿,在屋子里的时候,是蓝色,等到了外面,被阳光一照,又变成绿的了,就像是湖水的颜色在太阳下的变化一样,特别梦幻。”   付氏把裙子一抖,整条裙子如流水般倾泻而下,美轮美奂,叶倾一眼看出,这裙子是八面裙,用的料子比正常的裙子多上几倍,这样裙摆会很大,穿起来以后裙摆轻轻摆动,显得人摇曳多姿,姿态动人。   只是做起来十分费料子,也只有一等富贵人家的女眷才会做来穿穿。   叶倾看了看裙子,又看了看付氏,笑道:“这条裙子好,舅妈的皮肤白,这湖心绿的裙子,衬得脸更白了!”   她又催促付氏穿上试试,付氏犹豫了一下,接过裙子,转到屏风后换上了,片刻后出来,扭扭捏捏的拽着裙子,一脸尴尬的问叶倾:“是不是不大好看啊——”   叶倾讪笑两声,何止是不大好看,简直是把付氏身材上的缺点全都暴露出来了!   付氏这条新裙,不但选了最新的布料,还选了最流行的样式,只是现下流行上衫宽松,下摆宽大的款式,中间用一条细细的腰带扎了,穿出一股子的风流韵味,袅袅婷婷。   付氏生的圆润,衣服裹在她身上不说,腰间这带子,非但没有扎出杨柳细腰,反倒显得她上下一般粗,活生生就是个带箍的木桶!   付氏看着叶倾的脸色,便知道不好,整个人登时失去了兴致,胡乱的扯下腰带,心灰意冷的道:“罢了罢了,人胖,穿什么都不好看!”   腰带一解,付氏身上的裙子立刻飘了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麻袋把她套在了其中,叶倾的眼睛却是一亮,她双手一拍,笑道:“有了!”   还是在马球赛后不久,叶倾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又是控制饮食,又是天天遛马,终于瘦了些,看上去,也就和现在的付氏差不多。   恰逢高丽国使节来访,不知道从哪听到的流言,说是大梁的皇后生的美丽动人,使节便请求觐见皇后,回去也好在同僚之中宣扬一番。   叶倾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元妃弄出来的幺蛾子,丫是想叫她在使节面前出一回丑,搞臭她的名声,不然这贤后的名声越盛,元妃离皇后的位置可就越远。   梁平帝倒是没有很在意,只是吩咐叶倾,出席几天后的国宴,叫下朝小臣见一见泱泱大国的国母风范。   反正叶倾圆润了点,但是眉眼端庄,足够大气,穿一身皇后大朝服足够镇压所有的隆重场合。   说起来,叶倾能在众多的名门贵女中脱颖而出,成功打败众多对手,成为太子妃,主要是家庭背景够犀利,还有一个原因,和她这种端庄大气的长相也密不可分——没见过谁选皇后选个下巴尖尖的狐媚脸的。   叶倾其实也挺倔的,元妃不是想看她出丑么,她偏偏就要艳惊四座!   做皇后就是便利,她一声令下,梁京内有名的成衣铺子里的大师傅都被召进了宫,各色时新的样子都被摆到了叶倾的面前。   只是这些衣裙,多是为了衬托女子的纤细高瘦,上衫精致,下裙繁复,腰线上的变化最为复杂,穿到叶倾身上就成悲剧了——整个一被藤缠住的老树!   叶倾琢磨着不对啊,她记得京里的衣服款式还是挺多的,对女子的身材也没这么高要求啊。   找人一打听,好么,根还是出在她身上。   打从元妃入宫大庆那天,她和元妃并肩那么一站,被诸多诰命看到,京城的权贵圈子里就开始了以瘦为美!   叶倾恨的牙痒痒,越发要争这一口闲气。   把这些时新的款式全都丢到一旁,直接叫裁缝们弄出适合她穿的衣裙来。   很快,大师傅们熬夜赶制的衣裙被送到了叶倾面前,叶倾一看,为了遮挡住她身材的圆润,这些衣服都设计的相当肥大,穿在身上,倒是不那么圆润了,可空荡荡的就跟个米袋子一样!   犯愁间,叶倾身边的女官之一谷雨匆匆赶来,“娘娘,高丽使节送的岁礼到了,您看看礼单子。”   叶倾一眼扫过,好奇的指着其中一项:“他们还送了两套自己的衣服?”   谷雨就笑了:“可不是么,说是和咱们的不大一样呢。”   叶倾正被衣服搞得焦头烂额,顿时大感兴趣,“叫人把这两套衣服找来看看!”   这高丽国的衣裙果然和大梁的大不一样,一群女官围在叶倾身边,叽叽喳喳的热议着:   “这高丽国的衣裳当真古怪,你们看,这上衣袖子这么窄,裙子又这么肥,穿起来岂不是古怪的很!”   “这裙子连腰线都没有,穿着肥肥大大,不是难看死了!”   叶倾翻看着手里的高丽裙,心中一动,又把手里的高丽裙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心中渐渐拿定了主意,当下提高声音吩咐道:“谷雨,你去把锦衣坊的陈师傅叫来!”   转眼到了宫宴那天,梁平帝没有穿金黄的龙袍,而是换了一身浅紫的常服,元妃和他一起入席,也穿了身浅紫的宫裙,裙摆做的很长,在地上拖曳而来,越发显得她婀娜多姿,两个人并肩行来,宛如一对俪人。   高丽国的使者便误会的叫了起来:“上朝的皇后陛下果然如传说中的一般美丽!”   群臣大是尴尬,元妃却淡淡的笑了起来,主动告诉使者:“我不是皇后,皇后还没来呢!”   高丽国的使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元妃面带笑容,落落大方的招待起了使者,不时和梁平帝低声交谈两旬,整个一女主人的架势。   过了足足一刻,歌舞即将开场的时候,叶倾才姗姗来迟。 叶皇后又要打脸了,这次是元妃,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挖卡卡卡卡~   泥萌这群小妖精越来越懒了,留言那么少,朕以后就卡这么关键的地方,叫泥萌睡不着觉,╭(╯^╰)╮ 第十六章 向着资深贤后又进了一步 其实她倒不是故意的——这种场合,理论上梁平帝应该到她的寝宫,和她一起出席才对。   结果不知道元妃用了什么手段,让梁平帝先去了她的长春宫中,然后拖延到了开席时间,梁平帝就直接从长春宫起驾了!   等叶倾得到梁平帝叫她独自出席的消息的时候,已然是晚了。   叶倾低头看了眼自己这身特意改制的长裙,心中底气十足,开场她没成为最夺目的那个,现在她也要隆重出场。   于是,当鼓乐响起,本该登场的舞姬们却迟迟没有出现,正当梁平帝黑沉着脸瞪向主管太监时,伴随着悠悠琴声,叶倾双手提着裙摆,款款的从外走了进来。   她一身淡绿色长裙,搭配浅黄色抹胸,发髻高高挽起,却只在发边带了一串浅黄色的小花,仿佛春天一般从殿外吹了进来,在满殿深红深紫色的朝服中,越发显得清新可人。   旁的女子若是穿了这么一身水嫩的颜色,必然是豆蔻如花的年纪,行走间也定然是小心翼翼,羞怯的,如同刚刚绽放的花苞,颤悠悠的开在春天的枝头,娇嫩无比。   偏偏叶倾久居皇后之位,养出一身雍容华贵的气质,行走间,昂首挺胸,面带微笑,环视全场,气势十足,若是春天也有诸神,她必然是春天正位降临!   百花瞬间折腰!   不用任何人指点,高丽国的使臣双膝跪下,大礼参拜,声音中满是兴奋,“下臣高丽国李在熙拜见上朝皇后殿下,皇后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元妃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幕,一双贝齿几乎咬碎,她故意穿着一身紫裙,却还是要和梁平帝并肩而行才会被误以为是皇后,而叶倾,身上并无任何贵重首饰,却让人一眼就认出来她的身份!   叶倾心安理得的受了高丽国使者的大礼后,伸手虚托:“爱卿平身,李爱卿不远万里来到我大梁,在这里的一切可还习惯?”   李在熙兴奋的抬起头,“吃的好,睡的也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呆呆的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皇后陛下,结结巴巴的问道:“皇,皇后陛下,您身上穿的可是我国中服饰?”   方才离的远,只见一青葱水嫩的妙龄佳人,现下近了,却是一眼看出来,这位大梁的皇后陛下,身上穿的水绿长裙,在胸口处打了长长的穗子垂下,和他们高丽的服饰颇为相似!   叶倾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甩了甩宽大的荷叶袖,轻描淡写的道:“正是参照你们的服饰做的,不过我们这里的大师傅又给改良了一下。”   顿了下,叶倾补充道:“确切的说,是仿制前朝古风,我查了下史料,你们高丽朝的服饰其实就是从前朝传过去的。”   李在熙方才一见之下震撼莫名,现在听叶倾这么一说,就又仔细的看了看,果然如叶倾所说,大体的样子还在,细节却完全不同了。   原本的高丽长裙是交领,同时把前胸包裹的密不透风,叶倾身上这件改成了对襟,同时露出了里面的抹胸,袖子也从窄口变成了宽大的荷叶边。   叶倾这么一修改,原本有些小家子气的高丽裙登时变的飘飘欲仙,李在熙由衷赞道:“娘娘真是知识渊博,这一身衣服可真好看,不知道能不能送给下臣两身,让下臣带回国去,下臣国内的贵女们一定会欢喜无限!”   梁平帝从高处缓步迈下,闻言哈哈大笑道:“有何不可,回头就叫朕的皇后给你拿个十件八件,你不是有好几个妹妹么,每个妹妹一件!”   李在熙大喜过望,拜倒在地,“吾皇万岁万万岁!”   叶倾没好气的瞪了死不要脸的梁平帝一眼,她这些天紧锣密鼓才鼓捣出这么一身,梁平帝倒是好,直接来摘桃子了!   只是她习惯了面上带笑,这一眼瞪出去的时候,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倒像是打情骂俏一般。   梁平帝许久未见她这般风情,喉头一紧,伸手握住了叶倾的手腕,声音低沉的唤了句:“卿卿——”   叶倾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意识的抬起头,却一眼看到了梁平帝身后不远处的元妃,一张脸冷若冰霜,叶倾登时来了兴致,反手握住了梁平帝宽大的手掌,同样低声唤道:“阿勋——”   梁平帝姓高名勋,只是打从他登基为帝后,本名是没人敢叫了,连书写遇到还要变换成旬字。   这也是二人新婚时彼此的称呼。   看着帝后鹣鲽情深,群臣们都很高兴,李在熙也默默的把这一幕记在了心里。   这次宫宴后不久,叶倾的美名再次被传扬了出去——为了拉近和下朝的关系,叶皇后亲自改良对方的传统服饰,并赠送精致宫装若干,让此等边远小朝,知晓大梁的泱泱大国风范。   叶倾抖了抖袖子,那高丽朝的传统衣裙,最大的好处就是下摆宽松,如此可以妥善的遮挡住屁股和肚子上的肉肉,而袖子的改良也是为了掩盖过于粗壮的手臂。   而前朝的服饰和高丽裙的区别,则在于一个束胸,另外一个只是在胸口打了个结,相比之下,当然是前朝的宫裙更加曼妙。   她人生的白,穿着抹胸露出些许胸口,和身上浅绿的衣裙相得益彰,便显得娇嫩可人。   历史又一次发生了误会,叶倾贤后的名头越发响亮,如果说元妃刚入宫那会还是个月亮,还能和叶倾争一争光辉,现在就是萤火之光了,彻底被叶倾这太阳给比下去了。   只不过,之后叶倾吸取教训,加快了瘦身的步伐,那几件高丽朝的衣裙除了让李在熙带回去,剩下的就都压了箱底,也没来得及在梁京的贵女圈中流行一下。   叶倾此时看着付氏身上这一件,可不就和当初她穿的那身改良版的高丽长裙一样么!   叶倾伸手阻止了付氏脱裙子的动作,拿过细长的腰带,双手从她身后伸了过去,绕了一圈,最后在胸下打了个蝴蝶结。   身材圆润唯一的好处,大抵就是胸都比旁人大上一号了,经过叶倾这么一束,付氏的胸口越发的波涛起伏,风光无限。   下方裙摆散开,本就是八面裙,这么一散更加飘逸。   只是叶倾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她歪着头看了片刻,蓦然伸出手,把付氏发上的簪子一把拽下,一头秀丽长发散开,付氏局促的站在叶倾面前,叶倾毫不客气的反客为主,“翡翠,你来给舅母梳头,就挽个坠马髻!”   翡翠干脆的应了,迈步上前,手脚麻利的梳了起来,坠马髻如同其名,坠马以后梳理的再整齐的发髻也乱了,所以坠马髻的特点是松松垮垮,带着股慵懒的味道。   挽好以后,叶倾撸起袖子,在付氏的首饰匣子里一阵翻找,最后只选了十二支一般大小的东珠钗子,沿着发髻别了一圈。   旁边的丫鬟已经惊喜交加的叫了起来:“夫人,您可真好看!”   付氏始终对着大琉璃镜,亲眼看着叶倾化腐朽为神奇,一步步的把自己打扮成了现在的模样,却依然难以置信,她伸出右手,轻轻的摸着自己的脸,喃喃问道:“这个,是我么?”   叶倾咳了两下,清了清嗓子,故意唬着张脸吓唬她:“当然不是舅妈了,舅妈哪里有这么平庸?!”   付氏眨了眨眼,镜子里那珠圆玉润的美人也跟着眨了眨眼,这身打扮已经让她比平日里年轻了十岁,还只是平庸?!   叶倾笑眯眯的推着付氏,把她强压在了梳妆台前坐下,指着她素净的容颜道:“您这身衣服是可以了,可脸还不行啊,是不是美人,关键可还得看脸!”   说着,叶倾把自己的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了两截莹白的小臂,把付氏妆台上的胭脂盒子逐一打开。   舅舅现在的官位不低,加上段大学士府的底蕴还在,付氏的梳妆台子上这些胭脂水粉都是上好的货色,只是比叶倾用的,还是差了些,毕竟定国公府现在还有一位贵妃在宫里,旁的不敢说,府里的几位姑娘的胭脂水粉,还是能够保证的,都是宫里御制的货色。   叶倾正要收回视线,却看到了角落里的一瓶香膏,这种香膏用的是一种深海贝类的油脂做成,加上了提炼出的玫瑰花油,最是滋润不过,很是适合付氏这般年纪的贵妇。   只是深海贝类捕捉不易,一只又只能提炼出少少的一点,以前在皇宫,也只有四妃和皇后才有一点份例。   现在的叶倾手里,就没有这种软香膏。   叶倾脑子里瞬间百转千折,这软香膏一定是旁人送给付氏的,且送的人位高权重,只为示好。   同时,和付氏的关系又不是特别好,不然不会只有这么一瓶子的软香膏了。   电石光火间,这诸多的念头在叶倾的脑子中流过,她随手拿起了那装着软香膏的瓶子,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咦,这个瓷瓶倒是别致,里面装的什么?” 啪啪啪啪啪,叶倾表示,揍喜欢打脸,o(≧v≦)o~~ 第十七章 美人都有一点小瑕疵 付氏扫了一眼,现在她对叶倾印象正好,也不提防,随口应道:“那个啊,是上次平阳公主寿辰,公主赏赐的。”   叶倾眉头微微皱起,平阳公主?不就是梁平帝和元妃的幼女,嚣张跋扈死了驸马后迅速改嫁的九公主的封号么!   说起来,梁平帝的几个儿子,死的死,残的残,几个公主倒是都混得还不错,尤其是这个平阳公主,早早的被封了属地,第一任驸马死后,更是养了面首三千。   当三皇子在争夺皇位过程中枉死后,梁平帝越发宠爱这个女儿,给公主府的赏赐简直如流水一般。   所以现在,哪怕当今的显庆帝不过是平阳公主的堂兄,她的日子依然滋润无比。   叶倾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当今显庆帝是没有成年的女儿,可是平阳公主有啊!   要说这平阳公主也是奇葩,一生放荡不羁,男宠无数,偏偏只得了一女,还不知道生身父亲是谁!   这个女儿被平阳公主视若珍宝,小小年纪就向显庆帝请封公主,叶倾当时还是皇太后,自然不会让她如意,不然现在只怕更是嚣张。   想到平阳公主过往的劣迹斑斑,叶倾瞬间担心起了表哥段修文的前程来。   舅舅一家都已经被叶倾视为亲人,她最是护短,何况表哥段修文年少成名,正是前程似锦的时候,将来她哪怕是出嫁了,有个身在高位的表哥,在婆家也会好过许多。   无论如何,她绝对不能让平阳公主得逞!   叶倾的右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把那小小的瓷瓶攥在了掌心,付氏误以为她喜欢这软香膏,大方的道:“你喜欢就拿去,这个味道太浓,我闻不大惯的。”   叶倾忙松开手,如烫手山芋般丢到了一旁,“不是喜欢,只是好奇罢了。”   顿了下,叶倾转头对着翡翠吩咐道:“去把我带来的胭脂水粉都拿来,要那没开封的。”   很快,翡翠抱着一大包胭脂水粉回转了来,琳琅满目的在付氏面前摆了一梳妆台。   付氏一眼望去,单单胭脂就有十七八种之多,从浅粉到深紫,颜色逐渐变深。   叶倾摆正了付氏的脸,开始在她的脸上涂抹起来,翡翠珍珠还有付氏的几个大丫鬟都围了过来,想看看这位定国公府的干金贵女,是如何化妆的。   叶倾一边画,一边给付氏讲解,“都说一白遮百丑,但也不是越白越好,稍微用蜜粉涂一遍,比平常白一点就好,对了,脖子也要拍上一些,不然脸上和脖子就是两样颜色了。”   叶倾说着,双手在付氏的脸上涂抹看了,她从未做过粗活,甚至连针线也没拿过,指肚圆滑,涂起来动作很轻,一圈白晕在付氏脸上化开,付氏很快就变的白了许多。   叶倾涂完了蜜粉,又拿起了胭脂,“胭脂也不是随便涂抹的,白天天光亮的时候,涂上浅颜色的胭脂,看着比较自然,晚上烛光昏暗,就用颜色稍深的胭脂,更加美丽动人。”   叶倾选择了一种浅紫色的胭脂,先在掌心里化开了,“舅妈你看,胭脂这样顺着颧骨往下涂抹,浅浅的一层,就让脸显得小了许多。”   叶倾食指的指肚顺着付氏的颧骨向着两颊轻轻滑动,付氏的脸上出现了一条紫色的光晕,她对着镜子来回转了转头,惊喜交加的叫道:“真的像是瘦了许多!”   叶倾浅笑,又用小指挑起了一点胭脂,“闭眼。”   待付氏闭上了眼,叶倾在她的上眼皮上,轻轻涂抹上了一层更浅的紫色,眼角处更是做了一个扬起的风尾。   叶倾处理完了眼睛,没有让付氏立刻睁开,而是绕到了她的身前,拿出了浅粉色的胭脂,做着最后的画龙点睛的工作——顺着付氏的唇线,涂上了一层光亮的胭脂。   叶倾这才闪开身,轻笑道:“好了,可以睁眼了。”   付氏睁开眼,又惊又喜的看着镜中的美人,终于明白了叶倾先头说的平庸是什么意思!   镜子里的美人一双凤眼似挑非挑,欲语还休,淡粉色的薄唇亮丽的像是春天里的桃花,映着白皙的脸,真是人面桃花,艳而不妖!   周遭的丫鬟们都看呆了去,半晌才反应过来,那圆脸的大丫鬟嗫嗫的道:“太,太太,你可真好看。”   这么朴素的形容词却让付氏心花怒放,她不断的转换着角度,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只觉得镜子里的美人无一处不美,越看越是喜上眉梢。   叶倾微笑着站在一旁,一直等到付氏照够了,方道:“舅母,其实对于女人来说,气质远比容貌重要,你要坚信自己就是千里挑一的美人儿!自信的女人才是最美丽的!”   所以叶倾可以昂首挺胸的行走在国宴之上,轻松打败盛装出席精心打扮的元妃,成为全场焦点。   人有自信的时候,走路的姿势都会不一样,挺胸抬头,旁人看见了,就会觉得很舒服,自然而然的就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付氏听得连连点头,叶倾一番巧手,让她前后简直判若两人,现在叶倾说什么她都信了!   这也是叶倾的聪明之处,取信于人,单靠上下嘴皮子一碰是很难的,但是你一旦做了什么,让对方对你产生了好感,再做点什么就很容易了。   付氏的视线很快又转到了镜子上,这次照了几下,迟疑着道:“可是还是觉得若是瘦下去了会更漂亮呢!”   叶倾大笑出声,“舅母,你这样想是对的!”   “其实再漂亮的女人,也不会对自己的身材和容貌满意,总是会觉得有一点差强人意,像是平帝的四妃,元妃天足,丽妃体味重,淑妃面容不够精致,柔妃胸小——”   付氏听得张大了嘴巴,喃喃道:“你们叶家不愧是出了孝贤皇后啊,知道这么多秘辛!”   叶倾心中冷哼,对别人是秘辛,对她可不是,在皇宫之中,对她来说,就没什么秘密!   四妃的这丁点子缺陷最开始的时候自然是不为人知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叶倾渐渐的就看出端倪了。   比如元妃的鞋子从来都不在织造司做,而且她的裙子总是盖住脚面的;丽妃宫里用的香料最多,每年都比旁人多上许多,若是一般的也就罢了,顶级的香料可都是有数的,绝对不会是旁人用了。   淑妃宫里的宫娥们总是选些面目平庸的,所谓鲜花还需要绿叶来衬,淑妃的那点小心思不言而喻。   最后一个柔妃,她每天都要喝牛乳,后来不知道听谁说的木瓜可以丰胸,这等贡品就有大半进了她的宫里。   这些美人身上的瑕疵,叶倾不会拿来做文章,她只是把这些小瑕疵装作不经意的透露给了她们彼此知道,她们自己就掐的死去活来了。   付氏那边感叹完,突的来了一句:“那叶皇后呢,有什么毛病么?”   叶倾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双眼瞪了起来,付氏自觉失言,连忙补救道:“是舅母说错话了,你那姑祖母自然是好的。”   叶倾讪笑两声,她自然是十全十美的,若说缺憾了,倒是也有一个,想她千好万好,就有一点不好,相公太渣,可惜换不掉!   叶倾方才一时得意,险些把自己绕了进去,她咳了两声,再开口就谨慎许多:“舅母,其实我想说,你应该有这个信念——你现在已经很美,但是瘦了会更美,咱们一定会越来越漂亮!”   付氏把叶倾的话在口里反复叨念几遍,越说,肩背就挺的越直,仿佛从这几句话里吸取了无穷力量,她的双眼也越来越有神采,一张脸更是光彩照人,美艳不可方物。   看着付氏有了信心,叶倾呼出一口长气,其实瘦下去不难,关键就是要绝对的相信自己,因为这个过程会非常漫长,甚至可能伴随女子的一生。   中间很容易就产生动摇的情绪——这么做到底会不会有效果,为什么坚持了这么久始终没有效果?   这个时候人就很容易自暴自弃,结果一切都前功尽弃。   所以叶倾没有一开始就告诉付氏要如何瘦下去,而是先帮她树立自信心,这才是瘦下去的根本。   叶倾拉着付氏坐到了盘炕上,丫鬟摆了炕桌上来,又端来了四色茶点,还有井水浸过的葡萄和水蜜桃,看着吹弹可破,十分诱人。   叶倾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开始侃侃而谈:“不要把瘦下去太当回事,就和平时一样,该吃吃,该喝喝。”   付氏睁圆了眼睛,将信将疑,“那能瘦下去么?”   叶倾微微一笑,伸手招了个丫鬟过来,叫她去拿了文房四宝来,把纸笔往付氏面前一摆:“舅妈,把你平时喜欢吃的,常吃的都写下来。”   段家书香门第,聘的儿媳自然不是目不识丁之辈,付氏当年在闺阁时还算小有才名,和段文斌新婚时,也很是过了阵举案齐眉的舒服日子。   只是后来从婆婆手里接掌了府中中馈,又接连生下了二子,每天忙于锱铢计较和儿子的吃喝拉撒上,能分出点心照顾下段文斌的衣食住行就不错了,哪里还有时间风花雪月! 第十八章 红袖添酒 隔上几日就要核对一遍账册,付氏拾起笔,倒是没有很生疏,付氏的字说不上多好,但也拿的出手,看上去工整秀气,开始的时候她写的很快,到了后来,越来越慢,半天才增加一个菜名。   叶倾笑道:“不用一个不漏的都写上,差不多就可以,拿来我看看。”   付氏把记满了两大页的纸张递到了叶倾面前,叶倾打眼一瞧,付氏字迹工整,内容却混乱,当真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正餐和甜点,水果都混在了一起。   叶倾伸手要过毛笔,逐一标记起来,标记完了,转手交给了身边的翡翠:“你按照我标记的,重新抄写出来,主食弄一堆,菜肴写在一块,甜点和水果放到最后。”   翡翠张大了嘴巴,连连摆手,“我,我不识字啊,小姐。”   叶倾一怔,她倒是忘了,这里不是她的坤宁宫,她用的顺手的几个女官也都不在,叶倾心中暗叹,在锻炼身体的计划外,又添加上一笔——培养手下。   叶倾认命的摊开手,“纸拿来,我来写吧。”   付氏却指着身旁的圆脸大丫鬟笑道:“叫腊梅写吧,她跟着我学过些字,这些还不难。”   叶倾乐的轻松,她瞥了一眼旁边的翡翠,翡翠羞愧的低下头,呜呜呜,小姐,翡翠给您丢脸了!   腊梅只是勉强识字而已,抄写的字自然说不上多漂亮,叶倾看了两眼就看不过去,到底还是自己接过来写了。   她的字也不见得多好,但是写的特别大气,一笔一划,都力透纸背,其实也不难理解,她骑射厉害,腕力自然也强,写起字来就比较有力。   不过,叶倾毛笔一上手,就察觉出不同了,这身子真是柔弱无力,握着毛笔片刻功夫,手腕就酸疼起来。   叶倾好不容易把几张大纸都抄写完毕,手腕就抬不起来了。   她开始逐一给付氏讲解,“舅妈,你看你平时爱吃的,正餐看来还可以,荤素搭配也很合理,就是饭后甜点和蜜饯吃的多了些。”   付氏汗然:“从小就爱吃甜食,你表妹也随了我——”   想到段蔓娘那圆滚滚的小身材,付氏突然开始担心起了小女儿的未来。   叶倾的秀眉挑了挑:“我看你也很爱吃水果,水果虽然对皮肤好,但是太甜了,吃多一样会胖。”   付氏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又想皮肤好,又想瘦怎么办?”   叶倾指着手上的纸张笑道:“可以吃猪蹄和鱼肉啊,这两个吃了,对皮肤都好,还有茄子,是祛斑的,西红柿,是防止人晒黑的——”   付氏听得眼睛都亮了:“这些可是真的?”   叶倾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这些可都是经过了她手下女官们的严格考据,在众多的宫女中试验过的,反正宫里无聊,不鼓捣这些还能干嘛。   “黄瓜和苦瓜,都是瘦身的,记得要多吃。”叶倾殷殷的告诫着,付氏连连点头:“回头我就和厨房上的说!”   她们这样的家庭,只要告诉厨房多用什么食材就够了,至于如何操作,如何把食物做的美味,那就是厨房的事儿了,完全不用她们操心。   “吃水果也有个顺序问题,你以后别在饭后吃,改在饭前——”叶倾弹了弹手里的纸张。   付氏一脸为难:“我饭前吃水果,是越吃越饿,这肚子里就像是有无数的小爪子在挠心抓肺一样。”   叶倾笑了:“您就在开饭的当口吃上一个苹果或者梨子,垫垫肚子,吃正餐的时候就可以少吃一点了,饭前也可以喝上一碗汤。”   付氏眼睛一亮,这话说的极有道理啊。   叶倾林林总总说了许多,付氏仔仔细细的记下了,叶倾站起身,走到了窗户前,一眼望去,这段大学士府的五进院子,层层叠叠,她一指外面,笑道:“舅妈平日里不妨多走走,有什么事情,亲自督办,这样可以多走些路。”   她们这样人家的女眷,尤其是付氏这样情况,上无公婆,下无小姑,每日里只要操劳府上诸多杂事,主要是动嘴,给相公孩子缝上件衣服还要看心情和是否有空闲时间,当真是五指不沾阳春水。   若要劳动下身体,也就只有这么个办法了。   叶倾的手轻轻敲击窗棂,又道:“那华佗传下来的五禽戏,其实蛮好,舅妈平目里,不妨每天抽出一段时问来练练。”   顿了下,瞥到付氏一脸犹豫,她笑着解释道:“真的要瘦下来,自然靠的是调整食谱,但是你做些操,却能变的更有气质。”   叶倾见付氏还是怀疑,不由笑道:“我只说一个例子,舅母就明白了,像是那些擅长歌舞的女子,往往比旁人更动人。”   就像是梁平帝极喜欢的丽妃,因为擅长舞艺,身材便极好,他和元妃感情深厚,喜欢淑妃的善解人意,对柔妃又爱又恨,但是伺寝最多的,还是丽妃!   付氏顿时如同醍醐灌顶般,连连点头。   两个人正说着,便有丫鬟来报告,“老爷回来了,问您晚上在哪里摆饭,叫您多上一壶好酒,他要好好喝上一杯。”   付氏愣了下,一看旁边的西洋钟,登时一拍脑袋,“哎呀,都这个点了,倾倾,饿坏了吧,怎么也不提醒舅母!”   叶倾讪笑两声,“在花园就吃了不少点心了,这盘水果也吃了不少了。”   她一说,付氏才注意到,桌上那一盘浸了井水的葡萄果然少了些许,猛地一看还看不出来,仔细一看,就看出问题了,这葡萄少掉的部分,明显都是颜色最深,也最甜的。   付氏的心情登时复杂了,她选来自家吃的水果自然是顶好的,就这样叶倾还能挑嘴,可见是娇生惯养到了什么程度!   付氏曾经动摇过的心又瞬间坚定,叶倾做外甥女还是顶好的,儿媳还是算了吧!   叶倾倒是没觉得不好意思,她已经很含蓄了,当皇后的时候嘴巴就被养刁了,后来当了皇太后,显庆帝孝顺,各种进贡来的玩意都是先可着她的慈宁宫。   像是桌上这盘水果,葡萄必须摘成粒,然后挑其中最好的去了皮,用小竹签插好了才能放到她面前,剥皮的宫女双手必须洗干净,指甲不能染色,也不能留长。   那桃子,更是只吃尖上一口最甜的,全部切下来,也是弄成一盘,全部用竹签插了,就这样,还得看她胃口好不好,胃口不好的时候,是怎么端上来再怎么端下去。   付氏站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又顿住了脚,刚巧到了镜子旁,她侧头一看,镜子里的美人儿含羞带怯,欲语还休,付氏脚就迈不出去了——她自然是愿意段文斌看到自己这副模样的,但是若是在孩子们面前,不免显得轻浮,却非她所愿了。   叶倾看到付氏的迟疑,马上明白了她的顾虑,立刻站起了身,笑道:“舅妈无需担心,我就告诉舅舅,说您身体微恙,叫他直接过来好了,你们夫妻二人也好好的吃上一餐饭,表妹就由我照顾好了。”   付氏大赞,这个外甥女真是太善解人意了,她连连点头,欢喜无限:“那就麻烦倾倾了!”   叶倾笑眯眯的推了出去,半掩上门,到了前厅,先拜见了换了常服的舅舅,故做愁容的道:   “舅舅,舅妈身体有点不舒服,今天您就好好陪陪她吧。”   段文斌一听急了,“怎么了,可是又吃坏肚子了?请了大夫没?”   叶倾:“……”   什么叫又吃坏了肚子,叶倾心道,看来舅妈素行不良啊,她打了个哈哈:“没什么,就是下午天热,在园子里多晒了会,可能有点中暑,您去看看吧。”   顿了下,叶倾补充道:“晚上饭就我来安排,您放心吧。”   段文斌欣慰的拍了拍叶倾的肩膀,急匆匆的向着内院去了。   叶倾叫来厨房的管事,先安排着给舅舅舅妈送去了半桌酒席,都说男人喜欢红袖添香,这话,对,也不对。   才子没那么多,男人们在书房里,也大多是读读书,练练字,其实挺枯燥的,要诗兴大发,率性泼墨,机会很少,也就少了兴奋的由头。   红袖添酒就比较靠谱了,酒壮色胆,这酒喝着喝着,东施也变貂蝉了,淑妃就擅长玩这一手。   梁平帝老说他的众爱妃里,最理解他的就是淑妃了,红颜知己,无话不谈,男人喝多了当然话多了!   叶倾吩咐送去的这半桌子酒席,也有说道,无论肉菜还是素菜,都要那好夹的,千万别弄什么鸡爪子猪蹄子,啃起来满脸的油,哪里还有什么意趣。   那种汤汤水水的也不好,万一舅舅舅妈玩起了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的游戏,那一口热汤洒下来,可就不好玩了。   叶倾这边刚刚安排完了,段家兄弟也回来了,段修文还穿着青色的翰林服,那么老气的颜色居然也被他穿出了清俊脱俗的味道。   段修文还没说话,眼圈红红的段蔓娘被奶娘抱了进来,一看见段修文就张开了胖乎乎的手臂,声音打着漂的叫道:“哥哥~抱!” 第十九章 小段状元是个好哥哥 段修文伸长手臂,把圆滚滚的小妹从奶娘手里接了过来,声音温和的问道:“怎么又哭了,这次是谁欺负你了。”   段蔓娘的小脑袋靠在段修文的颈窝里,小手抓住他的前襟,委委屈屈的道:“娘说蔓娘是爱哭包,蔓娘不是,二哥才是。”   段修元面色古怪的瞥了小妹和兄长一眼,不满的道:“大哥,你又在背后说了我什么了!”   叶倾的耳朵立了起来,段蔓娘含糊不清的道:“大哥说你小时候上学堂,背不出来书,急的哭了。”   段修元一张俊脸气的铁青,“大哥,我什么时候急的哭出来了?!”   段修文一脸诧异,无辜的道:“难道是我记错了?”   叶倾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捂住肚子,缓慢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段修文这张嘴真是骗死人不偿命,真不知道喜欢他的那些小娘子若是见了他这副模样,会作何感想。   段修文瞥到了叶倾的动作,转头对着一旁的管事妈妈吩咐道:“叫厨房给表小姐熬上一碗姜汤,多放点红糖。”   姜汤……红糖……   叶倾的手缓缓的从肚子上滑开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没事,表哥,刚才是笑的!”   段修文皱眉看着她,温和的劝慰道:“表妹,表哥不是外人,不用不好意思。”   叶倾脸都黑了,她算明白过来了,段修文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把旁人觉得尴尬的事情做的自然无比!   她知道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咳了两声,干脆的转移话题道:“对了,舅妈下午被晒着了,有点不舒服,叫我们自己吃饭,你们想吃什么?”   长辈和小辈们喜欢吃的东西,其实不大一样,长辈们喜欢吃软一些,温和一些的东西,小辈们喜欢味道重一些的。   段修文还没说话,段蔓娘的小身子一下从他怀里弹了起来,连声叫了起来:“哥哥哥哥,出去玩,出去玩!!”   段修文身旁的段修元虽然没有说话,却也用一双渴望的眼神看着他。   段修文沉吟片刻,扫了一眼叶倾,叶倾立刻道:“我没事,我真的好的很!”   她实在是好奇,段家兄妹说的出去玩,是去哪里,又玩的什么!   需知打从显庆帝接手被梁平帝的几个儿子搞的千疮百孔的江山,就开始实行了宵禁,每天晚上,只要到了亥时,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还在街面上溜达,就会被巡城的军士捉走,丢入监狱。   所以百姓们的娱乐活动都少了不少,一到了亥时,各家大门紧闭,早早的上床休息,还别说,这些年,人口增长的倒是挺快的。   段修文眉毛扬起,“好,哥哥前段时间编的戏,戏班子也排的差不多了,听说今天就要上演,哥哥带你们看戏去!”   段蔓娘一声欢呼,抱住段修文的脖子蹭了蹭:“哥哥最好了!”   段修元没有说话,嘴角却抿了起来,双眼亮亮的,显然十分期待。   三兄妹带了叶倾一起,坐了府里的马车,丫鬟婆子一个不带,护院到是带了两个,跟在车的左右,骑马随行。   看着马车一路向西,直接往城门的方向驶去,叶倾渐渐明白过来,这是要出城呢!   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这些达官贵人们受制于宵禁,不能痛快耍乐,自然要想办法,于是到城外就成了不错的选择。   叶倾只剩下一个疑惑:“那我们回来的时候怎么办?”   被舅舅舅妈发现了,一定会被教训的。   段修文笑眯眯的摇了摇手里的折扇:“在他们起床前回来不就完了。”   叶倾心中大赞,这才是好哥哥的典范啊!   想当年,她不过求几个哥哥带她出去耍了一次,回来后,几个哥哥被祖父剥了上衣,用鞭子抽了一顿,一个个鬼哭狼嚎。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哥哥们再也不肯带她出去玩,都是自己偷摸溜出去,还要她打掩护!   叶倾看段修文登时顺眼许多,段修文笑眯眯的看着叶倾明显和颜悦色的脸,心道,表妹果然还是在意我的,只不过在父母面前必须知礼守节罢了。   车子走了大半个时辰,天色逐渐昏暗,最后在一个庄子前停下,庄子的墙很高,叶倾悄悄的放下了车帘,这么高的墙,里面有什么也看不清楚。   段修文只把车门打开一点,探出半张脸来,守在门口的壮汉立刻挥手放行。   这庄子占地极广,车子又行了一段距离才停下来,还没下车,就听到有男子热情的迎了上来,“小段状元,您可是稀客啊!”   待看到下车的段修文怀里抱着雪团样的段蔓娘,这管事模样的男子立刻口风一转:“呦,今天又把我们大小姐给带来了!”   段修文笑了笑,朝着身后看了一眼,“大小姐在后面呢。”   话音未落,叶倾踏出了马车,段修元紧随其后,那管事的眼只在叶倾脸上微微一转,便立刻避开,显然极是知道规矩的。   他头前引路,“您小心点脚下,还是老位置么?”   段修文点了点头:“要是空着,那就还是老位置吧!”   叶倾边走边打量起来,却见面前一座假山,一条小径绕山而行,众人呈一字形蜿蜒前进,很快绕过了假山,眼前瞬间一亮,这假山后竟然是个占地颇广的湖泊,水汽清新,让人身心都为之一爽。   湖边停着数只小巧楼船,段修文随意选了一只,几人上了楼船,刚进船舱,四个容颜秀丽的少女齐齐的躬身一礼:“官人有礼了,娘子有礼了!”   段修文微微点头,几个少女当中一个个头稍高的便迎了上来,笑眯眯的自我介绍:“奴家唤作采莲,妹妹们分别唤作采荷,采菱,采藕。”   叶倾随意的坐了,说实话有点失望,皇宫里的那个鱼龙池,比这个湖可大多了,她做为皇太后的御用楼船,也比这只奢华多了,夜晚游船,泛舟湖上的事儿做过太多次,早就没什么新鲜感了。   船只开始缓缓的划动,采荷几人端来了时令水果和新鲜糕点,叶倾一眼看去,水果倒是放在双盆里,第一个盆装着水果,第二个盆放着冰水,这样比井水还要沁凉,倒是宫里的常用法子。   糕点却是热乎乎的,带着股甜香一个劲的往人鼻子里钻,一看就是刚出锅的。   有点意思,叶倾心道,这家庄子主人的这等手法,倒是走的高端路线了。   叶倾忍不住捉住了段修文的袖子,轻声问道:“表哥,这些糕点水果要多少钱?”   段修文看着她莹白的手指搭在自己的袖子上,心道,表妹果然一有机会就忍不住亲近于我,连男女大防都忘了。   段修文没有回答,旁边的采莲笑出了声:“小段状元来我们庄子一向是不要钱的!”   叶倾眉毛挑起,表示怀疑,采荷插话道:“庄主只要小段状元写上一两个段子,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采藕也忍不住接话道:“今天晚上的新戏好像就是小段状元写的本子呢!”   几个少女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叶倾耳朵立起,好奇的问道:“新戏,什么戏?”   采莲伸手往窗外一指:“喏,就是这个呀。”   叶倾顺着她的手指向着外边看去,一眼看到了暮色中的戏台,就搭建在湖水中央,没有半分光亮,所以毫不起眼,方才也没有注意到。   现在距离足够近,却听得到上面的人声,奔来赴去,似有一场大戏正在酝酿中。   叶倾立时就兴奋起来了,大晚上游湖她经常做,大晚上看戏偶尔也为之,这大晚上的游湖来看戏,可是还没有过呢!   段修文把桌子上的几个盘子往叶倾面前推了推,“我们来的早了,还要等上一会才开演,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想吃什么也可以说,叫她们去做。”   采莲颇为活泼的笑道:“若是无聊,我们几个姐妹虽然才疏学浅,弹上几段小曲,唱上一段,还是可以的。”   叶倾抬起眼扫了扫,心中算计了下,方才在岸边,至少看到了二三十只楼船,每只楼船都有这么四个解语花一样的俏丽小婢,又会吹拉弹唱,这庄子背后的主人,可真是了不得。   她笑了笑:“弹曲就不要了,还是做点饭菜吧。”   采莲自是下去吩咐了船家,这船上另有厨娘,倒是不用她们姐妹动手,很快就整治出了半桌子饭莱,却没有酒。   吁倾识的轻重,先把段蔓娘揽到了怀里,拿起碗,拣了蔓娘喜欢的给她装了四五样,哄着她吃了,自己方才动起筷子,一抬头,就见段家两兄弟都在等她,不由笑道:“赶紧吃吧,等会就凉了!”   几人吃吃喝喝间,听到附近的水波荡漾,不断的有船只靠拢,周遭喝酒划拳的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更有丝竹阵阵,显然大都是来寻欢作乐的主。   几人吃完,采莲等人把碗碟撤下,又上了一壶热茶,便见对面的戏台上瞬间灯火通明,同时锣鼓之声响起,段蔓娘立刻欢喜的叫了起来:“开始了开始了!” 第二十章 啊,书生!啊,美人! 叶倾不由也凝神看去,以前在宫里的时候,闲着无事,她倒是经常看戏,只是演来演去,都是些才子佳人,再一看梁平帝,顿时就没了兴致。   也不知道段修文会排出场什么样的戏——   这般想着,戏台上却已经演了起来。   先登场的是个穷困潦倒的书生,家徒四壁,只有一灯如豆,埋首苦读,读了会书,站起身,在桌子上翻找半天,最后只找到半个冷掉的馒头,忍不住自嘲道:“馒头君,长夜漫漫,只有你我相伴,不如我们更亲近些,你到我腹中来取暖吧!”   叶倾一个没忍住,被逗乐了,她瞥了眼段修文,心道,段表哥还真是才高八斗,这等有趣的台词也想的出来。   段修文注意到叶倾的视线,却故作不知,心道,表妹连看戏都三心二意,忍不住偷偷看我,我还是装作不知,省的她尴尬。   在他们旁边不远处的另外一只楼船里,一个锦衣男子大笑出声:“怎么样,我就说这里来对了吧,这里的戏本素来都比较有趣,来来,林兄,小弟再敬你一杯!”   那唤作林兄的男子比他身边的男子还要高上半头,蜂腰猿臂,生的俊朗无比,此时黑着脸,闻言抬起手里的茶盏和对方撞了一下,意思意思的沾了沾唇,淡淡的道:“不就是才子佳人的戏码,有什么好看的!”   锦衣青年忍不住道:“林兄,你好歹喝上一杯,给小弟个面子啊!”   姓林的男子瞥了他一眼,“你是知道我的规矩的。”   那锦衣青年苦笑一声,不再劝酒,只自己小酌,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说话问,戏台上书生脑袋后仰,就要把手里的馒头一口吞下,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书生狐疑的放下手,紧走两步,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老丈,佝偻着身体,干巴巴的唱了起来:“风雪夜,老苍头,一脚下去不见鞋,腹中饥饿身上寒,长路漫漫何处是终点!”   “前面有一木屋,且待我去问问看!”   “啊,老丈!”“啊,书生!”   两个人打过招呼后,老丈被让进了房中,老头子眼巴巴的看着书生手里的馒头,欲言又止,书生见状,忙把手里的馒头递了过去,看着老头子三口两口吞吃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叶倾心道,难道又是什么报恩的戏码,身边的段蔓娘却突然开了口,她肥嘟嘟的小手捉着一块玫瑰糕,高高举起:“姐姐,把蔓娘的糕给他们吃!”   叶倾瞬间出戏,一下被逗乐,正要开口,段修文不紧不慢的张口道:“嗯,行啊,那蔓娘自己可就吃不到了,以后都要把糕点省下来给他们了。”   段蔓娘登时纠结了,一张白嫩的小脸皱成了包子,“蔓娘以后都不能吃点心了么?”   段修文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是啊。”   段蔓娘吞吞吐吐的道:“那给他们一半好了!”   段修文斩钉截铁的道:“不行!”   叶倾看着纠结的快要哭出来的蔓娘,再看看一旁气定神闲的段修文,忍不住对着段修元低声问道:“表哥,一直这么欺负表妹的么?”   段修元瞥了兄长胞妹一眼,耸了下肩膀,“你也知道,我们段家族人多,以前老有人哄着娘给他们东西,好不容易才板过来,结果那些人趁着我们不注意,又开始哄着蔓娘,哥哥说,妹子的心不能太软了,要从小就开始培养,知道什么东西能给,什么东西不能给!”   叶倾恍然大悟,只是看着段蔓娘眼圈红红,再看看段修文笑眯眯的样子,总觉得不那么单纯。   不提段蔓娘的纠结,戏台上,果然如叶倾所料,那老丈吃掉了书生最后的半个馒头,从怀里颤悠悠的摸出了一副画,道是自家的祖传之宝,请书生务要收下。   “哎,我这风烛残年之人,不知道哪一天就去了,到时候这宝贝也跟着毁了,不如寻个明主,好生待他!”   书生再三推辞,到底还是收下了。   待老丈走掉,书生把画展开,却是一怔,叶倾亦是一怔。   这幅画很大,等人高,所以台下楼船里也看的清清楚楚,上面画的,居然是个女子的背影!   身段袅袅婷婷,一头秀发垂肩,坐在湖边石上,一只莹白的小脚在碧波之中轻轻荡漾。   连叶倾都忍不住在想,单看背影就如此曼妙,若是转过身来,该是何等的倾城倾国!   那书生便捧着画卷,痴痴呆呆的看着。   半晌,喘出一口长气,悠悠道:“如此佳人,只这题词糟糕至极。”   叶倾不禁好奇,题词,什么题词?到底还是有段距离,看的清上面的美人身影,却看不清字迹了。   书生惆怅的念了出来:“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叶倾又是一乐,这戏本子写的真是太有才了!她下意识的瞥了段修文一眼。   段修文不动声色,心道,又看我了,表妹又看我了!   书生看到半夜,摸了摸肚子,叹道:“哎,如此美景,若是有一碗红烧肉,该是多好啊!”   说着,书生吹灯上了床。   昏暗之中,不知何处冒出了烟雾,一片朦胧之中,就见那画上的美人动了!   她光着一双小脚,从那画里一步步的走了下来!   她先走到了书生前,轻叹一声,转身出了门,片刻后回转来,手上居然端着一碗红烧肉!   周遭鸦雀无声,原本还能听到的饮酒作乐声都消失了,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戏台之上,确切的说,一个个睁圆了眼睛,想要看清楚戏台上那女子的容貌!   可惜,那女子走位极其精湛,侧身,低头,竟是看不见正脸。   女子重新回到了画里,灯光再次大亮,书生伸着懒腰起了床,看到桌子上的红烧肉,眼睛一亮,“这,这——”   他下意识的看向了那副美人背影图,喃喃道:“难道是神仙显灵了?宝贝,果然是宝贝!”   书生狼吞虎咽的把那碗红烧肉吃掉,重新坐到了书桌前,大声苦读,过了片刻,他伸了伸懒腰,状似无意的道:“哎,天气这么冷,要是有一暖裘,一个炭火盆该有多好啊!”   他一边说,一边斜眼看向了挂在一旁的美人图,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书生一直等到半夜三更,终于失望的上床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画上的美人又一次轻轻走下,到了书生床前,这一次的叹息声更大。   她转身出门,再回来时,一手端着炭火盆,身上披着暖裘。   书生醒来时,真是欣喜若狂,打那以后,他开始了不断叫菜的日子,“红烧肉,光吃红烧肉有点腻,要不,再来个大白面馒头!”   “大白面馒头,红烧肉,有点干,再来碗粥吧!”   每天每天,终于有一天,书生出了门,等他回转来,失魂落魄的到了美人背影图前,伸出手指,顺着美人的背影轻轻勾勒着,叹气道:“哎,你转过身来,若是有陈员外那新纳的小妾一半漂亮,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他发了会呆,转身到了书桌前读书,惆怅片刻,喃喃道:“若是有美人红袖添香该有多好!”   说着,书生站起了身,尖着嗓子仿着女子声音:“相公,奴家帮你研墨!”   书生复又坐下,抬起头,深情楚楚的看着一团空气,“辛苦娘子了!”   叶倾捂着肚子笑个不停,瞥到一旁段修文皱起的眉头,麻溜的把手又放下了。   隔壁楼船里,做东的青年男子一脸笑意的看着同伴:“怎样,不错吧!”   那林姓男子神色淡淡,放下手里的筷子,微微点头:“还算有趣。”   戏台上,书生不知不觉的伏在书桌上睡了过去,画上女子莲步轻移,走到他身后站下,半天未动,末了,一声长叹,转身推门而出。   待她再次回来,身后却跟着名容貌秀丽的女子,只是双眼发直,神魂不属,在女子的授意下,到了床前单手撑腮的躺了下去。   天色微亮时,书生伸了个懒腰,醒转来,他一回头,一眼看到了床上的美人,登时惊的目瞪口呆。   按照以往的话本发展,应该是书生和美人双宿双飞了,叶倾却隐隐觉得,段修文的本子,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书生刚刚迈开脚步向着床上女子前进,喧闹之声从外面传来,一群大汉在一个锦衣的胖子的带领下,一脚踹开了木门。   胖子霸气十足的一伸手指,“给我揍!”   床上的美人悠悠醒转,嘤咛一声,舍弃一旁英俊的书生,准确无误的扑进了胖子的怀中。   屋子里的家什也被砸了个稀巴烂,过了不知道多久,书生挣扎着爬了起来,看向那唯一完好的美人背影图,苦着声音道:“现下小生只有一事相求,可否见一见阁下的真面目?”   画里的女子的足尖动了动,慢慢的转过身来,可恨不知道何处飘来一阵烟雾,又是遮挡的严严实实,戏台下的众人只听到了书生的一声尖叫:“你,你怎么生的如此可怖模样!”   一个女子的声音幽幽的响起:“我的模样,不就是你的模样么,你叫我偷了这许多东西,我自是变的越来越丑!”   书生沉默半晌,问道:“如何能让你恢复本来面目?” 第二十一章 纵有万紫千红 又是一片大雾弥漫,这一次,雾散去后却是换了副热闹景象,有挑着担子的货郎,有卖着豆腐的小娘子,书生脱下了书生袍,换上了一身苦力穿的短打衣衫,坐在街头一角。   看到一婆婆跌倒,书生立刻奔了过去,将她扶起,婆婆刚要道谢,看清楚书生的脸,立刻苦苦哀求:“放过老身吧,老身不久已经做了曾祖母,实在做不来那红袖添香的活计!”   周遭的人也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这就是那红袖添香的神经病啊?”   “是啊,听说把陈员外的八夫人掳了去,幸好陈员外找的快!”“啧啧,看着也还人模狗样的!”   书生到底面皮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那画中女子突然出现,就站在书生的背后,和他背靠着背而立,戏台下的众人依然看不到这女子的脸,她幽幽道:“若是辛苦,还是放弃吧!”   书生却一下来了勇气,他双手握拳,大声道:“不,我不放弃!我一定要做下去!”   接下来,场景变化十分的快,书生勤勤恳恳的帮助别人,帮跌了腿的货郎挑起担子,晨起清扫马路,为生意清淡的客栈招呼客人,为孤寡老儿劈柴打水——   总之,只要能帮助别人,书生就积极努力的去做。   一天,两天,一年过去了,街上的人对书生不再抱着警惕的目光,而是笑脸相迎,书生也感受到这种变化,每天夜里读书的声音越来越大,那副美人背景图就挂在他的身侧。   每隔一段时间,那画上的美人就转过一个角度,而今已经能看到她弧度优美的下颌和修长的颈了,白皙粉嫩,让人忍不住对她的正面越发期待,恨不能挽袖子上场,替那书生做上几桩好事!   叶倾揪了两粒葡萄丢到嘴巴里,心道,倒是挺劝人向善的,接下来那画里的女子该是越来越漂亮,最后和书生结为连理了吧!   渐渐的,也有人询问书生那日所谓的红袖添香是什么缘故,原来,画上女子劫走了张员外的八夫人后,还在八夫人的门前留了字——美人自当红袖添香。   书生苦笑,一脸无辜的摊开手:“那目读书又累又困,趴在书桌上睡了过去,然后张员外带着一群家丁就冲了进来。”   顿了下,他补充道:“只要对比下就知道了,那门前字体绝非小生的笔迹——”   因了他一年坚持不懈的良好表现,街坊邻居俱都信了他的话,看他的目光又和善许多。   书生的名声渐渐传了出去,就有个姓庄的大善人听说了,感念他的行为,寻了媒婆上门,要把女儿嫁给他。   叶倾惊的葡萄没有拿住,周遭更是一片倒吸气声,这可真是神转折啊,这剧情玩的,简直一波三折。   当然,书生心中对那图上只有背影的美人还是念念不忘的,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当天晚上,书生对着美人图轻声询问,那画上美人沉默半晌,轻声道:“我本是画上一幽魂,你我人鬼殊途,绝非良配,那庄大小姐我也看过了,温柔贤淑,又生的貌美如花,为先生红袖添香,再好不过。”   书生无语,第二天,答应了那再次上门的媒婆,很快,书生的破屋修缮一新,装点成了新房的模样,大红喜轿抬来了庄大小姐,后面跟着满满的嫁妆,街坊邻居们来贺礼,都道好人有好报,等来日书生高中魁首,这庄小娘子就有福气了。   书生揭开盖头,烛光下,庄大小姐眉目似画,含羞带怯的抬头看了书生一眼,又快速的低下了头。   这也算是才子佳人大圆满的结局了,不知为何,叶倾心中空空落落,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洞房一刻值千金,书生吹熄了烛光。   一片大雾袭来,书生只穿了袭白色单衣,站在雾中,迷糊的四处张望,蓦然,那牢记在心的美人背影出现,却越行越远,书生大惊失色,急步追赶,同时大喊道:“姑娘,你要去哪里?!”   女子脚步一顿,叹道:“你我缘分已尽,先生请多保重。”   书生站在雾里,双手握成了拳,他喃喃道:“你要走,我也留不住,我只有最后一个请求,再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好么?”   他语气诚恳,带着丝丝哀求的味道,连台下的众人都以为,那美人一定要转过来了!   从二人相遇开始,奈何做贼的卿本佳人为书生挪来那许多东西,书生后来又顶着流言蜚语,为她做了那许多事情,二人之间的牵绊,不可谓不深,甚至按照正常的戏本子来演,这两只就该是一对!   那美人却始终没有转过身,只悠悠叹道:“先生如今已经有了娇妻在侧,你既然已经摘下这朵解语花,便当知晓,这世界上纵有万紫千红,也与你再无半点干系了!”   叶倾刷的一下站起,这台词,这台词,简直太赞了!!   她喃喃复述,这世界上纵有万紫千红,也与你再无半点干系了!   这话她真想在梁平帝迎娶元妃的时候,当面摔到他的脸上去!   这话本子,剧情已经一波三折,画上美人的设定又足够有趣,却都比不上这最后一句画龙点睛。   叶倾忍不住看向段修文,声音有些激动的道:“表哥你这最后一句说的太好了,你是怎么想到的?!”   看着叶倾双眼亮晶晶的崇拜眼神,段修文很不好意思的别过脸,轻咳了两声,解释道:“其实当时写本子的时候主要是想,这剧演的话,还是女眷们看的多,所以才加了最后一句话。”   叶倾默然,她就知道,段修文没有那么高的觉悟!   戏台上终于落幕,戏子们一起亮相,答谢诸位客人,当初引路的那个管事就站在正中,陪着笑脸道:“谢各位赏脸,老规矩,众位看在这些角儿这么卖力的份上,多多少少给个茶钱!”   就有人在下面喊了起来:“叫那画上的美人转过脸来,爷有的是银子!”   立刻哄声一片,叶倾十分理解这些人的想法,纵然她是个女子,都想瞧瞧那画上美人的样子,更何况是这些男子了。   那管事笑眯眯的,也不恼,朗声道:“不瞒各位爷,嫣娘是我们班子新捧的角,众位多打赏点茶水钱,小的一定领着她出来答谢众位!”   就有三五条小船从戏台子周遭驶了出去,一个楼船一个楼船的登上去,到了叶倾他们这条船,便见一个扎着双髻,约莫只有七八岁,生的玲珑可爱的小丫头捧着个圆形托盘,口里喊着吉利话,跳上了楼船:“恭喜大爷,贺喜大爷,天天财神到,月月有喜事!”   段修文和段修元两兄弟从腰间随意的摸出了几块碎银子,丢进了圆盘里,段蔓娘从自己的荷包里摸了摸,恋恋不舍的把一个小鸭子形状的小银元宝丢了过去。   叶倾以前做皇后那会,打赏人根本不用她操心,身边有个公公,专门负责捧着托盘,上面一水的官制银元宝,成色足,颜色也好,锃亮锃亮的,一托盘就是五十两纹银。   看着叶倾心情好坏,打赏不一,最次也是十两纹银,逢上叶倾心情好的话,一两盘子的纹银赏出去都是有的。   梁平帝的后宫中,除了元妃身家丰厚,其他的妃子都比不过叶倾的手笔,谁让她是皇后呢,皇家的私产有不少都在她手里,每年庄子的出息就是不少钱,还有不少商铺,叶倾自己的嫁妆都是不动的。   习惯了身边的人带银子,唯一的坏处就是叶倾养成了身上不带银子的习惯了。   她现在就陷入了窘境之中,叶倾在袖子里摸了摸,愣是没有摸出一文钱来,捧着托盘的小丫头眼巴巴的看着她,叶倾这人也有点好面子,加上这出剧实在是合了她心意,不打赏不行。   她手慢慢的从袖子里抽了出来,然后想了想,作为定国公府的千金贵女,她这头上戴的发簪,耳朵上挂的耳环,手腕上戴的镯子,无一不是珍品,大多是长辈赐的。   换句话说,都是挂了号的,只要一拿出去,有心人就能认出来,是她的贴身之物。   这些珠宝首饰,平日里拿来送送亲朋没什么,反正大家都是一个圈子,要是流落到了戏子手里,叶倾这名声就玩完了。   所以,这些玩意都不能送。   最后,叶倾在头上摸了摸,把早上刚戴上的那一对绢花给摘了下来了,这对绢花仿的是白芙蓉,因是宫中之物,倒也惟妙惟肖,打赏出去也不丢人。   小丫头的大眼睛闪了闪,行了礼退了下去,叶倾这才有空询问段修元,她发现了,这位表弟性情沉稳,有一说一,倒是打听琐事的好人选。   叶倾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你和表哥的打赏都没有表妹多啊?”   段蔓娘的那只小鸭子,至少要五两纹银,一看就是逢年过节长辈们特意给的,还叫金店打成这么可爱的模样。   段修文和段修元丢出的那几块碎银子,加起来怕也不过三四两。 第二十二章 一群纨绔膏粱 段修元笑了:“娘说女孩子要娇养,尤其是出门在外,不可过于小气,省的被人小看了去,所以我和哥哥的钱加起来,其实还没有蔓娘多。”   叶倾恍然大悟,舅妈付氏倒是会教养女儿。   宫里最是眉眼高低,逢年过节,外命妇们进宫请安,若是心疼银钱,给那帮子奴才的红包少了,可是有不少苦头吃的,比如喝茶,茶水是凉的,故意指错路,叫人找不到如厕之所,花样可多了。   叶倾对这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宫里这些人也可怜,宫里除了宫妃不养老人,这些伺候的,到了年纪都要放出去,到时候没有什么一技之长,就指望着这点银子过的舒服点。   结果有一次,有个不开眼的把元妃给惹毛了,元妃的舅母进宫来探望她,心高气傲没给赏钱,被人故意指错了路,害得元妃空等了半个时辰。   元妃大怒,闹到了梁平帝面前,死不要脸的还把叶倾叫了去,当着元妃的面说了她一通,什么身为后宫之主却不作为啊,放纵这些子小人行奸佞之事啦。   叶倾没有跟梁平帝顶着干,当时她家里父兄皆战死,已经没有人给她撑腰了,叶倾走起了柔弱路线,推说近日伤心过度,无心宫事,不如交给元妃处理。   元妃大喜过望,没想到只是想踩皇后一脚,结果却逮住了个大的。   梁平帝没说什么,叫叶倾好生将养,缺什么只管找太医院要。   然后元妃就雄心勃勃的走马上任了,她处理的第一件事,就是宫中的奴才们索要贿赂之事,声明一经发现就乱棍打死!   元妃这招可够狠的,宫里人也都知道这位一宫主位的背景,一个个老实了许多,只是日子一久,这些人就受不了了,元妃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下面的人连口稀饭都喝不上,谁干啊!   于是,在元妃的高压之下,宫里的奴才们空前的团结起来。   当然,他们拿元妃没办法,也不敢动什么手脚,可元妃不是一个人啊,伺候她的可是几十号人呢。   这些人就倒了霉了,吃饭的时候吃出根头发那是轻的,吃到苍蝇很正常,吃出条活的虫子可就有意思了。   送到浣衣局的衣服也总是被洗的一碰就破,去找,人家管事的还说,“姑娘的衣服我们最是精心不过了,这不,怕洗不干净,特意多揉了揉呢!”   元妃宫里的人叫苦不迭,元妃又不好为了底下这帮子奴才一再的大动肝火。   元妃脾气又大,不肯收回成命,就这样僵持段时间后,元妃宫里伺候的一个接一个的病倒了,她亲娘过来都没口热水喝,把女儿好一顿教训,元妃才慌神了。   末了,在她亲娘的指引下,元妃带着厚厚的礼物来探叶倾的病了。   叶倾看着元妃低眉顺眼,伏低做小的样子,别提多舒爽了。   叶倾又坚持养了一段时间病,直到元妃三顾坤宁宫,连梁平帝也被惊动,亲来探病后,她才“撑着病体”,勉强出宫,重掌宫务。   元妃那条索要贿赂就把人拍死的不合理规矩,自然也无疾而终了。   所以叶倾有时候其实什么都没做,后宫的那帮子妖精,自己就把自己作死了。   回过神来,戏台上站了五六个小丫鬟,手里都捧着个大托盘,显然是收完了茶水钱回来了。   那名管事站在小丫鬟们中间,看着托盘上的金银之物,笑逐颜开,拍了拍手掌,道:“我们嫣嫣这就出来答谢各位爷!另外,今天给茶水钱最多的一位,嫣嫣还会登船道谢!”   他话音未落,围着戏台子的几艘小船再次窜了出去,撑着篙也不走远,就在这些楼船周遭晃悠。   叶倾哑然失笑,这庄子的主人倒是会做生意,能来这里的非富即贵,都好面子,等下这管事当面念出来银子数目,定然有人坐不住要加价,这些小船此时撑出来,怕就是为的等下收银子。   这管事不敢再吊人胃口,果然言而有信,他侧过身子,双手轻击,一名穿着缕金百花怒放浅粉云缎窄袖袄,下着秋香色锦绣八幅裙的美人款款行来,遥遥望去,她腰肢细细,走起来好似弱柳扶风。   只是她低着头,一直行到了几个捧着托盘的小丫鬟中间,才一点点的抬起头,周遭便是一阵倒抽冷气声,有那轻浮的开口叫道:“好个精致的小娘子!”   没错,这女子生的眉眼弯弯,鼻子小巧玲珑,一点朱唇不点自红,五官精致已极,细看无一不好,搭配到一起更是我见犹怜。   叶倾却略有些失望,台上这唤作嫣嫣的女子,论气质不如柔妃,论长相更是远不如丽妃,猛一看,还以为是病愈了的柔妃,还不如病恹恹的更讨人怜爱。   现在想来,梁平帝的眼光精准至极,每一个被他纳入后宫的女子都堪称举世无双。   叶倾不以为然,戏台下的公子哥们却十分捧场,这唤作嫣嫣的女子容貌也的确称的上上佳,   就有人催促,叫那管事快些读那酒水钱的数目,好拨个头筹,把美人请上船。   这管事惯会做人,却叫嫣嫣来念,嫣嫣伸出纤纤玉指,拿起左手边托盘里的一块银子,听着小丫鬟低声告诉她打赏何人,高声念了出来:“扶风公子,纹银二十两。”   段修元知道自己这位表姐疑问多多,好奇心重,早体贴的站在了叶倾身边,低声给她解释道:“有些人出来玩,却不喜欢被人知晓身份,就起个雅号。”   他话音未落,周遭哄声四起,“二十两也好拿出来丢人现眼,赶紧回家哄你娘去吧,说不得下次出来的时候可以多带点!”   “还扶风公子,周老三,别以为换个名字就不晓得你了,一听这穷酸相就不用猜别人了!”   段修元连咳数声,讪笑道:“这被人认出来,也是常有之事哈。”   叶倾登时无语,看来想要玩,还得看看别人肯不肯陪你玩。   嫣嫣又拿起一块玉佩,脆生生的念道:“威武侯五公子,上等和田玉佩一枚!”   就见远处的一艘楼船的窗户被人推开,一位玉面公子穿着白袍,风度翩翩的站在窗前,对着四周拱手笑道:“小弟承让,承让了!”   立刻,周遭的楼船里丢掷出无数的水果,也幸好那威武侯小公子躲的快,不然定会弄的一头浆水。   这次是采莲吃吃的笑了起来,她帕子掩住唇,咯咯笑道:“咱们家船上的水果是用的最快的了!”   段蔓娘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拍手笑道:“这个好,等下我们也叫哥哥站到窗前,然后就有好多好多果子吃了!”   叶倾眉毛一挑,心里大赞段蔓娘的神来之笔,眉眼下意识的向着段修文飘去,且看他要如何应对。   段修文拿起扇子,不紧不慢的摇了两下,赞道:“这主意好,等下就让你二哥站到窗户前面去!”   叶倾:“……”   周遭又是一片哄声,这船只位于湖面上,声音传来就有些飘渺,也听不清到底是哪只楼船传来的声音:   “小子,想出风头还是叫你哥哥来吧!”   “瞧瞧你那位置,都偏的快看不到影了,也敢出来充大头!”   叶倾听得津津有味,原来这楼船排位也有讲究,是按照诸人的身份地位来的,这热闹听得,倒是不逊色方才那戏台上的大戏了。   嫣嫣又接着往下念了起来,果然有出手豪阔的,一下就是张五百两的银票,那些周遭的小船便派上了用场,在众多楼船间穿梭往来,不时的有某某公子加银三百两,某某大人解下宝剑赠送佳人的消息传来。   台下的骂战就没停过,无论什么人敢于出头,一律水果削死!   一片热闹中,嫣嫣低头看着托盘上这一小撮银钱,用手拢到一起,打眼一望也不足十两纹银,旁边更是有两朵绢花凑数,登时心里就有些恼。   常来玩的都知道,今天是她第一次登台,也是决定日后身价的重要时刻,哪怕不给银子呢,也比丢出这么点玩意打发乞丐的强。   嫣嫣心中有些怒,就不等捧着托盘的小丫鬟报出名头,捏着那宫花发作起来,皮笑肉不笑的道:“这是哪位大爷,身上没钱把自家娘子头上的花也拿来充数,快快拿回去,省的回家进不去门!”   台下一片静默,片刻后,爆发出了阵阵大笑声,笑声中,有一个清爽的男声带笑响了起来:“还以为台上的小娘子又是个木头美人,没想到却是个有脾气的,倒是和了我的胃口,来啊,这两张银票拿去,给小娘子买点胭脂水粉。”   那撑着舟的妇人立刻靠了过去,片刻后,对着戏台上打了个手势,嫣嫣心中大喜,居然有三千两之多!   “原来威武侯的大公子也在,那爷也不能落下了,刚巧新得了一匣子的南海珍珠,就给嫣嫣姑娘拿去玩吧!”   戏台上管事的喜上眉梢,这种情况是他最喜欢的了,后说话的这位,是长安侯的长子,这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长安侯和威武侯素来不对付! 第二十三章 冤家路窄 曾经有一次,长安侯和威武侯的车队在街上相碰,愣是谁都不肯退上一步,皇帝来调停都没用,硬是堵了最繁华的菜市口一天一夜,两位侯爷连吃喝拉撒都是在车上进行的!   最后逼的皇上下了圣旨,两个人同时后退,灰溜溜的各回各家才算完!   这两位显然是京中顶级公子哥的代表,他们一说话,起哄的人就少了许多,只剩下三五声音在一旁打趣调笑,显然是双方各自好友,在为彼此掠阵助威。   叶倾气的满脸涨红,一帮不识货的家伙,三千两能买来宫中御制的宫花?一匣子南海珍珠你戴脑袋上,比得上这宫中之物来的有面子?   不信去问问这满京城的公侯夫人,会选那样!   在威武侯世子和长安侯世子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之际,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响起,“一帮没眼力价的东西,那两朵绢花看着不稀奇,却是宫中御制之物,统共就只做了百枝,却没有一枝重样的。”   众人立刻在心里盘算上了,一百枝宫制绢花,皇后娘娘怎么也得留上十几枝吧,贵妃娘娘再留上十几枝,剩下的后宫小主们再分一分,几个公主也要分去些,这么算下来,能捞到一两枝的,都是天子近臣,和皇家关系匪浅的人家。   威武侯世子和长安侯世子都不说话了,常在京城混的,都听出方才说话均是谁了,当今的太子殿下。   虽然说暗地里不满这位太子的人很多,明面上和太子作对的,还一个都没有,谁不知道前皇后为显庆帝挡了刀,太子出生就体弱,皇后更是太子出生没多久就去了,念着发妻的情分,显庆帝对太子可不是一般的宠溺。   叶倾呼出一口长气,轻哼一声,到底还是有识货的,就是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连宫中之物也一眼认出,看来这庄子里的水真的很深。   一片安静中,戏台上的嫣嫣也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大错,她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来转移下众人的注意力,嫣嫣勉强打起了笑脸,看向那捧着托盘的小丫头,故意提高了声音问道:“这宫花,是哪位打赏的?”   小丫头的大眼睛闪了闪,脆生生的应道:“是小段状元——”   ……带来的女眷。   后面半旬未及说出,便听到一阵乒乓之声,几乎所有楼船的窗户都被瞬间推开,伴随的是一片悦耳的莺莺之语:   “小段状元也来啦,在哪儿了在哪儿了?!”   “哪个船的姐妹这么不厚道,也不通风报信一下!”   各艘楼船的窗户前挤满了各色佳人,什么长安侯世子,什么威武侯世子,全被她们抛之脑后,那可是小段状元!   众佳丽一个个努力的探着身子向外张望着,一时间仿佛百花盛开,万紫千红!   段修文人气之高,远远超过了方才嫣嫣登场的轰动!   段修文轻咳一声,踱步到了窗前,把窗户轻轻推开,月光下,小段状元一袭青衣,面上带笑,宛如谪仙下凡,再次引起了周遭女子的阵阵尖叫,与此同时,无数的帕子雪片一样的向他掷来。   粉的,黄的,白的,恰像是下了一场花瓣雨,威武侯五公子看的眼睛都红了,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其中还夹杂了两三只绣鞋,也不知道哪一位姑娘忘了带帕子,慌乱下连鞋子都丢了出来。   众位公子尽皆无语的看着身周疯狂的娘子们,恨的牙痒痒,姓段的小子简直是所有男人的公敌!   在段修文所在楼船相邻的那只楼船上,姓林的青年男子亦是缓缓踱步到了窗下,他站立的位置十分的有技巧,整个人几乎半隐藏在了阴影之中,使他可以把船外的场景尽收眼底,旁人却又注意不到他。   他看了不远处的段修文片刻,声音低沉的开了口:“这就是段侍郎的长公子?”   那做东的锦衣公子站起身,到了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不错,这就是那位风靡京城的小段状元,说起来,他还是你那位未婚妻的表哥。”   林栋双手背在身后,冷哼一声,阴沉沉的注视着不远处的楼船。   戏台上的嫣嫣姑娘又是一番心情,方才还嫌弃这枝并蒂莲过于廉价,现在心中却涌上了阵阵甜蜜——可没听说过小段状元送过姑娘们什么东西!   很快,众位莺莺燕燕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一个个不满的向段修文质问起来,段修文摸了摸鼻子,一把揽住了段修元的肩膀,一脸无辜的道:“其实这绢花是我二弟交出去的,他对嫣嫣姑娘好奇的紧——”   段修元忍无可忍,暴喝一声:“大哥!”   段修文的手死死的钳制住了段修元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难道你希望他们知道,这是表妹丢出去的?还是你希望多一个嫂嫂?”   段修元登时蔫了,却还记得讨价还价,“那你的八美人图,要借给我把玩几天!”   段修文一口答应下来。   兄弟俩这番讨价还价落入了不远处的林栋眼中,他搭在窗沿上的手猛然一紧,握出了满手的木屑,他冷然道:“她就在那船上!”   锦衣公子一怔,脱口问道:“谁在那船上?”   林栋阴沉的扫了他一眼,“我那挂名的未婚妻!”   他顿了下,开始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林一,去驾条小船过来,林二,林三,隐藏身形,等下把其余的小船全部弄沉,林四,若是姓段的来追,就把他的船也弄沉!”   随着他的命令,四条身影从楼船上的阴暗处同时窜出,吓了那锦衣公子一跳,他结结巴巴的道:“林,林兄,你出门还带着这许多人手!”   林栋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若你每天都被行刺上至少三次,你出门也会习惯带上足够人手的。”   林栋一边说,一边大步向外走去,锦衣公子小跑着跟在他的身侧,忍不住问道:“林兄,你怎知道那定国公府的大小姐在船上?”   林栋嗤笑一声:“那御制宫花,你以为人人可得?若不是叶贵妃的关系,定国公府也未必弄得到手!”   锦衣公子结结巴巴的道:“可,可林家老二都承认了,是他拿出来的宫花啊!”   林栋冷笑一声:“方才段家老二喊的那一声大哥满是愤怒,又一脸的委屈,说明根本不是他拿出来的,不是他,也不是段老大,你说会是谁?!”   说话问,林一已经弄了只小船来,船在他手,却比那些船娘撑着快上许多,箭一样向着楼船冲来,两船相撞的瞬间,林栋长腿迈开,凌空飞渡,稳稳的跳上了小船,小船借着这一撞之势,又闪电一样向着隔壁的楼船冲去。   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小船又撞上了段修文的楼船,林栋脚下一个用力,小船的舢板向下一沉,林栋已经向上凌空飞起,翩然落在了甲板上。   他没有片刻停留,直接进了舱房之中,视线在舱内一扫,记忆里,叶家大小姐就是一团火焰,整个人打扮的光鲜亮丽,可惜五官不够明艳,倒只让人记住她那一身过火的打扮了。   林栋的视线在船舱内的几个女子身上快速扫过,经过叶倾时微微一顿,这女子一身青衣,面带笑容,看上去清丽温婉,十分舒服,只是到底不是他要找的人,视线略一停顿,便略了过去。   叶倾亦是又惊又怒,刚在心里给这园子的主人点了无数个赞,就有人闯了上来,这保密的功夫做的实在是不到家!   她开口便是质问,“你是谁?!”   与此同时,林栋看了一圈没找到要找的人,浓眉亦是皱起,开口问道:“她在哪儿?!”   段修文:“……”   段修元:“……”   你们两个一个把人家的脸抽花了,一个被人家抽花了脸,再见面不是应该上演仇人见面,直接开掐的戏码么!   这互不相识是闹那样啊!   叶倾一出口,林栋锐利的视线瞬间便落到了她的身上,他的判断绝不会有错,叶家的大小姐一定在船上!而这女子俨然一副主人架势的开了口,说明她就是他要找的那个女人!   林栋狐疑的打量着叶倾,真难以相信,面前这个沉稳自如的少女和打上门的泼妇会是同一个人!   林栋二话不说,向着叶倾急走两步,长臂一伸,就去拉她的手腕,“跟我走!”   早有准备的段修文俊眉深深锁起,横走一步,硬生生的拦在了二人中间,与此同时,他右手五指熟练的张开,一个纸包顺势丢出,刺鼻的粉末瞬间飘出,劈头盖脸的向着林栋扬去。   叶倾连打了两个喷嚏,看的两眼发直,心道,段表哥果然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小段状元会随身带着这玩意!   段修元不知道何时又到了叶倾身边,见她一脸恍然,忍不住为自家兄长开解:“京城里圈子很多,我们都是文人圈子,那帮子喜好舞刀弄棍的,经常说不过我们就开始动手动脚,我们也是以防万一!”   说话间,段修文已经又丢出去三四个纸包,快,狠,准,叶倾眼睛都看直了,这是以防万一,还是以防一万啊! 第二十四章 狭路相逢柔者胜 可惜段修文这次遇到的不是京中纨绔,而是在边关磨砺了三年的军中干将,几乎在段修文抬手的瞬间,林栋一个转身就褪下了外袍,同时右手拎起袍领一旋,袍子飞旋而起,那些粉末尽皆落到了袍子上。   叶倾此时在段修元的低声解释下,已经知道了林栋的身份,看着褪去外袍,只穿了一身紧身武士服的林栋,蜂腰猿臂,宽肩窄臀,身材极好,配合那张俊朗的脸,分外的英气勃勃,忍不住忖到,这家伙倒是个极好的面首人选!   段修文利器尽出,到底还是奈何不了林栋,眼睁睁的看着林栋迫近,二者错身而过间,林栋肩膀微动,就把段修文撞的连退两步。   段修元正要上前阻挡,叶倾却抢先把段修元推到了一旁,任由林栋捉住了自己的手腕。   段修文抚住胸口,素来笑意晏晏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他断喝一声,板着脸叫道:“林栋,你要做什么!”   林栋话都懒得说,拽着叶倾就大步向外走去,倒是叶倾,尚有空回过头来,安抚自家表哥:“我没事的,表哥,你别追,追上了你也打不过——”   段修文只觉得被撞过的胸口更痛了,这表妹到底谁家的!   眼见叶倾就要被林栋拽的出了船舱,她匆匆又道了句:“若我明日没有回来,就去找我祖母,叫我祖母去林府找林家老头算账!”   林栋眉头微皱,颇为意外的看了眼掌下的女子,今日的她,和那日颇为不同,那日她失了理智,歇斯底里的挥舞着马鞭,靠近的下人全被抽伤,今天在这么不利的情况下,居然还有条有理的安排补救措施!   若非叶倾已经亲口承认,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捉错人了!   这些想法在脑子中一晃而过,二人已经到了甲板之上,林一驾的小船就在眼下,林栋毫不犹豫的揽上了叶倾的细腰,足尖轻点,带着她轻轻一跃,便跳到了船头上。   叶倾眉毛扬起,心中大赞,姓林的腰身劲瘦有力,果然是做面首的上佳人选。   林栋哪里晓得叶倾的这点小心思,只觉得怀里的女子目光灼灼,让人暴躁的很,这女人果然还是那般不知礼数!   林栋侧过脸,别过叶倾的视线,沉声喝道:“开船!”   段修文黑着脸,冲出了舱房,看着快速划走的小船,狠狠的道:“船公,给我追!追上了一百纹银打赏,决不食言!”   一边说,他抖手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摞子百两纹银的银票,几名船工眼睛一亮,齐齐用劲,楼船猛地提速,向着前方的小船追了过去。   刚行了没有多远,斜刺里突然冲出了三只楼船,横冲直撞,排成了一行,恰好挡在了段修文的楼船前,段修文薄唇紧抿,死死的瞪着对面楼船上跨坐船舷之上,似乎一不小心就要跌下船的年轻男子。   男子身着一身白袍,长发凌乱,眉目清俊,手里举着一樽酒杯,高高的对着月亮举起,“美人,喝!干了这杯,本殿下就带你回宫!”   段修文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了四个字:“太子殿下!!”   太子高昊俊美的脸泛着红光,微微抬起眼,斜斜的看着段修文,“小段状元,怎地,你也想要陪本太子喝上一杯么?那你得先换上女装才行!”   段修文无视太子的荒诞之言,沉声道:“还请太子殿下行个方便!”   高昊轻叹一声,手腕微微倾斜,手中酒杯里的美酒洒落湖水中,月光下,激起一串涟漪,他捂住胸口,哀声道:“哎,本太子的胸口好痛,段爱卿,你的胸口痛不痛?!”   段修文胸闷几欲吐血,知道和眼前的混蛋是说不出道理来了,眼看着林栋的小船越来越远,他一咬牙,对着身后的段修元道,“我们上小舟!”   楼船体积大,转向不变,换了小舟,太子的三艘楼船未必还拦的住他们!   谁知道他话音未落,便听到一声声扑扑声,同时身周传来了惊慌的喊叫:   “船翻了!有水鬼!”   “快救人,快快,抓住撑篙!”   段修文冷冷的看着面前一幕,段修元目瞪口呆,半晌,轻声问道:“哥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叶倾探头向后望去,林栋看着她露出的半截雪白的玉颈,下意识的挪开了目光,很快却又挪了回来,冷哼一声,“看什么,段修文追不上了,我的手下带了水靠,此时应该已经把小船都弄翻了!”   叶倾目光古怪的看着他,温和的道:“表哥追上来也无用,我只是好奇,将军何时把手放下?男女总是授受不亲。”   林栋如遭火燎,刷的一下松开了手,片刻后,他面色古怪的瞪着叶倾,眼前的少女在他松开手后,不紧不慢的开始整理起衣裙——先拢了拢鬓旁的碎发,拽了拽有些皱的衣襟,接着对着林栋深施一礼,温声道:“林将军,妾身有礼了。”   林栋双眼眯起,盯着面前温婉有礼的少女,眼前这女子和那日大闹将军府的泼妇,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人!   难道又在玩什么把戏?   林栋冷哼一声,算是应了叶倾的问候。   叶倾也不恼,有回应就好,说明眼前的男子还是可以沟通的。   她微低下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显得十分端庄温婉,柔声问道:“不知道将军把小女子请出来,所为何事?”   林栋的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去,“带你去个地方。”   叶倾的声音依旧温和:“是什么地方,非要用如此手段么,姑娘家的闺誉可是轻忽不得。”   林栋心道,你还有什么闺誉可言,若非家里的老头子发了话,现在早就是下堂妇了!   只是看着叶倾温婉的样子,那些狠话硬是说不出口,末了,林栋只能再次冷哼一声:“到了你就知道,休要多问!”   话罢,林栋转过身子,一副不欲多谈的样子。   撑舟的林一看的目瞪口呆,眼睛几乎掉出来了,这还是他们家杀人不眨眼的将军么,怎么两三句就被那叶家小娘子说的落荒而逃!   他真想破开嗓子大喊一声,林二,林三,林四,快点过来看热闹!   叶倾见林栋转过身去,心中却是松了口气,她微微抬起头,目光温和的看着林栋背影,柔声劝道:“下次切切不可如此了,若是换了旁的姑娘,许会羞愤投缳了!”   林栋没有答话,只从鼻子里轻哼一声,算是答应了。   叶倾暗自好笑,林栋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相处,她家祖父,爹爹,还有哥哥们,都是这个样子,只要你态度柔和,温声软语,他们表面上是恶声恶气,最后服输的却必然是他们!   叶倾说完这句,侧过大半个身子,同样以背影对着林栋,一副大家闺秀知礼守节的样子。   林栋微微侧过身,从后面看她双肩瘦削,却如青竹般挺直,和那日的恶形恶状简直判若两人!   她腰间只束了条同色丝绦,却越发显得她腰肢纤细,想到方才这腰肢就在自己手下,软的不可思议,林栋的口一下干了起来,他目光深沉的盯着叶倾背影片刻,这次是彻底的转过身去了。   叶倾却在心中默默盘算,看林栋的行为,应是临时起意,他原本不知道自己就在隔壁楼船上,不然只怕一开始就动手了,想来想去,估计是自己那随手丢出去的宫花露了破绽。   出门游玩还带着四名会水的手下,甚至连水靠这玩意都带了,可见他为人缜密到了何种程度!   从他临时起意的行动看,有接应的,有善后的,就连个人武力也统计在内,不然不会只有他一个人上船。   叶倾心中感慨,看来林家这一代又要出个了不得的将星了!   再一想定国公府,一群女眷只知道争名夺利,却不知道帝宠最是靠不住,吃祖宗的老本又能吃多少年,关键还是要自家的儿郎能够立起来!   叶倾心中烦闷,便抬头看向四周景色,过了片刻,她吃惊的咦了一声,这庄子里的水居然是活的!   原来当初叶倾登船时,到湖中心的戏台并没有划上很久,可现下看周遭河面宽阔,这小舟分明是出了庄子范围了!   叶倾也好奇起来,林栋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小舟又行了半个时辰,林栋撑舟的手下当真是个好手,河面看着平整,下面却有不少暗流,小舟却颠簸甚少。   小舟一路疾行,终于停了下来,叶倾站在舟上,一眼看去,离河边不远的地方点燃了数个篝火堆,篝火堆旁人影绰绰,一片繁忙景象。   到了这里,林栋的脸色越发严肃起来,他瞥了叶倾一眼,沉声道:“跟我来!”   话罢,林栋迈开长腿,大步向前走去,叶倾一怔,混蛋,你不知道你的腿要长上好多么!   她一咬牙,踮起小碎步,小跑着跟了上去。忙于把小船拴在河边的林一看了,无奈摇头,多好的机会啊,要是他,肯定牵着妹子的手一起走! 第二十五章 被调戏了 那处营地看着近,走起来却不近,尤其叶倾这身子还娇嫩的很,她却咬牙一路紧跟,到了营地时,已经气喘连连,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距离营地还有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声音在头顶突兀的响了起来:“来者何人,可有通关口令?!”   林栋仰头向上,叶倾这才注意到,头顶枝桠浓密处,一个身影若隐若现,叶倾顿时恍然,这里,只怕是个军营!   “王老三!”林栋粗着嗓子喝了一声,听上去很严厉,语调却是上扬的,叶倾忍不住为之侧目,很久以前,她的兄长们也经常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兄长们隶属不同军队,只要他们在家,每天定国将军府里总是人来人往,遭殃的总是爷爷的酒窖。   祖父口头上骂这帮子不肖子孙,暗地里却到处搜刮好酒,那地窖里的酒坛子,就没空过!   树上一声弓弦轻响,那唤作王老三的军士从枝叶里探出张被泥巴糊的灰突突的脸来,嬉皮笑脸的道:“林将军,您是知道规矩的,哪怕是林老将军来了,没有通关口令,小的也是不能放行的!”   林栋板起脸,充耳不闻的道:“带我去见你们主官!”   王老三嘿嘿一乐,依然藏身树上,笑眯眯的道:“行啊,不过您没有通关口令,只有一个法子进去了!”   叶倾看到,林栋原本就阴沉的脸又黑了三分,察觉到叶倾注视的目光,他狠狠的瞪了一眼回来,转头看向王老三,磨着牙道:“行,你来吧!”   王老三欢呼一声,从树上一跃而下,麻利的从腰间解下一捆绳子,片刻功夫就把林栋捆了个结结实实。   又眉飞色舞的看向了叶倾,叶倾磨着牙,对他绽放了个灿烂的笑容,轻声道:“小哥,我保证不乱看不乱跑,不要绑我可好?”   王老三眼睛一转,咳了两声,问道:“你和我们将军什么关系啊?”   叶倾一下子被噎住,即将退婚的未婚夫妻?互相打脸的生死仇人?   那边林栋已经冷哼一声,不情不愿的道:“她是你们未来的将军夫人!”   叶倾一怔,下意识的向着林栋看去,林栋看都没看她,压低了声音道:“事急从权,勿要当真!”   叶倾轻哼一声,她可不是自愿过来的!   王老三眼睛一亮,一边打量叶倾,一边嘻嘻哈哈的道:“既然是将军夫人那就算了,反正也逮到条大鱼了!”   叶倾已经到了嘴边的反驳的话登时噎在了喉咙里,若是否认,会不会和林栋一样被捆起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还是先委曲求全好了。   王老三一推林栋的肩膀,煞有介事的喊道:“老实点,赶紧走!”   林栋狼狈的一个趔趄,扭头对着王老三一个瞪视,王老三吓得退了一大步,倒是老老实实的在前面开路了。   三人在林子里转了片刻,眼前突然一亮,一个足足数百人的营地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叶倾一眼望去,暗暗点头,这营地的布置相当不错,就地取材,在林中伐了一圈的木头,立起了营栅,周遭又挖了一圈深坑,坑里还立起了尖刺,再外面有一圈拒马索,简直是固若金汤。   营地里火堆布置的也很合理,基本上能照到每个角落,这就避免了敌方暗探的潜入,又在附近设了岗哨,巡回往复,一看就是行军的老手。   身边的王老三哈哈大笑着嚷了起来:“兄弟们,快起来,今天抓了条大鱼!”   营地内的数个帐篷同时掀起,一个又一个粗犷的声音响了起来:“什么大鱼,可是个漂亮的小妞?!”   “卖酒水的也不错,爷已经好多天没闻到酒味了!”   “哈哈哈,我看最好是个卖酒的老板娘,就什么都有了!”   “还是丁老虎厉害,不错不错,最好是个卖酒的老板娘!”   片刻功夫,叶倾三人面前就挤满了人,叶倾眨了眨眼,和这帮子军士大眼瞪小眼,一个瘦巴巴的军士率先叫了起来:“真有个娘们,长的还挺漂亮!”   站在后面的军士们一阵骚动,拼命的往前挤,站在前面的军士则是眼巴巴的看着叶倾,目不转睛,口中还在议论纷纷:   “这腰条,可真够细的,比我家那只母老虎强多了!”   “就是屁股小了点,怕是不好生养啊!”   一片议论声中,黑着脸的林栋突然暴起,他上身被绑的结结实实,两条长腿却灵活无比,交替着踢了出去,周遭迅速的被清出了半圈空当。   这些军士仿佛此时才注意到林栋,一个个热情的打起了招呼:“将军大人来了啊!”“将军什么时候来的!”“将军也在啊!”   没等林栋答话,一旁的王老三兴奋的叫了起来:“这小娘子可是咱们未来的将军夫人!将军刚才亲口说的!”   他话音未落,这帮子兵痞兴致瞬间又高涨了三分,一个个更加热情的围了上来,饱含深意的目光在叶倾身上肆无忌惮的打量,议论声再次响了起来:   “这就是将军夫人啊!”   “咱们将军终于有人要了啊!”   “不容易不容易,辛苦夫人了,您受委屈了!”   又有人在后面不断的跳脚,可着嗓子喊了起来:“前面的都让让,看完了赶紧闪开,哥几个还没看到呢!”   纵是叶倾见过无数的大场面,此时也不禁大囧,只是她知道,这个时候,越是尴尬,越是要表现的若无其事,不然真的会被这帮子兵痞调戏死。   叶倾挺胸抬头,目光湛然有神,面带微笑的注视着面前的军士们,双手放在身侧,徐徐的福了一礼,声音温和的道:“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诸位军爷安好。”   场上骤然一静,这帮子军士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片刻后,小声的嘀咕起来: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怎么就瞎了眼呢!”   “是啊是啊,你听听这声音,多好听多温柔!”   “你们没听刚才王老三说的么,是未来的,就是还没过门!大家都有机会的!”   林栋带叶倾过来是一时气恼,此时听了这帮子手下不给面子的窃窃私语,却不由的后悔起来,咬牙切齿的道:“都干嘛呢,付校尉,你往哪儿躲呢,还不赶紧过来给爷松绑!”   就见人堆里一个生的白白净净的青年男子被众人推了出来,斜斜的瞥了林栋一眼,转身对着叶倾深施一礼:“姑娘辛苦了,我是这营地的主官,恬为六品校尉,不知道姑娘家居何处,家中尚有何人,可曾婚配?”   不等叶倾回答,付姓校尉滔滔不绝的自我介绍起来:“小生姓付,单名一个东字,家中父母早逝,尚有薄田十亩,从军多年,也薄有积蓄,年方二十,尚未婚配——”   林栋的脸越发阴沉,他眯着眼,冷冷的打断了付东的喋喋不休:“付校尉你很闲么!”   顿了下,林栋一双鹰眼又冷冷的扫向了周遭的军士,冷飕飕的道:“我看你们都很闲么!”   场上一下安静下来,军士们骤然转身,彼此勾肩搭背,   “走走,咱们兄弟两个很久没一起喝酒了!”   “不是说要开饭么,伙夫怎么都跑出来了,想要饿死爷几个不成!”   转眼间,方才还围的水泄不通的军士们走了个精光!   付校尉踱步到了林栋面前,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对看半天,林栋面色一正,严肃的道:“付东听令!”   付校尉的脸色亦是一正:“末将在!”   林栋半侧过身子,努了下嘴:“给我松绑!”   付校尉哼了声,不情不愿的上前,给林栋解开了腕上的绳索,转头又对叶倾和颜悦色的道:“姑娘还没吃饭吧?不如随意用些?”   他搓着手,腆着笑道:“其实我也会煮饭,还会缝衣服,你要是嫁给我,保证你什么都不用做,我把你伺候的好好的,你早点给我生个大胖儿子就行——”   听他越说越是胡闹,林栋黑着脸断喝了一声:“付老二!”   付校尉委委屈屈的闭上了嘴巴,趁着林栋不注意,又小声的念了句:“生不出大胖儿子,生个大胖丫头也行啊。”   叶倾再也忍不住,手臂抬起,掩唇轻笑,这姓付的小子倒是有趣的很,这些话,两辈子加在一起,都还没人敢对她说呢!   不过话糙理不糙,这帮子当兵打仗的,在外面流血流汗,说白了也不过为了老婆孩子热炕头,这话当初还是梁平帝说的。   呸呸,怎又想起那个死不要脸的了!   林栋拒绝了进入主帐用餐,他一指最大的篝火,“就在这里吧,大家不是都这么吃的么!”   他有意看了叶倾一眼,叶倾对他微微一笑,笑话,当初梁平帝犒军多次,每次都拉着她这正宫皇后一起,与众多军士同饮同食的事儿,就没少做过。   不止是林栋,这营地里多少双眼睛都在暗中盯着叶倾,虽然方才开了不少玩笑,众人却也想看看,这第一个被林将军亲口承认是将军夫人的女子,会是什么样的表现。   是像那位秋姑娘一样,面上带笑,却始终不曾坐下,还是和那位宁姑娘一般,大咧咧的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第二十六章 林栋的秘密 叶倾微微一笑,从袖口抽出了一条帕子,抖了抖,轻轻铺到了青石之上,随后腰背挺直,款款的坐了下去,动作优美,叫人叹为观止。   一群大兵都看呆了,一个个两眼发直,喃喃道:   “乖乖,这是哪家的小娘子额!”   “我看皇后也就这模样了!”   “去去去,你知道皇后啥样子!”   叶倾莞尔,作为皇后,经常处于万众瞩目的状况,她那时候已经被定为了太子妃,但是还没出阁,从宫里就来了四个教养嬷嬷。   四个嬷嬷,前后左右,一人站了一边,确保她从每个方向看去都仪态端方,无懈可击!   所以后来进宫的小妖精虽然多,但是一到了祭祖,宫宴这些场合,还得她来镇场!   看到叶倾落落大方的坐下了,林栋和她隔了两个身位,亦是坐下了,坐在火堆旁并不是很舒服,夏日炎炎,火焰映在脸上,烤的脸有些发烫。   火堆上坐了一只大锅,正散发着浓浓的肉香,叶倾抽了抽鼻子,感觉肚子一下就饿了。   很快有军士送来了碗筷,又抬来了一桶糙米饭,林栋也不客气,舀了满满一碗饭后,又从铁锅里捞起了一大块带皮的后腿肉,配着糙米饭,大口的吃了起来。   叶倾看他吃的香,拿着碗,给自己也舀了一碗,只是在铁锅里搅了搅,里面的肉块骨头都是照顾这些壮汉的胃口,最小的也有巴掌大。   叶倾衡量再三,最后只打了一勺肉汤浇了上去。   林栋注意她的举动,哼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碗筷,从腰间拔出一柄尖刀,在锅里挑起一块巴掌大的肉来,刷刷的就切了几条食指粗细的下来,随手用刀尖挑到了叶倾碗里。   叶倾瞥了他一眼,斯文的用筷子夹起了一小条煮的烂熟入味的肉条,也不知道是什么肉,   鲜香可口,煮的入口即化,满嘴浓香,和糙米饭搭配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叶倾细嚼慢咽,吃的很慢,林栋却很快,狼吞虎咽的吃完满满一大碗糙米饭加一大块肉后,又打了两碗饭,三碗吃光,叶倾饭碗里的糙米饭才下去了小半。   林栋把碗筷放到一旁,盘腿而坐,此时营中众人互相争抢起了锅中的肉食,倒是无人再注意他们。   林栋突然开了口,声音低沉,只有叶倾听到:“王老三,十七岁刚成亲就出来当兵,到现在五年了,都没再见他媳妇一面。”   “丁老虎,天生巨力,能生撕虎豹,在战场上杀敌无数,有百人斩之称,身上的大小伤疤也有上百处——”   “付东,三年内父母相继去世,身为独子却不能回乡祭奠——”   叶倾只觉得手里的碗越来越沉重,口中的糙米也堵着喉咙,难以下咽,她下意识的看向了林栋,后者正目光炯炯的看着她,“我的一身军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我这帮部下,是真正的在为大梁出生入死!”   叶倾默然,的确,她和林栋的私人恩怨,却是不该把这些老兵们也牵扯进来,她回去后,还是问下舅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两个人沉默间,付东喜气洋洋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来来,吃了几碗饭也该喝喝汤,顺下食!”   说着,他左右手往前伸出,各自端了碗汤送到了叶倾和林栋面前。   叶倾接过,低头看了眼,却是用先前的肉汤又下了新鲜的菌菇,刚端到面前,就有一股野味独有的香气扑面而来,白色的肉汤里灰色的蘑菇浮浮沉沉,还点缀了些绿色的野葱,分外诱人。   她先吹了吹,才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刚喝了两口,便听到林栋阴森森的声音响了起来:“丁老虎,你往哪里躲,上次休沐的时候,你跑出去喝酒,把人家酒馆砸的稀巴烂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   他的声音阴沉的像是从坟地里飘出,听的人一阵发渗,周遭的军士们动作瞬间定格,几乎同时回过头来,惊恐的看向了林栋,不知道谁第一个喊了出来:   “我擦,谁给他喝酒了!”   “快跑,将军喝酒了!”   “闪开,别挡住老子的路!”   场上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为了争抢一条出路,一干军士大打出手,那边林栋还在幽幽的念叨着:“王老三!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把军饷都捎回家,然后就去别人哪里蹭吃蹭喝,你很讨厌啊你知道不!谁的钱不是血汗钱啊!”   “付东,臭小子跑哪里去了!我早就想说了,你奶奶的还能更丢人点么!”   “上次给个寡妇献殷勤,挑了三个月的水,最后怎么着,被人家小叔子打出门!你他妈的还是不是男人,不会打回去?!”   林栋一个人念念叨叨,周遭的军士们终于逃的一干二净,全部缩进了帐篷里,只从帐篷的缝隙处露出了一只只眼睛,惊恐的向外张望着。   最后只剩下了叶倾,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林栋,后者腰背挺的笔直,一脸的正气凛然,目光如电,看向那些只露出一只只眼睛的帐篷,依然喋喋不休的叨念着:“陈大壮,老子说了多少次了,你奶奶的自己爱喝花酒,别把你手下的兵也都带去,十五六就给他们开荤,你大爷的还是人么!”   “一个个军饷花的精光,是真不想娶老婆了!”   “田耗子,说了你多少次了,操练的时候别老跟娘们似的,一天不是肚子疼就是腿抽筋!一上战场就脚软,关键时刻,老子都回去救了你多少次了!”   林栋不知道说了多久,这满营地的军士都被他数落了个遍,嘴巴又刻薄又恶毒,专门揭人短。   他的眼睛又狠毒,仿佛都能透过帐篷看到里面的人,他盯上一个帐篷,那帐篷就迅速的落下帘子,再也不见半点气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所有的帐篷都老老实实的关的严严密密,叶倾突然觉得林栋这厮是用一张嘴巴,把自己所有的军士都送进了监牢!这帮油滑的兵痞们还是自愿进去的!   林栋打了个轻轻的饱嗝,似乎终于说够了,这才注意到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叶倾,他盯着叶倾半晌,叶倾嘴角僵硬的笑了笑,就在她双脚麻木准备动一动的功夫,林栋终于开了口,“你是谁?”   叶倾沉默片刻,柔声道:“我是你姐姐。”   林栋哦了一声,乖巧的唤了声:“姐姐——”   叶倾心中大爽,早知道就说是他娘了,想到林栋叫上自己一声亲娘,简直不要太爽!   林栋砸了砸嘴,皱眉道:“你去哪了,我怎么一直没见过你。”   叶倾谎话越说越溜:“我自幼身子弱,被爹娘送到乡下养病了。”   林栋了然的点了点头,叶倾轻咳一声,决定先脱身为妙,她刚一挪动脚步,林栋立刻伸出手,捉住了她的衣袖,霸道的叫道:“不许走!”   说着,他又打了个嗝,接下来,就嗝嗝嗝个没完没了:“嗝。我们姐弟——嗝,许久未见,倒是——嗝,要好生聊聊!嗝!”   叶倾咬牙切齿的问道:“聊什么?!”   林栋又连打了几个嗝,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姐姐啊,你不知道,我可倒霉了!”   “因为是长子嫡孙,打小就跟着祖父受训了,三岁就开始蹲马步啊!祖父一上朝,我就得蹲马步,一直蹲到他下朝啊!从小就没睡过一天好觉!”   “二毛,三毛,还有四毛,五毛和六毛,”林栋拨拉拨拉手指,一个一个数着,“哼,从小就娇生惯养!六毛到现在才开始学拳!”   “他们五个的生日,爹娘回回都记得,就我的,因为和祖父离的近,每次都顺便一起过了,就得一碗长寿面!”   “我才不要面,我要娘给二毛做的新袍子,虽然袍子很丑,二毛一次都没穿过;我还要爹爹给三毛做的木马!虽然被我偷偷弄坏了!”   林栋越说越是气愤,一双眼却亮的吓人。   叶倾心道,好么,这家伙从小就够坏的了。   林栋喋喋不休的说了一堆和弟弟们争宠的往事,末了,昂首挺胸,得意的来了一句:“不过,打从今年初我回来开始,祖父就把他们教到我手上,随我操练了,呵呵呵呵呵——”   叶倾看着死死拽着自己的袖子不肯放手的林栋,歪着头,双眼闪亮的看着自己,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我很腻害快点表扬我吧,就忍不住发噱,她伸出手,敷衍的拍了拍林栋的脑袋,“恩,你最厉害了!”   林栋一下就笑了起来,他不喝酒的时候,总是板着脸,两只眼睛瞪圆了看人,很是严厉,没想到喝醉了,一笑起来,两只眼居然是月牙形状的,看着很是有几分天真。   叶倾想到他方才说的二毛三毛,一直到六毛,心里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她尝试着唤道:“大毛?”   林栋刷的一下坐直了身体,头却依然是歪着的,“嗯?”   叶倾忍不住侧过头去,连咳了数声,才把笑意生生压了下去,谁能想到,看上去英武非凡的林小将军会有个这么呆的小名。   “大毛!”她忍不住又叫了一声,林栋眨了眨眼:“嗯?”   “大毛!”“嗯?”“大毛!”“嗯?” 其实应该是酱紫的:   ——大毛?   ——汪!   ——大毛?   ——汪汪!!    第二十七章 养宠物那些事儿 叶倾兴致勃勃的逗弄着林栋玩了一会,突然感觉简直像是逗弄自己以前养的一只白色宠物犬,那还是番邦进贡的小玩意,叫做什么贵妇犬的,浑身白色长毛,毛茸茸的挺可爱的。   一进宫,就被元妃看上了,谁也没抢过她,元妃直接心肝宝贝的抱走了。   这在宫里养宠物,可是个危险的爱好。   宫里的美人那么多,又一个比一个娇贵,那猫啊狗啊的,冲出来,冲撞上一个,这就是大祸。   所以低位的妃嫔,都不养宠物,只有背景深厚,又或者得了梁平帝喜欢的,才敢养。   叶倾记得,宫里就出过两起因为养宠物引发的倒霉事儿。   其中一个,是一个新入宫的美人,生的明媚动人,又弹的一手好琴,很是得了梁平帝的喜欢,梁平帝连续翻了她七天的牌子,然后直接封做了九嫔之一的芳仪,还特意给了名号,琴,这在九嫔里可是头一份,芳仪虽然在九嫔居末,有了封号后琴芳仪却比昭仪还得脸。   琴芳仪恃宠而骄,宫里没那么多好心人,对着一个下巴朝天的美人,告诉她柔妃病了,元妃省亲了,丽妃有喜,淑妃娘家刚刚被提拔,正低调做人,所以才轮到她填补空缺。   当然,如果琴芳仪能低调点,也许会成为又一个丽妃。   琴芳仪跟梁平帝撒娇,说自己从小就养了只爱犬,从来没分开过,现在进宫了,好多天没见,也不知道那爱犬吃的好不好,睡的香不香。   梁平帝一听,好么,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居然还养了只猎犬,登时来了兴致。   叫人把那只半人高的猎犬带进了宫,果然神武非凡,一身黑毛油光发亮,且训练的极好。   最妙的是,琴芳仪居然可以用琴音来控制这猎犬。   她一个宫音,那猎犬就乖乖坐下,一个角音,猎犬就人立而起,只用两条后足行走,再一个徽音,猎犬就倒地上打了个滚,十分聪明。   当天,琴芳仪所在的品香苑笑声不断,半个皇宫的人都跑去看热闹,梁平帝龙颜大悦,亲口许诺,到了八月,带着琴芳仪和这只聪明的猎犬一起去猎场。   须知御驾出巡,不比在宫内,每次最多带上三四个妃子,名额有限,四大宫妃每次都要占去两个,剩下的也就两三个名额,大小美人们明争暗斗,不知道要使出多少手段,才能抢到。   梁平帝狩猎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练兵,顺便笼络下亲贵大臣们,还有一个原因,是向北方草原诸部示威,每次去差不多都要两个月。   也就是说,到时候,留在宫里的美人,足足有一两个月见不到梁平帝,而跟着御驾秋狩的美人们,则同样有足足一两个月会和梁平帝厮守在一起。   这四五个美人分过去,每个人,一个月都能分到个三五天吧,这伺寝的时间一多,那怀上孩子的几率可就大多了。   就有两个幸运的小美人,在梁平帝秋狩的时候伴驾,回来就有了身孕。   琴芳仪借着一条狗,轻轻松松的就提前拿到了秋狩随行的资格,旁人怎么能不眼红。   琴芳仪对自己这条爱犬也越发精心,没事就打发宫女到御膳房,点名要切好的猪肝,那猪肝还得炒的半生半熟,放上切碎的洋葱和香油,加点盐和花椒粉,比人吃的还精细!   琴芳仪这般行事,自然是得罪了不少人,也不知道是谁出的手,反正没过了多久,她那猎犬突然就跑了出来,跑出来也就罢了,琴贵妃正当宠,她那猎犬也是狗祖宗,一般的小妃嫔也得罪不起她。   偏偏就这么寸,这猎犬哪里不跑,就跑到了在花园乘凉的丽妃那儿,一下冲了过去,把丽妃吓得跌了一跤,好么,刚做稳的四个月的胎当时就滑掉了。   事后调查,不知道谁在丽妃歇脚的亭子四周撒了极碎的猪肝,那猎犬吃惯了这玩意,自然直奔而来了。   好个一箭双雕的毒计。   柔妃病着,元妃不在宫里,淑妃又老老实实的闭门不出,这个案子一时间还成了公案了。   丽妃也是个狠人,还躺在床上养病,就含泪对梁平帝说,日日见一小儿哭泣,说被恶犬追赶,说着说着,就喊上句我苦命的皇儿,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丽妃平日里从来都是艳光照人,何曾这么病恹恹过,梁平帝当时就心疼的许诺,直接把猎犬拉出去宰了。   当晚,琴芳仪的饭桌上出现了一盆狗肉,当然,吃之前,她还不知道。   琴芳仪慢慢的也就冷了下去,谁叫她长得不如丽妃姿色动人,弹琴也是逊了一筹,在丽妃的刻意为之下,琴芳仪在梁平帝心中的热度自然就迅速的冷了下去。   宫里的人最是眉高眼低,琴芳仪的日子很快就不好过了,有段日子,连续七八天,御膳房给她送的餐点,都是炒的半生不熟的猪肝,配上切的碎碎的洋葱和香油一起拌了。   后来还是叶倾听说了,把御膳房的总管叫了去,敲打了一番,琴芳仪的伙食才略好了些。   没多久,琴芳仪就因为一件小事被打入了冷宫,又过了几年,听说缺衣少吃,又夜夜做着噩梦,总是被一只恶犬索命,到底还是疯了,疯了以后,口里只念叨一句话:“铮铮,你又乱跑,快点回来,姐姐做了你最爱吃的猪肝!”   据说,因为她的爱犬能听懂琴音,便起名为铮铮。   这是第一桩,打从琴芳仪这事儿出了以后,宫里妃位以下的,就没有敢养宠物的!   又过了几年,大概是琴芳仪疯了以后,有个刚进宫一年的小美人,毕竟没亲身经历过琴昭仪的事儿,没见过琴芳仪从盛宠到落魄的变化,感受不到那股子心惊胆战。   加上入宫一年了,梁平帝只在最初召唤她伺寝过一次,却嫌她为人木讷,再没搭理过她,小美人特寂寞,就寻思着,养了两只乌龟,乌龟这玩意好啊,不挑食,不乱跑,给点阳光就能趴上一年半载。   养了没多久,还是出事了。 第二十八章 皇后凉凉就是这么拽 这次是柔妃,走路的时候,一脚踩在了龟背上,刚从水里爬出来的龟背滑的站不住脚,柔妃一下就摔倒了,偏偏旁边就是湖!   旁人落水,倒霉的感冒上十天半个月,也就好了,柔妃本就体弱,这下好了,整个冬天都没出来。   那两只乌龟,当天就被炖成了王八汤,送到了柔妃的病床前。   这小美人可没有琴芳仪的帝宠,当天就被打入冷宫,和不住呼唤铮铮的琴芳仪做了邻居。   叶倾却知道另外一番隐情,柔妃家中当年惨遭剧变,一家老小只逃出了她和一个弟弟,寻找弟弟多年,终于有了信,却落草为了寇。   而且还刚刚做下了一起大案子,抢了当地一家富户,又杀了人家满门几十口子,妇孺都没放过。   整个朝廷都震惊了,梁平帝想盖都盖不住,那审理此案的地方官也硬气,柔妃的弟弟一被抓住,就直接给判了斩立决,让梁平帝连发恩旨的机会都没有。   下了判决的那个地方官,就是养乌龟的小美人的亲爹!   叶倾觉得这事柔妃做的特别不厚道,但是当时叶家表面上锦绣膏粱,实际上一家壮年男子尽皆战死,要她直接跟梁平帝对着干,她也没那个本事。   叶倾只派人问了那小美人一句话,冷宫和尼姑庵,选一个吧。   早被隔壁的琴疯子吓了半死的小美人二话不说,果断选择了出家做尼姑。   叶倾叫人送足了香火钱,又过了几年,尼姑庵一场大火,那小美人尸骨无存,也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叶倾吃着小美人偷偷摸摸派人送进宫的山核桃,还有些怨怪对方,好不容易觅了个知冷知热的相公,就该好好过日子,送什么不值钱的山核桃,被人发现了可咋么办!   她身边的女官夏至笑眯眯的道:“这是记得娘娘的好呢!”   叶倾嘴上不说什么了,心里却也甜的很。   连续两起子养宠物引发的倒霉事,宫里是真消停了,别说猫啊狗啊,连鸟都没人养了。   所以那只番邦的贵妃犬送来的时候,一干妃嫔各自拿着团扇,远远的看着,啧啧称奇,却没有一个人提出来要这贵妃犬的。   最后还是元妃霸气出手,豪迈的收走了这只番邦来的可怜小东西。   结果一年后,元妃有了身孕,这狗就留不住了,元妃的爱犬,谁敢接手啊,伺候的好也就罢了,伺候的不好,有个三长两短的,担待的起么!   而且养宠物这么危险的事情,别到时候这狗被元妃保下了,自己出事了!   其实元妃这一年来带着自己的心肝宝贝,没少耀武扬威,看的眼红的人不少,可真没人敢养。   最后,元妃实在没辙了,就去求了梁平帝出面,找上了叶倾。   叶倾有时候都觉得,梁平帝的英明神武都毁在他这几个心爱的女人身上了。   为了一只狗来见她这六宫之主,也亏得梁平帝做的出来!   叶倾立场也很鲜明:“养可以,但是这狗,以后就是本宫的了,甭管本宫用这狗去捉耗子,还是直接杀了炖肉,元妃都不能干涉!”   估摸着元妃当时想,等她生完了孩子,再找梁平帝出面,妥妥的把狗再要回来,她就一口答应了叶倾的要求。   这狗倒是好养活,反正洗澡喂食都有专人管理,叶倾只管在心情好的时候摸一摸。   叶倾答应下来,其实也有点赌一口气的成分,元妃不是惯会找梁平帝来压她么,她就叫这狗以后再不跟元妃走!   说起来也是有点子前因,那个时候,琴芳仪训狗有方,不知道多少人眼红,明面上,私下里,估计整个后宫的美人都找她打听过。   琴芳仪那时候也是圣宠正浓,谁的面子也不给,直接就一口回绝,到底是她争宠的秘密武器,换了叶倾,也不一定会告诉别人。   结果后来琴芳仪倒了,御膳房的人给琴芳仪难堪,还是叶倾出面解决的,琴芳仪倒也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寻了个机会,主动的把训狗的法子教给了叶倾。   叶倾还以为这辈子都用不上了呢,元妃居然主动送上门来打脸。   其实说白了挺简单的,狗这种动物,记吃,只要在喂它吃东西的时候,念它的名字,教导它做动作,做的好了有好吃的,做的不好就什么都没有。   叶倾有了打算,就把这狗的喂食给包了,还给这狗起了个特土的名字——阿呆!   这狗果然争气,没多久就只认叶倾一个人了,元妃养着那会儿,还会让别的妃嫔摸摸抱抱,到了叶倾这里,见谁咬谁,那个凶悍。   元妃还沾沾自喜,觉得叶倾养狗的本事不行,这狗早晚得回到她手里。   九个月后,元妃诞下一子,本应是七皇子,可惜没出满月就去了,据说是误饮了红花,叶倾很久以后才知道,是丽妃动的手脚,估摸着丽妃被狗冲撞那次,和元妃脱不了干系。   元妃心情抑郁,怏怏不乐了很久,梁平帝百般讨好都没用,最后梁平帝甚至许诺:“除了皇后之位,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弄来!”   元妃沉默半晌,开口道:“那把我的雪团弄回来吧。”   雪团,就是元妃给贵妃犬起的名字。   梁平帝再次找上了叶倾,这次他也知道,君无戏言,自己却反口了,主动打出了人情牌:“你看阿阮刚刚丧子,心情不好,你就让她把雪团抱回去吧!”   叶倾一脸为难:“可阿呆只认我呢,旁的人喂它东西都不吃!”   梁平帝不信,雪团他又不是没见过,又乖巧又可爱,他见雪团就在叶倾脚边的篮子里半趴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还和以前一样可爱,就伸出手,想要直接把雪团抱走。   手指刚刚探出,阿呆嗷的一声就扑了上来,幸亏梁平帝退的快,阿呆只咬住了半边龙袍。   梁平帝一头冷汗,伸手扯住袍子使劲往外拽了拽,没拽动,阿呆突然松开口,嗷嗷嗷的又扑了上来,梁平帝惊的连退两步,脸色惨白的吼道:“来人,快把这畜生弄走!” 叶倾心道,阿呆,咬的好,对畜生就得这样!   不要怕,这畜生不会咬你的! 第二十九章 这些都是你的了! 梁平帝落荒而逃,因失了颜面,也不去元妃那里了,元妃候了几天没得半点音信,终于按捺不住亲自出马了。   她小产未愈,却穿戴上了全套的一品妃位的朝服,坐在銮驾之上,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来了叶倾这里。   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毫不客气的质问:“我的雪团呢?”   叶倾笑了,上下打量一番元妃,元妃这般兴师动众,从她的长春宫出发到叶倾的坤宁宫,一路上动静无数,叶倾早就得了信了。   叶倾也没做什么,就是把皇后大朝服给换上了。   她一甩金黄色的袍口,淡淡的道:“听说妹妹身体欠佳,今天我看气色倒是还好,怎么,特意来给我问安了?”   元妃瞪着叶倾,叶倾慢条斯理的从上到下整理起了袍服,金色的皇后朝服上,那只振翅欲飞的凤凰异常醒目,半晌,元妃不情不愿的跪了下去,“皇后娘娘金安,臣妾有礼了。”   叶倾得了便宜,不再卖乖,伸手虚扶,笑眯眯的道:“行了行了,咱们姐妹间,不讲究这些虚礼!”   元妃气的嘴唇都哆嗦了,“赶紧把我的雪团还我,我就走!”   叶倾一头雾水,“雪团?什么雪团?”   元妃看着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叶倾,恨不能上来掐死她,“就是番邦进贡的那条贵妇犬!”   叶倾恍然大悟,“你说阿呆啊!”   她声音未落,在后殿小憩的阿呆以为在叫自己,欢叫着跑了出来,到了叶倾脚下,绕着她不断的转着圈圈,过了会,又人立而起,只用一双后足站立,前足搭在了叶倾的袍子下摆,汪汪的叫了起来,摇头晃脑,十分讨喜。   元妃看的心花怒放,又惊又喜的连声叫道:“雪团,雪团,雪团!”   阿呆却不理她,头也不回,继续蹭在叶倾脚下卖萌,见拜拜的姿势不管用,小东西聪明的往地上一躺,打了一个滚,又打了一个滚,然后肚皮朝上赖在地上装死,湿哒哒的黑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叶倾。   叶倾大笑出声,随手从手边的盒子里取出了一条肉干,往远处一抛,“阿呆,去!”   阿呆兴奋的一跃而起,哒哒哒的就追了过去,元妃气急败坏的在后面连声叫了起来:“雪团,回来!雪团,快点回来!”   片刻后,阿呆叼到了肉干,嗖嗖嗖的跑了回来,兴奋的扑到了叶倾身上,摇头晃脑的求表扬。   叶倾伸出手,抓了抓阿呆背上的长毛,笑眯眯的看向了元妃,“妹妹也看到了,阿呆现在可是只听我的话了。”   元妃气的脸色铁青,一甩袖子,也不管她带来的大队人马,竟是连辇车都忘记乘坐,直接一路走回了长春宫,回去后,据说把长春宫里的摆设都砸了个稀巴烂。   回头叶倾收到她宫里女官送来的讨要各种摆设的单子,叶倾直接叫人送到了梁平帝的案头,她的理由很充分,这次元妃把自己宫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然后从内库出了,下次旁的妃子有样学样,那内库很快就空了,这个先例,绝对不能开!   末了,梁平帝心痛的从自己的私库里出了这些东西。   一想到那日元妃铁青着脸离去的样子,叶倾就是一阵暗爽。   想到往事,有些怀念阿呆的叶倾看着眼前呆呼呼的林栋,眼珠一转,不怀好意的叫了声:“阿呆!”   林栋:“嗯?”   叶倾:“……”   艾玛不行了,笑的肚子疼。   “嗝~”林栋又打了个饱嗝,他突然动手解下了腰间佩剑,双手举起,捧到了叶倾面前,双眼喜的眯成了一条缝,欢声道:“既然你回来了,以后这老大的位置还是你来抗吧!这是我林家祖传的宝剑,你收好了!”   说完,不由分说的把剑往叶倾手里一塞,林栋又从腰间解下一条软鞭,再次捧到了叶倾面前:“这鞭子虽然不是祖传的宝贝,却是祖父在我幼年时亲手制作的,也该是你的!拿好!”   叶倾怀抱着宝剑,手忙脚乱的又接过软鞭,接着看林栋抬起右脚,从脚底抽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匕,叶倾眼睛都直了,这家伙到底在身上藏了多少兵器!   林栋抚摸着匕首,颇有些恋恋不舍,“这是南蛮那边一个酋长的玩意,是我的战利品,用材十分稀有,锋利无比,你收好了,以后可传给我林家子弟!”   林栋说着,再接再厉,这次是袖子里,叮当两声,掉下了两把袖镖,他用手指捻起,十分爱惜的摸了摸,才依依不舍的递给了叶倾:“这东西打造不易,统共我也只得了两柄,你拿着玩去吧!”   叶倾小心的伸手接过,她自幼在军旅世家中长大,家里的男人们酷爱兵器,各种兵器都有收藏,这两柄袖镖一看就是好东西,薄如蝉翼,刀刃上泛着一圈蓝光,又薄又利,还足够坚硬。   这一把飞到出去,若是对准了人的喉咙,足以一刀致命。   叶倾怀抱着这许多兵器极品,心道,和林栋一比,表哥洒出的那些粉包,简直是小孩子在过家家酒。   在船上的时候,这些玩意,随便弄出来一样,也够表哥喝一壶的。   那边林栋把一身兵器尽皆解下,登时一身轻松,脸上笑容更盛,带了些得意的道:“这些好东西都给你了,以后有什么长子嫡孙该做的,也都交付给你了!”   叶倾一怔,好么,原来这混球打的是这个主意,登时哭笑不得,她看着双眼明亮的林栋,试探着问道:“比如说?”   林栋眼睛一瞪,忿忿的道:“比如娶叶家的那个泼妇为妻!”   叶倾恨得牙痒痒,还真是酒后吐真言啊,她恨不能把手里这堆杀人利器全部往林栋身上招呼一番,闹了半天,把这堆玩意送出来,只是为了摆脱自己!   叶倾耐住性子,此时这混球理智全失,正是套话的好时机,她倒是要打听打听,这混球为什么如此讨厌原本那位。   叶倾咳了两声,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想娶她?”   顿了下,叶倾毫不吝惜的夸赞起了自己:“我看她生的美貌如花,性格也还温婉,又是大家千金,配你是绰绰有余了!” 第三十章 不作不死 林栋眼睛一下眯了起来,阴森森的道:“胡说!我第一次见她,她就尿我了一身!”   叶倾一怔:“那个时候她多大?”   林栋脸色越发阴沉:“足足六个月了!”   叶倾心道,那么小的事情你还记得!   林栋继续幽幽的道:“第二次见面,她拿走了我的骑马小兵——”   叶倾插话问道:“什么骑马小兵?”   林栋皱起眉头想了片刻,“就是老爹给三毛做的木头的骑马小兵,被我偷偷拿来了!”   叶倾心道,好么,两强盗,你们俩还真是五十步笑了百步。   林栋阴沉着脸,足足说了数十条,叶倾的恶行恶迹,无非是又拿了他什么宝贝,又恶人先告状,到长辈们面前说他的不是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知道说了多久,林栋突然戛然而止,叶倾一怔:“没有了?”   林栋哼了声:“然后我就进了军队,没怎么见过她了!”   叶倾哭笑不得,两个人幼年的那点恩怨,这家伙竟然记了这么多年,也难怪对叶倾印象不好了。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上几乎完全消褪的疤痕:“那你也不该抽花了她的脸。”   林栋一脸恼怒:“她那个时候疯了一样拿着鞭子胡乱抽人,下人们都接近不了,我没办法,只想给她个警告,可谁知道那个时候她偏偏转过头来,本来该落到她后背上的!”   顿了下,林栋补充道:“我算好了力道,隔着衣服,顶多会觉得有一点疼,不会留疤!”   叶倾倒是信了林栋的话,她以前也玩过一阵子鞭子,一鞭子下去,绝对可以把人抽的皮开肉绽,她脸上的伤痕看着吓人,其实并不严重,只是红肿罢了,应是出手的人控制了力道,只是被鞭尾轻轻扫过了下。   不过,理解归理解,叶倾可没打算就此化干戈为玉帛,这也是她当皇后的时候养成的习惯之一——赏罚分明。   不管是不是无心之过,出了错就得罚。   记得有一次,一位国公夫人进宫谒见叶倾,这位老夫人已经足足八十高龄了,叶倾陪着说了会话,见老太太头上开始冒虚汗,就叫身边的女官白露送老夫人出去。   结果当时白露正忙着,就随手打发了一个小宫女领路,结果半途老太太就走不动了,小宫女急的不行,不知道是先找地方给老太太休息,还是去喊人。   谁知刚巧被路过的淑妃看到了,淑妃亲自把老太太扶起上了自己的座驾,又派了贴身的两名女官,一起把老太太送回了家,还立刻叫了太医过去。   小宫女吓坏了,一路哭哭啼啼的回来,白露也吓坏了,连声责骂小宫女。   叶倾却很冷静,她开始井井有条的下达命令,白露有错,不该把自己的事情推给别人,直接下调三个等级,从二品的尚宫,直降到四品的御伺,并罚半年俸禄,同时责令她亲自前往国公府老夫人床前,伺候汤药。   小宫女也该罚,老夫人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她就该第一时间找人,而不是惶惶如无头苍蝇,同罚去国公府伺奉汤药。   淑妃该奖,叶倾亲自拟定了皇后懿旨,什么贤良淑德,堪为后宫表率,各种溢美之词不要钱一样的丢给淑妃。   最后,叶倾又亲自传了太医院的医正,令他专心诊治老夫人,大笔一挥,从皇宫弄了不少珍贵补品送到了国公府。   因叶倾反应及时,处置得当,到底是没有什么流言传出。   这就是皇后,自己不能犯错,身边的人也不能犯错。   犯了一丁点的小错,就有无数个人在等待着抓你的小辫子,就得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去挽回。   半年以后,四品女官白露回来,坤宁宫里却已经没有了她的位置。   总之,不管有心无心,林栋抽花了她的脸是事实,叶倾发誓,一定要林栋在清醒时赔大礼道歉,亲口说上一句他错了,不然就和他斗到底!   林栋还在嘟嘟囔囔,高兴已极:“以后那叶家的泼妇就是你的事情了!”   还泼妇!   叶倾心道,不弄死你我就不姓叶!   叶倾不想再听林栋说自己的坏话,灵机一动,想起了当初叶倾发脾气的由头,据说是林栋从边疆带回来两个红颜知己,她好奇的问道:“那你可有心上之人?”   林栋呆了下,随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白天燥热,晚上还是很凉快,夜风吹过,几缕碎发飘了下来,叶倾轻轻的把碎发别在了耳后,看着林栋一脸傻样,心道,看来真是有心上人了。   叶倾放柔了声音,诱哄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跟姐姐说说!”   林栋却突然叹了口气,叶倾心道,看来情路还不是很顺利,如此甚妙。   林栋抬起头,看着天上明月,一脸神往的道:“她端庄贤淑,温柔体贴,接人待物大方得体,无半分不是之处,又孝敬长辈,善待子女,对丈夫更是全心全意的辅佐——”   叶倾听着听着不对劲了,敢情这位的心上人,还是个有夫之妇?!   林栋说了足足半刻钟的功夫,总之,这女子就是天上有地上无,万里挑一的贤妻良母,末了,他长叹一声:“可惜,可惜。”   叶倾好奇的问道:“可惜什么?可惜她已经嫁为人妇?”   林栋幽幽的看了她一眼,叹道:“可惜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故。”   顿了下,林栋声音扬起,带了几分激昂的道:“大丈夫娶妻,自当娶孝贤皇后这样的女子!”   叶倾:“……”   你造么,你的梦中情人刚刚决定弄死你!   叶倾心道,如果不是最后一句,她还真想不到,林栋说的是她,看来这厮是彻底的被史书给误导了。   林栋说完这些话,像是突然放下了重担,一下站了起来,举头看着天上明月,又偏头看向了叶倾,“你知道我小时候,其实是想做一个文人的么?”   他的双眼闪亮,脸上满是喜悦,没等叶倾有所反应,已经看着天上明月,摇头晃脑起来,   一副诗兴大发的模样,“晤,明月,明月该怎样呢——”   “嗯,额——”   “明月为什么这么圆——”憋了半天,林栋终于憋出了一句,叶倾再也忍不住,别过脸去,捂住嘴巴,肩膀抖个不停。 第三十一章 坑孙子的祖宗 过了片刻,轻微的鼾声在耳边响起,叶倾愣了下,回头一看,好么,这位竟然就睡了过去,   侧卧地上,双手合十,枕于头下,蜷曲着身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叶倾真想不到,清醒的时候身材挺拔的林栋,睡着了会是这么一副孩子般的模样,倒是和他酒醉后的模样有些相似。   “南地潮湿,苦寒,我们睡觉,差不多都是这个姿势。”一个声音在叶倾的耳边响起,主动的为她解惑。   叶倾吓了一跳,一扭头,赫,这帮子兵痞什么时候出来的,黑压压的一圈,全都是人,一个个眼睛明亮的看着她。   方才在她耳边说话的,就是付东校尉。   他重重的咳了两声,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红,看着叶倾,不好意思的道:“姑娘,能麻烦你把这些兵器还给我么?”   旁的也还罢了,那一对薄翼袖镖,叶倾实在是喜欢,她恋恋不舍的摸了又摸,最后才交给付东。   几个军士立刻上前,抬腿的抬腿,抬胳膊的抬胳膊,腰间挂剑,靴底藏刀,把所有的兵器,都原封不动的给林栋放了回去。   放的时候,这些人也和叶倾一样,摸着这些兵器,恋恋不舍,放好以后,又几个军士一起,把林栋抬进了不远处的营帐中。   叶倾大是奇怪,一旁的付东嘿嘿一乐,解释道:“等他醒了就不记得自己干过什么了,所以咱们得原封不动的给他放回去,省的被他察觉了,以后就没有乐子了。”   叶倾马上反应过来,林栋开始醉酒,似乎就是从那一碗汤开始!她顿时恍然大悟:“是你,是你给的那碗汤有问题!”   付东眨了眨眼,一脸坦然的承认了,“是啊,不弄醉他,你怎么会发现他其实傻乎乎呢!”   叶倾默然,傻乎乎这个词,真是再合适没有了。   付东踏前一步,昂首挺胸,正义凛然的道:“怎么样,姑娘,还是小生我可靠吧!我可是千杯不醉的酒量——”   他看着叶倾的眉头一皱,马上改口道:“而且平时绝对的滴酒不沾,只在一些大喜的日子才喝上两杯,比如咱们成亲啊,你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啊,你又给我生了个大胖丫头啊,咱们的大胖儿子成亲啊,咱们的大胖丫头嫁人啊——”   叶倾面色古怪的看着付东,饶是她二世为人,脸皮这般厚的,还是头一次见到,旁边就有军士起哄道:“付大校,你再说下去,这曾孙子重孙子都要出来了,可你丈母娘家的门朝哪里开,你还不知道呢!”   周遭的军士哄然大笑,付东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偷偷看了叶倾一眼,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那,那个,不知道姑娘家居何处,你看这么晚了,就让小生送你回去吧!”   这倒是正中了叶倾下怀,她对这些兵痞倒是不怎么担心,林觉当初治军极严,包括不得骚扰妇孺,哪怕是军属,也有规定的居住区域,女子是绝对不能在军营过夜的。   没等叶倾应下,一道有些沙哑的男声中气十足的响了起来:“小东子,怎么的,刚被寡妇踢出门,这么快就看上旁的姑娘了?她家里可不需要挑水劈柴的!”   叶倾一怔,向着来人看去,却见一个容貌清矍的老人迈着大步行来,他满头白发,只穿了一身蓝色布衣,身材高大,一双眼炯炯有神。   叶倾百感交集,双唇微动,喃喃道:“阿觉——”   林觉身后,紧紧跟着段修文,见到叶倾的瞬间,他似乎松了口气,步子也一下慢了起来,手里的折扇啪的一声打开,又是那个风度翩翩的段状元。   林觉人老余威在,他一到此,整个军营瞬问鸦雀无声,那帮子兵痞一个个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体,昂首挺胸,战意十足。   林觉哈哈大笑着从这帮子兵痞中穿过,付东苦着脸迎了上来,“老爷子,我那些糗事,您就别说出来了。”   顿了下,付东又偷偷的看了叶倾一眼,一脸扭捏的道:“这次才是真的,老爷子,您不总说要给我保媒么?我就看中这个了!”   林觉再次笑了起来,他有意的看了眼叶倾,叶倾下意识的挺起了腰背,林觉笑道:“她姑祖母是皇后,姑姑是贵妃,你觉得自己高攀的上?”   付东半张嘴巴,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叶倾,其他兵痞亦是呆呆的看着她,半晌,一个声音小声的响起:“我就说她看着像是皇后吧!你们还不信!”   林觉站在人群中,双手背在身后,一双锐目向着人群中扫去:“丁老虎,你很厉害嘛,把人家的酒馆砸的稀巴烂!”   “王老三,你蹭吃蹭喝要到什么时候,是男人不,能把腰杆挺起来不!”   兵痞们脸色大变,下意识的看向了不远处林栋的营帐,叶倾心道,看来林栋喝醉酒说真话这毛病谁都知道啊,估摸着他身边的人都不时的给他下点酒,从他嘴巴里掏真话。   这么一想林栋也够倒霉的,周围一群坑爹货,自己还不知道!   眨眼功夫,众人一哄而散,再次迅速的钻入了各自营帐中,只剩下付东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一脸悲怆:“儿子,爹对不起你啊!你娘不要你!”   叶倾:“……”   林觉抬起一脚,踹在了付东的屁股上:“行了行了,赶紧给老子滚蛋,想要媳妇,过两天来将军府,我家老婆子那几个大丫鬟随便你挑一个!”   付东苦着一张脸蹲在一边:“那几个可都是金枝玉叶,拉出来一个都是姑奶奶,我可养不起。”   林觉浓眉扬起:“那儿媳妇的那几个,也随便你挑!她们可是长得真不赖!”   付东瘪着嘴巴,低着头,一下下的拔着脚边的草,怏怏道:“那几个姐姐惯会吟诗作对,我字都不识一个,我不要。”   叶倾心道,好么,她连个丫鬟都比不过了,忍不住插话问道:“那你的意思,我还不如那几个丫鬟了?” 第三十二章 青梅竹马造化弄人 付东一下站起,慌忙摆手,“不不不不不——”   他见叶倾满脸怀疑,情急之下,结结巴巴的道:“她们看到我,脸是这样的——”   说着,付东抬起头,高高的扬起下巴,眼睛往旁边一瞥,同时鼻子里冷哼一声,相当的高贵冷艳,他学的活灵活现,叶倾不禁莞尔。   付东见她笑了,不由涎着脸上前,嘿嘿笑道,“你看我,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目视前方,忽然莞尔一笑,嘴角勾起,眉眼弯弯,说不出的可爱可亲,一旁的段修文打着折扇,悠悠道:“不错,表妹笑起来,正是这个样子。”   叶倾的脸一下烧了起来,这样被人当面称赞不是头一次,却都是夸她贤良淑德,堪为天下女子表率之类,被适龄男子夸赞容貌的,还是许多年前,和梁平帝新婚那会儿,现在想来,恍如隔世。   林觉又踹了付东一脚,对着叶倾招了招,“小姑娘,你过来。”   叶倾一怔,徐徐的走了过去,近看之下,林觉更显苍老,只是五官还能依稀看出当年英俊的模样,想起当年林觉披锁挂甲,身披大红披风,于数万百姓的围观下,凯旋而归,何等的意气风发,不由有些伤感。   林觉笑眯眯的看了她半晌,开口问道:“听我那不成器的孙子说,你告诉他,林叶两家,永世为好?”   叶倾听到这句话,心中又是一番滋味,当年,这句话,还是林觉说出来的,她抬起头,   直视林觉双眼,微笑道:“我也是从祖母那里听到的,听说,当年还是您对姑祖母说的这句话。”   林觉点了点头,感慨万千,“不错,当年,是我向你姑祖母亲口承诺的。”   顿了下,林觉目光炯炯的看着叶倾,意有所指的道:“老夫这句承诺依然有效,你放心,你和我那不成器的孙子的婚事,绝对不会变!”   叶倾愣住了,先前她也听说了,林栋把她送回来又来退亲,林觉一直没有出面,她只说了那么一句话,提到了一点二人的旧事,林觉却亲口许诺婚事不变,叶倾一时间百味杂陈,半晌方道:   “我和林小将军的婚事,还是罢了吧,都说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双方无意,又何必纠缠在一起,平白因小辈的事情坏了两家的情谊。”   叶倾一番话说完,对着林觉郑重一礼,一旁的段修文一脸惆怅,表妹居然为了他退婚了,哎,最难消受美人恩啊,不过姓林的也的确并非良配。   林觉看着叶倾侃侃而谈,最后又郑重一礼,一时间有些恍惚,半晌方回过神来,感慨道:“像,实在是像!”   叶倾一怔:“像什么?”   林觉笑了:“你方才说话的神态,还有那行礼的动作,像极了你姑祖母小时候——”   段修文对那位孝贤皇后亦是满心好奇,此时却不得不打断林觉的谈性:“老将军,我们还是上车,路上再谈吧。”   林觉连连点头,几人向着马车行去,到了马车前,叶倾一眼扫过,认出是段府的马车,不由暗赞段修文的心细。   林栋的手脚非常快,加上弄翻了所有的小船又制造了一场轰动,她被林栋掳走的事情可以说无人知晓,现在又坐着段家的马车回去,此事就天衣无缝了。   不然若是传出她坐着林家的马车,从军营离开,那乐子可就大了。   马车颇为宽敞,中间还有一方桌,上面画了棋盘,桌旁另有茶水点心,看得出,段家人都很会享受。   叶倾主动的提起茶壶,为两人倒了茶水,这种举手之劳的小事,她总是亲力亲为,很容易就能赢得长辈的好感。   林觉喝了一口茶,满是怀念的道:“当年,我们年纪都还小,你们叶家几个孩子,加上我们林家的几个孩子,在一起玩闹,追打中,踩坏了祖母刚种下的花苗,祖父大怒,把我们都拘在了一处,问是谁干的。”   段修文摇了摇扇子,笑道:“这种小儿打闹的事情,最正常不过,我家里也是如此。”   林觉连连摇头:“你家里都是读书人,能有多少力气,我祖父当年可是号称双臂有千斤之力,都不用什么棍子鞭子,一巴掌抽下来,那小屁股就得肿上半天!”   段修文笑了:“林公此言差矣,我家里虽然不兴打骂,祖父却喜欢罚我们抄书,抄的还是些无聊至极的玩意。”   叶倾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抄些什么?”   段修文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上下嘴皮子轻轻一碰,吐出几个词来:“女训,女诫,烈女传——”   叶倾:“……”   林觉已然大笑出声,“你祖父果然是个妙人,这等杀人不见血的法子,也只有他想的出来。”   段修文笑了笑,提起茶壶,给林觉又添了点水,乖觉的问道:“那后来呢,是不是您主动站出来承认了?”   林觉眉毛挑起,狡猾的道:“怎么会是我出头,叶家的几个都比我大!我只往他们身后站了站——”   段修文笑了起来:“我看您和我祖父,也是半斤八两。”   林觉不以为忤,继续笑道:“不过其实当时都吓坏了,只觉得祖父那蒲扇样的大巴掌就要落下来了,结果这个时候,你姑祖母站了出来。”   林觉看向了叶倾,叶倾明明知道后续发展,却还得装作一脸好奇,心中暗自好笑的问道:“她做了什么?”   林觉一脸的与有荣焉:“她问了祖父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这花苗四周可有警示语句,不许人践踏?第二个问题,可曾事先告诫我们,小心花苗?”   “她年纪虽小,却说的义正言辞,一脸的浩然正气,当时就把祖父给问住了,祖父转怒为喜,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连声夸赞她小小年纪就有大将之才,还叫我们都向她学习——”   林觉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露出了几分感伤。   叶倾别开眼,自然知道林觉为何感伤,林家祖父当时就说,要把她娶进林家,还说几个孙子,随便她挑,她祖父却觉得孩子们都还小,开玩笑说,等林家的几个孩子长大些,挑个最好的给自己孙女。   结果等她长大了,一纸圣旨就入宫了。 第三十三章 悔君子 段修文也察觉出气氛不对,不由笑道:“还有段时间,不如我陪您下盘棋。”   林觉立刻笑逐颜开:“好,好,我平日最喜欢这个,可几个孙子都不肯陪我下!”   叶倾心道,你的别号是悔君子,谁愿意跟你下啊,一悔能悔个十多步,最糟糕的一次,是直接悔到了开局,还不承认是新棋局!   可惜她阻止不及,段修文已经拿出了棋子,林觉毫不客气的拿了黑棋,林觉的棋路倒是和叶倾有点像,大开大合,冲阵无双,段修文依然是细雨绵绵的棋路,所以两个人下棋,和那天叶倾对阵段修文有点类似。   前半局,下的极快,林觉十分高兴,不住的夸赞林栋:“你小子不错!”“好孩子!我要是有孙女一定嫁给你了!”   就这么你来我往的到了中局,林觉遇到了和叶倾一样的问题,一条大龙眼看就要腾空而起,偏偏被段修文的绵绵细雨死死的锁在了棋盘之上!   林觉登时急了:“不行不行,刚才我走错了,咱们重来!”   叶倾翻了翻白眼,这人都七八十岁了,还和小时候一样,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   眼见段修文好脾气的任由林觉往下拿棋子,倒退了五六步,叶倾知道,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林觉就是没完没了的悔棋了。   对付这种人,只有一个办法,叶倾伸出手,一边拣选着棋子,一边叨念道:“不行不行,还得再拿几个棋子,不然还是赢不了!”   林觉未曾察觉叶倾多拿了两个棋子,倒是段修文,别有用意的看了叶倾一眼,心中暗叹,表妹真是时时刻刻都把我放在心上,下盘棋还怕我输掉。   如此再三,林觉的大龙已经惨不忍睹,再怎么悔棋也无济于事,他脾气上来,把棋盘胡乱搅动一番,恼道:“不玩了,我输了!”   叶倾好气又好笑,要不林觉为什么被叫做悔君子呢,就是这人虽然好悔棋,但是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最后还是会坦荡荡的认输,所以跟林觉下棋虽然很累,却不讨厌!   段修文把手里的折扇放到一旁,开始动手收拾棋盘,叶倾伸出手帮他,段修文瞥了旁边闭目养神的林觉一眼,状似无意的问道:“对了,今日林小将军把你请到军营,所为何事?”   叶倾略一踌躇,想到那日表哥和舅舅隐晦不明的谈话,知道也许段修文知道的还多些,便把林栋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末了,她轻声道:“那些当兵的,也怪可怜的,咱们不能帮帮他们么?”   林觉的眼睛不知道何时张开,定定的看着叶倾,半晌长叹一声:“你和你姑祖母真是像极,若是旁的女子被抽花了脸,怕是只想把那混小子抽筋扒皮,哪里会以大局为重!可惜,你真的不考虑考虑我家那臭小子么?”   林觉视线灼热,叶倾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年轻而英俊的少年,虽然没有多余的话语,却总是用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   叶倾怔忪间,段修文眉头一皱,开口道:“这事可不好办,说起来,父亲也很着恼,二皇子也不知道怎地,说通了他手下的一个文吏,擅自上了折子,搞得满朝堂的人都以为是父亲做的。”   他一句话解释的清楚明白,此事并非段文斌主导,自然和段家没有关系。   叶倾愣了下,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什么折子,能一下把他几年的军功都抹平?”   段修文再次摇起了扇子,不轻不重的道:“屠城。”   叶倾半张嘴巴,她今天见识过林栋喝醉酒后傻乎乎的一面,心里不免有些看轻对方,没想到这是一个真正的狠人!   大梁自诩为泱泱大国,文治之地,号称教化世人,对屠城一向是深恶痛绝的,认为有损大国颜面。   梁平帝在位数十年,七皇子高治能征善战,为大梁开疆拓土,原本呼声极高,就因为屠了一次城,百官纷纷弹劾,地位一落千丈。   的确不好办啊,叶倾沉思半晌,蓦然抬头,看向了林觉:“若我解决了林小将军的这起麻烦事,可否解除我二人的婚约?”   段修文和林觉都不禁侧目,方才段修文也是叶倾问起,加上这事已经在朝堂上闹得满城风雨,若是有心,极容易打听出来,才随口一说,压根没想到叶倾会有什么办法。   林觉却对这位像极了故人的少女莫名的信任起来,他屏住呼吸,看向了叶倾,“你说!”   叶倾神色凝重,一字一顿的道:“不妨以退为进。”   话音未落,段修文的折扇一合,啪的一下打在了掌心:“妙!”   林觉亦是一脸恍然:“不错,以退为进,不妨做的彻底点,明日我就叫那臭小子负荆请罪!”   叶倾不怀好意的提醒他:“那荆条大可选些粗长刺多的,方显得出诚意来!”   林觉一愣,回过神来,哈哈笑道:“好孩子,好姑娘,顾大局又不失小节,恩怨分明,好好!”   说完这句,他忽而一叹:“可惜,可惜,我们林家到底还是和你们叶家的女子,有缘无分!”   他接着又高兴起来,“哈哈哈,我就等着看我家那混小子后悔的那一天了!”   叶倾但笑不语,其实这个计策,说白了也很简单,无非是仗着她对显庆帝的了解,显庆帝为人重情义,念旧,早年困顿,后来发达后,当年照顾他的几个老人都飞黄腾达了。   若是林栋一味的强调自己功劳多大,很容易引起他的反感,以退为进,不说自己有多少功劳,只说自己有多少罪,也不用说别的,直接把在军营对叶倾说的那番话,再说上一次,必会打动圣心。   这个僵局就迎刃而解了。   三人又密谋一番,把林栋明日上殿要说的话对了一通,林觉了解情况,他提供主干,段修文负责修缮语气和增减用词,倒是叶倾,,往往有惊人之语,令两个男人耳目一新。 第三十四章 二哥让给你! “叫王老三,付东他们几个,在林栋说到一半的时候闯宫,但记得一定不要带上武器!”   “对了,付东的终身大事,估计也可以顺便解决了!”   但凡当皇帝的,都有点喜欢乱点鸳鸯谱。   “若是禁卫军里有相熟的,不妨叫他们在林栋说完之际,一起跪下,齐声呼喝,卫我大梁,百战无悔!”   林觉和段修文的眼睛越来越亮,林觉大赞:“此计一出,圣上定然龙心大悦!”   叶倾心道,这都是她当年玩剩下的,那旬口号,还是她弄出来的呢!   三人商议妥当,马车也到了段家别院前,段修文和叶倾下了车子,车夫直接调头,载着林觉又往军营去了。   临走前,林觉抛下一句话来:“好孩子,明天等着好消息吧,你的事儿也一起解决了!”   叶倾心中欢喜,不管怎样,她和林栋出了那档子事后,两个人再凑在一起,就不是个好选择了。   道理很简单,若是她嫁给了林栋,只要一看见他们夫妻出现,众人就会提起她大闹林府,林栋又抽花了她的脸,接着又退婚的丢脸事来。   两个人若是分开,时日一久,京里的新鲜事这么多,众人很快就会把他们忘记。   叶倾随在段修文身后进了大厅,却见段修元一手抱着段蔓娘,一手拿了本话本子,抑扬顿挫的读着,段蔓娘两只眼睛红通通跟小兔子一样,明明睁都睁不开了,却还不时的哼唧一声,叫段修元不要停。   叶倾知道他们在等待自己,心中感动,上前一步,从段修元手里小心的接过了段蔓娘,段蔓娘费力的睁开眼,看见叶倾,软软的唤了一声:“姐姐”,就再次闭上了眼,很快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叶倾指了指怀里的段蔓娘,对着段修文做着口型:“我带蔓娘去睡了。”   段修文点点头,又指了个丫鬟跟着,另有个婆子引路,叶倾抱着段蔓娘一路到了内院之中,这别院虽然简陋了些,打扫的倒也整洁,叶倾折腾了一天,实在困极,拿着毛巾给段蔓娘擦了下手脸,又自己收拾了一番,打着呵欠爬上了床。   一夜好梦不提,一大早,叶倾就听到了耳边咯咯的笑声,接着一只小手来挠她的痒,叶倾闭着眼,配合的往旁边闪躲,于是小姑娘娇嫩的笑声越发响亮。   两个人你追我躲玩了会,叶倾心里惦记着林觉昨日的承诺,赶紧帮段蔓娘洗漱了,随意用了点早点,就和段家兄弟一起上了马车。   进得段府,管事的立刻迎了上来,陪着笑脸道:“老爷走之前吩咐了,今儿个不用给夫人请安。”   叶倾好笑,心道,看来舅舅舅妈昨天战况激烈,舅舅聊发了少年狂,舅妈被折腾的下不了床了。   等付氏出来,已经日上中天,看着她满脸红晕,海棠新睡的模样,叶倾也为她高兴,女人有时候,还就得男人滋润着。   当年满皇宫的妃嫔,包括梁平帝宠幸次数最多的丽妃在内,没有一个美人的气色比得上养了半府面首的九公主!   叶倾知道女人在这方面最是害羞,也不去提付氏昨日情景,开口直接说起了母亲祭日的操办事宜,付氏一口应了下来,一切祭祀,自有她来包办。   叶倾却笑了:“我虽然不方面出面,银子还有的,舅妈莫要推辞,总不能让人说母亲的祭日,还要娘家来操办吧!”   付氏这才不再说什么,叶倾又说出来两日了,也该回去了,付氏颇有些恋恋不舍的挽着她的手,一路送到了大门内,又叫人打点了许多礼物,连平阳公主送的那盒子软香膏都包含在内!   叶倾脸上的笑都僵掉了,又寒暄几句后,赶紧把手里的小团子段蔓娘转给了付氏,这小丫头真是沉的很!   段蔓娘在她娘怀里眨巴眨巴眼,纠结了半天,开口道:“姐姐,我很喜欢你,不过大哥还是不能让给你——”   叶倾一惊,段蔓娘挺起小胸膛,一脸自豪的道:“蔓娘长大了要做大哥的新娘子!”   叶倾哑然失笑,连连点头:“那很好啊,到时候姐姐会给你添妆的,放心吧!”   段蔓娘探过身子,在叶倾脸上吧唧一口,笑嘻嘻的道:“不过我想过了,我要嫁给大哥,二哥就送给你好了!”   叶倾:“……”   周遭的都是付氏得用的下人,闻言再也忍俊不住,一个个捂嘴笑了起来,一旁的付氏又好气又好笑,一巴掌拍在了段蔓娘的屁股上,呵斥道:“你小孩子家家,成日里乱说什么!好了好了,赶紧给我回去,别在这里丢人显眼了!”   又对着叶倾挥了挥手,继续教训起女儿了,叶倾忍住笑,转身上了马车。   她一坐上马车,只觉得浑身轻松,这次从舅舅家回去,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出了什么事情,段大学士府都会给她撑腰的。   何况,从段修文那么快就带着林觉来找她来看,这个表哥也相当靠得住,段修文这么年轻又能干,这个靠山足足可以吃到下半辈子。   叶倾回到了定国公府,回到自己的芙蓉居里,换了身衣服,洗漱一番后,径直去见了叶老太君。   叶老太君那边惯例是一大屋子的人,继母徐氏和二婶张氏都在,还有两个堂妹,以及一个年纪小的堂弟。   叶倾先是给叶老太君行了大礼,一旁的徐氏和张氏都有些不自在。   谁都知道,媳妇是外人,在定国公府这样的门第里,尤其注重礼教,最简单的例子,吃饭的时候,叶老太君,叶倾还有两个堂妹,只要是姓叶,就可以坐下来吃饭,张氏和徐氏却必须在一旁伺候着。   两个人的家里虽然比不上国公府,也都是有门第的人家,也都知道规矩,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可像是叶倾这样目中无人的,还真是没见过,照以往的情况看,这姑娘给老太君请完了安,就该坐下去了,别说问候了,赏你个眼神那都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第三十五章 做人当如是 叶倾给叶老太君行完了礼,站起身,丫鬟把她膝盖下的锦垫拿走,叶倾转过身,先是对继母徐氏轻轻一福,问候道:“太太近来可好,弟弟可还老实?”   徐氏一下就愣住了,叶倾接着又对婶娘张氏行了一礼,“婶娘可好?府里事物繁杂,务要以身体为重。”   徐氏也是一愣,眼前这笑意盈盈的妙龄少女,还是自家那个眼高于顶的千金贵女么?!   叶倾但笑不语,说老实话,她头几日,刚成为叶倾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身份的转变,叶倾的身份虽然也很高,但是和皇后相比,还是差了不知道多少档次。   至少整个梁京的夫人太太们,包括各个公侯伯府的老祖宗在内,没有一个有资格,让叶倾屈膝的。   但是去了娘舅段家转了一圈,又经过林栋这么一惊一吓,叶倾终于调整好了心态,对着长辈们,也能很自然的打起招呼了。   无论张氏和徐氏行事如何,作为晚辈,她就不能有一点失礼的地方!   像是叶倾这样云英未嫁的姑娘,平日里出门应酬的机会,其实并不多,而且相当一部分是和自己同龄的女孩来往,旁的夫人太太要想知道她的品行,必然是从徐氏张氏身上入手,   所以这两个人对她的评语,其实挺重要的。   至少大面上,叶倾绝对不能让人挑出错来。   叶倾这个主动示好的举动太过于震撼,乃至张氏和徐氏一时间都没缓过劲来,倒是叶老太君在上面发起了脾气,她随手抓起了身边的美人拳,朝着另外两个孙女丢去,骂道:“规矩都学到狗身上了,看看你们姐姐怎么做的!你们都不知道给长姐问好么!”   两个堂妹叶芸,叶茹不满的撇了撇嘴巴,不情不愿的上前,和叶倾分别见了礼,叶倾抿嘴笑了笑,在她看来,这就是两个小辈,她还不至于和两个小辈过不去,不过叶家的风气,也的确改杀一杀了!   说到底,根还是在叶倾身上,她上梁不正,下面的两个下梁自然也歪了!   像是上次,姑母叶贵妃从宫里送了匣子宫花给几个侄女,就因为叶倾去了护国将军府,没在家,两个堂妹先挑了下,结果她就嫌弃上了!   家里每季做新衣服也是,都是叶倾先挑衣服料子,她看中的的衣服料子,必须是独一份,两个堂妹都不许再做一样的衣服,霸道至极!   无论两个堂妹对她有多不满意,事实上,两个人都在有意无意的学着叶倾的一切,这样一个肆意妄为的千金贵女,也确实有资格让人有羡又妒。   叶倾伸出双手,一手捉了一个堂妹的手,笑意盈盈的道:“刚好,我从舅母那里回来,带了些小礼物给两位妹妹。”   叶芸和叶茹都是典型的叶家人长相,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因为年纪还小,也说的上清秀可人,若说多漂亮,就没有了。   叶芸的皮肤更白些,叶茹个子高挑,两个人的爱好也南辕北辙,叶芸喜欢诗词字画,叶茹喜欢骑马狩猎。   两个人听到叶倾有礼物带给她们,都是眉头一皱,以往叶倾对张氏虽然不屑一顾,对两个堂妹,偶尔却还会关照一下。   所谓的关照,不过是把她不喜欢的,看不上眼的东西,当成礼物送给叶芸叶茹。   因为叶倾是长房嫡女,进宫的机会比她们多,姑姑叶贵妃有什么赏赐,都是叶倾先挑,剩下的不喜欢的,才是两个堂妹的。   这样的情况,哪怕得了什么好东西,也是叶倾挑剩下的,都是国公府的贵女,谁又会欢喜!   叶倾看穿两个堂妹的心思,却没有点破,说老实话,她从太子妃,一路高升到皇后,皇太后,不知道多少好东西从她手里流过,她指缝间随便漏下点,就让隔了一辈的叶倾私房丰厚,随便挑点礼物去大学士府,都哄得段家人高高兴兴。   对这些外物,她还真看不上眼。   叶倾对着不远处的翡翠招了招手,翡翠抱着两个木头匣子,磨磨蹭蹭的走了上来,看着叶倾伸出的手,犹豫了下,还是大着胆子,小声问道:“姑娘,真的要把小段状元的墨宝给三姑娘四姑娘么!”   叶倾好笑的看着小侍女两眼泪汪汪,一脸心痛不舍的可怜模样,伸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顽皮,还不拿来!”   旁边的叶芸叶茹已经呆掉了,梦游一样的对望一眼,刚才没听错吧?小段状元的墨宝?!   连徐氏和张氏也都动了心,两个妇人亦是眼巴巴的盯着翡翠刚不情不愿交到叶倾手上的木盒。   满屋子唯一还能保持镇定的,也就叶老太君了,她眉头皱起,嗔怪道:“小段状元虽说是亲戚,可到底是外男,这诗画什么的,你自己留着把玩也就罢了,怎么能拿来送你两个妹妹!”   张氏如梦初醒,立刻急急的奔了来,迫不及待的道:“对对,还是让母亲给你们保存吧!”   叶茹眼疾手快,先抢了一个到了自己手中,叶芸慢了半拍,只能恨恨的瞪着张氏,“母亲,这是姐姐给女儿的礼物,你也好意思来夺么!”   张氏老脸微红,手却搂的死紧:“我这不是先替你们保管么!茹娘,快把你的也交给娘!”   叶倾看着这母女三人你来我往,不禁哑然失笑,段表哥果然风靡全京城,只要是女子,就无法抵挡他的魅力。   叶倾轻咳两声,好笑的插话道:“虽然是表哥的墨宝,两位妹妹留下却也无妨。”   她话一出口叶芸叶茹登时喜上眉梢,同时又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墨宝,可以摆脱男女私相授受的嫌疑。   叶茹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心的后退了几步,这才打开了自己手上的匣子,里面果然是一摞手书,字迹清隽,力透纸背,仿如苍松虬枝,带着股勃勃生机。   不知道何时悄然走到了叶茹身后的叶芸,踮起脚尖看了几眼,立刻叫了起来:“是小段状元的墨宝,真的是他的字!” 第三十六章 人人有份皆大欢喜 叶茹慌忙又往前窜了一步,这才惊魂不定的回过头,瞪了叶芸一眼:“三姐,你要吓死我啊!”   叶芸眉头却皱了起来,伸手召唤道:“你且过来,我再看一眼,我总觉得自己看错了。”   叶茹将信将疑的走了两步,在离叶芸半步的地方却再也不肯动了,只举着匣子让叶芸探看。   叶芸不以为然,急切的想要验证心中所思,她这次看的仔细,面色不由古怪起来,调头看向了一旁的叶倾:“姐姐,这是?”   叶倾含笑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女诫。”   不用说,全是段修文年少的时候,被段大学士责罚所抄写的文稿,叶倾从段家回来时,特意找舅妈付氏要了两份,拿回来送给两个堂妹,果然投了她们所好。   于是皆大欢喜,叶老太君也松了口,看着叶倾越发和颜悦色:“也难为你有心了,竟求你表哥写了这个来,既然是女诫,你们两个就收起来罢!”   叶芸叶茹虽然觉得小段状元写的这玩意有点古怪,不如诗词画作来的讨喜,却也欢天喜地的收了起来,到底是小段状元的墨宝,这可比什么头面首饰,新款衣裙更来的有面子,下次闺蜜们聚会,足够傲视群芳了!   两个人俱都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叶倾看着张氏和徐氏怏怏的样子,轻轻一笑,“母亲和婶娘也有礼物。”   叶倾一招手,这次换了珍珠不痛快了,同样磨磨蹭蹭的不肯上前,徐氏和张氏对望一眼,同时在心中忖到,这次又是什么好东西?   叶倾瞪了珍珠一眼,后者才小步小步的蹭了来,叶倾打开她手上的包袱,里面赫然是几件幼儿的衣服,有五福肚兜,还有贴身的小褂,看那样子,有大有小,却都是半新不旧。   叶倾先把肚兜取了出来,捧到继母徐氏面前:“这个是段家表哥小时候穿用过的,等太太生了,许是用的上。”   徐氏登时心花怒放,颤悠悠的接了过去,叶倾转而拿起了余下的两身小衣,递到了张氏面前,“这也是段表哥小时候穿用的,都是舅母一针一线缝起的,若是不嫌弃,就给六堂弟穿用,说不定咱们叶家也能出个状元呢!”   张氏大喜过望,一把接了过去,连声道:“不嫌弃不嫌弃,求还求不来呢!”   叶倾含笑看着她们,心中也难掩得意,不过是些小儿旧物,轻易就讨了几人的欢喜,却比什么送什么金银珠宝都要强上许多了。   要说叶倾也是讨了个巧,彼时大梁有种习气,还是从当今显庆帝身上流传下来的。   正常情况,富贵人家的孩子,是绝对不会穿用旁人的旧物的,尤其是皇宫里,当年别说旧物了,就算是新的,旁人送来的,那些妃嫔也不敢给自己的孩子穿啊。   偏偏宫里的妃嫔们又闲的很,哪怕分位最小的美人才人也都有三五个伺候的,旁的妃嫔喜得贵子,就都喜欢送衣物,省钱不说,亲手做的还能显示出诚意。   日积月累,宫里就有不少新做出来却没人敢穿的衣物,叶倾觉得颇为浪费,叫人整理出来,浆洗干净后,送给了宗室亲贵们。   显庆帝因父亲的关系,年少时,很是吃了一些苦头,最困难的时候,衣服都是打着补丁的,叶倾叫人送来的衣服,哪里还嫌弃的起来,都是洗上一水就直接穿了。   他是实打实的穿着数位娘娘亲手做的衣服长大的,待他登基后,这事也就流传出去了。   很快,大梁的高门之中开始流行一个传统,就是孩子出生的时候,请上一位身份地位都足够高的夫人,给孩子做上一件小衣服,讨个好彩头。   渐渐的,这习俗发展开来,也不再局限于有地位的夫人亲手制作,演变成了穿着有出息的少年的旧物,说是更有效果,兆头更好。   像是小段状元的几时旧物,那真是抢手的不得了。   叶倾把一屋子的女人都打点的乐呵呵,叶老太君在贵妃榻上看着,一时间,眼睛竟有些湿润起来,两个儿媳妇各藏心机,几个孙女面和心不合,她有多久没见过这么一片其乐融融的场景了?!   人老了,牙口不好,吃什么都没味道,好衣服穿在身上也显不出好来,睡觉也容易惊醒,还能图个什么,不就是儿孙满堂承欢膝下么!   叶老太君使劲眨了眨眼,才把那股子酸意给压下去,她故意粗着嗓子,恶声恶气的怪道:“祖母平日里都白疼你了!你母亲婶娘,还有两个妹妹都有礼物,就祖母没有!”   叶倾嫣然一笑,轻提裙摆,云一样飘到了叶老太君身边,抱住她的手臂,笑道:“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啊!”   这倒是实话,当年叶倾对这个弟媳妇可是真好,但凡她有的好东西,都要分给叶老太君一份。   叶倾这次没有唤翡翠珍珠上来,径直从腰间掏出了个精致的瓷瓶,打开瓶口,往叶老太君鼻子下一送:“您闻闻,是好东西不?”   叶老太君见多识广,这软香膏自然一下就闻了出来,她一把接了过去,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你姑姑对你还真大方,这玩意也舍得赏给你。”   这玩意实在稀少,叶贵妃也没多少,叶老太君也很久没有用过了。   叶倾赶紧抢先道:“这可不是姑姑给的,这是我自己孝敬您的!”   她要不赶紧把话说出来,刚刚和家中几名女眷培养的一点好感估计就没了,无论什么时候,吃独食总是招人恨的。   就像是梁平帝一样,开始的时候,梁平帝不懂这个道理,他喜欢谁,就使劲的送礼物,什么番邦进贡的香料,江南送来的丝绸,都是可着新欢先挑。   每次都导致新宠成为众之所矢,不知道多少次后,梁平帝才学乖了,送东西知道要找由头,生日啊,逢年过节啊,还不能送太多。尤其是给四大宫妃,更是雨露均沾。   不患寡而患不均,人皆如此,叶倾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第三十七章 林栋退亲 几个女人被打点的高高兴兴,徐氏和张氏看着手里的小衣服,不住的赞着针脚细腻,绣样精致,而叶茹和叶芸也头并着头,研究起手里的女诫来,屋子里一片其乐融融。   叶倾则是陪在了叶老太君身边,专门挑着叶老太君感兴趣的话来讲,把叶老太君也哄的高高兴兴:“等太太生了,把几个兄弟姐妹都叫到一起,到时候您就坐在中间,咱们再请个画家画下来,起个名儿,就叫做众星捧月!”   叶老太君笑的合不拢嘴,伸手出来敲打叶倾:“就会拿老太婆寻开心,见过这么老的月亮么!”   一旁的叶芸抬起头,笑着凑趣道:“依我看,咱们不如都穿上彩布拼接的衣裙,也凑个古趣,弄个彩衣娱亲出来!”   叶茹撇了撇嘴巴,“那我要穿骑马装!”   叶芸瞪了她一眼,老四就是缺心眼,满脑子一根弦,叶倾笑意吟吟的插话道:“我看行,到时候就给你单独做个五颜六色的骑马装,看你穿不穿!”   屋子里一阵哄堂大笑,叶茹咬着下唇,恼道:“你们就会欺负我!明明我最小,也不知道让着我点!”   这次连叶老太君都没忍住,伸出手指,点着叶茹笑的前仰后合:“瞧瞧,仗着自己年纪小欺负起人来了!”   连周遭的丫鬟媳妇们也忍不住扭过头去,一时间,屋子里笑声不断,叶倾看着两个堂妹,心情很好,到底是一家人,说说笑笑,有什么不快,也很容易就过去了。   正高兴着,一道急慌慌的声音传了来:“母亲,母亲!大事不好了!”   笑声戛然而止,屋子里的人同时向外看去,叶倾的二叔叶盛怀满面惊慌的跑了进来,叶老太君脸一沉:“你姑娘和侄女都在呢,还像个长辈样么!”   叶盛怀拿起袖子擦了把额头的汗,一脸急切的道:“母亲,那林栋上了早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出要和大姑娘解除婚约,皇上已经准了!”   叶老太君上身一个摇晃,险些栽倒在床上,叶倾赶紧扶住她,叶老太君颤悠悠的指着叶盛怀,气的声音都在发抖:“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叶盛怀张开嘴巴,正要复述一遍,一个略有些低沉的男声打断了他:“二弟,休要胡说!”   叶倾顺着声音看去,门口出现了一名穿着一品国公朝服的男人,容长脸,眉毛斜飞如鬓,一张脸不怒自威,黑漆漆的眼睛往屋子里一扫,几个女人立刻站起身,纷纷行礼:   “见过老爷!”“见过大伯!”“伯父好!”   叶倾一怔,这就是这身体的便宜父亲,也是她那许未见面的侄子了。   叶倾父兄全部战死,只留下了个幼弟,身体又不好,因此对于弟弟的第一个孩子,她当初很是给予了厚望,这一辈中间的盛字,就是她亲自定下来的,意为兴盛,人丁兴盛,家族兴盛。   这个侄子也没让她失望,小小年纪就已经少年老成,行事颇有章法,她还奇怪,叶府怎地就乱成了这副模样。   今天一看到叶盛广,叶倾瞬间就明白过来,叶盛怀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一个人胡乱蹦跶罢了,定国公府的大权依然掌控在叶盛广手里。   叶盛广淡淡的应了几声,到了叶老太君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叶盛怀后知后觉,有样学样的也行了个礼,行完了礼,却迫不及待的要说话,叶盛广一眼扫过,他立刻闭了嘴。   接下来叶盛广却看向了叶倾,叶倾反应慢了半拍,直到叶盛广有些不耐的皱起眉头,才如梦初醒的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父亲万福,二叔安好。”   叶盛广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那边叶老太君也平静下来,大儿子就跟定海神针似的,看大儿子这副模样,也不像是出了事。   周围的丫鬟媳妇有眼力价的退了出去,转眼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叶家人。   叶老太君看向了叶盛广:“老大,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叶盛广先看了叶倾一眼,方道:“今日;林小将军赤裸上身,背负荆条,上殿请罪,连道了十六条罪状,包括未能使南疆百姓免除蛮人骚扰,迄今未能安居乐业,只令人口增长了一成;   去南疆三年,却只为朝廷拓出三县之地;身为一军主官,麾下士兵大多未曾婚配,耽误了大梁的繁荣兴盛,也愧对这些军士的父母亲朋——”   叶倾侧耳倾听,几乎要击掌叫好,好一个以退为进,旬句听上去都是罪,细想想,随意拿出一条却足够光宗耀祖了。   南疆深受蛮人骚扰,乃至到了梁平帝末年,无数百姓背井离乡,只为求得一个生活安稳,各州县人口数目不断下降,甚至梁平帝破例公布了官员考核新标准——南疆诸州县,只要人口增长一成,主官就可以连升三级!   即使如此,南疆的人口数目还是不断下降,甚至百官私下里都叫南疆为南荒!   可见这一成的人口增长有多么的来之不易。   三年三个县的疆域,更是了不得的功绩,这是开疆拓土,足以传诵子孙后代的功绩!   梁平帝一生野心勃勃,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开疆拓土,史上留名!可惜到死也没能实现,他在死后落了个平字的谥号,也大多因此之故!   因都是女眷,叶盛广便只挑紧要的几点说了,叶倾却窥一斑而见全豹,知道林栋今天这一赌,绝对是赌赢了。   “接下来,又有林小将军麾下的众多将士,亦是赤裸上身,绑满荆条,跪于午门之外,为他求情。”   叶盛广完全陷入了回忆之中,沉稳的脸上也不禁流露出了些许激动:“林小将军说到最后,怒吼出声,卫我大梁,百战无悔!周遭的禁军卫士更是个个持戟跪下,与他同吼!”   叶盛广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血液便忍不住加速,似乎整个身体都沸腾起来,在诸多御林军军士之后,百官不分文武,亦是怒吼出声!整个朝堂之上,只有一个声音在飘扬——卫我大梁,百战无悔!   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姑姑叶皇后当年的盛举! 第三十八章 林夫人的四季宴 之后,圣上亲自从龙座之上走下,亲手把林栋搀扶起来,又亲手为他解下了身上的荆棘,连声道:“我大梁有此勇士,何愁不兴!”   叶盛广砸了咂嘴,回味了一番,回过头来,见一屋子女眷俱都惊疑不定的看着他,顿觉无趣之极,简直是对牛弹琴!   一时间也没了谈性,他眉头皱起,看向了叶倾,言简意赅的道:“林小将军当场发誓,南疆不平,他就一日不会娶妻,怕耽误你的婚事,请圣上做主,解除了林叶两家的婚事。”   叶倾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林觉那日临行前隐晦不明的意思了,这么解除婚约,倒是个好法子,两个人都面上有光。   叶盛广板着脸,继续道:“林小将军这是以国事为重,你勿要再闹!”   叶倾一怔,登时哭笑不得,她赶紧微低下头,一副贤良恭悌的样子:“女儿晓得,林小将军鸿鹄之志,女儿亦是与有荣焉。”   叶盛广一愣,点了点头:“你能如此想,再好不过。”   顿了下,他轻轻叹道:“只可惜了一佳婿。”   话罢,叶盛广转身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喃喃道:“卫我大梁,百战无悔!”   一边说,还一边悄悄的动了动拳头,嗯,去找长安侯喝上一杯,那老东西怕是还没得到信,正好炫耀炫耀!   叶盛广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去了,不断盘算着等下要怎么讲,才能更激动人心。   他此时已经走出了正房大门,瞄了眼左右的仆妇都在屏声静气低头看着脚下,叶盛广快速的举起了自己的拳头,小声而坚定的又说了一遍:“卫我大梁,百战无悔!”   他没注意到身后的叶倾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明明就是她想出的计策,林栋不过是个提线木偶罢了,结果倒好,还可惜了一佳婿!   待她回过神来,却发现满屋子的女人都在盯着她,一脸同情,叶倾登时无语,她好不容易摆脱了林栋,正高兴着呢,结果一个个都是一脸惋惜,像是真的损失了一个乘龙快婿!   叶倾正要说点什么缓和一下这诡异的气氛,一个管事媳妇急匆匆的走了来,开口先笑道:“老祖宗,林府派人下帖子来了!”   叶老太君愣了下,“什么帖子?”   也难怪她吃惊,这前脚才求着皇帝解除了婚约,后脚就叫人送来了帖子,林府的行事实在诡异。   那管事媳妇看了眼屋子里的几个姑娘,笑道:“是护国将军府的少夫人下的帖子,请咱们府上的几个姑娘,出席她的七夕宴呢!”   这里面就数叶芸最高兴了,她一下急行到了那管事媳妇面前,兴冲冲的问道,“当真?”   管事媳妇忙把手里的帖子给她,叶芸看了一眼,登时喜上眉梢,“是真的呢,太好了,我早就想去林夫人的宴会了!”   叶倾还有些摸不清状况,一旁的张氏上前,安抚皱着眉头的叶老太君道:“依我看,这是好事呢,谁不知道林夫人从来不给咱们府上下帖子,这说明就算解除了婚约,护国将军府和咱们定国公府,也没疏远了去。”   叶老太君点了点头:“老二媳妇,你说的有些道理。”   她又看向了叶倾:“倾倾,你看呢,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有祖母给你撑腰!”   叶倾还没答话,一旁的叶茹不满的嘟囔起来:“鬼才要去!都是一些酸唧唧的才女,一个个惯会装模作样,我才不要去!”   叶芸登时急了,林夫人未出阁的时候就是名满梁京的才女,嫁入林府后,更是以一年四宴而闻名,春日宴,七夕会,秋实宴,暖冬席。   据说曾经有人问林夫人这四次宴席的名头由来,林夫人手握一杯暖酒,懒洋洋的应道:“都说春日踏青,我偏要把青都供起来,到时候大家都拿着自己做的盆景来,围成一圈,我们一边吃酒,一边点评,岂不是大好?”   “七夕么,既然是有情人的节日,咱们就不弄那些乞巧的女儿家玩意了,干脆也请上些青年才俊,隔湖应对,岂非快哉!”   “秋天旁人都赏菊,我却说无趣,明明各种果实尽皆丰收,却比什么花都要来的可爱,我们干脆就开上一桌蔬果宴,你说葡萄好,那就做上首诗,若是博了头筹,这满桌葡萄都归了你,旁人想吃,就得求你!”   “冬天那么冷,最好就是隔着琉璃暖房,像是现在这样,手里握着一杯暖酒,看着外面飘飘的白雪,听着靡靡的丝竹之音,那些文人雅士也不过如此!”   林夫人这一番话出来,她的一年四宴是彻底的出了名,且她这宴席还有个规矩,七夕宴请的都是未出阁的姑娘,暖冬席请的却是嫁了人的媳妇。   照她的话讲,“看郎君的事情,都留给小姑娘们吧,做媳妇的就不要参合了,不过这冬天偷赖,你们小姑娘就不要来凑趣了,这帮子媳妇忙了一年,就到我这里松泛松泛。”   瞧瞧这嘴巴说的,满京城就没一个说她不好的!   不过,由于叶贵妃的关系,林夫人从来都不请叶府的姑娘太太们去她的宴席。   叶茹倒是没什么,叶芸却深以为憾。   眼见梦寐以求的机会就在眼前,叶芸哪里可能错过,等她出阁,可就只能参加暖冬席了!   到时候人家说,这姑娘不是挺有才的么,有才怎么没去过七夕宴啊,叫她怎么回答!   叶芸悄悄走到了张氏身后,压低了嗓子,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悄悄道:“娘,七夕,是七夕宴!”   张氏眼睛一亮,伸手在叶茹腰间狠狠的掐了一把,一把将她拽到了身后,笑眯眯的看向了叶老太君:“母亲,这七夕宴上可有不少青年才俊,按理说,咱们家大姑娘刚被退了亲,是有点不合适去——”   她话未说完,叶老太君就果断拍了板:“去,一定要去!倾倾,打扮的漂亮点,祖母这里还有些首饰,你挑喜欢的戴去!” 第三十九章 叶皇后就是这么霸气 张氏笑的眯起了眼,婆母素来偏心,什么好东西都可着大姑娘先挑,罢了罢了,幸好她这些年掌着中馈,私下里也给叶芸叶茹做了不少头面,不然非得活活气死!   叶芸叶茹也有点不高兴,谁也不是傻子,都是亲祖母,谁也不是姨娘养的,待遇怎么就老是不一样呢!   叶倾却笑了,她摆手道:“我那里的首饰已经够多了,倒是两个妹妹,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头面。”   众人都是一愣,若说方才叶倾给所有人带了礼物已经叫人大吃一惊,那现在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了。   且她表现的大大方方,叫人十分舒服。   叶老太君登时就笑了起来:“好好,我老太婆的东西,将来还不都是你们姐妹的!芍药!去把下面那个紫缎子的盒子拿来,给姑娘们瞧瞧!”   就有一个打扮利落,一身柳绿长裙,瓜子脸的丫头转了来,利利索索的应了声,转眼从后面捧出了个包着紫缎的首饰匣子。   徐氏和张氏也忍不住伸长了脖子,都知道定国公府是孝贤皇后的娘家,叶老太君又和这位姑姐关系极好,她的私藏一定丰厚的很,可到底有多丰厚,她们还真不知道,现在自然是人人好奇。   叶老太君笑眯眯的扫了众人一眼,开口道:“这些还是当年我没过门的时候,你们那姑祖母送给我的,东西倒也不算多贵重,就图个样子新奇。”   张氏立刻撇了撇嘴,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既然材料不贵重,过了这么多年,再新奇的款式也过时了!   叶老太君也不卖关子,直接就把首饰盒子给打开了。   登时一片珠光宝气闪瞎了众人的眼,看来老太太对这些首饰爱惜之极,时时擦拭,才能保持锃亮如新。   叶茹年纪小,还是贪玩的时候,一眼看去,立刻惊喜的叫了起来,同时伸手捉了一只掩鬓出来,“这个是蛐蛐么?好逼真!”   她手里的,赫然是一只小巧的蟋蟀,只有半寸大小,由碧玉雕成,翅膀却在微微颤抖,可谓鬼斧神工。   叶芸亦是拿起了一对蝴蝶耳钉,这对耳钉小巧玲珑,黄金打造,翅膀上的纹路清晰可见,精致繁复,只在蝴蝶眼睛上用了小米大小的红宝石。   叶倾却拿起了一根发簪,这簪子做成了藤缠树的模样,从树枝上垂下的藤蔓下方又连了两颗碧玉瓜,构思巧妙,令人惊艳绝伦。   张氏恨不能打自己一巴掌,这些玩意,哪里会过时,真真是除了最顶尖的匠人根本就打造不出的手艺,且一个匠人一辈子打造出这么一件也就不错了,也就皇宫里还藏有这样的珍品了。   几人忍不住一件件拿出来欣赏,无一不称得上精妙绝伦,令人叹为观止,纵然张氏主持定国公府的中馈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这样的精品。   确实叶老太君所言,这些首饰的材料不值什么钱,可实在是招人喜欢。   叶老太君含笑任由孙女媳妇把玩,最后大大方方的一挥手:“好了,你们都挑件自己喜欢的吧!”   张氏和徐氏大喜过望,却也不好意思和姑娘们抢,几个姑娘先挑,叶芸叶茹习惯性的看向了叶倾,叶倾哑然失笑:“你们两个先挑吧,我看每一件都差不多,都蛮喜欢的。”   她这么一说,叶芸叶茹也觉得有道理,眼睛却依然黏在了首饰匣子里,真是每一件都爱,恨不能把整个匣子抱走!   最后,叶芸拿了那对蝴蝶耳环,叶茹拿了蟋蟀的耳鬓,叶倾毫不犹豫的拿走了碧玉瓜发簪。   说起来,这个碧玉瓜发簪,又是一件触景生情最后被她丢回叶府,眼不见心不烦的玩意。   当初她刚刚当上皇后没多久,恰逢寿辰,梁平帝跑来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发簪,叶倾想了想,正好因为胖,耐不住热,手边有个翠绿的西瓜镇在冰水里,绿油油的甚是喜人,就随口说了这么个吊着碧玉瓜的样式。   结果到了她寿辰那天,从早等到晚,一些外命妇都送完了礼,梁平帝给她的礼物还没送到。   晚上梁平帝过来,她都没精打采,直到两个人洗漱了上了床,梁平帝变戏法一样,掏出了这根簪子,当时别提多惊喜了。   两个人欢好无限,梁平帝也不知道在她耳边唤了多少声卿卿。   然后,叶倾心中冷笑,然后没多久,她就在当时尚未入宫的元妃头上发现了一模一样的簪子。   接着她就跟梁平帝冷战上了,直到元妃入宫,两个人越来越疏远,记忆中,这簪子就是两个人最后一次的浓情蜜意。   “姐姐?”叶芸小声的召唤把叶倾从回忆中唤醒,掌心一阵刺痛,她看了眼被扎出血滴的手掌,不动声色的抖了抖袖子,把手盖住了,又对叶芸安抚的一笑。   她也真够傻的,明明就是她的东西,凭什么元妃戴得,她就戴不得!   话说回来,现在这簪子也是独一无二的了,元妃那根,被她找了个借口给弄折了。   谁叫元妃喜欢拖地长裙,当然,叶倾后来知道了,那是为了掩饰她的天足,反正叶倾很不小心的踩在了元妃的裙摆上,看着元妃跌倒,又很好心的去搀扶她,谁知道一不小心又碰到了元妃头上的发簪,然后当的一声,那脆弱的玩意就摔成了两段。   就是这么巧,叶倾也没办法,哼哼。   叶倾呼出一口长气,不动声色的又摸了摸手里的发簪,当初元妃的碎了,她就有点后悔把这只送人了,现在又回到她手里了,也算是天意吧。   叶老太君见孙女和媳妇都选好了想要的,挥了挥手:“行了都散了吧,老婆子也累了,芍药给我好好锤锤,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叶倾几人行了礼往外走,张氏又候了会,才往外走,叶老太君见她快要出门,又唤住她道:   “对了,给几个孩子都做身新衣服,出去做客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没等张氏接话,叶老太君手掌一拍,笑道:“不妨做上三件一模一样的,一定出彩!” 第四十章 谁家的熊孩子 张氏犹豫了下,见叶老太君一脸希翼,还是应了下来,只是几个姑娘都挑剔的很,她可保证不了做出来,三个姑娘就都会老老实实的穿上。   张氏寻摸着,还是先找叶倾通一下气,反正叶倾一定会反对,到时候老太太这里就好说话了。   出了松鹤院,叶倾和两个堂妹分路而行,心头大石尽去,神清气爽,走路也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一路赏着四季园的风光回去。   到底天热,眼见芙蓉居就在不远处,叶倾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水汽氤氲,扑面而来,带来了丝丝凉爽之气。   眼见就要踏上芙蓉居前的长廊,叶倾只觉背后砰的一下,似被某物击中,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又滑又腻。   叶倾皱起眉头,低头看去,脚边那物虽然已经皮开肉绽,却依然辨认的出,分明是个肉包!   里面切得细细的香菇丁和肉丁混杂在一起,还在冒着热气。   珍珠翡翠各自上前一步,已经挡在了叶倾面前,翡翠又急又气的抬头看去,恼道:“五少爷,你又胡来!我要去告诉二太太!”   不远处的树杈上正坐着一个穿着宝蓝锦衣的小儿,约莫七八岁的样子,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乱转,看上去颇为机灵,听到翡翠的威胁,非但不怕,反而得意洋洋的叫了起来:“叶老大,长的丑,脾气坏,抽花脸,被退婚,老姑婆,嫁不掉,哈哈哈哈哈。”   叶倾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熊孩子,想她贵为皇后,当年梁平帝的九个皇子,哪一个不是傲气十足,到了她面前,还不是要乖乖的行礼,恭恭敬敬的唤上一句母后。   照叶倾的脾气,这熊孩子就得抓下来,狠狠的揍上一顿,给他长长教训才对!   没等她动手,就见那枝桠上的熊孩子一个栽倒,从树上摔了下来,似乎有人在树的另一边生生的把他拽了下去。   紧接着,熊孩子的怒骂声从树后清晰的传来,“叶安卓,你给小爷住手,小爷揍不死你个吃里扒外的!”   “叶安卓,你真以为自己是大伯家的了!没看到大伯都要有自己的儿子了!到时候你就是没人要的了!”   叶倾恍然,那按着熊孩子猛揍的,怕就是被过继到叶盛广名下的叶家长孙,也是叶盛怀的长子,叶安卓。   只不过叶安卓按住叶安丰猛揍,却一句话都不说,隔着一堵墙,只听到拳拳到肉的扑扑声,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狠劲,叶倾听得心里一阵发紧。   扑,扑,扑——   叶安丰到底不是铁打的,终于扛不住了,鬼哭狼嚎的求起饶来:“哥,我喊你哥,别打了,求你了!疼死我了,呜呜呜呜——”   扑扑扑——   “哥,我错了,我再不敢了,我再也不骂姓叶的了!”   扑扑扑扑扑扑——   “嗷~二哥,我这次真的真的错了,我再也不骂叶倾,啊不,大姐了!”   周遭瞬间一静,叶倾:“……”   敢情叶安卓完全在用拳头和弟弟交流,叶安丰居然还能听得懂。   拳头声终于停了下来,打树后面转进来一个少年,身材挺拔,穿着件竹叶青的书生长袍,可惜的是容貌平平,加上又面无表情,平白给人一种木讷之感。   他手里提溜着的小儿,正是方才坐在墙头的叶安丰,此刻人虽然老实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却还不老实的乱转,似乎时刻在打着什么鬼主意一般。   令叶倾啧啧称奇的,是叶安卓打了叶安丰那么久,把这个熊孩子生生打老实了,叶安丰脸上居然一点伤都没有!   不用叶安卓催促,叶安丰主动的开口,笑嘻嘻的赔礼作揖:“方才都是小弟出言无状,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小的吧!”   叶倾哭笑不得,这熊孩子,还是个能屈能伸的主儿!   她故意板着脸,指着地上那四分五裂的包子,开口问道:“你打人,为什么要用肉包——”   梁平帝刚登基那会儿,闹了一次水灾,无数的灾民从南边携儿带女的逃难,连京城外都积了不少的难民。   叶倾以自己的名义,发动了京城的命妇们,募集了些银子,开了个粥棚。   结果没几天,就发生了恶性抢粥事件,叶倾亲自出宫问询,亲眼看到了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小儿,跪在地上,贪婪的舔着洒在地上的米粥。   打那以后,叶倾就见不得任何人浪费粮食了。   叶倾话音未落,叶安卓的眉头微微皱起,叶安丰洋洋得意的双手掐腰,大笑道:“笨蛋,连肉包子打狗都不知道!”   叶倾:“……”   这是谁家的熊孩子投错胎了!肯定不姓叶!赶紧领走!   叶安卓脸色铁青,对着叶倾微微一点头,提着叶安丰就往外走,兄弟俩再次猫到了树后,片刻后,从树后再次传来了熟悉的拳拳到肉的声音——   扑扑扑,扑扑扑——   叶安丰的鬼哭狼嚎再次响起:“我错了!二哥!别打了,再打睡觉就没法翻身了!”   “二哥!二叔!我叫你二爷成不!”   “她不是狗,我才是狗!呜呜呜呜~求不要打了!二祖宗!!”   拳头声戛然而止,看来叶安卓教育弟弟颇有章法,只要承认错误,就不用再挨打!   穿着竹叶青书生袍的少年又从墙后转了来,依然面无表情,手里提溜着的小儿眼圈红红,眼珠子也不乱飘了,看来这次的教训很深刻。   讨好的看向了叶倾,叶安丰小心翼翼的道:“大姐,你不是狗,我才是狗,汪,汪汪——”   扑哧,连一直怒容满面的翡翠都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叶倾亦是忍不住莞尔。   看叶倾露出了笑脸,叶安丰更是得寸进尺,一连串的叫了起来:“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叶倾忍不住伸出食指,在他额前一戳,笑骂道:“行了,还真当自己是狗了不成!”   叶安丰一愣,叶安卓亦是一呆,这个长姐素来眼高于顶,对几个兄弟姐妹都是不加辞色,   偶有交谈都是言简意赅的命令语气,何曾见过如此亲切动人的一面! 第四十一章 男子汉,大丈夫 叶倾又伸出手,牵起了叶安丰的手,向着芙蓉居里行去,边走边温和的道:“听你刚才喊得厉害,你二哥下的手挺狠的吧?身上是不是都淤青了?进来让我看看。”   叶安丰傻傻的任由她牵着,结结巴巴的问道:“大,大姐,你,你让我进你的房间?!”   叶倾一怔,随即笑眯眯的应道:“是啊,不进来,怎么给你擦药啊!”   她眼角余光瞥到站在树前一动不动的叶安卓,后者的脸依然没什么表情,一双眼却亮了起来,满是渴望的看着她。   叶倾嫣然一笑,招了招手:“安卓也一起来吧,翡翠,看看有什么点心,拿点出来,估计他们也都饿了。”   叶安卓又呆了一呆,才小步的移动起来,叶倾看着他同手同脚的样子,心道,这人脸长的木讷也有好处,至少看不出有多紧张。   叶倾叫叶安卓先在厅里坐着,翡翠端来了一盘冰沁的葡萄,还有一碟子玫瑰糕,叶安卓却只是呆坐着,也不伸手去拿。   叶倾带着叶安丰进了里屋,叶安丰好奇的东张西望,果然像是第一次进到这屋子里。   叶倾记得上次扫过一眼,她的脸被抽花了后,房里囤了不少伤药,有祖母送的,有叶贵妃送的,也有些大夫开的,都是顶好的伤药。   叶倾寻了几种伤药出来,这几种伤药里都掺了薄荷,珍珠粉之类的玩意,擦上以后,伤口非但不疼,还有些清凉的感觉。   叶倾眼睛一转,叫过翡翠,低声吩咐了几旬,翡翠瞄了叶安丰一眼,捂嘴一乐,低头笑着出去了。   珍珠打了盆温水来,叶倾把袖子微微挽起,亲手投湿了帕子,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把衣服脱了。”   叶安丰顿时口吃起来:“脱,脱衣服!你,你要做什么!”   叶倾也不废话,伸手一把捉住了叶安丰,叶安丰还有些不好意思,身子又扭了几扭,结结巴巴的道:“男,男女授受不亲,你,你不要非礼我!”   叶倾心道,刚才在树上骂人的厉害劲怎么没了,她好笑的抬起手,伸手在他后背上狠狠一拍,叶安丰嗷的一声跳了起来,两眼泪汪汪的看着叶倾,说不出的可怜可爱。   在一些耕读传家的书香门第,的确比较重视男女大防,有男女七岁不同席之说,可叶倾家中世代从军,有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连君命都可以从权,更何况这些小节。   叶倾母亲去的早,几个兄长在外面受了什么伤,都是她一手照料,何况眼前这个小儿不过七八岁,什么男女大防,她压根就不在意。   叶倾快手的把叶安丰的衣服扒了,叶倾倒吸一口冷气,方才听叶安丰叫的那么惨,她就猜叶安卓下的手挺狠的,没想到比她想的还要惨烈。   叶安丰生的白净,身上也白嫩如玉一般,越发显得他胸前背后的几处黑的发紫的淤青碍眼。   怪不得他叫的如此惨,第二次求饶又如此的快,叶安卓竟是专挑一个地方下手,定点打击,不疼才怪!   叶倾一边拿着帕子轻轻擦拭,一边忍不住埋怨道:“你早点求饶不就好了,何苦吃这么多苦头!”   叶安丰眼睛一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轻易求饶!”   叶倾心道,连二祖宗都出来了,还装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说来也奇怪,叶芸叶茹只是称得上清秀,叶安卓更是相貌平平,这叶安丰却生的十分俊秀,白皙粉嫩的小脸上一双眼睛红通通,偏又咬牙切齿的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只让人觉得分外的喜感,叶倾忍不住在他脸上轻轻掐了一把。   叶安丰见叶倾一脸不信,哼了一声,道:“不要碰脸!你知道叶安卓为什么不打我脸么!”   叶倾正有些好奇,“为什么?”   叶安丰的小胸膛使劲往前挺了挺:“我们男子汉大丈夫,打个架算什么,要是让女人参合进来就没意思了!”   叶倾恍然大悟,敢情是打脸会被二婶看出来,打别的地方这熊孩子就自己忍着了,这么一看,倒的确有些男子气概,她立刻开口夸奖道:“果然是男子汉大丈夫!”   叶安丰眼睛睁圆:“你真的这么觉得?”   叶倾含笑点了点头,又伸手在他脸蛋上掐了掐,又滑又嫩,堪比上等豆腐脑,看着这张清秀的脸,不知道扮成女装会怎样,叶倾一下走了神。   叶安丰被叶倾赞的满脸红光,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被人肯定呢,想起先前所为,不由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小声道:“那,那个,我刚才不该骂你——”   叶倾眉毛挑起,笑眯眯的问道:“那些话可真难听,是谁教的你啊?”   叶安丰小胸膛又往前挺了挺,骄傲的道:“没人教,我听下人们议论,自己总结的,厉害吧!”   叶倾心道,果然就是个熊孩子,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叶安丰又挠了挠头,抬头看了眼布置的精致典雅的房间,大姐的房间,三姐四姐可都没来过呢!   他终于下了决心:“好吧,只要你以后不跟母亲告状,我就不骂你了!”   叶倾心道,好吧,还是有前因后果的,她伸出小指,一口应了下来:“好,我以后不和二婶告状!”   叶安丰的眼睛叽里咕噜的转了转,右手在身上狠狠的蹭了蹭,才伸出小指,和叶倾勾了勾。   两个人刚刚约定攻守同盟,翡翠就回转了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另外一个手则提着一个瓷瓶。   叶倾不动声色的把手里的帕子丢到了一旁,接过瓷瓶,这里面是她特意叫翡翠寻来的烈酒,她也不跟叶安丰打招呼,拔去瓶塞,手腕一倾,一瓷瓶的烈酒哗啦一下全部洒在了叶安丰的背上。   叶安丰嗷的一声跳了起来,叶倾眼疾手快的从食盒里抓出一个包子,猛地塞到了他嘴巴里,同时厉声喝道:“男子汉大丈夫,叫什么叫!”   满嘴包子的叶安丰眼圈红红,泪流不止,可怜兮兮的看着叶倾,喉咙里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第四十二章 好兄弟,好姐妹! 叶倾心中却一阵舒爽,骂人的账总算报了,肉包子也回敬过了,这下才算是两清了!   说起来,最了解她的还是林觉了,两个人见面不久,就能说出她顾全大局不拘小节的话来,这的确是她的行事风格,顾全大局的前提下,一定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为人处事,就是要这么快意恩仇!   叶倾待烈酒几乎挥发干净,才把药膏仔细的给叶安丰涂上了。   叶安丰后背一阵清凉,忍不住叫道:“姐姐,你这里的药膏真不错,就是开始的时候,疼的厉害。”   叶倾哑然失笑,把手里的膏药瓶子盖上,随手塞进了叶安丰怀里,“留着你以后用吧!”   叶安丰嘿嘿一乐,双手紧紧捂住了,一副宝贝的模样,叶倾又帮他穿戴好了衣服,叶安丰目光炯炯的看着她,忍不住道:“大姐,你真像我娘!”   叶倾手一顿,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臭小子,怎么说话的!”   叶安丰哎呦一声,语无伦次的道:“我是说,你和我想象里的娘很像,不不,你有点像是叶林的娘,我是说,像是叶林的娘对他那样!”   叶倾一怔,反问道:“你娘不是这样的么?”   一边说,又一边仔细的给叶安丰理了理领子,把璎珞给他戴上了,叶安丰神色黯然:“娘太忙了,还要照顾弟弟。”   叶倾耸了下肩,二婶张氏一口气生了五个孩子,在夫人们中也是很少见的了,又要主持府中中馈,怕是难以对每个孩子都面面俱到。   叶倾发愣间,被打理的整整齐齐的叶安丰主动的把滑嫩的小手伸进了叶倾手里,一脸自然的看着她:“姐姐,我们出去吧!”   叶倾好笑的松开手,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弹:“你是打理的干净了,我可还一身油腻呢!”   叶倾侧过身,叶安丰看到她背后化成一摊的油印,知道是肉包子留下的痕迹,不由吐了吐舌头,嘿嘿一乐。   叶倾把叶安丰轰赶了出去,翡翠和珍珠上前,给她换了身半旧的鹅黄襦裙,叶倾抬了抬胳膊,活动了下,感慨道:“还是旧衣服穿着舒服!”   珍珠和翡翠一起笑了起来,翡翠一边给她平整着裙子,一边笑道:“往日里总嫌衣服不够多,隔上十天八天就要做上一身新的,连奴婢们的衣柜都被装满了,今天还真稀奇起来了。”   叶倾笑而不语,见整理妥当后,转身到了厅里,一眼看到了坐在厅里的两个堂弟,叶安卓老老实实的坐在圆几旁,叶安丰抓耳挠腮,死死盯着桌子上的玫瑰糕和绿豆糕,却不敢动手。   叶倾忍不住笑道:“都干嘛呢,看着就饱了?”   又转头吩咐翡翠:“去泡壶花茶来,对了,记得用那盏琉璃壶。”   翡翠应了,片刻工夫回转了来,手里捧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壶,桃红色的花瓣在里面沉沉浮浮,分外漂亮。   叶安丰睁圆了眼睛,看着叶倾用琉璃盏给他倒了杯花茶,又加了些蜂蜜,小心的捧起杯子,看了又看,才小口的喝了一口。   叶安卓更是动都不敢动一下,直到叶倾再三催促,才抿了一小口。   叶倾伸手拿起一块绿豆糕,一掰两半,温和的笑道:“等下就吃饭了,随意吃点垫一垫先,别等下吃不下饭了。”   叶安丰一把接过,两口吃了,末了,又眼巴巴的看着叶安卓手里的半块,叶安卓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的半块吃了。   珍珠又来问叶倾晌午吃什么,叶倾拿起厨房报上来的单子翻了翻,见都是些红烧,酱炖的油腻之物,不由倒了胃口,随手把单子丢到一旁,“叫人去湖里采些新鲜荷叶,加点粳米,熬一锅荷叶粥,再弄点藕片凉拌了,做个酒酿茄子,再来个桂花芋头,响油芦笋——”   说到这里,叶倾看了眼旁边的两个堂弟,笑道:“我却忘了,他们正是吃肉的时候,那就再加个烤乳鸽,虎皮肘子。”   叶安丰吞了口口水:“一听就好好吃的样子,姐姐,你这里伙食真好,像是下馆子一样,还可以自己点菜。”   叶倾大奇:“你们两个不是这样吃饭的么?”   以前她未出阁的时候,和哥哥们也都是分开吃饭的,那些都是无肉不欢的家伙,和他们一起,吃上两三顿,她就能冒出一脑门的痘痘。   她记得,就因为哥哥们都特别喜欢吃,所以对厨房专门下了一番功夫,连续挖了好几家厨楼的大师傅,哥哥们的同僚们就特别喜欢来家吃酒。   她下意识的看向了一旁的叶安卓,叶安卓沉默寡言,却奇异的让人觉得安心,叶安卓注意到叶倾的询问目光,不由点了点头,表示和叶安丰是一样的待遇。   叶倾想了片刻,笑道:“都说女孩要娇养,男孩要粗养,看样子是长辈们在磨砺你们呢!”   顿了下,叶倾朝着叶安丰眨了眨眼,心照不宣的道:“以后若是嘴巴馋了,不妨到姐姐这里打打牙祭,有什么喜欢吃的,提前说一声。”   叶安丰欢呼一声,扑向了叶倾,叶安卓黑着脸,一把捉住了他的衣领,叶安丰动弹不得,却还朝着叶倾热情的夸赞:“大姐,你真好!以后咱们就是好兄弟了!不,好姐妹了!!”   翡翠没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珍珠也转过头去,偏叶倾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忍住笑道:“恩,以后咱们就是好姐妹了!”   很快,饭菜上来,叶府的大师傅手艺依旧,荷叶粥清香可口,凉拌藕片脆甜酸香,雪白的芋头上点着金黄色的桂花蜜,翠绿的芦笋吃起来分外爽口。   最受欢迎的还是烤的金黄焦酥的乳鸽和油光泛红的虎皮肘子。   叶倾看着两个堂弟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道,这养的也太粗了,怎么和饿死鬼投胎似的。   两个人也不知道吃了多少,最后叶安丰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的道:“嗝~太好吃了!姐姐,你以后要常常请我过来啊!我吃包子都吃腻了!”   叶倾笑眯眯的应了下来:“放心吧,好姐妹!”   叶安丰:“呜呜~” 第四十三章 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叶安卓和叶安丰吃饱喝足,告辞离去,叶安丰打着呵欠走在前面,叶安卓走了几步又回转了来,对着叶倾深深一揖,嘴唇动了半晌,终于憋出一句话来:“别担心,不嫁也好。”   叶倾心里瞬间暖暖的,她眉眼柔柔的看着这个木讷的堂弟,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看着叶安卓转过身,僵硬着上身,同手同脚的向外走,不由莞尔。   送走两个堂弟,叶倾回到房里,又换了身轻薄的小衣,爬上了拔步床,床上早放好了凉席,这凉席用蚕丝和极细的竹丝一起编成,又凉快又柔软,躺上去十分舒服。   翡翠在一旁给她打着扇子,叶倾很快就困意上涌,似睡非睡间,她迷迷糊糊的想起一事,含糊的问道:“是不是父亲很不喜欢叶安卓?”   翡翠一怔,小声道:“姑娘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国公爷嫌世子太木讷了。”   叹了口气,翡翠看着睡过去的叶倾自言自语道:“别说国公爷了,就连我们也都不愿意世子继位,听说世子这么多年,连个知交好友都没有,以后可怎么办呢!”   叶倾翻了个身,彻底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分外香甜,娘舅家成了坚实后盾,讨厌的婚事也解决了,国公府也非她想的那样混乱,一切都那么的美好。   没想到醒来又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照理说,林栋这番折腾,京内的高门大户内至少要议论上一两个月,才会慢慢消停下去,对于负荆请罪的林栋自然是好事,对于被退亲的她却不算什么好消息。   长时间的流言蜚语,是十分的毁名誉的,从越多的人口中流过,距离事情的原本面貌也就越远。   很可能把一个害羞内向的少女传成冷冰冰不爱理人,然后就是倨傲,为人孤僻,总之会越传越糟糕。   结果叶倾刚起床,张氏就来探她,顺便带了个消息过来——中午的时候,二皇子在家中和诸美姬划船吃酒取乐,两个美姬争风吃醋,二皇子为二人调解的时候,失足落船,现在发起了高烧,人事不省,圣上亲自前往探望,京中一切娱乐活动都暂时停止了。   当今显庆帝子嗣不丰,仅有两个成年皇子和几个尚在稚龄的小公主,因此虽然素来不喜这个二儿子,听到他出事,也是急急的赶了过去。   其实二皇子比起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太子,实在是出色许多,无论是文韬还是武功,都称得上出类拔萃,唯一令人诟病的就是性喜渔色了。   这本也不算什么大毛病,到底是皇室中人,天下美人还不是任他予取予求,偏偏他喜欢的都是别人的老婆!   最开始是个卖豆腐的娘子,他乘坐马车出行时无意的向外看了一眼,结果一眼相中,然后这厮就不顾身份,天天跑去买豆腐,一来二去的,到底被他弄回了府。   还有一家小娘子,夫君在外从商,有一次求到二皇子这里,请了三五好友做陪,吃酒的时候,朋友打趣说,陪酒的美姬全不如这商人家中的娇妻,二皇子听着就上了心。   趁着商人南下进货的时机,买下了商人隔壁的房子,日日笙歌,夜夜酒宴不断,到底勾的那小娘子出了墙。   最近倒霉的是个翰林的娘子,不过是入宫给皇后娘娘请了一次安,被他在花园中撞上了,摇身一变,二皇子成了货郎,每日里往翰林家的后门外挑担子卖些针头线脑。   一来二去的,先和这小娘子身边的丫鬟混熟了,正和这娘子开始接触的时候,被翰林发现了,这翰林也有些骨气,知道惹不起,连夜辞官,带着一家老小回了家,才免去绿帽罩顶的危机。   也幸好这二皇子还有一个原则,从来都不强抢民女,不然估计早就被显庆帝给关起来了,就算是现在,每个月都有不少御史上折子昵!   显庆帝本身不是个好女色的人,从后宫的嫔妃数目就看的出来,加上二皇子喜欢的又老是别人的老婆,故而他很看不上二皇子的为人。   所以说显庆帝也够郁闷的了,两个儿子,喜欢的不成材,成才的又不喜欢。   只不过,随着太子和二皇子年纪越来越大,朝堂中二皇子继承大宝的呼声倒是越来越高,一方面是太子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灰心丧气。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两位皇子虽然都尚未娶妻,太子至今无后,二皇子却已经有姬妾为他诞下了两个麟儿。   如今皇室血脉单薄,开花散叶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这二皇子一昏迷不醒,显庆帝立刻就抛下一切事务,直接过去了,一共就两个成年皇子,能不在意么!   满京城的权贵也闻风而动,倒是无人再关注叶倾被退亲的事儿了,和皇家关系近的都赶紧送药送东西,关系远的也到处打听。   叶倾登时松了口气,腰杆都松了下去,靠坐在太师椅上,不得不说,她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好,似乎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她笑着对张氏道:“如此倒好了,真是顺顺当当的把婚退了。”   张氏到底主持国公府中馈多年,也是个厉害角色,因叶倾主动递了台阶,她也不至于为难这个侄女,到底是女儿家,等上几年,也就嫁出去了,张氏吃了一口茶,笑道:“就说呢,这段时间你就在家里呆着,等过段时间,去那七夕宴上转转,看有没有喜欢的,回来告诉婶娘,我再给你打探打探。”   叶倾讪笑两声,却也知道嫁人是必经之路,张氏这般说,已经给她留下了极大的选择余地。   毕竟能有多少世家会让女儿家自己相看的!   这也是因为张氏到底不是叶倾的生身母亲之故,其实也含有推脱之意——若是成了,不管好坏都是自己相看来的,也怪不到她这个婶娘身上!   叶倾把点心盘予又往张氏面前推了推:“您尝尝这个,刚叫小丫头们弄出来的,苹果捣成泥做的馅料,酸甜可口,挺开胃的。” 第四十四章 三人如何行 叶倾把点心盘予又往张氏面前推了推:“您尝尝这个,刚叫小丫头们弄出来的,苹果捣成泥做的馅料,酸甜可口,挺开胃的。”   张氏笑着捻起一个:“还是你们小姑娘家家的比较闲,成日里还有功夫弄这个,我忙里忙外的,哪里有时间做这个!不过味道还真不错!”   叶倾笑眯眯的听着张氏的牢骚话,这种话听听就算了,千万别当真,后院对于所有女人来说就是一个战场,赢的人可以随心所欲,输的人连吃个稀罕玩意还得向人求肯。   她可是听说了,徐氏身子重,受不得热,张氏却说今年冰块准备不足,都先紧着老祖宗了,硬是给驳回去了,徐氏也是个厉害的主,不声不响的自己掏钱从外面买了冰来。   不过叶倾估摸着,等徐氏生完了孩子做完了月子,估计张氏愿不愿意都得把府中中馈让出来了,徐氏到底是国公夫人,更名正言顺些。   不过这些,都和叶倾没有关系,这执掌中馈再怎么轮也轮不到她一个姑娘家来当家,就由得那两位斗去好了。   叶倾装聋作哑,故意笑道:“那我以后做什么新鲜玩意,就请您第一个试吃,到时候可别嫌弃东西难吃!”   张氏哈哈一笑:“怎么会,我欢喜还来不及呢,那就说定了!”   二人你来我往,一时间倒也其乐融融。   又说了会话,见天色不早,张氏似突然想起一般,开口道:“上午你们都走了,老太太喊住我,说等七夕那天,给你们三姐妹做身一模一样的衣服——”   张氏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估摸着,话说到这里,这位大姑娘就该跳起来反对了。   叶倾略一思索,却满口子答应下来:“祖母这个主意真好,到时候参加宴会的姑娘一定很多,我们三个穿一样的,一定特别打眼。”   说完,叶倾笑眯眯的看着张氏,张氏瞬间哑口无言。   张氏真不愿意三个姑娘穿一样的衣服,论容貌,叶倾长的最好,穿一样的衣服,三姑娘四姑娘可就彻底沦为绿叶了。   看着张氏欲言又止,一脸纠结,叶倾也不再逗她,压低声音,笑眯眯的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张氏的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拍手夸赞:“这个主意好,我怎么就没想到!还是你们小姑娘脑瓜子聪明,就这么办,我这就去和你两个妹妹说去!”   叶倾笑看着她离开,方才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的翡翠立刻凑了过来,一脸好奇的问道:“姑娘,你刚才和二太太说了什么,让她这么高兴的走了?”   叶倾但笑不语,有意卖起了关子,斜着眼睛瞥了翡翠一眼,“想知道?想知道就好好伺候你家姑娘吧!”   翡翠痛快的应了一声,端茶倒水又拿起了美人锤,乖巧的一下下给叶倾锤着后背。   叶倾这才说了,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三个人用一样花色的布料,但是做出来的衣服,却要不同的款式!   这样足够惹人注目,又各有特点,不至于沦落为别人的陪衬!   说起来,她也是从前世得的经验。   女人么,心眼都小的很,好东西都想一个人拥有,这样才足够出风头,比如布料,比如首饰,谁第一个得了信,都要去找梁平帝闹一闹,恨不能自己全部霸占了才好。   可巧那年番邦进贡了几匹布料,精美绝伦,就是颜色花样都一样,若是以往,被哪一个宫妃得了,旁人必然不会再要。   只是这一次的布料实在美丽,丽妃先要了一匹,淑妃也得了一匹,待到元妃得到信,郁闷再三,到底没忍住,还是拿走了最后一匹。   然后当年的中秋宴会上,元妃率先出场,一身华丽的宫裙,裙摆足足拖出去三四米长,上面缀满了珍珠,旖旎蜿蜒,徐徐走来,仿佛夜色下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说不出的美丽动人。   叶倾当时还以为元妃要夺了头筹,毕竟谁也比不上她身家深厚,再拿不出这么多的珍珠了!   可等到淑妃出场,她才知道自己错了,一样的布料,淑妃却打造了一条披帛,穿着简单的鹅黄色的襦裙,外面却披着这一件繁复艳丽的披帛,仿佛被百花环绕的月神,皎洁明亮,异常动人。   元妃当场就摔了杯子走人,那条缀满珍珠的华丽宫裙,也再没见她穿过。   叶倾乐的看热闹,同时也有些好奇起丽妃的打扮来,三人中,丽妃最是会打扮,淑妃都如此惊艳了,丽妃想必更是推陈出新。   丽妃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丽妃居然拿这料子做成了一套男装,她的长发亦是全部束起,整个一翩翩美少年,面如满月,目如点漆,往淑妃旁一站,登时好一对才子佳人!   连梁平帝都忍不住笑道:“爱妃,你今日是来和朕抢夺美人来了!”   一句美人说的淑妃含羞带怯,丽妃却笑的生硬起来,叶倾便知道,当晚最大的赢家还是淑妃。   果然,梁平帝当天宿在了淑妃宫中。   只是梁平帝印象最深的是那月中嫦娥的淑妃,叶倾却记住了丽妃的少年打扮,只可惜她容貌甚美,姿态却不够洒脱,瞎了这一身衣服。   这事给叶倾留下的印象如此深刻,张氏一说,她就想到了,同时也在心里打定主意,到时候她就一身男装出场,一定相当有趣。   难得回到少年时,不如聊发少年狂。   翡翠睁大了眼睛,欢喜的满地转圈,“那姑娘要穿什么,三姑娘素来喜欢跟着流行走,估计会弄一身八幅裙,四姑娘不用说一定是骑马装!”   叶倾笑眯眯的看着翡翠为自己出谋划策,却不打算告诉她自己的想法,省的这丫鬟叽叽喳喳的又要反对。   没多大工夫,叶芸和叶茹联袂而来,两个人神色都有些激动,还没进门,叶芸就喊了起来:“姐姐,我听母亲说了,咱们三个要做一样的衣服是么?”   叶倾笑眯眯的补充道:“不是一样的衣服,只是布料一样,款式我们各自挑喜欢的来。” 第四十五章 皇后之怒 两个堂妹也都挺聪明,叶倾一点就明白了,叶茹立刻欢喜的叫了起来:“那我要做一身骑马装!”   叶芸的眉头登时就皱了起来,一般女子骑马装的颜色都比较鲜艳,她却更喜欢清淡雅致一点的颜色,三个人只是衣服款式不一样,料子和颜色肯定是一样的,叶芸登时就断然否决道:“不行,这是七夕会,又不是赛马,你穿骑马装做什么,娘也不会答应的!”   叶茹立时就不高兴了,身子一扭,嘟着嘴巴叫道:“那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叶芸也不高兴了,“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老是这么不懂事!”   叶茹脖子一直:“我就是小孩子,我就是不懂事,谁让我年纪最小,你们都得让着我!”   叶芸气的满脸铁青,“好好,那你就穿你的骑马装去吧,我不去了!”   两个人都转过身去,背对着对方,谁也不肯搭理谁。   叶芸和叶茹争执的时候,珍珠几次焦急的想要插言都被叶倾阻止了,这种事她最有经验了,以前在宫里,哪天不发生点摩擦,后宫那么多人,就一个元妃,就够刺头的了。   在两名宫妃发生争执的时候,最好不要参与其中,只要她们不动手,叶倾由得她们互相斗嘴,直到吵累了,都不说话了,她才开始断官司,不然很容易把祸水引到自己身上。   现在终于轮到她出场了,叶倾对着翡翠一点头,翡翠端着叶倾先头吩咐的醪糟小汤圆上来了,两个拳头那么大的冰碗,里面的细长米粒浮浮沉沉,珍珠大小的糯米汤圆晶莹剔透,看着特别有食欲。   叶倾亲手端了,两个堂妹面前一人放了一碗:“来,先吃碗醪糟汤圆。”   叶芸和叶茹伸手接过去,入口满嘴酒香,汤圆又劲道又滑腻,加上沁入心脾的凉意,这一碗汤圆下去,什么火气都消了。   叶倾早就发现,人在饿肚子的时候,脾气会异常暴躁,所以碰到需要调节纠纷的时候,她通常是叫双方先吃点东西,火气就消下去不少,不然人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说的出口,特别容易结仇。   看叶芸和叶茹脸色好转许多,叶倾看向叶芸,温和的问道:“你想穿什么去?”   叶芸一怔,一旁的叶茹已经抢着嚷嚷出来:“她就喜欢扮才女,裙子颜色越浅越好,裙摆越长越好,最好风一吹还轻飘飘的。”   叶倾恍然大悟,骑马装的颜色一定要亮眼,这样人骑在马上才会显得英姿飒爽,所以这两个堂妹的矛盾点其实是在衣服的颜色上。   叶倾单手撑腮,想了片刻,笑道:“不如我们新衣的颜色选用杏仁黄,足够亮眼,也足够雅致。”   叶芸和叶茹对望一眼,片刻后,双双点了点头,认可了叶倾的提议。   把两个堂妹送走,叶倾松了口气,懒洋洋的瘫坐在椅子上,到底还是那几年做皇太后养尊处优了,现在处理起这么一件小事,竟也觉得累。   不过叶茹想做骑马装倒是提醒了她,她也许久未曾摸到缰绳了,此时想着,竟是有些心痒。   看着天色不早,叶倾吩咐珍珠翡翠伺候她洗漱了,打算第二天早点起床,去府里的校场转转。   这一觉又是一睡到天亮,叶倾神清气爽,趁着精神头正好,叫翡翠随便拿来几块点心垫了垫,又换了身利落的骑马装,直奔校场而去。   当年府邸兴建的时候,就专门留出块地方,女眷们当时还以为是要弄个内湖,结果府里的老少爷们愣是弄了个校场出来,足够容纳千人练兵。   要不是叶倾后来当了皇后,梁平帝又给叶府赏了块地方建了现在的四季园,府里看着就跟军营似的。   叶倾小跑着到了校场外,一眼望去,顿时愣了下,以往呼喝的训练声统统不见,只有两三个小厮在洗马,叶倾皱眉看向了身后的珍珠:“府里的教头们呢?”   珍珠轻声道:“头几年二太太嫌府里的教头们薪水太高,又说天子脚下,也出不了什么事,就把教头都给辞了,只选了些身体强壮的下人充当护院。”   叶倾打从回家以来一直笑意盈盈的脸终于变色了,她气的浑身发抖,脸色铁青,手里的鞭子狠狠的凌空抽了数下,恨得直骂道:“鼠目寸光,鼠目寸光!妇人无知,害我叶家百年!”   定国公府以军功起家,现在却是连个武术教头都没了,岂不是可笑!   难道还要叫叶家子弟走科举仕途晋身之路么!简直是数典忘祖!叶倾足足发了一刻的脾气,才逐渐平静下来,她深呼吸一口气,这种情况,必须想办法改变!   翡翠和珍珠方才都退得远远的,此时见她脸色和缓下来,才大着胆子上前,珍珠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你要骑马么?”   叶倾目光凛冽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不骑!”   说完,她把手里的马鞭往翡翠怀里一丢,人已经大步的向前走去。   看着叶倾的背影,两个丫鬟面面相觑,翡翠摸了摸胸口,心有余悸的道:“吓死我了,姑娘刚刚那一眼,我还以为我会被瞪死!”   珍珠亦是心有戚戚焉,姑娘以前是厉害,可方才姑娘那样,她却是第一次见到,那一眼,似乎就让人有跪下去磕头求饶的冲动。   叶倾放弃了骑马的打算,走到了校场旁边,逐一看起了武器架上的武器,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上面的刀枪剑戟已经许久没有更换,把手都泛着油光,刀刃上也是磕碰无数。   有趣的是,这些兵器虽然残破,却没有锈迹,刀身依然锃亮,似经常有人保养之故。   叶倾心中疑惑顿生,莫非是叶家的哪个老家将,还在维护着这里?   其实此时她心中有些后悔,当年因为叶家子嗣不丰,只剩下小弟一个男丁,小弟又只有两个儿子,就都走了恩荫的路子,导致叶家现在抛了武将的传承。   叶倾深呼吸一口气,把一腔心思都抛到一旁,双腿一分,膝盖下曲,开始蹲起了马步。 第四十六章 两招兵法 可别小看了这马步,无论练什么武艺,甭管你是舞枪还是弄棍,都得从蹲马步开始。   说白了,这蹲马步练的就是下盘的功夫,下盘稳了,手上才能使出力气来,不然一个劈刺过去,敌人还没砍到,自己先栽倒了,那乐子就大了。   就像是林栋酒后所言,他三岁就开始蹲马步了,这才是正经的武将路子。   说起来,叶倾小时候就一疯丫头,整天跟几个哥哥上山捉鸟下山捞鱼,浑身弄的脏兮兮的,家里的长辈们都亲昵的唤她一句泥猴儿。   凡是哥哥们玩的,她都跟着一起,这蹲马步也没把她落下了,所以甭看叶倾容貌不算绝美,一双腿却又长又直,宫里的美人们,包括丽妃在内,都鲜少有比的上她的。   只可惜成日里被宫裙掩盖,看不到罢了。   也幸好自幼蹲了马步,腿上力气十足,梁平帝一喝醉,叶倾就趁机踹上几脚,别提心里多舒坦了。   梁平帝号称干杯不醉,喝多了一样会醉,只不过他醉了并不像林栋一样口齿尖锐,嘲笑旁人,而是倒头就睡,人事不知,反正叶倾是没少趁着他醉倒的功夫出气。   就这么一会功夫,叶倾的双腿已经开始打颤,小腿麻木,大腿疼的不行,像是被绷紧的布,随时可能听到扑的一声。   就在叶倾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清脆的少年声音响了起来:“哇,叶安卓,快看,她在做和你一样的动作!典型的五谷轮回不通畅啊!”   片刻功夫,这声音就由远及近,叶倾不用抬头,也知道自己那熊孩子堂弟过来了。   叶安丰笑嘻嘻的蹦了过来,围着叶倾打转,“我说大姐,家里有一个傻子就够了,你练这玩意可真丑死了!”   叶倾到底没绷住,一下就散了架,同时耳边传来了熟悉的扑扑声,这次她终于看到现场版的了——叶安卓从后面钳制住叶安丰,右手成拳,对准叶安丰的右侧肋下,一下,两下,速度还特别均匀,就跟打鼓似的,扑,扑,扑——   叶安丰已经委屈的叫了起来:“叶安卓,我又没骂人,说实话你凭什么打我!”   叶倾心里正憋着一肚子火,因了张氏荒废了校场之事,此时见到叶安丰一脸懵懂,不禁怒火更盛,这就是叶家的未来,竟然连马步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了!   就像是段家人不会千字文百家姓一样!   叶倾心中恼火,脸上笑容却更盛,她接过翡翠递过来的湿帕子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笑眯眯的道:“你觉得马步没用?你信不信,我能把你摔倒。”   叶安卓停了手,兄弟二人一起看向了叶倾,叶安丰一脸不信,叶安卓能弄倒他,那是叶安卓年龄大,力气大,叶倾可是出了名的手无缚鸡之力。   最有名的一次,皇宫里的姑姑赐了一匹江南进宫的新缎子,叶倾捧着,从姑姑居住的揽胜苑到宫门口这么点距离,就把她生生累晕了,打那以后,姑姑再赏赐什么,就叫宫女捧着,一路给送到马车上。   叶倾笑意盈盈的看向了一旁的叶安卓:“你放开他,我们来比划一下。”   叶安卓依言放开叶安丰,沉默的退了一步。   叶安丰两腿微曲,双手抱在胸口,咬牙切齿的道:“来吧!”   叶倾笑眯眯的走到他面前,方才站了片刻马步,这腿就酸疼的不行,这身体真的是太赢弱了。   到了叶安丰面前,叶倾突然伸出手去,一拳轰向了叶安丰双眼之间,叶安丰惊吓的往后仰身,叶倾低笑一声,右腿伸出,足尖轻轻一勾,叶安丰下盘不稳,瞬间栽倒在地。   旁边观看的叶安卓眼睛一亮,手脚依样比划起来,叶安丰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叫道:“不算,你使诈!”   叶倾笑了:“要不要再来一次?你都知道我要如何出手了,也不算使诈了。”   叶安丰眼珠一转,在脑海里模拟了下那两招,觉得如果自己出手架住叶倾的第一招,她力气没有自己的大,第二招出脚就没有效果了。   当下叶安丰痛快的点了点头:“好,再来!”   叶倾呵呵笑了两声,抬脚就是一勾,叶安丰纹丝不动,登时大为得意,叉腰笑道:“哈哈哈,怎么样,你——”   话未说完,叶倾拳头已经到了眼前,叶安丰下意识的向着后面仰去,同时脚踝一紧,再次栽倒在地。   叶安丰:“呜呜呜呜——”   叶倾侧头见叶安丰依然一脸不服,伸手一指旁边的叶安卓:“你若还是不服,不妨用我刚才的招数和你二哥对打试试。”   叶安丰登时跃跃欲试,叶安卓抿了抿嘴,大步的走了过来,身体往下一蹲,自然的就是一个马步出来。   叶安丰嘿嘿笑着伸出了手,这熊孩子学习能力倒是强,居然知道把拳变指,两指向着叶安卓的眼窝插去,叶安卓身体自然后仰,叶安丰大是得意的伸出右脚,一勾,没勾动。   又是一勾,还是没勾动。   叶倾毫不客气的嗤笑一声,抬手就往叶安丰的头上削去:“还说不说蹲马步很傻了,还说不说蹲马步很丑了!”   叶倾几巴掌下去,削的正过瘾,叶安卓动了动嘴唇,嗫嗫的道:“大,大姐,你能教我武艺么?”   叶倾手一顿,诧异的看向了这个堂弟,叶安卓目光坚定的回望着她,艰难的道:“我不想当世子,我想靠自己。”   叶倾眼圈一下就红了,没想到叶家的第三代到底还是出了个人物!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重重的一拍叶安卓的肩膀:“好!好!!”   她又瞪向脚底抹油想要开溜的叶安丰:“你也一起!”   叶安丰登时垂头丧气,不过方才叶倾用的那招他也很感兴趣,虽然对付不了叶安卓这个变态,对付别人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叶安丰忍不住叫道:“大,大姐,我要学和刚才那个一样的招数!”   叶倾笑了,“你以为刚才那招很简单么?我告诉你,别看只有两个动作,这里面学问可大了,至少有两招兵法在里面。” 第四十七章 组团去刷林府的副本真的好么 叶安卓的眼睛黑亮黑亮的盯着叶倾,一脸渴望,叶安丰亦是一脸好奇,叶倾一字一顿的道:“声东击西,先发制人!”   叶安卓喃喃的复述着叶倾的话:“声东击西,先发制人——”   叶安丰俊秀的小脸上露出了思索之色,叶倾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心中极是安慰,这两招可是叶家老祖宗传来下的法宝,就是诱拐叶家子弟习武入门用的。   简单好学见效快,还有大学问在里面,基本上叶家子弟见过这两招,都会被套牢,一个个都心甘情愿的跳入习武的大坑。   叶倾当年更是得意,她老爹极是宠溺这个女儿,瞒着几个儿子,先教会了女儿,结果叶倾逐一找上了哥哥们,把几个哥哥都绊倒了一遍,真是太爽了!   余下的日子,因了二皇子的昏迷,京城里风声鹤唳,一切娱乐活动都取消了,就连夫人太太们的窜门活动都转入了地下,也局限在了打探宫里的消息上。   叶倾索性日日泡在校场里,调教两个堂弟。   叶倾虽然自身武力值不行,耳濡目染,自幼却见识到父兄是如何训练的,指导起这两个一穷二白的堂弟,还是轻松自如的。   只是现在她还可以教,过段时间还是找正经的武术师傅才行,叶倾一边想着,一边伸出手里的竹枝,在叶安丰的足踝上轻轻一刺,叶安丰上身晃了晃,到底还是站稳了,他忍不住哀叫道:“大姐什么时候才能学招数啊,我都蹲了十多天的马步了!”   听到叶安丰的话,叶倾嗤笑道:“才十几天?没个三五年别说你蹲过马步!”   叶安丰晃了几晃,终于绝望的倒下了。   叶倾见他一脸了无生趣的模样,到底还是生了恻隐之心,说起来,这个堂弟虽然有点犯二,练起马步来却并不含糊,也算可塑之才。   叶倾拿起竹杖撞了撞叶安丰的腿:“行了行了,明天我要去林府做客,到时候你就放一天假好了。”   就昨儿刚得的信,二皇子早醒了,不过显庆帝瞒住了消息,不让人传出来罢了,于是京城一切活动恢复正常,林府也专门派人再次送了信,请叶府的几位姑娘准时参加七夕宴。   叶安丰欢呼一声,一个鱼跃从地上弹了起来,又对着叶安卓挤眉弄眼,显然十分高兴。   叶倾无可奈何的撇了撇嘴,又看向了旁边一板一眼的练着劈刺的叶安卓,幸好叶安卓比较争气,不然真要活活气死。   看到叶安卓这么卖力,叶倾的脸色也温和下来,嘱咐道:“你再练小半个时辰就休息吧。”   叶安卓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看着叶倾带着丫鬟走远,掉头看向了一旁的叶安丰:“明天,我们也去!”   “啊?”叶安丰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好不容易可以玩乐一天,还要跟在母老虎身后,这不是找虐么!   叶安卓却坚定异常,他要去看看那个打花了叶倾的脸,又退婚的林小将军,到底生的什么模样,然后,牢牢的记下来,等他足够厉害,就去把他打趴下!见一次打一次,打到他服!   回到房里的叶倾还不知道两个堂弟打的好算盘,她一回到房间,就有个好消息等着她,她吩咐翡翠和珍珠日夜赶工的新衣终于制好了!   叶倾把杏黄的书生袍捧在手问,细细的看了,点点头:“不错,针脚细密,做工精湛,看来你们的针线的确不错!”   这还是叶倾亲娘的遗泽,段氏就这么一个女儿,真是捧在掌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舍不得叶倾学习针线厨艺,就打定主意,从小就开始培养她这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硬是把珍珠翡翠的女红磨练的出类拔萃。   叶倾最喜欢这样的人了,用在手边十分方便,大梁朝的显贵间有这么个习俗,亲近的女眷之间往往互赠自己亲手做的小玩意,叶倾以前手艺就不佳,做了一个歪嘴的葫芦赶在端午节送给梁平帝,还被   嫌弃了,也不知道被死不要脸的丢到哪里去了!   当发现珍珠翡翠的新技能时,叶倾简直可以用狂喜来形容,直接就用七夕宴的袍子来让她们试手了。   叶倾换上男装,之前特意把胸口缠了起来,幸好她现在年纪小,也不如何难受,系上扣子,翡翠帮她把纶巾戴上,小声的碎碎念道:“姑娘,你真的要穿男装么,我们也给你做了一身儒裙,很漂亮的,你不试试么?!”   叶倾咳了一声,看向了旁边的珍珠,珍珠轻叹一声,“再扣两钱银子——”   翡翠瞬间两眼泪汪汪:“不要哇,姑娘!我真的忍不住不说啊,我错了,姑娘,再扣就成我欠你银子了!”   这也是翡翠心里藏不住话,一直碎碎念,念起来没完没了,叶倾实在受不了才叫珍珠开始扣她月例的。   叶倾不置可否:“那就欠着吧,对了,我记得你还有个妹妹,如果以后还不起,就把你妹妹送进来伺候好了。”   翡翠瞬间泪流满面,她怎么就跟了这么个坏心眼的主子!   叶倾从镜子里看到翡翠哀怨的表情,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也就她现在还是叶府的大姑娘,才能惯着这丫头,要是还是她当皇后那会儿,翡翠估计早就被赶出坤宁宫了,当年她身边的几个女官,可是个顶个的人精。   叶倾试完了衣服,又泡了个花瓣澡,她虽然不喜欢干花的熏香,对鲜花却不排斥,洗的通体舒畅,翡翠又要给她的头发抹上一层玫瑰花油,却被叶倾阻止了,她实在闻不来这些香精花油的味道。   以前做皇后那会儿,都是用专门研碎的珍珠粉来擦头发,又亮又滑,或者抹上一层牛乳,过段时间再洗掉,都是很好用的方子。   第二日一早,早得了吩咐的车马管事就带了两辆马车,在二门外候着了。   叶芸最是兴奋,早早的就拉着叶茹出来,远远的看到两辆马车,其中一辆是叶倾出门专用,看着就华丽非常,里面的布置也极是舒适。   登时一个早上的好心情瞬间坏掉,叶茹已经抢先说了出来:“看吧,我就说她假好心,早晚会露出尾巴来的!表面上和咱们好,一出门又自己一辆马车!” 第四十八章 风流倜傥叶大姑娘 叶芸没有说话,却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叶倾会不会忽悠她们两个做了一样料子的衣服,自己却做了另外一身?   她迟疑着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身边的叶茹炮仗一样跳了起来:“她要是敢这么做,我就去祖母面前告上一状,我不信祖母还能护着她!”   察觉到左右仆妇异样的目光,叶芸大是后悔,老四就是憋不住话,她一把堵住妹妹的嘴,正要斥责两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温和的问话:“两位姑娘,请问护国将军府要如何前往?”   这声音温润如玉,听着十分悦耳,叶芸和叶茹忍不住同时转过身去,只看了一眼,便登时呆住了。   叶倾一身杏黄色书生袍,头戴同色纶巾,腰问一条白玉带,足蹬及第靴,娇嫩的颜色映的她面庞白皙,清俊绝伦,面上笑意浓厚,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轻摇手中折扇,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   叶倾见两个堂妹看着自己发呆,不禁轻咳一声,把折扇插入袖中,拱起手道:“两位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   叶芸半张嘴巴,愣了半晌,结结巴巴的指着叶倾道:“大,大姐,你就穿这身去赴宴?!”   叶倾微笑以应:“是啊,如何?”   说着,她原地转了半个圈,侧身回头,淡淡一笑,说不出的风流倜傥,叶茹年纪小,刷的一下红了脸,小声道:“好看!早知道我也这么打扮了!”   叶芸脑子转的快,她看看叶倾,又看看不远处的两辆马车,恍然大悟道:“因为你穿了一身书生袍,所以才不和我们同乘一辆马车?”   叶倾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手里的折扇摇了摇,“是啊,若是被人误会,有年轻男子和你们共乘,那就不好了。”   叶芸早上的一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心结一解,她忍不住靠近了叶倾,绕着叶倾转了两圈,由衷道:“大姐,你穿男装可真好看!”   叶倾但笑不语,心中却感慨万分,当年未出阁时,成日里和兄弟们一起出门,她一个闺阁女子混在其中,多有不便,常常男装打扮,有几次就和梁平帝打了照面。   两个人成亲时,梁平帝夸赞她男装英姿飒爽,第一次见面就留意到了,说她穿上男装后,平白比旁的闺阁女子多了几分大气,他当时就想,他的皇后,就该是这样的女子。   可惜,两个人成亲后,她却是没什么机会再肆意妄为了,做为皇后,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每天见什么人,穿什么衣服,都是礼官们定好了的,连条腰带都不能扎错。   也就回到寝宫,还能松快松快。   叶芸叶茹绕着叶倾转了半天,叶芸又不高兴了,叶倾早发现了,这堂妹虽然有点小心思,却不是个能藏得住心思的人,像是方才,她远远看到了叶芸撇着嘴,才用了问路的方式来打招呼。   叶倾没有直接开口询问,这等年纪的小女儿,心思都藏得很深,且不喜欢被人看穿,她顺着叶芸的视线看了两眼,便明白过来。   原来还是出在三人的衣服上面,叶倾自己一身书生袍,女扮男装,清俊脱俗,极是显眼;叶茹本就生的高挑,一身利落的骑马装,腰细腿长,也是别有风味;相比之下,叶芸一身杏色长裙,虽然裙子款式很新,却不那么出色了。   叶倾扇子一合,在右手掌心轻轻敲了两下,登时有了主意,她伸手唤来一旁伺候的管事媳妇,轻声吩咐了两旬,那管事媳妇不敢耽搁,连声应了,转身匆匆而去。   盏茶功夫回转了来,却是双手捧了一匹布料,叶芸和叶茹看到,立刻围了上来。   那布料色彩绚丽,宛如一道彩虹被从天空拽了下来,捧在手里,似有七彩光芒,美丽至极。   二人目眩神迷,叶芸痴迷的伸出手,又不敢碰触,生怕坏了这布料,只敢用指尖轻轻触碰,叶茹更是屏住了呼吸,第一次觉得,骑马装也没那么好看,若是用眼前的布料做上一条裙子,该是多么的艳惊四座。   叶倾的眼神就复杂多了,这料子,就是当初惹得元妃,丽妃还有淑妃一起出手争夺,各出了心机裁成新装,最后淑妃华丽胜出的布料。   叶倾作为皇后,自然也得了一匹,只是她素来厌恶参与这些争奇斗艳中,因了元妃几人的举动,对这匹料子也没了想法,便如同之前一切她不喜欢的玩意一样,直接打发到了叶府。   当年把料子赏给了叶老太君,叶老太君正怀着叶盛怀,就开玩笑说,若是生的是女儿,这么漂亮的料子,一定作为嫁妆压箱底陪送了去。   没想到叶老太君连生两个都是儿子,唯一的女儿却入了宫,最后这料子就留了下来,现在拿出来,倒是成全了叶芸。   没有女人不喜欢漂亮的衣料,叶芸痴迷的看了半天,抬起头道:“大姐,这料子,你是准备拿来做新裙的么?”   顿了下,她咬了咬牙,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心中渴望,语无伦次的道:“若是有剩下的料子,可不可以给我?我做件内衫——”   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或者肚兜也可以,实在不行,给我点边角料拼一条腰带——”   一旁的叶茹已经叫了起来:“我只要做条帕子就够了!”   这样的布料,哪怕只做一块帕子,拿在手里,就已经足够耀眼。   叶倾笑了,故意没有回答两个堂妹的问题,反倒提起了这布料的来历:“这料子是从西域进贡而来,据说纺布的时候,在里面掺入了金丝银丝,所以看起来才会有流光溢彩之感。”   叶芸叶茹两个眼睛睁的大大的,叶芸屏住了呼吸,指尖又在料子上碰了碰,赞道:“看起来真是不凡,原来竟是番邦进贡的布料。”   若是江南进贡的料子,叶府因了叶贵妃的关系,每年总也会得上几匹,阖府的女眷分润下来,每人都能做上两身,倒也不算十分稀奇,番邦进贡的料子,宫里的娘娘们都不够分的,她们却是没见过。 第四十九章 相关人物都已到场(二更) 叶芸已经灰心了一半,这么珍贵的料子,按照叶倾往日的脾性,是绝对不会分给她们姐妹的了。   叶芸强迫自己调开视线,催促道:“时辰不早,我们还是早点上车吧!”   叶倾笑而不语,把折扇往袖子里一插,上前拿起了那匹布料,抖手一展,顺手就披在了叶芸的肩上。   只这一瞬间,叶芸仿佛被五彩祥云环绕,身上原本平淡无奇的杏仁黄的新裙,也变的熠熠生辉,衬的她仿如天上仙子一般,动人之极。   叶茹看傻了眼,叶芸则是呆掉了,叶倾伸手在两个堂妹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戏谑的道:   “做衣服是来不及了,这披帛倒是现成的,等回来,给你们一人做条半身裙。”   叶芸和叶茹姐妹欢呼一声,一人一边抱住了叶倾的一条胳膊,叶芸小心的摸着身上的披帛,难以置信问道:“姐姐,这个,真的是要给我们?”   叶茹也是高兴,虽然现在是叶芸披着,回来做成新裙可还有她的一半呢!   叶倾摸了摸叶芸的头,看着她两眼放光,一副乖巧的样子,和第一次见面针锋相对的样子截然不同,小姑娘就是这样简单,一块好布料,一条惊艳的新裙就已经心满意足,笑道:“有什么真的假的,不过一匹料子罢了,走吧,别去晚了。”   叶芸和叶茹叽叽喳喳的上了车,两个人已经开始热切的讨论要做什么款式的半身裙了,这料子就这么多,可得计算好尺寸。   叶倾转身上了另外一辆马车,两辆马车都打上了国公府的标记,三人的贴身丫鬟也跟上了马车,因去的是旁人家,所以每人都只带一个丫鬟,叶倾带的是翡翠。   照翡翠的话讲,欠了这么多银子,就要努力做事,争取早日把债务还清!   周遭有健壮仆妇跟随,外面一圈又被家中护卫围的满满的,几十人围着两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往护国将军府前去。   没人注意到,在叶倾以及叶芸叶茹的马车下,分别藏了一个少年,叶安丰如壁虎一样趴在马车的车底,双手死死的扣住车板,一张小脸憋的铁青,心里把叶安卓骂了个狗血喷头:   ——叶安卓你个混蛋,小爷下次再也不听你的了!   ——下次再跟你出来,小爷就跟你姓!   他这边赌咒发誓,马车却在缓缓前行,其实护国将军府和定国公府离的不算远,这也是林叶两家的先辈有意亲近的选择。   车队走的如此慢,主要还是为了显示国公府的派头,同时也让京城里的权贵们都看看,哪怕退了亲,定国公府和护国公府的关系也是坚如磐石!   定国公府的马车终于在护国将军府前停下了,府里的大管事早迎了出来,一看两辆马车,其中一辆是仆妇跟随,另外一辆则是护卫跟随,登时明白过来,不由凑上前去,恭敬的问道:“可是定国公世子到了?”   叶倾轻咳一声,压低了声音,放粗了嗓子道:“正是本世子,家祖母不放心两个妹妹,叫我陪同前往,怕是打搅了。”   林府的大管事忙道:“不打搅不打搅。”   说着,他开始安排,女眷的马车是要直接驶到二门停下的,自然有管事媳妇出来招呼,这是因为国公府来的几位小姐,论身份还不够林府的夫人出来迎接,若是国公府的太太们来了,自然是另外一番招待。   不过,他们夫人的七夕宴早就有言在先,只接待未出阁的姑娘们,已经嫁人的夫人太太们是谢绝参加的。   至于定国公府的世子的马车,直接在前院停下即可,男宾自然有老爷招待。   大管事刚把女眷们的马车安排好,回头一看,从不远处的回廊拐角探出一个小脑袋瓜,头顶还留着茶壶盖,唇红齿白,极是可爱,偏偏一做出一脸严肃样,让人忍不住发噱。   老管事强忍住笑,看着六少爷对着他做了一个手势,犹豫了下,还是照做了,他上前,对着叶倾的马车微微躬身:“世子,您随我来,您的护卫们就留在这里,自有人招呼。”   叶倾知道这是规矩,应了一声,马车再次启动。   叶倾坐在马车里,看不到外面景色,马车又拐了几拐,终于停下来,外面一片肃静,她不由心中赞道,这才是武将之家,令行禁止,行事做派都带着军营的作风。   刚这么一想,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童声厉喝:“车上何人,速速下马就擒,大爷可绕你不死!”   这话说的宛如土匪,偏偏又奶声奶气,极是可爱。   叶倾忍俊不住,掀开车帘,一眼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一个小儿,约莫只有四五岁的样子,生的唇红齿白,腰间一把木制斩马刀几乎垂到了脚面,背后还背着一把袖珍的竹制小弓,一张小脸严肃的看着她。   叶倾忍住笑,故意一脸烦恼的问道:“你叫我下马就擒,可我坐的明明是车啊,这样如何下马呢?”   那小儿登时被问住,歪着脑袋看着叶倾,想了半晌,到底还是没想出来,这坐车的人如何下马就擒,忍不住扭过身子,奶声奶气的朝着身后叫道:“他坐着车,要如何下马啊?”   就听到一个略有些粗的少年声音响了起来,“笨!你不会说下车就擒!”   另外一个声音跟着抱怨道:“我就说让五郎去,小六太笨了拉!”   那小娃娃立刻扭过身子,朝着叶倾叫了旬:“对,是下车就擒!”   在距离几人有段距离的地方,林栋长身玉立,陪在一个身穿黄色龙袍的男子身边,那男子玉面桃腮,修长的双眉挑起,生的风流倜傥,笑起来分外动人,指着前面的几个小儿笑道:“那就是林将军的几个弟弟么,真是将门无犬子啊。”   林栋淡淡的应道:“愚弟顽劣,殿下见笑了。”   那男子却不应他,兴致勃勃的看着不远处的一幕。   彼时,叶倾已经从善如流的自马车上下来,因是背对二人,看不清头脸,只是她到底是女子,虽然穿着一身书生袍,腰却格外的纤细,行路间,长腿阔步,却丝毫不见半分女子的扭捏之态。 第五十章 林家的天然呆们 那被称为殿下的男子下意识的“咦~”了一声,林栋眉毛皱起:“殿下?”   男子回过神来,微微一笑,从容道:“无妨,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林栋眉头依然紧锁,看着不远处被几个弟弟刁难的叶倾,转头对着黄袍男子一抱拳:“殿下还请移驾,待小臣处理完了家事,立刻赶去。”   黄袍男子颇为豁达,微微一笑道:“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林栋嘱咐了身边的一个小厮带路,引那男子前去休息,自己却没有立刻出去,而是继续远远的观望着。   叶倾下了马车,走到那小儿面前,翡翠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有些担心的看着四周,小声道:“小姐,我们还是喊个管事的来吧。”   叶倾侧过头,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翡翠立刻主动伸出右手,交出了十枚铜板,小声道:“姑娘,我还有十个铜板,可不可以再说一句话?”   叶倾:“……闭嘴!”   走近了,眼前的小儿越发玲珑可爱,面庞上依稀有着林家人的影子,叶倾一下想到了幼时的林觉,也是这般粉嫩可爱,心中不由软了下来。   看着面前小儿一脸警惕的看着她,鼻中流出了两条青龙却不自知,叶倾忍住笑,转身对着翡翠伸出手:“帕子。”   翡翠啊了一声,看着叶倾抽走她手里刚绣好的帕子,又用帕子给面前小儿温柔的擦掉了鼻涕,眼睁睁的看着叶倾把帕子丢了回来,她单手拎着帕子一角,欲哭无泪——   这坑丫鬟的小姐,好想狠狠咬一口,呜呜呜,明明姑娘自己也有帕子的!   叶倾给面前小儿擦完了鼻涕,眼前的小脸看着越发顺眼,她放柔了声音问道:“你是六毛对不对?”   六毛抬起头,一脸警惕的看着叶倾,“你怎么知道?”   叶倾眨了眨眼,面不改色的道:“你哥哥大毛告诉我的啊,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呢。”   六毛立刻回过头,朝着身后喊道:“他说他认识大毛哥!”   叶倾的声音轻柔,六毛的声音却脆生生的,清楚的传到了林栋的耳中,林栋的脸一黑,瞬间杀气腾腾,这几个熊孩子,都告诉他们不要喊大毛哥了!   从六毛身后的树林里立刻跳出来四个少年,按照个头大小排成了一溜,打扮的一模一样,人人腰间挂着长剑,身后背着弯弓,只不过最大的那两个,腰间的剑是铁制的罢了。   最大的那个抬手就在六毛的头上敲了一个响栗,“笨蛋!我们家和叶府是仇人,大毛哥怎么会和他做朋友!”   叶倾不慌不忙的展开手中折扇,轻轻摇了起来,笑眯眯的道:“我怎么就不能和林栋那小子做朋友了?他身边有个姓付的副官,年方二十,尚未婚配对不对?还有个唤作王老三的斥候,每日里攒钱,一毛不拔——”   “还有个叫做田耗子的,一上战场就腿软,叫做陈大壮的——”   叶倾猛地收声,这陈大壮喜欢带一群兵丁去喝花酒,在这帮少年面前,却是不好提及了。   林家的几个少年面面相觑,几人齐刷刷的退了一步,又围成了个圈圈,那最大的少年一把将想要和哥哥们一起的六毛推开,不耐烦的道:“说了多少次了,小六你要负责警戒,去去去!”   六郎刷的站直身体,颠颠的跑到叶倾面前,一脸警惕的看着她。   叶倾低头看到只到自己腰间的小萝卜头,仰着脸,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心道,这小娃娃就是个天然呆吧!   她伸手在腰间摸了摸,解下荷包,里面装了两块桂花糕,递到了六郎面前,六郎白里透红的小脸绷的紧紧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死死的盯住她,一动不动。   叶倾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你哥哥们有没有叫你不要吃我给你的东西?”   小六歪着脑袋想了想,摇了摇头,叶倾笑了,把手里的桂花糕往他手里一塞:“那吃吧!”   六郎看着手里的桂花糕,好闻的桂花香气扑鼻而来,他吞了吞口水,到底没忍住,一口咬下,吃的满嘴糕饼渣渣。   同时,几个少年争论的声音也渐渐的大了起来:   “他连付校尉几人的事情都知道,看来一定是和大毛哥一起喝过酒了!”   “奇怪,大毛哥怎么会和定国公世子交上朋友?”   “这样我们不是不好下手了么!”   叶倾心道,林栋是有多倒霉啊,连几个弟弟都知道他酒后吐真言的毛病。   她在一旁兴致盎然的看着,见几个少年争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争论的重点是要不要教训她,理由是对女眷无法下手,男的就无所谓了,是好汉子就拉出来做上一场。   叶倾低头看了看刚上身的杏仁黄长袍,又瞥到一旁花容失色的翡翠,咳了一声,开口道:“几位小哥,你们之中,可有管事的?”   几个少年同时警惕的抬起头,几张相似的俊秀面孔同时看来,几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起看向她,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叶倾心道,怪不得平阳公主最喜欢俊秀少年,这么几个身姿挺拔的少年往这里一站,的确夺人眼球。   叶倾眉毛一挑,徐徐诱导道:“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是军队里的打扮,将来也是要下战场的,行军打仗,总得有个指挥吧?俗语说,千军还需一将。”   她见几个少年开始思索,不由进一步道:“就比如方才,若是有个队正,直接做了决定,不是早就结束了,队正你们知道吧?”   几个少年一起点了点头,眼中同时射出了渴望的目光,新兵进营,五人为一伍,队正,就是五人之首。   林家的传统,入伍都是从新丁做起,想做队正,就得拿军功去换!   叶倾笑眯眯的道:“那你们谁是这个队正啊?”   少年们对望一眼,同时摇了摇头,又一起望向了叶倾,林栋遥遥的看着这一幕,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早已经认出了女扮男装的叶倾,毕竟叶安卓虽然有些木讷,但是一些需要交际的场合还是会出席的,林栋也与他打过两个照面。   林栋没想到,叶倾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家的几个呆毛给忽悠住了。 第五十一章 千古第一贤后(二更) 叶倾眉毛挑起,替几个少年做了决定,“依我看,你们年纪大小不一,这对正一职,就由年纪最大的二郎担任——”   少年们中除了年纪最大的二郎,同时流出了不快的神情,叶倾笑眯眯的继续道:“然后让三郎担任队副一职,辅佐监督队正。”   “当然,这队正队副,都是暂时领取的,等以后再按照个人功劳大小,重新任命,如何?”   几个少年眉目舒展开,齐齐的点了点头,叶倾也松了口气,自己新做的袍子总算保住了。   林栋遥遥的看着,心中不知为何,起了一丝遗憾,他这群弟弟顽劣不堪,不服管教,他一直想要的妻子,就是要能降服这群泼猴的,所谓家和万事兴。   二郎走马上任,迅速的进入了角色,喝令几个弟弟列队站好,三郎在一旁辅佐他,六郎似模似样的站在队尾,手里还攥着半块没有吃完的桂花糕。   叶倾看着面前的几个少年,精神一阵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当年身为皇后时。   随着一个又一个美人相继入宫,又开枝散叶,宫里的皇子和公主越来越多。   而每一个得了子嗣的宫妃都格外的小心看护自己的孩子,毕竟这是一个连养乌龟都不安全的地方。   众多皇子中,元妃生的三皇子最是得宠,皇子们毕竟年纪尚幼,还是子凭母贵的年纪。   到了三皇子能跑会走的时候,有一次,叶倾到花园里消暑,亲眼看着这熊孩子手里捉着一条毛虫,到处追着宫女们跑,一个年纪只有十一二岁的可怜孩子,被他追的生生跳了湖,三皇子还掐腰站在湖边,大笑不止。   叶倾看着三皇子和梁平帝肖似的五官,无名火刷的一下起来了,这就是那死不要脸和亲亲表妹两个养出的好儿子!   年纪小小就如此,年纪大了还如何得了!   叶倾直接找上了梁平帝,说的话也颇为婉转:“皇儿们年纪都大了,也该请个先生好好教导了,而且未来储君,也终究不能养于妇人之手。”   梁平帝当时还牵着她的手,一脸赞叹:“还是你想的周到,朕的皇后就是贤淑。”   叶倾温婉的笑着,“这都是臣妾的本分。”   这大梁朝有一个死不要脸的就够了!要是让这些小崽子们成长下去,长大以后,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好人家的女儿!   梁平帝亲自请了几名大学士,担任皇子们的授业恩师,宫妃们虽然心中不满和皇儿分开,却也知道读书才是正经事,倒也没有多少反对的声音。   叶倾也做的颇为贤惠,每天等这些孩子们下了课,就派出贴身女官把皇子们都带到她的坤宁宫里,给他们吃些点心。   仔细想想,祸根,或许就从吃点心的时候埋下了。   当时皇子一共有五个,其中三皇子是元妃所出,大皇子却是个位份低的何才人所出,二皇子是淑妃生的,四皇子是九嫔之一的谢昭容所出,五皇子则是丽妃好不容易又怀上的。   五个皇子,若是按照长幼,大皇子就要居于首位,五皇子则是居于末尾,若是按照尊卑,大皇子却要落于最后。   叶倾知道梁平帝的这些爱妃都是什么秉性,干脆就按照尊卑排序,三皇子居于首位,接下来分别是二皇子,五皇子,四皇子,最后才是大皇子。   五个皇子年纪相差都不算大,都是刚刚晓事的年纪,大皇子陪居末座,一脸深受打击的模样,让叶倾看了都有些不忍。   想也知道,这些皇子,之前在各自的母妃身边,都是千般宠爱,万般宠溺,身边的宫人,也不敢有半分违逆他们的意思。   现在到了叶倾这里,却被生生的分出了三六九等,自然会心中不平,原本以为天大地大老爹最大,自己老二,现在知道了,还有几个兄弟,压在自己的上面!   大皇子年纪最大,若是四宫主位所出,也许就是理所当然的太子了,现下却落了这么个尴尬的局面。   从叶倾这里吃过几次点心后,叶倾很快就听到了女官们传来的消息——几位皇子中,就属大皇子读书最为刻苦,几次得了先生的表扬,梁平帝也十分高兴。   叶倾就有意的在下次吃点心的时候,叫几个孩子背书给她听,大皇子果然背的最为流利,叶倾毫不吝啬的表扬了他,又亲自从自己的私库里挑了一套珍藏的文房四宝给他。   这就是叶倾的计划的第二步,人生来有尊卑贵贱,却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处境的。   也许,那张独一无二的九龙至尊的宝座,也并非那么遥不可及,只要足够努力,也可以纳入囊中!   大皇子越是优秀,就越是受到了几个兄弟的排挤,书被撕掉,椅子上被涂满墨汁,直到其他几个皇子越来越过分,干脆的把大皇子堵住,叫身边伺候的宫人上去群殴。   叶倾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她又及时的矫正了自己的处事方法,木秀于林,必遭风摧,可若是整片树林都是秀木呢?!   叶倾改变了自己的态度,不再只表扬大皇子一人,其他皇子若是有表现出众的地方,她也会及时表扬,几个孩子干劲十足,一个个卯足了劲往前冲。   也是梁平帝的运气,这几个皇子竟是一个比一个聪明,大皇子过目不忘,二皇子举一反三,每个皇子都有过人之处,连几位大学士都连呼过瘾,竟然一下带了如此多优秀的学生。   梁平帝对叶倾也是特别感激,叶倾第一次把皇子们招呼到一处时,就和他打过招呼:“皇儿们平日和各自母亲住在一块,难得见面,下了课,去我那里小坐,倒是可以培养些兄弟情分。”   叶倾时时的考校皇子们的功课,又表扬其中的优秀者,鼓励其中的落后者,这些事情,梁平帝都看在眼里。   他终于第一次发出了赞叹的声音,“朕的皇后真是贤淑端方,堪为天下女子表率!”   并亲笔题字,册封叶倾为孝贤皇后,以表彰她的功劳。   史官记:叶皇后甚贤,虽自身无所出,却视诸多皇子为己出,辛勤教导,得梁平帝亲口嘉奖,实是千古第一贤后也~ 第五十二章 叶家熊孩子VS林家呆毛 叶倾自己也是从几个皇子的成长开始,才震惊的发现,自己对梁平帝的愤懑居然已经累积的这么多了。   二人结发,他曾是她一心期许的良人,他也曾为她挽过发,画过眉,却在登基后不久,就娶入了身份高贵的表妹,和她分庭抗礼。   她为他挡过刀,导致子嗣艰难,他却让一个又一个女子为他诞下麟儿,还要她做个贤良皇后,善待所有皇子!   她一家男丁为了他的江山几乎死伤殆尽,空得了个定国公的头衔,家里却已经没有成年男子可以出入宫廷。   她贵为皇后,却要凭借巧计博取贤良之名,才能维护住后位。   想她年少时,何等的意气风发!一身傲骨,却几乎被梁平帝击的粉碎!   她怎么能不怨,怎么能不恨!   只可惜家中只有幼弟支撑门户,也不可能把世交的林家拖入自己的私怨中,日复一日,她甚至都快习惯了戴着完美的假面过日子。   叶倾最初的意愿,的确是不想三皇子长大后飞扬跋扈,为害百姓,但是在几个皇子入学后,她却巧妙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机会。   梁平帝当初,就是从几个兄弟的围追堵截中,踩着几个兄弟的血肉上位,没有人比叶倾更清楚,那座九五之尊的宝座有多大的魔力!   只要两个同样出色的皇位继承人,就能把梁平帝最为看重的大梁江山搅个天翻地覆。   他到时候,一定很痛。   出乎叶倾意料的,是梁平帝的几个皇子都十分的优秀,一个个雄才大略,智勇双全,这样的继承人,若是只有一个,那是社稷之福,可惜,却足足的出了九个!   皇位的厮杀惨烈而悲壮,她看着一个又一个亲自培育的皇子倒下,心里也会痛,但是想到梁平帝,又会感到一丝快意。   有时候,她都会想,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当最后一个七皇子因为意图谋反而被梁平帝亲手送进监牢,梁平帝一夜之间老了许多,看着他颓废的样子,叶倾说不出的快意恩仇。   他比她想的还要痛。   ……   “兀那小儿!何处来的奸细,还不束手就擒!”   一声轻叱把叶倾从回忆中唤醒,她松开手,轻轻呼出一口长气,先看了眼被指甲掐出了红印的掌心,平时风轻云淡,可一旦陷入记忆里,对她的影响还是这么大。   幸好,梁平帝已经是风中往事了,就让那些过往都随风而散吧!   叶倾嘴角浮上一丝笑容,转身向着身后看去,看清楚眼前形式,不由一怔,林家的几个少年把叶安丰团团围住,一个个手中木剑立起,剑尖指向了叶安丰身上各处要害,面上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远处林栋眉毛皱起,迈开长腿,大步的走了过来,同时出声喝道:“二郎,你们又在搞什么!”   二郎几人同时转过头来,齐齐的唤了一句“大毛哥!”   林栋的脸瞬间拉黑,叶倾忍俊不住,低声叫了旬:“阿呆!”   林栋锐利的目光瞬间转向她,低声呵斥道:“你在叫谁?!看看你的打扮,成何体统!”   叶倾撇了撇嘴,这人还是喝醉了酒比较可爱,她转过头,没有搭理林栋,指着被林家的几个兄弟围在当中的叶安丰道:“叫你的弟弟们放了我弟弟!”   没等林栋开口,二郎已经率先叫了起来:“不行,他是我们的俘虏,不能就这样放了他!”   其他几人纷纷响应,他们日日在家操练,却没有半个对手,早就无聊的紧,今天终于亲手抓了个俘虏,怎么能轻易的就放了,定然是要压着他,在那街头巷尾,热闹市集,转上一圈才显出几人的威风来。   三郎为人沉稳,他上前一步,单手成拳,在胸前行了个军礼,开口道:“大哥,虽然你是将军,可我们现在是在外执勤的斥候小队,为了保证大部队的安全,我们有权处理这个俘虏!”   林栋双手抱肩,闻言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向了叶倾,都是这女人弄出来的麻烦,以前一水的五个小兵,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么,现在成了有组织的叛匪了,彻底的不服管教了!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能言善辩的叶大姑娘要如何收尾!   叶倾还没说话,被几个少年围在当中的叶安丰倒是先叫了起来:“这就是你们林府的待客之道么!快把你们的剑都收起来!”   叶倾眉毛挑了挑,还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给林栋,她也想看看,叶家的熊孩子和林家的这一群呆毛,哪个更厉害些。   四郎年纪小,已经忍不住反驳道:“客人?哪有客人藏身马车下的道理,你分明图谋不轨!”   叶安丰不紧不慢的整理了下衣领,他生的俊秀,这番模仿大人的动作做出来,倒也似模似样,他慢悠悠的开了口:“你们林家是武将世家,我们叶家就不是了?我在车底,那是在练武,磨练我的意志!家兄有意栽培我,我自然不会辜负了他的期望。”   开始还说的正儿八经,到了后来,提到家兄两个字,却是对叶倾一阵挤眉弄眼,搞得叶倾啼笑皆非。   林家的呆毛们面面相觑,被他一番话给堵的哑口无言,林栋在一旁看的直叹气,军队里拳头最大,和他说什么道理,五个人一起上去,就是个壮汉也打趴下了。   他这几个弟弟,真是傻的很。   林家几兄弟被叶安丰说的哑口无言,却又不想就这样放他离去,几人便僵持不动,叶安丰眼珠一转,开口笑道:“不如这样,你们中年纪最大的两个和我打过一场,若是我赢了,我就是你们林府的客人,如何?”   二郎立刻反问道:“若是输了昵?”   叶安丰展颜一笑:“自然就不是你们林府的客人了!”   二郎几人互相看了看,一起点了点头,如果他们中年纪最大的两个都打不过这姓叶的,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叶安丰却在心中暗道,若不是林府的客人,小爷撒腿离开就是,这群呆子,可比叶安卓好糊弄多了。 第五十三章 叶大忽悠(二更) 叶倾和林栋颇有默契的往后退了几步,把中间的场地让给了几个少年,叶安丰面带笑容,胸有成竹的站在场地中间,对着二郎招了招手。   二郎叱喝一声,飞身而上,叶安丰抬手就朝着他的眼睛招呼而去,二郎身体往后一仰,脚下吃痛,人已经摔倒在地,叶安丰的大笑声同时响起:“下一个,哈哈哈哈。”   叶倾:“……”   这熊孩子活学活用的很快嘛!   二郎满脸郁卒的退了下去,三郎谨慎的上前,叶安丰故技重施,先伸脚一绊,没绊动,又伸手朝着三郎眼睛虚抓一下,三郎到底还是向后仰去,叶安丰已然出脚,三郎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林栋咦了一声,开口问道:“可是叶家祖传的入门绝技,声东击西先发制人?”   叶倾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手里的折扇极为潇洒的摇了摇:“不错,正是声东击西先发制人。”   林栋点了点头,调头看向了几个弟弟,厉声喝道:“早叫你们好好的练马步,你们嫌吃苦,现在好了,被人一下就绊倒了吧!明天开始,所有人早上都给我站足一个时辰的马步!”   林家的几个兄弟同时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却没有人敢反驳,他们家最大的两个孩子,都比这姓叶的小子高上半头,还被人绊倒了,实在是没脸再说什么了。   叶倾心中一动,定国公府现在没什么教头,林家在军中却始终有人,家里一定颇多勇武教头,若是叫两个弟弟来这里习武,倒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如何叫林栋答应下来,却还需要一番斟酌。   叶倾正盘算着,袖口一紧,她低下头,对上了叶安丰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后者眼珠一转,叶倾立刻低声喝道:“少打鬼主意,有什么事情,直接说!”   叶安丰眼珠一定,犹豫了片刻,吞吞吐吐的小声道:“大,大哥,二哥藏在了三姐和四姐的车子底下,怕是已经进了内院了。”   叶倾一怔,随即拿起手里的折扇,在叶安丰的头上狠狠的敲了两下:“胡闹!”   若是被人发现,叶安卓少不得要被冠上个荒唐放荡的名头,本就岌岌可危的世子位置怕是更加不稳。   对叶茹叶芸的名声也不好,自家兄弟能藏在车底下,谁知道在家里的时候,是不是连闺房都进得!   林栋耳朵极灵,叶家姐弟的话一字不漏的被他听到,他忍了片刻,还是上前道:“不若我派个家丁去,悄悄的把叶世子给引出来。”   叶倾摇了摇头,抓起了叶安丰的手看了看,叶安丰双手双足抵在车底,此时手指早已经红肿不堪,多处破皮。   叶安卓比他强些,也强不到哪里去,估计现在早已经忍不住了,此时派了家丁去寻,也是无用。   叶倾沉吟片刻,想起了一件旧事,平阳公主驸马落水那事,本来轰动了京城,非议四起,结果没多久,宫里接连有两个位分低的嫔妃落了胎,一下就把众人的视线引了过去,平阳公主新寡,也就不那么引人注意了。   叶倾一直怀疑,那两个宫妃落胎,就是元妃动的手脚,为的不过是使众人的注意力从平阳公主身上挪开。   所以说,让一件引人注意的事情变的不那么显眼,最好的办法,就是弄出一件更轰动的事情来。   叶倾笑容一敛,喝道:“林队正!”   林家二郎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察觉到叶倾目光炯炯始终盯着自己,才意识到这林队正,喊得就是自己,立刻站直了身体,中气十足满是喜气的应了声:“到!”   叶倾点了点头:“现在交给你们斥候小队一个任务,去翰林院带一个人回来,要让他心甘情愿的过来,就看你们的手段了!”   林家的几个毛头少年俱都兴奋的满脸涨红,养兵养了几年,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叶倾瞥到一旁满脸不以为然的叶安丰,眉毛挑起,命令道:“叶安丰,你跟他们一起去!”   叶安丰正要反驳,叶倾却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低声恐吓,“不去的话,早上的马步时间翻倍!”   叶安丰不甘不愿的揉着屁股,站到了林家兄弟们的旁边。   叶倾继续下达命令:“你们要找的那人唤作段修文——”   话音未落,几个少年便纷纷的喊了起来:“原来是小段状元!”“知道知道!”“哎呀,上次母亲还说请小段状元过来,他都不肯来!”   叶倾默然,自己这表哥还真是万人迷,男女老少通吃啊。   她轻咳一声,决定在少年们的热血上再添上一把火,循循善诱道:“是啊,这次你们要凭借自己的本事把小段状元给请过来。”   几个少年激动万分,仿佛已经战胜了风靡京城的小段状元一般,几个人转身就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热烈的讨论起来:   “我们怎么能把小段状元给弄来?直接绑人如何?”   “笨蛋,你想老爹被御史参上一本么,那可是翰林院!”   “要不,带个貌美的丫鬟,美人计如何?”   “是用娘亲身边的红袖添香,还是祖母身边的珠光宝气?”   看着几个弟弟渐行渐远,林栋对着不远处的家将比了个手势,看着几个家将闻风而动,远远的随着弟弟们去了,回过头,心情复杂的看着叶倾,“叶大姑娘真是好计谋。”   这姓叶的几句话就把自己的弟弟们耍的团团转,完全忘了自己姓林不姓叶,竟然还异想天开的去翰林院绑人!   美人计,亏的他们想的出来!   最绝的是叶倾的神机妙算,在叶倾出口段修文的名字时,林栋就已经想到了后果,段小状元风靡京城,却鲜少出席夫人们举办的宴会,他大多参加的都是诗会之类。   他可以想象,段修文出现的时候,那帮母亲请来的千金贵女们会是什么样的表现。   林栋揉了揉眉间,一群女人齐声尖叫的场景委实有点恐怖了。   他叹了口气道:“行了,你也是来参加七夕宴的吧,我叫人带你进内院去,你也盯着点,若是叶世子被发现了——” 第五十四章 美人拦路 林栋骤然收声,苦笑一下,他发现,自己竟然完全不担心这女人的手段,这女子天生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似乎只要她在,再难的问题也会手到擒来。   叶倾没有拒绝,她虽然女扮男装,却也不好在外面溜达,到底还是要进入内院的,在夫人太太们面前亮相,证明定国公府和护国将军府依然友好如昔,才是她今日的目的。   林栋伸手召了个婆子过来,指着叶倾吩咐了几句,叫那婆子引路不提。   叶倾跟在那婆子身后,行走在林府之内,林府许多地方都修缮一新,和她幼年记忆中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同,不由放慢了脚步,细细看去。   这一看,登时看出了问题。   叶府广大,自不用说,是借了叶倾的光。   林府的面积却也不小,当初兴建时,为的是家将演兵之用,随着几代人丁繁衍,府内房屋不断扩建,府内渐渐密集起来,路也多了许多。   这林府的路竟是有两条,一条五彩石子铺就,一条丈宽的青色石条,前者蜿蜒曲折,曲径通幽,后者大气蓬勃,足够三名骑士并行。   路两旁种的树也不一样,石子路旁尽是翠柳暮杨之类,一片诗情画意;青石路旁一水的松柏,虬枝盘曲,大气古朴。   叶倾先还以为这两条路分别通向不同的地方,先走了一段石子路,又走了一段青石路,奇异的发现这两条路殊途同归,往往汇聚在同一个路口。   叶倾一时心中好奇,忍不住问那引路的婆子:“你们府里为何修上两条路?”   那婆子犹豫片刻,瞄了眼左右,见四下无人,方压低了声音道:“碎石路是太太命人修的,青石路是老夫人让人修的。”   叶倾哑然,瞬间明白了过来,登时啼笑皆非,这护国将军府的婆媳不和竟然已经到了一府两路的地步了。   经了这婆子的提点,叶倾看出了更多的有趣之处,若是有抄手回廊,也必然是两条,一条白玉石基,雕龙刻风,修建的美轮美奂,一条木质原色,清新雅致,往往被青藤缠绕,别有一番韵致。   这府里唯一风格还能保持一致的,也就属整齐划一的房子了,叶倾知道,这还是当初林家的先人兴建,林府的两任女主人不好下手之故。   可即便如此,也被玩出了花样,那围着房子的院墙,或者是青墙红瓦,或者是青竹绿柳相隔,让人轻易的就看出了林府两位女主人的喜好:一位喜精工细作,爱排场,一位却是有些文人心思。   说起来,林觉的夫人,当初也是有些来历的,出身江南大族,曾经和叶倾一起,同被列入了太子妃的候选,最后叶倾胜出,这一位的婚事就成了问题,最后林觉的父亲上门,为儿子求了这门亲事。   竞争太子妃没赢,最后还嫁给了险些成为叶倾未婚夫的林觉,这位林老夫人,对叶倾是素有心结,叶倾当皇后的时候,她总是托病,从不参加任何宫宴。   叶倾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位林老夫人生的什么模样,看着林府种种,倒是仿佛掀起了这位林老夫人的神秘面纱的一角,不由越发的兴致盎然。   “前面的可是叶府的大姑娘?还请留步。”   叶倾一怔,回转身去,却见不远处并肩立着两位妙龄佳人,左边的那位一身素色衣裙,细腰不盈一握,两鬓消瘦,双目脉脉,好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   另外一个琼鼻杏仁眼,一笑两个酒窝,搭配身上的橘色百褶裙,温婉可人,方才开口的就是她。   与此同时,林栋刚刚在书房坐下,下人就进来禀报:“少将军,秋姑娘和宁姑娘截住了叶大姑娘。”   林栋刷的一下站起,想起了不久前叶倾在林府内大发脾气的场景,顿时一阵头疼,“不是说了今天府内里有客人,叫她们不要随意走动么!”   林栋咬牙切齿的往外赶去,未几,在下人的指引下,到了叶倾被人唤住的路口,因了林夫人的习惯,这府里隔不多远就有一处歇脚的地方,或是凉亭,或是石椅石凳,也有饱经风霜的老树根,直接雕成椅子形状。   林栋远远看去,三个少女就围坐在一张石桌旁,叶倾打着折扇,笑意盈盈,宁芳娘和秋萍儿都被她哄的面带浅笑,不由一愣。   叶倾心里却十分的不耐烦,这个叫宁芳娘的,一上来什么都还没说就开始哭,说都是她的错,请叶大姑娘不要和林大哥退亲,她身体不好,只是借住林府养病,等以后林大哥成了亲,她就出家当姑子,常伴青灯古佛!   另外一个秋萍儿也是个妙人,开口闭口,林大哥如何,林大哥在第一次见面就救了她一家,是她家的救命恩人。   她们一家老小都很感激云云,林大哥为人不苟言笑,对她幼弟却是极好,还亲手雕了把木剑给她弟弟,对她父亲也是极好,寿诞的时候,更是亲自参加,奉上了寿礼。   叶倾心中感慨,也难怪上次这叶大姑娘会暴躁的胡乱抽人,任谁一见了这楚楚可怜的宁姑娘一口一个她的错,另外一个则是满嘴炫耀和自己未婚夫的亲密,也会暴躁的想要杀人。   可惜,她们这次遇到的是叶倾。   叶倾手中折扇打开,轻轻摇了摇,看向了左手边的宁芳娘:“所以说,宁姑娘自幼和兄长相依为命?”   宁芳娘怯怯的点了点头,轻声道:“在家时,我也是有丫鬟婆子伺候的,可惜哥哥——”   眼见宁芳娘又要哭起来,叶倾赶紧道:“令兄真是位好哥哥——”   宁芳娘抬起盈盈泪眼,忍不住道:“哥哥他自然是好的,林大哥说,我给哥哥做的荷包,他一直挂在胸口——”   叶倾又看向了另外一边的秋萍儿:“秋姑娘的父兄在桐城被围时,毅然开仓放粮,拯救了全城百姓,真是令人钦佩。”   秋萍儿脸上难掩得意:“我爹常教育我们,千斤散尽还复来,取之于民,自然就要用之于民——” 第五十五章 林小将军后悔了 叶倾一心二用,同时和两人对话,适当插嘴,专挑二人得意之处询问,引得二人滔滔不绝的说下去。   盏茶功夫,就已经摸清了这宁姑娘和秋姑娘的底细。   宁芳娘是林栋同袍之妹,也是一名偏将,宁偏将战死时,临终托孤,求他帮忙照应妹妹,林栋就把宁芳娘接回了家。   秋萍儿则是在桐城被围时,秋家献出半数家财支援城中警备,方和林栋结识的,   秋家老头只说桐城靠近边疆,极不安定,求着林栋把秋萍儿姐弟带到京城,等过两年,为秋萍儿寻个年纪相当的男子嫁了,也算安心了。   叶倾心道,若林栋不是生的这般英武,而是一个糟老头子,也不知道这二人的父兄还会如此托孤么!司马昭之心,当真是人尽皆知!   林栋遥遥的又看了一会,心里莫名的松了口气,又有一股失落之意浮上心头。   宁芳娘是故人临终所托,他无法推拒,秋萍儿全家贡献巨大,秋老先生就这么一个要求,他也推拒不得。   只是前两年还好,两个少女都是一口一个林大哥,乖巧懂事,最近却让他极是厌烦,每日里炖了汤水送到书房,又或者做了衣衫,非让他试穿。   他为二人挑好的男儿,她们又不中意,一个哭哭啼啼的表示宁愿出家为尼,另一个倒是心直口快,只说嫁人就当嫁林大哥这样的男子!   打从他退了亲,这二位就更加变本加厉,每日里追问他的行踪,行必碰上其中一人,导致林栋心中也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退亲了,   至少还可以拿叶倾当挡箭牌。   现在看了眼前一幕,不知道为何,竟觉得叶倾脸上的笑容刺眼的很,心里的懊悔郁闷几乎把他淹没——若是叶倾第一次来府里就是这般模样,他怎么可能会退亲!   再想到不久前叶倾轻松摆平几个弟弟的样子,林栋的肠子简直都悔青了。   他家里祖母和母亲打擂台由来已久,表面上看着一团和气,其实几个男人俱都苦不堪言,不然他也不会跑到边关,一呆就是三年。   所有的林家男人,都不想看到林府再出现第三条路了!   林府正需要叶倾这样一位能言善辩又长袖善舞的女主人!   “哈哈哈,后悔了吧!”一个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栋不由恼怒的回过头去,却见自家祖父得意洋洋的站在身边,笑的像只狐狸。   林觉咳了一声,循循善诱道:“怎么样,是不是怎么看怎么顺眼,行事为人,无一不符合自己的心意,就觉得自己心中的妻子,就该是这样的?”   他声音低沉,充满诱哄的味道,每说一句,林栋就情不自禁的点上一下头。   林觉见林栋目不转睛的盯着叶倾的样子,突然大笑出声:“早说了你一定会后悔,你就是不信,我就说,咱们林家中了叶家的诅咒,每一代人都会迷上叶家的女人,我是没缘分,你爹爹活生生一个例子摆在面前,你还不吸取教训,硬生生把煮熟的鸭子弄飞了!”   林栋铁青着脸,喝道:“祖父!”   压根不在乎孙子阴沉的脸,林觉继续落井下石:“后悔了吧,肠子都悔青了吧?哈哈哈哈~”   林栋一咬牙,决定不再搭理为老不尊的祖父,调头就走,却听得身后传来了祖父有些苍老的声音,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傻瓜,姓林的都是傻瓜!男未婚,女未嫁,你再把她求娶回来不就完了!”   林栋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林觉却早已经转过身去,那背影带着股莫名的萧瑟。   林栋却如同醍醐灌顶一般,一下清醒了。   一直以来,他颇为矛盾,祖父自幼就给他讲叶皇后的事情,让   他对叶皇后颇为仰慕,而祖母和母亲,却一直在告诫他,不许娶叶家的女人进门。   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下,叶倾真是让他大失所望。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促成了叶倾的转变,祖父的话却让他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心情,他是一名军人,想要的东西,就出手去夺!   再次深深的看了眼叶倾,林栋转身,大步离去。   叶倾神色温柔的看着宁芳娘,语气低沉悲怆:“宁姑娘,你哥哥对你真好,这么好的哥哥,怎么就去了呢,再也见不到了,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如他一般疼你宠你了,从此之后,天大地大,举目无亲,只剩下你孤零零一个人了。”   宁芳娘一怔,随即哇的一声痛哭出声。   叶倾又调头看向了另外一侧的秋萍儿,叹了口气,悠悠道:“也不知道秋老先生现在怎么样了,身体是不是还康健,你母亲日夜不见你们姐弟,必然哭的肝肠寸断——”   秋萍儿怔怔的看着叶倾,眼圈瞬间泛了红。   听着耳边两个少女此起彼伏的哭声,叶倾轻轻摇动手里的扇子,真是单纯啊,年轻真好。   抬手把给她引路的婆子唤来,叶倾吩咐了两旬,那婆子很快引了几个丫鬟过来,把两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少女给搀了回去。   叶倾站起身,抖了抖袖子,看看日头,这一番耽搁,估计段修文快到了。   她一点也不担心段修文不会来,段修文那么聪明的家伙,只要一看叶安丰和林家的呆毛们混在一起,就一定会来林府。   叶倾催着那婆子快点引路,两个人加快脚步,只挑那坦途的青石路来走,转眼到了园子前,隔着园子,便听到了一阵争吵声。   叶倾眉毛皱起,脚上又快了三分,转过一方影壁,眼前豁然开朗,却见葡萄藤下聚了一堆姑娘,对面则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少年,木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只敢低头盯着地面,恰是叶安卓。   姑娘们的指责声也越发清晰:   “叶芸,这就是你们叶府的家教么?”   “叶世子,明明有路,可以堂堂正正的走进来,为何行这苟且之事,平白让人贻笑大方?”   还有那更小的声音,弱如蚊蝇,却偏偏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   “我以为二皇子殿下已经够荒唐的了,没想到定国公世子竟还要荒唐上三分。” 第五十六章 嚣张的叶家人 叶倾的脸色终于变了,她却强自按捺着没有出头,她注意到,人群中,叶家两姐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叶芸咬着贝齿,叶茹则是满脸涨红。   在家里,姑娘都是娇宠着的,两个堂妹任性些也无妨,现在出来,事关定国公府的名誉,叶倾倒是想看看,叶芸叶茹会如何选择。   叶茹年纪小,受不得激,那叫的最欢的几个姑娘又说了几旬,她便跳了出来:“我们叶府的家教好的很!谁不知道孝贤皇后乃是千古第一贤后,贵妃娘娘也被当今圣上亲口称赞善解人意,贤良淑德!”   众女子顿时一阵沉默,不远处一座高楼上,林栋和先前那黄袍男子并肩而立,男子闻言眉毛挑起,似笑非笑的看向了身边的林栋:“怎么,这叶皇后的名气竟是如此的大么?”   林栋自幼听着叶皇后的事迹长大,闻言自然的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应道:“当然,叶皇后让平帝收拢玩心,重回政事,又在高丽使者来时,让对方见识到了我泱泱大国的风范,精心教导每一个皇子,这样的女子,自然是天下女子表率。”   那黄袍男子没有应声,脸上笑容不减的看着下方。   这些高门贵女没有一个吃素的,沉默片刻后,就有人又开口道:“叶皇后自然是天下女子表率,世子今天的行为岂不是在给她抹黑?”   叶安卓本就木讷,闻言心中着急,口中却更是说不出话来,这些贵族少女得理不饶人,指责之声更盛。   叶芸也终于下了决心,她一把牵住了叶茹的手,厉声喝道:“你们叫什么叫,要不要去贵妃娘娘面前评评理?!”   她一出此言,场上瞬间安静,众多少女无不在心中愤愤忖道,谁不知道贵妃娘娘是你的亲姑姑!   叶芸牵着叶茹,昂首挺胸,向外走去,一双手臂蛮横的推撞着挡在面前的贵女们,引得众女子又惊又怒,她边走还边朝着叶安卓叫道:“二哥,我们走!”   叶倾嘴角微勾,这才是她叶家的儿女,在家里吵吵闹闹都不算事,只要出了门,就得记住自己是国公府的人,就要时刻抱成团,这才不会让人小瞧了去。   叶倾长腿一迈,横在了几个弟妹身前,笑眯眯的问道:“我才来你们就要走,这是去哪里啊?”   叶芸叶茹乍然听到叶倾的声音,同时抬起头来,又惊又喜的叫道:“大姐!”“姐姐!”   连叶安卓亦是面露喜色,但随即又羞愧的低下头。   叶倾又往前走了两步,把两个妹妹都拉到了身后,视线环绕一周,目光所过之处,众多的高门贵女无不避开她的视线——这位叶大姑娘可比叶芸叶茹凶悍多了!   叶倾心道,看来这叶大姑娘飞扬跋扈之名早已经深入人心了。   叶倾抬手一指叶安卓,轻笑道:“我这弟弟担心两个妹妹,就随着车子一起过来了,这等有情有义的少年,难道不值得表彰么?”   立刻有一个穿着一身百褶如意月裙的少女反驳道:“既然是看护妹妹,为何不一起坐车过来,反倒要藏身马车之下?”   叶倾正色道:“他正是考虑到两个妹妹的闺誉,才没有坐在马车之中。”   又有一个穿着百蝴穿花凤尾裙的少女不满的道:“他一个男子,进入我们闺阁女儿聚会之所,怎么说都不妥当。”   叶倾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嗯,的确有欠考虑,等回去了,我就禀告家祖母,一定严惩。”   她此话一出,众多贵女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是再也想不出什么反驳之词。   高楼之上,那黄袍男子轻笑出声:“好一张伶牙俐齿,这叶大姑娘倒是个有趣之人。”   林栋瞬间冷汗直流,想到身旁这人的恶劣爱好,不由出言提醒道:“殿下,这位叶大姑娘犹然待字闺中,尚未婚配。”   那男子闻言,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栋,林栋却仿若被猛虎注视,他咬牙坚持了半晌,到底还是退了半步,显示出了君臣之别。   那男子转过头去,淡淡的道:“林爱卿,这种话,不要让我再听到第二次。”   高楼下方,一干贵女再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俱都憋了一肚子气,而叶家三姐妹站在一起,一水的杏仁黄的料子,原本叶芸叶茹就足够出彩——叶茹一身紧袖束腰的骑马装,在众多穿着襦裙争奇斗艳的少女中别具一格;而叶芸身上的五彩披帛闪闪发光,映的一身杏仁黄撒花纯面百褶长裙的她分外娇艳,宛如天上仙娥。   结果叶倾又穿了身书生长袍,举手投足问,潇洒不羁,三姐妹并肩一站,其他人瞬间都成了陪衬。   其他贵女很自然的退后几步,彼此又分成了几个圈子,窃窃私语,俨然把叶家三姐妹孤立了起来。   叶倾却无视她们,伸手对着叶安卓招招,叶安卓手足无措,再次同手同脚的走了过来,看的叶倾一阵抚额,她这个呆子弟弟还真是见不得大场面。   待叶安卓走到身边,叶倾有意提高了声音嘱咐他道:“你去外面候着,等下段表哥过来,你陪他好生耍耍。”   话音未落,刷刷刷,场上所有贵女的视线一下投了过来,议论的声音瞬间增大,只听到少女们俱都兴奋的叫了起来:   “段表哥?可是小段状元?”   “天啊,真的么?小段状元竟然要来?”   “本来早上起来不大舒服,不打算来了,幸好今天来了!”   就连叶倾身边的叶芸和叶茹也瞬间兴奋起来,一人抱住了叶倾一边胳膊,叽叽喳喳的问道:“姐姐,段表哥真的要来么?”“真的是段表哥?”   听到叶芸叶茹的发问,场上瞬间安静,众多贵女的眼睛看向一旁,身子却是悄悄转向了叶倾的方向,一个个耳朵都立了起来。   叶倾手里的扇子摇了摇,还未说话,就有个管事媳妇匆匆的行来,满脸喜色,朝着一干贵女叫道:“小段状元也来参加咱们的七夕宴了!夫人请各位现在就上游船,咱们七夕会马上开始!” 第五十七章 他也回来了! 众多贵女齐声欢呼,险些把叶倾耳朵振聋,叶倾轻摇折扇,再次感慨,段表哥的魅力还真是无人可挡。   转头向着四周看看,所有的少女都面容涨红,兴奋的讨论着小段状元的种种,方才叶安卓引起的骚动宛如一场梦,梦过了无痕迹。   叶倾对着叶安卓做了个手势,看着少年再次同手同脚的离开,无奈的摇了摇头。   林夫人的七夕宴设在了林府的内湖上,共有两条游船,一条琉璃船顶,外涂金粉,雕龙画风,说不出的金碧辉煌;另外一条只用青竹拼了船顶,四面垂下竹帘,清新雅致。   叶倾哑然失笑,这林家两任女主人的擂台还真是无处不在。   其他贵女早已经登上了游船,连叶芸和叶茹也都上了船,侯在游船边上的管事媳妇直接迎上了叶倾,笑眯眯的问道:“不知道叶大姑娘想去哪一艘游船?”   叶倾眉毛一挑,笑问道:“这两条游船,还有什么说道不成?”   那管事媳妇笑着解释道:“我们夫人素爱吟诗作对,和夫人在一起的,都是喜欢书画的姑娘,另外一条船的,却是喜欢旁的。”   叶倾点了点头,她方才已经看到了叶芸和叶茹分道扬镳,如此一说,倒是说的通了,她手里折扇一打,笑道:“我就不上去凑热闹了,在这园子里随便逛逛也就是了。”   叶倾已经打探过了,这两条游船穿梭在湖上,各家的闺秀便聚集在这两条船上,男宾们则集中在湖心岛处。   垂下竹帘,姑娘们可以把这些青年俊杰看的一清二楚,男子们却只能听到莺声燕语,然后彼此吟诗作对,交换书稿,书稿上也不能具名,省的被人诟病有私相授受的嫌疑。   如此筹备,既风雅,又不影响姑娘们的声誉,林夫人果然是个妙人。   只是叶倾喜欢的是纵情肆意的生活,而不是这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聚会,还不如一人独行,在湖边吹着风,来的爽利。   青竹船头另有一间雅阁,林夫人手边一张白卷,一名穿着苏绣月华裙,头梳双髻的少女正伏案挥毫,另外一名穿着翡翠撒花洋褶裙的少女在一旁轻轻拨动着一把焦尾凤琴,第三名少女穿了身乌金云秀衫,手捧热茶侯在一旁,最后一个少女素白衣裙上简单绣了蝶绣水仙的图样,正给她禀告叶大姑娘的最新动向。   “叶大姑娘推辞了林大家的好意,沿着湖边去了,走的不快,且不时停住脚步,倒真像是赏景来了。”   林夫人细长的眉毛微微挑起,轻笑道:“想不到我这个没有缘分的儿媳妇倒是吾辈中人,还真是有几分可惜了。”   她身边那端着热茶的少女咧嘴露出两颗虎牙,娇憨的笑道:“还是第一次听到夫人这么夸人呢,要不再把叶大姑娘给请上来?”   林夫人摆了摆手,“随她去吧,女子也就未出阁的时候还能松快松快了。”   顿了下,林夫人又抬起手指,轻点几个少女笑道:“难得今天小段状元过来,你们可得给我打起精神来。”   几个少女同时羞红了脸,嬉笑着打骂成了一团。   正闹着,又有一个管事媳妇乘坐舢板船追了上来,她不待两船靠拢,直接跳了上来,隔着竹帘深施一礼,呼吸急促的道:“太太,元太妃,平阳公主,还有青阳县主来了,车驾已经到大门外了!”   一直懒洋洋的林夫人一下坐直了身体,皱眉道:“这几位怎么来了,是了,早就听闻平阳公主看中了小段状元,有意召他为女婿,可惜小段状元一直不参加任何宴席,这是到我这里来相女婿了!”   林夫人登时就流露出了不满之色,她蹙眉想了片刻,不情不愿的对那管事媳妇吩咐道:“你去把老夫人请出来,就说元太妃到了!”   这位元太妃还真是个人弃鬼憎的人物,本朝前朝的女子,哪个死了丈夫做了寡妇的不是深居简出,只有她,打从梁平帝殡天,越发活跃起来,成日里到处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一把年纪了还打扮的花枝招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郎君的小星!   听说她还对今上恬不知耻的说什么,而今往后,只论姑侄,不论妃位,也真真不要脸,只是她母亲是公主,女儿又是公主,旁人也都不愿意招惹她。   这般身份,若是林夫人单独出去,就只能以小辈的身份小心伺候着,林夫人可不乐意,说不得,也只好请她那厉害婆婆出来应对一下了。   叶倾漫步湖边,这林府到底还是军旅世家,园子里的内湖没有若旁人家那般仔细修整,又投了锦鲤进去。   湖中所生所长,尽是些野生鱼虾,更有野鸭邀游湖上,周围少见莲荷,反倒是芦苇青竹多些,别有一番野趣。   叶倾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入了一条芦苇巷中,迎面却走来一名男子,身穿黄袍,头戴玉冠,腰扎玉带,生的十分俊美,且眉目间天生就带了三分笑,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叶倾一见之下,竟觉得有些眼熟。   她很快想起,眼前男子和她那日踹下去的太子倒是有七八分相像,却要年轻一些,登时明白过来,这位,当是那不慎落湖的二皇子了,看他春风得意的样子,应是痊愈了。   眼前小路只容一人行走,对方天家贵胄,叶倾自然不好与他争路,便侧过身子避让一旁,   叶倾行止间一派落落大方,仿佛她侧过身子只是见到路边风景独好,略一驻足,而不是为了给对方让路。   二人交错而过的瞬间,二皇子忽的低下头,望着她的双眼,唇角勾起,对她淡淡一笑,叶倾一怔,坦荡荡的回以一礼。   二皇子越过她,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开口道:“卿卿,好久不见。”   宛如一条响尾蛇从脊椎末端顺着后背一路滑过,叶倾悚然而惊,这个称呼,这说话的语气,绝对不会错!   梁平帝! 第五十八章 今见故人,云胡不喜 方才看到二皇子第一眼的熟悉感瞬间有了解释,为什么如此面善!   他笑的时候眉目舒展,看似平易近人,下巴却微抬,显出高人一等的气派,那表情,那神态,分明是她见了数十年的梁平帝!   既然她能回来,梁平帝自然也可以回来!   多年的假面皇后生涯拯救了她,哪怕心中已经掀起惊涛骇浪,整个人都快要跳起来,叶倾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她眉毛一扬,淡笑道:“这是我和殿下第一次见面吧,不知殿下好久不见之言从何而来?”   二皇子定定的看了她半晌,叶倾如浸冷水之中,勉强维持着镇定,大胆无畏的回视过去。   二皇子突然大笑出声,叶倾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掌心的汗水几乎浸透了手里的折扇,心里已经想出了千百种方法,如何弄死眼前的男人。   不知道笑了多久,仿佛久旱逢了甘露,那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畅快淋漓。   在叶倾几乎要拔腿而逃的时候,二皇子的笑声又是突然一止,他深深的凝视了叶倾一眼,负手道:“朕还没有见过第二个女子,穿着男装可以如此肆意洒脱,朕也没见过第二个女子,明明是巧言善辩却做的落落大方,让人无可辩驳。”   顿了下,二皇子又道:“还有你们三姐妹今日的打扮,和往日里那一场秋宴何曾相似,难不成你要说,这一切都是巧合?”   说完这些,他右手手掌强势立起,阻止了叶倾的辩解,斩钉截铁的道:“你承认不承认都没有关系,我知道你是卿卿,朕的皇后,就够了。”   接着,他手臂一扬,长袖横扫而过,意气风发挥斥方道:“你且看着,这天下,依然还是朕的!”   话罢,二皇子转身就走,走的不快,却十分稳定,同时口中长歌吟起:“山河灼灼,吾独行兮,今见故人,云胡不喜——”   叶倾转过身子,先还稳定的走着,不知不觉,却越走越快,只觉得胸口有一口闷气堵着,叫她喘不上气来。   回到叶府后的种种快意消失殆尽,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他也回来了!   叶倾猛地止住脚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回头向着身后看去,那人刚好转过小径,只剩下一角黄袍,却仿佛在诏示着二人的身份一般!   该死,为什么他会是二皇子!   平民百姓,贩夫走卒,甚至功勋之家,什么人不行,偏偏又成了皇室中人,距离那张宝座如此之近!   那人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他的歌声却从远处飘渺的传来:“宫室夭夭,吾独居兮,今见故人,云胡不喜——”   叶倾一口银牙几乎咬碎,面色凝重深沉,这世上若有一人恨她入骨,那定然是梁平帝。   二人之间,就像是蛇和鹰,二世为人即为天敌!   只能存活一人,无可避免,无可逃脱!   叶倾再次深呼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这个男人,你把他的儿子们都培育成才,最后让他亲眼看着儿子们内斗殆尽,又让他发现了几位爱妃另有心思,并没有多么的爱他,最后在他临终前,还生生的看着仇敌之子登上皇位!   她亲手把这个男人引以为傲的一切全部葬送,这个男人,该有多恨她呢?!   叶倾告诫自己,战吧,无可避免,无可和解,唯有一战!   叶倾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二皇子离去的方向,毅然掉头,向着前方大步行去。   她一边走,一边在脑子里快速的思索着,首先,不管怎样,无论二皇子怎么想,她都不能承认自己是叶卿!   然后,必须把叶安卓和叶安丰送入军旅之中,若是能成为一方镇守,叶府上上下下会安全许多,就算日后二皇子真的登上了龙座,也可以带着全家连夜叛逃!   叶倾深呼吸一口气,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同时,她打算入宫小住一段时间,因了叶贵妃膝下无子的关系,她这个侄女倒是常常入宫陪伴姑姑。   这一次,她准备接近太子,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没办法,谁叫显庆帝到如今只有两个成年皇子呢,若是太子把帝位坐的稳稳的,也就没二皇子什么事儿了!   叶倾私下里还是希望太子登基的,皇子间相互猜忌,若是太子登基,梁平帝的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   边走边思索,不知不觉,叶倾又回到了湖边。   她一抬头,顿时一怔,却见湖面上除了原本的两艘游船外,又多了一艘凤舟,舟首雕成了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这等座驾,代表着船的主人乃是当朝的一位公主!   只不知道是哪一位公主来了,远远的,也看不清楚旗号。   叶倾发愣间,一个婆子撑着舟靠了过来,赔笑着问道:“姑娘可是要登船?”   叶倾点了点头,如今她心事烦乱,去凑凑热闹缓解下心情也好。   她单脚抬起,一个飞跃跳上了小舟,那婆子撑杆在岸上一点,小舟快速的向着湖中的两艘游船靠去。   很快,叶倾乘坐的小舟靠近了其中的一艘游船,撑舟的婆子抛了缆绳上去,游船上另有仆妇接住了,把小舟拉了过去。   叶倾踏上游船,哑然失笑,这赫然是按照林府老太君的喜好搭建的那艘游船,果不其然,她刚踏上船,叶茹立刻迎了上来,一把挽住了她的胳膊,极是兴奋的叫道:“大姐,你去哪里了,刚才我们可是看了一番热闹!”   叶倾眉毛一挑:“热闹,什么热闹?”   叶茹指着前方的凤舟,叽叽喳喳的道:“快看,那是平阳公主的座驾!”   “而且不但平阳公主来了,元太妃,青阳县主也都来了!”   叶倾愣了下,她没想到,元妃那个祸害,竟然还活着,梁平帝的四大宫妃里,柔妃身体本就不好,早早就去了,淑妃也是个短命的,丽妃因了儿子的关系,伤心欲绝,在梁平帝还活着的时候就出家了。   她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蛋,莫名的生出了一股子的优越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满脸是褶的元妃了。 第五十九章 梁平帝是块硬骨头 围在窗边的几个姑娘突然一阵骚动,不少姑娘都好奇的走了过去,一时间窗户旁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那站在船头的就是二皇子么?”   “早听闻二皇子为人荒唐,没想到生的这般俊。”   “呦呦,看来我们何大姑娘动了春心了,二皇子可还没有正妃呢!”   “小妮子讨打,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   便见两个妙龄少女在船舱中追打起来,旁的少女依然聚集在窗边,偷偷的看着外面的二皇子,不时交头接耳相互打趣一番。   叶倾微微一怔,叶茹已经拽了她的袖子,迫不及待的向前跑去,“姐姐,我们也去瞧瞧!”   窗边已无立足之地,幸好两人都比旁人生的高些,越过众多姑娘的头顶,叶倾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一艘精致龙舟上,二皇子身穿金黄龙袍,长身玉立站在船头,玉面含笑,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当今显庆帝奉行节俭,马球因为需要养马,养骑手,那些马俱都需要专人精心伺候,耗资巨大,已经不再盛行。   上行下效,勋贵大臣们的衣服食物也都尽量简朴,一些生活用具却是不禁止的。   达官贵人们便在座驾上下足了功夫,像是二皇子这座精巧的龙舟,虽然小,却无一处不精致,船身俱都五彩描绘,浮雕凸出,细节处更是连每一片龙鳞都雕刻出来。   二皇子的龙船明显比平阳公主的风舟要快上一筹,眼见就要追上前者,凤舟的甲板上出现了一个黄门太监,他手里拂尘扬起,高声道:“平阳公主,元太妃,请二殿下上船相见。”   叶倾愣了下,随即有些好笑,听这黄门太监唱名,元太妃竟是排在平阳公主之后,看来这位当年宫中说一不二的一宫主位,现在还要看女儿的脸色过日子了。   只是,若是原装的二皇子,此时自然立马奔了上去,可惜,二皇子已经成了梁平帝。   想到往事,叶倾心情顿时复杂起来,平阳公主原本是梁平帝最宠爱的小女儿,梁平帝甚至不顾群臣反对,把有状元之才的萧探花指给了她。   而在萧白失足落水后,更是任由平阳公主肆意而为,养了一府的男宠,每年还有大笔的赏赐源源不断的流入公主府。   可惜,就是这么一个千疼万宠的小女儿,却联合三皇子给梁平帝下药,若不是叶倾及时发现,怕她可以提前十年就当上皇太后了。   当时叶倾也很犹豫,是告诉梁平帝让他知道被一双子女所害,伤心欲绝呢,还是不告诉他,让他干脆死掉算了。   最后叶倾权衡利弊,感觉精神折磨比身体折磨要痛苦多了,还是告诉他了。   梁平帝果然非常痛苦,最后对一儿一女的处置却截然不同——三皇子直接圈禁,平阳公主没有任何明面上的诏书下达,只是叫一队禁卫军把公主府给看管起来。   后来,那禁卫军里的几个长的尤其好的,都成了平阳公主的入幕之宾!   却不知道,梁平帝再见到自己这位昔日的爱女,会作何表情。   这般想着,叶倾下意识的向着龙舟看去,遥遥的,二皇子也转过了头,叶倾莫名的知道,他是在看自己。   忽然之间,叶倾明白了二皇子歌词中所唱,山河灼灼,一人独行,今见故人,云胡不喜!这世界上,纵然有千万人,却只有他,知道她是从另外一个世界回来的,只有他们两个,走过了同一段岁月!   这一个刹那,叶倾莫名的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那龙船非但没有向着凤舟靠拢,反倒箭一样射出,直接越过了平阳公主的座驾,向着湖心岛驶去。   任一个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二皇子是明摆着不给平阳公主面子!   顿时大快人心,叶倾一眼看去,不少姑娘都面带嘲讽,显然,平阳公主素日的行为,极不讨人喜欢。   那公主楼船却没有任何反应,一个前朝的公主堂姑,一个本朝的二皇子,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二皇子的所作所为,也算合乎情理。   二皇子的龙舟靠了岸,他纵身一跃,姿态洒脱,大步向着岸上走去,远远的便有一群士子迎了上去,二皇子拱手作揖,众人一哄而上,簇拥着他往岛上搭建的凉亭行去。   叶倾脸色瞬间铁青,这混蛋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   一看就知道,二皇子这是和岛上的青年俊杰们联系感情去了!   这也符合梁平帝的一贯作风,他做事,素来喜欢防患于未然,未雨绸缪!   梁平帝当初能登上大宝,个人能力的确出类拔萃,单凭这料事先知,就已经足够成为一代雄主。   可惜被几个儿子还有大小老婆拖累,最后只在史家那里落了个平字的谥号——一生功过,不过平平!   相比之下,显庆帝的能力明显差许多了,早些年刚登基那会儿,他是江南发洪水就去修河堤,中原干旱再开仓赈灾,简直是哪里破了补哪里,每年都在疲于奔命。   幸好为人还算勤勉,加上小灾虽然不断,大灾倒还没有,国力渐渐的也开始强盛了。   林夫人的七夕宴,请的都是名门贵女,能和她们匹配的,要么是高门子弟,要么是文坛新秀,一时俊杰,都是上上之选。   别看他们现在还年轻,假以时日,就会站在朝堂之上,成为朝中栋梁,梁平帝以前就说过,对年轻人施恩越早越好,这样他们以后每一次升迁,你只要稍微暗示一下,他们就会以为是你关照的结果,对你感恩戴德。   叶倾深呼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她不断的告诫自己,梁平帝是块硬骨头,她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这块硬骨头,她当初也用了几十年功夫生生的啃下来了,现在再啃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叶倾走神的功夫,平阳公主的凤船亦是靠了岸,一个黄门太监从船上跑了下来,寻了林府的管事交代了几句。   叶倾不禁好奇,平阳公主又出什么幺蛾子。 第六十章 行善不为人知 足下这艘楼船便加快了速度,很快,就有一个管事媳妇登上船来,笑眯眯的解释道:“公主殿下说,老在船上也怪腻烦的,她叫人打了围屏,请各位姑娘移步,咱们就在围屏里,听着外面的才子们吟诗作画,岂不快哉?”   众位姑娘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拒绝。   的确,坐着楼船,在湖心岛周围绕圈,还是看的不真切,若是打了围屏,却是可以听到才子们的声音,尤其其中还有小段状元!   登时不少姑娘都怦然心动了。   见众位姑娘都没有反对的意见,那管事媳妇欢喜的去传话了。   很快,这艘楼船和另外一艘青竹船也齐齐的靠了岸,叶倾倚在窗边,向着岸上看去,见从码头开始,一条三尺宽的围屏已经搭建出来,用的全部是上等锦缎,月白色的料子,围了足足百丈的空地,壮观至极,叶倾不禁暗道,平阳公主真是好大的手笔。   楼船上的众多贵女显然也被震撼到了,尤其是其中一位,身上的裙子料子,和那围屏用的料子一模一样,登时就又羞又窘,眼圈瞬间泛了红。   这些贵女们来参加宴席,自然不会只带一件衣物,只是都被丫鬟掌管,这楼船不大,各人也都没带了丫鬟上来,一时之间,竟是没有换用的衣物,急的那姑娘泪珠子一颗接一颗的就落了下来,嘤嘤道:   “我不去了,你们去耍吧,呜呜——”   叶倾眉头皱起,思索片刻,伸手招了候在一旁的管事媳妇过来,低声耳语了几旬,那管事媳妇听了,连连点头,很快奔下了船。   这帮子姑娘倒也有爱,一个个竟是不下船了,围在一起安慰那穿着月白色裙的少女。   那管事媳妇下了楼船,直奔另外一艘青竹船而去,隔着竹帘子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道:“太太,叶大姑娘提议,何不在姑娘们下船前,让那些青年才俊们在这围屏上题上字画,如此姑娘们走过时,便可以点评一番,又风雅又有趣。”   林夫人眉目一动,浅笑道:“啧啧,我这无缘的儿媳妇真是越来越讨我喜欢了——”   她侧过头,对着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吩咐道:“红袖,你去平阳公主哪里打个招呼,对了,不要说是叶大姑娘说的,叶贵妃和平阳公主,可是不怎么对付。”   唤作红袖的丫鬟甜甜一笑,应了下来,掀开帘子飞身而出,帘子掀开的功夫,林夫人见先前那管事媳妇还没有走,不由奇怪的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那管事媳妇犹豫了一下,抬起头道:“叶大姑娘提议前,靳老尚书的孙女靳三姑娘的裙子,和那月白色的围屏撞色了。”   林夫人沉默半晌,轻声问道:“叶大姑娘和你说话的时候,可有故意提高声音?”   那管事媳妇慌忙摆手,连连道:“没有没有,叶大姑娘把奴婢叫了过去,悄悄耳语,绝没有第二个人听到!”   林夫人轻笑一声:“没想到这叶大姑娘还是个菩萨心肠,我倒是对她越来越好奇了,真想快点见到她。”   上一次,叶倾来林府大闹,刚巧赶上林夫人去城外避暑,却是没有碰上。   平阳公主那边很快传了信来,大赞出主意的姑娘蕙质兰心,这法子真是妙极,她马上就吩咐下去,叫那些才子们一试身手!   林夫人就传话,请两条楼船的姑娘都不要下船,且候上半刻。   叶倾又喝了两盏茶,围屏终于安置妥当,姑娘们犹犹豫豫的看向了靳姑娘,靳姑娘登时急道:“我不下去是实在没脸见人,你们磨蹭什么,快去吧,小段状元也在呢!”   姑娘们登时意动,原本坚定的态度也犹豫起来,叶倾好笑的摇了摇头,一牵叶茹的手腕,“走,我们先行!”   刷刷刷,无数鄙视的目光看了过来,叶茹狠狠的瞪了回去,片刻后,叶茹揉着眼睛叫道:“她们人太多,我瞪不过来,眼睛好酸!”   叶倾又好气又好笑,“你瞪她们做什么,跟我下船就是了!”   这些姑娘的小心眼,叶倾根本不放在眼里,她帮了那姓靳的姑娘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如同她昔日里处理皇宫内的无数杂事一般,身为皇后,总不能把自己做的每件事都张扬一番吧,那也太可笑了。   叶茹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二人很快到了船舷旁,叶倾手里的折扇刷的打开,一步一摇的下了船。   那帮子高门子弟此时刚刚题完了字,却寻了理由不肯走远,远远的见一个书生迈着四方步从楼船上下来,登时炸开了锅:   “那是谁?怎么上船的?”   “不管是谁,弄死再说!”   “偶像啊,简直是吾辈楷模!”   段修文站在二皇子身后,远远的看着那身材纤细的书生,自然一眼认出了叶倾,心道,表妹怕我认不出她来,还特意穿了这么一身标新立异的书生袍,真不愧是我家表妹。   听到身后一帮鬼哭狼嚎,不由转过头去,轻咳两声道:“诸位仁兄,你们都没看出那其实是英台兄吗?”   “英台兄?”   众人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哈哈大笑道:   “段老弟说话总是这么拐弯抹角!”   “直说女扮男装不就完了!”   “段兄这么一说,我倒是也看出来了,这腰身可真细啊。”   二皇子突地回头,轻描淡写的看了那说话的青年男子一眼,淡淡的道:“事关闺誉,还请慎言。”   众人一下子哑了下去,却在心里不约而同的腹诽道,一个专门勾搭别人媳妇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道德败坏说的就是二皇子,二皇子就是道德败坏!   林栋刚安置好几个弟弟,却落在了叶倾后方,搭乘小舟,匆匆来此,站在舟头,远远的望见岸上独自行走的窈窕身影,不知怎地,竞恍生隔世之感。   一个眨眼的功夫,叶倾已经进入到了围屏之内,月白色的围屏此时被各色墨迹覆盖,倒是显不出原来的料子了。 第六十一章 矮几竹席附庸风雅 叶倾放慢了脚步,饶有兴致的看起了围屏上的题字,都说字如其人,看这围屏上的字,倒是大部分都是狂生所留,字体豪放不羁,都说那林夫人喜欢风花雪月,果然不假。   这些狂生像是生怕姑娘们看不到自己的字,都把字写的特别大,其中两幅字体正常的,反倒显眼起来。   叶倾凑近了,仔细看去,却见其中之一写道:“闲来无事家中坐,顽童二三扰清悠,只道迷途不知路,未察护卫在左右。”   叶倾顿时哑然失笑,这个一看就是段表哥的手笔,他也有趣,旁人都是借景抒情,或是壮志凌云,或是情深似海,他倒好,竞来了首促狭诗。   叶倾总算知道林家的呆子们怎么把这位给请出来了,应是谎称迷路,段表哥也有趣,发现了几个孩子的护卫,居然还是来了。   叶倾心里登时一暖,有这么个表哥护着,可真是不错。   她心情大好的看向了另外一首,那字体十分清隽,一笔一勾,颇为用力:“梦里寻卿千百度,不知何处觅芳踪,少年夫妻同白首,执子之手唯有卿。”   叶倾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这里面的题词虽然都没有名号,但是这语气,一看就是梁平帝留的!   该死,他连笔迹都调整了,完全看不出梁平帝的字体了,若是她所料不错,这字体,当是二皇子的笔迹!   她本还琢磨着,若是梁平帝露出马脚,被显庆帝直接当妖怪给烧了,那就简单了,现在看来,她心中最后一丝奢望也消失殆尽了——这厮真是滴水不漏!   叶倾郁闷一番,又琢磨起这四句诗来,梦里寻卿千百度,不知何处觅芳踪,这话明显在说梁平帝对她恨意难消,恨到刻骨铭心,连做梦都不忘找她报仇,可惜却不知道仇人身在何处!   少年夫妻老来伴,执子之手唯有卿,这分明是在讲述二人的前世,二人少年结发,中间梁平帝爱妃无数,到了最后,却只剩下她一个,其他人要么反目成仇,要么心如死灰,只剩下她笑到了最后。   梁平帝这是提醒自己勿忘过去的耻辱!   叶倾琢磨一番,越发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她不怕有仇人,但是若被仇人时时刻刻惦记着,那就不好了。   不知不觉,叶倾已经走到了锦缎围屏圈起的草地之中,一眼望去,顺着草坪一周,摆放了数张矮几和竹席,竹席上还体贴的铺上了凉丝编制的软席。   每张矮几上又都撑起了锦缎大伞,矮几上则摆放了各色蔬果点心,糖水,考虑不可谓不周。   叶倾却是眉头一皱,早在显庆帝登基不久,因显庆帝素来节俭,权贵中便刮起了一股尚古之风。   从前,梁平帝酷爱狩猎,衣袍都做的干练简单,紧袖扎腰。显庆帝不喜马球,贵族中就流行起了宽袍广袖的衣袍,鞋子也从靴子转向了木屐。   其中,叶倾最讨厌的一点,就是这矮几竹席的流行。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京中高门出外郊游踏青,必带矮几竹席,道是如此方能纵情山水之乐,体悟自然之美。   而矮几也分了许多种,按木质,主要分作柳木,桦木,旁的也有用松木的,像是花梨木,檀香木那等富贵木,却是鲜少人用。   叶倾记得,当初就有一户人家,因为矮几的材质,生生闹了笑话出来。   那户人家经商出身,家里的一个女儿入了宫,受了显庆帝两三次宠幸,也就摇身一变,跻身权贵世家之中了。   见郊游时,各户各家都备了矮几,便也弄了几张出来,为了彰显家族底蕴,特意选的百年花梨木的材料,却惹了旁人笑话。   踏青之时,坐于竹席之上,于矮几上取用糕点,要的就是这股子高风亮节不拘小节的劲儿,带个花梨木的矮几,富贵是有了,却过于沉重,就像是端着个金碗去讨饭,岂非可笑!   花梨木那是府里用的家具摆设,不是外出游玩用的!那么爱显摆,怎么不干脆把家里的房子也一起搬来?!   用柳木桦木,就是因为这两种树木随处可见,摆放在郊外,轻松融入自然之中,如此才是逍遥之道!   材料都不选用太贵重的,一干权贵就在雕工上下足了功夫,谁家雕的图样新奇,漂亮,谁就有面子。   须知每年有那么几天,譬如三月三,五月五,七月七,还有九月九,都是阖城的富贵人家集体出游的时日,也是斗富的好时机。   叶倾一眼扫过面前的几张矮几,微微一怔,平阳公主的富贵和大手笔真是超乎了她的想象,也不知道当初梁平帝到底给了平阳公主多少好处。   面前这十几张矮几的桌面上雕刻着同一个话本的场景,这也是贵族们常用的手法,问题是这话本不久前叶倾才刚刚看过!   第一张矮几上,一个书生手举馒头,望月兴叹,俨然就是画里佳人的第一幕!   顺着这些矮几看下去,书生仗义疏馒头,老丈赠画,画中美人莲步轻移,为书生取来华服与美食——   一个不漏,刚巧就是那话本中的场景。   问题是这话本子才演了多久?若是每一个新出的话本子,平阳公主都做上一套矮几,估计公主府现在都被矮几堆满了。   叶倾心中登时升起几分不爽,任谁见了自己不喜欢的人过的特别好,都会不痛快。   她压制住心里的不快,四下里瞄着,见锦屏之内被清理的十分干净,连一块大点的石头都不见,登时心里的不快又加深了几分。   这矮几竹席虽然在权贵中颇为流行,因用料俭省,也得了显庆帝的夸赞,却不得叶倾的喜欢。   那竹席平平的铺在地上,若是上席,就要脱掉鞋子,女子又不可以让人平白看到自己的脚,或是盘坐或是跪坐,让裙摆盖住双脚。   这坐姿已经十分不舒服,全靠双腿撑住全身重量,腰背挺直,背后却连个倚靠都没有,坐的时候还不能乱动,甚至换个姿势都不行,动来动去的多不雅观! 第62章 富贵压人 叶倾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叫身边的女官给她准备几个三寸厚的锦垫,或坐或靠,怎么舒服怎么来,反正她是皇太后,她最大! 现下却是没这个便利了,她也忘了这岔,林夫人这么个诗情画意的人,自然是要附庸风雅一番了。 叶茹跟在叶倾身边,亦是抱怨不已:“我早说不要参加这劳什子七夕会,你看,这竹席坐起来最不舒服了!” 叶倾挑眉看了叶茹一眼,心中的郁闷稍稍消散了些,不论什么事,若有人陪着自己一块倒霉,总会好过些。 叶倾正踌躇着是站着参加宴会,还是叫人搬几把椅子上来,又或者转身就走,却见锦屏外来了一队人,当先两个丫鬟生的十分俏丽,一个身穿一身七彩绫罗裙,腕上一对水头极好的翠绿玉镯,一个穿着翠绿鹦哥洋褶裙,发上一支凤钗口里衔着一个拇指大的浑圆珍珠。 这两个丫鬟往那儿一站,就四个字最是贴切——珠光宝气! 叶倾心道,这平阳公主出手果然大方,连两个宫娥戴的首饰都比得上宫里的小主子们了。 她视线落到两个丫鬟身后,瞳孔微微一缩,不对,平阳公主乃是皇亲,身边的宫娥太监等穿着打扮自有定例,这一队人马虽然个个穿戴富贵,却不是平阳公主手下的人! 叶倾见两个丫鬟指挥着这一队人忙忙碌碌,叫人把几张竹席挪走,又塞了两张矮榻过来,登时大喜过望——这矮榻俨然就是小了一号的贵妃床,比平地高出那么一截,又有靠背,坐着可是舒服多了。 当下她凑上前去,笑眯眯的和那穿着翠绿洋褶裙的丫鬟说道:“这位大姐,小生有礼了,敢问这是何人的坐席?” 那丫鬟愣了下,看清楚叶倾的打扮后,掩唇轻笑:“你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淘气,还弄了身书生的袍子来穿。” 叶倾连咳两声,心里一动,想起了林栋手下的付校尉,不禁有意 开个玩笑,她扇子一合,作了个揖道:“小生年方十八,尚未婚配,家有良田数亩,不知姑娘芳龄几何,仙居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那翠绿裙的丫鬟便和另外一个丫鬟凑到了一起,吃吃的笑了起来:“姑娘这副样子倒是有些像是我们认识的一个呆子,那呆子见到年轻姑娘就是这几句——” 叶倾哈哈一笑,看来付校尉还真是臭名远扬,她故意又道:“当然,最最重要的,还是姑娘嫁妆几何——” 那两个丫鬟登时笑作一团,连叶茹也忍俊不住,捧着肚子笑的前仰后合,“大,大姐,我今日才知道你如此之逗,咳咳,我不行了——” 那翠绿衣衫的丫鬟笑够了,伸出手指轻点叶倾额头,戏谑的道:“姑娘倒是个促狭的,比那呆子强多了。” 顿了下,她笑道:“不瞒姑娘,我们主人乃是这护国将军府的老太君,你唤作林老夫人即可,老夫人平日里不理事,今天来凑凑热闹,因为年纪大了,坐不来那竹席,所以搬了两张矮榻过来。” 叶倾登时大喜过望,从这府里布局就看出来,林老太君和林夫人素来不合,这矮榻定然不是给林夫人准备的,林府又没有旁的女眷,林老夫人用掉一张,剩下的一张自然闲下来了。 当下,叶倾笑眯眯的开口道:“小生素来不会盘腿,两位姐姐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也坐一张矮榻?” 那翠绿衣衫的少女登时现出了犹豫之色,另外一个少女拉了拉她的袖子,两个姑娘嘀咕一番,叶倾侧耳倾听,什么孙少爷,什么孙少奶奶的,又有退亲,婚事难办之类。 片刻后,两个丫鬟商议妥当,回转了来,那翠绿衣衫的丫鬟微微一曲膝,犹豫着道:“实不相瞒,这坐席,是我家老太君准备留给喜欢的姑娘的,姑娘若是坐了倒也无妨,只是勿要说是我们允的,只说姑娘自己擅自坐了,这样可好?” 叶倾已经从二人的三言两语,以及这翠衫姑娘的说明里明白了事情原委—— 这矮榻一共两张,一**老太君自己坐了,另外一张,想必是给她相中的孙媳妇留下的,若是有喜欢的姑娘,就叫她坐的近一点,再仔细的相看相看。 只是林栋刚刚御前退亲,估计现在就找婚配对象,实在是不大可能,显庆帝那里就过不去,一不小心就是欺君之罪了,这两个丫鬟也是看穿了这一点,才擅自做了决定。 叶倾闻弦歌而知雅意,立时笑道:“那就多谢两位姑娘了,其实这矮榻这么大,若是林老太君有喜欢的姑娘,请她同榻,岂非更是亲近?” 翠衫少女和同伴对视一眼,眼底的担忧瞬间消失,她欢喜的道:“姑娘说的极是,其实我家老夫人十分喜欢姑娘这样的人物的,” 声音一低,翠衫少女悄悄道:“姑娘不妨活泼一些,大方一些,哄得我家老夫人开心,少不得有你的好处!” 叶倾别有深意的瞄了眼翠衫少女发上的凤口衔珠,笑道:“多谢姑娘提点,小生这厢有礼了。” 顿了下,叶倾又道:“咳,姑娘的嫁妆就算少上一些也无妨。” 翠衫少女和同伴登时再次笑成一团,见旁边下人们已经摆设妥当,对着叶倾挥了挥手,告辞离去,隐隐还听到二人的讨论声:“那姑娘真是有趣。”“若她被老太太和夫人同时看重,聘给孙少爷就好了。”“哎,老夫人就喜欢和夫人唱对台,你又不是不知道。” 两个少女齐齐喟叹一声,讨论声渐渐飘远。 叶倾摇着扇子,心道,若是林老夫人知道,坐在她旁边的,是她那被退亲的无缘孙媳妇,不知道又是何等表情,想想就觉得精彩。 叶倾转头对叶茹笑道:“走吧,咱们先把地方占了。” 叶茹也十分高兴,打从心眼里赞道:“大姐,你真厉害。” 叶倾但笑不语,和叶茹两个在下首的矮榻上坐下了,未几,陆陆续续的有姑娘过来,看到叶芸出现,叶茹连忙招手,叫她一起坐过来。 叶芸惊奇的看着二人身下的矮榻,开口道:“这是哪来的?” 叶茹得意洋洋的炫耀道:“我和大姐来的早,就占上了。” 周遭的姑娘们闻言,齐齐望了过来,眼底不屑之色更盛。 叶芸轻哼一声,解释了一番,原来她们那只船也出现了和叶倾船上一样的问题,竟有两个姑娘穿的月白色衫子和外面的围屏撞色。 本以为是今年时兴的料子,谁想的到平阳公主如此大手笔。 为表义气,一干姑娘就都守在了那两个穿着月白色衫子的姑娘身旁,同仇敌忾的表示坚决不下船。 说到这里,叶芸不以为然的扬了扬眉,道:“一个个明明都想下船,却还死撑着,要不是林夫人派人来提点了,怕是还要守着呢!” 姐妹三人说话间,周遭的矮几上陆陆续续的坐满了人,外面又 是一阵喧闹,却见两列人马同时抵达了,一队青衣小衫,衫上又绣了松竹梅,一队绫罗绸缎,满眼富贵。 红袖微微弯下身子,对坐在轿子里的林夫人轻声道:“夫人,是老夫人的座驾。” 林夫人一口银牙几乎咬碎,这老顽固,每次都这样,明明二人可以错开出行,非要和自己抢路,要不她何至于在府里又修上一条路! 林夫人素手一掀轿帘,下了轿子,恭敬的走到了另外一支队旁,在那青蓝软轿旁立定,柔声道:“儿媳请婆母先行。” 林老太君理都没有理她,旁边的管事媳妇手一挥,轿子直接起来,往围屏里抬去。 林夫人见林老太君的轿子已经进到了围屏里,这才转过身,脚下生风,飞快的回到了自己的轿子上,红袖早有准备的捧上了一托盘折扇,林夫人随手抓起了一把,咬牙切齿的撕了起来,连续撕掉了五把扇子,她心里的那口气才算顺了下去。 红袖一挥手,轿子重新抬了起来。 林老夫人的座驾一进来,场上的众多闺秀们纷纷起身,叶倾亦是好奇的向前探看,这林老夫人嫁入林府几十年,她是一次都没见过,说心里不好奇,那是假的,可惜每次问林觉,后者都是笑而不语,似有难言之隐,引得叶倾越发好奇,最后甚至不惜动用皇太后懿旨宣林老夫人进宫,却再次被后者托病拒绝。 很快,轿子落在了矮榻旁,方才叶倾搭话的翠衫少女上前,小心的打起了轿帘,一只绣鞋先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绣鞋不大,却缀满了珍珠,一派奢华景象,随着这只绣鞋落地, 鞋子的主人终于出现在了叶倾的视野里。 那是一个有些微胖的老妇人,眉目端庄,穿着绣着福寿二字的外衫,福寿二字全用金银线织就,头上一个抹额,抹额中硕大的一颗鸡血石,脖子上一长串等大浑圆的珊瑚珠子,足足数百颗。 这老妇人身上的首饰不算多,却样样都是罕见精品,通体看下来,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富贵压人! 第63章 母仪天下皇后之相 看到自己的矮榻被人占了一张,林老夫人登时有些不快,她手里的龙头拐杖朝前一指:“你们是谁家的姑娘?” 叶芸叶茹忙行礼问好,叶倾亦是行了一礼,笑道:“家父是现任定国公,这两位是我的堂妹。” 林老夫人脸色登时一变,叶倾之名,近来可谓如日中天,在林府,更是一个提都不能提的禁忌。 林老夫人和儿媳有罅隙,和孙子可没矛盾,眼见长孙因为叶倾的关系,几年内都无法成亲,叫她怎么欢喜的起来! 她阴晴不定的瞪着叶倾半晌,到底还是冷梆梆的开口斥道:“你走开,我讨厌你!” 周遭瞬间一片安静,原本还小声交流的姑娘们彻底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在叶倾和林老夫人之间流转。 好戏年年有,今天尤其多。 叶倾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哪怕元妃那么霸道的一个人物,也从来不会如此直白的表达出自己的喜恶,当面给人难堪。 见叶倾没有动弹,林老夫人手里的龙头拐杖往地上一敲,不耐烦的催促道:“怎地还留在这里讨人厌,还不走?!” 被人当面如此轰赶,再厚脸皮的人也坐不下去了,叶茹叶芸脸上俱都青白交替的站了起来,叶倾亦是长身而起,目光投向了林老夫人的一边,见那翠衫丫鬟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便朝着她微微一笑。 她活了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轰赶,昔年元妃何等嚣张跋扈,可宫中的大宴小宴,只要她不去,首位就一定给她空出来,更勿论被人轰赶了! 只是她却不欲那翠衫少女为难,所谓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叶倾知道,上位者的一个念头,很可能就是下面数十人的劳碌奔走。 林夫人撕了几把扇子,刚刚赶来,见到场上情景,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心里又急又气,这个婆婆每次出现都要给她找点麻烦事! 她视线一转,落到了和林老夫人对峙的女子身上,见对方一身书生袍,登时知道,这位怕就是自己那无缘的儿媳妇了。 她见叶倾一派从容,面带浅笑,压根就不像是刚刚受了难堪的样子,不由在心里赞了一声。 同时心里又忍不住疑惑,连林老夫人这等当面的羞辱都可以忍下来,为何当初会大闹林府? 林夫人放下心中疑惑,趋步上前,和颜悦色的道:“我那边还有位置,几位姑娘若是不嫌,不妨和我共坐一榻。” 这话却是有着补偿的意思了,叶芸眉目瞬间舒展开,谁不知道林夫人只邀请最有才气的姑娘共坐!和林夫人坐到一起,是极有面子的! 叶倾却淡笑着婉拒了:“我们姐妹三人,随便坐坐就好。” 她环视一圈左右,此时姑娘们基本都找好了位置就坐,剩下的两三榻无不位于偏远角落,视野极差。 叶倾却不以为意,她看好其中一个位置,大步的向前走去,叶芸叶茹对视一眼,疑惑的跟在了她后面。 旁的姑娘本想看场热闹,没想到叶大姑娘如此轻易的就屈服了,登时心里都涌起了淡淡的失望,只觉传说中彪悍无比的叶大姑娘,也不过如此。 叶倾大步流星,很快走到了一张矮几前,又回头望了望,视线对上林夫人身旁的红袖,开口道:“你过来。” 叶倾说话的口吻淡淡,也并未用上命令语气,红袖却觉得无可抵抗,在叶倾的注视下,她竟然身不由己的向前走去。 到了叶倾身边,叶倾随手一指身旁的矮几,再次淡淡的开了口:“劳烦姐姐把这些东西挪走。” 红袖一下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看了眼林夫人,林夫人眉头微皱,想到了叶大姑娘自从进入府中后种种特立独行之举——一个人在湖边行走,建议在围屏上写下诗画,不由也起了几分好奇心,这位叶大姑娘,这一次,又要做什么? 林夫人对着红袖无声的点了点头。 红袖立刻唤来人手,那矮几上堆得满满的水果点心,转眼间就被挪走,叶倾看了看光滑整洁的桌面,满意的点了点头,袖子一扬,从矮几面上轻轻拂过,她身子一转,众目睽睽之下,公然的在那矮几上坐了下去! 叶倾跺了跺双脚,这矮几高度刚到膝盖,坐下去却刚刚好,很是舒服,和矮榻也相去无几。 一干姑娘们的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天,天啊,她竟然坐到了矮几上! 在不远处的山头上,众多来参加七夕宴的男宾们汇聚一起,其中一身穿浅粉长衫的少年轻摇折扇,别有用意的笑道:“还是小段状元聪明,这山上果然视野极好。” 说着,他的视线自然的挪向了山脚,下方被围屏围起来的草坪内的高门贵女们一览无余,他立刻出口咦了一声。 余人被他的声音吸引,纷纷停止了交谈齐齐向下望去,又齐齐的发出了咦的一声。 众人眼中,那名身穿杏色书生袍的女子端坐矮几之上,余下女子俱都矮了她一头,如此望去,那女子高高在上,坐北朝南,宛如君临天下,贵不可言! 众多男子被震撼半晌,面面相觑,俱都无语。 半晌,还是那粉色长衫的年轻男子轻声开了口:“这位英台兄真是了不得啊,不知道是哪一家的闺秀,一般人还真娶不了。” 二皇子眼睛眯起,面上看不出喜怒。 段修文心中极是得意,我家表妹果然不同凡响,这么一看,竟是有母仪天下的皇后之相! 林栋眉头微微皱起,朝着身边一个小厮使了下眼色,那小厮会意的退了下去,自去打探不提。 叶倾坐稳后,一拍左右位置,对着两个堂妹笑道:“怎么不坐下?” 叶芸叶茹扭扭捏捏的对视一眼,别别扭扭的坐了下去,却塌肩含胸,低首望着脚下,下意识的向着叶倾靠去,越发显得坐在二人中间的叶倾光风霁月风轻云淡。 林老夫人侧头看了半天,突然再次提起了龙头拐杖,一指叶倾,不容拒绝的命令道:“你过来,坐在我旁边的矮榻上。” 众人正被叶倾的举动惊呆,一片安静中,林老夫人的声音格外响亮,叶倾眨了眨眼,又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下意识的看向左右,心道,这林老夫人不会是和自己说话吧! 林老夫人不耐烦的敲了敲手里的龙头拐杖,“说你呢,往哪儿看呢!” 所有的大家闺秀都顾不得仪表,一个个半张嘴巴,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林夫人伸手抚额,她家婆婆又任性上了,老太太虽然出身江南大族,却是家中排行最小的一个女儿,上面连续五个兄长,自幼就被父母捧若掌上明珠。 嫁人以后,虽有公公,却无婆婆,林觉又长年在外,越发养成了这位骄纵跋扈说一不二的性子。 林夫人正要上前,小声劝诫叶倾,莫要让她这婆婆不痛快,却见叶倾眉毛挑起,似笑非笑的看着林老夫人,镇定的反问道:“您这是,请我过去?” 她有意加重了请字的读音。 众多佳丽感觉自己的下巴都快掉了,刚才还觉得剧本不好看,现在是**迭起一波三折,当真出人意表。 一个个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着,眼睛都不够使唤了。 林老夫人被如此质问,不怒反笑,点头应道:“对,老婆子邀请你坐过来。” 叶倾轻咳两声,站了起来,从容轻笑道:“长者令,怎敢不从?” 说着,她踱步而行,众多贵女们看着她从面前走过,只觉动作潇洒无比,一个个又是嫉又是羡,均在心中忖道,若是做人做到叶大姑娘这般,那也真是死而无憾了。 看这叶大姑娘翻手之间,就从阶下囚变成了座上客,怎不令人又羡又妒! 叶芸叶茹更是满脸崇拜,往日里大姐性格高傲,虽也令众人敬畏,却不若今日来的这般痛快,二人立刻起身尾随而上,林老夫人却手一挥,“你们就不用过来了!” 叶倾的脚步一顿,林老夫人瞥了她一眼,似看穿她心中所想,开口对着身边的翠衫少女吩咐道:“你再去抬一张矮榻来,请两位叶姑娘坐下。” 那翠衫姑娘登时欢喜的应了下来,她忍不住瞥了叶倾一眼,心道,这位叶大姑娘果然了得,若她是个男子就好了。 翠衫少女脸一红,低下头,匆匆奔了出去。 这边一番变动看的山上众人颇为糊涂,众人下意识的看向了林栋,若论事态发展,没有人比这护国将军府的主人更清楚的了。 那粉衫少年率先开口问道:“林兄,方才那英台兄坐下又站起,到底是何意?” 林栋此时已经从小厮口中得了事情经过,只觉口中又苦又涩,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人,可以同时摆平他的祖母和母亲! 林栋略一犹豫,遮掩着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场上的贵女那么多,不少都是这些人的姐妹,表姐妹,就算是瞒,也瞒不了多久的。 第64章 瘦脸的秘诀 文 / 迷路的龙 只是他自然不能直接说祖母的无礼,故而婉转圆润了少许,比如林老夫人说“我不喜欢你,你走开!”,林栋就给说成了,“家祖母请她另寻座位。” 如此一番描述下来,众人又想到了京城中关于林府两位女主人不和的传闻,此时也都看明白了,这位林老夫人实在是有些任性过了,更难得的是叶大姑娘竞投了她的青眼,只可惜,叶大姑娘注定是和林府无缘了,不由俱都同情的看着林栋。 林栋心中苦涩,面上却丝毫不显,他负手而立,看向下方,突地开口道:“平阳公主到了。” 众人立时收回了视线,一起向下看去。 平阳公主身份尊贵,林夫人带头,众高门贵女一起站了起来,迎了上去,林老夫人却动也不动,看到林夫人望过来的头疼视线,往矮榻后一靠,理所当然的道:“老婆子身体不好,连孝贤皇后都知道,就不去迎接了。” 叶倾看着她一脸的红光满面,心道,怪不得林觉从不带妻子进宫,就这脾气,真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叶倾却也不愿意去见平阳公主,她没有任何品阶,见了平阳公主,还要大礼参拜,便借口如厕,干脆遁了去。 林老夫人看她的目光越发和蔼可亲,对身边的翠衫少女毫不犹豫的吩咐道:“等下叶大姑娘回来,就把她的坐席挪到我的榻上来。” 林老夫人身边的几个丫鬟不由相互交换了下眼色,这位老夫人素来难以讨好,天生喜欢和人对着干,当初林夫人在她床边伺候了三个月的汤水,也没得了老太太半个好字,这叶大姑娘竟是如此入了老太太的眼。 同时一个个又觉得有些好笑,刚和人家姑娘退了亲,这转眼又看上人家了,估计他家小将军娶公主都没娶这位叶大姑娘来的困难。 平阳公主,元太妃,青阳县主被引到了首位就坐,林老夫人微微一欠身,就算打了招呼,平阳公主知道她的脾性,也不和她计较。 这三位一来,场上登时安静下来,平阳公主眼见冷场,眉毛一挑,准备开口,她素来长袖善舞,不然也不会独得梁平帝欢心那么多年。 平阳公主环视一圈左右,轻笑着开口道:“不知道是哪位姑娘提议的,让众才子于围屏上题字?站出来让我瞧瞧,这么聪明的姑娘长得俊不俊?”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众位姑娘先前还以为是林夫人的手笔,没想到竟然是她们中的一人提议的,这位姑娘可真了不起,把她们所有人都从撞衫的烦恼中解救出来,又不留姓名,真真是个菩萨心肠。 不由左顾右盼,纷纷询问身边同伴:“是你么?”“这人是谁,好生可爱,竟瞒了这么久!” 尤其是那三位用了月白料子做衫的姑娘,更是想知道是谁出了这么个好主意的。 叶倾掐算着时间,估摸着众人都已经就座,正打算悄无声息的溜回去,却偏偏听到了平阳公主的发问,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转了进来,踏前两步,站到了平阳公主面前,双手抱拳,坦荡荡的道:“是小生的主意,倒是让公主殿下见笑了。” 周遭迅速的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惊奇的看着中间的叶倾,众多贵女都没有想到,就是这个被她们嘲笑了半天的叶大姑娘,说她不够义气,抛下众人下船的叶大姑娘,竟是出了这绝妙主意的人! 一时间,众人心中都是百般滋味,再想到方才她被羞辱却面不改色,坦然移驾,施施然坐在矮几上,又荣辱不惊的重新就座,只觉这叶大姑娘风姿无双,放荡不羁到了极点! 平阳公主万万没想到,这姑娘居然穿了一身书生袍,虽然低头看不到脸,一身书生袍却熨帖无比,映的她长身玉立,风流倜傥,心中登时喜欢了三分。 她的声音和缓下来,开口道:“你且抬起头来,让我瞧一瞧。” 叶倾徐徐的抬起头来,心中亦是复杂难言,她记忆里,平阳公主还是个娇纵少女,元妃还是个华贵倨傲的一宫主位,多年不见,这两位故人又变成了何等模样。 第一眼看到的是平阳公主,穿着一身孔雀纹锦衣,满头华翠,极是雍容华贵,她左手边的是元太妃,却是和当年相差无几的打扮,只是一张脸擦得粉白,唇又点的特别红,远远的看了,倒也看不出年纪。 另外一边坐着的自然是青阳县主了,叶倾一眼看去,不由一怔,当年她看到青阳县主的时候,这位县主年纪还小,如今女大十八变,一张小脸已经完全长开,那五官却是和当年的萧白驸马颇为相像。 平阳公主看清楚了叶倾的头脸,亦是一愣,她素手伸出,指着叶倾笑道:“奇怪,本宫怎么看你颇为眼熟——” 一旁的元太妃突然幽幽的开了口:“自然眼熟,她是叶家人。” 平阳公主脸色一变,元太妃一下站了起来,伸手一指不远处的叶芸叶茹,质问道:“你们姐妹穿着一样花色的衣裙,是谁的主意?!” 叶倾面上带笑,手里的折扇却在掌心连敲两下,心中暗骂,该死,竟然忘了元妃也经历过这一茬了,且她那次大失了颜面,记忆自然深刻。 电石光火间,叶倾心中已是转了无数个念头,她缓缓抬头,看着元太妃温和的笑道:“其实是家姑祖母的手札,被我偶然发现,觉得蛮有趣就记了下来,结果林夫人办这次宴席的时候,家里刚巧得了这么几匹好料子,我就吩咐裁缝,试着做了一下。” 场上一片哗然,原本看叶家三姐妹不顺眼的姑娘们,心里的气也瞬间都顺了,难怪了,叶家三姐妹今天打扮的这么出彩,原来都是孝贤皇后的主意,那一切都说的通了。 元太妃脸色一沉,冷声问道:“那你姑祖母的笔记上还记了些什么?” 话罢,元妃死死的盯住叶倾,一脸的阴沉。 叶倾一下就明白过来,她随口胡诌的皇后手札,在元妃看来,却不啻于一个炮仗,谁知道叶皇后有没有记录什么见不得人的宫中秘闻! 叶倾哈哈一笑,打开折扇,摇了两下,半转身子,环视了一圈场上的姑娘们,笑眯眯的道:“也没记什么,无非是一些小秘诀,譬如说,如何让脸变的更白——” “如何让皮肤变的更光滑,水嫩——” “如何让头发乌黑如椴木——” 叶倾有意放慢了语速,每说一句话就停顿片刻,从第一句话开始,满场的闺秀都被她牵动了心弦,她每说出一句,场上就传来了齐齐的惊叹声。 都知道叶皇后有一本美人秘籍,可惜整册早已经散佚,当年还出了一件趣事。 韩国公府的老夫人在皇宫里发了病,据说是叶皇后手下的女官护送不利的缘故,后来叶皇后为了表达歉意,特意送了本自己撰写的美人秘籍安抚韩老夫人。 结果却险些让韩国公的小姐们和媳妇们反目成仇。 姑娘们出嫁,都强烈要求带走这本叶皇后亲自撰写的美人秘籍当嫁妆,媳妇们自然不肯,僵持下,那韩小姐甚至拿起剪刀,要剪了头发当姑子去。 最后韩老夫人没办法,就干脆的把秘籍给拆了,姑娘们出嫁,就陪送两张方子,一来二去的,也就散落了。 现在没听谁家有完整的叶皇后的美人秘籍了,并且家里有方子的,也都藏着掖着,太太们防着姨娘,姨娘也怕太太们知道。 好么,一听叶倾说,这定国公府居然还有本皇后手札,场上的姑娘们登时沸腾了。 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叶倾话一说完,马上有人身体前倾,殷殷的问道:“那可有瘦脸的方子?” 众人一起看了这姑娘一眼,见她浓眉大眼,高鼻梁,英气十足的搭配了张国字脸,俱都理解的点了点头。 叶倾眉毛扬起,“有是有——” 那国字脸姑娘越发兴奋,双手撑住了矮几,上身几乎探了出来,热切的问道:“可否请叶大姑娘为我抄录一份,必有重谢!” 叶倾耸了下肩膀,遗憾的道:“虽然能瘦脸,却是针对脸上肉多之人,姑娘的脸型是骨头生长所致,怕是瘦不了了。” 那姑娘登时发出一声长叹,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身子也软了下去,几乎瘫坐在了竹席上。 叶倾话锋又是一转:“不过,倒是有几个小窍门,可以让姑娘的脸,看上去瘦一些。” 场上的众多姑娘的心随着叶倾的话七上八下,此时听了她大喘气一样的言论,一个个的表情变的颇为古怪,又是懊恼又是想笑。 叶芸叶茹两个崇拜的看着叶倾,这位大姐以前也厉害,不过那是仗着国公府的势,今天却凭借自己一张嘴,说的这些姑娘们又愁又笑,俨然成了全场焦点,不禁也深觉与有荣焉。 那国字脸的姑娘立刻又探出了半个身子,急急的追问道:“那请问叶大姑娘,要如何才能看上去显得瘦一些呢?” 叶倾轻扇折扇,轻描淡写的道:“颊边多放些碎发下来,不就显瘦了?” 第65章 京城好闺蜜 文 / 迷路的龙 场上的众多姑娘顿时恍然,那国字脸的姑娘更是喜出望外,众姑娘立刻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如何让腰更细些?” “眼睛怎样能更大些?” “皮肤不够细腻,何解?” 叶倾耐着性子一个个的回答了去:“没事弄上一碗豆子,散落在地,弯腰去拾,一天拣上一次,自然就瘦了!” “眼睛么,用胭脂在眼窝周围晕上一圈,眼眶加深,眼睛就显得大了!” “每日里弄上些牛乳沐浴,多多按摩皮肤,天长日久,就会变的细腻许多!” 众位姑娘听得目不转睛,不少人甚至要来了纸笔,速速记下,连叶芸叶茹都听得一眨不眨,叶茹悄悄的扯了扯叶芸的袖子:“姐姐,这姑祖母的手札,我怎么没听过?” 叶芸食指立起,悄悄的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了声音道:“应是祖母偏爱,所以只给了大姐。” “祖母什么好东西都给大姐了!”叶茹脸上登时现出些不快来,叶芸伸手拧了一把她的脸蛋,轻笑道:“依照大姐如今的脾气,你说她会如何做?” 叶茹歪着头想了片刻,不快瞬间消散,依照叶倾如今的脾气,自然是拿出来和她们分享! 这就是叶倾几番主动示好的功效,如今两个妹妹,已经不会把她往坏处去想! 眼见一个个千金贵女的提问没完没了,整个七夕会俨然成了叶倾一个人的专场,平阳公主几人脸上都现出不快来。 元妃率先发难,她重重的咳了两声,不快的道:“孝贤皇后的手札里只有这些关于美容养颜的么?就没有一丝半毫的宫中秘事?” 她的视线紧紧的盯住叶倾,宛如一条出洞的响尾蛇,但凡叶倾回答稍有不慎,就会被送入宫中秘法司发落。 叶倾眉毛扬起,元妃也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不消停,今天不给她点教训是不行了。 她身体微微前倾,做了个揖,笑道:“回太妃的话,宫中秘事是真没有,不过却着重提到了几点。” 场上众多女子登时都好奇起来,一个个追问了起来:“着重提了什么?可是让皮肤变的白皙之法?都说一白遮百丑,我看定是此法。” “照我看,应是让头发变的又黑又直的方子才对,听说孝贤皇后的头发,就是又黑又浓密!” 在姑娘们的七嘴八舌中,叶倾缓缓的开了口,她的声音清澈,瞬间压制住了所有人的声音,准确的传递到了场上每一个人的耳朵中:“姑祖母记到,若是有女子天生足大,不妨把裙摆做的长一点,这样裙子一落下,也就把一双天足盖住了。” 叶倾说完,似笑非笑的看着元妃,元妃死死的盯住叶倾,一双眼里瞪出了无尽的怒火,叶倾的意思很明确,元妃要是不怕撕破脸,那她天足的事儿可就不止是皇家秘辛了! 元妃的脸铁青,到底还是坐下了。 叶倾见好就收,转向了一旁的林夫人:“呵呵,还请夫人早点开席。” 说完,她施施然的坐了下去,片刻之后,一个又一个俏丽的丫鬟从众多贵女身边走出,屈膝一礼:“叶大姑娘,这是我家姑娘的帖子,请您有空时过府一叙。” “叶姑娘,我家姑娘请您有空去坐坐。” 叶茹拉着叶芸的袖口,激动无比的看着不远处的叶倾,小声的数着:“陈大学士的幼女,韩祭酒的次女,长安侯长女——” 叶茹兴奋已极,因为叶倾上梁不正带歪了她们两个下梁的关系,定国公府的姑娘们在这帮子贵女里的名声可不那么好,几人一直游离在名门贵女们的社交圈之外。 而现在,这些高傲的名门贵女居然会主动的来结交叶倾! 转眼之间,叶倾面前的桌案上就摞起了厚厚的一摞子帖子,她抬起头,环视周遭,每一个贵女都对她微笑点头。 就这么片刻功夫,叶倾赫然已经成了京城好闺蜜里的头把交椅,全京城贵女的手帕交! 林夫人也在心里暗叹,她们林家真是看走眼了,叶家的大姑娘竟然是这样一个人物,这些贵女们,可都是未来的权贵夫人,一家主母,若是现在打好关系,将来各自入主权贵之家,对于府里的好处,不言而喻。 估计这次宴会完了,叶大姑娘也就成了全京城最抢手的未婚姑娘了。 林夫人面上却不动声色,抬起手里的三足酒杯,笑道:“今日里,我们玩个新颖的,等下我请众位公子们下来,就坐在咱们围屏之外,一布之隔,众位姑娘轮流献艺,外面的公子可以自行应和,谁得到的支持最多,谁就是今天的宴首!” 姑娘们一怔,随即又兴奋起来,一个个的低声议论起来,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才艺。 叶倾则是暗自感慨,林府的这位夫人还真是七窍玲珑心,这样的法子也想的到。 时下虽然严禁青年男女之间私相授受,但是这等公共场合表达仰慕之情的,却被奉为一桩雅事,极受众人欢迎。 山上的众多公子也都接到了信,一个个登时兴奋起来,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步下山来,围屏外早已经安置好了另外一圈矮几竹席,众人谦让着入座,二皇子高昱自然被迎上了首位。 众人刚刚就座,锦屏内便传来了阵阵琴声,这游戏的有趣之处,就在于表演才艺的贵女是匿名的,众位公子完全凭借一双耳朵,来判评好坏。 众位公子们面前的矮几上放有纸笔,亦有各种鲜花,若是喜欢这一曲,可以投花相赠,若是特别喜欢,还可以和诗一首。 围屏内一曲既了,围屏外传来了阵阵鼓噪叫好之声,接着一个侍女手捧托盘,上面放着十几枝鲜花,喜不自禁的回到了围屏内,奉上托盘,笑道:“恭喜陈姑娘,得花十二支。” 陈大学士老年才得了这么个宝贝女儿,真是细心调教,一手琴艺果然不凡,陈姑娘笑着从花里挑拣了下,最后选了朵七里香,别在了耳边。 如是一个个姑娘上前表演,表演乐器的最多,其次是书和画,棋类最少,毕竟女子相对男子,思维上还是不够缜密。 叶芸当场画了一副画,却是选的叶倾为主角,直接画了张她穿着书生袍的样子,身处荆棘花丛中,只露出了半张侧脸,似笑非笑,一派风流倜傥。 她刚一画完,就有不少姑娘围了上来,凑趣的找她要,叶倾却最是喜欢,笑眯眯的捏着画卷两角:“这画我收了,我家妹妹特意给我画的,你们谁都不许抢!” 众多贵女这才鼓噪着散了,却又暗自嘀咕,都说叶家几个姐妹不和,今天看来,感情相当深厚啊。 按照惯例,这画还得送出去,让众多公子们观赏一番。 叶倾把画递给了那负责传送的管事媳妇,嘱咐道:“小心些,可千万别弄坏了我的画。” 那管事媳妇千万个答应了,小心的捧着画到了外面,前面那些贵女,有画梅兰竹菊的,有画喜鹊登枝的,也有画上一副黑白水墨山水的,这画了人物的,却还是第一幅。 尤其画的还是一个书生! 引得众多公子哥啧啧称奇,这落笔的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千金,可真是胆大妄为,如此直白的表达爱意,却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公子雀屏中选了。 那穿着红衣的是长安侯世子,他眼神极好,看了两眼,便朝着段修文笑出了声:“修文兄,你来看,这可是方才的英台兄?” 他这么一提示,众人才看出来,两相一对照,果然是方才那女扮男装旁若无人的英台兄! 这执笔的女子完全捕捉到了她的神韵,竟是比真正的男子还洒脱三分。 段修文立刻站起身,一眼扫过,确定是自家表妹无疑,心里盘算着,等下这画卷传到他手上时,就多看几眼,回去好生临摹出一副来。 林栋亦是站起了身,远远的看着,二话不说,就往这边走来,等下他就收了这张画,反正这帮公子哥,没一个拳脚上打的过他! “英台兄?”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二皇子伸出手,从众人手里拿起了画,看了两眼,修长的手指轻轻折了两折,把折好的画纸随意的往袖子里一塞,一脸的泰然自若,仿佛他刚刚收起的,不是一个闺阁女子的画像,而是自己的一方帕子。 众人:“……” 众多公子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厚脸皮的家伙还是无动于衷,反倒看向众人问道:“怎么,你们白看了人家的画,不表示一下么?” 众人齐齐在心里比了下中指,果然是道德败坏的典型!简直不要脸到了极点! 因画作遗失,众人便格外慷慨,等那管事娘子手捧着满满两大托盘的鲜花回来,叶芸简直难以置信,自己竟是这么才高八斗么! 那管事娘子极是尴尬,半低着头,嗫嗫的道:“姑,姑娘的画,被一位公子收走了,说为了补偿姑娘,请姑娘去城里的玉善房,随便挑件姑娘喜欢的首饰。” 第66章 打脸就要啪啪啪 文 / 迷路的龙 叶芸脸色一变,登时不快起来,其他姑娘也都纷纷表示不满,“当我们是那些眼皮子浅的破落户不成,一件首饰就把人收买了?” “是谁这么无礼,以后就不要他来了!” 那管事媳妇微微抬起头,看了下群情激昂的姑娘们,一脸为难的道:“是,是二皇子殿下。” 场上一静,众位姑娘再次开口,口风已变:“下一个是谁了?”“是林家妹妹么,准备表演什么?” 没办法,二皇子连旁人之妻也夺了几个了,今日只抢了一幅画,实在不算什么。 叶倾却不高兴了,落在旁人手里也就罢了,落在梁平帝手里,定是把她的画像挂起,日日针扎火燎,说不定还写上生辰八字,行那巫魇之法。 叶倾寻思着,等会想个什么法子,把自己的画像要回来才是。 一旁的叶芸见她皱起眉头,忍不住拽着她的袖子,轻声道:“大姐,等回去我再给你画上一幅就是。” 叶倾笑了,伸手拍了拍叶芸的手:“无妨,就这幅画了,等下我就给弄回来。” 叶芸眨了眨眼睛,颇觉得神奇,眼前的叶倾仿佛换了个人般,似乎天上地下,就没有能难得住她的事儿! 一个又一个姑娘上场献艺,终于轮到了叶倾,她毫不犹豫的一抖折扇,“小生不才,就下一盘棋吧。” 姑娘们登时都来了兴致,一个个围了过来,打趣道:“叶大姑娘可有什么雅号?” 叶倾笑了笑,手里的折扇轻摇两下,开口道:“昔日姑祖母孝贤皇后有个雅号,叫做半局棋圣,我就借个光,叫做半局棋客吧!” 孝贤皇后的生平,早已经被编纂成册,早些年人手一册,那半局棋圣的雅号也广为人知,众位姑娘听了叶倾所言,见她把圣字改成了客字,不卑不亢,从容自若,对她好感又多了几分,一个个连声叫好。 下棋自然是要有对弈的搭子,姑娘们这边摆出棋盘,一屏之隔的对面,也摆出同样的棋局,下棋的时候,双方各有一个唱子的,念着横几纵几,又有一人负责落下棋子,如此对弈,倒也有趣。 前面也有两个姑娘选择下棋,却被杀的落花流水,知道对面不会放水后,就没人再选择下棋了。 叶倾报了棋号,马上就有字写的好的姑娘提笔写了四个大字——半局棋客,高高的挂了起来,对面的众多公子一看,登时乐了。 长安侯世子戏谑的道:“今天还真是有意思,出了个英台兄不说,竟然还出了个有雅号的棋中高手,这半局棋客,可是未落子先言败的意思?” 段修文看到这四个字,想到在家里时,叶倾代父亲和自己对弈时的棋风,不由哑然失笑道:“世子有所不知,这半局棋客可是大有来头,当年孝贤皇后的棋号,可就是半局棋圣,号称半局之内无人可挡,半局之后弃子认输。” 长安侯世子手里的折扇摇了摇,一身红衣映的他玉面如雪,轻笑道:“原来如此,那诸位兄台,你们谁来会一会这位半局棋客?” 段修文心道,自己的棋风表妹知晓,若是下起来,下到最后,一条大龙被他生生绞杀,只怕表妹知道了会不高兴,可若是故意输掉,表妹大抵也不会很高兴,踌躇间,却见那椅子上已经坐下一人。 看着二皇子四平八稳风吹不动的模样,众人面面相觑,光听说这位诱拐旁人娘子是一把好手,没听说还会下棋啊。 显庆帝就最爱下棋,也有个别号叫棋痴,只是他两个儿子,太子和二皇子都不好此道,显庆帝不止一次和臣子们抱怨,导致太子和二皇子都不会下棋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了。 二皇子施施然的拿起了一枚白子,吩咐道:“请姑娘先行。” 那唱子的小子便扯着嗓子喊道:“请姑娘先行!” 对面登时传来一阵嬉笑之声,“看来这一次终于出来个君子,竟然连姑娘先行都知道了。” “那叶家姐姐就好好陪他玩玩,杀他个落花流水。” 众位公子一起调头,看向了人群中的段修文,方才众人谦让,两局都是段状元上场,结果这位不知怜香惜玉,害得众人的名声一起臭掉了。 长安侯世子摇着扇子笑道:“若是叫里面的姑娘们知道了,她们最喜欢的小段状元辣手摧花,不知道会恼成什么模样。” 便有人尖细着嗓子,模仿着女子声音凑趣道:“啊,竟然是小段状元,输给小段状元好高兴啊,不行,这棋盘我要带回家好生保存!” 众人登时一阵哄笑,段修文摇头苦笑,提点道:“好了好了,对面已经开始了,大家还是专心看棋吧!” 叶倾可不会客气,当先一子,稳稳的落在了棋盘中央,中元的位置上,君临天下,争夺的就是一口气! 旁边唱子的管事媳妇立刻喊道:“棋落中元,君临天下!” 二皇子不假思索的丢出了手里的白棋,紧紧的跟在了叶倾的棋子旁边,竟是同样的不顾四周蛮夷之地,一心抢夺中原沃土! 二人下子俱都十分快捷,只听得两名唱子之人口中不断报数:“横九纵十!”“横八纵九!” 众人先还是吃酒耍乐,只偶尔看一眼棋盘,随着两个人下的越来越快,渐渐的,玩笑的都住了嘴,吃酒的也放下了酒杯。 隔着一帘围屏,只听到啪啪落子的声音,有趣的是,对面的姑娘和二皇子落子俱都凶狠无比,而那替子之人却手势轻柔,倒像是叶家姑娘和二皇子直接对弈了一般。 棋至中局,只见一条大龙腾空而起,五爪搏击,摇头甩尾,生生把一盘棋搅的四分五裂。 二皇子手里的棋子久久没有落下,众多公子沉默半晌,长安侯世子徐徐的吐出一口气,由衷赞道:“厉害!” 他顿了下,仰头看向半空里迎风招展的旗子,扬眉道:“这半局棋客的名号,倒也应的上。” 二皇子把手里的白子一抛,伸手搅乱了棋局,沉声道:“再来!” 那唱子的便仰头喊道:“再战一局!” 姑娘们顿时一片哗然,对面如此说,分明是已经认输了! 一个个登时极为仰慕的看着叶倾——琴棋书画,下棋自然是人人都会两手,可下的好,甚至混出自己的棋号,那可就难了。 林夫人年轻时就得了个棋仙的雅号,多年不用,这雅号也被旁人占去了,像是棋王,棋圣,棋帝,更是国手级别的才能占用。 当年梁平帝得了棋帝的雅号,也不过是几个国手都让着他罢了,陪帝王下棋可不是人人都轮的到的,有限的那几个人,谁会多嘴说皇帝下棋很臭,那不是没事给自己招灾么! 听到对面再战一局的要求,叶倾却没有即刻答应下来,她手里一枚黑子在掌心转来转去,方才一番对弈,她已经猜到了,对面和她下棋的,怕就是那死不要脸的。 梁平帝下棋很有特点,他喜欢和人正面对抗,又不肯舍弃角落偏远之地,还喜欢做大龙,如此三心二意,下的好才怪! 叶倾徐徐的开了口,带笑的声音越过围屏直接传到了众青年男子的一边:“何人对弈,可有雅号?不妨挂出来一瞻。” 死不要脸的以前可是一直以他的棋号为荣,宫里专门用于下棋的地方就开辟了七八处——紫竹林里,专门开了块空地,放了石桌石椅;曲水回廊上特意修建的四面临水的雅筑;宫里那座最高的石砌假山,山顶也被他修了个下棋的亭子,等等不一而足。 还都起了名字,什么棋帝听竹轩,棋帝望海阁,棋帝临风居,听听,这人得有多厚脸皮!才能全都加上棋帝二字! 又专门做了大大小小的龙旗十余面,金黄为底,五爪金龙缠边,棋帝二字是请了书法大家特意写的,有古篆,有小隶,也有行楷,再叫了一等一的绣娘亲手绣上去,他下不下棋,都把这旗子弄到自己的仪仗队里,招摇至极。 总而言之,梁平帝对于自己的棋帝的雅号,是非常自豪的。 叶倾今天就要把他这个骄傲亲手打下来,打人什么的,当然还是打脸最疼了。 二皇子已经先输一盘,叶倾倒是要看看,他还有没有脸称自己为棋帝! 他挂出来的话,叶倾就再胜他一盘,他不挂出来,也是输了,旁人不知,天知地知,他们二人尽知! 二皇子沉默半晌,薄唇轻启,“并无棋号。” 叶倾的耳朵都竖起来了,当听到死不要脸的亲口承认,自己并无棋号,再想到往日种种,那诸多以棋帝为名的雅居,仪仗队里那显眼的旗子,仿佛听到了梁平帝的脸被啪啪啪的打了又打,登时乐不可支。 她以扇掩面,自得其乐的偷笑半天,方道:“虽然兄台并无棋号,我们却依然可以小赌一物,以做怡情,兄台以为如何?” 二皇子这次应的很快:“善!” 第67章 敢爱敢恨的青阳县主 文 / 迷路的龙 叶倾轻咳一声,正经道:“若是兄台输了,烦请把那画有书生的画卷还我。” 对面不答反问:“若是本殿下赢了呢?” 叶倾一怔,“你想要什么?” 这二人你来我往,言语机锋,应答甚快,旁人都有些跟不上他们的思路,俱都安静的听着。 二皇子一字一顿的道:“我要孝贤皇后的手札。” 锦屏两边的公子们和姑娘们同时心道,夺了人家的东西去换人家的宝贝。 二皇子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叶芸更是捉住了叶倾的袖子,连声劝道:“姐姐,算了,我回去再给你画上一副!” 叶倾却不以为意,所谓的皇后手札本就是虚无之物,若是想要,她即刻下笔,要多少有多少,可以说是无本的买卖。 那幅画却是堂妹叶芸为她亲手绘制,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价值千金之物。 叶倾当下就应了下来:“好,君子一诺!” 二皇子紧随其后:“驷马难追!” 再次开盘,两人用了猜先的模式,叶倾手气好,又得了黑棋,这一次她依然毫不犹豫的下在了中元的位置上,二皇子也如影随形的缠了上来。 二人依然以快打快,稍有破绽也是转瞬即逝,看的众人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一步。 棋至中局,两条大龙依稀成型,只是其一位于上方,龙爪抵住了下方大龙的要害之处,狰狞舒张,似要破开棋盘腾空而起。 二皇子盯住棋盘半晌,终究无力回天,他缓缓的从袖子里抽出那一副书生画,毫不犹豫的交给了唱子的小厮,淡淡的道:“我输了。” 话罢,他长身而起,对着众人拱手道:“我还有要事待办,就先行告辞一步了。” 众人纷纷站起,拱手作别,二皇子转身离去,行走间,宽袍广袖随风飞舞,洒脱至极。 长安侯世子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开口道:“今天二殿下和往日却是大有不同。” 往日里虽也笑脸迎人,却总给人一种倨傲之感,今天真是彻底的平易近人,反倒能令人感受到他的贵不可及。 就像是一身贵气都被收敛到了骨子里,倒是有了几分真龙之相了。 叶倾把死不要脸的生生气走,心情大好,一得回了画,便喜滋滋的收了起来,另有众多公子赠送的鲜花两盘,她随手挑拣了一番,见其中一朵君子兰开的格外貌美,随手簪到了耳边。 她簪完了花,见管事娘子还没有走,不由奇怪的问道:“还有什么事?” 那管事娘子笑脸相迎的道:“姑娘的棋风很是讨人喜欢,众位公子说了,若是姑娘有空,他们都想和姑娘下上一盘呢。” 叶倾哑然失笑,她的棋风说起来就是半局狂风暴雨,无论是和她对攻,还是采取缜密的守势,扛过半局胜负即分,以快打快,毫不拖泥带水,的确过瘾,她浅笑着应道:“今天已经有些累了,不妨改日,若是有机会,定当和众位公子手谈一局。” 那管事媳妇回了叶倾的话,又得了不少鲜花回来,叶倾风头一时无两,众位姑娘却也并不嫉恨,一个个都觉面上有光,与有荣焉。 叶倾展示完她那半局棋客的棋艺,能秀才艺的基本都秀完了,像是叶茹这样年纪还小,又偏爱玩耍的,就都不站出来丢人了。 眼见没有什么姑娘再上场,林夫人站了起来,正要宣布今日的宴首,却见主席之上,一个青色窈窕身影徐徐飘下,青阳县主嗓音清脆的唤道:“且慢,我是不是也可以表演一番?” 林夫人愣了下,显然没料到青阳县主也要下场,皇室贵女的婚姻不同旁人,大多都由长辈指定,不可胡乱婚配。 看来平阳公主看上小段状元的传言,倒是有几分为真了,这青阳县主莫不是也想在心上人面前秀上一把? 林夫人美目挪向了平阳公主,后者放下手里的酒杯,笑道:“青阳这孩子想玩玩,就让她玩吧。” 林夫人无奈点头,青阳公主又道:“我却是要表演一段剑舞,还请诸位姐姐戴上帷帽,再把锦屏扯开一段口子。” 林夫人心道,真是够麻烦的了,果然是要在心上人面前秀一秀,却也并不多言,吩咐了下去,很快有管事的送来了数十顶帷帽,姑娘们人手一顶的戴了。 又叫人打开锦屏的一角,刚巧露出了马车通行的距离大小,一班公子围坐在外,亦是兴致勃勃的看了过来,彼此低声交谈: “陈大学士的小女儿,可是穿着鹅黄长裙那一位?” “世子,你家妹妹几年未见,又长高了许多啊。” “不知道方才弹那首霸王别姬的,是哪位姑娘?” 青阳县主转身去换了套利落的骑马装,她与旁人不同,没有戴帷帽,只是带了半截面纱,大红的颜色,映的她肌肤胜雪,一双美目流转,婉转风流,到底年纪小,无需打扮,就已经足够出彩。 林夫人正要问她想配什么曲子,好叫请来的乐班演奏一番,就见平阳公主身后那班伺候的人里一下站出了五六人,个个手持乐器,有捧琴的,有持箫的,俨然是个小曲乐班子。 众人都愣了一愣,心道,都说平阳公主肆意取乐,果然如此,连出行都不忘记带着曲乐班子。 公子们再看场中身段曼妙的青阳县主,脸上都不由变了一变,心情微妙起来——有这样一个母亲,青阳县主纵然美若天仙,只怕也是一尊大佛,看着就好,还是别请回家供养了。 鼓乐响起,青阳县主素手拔剑,凭空跃起,若鸥鹭划过湖面,姿势曼妙动人,她足尖轻点,身体舒展,手中宝剑寒光凛凛,一时间美人如画,让人顿生美不胜收之感。 叶倾率先鼓起掌来,叫了个好。 她素来如此,以往逢上宫中大宴小宴,也有嫔妃自荐,下席表演,叶倾一向不吝惜赞美,美人儿们无论做什么都赏心悦目,若是忘掉死不要脸的,倒真是心旷神怡。 宫里呆的久的嫔妃都知道,皇后娘娘打赏可比皇上大方多了,一到了叶倾寿诞,都使劲浑身解数来取悦于她,连梁平帝都嫉妒不已,连说以后只过万寿节就好,千秋节还是省了吧! 叶倾没搭理他,个死不要脸的,哪凉快哪里呆着去吧! 其实梁平帝的小金库肯定比叶倾的银子多,只不过他那里的好处大部分被四大宫妃给分润了,轮到低位妃嫔的就少了很多。 叶倾恰好相反,她和四大宫妃肯定不对付,手里随便露出点东西就够那些小美人儿们乐上半天。 所以很多时候,她这个皇后娘娘,比皇帝过的快活多了。 鼓声越来越急促,青阳县主转动的也越来越快,宝剑清锋在空中画出一道又一道白匹,宛如晴天霹雳轰然炸开,看的人惊心动魄魂为之夺!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忘记了叫好,待青阳县主终于停了下来,以单足支撑,一手高高扬起,做振翅欲飞状,不由齐齐的爆了一声好,掌声鸣动。 平阳公主显然十分开心,视线在对面的公子们中一扫,最后定格在了段修文身上,笑道:“段状元,你看我女儿这段剑舞如何?” 一时间鸦雀无声,平阳公主招婿之心,昭然若揭! 众姑娘们忿忿的瞪着犹自在平息呼吸的青阳县主,若是手里有臭鸡蛋烂番茄之类,怕是早早就丢了出去。 段修文坦然自若的站了起来,从容道:“曲子好,县主舞的也好,自然极好。” 他的回答中规中矩,平阳公主也挑不出毛病来,却让人觉得宛如隔靴搔痒,差了点什么,平阳公主眼珠一转,又笑道:“早听闻段状元诗画双绝,不妨今日就以县主方才的剑舞为题,做上一副画如何?” 叶倾周遭的贵女们已经义愤填膺了,就差没一口吐沫喷在平阳公主脸上,骂上一句不要脸了! 谁不知道小段状元做诗做画都是率性而为,随意而发,如此才得了一件件传世精品,连当今显庆帝也大爱其才,从未逼迫过,只说若是有做的好的,不妨送他两幅。 平阳公主算哪根葱! 叶倾心道,这死不要脸的生出来的,果然是臭不要脸的,当年强嫁给萧探花,现在又要把自己女儿强塞给段表哥。 她的目光落在了场中的青阳县主身上,脑海中自然的浮现了青阳县主那张清秀的脸,她心中一动,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传闻,说不得,也只好曝出来让平阳公主知难而退了。 叶倾正要开口,青阳县主手提利剑,对准剑鞘,啪的一声合上了宝剑,又双手持剑,施施然的向着众多公子的方向行去。 公子们一愣,随即似笑非笑的看着段修文,人群自动的让出了一条路给青阳县主。 平阳公主含笑看着青阳县主,对着林夫人开口道:“青阳这孩子就是像我,敢爱敢恨,却是让夫人见笑了。” 她口中话语自谦,面上却满是骄傲,显然对这个女儿满意至极。 林夫人淡笑着应道:“县主才艺双绝,也不知道将来花落谁家——” 林夫人话音未落,就见青阳县主越过了一脸淡笑的段修文,直奔人群末尾的林栋而去! 第68章 抢手的林栋(二更) 文 / 迷路的龙 林夫人当即色变,若不是她的儿子,她还真要大笑三声,说上一句,好一个敢爱敢恨! 众人的脸色都微妙起来,俨然又是一场好戏登台! 明摆着平阳公主属意段修文段状元,林小将军却不知为何得了青阳县主的青眼。 青阳县主手捧宝剑,到了林栋身前,扬起头,美目流转,开口声音清脆悦耳:“林将军,宝剑送英雄,这把寒霜,还是要在林将军手上才能发挥它的作用!” 话罢,青阳县主手捧宝剑,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林栋。 林栋眉头皱起,下意识的向着叶倾的方向看来,叶倾一手摇扇,一手端着酒杯,笑容盛开,说不出的快活,自己讨厌的家伙跑去祸害仇人了,还有比这更高兴的么! 林栋收回视线,却看向了远方,淡淡的道:“县主好意,林某愧领了,宝剑来之不易,还请县主好生保管。” 青阳县主手一紧,欢喜的叫了起来:“这么说,你是收下了,叫我先替你保管对么?太好了,这把剑我也喜欢得紧!” 众人俱都同情的看向了林栋,林夫人一口银牙几孚碗碎,青阳县主是缺心眼么,她儿子明明拒绝了!明说了不要了好吧! 平阳公主亦是满脸不快,她伸手召唤道:“青阳,来母亲这里坐。” 青阳县主应了声,欢喜的转身,正要往平阳公主那里走去,一声抽噎声猛然响起,众人齐齐看去,见不远处的老树后转过了两名女子。 其中一个一身素衣,弱不禁风,双眼含泪,对着众人一拜,哀怨的道:“林大哥,你多保重,我,我去当姑子了!” 话罢,转身飞奔而去。 剩下一个五官姣好的少女亦是默默的一拜,幽幽的轻叹一声,恋恋不舍的看了林栋一眼,转身追着先前那少女而去。 叶倾就差没拍手叫好了,这一位宁姑娘,一位秋姑娘,表现的都相当棒! 一个语焉不详,一个更是一眼道出万般情深,任谁看了,也道是林栋辜负了这两位女儿家,真是把林栋的名声给抹的黑黑的。 果然,转眼之间,众多贵女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安慰起了叶倾: “叶姐姐,先前听了那传闻,还以为姐姐真是个彪悍的人呢,今天见了,才知道,可恨之人果然没有半点可怜之处!” “那两个小蹄子,连我看了都想撕烂她们的脸,姐姐明显是手下留情了,真真心善!”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叶倾真想仰天大笑三声,她今日的名声算是彻底洗白了。 平阳公主气的浑身哆嗦,她看中的段状元,女儿没看中不说,那姓林的拒绝了她家女儿,竟然还和旁的女子牵扯不清,真真可恶! 平阳公主刷的一下站起,伸手叫道:“青阳,我们回家!” 青阳公主看了看平阳公主,又看了看林栋,恋恋不舍的朝着母亲跑去。 平阳公主还有些恼怒,冷冷的对林夫人道:“本宫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元妃心疼的拉着青阳县主,丝毫不避讳林夫人,哄着她道:“那林栋一名武夫,有什么好的,你看小段状元,文质彬彬,生的清俊,文采又好,待人也温柔亲切,这样的男人当相公才好!” 青阳公主撇了下嘴巴:“你和娘就喜欢那种小白脸,算了算了,我也懒得和你们争,两个都纳入府中好了,林栋给我,姓段的给你们!” 她声音并不小,周遭的姑娘们都听到了,瞬间一片哗然,众人齐齐的往后退了一步,倒像是给平阳公主让路一般。 看着这三位远去,众人齐齐的松了口气,林夫人却单手抚胸,只觉得心口都在疼。 林老太君望着平阳公主一行远去的方向,啐了一口,抬起手,脱下手腕上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镯,不由分说的给叶倾戴上,不容拒绝的道:“哼,什么狗屁县主,老婆子就认准你了,你才是我们林家的正牌孙媳妇!” 话罢,不待叶倾拒绝,林老太君撑起拐杖,带着一干下人奴婢,浩浩荡荡的去了。 林夫人气的脸色煞白,这个婆婆,还真会添乱! 叶倾哭笑不得的从手腕上褪下了手镯,递到了林夫人面前,“这镯子您还是好生收起来吧!” 林夫人抬头看着叶倾温润带笑的脸,想到那两个吃里扒外的小蹄子,再加上一个惯坏了的青阳县主,突然觉得这叶大姑娘简直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媳妇,她手一推,疲惫的道:“长者赐,你就收下吧,老太太也是好意,喜欢就戴着,不喜欢就留着赏人!” 叶倾哭笑不得的看着手上的镯子,晶莹剔透一点杂质都没有,水头绿的跟春天刚发芽的嫩草似的,这镯子,绝对是传家宝级别的,怎可能随便拿来送人! 眼见林夫人坚不肯收,叶倾也就不再坚持,这玩意虽然珍贵,她却也不看在眼里,回家随便挑点价值相当的首饰,回送过来也就完了。 林夫人也没了心思宴客,安排管事媳妇把客人们都送了出去,林夫人也回房休息去了,她得和相公好好商量下长子的婚事了。 叶倾却没有走,姑娘们走之前又来和她寒暄一番,一个个看了眼她手腕上的镯子,东西虽好,却是强买强卖,俱都同情万分,悄悄的道:“这林家可真是不讲理的人家,那青阳县主又霸道,你可千万别应下什么!” 叶倾好笑的逐一答应着,又千万个保证,会带着孝贤皇后的手札去登门拜访,姑娘们才心满意足的登上自家车子。 叶倾又把叶芸和叶茹送走,嘱咐道:“我寻了安卓,安丰就走,你们先行一步。” 待客人走的差不多了,叶倾唤来一名管事媳妇:“你家长公子在哪里?我有事寻他。” 这些管事的眼睛可毒辣着呢,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老太太那是多中意这叶大姑娘啊,林家祖传的镯子,愣是没传给媳妇,直接丢给孙媳妇了! 夫人的态度也很鲜明,不然这位退回镯子的时候,夫人直接就收了,夫人可不是个会顾及老太太颜面的人,她明显也很中意这一位。 眼下这叶大姑娘虽然还没什么名分。却得了老夫人和夫人的双重青眼,这可多不容易啊。 林家这两位女主子,就没一个爱好相同,连吃个炒鸡蛋,都是一个加葱一个不加葱,年夜饭那都没法在一起吃,必然席开两桌,各自坐一桌。 叶倾的吩咐自然很快就得到了满足,林栋走的也不远,就在前面的竹林里,叶倾照着管事媳妇的交代,一路寻了过去。一眼看到了林栋双手背在身后,望着青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倾开口唤道:“林世兄!” 林栋刷的一下转过身来,一双眼亮的吓人的盯着她,叶倾呼吸一窒,愣了下,随后坦然自若的道:“林世兄,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你能答应。” 林栋眉毛扬起,不动声色:“哦?” 叶倾轻笑道:“是这样,家弟对学习武艺十分感兴趣,可惜国公府里没什么好的教头,不知道能否在贵府搭个班,束脩什么的,我们都会准备好,另有重礼备上,还请行个方便。” 不待林栋回应,叶倾又轻声道:“我有一法,可令府上那两位姑娘不再纠缠于你。” 林栋目光深沉的看着她:“此话当真?” 叶倾伸出右掌,大大方方的道:“可击掌为誓!” 林栋见她这般磊落模样,只觉好感又多了几分,想到宁,秋两位姑娘,再想到青阳县主,只觉得叶倾如今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林栋神情柔和下来,伸出手掌,和她对击了三掌。 叶倾把手里提着的食盒往桌子上一放,掀开盖子,端出了里面的酒菜,给林栋斟上了一满杯:“喝干。” 林栋眉头皱起,很早以前他就察觉,自己喝醉以后,有点不大对劲,所以他一直避免喝酒,有限的几次,都是被人暗算,醒来后却全无记忆,导致他越来越谨慎,醉酒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叶倾见林栋犹豫,不由笑道:“若要再无烦恼,就喝了这杯。” 林栋狐疑的看了过来,叶倾坦荡荡的回视过去,叶倾不怕他知道这是个陷阱,她行的是阳谋之道,所有图谋都摆在了明面上,让对方明知道是陷阱,却还得跳进来! 林栋一咬牙,“好,我喝!” 他端起酒杯,一干而净,酒杯落下时,看着对面的叶倾,已经换了一种表情,严肃的脸上忽如阳光绽放,林栋咧开嘴,朝着叶倾亲亲热热的喊道:“大姐,你来啦!” 叶倾摸了摸鼻子,看来这家伙酒醉后的记忆也是连贯的,还真是有趣。 她轻咳一声,瞄了眼左右,方才她来寻林栋的时候,顺便吩咐了那管事媳妇,去把宁姑娘和秋姑娘一起请出来。 刚才她得了暗号,知道这两位已经到了。 叶倾声音轻柔的开口问道:“你觉得宁姑娘为人如何?” 第69章 哼哼哼哼哼 林栋的笑脸一收,下巴微微绷起,毫不客气的讥讽道:“一天到晚只会哭哭啼啼,惹人生厌,还当自己是只金凤凰,非梧桐不栖,明明就是只草鸡,怎么扑棱也飞不上墙!嫌弃我的兵将都是粗人,也不看看自己,腰细屁股小,怕是人家还嫌她生不出儿子!” 顿了下,林栋下了总结陈词:“不过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蠢女人罢了。” 叶倾听得目瞪口呆,早知道林栋醉酒以后嘴巴毒辣无比,却没想到会毒到这种地步!简直是杀人于无形!任谁听了被心仪的男子如此评价,都会上吊的心都有了吧! 叶倾方这么想,就听到耳边一声压抑的呜咽和急促跑掉的脚步声,不由苦笑,得了,解决一个了。 她轻咳两声,再次循循问道:“那你觉得秋姑娘如何?” 林栋嗤笑一声:“你见过哪一家的大家闺秀成日里抛头露面,老是往前院男人堆里钻的?还打着送点心汤水的名义,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分明是厨房做出来的,她还非说自己做的,脸皮真是够厚。” 林栋打了个酒嗝,惯例又来了个总结陈词:“心眼太多,当个管事媳妇么还马马虎虎,嫁到小门小户,估计会搅的一家鸡犬不宁,嫁到高门大户,只会被嫌弃至死。” 叶倾耳边又是一声压抑的悲鸣,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远去。她心道,好么,这下世界清净了,估计等林栋清醒过来,那两位宁愿出家当姑子也不会缠着他了。 她担心出事,又唤来管事娘子,叮嘱一番,叫人好生盯着那两位倒霉催的姑娘才罢。 回过头来,叶倾见林栋醉眼朦胧,自行拿起酒杯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不由好笑,心里又起了捉弄他的心思,她试探着开口问道:“那你觉得,青阳县主如何?” 林栋立刻瞪了她一眼,同时冷哼一声,抖手一杯酒下了肚。 叶倾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意思? 她催促道:“你倒是说啊,青阳县主如何?” 林栋又是冷哼一声,这次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为人臣子,莫论天家是非!” 说完这句,却又是哼了一声,又是一杯酒进去。 叶倾有些恍然,似有些明白了,为了验证心中所想,尝试着再次开口:“青阳县主——” 林栋:“哼!” 叶倾:“青阳县——” 林栋:“哼!” 叶倾:“青阳——” 林栋:“哼哼哼哼哼——” 行了,明白了,哼的够多了,闲谈莫论天家是非,哼就够了。 叶倾如愿以偿,看到天色不早,伸手招了个管事媳妇,叫她唤人来把林栋送回房,自己则去和两个堂弟会合,准备回府。 叶倾走了不久,林夫人在几个大丫鬟的簇拥下过了来,远远闻到一股酒味,眉头皱起,示意红袖添香几人在原地候着,她独自过了去。 坐在林栋对面,林夫人看着眼睛越喝越亮的儿子,心中一动,开口问道:“你觉得,国公府的叶大姑娘如何?” 林栋眨了眨眼,嘴巴一咧,呵呵傻笑起来,笑了片刻,酒劲上来,一头栽倒桌上,口中呢喃:“倾倾,倾倾——” 林夫人瞪着他,长叹一声:“哎,我的傻儿子呦~” 叶倾上了马车,见叶安卓格外老实的缩在车厢一角,而叶安丰一脸趾高气昂的霸占了两个座位,大马金刀的一坐,俨然一排功臣的模样。 叶倾眉毛挑起,在另外一边坐稳了以后,看向了叶安丰:“你们是如何把小段状元请回来的?” 叶安丰嘿嘿一乐,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我们开始的时候,打算用美人计来着,听林家那几个小子说,他们母亲身边的红袖添香和祖母身边的珠光宝气,可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不过我们一琢磨,若是叫了她们去,怕是就让长辈们知道了,不行不行,还是得另外想招。” 叶倾瞥到一旁的叶安卓两只眼睛亮亮的盯着堂弟,不由好笑,追问道:“后来呢?” 叶安丰越发得意:“后来还是我想的法子,叫林家六毛,就是下面挂着鼻涕那个,装作迷路,在段大学士府门口假哭,他穿的一身富贵,那些守门的小子们不敢怠慢,通传以后,小段状元就出来了,然后我一露头,他就明白了,我们就往林府来了。” 叶倾听的啧啧称奇,没想到中间还有这许多曲折,叶安丰也让她刮目相看,竟是动了这么多心思,她由衷夸赞道:“做的好!”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拍叶安丰的头,叶安丰立时傻笑起来,一旁的叶安卓却突然插话道:“何必绕了这许多弯子,你直接上门不就完了。” 叶倾一愣,叶安丰瞬间满脸涨红,憋了半天,犹自嘴硬道:“如此才显得出我们的本事,直接上门多简单,哪个不会!” 叶安卓轻哼一声,面无表情的斥道:“舍近求远——” 叶安丰瞪着自己的哥哥,突然掉头看向了叶倾,两只眼睛红红的,小兔子一样,委委屈屈的叫道:“姐姐,二哥又欺负我!” 叶倾哑然失笑,看了眼叶安卓道:“他小,你就让着他点吧。” 叶安卓登时闭了口,只狠狠瞪了叶安丰一眼。 叶安丰却格外得意起来,掐腰大笑道:“看吧,我略施小计,你就拿我没办法了!我这招舍近求远用的如何啊,哈哈哈哈哈~’ 叶倾:“……” 谁家的熊孩子,速速弄死! 她重重的咳了两声开口问道:“丰哥儿,你觉得林家的几个兄弟如何?” 叶安丰歪着头想了片刻,叹了口气道:“呆,特别呆,比二哥还呆,真的。” 叶倾眼神示意一旁的叶安卓——你快揍他,我不拦你,真的! 被叶安卓教训一通后,叶安丰终于老实许多,叶倾这才道:“我已经同林小将军说好了,以后你们两个就在林府搭伴学武。” 叶安卓眼睛一亮,格外期待的看向了叶倾,叶倾含笑点了点头,叶安丰惨叫一声,哀叫连连:“不要啊,林家的呆子们卯时就要起床了!我还笑话他们来着!” 一路上,叶安丰使泼耍赖,到底没能说动叶倾,马车到了叶府后,叶倾把两个堂弟打发了,叫他们收拾好行装,等她回禀了祖母,明日就往林府去。 叶倾回到自己的屋子,刚换上一身半旧翡翠撒花裙,叶老太君身边的大丫鬟端砚就来请她了,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见到叶倾未语先笑,屈膝一礼:“大姑娘好,奴婢给大姑娘请安了,老太太早早就打发人瞧着了,说姑娘一回来,就请姑娘过去。” 不用叶倾吩咐,珍珠已拿了个荷包塞到了端砚手里:“姐姐拿去买糖吃,不知道老太太找我们姑娘什么事?” 端砚坚辞不受,笑道:“还不是姑娘今天在护国将军府出尽了风头,连宫里贵人都惊动了,贵妃娘娘传话,要姑娘进宫去呢!” 顿了下,又把手里的荷包使劲塞给了翡翠,笑道:“也别给我什么银子了,若是大姑娘能教我个方子,我就谢天谢地了。” 叶倾对镜整了下妆,闻言瞥了端砚一眼,笑道:“方子是有,就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方子了。” 端砚大喜过望,摸了摸自己的脸,连声道:“也不要许多,只要那能使脸白的,皮肤细腻些的,眼睛再大些,鼻子再高些,下巴再尖些——” 一旁的翡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低声嘟囔道:“干脆换张脸算了!” 外面有人真的笑了出来,还没进门,声音先飘了进来:“端砚妹妹真是好大的脸,这是准备嫁出去当太太了不成!” 进来的却是二太太张氏身边得力的管事媳妇,叶泰家的,她先对叶倾恭敬的一礼,方道:“前几日太太那里新得了阿胶,今天刚熬好,请姑娘去尝一尝,若是中意就拿些回来。” 叶泰家的声音未落,又有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一阵香风袭来,却是继母徐氏身边的陪嫁丫鬟菊蕊,她把手里的食盒往桌子上一放,笑道:“我们太太怕姑娘在宴席上没吃好,早早就吩咐我们熬上了银耳莲子羹,等姑娘一回来,就打发我送来了。” 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的看着叶倾,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图的什么一清二楚。 叶倾笑了,先对叶泰家的笑道:“替我谢谢婶娘了,只是那阿胶乃是大补之物,我吃了却是有些不合适,两位妹妹也还是少吃为妙。” 又看向了菊蕊,“替我谢谢太太,劳她费心了。” 最后,叶倾看向了端砚,声音温和,几个下人却不由自主的收敛的笑容,再不敢有半点放肆:“我看姐姐现在的脸就挺好的,若是祖母不喜欢,自然会换成那肤白眼大,瓜子脸高鼻子的丫鬟上来,姐姐就无需担心了。” 叶泰家的看叶倾一脸笑意盈盈,再看一旁噤若寒蝉吓得满脸惨白的端砚,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她们这些人,似乎都忘了叶大姑娘是个怎样的角色了! 第70章 调教丫鬟 那可是未出嫁就敢上婆家大闹的主儿! 不敢再说其他,叶泰家的和菊蕊双双告辞,叶倾瞥了眼端砚,淡淡的道:“我们也该走了,祖母当等的急了。” 端砚收敛了许多,连笑都不敢了,低头在前面引路,翡翠和珍珠亦是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方才叶倾的样子,把她们都吓坏了。 明明脸上带笑,看着也和蔼可亲,却让人情不自禁的跟她保持距离,生怕被她瞥上一眼,就要瞬间冻死。 叶倾心中却是一阵厌烦,做人最重要的就是知道自己的位置,最烦这种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几天就把自己当主子看的下人了。 本来那帮子千金贵女,人就不少了,听到信后,估计还有不少夫人太太也推拒不得,若是连府里的丫鬟也一个个的赶来凑趣,叶倾真是要被烦死。 没看翡翠和珍珠都没开口么! 现在这些方子很新鲜,很稀奇,是因为这些方子都是孝贤皇后留下来的,若是连个下人手里都有几张方子,叫那些夫人小姐们还怎么用! 只是到底是祖母身边的丫鬟,叶倾也不好管教太多,敲打一番也就罢了。 几人沉默前行,一路上,遇到的下人仆妇无不屏声静气,低头侯在道路一旁。 传了几代的国公府就是这样,阖府几乎都是家生子,彼此连着亲带着故,消息传的特别快,尤其是同时被张氏和徐氏的人听到了,所有人都知道了刚才大姑娘屋里发生的事,现在的大姑娘就和老虎一样,哪个敢惹! 转眼到了老太太房里,叶老太君听到动静,立刻从榻上坐了起来,连声唤道:“囡囡,可回来了,我听说你弟弟怎么也去了,这两个淘气鬼,净给你添乱!” 叶倾心中一暖,这就是长辈,第一时间关注的,永远是孩子!而不是劳什子美容秘籍,皇后手札! 她任由翡翠解下身后的披肩,上前坐到了叶老太君身边,摸着老太太的手,感受了下温度,不是很凉,方笑道:“弟弟们都挺好的,没惹什么麻烦,我还叫他们帮我跑腿,去请段表哥过来呢。” 顿了下,叶倾又笑道:“他们和林家的几个兄弟也都玩的挺好的,丰哥儿说,林家的几个兄弟,和他二哥特别像,他觉得特别亲切!”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了,和老人家说话,一切都得往好了说。 叶老太君登时欢喜起来,“那就好,那就好,其实从前,你曾祖父还在的时候,咱们和林府的关系就特别好。只是你祖父身体不好,关系才淡了,就算这样,每年逢年过节,那边府上也有节礼送来。” 叶倾笑着点了点头,又道:“我和那边府上说好了,叫弟弟们去他们那边学武,您看如何?” 叶老太君犹豫了:“这,卓哥儿和丰哥儿都还在读书,我得问下你父亲——” 叶倾自然的点了点头:“应该的,不过林府也有教书先生,读书却是耽搁不了。” 反正就算没有,她请一个大儒聘过去,也就是了,叶安卓习武上颇有天分,他又爱好这个,她这个做姐姐的,一定会成全他! 叶老太君也是个急性子,当下就叫人去传了信给叶盛广,侯了片刻,那传信的丫鬟回来,未语先笑,笑道:“国公爷听说了极是高兴,当下就把两位哥儿都叫了去,连二老爷也被召了去,几人正演武呢。” 祖孙二人面面相觑,叶老太君嗤笑一声:“演的哪门子武,怕是他弟弟和侄子又要被他揍上一顿了。” 叶倾听出来叶老太君口里责怪,声音里却满是高兴之意,家和万事兴,叶家兄弟凑在一起,总归是好事。 叶倾摸了摸掌心里老太太的手有些凉了,拽过了金丝凉被给老太太盖上了,笑道:“听说宫里娘娘要见我?” 老太太一拍脑袋,哎呦叫了一声:“瞧我这老糊涂,贵妃娘娘听说了你那什么方子,叫你明日进宫,拿你姑祖母的手札给她瞧一瞧,说不得又叫你小住几日,等下你就回去收拾行李吧!” 老太太说完,将信将疑的看向叶倾:“咱们家真有那个手札么,我怎么没见过?” 叶倾面不改色的道:“就在上次您给我的那些姑祖母的旧物里,我整理了一番才发现的。” 老太太点点头:“那你好好保管,孝贤皇后的东西,可都是宝贝。” 叶倾一边应着,一边扶着叶老太君缓缓躺下,笑道:“不急,我等您睡了再走。” 她给叶老太君盖好被子,又伸出食指拇指,在叶老太君的太阳穴处轻轻揉按,一直到叶老太君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才小心的退了出去。 到了门外,叶倾看向了一排四个大丫鬟,端砚因为刚在她这里摔了个大跟头,低着头,老老实实的站在了最后。 叶倾的视线在四人脸上逐一扫过,开口问道:“方才我的手法,你们谁看清楚了?” 方才她顺着叶老太君的太阳穴一路轻揉到发顶,又顺着发顶按压到了颈部,中间停顿了几次,一路着重按压了几个重穴,这一套手法,是她当初特意跟太医学来的。 当年,婆母惠安皇后睡眠不好,叶倾就学了这么一套按摩手法,每日里给她按摩一番,又佐以热水泡脚,再加上中药调理,慢慢的,颇有成效,惠安皇后对她赞不绝口。 要知道,惠安皇后可不止梁平帝一个亲儿子,最后梁平帝能坐稳太子之位,叶倾可以说功不可没。 也就是梁平帝登基后,惠安皇太后把自己的侄女嫁了过来,婆媳二人的关系才疏远了的。 从那以后,叶倾就悟了,婆媳之间就算再亲如母女,在做婆婆的心中,媳妇也是远远比不上儿子孙子的。 就算婆媳关系疏远后,惠安皇太后卧床那两年,叶倾也是亲奉汤药,伺候周到,这才得了个孝字的评价,后来又阴差阳错的得了个贤字,所以才被称为孝贤皇后。 做人,尤其是做皇后,就是要这样,心里怎么想没关系,表面上,就得让人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叶倾的视线让几个丫鬟很有压力,半晌,其中年纪最小的青瓷才怯生生的举起手来,小声道:“我,我看会了大概八成。” 叶倾点点头,老人家的休息通常都不太好,这套手法有安眠的作用,她方才没有特意提点,也是想看看,这几个丫鬟里有没有靠的住的,伺候老太太到底用了几分心。 “好,以后你再得半份月例,银子就从我这里出,每天都要按照我的手法给祖母按上一遍,听到了没?” 那唤作青瓷的丫鬟登时大喜过望,她们几个老太太身边伺候的,本就比别人月例高,叶倾又多给了半份,简直幸福的要晕过去了。 叶倾又手把手的教了一遍,眼角余光注意到另外三个丫鬟也在偷偷学习,尤其是端砚,学的格外认真,不由一笑,她就是要这样,有竞争,做起事来才会更有效率。 叫她们都争着抢着伺候老太太,才能把老太太伺候的更好! 当年她身边四大女官,每个人的俸禄也都是不一样。 其中最得力的白露,拿的就是双倍俸禄,其中一份,是特意从皇后的小金库里出的银子,一到逢到年节,又另有打赏,首饰布料什么的一件不少,穿的戴的比一些低位分的小主还强上几分。 有时候她就忍不住打趣,“什么时候叫我伺候你们一天,也给我打赏打赏。” 白露伸出一双手,露出了上面的镂空滚珠金镯子,又歪着头,露出了拇指大的珍珠耳坠,最后指着发上一对翡翠雕的并蒂莲,“娘娘喜欢哪个,我就打赏给您好了!” 叶倾就一抖帕子,笑道:“谢白娘娘赏!” 想到这里,叶倾不禁有些怀念,掐指算算年纪,当初最后一批伺候她的那些宫人如今应该还在宫中才是,也不知道这次去宫里,能不能碰上,一时间,叶倾对皇宫之行,有些期待起来。 叶倾教会了几个丫鬟,吩咐她们好好伺候老太太,翡翠给她重新戴上披风,小丫鬟在前面打着灯笼,珍珠翡翠拱卫在她前后,一行人又往芙蓉居去了。 回到芙蓉居,叶倾洗漱一番,随意抽了本书,歪在床上,看着珍珠翡翠给她收拾行李。 也不是头一次进宫了,两个丫鬟收拾起行装来都很麻利。 翡翠一边收拾一边习惯性的碎碎念起来:“姑娘这次自己进宫,可要照顾好自己,晚上盖好被子,分来的小宫女也不知道会不会照顾人,要是能让我和珍珠进宫就好了——” 一旁的珍珠扑哧一笑:“你可真能操心,贵妃娘娘疼咱们姑娘就跟自己亲闺女似的,还能照顾不好姑娘?!” 翡翠瞪了珍珠一眼,继续念叨:“我就怕贵妃娘娘太疼咱们姑娘了。上次去了,姑娘爱吃冰,贵妃娘娘就可着她吃,结果贪凉吃坏了肚子,你都不记得了?!” 第71章 又见太子 顿了下,翡翠把手里的大红缕金灯笼裙给折好,放进包袱里,笑道:“不过贵妃娘娘确实疼咱们姑娘,姑娘的衣服每次带过去了,基本都不穿,每次都带满满的新衣服回来。” 珍珠也把手里的水粉纹莲罩衫给收起来,笑道:“可不是么,有一次姑娘顽皮,没带衣服就去了,两手空空转了个圈,还说是化缘来了,娘娘也没生气,直接叫尚衣监的人过来量尺寸——” 翡翠又拿起一件明绿绡纱汗衫,笑着接话道:“结果尚衣监的人直接拿了成服过来,说知道叶大姑娘要进宫,早就准备好了几身衣服!” 叶倾心不在焉的听她们说着,看来叶贵妃真的很疼爱这个侄女,也难怪叶芸叶茹成日里喊着偏心,对她这个姐姐看不顺眼。 其实也可以理解,叶贵妃当初进宫的时候,叶倾已经识人了,估计叶贵妃这个做姑姑的没少抱她,姑侄二人已经有感情了, 叶芸叶茹都是后来才出生的,情分上自然差了一层。 想到这里,叶倾也不禁觉得有趣,叶欢歌原本是她侄女,如今却又成了她的姑姑。 当初她也是很疼爱叶欢歌的,只是到底不是日日得见,再怎么赏赐东西,情分上也差了些。 叶倾眼角余光瞥到了翡翠珍珠二人叠好的一摞衣服上,惊的她一下坐了起来,指着那堆宛如彩虹般耀眼的衣衫问道:“不是说了以后不要穿颜色这么重的衣服了么,刚做好的褂子呢?” 当初她刚醒来,就对叶倾的一堆颜色过于明艳的衣服嫌弃了一番,最后勉强挑拣出两件先穿了,紧接着就量了尺寸选了料子,叫针线房的人赶工,如今也得了五六套的样子,都是鸭蛋青,素蓝,浅黄之类比较柔和的颜色。 翡翠和珍珠面面相觑,最后珍珠站起身,柔声劝慰道:“姑娘,不是我们不给你带素色的衣服,贵妃娘娘就喜欢你穿这些颜色艳的衣服,说小姑娘家就是要打扮的亮一点才好看。” 叶倾眉头皱起,手一挥,压根不听,“都收起来,给我换上新做好的几身。” 十岁以下的小女孩,粉团一样,自然是穿明艳一些好看,她如今已经抽条成了少女,再不挑拣些适合自己的颜色,可真是越扮越丑了。 珍珠翡翠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忙重新收拾了起来,叶倾坐在床边,看着那一堆堆要么大红要么艳粉的衣衫实在碍眼,又开口道:“这些衣服,还有衣橱的那一堆,你们看看,能穿的就挑拣了去,不能穿的就压了箱底,不要叫我见到!” 有些料子和制式不是丫鬟能穿的,穿出去要笑掉旁人的大牙,有一些却是不妨给她们,翡翠和珍珠对望一眼,连忙应了。 两个人都察觉到叶倾似有些心情不好,不敢再多言,闷头打理行装,如此反倒快了三分,待月上中天时,已经打包出整整两大包的行李,包括新做的几身里外全新的衣裙,惯常戴的耳环发钗,还有平时用的胭脂水粉,以及一套精致的小茶壶,用惯了的玉靠枕等。 叶倾的确有些心烦,明日就要进宫,今晚还需伪造一份孝贤皇后的手札出来,笔迹她倒是不担心,只是这新纸旧纸大不一样,还得做旧一番,又不能让旁人知晓,全要她亲手操持,对于一个习惯了只下达口头命令的人来说,真是相当劳神劳力。 待两个丫鬟退下后,叶倾叹了口气,从榻上挪到了书桌前,提笔开始先列提纲。 美白篇,修身篇,秀发篇,妆容篇,选衣篇,仪态篇,其中美自篇下又列出诸多小项——如何让脸部又白又细腻,炎炎夏日被晒黑后如何补救,如何让十指变的白皙细腻,身上的皮肤要如何保养,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那修身篇更是繁琐,什么如何练就一副纤细腰肢,如何使大腿变细,如何让上臂不那么粗壮,如何让臀部紧翘可爱—— 单是各个篇幅小项,就足足列了三大页纸张,若是填充进去,怕是抵得上一套四书了! 叶倾看着密密麻麻的提纲纪要,眉头立时皱了起来,这样不行,首先时间不够,估计写上三天三夜她也写不完!其次她也实在腻歪,写这么多想想都烦,咬着笔杆想了想,看到桌上的茶水和旁边的烛火,叶倾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法子。 叶倾落笔如飞,打着呵欠终于写完了美白篇,看着一摞纸张,也颇有成就感。 她又寻来些白纸,裁成了一般大小,和写好的部分钉在了一起,然后拿起烛火,小心的把后面引燃,接着拿起茶水一泼,看着手里剩下的半本残卷,叶倾大是满意。 她随手翻了翻,见残存的页面被火燎的发黄,再经过茶水一泡,字迹都模糊起来,便像是陈年旧书,任谁也看不出这是新写的手札。 叶倾把手里的残卷翻开,摊在桌子上,等明天自然风干就可以拿出去了,等到叶贵妃问起,她就说,昨天拿出来翻阅,一不小心引到了火烛,慌忙问又拿起茶水去灭火,结果就成了这副模样! 她也很郁卒,她也很可惜,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叶倾打着呵欠上了床,依稀觉得自己这无赖法子似乎不是首创,待要细想,脑子却困成了一坨浆糊,一时却也想不出曾经出自何人手笔了。 牛吃草,吃完了,牛跑了—— …… 叶倾昨天折腾的有些晚,珍珠翡翠来唤她起床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的看到外面天还是暗的,便赖在床上不肯动。 说起来都是当皇太后那会养成的坏毛病,想睡懒觉就说身体不适,诸位娘娘请回吧,今儿个不用请安了,若是有人坚持要伺奉汤药,就叫人在小佛堂里候着,抄佛经吧。 等抄完了一本佛经,她也起身了,就叫宫女传话说,睡了一觉发了一身汗,如今大好了,佛经留下,人就回去吧。 如此抄上十本八本,一个个大小主子的也都学乖了,知道太后娘娘不过是睡个懒觉而已。 当然,当皇后那会她还是挺勤勉的,每天准时起床,在死不要脸的开朝会的时候,准时会见死不要脸的大小老婆,处理宫务,所谓在其位谋其政,堪称尽职尽责。 后来她从皇后的位置上退下来了,自然也就松快松快。 现在看来,是松快过头了。 翡翠珍珠好不容易哄得她穿好了衣服,又洗了把脸,总算清醒了,看着她心情还不错,翡翠指着桌子上明显惨遭蹂躏的半本册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那就是孝贤皇后娘娘的手札么?” 叶倾瞥了一眼被火撩的如狗啃过的半本册子,心情甚好的答道:“是啊!” 话音未落,就见两个丫鬟同时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忿忿道:“姑娘有什么事情就喊我们啊,怎么会搞成这副样子!” “就是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伺候不周!” 叶倾:“……” 两个人朝着叶倾咆哮一通后,转过身去商量着如何补救,彻底的不搭理叶倾了。 叶倾哭笑不得,看着她们寻了个锦盒,先把那半本破书仔细的用棉布包好,外面又裹上一层白色丝绸,再小心的放到锦盒里,盖上盖子,还以为是什么稀世珍宝,顿时无语。 叶倾打扮妥当,就被两个丫鬟送上了马车——需得在宫里开门时到宫门口,然后自有宫人引她去贵妃娘娘居住的朝凤宫里,彼时贵妃娘娘还没起身,她就侯在外面,如此方算尽到礼数。 叶倾颇有些哭笑不得,以前都是旁人等她,今天也轮到她等人了,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只是她一个人早起总有些不甘心,一时恶从胆边生,叶倾直接叫来一队仆妇,吩咐她们去把两个堂弟唤起,打包送到林府去,应是还赶得上晨练! 叶倾坐在马车里,又有些犯困,情不自禁的连打了几个呵欠,一直到了宫门前,宫门还没开,她便依靠在车厢上,昏昏的又睡了过去。 没睡多久,似乎刚一入梦就被惊醒,外面一阵喧闹声传来,便听到一个青年男子不耐烦的问道:“这是谁的马车,叫他赶紧滚开!” 又朝着宫门里喊道:“快点开门,本太子要回去睡觉!” 彼时叶倾还未完全清醒,迷迷糊糊的想着,这是哪一家的太子,竟然在外面过夜,实在是有损天颜。 就有内侍过来打听,这是谁家的马车,驾车的家人一五一十的答了:“还叫大人知晓,车上的是我们定国公府的大姑娘,领了贵妃娘娘懿旨,进宫拜见。” 那内侍回去禀报了一番,叶倾眉头皱起,正准备叫家人把车子驾远点,车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接着一个青年男子迎面扑了进来,他身体摇晃,重心不稳,却是一下扑在了她身上。 两个人都是一愣,叶倾鼻端一股酒气扑来,难得的是没有什么花粉香气,很纯正的果酒味道,还有淡淡的皂荚气息,很是清爽。 第72章 太子的华丽出场 那男子亦是一愣,直到车下方内侍大呼小叫的声音传来,两个人下意识的都往后退了一步。 叶倾看清楚男子脸面,顿时怒从心来,又是他,这位太子殿下已经是第二次闯进她的车厢了! 他就不考虑一下,她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么! 叶倾身体往后仰去,仗着地利,飞起一脚,狠狠的踏在太子胸前,太子一个趔趄,跌下了马车。 外面的内侍和护卫们看到太子胸口一个小巧的足印,一时间都惊呆了,太子本人亦是半晌方才反应过来,他揉了揉惺忪的醉眼,看了看胸口的脚印,突然叫道:“又是你!该死的臭丫头,你踹了我两次了!” 说着,太子再次向着叶倾的马车扑来,几位内侍赶紧拦住了他,抱胳膊的抱胳膊,抱腿的抱腿,动作极为熟练,太子犹自喊道:“别拦着我,我也要在她胸口踹上一脚!” 叶倾:“……” 一个清清爽爽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皇兄,你吵嚷什么,小心惊动了谏官,又要累的父皇替你收拾烂摊子了。” 太子一下老实下来,微微侧过头,看向了旁边的一道影子,“二弟,你怎么来了?” 他又抬头望了望天空,迷迷糊糊的道:“天还没黑呢。” 说完这句话,却不待二皇子回答,他丢出腰牌,宫门里七八个小太监一起用力,宫门总算打开了。 太子歪歪斜斜的往里走去,二皇子高昱站到了叶倾的马车旁,叶倾微低下头,就能看到他英俊的眉眼,微笑着看着不远处的太子,口里温和却坚定的对叶倾道:“卿卿,你且看着,这江山,还是朕的。” 话音未落,便见已经走进宫门的太子忽然转过身来,大步的走了回来,仿佛是听到了高昱的话才回头一般,叶倾清楚的看到高昱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愕,不由笑出了声。 笑声刚起,一只大手突然伸了进来,一把将她拽下马车,叶倾一个趔趄,再次跌入了同一个怀抱,熟悉的酒味和清爽的皂荚味扑鼻而来,叶倾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这两种矛盾的味道怎么能出自一个人身上! 太子把她死死箍在胸口,抽动鼻子,在她脸颊颈旁使劲嗅了嗅,随即大笑出声:“叶家的大姑娘,好,好!” 笑罢,太子手一松,再次朝着宫门歪歪斜斜的行去,此番变故兔起鹘落,从太子强拽她下车,揽她入怀,不过短短几个刹那,叶倾和高昱都来不及反应。 待太子转身离去,高昱的脚步下意识的踏前两步,叶倾清楚的看到他绷起的俊脸上阴沉的怒意。 叶倾重新坐上了马车,高昱跟在车边,紧走两步,淡淡的道:“当今圣上正在为太子选妃,你最好不要被选上。”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狠劲,叶倾下意识的低头看去,两个人的视线撞上,高昱朝着她温和的一笑,“你懂的,卿卿。” 他的眼睛如同漩涡,深不见底,叶倾下意识的反驳道:“男女有别,殿下请勿叫的如此亲密!” 高昱终于停住了脚步,叶倾感到他灼热的视线从后方探来,如锋芒在背,她身体顿时僵硬起来,连头都不敢回,心里已经一连串的骂了起来——疯子疯子疯子,这个疯子! 高昱嘴角微微勾起,目送马车载着叶倾进了宫,调转脚步,往另一个方向行去。 一个早上惊吓太多,叶倾精神疲惫,脑子里一忽出现太子埋首在她颈间的场景,一忽出现高昱仿如漩涡般深不可测的双眼凝视着自己,脑子里彻底乱成了一坨浆糊。 也没注意那引路的宫人如何走的,当她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坐在了朝凤宫的起居间里,手边一杯冒着热气的玫瑰花茶,还摆放了一碟子蜜饯,一碟子千层桂花糕,都是叶大姑娘素来喜爱的口味。 可惜,却不是她的口味。 叶倾做了皇后多年,什么山珍海味也都吃过了,最后却更喜欢清淡些的家常小菜,素来打发饥荒的点心,也都是些新鲜水果,杏仁核桃奶羹,乌鸡猪手炖盅之类,偏甜的东西,她是不大喜欢的。 只是想到梁平帝连自己惯用的字体都舍弃了,彻底的变成了二皇子的字体,叶倾就不寒而栗,若不是高昱亲口承认,谁会看出他是前朝那个雄才大略又风流无双的梁平帝呢! 再加上参加七夕宴时,叶倾根据前世经验,随便出了个主意,三姐妹穿着一样料子裁制的新衫,风头确实一时无两,却先后被梁平帝和元妃看穿,叶倾决定还是小心谨慎为上,切莫再露出什么马脚了,这里毕竟是皇宫,无论何处,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她一边催眠自己,我就是叶倾,叶倾就是我,一边喝了一口玫瑰花茶,却险些没一口喷出来——好甜,真不知道放了多少蜜糖进去! 她又掰了块千层桂花糕,这个稍微好点,只是还是很甜,叶倾吃了半块,就放下了。 便听到起居间外传来了低声的询问:“可给姑娘上了茶水点心?” “姑娘喜欢的玫瑰花茶早就泡好了,干层糕也是看好了点刚出锅的,不过姑娘似乎胃口不大好,只用了半块点心。” 叶倾眉头皱起,随即又舒展开来,皇宫里就是这样,成日里一堆宫女内侍围着,连一天出几次恭都知道,就甭想有什么秘密了! 接着屋子的帘子被人从外打开,一个穿着素缕淡蓝长裙的女子走了进来,她已经有了些年纪,淡峨眉,细长眼,鼻梁高挺,肤色白皙,却是那端砚梦寐以求的模样,五官这般组合下来,果然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叶倾却惊的险些打翻手边的茶盏,白露的名字几乎脱口而出。 叶倾做了三十年的皇后,又做了七八年的太后,身边的女官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这些女官大都以二十四节气为名,叶倾惯用的不过三四个,谷雨,芒种,白露,霜降。 女官们到了二十四五,叶倾就问过她们,或是嫁人,或是分到其他宫中当个管事嬷嬷,再提拔新的女官上来。 新提的女官无论原来叫什么,都会被改成二十四节气里的名字,不然每隔几年就要去记一批新人的名字,实在麻烦。 眼前的这位白露,就是最后一任跟在叶倾身边的女官,也是开玩笑被她唤作白娘娘的那位,伺候的颇为精心,吩咐她办的事情也无一不妥当,深得叶倾欢心。 掐指算来,这位白娘娘应是已经过了四十,只是保养得宜,看过去不过三十许人,和叶倾最后一次见她,变化不大,所以叶倾才会一眼认出。 从最初见到白露的惊愕中恢复过来,叶倾打从入宫以来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当年她用过的女官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白露更是其中翘楚,对宫中的规矩,还有见不得人的阴私事儿,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有白露照看,叶欢歌在宫里怎地也不会混的太差。 今非昔比,叶倾自然知道白露这般高等女官在宫中的地位,当下她站起来招呼道:“怎劳烦姑姑亲自过来了,娘娘可起了么?” 白露嘴角挑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客气的道:“娘娘近来睡眠不大好,难得今日睡的香,我就嘱咐她们不要叫娘娘起床,怕是姑娘还要多等一会儿了。” 叶倾愣了下,下意识的就往惊惶失眠心悸的方向想去了,也怨不得她想多,在这处处是陷阱里的皇宫,一切皆有可能。 当下叶倾着急的问道:“娘娘可是身体欠安,可是唤了太医?” 白露惊讶的看了她一眼,解释道:“请了,太医说只是有些思虑过多,将养将养就好了。” 叶倾悬着的心微微放下,白露又陪着她坐了会,劝着她吃了些茶水点心,就有小宫女跑来叫她,“白姑姑,娘娘已经起身了,您去看看吧!” 白露对叶倾点头笑道:“姑娘且先坐会,我去伺候了娘娘洗漱,姑娘再拜见娘娘。” 叶倾忙站起身,笑道:“姑姑快去忙,我候着就是了。” 看着白露远去的身影,叶倾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收了起来。 若是不熟的人在此,看到白露一番表现,自会赞她一声礼貌周到,可叶倾和她多年相处,对她知之甚深,却立刻觉出白露变化颇大来。 就拿她面前的茶水点心来说,茶水她只略沾了唇就不肯碰了,点心也掰碎了,白露劝的殷勤她才小小的吃上一口。 若是昔日的白露,怕是早就看出她不喜欢这茶水点心,定然会不动声色的叫来人,重新换上一种茶点。 可白露今日非但没看出来,反倒不住殷勤的劝她享用茶点,若白露是主人她是客人,倒也无话可说,可若是作为宫中女官,白露现在的表现,那就是不及格了。 这样的女官在一宫主位身边,还被依赖为左膀右臂,叶倾隐隐觉得,也许白露在姑姑叶欢歌身边,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相得益彰。 原本并不迫切的心情一下急切起来,叶倾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叶家的这位叶贵妃,自己名义上的嫡亲姑姑了! 第73章好姑姑 这一等,就是一上午。 幸好白露极会做人,准备了糕点吃食,又备下了游记杂书,还打发了个老嬷嬷给她讲古,时间倒是不难打发。 一直等到中午快饭口,才有个小宫女来通知叶倾,贵妃娘娘已经起身,召她去见。 叶倾站起身,略整理了下衣裙,施施然的跟在了那小宫女的身后,论起这宫里规矩,当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想当年做太子妃,做皇后那会,可真是跟标杆一样,无数双眼睛盯着,是一步也不能错。 她低头敛目,并不东张西望,一直到了正殿之中,立刻有宫女在她面前备好了垫子,叶倾双膝一曲,徐徐下拜,喊了声“贵妃娘娘千秋!”,便听到头上一个略带了疲惫的女声轻唤道:“倾倾,快过来,让姑母看看。” 叶倾徐徐的抬起头,看清楚叶欢歌的模样,却不由一僵,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来之前,她想过了无数次,叶欢歌会是什么模样,贵气十足,还是妩媚万千?无论怎样,都符合她贵妃的身份。 却万万没想到,叶欢歌会是这般模样! 叶欢歌今年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却打扮的极为老气,身上一件暗紫色的松鹤暗纹家常袍子,头发简单挽起,发上只别了一支玉簪,脖子上一串南海珍珠项链,绕了足足两圈。 猛地一看,叶倾还以为见到了自己! 没错,这袍子,玉簪,还有南海珍珠,就是她当年成为皇太后以后最常打扮的模样!叶欢歌本就和她生的有几分相像,若不是叶欢歌瘦上一些,活脱脱就是另外一个她! 叶倾一生,从太子妃到皇后,不知道攒了多少稀有珍贵的首饰,乃至一直到了皇太后,显庆帝每年进献给她的首饰也不少,说句不好听的,宫里有了什么好玩意,都是可着她先挑,然后才轮到显庆的嫔妃们。 只是她成了皇太后以后,怎么舒服怎么来,一只簪子就能把头发挽起来,还戴什么钗子步摇,没事弄的脑袋沉沉的,怪不舒服的。 那串南海珍珠,因是满了一百零八的佛数,又请了高僧开光,加上她一身装扮实在沉闷,才戴上提亮的。 叶倾愣了半晌,心中游疑不定,按理说,她去以后,她生前喜欢的玩物,首饰,甚至日常用具,全部都要陪葬的,这是惯例。 可现在,她最常用的两件首饰却出现在了叶欢歌身上,这实在太不正常了! 叶倾发愣间,叶欢歌却是等的有些不耐烦,她催促道:“卿卿,怎么了,好久没见姑姑,生疏了么?” 叶倾回过神来,听着叶欢歌声音里的担心,勉强笑了笑,道:“猛地一见姑姑消瘦成这般模样,心里难过——” 她适时的低下头去,把最后一丝怔忪彻底的隐藏起来。 叶欢歌登时十分开心,看着左右的宫女笑道:“我这个侄女就是孝顺,不旺我平时疼她一场,好孩子,快过来给姑姑看看——” 叶倾不再犹豫,一步步的走了过去,到了叶欢歌身边,叶欢歌已经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催促道:“卿卿,快把头抬起来,让姑姑看看你的脸可好了没有!” 叶倾慢慢抬起头,眼睛下意识的瞥向了叶欢歌发上的簪子,只一眼,她便认出来,这簪子虽然和她当初用的极为相像,却并不是她常戴的那一只,她那只通体碧绿,娇艳欲滴,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上品。 叶欢歌这只虽然也颇为不凡,中间却带了一小圈莹白,先前被她头发挡住,所以没看到。 叶倾的心登时放了一半,她又顺势看向了叶欢歌的胸口,见那串南海珍珠虽然也个个圆润无比,莹白剔透,却没有她当年那串的个头大。 叶倾登时放了心,看来和她想的一样,当年她喜欢的那两样首饰,应该是做了陪葬。 但同时,她心中又升起另外一个疑问,当年她做了皇太后才做这般打扮,叶欢歌年纪轻轻,为什么要如此打扮? 叶倾的视线落到了叶欢歌的脸上,这一看,却又吓了她一跳。 方才离的远还看不大出来,近看才发现,叶欢歌脸色苍白,眼圈下方泛着黛青,一看就是休息不好所致。 叶欢歌已经打量完了叶倾,“还好脸上没有留下什么疤,不然我非要林家好看!林扬养的好儿子,哼!” 叶倾眉头皱起,没有接下叶欢歌的话,反问道:“姑姑怎地看上去如此疲劳,可请太医看了?” 叶欢歌惊奇的看了叶倾一眼,对着左右笑道:“瞧瞧,我这大侄女都会心疼人了,都说女大十八变,看来是留不住了!” 周遭的宫女们齐齐的笑了起来,叶倾不为所动,坚持问道:“姑姑,太医怎么说?” 叶欢歌笑了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最近休息不大好,太医说好生休息也就是了。” 叶倾依然觉得不妥,却也知道不好再追问下去,当年死不要脸的嫔妃中,有几个就是忧思过度,抑郁成结,结果年纪轻轻就早逝了的。 照叶倾的说法,这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东想西想想多了结果把自己累死了。 叶欢歌果然十分疼爱叶倾,拉着她直接就在自己身边坐下了,姑侄二人共坐一榻,闲话了些家常,家中诸人,叶欢歌都有问到。 “老太太身体好着呢,前儿个还吃了小半碗米饭,又喝了一碗汤——” 叶欢歌听得十分认真,闻言点了点头:“母亲这般年纪,吃这些却是刚好,只是晚上还是要少吃,省的积食。” 又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宫女:“把我昨个新得的腌梅干给老太太送两坛去。” 那宫女应了,立刻吩咐人去办了。 叶倾又笑着说起了家里几个兄弟姐妹的趣事,当听到叶安卓把叶安丰揍的半死,逼的叶安丰不得不改口时,叶欢歌吃吃的笑了起来,看着叶倾的目光越发柔和:“你这次来,倒真是变了许多呢,你原本和几个弟弟妹妹处的不大好,来姑姑这里从来不说——” 叶倾一惊,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对姑侄的感情这么好,她在叶家的时候,叶老太君,两个堂妹虽然也都察觉她有所变化,却没什么疑问的接受了。 叶欢歌居然一下就看了出来! 看到叶倾受惊,叶欢歌忙捉住她的手,安抚她道:“别怕别怕,你现在这样很好,姑姑很喜欢。” 叶倾不由看向了叶欢歌,见叶欢歌一双眼真挚无比,满是浓浓关爱,不由真心实意的唤了句:“姑姑~” 叶欢歌欢喜的应了声,催促道:“卿卿,再给姑姑讲讲安丰安卓他们的事情,姑姑喜欢听。” 话音未落,一旁的白露柔声劝道:“娘娘,您该休息了,您不记得太医的吩咐了么?” 顿了下,她又轻声道:“叶姑娘这次来宫里又不是马上就走,说话的功夫多的是。” 叶倾颇为意外的看了白露一眼,若是她以前不认识白露,白露这般说话,劝诫主子,做为一个女官,真是无可挑剔。 只是她从前身边四大女官里,白露最讨她喜欢,却是因为白露从不对她进行任何劝诫,并且她有了什么淘气的想法,白露总是她的同谋。 不是有句话叫老小孩么,叶倾当了皇太后以后,常常有些淘气的举动,惹得旁人哭笑不得。 比如晚上起夜觉得肚饿,就摸到厨房,给自己下碗清汤面吃,又或者看书看的入迷,便偷偷摸摸的抱了宫灯在被子里继续看。 若是旁的女官发现了,少不得劝诫责备一番,只有白露,会帮她掩饰,给她放风。 所以白露这般劝诫叶欢歌,让叶倾觉得十分新奇,待看了白露一眼,见她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不由暗叹,岁月不饶人,当年风华正茂的少女如今也人到中年了。 叶欢歌恋恋不舍的放开叶倾的手,嘱咐道:“那我休息一下,等下中午,咱们一起吃饭。” 叶倾点了点头,看着叶欢歌一身打扮,到底忍不住问了出来:“姑姑,你这么年轻,为什么穿的这么老气?” 叶欢歌一怔,随即板着脸教训道:“小孩子家家,休要乱说。” 顿了下,她摸了摸发上的玉簪,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道:“你可知道,当年孝贤皇后,我的姑母,就是这般打扮的!” 叶欢歌说这番话的时候,下巴微扬,苍白的脸也微微泛红,瞬间绽放出了光彩,显是十分骄傲。 叶倾倒是不忍打击她了,只在心中腹诽道,这可不是孝贤皇后的打扮,这是孝贤皇太后的打扮! 到底忍住了没说,她看出来了,孝贤皇后在叶欢歌心里十分的有地位,她若是贸然顶撞,说不得要吃一顿排头,只是琢磨着,住在皇宫的日子里,怎么潜移默化一番,把这明显走错路了的姑姑再引导到正路上来。 叶欢歌又摸了摸脖子上的南海珍珠,一脸惋惜的道:”当年孝贤皇后戴的那串珍珠,据说有拇指般大小,可惜——” 第74章打死都不喜欢 待叶欢歌进了内殿,叶倾退了下去,到了侧殿之中,因她常常来住,倒是有专门布置好的闺房,虽然比不上公主的位阶,却也相差无几。 一共三间大房,中间是起居待客的地方,东边那间做了卧室,西边的则是书房,叶倾也有些累了,直接进了卧室里。 一眼望去,花梨木的梳妆台,雕花大床,石榴花的床帐,连窗纱用的都是软烟罗,布置的真是用了心,两个十四五的宫女候在房里,见叶倾进来,忙迎了上来,屈膝一福,齐声唤道:“姑娘好,奴婢是分来伺候姑娘的。” 叶倾微微一怔,按理说,她经常进宫,伺候她的宫女应该是固定的,所谓用生不如用熟,主仆之间也是需要磨合的。 比如这最简单的泡茶功夫,有的人喜欢喝烫的,有的人喜欢喝温的,有人喜欢绿茶,又有人喜欢花茶,刚来的下人肯定不清楚主子的习惯。 所以贵女们身边伺候的,通常是两个大丫鬟,带着几个小丫鬟,把小丫鬟们带熟了,大丫鬟若是嫁人,或者是身契到期,也不会有什么生活上的不便。 看这两个宫女的架势,却明显是第一次来伺候她。 叶倾愣了下后,便恢复了正常,宫里仆役轮换,也是正常,说不准原来伺候她的去了旁的地方,又或者年纪过大,放出宫去了。 左边一个圆脸,笑起来两个酒窝,右边那个则是瓜子脸,柳叶眉,都长得清秀可人,看着并不讨厌, 叶倾自然的张开双臂,由着她们给自己换了衣服,一边换,一边随意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那脸上两个酒窝的笑道:“奴婢唤作式微。” 另外一个也跟着轻声道:“奴婢是南乔。” 叶倾正穿袖子的手就是一僵,下意识的向着两个宫女看去,式微胆子比较大,笑意吟吟的与她对视,南乔则是恭敬的垂下了眼帘。 叶倾的脸色瞬间铁青,式微,南乔! 这两个名字如雷贯耳,在记忆的深处一跃而出。 那还是她和梁平帝新婚的时候,梁平帝高勋还是太子,二人很是过了一段浓情蜜意的日子,之后高勋开始忙于朝政,早出晚归,经常几天不见人影。 叶倾便把身边的侍女改了名字,取诗经式微为名——式微,式微,胡不归?天黑啦,天黑啦,为何还不回家? 这也和叶倾的性格有关系,叫她对梁平帝直叙相思,还不如叫她去死,所以选了这么个委婉折中的法子。 结果梁平帝几天都没有反应,害的她日日希望,日日失望,正当她要彻底放弃时,有一天晚上,梁平帝提前回来了! 两个人一起用了晚餐,梁平帝轻咳一声,唤道:“南乔,上茶!” 在叶倾又惊又喜的眼神中,她身边一个侍女恭敬的应了一声,为二人端来了泡好的茶水! 南乔,亦是取自诗经!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南有高大漂亮的乔木,树荫却稀少,难以让行人休憩,汉江有女出游,让人渴慕却接触不到! 叶倾当时真是特别高兴,有一种两情相悦的小甜蜜,就觉得和高勋特别默契——对方不但读懂了自己的相思,还回应了! 后来这成了她和高勋之间的小游戏,给身边的宫女们改名字,用以倾诉自己想说的话。 什么桃夭,燕燕,子衿,换来换去,记忆最深刻的,却还是最初的式微和南乔。 要说这两个宫女和二皇子没关系,打死叶倾都不相信。 叶倾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根据她对梁平帝的了解,以及二皇子的风评,那死不要脸的一定是上次二皇子落水的时候才过来的,梁平帝虽然花心,却极重规矩,对他人之妇绝对不会多看一眼。 这么短的时间,他的手就伸到了贵妃娘娘身边,还神通广大的把两个宫女安排到了她身边,不愧是一代雄才大略的帝王。 叶倾心情十分不好,越看两个宫女就越是不顺眼,她手一挥:“你们先下去吧,无事不要过来!” 二人双膝一曲,脆脆的道了声“是”,并肩向外走去。 叶倾阴晴不定的看着她们即将踏出房门,决定再试验一把,她开口唤住二人:“慢着,给我泡壶茶上来!” 式微柔柔的应了一声,出去后随手带好了房门。 叶倾猛地起身,在寝室之内兜起了圈子,脑子里一片纷乱芜杂,这混蛋到底要做什么,难道他想让她心神不定,最后衰弱而亡么! 叶倾冷哼一声,她的命大的很,没那么容易死掉,两个宫女而已,以前元妃几人又不是没往她的坤宁宫里插过人手! 她的视线下意识的落到了房门上,等下就能见分晓了,这个叫做式微和南乔的,到底是偶然还是出自高勋的有意安排! 她喝茶不是很挑剔,但是很讲究,春夏喝绿茶去燥火,秋天喝花茶滋补,冬天喝红茶养胃。 这个时候是喝花茶的时候,选那色泽漂亮将开未开的玫瑰花蕾晒干炮制而成,这样一泡到水里,玫瑰就会绽放开,十分漂亮。 因她不喜过甜的汤水,她喝的玫瑰花茶不是放冰糖,而是放蜂蜜,用琉璃盏装了,水温要稍热,但是不能烫口。 这些说起来简单,不是熟悉她的人,还真泡不出来。 门口终于有了动静,式微十分懂规矩,先敲了门,轻声报了名字,待叶倾喊了进来,才小心的推开了门。 叶倾一眼看到了她手上的托盘里那一套琉璃茶具,琉璃壶里起起伏伏的玫瑰花已经绽放,红的甚至有些刺眼。 叶倾深呼吸一口气,坐到了圆桌旁,待式微给她倒了一杯茶,她举起茶杯,轻轻抿了一目,清香而不浓郁,入口清甜,喉咙里一股热流灌下,却不会觉得过烫。 叶倾心一沉,果然是按照她的习惯来泡的茶。 叶倾沉默半晌,式微站在她身边一言不发,屋子里安静的可怕,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叶倾终于有了决定,不管怎样,她现在不是太子妃,不是皇后,只是一个客人。 她可以去找叶贵妃换掉这两个宫女,却难免给人留下骄纵的印象,且谁又能保证,再换两个,会不会又是二皇子安排的人手! 叶倾当下放下手里茶杯,抬头看着式微道:“我给你们两个改下名字,现在的名字,我很不喜欢。” 式微点点头,轻笑道:“姑娘起的名字,一定是极好的。” 叶倾瞥了她一眼,淡淡的道:“以后你就叫阿苹,她叫阿桃!” 叶倾也懒得想名字,二人一个圆脸,一个尖脸,不正是苹果和桃子么! 式微微微低下头,显示出了顺从的模样,恭敬的道:“是,阿苹知道了,谢姑娘赐名。” 叶倾点了点头,只觉心口的一口闷气终于出去了点,挥手道:“我乏了,你先出去吧!” 说完,她径直转身,向着雕花大床走去。 身后却传来了阿苹的轻声细语:“姑娘,我们主子说了,若是姑娘没有改名字也就罢了,若是姑娘改了名字,就叫我替他传一句话。” 叶倾身体一僵,右脚沉重如山,怎么都抬不起来了。 该死!该死的梁平帝!该死的二皇子! 事到如今,她又如何不知,高勋这是又一次试探,并且成功的探得了她的身份! 若她是真的叶倾,如何会在意两个宫女的名字! 叶倾缓缓的转过身,脸上面无表情,定定的看着阿苹:“你们主子?你们主子难道不是贵妃娘娘吗?我倒是不知道,这朝凤宫里,何时有了两个主子!” 说到最后一句话,叶倾目光如电,锐利的看向了阿苹。 阿苹毫不惊慌,跪伏于地,依然细声细语的道:“我们主子说了,若是姑娘把奴婢们的名字改了,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尽可以跟奴婢们说,主子一定会为姑娘送来。” 阿苹见叶倾没有出声,大着胆子继续道:“我们主子说,姑娘见过的宝贝太多,他也就不拿俗物来污了姑娘的眼了,只是那状元楼的及第羹,街头第三家的酥肉馅饼,南城王老五的烤鹌鹑,姑娘想吃的话,只管吩咐奴婢。” 叶倾已经彻底的说不出话来,惊疑不定的看着阿苹,这几家店别看名字不起眼,却都是传了至少三代的老店,她虽然爱吃,一年之中,却统共不过买上两三回,都是叫白露悄悄出宫,从不惊动旁人! 二皇子又怎会知道! 叶倾疲惫的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阿苹垂着头,倒行着退了出去,叶倾转身跌倒床上,心中一片混乱,这魂淡到底想做什么! 难道他想叫自己再一次喜欢上他,喜欢到不可自拔,再怀抱美人嘲笑她的蠢不可及? 叶倾想来想去,觉得唯有这个答案才能解释二皇子的奇怪举动,便如同她曾经对他做的那般,被信任的人背叛,被喜欢的人伤害,让他痛彻心扉,生不如死。 叶倾猛地啐了一口,做梦! 打死她都不会喜欢上他! 第75章朕坐着,你站着 二皇子高昱站在自己的府邸之中,身边一个内侍手捧托盘,托盘上一碗鱼食,他有一下没一下的从碗里抓起鱼食,丢入脚下的湖水之中,看着一群锦鲤凶猛的争食。 眼前一片湖光潋滟,湖水上莲花盛开,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边际,这就是他的府邸。 身后的两个丫鬟之一悄悄的抬起眼,看了眼前方俊拔挺直的身影,又悄悄的把视线挪向了脚尖。 现在的二殿下看着比以前和气了,行为却越发不可捉摸,也不知道怎地,前段时间突然把好好的府邸整修一新,好多东西都拆掉了,比如眼前这湖泊,原本上面有回廊,湖心有小岛,有假山亭子,都被这位给拆了。 这府邸统共也用了没几年,听说还是前朝三皇子用过的府邸,本来就修建的美轮美奂了,被当今圣上赐给二殿下的时候,二殿下已经大肆整修了一番,这才几年,又大动了土木。 高昱看着面前的湖水,轻笑一声,他是何许人,自然不屑于用旁人用过的铺盖。 再说了,这府邸装修的是精美,却不够大气,帝王之心,当容万物,当纳四海。 走神间,一个轻轻的脚步声在他身侧停下,一名生的十分俊秀的内侍恭敬的行了个礼,低声道:“殿下,南乔和式微已经到了姑娘身边,并且被姑娘改了名字。” 高昱立时来了兴趣:“哦,她给改了什么名字?” “阿苹,阿桃。”那内侍轻声应道。 高昱低声念了几遍,“阿苹,阿桃——”,回想起一丝那两个宫女的样子,不由哑然失笑,这人,真是惫怠的很,连起了个名字都这么不用心,口上却笑意吟吟的道:“好名字,以后她们就叫阿苹,阿桃了。” 他顿了下,心情甚好的看着面前的内侍,吩咐道:“叫人备车,我要入宫一趟!” 成年皇子,惯例是要开府在外居住的,只有太子例外。 …… 叶倾在床上胡思乱想,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到底还是早上起的太早,又被死不要脸的一惊一吓,劳神太过,睡的竟是十分的好。 等她醒来,甚至一时间分不清楚自己此时在哪里,有一刹那,还以为是当初的坤宁宫。 旁边的阿苹看着她恍惚的脸色,小心的唤道:“姑娘?娘娘在等您了!” 叶倾回过神来,任由她给自己梳妆打扮一番,又换了身衣服,这次是浅绿石榴裙,行走前颇为婀娜多姿。 熟门熟路的到了正殿之中,叶倾执礼甚恭,叶贵妃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她甚至走下软榻,亲手扶起了叶倾,亦嗔亦喜的训道:“你这孩子,早说了不要多礼了。” 宫人早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叶贵妃执着叶倾的手入了席,看着宫人摆上诸多碗碟,却不忙吃,只探身向着门口张望,似在期盼什么。 叶贵妃不动筷子,叶倾也不好独自一人先吃,幸好早上吃了许多点心,倒也不十分饿。 她趁机扫了下桌子上的饭菜,微微一怔,叶贵妃和她都是自幼锦衣玉食的长大的,她们这等富贵出身,吃东西一般都偏向清淡,很少会过于油腻。 熬煮的汤水什么虽然用的是老汤,却也是撇了油的,炒菜更是先用水焯一遍,再放少许水,大火快炒,什么东坡肉,酱猪蹄之类,都是鲜少吃的。 也就她偶尔嘴馋,会托下人从外面买来。 可触目所及,除了少许的两三样菜外,满桌子的鸡鸭鱼肉,全部是浓油重赤,一看就重油重盐,更像是一些暴发户们吃的玩意。 又候了盏茶功夫,叶倾实在忍不住了,出口问道:“姑姑,还在等待何人?” 叶贵妃回过神来,柔柔一笑,神情里却带了一丝落寞,轻叹一声,“大概不会来了,我们吃吧!” 她刚端起饭碗,便听到一个小宫女欢喜的声音传来:“娘娘!娘娘!皇上过来了!” 叶倾一愣,显庆帝过来了? 叶贵妃一下站了起来,脸上瞬间绽放了灿烂无比的笑容,有些暗淡的脸色也瞬间明亮起来,满怀期待的向外走去:“皇上来了——” 叶倾也不得不跟着她站了起来,一起迎到了门口,御驾还没到,一干宫女太监却都跪在了地上,只有叶欢歌和她还站着。 叶倾扶着叶贵妃,颇有些哭笑不得。 说起来,显庆帝还是她一手扶植的,当初显庆帝的亲爹,和梁平帝争夺皇位失败,被圈禁起来,这孩子随后出生,本应无法读书,是她派了教书先生进去。 从小教导他四书五经,待他长大后,在梁平帝的皇子们死伤殆尽之际,力排众议,把他推上了帝王宝座。 所以显庆帝对她才会那般恭敬,丝毫不亚于自己的亲娘。 这么多年不见,也不知道显庆帝如今是什么模样,不过看他大中午的特意来跟叶贵妃一起用膳,想来对叶贵妃还是相当不错的。 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帝王御驾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之中,叶倾眉头微微皱起,远远看去,这十六人抬的御驾稳是够稳了,速度却是极慢。 等的叶倾的脚都有些酸了,御驾终于到了朝凤宫前,叶倾立刻和叶贵妃一起下拜:“臣女叩见皇上。”“臣妾叩见皇上。” 显庆帝的声音颇为温和,伸手把叶贵妃扶了起来:“爱妃快起。” 又调头看向了一旁的叶倾:“倾倾何用见外,往日都是喊朕姑丈的。” 叶贵妃在一旁笑道:“这孩子这次来可是懂事多了呢,对我还执礼甚恭,姑娘大了,不像是小时候那般随便了。” 显庆帝富有磁性的笑声响了起来:“还是喊朕姑丈吧,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猛地改口,还不习惯。” 叶倾心里大是欣慰,看来虽然她去了,但是显庆帝对叶家是一如既往的宽厚,不由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帝王。 不得不说,高家的血脉比叶家好多了,叶家的女子都有些过于端庄,却不够美丽,高家的男人个个都生的十分英俊,梁平帝如此,太子如此,二皇子如此,显庆帝亦是如此。 显庆帝唇上留了短须,一双眼湛亮有光,鼻梁高挺,实在是个男的的美男子。 叶倾看了他一眼后,便即刻垂下眼帘,从善如流的唤了一声:“姑丈。” 显庆帝痛快的应了声,牵着叶贵妃的手,一起进了正殿之中。 显庆帝率先入座,叶倾刚要随之入座,袖子却被人猛地拽了一下,她一下抬起头,发现叶贵妃正站在了显庆帝身边,手里一双筷子,一副布菜的模样,不由立刻刹住了脚步。 叶贵妃一手持筷,一手拢着宽大的袖口,看着显庆帝的眼神,为他夹菜,动作间颇为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了。 叶倾完全愣住了,有些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 这是小家宴,又不是什么大宴,何至于叶欢歌还要亲自布菜,而且就算布菜,也随意的布下一两样意思到了也就罢了,看她这架势,却是要一心伺候显庆帝用完。 以前淑妃就喜欢亲自下厨,笼络梁平帝,虽然也在一旁小意伺候,却也会陪着吃一些,喝一些酒水,如此有来有往,才叫意趣,这显庆帝自己吃着算是什么事呢。 似看出叶倾的疑惑,一旁的白露不由开口解说道:“当初孝贤皇后也是这般伺候先帝用餐的。“ 显庆帝放下手里的汤碗,点头赞道:“是啊,你们叶家的家教是极好的,倾倾以后嫁了人,也要向你姑姑学习,伺候好夫婿。” 叶贵妃抬起头,一张脸上满是骄傲的看着叶倾,笑道:“倾倾的教养是极好的,自然无需担心。” 叶倾完全懵了。 她伺候死不要脸的吃饭? 白露在睁眼说瞎话么! 当年,她身为六宫之主,统领后宫,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是她一手抓,不为自己谋点福利,真是说不过去。 她最着紧抓的,就是御膳房,每日里送到坤宁宫的菜色,一准是最新鲜的食材,由水平最高的师傅烹饪出来的。 她好吃,且挑嘴,菜烧的老了就不吃,放的盐多一点也不肯吃,所以坤宁宫的伙食,是整个皇宫最好的,连皇上那里都比不上。 结果有一次梁平帝过来找她,刚巧碰到她在用膳,就坐下吃了两口,然后这厮就上瘾了,第二天,第三天,连着来了三天。 叶倾不舒服了,她每天吩咐做的都是自己喜欢的菜色,求精不求多,份量也就比一个人吃饱多上一些。 梁平帝每日来蹭饭,哪里够吃。 第四天开始,叶倾改成了提前用膳,梁平帝过来,刚好赶上她吃罢了饭用茶水,叶倾笑眯眯的道:“今天饿的早,吃过了,皇上还没吃吧,我这里已经熄火了,皇上还是会乾坤殿用膳吧。” 然后梁平帝学的精乖了,不再每天都来,而是隔上三五天来一次,每次撞到叶倾在用膳,就大咧咧的坐下来,毫不客气的拿起筷子就吃。 叶倾被他搞得烦了,终于有一次,梁平帝坐下来后,发现既没筷子也没调羹,惊奇的问道:“皇后,筷子呢?” 叶倾夹了块青笋,慢条斯理的吃着,吃完才扬了扬手里的筷子,悠悠道:“喏,用着呢。” 第76章 选秀 梁平帝当时就气的拂袖而走,打那以后,帝后二人也有了默契,梁平帝但凡有事情找她,也都避开饭口,省的自己惹了一肚子气。   连和死不要脸的一起吃饭,叶倾都不肯,更何况是死不要脸的坐着吃,她看着了,那真是绝无可能。   这些事儿,叶倾做了皇太后以后,也当做过趣事讲给身边的几个女官听,白露不可能不知道!   那她今天睁眼说瞎话,为的是什么?   叶倾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却不动声色,叶欢歌都站着伺候显庆帝了,她自然更不可能坐下来吃了。   叶倾心里也有些啼笑皆非,当初她做皇太后那会儿,可是她坐着吃,显庆帝在一旁候着的,现在还真是风水轮流转了!   叶倾自然也不愿意去伺候显庆帝,便站在叶欢歌身后,不言不语。   她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叶欢歌的餐桌上,全是些大鱼大肉荤腥之物了,当初显庆帝因父亲的缘故,被囚禁在府邸之中,虽然不愁吃穿,却也只是勉强果腹而已,常年见不到油腥,如此一登帝位,饮食上格外偏爱大鱼大肉荤腥之物。   看着叶欢歌夹了一筷子的鱼肉到了显庆帝的碗里,又不错眼的盯着显庆帝,待他露出了赞赏的表情,立刻眉开眼笑,叶倾不由暗暗叹气,后宫之中,帝王最是无情,付出真心的嫔妃,注定要被辜负,叶欢歌真是个傻子。   又候了半晌,显庆帝终于吃完了,叶欢歌欢喜的道:“皇上今天胃口真是好呢,比往日还多吃了小半碗。”   显庆帝目光柔和的看着叶欢歌,牵着她的手笑道:“都是贵妃伺候的好,后宫这么多女子,朕就在你这里吃的香。”   叶欢歌痴痴的看着他,轻声道:“皇上——”   显庆帝对她灿然一笑,温和的道:“马上选秀开始了,这次朕主要是为了给昊儿,昱儿挑选正妃,他们年纪也都不小了,朝臣们也都催的厉害,你勿要担心。”   叶贵妃轻轻点了点头,瞥到一旁的叶倾,不由开口道:“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还请皇上答应。”   显庆帝看了眼旁边的叶倾,笑道:“什么事情,且说来听听。”   叶贵妃接过白露手里的茶水,又轻轻吹了吹,方放到了显庆帝的手边,轻笑道:“还请皇上借着这次选秀的机会,给我这个侄女挑个如意郎君。”   选秀是从诸亲贵大臣的适龄女儿中挑选合适之人,填充后宫,这里大部分会落选,一部分进宫成为宫女,很少几个成为后宫嫔妃,还有一些父兄位高权重的,却是会由皇帝亲自指婚,点给青年俊杰,王公之子。   这个请求不算过分,显庆帝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没问题,不过,程序还是要走一走,以免外边那些言官又乱说话。”   叶贵妃当下点了点头,牵住叶倾的手,笑着应道:“这个自然,我们家卿卿才貌双全,也不惧走上一遭的。”   叶倾听的眼睛都直了,什么情况,这两只怎么三言两语就把她的终身大事给定下来了?   她还得参加一次选秀?!   真是够了!   叶倾脸色阴郁不定,正要开口拒绝,便听到外面内侍通报:“皇上,贵妃娘娘,二殿下求见。”   叶倾一怔,死不要脸的,他来做什么?   她下意识的向着坐在上首的显庆帝看去,风闻这位对自己的二儿子意见多多,并不待见这位二殿下,可眼下,看显庆帝的表情,却是一脸平和,甚至还有几分喜悦?   似乎对高昱的出现,毫不吃惊!   叶倾眉头皱起,若是显庆帝在皇后宫中,高昱出现,还有情可原,可现在是在叶贵妃的朝凤殿里,这算怎么回事!   叶贵妃已经先一步做了批示:“快请。”   很快,一身黄袍,头戴五龙冠,风度翩翩的高昱出现在了殿门处,他眉目俊美,温和的开了口:“儿臣拜见父皇,贵妃娘娘。”   显庆帝立刻伸手虚扶:“平身。”   高昱走近了几步,不动声色的瞥了旁边的叶倾一眼,指着满桌子的残羹笑道:“儿臣本来还想蹭父皇一顿饭,没想到父皇吃的这么快。”   叶贵妃忍不住插话道:“不但吃的快,还吃了不少呢,今天你父皇用了整整两碗米饭呢。”   显庆帝立刻伸手捉住了叶贵妃的手,笑道:“都是你伺候的好。”   叶贵妃微低下头,谦逊的道:“臣妾都是和孝贤皇后学的。”   叶倾忍不住看向了高昱,果然,后者瞪大了眼睛,看到她的视线,还夸张的挑了挑眉,叶倾立时愤愤的别开脸。   显庆帝咳了两声,站起身,“昱儿,你跟我来,欢歌,你也早点用膳吧。”   朝凤宫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宫女太监,不管是干嘛的,不管正在做什么,全都一窝蜂的凑到了宫门口,一个个跪了下来,恭送圣驾离宫。   叶倾撇了撇嘴,所以以前她特别讨厌死不要脸的到她的坤宁宫,御驾一到,所有人都要被折腾一通,原本正在做的事情也都被打乱了节奏,实在是烦的要死。   高昱从她身前行过,自然的侧了下头,嘴角勾起,笑起来十分的动人。   叶倾面无表情的挪开视线,视若无睹。   送走了显庆帝,叶欢歌立刻拉住了叶倾的手,牵着她进入了内室,担忧的看着叶倾:“方才我请皇上给你指婚的时候,你很不高兴是吗?”   叶倾眉头一皱,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姑姑,我和林栋的事情闹的那么大,这个时候,实在不宜参加选秀了,等过几年,风声消停下去,再找个好人家就是了。”   叶欢歌叹了口气,握紧了叶倾的手:“过几年?你还要过几年,你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再等两年,可就成了老姑娘了!”   叶欢歌顿了下,又道:“昨天去参加七夕宴,可有中意之人?你若是有喜欢的,跟姑姑说,姑姑直接叫皇上指给你!”   不待叶倾回答,叶欢歌喃喃的念叨了起来:“长安侯的嫡世子未婚妻去年病逝了,不过他定亲两次,未婚妻都死了,倒是有些克妻;平安郡王的小儿子不错,听说文武双全,或者你那舅舅家的表哥,小段状元,也是个好人选——”   叶倾听出来,这位姑姑倒是真心为自己着想,便也任由她说下去,何况,她早晚要嫁人,若是有合适的,嫁了也不错。   叶贵妃把梁京之内的青年才俊们从头念了一遍,回过神来,看着叶倾,笑道:“倒是我疏忽了,这些人,你大多没见过呢,等有机会,姑姑安排一下,叫你都见上一见。”   叶倾眨了眨眼,从善如流的应了下来,叶欢歌还真是护短的很呢,竟然会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叶倾忍不住问道:“姑姑,为什么太子和二殿下,到现在都还没娶正妃?”   太子高昊和二皇子高昱,年纪只差了一岁,一个二十有三,一个也二十又二了,且皇室中人为了皇嗣传承,往往更早婚一些,像是她当初嫁给梁平帝,梁平帝也不过只有十八岁。   叶欢歌叹了一声:“二殿下是因为个人喜好,至于太子,哎,不提也罢——”   叶倾耸了下肩膀,反正她也不感兴趣,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嫁到皇室中去。   这固然是她本人的意愿,同时还由于叶家先后出了一位皇后,一位贵妃,已经是贵不可言,若是再出一个嫔妃,则有外戚做大之嫌,故而,显庆帝也绝不会把她指给自己的两个儿子。   姑侄两个又说了会话,叶贵妃笑道:“过几天,秀女们就开始入宫了,你到时候再住过去,这两天,就跟着姑姑一起住好了。”   叶倾应了,白露又端了几碟小菜和稀饭过来,叶倾一眼望去,见清淡无比,便知道这才是叶欢歌的喜好。   只是她这个时候已经有些饿的惨了,把几碟小菜扫光,又喝了两碗稀饭,还是觉得没有吃饱。   见叶欢歌露出了疲态,叶倾识趣的告退了。   回到了偏殿里,叶倾屏退了阿苹和阿桃,开始认真的思索起自己要做的事情来。   首先,她进宫的首要目的,是接近太子,观察太子的品行和为人,这是重中之重。   其次,她要找出白露为什么说谎的原因,主要当时白露表现的过于自然,说的跟真事一样,这才让叶倾大大的起了疑心。   最后,就是选秀了,这个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皇子们登基之前,皇子妃们的娘家也是不可多得的助力,就像是当初,高勋靠着叶家一样,叶倾大可以从中作梗,破坏掉高昱的婚事,再给太子挑一个势力雄厚的太子妃。   叶倾想了想,把第三条前面的三划了去,改成了一,既然传说太子纨绔非常,那娶个好老婆就是重中之重了。   列完了近期目标,叶倾腹中一阵饥饿,方才在叶贵妃那里,她并未吃饱,又开足了脑力,实在是饿了,看着桌子上的点心又不想吃。   想了想,叶倾收好纸笔,迈步向外走去,阿苹立刻迎了上来:“姑娘哪里去?” 第77章打狗不看主人 叶倾瞥了她一眼,淡淡的道:“你提个篮子,随我来。” 阿苹乖巧的应了,寻了个篮子,亦步亦趋的跟在了叶倾的后面。 皇宫规矩大,除了皇帝,所有人都不能随意走动,像是皇后,贵妃,一宫主位这样地位高的主子们,活动范围稍微大一些,但也仅限于后宫之内,任何一名嫔妃,想要走出宫闱,都不是一件容易事。 得先上报皇后,皇后批了以后再转皇帝,皇帝批了以后,再下达给宗人府,由宗人府通知亲眷,住所啊,省亲的时间啊,都有严格的规定,家里布置好了以后,才能出宫,出来以后顶多住上一天,就得回宫。 所以历来有资格有能力回娘家省亲的,都是娘家在京城的嫔妃,像是一些南方佳丽,又或者北方美人,家在千里之外的,对不住了,您就一辈子在皇宫里呆着吧! 当然,也有特例,像是丽妃,来自江南水乡,梁平帝南巡之时,就特意带上了她,又传唤了她双亲上了御船相见。 所以嫁给皇帝是一件特别无聊特别闷的事情,基本上意味着一辈子被囚禁在了后宫里。 而且后宫这么大点地方也不能随便走动,位分越低,就越不好出门,像是御膳房,织造坊,浣衣局,宫女太监们可以去,小主们却不能去。 要不怎么一个个美人都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呢,不就是为了多走两步路么!只有当了皇后,后宫才是自己家的后花园!走路才不怕踩到乌龟! 不过,有一个地方,却是对所有嫔妃都开放的。 那就是御花园。 元妃喜欢牡丹,丽妃喜欢月季,柔妃最爱梅花,淑妃偏好荷花,有一阵子,梁平帝的后花园几乎就被这四种花占满了。 然后等叶倾成了皇太后,一声令下,满园子花都被连根拔了,只留下少许,都在了边边角角的地方,接着御花园摇身一变,成了果园,桃树梨树,葡萄李子杏,能种的全种上了。 又选了两个原本家里种果树出身的太监,直接提拔成了御花园的总管,手下一帮小太监,小心伺候打理着,春天还额外增添人手,就为了捉干净树上的虫子,可谓煞费苦心。 叶倾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虽然每年各地都有贡果送来,但是路上再怎么加急,也比不过刚从树上摘的新鲜,水果么,自然是越新鲜越好吃。 她又出不了宫门,就只能想办法自己摘种了。 现在正是八月,各种果子成熟的季节,一想到一咬满口水的桃子,酸甜可口的葡萄,甜滋滋的梨子,叶倾就忍不住口中泛酸,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 御花园离朝凤宫并不远,确切的说,是各个宫殿把御花园包围在了中央,这样每个小主到御花园,都不算远,也不容易和别的妃嫔碰上。 叶倾很快到了御花园边上,打眼一眼,显庆帝果然节俭,登基后,连宫殿都没有翻新,御花园便和她当年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一眼望去,不远处的桃树依然长的歪歪斜斜,旁边的梨树倒是挺拔向上。 这里每一棵果树她都熟,当年可是挨着尝了一遍,最甜的几棵树都长在了东南角,距离她现在所在的位置,还有段不小的距离,需得从中间穿过。 叶倾也不怕碰到人,直接拎起了裙摆,大步向着东南角走去,阿苹迈着小碎步,紧紧的跟在了她身后。 走了没几步,突闻一阵犬吠之声,叶倾一怔,狐疑的停下了脚步,阿苹瞬间变了颜色,上前一把扯住了叶倾的袖子,急急道:“姑娘,咱们回去吧!” 顿了下,见叶倾一脸不以为然,阿苹又一连串的道:“是太子养的狗,咱们快走,那两条狗凶的很,咬了好几个人了!” 叶倾眉头皱起,太子果然混蛋,在御花园里还如此的肆无忌惮,正常来说,后宫就是皇帝的大小老婆们住的,皇子们成年以后,都得搬出去住,只有太子能留下,但是太子若是到了御花园里,需得有内侍开路,遇到低位嫔妃,内侍提前责令对方回避。 但像是太子这样,放狗出来的,可真是混蛋至极了,幸好显庆帝的妃子少,若是换了梁平帝,估计叶倾的案头要被美人们的告状折子堆满了。 话说回来,这倒是个接近太子的好机会。 想到自己任务单上排名第一的重中之重,叶倾深呼吸一口气,放弃了回避的打算,不就是两条凶犬么! 她何曾怕过什么! 叶倾环视左右,大步走到了左手边,探身上前,从那生命力旺盛的桃树上折下了一根老枝,剥去分叉枝叶,在手里掂了掂,轻重大小俱都合适,叶倾满意的点了点头。 身后的阿苹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这位可真是个胆大包天的主。 她不敢离去,又不敢上前,只得远远的跟在叶倾身后,畏首畏尾,一副束手束脚的可怜模样。 叶倾逆流而上,顺着犬吠的方向行去,走了盏茶功夫,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空旷地域,只稀稀疏疏的长了几棵果树,十几只健壮俊美的鹿奔跑在前,两只大犬紧随其后,吠个不停。 不远处,摆放了一张黄色龙椅,太子高昊一身黄袍,高坐椅上,头上打起了华盖,手边摆放着圆桌,又有宫女在旁边打着扇子,周围一群人小心谨慎的伺候着。 叶倾半张嘴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副景象。 御花园里一直养了些动物,都是温顺讨人喜欢的,譬如白兔,鹿,还有仙鹤之类,很受妃嫔们的喜欢。 她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在御花园里玩起了狩猎的把戏。 叶倾眯起眼,看向了被追的逃跑无路的鹿群,若有所思。 走神间,叶倾没有注意,那一群鹿竟被两只恶犬驱赶着向她奔来。 这两只犬跑的飞快无比,转眼已经到了叶倾身前,两只恶犬竟然放弃鹿群,调头向着叶倾扑来,叶倾冷着脸,远远的看了太子一眼,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棍子的根部,高高扬起,狠狠一抽,大宝嗷呜一声,翻滚着落了地。 叶倾又是一抽,小宝亦是飞起,在地上滚了几圈,抱着爪子呜咽出声。 叶倾抖了抖有些酸麻的手腕,看来这些天陪着两个堂弟蹲马步,身体康健了许多,当初她练武虽然只为了强身,却也可以独斗两个壮汉,如今不过两条恶犬,自然不在话下。 眼见两条恶犬翻滚两圈,再次爬起,叶倾抢先上前,啪啪又是两棍,狠狠的敲击在了恶犬的鼻子上,大宝小宝呜呜两声,前爪抱着鼻子,在地上滚了两圈,猛地跃起,向着后面的高昊飞奔而去,飞奔途中,一路呜咽不断。 叶倾无语,这位太子养的狗还真是娇气,不过打了两棍而已,若是多打几棍,说不得晚上就有狗肉可吃了。 太子身边的宫人们都看的呆了,往日里只看到狗咬人,今天第一次看到两条恶犬落荒而逃,还是被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年轻少女给生生打跑的! 太子一下站了起来,大步向着叶倾行来,他一动,身边的宫人们便跟着移动,撑着华盖的,打着扇子的,都小跑起来。 高昊越走越近,渐渐看清了眉目,他身着黄色龙袍,头发只是简单束起,一头黑发映的他眉目如雪,清俊淡雅,可惜此时一张俊脸阴沉的滴的出水来,大宝小宝在他脚边紧紧跟随。 到了叶倾身前,太子脚步一停,大宝小宝嗷呜一声,同时躲到了高昊身后,只露出两双眼睛,叶倾只觉好笑,手里的桃杖示威的挥了挥,大宝小宝再次嗷呜一声,这次是彻底缩到高昊身后了。 高昊一边踢了一脚,低声骂了句:“没出息的东西。” 他抬起头,看清楚叶倾眉眼,微微一怔,随即不快的道:“又是你!” 叶倾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嗯,又是我。” 太子盯着她半天,突然开口道:“把你手里的棍子给我,大宝两下,小宝两下,让我打上你四棍,?裉炀退懔恕!? 叶倾:“……” 梁平帝那么多儿子,也没一个歪成这德行的,叶倾一挥手里的长棍,舞出一片棍影,冷笑两” 声,“你过来拿啊。 周围的太监宫女们都呆掉了,一个个噤若寒蝉,动都不敢动一下,真不愧是凶名满京城的叶大姑娘啊,看这架势,太子若是敢上前,怕是也要挨上几棍。 太子斜着眼睛看了半天,一甩袖子掉头向后走去,一边走,一边若无其事的吩咐道:“去把那只长的最壮实的捉来,烤炉都架起来——” 竟是彻底无视了叶倾的存在。 叶倾眉毛一挑,也有些好奇这位纨绔太子要做什么,远远的跟在了太子一行人的身后。 很快,她就知道太子要干嘛了。 只见宫中的一名侍卫出手,长弓拉开,鹿群里最健壮的一只公鹿应声倒下。 立时有两名宫人上前,放血的放血,割肉的割肉,看那手势熟练,绝非一日之功。 又有一名厨子侯在旁边,待两名宫女把肉洗干净后,麻利的切成了一寸长短的方丁,又用竹签穿了起来,递到了太子手里。 太子面前一架烤炉,炉火已经烧的通红,他把肉串放在上面,饶有兴致的翻烤着。 第78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片刻功夫,就飘出了阵阵肉香。 叶倾闻着肉香,吞了口口水,盯着炉上烤肉,一步步走近了去,到了炉前,见那肉串已经被烤的金黄,滋滋的往外冒油,不觉越发饥饿。 太子抬起头,不快的盯着面前的少女。 周围的太监宫女们再次噤若寒蝉,一个个看着叶倾,心道,这位姑奶奶可别说什么惊人之语了! 太子殿下最不耐烦有人在他烤肉的时候说教,上次皇后娘娘叫他陪着芳姑娘逛园子,那可是太子殿下的亲表妹,结果在太子猎鹿的时候说了句好残忍,就被太子当场轰赶了出去,哭的别提多可怜了。 叶倾又吞了口口水,眼睛盯着炉架上金黄色的烤肉,彻底的挪不开了,她讪笑两声,开口道:“你这个肉,看着真好吃。” 太子斜斜的看着她,轻哼一声,问道:“怎么个好吃法了?我倒是不知道,这看着也能看出味道来。” 叶倾嘿嘿一乐,想当初,她当了皇太后以后,每天什么事都没有,就光琢磨吃喝玩乐了。 没办法,后宫里除了皇太后,每个妃嫔都战战兢兢的,又怕被人拉下去,又想把别人拉下来,只有成了皇太后,才是真的后顾无忧。 没事就琢磨吃喝玩乐,身边还一堆小宫女供她使唤,叶倾没事就寻摸着怎么玩的高兴,怎么吃的美味。 烤肉就是她喜欢的项目之一,不过她还没高昊这么嚣张,直接把御花园里的鹿都给射了,她用的食材,都是御膳房给备好了的,穿成小肉串子,放到烧的火热的炭火炉上,她动手翻两下,意思意思,自然有小宫女烤好了送到她嘴边。 叶倾终于把视线从金黄色烤肉上挪到了太子脸上,近看之下,高昊更是俊美,白皙的皮肤几乎没有半点毛孔,漆黑的双目如同点漆,嘴唇则是浅浅的淡粉色,叶倾忍不住在心里点了个赞,平阳公主府上长得最好的那个男宠,也绝对不如太子! 叶倾自信的开口道:“烤肉的肉,是越新鲜越好,你这现宰现杀,再新鲜不过!” 太子收起了几分漫不经心,神色微微专注了些,“继续。” 叶倾伸手一指旁边剔的干净的腿骨,继续笑道:“用的是腱子肉,咬起来有弹性又不会太老,可惜却不够香,幸好中间还加了块腰上的肥膘,这是五瘦一肥对不对?烤的时候,肥肉的膏脂慢慢融化,渗透到瘦肉之中,咬上一口,香而不腻,回味无穷啊。” 高昊的眼睛闪了闪,叶倾见肉已经烤的焦黄,又吞了口口水,方轻叹一声道:“可惜。” 高昊扬起浓眉:“可惜什么?” 叶倾笑而不语,视线往高昊手里的肉串飘了飘。 高昊轻哼一声,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道:“坐。” 立刻就有小太监搬了把椅子来,叶倾施施然的坐下了,太子却拿起一把碎盐末,往烤肉上一撒,又转了两圈,在叶倾眼巴巴的注视下,把手里烤好的两串肉串放到了一个宫人端来的托盘里,又盖上了盖子,吩咐道:“给父皇送去。” 叶倾眼睛一亮,看来这个风闻极差的太子也并非想象中那样一无是处! 怪不得言官的折子堆积如山,全被显庆帝给压下来了,看高昊玩的这一手,多漂亮! 刚烤好的第一串鹿肉,就叫人给显庆帝送去了,还是他亲手烤的! 在这皇宫中,只要抱紧了皇上大腿,就比什么都强! 太子接过宫人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擦了擦手,抬起眼,问道:“可惜什么?” 叶倾哈哈一笑,随手拿起一支竹签,瞄了眼旁边的桌子,见果盘里有切的恰到好处刚好容人一口吞下的苹果,梨子等,串了一块鹿肉,又穿了一块苹果,如是再三,当她大功告成时,手里的肉串,一块瘦肉间杂一块果肉,看着甚是齐整。 她把手里的肉串放到了烤架上,笑道:“可惜还是过于油腻了,如此加上几块水果,却是恰好解了油腻,同时酸酸甜甜,味道极好。” 太子扬了扬眉,没有接话,修长的手却拿起竹签,依样画葫芦,也穿了一串果肉串。 二人也不说话,各自翻烤着手里的肉串,等肉串烤好,又有内侍准备了味道清淡的米酒,二人一口酒,一口肉串,待吃了五六串,叶倾罢手,却见对面的太子也收了手。 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二人心中却都起了莫名的惺惺相惜之意,均觉对方是难得一见和自己臭味相投的酒肉朋友。 太子亲手把鹿腿的肉一块块削下,丢给大宝小宝,看着两条狗欢快的抢食,淡淡的开了口:“不错,下次烤肉,你再来。” 叶倾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高昊的身影在日头下分外修长,却带了几分寂寥,她轻笑道:“好。” 回到了侧殿之中,叶倾酒足饭饱,换了家常小衣,躺在床上,琢磨着,今天是碰巧遇到了太子狩猎,才吃饱了肚子,看显庆帝那样,是三不五时就要来一次的,那岂非要常常饿肚子! 她翻身而起,把自己那半本残破的皇后手札翻了出来,又找出纸笔,想了想,提笔写下了几行字: ——本宫性喜麻辣,圣上却口味清淡,口味不同,鲜少一起用膳,是为大憾也。 随手裁了下来,塞到了皇后手札里,就想是一张随手写下的便签,有了这个,叶贵妃就不会傻乎乎的伺候显庆帝了吧! 她又寻思着,看来这个皇后手札极是有用,以后自己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就都打着孝贤皇后的名义好了! 叶倾一想通,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如此手里可等于握了一个大杀器了。 对了,她再写下一句,试探下白露。 ——余日渐衰老,口味竟也渐渐变的和先帝一般,喜好清淡之物,身边四大女官,白露做的一手江南菜,极是和了本宫胃口,谷雨擅长烹饪肉食,一手糖醋排骨无人能及,身居宫中而闻庭院肉香,倒是可惜了她的屠龙之技。 昔日叶倾身边四大女官,谷雨,芒种,白露,霜降,年纪都相差不多,白露既然还在,其他人应当也都还活着。 白露空口说白话的行为让叶倾起了疑心,当今之计,是找到其余三人,方能知道白露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显庆帝那般爱吃肉,叶倾如此推崇谷雨的手艺,不怕叶贵妃不心动,靠着叶贵妃的力量来找人,可比叶倾盲目的去找要好多了。 叶倾兴致勃勃的把这张便笺又夹到了书里,带着半本残册来寻叶贵妃了。 叶欢歌小睡方起,只穿着一身白色小衣,长发披散在身上,显得她格外柔弱。 叶倾微微一怔,叶家女子因了她的关系,都十分骄傲,像是叶芸叶茹就是如此,可此时却从叶欢歌身上看出了柔弱二字,不由分外的触目惊心。 叶欢歌看到叶倾到来,立时欢喜的伸出手来,“倾倾,快到姑姑这里来。” 叶倾笑了笑,不急不缓的走了过去,叶欢歌登时更加欢喜:“真是大姑娘了,这走路也和往日不同了!” 一旁的宫人们俱都笑了起来。 叶倾深呼吸一口气,把手里的木匣呈了上去:“姑姑,这就是孝贤皇后的手札。” 叶贵妃果然来了兴趣,一旁的白露伸手接过木匣,捧到了叶贵妃的身前,叶贵妃素手伸出,层层打开。 宫殿内一片安静,所有的女官和宫女们都屏声静气,众人都已经知道,匣子里,就是传说中的皇后手札,可以令女人永葆青春,年轻貌美的无上秘籍! 当锦布打开,看到里面残破的半本书时,叶贵妃的表情登时变的颇为奇怪,狐疑的看向了叶倾。 叶倾轻咳两声,讪笑着解释道:“昨儿个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一不小心打翻了火烛,把书册引着了,匆忙间端起茶水救急,就成了这副模样。” 叶欢歌轻叹一声,嗔怪的看了叶倾一眼:“你这孩子,可曾伤到自己?” 叶倾心里一暖,这就是亲人,关注的重点,永远是她! 她立刻道:“我好着呢,您先看看这册子,有没有能用上的,我临来的时候,翻了下旧物,貌似孝贤皇后的手札还有一些,只不过不像是这本这么齐整,剩下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了。” 叶倾这样说,自然是为了以后伪造各种孝贤皇后手札提供便利。 叶贵妃登时来了兴趣,她轻轻翻动手里的残册,那两张后夹进去的纸片立刻掉了出来。 叶贵妃轻轻捡起,看了两眼,眉头微皱,喃喃道:“孝贤皇后,竟是鲜少和先帝一起用餐的么——” 叶倾眉毛扬起,暗里疯狂点头,正是如此!所以神马孝贤皇后伺候死不要脸的用餐的事儿,纯属虚构! 却听得叶贵妃眉目一转,若有所思的道:“正因为如此,所以孝贤皇后和先帝一起用餐的时候,才会格外的重视吧,所以才会亲自服侍先帝吧!” 叶倾:“……” 第79章 驱虎吞狼之技 叶贵妃又拿起另外一张便笺,随即惊呼一声,叶倾心道,来了。 叶贵妃扫了几眼,果然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调头看向一旁的白露,轻声询问:“白露,这个唤作谷雨的,可是和你一样,在孝贤皇后身边伺候过的?” 白露垂下头,匆匆扫了一眼,犹豫道:“孝贤皇后去了以后,谷雨就回老家了——” 叶贵妃遗憾的轻叹一声,略过不提。 叶倾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四名女官在送到她身边时,就已经调查清楚了身份来历,她记得清清楚楚,谷雨当年是逃荒入京,家中已经再无亲人! 她回老家做什么!她怎么可能会回到老家! 叶倾心中惊骇,更多的疑问涌了出来,白露为什么要说谎,她想隐瞒什么? 对于她这等身份的人来说,身边伺候的人的忠心尤为重要,甚至超过了帝王的欢心! 当年也有个小美人生的温婉可爱,刚入宫就讨了梁平帝的欢心,结果没多久,她被牵扯到了一件谋害皇嗣案里,做证的,就是她身边的贴身宫女! 虽然最后她被洗脱了罪名,人却也去了半条命,缠绵病床,没几年就去了。 更多的心思在叶倾的心中涌现出来,她忍不住去想,白露明显在隐瞒什么,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谎的,是从跟着叶欢歌开始,还是在她身边的时候,就已经背叛! 叶倾心里百转千折,面上却不动声色,轻笑道:“怎地,姑姑对这个唤作谷雨的姑姑感兴趣?那就一纸诏书把她召唤回来好了!” 叶贵妃登时意动,没等她做出决定,白露先行一步跪了下去,还没说话,眼圈就红了:“娘娘慈悲,我那姐妹好不容易有了归宿,已经嫁人生子,就莫要再让她入宫了吧!” 叶倾心中再次冷笑,嫁人?生子? 旁人也许有可能,谷雨却绝无可能,当年她成了皇太后,也弄了个小佛堂出来掩人耳目,基本都是谷雨在打理,这姑娘不止一次说过,若是有机会,就出家为尼! 叶倾也看的出来,谷雨真是一心向佛,她施粥布粮,都是这个姑娘打着她的名义去办,天生一副慈悲心肠。 叶倾心里对白露生起了百般警惕,对她一举一动也就格外的盯紧起来。 叶贵妃翻了会册子,见天色不早了,喊人开饭,又是极清淡的菜色,叶倾陪她用了少许,又陪她说了会话。 白露就捧着一碗汤药过来了,叶倾心中一动,站起来问道:“这是什么汤药?” 白露看了她一眼,镇定的道:“是安神的,娘娘晚上睡眠不好,喝了这个,才睡的香。” 一旁的叶贵妃也连连点头,伸手把药碗接了过去:“是呢,太医开的药方,喝了两天了,还挺管用的。” 叶倾笑了下,不动声色的从叶贵妃手里接过了药碗,轻轻的吹了吹,开口道:“我给您吹一吹。” 叶贵妃登时又是一阵欣慰,旁边的女官们又是把叶倾好一顿赞。 叶倾借机凑近了药碗,嗅了嗅味道,这也是后宫锻炼出来的,大体上是几味安神的药物味道,具体什么,她还得弄点药渣才清楚。 叶倾吹了吹,把药碗重新放到了叶贵妃嘴边,小心的伺候她喝了,又坐了会,药劲上来,叶贵妃眯着眼笑道:“我就不留你了,早点休息,这几天,就在我这里好生住着。” 见叶倾乖巧的点了点头,叶贵妃心里高兴,不禁又多说了几句:“过几日,中秋前,皇上会宴请众多青年才俊,你到时候好好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叶倾讪笑两声,赶紧退了下去。 回到了房间里,叶倾凝神思索,现在今非昔比,甭说她做皇太后那会,就算她还是皇后,又或者太子妃,都有无数的手段试探出白露的真假来。 可现在,除了对皇宫莫名的熟悉,却已经是物是人非,想要查点什么,还真有些无从下手之感。 阿苹和阿桃两个屏声静气,尽量把自己缩到了衣柜的影子里,安静的宛如不存在一般。 叶倾的视线偶尔扫过她们,都会下意识的想,这两个宫女倒是训练有素。 要说宫人的素质,当是皇帝身边的最高,妃嫔身边的稍次,皇帝日理万机,御书房里又至少十几个人伺候着,外面廊上候着的且不说,守在房里添加茶水的,整理奏折的,跑腿的传话的,就有四五个,这些人,要都在眼前呆立着,还不把人烦死。 所以在皇上身边伺候的,都要小心翼翼的把自己化整为零,尽量融入到房间的各个角落里去,如同不存在一般。 就像是阿桃和阿苹一样。 当叶倾的视线再一次从她们身上扫过,叶倾的瞳孔一缩,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底浮现出来。 她现在只是国公府的贵女,手上没人,也不好插手公务,那死不要脸的现在可是窃取了二皇子的名分,甚至可以公然的在贵妃娘娘身边安插人手,若是由他来找人,应是轻而易举吧! 当然,对于叶倾来说,向二皇子求助,不啻于与虎谋皮,不过转念一想,这也算是驱虎吞狼了。 叶倾立时振奋起来,她手一挥,阿苹立刻机灵的小跑过来,弯下腰来,笑容满面的问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叶倾眼神飘向了窗外,白露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此时此刻,只怕隔墙有耳,不能不慎重! 叶倾唇形微动,声若蚊蝇:“可识字?” 阿苹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郑重的点了点头,另外一边的阿桃已经机灵的走了出去,为二人放风。 叶倾一时无语,这两个宫女也太好用了吧! 话说回来,她对高昱的警惕心再次拔高了一个等级,不愧是曾经雄心壮志的帝王,用点小手段在宫斗上就已经无人可及。 叶倾拿起纸笔,轻轻写了一行字:叫你们主子给我打听下除白露外,当年孝贤皇后身边四大女官的去向。 阿苹只扫了一眼,便乖巧的点了点头,当着叶倾的面,将那张纸拿起,背对烛光,塞到了嘴巴里,两口吞咽了下去。 叶倾:“……” 艾玛,这到底是宫女还是死士啊! 突然好想弄死二皇子,真心没法斗下去了! 叶倾呼出一口长气,死不要脸的是长期目标,是要一点点弄死的,当初她是以皇后身份气死了皇帝,现在她不过是国公府的贵女,连个位阶都没有,想要弄死个皇子,谈何容易! 迫在眉睫的,是搞清楚白露的变化,毕竟叶贵妃身系叶府,牵一发而动全身,就像是那个小美人被自己的贴身宫女给陷害,若是太子和二皇子出点什么事情,再由白露牵扯到了叶贵妃身上,那叶家估计就完了。 阿苹办事效率很快,第二天,叶倾醒过来时,她就传了信回来,却只简单的说了一句话:“我家主子想要见您一面。” 叶倾再次被二皇子的魄力惊呆了,她身在皇宫,他却要见她,孤男寡女,众目睽睽,堪称胆大妄为! 叶倾犹豫起来,她尚未成亲,若是死不要脸的设局,牵扯出什么,逼的她不得不嫁给他就糟糕了。 阿苹仿佛看出她心中犹豫,轻声道:“我家主子说了,地点由姑娘选择,相信姑娘定然可以选出一个可以避人耳目之地。” 叶倾眉毛扬起,高昱倒是了解她,的确,论起对皇宫的熟悉程度,只怕此时显庆帝的皇后也拍马比不上她! 叶倾略一犹豫,开口道:“好,那你叫你家主人去安在轩旁等我。” 安在轩,旁边就是冷宫,安在轩本身又被称为小冷宫,一旦被皇帝挪到这里居住,那离打入冷宫已经不远了。 冷宫素来人少,叶倾选择这里避开众人耳目再妙不过。 阿苹面不改色的退下传话了,心里却万分诧异,虽然叶大姑娘经常来宫里住,可是随口就说出小冷宫的名字,还真是有点怪异。 不过很快,她就把心里这一点诧异给压了下去,毕恭毕敬的传了话。 中午吃饭的时候,叶倾有先见之明的弄了点糕点先填了肚子,果不其然,显庆帝再次过来用膳,叶贵妃又一次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叶倾看的几乎抓狂。 待显庆帝走了,叶倾陪着叶贵妃吃了点东西,看着叶贵妃歇息了,回到了自己房间里,阿苹立刻拿出了一身自己的衣服,叶倾换上了,又让阿桃给自己梳了个宫女专门用的双环。 阿苹则换上了她的衣服,叶倾懒洋洋的朝外喊了句:“你们两个去摘点花来,不拘什么花,只要颜色鲜艳的,我晚上沐浴用。” 两个人应了,一人提了个篮子出了门。 叶倾低着头,紧紧跟在了阿桃身后,二人从御花园中直穿而过,到了朝凤宫的另外一侧,不禁加快了脚步,越过一座又一座宫殿,快速的向着冷宫进发。 到了安在轩前,一眼望去,这座精致的小院已经被各色青藤爬满,显是许久没有人住过了。 叶倾轻叹一声,把阿桃留在了外面,自己推门而入,一眼看到了葡萄架下那个修长的身影,背对着她而立,说不出的寂寥。 第80章满筐圆实骊珠滑,入口甘香冰玉寒 高昱徐徐的转过身来,看着叶倾展颜微笑,“卿卿,你来了。” 顿了下,高昱环视一圈左右,感慨道:“卿卿,你记不记得,当初,我们第一次碰面,就是在这里。” 叶倾一怔,记忆里似乎有这么一遭,她被点名入宫,中途出来净手,结果迷了路,不知道怎地,就走到了这安在轩前,恰好遇到了当时还是太子的梁平帝,后者含笑为她指明了方向。 叶倾嘴角挑起,不以为然的道:“那你记不记得,这里曾经住过一个何贵人,当初因为你一句爱吃葡萄,就辛辛苦苦的种了满院的葡萄,结果苦等了三年,你忘的一干二净。” 这死不要脸的祸害了多少纯情少女,现在还做出一副情圣的样子,真真是不要脸! 叶倾越过满脸错愕的高昱,走到了葡萄架下,一眼望去,满目都是沉甸甸的葡萄,一串串结满了整个葡萄架。 叶倾心中欢喜,那可怜的何贵人统共就伺寝一次,偏偏就魔障了一般,一心一意的培植葡萄,反倒便宜她了。 叶倾把手里的篮子放到了一旁的石桌上,拿起了篮子里的剪子,视线在挂满藤蔓的一串串葡萄上巡视一圈,一眼就相中了几串红的发紫的葡萄,晶莹剔透,单是看着,口里就不住的泛酸。 叶倾上前几步,踮起脚尖,开始一串串的剪起了葡萄,都说瓜熟蒂?,旁的水果是直接?取,葡萄却需要用剪子,不然用手一拽,只怕整个葡萄藤都会顺势拽落。 片刻功夫,叶倾就剪了四五串下来,篮子里已经装的半满,一旁的高昱终于回过神来,看着篮子,忍不住开口道:“剪这么多做什么?” 叶倾笑了下,开口道:“皇上皇后那里都得送,还有叶贵妃,两宫主位,这些不算多。” 高昱点点头,面带赞赏的道:“你以前就是面面俱到,有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个不漏,全都有份,特别的有大家风范!” 叶倾瞥了眼二皇子,见他一脸与有荣焉的骄傲模样,忍不住打击他道:“那你知不知道,每次我给旁人送水果的时候,给我自己留下的,总是最大最好的一批,给你的,都是最小最次的。” 高昱俊脸上一下难堪起来,他忍不住唤道:“卿卿,你一定要和我过不去么!” 叶倾把最后一串葡萄剪下来,小心的放到篮子里,抬起头,看着高昱,突然笑了起来,从元妃入宫开始,积攒了数十年,哪怕重生为人也难以消散的怨气一下喷了出来:“我和你过不去?从元妃入宫开始,就一直是你和我过不去!” 她袖子一甩,一步一问:“怎样,被青梅竹马背叛的感觉可好?被儿子女儿联合下毒的滋味又如何?” 高昱死死的咬住了牙关,看着近在咫尺的叶倾那似笑非笑的脸,眼睛猛地闭上,旋即张开,狠狠道:“休要在我面前提到那贱人!” 这一瞬间,温文尔雅的二皇子高昱消失了,在叶倾面前的是雄才大略的一代帝王! 叶倾默然片刻,转身提起篮子向外走去,“算了,我自己的事情我会办妥。” 高昱果然没有忘记上辈子的耻辱! 元妃不过是联合子女下毒,她却是让他所有的皇嗣都折在了里面,又扶持了他的敌人之子登基,让他死不瞑目,叶倾到现在还记得,梁平帝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卿卿,你好,你很好,希望我们还有来世!” 叶倾将将走到门口时,高昱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情,我会办好。” 叶倾顿了下,没有吭声,义无反顾的推开了院门,门口却有个人恰好和她做着同样的动作,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 叶倾很快反应过来,屈膝行礼:“太子殿下,万福。” 太子眉毛挑起,看向了她手里的篮子,又越过她,看向了她身后,高昱徐徐的向着二人走来,面带微笑,招呼道:“皇兄,好巧。” 太子高昊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倒是不知道,你的口味什么时候变了。” 没等高昱应声,叶倾一下抬起头,厉喝道:“?钕拢餮裕? 高昱眼睛一亮,视线在叶倾身上流连不去。 高昊眉毛扬了扬,“怎么,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院,难道我说的不对?” 叶倾微垂下头,不急不缓的道:“妾身来这边摘葡萄,二殿下只是偶遇。” 高昊呵呵的笑了起来,“随便你怎么说,反正在我看来,就是孤男寡女,共处一院。” 叶倾一下抬起头,瞪着高昊,说不出话来,这魂淡,明明昨天还把酒同欢,今天尼玛就成路人了,还是个自带指证功能的路人! 高昊得意的扬了扬眉,伸手一指她的篮子,似笑非笑的道:“把这一篮子葡萄赔给我,我就什么都没看到。” 叶倾一下明白过来,为什么太子会突然出现,这厮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吃货啊! 看来这安在轩里的葡萄好吃,不止是她知道,太子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太子高昊依然寸步不让的挡在她面前,一只修长的手也伸了过来,身后的高昱知道叶倾的脾气,忍不住上前一步,高大的身体站在了叶倾身后,不动声色的向着太子的手拂去,轻笑道:“皇兄喜欢葡萄,小弟的庄子里刚好送了几篮子来,回头我就都给皇兄送去。” 太子不耐烦的反手挥去,二人的手在空中对撞,发出了啪的一声,兄弟二人俱都寸步不让。 叶倾抬起头,定定的看向了高昊:“殿下的意思是,若我不把这篮子的葡萄给你,你就去宣扬,说我和二殿下有染?” 高昊轻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还不把葡萄给本殿下?!” 叶倾呵呵的笑了起来,高昊神情一松,右手再次伸出,准备接住叶倾递过来的篮子,叶倾右手握住篮子扶手,左手却兜住了篮子底,一个翻转,双手松开,啪嗒一声,一篮子葡萄瞬间摔到了地上,紫色的葡萄汁溅了三人满脚。 高昊呆住了,叶倾右手强势的一推,高昊一个趔趄,却让出了门口的位置,叶倾大步向外走去,走了两步,回过头,看着高昊,冷冷的道:“殿下想说什么尽管说。” 反正高昱的名声早就臭水沟了,她的名声也半斤八两,她又万万不可能嫁给高昱。 高昱的眼睛都亮了,大笑出声,看着远去的叶倾,眼中射出了激赏之色,越过高昊时,伸手拍了拍高昊的肩膀:“兄长可一定要替小弟多多宣传啊!” 话罢,高昱长笑而去。 高昊站立半晌,缓缓蹲了下去,在一堆被摔的稀巴烂的葡萄里拨了拨,挑出了一颗完好无缺的,在胸口擦了擦,送到了嘴巴里,慢慢品味着嘴巴里近乎爆炸的甜汁,高昊轻声道:“坏蛋。” 高昊站起身,一指地上半烂的葡萄:“给我把完好的葡萄都找出来!” 他长腿一迈,越过地上那堆葡萄,向着院子里走去,看着葡萄藤上满满的葡萄,依然郁闷不已。 叫人守了一个夏天,最甜的葡萄到底还是没吃到! 叶倾回到了偏殿之中,越想越气,最后实在是暴躁的受不了了,干脆的从行李里翻出了本书。 这也是她的毛病之一,遇到心气不顺的时候,就在古籍上乱涂乱画,越是贵重的古籍,写起来就越是爽快,气出的也快。 当初皇宫里的藏书不少都被她糟蹋了。 这次叶倾翻出的是本诗集,前朝传下来的,足足百年历史了,若是被段修文看到,怕是立刻就要上来抢夺,爱若珍宝。 叶倾随手翻开一页,恰是一首写葡萄的诗,新茎未遍半犹枯,高架支离倒复扶,若欲满盘堆马乳,莫辞添竹引龙须。 叶倾一怔,隐约有什么在脑子里炸开,她咬住笔头,把这首诗又反反复复的读了几遍,眼前猛地一亮,如醍醐灌顶般,她终于明白了心里那突然产生的疑惑是什么了! 葡萄打理起来很是麻烦,若要年年都一般甜美,就需要适时的剪去旧枝,防止占据过多养份,还要为它搭建易于攀爬的竹竿,这些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更何况,若是御花园里的桃树梨树长得好还有情可原,安在轩这么个小院子里的葡萄,要么就是疏于管理,要么就是早早的被人偷摘了去。 偏偏长的那么好,偏偏又等到她到的时候还完满无缺的挂在藤上,怎么算,这可能性都近乎于零。 唯有一个答案解释的通,那就是这些葡萄是有人照料的! 谁在照料这些葡萄,已经呼之欲出。 叶倾呻吟一声,笔头抵住了额头,她做事素来堂堂正正,还没有这般丢脸过。 抢了别人辛苦摘种的葡萄不说,还当着人家的面,把一篮子的葡萄打了个稀巴烂。 不过也怪太子过分,竟然威胁她,还当着那死不要脸的面,要她如何服软! 叶倾思来想去,心中纠结百转,竟是不知道如何做是好了。 恰在此时,阿苹推门而入,小心的在叶倾身边站定,轻声禀报道:“姑娘,太子殿下送了篮葡萄过来,娘娘叫你一起去品尝 第81章显庆帝的后宫 叶倾吓了一跳,这是上门打脸了么! 她忐忑的换了身衣服,穿了身淡紫的撒花烟罗衫,又在发上挽了个双螺髻,用珍珠缠绕上,看着秀气可爱。 阿苹和阿桃跟在了她后面,到了主殿门口,叶倾竟然有些不敢进去了,还是白露看到了,立刻迎了上来,笑眯眯的给她打起了帘子:“姑娘怎了,今天还害羞上了。 叶倾讪笑两声,下意识的又看了白露一眼,见她笑意吟吟,和气无比,若非她亲耳听到对方撒谎三次了,怎地也不会相信这样一个忠实的女官会怀有异样的心思。 一眼扫过,上首两个人影,一人深紫色袍子,另外一个却是黄色龙袍,叶倾立刻机灵的曲膝下拜:“娘娘日安,太子日安!” 叶贵妃温和的声音从上首传来:“快起来,殿下,这就是我那侄女了,以前你们也见过的。 叶倾抬起头,看了太子一眼,微微一怔,高昊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却是和往日里大不一样。 高昊点头道:“碰到过几次,叶姑娘可真是端庄娴静,颇有孝贤皇后之风。 叶贵妃登时高兴起来,叶倾脸上火辣辣的烧,这魂淡是正话反说呢吧! 她一眼望去,刚好看到太子的右手按在了胸口,轻轻揉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叶倾一咬牙,再次低下头去。 叶贵妃笑道:“这下你可有口福了,太子可是咱们宫里最?吃的人了,这是今天新摘的葡萄?我刚吃了几个,真是特别甜。” 叶贵妃实在热情,叶倾却不过她的面子,伸手拿了一个吃了,言不由衷的道:“嗯,真的很甜。” 心里却在揣摩着,太子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呢。 高昊轻咳两声,提出了今日到访的真正意思:“那个,听说叶姑娘进宫来给您带了本孝贤皇后的手札,不知道我能不能一观?” 顿了下,高昊带着少有的热情道:“不瞒娘娘,像是这葡萄的摘种之所,就是我之前从孝贤皇后的一本手记里找到的。” 叶倾:“…?。? 叶倾瞬间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赶脚。 叶贵妃倒也不藏私,直接把半本手札拿了出来,递到了太子面前,太子略翻了翻,登时流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怎么都是讲女子养颜美容的——” 周遭的宫女们的眼睛却是瞬间一亮,昨日里娘娘拿到书,翻了翻就歇下了,没想到真是让女子容颜永驻的神书! 太子翻找一遍,登时没了兴趣,把手札还给了叶贵妃后,径直告辞而去。 叶倾登时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似乎这位太子,十分热衷收集自己的笔记啊。 下次,写个什么便笺,就说东山有温泉,坑他一坑! 东山,在梁京郊外,素来有石头山之称。 白露已经净了手,坐到了叶贵妃身边,小心的给她剥葡萄皮,她剥皮的时候很小心的不让自己的手指碰到葡萄上,眼神专注的仿佛眼前只有这一个葡萄。 叶倾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越发想要知道在白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贵妃吃了几粒葡萄,便吃不下了,素手一推,抬头对白露笑道:“给倾倾留下一些,剩下的,你们拿起分了吧!” 白露立刻笑道,“那奴婢代她们谢主子赏了。 叶贵妃轻笑着挥了挥手,转头看向叶倾道:“皇后还有几个娘娘都想见见你,等下你就和我一起去拜见皇后娘娘吧。” 叶倾眨了眨眼,心里十分不愿意去,以前?是旁人给她磕头,现在每一个妃主都比她身?高,她得一个个的磕过去,想想都腻歪。 只是叶倾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温婉的一笑:“一切都听姑姑的安排。 叶贵妃满意的拉住了叶倾的手,左右看看,眉头微皱:“你看你,小姑娘家家的,打扮这么素净。” 调头看向了白露:“你去把我刚得的那一副烟雨山水的项圈拿来,给姑娘戴上,还有那对龙凤镯,也一并拿来。” 白露柔柔的应了,片刻后,手捧托盘回来了,叶倾扫了一眼,见那项圈下面吊着个少见的玉,玉大部分是翠绿,这一块却是带了淡淡的墨色痕迹,果然如烟雨山水一般。 两个镯子是金镶玉的,龙凤缠绕,样子倒不怎么新,贵重在成色上了。 叶倾哑然失笑,指着这两个玩意笑道:“姑姑,你也不能什么东西好都往我这里送,你看看我这身打扮,再戴上这两样,像话么?” 叶贵妃一怔,细细的打量起叶倾来,方才粗一看,只觉得过于简单,现在仔细看了,却觉得无一处不恰到好处,那发上缠绕的白珍珠,颈前戴的银锁,衬的叶倾分外的有气质。 叶贵妃不由点了点头道:“倒是我的错了,那这两样你拿回去,以后戴着玩吧!” 叶倾身后的阿苹机灵的上前,接过了白露手里的托盘,周遭的宫女们俱都又羡又妒的看着叶倾。 有两个站的远的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叶大姑娘真是好命,每次来都得了不少首饰。 “娘娘又没子女,不给侄女还给谁!” 看看时候不早,叶贵妃牵着叶倾的手一起向外走去,借了叶贵妃的光,叶倾这次坐的是十六人抬的凤辇。 看着越来越熟悉的路途,叶倾心中感慨不已,大梁朝,只有皇后才能住在坤宁宫里,她在坤宁宫住的日子也是最长的。 凤辇终于抵达了坤宁宫前,这一位皇后,是显庆帝的继后,也是二皇子高昱的生身母亲。 叶倾搀扶着叶贵妃下了辇车,立时有一个圆脸的女官迎了上来:“贵妃娘娘可来了,几位主子” 都到了,都眼巴巴的等着呢。 叶贵妃一拍她的手,笑道:“你这嘴巴可越来越甜了。” 坤宁宫另有个小花园,却是在宫殿后方,因此殿门到正殿也不算远,走了几步就到了。 叶倾屏声静气的扶着叶贵妃跨过了高高的门槛,一路向前,视线扫过,却是一片黯淡的衣角。 叶贵妃朝着正前方的位置拜下,叶倾不得不跟着她一起屈膝:“臣妾(民女)见过皇后娘娘。 “快快平身。” 叶倾这才抬起头,一见之下,却险些栽倒,上首的皇后娘娘一身深紫袍服,简单的盘发上只戴了一只珠钗,脖子上一串珍珠项链,若不是脸型不同,叶倾还以为又是一个自己! 她下意识的向着四周看去,顿觉惊悚无比,这显庆帝的后宫人丁稀少,却也有一后一贵妃,两位正妃,四宫主位此时各据一方而坐,打扮却是惊人的一致! 几乎都和当年的孝贤皇太后别无二样! 叶倾心道,怪不得显庆帝忙于朝政,若她是皇帝,这样的后宫,她也一步不愿意踏入。 想当年死不要脸的后宫多繁华啊,一美人一景,几乎就没有重样的风景。 叶倾心中也有点困惑,当年她刚当皇太后那会儿,显庆帝的嫔妃们虽然朴素了些,但也不是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啊。 皇后,叶贵妃,还有两宫主位,其实年纪都不是很大,三十多,四十出头的年纪非要打扮成五六十岁老太太的模样,能好看么! 皇后生的很是漂亮,和二皇子高昱颇有几分相像之处,岁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过多痕迹,只是那一身深紫色的袍服让她显得格外老气。 她看着叶倾笑道:“倾倾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害羞,以往可都是唤我们姑姑的。 另外两个一品宫妃,端妃,宁妃,立刻纷纷点头:“是呢,倾倾以前多活泼呢。 羞了。” 叶倾无语,只得一个个的上前参见,这些一宫主位出手也十分大方,每人都赏了件拿的出手的首饰,放在外面,也是价值千金的宝贝。 叶倾收礼收到手软,却听得上首的皇后开口问道:“叶妹妹,皇上今儿个又去你那里用膳了吧。” 叶倾一怔,心中暗道,来了! 她就感觉不对,后宫之中,怎么可能风平浪静! 叶贵妃的头微微低了下去,显出几分少女样的害羞,轻笑道:“是呢,皇上他今天又来我这里用膳了。” 叶倾眯起眼,视线在几位妃主的脸上一扫而过,这眯眼看人也是门学问,都是以前当皇后的时候练出来的。 看人的时候,尤其是看其他宫妃的时候,眼睛一定要眯起来,不然睁的大大的看过去,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我在盯着你了么! 皇后和二位妃主无一例外,都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叶倾心中一动,她们打扮的一样,莫非和显庆帝去哪里用膳有关系? 却听得皇后轻叹一声,“皇上也只是用用膳,前朝政务繁忙,皇上已经许久没有宠幸后宫了,这次本宫叫诸位来,就是想趁着这次选秀的机会,扩充后宫,多找几位姐妹来,为皇上分忧。 叶倾听的两眼都直了,显庆帝到底有多疏远自己的后宫啊,皇后居然会主动扩招后宫! 第82章群英荟萃,逗比开会 须知这也是后宫之中常用的固宠手段。 元妃,丽妃,都用过这手段,年纪大了以后,梁平帝宠幸次数明显不如以前,为了挽回帝心,就从身边的宫女里挑选颜色好的,在帝王下次到来的时候,自荐枕席。 如此若是帝王贪欢,多来几次,见的次数多了,自然又有百种手段笼络帝心。 尉迟皇后所用的手段可谓异曲同工,这些新入后宫的美人们都是居住在各宫主位的侧殿之中,若是显庆帝贪恋新鲜颜色,来往后宫的次数多了,自然对大家都有利。 包括叶贵妃在内,几宫主位都没有表示异议,反正现在显庆帝也没有特别的偏宠哪一个,对她们来说,后宫多几个人少几个人也没什么区别。 说完了这一宗,尉迟皇后话题一转,笑道:“听说小段状元新写了一出戏,叫什么画上美人的,我看,中秋咱们不妨把戏班子召进宫里,咱们姐几个好好乐一乐。” 端妃生了一张鹅蛋脸,浓眉大眼,颇有些英气,闻言立刻拍手笑道:“这主意好,我也听说了,那出戏拍的特别好看。” 安安静静的宁妃也忍不住插话道:“就是呢,前面的荆钗记,燕归来,也都特别好看,小段状元真是太有才了!” 叶倾眼睛都瞪圆了,没想到在这后宫之中,她那便宜表哥还有这么一帮狂热粉丝。 真是才子人人爱,小段状元魅力无穷。 叶贵妃轻咳一声,轻笑着开口道:“姐姐们还不知道吧,中秋前,皇上准备宴请众多青年俊杰,到时候小段状元也会来呢。” 刷刷刷,三道火热的视线同时望来,端妃甚至站了起来,情不自禁的问道:“真的?!” 叶贵妃轻笑着点了点头,几名宫妃登时都兴奋起来,一个个热切的议论着:“皇后娘娘,这下您那千里眼可派上用场了。” “哎呀,到时候我们都去皇后娘娘那里打秋风,先说好了,那千里眼,我也是要用上一用的!” “我那宫里的小丫头们该乐坏了,她们?了不少帕子鞋袜,就等着小段状元入宫呢。? 叶倾心道,段表哥将来若是开个裁缝店,倒是不愁货源了。 整整一个下午,几位一宫主位就在讨论小段状元入宫的事情,茶水都添了几道,连宫女们都热切的参与了进来。 等叶倾扶着叶贵妃出来,只觉得头昏脑胀,耳边萦绕着莺莺燕燕之声,声声都是小段状元如何如何。 转眼到了中秋前夕,让整个后宫翘首以盼的才俊宴终于开席了,这次的才俊宴不拘一格,凡是父祖身上有爵位在身的,朝廷三品大员以上的后代子孙,都可以参加。 热热闹闹的,足有一两百人。 叶贵妃亲手给叶倾挽了两个圆髻,左挑挑,右挑挑,最后只捡了朵秋海棠的宫花给叶倾戴上了。 叶贵妃一脸遗憾的道:“哎,委屈你了。” 叶倾一抖袖子,略微有些不习惯,她此时身上莲花粉的斜襟小袄,下面一条湖蓝色的百褶行云裙,却是一副宫女打扮。 宫女因为要做事,所以袖子做的都比较短小,将将到了手腕,叶倾习惯了宽袖广袍,颇有些不适。 裙子偏又盖住了脚面,行走时看不见脚,像是一朵云在飘,所以唤作行云裙,只是这裙子好看是好看,一不小心,就要踩到裙摆。 不过扮作宫女,已经是叶倾混进才俊宴最好的法子了,她一个大家闺秀,总不能打扮的花枝招展,公然出现在一帮年轻男子们面前吧! 见叶倾打扮妥当,叶贵妃看向了一旁的白露,殷殷道:“白姑姑,倾倾就拜托你了。” 白露躬身一礼,浅笑道:“您就放心吧,我看姑娘现在懂事多了,不会有问题的。” 叶贵妃到底不放心,牵着叶倾的手,把她一路送到了御花园中,才松手而去,那日早已经说好,后来又被一些低位分的妃嫔得了信,叶贵妃等一干妃嫔早约好了,在皇后宫中会聚。 叶倾亦步亦趋的跟在了白露身后,很快到了御花园的内湖边上,和大部分的高门一样,也修建了曲水回廊,等一下,显庆帝会带着诸多的青年才俊来此小憩,顺便出一出题目,考校一下众人的才学。 如此怎能没有酒水食物,故而数个宫女先行至此,早做准备。 两个人远远看到一群宫女围在了一起,又听到有人叫道:“这个好,这个苹果又红又大,就给小段状元留着。” “这个桃子红透了,熟的都要冒甜汁了,这个也给小段状元!” 叶倾踮起脚去看,却见一篓篓果子都被这帮子宫女给倒了出来,一个个挑拣过去,但凡外形漂亮齐整些的,都给小段状元留下了。 叶倾心道,行了,段表哥除了裁缝店之外,还可以再开一家水果店了。 叶倾和白露过来时,宫女们的挑拣已经接近尾声,很快挑拣完毕,众人腾出了一个空篓子,丢进了一把草杆,七嘴八舌的欢呼道: “快来快来,抽签了!” “老天保佑啊,一定要让我抽到那个最长的草杆!” 叶倾稀里糊涂的挤到了里面,又随手摸出了一个草杆,当她把那三寸长的草杆拿在手中,周遭立时响起了一片失望的叹气声。 一个圆脸的宫女又羡又妒的看着她:“姐姐真是好运气,等下就劳烦你把这些果子给小段状元送去了!” 叶倾看着桌子上堆成小山般的果子,欲哭无泪,哪个要做这种体力活!早知道她就不来了! 叶倾刚要推拒掉这件美差,远远的便有太监拍着巴掌行来,众人登时一凛,知道是显庆帝带着众多才俊往这边?戳恕? 众人之中,一名年长些的宫女站了出来,朗声道:“好了,妹妹们,等下大家都能看到小段状元了,可别乱了马脚,给自己的主子丢脸,都打起精神做事吧!” 叶倾眨了眨眼,白露在她耳边低声笑道:“这不是为了看小段状元么,每宫都出了人。” 叶倾无语,拿起了一个篓子,把桌子上那小山样的漂亮水果,捡了几个个大水润的,丢了进去,跟在众多宫女后,排成一列,向前走去。 显庆帝和众多青年才俊们已经纷纷入席,叶倾低着头,从一个个青年男子们面前走过,耳边传来了显庆帝爽朗的笑声:“苏赫王子,你来尝尝我们大梁的水果,你们那边怕是很少见到吧。” 苏赫王子? 叶倾下意识的抬起头,向着上首看去,却见显庆帝下首坐了一名青年,他身材高大,五官俊朗,穿着件青色皮袍,满头长发扎成了数条小辫,咋一看去,颇有些可笑。 叶倾却没注意到,她原本低着头,在一干宫女之中也不如何显眼,这么一抬头,登时如鹤立鸡群一般,瞬间突显了出来。 段修文无意一瞥,眼睛眨了眨,原本就带着三分笑意的脸笑意更浓,表妹这是知道他来了,所以特意换上宫女的衣裙跑来见他么! 他家表妹真是顽皮,上一次穿的书生袍,这一次又换上了宫女的裙子,上一次是英俊潇洒,这一次却是乖巧可爱,穿什么衣服就扮作?么人,真真绝妙? 林栋眉头一皱,这么多男子,她又溜出来做什么,这女人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呆着么,等以后有机会逮住她,先好好的打上一顿屁股再说。 二皇子高昱眉毛微挑,这是自投罗网来了吧,当初他可一点皇后的福都没享到,成日里对他恭敬是恭敬,却从不亲手伺候他,什么更衣净面,全部假借宫女之手。 一想到叶倾伺候自己左右,要水果就给剥皮,要茶水就给倒茶水,高昱腹中一股邪火瞬间烧了上来,烧的浑身三万五千个毛孔,无一处不舒坦,无一处不爽利。 他毫不犹豫的抬起手,一指叶倾的方向,“那小娘子,你来我这边!” 他的声音并不高,听到的人不多,却还是一齐向着二皇子所指的方向看去,均在心里忖到,是哪一家的小娘子如此倒霉,又被这位二殿下看上了。 段修文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林栋浓眉皱起,这位二殿下对叶倾的关注,实在是多了点,他毫不怀疑,二皇子亦是认出了眼前的宫女就是叶府的大姑娘。 叶倾先是一愣,见高昱矢志不改的笑望着自己,众目睽睽之下,只得硬着头皮,一步步的挪了过去,同时在心里把那死不要脸的骂了个狗血淋头,又在心里忖到,等下是借着倒酒的功夫往他酒杯里吐口水呢,还是干脆把整个酒壶倒在他头上? 怀着种种恶毒的小心思,没走两步,叶倾脚一顿,只觉身后一股大力传来,让她动弹不得,叶倾回头看去,登时又好气又好笑——她的裙摆竟被太子死死踩住,丫的一只脚不够,还两只脚都踩了上来! 高吴一脸风轻云淡,指着桌子上的葡萄命令道:“剥葡萄给我吃。” 第83章人人都爱葡萄 姓高的没一个好东西! 叶倾愤愤然的想着,捏起一个葡萄便剥了起来,不过伺候太子总比伺候死不要脸的强,这么一想,她又稍稍好过了些。 只是她何曾伺候过人,这一颗葡萄剥的汁水四溅,最后坑坑洼洼不成个球样。 叶倾不怀好意的把剥好的葡萄送到了太子面前,高昊只看了一眼,厌恶的别过头去,“赏给你了。” 叶倾:“……!” 叶倾瞪着手里的葡萄看了片刻,毅然垂下手,悄无声息的丢到了地上,高昊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眼皮不抬的道:“继续,你上次摔坏了一百八十九颗葡萄,还有一百八十八颗。” 叶倾:“……!!” 叶倾低着头,认命的剥着葡萄,上首显庆帝已经开口笑道:“诸位爱卿,今日盛典,谁先一展身手?” 段修文洒脱的站起,手中折扇轻轻摇了两下,轻笑道:“微臣先献个丑了。” 周遭的宫女们的眼睛刷的一下亮了起来,彼此兴奋的交头接耳:“小段状元要大展身手了!” “这次是作诗还是作画?!” “天,我竟然要亲眼看到小段状元作诗了,我要晕过去了!” 众多青年才俊们也纷纷调笑起来:“修文兄不是一向韬光养晦么,今天怎地如此积极?” “莫非胸中已有千古名句,故而迫不及待的想要博个头彩?” 显庆帝微微颔首,“段状元才高八斗,由你开头自然再好不过,只不知道,段状元今日是作诗还是作画?” 段修文环视一圈左右,微笑道:“微臣不才,今日就斗胆画一副秋景图。” 众人本就坐成了半环形,中间摆放了一套桌椅,上面铺好了笔墨,谁若是有心展示,就上前去。 段修文迈开步子,一步步的踱到了方桌前,气定神闲的拿起笔,沾满了墨汁,众人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看去,紧紧的盯着他的笔尖,不约而同的猜测,这一次,小段状元又会有什么惊世之作! 段修文身体前倾,眼见笔尖和纸张就要亲密接触,他刷的一下站直身体,在众人的注视中,对着太子高昊身边的叶倾挥了挥手,笑眯眯的道:“这位姑娘,劳烦你过来一下。” 刷的一下,众人齐齐回头看去,看清楚叶倾的脸面,一个念头同时浮了上来——又是她! 不少人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叶倾,这宫女五官清秀,却也称不上如何的倾国倾城,也不知道怎地就投了贵人的青眼,先是二殿下传唤,接着是太子挽留,现在连小段状元也横插了一脚。 叶倾食指勾起,指向了自己的鼻子,一脸疑惑,段修文脸上带笑,肯定的点了点头。 叶倾双手都是葡萄汁,她擎着双手,一步步的向着段修文走去,到了近前,方反应过来急道:“我先去洗个手。” 段修文右臂伸出,挡在了她面前,笑道:“正要借姑娘双手一用!” 叶倾眨了眨眼,段修文挤了下右眼,低声道:“你还真要剥一百多颗葡萄啊!” 叶倾眼睛一亮,好表哥! 段修文轻咳两声,环视左右,朗声道:“请姑娘在这纸张上按下指印。” 叶倾一怔,扭头看向了段修文,后者对她展颜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叶倾不再怀疑,双手五指张开,朝着雪白的宣纸狠狠的按了下去。 眨眼间,宣纸上就出现了参差不齐的十个指印,且呈现葡萄汁液特有的深紫色。 段修文大笑出声,手里毛笔飞舞,快速落笔,几片叶子出现在了叶倾的手印上方,接着是一条蜿蜒向上,枝桠纤细的藤蔓,转眼间,叶倾的十个指印,变成了两串残缺的葡萄。 众人尽皆看呆了去,屏息静气,待段修文这两串葡萄画完,不由齐齐的叫了声:“好!” 宫女们更是热议出声:“早听说小段状元诗画双绝,没想到竟然还可以如此作画!” “好希望刚才按下手印的是我,那葡萄画的,简直绝了!” 更有人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天啊,真,真——” 长安侯世子今日一身青袍,身姿挺拔,他手里的扇子在掌心敲了两下,遗憾的道:“可惜了,?画的创意虽然令人拍案叫绝,画面却过于单调,不然我愿意用千两纹银买下。? 他话一出口,众人纷纷点头应和,确实,画面上只有两串葡萄,且这葡萄还是残缺的,着实单调了些。 段修文抬起头,对着长安侯世子微微一笑,拿起笔,这次换了个颜色,红霞胜火。 不若方才那般一气呵成,这一次,他放慢了速度,一笔一划,勾勒的极为仔细,众人只依稀看出是个火红色的物件,却不知道是什么,不由一阵乱猜:“是苹果?还是桃子?” “我看是一个竹筐,散倒在地,却也说的过去。” “非也非也,应是个红裙少女,立于葡萄架下——” 最后这人话一出口,登时赢得了众人的赞同,葡萄架下俏生生的立着一妙龄少女,眺目远望,真是令人遐想连篇。 只有叶倾,想到自己这位表哥过往的恶趣味,觉得这副秋景图断断不会如此简单。 在众人的殷殷期盼中,那抹火红逐渐成形,段修文越画越快,甚至左手也加入进来,左右手各持一笔,双手齐开,看的人眼花缭乱,最后时刻,他把双手毛笔齐齐抛掉,只拿起了一支墨笔,画龙点睛一样,轻轻点了两下。 “是狐狸!” “狐狸!!” “原来是狐狸!” 立时就有人惊呼出声,众人一时失神的看着面前的画作,画上蜿蜒向上的藤蔓上,结了两串葡萄,一只尖嘴的红色小狐狸,双足立起,使劲的扬起脖子,去够着上面的那一串葡萄,它的尖嘴刚好就伸到了葡萄的残缺处! 那红色的小狐狸被段修文画的活灵活现,身上的毛发毫纤毕现,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身后荡漾,似要一跃而出。 长安侯世子一下站起,惊喜交加的叫道:“千两黄金,我出千两黄金买修文兄的这一副画!” 魏武侯世子素来和长安侯世子不对付,闻言嗤笑一声,手里的杯子重重一落,毫不客气的嘲笑道:“千两黄金就想买下这样一副墨宝?我愿意用家中新得的千里名驹踏雪无痕来换!” 周遭的青年才俊中大部分出身豪贵,听到两个世子较劲的话后,一个个不甘示弱的纷纷喊价: “我用一块和氏美玉,上面有天然纹路仿如山水,妙不可言!” “我愿意用两名绝色佳人来换,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绝对是红袖添香的上佳人选!” “我家中有百年古砚一方,修文兄绝对喜欢!” “千里驹,美玉,绝色佳人——”那上首的苏赫王子蓝色的眼珠转了转,感慨道:“中原果然豪富。” 显庆帝面带微笑,叹气道:“众位爱卿出手如此大方,倒是让朕不好开口了。” 场上顿时一静。 宫女们彼此之问双手交握,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一个个兴奋的脸色潮红,生怕错过了任何一幕。 真是太激动人心了,小段状元果然没有让她们失望,千里驹,绝世美,绝代佳人,百年难得一见! 天,好想自己就是那绝世佳人,把那副画给换下来! 显庆帝大笑出声:“好好,段爱卿!朕颇为喜欢这幅画,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 显庆帝这话一出口,众人尽皆无语,同时又热烈的盯住了段修文,帝王亲口许诺,万金难买,想想皇宫里的诸多珍宝,再想想,小段状元似乎在翰林院里耶呆了一年了,若是借此机会成为圣上身边行走,那可真是一步登天了! 众目睽睽之下,段修文抬起头,双眼明亮,轻笑道:“圣上的那副上京秋色图,微臣也肖想很久了。” 众人不由齐齐的轻嘘一声,却又觉得这般风轻云淡方符合小段状元的为人,如此谪仙般的人物,自然不会拘于眼前名利。 显庆帝亦是面露喜色,视线已然落到了那副小狐狸吃葡萄的图上,俨然当做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可惜——”,段修文突然话锋一转。 显庆帝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向着段修文看去。 段修文弯下腰,深施一礼,开口笑道:“可惜这副画已经非小臣所有,小臣实在是做不了主。” 顿了下,他指着叶倾,轻笑道:“这位姑娘方才已经在画上按下了手印,这画,自然是她的私有之物了!” 话一出口,众人皆惊。 宫女们是满脸艳羡的看着叶倾,这女子真真好运,竟然如此得了小段状元的青眼?借她的?作画不说,还干脆的把画送给她了! 众多才俊们则是心惊胆战的看向了显庆帝,作为帝王,被如此当众驳了面子,只怕是会恼羞成怒。 自古有云,帝王一怒,伏尸千里! 若说显庆帝方才被捧上了云端,那现在就被狠狠的摔到了地上,这该有多生气啊! 谁也不想当那被殃及的池鱼。 第84章又是她!! 又有不少人偷偷的向着叶倾看去,均在心里纳闷,这女子的容貌堪堪只称得上秀丽,怎么就入了小段状元的法眼了,甚至不惜为了她,公然拒绝皇上的请求! 哎,可惜了,皇上爱才,那小段状元应是没事,顶多申饬一番,这女子,怕是要没命了。 叶倾一直低着头,加上一身普通的宫女服饰,显庆帝也没怎么留意她的长相,只当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宫女。 直到此时,显庆帝被段修文当众驳回,心中有了恼意,才向那小宫女看去。 显庆帝心里也存了较劲的意思,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何等的绝色佳人,会令段修文不惜以下犯上,触怒他这个帝王! 看清楚叶倾眉眼,显庆帝的一肚子气一下放了出去,便像是一个气球被扎了一针,他苦笑一下,无奈的摸了摸鼻子,伸手对叶倾召了召。 叶倾抬起头,唇角扬起,露出两个梨涡,微笑着一步步的走到了帝王身边,显庆帝一指桌子上的画卷,好言好语的商量着道:“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把这副画给朕。” 顿了下,显庆帝毫不犹豫的补充道:“朕对段状元的承诺,对你一样有效!” 显庆帝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方才显庆帝对小段状元的许诺,那是爱才,对这个不起眼的宫女做出同样许诺,那意义可就不同了。 而且显庆帝居然会用一副商量的口气,如此和颜悦色,态度比方才和小段状元说话还要好上许多,明显说明这女子在他眼中比小段状元还要重要。 众人下意识的向着叶倾看去,这么一看,却又看出了不同来,旁的宫女或许有姿色出众的,只是身份所限,无一不低头塌肩,畏畏缩缩,纵然是十分姿色,也只剩下了三分。 这名宫女看上去清秀普通,可一到了显庆帝身边,登时就看出她的与众不同来,她挺胸抬头,双眼明亮,脸颊白里透红,顾盼神飞间,说不出的明丽动人,竟是丝毫没有被显庆帝比下去。 须知帝王天生龙气,旁的人在他面前,下意识的就束手束脚,说话拘谨万分,这女子却能恍如常人,实在不同寻常。 众多的公子哥心中连道,居然看走了眼,如此他们也看出来了,这位的身份地位怕是不一般,说不定就是哪家的千金贵女穿了宫女的衣裙撞了进来。 众人又忍不住在心中浮想联翩,是哪一家的千金贵女,会同时和太子以及二皇子相熟,和小段状元的关系也非同一般。 叶倾轻笑一声,屈身行礼,笑道:“陛下言重了,奴婢倒是的确有个小小的心愿。” “哦?”显庆帝眉毛扬起,他知道这位贵妃的内侄女素来深得叶贵妃喜爱,好东西不要钱一样的塞给她,她那闺房里装饰的怕是不比皇后逊色多少,也不知道这样的高门贵女,还有什么样的心愿未了。 叶倾素手伸出,一指太子,笑意吟吟的道:“请太子殿下剥一百八十八颗葡萄,再请二皇子吃下这些葡萄罢。” 剥葡萄,吃葡萄—— 众人都是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两位皇子,同时有些啼笑皆非,方才众人愿意用千里驹,绝世美人交换的稀世之宝,转眼间,居然会这么简单的就被卖掉了。 不得不说,这个法子又有趣的紧,她这么一提,大家不由都来了兴趣,都想看看,这太子剥葡萄,二皇子吃葡萄,是怎么个场景,两个都是美男子,一个剥,一个吃,倒也养眼的紧。 长安侯世子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兴致勃勃的向着两个皇子看去,明显一副打算看着热闹?酒的模样。 太子和二皇子的视线在空中相遇,太子轻哼一声,厌恶的别过头去,二皇子眼睛眯起,笑容不减,徐徐道:“若是兄长亲手剥了,我吃了又何妨?” 太子冷哼一声:“想都别想!” 显庆帝摸了摸鼻子,看向了叶倾:“这个,换个条件如何?” 叶倾讪笑两声:“方才本来就是玩笑之举,其实奴婢真正想要的,是陛下马厩里的那几匹汗血宝马。” 当年梁平帝虽然解散了马球队,又把汗血宝马送给了麾下将士,自己手里却还是留了十几匹,这些年和其他马混合配种,繁衍后代,纯血的已然不多。 叶倾盯住的,就是御马监里寥寥的几匹汗血宝马,将来叶安卓,叶安丰若是从军,有这样一匹好马,比什么都强! 显庆帝看着叶倾片刻,突然大笑出声:“好,好,如此一言为定!” 旁边的苏赫王子眼睛一亮,视线在叶倾身上转了两转,悄然收回。 众多的青年才俊则是大叹这笔买卖赚了,汗血宝马当初只有寥寥几位将军分得了一匹,这么多年下来,很少数的留下了后代,血脉也早已经不纯,御马监里的汗血宝马,不少人都盯着呢。 什么千里驹,绝色美人,和汗血宝马根本没法比,这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这小娘子三言两语下来,就弄到了六匹汗血宝马,可真?抢骱Φ慕簟? 显庆帝得了小段状元的墨宝,立刻迫不及待的拿在手里,细细赏玩,细看之下,小段状元的画工果然非同一般,阳光折射下,那红色狐狸的皮毛熠熠生辉,耳尖上的容毛纤细可见,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灵性十足,登时大赞不已。 显庆帝笑呵呵的双手持卷,看向了身边的苏赫王子:“苏赫王子,你看这画如何啊?” 苏赫大笑出声,大手伸出,一把抓起了桌子上的一串葡萄,张开嘴巴,一口咬掉了半串,含糊不清的道:“苏赫是个粗人,我们部落,只敬爱最勇敢的战士,你们这么文绉绉的玩意,我们不懂!” 他满嘴葡萄汁飞溅,毫不顾忌的用手背一擦,大笑道:“我看你们这里也不少青年男子,不如比斗一番看看,看你们大梁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勇士!” 说着,他随手一指,分别指向了两人,其中一个恰是太子,另外一个,好巧不巧,却是二皇子! 众人尽皆变色,方才叶倾提的要求,可以看做小女儿揶揄逗趣,大家全当看场笑话,这苏赫王子叫两位皇子如街头把式的一般下场互殴,却分明是没有把大梁看在眼中! 这些人平时也都是嚣张跋扈的主,只有他们欺负别人,何曾被人如此挤兑过!登时一个个的双目都射出火来,狠狠的瞪向了苏赫王子。 苏赫王子眉毛扬起,把手里的葡萄随手一丢,“怎么,不敢下场?那换两个人?喏,就你和?了!” 他这次手指的,却是长安侯世子和魏武侯世子,这两位从父辈开始就互相看不对眼,明争暗斗不知道多少回了,此时在苏赫王子的手指下,却动都不动一下。 长安侯世子和魏武侯世子的双眼都燃烧着熊熊烈火,却克制着不向对方看上一眼,不然发作起来,倒成了猴子给人耍了! 苏赫越发猖狂,长身而起,一只脚轰然踩在了桌子上,手指疾点而出,“这两位也不打,那你,你,你,你呢?!哈哈,难道大梁朝的男儿都是一群懦夫不成!” 众人的脸色都不大好,这些年,显庆帝重文轻武,且大多都已经富贵三代,平时安于享乐,这些年轻人的武艺相比先辈,无疑差了很多,但是平日里也经常骑马打猎,基本的武艺还是有的,更何况还有林栋等出自武将世家的几位青年将领。 真要打起来,他们也不惧什么。 只是这蛮子激将的手段太卑劣,他们可以斗,但是却不能在这个蛮夷的命令下,如斗猴戏子一般耍乐给他看! 许久没有人动弹,苏赫王子越发嚣张,食指朝着众人点来点去,一脸嘲弄,“怎么,你们大梁人就只会舞文弄墨么,我,苏赫,这个,你们,这个——” 他分别伸出了大拇指和小手指,比划间傲慢无比,整张脸上就写了四个字——来揍我啊! 连周遭的宫女们也都深感耻辱,一个个屏声静气,视线在一个个的青年俊杰身上巡视不已,心里拼命的呐喊,长安侯世子,不是据说十分擅长骑射么! 魏武侯世子,平日里似乎最爱摔跤啊,还有林小将军,号称勇冠三军,太子殿下文弱了点,不是还有二殿下么,兄弟一起上阵,还打不过那蛮子一个么! 林栋胸中热血上升,屁股下像是有火盆在烧,在那蛮夷挑衅的眼神中,他的双眼渐渐赤红,双手死死的握成了拳头。 正当他忍不住就要拍案而起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彻在了众人头顶:“何须男儿上场,我们大梁女儿已经足够!” 刷刷刷,众人齐齐望去,又齐齐愣了下,脑海里只剩下了三个字——又是她! 叶倾腰背挺直,下巴高高扬起,双唇紧闭,目光坚定,这一刻,她不仅是定国公府的千金贵女,她还是曾经的大梁皇后,千古第一贤后! 第85章大梁之荣! 众人尽皆睁大了眼睛,心里又是忐忑又是骄傲,骄傲的是一个女子都可以站出来,忐忑的是她到底行不行,莫要本事不行,反倒被那蛮子看了笑话! 苏赫王子身材高大,比叶倾足足高了一头半,他双手抱肩,居高临下的看着叶倾,啧啧两声:“怎么,你们大梁没人了么,竟然叫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上场,哈哈哈哈——” 叶倾毫不示弱的与之对视,寸步不让的还击:“连我一个妇孺都可以上场校技,何况大梁男子!” 话罢,不待苏赫王子还口,她径直看向了显庆帝身旁的内侍,这个时候能跟在皇帝身边的,都是亲信中的亲信,在宫中权柄极大。 叶倾直接命令道:“去取一副一石的弓箭来!” 石,乃是指拉开弓弦至满弓所需的臂力,三石可为神箭手,五石可于千步之外取敌人首级。 苏赫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他一手捂住肚子,手指连连点着叶倾:“一石,哈哈,一石,你是用这一石去射鸟么!” 叶倾冷冷的看着他,丝毫不为所动。 那内侍下意识的看向了显庆帝,显庆帝沉吟片刻,毅然点了点头,那内侍领旨而去,片刻归来,手里已经捧着一副牛角硬弓。 叶倾提在手里,感觉了下分量,又用手细细的摸了摸弓身,弓身摸着十分光滑,上面一层油脂,可见平日里保养良好,最后曲起食指,试着拉了拉弦,满意的听到了铮的一声,嗡嗡作响,连绵不绝。 弓弦首重弹性,越好的弓弦,反弹之力越大,轻拨一下后,可以在短短的刹那间,反复回弹,所以拨动时,好弓发出的声音应该是嗡嗡不绝,如蜜蜂振翅一般。 苏赫终于收起了脸上的轻蔑之色,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叶倾这三手试弓的功夫下来,他便看出来了,这也是个常玩弓的主。 叶倾环视左右,沉声道:“诸位,请助我一臂之力!” 闻到叶倾的话,众多青年俊杰们不由面面相觑,长安侯世子皱眉问道:“要如何助你?” 叶倾一指案几上的诸多水果,斩钉截铁的道:“把水果顶于头上,我来射!” 哎呦喂,好凶残的小娘子! 众人尽皆失色,这小娘子到底行不行啊,这是玩命啊! 连苏赫王子都彻底无语了,不论其他,单凭这敢于头顶射水果的气魄,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就足可以称作悍勇了! 一片沉默中,林栋下巴绷紧,毅然站起,大步走到了叶倾身边,无声的用行动表达了他的态度! 段修文手里折扇啪的合起,大笑出声:“这般好玩的事情,我也来参一脚!” 他长身而起,面带微笑的走到了叶倾身边,手里的折扇啪的一声再度打开,好一个风度翩翩佳公子! 长安侯世子双眼连闪,亦是站了起来:“姑娘好胆色,某又怎能不舍命陪美人!” 魏武侯世子哼了一?:“连那懦夫都上了,怎可以少了本世?” 一个又一个,转眼间,就有九个青年俊杰站到了叶倾身边,二皇子高昱目光闪动,轻笑道:“我也来助诸位一臂之力!” 说着,他挥袖起身,龙行虎步,风淡云轻的站到了叶倾身边。 叶倾环顾左右,沉声道:“好,小女子定然不会让诸位失望!” 话罢,叶倾令一宫女提起桌上水果,率先向外走去,这里是水榭长廊,却是要寻一开阔之地方好搭弓射箭。 众人浩浩荡荡的到了御花园中,行不多久,眼前一马平川,正是太子高昊放犬逐鹿之地,叶倾令十名青年男子一字排开,长安侯世子大笑着一把扯下了发上金冠,余人纷纷效仿,转眼功夫,十名男子黑发飞舞,长身玉立,说不出的豪迈狂放。 叶倾亲手取出了一个个水果,放到了他们的发顶之上。 她随手取用,苹果,桃子,梨,转眼功夫,前面九人尽皆放完,叶倾转过身,遥遥的看着苏赫王子,朗声道:“若是尽放这些水果,显不出我的本事,也被你小瞧了去,这最后一个,我就放点别致的!” 二皇子高昱正是最后一人,他眉毛扬起,眉眼带笑,轻声道:“卿卿,朕到底还是不同的么?!” 叶倾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从水果篮里轻轻一揪,摘下了一粒葡萄,又转过身,捏着这粒葡萄,向着远处的显庆帝等人展示了一番。 见鬼! 这?所有人瞬间的共同想法,紧接着第二个想法是,她疯了?! 九个人头顶的苹果瞬间掉了六个,还有三个是及时伸手扶住了。 长安侯世子的眼睛蓦然睁大,脸上的表情精彩绝伦,他方才豪迈的站了出来,自己都颇为佩服自己,现下和叶倾相比,简直是弱爆了。 这小娘子简直是胆大包天到了极点! 段修文眼中神采连连,真不愧是他的表妹,这般的出类拔萃!同时又摸了摸头上的苹果,喜滋滋的想到,表妹果然最向着他,给他的苹果,明显是最大的! 林栋深呼吸一口气,这女人,这女人,真想抓住她,好好打一顿屁股,锁在家里,再也不让她出门! 显庆帝的眉头皱了起来,正要开口下令换一个宫人,身边的苏赫王子深呼吸一口气,大声道:“好,好,你若真的射中了,我苏赫是服了你!” 他方才玩笑时,随手指了太子和二皇子,虽然有心挑衅,却也知道这两位的身份贵重,眼见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居然敢拿二皇子的命来玩,不禁由衷的佩服起来。 显庆帝张开的嘴巴一下合上了,脸色阴郁的看着前方,对着身边的姜公公挥了挥手,姜公公跟随他多年,揣摩圣意精准无比,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去,看那方向,是往太医院无疑。 叶倾回转身,手里的葡萄抛上抛下,对上了高昱幽深的双眼,笑意吟吟:“怎么,你怕了么?” 高昱伸手拿过她手里的葡萄,面不改色的放到了头顶上,意有所指的道:“他们都不怕,我更不会怕。” 这十人中,绝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她。 叶倾轻笑,带着弓箭缓缓退到了百步左右的距离,一石的弓箭,百步已是极限,再远,就难以射准了。 叶倾双腿分开,背部挺直,左手握弓,右手缓缓的抽出了一支箭,放到了弓弦之上,深呼吸一口气,目视前方,盯准了长安侯世子头上的苹果,缓缓的拉开了弓弦。 嗖的一声,羽箭离弦而去,远处传来了扑的一声,长安侯世子心有余悸的摸了摸头顶,看着地上被半支羽箭贯穿的苹果,不确定再来一次,自己还会不会这么勇敢。 显庆帝那边,却已经成了欢呼的海洋。 宫女们彼此抱在了一起,又笑又跳,不少人泪水都笑了出来:“中了中了!”“太厉害了!”“好帅啊!简直和当年小段状元高中魁首一样!” 显庆帝满脸笑容,腰杆忍不住往上挺了挺,斜瞥着身旁的苏赫王子,高声道:“赏!” 苏赫王子眯起眼,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不远处的射手身上,那女子丝毫没有被身后的喧闹所影响,她沉稳的又掏出了一支羽箭。 瞄准,射击,动作流畅无比,每个姿势都无懈可击,仿佛之前已经做过了千万遍。 欢呼声再掀高潮! 苏赫王子瞳孔一缩,如果说第一箭还可能是偶然,那第二支就绝对是实力了。 这?子年纪轻轻,姿势动作却如此老道,没有半分谬误,仿佛军营之中专门训练过的弓箭?一般,让人不由刮目相看。 一支又一支,叶倾的动作并不快,却十分的沉稳,每一箭,都用了全身的精气神去瞄准。 苏赫王子的脸色已经有些变了,太稳了,太准了,十发六中,再来一次,就已经是军中优秀弓箭手的水准了。 仿佛嫌弃身后的欢呼声还不够热烈,叶倾手一顿,这一次,她毫不停歇的连续掏出了三支箭,中间几乎没有任何停歇,似乎没有经过瞄准般—— 嗖嗖嗖! 三箭首尾相衔,间不容发呼啸而至—— 扑扑扑,又是三枚水果轰然落地。 一片静寂,片刻后,雷鸣般的欢呼声响起,每一个大梁人,无论是宫女还是内侍,无论是青年俊杰们,还是显庆帝,全部满面潮红,高声吼叫:“太棒了!”“好样的!”“三箭连中,三箭连中!!” 显庆帝如同醉酒一般,兴奋的叫道:“大梁之荣,真乃大粱之荣!” 旁边史官立刻记下,女于百步之外,弓射苹果,连中九箭,后三箭连环射出,帝亲口交赞,此女实乃大梁之荣! 苏赫王子亦是喃喃道:“见鬼,三箭连发。” 连射三箭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每发出一箭,弓手都要受到反震,发射越快,反震越强,这种反震力对手指的伤害很大,就连最老道的弓箭手,也鲜少会这么做。 苏赫敢打赌,这女子的手,一定疼的抽搐了,她根本无法完成最后一击! 第86章我要她做我的王妃!(二更) 他瞬间明白了过来,为什么方才这女子会选择最后射一个葡萄,因为她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完成! 果然,在苏赫的注视下,叶倾的手松开了弓弦,连连的向下甩着,分明是手指抽搐的迹象。 苏赫王子立刻大声喊了出来:“兀那娘子,你根本射不出这第十箭吧!” 叶倾转过头,右手仍然甩个不停,眯起眼,不动声色的反问道:“哦?若是我射出了这第十箭,又当如何?” 苏赫笃定自己的判断,毫不犹豫的道:“若是你做不到呢?” 叶倾扬起眉,朗声道:“若是我做到了,你要收回先前的话语,并且向所有大梁男儿道歉!” 话音未落,场上诸人便爆发了阵阵叫好声,宫女们的手掌拍的通红,一个个面色兴奋,眼神狂热的看着叶倾。 苏赫大笑出声:“好,可若是你做不到,那大梁的男人就都是懦夫!” 二人三言两语间,竟是已经约下了赌注,赌的却是全大梁男子的名声! 赌注定下,叶倾转过身子,看着远方的黄色身影,深呼吸了一口气若是有可能,她自然是想一箭射死二皇子这个祸害。 她暗道一声可惜,在苏赫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解下肩上的弓,双手交换,那弓身赫然从左手传到了右手! 苏赫的脸色瞬间铁青,左右开弓! 这女子竟然会左右开弓之术! 她方才累积射出了九箭,更有三箭是连续射出,对手的伤害一定很大,然而,若是换成右手持弓,左手拉弦,却是不成问题。 围观的众人也惊呆了,万万没想到,这女子居然还会左右开弓之术,那是在善于骑射的男子中也极为少见的本事! 众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的看着叶倾,空气中,一个奇迹在无声的发酵,即将诞生! 叶倾双眼眯起,望着远方二皇子头上的那紫色小点,那粒葡萄几乎埋没在了高昱的发中,若隐若现,极难看清。 渐渐的,叶倾的耳边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也逐渐消失?视野里,只剩下了那粒葡萄,随?时问的推移,越来越大,直至占据了她满眼。 就是现在! 叶倾左手猛地一松,利箭带着穿透耳膜的尖啸,向前冲出,刹那间就射到了高昱面前,高昱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下一瞬,扑的一声,那枚葡萄炸开,紫色汁水溅了他满脸! 欢呼声漫山遍野的响了起来,显庆帝的双拳握紧,狠狠一挥,从牙关里生生的挤出了两个字:“好,好!” 叶倾无视旁人的欢呼,左右开弓在别人看来或许神奇,于她却不过日日苦练的必然结果。 当年她父兄都极悍勇,父亲却不许她习武,言道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子,温温柔柔的才可爱。 唯一让她碰的,就是弓箭了,叶倾便在这上面下足了功夫,各种能玩的技巧都玩遍了。 若不是她此时尚没有回复全胜时的身体状态,一箭双雕亦是不再话下。 只是受限于女子本身的体质,力道不足,百步之内可穿杨柳,百步之外就没什么准头了。 叶倾定定的看向了苏赫王子,慢条斯理的道:“王子殿下,你输了。” 她的声音清越,在欢呼声中清晰的传递到了每个人的耳中,众人下意识的看向了苏赫这个蛮人王子,不知道谁先带头,众人的口径奇异的统一了起来: “道歉!” “道歉!!” “道歉!!!” 在漫山遍野的道歉声中,苏赫的视线始终落在了叶倾身上,饶有兴致的打量她半晌,哈哈大笑道:“好,好,是本王子看错了!你们大梁的小娘子,悍勇的很哪!” 众人尽皆无语,这蛮子明明是道歉,可听上去,却带了一丝调戏的意味,不过,苏赫总算是变相的道了歉,登时,所有的大梁人都高兴起来,一个个饱含笑意的看向了叶倾。 这蛮子的话倒也没错,多亏了这悍勇的小娘子,才挽回了颜面。 显庆帝更是毫不犹豫的下旨:“赏!重赏!” 话音未落,又有几名女官联袂而来,她们躬身下拜,一个个喜气洋洋,“陛下,娘娘们方才看了叶,这位姑娘的弓术,都赞叹不已,几位娘娘都有赏赐!” 几个女官说着,身后的宫女们纷纷上前,掀开了手里托盘上的红布,瞬间,只见一片珠光宝气,晃花了人眼。 周遭的宫女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她们也是诸多后妃派出来打前站的,一眼望去,却是认出了不少首饰:“那个五凤朝阳衔珠钗,可是端妃娘娘的心爱之物。” “那只金丝五福攒珠簪,宁妃可喜欢呢!” 一句句,那些青年才俊们听得稀奇,这些托盘上的物件,竟都是后宫娘娘们的心爱之物,样样都是稀世精品,寻常人家,得了一件,都可以当做传家宝了。 再看那小娘子,却丝毫不为所动,仿佛眼前这些珠宝,不过是萝卜白菜之类。 登时不少人又高看了这女子一眼。 那边做靶子的十人谈笑着行来,二皇子高昱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打趣道:“方才真是心跳都停了,再来这么一遭,我真不知道还敢不敢站在那里了。“ 众人纷纷应和,唯有林栋沉默着出了声,言简意赅的只有两个字:“我敢!” 段修文不声不响的踏前两步,在叶倾身边立定,折扇轻摇,笑道:“我也敢。” 高昱眯起眼,在林栋和段修文之间来回扫荡。 众人也都安静了下来,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三个人,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一片安静中,苏赫王子再次大笑,朗声道:“本王子也敢!这小娘子箭术如此精湛,有什么可怕的!” 刷刷刷,众人的视线齐齐的落到了苏赫王子身上,见鬼,这蛮子搞什么! 苏赫王子无视众人的注视,他转身看向了显庆帝,躬身一礼,朗朗道:“在小王出门前,家父千叮咛万嘱咐,叫小王一定娶个公主回家,皇帝陛下也答应了小王!” 众人一愣,公主?皇室人丁凋零,显庆帝的亲女俱都年纪尚小,宗室之中,正当适婚年纪的,似乎只有一位,下一秒,众人俱都古怪的看向了林栋,那位青阳县主貌似看上了林小将军啊! 显庆帝面色凝重,缓缓的点了点头:“不错,朕是答应了你。” 苏赫棱角分明的脸上浮现了难以言喻的喜意,他大手一指,大声道:“好,那我就要她做我的王妃!” 众人呆滞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了拿着弓箭把玩的叶倾,叶倾亦是诧异的挑了挑眉。 显庆帝的视线亦是落到了叶倾身上,他眉头一皱,这位叶大姑娘身份了得,孝贤皇后于他有大恩,又是宫中贵妃爱若亲女的侄女,今天召开这场俊杰宴,倒是有一半为了她。 可以说,场上的众多青年男子,除了两位皇子,只要这位叶大姑娘入了眼,他就下旨赐婚。 让叶大姑娘和亲? 御史们的吐沫足够让他唾面自干的了! 显庆帝沉吟半晌,视线触及到叶倾身上的宫女衣裙,不由一亮,他笑呵呵的道:“是啊,只是朕答应嫁给你的可是一位公主,这不过是个小小宫女罢了。” 苏赫轻笑一声,露出了雪白的牙齿,“陛下就别开玩笑了,我们早就知道了,你们每次都封个宫女做公主,然后嫁到我们草原来!反正都是宫女,封谁还不一样,我就要她了!”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叶倾简直要气炸了,她冷冷的看向了二皇子高昱。 说起来,这从宫中选取貌美的宫女,封其为公主,经过一番仪态训练后,再送到周边蛮夷部落中和亲的先河,还是梁平帝当年开创的。 大梁虽然身居中原肥沃之地,四周却并不安宁,北有草原诸?,南有苗裔蛮人,东边海上?倭寇骚扰,西边天堑,虽与西部诸多小国隔绝,却不时有信奉各种神祗的教徒不辞辛苦,翻山越岭,跑来大梁拯救迷途的羔羊! 其中威胁最大的,还是草原诸部! 苗裔安于祖业,居住在十万大山中,名义上属于大梁的领地,大部分事务却由各寨头人决定。 基本上只要大梁不派兵攻打,双方可安然无恙。 倭寇来自东部沿海诸岛,骚扰虽频,到底隔了海洋,来往不易,难成气候。 传教士们更不用说,翻越雪山,抵达大梁的,不过千之一二。 只有草原诸部,仗着骑行便利,来去如风,一到了冬天草原枯萎之季,就成群结队的跑来,连抢带烧,干一票就跑,让历代皇帝都头疼不已。 前几任皇帝均不约而同的采取了和亲的策略,通过和草原中的强大部落,缔结姻亲关系,再陪送大量嫁妆,借此安抚住这些饿狼。 只是皇帝再能生,公主也就那么些个,也不可能个个都送去和亲,草原上的部落却如同天上的星星般,数不胜数。 到了梁平帝这里,儿子虽多,女儿却寥寥,要不三公主怎么那么受宠。 长公主,二公主,相继出嫁后,恰逢草原上一个新崛起的苍鹰部落来求亲,梁平帝膝下此时只剩下了三公主尚待字闺中。 第87章你这么帅,你娘亲知道么? 他自然不舍得把心爱的小女儿嫁到蛮荒之地,左思右想之下,却叫他想出个妙招,在宫女之中寻了个年轻貌美的少女,直接封为了公主,又叫专人教了她琴棋书画,骑射礼乐,陪送了一笔嫁妆后,远嫁了苍鹰部落。 这位也是个人才,在苍鹰部落混的风生水起,酋长对她视若珍宝不说,甚至让这位苍鹰部落的酋长废掉长子,把她生的幼子立为了继承人。 梁平帝大喜,一击奏效后,索性从宫女中专门选拨了一批年轻貌美的少女,集中训练,之后选其中佼佼者,封为公主,大肆的和草原上的大小部落和亲,美其名日公主攻略。 这些公主的封号也和皇室公主们不同,护国公主,卫国公主,定国公主,封号里无一不带个国字! 只是草原上的部落太多,草原贵族又大多同时拥有数个妻子,生的儿子也不少,有为长子求娶了公主后,又为其他儿子求娶;也有看儿子娶了公主,觉得不错,又给自己求娶。 很快,宫里量产的公主们开始供不应求,毕竟宫里的美人就那么些,其中最漂亮的,又都被梁平帝中饱私囊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来求娶公主的部落使者在醉酒后无意吐露了真言,他们根本不是什么酋长派来的使者。 现在草原上都传疯了,只要喊上十几个兄弟,组成个使者队,献上?匹骏马,几只牛羊,?产的奶茶,到了大梁,就可以带一个漂亮老婆回家,还有大笔的嫁妆! 大梁的傻皇帝天下闻名! 梁平帝当时就气疯了,砸了御书房里的不少玩意,当然,叶倾都算在他头上了,全部从梁平帝的小金库里走账。 打那以后,公主和亲的风头才杀了一杀。 没想到今时今日,苏赫王子竟然会公然撕破双方中间的那一纸遮羞布,让大梁最深的痛如此赤裸裸的摊在了众人面前。 叶倾森冷的目光下,高昱从未变动过的笑脸终于一点点收起,脸色难看的别过了头。 苏赫王子环视左右,眉毛扬起,大笑出声:“怎么,你们羞愧了?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我祖母,就是从大梁下嫁的公主,她带来了很多好东西,因为这些,我们的部落才强盛起来,成为草原上最强大的部落之一!”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叶倾,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怎么样,嫁给我吧!我会为你猎取天上的雄鹰,为你捞取海子里最美的珍珠!” 他的目光热切,言辞真挚,叶倾也不禁动容,她第一次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这个蛮子青年,后者对她展颜一笑,蓝色的双眼犹如蓝宝石一样迷人。 只是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烈火,一不注意,就要被灼烧的粉身碎骨,这种眼神,叶倾很熟悉,多次在梁平帝的脸上看到过,它的名字,叫做野心。 叶倾的心思百转千折,她扪心自问,自己身上有什么让这个蛮人王子动心的么? 福至心灵的,她故作不经意的道:“嫁给你也不是不行,那几匹汗血宝马怎么办?” 苏赫王子脱口而出:“自然是陪嫁!” 果然,叶倾轻笑,继续追问:“这些后宫娘娘们赏赐的珠宝首饰?” 苏赫王子已经察觉了方才的口误,他讪笑两声,极为狡猾的道:“小娘子喜欢,那就戴着呗,以后,还可以给咱们的女儿!” 顿了下,苏赫王子一脸憨厚的补充道:“要不,给儿媳也行!” 叶倾:“……!” “女人嘛!?苏赫王子一摸脑袋,哈哈笑道:“只要能生孩子,就是好女?” 叶倾无语,周遭的宫女尽皆瞪视于他,苏赫王子却视若无睹,依然目光炯炯的盯着叶倾,仿佛她只要一答应下来,他就马上抢人回家! 叶倾别过脸去,反正显庆帝不点头,这蛮子别想诳走她! 见叶倾久久没有吭声,苏赫王子踏前一步,大声道:“你若嫁给我,我们蛮狮部落愿意和大梁结为同盟,世代为好!我们蛮狮部落现在可是草原上最强大的部落!和我们结盟,对你们大梁大有好处!” 叶倾一凛,再一次正视起了?位苏赫王子,这厮看似鲁莽,实则颇有心计,加上口才了得?一番话下来,以国家大义相诱,步步紧逼,竟是让她无路可逃! 叶倾环视一圈左右,见显庆帝眉头紧皱,旁人也大多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便知道和大梁的社稷安稳相比,她一个小女子实在是微不足道! 此时,若是处理不好,只怕她真要被送去和亲! 叶倾轻叹一声,微笑着开口道:“苏赫王子,你想知道我对你的看法吗?” 苏赫王子哈哈大笑,挥舞了下手臂:“我身体强壮,长的也颇为英俊,武艺更是不凡,你有什么看法,尽管说!” 叶倾:“……” 大哥你把话都说尽了,还叫她说什么! 叶倾伸手对着人群里的林栋招了招,笑道:“林将军,烦劳你过来一下。 林栋眉毛扬起,大步走到了叶倾身边,无声的转了转手腕,冷哼道:“这蛮子真是欠揍!” 苏赫王子亦是大笑:“怎么,可是要我打败这个家伙?只要打败了他,你就嫁给我?” 旁人也大多做如是想,一个个眉头紧皱,均觉得这法子虽然不大好,若是打击一下这蛮子的气焰,倒也不错! 叶倾笑而不语,伸手又从身后宫女手中倒了一杯水酒,捧到了林栋面前:“林将军,请喝了这杯酒。” 这已经是第二次叶倾公然请他喝酒了,上一次是妥妥的解决掉了宁秋二个姑娘对自己的痴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反正那一次他醉酒醒来,两位姑娘就先后派人来知会他,说烦请他找个好人家,两个人愿意嫁了。 有了上一次的成功例子,林栋不疑有他,接过叶倾手里的水酒,一饮而尽! 片刻功夫,他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红,眼神迷离的看着叶倾,傻兮兮的笑了起来,热情的唤道:“大,大姐,你来啦!” 众人一怔,均觉得有点不对劲,却见叶倾伸手一指,径直指向了苏赫:“你觉得此人如何?” 林栋眨了眨眼,掉头看了过去,一看之下,登时满脸鄙夷,不屑的开口道:“你长得这么丑,还出来乱晃,你娘亲知道么?” 一片安静。 长安侯世子的嘴巴半张,段修文的折扇定在了半空,连高昱都诧异的挑了挑眉。 林栋却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一句接一句的嘲讽起来:“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却惦记着弱女子的家产,人家的汗血宝马,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不要脸,你娘亲知道吗?” “人家姑娘容貌秀丽,家中富有,想要什么样的青年才俊嫁不到?你有本事,就让姑娘心甘情愿的嫁给自己!你这么窝囊,你娘亲知道么?” “一个大老爷们为了娶老婆简直不折手段,还上升到两国相交的高度了,你这么厚脸皮,你娘亲知道吗?” “到了别人家里做客,人家看你是客人,热情的款待你,你却没脸没皮一个劲的说主人的不是,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你这么不要脸,你娘亲知道吗?!” 所有人都听傻了,显庆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脑子惯性的缓慢转动着,他记得,林小将军是个挺沉默,说话言简意赅又干脆利落的年轻人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这,这还是他的林小将军么! 长安侯世子率先回过味来,越听越是兴奋,手里的折扇在掌心拍的啪啪作响,就差没大声叫好了。 段修文饶有兴致的听着,对林栋的感官改善不少,只要给他家表妹撑腰的,都是好人! 高昱的目光在叶倾和林栋身上转来转去,若有所?肌? “——你娘亲知道么?” “——知道么?” 苏赫王子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眼睛赤红,嗷的一声向着林栋扑了过来,林栋退后一步,右手随随便便一挥:“你们都看什么呢,此凶徒当着皇上的面行凶,还不速速拿下!” 两旁的禁卫军立刻高声应和,刀枪剑戟齐齐落下,生生的把苏赫王子架了起来。 林栋哼了一声,伸手在动弹不得的苏赫王子的脸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语带调侃:“哥哥再教你一下,我们不喜欢单打独斗,我们只喜欢群殴,我们一群兄弟,你一个人还傻乎乎的扑??来,你这不是勇敢,是愚蠢!” 众人在心里默默念叨,你这么蠢,你娘亲知道么?! 果然,林栋惯例又来了一句:“你这么蠢,你娘亲知道么?” 苏赫额头青筋暴突,面皮涨的发紫,骇人至极,他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瞪着林栋,叶倾毫不怀疑,若是禁卫军将士此时松了手,他会扑到林栋身上,直接上口撕咬! 林栋跑到了叶倾身边邀功,“大姐,我说的对么?这就是一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叶倾点了点头,认真道:“你说的很对。” 她下意识的看了眼身边满脸傲娇的林栋,心道,你酒醉以后一人足可当千军使,一张嘴巴说死人不偿命,你这么厉害,你娘亲知道么?! 第88章回家找你娘亲去吧! 显庆帝从震惊中醒来,见到如今的场面,不由大为头疼,就算是两兵相交还不斩来使呢,苏赫王子是为了缔结友好合约而来,现下却被一群如狼似虎的禁卫军给架起来了! 这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啊! 苏赫没有让显庆帝为难很久,很快,他镇定下来,棱角分明的脸上面无表情,淡淡的道: “是苏赫鲁莽了,方才言语多有得罪,还望诸位见谅。” 显庆帝有了台阶,马上走了下来,呵斥左右的禁卫军:“还不放手?!” 他亲切的走到了苏赫王子面前,呵呵笑道:“误会,都是误会,王子殿下若是有心求娶,待朕从宗室之中挑选一位才貌双全的佳人,可好?” 苏赫眼帘垂落,恭敬的道:“有劳陛下了!” 叶倾眯起眼,这位苏赫王子真是个人才,能这么快从暴怒的情绪中平复下来,这样的人才最可怕。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苏赫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那双蓝色的眼睛深沉的如同风平浪静的海洋,似乎酝酿着无穷的风暴,让人压抑无比。 林栋醉眼惺忪,察觉到了苏赫的目光,立时道:“你这么凶,没有姑娘会喜欢你的,快回家找你娘亲去吧!” 苏赫的脸瞬间扭曲了下,接着一下转过头去。 长安侯世子大笑出声,走上前来,连连拍着林栋的肩膀笑道:“林兄,我平日误会你了,还以为你不苟言笑,没想到竟如此风趣!” 魏武侯世子不声不响的站到了林栋的另外一边,瓮声瓮气的道:“林兄,有空一起喝酒!” 林栋目光迷离,看向左边的长安侯世子,笑道:“哦,我认得你,上次和我比赛马,结果被我拉了三个身位,一赌气,把马给宰了的魂淡!” 右边的魏武侯世子登时眉飞色舞,欢快的接话道:“这魂淡也忒不是个玩意了!” 林栋立刻看向他,皱眉想了片刻,方道:“你也很面熟,不就是上次和我摔跤输了,然后赖账走人的那个混球么!” 长安侯?子登时转怒为喜,哈哈笑道:“混球,果然是混球? 叶倾无语的看着三人勾肩搭背渐行渐远,长安侯世子和魏武侯世子的脸色时晴时阴,只能暗暗祈祷,林栋不要醉倒的太晚了! 一群青年才俊跟随在显庆帝和苏赫王子身后,浩浩荡荡的向前走去,气氛比方才却是轻松了多,不少人两两结伴,谈笑风生,不时有人回头看上队尾的叶倾一眼,显然,今天叶倾已经出够了风头,足够所有的青年才俊都记住她。 高昱有意坠到了队尾,和叶倾并肩而行,轻声笑道:“卿卿方才又让我想起了你做皇后的时候的模样,记得那次对上朝鲜来使,也是这般威风。” 叶倾呵呵笑道:“那你记不记得,你放了我鸽子,和元妃一起出席,让我不得不面对所有人异样的眼光?” 叶倾顿了下,忍不住道:“你这么自以为是,你娘亲知道么?” 高昱的脸色瞬间阴沉,叶倾别过脸去,这人就是这样,做惯了皇帝,被所有后宫嫔妃疼着宠着,听不得半句不顺耳的。 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片刻后,高昱呼出一口长气,“卿卿——” 叶倾侧头看去,高昱目视前方,嘴角轻扬,淡淡的道:“下次别这样了,不然我真怕有一天会忍不住——” 叶倾轻呵一声,到底没有继续挑衅。 高昱话锋一转,轻声道:“你要我打听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叶倾眼睛一亮,激动的问道:“她们在哪里,人可都还好?” 深宫寂寞,她又没有子女,定国公府的亲人也不能常常召进宫里,几个贴身女官,就是最亲的人了,自然关心的紧。 高昱却笑而不答,在叶倾越来越不耐烦的眼神中,轻轻启齿:“过几天,就是中秋佳节,你若是答应,和我同游,我就告诉你。” 叶倾微微一怔,侧过头去,高昱含笑看着她,眉目仿佛都在放光,她沉吟片刻,答应下来:“好,不过你要说到做到!” 高昱眉毛扬起:“放心,君无戏言!” 两个人商谈妥当,不着痕迹的分开行走,高昱大步追上了大部队,叶倾脚步一顿,却是转了个弯,向着朝凤宫行去。 再过两天就是中秋,叶倾寻思着,却是要早做打算,留在宫中的话,自然是不好溜出去。 她边走边想,到了朝凤宫,耳边传来了一声欢喜的叫声:“姑娘回来啦!” 叶倾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谁知道打招呼的声音却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姑娘回来了!”“姑娘好!”“大姑娘安!” 她猛地回过神来,却见周遭不知道何时居然围了一群宫女,粗粗一看,这朝凤宫的宫女们怕是都聚集在此了! 她们一个个兴奋的看着叶倾,又是向往又是胆怯,那种矛盾的心情在脸上一览无遗。 叶倾不禁好笑:“这都怎么了,我又不是小段状元,怎么都这么高兴?” 一个年长些的宫女被众人推了出来,她屈膝行礼,欢欢喜喜的答道:“还不是姑娘今天的表现,真真让人惊艳,那连发三箭,左右开弓的本事,奴婢们真是闻所未闻!” 她一开口,就像是湖堤冲破了口子,宫女们一起挤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赞了起来: “就是就是,连皇上都亲口说了,姑娘是咱们大梁之荣!” “姑娘是怎么射到葡萄的,那么小,又是放在二皇子的头上,姑娘的胆子可真大!” 叶倾哑然失笑,徐徐道:“其实我这手箭术也不算什么,军中有的是比我强的射手,我敢射,自然是因为我有自信,所谓练兵千日,用在一时,练的次数足够多,也就熟了。 周遭的宫女们纷纷点头,其中之一生的十分秀气的宫女举起手叫道:“我晓得我晓得,我经常帮娘娘抄写经书,娘娘都说,我的字越来越好了呢!” 又有一个圆脸的看着十分喜感的叫道:“是呢是呢,我泡茶也是如此,泡的多了,娘娘说我越泡越好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举证,叶倾含笑着听她们说,不时的点头附和。 “好了,姑娘也累了,你们也都该去做事了,都散了吧。”一个淡淡的声音充满威严的响起,宫女们同时回头,纷纷行礼:“白露姑姑。” 白露点了点头,吩咐道:“去做事吧。” 宫女们低下头,悄无声息的,如河水一样,从白露身边无声的流淌而过,叶?闵裆丛拥目?着这位自己昔日的第一女官,不愧是她亲手调教的女官,这手润物细无声玩的真是熟练。 白露视线落到了叶倾身上,温和的笑道:“娘娘有请姑娘,姑娘随我来吧!” 二人并肩而行,白露突地开口道:“姑娘方才实在是像极了孝贤皇后。 叶倾心中一惊,下意识的看向白露,却见后者面色平和,似乎只是无意的一提,不由放下了心,她轻笑着应道:“我本就是叶家子孙,和姑祖母有些相似,也是正常。 说完这句,二人再没有交谈,一路到了叶贵妃的寝殿中。 没等叶倾行礼,叶贵妃立时伸出手:“别多礼了,快,到我身边来!” 叶倾抬起头,见叶贵妃今天面带红光,气色着实不错,不由乖巧的走到了叶贵妃身边,叶贵妃拉着她的手,欢喜的道:“倾倾今天可真是出了大风头了,不愧是我们叶家的人!” 叶倾轻声笑道:“是呢,人家都说,我像姑姑你呢!” 叶贵妃伸出食指,在她额头一点,“你呀个马屁精,当我不知道,人家说的是你像孝贤皇后!” 叶倾心道,我不是像,我就是啊,却憨笑假做不知,姑侄二人笑做了一团。 叶贵妃伸手揽住叶倾,又把她大赞了一遍,说到后来,却愤愤然道:“呸,那个什么王子,也不知道哪个旮旯冒出来的,也敢肖想我们叶家的姑娘,做他的春秋大梦吧,还女人就是生孩子的,找个母猴子给他生吧!” 叶贵妃说的实在有趣,叶倾忍不住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捂住肚子道:“哎呀,那个苏赫王子也够可怜得了,都回家找他娘亲去了!” 叶贵妃又是笑:“哎呦,林将军那句回去找你娘亲,我们可都学会了,方才散了的时候,皇后娘娘说了句,大家都回去找娘亲吧,没把我们笑死。” 叶贵妃来了兴致,惟妙惟肖的学了两句:“回家找你娘亲去吧!”“你娘亲知道不知道,知道不知道啊?” 叶倾忍住笑,轻声道:“我倒是真要回家找祖母去了。” 叶贵妃一怔:“啊?” 叶倾笑道:“过两天就是中秋了,我想回府陪着祖母一起过,中秋过了就是选秀,到时候又要来长住了。” 叶贵妃点点头:“好孩子,不枉你祖母疼你一场。” 她调头看向了白露:“白姑姑,去把我刚得的那支山参拿来,还有,皇上新赏的几样首饰也都拿来。” 叶倾心道,这个姑姑可真大方,她们叶家人这一点上,倒是一脉相承。 第89章回家 叶倾带着满满一车子的礼物回到了定国公府,洗漱一番后,惯例先给老太君请了安,叶老太君留她说了会话,看到叶芸叶茹两个兴奋的在一旁候着,干脆的放她回去了:“行了,老太婆不耽误你们姐妹玩耍了,你两个妹妹几天没见你,你们也该聚一聚了!” 叶倾从容告退,带着叶芸叶茹回到了芙蓉居,二话不说,叫翡翠珍珠把她从叶贵妃那里得来的珠宝首饰尽都拿了出来,笑道:“你们两个挑吧。” 叶芸叶茹却都没有动手,两个人一人一边,各自霸占了叶倾一条手臂,两双眼睛俱都闪亮无比:“姐姐,皇上真的说你是大梁之荣?” 叶茹更是个急性子,张口就是催促:“哎呀急死了,到底什么个情况,快给我们说说!” 旁边的珍珠翡翠说不上话,两个人的脚步却也悄无声息的往前挪了一挪。 叶倾哑然失笑,没想到她现在比这些珠宝首饰还来的有魅力了,这却是她一心想要的结果了——叶家本就人丁不旺,兄弟姐妹更要团结才是! 没等她开口,门外又是两声兴奋的招呼声:“姐姐!”“可是大姐回来了!” 叶倾一怔,立刻道:“安卓,安丰么?进来吧!” 翡翠抿嘴一笑,上前把门打开,叶家两兄弟俱都一身骑装,英气勃勃的走了进来,见到三个姐妹都在,先彼此互相见了礼。 叶倾暗暗点头,看来她?在的日子,两个兄弟也都相处的不错了? 叶安卓目光炯炯的盯着叶倾,二话不说的先拜了下来,叶安丰亦是一副心服口服的模样,欢喜的叫道:“大姐,那汗血宝马,真的是给我和哥哥的吗?!” 叶倾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不错,怎么,你们看到马了?” 叶安丰显然兴奋已极,他欢呼一声,连声叫道:“太棒了!林家的小子们还说大姐不舍得给我们,我就知道,大姐最好了!” 他还有句话没说出来,林家的臭小子们还说,这些都是叶大姑娘的嫁妆,将来都是要进林家的。 他呸,不?不承认,林将军确实一表人才,但是配他大姐么,还是差了那么一丢? 叶芸瞪了弟弟一眼,连声催促:“好了,大姐,别理这两只猴子,快给我们讲讲,当时到底怎么个情况!” 叶安卓和叶安丰眼睛登时一亮,二话不说的围了上来。 叶倾看了一圈弟妹,四人俱都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围坐在她身边,只觉得心满意足,别无他求。 她喝了口茶水,轻笑着讲了起来,当然,不可能说是叶贵妃叫她去相看青年男子,只说自己顽皮,换了一身宫女的衣服,混了进去。 “我们先是抽签,抽中长签的,负责给段表哥送水果——” 叶茹叶芸对视一眼,大笑出声:“哈哈哈,她们不知道你和小段状元的关系么!” 叶倾轻笑着摇了摇头,旁边的叶安丰不满的瞪了两个姐姐一眼:“你们两个别打岔,快听大姐讲下去!” 叶倾轻咳一声,继续讲述,讲道二皇子公然唤她过去伺候,四个弟妹脸上均露出了恼怒的神情,叶家贵女,岂能给人当丫鬟使唤! 叶倾又讲,她被太子截住,开始一颗颗的剥起了葡萄,当然,顺便又讲述了下之前和太子的恩怨。 叶安丰:“咳,太子殿下也蛮有趣的么——” 叶安卓:“咳咳,太子——” 叶倾又讲到她连剥了数颗葡萄,双手染紫,却被段表哥叫了去,段表哥让她双手按在宣纸之上,以指印为模,凭空画出了?串葡萄,又画出了一只活灵活现的火红狐狸? 弟妹几人俱都听得呆了,半晌后,叶芸吐出一口长气,悠悠道:“真想亲眼一睹啊。” 叶倾一路讲下来,讲到蛮人王子苏赫的挑衅,自己毅然站出,连射十箭,三箭连发,最后一箭更是射的二皇子头上的葡萄! 叶倾讲述的平平淡淡,波澜不起,叶安卓四人却听得心潮澎湃,右拳紧握,只恨未能亲眼目睹。 叶倾讲到这里,戛然而止,后面蛮子求婚什么的,还是算了。 叶芸立刻开口道:“姐姐,我也要学骑射!” 叶安卓几人一起笑了起来,叶芸可以说是叶家最不爱骑射的一个,现下也动了心! 叶倾自然一口应下,她的视线在两个弟弟身上一扫而过,见两个少年的脸上俱都热切无比,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火,心中安慰。 她知道今日开始,两个弟弟定然会比以往更加刻苦的研习武艺,这才是叶家真正的根基,而不是什么皇后,贵妃! 把几个弟弟妹妹打发走,叶倾伸了个懒腰,叫来珍珠,吩咐了几旬,中秋在即,她要和死不要脸的一起出门,却是要做些准备才行。 …… 叶倾把笔尖在砚台边缘顺了顺,细细的又描了一笔,呼出一口长气,终于大功告成。 她把手里的面具拿在手里细细赏玩,以细瓷为胎,又轻又薄,若是戴在脸上,将将的盖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经过她?一番润色,白色的瓷胎已经被盖住,俨然是一只红色的狐狸脸,虽然比不上小段?元的妙笔生花,却也顽皮可爱,别有一番生趣。 说起来,这中秋赏月戴面具的习惯,还是由她开始的。 打她当了皇太后,每目里除了吃就是睡,闲下来不免无趣,成日里就寻思着怎么过的开心快活。 那一年,中秋夜,她想要出宫玩玩,显庆帝苦劝半天最后还是由她去了,却又安排了百多个侍卫到时随行。 叶倾不痛快,就寻了个招,叫身边的人尽皆戴上各种动物面具,她自换上一身宫女的衣裙,也戴了个面具,混在一群人中间,玩了个不亦乐乎。 没想到她们这一群人,戴着各式面具,反倒成了中秋一景,被许多人看到,纷纷询问,面具哪里买的。 就有那会做生意的商人,在自家店铺里增添了面具这一项,只是平日里都有宵禁,也只有中秋,才能戴出来玩耍。 店铺里面卖的各式面具,有做好的成品,也有空白的瓷胚,可以买回来,让客人自己构图,叶倾就买了两个空白瓷胎,自己亲手画制。 转眼到了中秋这日,叶芸叶茹和朋友有约,因了叶倾的关系,这两位如今在贵女们之中也相当吃的开。 叶安卓和叶安丰和林家的小子们厮混到了一起,叶倾看着天色,换上一身宝蓝色的书生长袍,又把满头青丝挽了个发髻,一身男装,早早的出了门。 在定国公府拐角的地方,一辆马车的驾车人眼睛一亮,抖动缰绳,追了上去。 林栋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说来也奇怪,打从上次他又一次喝了叶倾手里的酒水后,不知道为何,原本关系平平的长安侯世子和魏武侯世子突然对他热情起来,中秋两个人都发了帖子邀他赴宴。 林栋却全都婉拒了,早早的就驾着马车,到了定国公府所在的巷子里,遥遥的看到那人上了马车,不知道怎地,莫名的松了口气,同时还有些兴奋,手里的缰绳一抖,便即跟了上去。 叶倾把玩着手里的狐狸面具,另外一张,早已经戴在了她的脸上,她和二皇子约见的地方并不遥远,就在青石桥旁,那里距离坊市不远,人流却不密集,正好见面。 眼看着快要到青石桥,叶倾吩咐一声:“车子就停在这里吧。” 顿了下,她随手丢出了二两碎银:“过半个时辰来接我。” 车夫唯唯诺诺的应了,看着这位大小姐飘然远去,却没有动弹,依然老老实实的在原地等候着。 叶倾转过街角,一眼看到了桥头站着的挺拔身影,高昱倒也知道自己的优点,穿了身紫色的袍子,只在腰间束了条深紫色的袍子,整个人英姿勃发,贵气十足。 看到叶倾,他先是一怔,随即快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一番,颇有些不满的道:“怎地穿了身男装?” 叶倾挑了挑眉,把手里的狐狸面具递了过去,高昱又是一愣,叶倾把手里的面具往前又递了递,高昱无可奈何的拿起了面具,随手套在了脸上:“你啊,哎——” 叶倾轻哼一声,这混蛋的心思她最清楚不过了,无非是想玩玩才子佳人携手共游的把戏,最好再被人撞到。 不远处,林栋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一幕,他早知道二皇子对叶大姑娘的心思不一般,可没想到,叶倾出来私会之人,居然就是二皇子! 高昱很快振作起来,看着叶倾轻笑道:“卿卿,你记不记得,当年,我登基的第一个中秋,我和你一起拜月,你亲手做的月饼,我亲手摘的葡萄——” 叶倾冷笑一声,眯起眼道:“那月饼,的确是我亲手所作,可那葡萄,不是你和元妃共同摘下的么!” 她到现在还记得,元妃和梁平帝携手而来,元妃手里提着一篮子葡萄,满脸骄傲的看着她的样子。 第90章痛快!太痛快了! 高昱脸色一沉:“你!” 叶倾轻哼一声,袖子一甩,率先向桥上走去,过了桥,就是坊市了,平日里宵禁,只有年节不限,中秋的坊市,可是热闹的紧。 高昱神情阴郁的盯着她背影半晌,到底还是跟了上去,两个人沉默的走过了青石桥,眼前忽而一亮,只见面前可容三车并行的宽敞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喧嚣,路两边的店家更是挂出了各式宫灯,把一条街照的明亮无比,宛如白昼。 叶倾眼睛一亮,她在深宫多年,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热闹繁华,充满人气的地方了。 叶倾二人顺着人流前行,路边传来了各种叫卖声,往日里,这条芙蓉街上是不允许摆摊的,今日却是特例,各家铺子门口都被小摊小贩给占满了,诸多老板袖手站在一旁,亦是满脸喜气。 第一个摊子是个卖豆花的,雪白的豆花撒上花生碎和咸菜粒,再用辣椒油一浇,红白相衬,看的人直流口水。 叶倾吞了口口水,叫道:“老板,来一碗尝尝!” 高昱轻笑,立刻从袖子里摸出了二两碎银,丢了过去,那老板登时一脸为难,叶倾嗤笑一声,把银子拣起,塞回了高昱怀里:“这小本生意,哪里找的开你这银子!” 说着,她熟门熟路的从袖子里摸出了五个铜板,看了眼高昱,开口道:“老板,再加一碗!” 那豆花三个铜板一碗?两碗却只要五个铜板? 高昱满脸尴尬的接过豆花,呆立片刻,见叶倾已经埋首在豆花中了,不由低下头,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子豆花,吃在口里,又香又辣,伴随着豆花的香甜在舌尖绽放,登时百般滋味的看了叶倾一眼。 吃完了豆花,叶倾继续往前走去,高昱两口吃光手里的豆花,赶紧跟了上去,片刻后,又一个客人站在了豆花摊前,声音低沉的道:“老板,一碗豆花。” 那老板欢喜的抬起头,顿时一愣,这位客人的身材可真高大,方才那位已经足够高,这位怕是比那位还要高出半头去。 林栋舀起一勺豆花,舌尖却是百般滋味,二皇子和她是什么关系,两个人什么时候变的如此相熟的? 叶倾又吃了几个小摊,见前面一个卖面具的摊子,不由大感兴趣,快走两步,到了摊前。 那摊主是个年轻的小媳妇,五官并不突出,胜在皮肤白净,加上腰身纤细,站在灯下,袅袅婷婷,倒是别有一番风流姿态。 看到叶倾过来,那小娘子声音轻柔的开口招呼道:“这些面具都是我家相公亲笔所画,先生若是有喜欢的,还可以便宜。” 叶倾低头看去,见这些面具画工倒也一般,想那书生也知道自己的本事,故又别出心裁,在面具上又加了诗句,如此倒是别有味道了。 她随手拿起了一个白兔面具,见上面写的是“长耳白毛短尾巴,平生最爱红将军”,不由哑然失笑,这红将军,应是胡萝卜了。 叶倾又拿起一个,依然是兔子面具,这一个却又换了词句:“皎皎白兔,东奔西顾,为何为何,佳人左右。” 叶倾登时来了兴致,一个个的翻找了去,见众多面具竟然没有一个题词一样,不由暗赞,这摊主好巧的心思。 也亏的她有耐心,把这摊子上的面具尽皆翻了一遍,面具上的诗词大多诙谐有趣,有一只狐狸面具上别无一字,只在额头题了个王字,却是用的狐假虎威的典故,着实用了心了。 还有一个老虎面具,威风凛凛,虽然没有一字,却是和另外两个空白面具拴在了一起,那两个空白面具俱都盖住满脸,却没有口鼻,叶倾一眼看出,这当是取得为虎作伥之意,两个空白面具,便是伥鬼了。 若是有那个纨绔子弟买去,给两个下人戴上伥鬼的面具,倒也有趣的紧。 叶倾看的有趣,浑然忘了时间,当她把摊子上的面具全都看了一遍,每一个都觉得有趣,却又觉得不够精致,挑拣半天,总算选好了两个面具,她抬起头,正要喊摊主结账,眼角余光扫过,猛地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来的。 叶倾登时有些纳闷,高昱怎地如此老实,半天都没有吭声,她下意识的向着高昱看去,却见他面带微笑,双眼满是欣赏的胶粘在了对面的小娘子身上,那小娘子被他看的满脸绯红,半垂着头,露出一段欺霜赛雪的玉颈,说不出是恼怒还是羞怯。 叶倾面色登时古怪起来,想到高昱前身的古怪癖好,不由轻声问道:“你看什么呢?” 高昱的视线不离对面的小娘子左右,下意识的回答道:“看那小娘子皮肤白皙细腻,腰身纤细柔软,若是在床榻之上,定然别有一番滋味,可惜长的差了点——” 他话未说完,自己脸色就已经变的铁青,刷的一下收回了视线,对上叶倾古怪的眼神,一口白牙已是咬的格格作响:“高昱!” 他叫的自然不是自己的名字,叶倾也反应过来,不由转过头,使劲咳了两声,却依然难以压下满腔的笑意! 天下只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了! 就如同叶倾当初发了誓言,要林栋登门道歉,身上一股凉意骤然消散,她知道那是原主残留的意念。 看来,死不要脸的是把高昱喜好有夫之妇的特殊爱好一脉继承下来了。 叶倾可以想象,死不要脸的此时心中当有多么的愤怒和郁闷。 以前梁平帝多傲的一个人啊,帝王之尊,不容半分亵渎,当初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一个兄弟喝醉了酒,多摸了他身边伺候的宫女一下,那宫女就被他直接发配了。 更何况是有夫之妇! 死不要脸的那坚不可摧的形象在叶倾心中轰然坍塌,只要一想到身边这位日后若是见了有夫之妇会露出的表情,便忍不住发噱。 叶?轻咳两声,瞥了一眼身边的高昱,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沉默不语,知道此时最好不要?惹他,她抬起头,对那小娘子招呼道:“嫂嫂,我看中这两个面具了,多少钱?” 她拿的,正是先前看到的两个面具,一个长耳白毛短尾巴,平生最爱红将军,一个额头上带个王字的狐狸面具,这两个都充满童趣,她准备买下来,送给段蔓娘,小姑娘玩这个,正好! 在叶倾掏钱付账的时候,不远处,一个年轻男子,穿着锦绣金镶边公子袍,富贵无双,却戴了个白兔面具,一手拿着串卤豆腐,一手拎着只白兔灯笼,正吃的不亦乐乎。 若是细看,就会发现在他前后左右,另有身着不起眼的护卫,巧妙的利用身体,挡住了他周遭的人群,让人流下意识的从他两边分过。 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四处扫荡,看到叶倾二人时,微微一怔,随即眼睛一下眯了起来,轻哼一声:“那只狐狸在做什么,隔老远就是一股子狐狸味了——” 他手一松,手里的卤豆腐直接落地,接着五指张开做了个手势,片刻之后,便有一名侍卫到了他身边,他直接下令道:“我要两百个红色狐狸面具,还有二十个身穿青袍的男子!” 那侍卫悄然退下,片刻后,一名年轻人走进了街边的一家店铺。 叶倾这边已经结完了账,高昱怏怏不乐的跟在她身边,叶倾想笑又不敢笑,只觉得今日?翟?是她有生以来过的最顺心最舒爽的一天,哪怕是上一世,梁平帝在她面前合上双眼,也没有今日来的痛快。 叶倾忍耐片刻,终还是开口道:“咳咳,那个,你也该告诉我其他几人的下落了吧!” 高昱闷闷的看了她一眼,恹恹的道:“几年前一场大火,烧没了这些出宫的宫人的资料——” 叶倾眼睛一瞪,就要翻脸,高昱又道:“不过,我已经打听到了其中谷雨的下落。” 叶倾登时又惊又喜,“她在哪里?” 高昱此时满脑子混乱,也没心思继续握着这个把柄了,心不在焉的道:“柳条胡同,张姓人家。” 叶倾眼睛一亮,果然是谷雨!谷雨进宫前,娘家姓名就是张! 她登时大喜过望,恨不能身生双翼,马上就飞过去,甚至忘了眼前的就是她的死对头,连声道谢:“多谢,这次真是麻烦你了!” 高昱瞥了她一眼,见她欢喜万分,莫名的,抑郁的心情也好转了些,他嘴一张,身侧一股大力传来,却见一股人流生生的冲进了他和叶倾之间,转眼间,眼前的青衣少年就已不见了踪影! 待高昱站稳了脚步,举目四望,却见周遭的人尽皆戴着狐狸面具,其中身着青衣又戴着狐狸面具的,随便一望,就是数个! 林栋死死的盯着前方的两个身影,其中一个穿着锦绣金镶玉公子袍,另外一个一身青衣,此刻,那身着公子袍的男子握住了青衣少年的手腕,如两尾滑腻的泥鳅,在人群中快速穿梭,转眼就要不见了踪影。 第91章逗比太子 林栋下巴绷紧,他倒是要看看,谁会在二殿下手里截人,又是带着什么样的居心! 林栋脚下生风,若说方才那二人是两尾泥鳅,那他就是重归大海的游鱼,如鱼得水,在人群里不断的溯流而上,紧紧尾随在那二人之后。 片刻功夫,二人已经到了另外一条街上,这条醉仙街和隔壁的芙蓉街虽然紧密相连,却要清净许多,店面不多,每家店面门口却都停了数辆奢华马车,一望就是达官贵人聚集之地。 叶倾好奇的张望了两眼,注意力便回到了捉着自己手腕的年轻男子身上,方才事起突然,她像是身处河流中的一块礁石,被从天而降的一股洪流瞬间冲走。 混乱中,这捉住她手腕的男子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再加上隐隐的,她竟觉得这男子有一丝熟悉之感,便没有挣脱。 眼下到了这清静之地,叶倾不免立时挣脱起来,纵然她身着男装,到底还是个女子,和年轻男子牵牵扯扯,终究不妥。 那年轻男子却抢先一步,松开了她手腕,接着,从腰问抽出一方锦帕,当着她的面,细细的擦拭起了自己的手来,拇指,食指,连指甲指缝都不放过,最后,他唇角微撇,似乎还是不满意,轻哼一声,把那帕子随手一丢,右脚抬起,一脚踩住,又碾了两下。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何况叶倾本就是个暴脾气,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叶倾气的脑门发涨,这混蛋,明显是在嫌弃她! 这一刹那,叶倾脑子里嗡嗡作响,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弄死他,一定要弄死他! 他不是嫌弃自己么! 叶倾刷的一下伸出手,右手张开,嗖的一下伸出,死死的握住了男子的左手,她这些天苦练,腕力已经大有提高,那男子挣了一下,竟是挣之不开,不由恼道:“放开我!” 叶倾此时怒火上头,那里管的了那么多,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绝不给面子,斩钉截铁的应道:“不放!” “你!”那男子明显恼怒了,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的道:“放,开,本,太,子!” 叶倾一惊,怪不得老有一丝熟悉感萦绕不去,原来又是太子这个混球,想起先前剥的那数十颗葡萄,她登时犹豫起来,太子有多睚眦必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可就此放手,又心有不甘。 僵持间,一声大笑从身旁传来,一个白衣文士热情的从旁边的酒楼门口钻出,一把捉住了她空闲的左手手臂,笑道:“子涵兄,你说下来接人,怎么接了这么久?!” 他说着,自然的看向了另外一边的太子高昊,笑道:“这位就是你给我们的惊喜了吧?” 友善的点了点头,白衣文士不由分说,推着叶倾向着酒楼里行去,边走边道:“快来快来,上面的鉴宝会越来越热烈了,你这位鉴宝大师,可万万不能错过!” 显然,这白衣文士认错了人,叶倾待要分说,却又听他提到什么鉴宝大会,叶倾登时来了兴趣,她在深宫多年,唯一培养起来的,就是旺盛的好奇心了,对一切未知的事物都特别的感兴趣。 她一时间倒是忘了右手的太子,和那白衣文士并肩而行,右手自然的牵着高昊一起,高昊不知为何,却也并未挣扎,只落后了二人半步。 这间酒楼却也非同一般,外面看去不过尔尔,进到楼里才看出不同来,一般的酒楼,一楼多是大厅,二楼方为雅间,又或者更奢华一些的酒楼,二楼亦是大厅,三楼才为雅间。 这一间酒楼却从一楼入门开始,就全部为雅间,层层锦帘隔绝了内外,一看就知道,这是专门招呼达官贵人之所,压根不对平头百姓开放。 叶倾也知道,这种地方,客人身份越是尊贵,上的楼层也就越高,心中不由好奇起来,这白衣文士,会登上几楼? 二楼转眼爬过。 经过三楼,白衣文士的脚步丝毫不停。 到了四楼,他终于停下了脚步,叶倾心中一轻,暗道,在外面看这酒楼大概五层,能上到四层,这白衣文士的身份倒也不一般了。 白衣文士回头看了她一眼,轻笑道:“一口气上了四楼,子涵兄可是累了?歇口气,咱们直接上五楼。” 叶倾心道,她倒是低估了这人。 略休息片刻,那白衣文士率先往上走去,叶倾紧随其后,爬了半层楼,刚一转弯,便听到了上面传来的阵阵喧嚣,也不知道多少人聚会于此,热闹的仿佛形成了阵阵声浪,一波波的往下冲刷。 叶倾越发感兴趣,那白衣文士更是紧走几步,抢先上了楼梯,一上楼梯,便大笑道:“子涵兄回来了,哈哈哈!” 上面瞬间安静,紧接着爆发出了更多的声音: “子涵兄可算回来了!这下这两件前朝瑰宝也该有所定论了!” “哼,那茶壶姑且不论,我这幅疯道人的墨宝绝对是真迹!” “子涵快快上来,让这些家伙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同时从楼梯口处骤然出现诸多身影,一个个热情的向下张望着,叶倾仰头看了一眼,也不禁加快了脚步,同时忖到,这位子涵兄倒好像真是一位鉴赏大家。 不过,论起评价诸多宝贝的眼力,叶倾也颇有自信,她曾经贵为皇后,又当了数年皇太后,什么宝贝没见过! 像是上面那人提到的疯道人的真迹,她手中就足足有三幅之多。 转眼功夫,七八阶的台阶被叶倾一跃而过,楼梯口的人让出了一条通道,叶倾一眼望去,倒是愣了一下。 没想到这酒楼,一楼到四楼都被隔成了一个个雅间,到了五楼,却又拓成了一个大厅,一眼望去,四周墙壁上点燃无数灯火,中间也悬吊有烛台,整个大厅宽敞明亮,视野开阔。 爬过四层狭窄楼梯,骤然见到如此景象?顿觉胸中闷气一散,豪气顿生? 叶倾打心眼里赞叹,这酒楼的主人还真是个妙人。 这五楼大厅明显是作为一个最奢华的包间单独存在的,设想一下,若是包下整整一层酒楼宴请宾朋,那是何等有面子的事!而京城之中,有权有势,又有钱的豪门巨贾何止数千! 她的视线接着落到了厅中众人身上,不禁哑然失笑,厅里众人明显分为了两拨,却又是老冤家了,一群人中间站着个年轻男子,长身玉立,一身锦绣,正是长安侯世子! 另外一群人亦是以一人为中心,那人身材高大,长相威猛,分明是魏武侯世子! 二人视线偶尔相交,便是一串火花,仿佛空气都要燃烧起来。 有这两个冤家对头在,想不热闹也难啊。 五楼众人看到叶倾时,脸色也颇为微妙,众人的视线在青衣少年和他牵着的富贵公子身上巡游不定。 虽然同性之间,不乏意气相投之辈携手同游,却也不过是擎一下手腕罢了,那里有这般双手紧握,宛如情侣的! 这青衣少年众人也都知道,家中祖上却是做当铺供奉出身,也不知道哪一年走了鸿运,拿出全部积蓄买下了店里的一件死当之物,却是前朝山水大家松石散人的练笔之作,一下就发了家。 这位老供奉也是个有眼光之人,家中有了余财后,聘请名家,全力供家中子弟读书,倒是真有几个子弟中了进士,转眼间,就?白身变作了官身,一时间,倒也声名大噪? 虽然已经转成了书香世家,家中祖传的本事却也没丢下,只是徐子涵并不靠此牟利,只在一众朋友间帮忙掌眼,故而人缘极佳。 众人心中纷纷猜测,虽然不少人都喜好男风,可这位却素来洁身自好,并没有什么传闻流出,而且看他牵着的那年轻男子一身公子哥打扮,极为富贵,倒也不像是小倌一流。 众人猜不出因果,脸色便都颇为古怪,叶倾后知后觉的顺着众人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右手上,一眼看到了被她死死握在掌心的高昊的左手! 叶倾掌心瞬间如同握住了一块烙铁,烫的她即刻松手,掌心却依然传来阵阵热流,那股灼热之感挥之不去,烧的人面红耳赤。 高昊的手一得了自由,便下意识的往腰间摸去,方才想起,那一方锦帕已经被他扔掉! 一手摸空,高昊微微一怔,旋即抬起左手,在叶倾的背上蹭了蹭,又翻转左手,把手背也蹭了蹭。 旁人看来,这两名俊俏男子的关系不免又亲近了几分,叶倾心里却再次烧起了无名火——这混蛋,分明是把她的衣服当做帕子用了! 她强自镇定心神,才忍住了没有当众翻脸,转而看向了引她入门的白衣文士,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个疯道人的墨迹在哪里?” 众人一怔,随即面露喜色,快速的闪开了一条通道。 原来前方有一张红木长桌,?是方才被众人挡住,一时看不到罢了,此时桌子上摆了两样?件,一左一右,分别靠近长安侯世子一方和魏武侯世子一方,显然,这是双方分别拿出来赌斗的物件了。 第92章鉴宝高手 叶倾踱步到了红木长桌前,一手拿起了左边的那样物件,那是一副画卷,画的是惊涛拍岸,岸边怪石林立。 巨浪滔天,似要淹没岸边怪石,石影重重,又如一堵厚重无比的巨墙,狠狠压下,似要镇压所有浪花! 整幅画仿若一个两军鏖战的战场,战斗的双方,就是那怪石和惊涛,单看任何一方,都有即将没顶的压抑感,若是同时看着怪石和惊涛,却又惊心动魄,看的人心神激荡不已。 那白衣文士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子涵兄,怎样,这幅疯道人的墨宝,可是真迹?!” 白衣文士身后,以长安侯世子为首的众人也齐齐望了过来,眼中满是期待之色。 叶倾微微一笑,指着面前的画卷开口道:“这幅画构思巧妙,画者笔力雄厚,画风奇诡,堪称鬼斧神工——” 她不吝赞美之词,长安侯一方顿时面露喜色,魏武侯众人则齐齐的冷哼一声。 那白衣文士更是抱拳道:“恭喜小侯爷,贺喜小侯爷,疯道人的墨宝素来有价无市,堪称无价之宝,恭喜小侯爷又得一传世珍品!” 余人也纷纷抱拳,连声应和:“恭喜小侯爷,贺喜小侯爷!” “不过——”叶倾突然话锋一转,语带遗憾的道:“这幅画的画风虽然和疯道人颇为相似,可惜终究不过是一赝品。” 众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魏武侯众人则是面露喜色,愣了片刻后,那白衣文士忍不住上前,指着画作质疑道:“疯道人的画风剑走偏锋,以擅画石闻名,用笔上重下细,看这些石头,分明就是疯道人惯用技巧,怎可能不是疯道人的真迹!“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方才他们争论的要点,也尽在于此。 叶倾笑了,“不错,这画风娴熟,技巧高超,但正因为太娴熟了,所以才不会是疯道人的墨宝!“ 说着,她一指画卷落款之处,侃侃而谈:“诸位,请看下时间,大燕宏景三年八月,你们可还记得这一年,有一首千古名句流传下来??? 那白衣文士一怔,喃喃道:“莫非是那首惊涛拍岸,怒浪飞花,我自巍然不动?” 叶倾徐徐点头:“不错,正是前朝名家五湖散人的名作,众位怕是不知道,这位五湖散人和疯道人是知交好友吧,他在那阕词的题词里,可是点明了与疯癫好友同游,偶得佳作。” 叶倾曲起食指,一弹面前的画作,“那个疯癫好友,正是疯道人,两个人应是一起见到了这怪石林立,惊涛拍岸的奇景,结果一个流传下了千古名句,一个确定了日后的奇诡画风!” 她顿了下,补充道:“诸位若是有心,一查就会发现,疯道人的画风变化,正是以这一阕词的书写时间为分界点!”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叶倾竟会旁征博引,用了如此多的典故,场上众人大多为饱学之士,略一思索,便知叶倾所言不假。 叶倾又一指画作的卷末题名,笑道:“还好这画作的时间写的是八月,比那阙词要早了两个月,不然只怕我也分辨不出。“ 以白衣文士为首的众人纷纷夸赞道:“子涵兄大才,莫要谦虚了!”“多亏了子涵兄,不然今日真要被这一西贝货给蒙蔽了!” 叶倾微笑着抱拳回礼,一派谦虚之态,其实她也是偶然发现,因手里有三幅疯道人的画作,其中有一幅和另外两幅相差巨大,她一度以为是伪作,后来做了一番调查后,才知都是真作,只不过疯道人前期后期画风相差巨大才导致了误会? 砰!哐擦! 在众人的夸赞声中,一声巨响异常刺耳的响了起来,场上一静,众人纷纷回头看去,却见那打扮华贵的青年孤零零的站在一侧,他脚边,则是已经碎的一塌糊涂的青瓷花瓶,亦是等待鉴定的另外一件古物。 一名胖嘟嘟的少年立刻从人群里奔了出来,望着满地碎片,一脸恼怒,大叫出声:“你,你赔我的祖传之宝!” 高昊却没有应他,弯下身子,修长的手指在满地的碎片里轻轻拨了拨,片刻后,拿起了一块厚重的碎片,在手里颠了颠,扬起来,朝着众人示意一番,嗤笑一声道:“前人的作品完美无缺,今人仿制,只能仿制出外表,内里就拙劣不堪了。” 众人的视线齐齐的汇聚在了他手里的瓷片上,见上面一个浅浅的圆形凹记,登时都明白过来。 前人瓷器技艺精湛,只可惜前朝末期战乱频起,诸多技艺都已经失传,流传到现在,今人制瓷的技术已经远远不如。 就比如说制胚这一项,前人制做的瓷瓶里外浑然一体,没有丝毫瑕疵,今人却需要借助模具,那瓷片上的浅显凹痕,就是模具所留。 这印子应当是在瓶底,只是这青瓷花瓶口小肚大,连只手都探不进去,又有谁能知道瓶底还有个模印呢! 铁证如山,众人俱都无话可说,一个个的眼神却异常怪异起来,光看外表,可看不出这是??赝品,又有几个人会舍得毫不犹豫的把价值千金的瓷瓶直接摔了! 长安侯世子的眼睛微微眯起,奇怪,徐子涵带来的这位总让他有一种熟悉之感,而且徐子涵今天看起来也有些不大一样,话说回来,徐子涵的腰,有那么细么? 他的眼神落到了青衣少年的腰间,那细腰不盈一握,似乎稍一用劲,就会折断。 魏武侯世子跳了出来:“哼,也罢,这一场就算个平手,我们再来!” 长安侯世子回过神来,看着老对手,不由精神一振:“好,继续!” 今日他本是打着赏宝会的名义,邀约了众多知交好友一起赏玩,没想到在这醉仙楼的五楼和魏武侯家的小儿撞上了,双方谁都不肯退让,索性赌斗一番,谁拿出来的宝贝多,谁就有权占据这五楼大厅。 长安侯世子今日以鉴宝名义而来,倒是带了不少宝贝,他手一挥,立刻有从人捧出了一把弯刀,银质刀鞘,上面镶嵌了诸多宝石,华丽非凡。 那从人也知道世子的心思,有心炫耀一番,刷的一下,拔出了弯刀,手腕微微转动,只见寒光凛凛,如霜似雪。 便有识货之人高声叫了旬:“好刀!” 魏武侯世子冷哼一声,身后众人中立刻有一人跃众而出,拿出了一个扇盒,檀木制作,古朴大方,刚一拿出来,便有阵阵幽香直冲鼻端。 捧着扇盒的是一穿着红衫的少年,生的还算俊秀,只是下巴高高扬起,一脸的旁若无人? 他倨傲的看了眼左右,缓缓的打开扇盒,小心的拿出了扇子,又慢慢的打开,只见白色扇面上只题了一首小令,字迹娟秀,腾转挪回间,又带着股飘逸之气。 那白衣文士站在最前,忍不住轻声读了出来:“零落雨打娇兰,香风轻挑珠帘,新雨随风入,潮了满室书卷。” 众人纷纷动容,那白衣文士长眉舒展,开口询问:“可是前朝清风居士的墨宝?” 清风居士的这一小令颇为有名,乃是因为整首词跨度长达二十年,前半首写了清风居士的闲居生活,未等后半部成词,却突遭大变,战乱纷飞,这一位女词人也未能幸免,飘零半生,后半首词便沉重了许多。 眼前的扇面只有半首词,很可能是清风居士偶得后随手写下的,彼时,清风居士悠闲于室,尚未经过战乱之苦。 若这一扇面是清风居士真迹,那价值当真不可估量。 众人纷纷向叶倾看去,方才她侃侃而谈,旁征博引,给众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如今面对这样一幅不知真假的画作,众人顿时都有些好奇,这一次,她又会怎生说。 叶倾此时却极为不爽,太子高吴摔完了瓷瓶,大出了场风头后,不知何时,又到了她身后,一双手蹭了又蹭,蹭完了手心又换了手背—— 真想弄死他! 看在旁人眼里,又是一番景象,这两位的感情可真是好,虽然二人都戴着面具,却也可以分辨出,分明是两个俊美少年,如此站在一起,倒是说不出的养眼。 众人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个视线,叶倾心中正不爽至极,众人暧昧的眼神令她尤为恼怒,她轻哼一声,上前一步,捉起那把扇子,刷刷两下,撕成了碎片! 叶倾这一番动作极快,兔起鹘落之间,待众人反应过来,那把极可能是清风居士的墨宝的扇子已经被她撕了个粉碎! 红衣少年睁圆了眼睛,瞪着叶倾,接连道:“你,你——” 竟是气的说不出话来! 叶倾轻哼一声,犹然不过瘾的踏上了脚,在残落的扇骨上又是狠狠两下,她开口斥道:“如此低劣的赝品也拿来,你是瞧不起在座的雅士们么!” 赝品! 又是赝品!! 无论是长安侯世子一方,还是魏武侯世子一方,俱都睁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这人只扫了一眼,怎么就确定是假货了呢! 第93章砸场子的太子和前皇后 红衣少年怒目圆睁,双手握拳,呼哧呼哧的往前走了一步,大有一言不对大打出手的倾向。 叶倾一指那满地碎片,眉毛扬起道:“清风居士家中富贵,自幼养尊处优,用的纸张都是洒金笺!以往发现的清风居士的墨宝莫不如是,怎地到了这柄扇子,就转了性子,随手撕了张手纸来用?” 手纸! 众人脸色微妙起来,只是叶倾的话虽然有些刻薄,却十分的有道理,那清风居士确实家中富贵。 若是没有满室金镶玉,又如何养的出如此钟灵神秀的女子! 旁的女子,不但要侍奉公婆,教养子女,还要兼顾家务,能识字已是万幸,也唯有钟鸣鼎食之家,才能教养出如此才女。 这样的人家,用的笔墨纸砚均有定例,叶倾的话固然刻薄,却也极为中肯。 叶倾又低下头,脚在满地的纸屑里蹭了蹭,嗤笑道:“若是作假,也敬业一些,连普通白宣纸都不舍得买,弄些刀纸来糊弄人,看这印记,这柄扇子的成本怕不过十文钱!” 所谓的刀纸,是大幅宣纸裁剪切边后剩下的边角,一刀下去,有多少,都算作一份。 和普通的宣纸相比,纸张狭小,边角处略有毛刺。 众人纷纷探头去看,见那扇子碎纸的边缘,果然有不少毛刺,只是这扇子的制作者手法巧妙,刚好贴在了扇骨背面,若是不仔细查看?还真是难以注意? 一时间,众皆哗然,那红衣少年无话可说,低头瞪着地上的废纸半晌,猛地扭头就走,却是没脸再呆下去了。 又是一片溢美之声袭来,叶倾轻轻扬起下巴,淡淡的道:“小试牛刀而已,不值一提。 魏武侯世子脸色青白交替,短兵相接,他又输一城,面子上顿时有些过不去了,他重重的哼了一声,一指长安侯世子从人手上的宝刀,开口道:“谁若是能鉴定出这把刀是赝品,本世子重重有赏!” 竟是完全不顾脸面,只求对手一样丢人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把宝刀,单看刀鞘上镶嵌的各色宝石,已经贵重无比,弯刀本身更是锋利! 无比,怎么看,都是一把利器,这样如何证明此乃赝品? 一片安静中,一声轻哼响起,只见那满身贵气的公子再度越众而出,他伸出修长的手,拿起了宝刀,抽出弯刀,扫了一眼,吩咐道:“拿碗水来!” 因他先前已经威风了一把,众人不疑有他,立刻就有人端了碗清水送来。 他把刀尖随意的放在水里,候得片刻,又吩咐道:“去寻几只蚂蚁来。 这命令着实古怪,长安侯世子不由犹豫起来,旁边的魏武侯世子登时叫了起来:“来人,快去取几只蚂蚁来!” 长安侯世子轻哼一声,对着身边的一名抱刀侍卫吩咐道:“去取几只蚂蚁来,速去速回!” 两名世子手下果然多能人异士,一炷香功夫,便双双的捧了蚂蚁回来。 高昊瞥了一眼,令二人把蚂蚁置于一旁,他把宝刀从水中抽出,却把一碗水随意的泼到了地上。 众人均不解其意,连叶倾亦是一头雾水。 盏茶功夫后,高昊食指伸出,轻弹手上刀刃,刀刃立刻传出了嗡的一声,他却嗤笑一声,随手丢到了地上,便像是随手丢了件垃圾般,淡淡的道:“不过尔尔。 魏武侯世子眼睛一亮,追问道:“如何说?” 长安侯世子细长的双眼眯了起来,不善的看着这衣衫华贵的少年。 高昊一指地上的水迹,又指了手上的弯刀,随意的道:“若是见了血的刀,再怎么擦拭,不会有味道留下,被水一泡,更是明显。” “现在泡过刀刃的水,却招不来半只蚂蚁,可见这把刀从铸成以来,从未见过血!”高昊声音不高,却字字珠玑,直撞入众人耳中。 他抖了抖手腕,那锋利无双的弯刀便被他随意的丢到了脚下,他不以为意的道:“这把刀纵然镶嵌了无数宝石,也不过是匠人用来骗取主人欢心的玩意罢了,没有半分底蕴,不过是个贵重点的玩具,实在是不值一提。” 大梁从前朝大燕传承而来,?是一个文明的盛世,先前那摔破的花瓶,之所以可以价值千金,就是仿造的形似大燕的名瓷。 那是一个让人仰慕的时代,是一个万国来朝的盛世,可惜,却被战乱破坏,传承下来的文明十不存一。 故而大梁的诸多世家,皆以拥有深厚底蕴的大燕古物为荣,正如高昊所言,这把宝刀,若是没有丝毫历史底蕴,那也就是个玩物而已,不过是刀鞘上的宝石值点钱罢了。 长安侯世子有些可惜的看着地上的弯刀,这把刀就算没有历史底蕴,那也是个值钱玩意啊! 可现在,众目睽睽下,叫他弯腰去捡起来,他也实在做不出。 同时,他也不由好奇起来,连他都心疼的玩意,这位却视若草芥,此人到底是何来历? 魏武侯世子的脸色好了许多,他这一边拿出来的扇子虽然证明了是赝品,可长安侯世子也没赢! 双方又是平手! 当下,魏武侯世子豪迈的叫道:“好,我们继续!本世子有的是宝贝!” 长安侯世子轻哼一声,手一挥:“怕了你不成?!来人,继续!” 又是两样珍宝被捧了出来。 这一次,众人齐刷刷的调转视线,直接看向了那青衣少年和贵气十足的青年。 二人不知何时,又并肩站到了一起,只是二人双手紧握,却如同二人刚上来一般。 众人脸色再次微妙起来。 叶倾心中极是痛快,魂淡,就知道你又要来蹭! 她抢先一步捉住了太子高昊的手,紧紧的握在了掌心,一瞥到高昊此时阴沉的仿佛要下雨的脸,叶倾就痛快至极! 叶倾不放手,高昊也无可奈何,二人便保持这个姿势,一起抬头看去,只扫了一眼,叶倾就斩钉截铁的指着左边的那件梅瓶叫道:“这个绝对是赝品!看那瓶子的色泽,分明是烧制出窑后又涂上了一层金粉,看着明亮,一蹭就掉!” 太子高昊也紧随其后的开了口:“右边的书籍也不是真的,若是真的绝版古籍,那穿书的线早已经泛黄,这本书上的线还洁白如新,实在是太明显了!?? 众人的目瞪口呆中,魏武侯世子和长安侯世子对望一眼,二人的嘴角不约而同的抽搐了下,挥挥手,又是两样珍品被捧了出来! “这件倒是真的,可惜制作手法过于粗糙,没有收藏价值!” “这等赝品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显眼?” “仿制手段再高,终究还是假的!” “这个绝对是假的,不要问我为什么!如果你们非要问,那我只能说,真品在我手里!” 众人俱都听得目瞪口呆,安静的大厅里只听见叶倾和高昊二人此起彼伏的评判之声,长安侯世子和魏武侯世子的脸色越来越差,他们令人捧出来的宝贝里,十之五六竟然都是赝品! 剩下的真货里,也有一半被评价为价值一半,不值得收藏! 没人注意到,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从楼梯口跃出,随即在楼道旁的阴暗处双手抱肩,靠墙而立,一双锐眼却紧紧的盯住了众人的中心,那两个男子手牵着手,怪异无比,却又莫名的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林栋脸色阴沉,最后目光定格在了和叶倾牵手的华贵青年身上,到底是谁,胆子大的从二皇子手里劫人! “这张疯道人的墨宝倒是真的,可惜是他早年作品,还不如一个国子监的学子画的好!” “终于出现了个像样点的茶壶了,不过你确定要用这个茶壶沏茶?这茶壶上隐带锈迹,分明是从坟墓中挖掘出来的陪葬之物!” 众人彻底的麻木了,他们总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位,根本就是来砸场子的吧? 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生生的把一干看着还不错的古董字画评价的一无是处,不少人都想狠狠的敲一敲这两人的脑袋,问一问他们,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能入得了二人法眼的宝贝! “咦,这位小哥说的很有道理啊!” 突兀的一声招呼打破了僵局,惊醒的众人齐齐的向着楼梯口看去,却见一青衣少年和一淡紫袍服的年轻男子联袂而来。 看清楚那青衣少年的脸面后,众人齐齐的咦了一声,那白衣文士更是口吃起来,?持冈诼ヌ?口和众人中间来回摆动:“这,这,你,你们——” 那青衣少年,赫然是徐子涵! 而他旁边的男子,清俊儒雅,眉目舒展,带着浅浅笑意,不正是名满京城的小段状元么! 白衣文士终于回过神来,他惊讶的道:“原来子涵兄说给我们的惊喜,就是段状元!” 徐子涵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不错,我约了段兄一起,本说好了大家都戴着狐狸面具,也凑个节趣,谁知道街上戴狐狸面具的突然多不胜数,我便摘了下来。 顿了下,他看向了众人中的叶倾,好奇的问道:“这位仁兄,又是哪位?” 第94章兄弟情深 叶倾一怔,随即笑道:“区区贱名,不足挂齿!” 徐子涵却走上前来,深深一鞠躬,诚恳的道:“先生大才,子涵心慕之,还望告知真名,日后也好拜访一二!” 徐子涵的长才就是鉴别古董玩物,方才一进来,注意到这穿着和他类似的少年一叠声的点评,且字字珠玑,无一不说到妙处,不由见猎心喜,真心的想要与之结交。 叶倾略一犹豫,见徐子涵一脸真挚,轻笑一声,一手已经伸到了脸上,拿下了脸上戴着的狐狸面具,露出了清秀的面庞,笑道:“叶家叶青,杨柳青青的青,见过徐兄。 她的脸一露出来,众人一阵喧哗,不少人已经认出,这分明就是被显庆帝盛赞为大梁之荣的那一位! 果然不是宫女! 叶府叶青,此人身份呼之欲出,分明是定国公府的大姑娘! 转眼间,众人便理顺了她的身份,此时离叶倾力压蛮人王子不过刚刚过去一天,众人记忆犹新,对这位奇女子,都是敬佩仰慕居多,见她不肯暴露身份,长安侯世子最先反应过来,他眉毛一扬,双眼中满是欣赏,微笑着踏前一步,拱手道:“叶兄有礼了!” 叶倾客气还礼:“世子有礼了。 魏武侯世子轻哼一声,肩膀左右一顶,生生撞出一条路来,大步走到了叶倾身前,定定的看着她半晌,点了点头:“不错,你很好!” 余下的人等也纷纷反应过来,一个个上前打起了招呼:“叶青有礼”“叶兄有礼!” 叶倾浅笑着逐一还礼,众人打完招呼,下意识的又把视线落到了她身旁的男子上,此时两人的手虽已松开,方才的亲密之态却被众人望在了眼中。 此时一个个抵不住的想,这位穿着打扮贵气十足,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子弟。 段修文轻轻打着折扇,面带微笑,心中忖到,和表妹一起出来的,是安卓还是安丰?看个头,当是安卓, 林栋站在阴影之中,脸色铁青,此时此刻,他自然不会上去拆穿那男子身份,不然叶倾怕是要非此人不嫁了! 众人心思各异中,一声低喝突然响起:“汝是何人?!” 众人同时回头望去,却见楼梯口处站了一名男子,他一身紫衣,头戴玉冠,英俊挺拔,贵气十足,只是此时一脸铁青,阴沉沉的盯着太子高吴。 二皇子高昱! 他与叶倾失散后,动用种种手段,终于找到了叶倾的下落! 他尾随徐子涵和段修文二人而至,只是被二人挡住,是以未被众人察觉,方才叶倾和高昊牵手的一幕,亦是落入了他眼中! 看到高昱,众人神色各异,以长安侯世子和魏武侯世子为首,抱拳行礼:“参加二殿下!” 高昱却理都不理,和平日里笑脸迎人的形象截然不同,他一步一踱,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了众人的心上。 砰,砰,砰—— 不知不觉,众人都闭上了嘴巴,站在他前面的人自然的退后一步,让出了一条路,俱都紧张的盯着他。 帝王一怒,伏尸千里! 他终于走到了叶倾二人身前,淡淡的瞥了一眼叶倾,眼中有失望,有痛心,最后还是落在了高昊身上,二人身高相差无几,平平对视,高昱宛如一片深不见底的汪洋,不断冲刷,高吴却不为所动。 高昱再次开口:“汝是何人!” 声音低沉,眼中闪过一抹杀机。 高昊轻哼一声,抬起手,拿下了脸上的面具,眉毛扬起,玩世不恭的道:“你说我是谁啊,皇弟!” 他右手抬起,随意一推,高昱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半步。 峰回路转,众人全都看呆了去! 包括两位侯爷世子在内,所有人都半张嘴巴,视线在三人之间不断回转,太子,二皇子,定国公府的大姑娘,什么情况?! 刷,众人齐齐的又退了一步,低下头,齐声唤道:“太子殿下!” 气氛变的古怪起来,二皇子高昱脸上阴晴不定,太子高昊冷笑不断,两个人宛如两座大山,挡在众人面前,压的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叶倾嗤笑一声,眉毛扬起,让他们兄弟二人相亲相爱去吧,她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坦荡荡的唤道:“段表哥,天色不早,可否搭个便车?” 段修文精神一振,是了,表妹定然是被太子强拉出来的,她最喜欢的,还是自己! 叶倾又环视一圈左右,抱拳道:“今日天色不早,诸位兄台,改日再聚。 众人纷纷应和:“慢走慢走!”“叶兄好走!” 叶倾轻轻一笑,和段修文并肩而去。 高昱冷哼一声,迈步离去,高昊冷笑一声,亦是离去。 众人顿时一轻,发现方才的诡异气氛一扫而空,一摸额头,俱都一头冷汗。 此时,众人也都回过味来,怪不得方才那两人鉴定宝贝又快又准,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定国公府的贵女,什么宝贝没见过! 没想到啊,和护国将军府退了亲,却又和太子走的如此近,和二皇子似乎也有些关系,偏偏为人行事又如此大气,让人厌恶不起? 林栋遥遥的看着叶倾下了马车,和段修文挥手作别,心乱如麻,她先是和二皇子私会,又和太子公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心里到底想的什么! 原本只是觉得她适合做妻子,现在却是越来越在意她,行事坦荡荡,身边却是一团迷雾,越是想要看清,却越是迷惘! …… “今日天气晴朗,兄台若是有空,不妨出来一晤。” “重九日相约游湖,恭候大驾光临。” 叶倾哭笑不得的看着手上的两摞帖子,一摞是给叶家大姑娘叶倾的,一摞是给叶府叶青的。 给叶倾的,都是名门贵女,公侯千金,邀约叶倾赏花游园,给叶青的,名目就更多了,什么诗词雅会,游湖荡舟,出城围猎,显然,京中的公子哥们已经默认了她叶青的身份。 叶倾把两摞帖子往前一推,她暂时还没打算出门交际,昨天从高昱那里知道了谷雨的下落,她哪里还有心思放在这些事情上。 叶倾照例换上一袭青衣,叫了车夫出门,也没带随从,一路轻车简骑,直奔柳树胡同而去。 定国公府在的地方,是城东,达官贵人聚居之地,一条街上也就两三个府邸,十分幽静。 马车向外走,却是越走越热闹。 叶倾好奇的向外张望,也不觉时间流逝,转眼到了一条胡同前,叶倾吩咐车夫侯在巷子口,独自一人下了马车。 她站在巷子口,见这条巷子还算干净整洁,路两边的房子大门虽然都半新不旧,却还结实?不由暗暗点头,住在这样的地方,寒露的生活,应是还过的去。 她慢慢往里走去,路上见一妇人挎着篮子出来买菜,上前一步,客气的笑道:“这位大嫂有礼了。” 那妇人慌忙还礼,“不敢当,不敢当!” 叶倾轻笑道:“请问大嫂,这巷子里可有一户人家姓张?” 她话音未落,便见那妇人变了颜色,奇怪的打量着她,叶倾一怔:“可是有什么不妥?” 她咳了一声道:“我与那人家本是老乡,这次回家一趟,他家里亲眷托我带了东西过来。 那妇人眉目一松,又凑了过来,低声道:“那你要小心了,那家住的可是个疯婆子!” 她随手一指:“进去第七家就是了!” 说完,她也顾不得叶倾,慌忙的往外走去。 叶倾眉头皱起,折扇在掌心敲了两下,方迈步向前。 一,二,一路数到了第七家,一眼望去,两扇黑漆大门紧锁,连墙都比旁人家的要高出一截,门口却连棵树都没有,明显是防着旁人攀爬墙头。 叶倾心中一凛,好强的防备心。 她踏前一步,叩打了两下大门上的铜环。 片刻后,一盆凉水从天而降,把她从头到脚淋了个彻底。 叶倾垂下眼帘,凉水顺着她的脸颊滴滴答答的落下去。 当年她身边的四大女官里,白露最能干,谷雨的脾气却是最好,脸上常年带笑,宫里?慈硕?是谷雨负责招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这位长袖善舞的二品女官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叶倾抹了一把脸,掉头就走。 也没回府,直接在街上的成衣铺子里买了一身衣服换上,又吩咐车夫,回家喊几个小子来,要那身强力壮吃饱了力气足足的。 叶倾则是进了家茶楼,叫了壶热茶,又上了些茶瓜子,一边听书,一边候着。 等家里的小子们到了,也刚刚喝了半壶热茶。 叶倾随手丢下了二两碎银打赏,出了茶楼,上了马车。六个家生子加一个管事,一路小跑,跟在车后。 转眼又到了柳树胡同,直奔巷子里第七家,叶倾一抬手,一个小子立刻上去叫门,不出意外,又是一盆凉水浇下。 叶倾毫不含糊的挥了挥手:“给我撞!” 从头到尾,她也没打算玩什么三顾茅庐的把戏,有权有势,直接以权势压人! 几个小子挤到一起,轮流用肩膀狠狠向前撞去,大门被撞的砰砰作响,很快有街坊邻居出来探看。 叶倾身边的管事站了出来,昂首挺胸的道:“定国公府办事,闲人回避!” 第95章雷霆手段以势压人 刷,刷,刷,那些伸出来的脑袋瞬间缩了回去。 京城遍地权贵,在京城里生活的人往往比旁的地方更懂得什么样的人是得罪不起的! 叶倾轻轻吐出了一口气,这就是权势的好处,若是她没有曾经贵为皇后,定国公府现在没有一个叶贵妃在撑腰,也许现在,叶家也是那些缩回头的人家之一! 所以她必须把几个弟弟都培育成才! 随着小子们的冲撞,紧闭的大门开始摇晃起来,估计再来个十余下,这大门就要被撞开了。 叶倾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她的眼睛忽然睁大,只见前面的几个小子滚地葫芦一样摔进了门,而原本紧闭的黑漆大门,却是被人从里打开了! 一个青衣妇人绷着脸,站在了门口,她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却已经两鬓斑白,加上额头的皱纹,一眼望去,就看出了她的年龄。 叶倾倒吸一口气,她在皇宫见到白露时,后者依然年轻貌美,而谷雨却已经老成了这般模样,若是和白露站在一起,怕是会被误认为是后者的长辈! 叶倾惊愕中,谷雨已经率先开了口,她下巴微扬,森森的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冷然道:“光天化日,天子脚下,你们强闯民宅,视国法为何物?!” 一番话说出来掷地有声,加上她一脸严肃,颇有威严,靠的近的几个小子竟是不由自主的退?艘徊健? 叶倾眉毛扬起,谷雨到底在她身边当了多年的女官,纵然是四大女官中最和气的一个,也非旁人能比,这般严肃下来,散发出的威严却是不亚于三品大员了。 叶倾轻笑出声,原本她站的比较靠后,谷雨并未注意到她的存在,乍然闻到她的笑声,锐利的视线立刻投了过来,看清楚她的脸面后,微微一怔。 叶倾随意的一挥手,吩咐道:“把人带回去,看好了。” 顿了下,看着几个如狼似虎般扑过去的小子们,叶倾又补充道:“轻一点。” 她可没什么功夫玩什么三顾茅庐以诚待人的把戏,把人带走,乃是釜底抽薪之计,呼天天不灵,唤地地不灵,逃无可逃,方可老老实实为她所用。 不愧是在她身边呆过的女官,谷雨呆了一呆后,立刻明白了形式,呵斥一声:“我自己走!” 说着,她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主动的登上了马车。 叶倾却没有即刻离开,她一撩袍子下摆,迈步进了黑漆大门里,一眼望去,小小的院子倒是打扫的干净整齐。 叶倾推开正房的房门,里面用具朴素,桌椅床榻都有些半旧不新,叶倾的眉头却舒展看来,她自然看出,这些家具虽然已经有些年头了,用的木材却是不差,如此看来,谷雨的生活倒也并不拮据。 叶倾扫了几眼后,又到了旁边的厢房,推开门,扫了一眼,立刻唤道:“叶贵!” 这叶贵,正是随她而来的叶府外管事。 叶贵半侧过身子,恭谨的站到了叶倾身旁,叶倾一指厢房,“你把门关好,若是有人回来,就一并捉来见我。” 叶贵一愣,抬头看了眼,立刻明白过来。 厢房椅背上搭了件蓝色外袍,地上也摆了两双蓝布布鞋,一看就是青年男子用的。 显然,谷雨并非一人独居于此。 这也是叶倾上来查看一番的原因,很多时候,一个人可以守住秘密,坚持很久,那是因为心无牵挂,一旦有了在意的人,秘密也就不成秘密了。 叶倾办完这件大事,顿觉心头舒爽,她有予感,谷雨定然知道,白露为什么会如此异常? 叶倾回到了定国公府,并没有立刻召谷雨来见,一个人骤然被捉,难免胡思乱想,叫她候上几个时辰,心思忐忑,说不定自己就先开口了,这种手段,叶倾以前做皇后时,对付犯了错的宫女经常使用,往往有意外之喜! 叶倾在珍珠翡翠的伺候下,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又叫厨房弄了四个热菜,酒足饭饱后,小睡了半个时辰,待她醒来,脸色红润,精神奕奕。 而叶贵也传了消息过来,说谷雨的义子也被捉了来。 叶倾点点头,和她所料不差,果然是义子。 当初闲来无事,她和几个女官闲聊时,谷雨便说过,若是有机会出宫,也不想嫁什么人了,就收养个孤儿,拉扯他长大,待自己老了,有个养老送终的就好。 叶倾又把叶贵叫来,细细的询问了一番,叶贵办事倒也靠谱,叶倾休息的两个时辰,已经打探的八九不离十。 出乎叶倾意料的,谷雨的义子,竟是个做力工的。 梁京靠河,城外不远建有码头,青州的粮食,汴州的盐,通州的绸缎布匹,全部通过船只运送进京,码头上便专门有一批人,靠搬运货物来谋生。 京城周遭的农人,不少趁着农闲时到码头上充当力工,也有京中的闲汉,靠出卖劳力赚钱。 搬运一天的货物,也不过得一二十文钱,对那农汉自然是不少,对京里人来说,却是少的了,哪怕是去店里做个伙计,一月下来,怕也有数百文,却是要轻省许多。 士农工商,力工的地位,连商人都比不上。 叶倾一时间倒有些好奇,谷雨的义子究竟是怎样的人物,依照她在谷雨家中的一番探看,谷雨绝不缺钱才是。 叶倾沉吟半晌,吩咐道:“去把那张鸣唤来,我要亲眼看一看。” 叶倾如今在叶府一言九鼎,众人虽然知道女子单独见外男颇为不妥,却无一人敢提出异议。 翡翠和珍珠在门口搬了架花鸟鱼虫的屏风,叶倾便坐在了屏风后面。 很快,张鸣被?松侠础? 叶倾透过屏风间隙看去,见那张鸣约莫二十出头,生的颇为英武,一张脸棱角分明,双眉斜飞入鬓,一双星目开合间,视线很是锐利,不由微微一怔。 叶倾看出来了,这张鸣倒也是个人物,虽然是做力工的,却并无久居人下之色,只是这等人才,为何会去码头做力工? 叶倾挥了挥手,令人把张鸣带了下去,张鸣十分配合,识趣的态度,倒是和谷雨如出一辙,叶倾的眉毛又挑了挑。 叶倾转头又叫人把叶贵唤了来。淡淡的道:“这张鸣在码头如何处事,可打探出来了?” 叶贵愣了下,随即俯首道:“旁的也没什么,只这小子做的是日结工,却是叫人不解。” 叶倾微微一愣,日结工,她倒也了解一二。 码头说白了,还是有人管理的,主要就是几个在码头附近有仓库的大商家,在码头做苦工的力工,大多是给他们做工的。 那些趁着农闲入京做力工的农人,因时间短,故而往往选择酬劳日结的方式。 京里的闲汉们,往往是月结工,这样的薪水可以多一些。 注意到叶倾思索的神色,叶贵犹豫片刻,轻声道:“这小子似乎很是能打,旁的力工也都不敢跟他抢工,他一般接下的活计,都是陶吕邓石四家。” 叶倾一惊,瞬间明白了张鸣所图何物。 这小子,倒是个野心勃勃的主。 在梁京之中,有数家大商户,其中,又以经营布匹绸缎的沈家,经营米粮油面的乔家,经营海盐的董家,经营钱庄的胡家最为富有。 但是这几家,也比不上陶吕邓石四家。 只因为陶吕邓石四家,乃是海商! 海上巨利,往往一船货物出去,便有十几船的利润,只是风险也同样巨大,这四家背后,无一不是有数位权贵撑腰。 像是吕家,背后是长安侯,邓家,背后则是魏武侯,长安侯和魏武侯仅凭侯爵身份,家中子弟在京中就可以横着走,和这两家巨富的支持不无关系。 也因为吕家和邓家的竞争关系,才导致了长安侯和魏武侯之间关系的不断恶化? 海上获利如此丰厚,陶吕邓石四家自然严守秘密,从货物到航线,无一不严格保密,出海的船队用的人手,也全部是自家宗族子弟,外姓人,需得签了卖身契,才会任用一二,也不过是在边缘部位充当小脚色罢了。 这张鸣,还真是有趣。 叶倾知晓了他的动机后,满足了好奇心,立刻把注意力放到了谷雨身上。 她见谷雨,倒是没有那么麻烦,直接把人提到了自己房中。 被晒了几个小时,谷雨却一点紧张神色都没有,跟在翡翠身后进来,抬眼望了叶倾一眼,旋即俯身下拜:“民妇张氏见过叶大姑娘。” 行礼的动作姿势无一不标准,又带着飘逸的优雅美感,显然,数年的皇宫生活已经深深的烙印在了张氏的行为举止中。 叶倾随意的一摆手,吩咐道:“坐。” 珍珠立刻搬了把圆凳来,谷雨侧过身子,只略沾了沾椅子,这等小动作,也就久居贵人身边的仆役才能做的如此娴熟。 叶倾瞥了眼左右,见翡翠一脸懵懂,倒是珍珠若有所思,心中暗叹,她身边这两个丫鬟真是娇惯坏了,若是让谷雨调教一番,倒是不错。 第96章白露的秘密 叶倾注意到,谷雨虽然垂眉顺眼,一脸恭谨,双唇却紧紧抿在一起,嘴角下耷,这表明她此刻戒心甚重,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会随意应下。 更何况,叶倾准备问的,乃是宫中秘辛,涉及到一个甚有权位的二品女官! 纵然谷雨和白露本为昔日同僚,如今却已经是天壤之别。 沉默片刻后,叶倾径直开了口:“嬷嬷以后就是我身边的管事嬷嬷,张鸣,我会介绍他直接进入周家船队,同时出资千两黄金助他。”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半晌,谷雨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叶倾,认真的道:“姑娘许以如此重的厚利,想必所图非小,恕妾身不能答应。” 叶倾笑了,笑容很淡,“张嬷嬷,你当知道,死是很简单的,这世界上,有一万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你已经土埋半截,可张鸣呢?他还年轻,你忍心他下半辈子就这么糟蹋了么?” 不为我所用,毫不犹豫的立即摧毁,为我所用,则是锦绣前程,高官厚禄,这就是叶倾开出的条件,对于谷雨这样在宫中沉浮数载的人,任何手段和技巧都没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法子反倒最好用。 这一次,谷雨沉默的更久,翡翠额头上不知不觉的流出了许多汗水,眼前一片模糊,她却不敢用手去擦。 她七岁入府,十三岁成为了叶倾身边的大丫鬟,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子的叶倾。 翡翠甚至觉得,现在的大姑娘,比以往动辄怒火滔天的大姑娘,更加可怕。 珍珠的指甲掐进了掌心,砰,砰,砰,她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隐隐的,她感觉,这才是真正的大姑娘,而见识到今天这一幕,意味着她真正的成为了大姑娘的心腹。 “姑娘想知道什么?”在翡翠和珍珠的心惊胆战中,谷雨终于开了口,只是她声音沙哑,显然也是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 叶倾身体立刻前倾,下一刻,她却扫了眼左右,珍珠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牵着还发呆的翡翠快速的走了出去,又贴心的关上了大门,心中暗叹,到底还是差了一步。 一旁的翡翠顾不得拿帕子,直接用袖子在额头上擦了一把,又拍了拍胸口:“吓死了,可算出来了!” 珍珠无语,真是傻人有傻福,她倒是巴不得呆在房里呢。 谷雨的下巴绷得更紧了,她看出来了,叶大姑娘果然要问一些她不想回答的问题。 叶倾紧紧的盯着谷雨的眼睛,声音下意识的低了下去,“前几日,我在姑母贵妃娘娘宫中做客,皇上经常来用午膳,贵妃娘娘每餐必亲自伺候,劳碌非常——” “白露说,当年,孝贤皇后就是这般伺候平帝的。” “我却知道,绝非如此,因为姑祖母的手札里,亲笔写到,她和平帝口味不合,平帝鲜少在坤宁宫用膳!” 话音未落,谷雨便已经抬起头,刷的一下站起,望着叶倾,嘴唇哆嗦,声音颤抖的反问道:“孝贤皇后的亲笔手札?可否让老奴一观?” 叶倾一怔,没想到她说了半天,谷雨注意的重点却仅是那份手札。 她略一犹豫,便站起了身,打从上次随便写了几句让白露险些露出马脚后,她便颇为热衷这项活动,回来后,抽空又写了数张,全是关于和梁平帝的往事的,以备不时之需。 叶倾站起身,从腰间的荷包里取了个铜匙,把枕头旁的红木箱子上的铜锁打开,从里面随手取了一摞子已经做旧的手稿出来。 转过身,叶倾把手稿向着谷雨递去。 谷雨的视线一直盯着叶倾的双手,当她把手稿递过来的时候,谷雨的手颤抖着伸了出来,在即将碰到手稿的刹那,却又缩了回去。 这一位昔日的二品女官,居然就把手在身前的裙摆上蹭了蹭,翻过手,又蹭了蹭,最后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虔诚无比的接过了手稿。 她一目十行,看的非常快,只看了两页,便认出,这是孝贤皇后的真迹。 下一刻,谷雨死死的捂住嘴巴,泪珠却一颗接一颗的滚落下来,一声抽噎从口边逸出,“太后娘娘——” 叶倾怔怔的看着她,心中十分震撼,她没有想到,谷雨对她的感情,会如此之深! 叶倾对身边的这些女官,肯定是有感情的,但是多深,却未必了。 这些女官大多十三四岁入宫,二十岁左右可以独挡一面,到了二十五六,就要放出宫去了。 极少有特例会继续留在宫中。 否则,若是人人超了年龄还留在宫里,那宫里岂不是成了养老之地了! 梁平帝且不去说,就是叶倾自己,也是喜欢满宫豆蔻年华的粉嫩少女胜过鹤发鸡皮的老妪的。 故而,叶倾身边的女官,大抵七八年就会换上一批,若是每个女官都感情深厚,那她们出宫时,岂非次次都要伤心欲绝。 更何况,在宫里,连父母兄弟都会反目成仇,唯一能信任的,只有自己罢了。 但是叶倾对身边的这些女官,也绝对说的过去,凡是在她身边伺候过的,无论是宫女还是女官,在当值外的时间,她手头的资源,大部分都是对她们开放的。 叶倾鼓励这些女子读书,又有针线娴熟的女官教导众人刺绣女红,宫里的小厨房也对她们开放,学习汤水糕点什么的一概随意。 叶倾当时的想法是,这些女子二十多岁出宫,身边虽有些银钱傍身,却不长久,若是有一技之长,总不至于饿死。 没想到当初一念之慈,却换来了谷雨的死心塌地。 听着谷雨真切的哭声,叶倾一时间,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叶倾轻咳一声,抽出帕子递了过去,“张嬷嬷,擦擦脸。” 谷雨抬起头,接过帕子,默默的擦了把脸,恋恋不舍的把手里的一摞手札递了回去,叶倾伸手接过,声音柔和的道:“嬷嬷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么?” 谷雨抬起头,看着叶倾苦笑一下:“老奴还有得选择么?” 她顿了下,轻声道:“姑娘倒是和孝贤皇后颇为想象。” 叶倾:“……” 谷雨镇定下来,认真的道:“若非姑娘是孝贤皇后的后人,老奴宁愿这些事情一起埋入地下。” 叶倾点了点头,郑重的道:“我明白,有劳嬷嬷了。” 谷雨抬起头,严肃的道:“还请姑娘准备好纸笔,今日之事,出的我口,入得姑娘的耳朵,绝不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叶倾眉毛扬起,严肃的点了点头,寻来纸笔,亲手放到了谷雨面前。 谷雨提起笔,思索片刻,开始凝神书写,叶倾坐在一旁,听着毛笔在宣纸上刷刷的声音,强自按捺住了满腔的好奇心,没有探头去看。 谷雨写写停停,终于停了笔,她略吹了吹纸上的墨迹,便递给了叶倾,叶倾接在手里,立刻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转眼间,便把这张纸看完。 登时勃然大怒,叶倾的牙齿咬的格格作响,心中痛骂,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姓高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她从来没想到,在她还是孝贤皇太后的时候,身边的四大女官之首,白露就已经和显庆帝有染了! 两个人眉来眼去暗通款曲,她的一举一动,高照都了如指掌! 而等她去了,叶欢歌入宫,白露更是直接被高照安排到了叶欢歌的身旁!最信任的女官却和皇上私通,时时的欺骗她! 一想到每次高照驾临,叶欢歌欢喜的忙前忙后,卑微的样子,叶倾便忍不住睚眦欲裂。 她拿起茶杯,定定的看着因为右手不住的哆嗦而波动的茶水,半晌,叶倾到底没忍住,手里的茶杯狠狠的朝地上一摔。 在这一瞬间,她对高照的愤恨甚至超过了死不要脸的。 高照如此作为,叶倾细思一二便明白了过来? 显庆帝幼时坎坷,与父同囚,乃至到了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后,便有些少年得志,志得意满,偏偏头上被个孝贤皇后压的死死的。 孝贤皇后于他有大恩,少年寻人教导,又一力支持他登基,可谓恩重如山。 故而,哪怕叶倾什么都不做,对显庆帝来说,依然是不可逾越的高山,时时的压的他透不过气来。 也难为他数年间一直扮演着孝子的角色了。 等叶欢歌入了宫,高照授意白露,令叶贵妃扮作孝贤皇后的样子,二人本是姑侄,本就有几分相像,刻意打扮下,更是像了五分。 叶倾冷哼一声,怪不得高照时常来用午膳,却鲜少留宿,叶欢歌根本就不是得宠! 只怕在高照眼中,叶欢歌极尽柔顺的伺候他,便如同孝贤皇后在他面前低头一般! 竖子着实可恶! 不弄死姓高的,她就不姓叶! 叶倾抬起头,看着一旁的谷雨,不知何时,谷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恭敬的立在了她身前。 叶倾单刀直入的问道:“当年姑祖母身边有四大女官,除了你和白露,另外两人下落你可知道?” 第97章当面对质(补一) 谷雨脸上现出几分苦涩,“当初,我被分到了先皇后身边,先皇后倒是个好人,可惜去的早,先皇后当初,求皇上把我放出了宫,我知道这已经是难得的仁慈了,也不敢走远,只在京里赁了个小院,每日里足不出户,也不敢和街坊邻居来往——” 叶倾点点头,谷雨先后在两位皇后身边呆过,知道的秘辛必然不少,像是白露这桩,就足够掉一百个脑袋的了,小心谨慎方能活的长久。 谷雨神色黯然:“她们却没有我这般幸运,我出宫之前,一个得了风寒,没熬过那个冬天,另外一个,宫里一场大火,也去了。” 顿了下,她看着叶倾,一脸欲言又止。 叶倾一怔,眼睛眯起,断然道:“还有什么,一并说出来!” 谷雨下意识的瞄了眼左右,声音又小了几分:“那人生病时,我去探望过,她的药,都是白露亲自给配制的,还有,那场大火,我那姐妹,本不该在场——” “老奴真是怕了,就趁着先皇后怀孕,宫中大喜,申请出宫——” 谷雨轻叹一声:“张鸣长大以后,我连让他进到店子里做伙计都不敢——” 叶倾脸色越发阴沉,她竖起手掌:“你放心,不管那两人的死和白露有没有关系,这等背主的奴才,也绝对留不得了!” 一想到白露把叶欢歌耍得团团转,叶倾就恨不能亲手掐死她?? 叶倾刷的一下站起:“我这就入宫,去见贵妃娘娘。” 恰好,叶欢歌也在上午传了信来,叫她入宫一趟。 顿了下,叶倾看向了谷雨:“嬷嬷可敢与白露当面对质?我必保嬷嬷安然无恙!” 谷雨一怔,目光扫过叶倾年轻的脸,说也奇怪,她第一眼看到这位叶家的大姑娘,就觉得她和孝贤皇后像的出奇。 乃至后来的种种手段,更是和孝贤皇后如出一辙。 莫名的,谷雨对这位叶家大姑娘充满了信心,她沉默片刻,便下定了决心:“好,我就随姑娘走上一遭,只姑娘莫要再唤我张嬷嬷,不妨和孝贤皇后一样,唤我声谷雨。” 叶倾此时却因了白露的关系,对类似的名字都喜欢不起来,她淡淡的道:“嬷嬷既然已经出宫,恢复本姓,那还是莫要再叫谷雨这名字了。” 张嬷嬷一愣,便即恭谨的应了下来。 叶倾入宫已经是轻车熟路,兼且这一次并不需要她小住,无需带那许多东西,换了身衣服后,便上车往宫里去了。 叶贵妃早有嘱咐,叶倾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到了朝风宫前,自有女官迎了上来,一边接过她身上的红纱披风,一边赔笑道:“姑娘可来了,娘娘念叨你许久了呢。” 叶倾动了动嘴角,今日她是半点应酬的心思都没有,径直进入了叶贵妃小憩的宫室中,一眼看到了穿着全套贵妃大袍,懒洋洋的靠在贵妃榻上的叶欢歌。 闻到动静,叶欢歌抬起眼,见到是叶倾,疲惫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笑意,伸出手道:“倾倾来了啊,快到姑母这里来!” 叶倾注视着她,看着叶欢歌眉间难掩的疲惫,再看看她一身大朝服,自然知道,她定然是又空等了一个晌午,此时已经累的连衣服都懒得更换了,不由一阵心酸泛上,恨不能掐死那一对狗男女。 叶倾眼眶微微泛红,快步向前,立刻伸手握住了叶欢歌微凉的指尖,故做无意的问道:“白露姑姑呢?今儿个怎么不见她?” 叶欢歌眉毛扬起,笑道:“你啊,一上来就问白露姑姑,倒是忘了谁才是你的亲姑姑了!” “皇上今儿个忙,没过来,我熬了锅汤,叫白露给皇上送去了,想是一会儿就回来了。” 叶倾脸色一沉,心中冷哼一声,知道真相后她只会为叶欢歌更加不值。 她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让叶欢歌知道真相,不能再看着自己这个痴情的姑姑这样被欺瞒戏耍下去了! 叶倾下定了决心,正要开口,叶欢歌却抢先问道:“倾倾,听说你中秋那天,和太子走的很近?” 叶倾一愣,这流言怎么传的如此快! 叶贵妃看出叶倾的疑虑,摆了摆手,叹道:“那****一鸣惊人,第二日,就有几位命妇进宫——” 讲到这里,叶欢歌顿了下,有意看了叶倾一眼,见她没什么表情,方继续道:“陆陆续续的,不少的夫人太太跟我打了招呼,然后突然间,就没人过来了,我心里纳闷,寻人打探了下,方知道现在外面都传疯了,说什么你和太子携手同游,态度亲昵。” 叶倾面不改色的听完,打了个哈哈,“怎会,姑姑,我和太子又不熟,许是有人见到容貌和我相似之人,产生的误会罢了。” 叶欢歌仔细的看着叶倾,叶倾坦荡荡的回视过去,半晌,叶欢歌点了点头,“没有最好,你不晓得,太子有隐疾在身——” 她话未说完,惊觉失言,立刻收声,小心的瞥了一眼,见叶倾并无异状,方放下心来,却不知道,叶倾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隐疾?令叶贵妃如此讳言的隐疾只怕只有一种! 太子殿下,竟是不能人道么! 没等叶倾消化掉这惊人的消息,叶欢歌拍了拍叶倾的手,轻笑道:“没有最好,你看那长安侯世子如何,生的倒是一表人才,脑筋也不差,还有魏武侯世子,身体好,一看就是长命百岁的,还有你那表哥,小段状元,却也是个良材美玉,只是喜欢他的人太多,未免有些不快,等你参加完了选秀,我就叫你姑丈给你寻个称心的——” 长安侯和魏武侯常年对着干,倒是把两人长子的婚事都耽误了,两个人都卯了一股劲,一定要找个好儿媳,把对方比下去,故而谁也不肯先给长子定亲。 两人长子未曾婚配,其余儿子就也不得成亲,一溜数下来,两府的光棍却是京中最多的。 这两家有权有势,财力雄厚,两位世子也生的一表人才,倒是有不少名门贵妇盯着他们,视为乘龙快婿。 没想到叶贵妃也打上了他们的主意,叶倾哑然失笑,随即心中一动,若是与这两家联姻,却也不错,长安侯和魏武侯俱是实权侯爷,若是嫁过去,倒也可以抗衡那死不要脸的一二。 没等她多想,却又听到叶贵妃提到了姑丈二字,登时一股无名火升起,什么长安侯世子,魏武侯世子,全都被她抛到了一边,只剩下满腔怒火熊熊燃烧。 叶倾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叶贵妃,脸色凝重的开了口:“姑姑,你可信我?” …… 白露从乾坤殿回来,几名女官立刻围了上来,贵妃娘娘晚上吃什么,皇后娘娘派人送来了几味珍稀药材,宫里燃着的香快用没了,一桩桩,一件件,都等着白露处理。 众人虽急,却并不惊慌,依照往日的习惯,自发的按照轻重缓急,一件件报了出来。 “娘娘中午吃的甚少,晚上又不宜吃多,就煮一道银耳莲子羹,里面放些山楂开胃,再加点清淡小菜。” “皇后娘娘送来的药材看看可有用的上的没,用不上的暂且都收到库房里。” 白露处理这些琐事早已经得心应手,有条不紊的安排了下去,片刻功夫,众人便散了去。 她喘了口气,又传来叶贵妃贴身伺候的两个大宫女,问请楚了贵妃娘娘正在小憩,便令众人放轻了手脚做事,自己则是去了小厨房,亲自盯着叶贵妃的晚膳。 天色渐黑,却始终没有得到贵妃娘娘起身的消息,白露眉头一皱,整理了下衣裙,站直身体,指着熬好的银耳羹吩咐道:“这银耳羹先放炉子上隔水温着,等传唤了再送进来。” 小厨房的两个管事立刻答应了。 白露这才往贵妃娘娘的寝宫去了。 推开略显沉重的宫门,白露闪身进来,先把昏暗的宫灯略挑亮了些,方规矩的站在门口,轻声唤道:“娘娘,天色不早了,该起了。”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白露惊讶的回头,见只留了一条缝的宫门俨然已经关死,宫门旁一道清瘦的身影,因低着头,倒是看不清楚脸面,她立刻出声喝道:“大胆,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娘娘寝宫!” 那人徐徐的抬起头来,对着白露展颜一笑,“白露妹妹,好久不见了。” 白露惊的退了一步,随即喃喃道:“谷,谷雨姐姐!” 刷的一下,前方灯火大亮,叶贵妃穿着整齐,高坐床榻之上,狐疑的看着身前挑亮灯火的叶倾,“倾倾,这是?” 叶倾盯着下方的白露,嗤笑一声,转过头道:“姑姑,你且看着就是。” 谷雨看着白露这位昔日同僚,心中也是百感交集,自己如今满面皱纹,形如老妇,后者却依然年轻貌美,不由心中越发酸楚。 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了叶倾的嘱咐,开口问道:“白露,你我俱在孝贤皇后娘娘身边伺候,娘娘不止一次说过,不和先帝一起用膳,可是真的?” 第98章若有半步行错 白露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犹自嘴硬:“我不记得了。” 谷雨步步紧逼,盯着白露,继续问道:“娘娘自己虽然穿着厚重,却总是告诫咱们,年轻的女子就是要打扮鲜亮点才好看,这可是娘娘原话?” 白露死咬牙关,不再应声。 谷雨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娘娘万事随心,说什么贤良淑德,都是做给旁人的,自己切莫要当真,若是傻傻的拿来束缚住自己,人生还有什么快活!” “白露,你三番两次的谎言欺主,意欲何为!”谷雨最后一声怒吼,宛如晴天霹雳,轰在了白露头上。 事情到此,叶贵妃也不是傻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到往日里白露口口声声对她说什么孝贤皇后最是贤良淑德,一言一行莫不严苟的要求自己,穿衣打扮亦是要端庄得体,不能有一点轻佻,对着皇上的时候,更是要柔顺的如同一只小猫。 叶欢歌一下站起,指着白露,指尖微颤,却是气的说不出话来。 叶倾忙上前一步,捧了盏热茶与她,又连连抚她后背顺气,“姑母,莫要和这背主的奴才置气。” 那边白露终于缓过气来,她立刻扑到了叶贵妃脚下,声声泣血的喊道:“娘娘,奴婢冤枉啊,奴婢在娘娘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一直兢兢业业,何曾有过半点坏心思,只要是娘娘的事,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奴婢亲手打理,娘娘怎能听外人一面之词——? 叶贵妃游疑不定的看着她,的确,若非今日叶倾点明,白露就是她最信任的女官了。 叶倾站在一旁,冷笑一声,悠悠道:“白露姑姑,皇上许了你什么位分,才人,良娣,还是淑媛,妃位怕是暂时是没有空缺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如一道闪电在黑暗中轰然炸开,宫室之内一片诡异的安静。 白露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看到叶贵妃冷冷的视线,便知道今日断无幸理。 也许一个主人可以原谅一个背主的忠仆,但是一个女人,永远也不可能原谅想要爬上自己丈夫的床的女人。 白露趔趄着往后退了几步,忽然跪了下去,五体着地,砰砰的磕起头来,“娘娘明鉴,奴婢和皇上但有半分私情,就叫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奴婢确实帮皇上传递了些消息,做了些身不由己的事情,那是因为皇上许诺,为奴婢的弟弟谋得一官半职,娘娘明鉴,娘娘明鉴啊!” 顿了下,自露猛地抬起头,额头上已经是鲜血淋淋,她满是期待的看向了叶贵妃:“娘娘,奴婢还是完璧之身,只要寻人一看便知,娘娘明鉴!” 叶倾和谷雨二人面面相觑,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也看出来了,白露说的,确是真话。 叶欢歌盯着白露,仿佛从一场长长的梦境中醒来,不可讳言,听到白露和显庆帝并无关系时,她的确松了口气,如今,她心中只剩下了一个疑问:“你为何要三番四次的欺骗本宫?” 白露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再不敢隐瞒,慌忙道:“都是皇上叫奴婢说的,他喜欢看你扮作孝贤皇后的模样伺候他!” 叶倾脑子中轰然炸开,果然,这竖子,敢尔! 她又忙看向了叶欢歌,后者的脸色铁青,一双玉手死死的抠住了身下软榻,不发一言的瞪着白露。 白露顾不得其他,一叠声的道:“奴婢也是为了娘娘着想,娘娘这般顺着皇上的心意行事,皇上才会时时来到咱们朝凤宫啊!” 说着,白露再次赌咒发誓起来:“奴婢真是一心一意为了娘娘着想,奴婢敢对天发誓,若是有半分危及娘娘之处,就叫奴婢——” 她心一横,发了个最狠的誓言:“就叫奴婢全家死光,血脉断绝!” 她为了弟弟背主,如今发下誓言,却是连弟弟也囊括其中,一时间,叶贵妃也不禁有些动容,倒是相信她了。 半晌,叶欢歌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看向了一旁的叶倾,“倾倾,你说该如何处置?” 白露立刻满怀希望的看向了叶倾。 叶倾盯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往日种种尽皆在脑中闪现,半晌,她重重的合上了眼,又随即睁开,淡淡的道:“主子叫你往东二十步,那你往南,往西,又或者往东只走了十九步,亦或走了二十一步,都是错。” 叶贵妃一怔,这种说法,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细细琢磨,却大有道理,不由惊奇的打量起了叶倾。 她却不知,下方的谷雨和白露二人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满脑子的震撼! 她们初到孝贤皇后身边,第一次见到孝贤皇后,后者对她们说的,就是这样一段话! 叶倾含而不发,后面还有半句,她并未当着叶贵妃的面说出,孝贤皇后当初说的是:“……若有半步行错,那就不用活了。” 白露满脸震惊的望着上方的叶倾,叶倾面无表情的回视着她,这一刻,白露眼中,叶倾的身影俨然和孝贤皇后重合在了一起! 叶倾淡淡的道:“你去吧,你的弟弟,若是老老实实的,我保证不去动他。” 白露满面泪痕,呆立半晌,俯下身子,重重的磕了两个响头,起身,失魂落魄而去。 过了片刻,便有宫女来报,白露姑姑已经在寓所内投缳自尽了。 叶倾摊开双手,五指纤细白皙,晶莹剔透,她不杀伯夷,伯夷却因她而死,白露,是今生因她而死的第一个人,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只要叶欢歌还是这宫中的贵妃,这种斗争就永不会停止。 叶欢歌沉默半晌,吐出一口长气,看着叶倾,满是欣慰,“倾倾,幸好有你。” 叶倾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安抚叶欢歌道:“姑姑,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叶欢歌重重的点了两下头,“恩,天色也不早了,你就在宫里住一晚上,我派人给你祖母打个招呼。” 叶倾也实在有些疲惫,便没有推脱,带着谷雨出了贵妃寝宫,回到了侧殿中。 阿苹和阿桃立刻围了上来,打了温水来给她洗漱,又从厨房取了饭菜,叶倾草草的吃过两口,简单洗漱后,便上了床。 阿桃几人小心的合拢了床幔,就要退下,叶倾却突然开了口:“张姑姑,你是留在我身边还是贵妃娘娘身边?” 张氏最大的优点还是在这皇宫之内,留在叶欢歌身边,其实更好。 张氏毫不犹豫的道:“老奴愿意跟在姑娘身边。” 叶倾阖上眼,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几人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屋子内一片安静。 这个晚上,叶倾睡的并不踏实,翻来覆去惊醒了几次,梁平帝的几个儿子依次在梦里出现,一个个风度翩翩却满脸血迹,一忽喊道:“母后,儿臣好痛啊!”,一忽叫道:“毒妇,纳命来!”。 到了早上,叶倾一个翻身坐起,抹了一把额头,满是冷汗,她呼出一口长气,任是魑魅魍魉,也只能在梦里作怪了! 她掀开床幔,见外面已是天光大亮,窗前人影憧憧,不由唤道:“张姑姑,外面在做什么?” 早已经候在外面的张氏立刻推门而入,阿苹和阿桃紧随其后,一人捧盆,一人提着热水。 张氏把脸盆放到了架子上,扶着叶倾站起,细声细气的道:“是贵妃娘娘,一大早就唤人把朝凤宫的装饰都给换掉了。” 她说话时,并不抬头看着叶倾,侧着脸,小心翼翼的避免自己的呼吸喷到叶倾身上,又把叶倾的袖子挽起,一对玉镯撸了上去,动作轻盈无声,一看就十分熟练。 阿苹和阿桃站在一旁,满是敬畏的看着她。 叶倾注意到二人脸色,眉毛扬起,没等她说话,张氏就已经吩咐道:“你们两个去把早饭端来。” 阿苹和阿桃应了,迈着小碎步,小跑着出去了,张氏见二人走远,方看着叶倾小心翼翼的道:“这两个,不是姑娘的人吧。” 叶倾嘴角一下扬起,这身边有了得用的人就是方便,至少不必所有的事情都要她亲自过问了。 叶倾点点头:“不用管她们,随意使唤就是。” 张氏轻声应了,伺候着叶倾净完了面,又换了身衣服,因叶倾常来小住,这宫里倒是备有她的衣裳。 阿桃阿苹打了饭菜来,却是燕麦核桃粥,配了热气腾腾的烧麦,又有凉拌青笋等几样小菜,叶倾吃了小半,剩下的便赏了张氏几人。 张氏早已经捧了杯温茶在一旁,只叫阿苹两个先吃,自己伺候叶倾漱了口,随便吞了两个烧麦就候在了一旁,那边正喝粥的阿苹和阿桃看傻了眼。 叶倾看着二人腮帮子鼓鼓,着急下咽又咽不下去的模样,暗自好笑,故意吩咐道:“你们两个慢慢吃,我去贵妃娘娘那里看看。” 话罢,叶倾带着张氏出了门。 一眼望去,叶倾微微一怔,只见朝风宫内无数个宫女来来往往,或是手抱青瓷花瓶,或是托着两个锦垫,每个人都不空手,川流不息,好一派热闹景象。 第99 章 皇上,臣妾身体不适 叶倾看了会儿后,大步向着主殿行去,还没到门口,便听到叶欢歌中气十足的呼喝声:“那个博古架给本宫搬出去,琉璃的八面屏风摆在这边,花瓶再挪一挪——” 叶倾不禁加快了脚步,到了门口,一眼看到了站在门边上的叶欢歌,和往日里沉闷的打扮不同,今日叶欢歌穿了身鹅蛋黄绣柳叶满枝的拖地长裙,腰间用细细的黄金链系了两圈,头发也没有挽的那么高,只随意的梳了个百合髻,面颊因为来回呼喝而微微泛红,整个人朝气勃勃,又带着说不出的风流韵致。 叶倾眼睛一亮,欢喜的唤道:“姑姑!” 叶欢歌回过头来,看到叶倾,一把捉住了叶倾的手,把她拉到了身边,笑意吟吟的道:“快来,快来,这屋子太死气沉沉了,我今天就给它换个遍!” 叶倾闻言,向着四周看去,见原本发乌的黄花梨家具尽皆挪了去,换上了样子新颖又纤巧的竹制家具,椅垫坐靠之类的也都换了新的,原本那些暗红,褐色,尽皆换成了浅绿,淡黄,屋子里明亮许多,看着心情就愉快。 叶倾毫不吝啬的赞道:“这样才像是个住人的地方!” 叶欢歌得意非凡,轻哼一声:“我往日里老是压抑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定国公府出来的千金贵女了!” 顿了下,她一把拥住了叶倾的肩膀,调笑道:“说错了,如今你才是定国公府的千金贵女!” 叶倾眼睛一瞪,故意含糊不清的问道:“那到底是你贵还是我贵啊?” 叶欢歌一掐她的脸蛋,啐了一口道:“你当是卖猪肉呢!” 话未说完,自己先笑了出来,姑侄两个顿时笑做了一团。 叶倾本要告辞离去,叶欢歌却强力挽留,她指着忙碌打扫的宫女们道:“等到晌午就弄利索了,到时候你再帮姑姑看看!” 叶倾这才应了,叶欢歌压抑许久,骤然释放出来,却是一下回到了嫁人前的样子。 任由宫女们在殿内折腾,叶欢歌让人弄了两把圈椅放在庭院里,和叶倾一起晒起了太阳。 她一手端着花茶,一手指着偌大的院子,笑道:“你看这院子,这几棵松树我都要挖了去,改种成梅花,那边再挖个池子,弄一点莲花,一年四季,我要满园飘香——” 听着她的欢歌笑语,叶倾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她还真怕叶欢歌知道事实真相后,一蹶不振。 待叶欢歌把朝凤宫翻新计划说完,叶倾才插上了空,她瞄了瞄左右,轻声问道:“姑姑,不知皇上那里?” 叶欢歌的笑声一止,一张脸瞬间拉黑,片刻后又多云转晴,她吹了吹茶碗上漂浮的花瓣,淡淡的道:“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娘家不够强势,自己又没有儿子,我怕什么!” 叶倾一怔,自己这位姑姑倒是个明白人。 说起来,叶欢歌这位置当真好的很,贵妃娘娘,在这后宫之中,只在皇后之下,娘家不够强,就没有外戚之患,帝皇就不会有太多戒心。 因是贵妃,纵然无子,也不会遭到群臣弹劾,若是中宫,那就危险了,当年叶倾若不是早早搏了个贤后的名头,怕是早就被百官的吐沫给淹死了。 贵妃这个位置,还妙在足够尊贵,不像是一些低位妃嫔,皇上说废也就废掉了,只要不脑子进水的去刺杀皇上,基本上可以高枕无忧。 叶倾顿时松了口气,笑道:“姑姑过的高兴就好。” 朝凤宫占地广大,宫室数处,一个上午,也不过把寝宫和日常起居之所弄利索了,剩下的,只能慢慢来,反正宫中生活无聊,叶欢歌全当打发时间了。 中午做了八菜一汤,菜不多,却样样都是精品,以海鲜河鲜为主,叶欢歌指着那一盘盐水煮虾笑道:“你姑姑我就爱吃这一口,别看做法简单,吃起来却最是鲜美。” 说着,叶欢歌亲自给叶倾夹了一只最大的虾,叶倾亦是偏爱这些,姑侄两个俱都吃的兴高采烈。 刚用到一半,便有宫人来唤,皇上驾临,叶倾一怔,下意识的看向了叶欢歌。 叶欢歌放下手里剥了一半的螃蟹,慢条斯理的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不慌不忙的对着身边的女官道:“你们去外面接驾吧。” 她自己却纹丝不动。 叶倾隐隐猜到,叶欢歌压抑了这么久,怕是要来一次狠的了,却也没料到这么狠,连御驾都不接了。 只是这种事,她以前当皇后的时候也干了不少,是以并不慌张,叶欢歌不动,她也不动。 叶欢歌抬眼看到叶倾神态自如,不由暗暗点头,心道,她这个侄女倒是比她还强些,更适合宫里的生活。 半晌,一股凉风冲入,显庆帝掀开帘子,阴沉着脸走了进来,他身后,是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 看到了殿内焕然一新的物件摆设,显庆帝微微一怔,待看到徐徐下拜的叶欢歌,又是一怔,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显然,打扮的这般风韵雅致的叶贵妃,他也许久没有见到了。 片刻后,显庆帝回过神来,不满的喝问道:“贵妃,今日为何没有迎接圣驾?!” 叶欢歌站起身,不急不慌的柔声道:“臣妾今日身体小恙,吹不得风,所以没有到外面接驾,还请圣上恕罪。” 说着,她轻轻的抚住额头,晃了两下,一旁的叶倾看的呆掉,心里连点了一万个赞。 她上前一步,扶住了叶欢歌,同样恭敬的道:“姑姑身体不适,还请皇上恕罪。” 叶欢歌拍了拍叶倾的手,神色温柔:“倾倾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也没有接驾,圣上,你不会怪罪她吧?” 有叶倾在,显庆帝纵然满肚子怒火也得憋回去一半,再加上叶欢歌今日里打扮的实在顺眼,说话语气又如此温柔,另外一半的怒火也渐渐消散了去。 他无奈的挥了挥手:“算了算了,你也是身体不适。” “朕今日还没吃饭,爱妃这里的饭菜一向最合朕的胃口,你不怪朕又来蹭饭——” 显庆帝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已经踱步到了餐桌前,一眼看到了桌上堆的冒尖的两堆红红的虾壳,还有叶欢歌吃了一半的螃蟹。 这叫身体小恙?! 身体小恙还吃的这么欢,那要身体健康,岂非要吃掉一个养鱼池! 显庆帝强压下去的怒火瞬间被浇了一桶油上去,他的脸色彻底的黑了,刷的一下转过头,瞪向了叶欢歌姑侄二人。 叶欢歌一脸无辜的看着他,还故作无知的眨了眨眼。 显庆帝咬牙切齿的道:“爱妃,你——” 叶欢歌立刻手握成拳,凑到嘴边,咳了两声,“臣妾身体不适,要不,皇上去旁的地方吃吧!” 显庆帝瞪着她,叶欢歌今日面色红润,精神奕奕,哪里有半点不适,偏偏就是睁眼说瞎话! 那副肆无忌惮的模样,让他恨的牙痒痒。 显庆帝哼了一声:“朕今天就在这里吃了,还有,等下午,叫御医过来瞧瞧,朕倒是要看看,爱妃到底生的什么病!” 说完,他大马金刀的一坐,就等着叶欢歌夹菜了。 叶欢歌徐徐的走到了自己位置前,重新坐了下去,又轻声吩咐道:“倾倾,你也坐,对了,蔷薇,你来给皇上布菜。” 显庆帝刷的一下抬头,没等他说话,叶欢歌就捂住胸口,一脸柔弱的道:“皇上,臣妾身体不适。” 叶倾:“……” 姑姑你的演技太好了你造么!皇上快被气死了你马上可以当皇太妃了你造么! 显庆帝黑着脸,任由那唤做蔷薇的女官给自己布菜,只是今日的饭菜,叶欢歌全都由着自己的喜好来,一眼望去,青葱水嫩,清淡无比,根本不合他的胃口。 显庆帝随意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满怀怒气的向着叶欢歌看去,不由一怔。 往日里二人吃饭,都是显庆帝坐着,叶欢歌站着,他何曾见过叶欢歌吃东西的模样。 此时叶欢歌正坐在他下首,却是瞧了个清清楚楚。 叶欢歌正剥着虾皮,青葱十指仿佛活了一样,穿花蝴蝶,轻巧的就剥出了一只虾,又轻轻放进口里,细嚼慢咽,连唇都不张,动作优雅至极。 显庆帝愣了片刻后,方才想起,自己这位叶贵妃,乃是一位真正的千金贵女,自小锦衣玉食堆里娇宠着长大。 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在心里翻腾,他幼年和父亲一同被拘禁,能吃顿饱饭就不错了,不然堂堂天子,也不会养成喜欢浓油重酱的口味。 之后成为天子,就算饮食动作粗劣了些,也不会有人指出来,而现在,在叶欢歌面前,他的蠢笨,似乎一下被放大了无数倍,让他觉得自己就如同一个山野村夫一般。 显庆帝刷的一下站起,阴沉着脸喝道:“朕吃饱了,先去了!” 说完,不待叶欢歌行礼,转身拂袖而去。 叶欢歌也乐的轻松,吃的越发欢快,倒是一旁的叶倾,她虽然和梁平帝斗了一辈子,这么明刀明枪的不给梁平帝面子,却还是在梁平帝卧床不起后。 叶倾不由担心的道:“姑姑——” 第一百章 芙蓉帐暖度春宵 叶欢歌瞥了眼叶倾,笑道:“你忘了姑姑下午跟你说的了么,莫要担心,快吃菜,都要凉了!” 叶倾一怔,随即哑然失笑,自己还真是,反倒不如叶欢歌这个当局者更清楚。 吃完了饭,叶倾告辞离去,带着张氏一起出了宫。 在她走后不久,坐在御书房里的显庆帝却是越想越气,手里的奏折拿了有小半个时辰了,愣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眼前老是飘着叶欢歌那气的人牙痒痒的小模样,明明是柔顺至极的模样,偏偏能让人感受到隐藏在柔顺表象下的极度倔强。 静下心回想,今日叶贵妃却颇为反常,穿着打扮让人眼前一亮不说,宫室布置也焕然一新,显庆帝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猛地抬头,喝道:“周顺!” 一名满头白发却梳理的一丝不苟的老内侍连忙上前,低头束手站在了显庆帝身前,显庆帝吩咐道:“去,把朝凤宫的白露给朕唤来!” 周顺立刻恭敬的道:“启禀圣上,昨日晚上,白露姑姑已于寓所投缳自尽了。” 显庆帝一惊,手里的奏折掉到了地上,他一下明白过来,为何今日里叶贵妃如此反常!不消说,当是他做的那些事情败露了! 一想到这么多年,他令白露哄骗叶欢歌,每日里打扮的暮气沉沉,又柔顺如仆的伺候他用膳,而今却全都被叶欢歌知道了,叶欢歌会如此变化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只是高照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却不是叶欢歌如何愤怒不甘,他当如何小心赔罪,而是满腔不满,这女人口口声声爱他入骨,甚至以待嫁之身等他数年,最后终于进了宫,现在却翻脸如此无情! “这女人,这女人——” “该死!” 显庆帝恨得一拍身前御桌,御桌上茶杯奏折俱都跳了起来,旁边的周顺眼皮亦是一跳,周身越发拘谨,整个人宛如一座石化的雕像,把自己的存在感生生降到了最低。 显庆帝冷哼一声,命令道:“去,把太医院的几个院首副院首都叫上,叫他们去给贵妃娘娘瞧瞧,到底是得了什么了不起的绝症!” 周顺恭敬的应了声,倒退着往外走去,显庆帝却又突然开口唤住了他:“且慢——” 显庆帝凝神思索片刻,哼了声,道:“罢了,朕先去看看!” 看看这个胆大包天敢给他脸子看的女人,现在又是什么模样! 显庆帝这次往朝凤宫,是打定了主意要给叶欢歌一个惊吓,是以轻兵简骑,并未带仪仗随行,只带了周顺一人,二人悄然前往。 到了朝凤宫前,显庆帝刚露出身形,落后他一步的周顺就打出了手势,宫女内侍们瞬间跪倒,却无一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显庆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看到了中午伺候他用膳的女官蔷薇,立刻唤道:“那个谁,就是你,你们娘娘呢?” 蔷薇恭声道:“娘娘身体不适,正在小憩。” 身体不适,身体不适个头! 高照咬牙切齿的瞪了这女官一眼,对周顺使了个眼色,他走之前,这帮子该死的宫人就跪着吧! 他大步的走到了寝宫前,却多了个心眼,小心的推动了宫门,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一个闪身进到了寝宫内。 外面太阳高照,寝宫内却由于重重幕帘的遮挡,显得昏暗无比,高照驻足片刻,适应了室内昏暗的光线后,探头向里看去。 却见满室昏暗中,一片雪白异常的刺目,高照的喉咙一紧,身体仿佛有了自我意识般向前迈去。 到了近前,高照居高临下,只觉得眼前的这一片雪白越发的触目惊心,喉咙瞬间干渴,他心里狠狠的骂了句,这该死的女人,睡觉竟然不着寸缕!真是伤风败俗,有伤皇室尊严! 该死,还生的这么白,这么好看! 一时间,高照的视线完全无法从眼前雪白的裸背上挪开。 说起来,他也很久没有临幸过叶贵妃了,莫说叶贵妃,就连皇后和其他妃嫔,他也很少临幸。 他这后宫的嫔妃,一个个跟孝贤皇后学的端庄守礼,在床榻之间也古板的要死,年轻的时候,他还会冲动一二,现在则是完全没了兴致。 加上国事不断,他每日里看折子都要看到凌晨,次日清早又要早朝,也着实没有多余的精力浪费在后宫。 高照的呼吸渐渐变粗,他魔怔一样伸出手,向着那片雪白摸去,嘴巴里喃喃道:“怎么这么白,怎会这么白——” 叶贵妃原本也没有这么白,只是这些年每日里劳心劳力的伺候高照午膳,身体每况愈下,渐渐没有精力出门,成日里在屋子里呆着,自然也就越来越白了。 眼见高照的手就要触摸到那一片雪白,叶欢歌忽地呻吟一声,翻了个身,只见一头乌发的映衬下,她的脸白皙的如同精雕玉琢,红唇微微张开,长长的眼睫毛轻轻颤抖,宛如暴风雨中挣扎起飞的蝴蝶,惹人爱怜。 高照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猛地捏紧,他目光一下深沉。 …… 周顺八岁入宫,在宫里呆了快五十年了,一步步熬到如今总管的位置,什么没见过。 显庆帝进去后,他就候在了贵妃娘娘寝宫的门口,皇上来的时候他可看的清楚,一脸阴沉,心里也不知道憋着多大的火,等下怕是要发一顿脾气。 他好整以暇的候在寝宫门外,琢磨着皇上这顿脾气要发多久,他侧身站着,耳朵始终朝向宫门一边,小心的听着里面的动静,只等皇上发完了脾气出来,好第一时间跟上。 果然,显庆帝进去没多久,里面就有了动静。 听着听着,周顺的面容古怪起来,他很快反应过来,唤过朝凤宫的女官,令她带着人都退到数丈之外,方放下心来,再次回到了寝宫外,老老实实的候着。 只是里面这两位主儿也太无法无天了,这动静闹的越来越大,听听,这都说的什么! “皇上,臣妾累了,还是你来吧!” “皇上是中午没吃饱么,这么点力气!” “皇上,太重了,轻点,臣妾怕疼——” 周顺的面容越发古怪,这叶贵妃往日里一派端庄,没想到还有如此勾人的一面,连他这几十年的老内侍,都听得面红耳赤。 那一声声皇上像是小猫在叫,喵喵的,又像是小猫伸出爪子,在人心里挠来挠去,挠的人心痒痒。 周顺又听了会,眉头皱紧又松开,这叶贵妃,真是了不得啊,一声声皇上叫下来,竟是把皇上支使的团团转,倒像是皇上在伺候这位主儿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显庆帝一声沙哑的召唤:“周顺!” 周顺立刻明白过来,忙应了声,开始使唤起朝凤宫的宫女内侍来,打水伺候两位主洗漱,还要拿干净衣服给主子们换上。 幸好皇上没事老是跑朝凤宫用膳,难免有粥汤弄脏衣服的事情发生,朝凤宫里倒是各着几件龙袍。 周顺伺候着显庆帝洗漱过后,又为显庆帝换了身崭新的龙袍,心里不由啧啧称奇,这叶贵妃往日里也是以贤良淑德闻名的主,今天倒是拿起乔来了。 从显庆帝起身洗漱开始,就没看到叶贵妃的人影! 往日里哪一位小主有幸伺寝,哪怕是初次承欢,还不是拖着疲软的身体打起精神来伺候皇上洗漱穿衣。 这位倒是好,生生的赖死在床上了! 显庆帝穿好衣服,精神奕奕的往外走去,嘴角控制不住的往上翘起,周顺偷看一眼,被显庆帝察觉,那翘起的嘴角立刻又强制压了下去。 显庆帝前脚刚迈出朝阳宫,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仿佛知道他这一回头一望,从重重幕帘中传来了一个慵懒娇柔的声音:“皇上,臣妾身体不适,就不送您了啊!” 说也奇怪,今天显庆帝被这一句臣妾不适弄的满腔怒火,此时再次听到这句话,却莫名的心生愉悦,甚至令他有一股强烈的冲动,转身扑回去,继续方才的鱼水之欢。 看着那白皙的身体在自己身下颤抖,令他有无以伦比的成就感。 一想到身下的玉人是孝贤皇后的亲侄女,是定国公府的千金贵女,在他被囚禁的岁月里,连想都不能想的存在,他便不可控制的攀上高峰。 高照俨然发现了比令叶欢歌扮作孝贤皇后的模样低声下气的伺候他更有趣的游戏。 “好好,爱妃你身体不适,就好好休息——” 那边叶欢歌话音未落,高照就一叠声的说道。 说到一半,惊觉自己的语气过于温柔,高照立刻重重的咳了两声,转过头,板着脸吩咐道:“周公公,朕记得朕的私库里还有几支老参,那何首乌似乎也有百年了,还有前儿个得的高山雪莲——” 高照边想边说,直到再也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好东西了,方道:“你等下就给贵妃娘娘送来!” 话罢,高照下意识的又向着寝宫内看了眼,可惜重重幕帘阻隔,那片雪白的玉背被遮挡的半丝不见。 心中莫名的涌起了丝丝遗憾,高照悻悻的转头,大步向外走去。 第101章 爱妃,不带这样打脸... 高照走后不久,叶欢歌轻呼一声,睁开了眼,立刻有宫娥上前,伺候她洗漱。 坐在浴盆里,任由身后的女官把温热的水一遍遍的撩上身,叶欢歌低头看着自己雪白的身体上的片片青紫,暗骂一声,这该死的混蛋,都叫他轻点了! 热水换了三次,一直泡到皮肤有些发皱,叶欢歌才从浴桶中懒懒的站了起来。 朝凤宫中也有温水浴池,只是她此时身疲脚软,却是洗不得那个,此时在浴盆里泡了大半天,身上疲乏尽去,叶欢歌不由打了个呵欠。 换了身松软的里衣,懒懒的靠在了榻上,任由四品女官青兰为她梳理身后的青丝。 白露去了后,叶欢歌也没提拔新的女官,只叫原来的几个次一等女官轮流伺候着,一共六个人,全部是花名,除了这青兰外,还有蔷薇百合月季,像牡丹这样的名字是不能用的,百花之首可不是一个女官扛的起的。 叶欢歌闭着眼,身后的青兰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她的长发,这样舒缓的节奏最是舒服,叶欢歌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青兰小心的看着叶欢歌的脸色,赔笑着开了口:“娘娘今天心情大好啊。” 以前白露一枝独秀,凭借伺候过孝贤皇后的资历,稳稳的压了所有人一头。 现在白露一去,娘娘又没有提拔新的主管,所有人的心思都蠢蠢欲动了。 叶欢歌嘴角轻扬,以前白露骗了她那么久,还不是仗着她的信任,这一次,她不会再信任任何人,六个四品女官的心思,她都了如指掌,那就让她们斗去好了,如此才会使每个人都抱紧她的大腿! 叶欢歌十年梦碎,年少时学会却又几近忘光的御下之术,也渐渐的回忆起来,此时用出来,却是得心应手。 “恩,方才皇上把本宫伺候的挺舒服的。” 叶欢歌缓了一缓,漫不经心的开了口。 她身后的青兰却是一僵,这,这,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娘娘说,皇上把她伺候—— 伺候? 青兰一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纵是贵妃娘娘说出,若是被人听到,怕也有不小的麻烦!青兰下意识的就向着周遭看去,却见几名宫女俱都离的远远的,只有她一人,身在贵妃娘娘身后,心中不由叫苦不迭。 青兰到底在宫里呆了多年,心中震撼,身体却先缓了过来,手里依然一下下的梳理着叶欢歌的长发。 叶欢歌嘴角掖笑,把一个人变成自己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知道自己的秘密,让她时刻存有敬畏之心,知道自己随时有可能寻个借口把她给弄死。 白露就是失了敬畏之心,才会胆大包天做出此等欺上瞒下之事。 叶欢歌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身后的青兰从动作僵硬到娴熟自如,知道后者已经缓过来了。 方才那句话,她却也不是胡说。 今日那该死的混蛋虽然把她折腾的死去活来,却也让她第一次体悟到了鱼水之欢。 往日里二人****,她一直恪守贤妃之道,始终战战兢兢,生怕高照不高兴。 高照也往往草草了事,她也没得什么乐趣,几次后,叶欢歌就失了兴趣。 故而,每日里高照来用午膳,却不留宿,对以前的她来说,实在是最欢喜的做法。 现在却不一样了。 叶欢歌睁开眼,拿起手边的梳妆镜,照了一眼,见里面的女子粉面桃腮,似有无限春光,比往日里生生多了三分姿色,不由暗道,看来以后,还是得让那混蛋多伺候伺候本宫才是。 她既得了趣,少不得要高照陪她一起折腾。 叶欢歌把镜面一扣,心中轻叹,可惜了,若是早知道这事如此有趣,当初怎会认死了帝王家,否则随便换一家嫁了,她今日岂非可以养上三五男宠,拥被高眠! 但随即她又忖到,若是换了一家,任谁也不会如高照一般玩弄她,凭着孝贤皇后的情面,夫妻二人纵然做不到举案齐眉,也是相敬如宾,哪里会如今日一般,她对高照的喜欢,竟只剩下男女之欢。 叶欢歌轻叹一声,不再多想。 …… 显庆帝心不在焉的看着手里的奏折,隔上一会儿就抬头向外看去,手里的奏折是加急三百里送来的, 秋汛已至,南边数个州县都遭了水患,需要及时调拨要员去查看灾情,户部工部也都要安排人手,一边准备赈灾钱粮,一边加紧修固堤坝。 若是往日,此时勤政殿内早已经灯火通明,数个肱骨大臣都要叫来共商对策,可今日,他却无心于此, 本就枯燥乏味的政事令他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 梆,梆,梆,—— 殿外传来了三声梆响,高照一下站了起来,极其兴奋的唤道:“周顺!更衣!” 早已经准备好的周顺连忙应了声,把手里簇新的银色长袍递了过去,叫来两个宫娥,给高照换上后,高照犹自不放心的问道:“如何,朕的这身装扮可还年轻?” 周顺暗暗撇嘴,这身衣服可是您三天前就挑好了的!面上却恭谨的道:“皇上一表人才,穿着这身衣服更加挺拔了,贵妃娘娘见了一定开心。” 最后这句话打动了高照,他呵呵乐了两声,对着镜子又照了照,接过了周顺手里的斗篷,披上以后,主仆二人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踏出了勤政殿。 这一刻,高照无比庆幸自己以往为了用膳方便,把叶贵妃安置在了朝阳宫的举动,诸多后妃寝殿中,朝阳宫已是距离勤政殿最近的一个了。 是以他连续多日悄无声息的夜探朝阳宫,还没有被其他后妃发现,也是他够小心,隔上三五日方去上一次,如此这般偷情一般的相会却令高照觉得刺激无比,甚至不顾迫在眉睫的政事,一心贪欢。 主仆二人轻车熟路,很快到了朝阳宫前,朝阳宫的女主人已经安歇,整片宫殿一片漆黑,在偏门处,却摇曳着一小团黄色的灯光,高照见了,不禁加快了脚步,到了那持着灯笼的女官面前,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见又是个面生的,便不再注意,低声问道:“娘娘呢?” 那女官轻声应道:“娘娘已经睡下了。” 高照不以为意,心里却越发火热,只要一想到马上就能看到那一片雪白的裸背,喉头就是一阵发紧。 那女官持着灯笼在前,高照行在了中间,周顺小心翼翼的跟在了最后,前后二人俱都随着高照加快了脚步,到了贵妃寝宫前,高照更是一个箭步,越到了那女官前面去,随手接过她手里的灯笼不耐烦的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话罢,高照轻车熟路的推开了寝宫大门,动作小心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见大门露出一条缝后,一个闪身便跃了进去。 寝宫四角燃了宫灯,灯烛被调至最暗,整个寝宫内朦朦胧胧,一团模糊,高照放轻了脚步,按捺住迫切的心情,一步步的向着中央的雕花大床行去。 近了,更近了—— 高照抬起手,撩起床幔,那一片雪白立刻映入了眼帘,他的呼吸一窒,都看了这么多次,却依然不习惯,每次都惊艳无比。 他如着了魔般,伸出温热的大手,在那略有些凉的裸背上轻轻抚动,声音沙哑的唤道:“爱妃,爱妃——” 叶欢歌睡意朦胧,翻了个身,眼睛还没睁开,伸出雪白双臂,娇娇的唤道:“皇上,抱抱。” 显庆帝立刻俯下身子,把这玉人搂在了怀里,嘴巴里满是宠溺的叫道:“抱抱抱抱抱——” 下一刻,叶欢歌却睁开眼睛,双手抵在了显虏帝的胸口,不满的道:“皇上,你的衣服太糙,擦到臣妾了!” 高照一怔,随即一股恼意袭了上来,周顺这该死的,朕出门前明明问了他,这身衣服如何! 帝王有错,首先想到的一定是旁人的不是。 叶欢歌眯起眼,瞥到高照脸色不虞,心中暗爽,嘴巴里却越发娇弱:“皇上,你还不把衣服脱了——” 高照的脸色瞬间多云转晴,笑眯眯的道:“好,朕这就脱!” 二人很快赤裸相见,滚做一团。重重床幔挡住了二人身影,灯影朦胧间,只见床幔抖动如同涨潮的大海,层层叠叠,绵绵不休。 半晌,风静云止,显庆帝抱着叶欢歌,心里满足无比。 自己这爱妃一身细皮嫩肉,白皙光滑,又软绵绵的柔似无骨,行事时别有一番趣味,只可惜身子骨太娇嫩了,每次都要他来使劲,一番云雨下来,他的腰都快散架了。 因此他才三五天方来一次,若是天天来,岂非要了他的老命! 看着叶欢歌蜷成了小小的一团,模样乖巧的枕在他肩膀上的样子,高照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蛋,“怎把朕给你的玲珑点翠簪给退回来了?” 叶欢歌在他颈窝间蹭了蹭,眼也不睁,理所当然的应道:“臣妾有更好的!” 高照:“……” 爱妃,不带这样打脸的! 第103章 这两巴掌打的!第 说来他也郁闷,打从和叶欢歌隔三差五的私会后,他三番四次的赏赐,不是从没见叶欢歌用过,就是被她退回来。 举目四望,二人身下这张楠木漆金的拔步床,床上笼罩的轻如蝉翼的古香缎,还有外面的屏风软榻,圆桌矮几,各种物件,全都是叶欢歌的陪嫁! 整个朝阳宫,除了这宫室是他们高家的,里面的东西全都是叶家的! 每每想到,就叫他抑郁半晌。 每次回去,高照都要把自己的私库翻上一遍,只盼寻到点什么珍稀之物,让叶欢歌眼前一亮,他也好得意一把! 高照寻思着,这次回去,该送什么过来,是那粒稀有少见的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还是那盆三尺高的七色珊瑚—— 那边叶欢歌似想起了什么,伸手在枕头下摸了摸,掏出了个小儿拳头大小的珠子来,这珠子一拿出来,床帐内登时起了一片清辉,仿佛月亮穿透了上方的宫室,把余辉尽情的倾泻了进来。 高照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这—— 他刚刚想到了夜明珠,叶欢歌就掏了一个出来,且比他宝库的那粒还要大! “爱妃,你,你这是——”高照少有的语无伦次起来。 叶欢歌把夜明珠随意的往高照手里一塞,漫不经心的道:“皇上每次都三更半夜过来,路上黑,拿着照亮吧。” 高照:“……” 他宝库里的那枚虽然打算送给叶欢歌,自己却是不舍得用的,叶欢歌这边却是随随便便的就给了他一枚更大的,竟然还说什么是给他照亮用! 且他也看出来了,叶欢歌说这话的时候,一点矫情都没有,是真真正正的就拿给他走夜路用的! 高照握着手里浑圆的珠子,心里也卯上劲了,一发狠,他径直开口问道:“爱妃,朕也不兜圈子了,你到底想要什么,说出来,朕若是做的到,一定给你办到!” 话一出口,叶欢歌眼睛就是一亮,她立刻翻身而起,两条软软的玉臂揽住了高照的脖子,吹气如兰,柔声道:“臣妾如今还真有一桩心事——” 高照心中瞬间舒坦,这个妖精,朕终于把你给收了! “说吧,什么要求,只要不是特别难办,朕就答应你了!”高照温香软玉在怀,大方的再次许诺。 反正他也知道,自己这位贵妃娘娘也是个靠谱的主儿,不会提什么做皇后或者给定国公府进爵的不靠谱的要求。 叶欢歌轻笑起来,手指在高照胸口画着圈圈,“对陛下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顿了下,她方徐徐道:“臣妾那内侄女,你也知道的,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臣妾只希望给她寻一个好人家。” 高照一下松了口气,“好好,包在朕的身上。” 他一口答应下来,心里却在琢磨,难得叶欢歌开了口,这一次他定要办的漂漂亮亮,叫叶欢歌想也想不到才好。 只要一想到事成之后,自己这位荣宠不惊的贵妃娘娘露出满脸震惊的表情,高照就觉得通体舒畅,一阵舒爽。 见天色不早,高照又安抚了一番叶欢歌,待她入睡后,才小心翼翼的爬起,走到宫门前,推开一条缝,外面候着的周顺等宫人立刻踮起脚,安静的走了进来。 其中有两个人捧着烛台,寝殿内登时又明亮了几分,高照简单洗漱一番后,举起双手,任由周顺给自己穿上龙袍,视线却无意识的在这寝殿之内流转。 随意的一瞥,眼睛里似乎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高照立刻调转了视线,重新看了过去,却见不远处的一方角落里,放了一株足足五尺高的珊瑚,虬枝横生,竟是脱离了珊瑚的精致小巧,呈现出了苍茫雄浑的美感。 注意到高照的视线久久未动,旁边伺候的女官轻声解释道:“娘娘昨儿个打理内库,见到这盆珊瑚,说正好缺个搭挂衣服的架子,就叫奴婢们搬了出来。” 搭挂衣服的架子—— 高照脸上一片火辣辣,只觉得这两个巴掌拍的太狠了。 他轻哼一声,现在能翻盘的就是叶倾的婚事了,高照打定主意,叶倾的婚事,定然叫叶欢歌刮目相看! 换好了衣服,高照匆匆的回到了勤政殿里,看着那份加急三百里的奏折,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手里的夜明珠攥了又攥,高照到底还是抬起头唤道:“周顺,把这夜明珠收到私库里,好生保管!” 叶欢歌可以随意的拿这玩意照明,用五尺高的珊瑚当衣服架子,他却还做不到。 高照盯着眼前的奏折,久久没有看进去一个字,心情复杂,对叶欢歌是又爱又恨,想要征服她的欲望却越发强烈。 没多久,早朝时间已到,高照从沉思中醒来,随意用了两口点心,便即上了朝。 诸亲贵大臣已经按照各自等级分列左右,左手边是长安侯魏武侯等有实权在手的勋贵,右手边则是以内阁陈大学士为首的几位阁臣,其他各部尚书侍郎等在他们之后依次排下。 今日首议之事,自然是南部诸州县的秋汛水患。 显庆帝昨日并未看进去奏折,此时却也毫不慌乱,自他即位以来,南部诸多州县年年水患,已成常态,每年都来这么一次,他也习以为常。 群臣热议一番后,无非户部拨出钱粮,工部派人修缮,只是这奉旨巡狩之人,却有了异议。 今年水患并不严重,虽然淹了些田地,却还没有流民产生,任谁都看的出来,这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顶着皇上的名声走上一圈,回来后就可以官升三级,朝里的各个派别眼睛都红了,一个个文臣勋贵,俱都挽起了袖子,争的面红耳赤。 显庆帝此时的心思不在这上边,看着这帮子大臣又开始扯皮,不由烦躁,正要随意指派一人结束这无休无止的争执,一个清澈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儿臣愿意为父皇分忧!” 循声望去,二皇子高昱越众而出,清俊挺拔,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一派从容自若。 争执的口沫横飞的群臣瞬间噤声,一个个抬头看向了龙椅上的显庆帝。 显庆帝的儿子不多,却个个是奇葩。 太子高昊只知玩乐,不理俗事,二皇子高昱野心勃勃却身无长才,且有有那见不得人的癖好,名声还不如太子。 故而虽然太子不成才,却也鲜少有弹劾太子的奏折。 此时见高昱主动站出来,众人不禁都有些意外。 这位主好大喜功,没便宜可是不出头的,这替天巡狩对旁人是好活,对他可不是。 显庆帝显然也十分了解这一点,他狐疑的扫了次子一眼,见他面色从容,目光坚定,不由放缓了语速问道:“高昱,你可确定?” 高昱双手抱拳,坚定的道:“儿臣确定!” 显庆帝点点头,儿子有长进他还是乐于看到的,身为父亲,都望子成龙,皇帝也不例外,反正这次秋汛不是很严重,就叫高昱跑一趟好了,他当下道:“好,宣旨,封二皇子高昱为九州巡抚,代朕处理此次秋汛之一切事务,诸事皆可酌情办理。” 高昱微微一笑,踏前一步:“儿臣领旨!” 显庆帝到底还是不放心这个儿子,又分别点了工部和户部的两位老臣随同。 又处理了几件杂事,见诸臣再无事启奏,显庆帝一下坐直了身体,精神奕突的看着下方的诸多臣子,朗声道:“诸位爱卿,今年秋季选秀在即,诸卿家中若有适龄女子,不妨报上名来。” 众多大臣面面相觑,尤其是靠近龙椅的几位肱骨之臣,这选秀几年一次,可龙椅上这位却是少见的不沉迷女色的皇帝,是以每次选秀的规模都不大,最后也仅有寥寥三四人入选,众人也都习以为常。 可现在是什么意思? 显庆帝虽非英明圣主,却也不是昏庸无能之辈,如此说话定然是有的放矢。 众臣止不住的心里琢磨开来,皇上,这是要广开后宫? 想想显庆帝那两个不成材的儿子,倒的确有这个可能,广开后宫,再多生几个儿子,显庆帝正值春秋鼎盛,等小儿子长大继位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现在后宫里皇后众妃在位多年,地位已成,就算生了儿子,孩子的生母也不会有很高的位置,说不定孩子没等长大就夭折了! 几位位高权重的老大人片刻间想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暗暗摇了摇头,这等热闹,还是不凑为妙。 倒是下方那些位居三四品的官员,一个个心思都活络起来,交头接耳,低声议论不止。 显庆帝看清楚众人脸上表情,微微一笑,却掉头看向了左手边的长安侯和魏武侯,“两位爱卿,朕记得,两位世子都还没有婚配吧?” 显庆帝此言一出,大殿之上瞬间安静下来,文臣武将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是彻底不明白皇上这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长安侯和魏武侯难得视线交流了一下,随即却各不服气的别开了眼,长安侯抢先一步,上前恭声道:“启禀陛下,臣那不肖长子确实尚未婚配。” 104章 满城俊杰一网打尽 魏武侯轻哼一声,仗着人高马大,生生的把长安侯挤了开去,声音雄浑的道:“臣的宝贝儿子,倒是还没有娶媳妇!” 长安侯气的狠狠瞪了魏武侯一眼,“莽夫!” 自己说不肖长子是谦称,这魂淡却马上来了个宝贝儿子,什么玩意! 两个人的小动作,显庆帝完全的视若无睹,他含笑道:“如此,等本次选秀结束,朕就亲自为两位世子挑选两位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 不待两位侯爷反应过来,显庆帝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又道:“对了,两位爱卿家中的二子,三子,还有四子,似乎年纪也不小了,也都没有婚配吧?朕就一并指了吧!” 顿了下,他的视线向下,落到了段文斌身上,开口道:“还有段爱卿,可不要瞎了小段爱卿的状元之才——” 显庆帝越说越是顺溜,干干脆脆的大包大揽:“小段状元一身才华,自然还是早早传下为好,朕也一并指婚了!” 显庆帝视线在大殿中扫过,看到武将队尾身姿挺拔的林栋,毫不犹豫的接着道:“林爱卿一心为国,其心可嘉,只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传宗接代亦是大事,联看你也没什么时间相看,索性一并替你选了吧?” 长安侯世子,魏武侯世子,小段状元,林小将军,显庆帝以雷霆之势,一口气点了四个青年才俊的名字,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包揽了他们的婚姻大事。 殿下的众多朝廷重臣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瞪圆了眼睛,皇上这是要干嘛! 长安侯世子,魏武侯世子,小段状元,林小将军,这四位可是现今京城中最炙手可热的四位单身贵族,是所有有资格成为他们的丈母娘的夫人太太们心中的理想女婿,亦是众多臣工眼中的乘龙快婿。 这四位的婚事要是一下子被皇上都包了,估计不少待嫁的千金贵女都要哭死了。 一想到方才显庆帝提到,家有适龄女儿的,不妨在这次选秀中都报上名来,一时间,众多臣工的心思都活了起来。 报了名,虽然未必会选中,可不报名,就一定没自家女儿的份了! 显庆帝心里也盘算着,长安侯世子,魏武侯世子应该是最佳的人选了,可万一叶大姑娘看不上呢,小段状元风靡京城,不是没有道理的,也许她也好这一口呢? 这三位必须有! 至于林栋,两个人纠缠那么久,叶大姑娘还特意到护国将军府上去闹了一场,说不准她就想吃一口回头草呢! 显庆帝想的不可谓不周全,为了让叶贵妃大吃一惊,他可是下足了本钱。 只是一想到叶欢歌随随便便丢出的夜明珠,随随便便摆出的五尺珊瑚,显庆帝顿时觉得,只有这四位,还不够! 众多臣工议论纷纷之际,显庆帝轻咳两声,再次开了口:“咳咳,众位爱卿,朕还没说完呢!” 众多臣子心中一惊,还有?! 显庆帝的视线如雷达一样向着殿下的重臣扫去,最先躺枪的就是右手第一的陈阁老,对这位柱国,显庆帝的语气也温和起来:“陈大学士,朕记得你家中幼子,今年已满十七,明年就要下场参加秋闱?” 陈大学士满脸惊愕,显然没料到自己前几日随口那么一提,就被显庆帝给记住了,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是——” 显庆帝又迫不及待的道:“朕记得你说为了让小儿专心科考,暂时没有给他定亲?” 陈大学士如今哪里还不明白显庆帝的意思,只觉满嘴苦涩,他再次点了点头:“是——” 显庆帝顿时面露喜色,双手一拍龙椅的把手,“好,好,那朕就为你做个媒,定然给你家的小儿子选个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 陈大学士抬起头,视线恰好落在了对面的那一对老对头身上,三人俱都苦涩无比,好好的儿子就这么断送了!多少人愿意和他们结亲啊,说句不夸张的话,满京城的闺秀还不是可着劲挑! 这下可好,全凭皇上喜好了! 嗯,五个了,显庆帝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的盯向了下一个目标:“何侍郎,朕上次昕你说,你那侄子如今正在你家里温书,书读的很不错?” “呵呵,朕就托大一把,为他做个媒如何?” 六个,再接再厉! “赵将军,你家中长子已经学艺归来了吧,听说武艺出群一表人才啊!” “——尚未婚配吧?朕就辛苦点,给他做个媒,从今次选秀的秀女里挑个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 一个又一个,转眼间,显庆帝点了数十名京中名声甚好的青年才俊的名字,和满朝的文武也都沾亲带故,不是侄子就是外甥,要么干脆就是自家的儿子,殿下的臣子们已经听的麻木,被点到名时只会木然的点头称是,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一网打尽! 圣上这是要一网打尽啊! 满京城就这么些青年才俊,谁家有女儿的不紧紧盯着,随意一数,被显庆帝点名的,竟有了十之八九! 不少臣工都偷偷瞥着显庆帝,心道,疯了,真是疯了!龙椅上这位做皇帝做久了,居然会想改行当媒婆! 有女儿的重臣都不由苦笑,这下,想不参加选秀都不行了,京里就那么些数的出来的好女婿人选,现在都被显庆帝给大包大揽了,要是还想给女儿找个好女婿,就得把女儿送进宫! 转念一想,这么多青年才俊,总有一个会成为自己的好女婿吧?! 众多臣工的心顿时又火热起来。 他们却不知道,显庆帝如今正琢磨着,现在应该差不多了,勋贵之家,文武重臣,差不多都被他筛选了一遍,就算有所遗漏,那也是京中一些小户人家,又或者如陶吕邓石等商家巨贾的子弟,就算是有才有貌有名声,却配不上定国公府的门第。 叶倾的婚事之所以被叶欢歌如此重视,是有道理的。 在大梁,嫡长女的地位几乎和嫡长子的地位一样重要,往往都被收到长辈身边,精心教养,从小就当做大家主母来培养。 将来嫁的,也多是一家长子,承担起宗妇的责任。 一家数女之中,总是嫡长女嫁的最好,余下人等婚事都要差上一筹不止。 所以叶倾的婚事,可以说是一个标杆,她嫁的越好,下面的两个堂妹可选择的余地就越大,几个堂弟成年后也就越好说亲事。 故而显庆帝一问叶欢歌有什么想要的,她立刻就把叶倾的婚事当做重中之重给提了出来,当然,其中也不乏叶欢歌的私心,毕竟叶倾是叶家的孩子中,唯一一个叶欢歌看着长大的。 嗯,差不多了,叶倾的未来夫婿就从这数十青年才俊中挑选好了,显庆帝终于收了手,心中得意至极,已经想象着叶欢歌知道后满面震惊的表情了! 朝堂上的众多臣子们也聊的火热,一个个都把那几十个青年才俊当做了自己的乘龙快婿,无一不在心里盘算着,到底哪个更适合自己的女儿。 单看每一个都好,放到一起却又觉得都不够尽善尽美。 一个个臣子议论间隙,不由都目光灼热的看着显庆帝,只盼这一位皇帝媒婆给自家女儿指上一门好婚事。 而有儿子的就矜持多了,反正也不是就自己家倒霉,这么多人一起陪着呢怕什么! 只是他们不知道,此刻龙椅之上,显庆帝松了一口气之余,也盘算着等叶倾挑出自己满意的夫婿,剩下的那些大家闺秀和青年才俊们,干脆就把名字写出来,左边一个木箱,右边一个木箱,抓一个左边的,再抓一个右边的,如此很快就可以指婚完毕了! “对了,”显庆帝像是忽然想起一般,突然再次开口,殿上的众多臣子们纷纷停了嘴,眼巴巴的看着显庆帝。 显庆帝随意的挥了挥手道:“众位爱卿前段日子不是一直上折子,说太子和二皇子都没有正妃么,朕看,就在这次选秀的秀女里一并选了吧!” 他手指敲了敲龙椅扶手,又道:“对了,还有那苏赫王子,宗室之中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不妨也给他选一个。” 话音方落,众臣一片哗然。 这,这,怎么把这三位给加上去了! 这不就像是费劲千辛万苦,煲了一锅靓汤,结果在熬煮的正香浓的时候,又往里面丢了三颗老鼠屎么! 显庆帝可不管那么多,只觉心头大事尽去,整个人都轻松多了,他一挥手:“好了,众位爱卿,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父皇!” 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暴喝,众人一起回头望去,却见二皇子高昱又站了出来,只是他一改从容不迫的作风,此时俊脸上竟是满面焦急。 显庆帝一怔,停下了脚步,耐着性子问道:“怎么?” 高昱一咬牙,双手抱拳,郑重的道:“儿臣已有意中人,只等这次南巡回来,就请父皇指婚,还请父皇做主!” 显庆帝一愣,瞄了眼左右,伸手对着高昱招了招,“你过来。” 第105章 最受欢迎的人 高昱一怔,在众多臣工的注目下,趋步上前,显庆帝待他到了近前,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昱儿,你看中的那女子,可是个有夫之妇?” 高昱一愣,下意识的向着两边看去,因他们父子二人对话,所有臣子俱都闭上了嘴,此时朝堂之上寂静无声,纵然显庆帝压低了声音,他的问话依然被左近的几名重臣昕到,无论是陈大学士还是两位侯爷,脸上的表情登时都颇为精彩。 高昱心中恨得牙痒痒,若有可能,他定然一巴掌就扇飞显庆帝,他第一次后悔,当初把兄长关起来的时候,没一并把这小崽子给宰了。 此时碍于身份,他却不得不压住了火气,咬牙切齿的应道:“不是。” 显庆帝点点头,正要允诺下来,忽然又顿住,琢磨着问道:“那是不是丧夫的寡妇?” 真压不住火气了,高昱已经听到身边几名重臣接连发出的噗噗声了。 “父皇!”,高昱暴喝一声,一脸不满的瞪着显庆帝。 显庆帝看他这副模样,那里还不明白,他摸了摸鼻子,讪讪的道:“不是寡妇就好,不是寡妇就好——” 高昱一脸悲愤,还重复,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靠,后边的那群三四品的都凑过来了!热闹有这么好看么! 显庆帝和颜悦色的拍了拍高昱的肩膀,一口应了下来:“好,好,到时候父皇亲自为你主婚!” 高昱的脸色这才好了许多,低下头去,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抱拳道:“儿臣恭送父皇。” 看着显庆帝走远,高昱眼睛眯起,瞄了眼左右,众多臣工立刻若无其事的轰然散开,“侯爷今天晚上吃点什么?”“陈大人下了朝可有时间?” 高昱轻哼一声,一甩袍袖,向外走去,到富门外,上了马车,吩咐道:“去曲水湖。” 大梁境内大小河流不计其数,最有名的却当属贯穿全境的白水河,因白日阳光照射,河水波光粼粼如一条白练而得名。 大梁的几座重镇都坐落在白水河边,因城中人口众多,唯有白水河这样的大河才能保证城中日常取水供应。 白水河的下游则是流入苗裔居住的十万大山中,最后奔涌入海,也因此,苗裔才默认大梁为名义上的统治者。 昔日梁平帝穷奢极欲,觉得白水河奔腾不息却不利于游玩,在梁京附近筑造了一座数百丈长的巨堤,于梁京旁生生的造了个湖出来。 又觉得一片水域一览无余有失趣味,另引了几条河道出来,水路蜿蜒曲折,湖水中沙滩岛屿众多,又名曲水湖。 梁京中的贵族子弟平日除了郊外狩猎外,最爱去的地方就是这曲水湖了。 湖上也渐渐发展出了多种用途不同的楼船。 有专门唱曲演剧的戏船,一两银子可以从早看到晚的,也有供客人吃茶的茶船,整个梁京最好的说书先生尽皆汇聚于此,更有那倚红偎翠的花船,艳名远播的花首就有十几位。 此时此刻,在曲水湖上,一艘大型双层楼船正在湖面缓慢划动着,阵阵哄闹声从二楼穿出,显得热闹非常。 一个青衣少年听着楼上的热闹,不禁又加快了脚步,一步两个台阶,快速向上窜去,在他身后则是一个有些腼腆的少年,手里捧着个酒坛子,见他跑了起来,不由也着急的加快了脚步,只是后面的少年纵有一身力气,却碍于怀里的酒坛,不敢跑的太快,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青衣少年先他一步上了楼。 青衣少年刚在楼梯口探出个头,楼上的众人便注意到了他的到来,立刻纷纷开口,热情的招呼起来: “哈哈,叶兄可来了!” “叶兄今日怎地来的这么迟?” “就等你了,叶兄!” 青衣少年抬起头来,容貌只是清秀,顾盼神飞间却神采奕奕,一双眼光彩十足,令人难以挪开视线,正是女扮男装的叶倾。 她拱起手,一一笑着作答:“徐兄今日来的早啊!”“陈兄好!”“付少好久不见啊!” 一圈下来,个个不落,最后她抬起头,看着端坐上首的两位,笑意吟吟的招呼道:“两位世子好啊!” 长安侯世子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把面前的两个酒盅全部斟满,魏武侯世子板着脸,僵硬的点了点头,身体却往旁边坐了坐,右手边立刻空出了一块位置。 众人一下安静下来,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位世子间的擂台。 长安侯世子已经悠闲的倒完了两杯酒,他自然的举起了其中一杯,朝着叶倾晃了晃,微笑道:“叶兄来迟,当罚一杯!” 魏武侯世子身后众人立刻低声交谈起来:“完了完了,又叫长安侯世子抢先了!”“嘘,没看到世子脸色都黑了么!” 叶倾轻轻一笑,接过了长安侯世子手里的酒盅,一饮而尽。 这时,后面的叶安卓才爬上了楼梯,他一露面,刷刷刷,所有人的视线立刻集中到了他身上,确切的说,是他手里的酒坛上。 无论是长安侯世子一方,还是魏武侯世子一方,众人纷纷开了口,热情的探问起来:“叶兄,这一次又是何等佳酿?”“上次叶兄带来的百果陈酿可是回味无穷啊!” 叶倾眉毛扬起,哈哈笑道:“诸位尝过便知。” 她一把拉过手足无措的叶安卓,“来来,这是我家小弟,还望众位兄台多多照顾啊!” 一帮青年才俊纷纷笑道:“原来是叶小兄弟,果然生的一表人才!”“来来,叶小兄弟,先给我倒上!” 叶安卓嘴唇紧抿,感激的看了叶倾一眼,他虽然贵为定国公世子,身份却着实尴尬,加上为人木讷,平日里就算参加聚会,旁人顶多打过一声招呼便罢,何尝受到过如此热情的招呼! 叶倾引领着叶安卓,为他介绍道:“这位是陈大学士的小儿子,别看年纪只比你大三岁,已经是举人出身了,只待明年下场,我大梁怕是又要多出一位少年状元!” 叶安卓手脚麻利的给他倒了酒,嗫嗫的道:“陈,陈兄请。” 陈丰仪浅浅一笑,“借了叶兄吉言,我就干了这杯。” 陈丰仪神态自若的喝完了手里这杯,俊秀白皙的脸颊微红,举着空杯看着叶安卓,笑而不语,他身边的几位青年立刻叫了起来:“姓陈的你又耍诈!” “过分!哥哥们都还没喝呢,你就骗了第二杯!” “叶小兄弟,休要搭理这厮!” 叶安卓下意识的看向了叶倾,叶倾呵呵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叶安卓手腕倾斜,给陈丰仪再次斟满酒杯。 陈丰仪笑道:“我和叶小兄弟一见如故,当干了此杯!”他身周众青年们又是一阵起哄:“这臭小子还想骗第三杯啊!”“何方狂徒,竟然敢假冒相国之子,速速打杀出去!” 一片哄笑声中,陈丰仪再次一饮而尽,眼波流转,二话不说的又一次把空杯递到了叶安卓面前。 叶安卓这次却没有看叶倾,他抱紧了酒坛,皱紧眉头道:“你再喝,别人就不够了!”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爆发出了阵阵大笑声,一个高个青年越过一脸讪讪的陈丰仪,热情的揽住叶安卓的肩膀,哈哈笑道:“好!好!叶小兄弟,做的太好了!对待姓陈的狐狸,就当如此!痛快!当浮一大白!” 叶倾站在一旁,含笑看着众人包围下越发拘谨的叶安卓,她这个弟弟,为人木讷了些,人品却很好,和他接触过的人,都不会排斥多一个这样的朋友。 叶倾待众人笑闹一会后,再次开口道:“安卓,你旁边的这位,是赵将军的长子,从昆仑学艺归来,一入军营,就是校尉!” 叶安卓立刻瞪圆了眼睛,很是惊奇的打量了一番身旁的高个青年,见他五官虽不突出,双眼却炯炯有神,立刻信了叶倾的话,也不说话,一双眼在面前的矮榻上一扫,径直拿起了酒壶,把里面的酒水倒出,捧起手里的酒坛就往里面灌。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轰然大笑。 陈丰仪摊开双手,一脸无奈的道:“子奇兄,还是你厉害!” 赵子奇哈哈大笑,右手重重的拍了拍叶安卓的肩膀:“好,好,叶小兄弟是个汉子,我认你这个朋友了!” “这位是户部何侍郎的侄子,年纪轻轻,饱读诗书——” 叶倾引领着叶安卓,一个个的为他引荐,叶安卓也渐渐放开,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却越来越亮。 最后到了两位世子前,众人再次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一个个嘴角含笑,看叶倾先为哪一位斟上。 叶倾眉毛扬起,一手拿过一个空杯,一共三个空杯,放到了叶安卓的面前,待他斟满,笑道:“小弟,你且敬两位世子一杯。” 见到眼前一幕,众人齐齐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转了一圈,所有人的酒杯都已经满上,叶倾举起酒杯,笑道:“我敬众位一杯,还请诸位点评今日酒水。” 第106章 举世无双(补3) 长安侯世子含笑举起酒杯,轻抿了一口,魏武侯世子却是一口饮尽。 细细品了品,长安侯世子看向了坐在他下首的叶倾,疑惑的问道:“薄荷?” 叶倾拍掌而笑:“不错,正是薄荷,还加了些青柠,如此口味清新爽口,很适合踏青时饮用。” 她做皇太后那会,实在是穷极无聊,成日里就琢磨着吃喝玩乐,在酒水里添加各种水果香料,就是爱好之一,倒是也琢磨出数种别具一格的风味酒水来。 她带着这些酒水打入京城权贵子弟的圈子,效果竞出奇的好,意外的受到了这些公子哥们的欢迎。 叶倾现在,俨然已经是京城权贵子弟圈里,最受欢迎的人之一。 这也是叶倾的策略之一。 叶安卓过于木讷,导致没有朋友,她就为他打开局面,让他交到朋友! 权贵之间盘根错节息息相关,除了皇家,没有任何一家,可以超然世外孑然一身,越是交游广泛,地位就越是稳固。 很简单的道理,比如说路边野草,容易被大风刮走,可一棵老树,却可以活上很多年,因为它在树下的根茎,是地面上的十倍! 只是,似乎并不只是她一个人打了这样的主意。 叶倾调过头,看向了坐在长安侯世子另外一边的青年男子,这青年男子年纪也并不很大,却比旁人高了一头去,端坐一边,如鹤立鸡群,神俊异常。 叶倾举杯笑道:“苏赫王子,你怎地还不回部落去,听说部落的勇士十分不驯,小心日久生变。” 苏赫如今已经不是当日在皇宫见到的嚣张模样,自从被叶倾狠狠打击过一次后,他一改往日以下巴看人的习惯,如今虽说不上是谦逊有礼,却也随意许多,甚至连衣服也换成了大梁武人传统的窄袖长袍,倒也英俊挺拔。 他举起酒杯笑道:“等叶大姑娘什么时候考虑好了做本王子的正妃,本王子立刻拍马回去!” 叶倾眉毛扬起,一口饮尽杯中酒,仿佛自言自语般的道:“射箭输了,下棋输了,弹琴输了,写诗也输了,作画还是输了——” 她再次调头看向苏赫,似笑非笑的道:“王子殿下,你什么时候能赢我一局呢?” 苏赫的额头突突两下,这女人射箭上实在是天赋异禀,他确实不如,可琴棋书画那些娘娘腔玩的玩意,输了才是正常! 偏偏他又不能叫叶倾下场,和他比试摔跤! 见苏赫王子不再搭话,叶倾和长安侯世子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视线,这一位的忍耐力真是越来越强了,刚开始的时候,受不得刺激,一下就掀桌而去了,现在只是僵硬一下便面色如常,城府之深,倒也是个人物。 一旁的魏武侯世子注意到叶倾和长安侯世子的眼神交流,轻哼一声,大声道:“方才到谁了?继续继续!” 众人之中,陈丰仪长身而起,笑道:“到小弟了!” 叶安卓第一次来,不由好奇的向着中间望去,只见地面立了一只口小肚大的陶壶,里面已经三四只小巧羽箭,登时恍然,众人正在玩的原来是投壶。 这投壶的游戏是从弓箭上变种而来,陶壶立于数步之外,一人手持羽箭向陶壶中投去,若是羽箭进入了壶中,就算投中。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投出羽箭,是向着远方掷出,陶壶竖立,又需得羽箭下落时,刚巧竖直入壶口,端的是考验人的眼力和腕力。 陈丰仪本是读书人,众人一看他上场,登时哄笑起来,他却丝毫不见窘态,拿起一根羽箭,随意的往前一抛,离陶壶老远就落了下来,众人再次齐齐的笑出了声。 陈丰仪一脸遗憾,道:“小弟又没中,当自罚三杯。” 众人不禁一片哗然:“这也行!”“不行不行,输了怎有酒喝!” 一片喧嚣中,苏赫王子轰然站起,看着叶倾笑道:“叶大姑娘,不如你我比上一场,看看这投壶,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叶倾特别不爽的一点,就是这满屋子的人都知道她是男扮女装,可谁也不会说出来,唯有这蛮子,次次都要唤她叶大姑娘,讨厌的紧。 叶倾心中不快,面上却宛如平常,抬起头,浅笑道:“怎生个比法?若是没有彩头,我可不干!” 苏赫眉毛扬起,坦荡荡的道:“你说!” 众人也都安静下来,看着叶倾和苏赫二人你来我往,这一对也是老冤家了,比过不知道多少次,苏赫王子是屡败屡战,旁的不说,这口才倒是越来越流利了。 叶倾痛快的道:“好,你若是输了,就换上女装!” 苏赫眼睛眯起:“若是你输了呢?” 叶倾更加痛快:“我也换上女装!” 众人尽皆无语,这位叶大姑娘实在是太会想了,这种赌注,苏赫王子又不是傻子,怎会答应下来! 出乎众人意料的,苏赫却笑了起来:“好,一言为定!” 他的目光火热,如灼热的岩浆般落到了叶倾的脸上,似要把她熊熊的燃烧起来。 叶倾坦然与他相对,她曾经贵为皇后,万众瞩目下尚且行动自如,区区一个蛮子,还不算什么。 旁边的长安侯世子脸上的浅笑渐去,这苏赫王子倒是打得一手好牌,分明是要叶青当众承认自己的女子身份! 如此,叶倾就不好再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想到这里,长安侯世子不禁也有些怅然若失。 如叶大姑娘这般会玩,玩的开,什么都懂一点,什么都能玩上一手的女子,真是举世无双。 叶安卓担心的拽了拽叶倾的袖子,“长姐,兄,你——” 叶倾安抚的对他一笑:“无妨。” 叶倾长身而起,和苏赫王子一起走到了中间,其他人等也尽皆站了起来,加油鼓噪声不绝于耳。 苏赫手抓了一只羽箭,扬眉问道:“如何比法?” 叶倾一指前方的陶壶:“三局两胜。” “好!”苏赫一口应下,眼睛已经盯紧了前方的陶壶,片刻后,他闪电般出手,只见陶壶一阵摇晃,壶口只露出了半截羽箭。 “好!”纵然苏赫乃是异族,这一刻,众人也不由齐齐的叫起了好。 苏赫眉毛一挑,示意的看向了苏曼。 苏曼轻笑一声,拿起一根羽箭,毫不犹豫的一折两半,又从腰间的玉佩上解下穗子,把这两截捆了一圈又一圈。 苏赫的脸一下沉了下来:“你!” 叶倾片刻功夫,已经捆完了这根特制的羽箭,随手一投,这根特质的羽箭便稳稳的落入了陶壶之中。 众人一片哗然。 羽箭长而轻,掷出去便有些发飘,叶倾如此做法,等于降低了一半难度! 叶倾一脸狡黠,“你也没说不可以啊。” 苏赫盯着近在咫尺的这一张清秀脸庞,明明姿色只是中上,偏偏一颦一笑间尽是活色生香,尤其是占据了上风时眼角眉梢流露出的小得意,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赵子奇站在陈丰仪身后,轻笑一声:“这位叶大姑娘,真是——” 陈丰仪目光闪了闪:“怎地?” 赵子奇呵呵笑了两声:“有趣。” 顿了下,他下巴往前一努,“你看。” 陈丰仪下意识的向着四周看去,却见周遭这四十多贵族子弟,一个个目露奇光,视线却全部胶着于叶倾身上。 陈丰仪摸了摸下巴,估计众位兄弟的想法都和他一样吧——若是有这样一个娘子,呆在家里似乎也不那么无趣了。 叶倾又抽出一支羽箭,抛了抛,戏谑的看向了苏赫王子:“怎样,还要比么?” 苏赫轻哼一声,双手背到了身后:“不比了!” 叶倾却得理不饶人,故意咦了一声道:“那你是认输了?快快,你们谁去寻一套女装来,叫苏赫王子换上!” 苏赫的脸色终于变了,这女人,简直是得寸进尺,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真想咬她一口! 他咬牙切齿的道:“你休要欺人太甚!” 叶倾眉毛扬起,有意反问道:“我哪里欺人太甚了?” 她有意的加重了人字的读音,众人瞬间轰然大笑。 苏赫已经在大梁盘桓多日,汉文突飞猛进,叶倾这一句加了料的话,一下就被他听出来了。 一瞬间,基于草原的野性爆发,苏赫的右手高高扬起,一只强而有力的手却横插而入,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同时一声厉喝传来:“蛮子,你做什么!” 众人齐齐看去,却见叶倾和苏赫中间突然多了一名青年,他一身龙袍,头戴玉冠,哪怕此时脸色不虞,也依然俊美如斯,长安侯世子脸色一变,率先行礼道:“见过二皇子。” 苏赫猛地一挣,到底挣开了高昱的钳制,他瞥了眼叶倾,恶声恶气的解释道:“我还不至于打一个女人!” 高昱脸色依然阴沉,冷哼一声:“那最好了。” 长安侯世子和魏武侯世子对望一眼,脸色都不大好看,刚才苏赫动作太快,他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幸好二皇子及时阻止了,同时,他们心中也都有些疑惑。 大梁积弱,对草原诸部采取温顺笼络的政策,没看到上次御花园里,苏赫敢当面给显庆帝甩脸子,显庆帝还得受着么! 二皇子今天的态度却颇为强硬,让众人的脸色都古怪起来。 第107章 叶大姑娘,可参加选... 叶倾心中轻叹,场上这么多人,怕是只有她明白其中道理。 大梁积弱,是从梁平帝后期,诸皇子内斗开始,在梁平帝执政的前数十年,他对大梁周遭的敌人,无论是蛮人,还是倭寇,统统只有一个称呼——化外之民! 未经开化,野蛮之人! 不通教化,与野兽何异! 这就是梁平帝给那些蛮人下的定义,对于这些化外之民,梁平帝一向只有一个态度,一杀到底,绝不手软。 大粱四个军镇二十万铁骑也保证了他的意志可以得到最坚决的贯彻。 可惜,皇子内耗,让大梁国力快速流失,几次内斗,四镇铁骑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已经没有国力再供养这么一支大军了。 长安侯世子和魏武侯世子因身份的原因,对政治风向比较敏感,才会片刻功夫就想了这么多,其余人等可不会想这么多。 二皇子高昱和苏赫王子对峙的功夫,其他人等一拥而上,俱都围到了叶倾身边,一个个嘘寒问暖,关怀已极: “叶兄,你没事吧?” “双拳难敌四手,要不要兄弟们一起上?” “哼,我早就说了,这等蛮人,就不该参加聚会!” 叶安卓都被远远的挤到了一边,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幕,没想到,自家长姐的人缘竟会这么好! 突然之间,他不禁有些自惭形秽起来,若叶倾是男子,定国公世子的位置,那里轮得到他! 二皇子高昱瞪着苏赫王子,铮铮的开了口:“此乃大梁国都,王子殿下还是注意点言行,不然哪怕你铁骑三千,怕是也要折戟沉沙!” 话罢,二皇子微微一怔,因苏赫并未对他这番警告做出任何反应,反倒皱着眉头看向另外一个方向。 高昱眼睛眯起,冷哼一声,顺着苏赫的视线看去,只一眼,他的脸色立刻又沉了三分。 看着被众多青年男子围在当中的叶倾,一股无名火从腹间熊熊燃起,高昱咬牙切齿的喝道:“喝,你们还有心思在这边风花雪月!” 他的声音极大,瞬间压住了所有的嘘寒问暖声,众人不由齐齐的回头看来,长安侯世子眉头皱起,上前一步,“不知道殿下何出此言?” 高昱冷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就在今天早朝之上,父皇一连点了数十人的名字,要在本次选秀后,亲自指婚!” 众人一怔,随即一片哗然。 高昱却还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他的视线在人群中逐一扫过,一眼落到了人群中那不及弱冠的翩翩少年身上:“若是我没记错,陈丰仪,年少有才,皇上可是亲口点了你的名字!” 他视线一转,又看向了一旁身形颀长的青年:“还有赵小将军,学艺归来,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军中校尉——” 说了七八个人后,他突然住嘴,众人登时都急了起来,高昱却冷声道:“反正这京中数的上号的青年才俊,都囊括其中,你们自己掂量掂量吧!” 像是一锅热水里掉了一滴滚油,瞬间炸锅,众人再也难以保持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模样,尤其是被高昱点了名的几位,更是黑沉着脸,紧皱眉头。 众人都是爱玩的年纪,未曾定亲,一方面固然是家中长辈的原因,又何尝没有他们自己的手脚在里面! 一听说要被套上个紧箍咒,自然人人不爽。 高昱仿佛还嫌不够,视线落到了两位世子身上,嘴角轻扬,淡淡的道:“对了,两位世子可是名列首位,是最先被皇上点名的。” 室中瞬间一静,众人难以置信的看向了上首的两位世子:“什么!连两位世子也要被指婚了?!” “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这,这到底有多少人被指婚啊!” 高昱看着这帮贵族子弟急的满头大汗的模样,心里的恶气消了些,瞥到旁边一脸无所谓的苏赫,他轻哼一声,慢条斯理的道:“对了,苏赫王子,这次,父皇决定从秀女里也给你选上一位王妃,先恭喜了。” 苏赫的眼睛一下睁圆,高昱的心情则是瞬间舒爽。 看着满室乱糟糟的模样,他心情大好,一转身,大步向外走去,经过叶倾身边时,低声吩咐了句:“跟我来。” 叶倾眉毛扬起,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二人下到了一楼甲板上,高昱站在了船舷边上,看着面前蔚蓝一片,远处野鸥振翅飞起,不由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卿卿,这次的选秀,你不要参加。” 叶倾一怔,高昱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踏前一步,高昱微微低头,俊脸瞬间逼近了她,呼吸之间,热气扑面而来,皮笑肉不笑的道:“你看中了哪一位?陈大学士的小儿子?还是那位一表人才的赵校尉,又或者两位世子?” 顿了下,高昱似笑非笑的道:“难不成,你想嫁到蛮人部落去当那劳什子的王妃?” 叶倾心中大怒,这混球,倒像是认定了妻子出轨的丈夫,说起话来阴阳怪气,也不想想他自己,是什么好东西了! 他口中这些人,哪一个不比他强! 高昱笑容骤然一收,冷冷的道:“你死心吧,朕告诉你,这里面的任何一人,如果你敢嫁,朕就弄的他家破人亡!” 顿了下,高昱凝视着叶倾,一字一顿的道:“你只能做朕的皇后!” 叶倾:!!! 叶倾微微转了个方向,避过高昱口中呼来的热气,低着头,沉默半晌,轻声道:“好,我不参加选秀。” 高昱盯着她看了片刻,连声道:“好!好!” 他素知自己这位皇后一言九鼎,最是诚信不过,既然亲口许诺,便定然不会翻悔! 一想到从南方诸州回来之际,显庆帝会为二人亲口指婚,叶倾将会再次成为他的皇后,纵然以他的心性,也不禁振奋异常! 高昱忍不住仰头大笑,转身长啸而去。 熟悉的歌声再次飘来:“山河灼灼,吾独行兮,今携手故人,云胡不喜——” 叶倾缓缓抬起头来,盯着高昱渐行渐远的背影,脸上的恼怒这才显露出来。 不让她参加选秀? 哼,承诺是对君子做出的保证,对于此等小人,守诺是愚蠢的行为。 当年他也说过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结果呢,老是老了,他牵手的太多,她的手,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纵然世上男人死绝,叶倾也绝不会再嫁这死不要脸的! 选秀,她还就参加定了! 叶倾又独自吹了会风,待满心愤懑散掉后,转身进了舱房内,却见原本喧闹的众人尽皆安静下来,一个个青年才俊尽皆怪异的看着她,不由奇怪的低头看了看浑身上下,腰带扎的好好的,衣服带子也系的牢牢的,叶倾顿时不解的问道:“诸位这是?” “咳——” “咳咳——” “咳咳咳咳咳——” 没想到,她的问话却引起了一片咳嗽之声,叶倾越发糊涂,疑惑的看向了上首的两位世子,长安侯世子薄面微红,握拳堵住嘴巴,一阵剧咳,旁边的魏武侯世子别过脸去,耳朵却已通红。 叶倾:“……” 最后,还是陈丰仪踏前一步,施施然的做了个揖,浅笑道:“诸位兄长都不好开口,小弟就厚颜替大家问了,这次选秀,叶大姑娘,可要参加?” …… 显庆帝下了朝,连朝服都顾不得换,迫不及待的驾临到了朝凤宫中,刚到宫门口,便急急的问道:“你们娘娘昵!” 四品女官青兰束手候在一旁,恭敬的道:“娘娘还在睡。” 显庆帝眉头一皱,就要踏进贵妃寝宫:“朕去看看她!” 青兰不动声色的横移一步,挡在了显庆帝身边,轻声劝道:“娘娘最近休息的不好,奴婢们怕吵到她,都穿着软底布鞋,皇上——” 显庆帝登时像是被一针扎破的气球,满心的期待都被放了出去,他无力的挥了挥手,“罢了,朕就在外面等她好了!” 显庆帝被引入到了会客厅中,奉上一杯热茶后,青兰悄然退下,显庆帝只坐了一会,便站了起来,在数丈方圆的会客厅内走来走去,连连自言自语道:“怎地还不起来——” 他就像是刚得了新玩具的孩子,一心只想着要炫耀一番。 终于,寝宫内,叶欢歌打了个呵欠,翻身而起,睡眼惺忪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一直侯在床帐边上纹丝不动的百合低声道:“回娘娘,已经是辰时末了。” 叶欢歌眨了眨眼:“这么晚了。” 随即低声骂了句:“这混蛋,又折腾我半宿。下次不许他来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百合依然冷汗直冒,这位主儿,真是太彪悍了!大逆不道的话是张嘴就来,累的她们这帮伺候的成日里提心吊胆。 想到还在寝宫外等候的那混蛋,百合不敢怠慢,忙提点道:“娘娘,皇上已经在外面等了您快一个时辰了。” 叶欢歌一怔,一个仰身又躺会床上,心情欢快的道:“那叫他再等一个时辰好了!” 百合:“……” 她摸着自己的小心肝,真是一百条命也不够吓的啊。 第108章 本宫赏皇上 “娘娘,您还是看看吧,皇上似乎,有什么要紧事想和您说。”行使着女官的劝诫之职,百合真是苦口婆心,又哄又劝,顿了下,她补充道:“皇上刚下了朝,连朝服都没换就来了呢。” 叶欢歌眼睛一亮,“哦?那便见他一见!” 一番打扮洗漱,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叶欢歌懒洋洋的从寝宫中走了出来,显庆帝眼睛一亮,叶欢歌穿了身清淡的浅碧妙纹长裙,头发松松的挽了个坠马髻,雪白的颈露出了半截,一派慵懒,伸手就打了个呵欠,“什么事儿啊,臣妾还没睡够呢。” 显庆帝忙迎了上去,伸手揽住了她的细腰,叶欢歌立刻如同没骨头一般整个人都靠到了显庆帝身上,心满意足,男人到底是不一样,比她那帮子女官靠着舒服多了。 显庆帝的大手在她腰间狠狠摩挲了两下,心中一片火热,叶欢歌半直起身,推了推他的胸口,眼带秋波:“皇上,不是有事要跟臣妾说么?” 显庆帝这才想起了今日来的主要目的,不由兴奋的开口道:“爱妃,你不是要朕给叶倾选门好亲事么?朕今日在朝堂之上——” 他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从点名两个世子开始,到小段状元和林小将军,京城中四个最好的女婿人选被他一网打尽。 顺便,显庆帝也说了他的考量,比如为何会选中林栋:“万一倾倾就想吃这一口回头草了呢?” 叶欢歌目露喜色,点头赞道:“不错,皇上设想的很是周到。” 看到叶欢歌笑容满面的样子,显庆帝心中暗暗得意,他就知道,如果只有这四位备选,自己这位贵妃娘娘不会特别震惊,幸好他早有准备! “还有陈大学士的幼子,饱读诗书,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举人功名,赵将军的长子,自昆仑学艺归来,一入军伍,就是校尉身份——” 显庆帝一口气又道出了数十人的名字,连身份来历也交代的一清二楚,最后斩钉截铁霸气十足的道:“到时候,倾倾看上哪个,朕就为她指婚哪个!” 叶欢歌一怔,随即面露狂喜,一下就从显庆帝怀里跳了出来,连连蹦了两下,又扑了回来,在显庆帝的脸颊上狠狠的亲了两口,连声赞道:“皇上,你真是太棒了!” 显庆帝大喜,得意洋洋的扬起了下巴,朕就知道,这女人一定会欢喜非常! 叶欢歌两眼闪亮,拍了拍手,一叠声的下了命令:“来人,把我的那个镶满了各色宝石珠玉的八宝盆栽拿来,还有龙凤呈祥八面琉璃屏风,双狮戏珠的紫玉镇纸——” 叶欢歌一口气说了七八样宝贝,最后大手一挥,“皇上这次干的好,这些都是本宫赏,不,送给你的!” 显庆帝的心情瞬间微妙起来。 …… 陈大学士刚下了轿子,一名打扮素雅的青衣妇人在几个妙龄少妇的簇拥下便迎了上来,满脸担忧:“老爷,听说,皇上要给丰仪指婚?” 陈大学士安抚的拍了拍老妻的手,看了眼旁边脸色各异的其他几个儿媳。 这几个儿媳也都是名门出身,只是小儿媳若是由圣上亲自指婚,这一进门,地位必然高过了眼前这几位,也难怪她们一脸担忧。 陈大学士却并不在意,陈家诗书传家,长幼有序,既然入了他陈家门,就是他陈家人,就得守陈家的规矩。 他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几个儿媳面面相觑,齐齐的恭声行礼:“是,父亲大人。” 又屏退了左右奴婢下人,陈大学士端起热茶,不急不缓的吹了吹,喝了一口,一旁的陈夫人顿时又急又气,“你,你还有心情喝茶!” 由不得她不心急,这最小的儿子乃是老来得子,和三儿都差了足足十岁,加上又生的玉树兰芝,冰雪聪明,最是讨她喜欢,小儿媳妇也是暗下决心要讨个称心如意的。 所以才东挑西捡到了今天,小儿却顺遂的连过了乡试省试,这眼看着就要殿试了,她也不急了,小儿这般年纪,若是中了进士,公主也是娶得的,到时候,京中的名门闺秀,还不是任她挑选! 没想到皇上却横插一手,闹了这一出! 从得到消息到现在,她嘴上就起了几个大泡! 陈大学士瞥了老妻一眼,哑然失笑:“你啊,就是当局者迷。” 他放下茶杯,手指在茶几上轻轻敲打,不急不缓的道:“皇上这次一口气点了这许多人的名字,京城里有点出息的年轻人都被他一网打尽,你看看,那些有女儿的还不得急死。” 陈夫人一怔,她家中只有四个儿子,却是没想过,那家有女儿的会是何等心情,陈大学士这么一说,她就反应了过来。 陈大学士撸了把颌下长须,微微笑道:“这次选秀,京中的大家闺秀,怕是都会参加,所以你也不要急,去问问丰仪,可有喜欢之人,到时候我和皇上通通气,直接为二人指婚,老夫相信,这点面子,皇上还是会给的。” 陈夫人惊喜交加的抬起头,“老爷?你说的可是真的?” 陈大学士为人谨慎,从不用职权为家人谋取私利,以免落人话柄,遭人攻歼,若非如此谨慎,他也不会一路做到相国的位置。 陈大学士摸着颌下长须,含笑点了点头,到了他如今的地位,权势已经到顶,所求不过子孙承欢膝下,小儿素来也颇得他欢心,又生的一表人才,儿子既然足够好,他为儿子走动一番又有何妨! 陈夫人又惊又喜的站了起来,语无伦次的道:“我,我就去丰仪的房间等他!” 与此同时,陈丰仪正坐在一顶青布小轿中,由两个家人抬着,不紧不慢的往家行去。 他单手撑住额头,靠在轿子一侧,闭上眼,便是近来一幕幕的回放: “呵呵,诸位,某虽不才,却也喜这黑白之物,可否对弈一番?” “哪里哪里,家中长辈曾有棋号半局棋圣,到了在下这里,也算是家学渊源了!” “诸位兄台,请尝尝这新酿的榜眼红,每次科考,状元乃是一时魁首,万众瞩目,探花少年得意又生的英俊潇洒,亦是牵动万千少女芳心,榜眼夹在这二者中间,明明亦是一时之选,却不免黯然失色,我今日就专门酿这一坛榜眼红,为其正名!” 陈丰仪下意识的伸出舌尖,在嘴唇上舔了一圈,嘴里仿佛还残留着那榜眼红的火辣味道。 谁能想到,这榜眼红会是如此烈的烈酒,一碗入喉,烧的喉咙火辣辣,腹中立刻升腾起一股火,当时就有数人不胜酒力倒了下去。 陈丰仪嘴角微微勾起,不错,榜眼夹在状元和探花之间,唯有如此烈酒才能烧尽腹中愤懑,让人忍不住要长啸而起,冲天而去,什么状元,探花尽皆踩在脚下! 陈丰仪轻笑着低声道:“好厉害的一碗榜眼红,喝了这酒,我都想弃状元而夺榜眼了。” 想起往事种种,陈丰仪的嘴角渐渐勾起,不知不觉,已是满面笑容! 陈丰仪的记忆最终定格在了方才刚刚的一幕—— 青衣少年抬起头,昕到他的问题,先是面露诧异,随即眉眼都笑了起来,一双眼洞察世情,似已看穿了他们的心事,却不含半点嘲讽揶揄之意。 坦荡荡的看着他们众人,一脸轻松自然的道:“不错,叶某正要参加几日后的选秀,寻一良人为伴。” 寻一良人为伴—— 陈丰仪忽觉口干舌燥,这小轿之内变的憋闷无比,他出声喝道:“停轿!” 下了轿子,陈丰仪安步当车,吹着徐徐凉风,那股燥意终于下去了些,看着近在咫尺的家门,陈丰仪似下了决心,不禁加快了脚步,大步向着陈大学士府行去。 看着迎上来的管事,开口第一句话却问道:“母亲何在?” 他心智过人,知晓家中虽由父亲做主,母亲却也绝非毫无话语权,这是他和几个哥哥最大的区别,哥哥们对这种小手段不屑一顾,他却不然,若是能尽快达到目标,何管用什么手段! “夫人现在松涛苑。”管事落后半步,恭敬的答道。 陈丰仪眉毛扬起,母亲居然在他的院子里? 他快步向着松涛苑行去,刚一迈进院子,陈夫人立刻迎了上来,一脸欢喜的看着他,陈丰仪立刻伸出手,搀住了陈夫人的一边,轻笑道:“母亲今天怎地如此欢喜,可是哪位嫂嫂有喜了?” 陈夫人一怔:“这倒不是——” 陈丰仪长长的哦了一声,笑眯眯的道:“莫非是我又要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陈夫人慢了半拍反应过来,又好气又好笑的在小儿身上拍了两下,笑骂道:“你个不孝子,一天净拿你娘玩笑!” 陈丰仪面色一正,双手作揖,弯腰行了个大礼道:“儿子知错,母亲勿怪。” 他这般严肃,看的陈夫人一愣,下一刻,陈丰仪却嬉皮笑脸的凑了上来:“母亲,莫非是想要小儿媳给您生个孙子了?” “小儿媳——” “小儿媳——” 陈夫人喃喃的复述了遍,一下反应过来,二话不说,追打起了陈丰仪:“我小儿媳都还没有,哪里来的孙子!你这混球,就会逗你老娘玩!我今天打死你,叫我那没影的小儿媳守寡去算了!” 第109章 儿有一事相求 母子二人这般打闹,陈大学士带着几个儿子在院外驻足许久,二子皱着眉头道:“父亲——” 陈大学士摆了摆手,率先退了出去,让小儿媳生个孙子?这主意真不错。 陈丰仪听到身后母亲气喘吁吁,立刻停下了脚步,由着陈夫人在自己身上不轻不重的捶了两下,扶着陈夫人坐下,又亲手倒了杯热茶来,捧到了陈夫人面前:“母亲且先喘口气——” 陈夫人接过热茶,看了眼满面笑容的小儿子,心中暗叹,这么多儿子,她最疼这个小的,不是没有道理的。 小儿自幼聪慧,三岁开蒙就有成人之相,饮食起居俱都不再假手他人,言谈举止颇有章法,宛如小大人一般。 到了他九岁,就已经跟在陈大学士身边,包括几个兄长在内,都不再把他当做孩童对待。 就在陈丰仪十岁的时候,陈夫人被诊出积食之症,却是每日鲜少动弹,所用饮食又过于精细,只吸不放,日积月累,每日里吃上一点东西,便腹胀不止,动弹不得。 太医郑重告诫,这病若要治起来也不难,只要多走动,多快速走动,要脸颊泛红,额头出汗才有效果。 说是如此简单,陈大人当时虽然还不是大学士,却已经是三品大员,她身为三品诰命,行走起卧,自有章法,怎可能奔走如斯!不顾颜面! 这积食之症,虽不是急症,却成了顽疾! 小儿听说后,捧了一摞医书回房,第二日,素来沉稳的小儿突然变的活泼起来,每日里耍宝逗弄她开心,又时时惹得她发怒暴走,满院追打。 直气的她晚上上床时和丈夫连连抱怨,陈大学士沉吟半晌,忽而问道:“夫人,你那积食之症近来可有再犯?” 陈夫人恍若雷劈,瞬间明白了陈丰仪的用意。 陈大学士长叹一声道:“丰仪至孝,你勿要拂了他一片好意。” 回过神来,看到站在身前的陈丰仪,俊秀白皙,丰姿如玉,陈夫人是怎么看怎么爱,神色一缓,轻声细语的道:“儿啊,圣上已经下旨,要从这次选秀的秀女中择一大家闺秀与你,你可知道?” 陈丰仪的眉毛扬起,点了点头:“儿子已然知晓。” 陈夫人立时瞄了眼左右,周遭的丫鬟婆子们识趣的退了下去,陈夫人越发和颜悦色,满脸喜气的看着陈丰仪,眉飞色舞的道:“丰仪,你可有喜欢的女子?你爹说了,会和圣上打好招呼,到时候直接指婚!” 饶是心智过人,陈丰仪也不由一下睁圆了眼睛,他万万没想到,他那个老谋深算的爹会做出如此允诺! 陈丰仪迅速的从惊喜中恢复平静,只有眼中残留着惊喜的余光,他一咬牙,原本以为还要谋划一番,如今父母已经成全至此,若是不把握机会,也太说不过去了! 他立时斩钉截铁的道:“母亲,孩儿确实有一心仪之人,若是得此女为妻,孩儿便心满意足,此生绝不会再看他人一眼!” 陈夫人睁大了眼睛,显然没料到,儿子居然真的有了意中人,还看的如此之重! 要知道,陈大学士年轻时,也是收了两房小妾的,陈丰仪的哥哥们,虽然无妾,却也有几个通房! 她不由问道:“这,是哪一家的贵女,得吾儿如此看重?” 陈丰仪深呼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深深一拜,“她是——” 陈夫人满面震惊,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一位! …… 赵将军府。 校场之中,几个垂髫小儿各持刀兵,呼和有声,正彼此攻防中。 校场边上,一身盔甲的赵将军和长子赵子奇并肩而立,看的连连点头,瞥到身边长子,神色却黯淡下来,开口道:“哎,当初你去昆仑学艺,一去经年,我就叫你几个弟弟先成亲了,现如今你几个侄儿都这般大了,你还是孤家寡人,哎——” 闻言,赵子奇笑了起来:“父亲何出此言,若非——” 他顿了一下,口里几个字含糊不清的咽了下去,赵将军又叹了口气道:“你母亲本来已经相看了几家贵女,人品相貌俱是不俗,过段时间,说不准就要下庚帖了,偏偏皇上插了一脚——” 赵子奇大笑出声:“父亲所言差矣,我却觉得回来的刚刚好,既不早一步,也不晚一步!” 他还记得不久前,自己刚刚回京,第一次参加京中子弟聚会,交了差匆匆赶去,却是已经晚了,一眼扫去,众人皆已落座,没有半个空位,不免心生退意,踌躇问,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声音:“兄台也是刚刚抵达?与我同坐如何?” 赵子奇一怔,立刻转过头去,却又是一愣,这人,听声音中气十足,本人却足足比他矮了一头,回头看到的,不过是少年漆黑的发顶。 少年仿佛知道他的惊愕,一下抬起头来,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立刻撞入了赵子奇眼中,肤色白皙,眉清目秀,最妙的是一双眸子,宛如天上星辰,熠熠生辉,此时正盯着他,笑眯眯的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同坐可好?” 这少年的善意明显的散发了出来,赵子奇眉毛一挑,他虽初来乍到,却也清楚,能参加这个聚会的,都不是善茬,一个个极要面子,因为在这里,不仅代表了自己脸面,还代表了家族的脸面,若是当众驱赶逼人让座,那妥妥的是要结成死仇了。 这也是他一看到座无虚席便心生退意的原因。 但眼前少年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却又让他忍不住好奇,这少年会如何让人心甘情愿的让出位置? 赵子奇双手抱肩,痛快的答应了下来:“好!” 他主动退后一步,站到了青衣少年身后,这青衣少年一露面,场上顿时一静,一个个青年才俊都闭上了嘴巴,手端酒杯,好奇的向着站在他身前的青衣少年望来。 赵子奇一怔,这少年什么身份,怎么一露面,竟惹得众人纷纷看他?! 众人的席位,乃是呈环形排列,南北和东边各有一排,首尾衔接,呈三面环山之形,中间却空出一大片地方,以备歌舞杂耍,又或者彼此竞技之用。 青衣少年踏前两步,稳稳的站到了中间,一甩袍袖,下令道:“来人,在这里摆上一席——” 顿了下,看了身旁的赵子奇一言,笑意晏晏的道:“供我与这位兄台同坐。” 满场哗然。 叶青就是叶大姑娘,场上众人自然早已经知晓,今天是叶大姑娘以叶青的名义第一次参加众人的聚会,这帮子青年俊杰人人兴奋不已,连长安侯世子和威武候世子都破天荒的坐到了一起,结果来的人一多,又人人都想赶早一步来看这个热闹,等叶大姑娘出现的时候,竟是没座了。 谁也想不到,这叶大姑娘一开口,就直接叫人把座位摆在正中了! 显然,周遭的仆役也惊异非常,手足无措的呆立,没有立刻回应这青衣少年的请求。 赵子奇清晰的看到,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薄怒,他眉毛扬起,这少年倒是有趣,原来还是惯于发号施令之人。 只转眼间,那丝怒气就迅速的被少年镇压了下去,转头,看向他的时候又是一张温润的笑脸:“看来要劳烦兄台动手,搬张几过来给我们了。” 赵子奇哑然,这人,支使不动仆役,转头就支使他了。 不知为何,这少年明明用的是商量语气,口吻中的笃定却像是认准了他不会拒绝一般。 赵子奇眉毛一挑,这少年倒是聪明,事已至此,他若是转身走了,反倒落了颜面。 赵子奇扫了眼周围,大步向着大厅一角行去,转手就抬了张几过来,那少年也没闲着,却是不知道从哪里寻了两个蒲团。 待赵子奇摆好了几,众目睽睽下,这少年一提衣摆,施施然的就坐下了! 赵子奇哈哈笑着坐在了另一个蒲团上。 等他坐下后,才惊觉这少年的胆大。 昔日赵子奇也担任过主人,主持过宴席,可他今日才发现,哪怕他坐在主人位上,收到的视线也远不如坐在中央! 众目睽睽,万众瞩目,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坐如针毡! 众人皆不言语,只默默的注视着他和身边的青衣少年,一道道视线,仿佛一道道枷锁,加在了他的赵子奇的笑容渐渐敛去,而当他端起酒杯时,才深刻体悟到了这压力到底有多大!以他的气力,酒杯中的酒,居然洒了出来!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 昔年师傅打磨他力气时,就要他与猛牛对撞,最终以他力压猛牛,逼迫猛牛倒退三步放算合格,可现在,他居然端不稳一个小小的酒盅! 赵子奇深呼吸一口气,下意识的向着身边的青衣少年望去。 一见之下,顿时惊呆,这少年,这少年居然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吃酒夹菜全无影响! 甚至赵子奇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这少年,颇为享受此刻被众人瞩目的感觉! 察觉到赵子奇的目光,少年立刻转过头来,含笑道:“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赵子奇一怔,淡淡的道:“姓赵,名子奇。” 少年嘴角扬起,端起酒杯,“相逢即是有缘,赵兄,小弟敬你一杯!” 这刹那间,他竟是视满室贵公子于无物,仿佛只有他二人共饮一般! 赵子奇不由心生豪气,举起酒杯道:“好,我二人有缘,干了这杯!” 第110章 不早一步,不晚一步 一杯酒水下肚,火辣之余,他那久未动弹的武学枷锁竟然松了一松!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天的感觉,赵子奇顺手折了根草棍,叼在口中,那一日,他二人视满场豪杰于无物,痛快豪饮,当真是痛快至极! 当时,他竟没看出,身边的青衣少年是位女红妆! 还是在酒宴之后,他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专门找人打听了一番,那人听到他的问题,脸色也变的颇为古怪:“你,你竟然不知道她?!” 定国公府,叶大姑娘! 姑祖母为天下第一贤后!姑姑为贵妃娘娘! 那天也巧,是化名叶青的叶大姑娘第一次参加这帮青年俊杰们的聚会! 赵子奇的唇角勾起,既不早一步,也不晚一步,真是刚刚好! 赵子奇看着身边父亲一脸担忧,神色一正,双手抱拳,严肃的道:“父亲大人,孩儿有一事相求!” 赵将军微微动容,他家中子嗣旺盛,他本人就有兄弟五人,又各自生子产女,第三辈就足足有三十多人,这三十多子侄中,无疑长子赵子奇是最优秀的! 长这么大,这孩子就没开口求过他任何事! 赵家子孙,三岁开始习武,第一课就是站桩,赵家的站桩却和旁人家不同。 旁人家教导小儿习武,往往讲究循序渐进,第一次学个姿势正确也就罢了,站是站不了多久的。 赵家却不是这样,教导完了姿势后,放着小儿自行练习,就一个马步,也不说蹲多久,反正一直蹲到再也蹲不下去了才罢休。 这里面却是有两个讲究,一是看小儿毅力如何,坚持越久,往往未来成就越大;还有一个,却是教他们于不可力敌之时学会低头,求人并不可耻,需知过刚易折! 言谈百遍不如身行一遍! 这条祖训也曾被人诟病,就因为自幼学会了适时低头,赵家出的将领往往以自保为先,军功只求稳不求多,导致了赵家人的地位一直不高不低,十分尴尬。 赵将军却认为祖宗立下的规矩十分有道理,没看昔日的定国将军府,如今的定国公府,全家男丁加起来也不过五指之数么!还不如他们赵家一个分支多!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有活下来,才能享受最后的胜利果实! 赵家这条祖训从实行起来就非常顺利,三岁小儿到底年幼,体力就那么多,本就站不了多久,很快就求饶了,偶有一两个意志过人之辈,最后也以认输告终。 只有长子赵子奇,竟是足足站了两个时辰,最后身体不支,生生晕过去作罢! 这孩子身体里就像是长了一根逆骨,什么也不能让他屈服。 赵将军看着苍白着小脸倒在地上的长子,当时心中就生起了一股火,这熊孩子难道不知道向他亲爹开口求救么! 赵将军就这么跟自己三岁的长子赌气上了,他还不信就治不了这个熊孩子了! 从三岁到七岁,赵子奇就没从自己亲爹手里拿到过一文钱,过年压岁钱几个弟弟都有,就他没有,甚至他娘看不过去了,要拿私房钱贴补儿子,他爹也不让! 拿起衣服就穿,给饭就吃,没衣服就穿旧的,能一直穿到衣肘磨破,没饭吃就自己去灶上找,就是不开口求饶! 要不是这小子七岁的时候被路过的异人看中,带上了昆仑山,只怕现在赵将军还在测试他呢! 回忆到这里,赵将军悠悠长叹一声,遗憾不已,他当初可是想了不少招: 买两个绝色的丫鬟,放在儿子身边,自幼培养感情,等长大了,再把两个丫鬟带走—— 丢入军营,从小兵做起,需要旁人三倍功勋才可升迂—— 凡此种种,赵将军也不知道想了多少招,可惜这小子被带上山,一去就是十八年。 回来后更是说一不二,简直比他老子还要老子! 旁人都以为这小子的校尉是借了家中势力,只有赵将军知道,这是赵子奇实打实的拼出来的,才半年啊,还是旁人三倍功勋! 此时一见赵子奇如此郑重的开口求他,赵将军只党浑身上下,三万五千个毛孔无一处不舒坦,无一处不通透,甚至连声音也高了八度:“什么?你求老子?哈哈哈哈,尽管求,求吧,使劲求!你老子一定给你办到!” 赵子奇深呼吸一口气:“父亲似乎有一次救驾之功?” 赵将军的眼睛一下瞪得滚圆,他本就生的威猛,这一瞪眼,整个人登时如门神一般,甚是骇人,“什么?!” 他奶奶个熊! 这熊孩子真是要么不开口,开口要人命啊! 他是救了一次驾,并且救驾之后毫不犹豫的把皇上的赏赐推掉了,这可是皇上的人情啊,哪能那么简单就让皇上还了,这救命之恩,就欠着吧! 常在官场混,哪能不得罪人,万一哪天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救驾之功可就派上用场了! 整个赵府,最值钱的不是库里的那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也不是征战蛮族时抢来的那一座纯金圣女像,而是皇上的这个人情! 这小子还真敢开口—— 赵将军震惊过后,脸一下就黑了:“你想干嘛?” 赵子奇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的交代:“我想娶媳妇。” 赫,赵将军心一惊,这是哪家的贵女,这么贵!还要皇上的人情来换?! 瞪了儿子半天,赵将军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准备娶公主么?” 赵子奇一怔,啼笑皆非的道:“孩儿看中的是——” 赵将军不说话了,奶奶的,还真比公主贵啊! …… 户部何大人一回到家里,换了身便装,舒舒服服的坐在了椅子上,就令人把几个子侄叫了来。 何家原本是贫寒之家,何大人有兄弟三人,父母早去,却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分家。只因为年少时,兄长和胞弟为了供他读书,每日辛苦劳作,年纪轻轻就早生华发! 等他高中了,又步步高升,一直做到了如今户部侍郎的位置,何家也一跃成为大富之家,两个兄弟也能享享福了,何大人自然不会分家。 只是这看似繁华的表象下,却暗流涌动,祸福难料,令何大人焦心不已。 何家底蕴太薄,太薄!将来等他一退下去,何家就面临朝中无人的困境。 故而,何大人抓子侄读书比什么都上心,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几个子侄都叫过来,逐一考校今日所学。 看着几个子侄按照年龄大小在自己面前站成一排,一个个缩头缩脑的畏缩模样,何大人眉头就是一皱,声音也严厉了起来:“今天,夫子都教了什么?陈义,你先来说!” 何智低着头上前,嗫嗫的道:“夫子说——” “大点声!你中午没吃饱么?”何大人脸色越发阴沉,何智是他长子,本寄予了最大厚望,偏偏越大就越不成才! 陈义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夫子说——” “我叫你大点声!” “夫子说——” “大点声!你耳朵也聋了么!” “呜~夫子说——” 何智终于吼着说了出来,脸上却也已涕泪直流,看的何大人又是厌烦又是恼怒。 眼光一扫,几个子侄竟是齐齐的退了一步,一个个又惊又怕的望着他,何大人心中暗叹,他不过是严厉了些,这几个子侄就吓成这样,若是上殿面圣,一个个还不吓得屁滚尿流! 殿前失仪是妥妥的了! “叔父何事着恼,远远的就听到声音了——” 一个带笑的清越嗓音突然响起,何大人立刻抬头,脸上已经和善许多,“是耀之回来了么?” 书房的竹帘被人一掀而起,一个少年探头走了进来,他一袭藏青长袍,生的并不如何俊美,一双眼却满是笑意,笑起来更是两个酒窝,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何大人看到来人,心中便是一松,他家中三个兄弟,一共五个子侄,其他四个纵然再不争气,有这一个也够了。 何显,乃是他长兄之子,自幼聪颖,有过目不忘之能,十二岁已经熟读经史,十五岁请来的几位座师接连请辞,理由如出一辙——公子大才,吾等已经教导不了了。 何显一进来,看到几个弟弟整整齐齐的排成了一列,一个个垂头丧气,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立时笑道:“叔父公务繁忙,以后考校弟弟们功课的差事,不妨交给我。” 刷刷刷,何家的小萝卜头们齐齐抬起头,眼里满是惊喜,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大哥!”“大哥好!” 小萝卜们叫完了大哥,旋即又掉头看向了何大人,一个个眼中满是期待。 何大人哪里还不明白这帮小子的心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了眼陈仁,担心的道:“只是你的功课——” 何显笑道:“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再说考校弟弟们功课,也相当于我又温习了一次,说不定理解圣人之言还更深了一步呢!” 何大人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以后他们几个就要你多多照看了。” 第111章 贤妻,吾以状元下聘... 抬头看到几个子侄都是面色一喜,何大人哼了一声道:“以后你们兄长每日考校你们功课,我每个月抽查一次!” 几人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何大人心中得意,挥了挥手道:“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和你们大哥还有话要谈!” 几个少年登时一松,一个比一个快的溜了出去,到了外面,几人对望一眼,同时爆发出了欢呼声。 听着外面的声音,何大人哪里还不明白,忍不住骂了一声:“这帮小混蛋!” 何显只是笑,也不接话,他拿起茶壶,亲手泡了一壶热茶,给何大人斟上:“叔父,请用茶。” 何大人端起茶杯,看着面前的少年,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遗憾,何家第二代,看来只有这么一个有出息的了! 偏偏他大哥为了他耽误了婚事,成亲本来就晚,长嫂又早早去了,只得了何显这么一颗独苗,就算何大人再惋惜,也不可能叫大哥把何显过继给自己。 却是把这孩子给耽误了,旁的也倒无妨,只婚事上,怕是借不到岳家的助力了,这户部侍郎的儿子和户部侍郎的侄子,可是天壤之别了。 只是—— 想到今日圣上在朝堂上的话,何大人心中就是一动,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是不如意不痛快,对于何家,却是一个天大的机会啊! 何大人沉吟半晌,终于开口问道:“耀之,此次圣上指婚之事,你可知道了?” 何显立刻抬起头,看着何大人笑道:“侄儿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叔父成全!” 何大人眉毛一挑:“什么请求?但说无妨。” 何显嘴角弯起,含笑道:“请叔父到皇上面前,为侄儿做个保人。” “什,什么?”何大人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 何显笑容不变,语速却慢了许多,一字一顿的重复道:“请叔父到皇上面前,为侄儿做个保人。” 保,保人,还是到皇上面前?! 何大人张大了嘴巴,只党自己刚刚听到了一个天方夜谭,他知道自己侄儿胆大心细,有不世之才,却也没想到,会胆子大到了这个地步! 何大人端起了半凉的茶水,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底朝天,心里的震惊才终于顺了下去,“你说什么保人?” 何显依然带着淡淡的浅笑,不慌不忙的道:“请叔父为侄儿做保,就说明年的殿试,侄儿必将一举夺魁,夺得状元之名,请圣上为侄儿指定一门姻缘。” 何大人嘴巴又张开了,只觉自己这侄儿今日真是令他震惊连连,状元?状元是那么好拿的么?说的简直跟他家地里的大白菜似的! 何大人缓过劲来,忍不住问道:“你看中哪一家的贵女了?” 同时心里也犯起了琢磨,自己这侄儿虽然有些朋友出身豪贵,他本人却绝对不像是那些豪门出身的公子少爷,因姻亲之故,有机会见到什么大家闺秀,怎地今日突然就有了意中人? 又是什么样的贵女,还需要状元的身份才匹配的上?! 何显却没有直接回答陈大人的话,手里的折扇在掌心中敲了敲,悠悠道:“叔父,侄儿幼时就曾立誓,娶妻当娶贤!家有贤妻,如有一宝,妻贤万事兴啊。” 顿了下,何显坚定的道:“不管她出身贵贱,容貌如何,我只求一个贤字!” 看着一头雾水的何大人,何显笑了笑,耸了下肩膀:“至于叔父作保,以状元下聘,碰巧了,我看中的贤妻身份地位比较高而已.” 何大人已经彻底麻木,他嘴唇动了动,到底问了出来:“高?有多高?” 深呼吸一口气,想到那女子的身份,纵然何显自视甚高,也感受到了层层压力,他坦率的道:“她家中连续出了两位贵人,一为皇后,一为贵妃——” 何大人:“……” 自己这侄儿,这是想要摘星星啊! 从何大人的房间里出来,何显一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因颇得何大人看重,他小小年纪就分了独立院落,此时已经到了晚饭时刻,一眼望去,院子里却是黑灯瞎火,一片安静。 何显苦笑一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过去,推开门,果然一室冷清,分给自己的那两个丫鬟,不知道又去哪里玩乐了。 何显擦着了火,坐到了书桌前,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冷掉的馒头,在烛火上不急不忙的烘烤了一遍,又把茶水拿来,同法烘烤了一遍,就着温凉的茶水,把手里的馒头细嚼慢咽的吃掉了。 “妻贤万事兴——”何显轻叹一声,自己这位伯母,虽然出身尚算可以,心眼眼界却着实小了些。 幼年用各种手段压制他也就罢了,如今他大势已成,潜龙在渊,只待明年三月,就要化蛟为龙,冲天而上,伯母还不知道和他修好,此等妇人,真是祸家的能手。 何显盯着跳跃不定的烛光,脑海里却浮现了另外一个身影。 说老实话,那人和他本来并无交集,虽然聚会上二人时常碰到,却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 何显只是出于自己的习惯,才顺带的观察了一下这人而已。 虽然是住在叔父家中,某种程度却也可以说是寄人篱下,又有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婶婶,何显也就养成了个细致入微的习惯。 看她女扮男装,挥洒自如,看她和众人斗酒,斗棋,豪迈堪比男儿,何显却始终冷眼旁观,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个千金贵女出来找找乐子罢了。 戏文里不是常有这样的戏码么,宰相家的千金贵女,女扮男装,进了书院,和贫家子弟产生感情,资助对方路费盘缠,告知若是高中,便可将家中小妹嫁给对方。 然后这贫家子弟一举夺魁,骑着高头大马前来迎娶,惊喜的发现这兄台的小妹原来就是自己的好兄弟! 于是皆大欢喜。 这戏本子大多是那些屡考不中的落第举子写出来的,甚至何显早些年也写过几本,只为了贴补生活,也难为不少千金贵女都好这一口。 这位,估计就是戏本子中毒,出来游戏人间了。 对这位叶大姑娘的行为,何显的态度是不予置评,桥归桥,路归路,大路朝天,各走两边就是,他也不会去批评对方如何,自然也不会赞扬这种举动。 直到这刚刚结束的聚会,她带着手足无措的弟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的把弟弟推荐给了众人,恍若雷电劈过,何显瞬间就明白了,叶大姑娘男扮女装混迹众多豪门公子哥中的真正目的! 她分明是在给弟弟铺路! 对这位定国公世子,何显也多有耳闻,为人木讷,不善言谈,在京城公子哥们的交际圈里,不大受欢迎。 若是靠他自己的力量,怕是还没挤进圈子,就被人一脚踢出去了。 这位叶大姑娘,真真下了一手好棋! 若说何显的内心如一汪海水,那现在,整个海洋的表面就如同煮沸的滚水,翻腾不已—— 这,这分明就是他梦寐以求的贤妻! 以女子之身,并不局限在深宅后院,而以整个家族的利益为先,勇往直前,视野之辽阔,纵是男子也多有不及。 只是叶大姑娘的身份让人望而却步,哪怕叶大姑娘刚刚被退婚,也不是他一介新举子可以匹配的上的,纵然何显自信可以于二十年后登顶内阁,成为一朝首辅,叶大姑娘也绝不可能等他二十年。 何显却也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他心中盘算了半晌,无论如何,也要请叔父登门一试! 恰于此时,居然听到了皇上要选秀的消息,而她亦会参加! 天助我也! 何显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念头,无疑,这场选秀瞬间拉近了他和这位叶府贵女间的距离! 何显收回思绪,看着面前跳跃不定的烛花,拿起一把剪刀,稳稳的剪掉了烛心,一室的光明终于稳定下来,恰如他和她的前程。 何显放下剪子,拿起了毛笔,浓浓的沾了一泡墨,落笔如神,转眼问,白纸上就多了一个墨色的身影,一身飘曳的长袍,仰头向上,半张侧脸上,眼睛似闭非闭,眉目间灵动无比,宛如真人! 何显眉眼带笑,看着画中人,轻声道:“贤妻,吾妻——” 周顺公公捧着手里的一摞画像,小心翼翼的走在回廊里,徒弟六福远远看了,立马撒丫子奔了过来,如以往表孝心般伸出了手:“哎呦,师傅,您老怎么自己拿这玩意,那帮免崽子是活腻了吧!” 周公公身子一侧,避过六福的手,抬脚就是一踹,“滚开,你个免崽子,耽误了爷爷的大事,弄不死你丫的!” 周公公瞪了眼讪讪的退到了一边的六福,又骂道:“还不给爷爷开路,不长眼的玩意,聪明劲儿都喂了狗了——” 六福赶忙趋前两步,一路小跑着开路。 宫女内侍们远远看到这一对,穿着紫色官服的内监总管开路,深紫色官服的内监大总管亲自动手,一个个都早早的避开了去。 到了乾清宫前,六福机灵的撑开门帘,便立刻昕到一个迫不及待的声音响起:“周顺,东西可拿到了?!” 第112章 你儿子可真是太有眼.. 六福心中一惊,怪不得师傅这么看重,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竟入了皇上的眼了。 周公公忙道:“老奴把东西都带过来了。” 说完,他又使了个眼色,六福识趣的退了下去。 “快,拿给朕看看!” 听到显庆帝急急的催促着,周公公急走两步,把怀里的数十卷轴,一股脑的放到了御案上。 看着显庆帝追不及待的拆开了一个卷轴,周公公的脸色颇有些怪异,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这一堆画轴,怕是都会以为是今年选秀的秀女们的画像。 只有他知道,这些画轴—— 皇上可是真看重贵妃娘娘啊。 显庆帝兴致勃勃的拆开了一个画轴,画上是一个丰姿如玉的少年,面如满月,眼若寒星,穿着件白色长衫,飘飘然似从天上来。 画像旁边,则是数行小字,写着少年的生平:陈丰仪,陈大学士幼子,自幼聪颖过人,三岁出口成章,五岁已经替父宴客—— 内容详细至极,甚至连陈丰仪九岁时为了帮母治病,性格突变也写了进去。 “好!好!一表人才又孝顺懂事——”显庆帝哈哈大笑着看了一番,顺手丢给了周顺,周顺识趣的把画像重新卷了起来。 显庆帝又拿起了一副,这一次画的是赵子奇,宽肩窄臀,又穿了一身劲装,显得他越发英气勃勃。 “好一个不求人!倒是有担当,也配的上倾倾——”显庆帝满意的扬了扬眉。 周公公心中微动,下意识的扫了眼御桌旁边地上的另外一摞画像,那是各家报上来的秀女,三天前被宗人府送来后,引得皇上发了一顿脾气,又责令宗人府加班加点的把这些京城最优秀的青年才俊们的画像给做出来,今天得了信,又立刻叫周顺亲自去取。 说是选秀,那帮秀女的画像,皇上可还一个都没看呢,倒是这帮子青年才俊,一股脑的看了好几个了。 周顺算是看出来了,皇上这明显是打着选秀的旗号,给贵妃娘娘的侄女选夫婿,而不是给自己的儿子选老婆呢! 周顺干瘪的嘴唇抿到了一起,原本他还有些犹豫,现下看来,却是一定要做了! 显庆帝一连看了数个青年才俊的画像,满意至极,这里面任何一个单独拎出来,都足够尚主,做公主的驸马了! 叶欢歌肯定高兴! 显庆帝把手里的画像一放,兴致勃勃的道:“走,周顺,带着这些画像,去朝凤宫!” 话音未落,便有内监来报:“启禀皇上,安国将军求见。” 显庆帝脚步一顿,犹豫片刻,重新坐回了龙椅之上:“宣。” 很快,一身朝服的赵将军被引了进来,他犹豫了数日,直到听到了定国公府叶大姑娘进入了选秀名单,才终于下定决心面圣。 哎,这混小子,家底都被败光了,要是不生上三五个孙孙,简直就对不起他这个老爹! 赵将军虽然是武将,却粗中有细,知道不可能开门见山的对显庆帝说,喂,老子可是给你挡了刀的,到你小子报答老子的时候了! 估计要是这么说了,就直接被拉出去砍脑袋了。 他躬身行礼后,左手捂住胸口,轻咳了两声,显庆帝立时吩咐道:“周顺,还不给赵大人看座!” 又和颜悦色看着赵将军道:“爱卿旧伤复发了么?” 赵将军适时苦笑,“这几天天气转凉,有些胸闷罢了,倒是不妨事。” 妥了,皇上收到信号了。 果然,显庆帝眉毛一挑,温和的问道:“爱卿可有什么事儿么?” 赵将军一脸无可奈何的摊了摊手:“还不是为臣那不孝子来的,皇上上次在朝堂上点了他的名,可这小子居然跟我说,已经有了意中人了!” 显庆帝的脸色一下就黑了,刚才他看的几个种子备选里,可就有赵将军的长子,那赵子奇生的英姿飒爽一表人才,正好拿去给叶欢歌邀功! 赵将军瞥到显庆帝的脸色,心道坏了,别给儿子办事不成把老子搭进去了! 他连忙捂住胸口,一阵急咳:“咳咳咳咳咳咳——” 显庆帝阴晴不定的看着他,心里琢磨着,不妨先问问赵子奇喜欢的是谁,也不要把话讲死,若是叶倾没有选中这小子,到时候做个顺手人情也不错。 想到这里,显庆帝的脸色和缓了些,慢慢的开口问道:“赵将军,你长子相中了哪一家的千金贵女?” 赵将军现在真是骑虎难下了,他看出来了,显庆帝这是对他不满意啊,只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启,启禀皇上,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女——” “定国公府的嫡长女——”显庆帝喃喃的复述了一遍,一下回过味来,这不就是叶倾么! 显庆帝登时心花怒放,虽然说是叶倾可以从满城的青年才俊中任选一人为夫,但是如果人家主动求娶,那自然是更胜一筹了! 他立时哈哈的笑了起来:“赵爱卿,你长子可真是太有眼光了!” 赵将军讪笑两声,他从爱卿,到赵将军,又到赵爱卿,心情之跌宕起伏,可真是难以形容啊。 打蛇随棍上,眼见皇上开了金口,赵将军立时趁热打铁就想直接把这事给定下来算了:“那皇上您看?” 显庆帝满心高兴,正要一口答应下来,旁边周顺狠狠的咳了两声,显庆帝一怔,一下回过神来,他咳了一声:“额,赵爱卿啊,这事朕还得斟酌斟酌——” 他瞥到赵将军一脸黄连色,不由又软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道:“爱卿啊,这叶大姑娘毕竟是贵妃的亲侄女——” 赵将军登时明白过来,连连点头:“臣懂,臣懂!” 显庆帝安慰的拍了拍赵将军的肩膀,君臣二人一副十分相得的模样,赵将军琢磨着,显庆帝这么说了,那这事估摸着八九不离十了,心里一松,一眼看到了御桌上摆放的八宝盆栽。 这盆栽以墨玉为底,金枝玉叶,叶子下又结了数十果子,蓝的,红的,白的,什么珍珠玛瑙,猫眼祖母绿,林林总总挂了满树,一派富极人间的景象。 赵将军立刻出口赞道:“皇上这盆栽可真是稀世之宝!” 显庆帝眉毛一挑,喜上眉梢,心道,也不枉朕特意把这玩意摆在案头了。 却听得赵将军下一句问道:“如此稀世奇珍,不知皇上从何而来?” 不知皇上从何而来—— 显庆帝的脸色瞬间就是一沉,这次是彻底的黑掉了:“安国将军,你没事干了么?朕看南边边疆近来颇不安定,你就替朕走一趟吧!” 赵将军:“!!!” 显庆帝瞪着赵将军连滚带爬的逃出乾坤殿,心里犹不解恨,哪来的?能说是贵妃娘娘赏给朕的么! 这魂淡,太没眼力价了! 周顺一看,得,暂时是没法去朝凤宫了,他老老实实给显庆帝沏了一杯茶,安安静静的退到了一边。 显庆帝喝了杯茶,心里这口气可算咽下去了,正要挪步,却听到小太监又通传道:“启禀皇上,陈大学士,户部何侍郎求见——” 显庆帝被陈将军气个半死,本打定主意,谁来都叫他吃一嘴闭门羹,听到里面有陈大学士,不由郁闷了,何侍郎也还罢了,陈大学士可是内阁首辅,他要是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还真拒绝不了这位老大人。 显庆帝闷闷的道:“宣。” 殿外立刻传来了小内侍中期十足的传声:“圣上宣陈大学士,何侍郎——” 显庆帝端坐龙椅上,待陈大学士和何侍郎一前一后的进了殿,脸上已经一片温煦,“两位爱卿,今日怎地联袂来此,可有什么紧急公务?” 陈大学士老脸微红,尴尬的道:“这,并无紧急公务,只是臣的一些私事,至于何大人,和臣是路上偶遇,臣倒不知道何大人有什么公务——” 说到这里,他自然的侧过身子,让何侍郎先行。 何侍郎连忙道:“臣也是一些私事——” 显庆帝反倒来了兴致,看着面前的两大文臣,笑道:“既然都是私事,那就陈阁老先说吧!” 何侍郎立刻退了一大步,“陈阁老,请。” 陈大学士暗道晦气,他没想到何侍郎亦是私事,这下倒是不得不让何侍郎听去了,他到底是一朝宰相,片刻间已经是镇定自如,笑眯眯的开口道:“臣今天是为家里那不肖子来求皇上的——” 显庆帝心中一动,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老大人说的可是家中幼子,唤作丰仪的那个?” 陈大学士连连点头:“正是犬子——” 他顿了下道:“蒙皇上厚爱,要为犬子指婚,臣回去后便捉来小儿,问他可有心上之人,没想到这小子倒真喜欢上一位千金贵女,还望皇上成全。” 有了赵将军的前车之鉴,这次显庆帝倒是学乖了:“哦?不知陈大人的爱子看中的是哪一位千金贵女?” 陈大学士捋了捋颌下长须,温和的笑道:“正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女,叶大姑娘。” 第113章 第四个和第五个 显庆帝一惊,如果说方才赵将军替儿子求亲,他是满心欢喜,那现在就是惊大于喜了,叶倾何德何能,竟同时得了两个人中之龙的青睐?!   当初叶贵妃之所以为叶倾的婚事担心,就是这一位定国公府的贵女被人退了亲,满京城也算得上头一份了,通常来讲,这么丢人的事儿一出,那是甭想再嫁人了,就算嫁,男方的家世也得下调三四个档次。   要是早有这么些青年才俊登门求亲,他也不用搞什么御笔指婚了!   见显庆帝半天没动静,赵大学士老脸不禁有些挂不住,主要旁边还有个何大人啊,他轻咳一声,彻底的豁出去道:“皇上,老臣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可从来没开口求过您什么啊!”   显庆帝回过神来,安抚的道:“老大人一心为国,朕都看在眼里——”   眼见显庆帝就要应承下来,一旁的何大人急了,他可是给侄子提亲来了,这话还没说出去,新娘子眼见就要变成别人家的了!   这何大人的胆气可不是一般的足,他看不上自家子侄在自己面前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在皇上面前,素来胆大敢言,不然也不会以一介白身,平步青云,直接做到了三品大员的位置!   何大人顾不得殿前失仪,打断了显庆帝的话:“皇上,臣亦有一事相求!”   显庆帝和陈大学士齐齐的看了过来,陈大学士心里不痛快了,这何大人平时看着也是个有眼力价的啊,怎么今天这么碍事!   没看老夫和皇上商量事儿呢么!   显庆帝也有些纳闷,他皱起眉头问道:“何大人,你又有何事?”   何大人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顶着旁边陈大学士炯炯的目光,趋前一步,咬牙道:“臣那不成器的侄子托臣来求皇上做个保人——”   “保人?”显庆帝眉头松开,起了几分兴致:“什么保人?”   一旁的陈大学士亦是不由侧目,这位何大人的侄子他也有所听闻,不显山不露水,胸中却自有锦绣。   何大人干脆一鼓作气的说了出来:“臣侄何显愿以状元为聘,求娶定国公府嫡长女,请皇上做个保人!”   “咝——”   显庆帝和陈大学士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以状元为聘?这何显倒是好大的手笔!   不管他能否做到,单只他敢于提出这一点,就让人印象深刻了。   陈大学士急了,这,这混蛋竟然是来跟自己抢儿媳妇的!   早知如此,在进殿之前就该给这姓何的找点事儿做,把他打发掉才是!   陈大学士也是老谋深算之辈,转眼工夫就有了成算,不待显庆帝开口,主动上前一步,斩钉截铁的道:“皇上,臣子亦可以状元下聘!”   显庆帝一愣,狐疑的在两个臣子间看来看去:“朕没记错的话,两位爱卿的子侄都是明年下场吧?”   “是!”   “对。”   何大人和陈大学士分别出声应和,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森然相交,发出一串噼里啪啦的火花。   显庆帝眨了眨眼,得,这叶大姑娘的婚事还没定下来,明年的状元就有两个青年才俊预订了!   显庆帝轻咳一声,打断了何大人和陈大学士的眉眼交流,温和的道:“两位爱卿的请求朕已经了解了,只是这婚姻大事,毕竟儿戏不得,朕还要斟酌斟酌,再和贵妃娘娘商量商量——”   何大人和陈大学士一听,皇上都把后宫私密透露出来了,再要求下去,就不是臣子之道了,两个人也都是官场老油条了,纷纷点头,表示一切听从皇上的安排。   接着二位大人眉眼一转,看到了显庆帝御桌上的八宝盆栽,不由交口称赞起来:“皇上这盆栽可真是漂亮!”“这边这个是黑珍珠吧?这么大个儿,还真少见。”   “是啊,何大人,你看这个是祖母绿吧。”   “我看看,陈大人目光如炬啊,的确是祖母绿,这么大个儿可真少见啊!”   随着两位大人的一唱一和,显庆帝的脸色越来越好,嘴角也渐渐的勾了起来。   “啊,对了,如此稀世奇珍,不知皇上从何而来?”   何大人和陈大学士一起掉头,齐齐的看向了显庆帝,眼中满是好奇。   显庆帝的脸色刷的拉黑,“怎么,两位大人方才是在忽悠朕么?朕的状元是那么好考的?在家坐坐,状元就从天上掉下来了?”   他冷哼一声,重重的道:“两位的子侄都是人中龙凤,可别忘了,这状元只有一位!两位大人还有闲心在朕这里闲聊——”   陈大学士一惊,皇上这是不高兴了啊,他做天子近臣多年,对这位显庆帝也算有所了解,总的来说,还算是有为君王,就是心眼有点小,可千万别赶着这位皇上不高兴的时候让他更不高兴!   当下陈大学士立刻道:“臣这就回去,督导那不肖子的功课!”   何大人亦是看出了眉眼高低,当下道:“臣亦回去了,臣侄的功课还得考校一番。”   显庆帝轻哼一声,龙袍一挥:“好走,不送!”   得,这位主儿真是不高兴了,陈大学士和何大人对视一眼,缩头缩脑,一前一后,灰溜溜的出了乾坤殿。   显庆帝盯着御桌上的八宝盆裁,芝兰玉树,珠光宝气,真是富极人间,他的手指动了动,到底没舍得把这件稀世奇珍给砸了。   “周顺!”   周公公低眉顺眼的上前一步:“小的在。”   显庆帝皱着眉头一挥手:“把这玩意收起来。”   周顺立刻应了,小心的捧起那八宝盆栽,显庆帝又忍不住督促道:“小心点放着,别绐朕磕了碰了——”   周顺憋住一口气,应声都不敢,只是重重的点了下头。   显庆帝独坐了会儿,盘算着,现在去找叶欢歌,若是说已经有三个青年才俊主动求娶,甚至其中两个还以状元为聘,叶欢歌听了定然欢喜。   这么一想,显庆帝也高兴起来,他站起身,正要叫周顺把满桌子的卷轴抱起,就听到内侍传话:“启禀皇上,长安侯,威武侯求见——”   显庆帝一怔,头立刻疼了起来,这两位侯爷,一头倔驴,一头犟牛,在街道上遇到了,都能对峙三天三夜,搞得京城无人不知,每天早朝看到他们都够烦的了,今天怎么还一起出现了!   显庆帝重新坐了回去,有气无力的道:“宣——”   小黄门的声音立刻远远的传了出去:“宣长安侯,威武候觐见——”   片刻功夫,就听到殿外传来了威武侯粗声粗气的斥责声:“你这小公公,我二人爵位一样,为何先叫他,后叫的本侯爷?!”   “姓孟的,你干嘛,想抢在本侯爷之前进门,做你的春秋大梦!”   下一瞬,显庆帝就见自己的两位国之栋梁一起推搡着迈进了门,他扶住额头,轻吟出声,自己上次特意叫人把这御书房的门给拓大了一圈,结果这两只倔牛还能生生的在中间挤做一团!   真服了他们了!   显庆帝脸色不善的看着推搡着到了御桌前的两位重臣,没好气的问道:“两位侯爷,一起联袂而来是为何事?”   话音未落,长安侯和威武侯同时一扭头,“哼,谁和他一起来了!”   显庆帝深呼吸一口气,强自压下想要把砚台丢出去砸人的冲动,“行了,有什么事赶紧说,联很忙!”   长安侯留了三缕长须,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闻言抢先道:“臣是为小儿求娶来的!”   威武侯身高体壮,加上一脸大胡子,看着倒是和他的封号十分相称,被长安侯抢先一步,登时不爽的嚷道:“臣找皇上给儿子讨媳妇来了!”   两个人话音刚落,又互相瞪视了一眼。   长安侯哼了一声道:“臣看中的儿媳乃是百里挑一,温良娴淑,堪为宗妇!”   威武侯不甘落后,“臣儿子给自己挑的媳妇,那是万里挑一!万里挑一懂么?就是一万个人里才挑出这么一个来!又漂亮又温柔,谁也比不上!”   长安侯轻哼一声,又道:“臣的儿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上马能骑射,下马能打拳,堪称巾帼英雄!”   威武侯啐了一口,扬起脖子道:“不是臣吹,臣的儿媳要是参加科举,那是妥妥的状元,要是本朝有武考,武状元,也妥妥的拿下了!”   显庆帝的后牙槽磨了磨,大粱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位女中豪杰,他怎么不知道?还文状元,武状元,真有这么一位厉害的主儿,满朝士子还不得羞死!   实在看不下去这两位一品大员互相吹嘘了,再吹下去,估计就是仙女下凡,神女转生也不过如此了,显庆帝也不耐烦再听下去,干脆利落的问道:“两位爱卿,你们到底看上哪一家的贵女了?”   这一次,威武侯抢先开了口:“哼,说出来吓死旁边这姓盂的,臣替长子求娶的,乃是孝贤皇后的侄孙女,贵妃娘娘的侄女——”   长安侯额头青筋狂跳两下,不待威武侯说完,抢着道:“臣欲要求娶的,是定国公府嫡长女——”   显庆帝的脸色瞬间变的很精彩,视线在威武侯和长安侯身上一扫,嗯,这是第四个,还有第五个—— 第114章 堪为国母! 显庆帝的心情也变的微妙起来,因叶欢歌的关系,叶倾打小就常常进宫,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   这小姑娘自幼给他的印象就是被叶贵妃娇惯坏了,小小年纪,走路都是下巴朝天的,不过他也可以理解,出身在这里摆着,若是不养成这么一副骄纵的性子,反倒不正常了。   然后就是听到叶大姑娘去护国将军府上大闹,还被抽了一鞭子,当时他听了,不过一笑了之,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叶倾身上,丝毫不令人意外。   接着林栋负荆请罪,他为二人解开婚约,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叶倾再嫁过去,两家那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叶欢歌求他为叶倾再指上一门亲事,显庆帝答应下来,心里也没当回事,叶倾这样的性子,也只有下嫁了,嫁到身份地位比她低几个档次的人家,骄纵点,也无妨。   没想到他和叶欢歌之问峰回路转,那女人也不知道怎地转了性子,那让人又爱又恨的小模样把他的心抓的死死的,再加上这位贵妃娘娘屡次三番扫了他面子,让他一狠心,决定大干一次,让自己这位贵妃娘娘刮目相看,才有了钦点数十位青年才俊,任由叶倾挑选的举动。   想到这里,显庆帝的思路一顿,不对,不是这样。   他的思绪一下回到了数日前的游园,来自草原的苏赫王子目中无人,他明明心里恨得要死还要陪着一副笑脸。   是叶倾,她单人匹马,凭借一手精湛箭术力挽狂澜,他当时评价的大梁之荣可是由衷而发,肺腑之言,一点都不掺假的!   显庆帝心中一动,瞬间明白过来,或许他这次点名指婚是为了讨叶欢歌的欢心,却不仅仅只为了叶欢歌。   叶倾本身,就已经足够优秀!   人都是好面子的,帝王尤其好面子,若叶倾依然如以往一般骄纵,目下无人,自身没有半点可取之处,显庆帝是万万不会做出绑架数十青年才俊的婚姻的举动的。   显庆帝手下这帮臣子,一个比一个奸猾,家中子女的婚事都不是随便定下的,像是陈大学士,他家中长子迎娶的是前大学士沈老大人的孙女,次子娶的是户部尚书的长女,儿媳个个出自名门,又巩固了他的关系网。   当然,从他的选择来看,家里几个儿子娶的都是文臣之女,文臣武将,朝臣勋贵,本就是两个圈子。   但现在,他朝中文臣之首,勋贵之首,却齐齐的看中了叶大姑娘,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叶大姑娘真是特别出色。   威武侯说那句万里挑一的时候,压根不知道陈大学士,赵将军也都向他提了亲,有这几家同时上门提亲,叶倾何止是万里挑一,十万里挑一,百万里挑一,也是担的起了。   甚至,堪为国母!   想到这里,显庆帝的心思不禁异样起来,他之所以侧重点在给叶倾挑选夫婿,而不是给太子挑选太子妃,那是因为若是选的太子妃不如意,以后再选就是了!   或者若是这次的千金贵女中没有合适的,那就干脆只选太子侧妃,太子妃暂时空着也无妨。   但是现在,眼见叶倾如此出色,显庆帝的心思不由活动起来。   帝王大都有一个共同的心理,这天底下最好的,必须是他家的!   最好的茶园圈了,叫做贡茶,最好的果子圈了,叫做贡果,最好的米粮圈了,叫做贡米,最好的瓷窑圈了,叫做贡瓷!   凡是加上了一个贡字,那必然意味着这就是天下最好的。   太子妃,自然也是天下最好的女子。   叶倾这么优秀,不留给自己儿子怎么行!   只是,一想到定国公府,已经连续出了一位千古第一贤后,一位正得宠的贵妃娘娘,若是再出一位太子妃,那真是成了名副其实的后族了,只怕尾大不掉。   显庆帝犹豫间,面前的两位朝中重臣却不耐烦起来,威武侯率先发作,他上前一步,一拍御桌,惊的显庆帝一下从沉思中醒来,却见这位威武侯爷一张满是胡子的脸靠的极近,口水几乎喷到了他脸上:“皇上,若是叶大姑娘做了臣的儿媳妇,臣保证,立刻把爵位交给臣的长子!”   旁边的长安侯急了,第一次后悔和这个没脑子的混球斗了这么多年,这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大猩猩,光长了张人脸压根就忘了长脑子了!   他还春秋鼎盛,爵位从老爹手里接过来也才十几年,屁股都还没做热,怎么能传给长子!   只是他和威武侯争斗多年,此时无论如何也不会弱上一头,长安侯上前一步,咬牙切齿的担保道:“若是叶大姑娘做了臣的儿媳,臣也愿意把爵位交给长子。”   这句话一说出来,长安侯的心都在泣血,他真是被猪一样的对手给拖累死了!   显庆帝眉毛扬起,几乎难掩喜色:“当真?”   威武侯重重点头:“当真!”   长安侯不情不愿的点头道:“嗯。”   显庆帝呼出一口长气,喜色潮水一般退去,惆怅的道:“可惜,定国公府只有一个嫡长女——”   要是有两个叶倾多好,肉包子一边一个,把这两个老家伙同时干掉,以后朝堂之上可就清净多了。   显庆帝挥了挥手:“两位爱卿暂且退下,容我再想一想。”   待两位朝中重臣又一起挤出了门,显庆帝独坐一旁,一忽是想着干脆把叶倾直接指为太子妃算了,一忽又想,叶倾若是有两个该多好,长安侯一个,威武候一个,把这两个讨厌的家伙一起打发掉!   一忽又觉得,若他是叶倾亲父,把叶倾嫁给陈大学士幼子才是上上之选——陈丰仪一表人才,陈大学士位高权重,又是小儿子,不像是长子,嫁过去还要操心一府杂事。   一忽又忖到,把叶倾嫁给何大人的侄子才是最好的选择,有才有担当,家世又比叶倾低上许多,如此嫁过去才是真正的称心如意。   忽而又觉得,那赵子奇也不错,文人身体赢弱,看赵子奇的身材,也比其他人好上许多,若他是怀春少女,定然会选择赵子奇。   话说回来,这帮重臣还真舍得,赵将军以救驾之功相抵,陈大学士和何大人以状元为聘,长安侯威武侯干脆的开出了侯爷夫人的承诺,十六岁的侯爷夫人,啧啧,还真是年轻啊。   这帮老家伙,倒是一个比一个有诚意。   显庆帝一人独坐,不时长吁短叹一番,只觉心情之复杂,从登基以后,还是首次。   一小黄门在门口探了探头,周顺看到,眉头皱起,这都第几次了,不是早说了么,叫那些大人们先候着,皇上暂时不见客!   见那小黄门又一次探头出来,一脸苦相,周顺磨了磨牙,到底还是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小黄门低声道:“周公公,兵部郑侍郎求见。”   周顺的眉头一皱,兵部把持军中将官动迁,因还要顾及粮草,后勤,军饷发放等诸多杂事,素来由文人当差,行事不免拖沓,惹得军中将领不满,双方矛盾由来已久。   直到这位郑大人走马上任,虽是文臣,却敢于往军中大将脸上泼茶水,只要这位站住了理,甭管是一品大员还是公侯王爵,照样喷他一脸吐沫。   这位郑大人甚至连皇上的面子都不大给,上次在朝堂之上,郑大人袖子一卷,一个人愣是骂的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敢吭声的。   因此这位郑大人又得了个雅号,武秀才,一张利嘴,打遍天下无敌手,背地里,皇上身边的这些内侍,却都唤他一声郑阎王。   这一位也来了,却是不好办了。   周顺都可以想象的到,这位个子不高的郑大人上蹿下跳,一根手指指着自己鼻梁叫骂的场景:“你个奴才,那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耽误朝事,若是此时本官送的是加急三百里的紧急军情,我大梁的大好河山,还不毁在了你手里!”   周顺抹了把额头冷汗,不行,这黑锅太沉,还是叫皇上自己兜着吧。   他一甩手中拂尘,悄无声息的走回了御书房里,刻意加重了脚步,见显庆帝还没有察觉他的到来,不由又重重的咳了两声。   显庆帝惊醒过来,抬起头,不爽的问道:“周公公,什么事儿?”   周顺小心翼翼的道:“皇上,外面已经有十几位大人等待传召了,有国子监祭酒李大人,太常寺卿王大人——”   他一口气说了十几位朝中重臣的名讳,最后苦着一张脸道:“——还有兵部侍郎郑大人。”   “哦?”显庆帝眉毛一扬,听到最后这位的名头,一下就明白过来了,周顺为什么拦不住了。   “国子监祭酒李尚,太常寺卿王博——”显庆帝喃喃的复述着,怎么这几位大人名字听着这么耳熟,他一下反应过来,这些,不都是被他指婚的青年才俊们的长辈么!   他们都是为了叶倾而来?   显庆帝马上否认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自嘲的一笑,怎么可能!就算叶倾干好万好,也绝对不可能同时博了半朝重臣的欢心! 第115章 倾倒半朝重臣 显庆帝深呼吸一口气,挥了挥手:“宣!”   眼见周顺就要出了御书房,显庆帝又连忙补充道:“一个一个来,先国子监祭酒李大人吧!”   ……   “臣妻说了,若是叶大姑娘过门,她立刻交出掌家之权!”   “臣家里是复杂了点,三代未分家,长辈多了点,怕是叶大姑娘嫁过来难做,臣那老祖父亲口应承,若是叶大姑娘入门,立刻分家!”   “臣年少荒唐,娶了几位如夫人,如今后院纠纷不断,家宅不宁,臣自知有愧,不过已经另购一小院,若是叶大姑娘嫁过来,就让他们小两口另过日子去,臣保证绝对不让人干涉他们小两口的生活!”   兵部侍郎郑大人双手紧张的搓来搓去,憋了半天方道:“臣,臣以后会控制脾气,和小辈和颜悦色的说话——”   显庆帝半张嘴巴,这,这还是他那如同朝天椒般的兵部侍郎么,还是那个逮到谁都要辣他一脸泪的武秀才郑阎王么!   一连听了十几位朝中重臣几乎差不多的许诺,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可能会更震惊了。   显庆帝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郑爱卿,你且先回去,容朕好好考虑一番。”   郑大人那一张黑脸早已经臊红,闻言如得大赦,匆匆行礼后,慌乱的退下了。   哎,都是家里的老婆子,日日在耳边絮叨,他这些年苦心孤诣营造的铁面无私的形象是彻底坍塌了。   周顺站在廊前,看着郑大人掩面奔去,不由啧啧称奇,这一位别看个子矮,走路可是素来稳重的紧,一步一跺,恨不能一脚踩出个坑来,今天简直是足不点地的飘走了!   显庆帝单手抚额,他如今已经彻底麻木了,听着一个个朝中重臣的许诺,叶倾的身价水涨船高,俨然已经是无冕之后。   甚至在他心里,也不甘不愿的承认,真是没有比叶倾更好的太子妃人选了。   哎,不行,叶家已经出了个孝贤皇后,哪怕死了也压了他一头,又出了个叶贵妃,如今正得他的宠,再来一个太子妃——   显庆帝浑身一哆嗦,赶忙把这个要死的念头从脑子里轰赶了去。   他一抬头,看到周顺一脸的欲言又止,皱眉问道:“怎么?还有人要觐见不成?”   显庆帝本是随便问问,话一出口,却见周顺如蒙大赦,面露喜色:“圣上英明,外面又来了十几位大人候着——”   显庆帝后背一软,靠在了龙椅之上,有气无力的道:“罢了罢了,叫他们一个一个来见就是。”   这次,他已经有了预感,这些朝中重臣,只怕都是为了叶大姑娘而来!   又是一轮疲劳轰炸,十几位臣子的请求果然一致,都是为了家中子侄求娶叶大姑娘而来。   各自开出的筹码也五花八门,总结起来却简单,力求让叶大姑娘过门后,过的称心如意,一如未嫁之时。   嫁人后和待字闺中时一个待遇,这简直是天底下所有做人媳妇都梦寐以求的!   显庆帝也不免有些眼红,如果他那两个小女儿长大,纵然公主,怕是也没这待遇吧!   一连接见了三十几位重臣,显庆帝也有些吃不消,他瘫软在龙椅之上,食指顶住额头,轻轻叩打,一个又一个重臣的脸从他脑海中划过,显庆帝下意识的查着数,……十八……二十五,二十六……三十五——   不对,他猛地坐直了身体,显庆帝一下看向了身旁的周顺,这等杂事,问周顺最清楚:“周顺,朕那天在朝堂之上,一共点了多少家青年才俊的名字?”   周顺半垂着头,毫不犹豫的应道:“启禀圣上,一共是三十七家。”   “三十七,三十七——”显庆帝喃喃的念了两遍,差的是哪两家?他下意识的看向了周顺,周顺一脸苦笑的摊了摊手。   显庆帝心里就像是生了两只痒痒虫,不断的打滚翻腾,挠的他心痒无比,不知道缺少的这两家,真是寝食难安。   显庆帝喝道:“掌灯!”   周顺忙铺好纸笔,显庆帝拿起了御笔,从赵将军开始,把今天觐见的朝臣一个个的默写了下来,陈大学士,何侍郎,长安侯,威武侯,李祭洒——   盏茶功夫,那一张宣纸上已经被诸多朝臣的名字占满。   显庆帝招呼一声:“周公公,你来帮朕看看,少了哪两位的名字——”   周顺不敢耽搁,探头过去,扫了两眼,迟疑着道:“似乎是小段状元和林小将军两位?”   显庆帝一怔,低头向着手里的宣纸看去,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果然,只少了段修文和林栋二人。   这两个,一个是叶倾表兄,一个是退婚的前未婚夫,倒是都有情可原。   想到这里,显庆帝却不禁骇然,这般说来,当时他在朝堂点名的数位青年才俊,岂非是不约而同的看中了叶大姑娘?!   当真是一网打尽,一个不漏!   显庆帝的心情越发复杂起来,半晌,他指着那一摞青年才俊的画像,吩咐道:“周顺,和朕去趟朝凤宫!”   周顺不敢耽搁,忙应了声,小心的捧起了这一堆画像。   显庆帝阴晴不定的看着他,突然冷哼一声道:“到了贵妃娘娘那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可知道?”   周顺一惊,忙道:“老奴晓得,老奴去了朝凤宫,就是那天生的哑巴,一字不说,一字不谈。”   显庆帝哼了一声,对周顺的回答尚算满意。   主要他此时心中亦是矛盾至极,若是只有赵将军的提婚,又或者再加上陈大学士,何侍郎的求娶,他自然是第一时间奔到朝凤宫,巴不得的告诉叶欢歌这等好消息。   现在涉及这么多朝臣,显庆帝却犹豫了,这下面的臣子都要抢破头了,明显叶倾就是天下最好的儿媳妇了,不留给自家儿子自己都觉得亏得慌,可偏偏她又姓叶!   如此矛盾之下,显庆帝也唯有暂且瞒下这个消息了。   在显庆帝带着周顺摆驾朝阳宫的当口,叶倾却一手抱着段蔓娘,一手喂她吃着糕饼,看着坐在一旁的段修文皱眉道:“也不知道怎地,这几次去参加两位世子举行的聚会,总是怪怪的,只要我看过去,他们就都不说话了,无趣的紧——”   段修文笑了笑,心道,这自然是因为他们都对你心存仰慕的缘故,只是他们怕是谁都想不到,我这表妹早对我一往情深了,不然这等紧要关头,她怎还特特的来到学士府上!   他开口道:“若是无趣,不去也罢,表妹若是无聊,不妨常到府里走走,母亲常常念叨表妹呢。”   叶倾叹气道:“我也想常来,可惜马上就要入宫选秀了,这一去,少说几个月——”   说着,她一手捏了捏段蔓娘胖嘟嘟的小脸,笑眯眯的道:“等回来,怕是抱不动这个小胖妞妞了!”   段蔓娘先是一怔,随即哇的一声大哭出声,一旁的段修元不声不响的上前,从叶倾怀里抱起了自家妹妹,控诉的看了一眼这位不着调的表姐。   叶倾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这小表妹极是好玩,一逗就哭,偏又不长记性,下次还喜欢粘着她。   段修文轻咳一声,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道:“天色已晚,表妹不如用了晚饭再回吧。”   叶倾正要应下,段夫人的声音却横插了进来:“倾倾,定国公府来人,催你赶紧回去。”   叶倾一怔:“什么事?”   段夫人从小儿子怀里接过哭的打起了咯的小女儿,又好气又好笑的从她拽的死紧的肉嘟嘟的小爪子里抠出半块糕饼,这丫头,一听别人说自己胖就要哭闹一番,却又舍不得手里的吃食!   段夫人一边哄着小女儿,一边随口应道:“说是国公府上来了什么要紧的客人——”   叶倾站起身子,一时间也想不出是什么样的客人,会把在外做客的自己也叫回去,“那我就先回了,改日再来看望舅妈。”   段蔓娘原本抽抽噎噎的哭着,闻得叶倾要走,立刻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看着她,胖乎乎的小手已经伸了出来:“姐姐,嗝,不要走,陪蔓娘,嗝嗝——”   段夫人哭笑不得,抱着段蔓娘往屋里走去,对着旁边的长子吩咐道:“我这里腾不开手,你去替我送送你妹妹。”   叶倾忙说不用,段修文却已经站了起来,一身青衫,一头乌黑的长发只简单的在头上挽了个髻,却映的他俊秀挺拔,宛如青竹,他手往前一伸,含笑道:“表妹先请。”   叶倾微微一礼,率先行去,二人一前一后,一路行到了段府二门前,看着叶倾上了马车,段修文在晚风中屹立许久,心中难免起了一丝惆怅,表妹这次选秀,定然会请叶贵妃和皇上提前打好招呼。   只怕直接就会指给自己,哎,表妹千好万好,就是对他用情太深。   段修文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莫名的,仿着父亲平日里走路的样子,一步一挪,迈起了四方步。   这次选秀之后,他也是有妇之夫了。 第116章 不好意思,老身手抖...   马车一路行到了二门停下,立刻就有候着的管事媳妇迎上来,小心的打起车帘,搀扶着叶倾下了马车。   又有丫鬟上前,为她系上了一袭红纱披风,在一群丫鬟媳妇的簇拥下,叶倾向着芙蓉居行去。   远远看去,叶倾一人昂首挺胸,大步流星,跟随在她身边的丫鬟媳妇俱都一路小跑跟上。   叶倾边走边问道:“府里来的什么人?”   那管事媳妇低着头,流利的应道:“是护国将军府的,他们府上的老将军和老夫人一起来了,还有护国将军和夫人,林小将军也来了。”   她说完,周遭的丫鬟媳妇都偷偷的抬起头来,小心的看向了叶倾,眼中又是钦佩又是崇拜。   当初大姑娘在护国将军府那么一闹,又被林小将军抽花了脸送回来,满京城谁不知道,又被林小将军给退了亲,可谓名声扫地,理论上,两家是绝无可能再有往来。   如今可真是风水轮流转,谁会想到护国将军府的大小主人居然会阖家来访!这无疑是低头的表现!   整个定国公府的大小仆役都觉得与有荣焉,打从叶大姑娘被退亲的那口恶气可算是狠狠的吐了出来。   叶倾脚步一顿,怪不得祖母会特意的叫她回来。   她别有深意的看了眼身边的管事媳妇,心中不由庆幸,这就是谷雨回来的好处,一应下人都打点的妥妥帖帖,消息什么的传递起来就是方便!   转眼功夫,叶倾一行到了芙蓉居外,张姑姑早已经带着珍珠翡翠候在了外面,那管事媳妇护送到这里,知道任务完成,识趣的退了去。   张姑姑亦步亦趋的跟在了叶倾身后,“姑娘,水已经准备好了,裙袄钗环也备下了,您看看可还称心?”   珍珠翡翠两个老老实实的跟在了张氏身后,叶倾瞥了眼后面的翡翠,见她脸上常常带着的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已经没有了,小嘴紧抿,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由笑道:“张姑姑,我看这两个丫头是调教过头了——”   张姑姑回头看了眼,登时皱起了眉头,会意的道:“老奴省的。”   以姑娘的身份,将来是一定要嫁入一等富贵人家的,碎嘴固然不好,满脸苦相也容易给主子招来非议。   很多时候,旁人都是根据主子的近侍的表情来判断主子的心情,比如若是愁眉苦脸,很可能这做主子的刚刚发作了一场,若是笑容满面,定然是心情愉悦。   所以,学会控制自己的表情,才能成为合格的贴身大丫鬟,若是翡翠始终控制不好,张姑姑也只有把她留在叶府了。   叶倾只随口提点一句,就不放在心上了,对张姑姑,她还是很有信心的,若是连身边人的这点小事也要她操心,那她就真和一般的深宅妇人没什么区别了。   叶倾进到屋子里,一眼看到了搭在披风上的那一件粉霞锦绶藕丝缎裙,中间用一条银色丝绦系带,旁边的梳妆台上端端正正的摆放了一支五凤朝阳衔珠钗。   叶倾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张氏由衷赞道:“你做的很好,就这样吧!”   这条裙子是叶倾的衣橱中幸存下来的少见的繁复华丽的衣裙,那支五凤朝阳衔珠钗更是由叶贵妃亲自赐下,往日里只在年节入宫的时候才戴的。   因张姑姑准备的妥帖,叶倾沐浴更衣统共也没花多少时间,很快打扮的焕然一新,一脚踏出,兴致勃勃的道:“走,我们去松鹤院!”   一路之上,不时的有丫鬟婆子望到她们一行,远远的就半身行礼,态度十分恭谨,叶倾视若不见,一路横冲直撞,直接踏进了松鹤院中。   立在廊下的丫鬟和管事媳妇见了,立刻迎了上来,为首的正是叶安家的,她亲手帮叶倾解下身后披风,陪笑道:“姑娘可来了,客人们都等的急了呢。”   说着众人已经到了正房前,叶安家的看了眼叶倾,见自家的这位大姑娘精气神十足,不由抿嘴一笑,伸手掀开了帘子,笑道:“老祖宗,姑娘回来了!”   叶倾一个闪身,进了正房之中,一眼看到了坐在上首的两个老太太,以及坐在下方的几位女眷,当下盈盈下拜:“孙女问老太太安。”   坐在下首的林夫人只觉眼前一亮,眼前的少女一身橘红长裙,腰间一条银色丝绦,秀发挽成了百合髻,上戴金镶玉五凤衔珠钗,明媚动人,让人心中暗赞,好一个神仙妃子!   叶老太君笑道:“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回来了,还不给林老夫人问好!”   没等叶倾回答,坐在叶老太君旁边的林老夫人手一挥,武断的道:“叫什么老夫人,叫我一声祖母好了!”   此话一出,屋子里瞬间寂静无声。   林夫人端着茶杯的手抖个不停,恨不能以袖掩面,为什么她会有这么一个丢人的婆婆!   简直就跟乡下的老太婆一样不知礼数!   京城世家,最讲究面子,哪怕你看上了人家女儿,也得步步为营,小心试探,甚至话里话外不能带出一点意思来,只能隐喻暗示,这样大家才都有面子可言!   哪能一上来就说,哎呦,你这闺女可真俊,我家孙子正好,还没媳妇,身体棒棒的,不如你就做我的孙媳妇吧!   房间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了叶倾。   叶老夫人是一时懵了,她哪见过林老夫人这样专横的,这,这祖母可不是随便叫的,一叫就等于承认了和林府的婚约了!   叶老夫人急急的看向了叶倾,生怕她一时糊涂,喊出祖母二字。   叶倾心里也恼了,这林老太太,欺负人还欺负到她头上了!   她面上却丝毫不显,嘴角荡开了一抹浅浅的笑容,歪着头,一脸真诚的道:“我那姑祖母和林老将军情同兄妹,叫您一声祖母,倒也当的。”   林夫人的嘴巴张开了,缓慢的转过头,却见自家婆婆的脸黑的跟锅底灰一般,不由心道,那位孝贤皇后,果然是这位的死结。   林老夫人手一挥,冷哼一声,“高攀不起,你还是唤我一声老夫人吧!”   叶倾欢欢喜喜的屈下身来,唤了一声:“问老夫人安。”   她话音未落,便听到外面一阵喧哗,接着是叶安家的传话声:“老祖宗,林家的老爷少爷说要给您请安。”   叶倾眉毛扬起,说老实话,她心里也奇怪的紧,怎么护国公府的老老少少一起上门了,就算是要和定国公府重修旧好,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叶老太太自然不可能拒绝,于是几个叶家的女眷,包括叶倾的两个堂妹都退到了旁边的暖阁中,暂且回避,只有叶倾,被叶老太太特意留了下来。   看旁边的林老夫人和林夫人,却并无异议,叶倾心中不禁越发奇怪。   林家的男人们,老少三代,在定国公的陪同下,一起进到了正屋中,再加上叶安卓兄弟几人,正屋登时又被挤得满满当当。   林觉一进来,看到站在一旁的叶倾,眉毛挑了挑,哈哈笑道:“丫头,咱们又见面了!”   叶倾微微一笑,意有所指的道:“是啊,又见面了。”   林栋却看着她一身打扮,眉头皱了又皱,这女人平日里那般素雅,今天这么隆重的一打扮起来,却是比之公主郡主亦是丝毫不差。   他却不知,这是叶倾的有意为之。   她就是要这么个贵气十足的出场,就是要压住林家人一头,在得罪过她的人面前,叶倾永远都是光鲜亮丽的模样!   往日里,她和梁平帝面和心不合,可该皇后出场的场合,她都是气派十足,宫里就是个踩低逢高的地方,哪怕露出一丝颓态,也会被宫里那帮女人给撕碎了的。   依照礼数,林家两父子给叶老太太先请了安,叶倾又给林老叶子和林将军请了安,最后和林栋互相见了表礼。   叶倾看着眼前这一位护国将军,眼中不禁流露出些许异样,出乎她意料的,林逍竟是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长袍玉带,风度翩翩,怪不得林夫人这样的才女会下嫁与他。   几人落座后,林觉轻咳了一声,开口问道:“丫头,听说你这里有一份孝贤皇后的手记?”   叶倾一怔,看向了这位有缘无分的青梅竹马,却见他一双眼中迸射出无比的光亮,满是渴望的看着她,叶倾心中一软,瞬间明白了林觉的心思——斯人早逝,他也只能通过故人手札来缅怀一二了。   叶倾不忍拒绝,轻轻的点了点头:“是有一些,记的都是日常起居的杂事。”   林觉立刻紧张的道:“那,那可借老夫一观吗?”   话音未落,就听到砰的一声,一盏热茶摔的四分五裂,众人齐齐的向上首的林老夫人看去,却见这位老夫人板着脸,冷冷的道:“人老了,手不小心抖了一下,这杯子多少钱,等下我叫人折价给你们!”   顿了下,林老夫人又冷冰冰的道:“对了,还是多备几个杯子吧,恐怕老身等下手还要抖上几抖。” 第117章 卿未嫁,我未娶! 林觉登时尴尬无比,“你……”|   林逍和林栋亦是面上泛红,尴尬不已,这做长辈的在小辈的面前横吃飞醋,还是在外人面前,真让人恨不能挖个洞立刻把自己埋进去。   林夫人玉手死死的握住手里的茶杯,她现在也很想手抖上一抖,心里气的只反复念叨,这老太婆,这老太婆——   叶家的人面面相觑,林家人觉得尴尬,他们又何尝不是!   叶老夫人心里都开始埋怨上了,这林老夫人简直是个瘟神,哎呦,怪不得常年都呆在府里不出门应酬。   叶老夫人勉强笑着转移话题道:“卿卿啊,你世伯世兄今日是特意送还叶家先祖的盔甲来的。”   叶倾狐疑的看向了一旁的林栋,林栋轻咳一声,解释道:“当年两位先祖并肩作战,有一次我家先祖负责断后,你家先祖就把身上的盔甲脱了下来,赠予我家先祖。”   顿了下,林栋解释道:“我看安卓学武很是专心,兵法也颇有长进,将来进了军旅前途无限,这副盔甲不妨物归原主。”   叶倾点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由头,且叶安卓若是进了军旅之中,两家重修旧好却也不错。   她微笑着对一旁的叶安卓点了点头,看到这个弟弟一下扭过头,满脸的不好意思。   叶家要想屹立在大梁一流世家的行列,最终靠的还得是这几个兄弟。   眼见气氛和缓下来,林夫人却再也忍不住,生怕自己那奇葩婆婆又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勉强扯动嘴角,插话道:“父亲母亲,天色不早,早点回府吧。”   林觉等人亦是怕了林老夫人,正要点头应下,上首做着的林老夫人忽然开口问道:“叶大姑娘,你刚从宫里回来不久吧?贵妃娘娘可还安好?”   叶倾一愣,这一刻,清晰的感受到了一双灼热的似要把她烤化的视线,她下意识的顺着这视线望去,却见林逍一脸渴望的看着她,如同沙漠中孤单行走,许久没有遇到水源的旅人,乍然看到了一汪清水。   叶倾只觉自己被一轮太阳照射,整个人都要在这样的热度下融化,她喃喃道:“姑,姑姑,她——”   “你姑姑怎了?”林逍已经急急的站了起来,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又是一杯热茶咣当砸下,这一次却不是林老太太,众人齐齐的向着林夫人看去,却见这一位素有才名的夫人满面寒霜,淡淡的道:“不好意思,我的手也抖了一下,这茶杯作价几何?我叫人如数赔偿给贵府。”   顿了下,林夫人眯起眼,又冷冷的道:“贵府不妨也给我准备上几个茶杯,我虽然没有老,这手却也还是会抖一抖的。”   她心中实在是恨极,虽然夫君和那个女人是青梅竹马,数年朝夕相处的情分,可碍于她的面子,林逍是万万不会主动的问那女人的近况的,都是她那总故意和她唱反调的婆婆,分明是有意弄这么一出的!   她就知道,那老太婆若是不痛快,必然也叫她不痛快!   屋子里极安静,每个人都十分尴尬,所有人都目视前方,保持着视线一动不动,这个时候,若是和旁人的视线接触,双方都会尴尬无比的。   其中最难挨的当属林栋了,先是祖母,再是母亲,此时他只想有多远滚多远,最好进了军营一辈子不出来!   最先回过神的还是林夫人,不愧是每年都举办四季宴的当家夫人,虽然心里还是不痛快,面上却已经神色自然的道:“已经打搅多时了,我们也当回府了。”   叶老夫人此刻是把林家一群人都当做了瘟神,巴不得赶紧送出去,当下胡乱点了两下头,“好,那叫盛广送送你们。”   话音未落,林老夫人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儿媳妇,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   叶老夫人眨了眨眼,缓慢的转过头,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身边这一位,这,这是要闹哪样啊!   你们婆媳有矛盾,回府闹去啊,别在他们家折腾啊,叶家现在家和万事兴,不想参合进去啊!   林家人更是人人面色奇怪,林栋站起了身,皱眉道:“祖母,我扶着您回去吧!”   说着,他上前一步,搀扶起了林老太太,林老太太却握住手里的龙头拐杖,狠狠一跺,冷哼道:“你不痛快,我又何尝痛快,老实告诉你,这叶府,我是一辈子都不想迈进来一步,要是能一把火烧掉,老婆子肯定第一个点火!”   众人俱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位林老夫人,叶倾亦是半张嘴巴,心里第一次庆幸,自己当皇后那些年,这位彪悍的过头的林老夫人,从未出现在她面前!   当着主人家面,就干脆的说要放火烧屋,林觉的这位夫人,何止是万里挑一,百万里挑一,整个大梁朝,也就这么独一份了!   林家祖孙三人只觉今天脸皮都丢光了,唯有林夫人,眼中异彩连连,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婆婆的话,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   若是能把这叶府一把火烧掉,林老夫人第一个点火,她就一定在旁边帮忙扇风!   林老夫人踏前一步,摆脱了林栋的搀扶,站到了屋子正中,手里的龙头拐往前一指,准准的指到了林觉身上,“这冤家过了一辈子,心都没在我老婆子身上,他不痛快,我也不痛快。”   叶家人要么仰头望天,要么低头看地,这种参合到别人家的家务事的赶脚真是糟糕的紧啊!   林老夫人又一指旁边的儿子林逍:“哼,当初这小子娶了你,我还挺高兴的,要是姓叶的做了老婆子儿媳,真是要把老婆子给生生气死——”   她话锋一转,“结果你也是个不争气的,孩子是一个接一个的生,男人的心还不在自己身上!”   林夫人死死咬住牙关,别过头去,他不稀罕她,她也未见得就稀罕他了!空长了副好脸孔,文不成武不就!   林老夫人也无暇顾及儿媳的这一番心思,她手里的龙头拐杖又是一转,这次却是准准的扎在了林栋的脚跟处,同时嘴巴里喝道:“孽障,还不跪下!”   林栋不明所以,却不敢违抗祖母命令,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林老夫人一拐敲下,毫不客气的再次骂道:“跪我作甚,想要媳妇,该跪哪个,还不知道么!”   刷刷刷,叶家人一个接一个的抬起头,林栋手足无措的跪在林老夫人面前,慢慢的转过半个身子,最后朝向了叶老夫人。   林老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奇异的,这一次,她的声音却和缓了许多,不若方才那么尖锐,“你祖父苦求不得,你爹爹是自己作孽,最蠢的还是你,煮熟的鸭子也能让她生生飞掉!”   顿了下,林老夫人继续中气十足的喝骂道:“你祖父就是个悲剧,你父亲也是个悲剧,他们两个活生生的倒霉例子在这里,你还不吸取教训?非要等二十年后,再追悔莫及?!非要家里再出现第三条路?!”   她这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注入了林栋心中,也彻底撕去了林栋最后的遮羞布,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什么里子面子都不重要了,林栋深呼吸一口气,豁出去一般朝着叶老太君磕起了头来。   砰,砰,砰——   他磕的分外用力,声音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异常响亮。   叶倾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眼神闪烁的盯着身前的林栋,他恰好在她脚前,说是给祖母磕头,又何尝不可说是在给她赔罪!   当初她成为了叶倾,许下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要叫林栋跪在她面前,磕头赔罪!   当这一天真的实现,却没想到心情会如此复杂。   同时,她对这位林老夫人也不由刮目相看,若非她一步步的撕破脸皮,林栋怎会放下身段,磕头赔罪!   “你抽花了人家姑娘的脸,让人家生生沦为满京城的笑柄,又在金銮殿上亲口求皇上解除婚约,我若是叶大姑娘,哪怕这世界上男子都死光了,也绝不会嫁给你!”   叶倾啼笑皆非,这位林老夫人,真不知道是哪边的了,不过她不得不承认,这一位此时说的话,真是相当顺耳。   林栋的身体亦是一僵,随即却更坚定的磕了下去。   砰,砰,砰——   渐渐的,她的心跳似乎也和这磕头声音一致,那一个个响头,似乎不是磕在地上,而是磕在了她的心上,把因梁平帝冻成万年坚冰的心,也生生的敲出了一条缝。   林觉林逍在一旁看着,却都没有出手阻止,林觉目光微闪,林栋磕了这么久了,叶家人没有一个上前阻拦,可见林栋之前,真的把叶家得罪的彻底。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老太太长叹一声,伸出手虚扶道:“罢了罢了,你这孩子,起来吧!”   林栋却没有停,又连磕了三下,方不声不响的站起身。   叶倾心中异样,知道最后这三个,当是他向她赔罪的了。   林栋站到了叶倾身前,身体挺直如标枪,纵然额头一片青紫,也无损他丝毫英武,他定定的看着叶倾,一字一顿的道:“卿未嫁,我未娶,只求一个机会!” 第118章 林逍是如何搞丢叶欢... 一双修长的手灵活的打了个结,林逍满意的看着手里的小玩意,这是他收藏的一个细瓷酒盅,结果上次不小心被一个婢子打破,他干脆把杯底弄穿,又用麻绳穿上,下面则是吊了一个玉环,一个简单雅致的风铃就完成了。   站起身,林逍左右望了望,干脆的把桌面上的杂物往旁边一扫,一脚踩了上去,又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风铃系到了屋檐下面。   歪着头欣赏半晌,林逍满意的下了桌子,坐回到了椅子上,他的椅子也是特制,环形扶手的太师椅,却比常见的宽了足足半人,纵然他身材高大,也可以窝在里面。   随手拾起看了一半的诗集,林逍窝在了椅子上,凉风带着丝丝雨气从窗外扑了进来,刚挂上的小风铃发出了声声清脆的鸣叫,伴随着细雨落在叶子上的啪嗒声,林逍伸手翻开了一页书页,感慨的自言自语道:“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他虽然出身将门,却在母亲的影响下,自幼饱读诗书,武艺只是稀松平常,远远不如父亲。   他也早早盘算好了,等下年就去参加科举,看能不能拿个三甲回来,省的老爹一天到晚在耳边唠叨,数落他忘本云云。   “雨落处处无人声,唯有浅草随风摆——”   林逍喃喃的读了一句,抬头却发现天光已经大亮,那密布的乌云不知何时消了去,不由眉头皱起,把手里的诗集放下,又去寻了一本出来,拍了拍手里的艳阳赋,淡笑道:“这等艳阳高照的天气,自当读一读这艳阳赋。”   话音未落,一枚红色果子穿窗而入,准准的打在了他的头上,同时一个响铃般的声音传了进来:“哈哈哈,林逍哥哥,你怎么还是这么呆啊!”   林逍愁眉苦脸的看去,却见窗外站了个妙龄少女,年不过十四五岁,面如满月,浓眉大眼,穿了身水粉的罩裙,梳了个双环髻,看着很是调皮。   “下雨你就要读有雨的诗,晴天又要看什么艳阳赋,若是看子美先生的诗词还不得叫上家中的三五家将,做上一回恶少了?”   那少女却不依不饶,歪着头,满脸笑意盈盈的继续打趣着林逍。   林逍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知晓这少女一张伶牙俐齿,他是说不过对方的。   林逍不动声色的把手里的诗集放下,捉了本大部头的经史在手,挥了挥手道:“我要读书了,你若无事,速速退下吧!”   那少女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一个翻身,居然直接从窗户翻了进来,看着那一双沾了泥土的脚大咧咧的踩在了自己的书桌上,林逍登时露出了极为心痛的表情:“你——”   那少女却恍若未觉,直接又从书桌上跳了下来,一把捉住了林逍的手臂,笑眯眯的道:“我好久没出门了,林逍哥哥,带我出去玩吧!”   她眼珠一转,威胁道:“你若是不带我出去,我就一把火把你这书斋烧了!”   林逍又急又气,却知道这少女绝非只是口头威胁而已,他无奈的道:“好吧。”   林逍叫了车子,二人一起出了门,车子转过了几条街,少女就不老实的从车上蹦了下来,林逍只得叫车夫候在这里,看着自顾走远了的少女,又急又恼的喊道:“叶欢歌!”   叶欢歌回过头来,伸手召了召,转头对着面前摆的馄炖摊主吩咐道:“两碗馄炖!”   待林逍走来,恰好看到那一碗清汤馄炖出锅,不由使劲按了按眉头,叶欢歌吃了两三口,放下手里的碗筷,随手丢出了一颗珍珠,大大咧咧的道:“林逍哥哥,你慢慢吃,我再去前面逛逛!”   林逍看着那一粒拇指大小的珍珠,眼睛都直了,他不愿意陪叶欢歌出来就是这原因,这丫头太败家了!他捂住胸口,那是多少本古籍啊!   叶欢歌走在前面,林逍跟在后面,撑开双手为她挡住周边拥挤的人群,看着这丫头不老实的东顾西盼。   叶欢歌实在是高兴,打从她及笄以后,家里就管的严了,也只能趁着一年一度到林府给林老太爷拜寿的机会,才能乐这么一乐。   逛了也不知道多久,叶欢歌揉着脚,叫了起来:“林逍哥哥,我走累了,你背我嘛!”   林逍脸上一僵,板着脸教训她道:“你也老大不小了,男女授受不亲,你等着,我去叫辆马车!”   说着,他调头向外走去,只是二人已经到了街市繁华之所,车马行却大多在城市外围,一时间,倒也无法。   林逍走了一条街,远远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立刻唤道:“陈兄!陈兄!”   那被唤作陈兄的人回过头来,不由喜上眉梢,笑道:“林兄,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啊,我和几位兄台正约在这里文会,正好正好,你我同去!”   林逍一怔,犹豫起来,那陈兄却不由分说,推着他向着酒楼走去,一脸好奇的凑了过来:“林兄,听说府上有意要为你和定国公府的那位定亲,可是真的?”   林逍心头一窒,说起这事,心里就是一堵,他心中的娇妻美眷当是出口成章,能吟诗能作对的窈窕美人,怎可能是那骄纵任性无法无天的叶欢歌!   想到这里,林逍一挥手,“走走,我就和你上去,会会几位老友!”   陈兄大喜,二人并肩而行,蹬蹬蹬的上了酒楼,到了二楼,推开窗户,林逍向下望去,一眼看到了坐在路边,不住揉脚的叶欢歌,心里登时松了口气,同时忖道,就让她等上一会好了!   已有人招呼他过去:“林兄,看看为兄新作的雨中赋如何——”   “就来就来——”林逍又看了一眼叶欢歌,转头和几位同好热切的讨论起来。   ……   “少爷,您看那边!”   显庆帝顺着周顺的指点,向着不远处看去,却见一个身穿粉红色罩裙的少女孤单单的坐在路边,不住的揉着自己的脚丫,一张粉脸含嗔,看她身上的衣料和首饰,当是大家千金,又独自坐在路边,一看就是和家人走失。   显庆帝旋即不感兴趣的回过了头,这种大家闺秀大多养在深闺,没什么见识,又看多了野史小说,最喜欢什么偶遇才子佳人的话本故事,他若是上前,十有八九要惹下一桩鸳鸯债来。   他那皇叔,前一任的大梁天子,梁平帝的后宫里,有几位娘娘,就是这么和梁平帝结识入宫的。   只是梁平帝血淋淋的教训就在眼前,他这皇位来之不易,可万万不能沉迷女色,失了根本。   更何况,这女子的容貌,堪堪也只不过中上罢了。   见自家主子不感兴趣,周顺急了,他凑近了显庆帝,低声道:“皇上,那边那位,似乎是叶家姑娘。”   叶家?   显庆帝一个激灵,下意识的调转了头,又看了两眼,那张脸怎么看也只是清秀而已,“你确定?”   周顺也趁机又看了几眼,这一次,他认真点头道:“老奴确定,上次叶姑娘给皇太后请安,老奴凑巧看到了。”   显庆帝脸色一变,原本寡淡的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大步的向着叶欢歌走去,“叶姑娘,你一个人和家人走散了么?”   叶欢歌抬起头,看清楚面前这紫袍男子的脸,却险些跳了起来:她结结巴巴的叫道:“皇,皇上——”   显庆帝颇有些意外:“哦?你认识朕?”   叶欢歌勉强站了起来,微低着头,轻声道:“欢歌进宫远远的望见过皇上——”   显庆帝眉毛扬起,和颜悦色的道:“哦,说起来,你我也是表兄妹的关系,无需见外,唤我一句表哥就好。”   叶欢歌一怔,片刻后,看到显庆帝的眼中满是期许,小声唤道:“表,表哥。”   显庆帝哈哈大笑:“好,好。”   顿了下,他又道:“你可是和家人走失?”   叶欢歌咬着下唇,她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一个人又累又疲,此时被显庆帝如此温柔的询问,忍不住委屈的道:“我逛街逛的脚疼,哥哥说去找马车,去了好久都还没回来!”   显庆帝薄唇一抿,很快做了决定,他一撩袍子下摆,在叶欢歌面前蹲了下去,“来,我背你!”   这一刻,莫说叶欢歌满心震撼,就连周顺也睁大了眼睛,这可是天子啊,他站着所有人都得跪着的天子啊!   显庆帝候了半天,见叶欢歌还没动静,不由催促道:“怎么了,快点上来啊!这里离定国公府不远,我背你走回去!”   叶欢歌还处在震惊中,一旁的周顺却回过神来了,帮忙扶着叶欢歌上了显庆帝的背。   显庆帝身体一晃,最后还是稳稳的站住了,双手往上一托,背着叶欢歌,稳稳的向前走了去。   这一刻,他倒是没有什么旁的想法,讨好那一位皇太后,几乎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他深深的知道,那一位能把他捧上皇位,也能把他拉下来!   叶欢歌趴在显庆帝后背上,看着他长长的眼睫毛,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他在背我,天啊,皇上居然在背我——   同时,心里难免有一丝黯然,青梅竹马长大的哥哥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偶遇的皇上却毫不犹豫的把自己背了起来! 第119章 皇后一支,她一支!... 叶欢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满脑子浑浑噩噩,一直到显庆帝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的对她说了一句:“到了。”   叶欢歌浑身一震,不好意思的从显庆帝的身上下来,一眼看到了他额头上不断滑落的汗水,登时非常不好意思。   小时候,林逍也背过她,可林逍自幼习武,背起她也不觉得有多辛苦,显庆帝就不一样了,论身体素质,也就是一般人,平日里又养尊处优,背着她走了这么久,自然一下就显出累了。   叶欢歌嗫嗫的道:“表哥,多,多谢。”   显庆帝对她温和的一笑,摸了摸她的发顶,“好了,回家去吧。”   叶欢歌咬着下唇,屈膝一礼,转头向着叶府走去,看着她的身影,显庆帝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呼出一口长气,淡淡的道:“希望有机会的话,她会在皇太后那里为朕美言几句。”   一旁的周顺低眉顺眼,心里感慨万千,有谁知道,这做皇帝也不容易呢,九五之尊还要想着讨好上面的那位。   与此同时,林逍和几位好友谈诗论道,说的正在兴头上,却有一位粉色罗衣的小婢轻推房门走了进来,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壶酒和几样小菜。   林逍微微一怔,瞬间脸色大变,他,他竟然把下面的那位祖宗完全给忘记了!   林逍一下转身,奔到了窗前,低头下望,下面空空如也,那熟悉的身影早已不在!   林逍登时急了,他匆忙拱手道:“诸位兄台,我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说着,他顾不得再打招呼,急急的奔了下去,如无头苍蝇一般,奔走四方,把邻近的几条街找了个遍,脸色却越来越是苍白。   “该死——”   林逍低咒出声,这臭丫头就是个不省心的主,每次出来都能闹腾点事出来。   为今之计,也只有回府召唤人手,再来寻找了。   他当机立断,转身往护国将军府狂奔而去。   林逍刚刚迈进府邸,立刻有一个管事迎了上来,“少爷,夫人唤你回来马上去见她!”   林逍微微一怔,只是此时他正着急,哪里还有空去见母亲,挥挥手,不耐烦的道:“小爷正忙着,你去点上七八个家将,随我一起出去!”   那管事登时急了,他一把捉住了林逍的袖子:“大爷,你可不能坑小的,夫人在等您,您还是先见了夫人再说吧!”   管事一挥手,立刻有四五名家将围了上来,连拥带堵的把林逍围在了当中,几人不由分说的压着他向着内府行去。   林逍心中焦急如火,却也只得耐下性子,他知道,自己这位母亲虽然素来不大管事,但是一旦开口,那就是一言九鼎。   很快,到了内府之中,一排丫鬟媳妇井然有序的候在两旁,林逍穿过去,只有管事的媳妇迎上来,为他打了门帘,便悄然的退了下去。   林夫人此时年纪还轻,鼻翼两端却有了法令纹,令她显得十分严厉,她看着长子,面上没有丝毫喜悦之色,淡淡的道:“方才叶府管事来传话了,说叶姑娘已经回府了。”   林逍一怔,登时松了口气,既然叶欢歌无事,他也就放下心了,信步走到了小茶几前,自发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茶。   端起茶盅,刚刚喝上一口,就听得林夫人道:“林逍,你要娶姓叶的么?”   这一口茶水噗嗤一声全喷了出来,林逍转过身,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老娘,结结巴巴的道:“什,什么,谁,谁要娶她了!”   林夫人点点头,随意的把手里的一张帖子递了过来:“如此甚好,我已经为你订下了孙家小姐,她可是名满京城的才女,你不是一直想找一位琴瑟和鸣的如花美眷么?”   林逍半张嘴巴,孙家小姐他也有所听闻,倒的确是一位难得的才女,平日里和一班文人雅士聚会,众人也曾私下议论,这一位才女会花落谁家。   只是虽然早知道自家老娘行事素来雷厉风行,可这么快就给他定了亲,还是大大的出乎了林逍的意料。   瞥到林逍震惊的神情,林夫人眼睛眯起:“怎么,不愿意?”   林逍放下茶盅,讪讪的道:“不,不是——”   孙家贵女大才,尚在闺中,就有数篇佳文传出,令诸多男子自愧不如,听说容貌亦是清丽无双,按理说,得聘如此佳人,他该高兴才是,可不知道为何,心中却空空荡荡,惆怅无比。   强压下心中的莫名之感,林逍恭声道:“全凭母亲做主。”   林夫人定定的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敞亮,显得畅快至极,她二话不说,坐到了书桌前,林逍向前望去,这才注意到书桌上早已经摊开的大红请帖。   他探头看去,却见林夫人提笔写道:林孙结亲,大喜之日,敬请定国公府阖家光临,恭候大驾——   林夫人这一封请帖不知道在心中酝酿了多久,每一字每一词都反复铭记在心,此时写出,当真是流畅无比一气呵成。   林逍在一旁不由苦笑,这婚事也不过刚刚谈成,首要做的却不是准备聘礼商量小定,反倒是写一封请帖,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母亲从头至尾,只怕都没有想过让他娶叶欢歌。   林逍不免怅然若失,屋中虽然没有风,却恍若置身一片荒野之中。   ……   叶夫人实在气极,叶家人丁不旺,她统共得了二子一女,女儿最小,自幼如珠如宝的养大,家里乃是国公府邸,她那大姑子又贵为皇太后,她家女儿可谓是千金贵女,满京城的青年才俊,配的上的只怕也是不多。   本想着这孩子和林家那小子青梅竹马,两家又是世交,孩子嫁过去也放心,她以为两家自有默契在,只等孩子们长大,就给两个孩子订下亲事,谁想到林府突然就丢了这么个红色炸弹过来!   定亲,哈,一声不吭的就定亲了,这是明摆着坑她们家欢歌呢!   叶夫人一路怒气冲冲的行到了女儿的闺房前,强自按捺住了自己破门而入的冲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望了眼身后众人手捧的诸多宝贝,登时有了几分底气,心底稍安,敲了两下门后,直接推门而入。   一眼看到了双手撑腮,坐在书桌前,陷入神游中的叶欢歌,叶夫人悲从中来,哀叫了一声:“我苦命的儿啊——”   叶欢歌瞬间惊醒,睁圆了眼睛,“娘,你叫什么,我好的很,难道是二哥又惹事了?”   叶夫人的哭号猛地一止,讪讪道:“你哥哥们都好的很——”   她目光一扫,示意身后的几名俏婢上前:“儿啊,这是宫里送来的新打的首饰,你看看可还喜欢!”   叶欢歌懒洋洋的望了过去,叶府就她一个女儿,她姑姑,她娘都宠爱无比,还不会走路的时候,脚上穿的小鞋上就已经用珍珠缝满,长辈们送的有吉祥寓意的挂件一天换一样,足足够戴一年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般的珠宝,真入不了她的眼。   叶夫人见叶欢歌要调转视线,忙拿起了第一个托盘里的梅英采胜簪,笑道:“儿啊,你看这簪子,可是宫里打出来的精品,一共就两支,皇后娘娘得了一支——”   叶欢歌一下站了起来,满脑子只在想,一共就两支簪子,皇后娘娘一支,她一支!   皇上表哥,他什么意思!   她小心翼翼的从母亲手里接过那支簪子,不敢置信的问道:“母亲,真的是皇后娘娘一支,我一支么?”   其实是皇后娘娘一支,孝贤皇太后一支,只不过孝贤皇太后的那支给了叶欢歌罢了,叶欢歌如此说,倒是也没错。   叶夫人轻轻点了点头,只要女儿开心,就算是皇后没有的珠宝首饰,她也叫大姑子帮忙弄来!   叶欢歌拿着簪子,喜不自胜的在梳妆台前坐下,拔下发上原本戴着的碧玉玲珑簪,小心翼翼的插上这只梅英采胜簪,喜滋滋的左照右照,又问一旁的叶夫人:“母亲,我戴这簪子可好看?”   叶夫人见小女儿心情不错,慌忙点头道:“好看,好看,我儿戴什么都好看!”   又试探着道:“儿啊,你林家哥哥好像定亲了。”   叶欢歌此时满心都在发上的簪子上,闻言不以为然的道:“是么,那我准备份礼物送给未来的嫂嫂好了!”   叶夫人大喜,忙点头应下。   ……   林逍身穿大红喜袍,手举喜杆,小心的揭开了面前的新娘子的火红盖头,今天的热闹冲淡了心里的那一丝惆怅,此时他心里只有小登科的欢喜。   灯光下,孙元香面色白皙,秀气十足,虽不是十分颜色,却也秀丽动人,林逍心中更喜,他轻声唤道:“娘子——”   孙元香抬起头,眉尖微蹙,“你今日来叫门的那首词做的可真是一般,相公以后要多读写书才是了。”   孙元香见林逍呆呆的没有反应,心中越发不满,轻叹一声,“我本以为夫妻二人可以举案齐眉,共效于飞——” 第120章 都是他们老高家的!...  林逍心道,他也以为夫妻二人可以举案齐眉,共效于飞——   莫名的,脑子里忽然多了许多回忆,许久以前的往事突然从记忆深处泛起:   “林逍哥哥,不要读书啦,再读成呆子了!我们出去玩吧!今天是灯会,听说街上可热闹了!”   “林逍哥哥,哈哈,你武艺不好有什么关系,反正这么多家将,也不要你上阵杀敌,你只要有力气背起欢歌就够啦!”   “林逍哥哥,看,这是我进宫里,皇太后姑姑给我的糖,我偷偷包了出来,我们一起吃!”   ……   叶夫人渐渐发现了不对劲,每次得了新首饰,若是她送的,叶欢歌便不以为然,若是宫里送的,总是要追问一句,“可是皇后一支,女儿一支?”   叶夫人有意的提起了叶欢歌的终身大事:“儿啊,你看这京里的青年才俊,可有合意的?我叫你哥哥多带些朋友来家里玩可好?”   叶欢歌眉头皱起:“哥哥的朋友有什么好的,一个个都还没差事做,成日里斗鸡遛狗,不着四六——”   连说了几次,叶夫人终于意识到了大事不好,她这女儿,分明是心有所属,喜欢的,似乎还是那位九五之尊!   叶夫人口里泛苦,只在心里寻思着,把女儿送进宫去是万万不可,反正家里也不差这一口饭,索性就一直养着吧!   她没有想到,一养,就养到了孝贤皇后归天。   显庆帝披麻戴孝,一身白色素服,发上还系了条白色丝带,跪在火盆前,一张张的往里添着纸钱,双眼红肿,脸上有明显的泪痕。   周顺跪在一旁,不断的给显庆帝手里送纸,他这等身份,也不配给孝贤皇后守夜,跪的时候也是侧着身子,避免正对着棺身。   “皇上节哀,如今满朝文武哪个不知道皇上的孝顺呢,孝贤皇后娘娘天上有灵,也会欣慰的。”   显庆帝拿起沾染了洋葱汁液的帕子又往眼角凑了凑,低声道:“如今皇太后去了,倒是可以把叶家那小丫头接进宫里来了——”   若是孝贤皇后还在,叶欢歌入宫,有孝贤皇太后撑腰,叶欢歌必然势大,叶家必成后族。   此时孝贤皇后去了,却是不妨把叶欢歌接进宫来,旁人知道了,只会道他孝顺,不忘照拂恩人后代。   周顺自然知晓显庆帝的意思,闻言连连点头:“皇上大义,孝贤娘娘知道了,定然极是安慰。”   显庆帝沉稳的再次拿起了一张纸钱,火盆里的火焰瞬间腾空,照亮了他俊美的脸,虽然脸上遍布泪痕,双眼却冷静无比,没有半分情绪波动:“进宫可以,子嗣就免了吧。”   他最后一句声音极低,若不是周顺此时离他很近,是万万听不到的,周顺安静的跪在一旁,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却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   ……   显庆帝极是高兴,兴致勃勃的带着周顺赶往了叶欢歌的寝宫,纵然他打算瞒下诸多亲贵大臣替子侄向叶倾求亲的消息,却也可稍稍透露些许,叶欢歌会是个如何高兴法呢!   只要一想,他就难掩心中激动。   转眼到了朝凤宫前,只见宫门大敞,叶欢歌居中而立,指挥着一队队宫娥来来往往,而她周围,则是堆满了各式玩物,一眼扫去,显庆帝就看到了诸多少见稀罕之物。   其中最惹眼的,当属那三支珊瑚树,上次显庆帝已经见到了一支五尺高的,被叶欢歌拿出来当衣架,现在竟然又看到了两支比那还高的,一支约莫七尺,另外一支更是足足九尺!   三支珊瑚树,一支比一支高上一截,并排摆放,七彩斑斓,瑞光千条,除了富极人间,显庆帝实在是想不出旁的形容词了!   再往旁边一看,雨过天晴,青花,名贵的茶具一套套的,跟不要钱似的丢在脚边。   上次给他的那个八宝盆栽亦是又看到了两盆。   显庆帝不由震惊的问道:“爱妃,你这是打理库房?”   叶欢歌手里捏着张单子,歪着头想了片刻,指挥着宫娥把那三支并排的珊瑚一起搬了,回头笑眯眯的道:“我这是给倾倾准备嫁妆啊,反正我膝下无子,这些玩意也不能便宜了别人去,都送给倾倾好了!”   她顿了下,笑道:“有了这些嫁妆,倾倾无论嫁到什么人家去,腰杆都可以挺的直直的,倘若被人欺负,直接搬出来住就是了!”   显庆帝脸都黑了,看着面前的一切,心里一滴滴的泣血。   叶欢歌赏赐他夜明珠,赏赐他八宝盆栽的时候,他心里有那么丁点不舒服,却也不会眼红,在他眼里,叶欢歌是他的贵妃娘娘,叶欢歌的东西,也就是他的东西,只不过现在在叶欢歌那里放着罢了。   但是现在可不一样了,要是由着叶欢歌的性子,这些玩意,都给了叶倾陪嫁,那可真是便宜别人了!   他都可以想象,他手下的那班臣子,谁家娶了叶倾,看到这些陪嫁时的狂喜!   不成,绝对不成!   看着面前一样又一样的稀世珍宝,显庆帝心里原本隐隐浮现的那个念头终于彻底巩固下来,他恶狠狠的忖道,叶倾谁都不能嫁,叶倾只能嫁给他儿子!   只要叶倾嫁给了太子,这些玩意,就都还是他们老高家的!   这个决定一出,显庆帝顿时觉得心旷神怡,连空气都不一样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这些稀世珍宝,揽住了叶欢歌的腰,温和的道:“爱妃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到时候朕也给倾倾添上一笔嫁妆,让倾倾成为咱们大梁的头一份!让旁人都羡慕嫉妒去!”   叶欢歌大喜,显庆帝这话可说到她心坎去了,她毫不吝啬的探头过来,在显庆帝脸颊上吧唧一口,“皇上,君无戏言!”   显庆帝高深莫测的笑着:“当然!”   反正最后,还不都是他们老高家的!   他决定先把这事瞒下来,天知地知他知道就完了,等选秀结束再给叶欢歌一个惊喜。   ……   选秀在旁人看来挺紧张的,在叶倾看来,就是进熟到不能再熟的皇宫里游山玩水一番。   东西她也没怎么收拾,只挑了平时常用的戴着,装了半只衣箱,轻装上了宫里来接的马车。   今日是入宫选秀的日子,宫里只开了一个侧门,一次仅容一辆车进去,还要检查,叶倾到的时候,门口已经积了四五辆车子了。   跟车的张妈妈眉头一皱,轻声问道:“姑娘,要不要老奴——”   叶倾一摆手:“不用。”   这次选秀,她就是来凑个热闹,镀一层金,提高一下自己身价,这里面的其他秀女,那可是实打实出来选秀的了。   若是没有意外,按照显庆帝的说法,这里面会出两位王子正妃,一位和亲的苏赫王子妃,也许还有人被显庆帝看中,直接进宫做了娘娘,她虽然不怕事,却也不愿意平白和人结怨,等上片刻罢了,又不妨什么事儿。   其他马车的主人显然也都颇有分寸,一个接一个,按照抵达的先后顺序进了门,眼瞅着前面那位检查完毕,就轮到叶倾了,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前面那位竟是迟迟没能通过。   叶倾眉头一皱,“劳烦妈妈下车看看。”|   张妈妈无声一礼,车帘只被她掀起了一个缝,悄然的下了马车,到前面看了片刻,便明白其中端倪,又好气又好笑的回了车上,“姑娘,真想不到,还能碰上这事。”   叶倾眉毛扬起:“怎么?”   张妈妈一想到就忍不住发笑,“前面那位,身份虽然差了点,倒是位有钱的主儿,吕家的十二小姐,谁知道却是个悭吝的主儿,和门口那位管事公公装糊涂,半分银子也不想出,这不被人拦下来了!”   叶倾哑然,这次由于显庆帝的大手笔,来选秀的千金贵女真是不少,只是千金贵女也分了三六九等,像是她,公侯之女,自然是上上,接着就是朝中一二品大员之女了,然后是四五品小官家的千金,最末的,自然是商户之女了。   虽然这些商户也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商家,动辄千万的身家,在这班秀女之中,却是垫底的存在。   这样人家出来的女儿,除了钱真没什么优势,进了宫,只怕找不到门路送不出钱的,这位倒好,竟然连第一关就被堵在外面了。   叶倾见张妈妈笑的前仰后合,不由好笑的道:“你替她塞个荷包过去也就是了,她早点过去,我们也早点进去。”   张妈妈一怔,恭声道,“还是姑娘想的周全。”   话罢,她自下了车去,轻车熟路的上前,和那守门的管事公公悄声说了两句,回过头来,吕家姑娘就被放了进去。   轮到叶倾,那守门的公公脸色登时大变,连忙把刚刚收的荷包都塞了回来:“小的糊涂了,不知道是姑娘的车驾,姑娘勿怪!”   叶倾笑了笑,自有张妈妈替她开口:“姑娘给你的零花,你就收着吧。”   那守门的公公这才诚惶诚恐的收了起来,一路弯着腰,恭送着叶倾的马车进了宫。   叶倾心里也是欢喜,宫里的人最是眉眼高低,这般对她,分明是看在叶欢歌的面子上,说明叶欢歌如今混的极好! 第121章 真是好坏好坏   选秀虽然叶倾是第一次参加,却不代表她不了解,当初梁平帝三年一小选,五年一大选,就是显庆帝,也是选了两回,里面的流程,叶倾熟的不能再熟。   只不过叶倾以前都是作为最终评审出现,梁平帝那时候不说,选一次秀就心口堵一次,显庆帝选秀的时候,她可是兴致勃勃的,只不过没想到后来叶欢歌也入了宫,若是早知如此,说不得就少选几个了。   选秀,不知情的人都以为生的越是貌美越有机会,其实大错特错。   想想参加选秀的都是什么人,就知道这是一次皇帝笼络臣子的大好机会,首先被考虑的,恰是身份背景。   想是吕十二姑娘,绝无可能被选为皇子正妃。   接下来也不是容貌,而是性情气质,长得漂亮的多了去了,宫里什么都不缺,最不缺的还是美人,随便拎出来个宫娥也是中上之姿。   要想坐稳一宫主位,没点特色,没点手腕,想都别想。   最后才是容貌身段,甚至容貌还要落后在身段上面,皇家最看重的是什么,自然是发枝散叶,能生才是硬道理啊。   只不过每次都有那么一两个,自己觉得生的倾城倾城,祸国殃民毫无压力,似乎只要一进了宫,就能迷倒君王,成为一代妖妃!   叶倾的视线不动声色的从站在最前面的两个小妞身上略过,一个是柳安伯次女柳孟湄,一个是五品参赞的长女尚文秀,柳孟湄生的艳光四射,尚文秀则是清丽绝伦,倒是各有千秋。   叶倾的脚往后又挪了挪,她这次是纯走过场的,还是不要抢了那些主角的风头的好。   触目所及,至少两百个秀女立在场中,看来显庆帝的那一番话真把满朝文武吓坏了,家里待字闺中的姑娘怕是都送进来参选了。   她的目光一个个扫过,心里却在挑剔的给这些秀女打上评分:   ——嗯,站在后面那一位,户部尚书的孙女,秦梓昕,听说和陈大学士家中有亲,自幼在陈大学士的夫人膝下教养,倒是生的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温婉动人,这般模样,倒是皇子妃的上上之选。   ——南边的那个,不过是五品知府的长女,唤作赵雅香的,出身差了点,胜在生的珠圆玉润,一看就是好生养的,若她还是皇太后,定然选这一位,皇子正妃没戏,侧妃还是跑不了的。   叶倾玩的不亦乐乎,不妨一只手扯住了她的袖子,叶倾吓了一跳,低头看去,却见一双狡黠的眼睛笑眯眯的望着自己,眼睛的主人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五官秀丽,声音清脆悦耳:“今天多谢姐姐了!”   叶倾一怔,“你是?”   那少女半张嘴巴,“姐姐不认识我?今天姐姐可是帮我通融了,我才进来的。”   叶倾一脸恍然:“十二姑娘——”   那少女登时欢喜起来:“姐姐唤我一声檀墨就好,早就听说了姐姐之名,大梁之荣哎,真是太让人仰慕了,我今天可算是见到姐姐的真人了,这一次选秀也不算亏了。”   叶倾一愣:“亏?”   吕檀墨一脸的理直气壮,曲起手指数落起来:“可不是么,你看,为了参加这选秀,额外多做了好几身衣服,又多打了几套头面,进来后,还要打点这宫里上下,随便算算,万两银子是少不了了,可数的着的青年才俊才几个?轮到咱家的概率太低了!”   吕檀墨脸上不免愤愤:“真是亏本的买卖!”   说到这里,她一吐舌头,笑道:“我不是说姐姐哈,姐姐自然是稳赚不赔。”   叶倾被她一番盈亏理论打败,叶倾何等人,两辈子加起来也没缺过钱,手指缝里露出一点,连显庆帝都惊艳无比。   只是这吕十二小姐虽然市侩了点,却也有趣,一时倒也没挪动脚步。   吕檀墨见叶倾微笑倾听,谈性大发,正说到兴头上,却听的一声轻哼,一个轻柔的声音插了进来:“吕檀墨,你又在胡说八道,小心我告诉你哥哥去!”   叶倾闻声看去,眼前一亮,又是个妙龄少女,五官灵秀,仿佛从山水画中走下来的美人一般,注意到叶倾看她的眼神,脸色微红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吕檀墨哼了一声,不满的叫道:“董林林,你既然都来参加选秀了,还提我家哥哥做甚!”   这话说的颇重,就见那唤作董林林的少女面色一白,捂住胸口,退了一步,双眼已经蕴出两泡泪,说不出的可怜可爱:“你,你明明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婚事从来都是不由人的。”   叶倾目瞪口呆,没想到躲在角落里还能听到这么一出八卦,这位既然姓董,那跑不了是另外一户大商家的贵女了,两家怕是世交,这唤作董林林的似与吕檀墨的哥哥有旧。   叶倾在心里无情的为这两位打了叉叉,一个过于活泼,一个不够谨慎,估计很快就要被淘汰了。   两个姑娘又说了几句,显然都不痛快,齐齐的撇过头去,不再搭理对方,却又分别占据了叶倾左右,让叶倾极是头疼。   “咦,这位可是叶大姑娘?可是大梁之荣?”   叶倾一怔,她倒是没想到,自己这大梁之荣的名头在闺阁之中也流传甚远。   出现在面前的又是一对少女,二人联袂而来,其中一个明眸皓齿,大大方方,另外一个圆脸杏眼,一笑两个酒窝。   叶倾微笑应道:“大梁之荣不敢当,倒是的确姓叶。”   那明眸皓齿的少女立刻自来熟的挽住了她的胳膊,不动声色的把秀气的董林林给挤到了一旁:“早听说姐姐大名,今天可算见到了,我叫赵梓欣,以后可要和姐姐多亲近亲近!”   和她一起来的少女愣愣的看了叶倾片刻,忽然伸手指着叶倾的鼻子,开口问道:“叶姐姐,京里都说太子和二皇子一怒为红颜,是真的吗?”   赵梓欣立时气急败坏的道:“沈昕!!你能不能长点心眼!”   叶倾伸手抚额,在她身边的这几位,都是什么样的奇葩啊,就这样的性格还来参加选秀,怕是要被人连皮带骨头吃了都不知道吧!   到底是年轻少女,四人很快就混熟了,很快,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听那内容,竟是字字不离叶倾:   “哎,我要是有叶姐姐一般厉害就好了,一箭把那蛮子射的找不到北!”   “就是,听说叶姐姐最后一箭可是射的葡萄,那么小,真不知道怎么射中的!”   叶倾听的耳边的叽叽喳喳,心里不免动了坏心思,她眉毛扬起,突然懒洋洋的插话道:“哎,别蛮子蛮子的叫,说不准你们中就有人被选中了和亲去呢。”   四个少女一怔,赵梓欣最先反应过来,气鼓鼓的道:“叶姐姐,你好坏!”   其他三人连连点头,真是好坏好坏。   几人却不知道,她们聊的兴起,声音渐大,不知不觉,吸引了许多秀女围了过来,只是这些秀女不好意思开口,隔了一两步的距离看着,此时闻到叶倾的逗弄之语,都不由掩嘴窃笑,心里均忖道,这位叶大姑娘,倒是个妙人。   显庆帝站在二楼拐角,向下看去,见楼下广场中的二百多名秀女,隐隐的分作了几个圈子,户部秦尚书的孙女秦梓昕是一个圈子,旁边那个人数也蛮多的圈子他知道,是先皇后的侄女,亦是太子表妹,蒋明珠。   再有就是前面两个容貌最优的秀女的两个小圈子。   然后就是站在后面的叶倾。   站在叶倾身边的众人大概不觉得,但是此时,显庆帝从二楼望下去,却是一目了然。   那些秀女分明是下意识的把叶倾当做了中心,一圈圈,宛如水中涟漪,把她围绕在了中间!   显庆帝面露喜色,“母仪天下之相,好,好!”   以叶倾的身份,显然不可能去做太子侧妃,必然是太子正妃,未来,就是大梁皇后。   皇后不一定要艳冠群芳,却一定要压制群雄。   不然何以统率六宫!   显庆帝对孝贤皇后是又敬又怕,却从不否认,这一位天生的皇后,只要她在,所有人的视线必然在她身上,无论旁人生的如何貌美如花,也压不住她的气势。   而现在,叶倾明显就有了这样的气势。   显庆帝自从决定叶倾为太子妃以后,就开始了暗中观察,也在这次选秀里动了不少手脚,就为的看看,这一位到底适不适合做太子妃!   毕竟原本他只准备选出两个太子侧妃,太子妃却是要慎重多了。   叶倾却不知道这些,只觉得耳边嘈杂的声音快把自己烦死了,这些秀女在耳边叽叽喳喳,宛如昔日做皇后时,每天众多妃嫔都来给自己请安一般。   她忍不住上前几步,到了众人之前,对着那站在一旁的内侍行礼道:“这位公公,人已到齐,怎还不安排下一步?”   显庆帝眼睛又是一亮,他有意晒着这诸多秀女,就是想看一看,有没有人敢出这个头! 第122章 八方云动(一更)  “娘娘,看来皇上这次是真的想要给二殿下找一位正妃了。”   说话的是一位五品诰命,夫家姓徐的太太,品阶不高,却是皇后娘娘的亲嫂子,在满堂的诰命中坐在了离皇后最近的地方。   徐皇后拿起了盘子里的蜜饯,轻轻咬了一口,眉头微微皱起,叹气道:“是啊,我这也着急着呢,皇上突然就说要给昱儿选妃,也不知道会挑个什么样的。”   徐太太笑了,“这最后一关还是娘娘把关呢,娘娘亲自挑儿媳,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她顿了下,一脸感慨的道:“就是太子,还不得您为他掌掌眼。”   徐皇后嘴角勾起,她有几个兄长,却和这个三嫂最为亲近,几个嫂嫂里,也就三嫂最会说话。   她投桃报李,徐太太进来的目的,徐皇后也清楚,放下吃了一半的蜜饯,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徐皇后笑道:“嫂嫂放心,我自然心里有数,到时候我会和皇上打个招呼,给咱们家五姑娘找个称心如意的郎君!”   徐太太大喜,当下就起身行了礼。   徐皇后安心受了,正要开口,一位上了年纪的嬷嬷走了过来,在皇后耳边低声说了两句,皇后立时抬起头,一脸诧异:“威武候夫人?长安侯夫人?”   这两位一品诰命怎么一起来了?   威武候和长安侯关系不对付,这两位的夫人可也是针尖对麦芒,彼此互相看不顺眼,当初没出阁的时候,就互相打着擂台,嫁人后更是变本加厉。   有一次,一位老太君做寿,请了这两位吃酒,结果就因为一个东贵西贱,这两位为了争夺主人家左手的位置,大打出手,把人家好好的庆生宴都搞砸了,这两位也受到了徐皇后的申饬,责令二人在家反省。   后来这二位再同时出现,就想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招,到现在还是满京城权贵的乐子。   徐太太一脸诧异,“娘娘今天可真是热闹,这是第八位递牌子求见了的吧?”   徐皇后苦笑:“何止八个,嫂子前面就打发五个了,算一算,这都有十四位诰命了。”   前面几个虽然和徐皇后沾亲带故,身份地位却不够高,都被徐皇后打发回去了,这两位大神可是不得不见了。   徐太太识趣的任由宫娥把自己的位置又往后挪了两个。   片刻功夫,两位穿着一品侯夫人诰命大袍的夫人一起出现在了徐皇后面前,威武候夫人生的小小巧巧,五官精致,长安侯夫人身材修长,也颇有几分英气。   每次见了,徐皇后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一下,这两位夫人实在应该调换一下才对。   两位侯夫人对视一眼,冷哼一声,同时别过头去,朝着徐皇后行礼道:“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徐皇后一挥手:“两位夫人平身,赐座。”   话音未落,就见威武候夫人和长安侯夫人对视一眼,威武候夫人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枚铜钱,声音轻快的道:“我猜正!”   长安侯夫人冷声道:“那我猜反!”   威武候夫人把铜钱往上一抛,随手扣住,打开,一看却是正面,登时喜上眉梢,长安侯夫人立时不高兴了:“你的铜钱肯定有问题!”   威武候夫人也不高兴了:“我的铜钱能有什么问题,上次用的你的铜钱,这次就该用我的才对!”   眼见这两位又要打起来,徐皇后也不痛快了:“两位要是不喜欢坐着,那就一起站着吧!”   两位侯夫人互瞪一眼,威武候夫人毫不客气的指责:“都怪你!本来好好的!”   长安侯夫人自然不服:“胡说,肯定是你的铜钱有问题!”   眼见这两位简直没完没了了,徐皇后恼了:“怎么,两位还想跪着说话不成?”   威武候夫人和长安侯夫人终于消停了,一品诰命,站着说话已经很没面子了,要是跪着,那可丢人丢大发了!   徐皇后深呼吸一口气,压住心中暴躁,“两位夫人有什么事情来见本宫?”   有屁快放,放完了快滚!   威武候夫人登时扭捏起来,长安侯夫人也一脸讪讪,这两位其实是打听选秀情况来了。   这选秀过程,其实很简单也很公式化。   首先看相貌,身段,比如脸上有没有明显的疤痕,什么扫帚眉三角眼肯定是不行的。   过胖或者过瘦也是不行的。   然后就是内检,这个要脱光了检查,比如身体是否有异味,包括狐臭,脚气什么的,要不然被选中伺候皇上了,结果一身臭味把皇上熏晕了,谁负责?!   至于礼仪姿态,在选秀的三个月里,自然有那富有经验的女官悄悄观察。   这两关都通过了,接下来就是接受皇后和几位妃主的相看,有中意的就可以直接留下了。   这一次,却听说因为涉及到了两位皇子正妃,与以往的选秀过程不大一样,皇上私下里增加了一道题目。   这两位侯爷夫人,就是来打探这个来了。   威武候夫人一咬牙,开口问道:“娘娘,那个,不知道皇上准备怎么选啊?”   长安侯夫人一脸紧张的看了过来,徐皇后抿嘴一笑:“两位夫人又没有女儿,急什么呢?”   威武候夫人心道,能不急么,她家相中的那位叶大姑娘,如果一开始选秀就被刷了下来,那可太丢人了。   徐皇后轻咳一声,坦然道:“这次选秀,皇上全程包办了,本宫也不知晓具体情况。”   这话倒是真的,显庆帝搞得神神秘秘的,皇后宫里都开了几次会了,一干妃嫔也都好奇的紧。   把两位侯爷夫人打发走,又送走了自家三嫂,徐皇后接过了身后女官递过来的茶水,慢条斯理的拿起了茶碗盖,轻轻吹了吹,“皇上,还在储秀宫呢?”   那贴身的女官轻声道:“皇上已经移驾朝凤宫,娘娘,您看是不是要敲打敲打那位——”   徐皇后挥了挥手,不以为然的道:“再得宠,不会下蛋又如何,再说皇上本就不是沉迷女色的,那么多小妖精,也没见他爱那个了——”   那女官犹然担心的道:“可这次皇上太反常了——”   徐皇后喝了口热茶,笑道:“你啊,进宫这么久了还看不明白,只要这次那位叶大姑娘不被选成太子妃,这宫里就还是本宫说的算。”   ……   常姬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三年前,她入宫的时候是五品贵人,现在她还是五品贵人。   这三年来,被显庆帝宠幸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光是她,娘娘们也都差不多,所以这后宫里的生活波澜不惊,说不上是死水一滩,却也平静如湖。   后宫大大小小的主子加在一起,统共也不过二十来人,连她这个小小的五品贵人,也分得了一个独立院落。   日子过的舒心无比,唯一的缺憾是膝下无子,只是五年前开始,这宫里就没添过丁了。   宫女素娥提着食盒,小跑着进来,常姬忍不住呵斥道:“急什么,赶着投胎呢!”   素娥脚步一缓,到了常姬面前还是止不住气喘吁吁,“主子,昨儿个家里不是来信打听选秀的事儿了么?”   常姬一怔,随即叹气道:“咱们在宫里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日里连院子也不出,去哪给他们打听?”   她那哥哥也是鬼迷了心窍,把自家妹子送进来不说,还想把女儿弄进宫。   素娥把食盒递给了两个小宫女,任由她们摆饭,自己则是凑到了常姬身边,悄声道:“主子,我好像知道了皇上的考核办法。”   常姬一下转过头,眼睛都亮了:“真的?”   素娥点了点头,拽着常姬的袖子,到了一旁,小声道:“奴婢刚才去取饭菜,结果看到了御膳房的师傅们都忙坏了,我就找相熟的公公打听了下,您猜,是怎么个情况——”   说话时,素娥一双眼其亮无比,满是兴奋。   常姬抬起手在她头上一敲,恼道:“快说,还卖起关子来了!”   素娥不再故弄玄虚,笑道:“听那位公公说,皇上要他们给秀女们准备特别的膳食。”   常姬一怔,宫里等级分明,每个等级,每天食用的菜品都是有限制的,连菜碟数目都给规定好了的,比如皇后是十八道,八冷八热,汤水和点心另算。   秀女,理论上是按照最低级的妃嫔的待遇来的,也就是六品常在七品答应,不会超过这个档次。   这次选秀规模这么大,难道皇上要扩充后宫了?这些秀女里,已经有皇上看中的了?   常姬眉头皱起,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她已经习惯了宫里的生活,如果这个时候,突然来个特别受到皇上宠爱的秀女,必然会打破宫里现有的平静生活。   素娥没注意到常姬的愁容满面,她兴奋的道:“主子,你猜皇上给秀女们定的是什么饮食?”   常姬满脑子胡思乱想,下意识的问道:“什么饮食?”   素娥忍不住发笑,笑了一阵后,她故意道:“娘娘绝对想不到,皇上他啊——” 第123章 这帮子死不要脸的 皇上也不知道哪里打探的,把京里各府下人们吃的东西都给统计出来了,叫御膳房的大师傅们照着做呢!”   常姬半张嘴巴,“啊?”   素娥肯定的点了点头,“可不是呢,奴婢刚听到的时候,也大吃了一惊呢,听说头先做了三次,其中一道杂粮窝窝,怎么都做不好,皇上大发雷霆,最后还是有个大师傅,小时候逃过难,叫人干脆的把窝窝里掺上米糠,说穷人都吃这个,结果你猜怎么着?”   常姬只觉得匪夷所思,“怎么着?皇上肯定不高兴了吧,哪有叫人吃掺了米糠的干粮的。”   素娥笑了:“哎呀我的主子,这次你可猜错了,皇上可高兴了,连说,就是这个味儿,对了对了呢!”   常姬连连摸着胸口,“幸好我参加的不是这次选秀——”   有资格来参加选秀的,哪个不是千金贵女,最次也是五品官员家中的嫡女,要么也是商户巨贾的女儿,她绝对相信,这帮子千金贵女,别说吃米糠了,怕是米糠是什么玩意都没听过。   ……   叶倾低着头,看着发到手里的一个泛黑的饼子,搭配着一碗清水菜汤,真是清水煮出来的,一点油星都没有,里面的菜叶子也泛了黄,她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差的玩意。   就算是当年梁京之中涌入难民,为了带头表示节俭,她吃的也是白米煮的粥啊,浓稠清香,也不是现在这玩意啊。   外面已经听到了旁的秀女的训斥声,叶倾把手里的饼子往旁边一推,就听到了砰砰的敲门声,张妈妈上前开了门,却是昨日里认识的四个姑娘,联袂而来。   为首的是那吕十二姑娘,此时这位姑娘一脸愤慨,挥舞着手叫道:“叶姑娘,你可得给咱们做主,我家守门的下人吃的都比这好多了!”   旁边的董林林亦是连连点头,她偷偷瞥了眼左右,小心翼翼的提议道:“要不咱们花点钱,找个管事的妈妈,买点吃的吧?”   另两位却是官家之女,赵梓欣方才一来,就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看到了叶倾和她们吃的一样,闻言眉头一皱道:“大家都吃的这个,应是宫里的哪位娘娘吩咐的吧。”   另外一位沈昕一拍桌子,恼道:“哼,我们就该去找皇后娘娘做主,我们是来选秀的,不是来吃苦的!”   赵梓欣暗叹,自己这位女伴就是简单粗暴,做事总是这么冲动,她都说了,这肯定是宫里哪位主子做的,找皇后娘娘又有什么用呢!   她下意识的看向了叶倾,满怀期望的问道:“叶姐姐,你觉得我们该当如何?”   叶倾笑了,她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装,淡淡的道:“我不知道你们该当如何,我却知道我该当如何。”   ……   显庆帝十分得意。   他安步当车,从御膳房一路向着朝凤宫行去,想到得意处,忍不住仰天大笑。   一路上遇到的宫女内侍纷纷躲避,一个个都在心里琢磨,皇上今儿个怎么心情这么好!   显庆帝一想到他叫人把秀女的伙食准备成那般难以下咽的模样,便忍不住得意。   他想看看,看到伙食这么差的时候,那帮秀女会有什么表现,是忍辱负重的吞咽下去,还是私下收买女官,又或者一起联名找上皇后。   若是忍辱负重的吃了下去,这样的人,适合做个宫女,什么苦都能吃,生存能力也就高了。   只是未免失了骨气,却是不堪大用。   私下收买女官,说明头脑灵活,倒是知道变通之辈,若是嫁给官员臣子,做一个贤内助,应是不错。   至于联名找上皇后,那真是胆大妄为之辈,却不够聪明,看不出来做这个局的,至少是一宫主位。   显庆帝十分想知道,叶倾会如何选择。   这个局,因为秀女身份所限,如何选择,都不够好,显庆帝也试着设身处地的代入一番,却发现若是换做了他,依然无解。   显庆帝之所以这么搞,说白了,还是心里不大痛快,他登基以后,看着孝贤皇后的脸色,现在又因叶欢歌招了他喜欢,行事就不免落于下风。   眼见又不得不选一个姓叶的成为太子妃,显庆帝心里是相当不痛快,索性叫她吃点苦头再说。   更何况,他也不是无的放矢,那掺杂了米糠的饼子,当初他随着父亲圈禁时,也是亲口吃过的!只不过后来孝贤皇后插手,日子才好过了些!   显庆帝心中高兴,一路走到了朝凤宫前,因他最近到朝凤宫的次数太多,所以朝阳宫也不大会摆出阵势来迎接他了,只是宫女们纷纷伏身行礼罢了。   还没进门,显庆帝就忍不住高兴的叫道:“爱妃,今日吃什么好东西啊——”   话音未落,他已经转过了大门,进入到了正殿,一眼看到了正和叶欢歌坐在一起,吃的正欢的叶倾。   叶倾放下手里啃了一半的鸡腿,脆生生的问好:“皇上万福。”   显庆帝吃惊万分,乃至于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怎么在这里?”   叶倾站直身体,笑眯眯的应道:“好久没见到姑姑了,过来给姑姑请个安。”   顿了下,她眉头一皱,满脸担心的看向了叶贵妃,“姑姑,我是不是坏了规矩了?”   叶贵妃一摆手,气势十足的道:“坏了什么规矩?咱们本来就是走一次过场的,谁还当真选劳什子秀不成,你就在姑姑这里住下了,等选秀结束,叫皇上直接给你点个如意郎君!”   叶倾还是一脸的犹豫不定:“这样是不是不好?”   叶贵妃一把搂住了小侄女的肩膀:“没什么不好的!你就住下了,等你嫁了人,咱们姑侄再见面就难了!就这么决定了,皇上你说呢?”   叶贵妃凤眼一眯,向着显庆帝扫来,粉面含嗔,大有显庆帝若是敢反对,她就一拍两散的架势!   显庆帝:“……”   他还说个屁啊,显庆帝打了个哈哈,讪讪的道:“倾倾啊,那你就多陪陪你姑姑吧!”   他一双眼在叶倾身上扫过,见这位叶大姑娘吃的满面红光,两手油腻,嘴唇更是艳光潋滟,不知道吃了多少好物,脸上一副吃饱喝足后的心满意足的神情,不由心中郁闷。   好好的一个局,就这么被破了,哎,后院起火啊,真是想不到。   叶欢歌得了显庆帝的承诺,心中欢喜,她方才说的话,可是十足的实话,她是真心想多留叶倾住上一段日子的。   叶欢歌心情好,唤道:“你们把这碗碟撤下,灶上温着的那锅红烧肘子端上来,再烧两碟小菜,让皇上垫垫肚子。”   显庆帝大喜,他已经很久没这待遇了,最近老是跟做贼似的,三更半夜的偷偷摸摸的过来,恩爱一番后,就直接上朝了,要是吃饭的点过来,就甭想落个好了。   有时候他都忍不住怀疑,到底谁才是谁的妃嫔,怎么感觉,他就是给叶欢歌伺寝的呢!   ……   吕檀墨手里的筷子拨了拨,在这一盘青笋炒肉里,把青笋挑拣着吃了,看着对面的董林林,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好奇,“你说叶姑娘是不是被刷下去了,怎么下午起就没看到她了?”   董林林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饭碗,担心的道:“会不会是中午叶姑娘闹了一场,要不,咱们这伙食怎么一下好了?”   第一天吃糠咽菜,当天晚上就是四样精致小菜,秀女们不知道这宫里的主子闹的什么幺蛾子,只有一部分人注意到了,原本众人之中身份最为显赫的叶家贵女不见了踪影。   这场选秀被显庆帝闹腾的太大,各宫主位,朝堂上的诸多亲贵大臣,每个人的视线都紧紧的盯着呢。   一个又一个诰命进宫,就连常贵人这样的五品妃嫔,虽然没有接见诰命的权利,却也和家里互通消息。   就在第二天,几乎所有的文武朝臣都知道了,叶大姑娘从秀女中消失了。   这意味着什么?  叶大姑娘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定国公叶盛广手持玉笏,站在朝臣前列,感受着一道又一道热烈的视线向着自己扫来,不动声色的抬了抬头,看到了对面的陈大学士,对他和颜悦色的点了点头。   又小心的向着上首扫了扫,这一次是威武候和长安侯,两位侯爷居然一起露出了笑脸,吓得叶盛广一个哆嗦,手里的玉笏都险些掉了下去。   他忙收回视线,那种如针在脸的感觉却丝毫不减,叶盛广借着玉笏的遮掩,又小心翼翼的向下看去。   赵将军不是快要出征了,前儿个还拉着他诉苦一番,今天怎么跟捡了万两银票似的!那张老脸都笑成一朵花了!   再往下,国子监祭酒李大人,太仆寺卿王大人,一个个热情如火的看着他,叶盛广毫不怀疑,如果此时不是朝会,这帮重臣怕是要一拥而上,直接把他给淹没了。   他忍不住心里纳闷,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啊,老子怎么成了花楼里的头牌了,这帮子死不要脸的! 第124章 册封太子妃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随着禀事公公的一句长吟,显庆帝站起身,向着后面行去,他尚未走出朝堂,便听到身后的朝臣们轰然炸了锅:   “叶大人留步!”   “呵呵,老大人,且等一等!”   “定国公,容候片刻!”   刹那间,三十多个朝臣几乎同时开口,其他已经向外走去的朝臣一下站住了脚步,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连显庆帝都忍不住顿住了脚,远远的看着。   叶盛广惊诧莫名,看着把自己包围住的三十多个朝臣,陈大学士,威武候,长安侯,赵将军,得了,刚才在朝堂上对他眉来眼去的一个不差,全都在了。   他忍不住退了一步,“诸位大人,这是?”   这帮子大人亦是震撼莫名,隐隐的猜到了,其他的大人怕也都和自己打着同样的主意。   像是陈大学士,威武候,长安侯,原本就知道有竞争对手,也有了些心理准备,却也绝对没想到,会有如此多的竞争对手!   犹豫了片刻,陈大学士扫了一圈,往前一步,打了个哈哈:“叶大人莫急,老夫估计,诸位大人怕是和老夫想的差不多。”   文臣勋贵,天然敌对,别看威武候和长安侯平时互相看不对眼,在和陈大学士对上的时候,两个人的炮口还是一致朝外的,威武候当下仗着人高马大,生生把文弱的陈大学士挤到了一旁,一旁的长安侯趁势上前一步,两个人刚好把陈大学士挡了个严严实实。   威武候抢先开口道:“你们这帮酸儒就会兜圈子,直接说了,老子看上你闺女了!”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叶盛广的脸亦是一沉,看上他家姑娘?   也不看看您都是老头子了,他们叶家的女儿,还不至于为了联姻嫁给这么个土埋半截的老头子!   一旁的长安侯心里可乐坏了,他哈哈笑道:“叶大人,老夫有意为犬子提亲,以结通家之好!”   威武候还没反应过来他刚才说的话有多让人误解,和长安侯作对的本能拯救了他:“老夫也有意为龙子提亲,成与不成,你给个话吧!”   旁边围观的不少朝臣纷纷摇头苦笑,早听说这位威武候自幼不爱读书,若非了解他和长安侯争斗的习惯,估计没几个人搞得清楚这龙子什么意思。   陈大学士急了,他伸出手,生生的从两位侯爷中间挤了出来,气喘吁吁的道:“老,老夫也要提亲,给小儿!”   想到那个赌注,他立刻又加了句:“小儿愿以状元为聘!”   朝中众臣轰然炸开,这什么情况,这位老大人真是拼了啊,要是陈小公子考不中状元,这位阁老的面子可往哪里放啊!   何大人急了,他身份不够,此时只能站在外围,闻言连连跳脚,抬起手臂叫道:“我,我家侄子也愿意以状元为聘!”   威武候冷哼一声,大嗓门立刻响彻朝堂:“状元?状元算老几,状元撑死了也就六品修撰,只要嫁给我儿,马上就是侯爷夫人!正一品诰命!”   长安侯声音清爽许多,痛快的点头:“不错,只要嫁给我儿,我立马申请让爵!”   数百朝臣都傻眼了,这两位死对头可真是拼了啊,连爵位都舍得让出来了!   兵部侍郎郑大人急了,他可没这么厚的底子,他一咬牙叫道:“我以后天天笑!保证不对儿媳板着脸!”   叶盛广都惊呆了,简直有一种受宠若惊的赶脚,这郑大人是个刺头,谁不知道啊,平时路上见了还要特意绕着走呢!   还有那陈大学士,状元啊,那么好考的么,两位侯爵夫人啊,除了入宫为妃,这嫁女儿也差不多到顶了吧!   他也算看出来了,眼前这一大帮三十多个朝中重臣,都是向自己女儿提亲来了!   叶盛广嗫嗫的道:“这,众位大人——”   显庆帝一看坏了,这姓叶的一向立场不坚定,在朝里也是和稀泥的角色,别一时冲动,答应了那个魂淡,那他家儿媳妇,还有他家儿媳妇那丰厚的嫁妆可都飞飞了!   显庆帝二话不说,闷头往回走,重新坐到了龙椅之上,那帮子围绕在叶盛广周围的重臣居然还没发现。   显庆帝冷哼一声,旁边的周顺立刻大声喝道:“肃静!”   两个小公公鼻音拖长:“肃——静——”   众多朝臣一惊,纷纷回头,一下看到了坐在上首的显庆帝,不由低下头来,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显庆帝嘴角抽动两下,喝道:“你看看你们成何体统,有半点朝中重臣的模样么!”   围在叶盛广周围的三十多个臣子一下散开,只剩下中间的叶盛广,叶盛广还处于震惊之中,下意识的就向着自己的行班位置走去。   脚刚抬起来,显庆帝开口道:“叶爱卿听旨意!”   叶盛广立刻跪了下去:“臣在!”   朝下那三十多名重臣抬起头,饱含希望的看向了显庆帝,这,皇上莫不是要指婚了!   陈大学士挺了挺胸膛,威武候身体往前倾了倾,努力挡住旁边长安侯瘦弱的小身板。   个矮的郑大人下意识的踮起了脚尖,这几日缩着脑袋做人的赵大人也忍不住探出头来。   谁都觉得自家子侄最优秀,但又觉得有希望却没有足够的把握。   在众多朝臣忐忑的目光中,显庆帝满怀恶意的开了口:“定国公长女,温柔和顺,仪态端庄,聪敏贤淑——”   反正是准备给自己儿子的,怎么好就怎么夸吧!   下面的朝臣听着听着,赶脚不对了,这,这溢美之词也太多了吧,一般皇上指婚,来八个字的赞美之词就是相当高的规格了,这都二十多个字了。   册封皇后也不过如此吧!   陈大学士城府深,听到这里,隐隐猜到了显庆帝的打算,暗叹一声,双肩都塌了下去。   缺心眼的威武候还在心里嘀咕着,这,这溢美之词这么多,他家得下多少嫁妆,才能把这个温柔和顺,仪态端庄,聪敏贤淑的儿媳妇给娶回去啊!   不过皇上赞的这么厉害,下面那些酸儒们是不用想了,哼,只有公侯之家,才承担的起这般赞美!   想到这里,威武候下意识的看了眼老对手长安侯,却见后者眉头紧绷,一脸不痛快,不由一愣,上面的显庆帝终于把能够想到的赞美女子的形容词一口气说完,进入到了最后的封赐关头:   “——堪为国母,乃依我大梁之礼,册封为皇太子妃。”   显庆帝得意万分,视线在一个个朝臣的脸上扫去,见他们一个个脸色灰败,不由越发高兴,叫你们跟老子争,状元,侯爷夫人算神马!能比得上太子妃?比得上皇后!   显庆帝看了眼跪在当中没有反应的定国公:“叶爱卿,还不接旨?”   叶盛广懵懂着谢了恩,脑子还转不过来弯。   任谁也反应不过来啊!   臭名远扬,还要依靠贵妃姑姑作弊才能嫁出去的女儿,忽然之间成了香饽饽,一下子文臣勋贵之首全部来求亲,三十多个朝臣直接在朝堂之上把他堵住了,正当自己以为够刺激了的时候,峰回路转,皇上出现了,皇上说你女儿太好了,做太子妃吧!   不带这么吓人的啊啊!   显庆帝志得意满,什么东西都是从旁人的手里抢来的才香,当年他从弟弟手里抢到半个掺了米糠的馒头,只觉真是天下第一美味。   现在从朝中如此多的重臣手里把儿媳妇抢过来,那么多的青年才俊,一时之选,都比不过他家太子,怎么能不高兴?   显庆帝哈哈大笑着退了朝,向着后宫行去,圣旨既下,除非叶倾做了什么谋反篡位大逆不道的事,又或者不够检点,名声有污,那她太子妃之位是妥妥的了。   他要第一时间告诉叶欢歌这个好消息。   显庆帝突然觉得,让叶倾做太子妃也不错,叶欢歌无子,叶倾做了太子妃以后,将来哪怕他去了,叶家也稳如泰山,叶欢歌一定极是高兴!   待他走了,朝臣一下蜂拥而上,这一次,不止是那三十多个重臣,而是满朝文武,把定国公盛怀广包围在内,恭喜连连:“恭喜叶大人!”   “定国公大喜啊!”   也有不少人开始嘀咕上了,这定国公府先是出了个孝贤皇后,又出了个叶贵妃,再来个太子妃,这是后族之相啊!   聪明的却看出来了,叶家虽然三代贵为后宫主位,却都没有子嗣,宛如无根之萍,只看这叶大姑娘入宫后能不能一举诞下皇太孙了。   ……   朝凤宫里。   叶欢歌和叶倾并肩而坐,叶欢歌拿起一个卷轴,笑眯眯的指点道:“这何侍郎的侄子虽然出身微末,却很有志气啊,你看,竟然说有状元之才,长得也算一表人才了,我看很是不错。”   顿了下,叶欢歌又道:“姑姑给你多陪嫁些财物,嫁过去后怎么顺心怎么过,何侍郎之前出身贫寒,他家应该没那么多规矩。”   叶欢歌看叶倾一脸淡然,不由恼了,把手里的画卷一收,身前的三十多个画轴往前一推:“你啊,到底要什么样的如意郎君,不管了,这三十多个青年才俊都在这里了,你自己挑吧!” 第125章 天下第二  看着叶欢歌一脸不快,叶倾亦是心中苦笑。   如果没有死不要脸的那幺蛾子,这三十多的青年才俊中,她最满意的也是何显了,叶欢歌一个个给她推荐,美滋滋的看着这些图像,却不知道,这些青年才俊,早已经和叶倾来往数月,每一个都见过真人。   何显有才,却又为人低调,有一次叶倾和他相邻而坐,整个酒席之中,自己的酒盅始终是满的,喜欢的菜,只夹了两口就被挪到面前,何显为人,如春风化雨,润物于细致无声。   这样的人做为夫君,应会十分舒服,因为他会把一切都安排好,宛如一棵顶起苍穹的大树,做为他的妻,只要在树下好生乘凉即可。   加上叶欢歌提到的那些条件,出身低微,家中规矩小,她嫁妆丰厚,在婆家可以横着走。   叶倾都可以想象的到,嫁给何显后,会生活的何等称心如意。   可惜了,梁平帝回来了,何显就是第一个被淘汰的目标。   事实上,叶倾的选择,只剩下了三个,长安侯世子,威武候世子,以及林栋。   长安侯和威武候各自掌握了一支驶往海外的船队,林家,则常年戍边,亦有离开大梁的捷径。   可以说,叶倾嫁入这三家任何一家,只要小心运作一番,将来若是和二皇子高昱翻脸,都可以带着叶家的全家老幼尽快离开大梁。   未动已言败,叶倾有自知之明,上一世,她之所以能够隐忍半世,最后把梁平帝活活气死,依仗的不过是他从不知道她的居心叵测,现在两个人彻底翻脸,无论梁平帝说什么,在她看来,都是一种示敌以弱,无非是为了麻痹自己。   她若是男儿身,倒也不怕和他斗上一斗。   身为女儿,又有多大的能耐呢,叶家一家老幼数十条性命,叶倾不得不谨慎从事。   叶欢歌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刚刚发了脾气,转眼自己就凑了过来,“哎,是不是挑花眼了,要不让姑姑帮你挑算了!”   叶倾抿嘴一笑,正要说出自己的选择,外面忽然传来了喧哗之声,显庆帝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一看到她们姑侄二人凑到一起,便大笑道:“倾倾也在啊,太好了,朕刚刚给你选了门好亲事!”   叶倾一愣,叶欢歌已经抢先开了口,“什么好亲事?”   显庆帝颇为自得的摸了摸短须,“朕刚才已经当庭宣布,倾倾为太子妃了!”   叶倾眨了眨眼,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叶欢歌亦是一脸茫然,“太子妃?什么太子妃?”   显庆帝不得不重复了一遍:“就是你们叶家又要出一位太子妃啦!”   叶倾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当初醒过来发的第一个誓言就是再不入宫,永不做这笼中之鸟,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老路上了。   叶欢歌不高兴了,她自己被显庆帝戏耍了这么多年,对姓高的全无好感,想她嫁妆何其之多,怕是皇后和其他几位一宫主位加起来都不如她。   若非嫁到皇家,任何一家都能过的称心如意,若是不如意,带着大笔嫁妆直接和离,有定国公府作为后盾,她又怕什么!   结果现在跟这坏心眼的死磕下半辈子,难道还能眼见着自己的亲侄女在迈上老路?   叶贵妃哼了一声:“谁稀罕你们老高家的太子妃,你马上给我打消这个念头!”   显庆帝的脸一下黑了,两个人的时候,不给他面子也就算了,叶倾就在旁边,还有数名宫娥,看来他真是把叶欢歌给宠坏了。   显庆帝咬牙切齿的道:“你——”   叶欢歌一个转身,右手摸上了自己的小腹,高高扬起了下巴:“告诉你,我现在可是有了身孕,你休要惹我不快!”   显庆帝傻眼了,他结结巴巴的道:“你,你怎么可能有身孕——”   叶欢歌懒洋洋的往后一靠,整个人都瘫软在了贵妃榻上,不以为然的挥了挥手:“就是昨儿个诊的平安脉,御医说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   她一顿,满脸不快的逼向了显庆帝:“怎么,皇上不高兴?”   显庆帝满心苦涩,他本仗着叶欢歌无子,才把叶倾选为太子妃,现下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看到叶欢歌如此咄咄逼人,不由讪讪道:“高,高兴,朕是太高兴了,哈,哈。”   叶倾亦是目瞪口呆,自己这位姑姑,也太沉稳了,竟然一点口风都没露,要是叶欢歌诞下一名皇子,那叶家的地位,可就完全不同了!   叶欢歌得理不饶人,“那你快把倾倾的婚事给取消了,我们老叶家被你们老高家坑了两次就够了,别再祸害我们家姑娘了!”   显庆帝一脸苦笑:“刚才在早朝上,已经发了圣旨了。”   君无戏言,一旦成文,又是如此大事,就连他,也是更改不得了。   叶欢歌瞪着显庆帝,显庆帝只有苦笑,最先回过神来的,倒是叶倾,她深呼吸一口气,既然叶欢歌有了身孕,那嫁给太子倒是一件好事了。   按照她对梁平帝的了解,这厮一旦登基,绝对不会对自己的兄弟手下留情的。   那还不如她嫁给太子,全力辅佐太子登基,给所有人都留下一条活路。   这么一想,叶倾顿觉斗志熊熊,嫁给太子似乎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   叶倾双膝微屈,行了一礼道:“谢皇上赐婚。”   叶欢歌转头看着她,脸上是又怜又爱,“哎,你这孩子——”   ……   婚事已成定局,叶倾再滞留宫中毫无意义,且太子成亲不是小事,首先就得由礼部定下婚礼流程,每一步都有严格要求。   嫁妆什么的也得准备了,叶倾索性回到了家里。   整个京城都轰动了,谁也没想到,选秀刚刚开始,叶大姑娘就博了头筹,竟然一跃成了太子妃。   街头巷尾都在热议此事之时,却无人料到,叶倾居然又换上一身男装,施施然的出了叶府。   她安步当车,到了富华街上,这条街颇有特色,因街上卖的多是海外之物,价格昂贵而闻名。   叶倾一家家店子浏览过去,见到了会定时鸣叫可以计算时间的钟,也看到了精致的珐琅鼻烟盒子,还有奇怪的黑色的糖块,叫做什么朝克力特的玩意,另外有一种黑色的豆子,听店员介绍,是可以磨成粉末冲水喝,和茶叶一样的效果。   叶倾虽然打扮朴素,只在腰间挂了个玉坠,那些有眼力的店员却也看出来她出身不凡,单是那一身烟云绸的料子,就是宫里的贡品了,因此她虽然只看不卖,店员们还是热情的接待她。   终于,叶倾在街尾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前停了下来,这家店位置比较偏,店面又小,按理说生意不会很好,偏偏人气旺盛远胜旁的商户。   叶倾抬头看去,见店前的招牌上,赫然写着天下第二铺的字样,叶倾眉毛扬起,真是好大的口气,整条富华街,怕是没有比这家店更小的店面了,这家店居然还没有被人砸掉。   她不由暗道,看来张妈妈的义子,倒是真有点本事。   叶倾迈步而入,见店面虽小,却被各色商品摆放的满满当当,不少人都拥挤在柜台前,两名伙计都是一头汗水,嗓子亦是带了几分沙哑,手边的大茶缸里泡了浓浓的茶水,已经喝的见了茶叶,却无暇填满。   没人招呼,叶倾也乐的先行查看一番。   这一看,倒是有趣,虽然店名的口气甚大,叫什么天下第二,可铺子里的东西,却几乎被各式钟表占满。   有那一人多高,占据了一个角落的巨大座钟,也有挂在墙上,宛如小木屋一样的可爱壁钟,在柜台上,更是专门弄了个两尺高的小巧架子,上面挂满了银链子垂下的怀表。   叶倾正看的有趣,却见柜台前的那帮客人同时抬头看向了一个方向,叶倾好奇的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却见是一个颜色分外鲜亮亮丽的挂钟,上面雕刻有藤枝花朵,乍一看,还以为是森林中的树洞。   “布谷,布谷——”   座钟上方的一个小洞突然弹开,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鸟飞了出来,高声叫了两声,又嗖的飞了回去,吓了叶倾一跳。   却听得那帮子客人一个个激动的叫了起来:“来了来了!”“真真神奇!”“哎,可惜张老板不卖,不然我早买回去了!”   布谷鸟报完了时,这帮客人也都挑选的差不多了,讨价还价一番后,三三两两的往外走去,那两个伙计赶忙把茶缸倒了水,没等喝,眼尖的看到了叶倾,其中一个立刻迎了出来,笑容满面的问道:“这位先生,可有中意的?小店薄利多销,东西最是实惠不过。”   叶倾笑道:“我看你家铺子有趣,东西这么少,为什么叫个天下第二的名头,口气倒是不小。”   两个伙计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叶倾身前这个,笑着回答道:“先生有所不知,我们这个天下第二,可是名符实归,没有半分弄虚作假的。” 第126章 那边的美男子,更多...  “哦?”叶倾不禁好奇起来,正待进一步追问,一个声音横插了进来:“还是让我告诉你吧!”   几人同时抬头,那两名伙计立刻恭敬的唤道:“掌柜的回来了!”   张鸣一身藏青长袍,双目狭长,看着颇为精明,对着叶倾一笑,“你可算来了。”   对这位幕后的叶大姑娘,张鸣是真心服了,定国公府的叶大姑娘原本多臭的名声,竟然弄了个大梁之荣出来,转眼又成了太子妃,满天下就没人比她升职还快的了。   张鸣一伸手,示意叶倾跟上,“来,我们里面说。”   叶倾好奇的跟了上去,张鸣转过柜台,一推中间的小门,叶倾一脚刚刚迈进,张鸣紧张的声音就传了来:“就站哪儿,先别动!”   叶倾一怔,老老实实的站住了,下意识的向着四周看去,没想到里面这间比外面的店面还大。   叫她吃惊的,是零零散散四处可见,拆的七零八落的各式钟表,她也终于明白了张鸣为什么叫她站住别动,她站在门槛上,只要踏前一步,就要踩到一堆齿轮,再踏前一步,就是一个木头的钟表盒子。   张鸣身材高大,在这里却显得十分灵活,三两下就跳到了里面,搬了张椅子出来,又小心的把叶倾面前的零件收拢到了一边,将将的把椅子放下了,张鸣讪笑道:“坐吧。”   叶倾小心的坐下了,两脚也识趣的踩在了椅撑上,看到张鸣满意的表情,知道自己做对了。   叶倾此时的好奇心再也按捺不住,她指着满屋的零件问道:“你这是?”   张鸣苦笑:“其实说穿了很简单,天下第二,不过是因为我们卖的都是二手货!”   叶倾半张嘴巴,这,这和她心里所想简直天差地别!   半晌,她回过神来,哈哈笑了起来:“你这名字,倒是也解释的通。”   这张鸣,能想出这等法子哗众取宠,却也有趣。   张鸣微笑的看着叶倾,直到她笑了个够,方道:“咱们本钱倒是够了,可惜没有门路,虽然姑娘安排我进了周家船队,却只接触一些琐事,压根没有机会出海。”   叶倾点点头,海路利润巨大,没有那么容易就能分一杯羹的。   张鸣指着满屋子的零落散件笑道:“但是也不能说没有收获,我发现这西方来的钟表精致又实用,最是受欢迎,可惜构件小巧脆弱,很容易就坏了,周家每次进货一百余个钟表,倒是有五成在路上就被颠坏了。”   顿了下,他又道:“剩下的五成,卖出去后,也极容易坏掉,所以我就琢磨着,把这些坏掉的钟表都收购上来,看看能不能修复。”   叶倾的眼神奇异,张妈妈的这个义子,还真是与众不同,这样的法子都能想到。   张鸣苦笑道:“比我想象的难多了,最开始,往往十个坏掉的钟表,才能修复一个。”   他随即露出了得意的神情:“不过现在,十个里头,我已经能修复五个了,姑娘看这个——”   说着,他指着墙上挂着的一个壁钟,看外表,居然和外面的那座惹人热议的布谷钟十分相像,叶倾转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脸惊奇的道:“这个,难不成是你自己做的?”   张鸣得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又露出了一抹郁闷:“可惜,那只鸟,我还没琢磨明白,不然单凭这个,咱们就发了!”   叶倾呼出一口长气,陶吕邓石四家经营海路许久,也不过是从海外贩卖些新奇的玩意回来,却也从来没想过,自己就可以把这些东西制造出来。   这张鸣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叶倾终于下了决心。   她这次出府,其实颇为冒险。   册封她为太子妃的圣旨已下,那么纵然她尚未出嫁,名分上就已经是皇家的人了,贞洁尤为重要,这个时候,甚至家中的男性成员,父亲兄弟,也要有所回避了。   叶倾之所以甘冒奇险,出府来寻张鸣,自然有她的原因。   叶倾上一世,做为孝贤皇后,那死不要脸的宠爱了诸多妃嫔,恃宠而骄的简直是一波一波,没完没了,她之所以能屹立不倒,和她的财力有相当大的关系。   主管后宫财政,又有相当丰厚的陪嫁,只要她想,任何一名妃嫔,包括元妃在内,都不能在服饰首饰上压住她一头。   该要面子的时候,她从不掉链子,有钱就是管用!   尤其在后宫这个地方,没钱,连饭都吃不好,人家也不在食材上动手脚,只要让饭菜送到你这里时,凉的透透的就够了。   所以她必须在入宫前,找一个合适的人手,为她管理宫外的财产。   三等人才只能保证每年庄子铺子的出息,使旱涝保收,二等人才就可以使钱生钱,让庄子越来越好,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大,一等人才却看的更远,吃着碗里的,已经惦记到别人碗里去了。   显然,张鸣就是一等人才。   叶倾非常满意,有这么一个人,赛过千军万马,叶倾痛快的交代道:“你先替我管着这些庄子和铺子。”   张鸣一怔,接过叶倾递过来的单子,一项项看过去,脸色大变,顾不得会暴露叶倾的身份了,径直问道:“姑娘,这——”   叶倾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的道:“不错,这就是当朝太子妃的陪嫁单子!”   单单庄子就有五处,每一处都是占地千亩的大庄子,铺子有十五家,位于繁华之地的旺铺就有八间,甚至这富华街上,就有一家。   另有别院两座,京中的宅子一所,都是上好的地儿,春秋二季,京中权贵踏青赏花常去之所,有钱也买不到的地儿。   张鸣神色激动,这可是太子妃的陪嫁,以后,就是皇后的东西了!   而成为太子妃以后,每年皇家还有专门的俸禄,若是叶大姑娘能成为皇后,那更是了不得了,以后叶倾名下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张鸣连想都不敢想,那是怎样一笔丰厚的财产。   半晌,他眼中的火热才渐渐消退,张鸣犹豫着道:“承蒙姑娘厚爱,只是,我到底还是想出海,对不住了!”   出海经商是一个方面,另外一个方面,却是想看看海的另外一边,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   叶倾眉毛扬起,对张鸣越发欣赏了,她也不去接张鸣递过来的单子,只浅笑道:“你相信我么?若是相信我,就把这单子收起来,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一定帮你出海!”   张鸣彻底的激动了:“姑娘!”   叶倾双眼望向前方,悠悠道:“若不是身份所限,我也很想到海的那一边去看看,看看那天,是不是一样蓝,那云,是不是一样白,看看那边的美男子,是不是比这边多!”   张鸣本专心致志的听着,只觉这位叶大姑娘每一句话都说的那么动人,字字都敲打到了他的心上,待听到最后一句,脸色登时怪异起来,嘴唇半张,整张脸都臊红了:“姑娘,这,这——”   叶倾哈哈大笑,“我开玩笑的。”   张鸣呼出一口气,没等他安心,叶倾又道:“才怪!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张鸣:“……”   快来个神仙道长,把这小妖精收走吧!   “我们草原上的天,比这边蓝,我们草原上的云,比这边白,我们草原上的勇士,也比这边多!”   一个声音突然横插进来,叶倾的笑声戛然而止,惊诧的回头看去,却见苏赫一身白色长袍,偏偏不若旁人那般穿的板正,两只袖子俱都挽起,领口也松松的扯开,配着他有些散乱的黑发,一股子放荡不羁的味道扑面而来。   张鸣眼睛一眯,大步的走了出来,看着一地的零件被踩了个稀巴烂,叶倾眉头微皱,这一刻,竟是比张鸣还心疼。   张鸣挡在叶倾身前,皱眉问道:“你是什么人!”   叶倾轻叹一声,看着张鸣那两个伙计已经被打晕了摞到一起,知道今日苏赫王子是有备而来,只怕这店面四周,都已经被他的人手控制了。   叶倾拽了拽张鸣的袖子,示意他站到自己身后,张鸣犹豫了片刻,还是坚定的站在了叶倾的身前。   叶倾哭笑不得之余又有些感动,她轻咳一声,道:“你退下,这一位是我的故交。”   张鸣沉默片刻,站到了叶倾身侧。   叶倾笑眯眯的看着苏赫王子,开口道:“我出门极为隐秘,殿下还能追踪而至,想必已经在定国公府盯梢多时了吧!”   苏赫王子眼睛一亮,这个女子,果然不同一般,做他的王妃,刚刚好,他重重的点了两下头,眼中满是赞赏。   叶倾轻轻弹了弹袖子,又轻笑道:“殿下此时想必已经封闭了铺子四周,那么必然势在必得——”   顿了下,叶倾悠悠的道:“若是我没有料错,殿下这次,是想把我抢回草原了。”   苏赫的呼吸都粗重起来,天底下怎么有这么聪明的女人!在知道自己深陷囹圄,竟然还如此不急不慌,仿佛设局的那一个,才是她!   张鸣的脑子则是彻底的转不过弯了,这蛮人王子,想干嘛,抢婚抢到大梁的太子妃头上了?!   他整个人都醉了。 第127章 养不起的王公贵女  叶倾很光棍的站了起来,摊开双手,“你一定想我老老实实的跟你走吧?”   她先前每说一句,苏赫都在心里震惊一把,一步步,苏赫莫名的对她产生了信服心理,听到她此时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下意识的就点了点头。   叶倾点了点头,“也不是不行。”   苏赫的呼吸不知不觉又粗重了三分,这小娘子说什么,自愿跟他走?他干脆的把那老老实实,翻译成了自愿二字。   苏赫眉眼都笑开了,“那我们走!”   他这一步颇为冒险,抢夺大梁的太子妃,回到草原之上,固然会荣耀非常,却也必然会惹恼大梁,若是被发现,一路之上,追兵定然不断,早走一步,就安全一分。   叶倾立起食指,微笑道:“只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苏赫立刻警醒:“什么要求?”   叶倾一指旁边的张鸣:“放过他。”   苏赫的眉头皱了起来,狐疑的在叶倾和张鸣之间来回打量,叶倾笑了:“你无需如此多疑,这位是我乳母的儿子,和我虽无兄妹之名,却有兄妹之实,你也不想我恨你吧?”   苏赫皱眉思索片刻,“好,不过得把他绑起来。”   叶倾点点头,一旁的张鸣急了:“姑娘!”   叶倾瞥了他一眼,主动的催促道:“绳子呢?快点把他绑起来。”   苏赫:“……”   张鸣:“……”   苏赫很快找来一捆绳子,把张鸣绑了个严严实实,叶倾亲手团起了帕子,塞住了张鸣的嘴巴,最后看着目眦欲裂的张鸣,认真的道:“记住,你若是脱困,就带着我那乳母远走高飞,切莫被人发现了!”   苏赫大笑:“不如来我们草原吧!”   叶倾呵呵两声,没有搭理他。   转头看向张鸣,张鸣一怔,叶倾对着苏赫的时候笑容满面,可此时面朝着他,却是一脸冷然,森森的看着他,张鸣一个哆嗦,拼命的点了点头。   叶倾掉转身子,大大方方的走在了苏赫前面,“我们走。”   苏赫准备的果然周全,他们这一队人却是装作了出城狩猎的模样,一个个孤身上阵,除了身后的一匣子箭,竟是身无长物,叶倾夹在众人中间,毫不起眼。   守门的官兵轻易的放了行,还和苏赫熟悉的打着招呼:“王子殿下,又要出城狩猎?”   苏赫哈哈大笑,飞骑而过,手中弹下一块碎银,射到了守城的军士怀里,周遭的几个军士立时凑了过来,一个个又羡又妒。   这些人骑的都是好马,奔行了一日一夜后,却也累的口吐白沫,这帮骑士不得不中途休息。   看的出来,这一行二十余人,都是苏赫身边的精兵,一个个训练有素,自动分成了几个小队,一队人去寻干柴,一队人去寻找食物,还有一队负责警戒搭建营地。   叶倾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裤子紧紧的沾在了腿上,原本顺滑的丝绸此时也了粗粝的麻布一般,动上一下就疼的丝丝入骨。   她缓慢的弯下腰,在一块大石上坐下,又小心的搬动一条腿,把两条腿并到了一块。   看着这帮蛮人忙来忙去,互相呼喝,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从语气上可以轻易的判断出,他们都很开心,很高兴。   在大梁盘桓半年,如今终于可以回归故土,心里自然是十分欢喜的。   苏赫提着一袋刚打好的河水,大步的向着叶倾走来,把手里的水袋往她面前一递:“喝点水先,等下就有东西吃了!”   叶倾笑了笑,声音温和的道:“我喝水,只喝至少深三十丈的井水,或者山上没有被动物饮用过的泉水,还有就是新下的大雪,那雪要用专门的玉盘盛装了,再倒进银锅里慢慢煮化——”   看着苏赫的脸一下拉黑,叶倾笑的更加温柔,“若是实在不行,流动的河水也可以——”   苏赫的脸色刚刚好转些,叶倾继续笑道:“但是要煮沸了,再放上一年之内,新采的雅州蒙顶茶来去腥味才行。”   似乎是突然想起一般,叶倾弹了弹袖子,笑道:“对了,这雅州蒙顶茶,茶树长在蒙山顶上,只有一棵,每年发芽,统共不过二两茶叶,全部进贡到皇宫里,别说买了,一般的亲贵大臣,都是喝不到的。”   苏赫的脸是彻底的黑了,手里拿着打开了盖子的水袋,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一双眼睛,睁圆了瞪着叶倾。   叶倾轻叹口气,接过了苏赫手里的水袋,却只润了润唇,便放到了一旁,摊开双手,从容的道:“你看,这才是真正的我,王公贵女,万千宠爱,锦衣玉食的长大,一般人家,真是养都养不起的。”   苏赫愤愤的瞪了她一眼,一把拿起水袋,咕噜咕噜的倒了下去,顾不得擦拭流了满身的水迹,大声道:“我,苏赫,必为草原之王,你一个小小的女人,我有什么养不起的!”   叶倾只笑了笑,没有继续刺激这位王子殿下。   草原上的饮食粗犷无比,这帮骑士很快带着猎物回转,只简单的用削尖的树枝把去了毛的野鸡野兔穿起,里外抹了层盐,烤的半生不熟的时候,就有人伸手抓下来,大口的吃了起来。   苏赫想是被叶倾那一通井水泉水雪水刺激,亲手选了只肥瘦适宜的兔子来烘烤,隔上一会,就翻转一下,这帮人当中,倒属他烤的最好,那只兔子被烤的金黄焦酥,泛着油光,分外诱人。   苏赫用刀子切下两条兔腿,又寻了干净的阔叶子包起,捧到了叶倾面前,也不说话,只用眼睛固执的看着她。   叶倾轻叹一声,这蛮子,倒是也不错,若是没有叶家的负担,远嫁草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离那死不要脸的是足够远了。   只是她有心刺激苏赫,却是只取了一只兔腿,咬了一口就丢到了一旁,专注的看着面前的篝火,轻声道:“我家中也做这种烤炙来吃,只是兔子身上必然要用蜂蜜涂满,又刷上特制酱料,做出来的味道才足够好。”   苏赫一把抓起叶倾咬了一口的兔子腿,恶狠狠的咬下一大口,含糊不清的道:“我苏赫,不但是草原之王,还会征服你们大梁,到时候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苏曼哑然失笑,她偏过头,看着身边这个蛮人王子,只觉得这厮此时看来,竟然也颇为可爱,她轻笑道:“想吃烤兔子,何必征服整个大梁,只要把我家的厨子抓过来,不就成了?”   苏赫一愣,面前的少女偏着头,篝火映照的她脸颊泛红,带着浅浅的笑意,如同冬日枝头第一朵盛开的梅花,明明不是多美丽的女子,偏偏令人惊艳。   苏赫又狠狠的咬了一大口兔肉,雄心勃勃的叫道:“好,下次就把你们家厨子抓过来,嗯,不光是你们家厨子,皇宫里给皇帝老儿做饭的厨子,也统统抓过来!”   叶倾忍不住抚掌而笑:“好好,有志气,此法甚妙,就这么干了!”   不远处,苏赫的几个下属鬼鬼祟祟的凑到了一起,看着篝火旁的那一对年轻男女,一个个眼中露出了暧昧的神色:   “头真是傻了,你看那火堆都快灭了,他也不知道添柴。”   “这算什么,你们没看到王子连这女人吃剩下的食物都吃了!”   一帮人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篝火挪开,苏赫把自己的披风解下,往地上一铺,一个简单的铺盖就做成了,叶倾老老实实的躺了进去,她永远不会跟自己过不去。   紧接着,一具火热的年轻男子的身体就从后面贴了上来,叶倾闭着眼,轻声道:“我们大梁是礼仪之邦,未婚男女,在成亲之前,是不可以相互触碰的。”   顿了下,她的声音越发轻盈:“你说,我发上的金钗能有多利?会不会一下刺穿我的喉咙?”   下一刻,那年轻男子的身体自发的向后挪了去,感受到热源远离,叶倾心中哀鸣一声,只用双手揽住了肩膀聊以取暖。   转眼十天过去,只要再如此行进五日,就可以脱离大梁边境,进入北部草原地区。   苏赫等人也渐渐放松了警惕,一个个的眼神望着北方越发热切。   眼见没有追兵的半点痕迹,叶倾又日渐憔悴,苏赫便令众人放慢了行程,他的新娘,进入他的部落时,必然是要光鲜亮丽,让众人一览大梁太子妃的风采的。   叶倾坐在篝火旁,接过苏赫递过来的干粮,只吃了一口,就吃不下去了,这些天,每日里除了打猎来的猎物,就是自带的干粮,一口青菜都没有吃过,她真心快到极限了。   不过,瞥了一眼旁边一脸担心的苏赫,她的目的,也快到了。   叶倾把手伸出去,在篝火上烤着,轻声道:“苏赫,这些天你也看到了,我和你,是不一样的人,我们的生活,是不一样的。”   这十日来,叶倾有空就潜移默化的给苏赫展示自己的生活,那种奢华的,对于富贵的猜想永远只限于喝一碗豆浆倒一碗豆浆的升斗小民无法理解的,真正的贵族生活。   这一次,终于成功的让苏赫闭上了嘴巴。   按照叶倾的描述,除非征服大梁,不然他永远无法让身边的女子,过上和以前一样养尊处优的生活。 第128章 以堂堂正正之势,碾. 北方苍州的胭脂米,南方湖州的山核桃,西北漠州的红枣和葡萄,东南海州的凤梨和椰枣——叶倾平日里吃的用的,遍布整个大梁,全部都是各地最好的出产。   征服大梁?除非他先统一了草原,而暂时,苏赫自知,他的部落虽然强大,却也仅仅是草原之上最强的部落之一,还远远达不到震慑诸部的地步。   故而,苏赫沉默了。   叶倾瞥了眼苏赫,知道自己一路来的潜移默化已经收到了效果,现在,她准备进行最后一步。   叶倾轻笑着开了口:“苏赫,你把我擒回去,也不过是多了一只金丝雀,关在笼子里,也许还会因为水土不服而死掉——”   苏赫咬牙瞪了过来,显然那个死字刺激到了他的神经,眼前的少女连日来,一日比一日憔悴,已经让他惊心不已,这个死字,让他宛如惊弓之鸟,真是再受不得一点打击。   叶倾恍若未觉,成败只在此一举,她酝酿这么多,只为了这最后的一锤定音,“哪怕我能活下去,你为了让我生活的锦衣玉食,也会让你的族人们不忿,令你失去头领的威严——”   苏赫沉默了,这个女子,实在是聪敏,每一句都让他无法反驳,如果说,叶倾在大梁的花销,已经堪称奢华,若是想要她在草原也维持同样的生活,甚至说,降低数个档次,那苏赫需要付出,也可称为天价了。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大梁最次的茶砖,估计也只有驿路两旁卖大碗茶的才会用,一块茶砖,撑死了三四十文钱。   但是这样一块茶砖,运送到了草原,却至少可以换取十只成熟的羔羊,又或者一匹正当壮年的骏马,相差足足百倍的价格。   哪怕把叶倾的生活保持在最低水准,苏赫的部落也会背负上沉重的负担。   苏赫瞥了叶倾,看着她明显消瘦的脸颊,心中一阵刺痛,偏偏这一位,又是货真价实的金丝雀,一点苦头都吃不得!   叶倾注意到苏赫阴沉的脸色,心中暗笑,其实这一路以来的憔悴,她是有意为之。   她平日里的生活的确如她所言,吃的用的,穿的戴的,确实是大梁顶级出产,但是她本人,却绝非吃不了苦的。   最鲜明的例子,就是当初成为皇后以后,身体发福,失了梁平帝欢心的时候,为了减肥,什么苦头没吃过,她曾经一天三顿都是清水煮苦瓜,那东西,她是一边把苦胆都吐出来一边逼着自己吞下去的。   那种苦都能吃,粗茶淡饭,也就不算什么了。   叶倾却不得不这么讲,不得不这么做,如果她的家人不是身处梁京,如果她不是大梁太子妃,那跟着这蛮子去草原见识一下也未尝不可,但是现在,她没得选择,她必须回去!   回到大梁,等着姓高的来迎娶她!   叶家一家老小的性命,都系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一切如叶倾所愿,苏赫开始思考起把这位高门贵女带回草原的后果,这位骁勇善战的蛮人王子彻底陷入了两难之中。   叶倾轻叹一声,声音温和的开了口:“我知道,草原上的人生活很苦,丰美的草原就那么几块,草原上的部落却多如牛毛,还有少则数十,多则上千的狼群,盐是那么珍贵,只有头领才可以奢侈的使用,茶叶价钱那么贵,却不能不买——”   随着叶倾的诉说,她没有发现,苏赫的眼睛越来越亮,如同夜色里的狼眼,紧紧的盯着她。   苏赫嘴唇动了动,他发现,这女子什么都清楚,什么都了解,甚至不用他开口,她就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   这真是一块稀世珍宝,他真的不想放走。   如果说,第一次想要得到她,是因为那几匹罕见的汗血宝马,之后被她的弓箭本事惊艳到,之后不甘大梁皇帝的指婚,掳走太子妃还是赌气的成分更多,那这十天朝夕相处,真是令他惊艳了。   他毫不怀疑,把这女子带回到他的部落,有她坐镇后方,他绝对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征战四方。   苏赫犹豫的心情逐渐坚定,这女子,就是他的王妃!   叶倾却在此时轻声低语,传到他耳中却如暮鼓晨钟,“你想不想你的族人过上大宋子民一样的生活?冬天里穿的暖暖的,守在火炉边上,火炉上坐着一大锅烧的喷香的米粥,手里捧着一杯香浓的奶茶——”   每一个字,都如同魔鬼的低语,美好的让人忍不住堕落,每说一句,苏赫就着迷一般轻轻点头。   他所追求的,不就是部落强大,自己的族人不会在因为酷寒的冬天而冻死,不会因为食物不足而被迫冒着风险去劫掠么!   叶倾轻轻的笑了起来,终于说出了魔鬼的条件,把一份让苏赫无法拒绝的盟约放到了他面前:“如果我成为了大梁的太子妃,或者更进一步,成为大梁的皇后,那在大梁,你就将拥有一个强而有力的盟友,这一切,都会成为现实。”   苏赫怔怔的看着她,叶倾偏过头,一脸的风轻云淡,酝酿了这么久,她终于开出了自己的条件,剩下的,就看苏赫的选择了。   恰如她做孝贤皇后时的为人处事,她的所作所为,全部是阳谋,以堂堂正正之势,碾压诸敌!   苏赫的牙齿发出了格格的响声,这少女明明羸弱无比,为什么这一刻,看上去却如此强大,为什么她描述的前景那么诱人,为什么他明知道这女子的话没有半点可信之处,却还忍不住去相信她!   半晌,他终于开了口,嗓音低哑,似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你说的,可是真的?”   叶倾笑了,这一刻,她知道自己胜利了,“当然是真的,我回去以后,就会派张鸣和你联系,先开通一支商路,保证你们部落的盐茶供应。”   顿了下,她轻描淡写的补充道:“张鸣,就是在京城被你绑起来的那个。”   苏赫忽然如同一只被针扎了的皮球,一下泄了气,这女人,竟然从京城被他绑走时,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若她随意提一个人,他不知晓,自然辨别不出她所言真假,那张鸣却是亲眼见过,倒有几分胆识,且她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要保住那张鸣的性命,可见确是她心腹之人。   苏赫再无话讲。   他猛地站起身来,一转身,再也不看眼前少女,生怕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出手把她留下,他低沉着嗓子吼道:“巴兰!把这女人送回梁京!”   众多骑士俱都一脸吃惊的转过头来,显然不明白,马上就要回到草原,为何首领会发出这样的命令来。   苏赫却无意解释,只超前走了两步,拿起鞭子狠狠的挥舞了两下,发泄着叫道:“怎么,我的命令也不听了么?!”   骑士中一个年纪稍大,生的颇为沉稳的男子拍马上前,随手牵住了叶倾的马的缰绳,送到了叶倾面前。   叶倾翻身上马,一抖缰绳,拱手笑道:“苏赫兄,后会有期。”   听着身后马蹄声渐行渐远,苏赫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死死的咬住牙关,看着那单薄的身影骑在马上,逐渐跑出了他的视野,终于爆发出了阵阵吼声:“啊啊啊啊啊——”   “我苏赫,以长生天的名义发誓,总有一天,我会回来!”   到时候,不管这女人是大梁的太子妃,还是大梁的皇后,他都要把她带回草原!   那时候,他必然已经是草原的王,而她,就是他的王后!   叶倾快马扬鞭,一路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   由不得她不得意,能让草原的蛮子主动把人放回来,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虽然她有八成把握,令苏赫主动放了她,到底还是难免忐忑,而现在,一切终于回归到了她的掌握之中,不由起了海阔天空任鸟飞的自由之感。   此时她并不如何着急,当初她离开京城,就已经埋下了足够的后手。   叫张鸣回到定国公府去寻张氏,就是她最大的底牌。   她相信,以张氏曾经身为孝贤皇后身边四大女官的资历,足够她看出眼前形式,知道最要紧的,不是向府里,向宫里求救,而是埋下一切消息,直到她安全归来。   否则,若是消息走失,那她回不回去,都没什么区别了。   巴兰是个非常稳妥的人,他寡言少语,沉默的跟随在叶倾左右,叶倾笑道:“我们等下先找个市集,好好休息一下吧。”   巴兰安静的点了点头,头领叫他跟随这一位的时候开始,叶倾就不再是他们的猎物,而成了他们的客人。   叶倾不免露出欢喜之色来,这十天风餐露宿,顶多早上洗把脸,可把她憋坏了,她双眼微微眯起,盘算着等下定要找一家客栈好生洗漱一番,再狠狠的睡上一觉,酒足饭饱,再慢慢赶路。   啪,啪,啪——   空寂的原野之上突然响起了巴掌声,叶倾猛地勒住了缰绳,眯起眼,前方逆光方向出现了一名骑士,他孤身坐在骏马之上,一身利落的黑色骑马装,阳光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光芒万丈,宛如神祗。   “卿卿,你可真是悠闲啊——” 第129章 你最了解他 随着他的声音,又有两排骑士从周围的山丘之上露出了头,他们一身墨绿色的斗篷,几乎与周遭的荆棘混为一体,斗篷敞开的缝隙里,依稀可见银色盔甲的闪光。 这两队骑士一露出头,就呈羽翼状分散在了站在路中的高昱两侧,叶倾眼睛一下狠狠睁开,她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高昱就掌握了如此强大的武力! 她一眼看出,这两队骑士,绝对是精兵中的精兵!若是她未曾自己脱身,凭借着两队人手,高昱也定然可以在他们逃出边疆前追上他们! 叶倾抿紧双唇,对着身后的巴兰低声道:“跑!快,现在就回头,跑的越快越好!” 巴兰不明所以,草原武士的自尊不允许他在这个时候抛掉叶倾独自跑路,他一抖缰绳,非但没有退,反倒纵马到了叶倾身前,警惕的看向了高昱。 一阵低笑声从高昱的喉咙中发了出来,宛如受伤的野兽的呜咽,让人情不自禁的毛骨悚然。 “敢劫持朕的皇后,你们所有人,一个都逃不了,正好,朕先收点利息吧!” 高昱一挥手,他两侧的骑士右手同时翻起,人人手中现出了一架小巧的精钢弩,下一刻,这数十驾精钢弩同时怒射,眨眼便把巴兰,连同他的马一起,扎成了一个刺猬。 因巨大的惯性冲击,巴兰的马又向后退了两步,才悲鸣一声,轰然倒下。 叶倾死死咬住牙关,高昱野心勃勃,从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皇子,在他眼中,他才是这大梁万里锦绣河山的真正主人,帝王的尊严不容冒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叶倾不声不响的跳下了马,轻轻取下了巴兰腰间的弯刀,这弯刀的刀鞘用纯银包裹,镶嵌了无数精美的宝石,是每一个草原男孩出生的时候,由父亲亲手打造的,刚刚打造出来的刀鞘,通体雪白,之后随着男孩的成长,每一年,都往上打造几颗宝石。 这柄弯刀,就是一个草原武士最重要的宝物。 巴兰因她而死,巴兰的遗物,她一定会送回到他的故土。 一片阴影遮挡了她头上的光线,叶倾抬起头,恰好和低下头的高昱撞了个正着。 高昱重生以来,一直微笑以对的俊脸此时绷的死紧,刀削斧劈,棱角分明,他的双眼深邃不见底,如被乌云遮挡的天空,叶倾清晰的感受到了其中酝酿着的团团风暴。 高昱二话不说,长臂伸出,捞住了叶倾的纤腰,轻而易举的把她揽在了怀里,手中缰绳一纵,带头向着远处奔去,那两队骑士无声无息的调转马头,紧跟其后,马蹄声有序的响了起来。 叶倾紧闭双唇,并不尝试在这个时候去触怒高昱,她的背却挺的笔直,和身后那宽阔的胸膛始终保持了一点距离。 这似乎让高昱的怒气更盛,他有意挑选一些崎岖的山路前行,随着马匹的纵越,让身前的少女不时的靠向他的怀抱。 出乎叶倾意料的,高昱带着这一对骑士并没有走很久,大概半个时辰后,众人眼前出现了一座山庄,山庄坐落在山谷之中,十分隐秘。 叶倾的脸色又是一沉,看山庄的规模不小,房屋院墙似也有一定的年岁了,一看就不是刚刚建造而成。 此时此刻,只有一个答案脱颖而出,这是当年显庆帝给自己留下的后手! 高昱放下叶倾,立刻有两名婢女迎了上来,她们梳着双环髻,身穿水粉宫裙,沉默而十分的知进退,一个在前引路,一个小心的坠在了叶倾身后,带着叶倾进入到了山庄后院。 直接到了偏殿前停下,推开房门,一股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年纪大些的那位宫娥屈身行礼,低头道:“请姑娘先沐浴更衣。” 哪怕此时就在自己最大的对头手里,叶倾依然满心欢喜,这么多天了,她最想做的,就是洗上一个热水澡。 她轻咳一声道:“你们退下吧!” 没等两名宫娥应声,一个高大的身影硬生生的挤了进来,高昱一身黑色袍子,英挺俊美,一把捉住了叶倾的手腕,冷声呵斥道:“你们下去!” 两名宫娥微微行礼,快速的退了下去。 没等叶倾反应过来,高昱捉住了叶倾的手,大步迈进了浴室内,反脚把门给踢上了。 他手腕一甩,叶倾一个踉跄,跌进了浴池之中。 这浴池之中的温水已经装满,恰好没过了叶倾腰线,叶倾抹了一把方才溅到脸上的水滴,恼道:“你疯了!” 高昱迈开脚步,一步步的走到了浴池之中,和她对面而立,他的眼中燃烧起了两簇危险的火苗,似要把二人一起焚烧。 叶倾警觉的闭上了嘴巴,此时的高昱危险又富有侵略性,像是一只被侵占了领地的野兽,随时会扑上来。 高昱薄唇紧抿,双手捉住叶倾的领口,狠狠一撕,叶倾的外袍应声裂成两半,身上只剩下了白色的单衣,被这温暖的池水一泡,单衣下少女纤细的身体若隐若现,几近透明。 高昱的双眼越发深沉,他低下头,不由分说的盖上了叶倾的双唇,如野兽一样,在她的唇上狠狠一咬。 叶倾惊惧的伸手推他,却仿佛推到了一片钢铁之上,高昱非但纹丝不动,反倒捉住了她的手腕,反锁在了她的身后,而他的唇,一路向下,攻城略地,顺着她的下巴,沿着修长的颈项,一路啃咬到了她的锁骨! 叶倾纤细的身体,仿佛不盈一握的小草,而高昱,就是那刮来的狂风,强迫她与他起舞! 叶倾整个身体都在战栗,高昱的薄唇所过之处,仿佛点燃了一簇簇篝火,似要把她焚烧殆尽! 叶倾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乱成一团的脑袋镇定下来——不要怕,快想想,你和他结发数十载,观察他的时间超过了所有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叶倾的心绪渐渐沉稳,正当高昱不再满足于她单衣领口露出的肌肤,要向下挪动时,叶倾轻轻开了口:“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么?” 她清楚的感到了身前那黑色的脑袋一僵,他温热的唇径直在了她的领口上方,一阵阵热气烤炙的她皮肤阵阵收紧。 “晚上很冷,他会先让篝火烧干地面,再把篝火挪走,然后把他的外套铺在地上,我就睡在上面。” 叶倾顿了下,幸灾乐祸的继续道:“他就在我旁边,距离,就像是你现在和我一样,这么近。” 高昱猛地抬起头,恶狠狠的瞪着她,叶倾的表情却越来越和缓,最后微笑以对。 她清晰的听到了高昱牙齿传来的格格声,知道这一位已经怒发冲冠,她的心却彻底的放松下来,她知道,自己安全了。 果然,高昱瞪了她半晌后,一转头,湿漉漉的大脚踏上了浴池的台子,头也不回的去了。 叶倾松了口气,解开自己的单衣,开始享受温暖的沐浴时光。 男人么,都有那么点洁癖,何况是帝王呢。 当年显庆帝的一个低位妃嫔,在御花园里被一个迷路的年轻御史冲撞了下,他就再没翻过那位的牌子,何况她和苏赫同床共枕这么多天。 同床共枕,真是个美好的词啊。 叶倾一遍遍的撩起温暖的水,从自己的肌肤上浇下,表面上她已经彻底放松下来,内心深处,却颇为不爽。 看上去,她先是一步步的成功瓦解了苏赫的心理防线,成功的从他手里逃脱,接着又利用了高昱的大男人心理,再一次捍卫了自己的安全。 可事实上,这两步走的都是险棋,一不小心,就是家破人亡。 叶倾呼出一口长气,双臂趴在了浴池的台边,一脸阴郁,若是早先她当皇后的时候,绝不会这么被动,身边护卫动辄数十,可用的人手也比现在多多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看来,她还是要好生经营一番太子妃这个身份了。 高昱走后不久,那两名宫娥再次出现,她们安静的捧来了一身衣服,就退到了门外。 叶倾坏心眼的想着,这两个宫女长得也算不错,也不知道高昱动了手脚没有。 她一直泡到皮肤有些微微发皱,才心满意足的从浴池中起身,换上了两名宫娥带来的袍服,却是一身翡翠百褶裙,她随意的穿上了,也没有打理头发,任由头发披散着,穿上木屐,向外行去。 这次倒是近的很,两名宫娥直接把她引到了旁边的殿室,叶倾前脚踏进去,后脚大门就被人从外关上了。 一眼望去,这宫室面积颇大,触目都是金黄色的布置,金黄色坐垫,金黄色的幕帘,倒像是回到了宫中一般。 高昱坐在贵妃榻上,手边一堆信件,正一封封的拆看着,叶倾看着他眉头微皱的侧脸,微微一愣,这样的高昱,倒是让她想起了当年还是太子时的梁平帝,亦是如此勤勉。 第130章 再捧起个皇帝又如何 高昱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过来。” 叶倾老老实实的走过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也不傻,没必要在对方占有绝对武力的情况下和他作对。 “坐下。” 待叶倾走到身前,高昱又是一个命令,叶倾老老实实的在一旁坐下了。 这一次,高昱直到把手里的那封信件看完,才抬起头来,注意到叶倾湿漉漉的披散在身后的长发,眉头一皱,呵斥道:“怎么头发也不擦干就出来了!” 说着,他站起身,取了一条锦帕过来,亲手包起了叶倾的头发,从后往前,小心的擦拭起来。 叶倾颇为受宠若惊,他这番举动,也就当初二人新婚燕尔时做过,后来身为太子,公务日渐繁忙,就沦落到她给他擦拭头发了。 再后来,太子登基,两个人一见面,都是前呼后拥数十宫人,说句话都跟什么政治会晤似的,还想亲密的擦拭头发,压根就不可能。 一时间,叶倾也安静了下来,说到底,对梁平帝,她恨多于爱,却也否认不了,两个人曾经有过一段很美的时光。 擦拭完了叶倾的头发,高昱把手里的锦帕一丢,重新坐了回去,继续翻阅起那一堆信件。 叶倾一个人坐在一旁,很快就如坐针毡,这样被人晒着最难受了,她偷偷的瞥向一旁的高昱,见他毫无动静,不由胆子大了些,咳了声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高昱头也不抬,淡淡的道:“因为某人被拐跑,害得我丢下手里的公务跑过来,现在公事堆积如山。” 叶倾:“……” 过了会,高昱抬起头,看着叶倾,一脸沉吟,直看的她心里打颤,方道:“我记得你的字写的不错,你来替我回信。” 叶倾没所谓的站起身,走到了书桌前,高昱一字一顿的念道:“至湖州河道周大人,关于卿前日所述,本王细思后,觉卿所言,颇为不妥——” 叶倾先还是漫不经心,到了后来,却渐渐专注,一条条记下,竟都是河道拓宽,加固河堤之时,且细致到了每一条支流,到了最后,叶倾写完信,高昱更是上前来,接过叶倾手里的毛笔,细细的画出了一副河道图! 叶倾默然,梁平帝本身是真有才学,只是前一世沉迷女色,才逐渐埋没,今生这头一遭出手,就看出不凡来。 她此时心中也矛盾起来,一方面,不希望高昱表现的太优秀,威胁到太子的位置,一方面,却又希望他妥善解决江南水患,造福一方百姓。 湖州只是江南八州之一,另有七州,之后叶倾依照高昱所言,逐一回信,这些信件往来,却不局限于河道衙门,还有八州州牧等各方要员。 所涉及之事,虽均是治水相关,叶倾却敏锐的从双方通信口吻中,判断出来,高昱和这些地方要员的关系,已经颇为亲近。 叶倾一时间,倒宁愿自己方才倒头大睡,不知道这些的好了。 敌人越是强大,她就越是危险。 两个人一直忙到三更半夜,才算完事,高昱也不唤人来安排她住宿,自己和衣倒下,半晌,见叶倾久未动弹,他抬起头,似笑非笑的道:“怎地,能和蛮人一起,就不能和朕一起了?” 从二人这次重逢以来,高昱一脸阴沉,到后来专注政事,乃至到了现在,终于露出了一抹笑脸,这笑脸在烛光之下,便越发显得惊心动魄,英俊逼人。 叶倾一弹袍袖,淡淡笑道:“我不困,你睡吧。” 高昱脸色一下拉黑,掉头躺下,却是不管叶倾了。 叶倾靠在榻边,洗过一次澡,解了下疲乏,这一路紧张的精神也终于稍稍松弛了,困意上来,她死撑着挺了片刻,到底没挨过去,靠着床柱,昏睡过去。 她睡着不久,高昱无声的翻身而起,凑到了叶倾身前,看着她的眉眼,伸出食指,凌空沿着她的脸画着她的轮廓,眼中满是怜惜。 末了,到底没忍住,指尖轻轻落在了她的脸颊之上,轻轻摩挲,压抑的低声道:“卿卿,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 叶倾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贵妃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被,高昱却不知影踪,她掀起被角,见自己衣衫齐整,不由松了口气。 两名宫娥进来,服侍叶倾洗漱,这次却是取了一套男装为她换上,叶倾挽起了发髻,用早餐的时候,高昱终于回来了。 桌上简简单单的几样小菜,搭配米粥鸡蛋,叶倾却吃的津津有味,当她吃完,发现高昱的饭菜几乎没动,眼神怪异的看着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高昱沉默的摇了摇头:“没什么。” 心里却在咬牙切齿的骂了起来,该死的蛮子,竟然让卿卿吃了这般苦头,早晚有一天,苏赫的狗头,他要亲自取下! 二人夫妻多年,虽然后来并不十分亲近,对于叶倾的饮食习惯,高昱却也有所了解,她可以说百无禁忌,却也有几样小菜是不碰的。 诸如这胡萝卜,若是生吃,她就肯吃,但是做熟了,她是不吃的,鸡蛋,无论是炒的还是卤的都可以,千万别做成水煮蛋。 还有芹菜青椒,她素来嫌弃这些菜味道太重,一般是不大碰的。 今天早上,高昱给叶倾准备的四样小菜,一样是蒸熟的胡萝卜泥,一样是蒜蓉拌芹菜,还有一样油焖青椒,一样小葱拌豆腐。 她都吃光了。 高昱心里闷闷的,本想捉弄叶倾一顿,反倒让自己的心情不快了。 吃完了饭,高昱手一挥,“走吧!” 却是带着叶倾,依然是二人共乘一骑,离开了这临时歇脚的庄园。 一路上,高昱用斗篷抱住了坐在他身前的叶倾,为她挡住风沙,叶倾只露出了一双黑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盘算着,如何才能从高昱手里脱身。 只是高昱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一路行了五日,每一日日落之时,都有歇脚的地方,或是山庄,或是临时搭建的木屋,叶倾看出来了,应是有一队人前行为高昱服务,提前准备好了一切。 二人共乘的时候,高昱闷不吭声,一下了马,人就踪影不见,第二天才出现在叶倾面前。 一连五日,天天如此。 到了第五天傍晚,叶倾终于急了。 队伍已经行到了一处重要的岔路口,路途至此,分作两边,一条通往江南,一条却是回京之路。 叶倾是无论如何,也要回到京城中的。 叶倾正要开口,腰间一紧,后背自然的贴上了一副滚热的胸膛,接着他的下巴落到了她的发顶,狠狠的蹂躏一番,他的声音在她的头上悠悠的响了起来,充满了无限讽刺:“没想到,你把当年的谷雨给找了回来,倒真是个好帮手呢。” 叶倾一怔,下意识的就要回头,却被他的大手死死的钳制住,同时,他的头低了下来,两个人的脸颊贴到了一起,他口中的热气肆无忌惮的呼出到了她的耳边:“别动,我若是看到你的脸,就舍不得放你走了!” 叶倾呆了一呆,随即大喜,君无戏言,高昱既然如此说了,那便是当真要放她走了! 既然得了足够的便宜,卖他一个乖又如何! 感受到怀里的人的温顺,高昱却越发不爽,这家伙还真是会见风使舵! 他冷哼一声,“就在你失踪这半个月内,你那好侍女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瞒天过海,竟然过了纳采和纳吉之礼!” 叶倾一下愣住了,高昱到底还是没忍住,一下坐直了身体,右手捉住了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了过来。 近距离下,这张脸越发的充满着男性魅力,那剑眉之下,一双眼深邃如海,此时却阴郁无比的盯着她。 “过了礼,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我若是带你走,你的名声就毁了。” “你将来,必然要成为我的皇后,我不会让你有任何一点见不得光的历史。” “苏赫和他的手下,统统都要死。” 叶倾想了千万个理由,万万没想到,他放她走的原因,竟然是爱惜她的名声! 叶倾抬起头,怔怔的看着高昱,一时间,竟有些真的相信,这一世,他是对自己上了心了。 高昱挥了挥手,手下牵过了一匹骏马,高昱飞身而过,单手牵住了叶倾身下坐骑的缰绳,凑近了她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你先做他的太子妃,以后再做我的皇后,反正我那太子哥哥,也是个不能行事的。” 满满的恶意扑面而来,叶倾一个激灵,彻底的清醒过来,她瞪着高昱,强迫自己记住他的眉眼,这就是她的夙世敌人,永不和解,永不妥协! 高昱大笑着纵马而去,叶倾屹立半晌,一抖缰绳,果断的向着京城方向行去。 太子能不能行事不要紧,当初梁平帝倒是精力旺盛,却都旺盛到旁人身上了,叶倾要的,不过是太子妃这个名头罢了。 反正叶欢歌已经有了身孕,若是个男孩,她能捧起一个皇帝,自然就能捧起第二个皇帝! 第131章 你以为你是叶倾呢! 叶倾回到了定国公府,终于松了口气,张氏见她回来,神色如常,倒是珍珠和翡翠,神情颇为奇怪。 叶倾眉毛挑起,接过珍珠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看向了张氏:“张姑姑,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是怎么瞒住的?” 张氏恭谨的道:“老奴只说姑娘受了风寒,身上起了些红疹,见不得人,家中老夫人也曾来探过,老奴叫珍珠扮做姑娘,压低了声音,在屋里把老夫人糊弄了过去。” 叶倾点点头,她就知道,她亲手调教的女官,不会让她失望,反观珍珠和翡翠,就太沉不住气了。 叶倾手一挥,珍珠翡翠识趣的退了下去,待屋子里只剩下她和张氏,叶倾拿起方才顺手放到茶几上的弯刀,递给了张氏:“张姑姑,这把刀你交给张鸣——” 她简单的讲了下和苏赫王子的恩怨,这把刀的由来,末了,看向张氏,声音柔和的道:“张姑姑,你把我的话一五一十的转述给张鸣,我也不瞒你,现在这种情况,若是去了草原,倒是有可能羊入虎口,恐有性命之忧,一切全凭他自己决定。” 张氏接过了叶倾手里的弯刀,却没有马上离去,沉默半晌,轻声问道:“姑娘,和苏赫王子建立盟约,对您是不是非常重要?” 叶倾惊讶的抬起头,不由笑了,她点了点头:“是的,非常重要。” 张氏躬身一礼:“老奴知道如何做了。” 叶倾轻叹,张氏真是聪明,她确实需要和苏赫保持良好的关系,为的是有一天,若是这大梁容不下他们叶家,天下间也多一个去处。 把话传出去后,下午张氏回转了来,就告诉了叶倾张鸣的选择——他已经在收购茶砖和食盐,不日就将出发。 “鸣儿还说,他赶不及主子出阁,这是他的一点心意,还望主子笑纳。” 张氏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银色的怀表,递给了叶倾。 叶倾轻轻打开怀表盖子,见里面那方寸大小的地方,竟然还刻了一首小令,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旁边是一圈蔷薇花枝,精美绝伦,叶倾摩挲着表盘,对着张氏点头笑道:“告诉张鸣,我很喜欢。” 叶倾呼出一口气,接下来就是等着大婚了,一套流程她当年已经走过一次,这一次,倒是不如何紧张新奇了。 只是她没想到,很快,显庆帝又送了她一份大礼。 这次选秀本来就是为了给叶倾选个如意郎君,结果显庆帝监守自盗,把叶倾直接指婚给了太子,二皇子高昱又亲口说有了心上人,这次的选秀,瞬间就变的没有价值。 显庆帝便如先前的打算,干脆的弄了两个箱子,一头装着所有秀女的名字,一头装着那三十多青年才俊的名字,在秀女箱子里抓一下,再在青年才俊那边抓一下,小半个时辰,就成功的牵完了三十多对红线。 没等他公布呢,平阳公主带着女儿青阳县主入宫来了,后面还跟着元太妃,这一家三个女人可是皇族中有名的泼辣户。 说起来,平阳公主之所以在梁平帝过世后还可以活的这么嚣张,也是显庆帝有意纵出来的。 梁平帝那一帮优秀的儿子内斗殆尽,女儿也几乎都没有什么好归宿,就剩下平阳公主这一根独苗。 显庆帝有意放纵娇惯,就是为了博个仁君的名声。 平阳公主越是骄纵跋扈,就越显得他为人大气,心胸宽广,连先帝的女儿都如此善待,更何况旁人呢! “皇兄,你一定要给青阳做主啊!”平阳公主一身薄纱,上身的肚兜若隐若现,也难为她了,现在是秋末,宫里还没有生起火龙,她也不嫌冷。 元太妃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倒是不多言,只是她身份使然,往那里一坐,就是长辈身份,显庆帝也不得不让她三分。 “皇兄,我可就青阳这一个女儿,要是她得不到好归宿,我真是死不瞑目!我这可是第一次向皇兄开口,皇兄,你无论如何也得答应我!” 平阳公主不依不饶,站在御座前,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刺耳非常,显庆帝这一刻无比怀念叶欢歌略有些沙哑的嗓音。 显庆帝一脸为难:“皇妹,不是朕不答应你,只是这小段状元,朕是当做储相看待的,将来是要进入内阁的!” 平阳公主眼睛一亮,欢喜的道:“那正好啊,我家青阳又不是公主,哪怕娶了青阳,他也可以进入内阁啊!” 说着,平阳公主不管不顾,抽起了一封空白奏折,放到了显庆帝面前,“皇兄,下旨赐婚吧!” 显庆帝被她逼的无法,心道,罢了罢了,反正小段状元娶谁不是娶呢,今日不答应,平阳总是要来闹,青阳早晚要嫁人,说到底,也是高家的血脉。 他提起笔,正要书写,旁边的青阳县主不紧不慢的开口了:“皇舅,青阳喜欢的是林栋林小将军,你可莫要写错了名字。” 显庆帝手一抖,一点朱墨从笔尖滑落,掉在了空白的奏折之上,他不满的抬起头,恼道:“你们母女商量好了没,到底要谁?” 平阳公主的俏脸寒霜,瞪着自家女儿:“娘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小段状元才高八斗,人又生的俊秀,你出去喊一嗓子,满京城多少女儿家想要嫁给小段状元的!” 青阳县主一身利落的红色骑马装,英姿飒爽,闻言一扬下巴:“我才不要小白脸,你和祖母就喜欢这个样子的,进到屋子里,三两天就软了腿出来,中看不中用,我就喜欢林栋那样的,那才是男人!” 平阳公主大怒,“你这个孽障!” 抬手就要扇青阳县主巴掌,青阳县主却反手一抓,死死握住了平阳公主的手腕,满不在乎的道:“行了行了,大不了以后我再把性段的给你们弄进府。” 一旁的显庆帝双手止不住的哆嗦,气的说不出话来,皇家之耻啊,简直是皇家之耻! 对于平阳公主的为人,他也早有所耳闻,只是平阳公主也很有自知之明,她虽然喜欢英俊少年,却多是从贫家子弟中网罗,鲜少向权贵子弟下手,偶有几个入幕之宾,也是你情我愿,从未闹的不可开交。 是以,一直以来,显庆帝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作不知。 没想到,这青阳县主被惯成了这副模样,在他面前尚且如此,在外面如何也可想而知了! 显庆帝阴沉着脸,已经在心里盘算开了,是把这祖孙三人监禁起来,还是弄个鸟不拉屎的封地,远远的打发了。 周顺咬着牙,绕过平阳母女战火激烈的中心区域,奔着显庆帝来了,“皇上,您看——” 显庆帝皱眉接过周顺递过来的两封信件,匆匆看过一遍后,心里的那股子气终于消散了些。 他重重的咳了两声,平阳公主和青阳县主一起转头看他,显庆帝扬了扬手里的信件,满是幸灾乐祸的道:“皇妹,刚刚得到的消息,小段状元挂冠离家出走了,说是自己视野还不够开阔,要游览一番明川大山,看遍这锦绣河山,归期不定哦!” 平阳公主脸一下沉了下来,她和元太妃对视一眼,旁边的青阳县主立刻欢喜的叫了起来:“这下好了,皇舅舅,你快点下旨,让林栋入赘我们家吧!” 这一次,平阳公主没有再出言反对,鸭子已经跑了一只,还归期不定,总不能让女儿嫁过去守活寡吧! 现在只剩下一只鸭子可抓了,细想一想,那林栋宽肩窄臀,蜂腰猿臂,身材确实不错。 显庆帝憋住笑,又扬了扬另外一封信纸:“边关告急,小林将军已经连夜奔赴边关了,并在信里发下大誓愿,边疆不安,他就一日不还朝!他还要和边关将士同吃同住!” 青阳县主傻眼了,还是平阳公主反应快,“那长安侯世子,还有威武侯世子呢?” 显庆帝眼睛都瞪圆了,如果他不是一国之尊,这个时候已经忍不住骂娘了,擦,这位便宜皇妹也真敢开口啊! 感情京城里的四个最优秀的女婿人选,全是你们家的呗,没了一个就盯着下一个了? 你以为你是叶倾呢! 显庆帝呼出一口长气,心里乐开了花,幸好他方才留了一手。 显庆帝双手一摊,一脸无辜,“皇妹,你怎么不早说!刚才我让周顺把拟好的圣旨拿出去颁布了,别说长安侯世子和威武侯世子了,连陈大学士的小儿子,何侍郎的侄子,也都指婚了!” 换句话说,满京城,最招丈母娘们喜欢的备选女婿,三十多个青年才俊,一次性大出清,再无存货! 看着平阳公主母女三人傻眼的模样,显庆帝顿觉扬眉吐气,腰杆都挺了起来,啦啦啦,这小段状元和林小将军离去的也太是时候了,朕先给他们记上一功! 平阳公主长叹一声,怜惜的揽住了青阳县主的肩膀,安慰她道:“好了好了,你不是喜欢母亲房里的四郎和十一郎么,回去母亲就叫他们伺候你去!” 显庆帝:“……” 第132章 公侯嫁女,太子娶亲... 平阳公主带着闷闷不乐的青阳县主向外走去,走到了一半,似突然想起般回过头来,看着显庆帝温婉的道:“对了,皇兄,若是青阳再有看中的郎君,还得麻烦皇兄赐婚了。” 显庆帝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母女三人走远,忍不住啐了一口,指婚,指给谁不是祸害人家啊,这种缺德事做了,不得被下面的臣子骂死! 显庆帝半天回过神来,坐回到了御桌后,看到周顺已经回转了来,开口问道:“圣旨可是已经颁下去了?” 周顺恭谨的道:“小的已经安排下去了,定国公府也特意派人知会了。” 显庆帝点点头:“好,你再通知那些人家一声,他们的婚事,就安排在太子大婚以后吧!” 他就两个儿子,加上叶欢歌肚子里的半个,自然是什么好的都要留给自家儿子。 …… 叶倾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纸片,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时候,上面只有四个名字,简简单单,用正楷书写,一笔一划,说不上多漂亮,但是绝对工整。 这是宫里方才来人传的话,四个名字,代表着四个身份。 太子良娣两人,太子良媛两人。 “蒋明珠,秦梓昕,赵雅香,柳孟湄——” 叶倾喃喃念着这四个人的名字,选秀之时,四个少女的影像从她眼前飘过—— 蒋明珠,姿色中上,为人有些娇蛮,却是太子的亲表妹。 秦梓昕,温婉动人,据说诗词歌赋无一不通无一不精,且自幼在赵大学士的夫人膝下养大,教养也是顶好的。 至于后面这两位,柳孟湄出身一般,姿色却是这一批秀女中顶尖,艳光四射。 叶倾的视线挪到了最后一名上,不免有些好笑,竟如当初她看中的一般,这最后一位赵雅香,出身平平,姿色亦是寻常,唯一值得夸赞的,是那珠圆玉润的身材,倒是好生养。 叶倾的手指在纸上弹了弹,本来就对嫁入皇家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显庆帝居然还送了她这么一份大礼。 粗一看去,太子表妹,艳光四射的美人,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就差一个楚楚动人的柔妃,梁平帝当年的四大宫妃可就全乎了。 周遭的丫鬟媳妇们俱都一言不发,屏声静气,静的能听到一根针落地的声音,翡翠珍珠二人一脸担心,倒是张氏,平静如常。重生之双世语 嫁到旁人家也还罢了,若是入宫,皇家断无可能只娶一名正妻,更何况,姑娘嫁的还是太子! 就算太子不纳妾,朝臣们也会纷纷上折子,恳请太子纳妾,身为皇嗣,子嗣不丰,乃是大忌! 张氏低声问道:“姑娘,可要叫人打听下这四个姑娘的喜好?”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皇宫之中,就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厮杀的惨烈,却无声无息。 叶倾摇了摇头,随手把这张单子放到了一旁,在宫里,有一点至关重要,千万别搞错了你的本职工作。 身为太子妃,她的本职,就是做好太子的妻子,让太子高兴。 而不是立足未稳之时,就向着假想敌开炮,把自己拉进战争的泥沼之中。 论身份,她是太子明媒正娶的正妃,论背景,她家中出了一位孝贤皇后,一位皇贵妃,远远胜过其他的良媛良娣。 若是她主动对那四位出手,反倒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叶倾从一开始的打算,就着落在了太子身上,就像是当初,她作为孝贤皇后时,敬心敬业,至少表面上,她做的无可挑剔,梁平帝对她也十分满意,纵然夫妻二人并不是十分亲密,该有的尊重,她却一点不少,不然也不会无子还能坐稳后位多年了。 现下蹦出的这四个,还不够得到她的重视,梁平帝的四大宫妃,昔年何等盛宠,不一样没从她手里讨的好去! 如果视线只集中在后宫一隅,那才是真的输了。 叶倾扬起头,浅笑道:“宫里派来的八个嬷嬷可都安置好了?” 张氏低头道:“已经打发到了三姑娘和四姑娘院里去了,两位姑娘,每位四个教养嬷嬷。” 叶倾点点头,宫里对她这位太子妃也颇为重视,一下派出了八个教养嬷嬷学规矩,这等资源,倒也不妨利用一番。 几个兄弟,在林府学艺,前途有望,剩下的两个堂妹,正好也该学学规矩了。 宫里来的那八个嬷嬷,先还是不服,待张姑姑去走了一圈后,一个个都老实了,她们再厉害,能厉害得过孝贤皇后身边的谷雨姑姑?逆天魔女:翻手为仙 三个月的时间转眼而过,对于太子大婚来说,时间还是有些紧张了,不过为了赶在年底前成亲,也只有如此了,正好太子成亲后,赶上过年时祭祀天地祖宗。 显庆帝早早的换上了一身崭新龙袍,身边一左一右,分别站着皇后娘娘和叶贵妃,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不但是皇太子成亲的日子,也是他高家诸多宝物重新归来的日子。 显庆帝站在高楼之上,看着远处蜿蜒而来的迎亲队伍,笑道:“今天这场面,都超过朕当年成亲了。” 皇后不吭声,叶欢歌也不接话,这蠢货皇帝刚才说了傻话,还叫她们跟着奉承一番不成? 要知道,跟显庆帝成亲的,是太子高昊的亲娘,既不是现在的皇后娘娘,也不是叶欢歌。 显庆帝没察觉身边一后一妃的异样,依然兴致勃勃的看着远方,心里数着叶倾的嫁妆有多少抬。 京里的百姓也都蜂拥而出,站在道路两旁,指指点点的看着这数十年难得一见的盛况——公侯嫁女,太子娶亲! 叶倾嫁妆真是不少,定国公府,公中出的份子,叶老太君贴补的私房,还有叶倾生母当年的嫁妆,都带来了。 不过显庆帝怕是要失望了,叶欢歌准备的嫁妆,叶倾只带来了三分之二,她想的很简单,下面还两个堂妹呢! 叶欢歌准备的,可是真正的好东西,当年孝贤皇后收集的,能差了么,叶倾也很干脆的告诉两个堂妹,这些嫁妆,也不平分,谁规矩学的好,谁就多一点。 结果两个堂妹卯足了劲学规矩呢! 眼见队伍的前头已经到了皇宫前,一队骑士突然闯了进来,红马红甲,威风凛凛,维持纪律的御林军拦截不及,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闯到了队尾。 “长安侯世子为叶大姑娘添妆,庄园一座,上等田地一百倾,中等林地三百倾,另有古董玩物若干——” 当先的骑士放声大吼,他每说一句,众骑士就齐声重复一遍,声音响彻整个天空,整条长街都安静下来,众多看热闹的百姓半张嘴巴,震惊的看着眼前一幕。 那名骑士念完以后,从周边的人群中又挤进了二十名身穿红色短打衫裤的挑夫,两人一副担子,一共十担嫁妆,就这么的加入到了叶家的嫁妆队伍里。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瞬间一片哗然。 长安侯世子给叶大姑娘添妆,什么情况? 早先朝堂之上,那三十多位朝中重臣为自家子侄提亲的事情,因转眼就被显庆帝为太子指婚的消息给压了下去,是以并没有流传多远,但是京城里的上等人家,大致都还知道的,在这些公侯重臣的下人仆役中,也难免流传了些出去。 此时见到眼前一幕,就有那知道些内情的,洋洋得意的卖弄了起来,很快,人群中渐渐的都流传开了: “长安侯,威武候侯,陈大学士,何侍郎……一共三十多位朝中重臣,向定国公求亲呢!” “那不就是长安侯世子,威武候世子——” “是啊是啊,怪不得能被皇上选中当太子妃呢,这么多青年俊杰,能招一个当女婿都是烧了高香了!” 众说纷纭之际,又一队骑士冲了进来,这一次,却是一队身着黑色甲衣的骑士,当先者,仰头后道:“威武候世子为叶大姑娘添妆!!!” “温泉庄子一个,上等稻田百倾,极品果园百倾,另有珠宝首饰若干!” 他每说一句,众骑士就怒吼一声,转眼功夫,又是数个身穿红衣的挑夫抢了进来,赫然又是十抬嫁妆! 满场轰动! 围观的百姓们一个个都兴奋到了极点,掌声,叫好声,几乎要把天都顶破个窟窿!热闹喧嚣到了极点! 又有无数的人从京城的四面八方赶来,只为了凑一凑这场天大的热闹。 显庆帝站在高楼之上,远远的看到送嫁队伍尾端的骚动,不由皱眉道:“周顺,你去看看什么情况,若是有人扰乱婚礼,直接收押关入大牢!” 周顺也看不明白了,这是怎么了,现在承平盛世,还有什么人不开眼,敢在太子的婚礼上搞乱啊! 他领了旨匆匆而去,片刻后,恰赶上维持纪律的御林军军士回报,周顺只听得目瞪口呆。 长安侯世子,威武候世子,他们都疯了么! 那军士摸了摸鼻子,一脸苦笑的道:“公公,末将赶回来的时候,听到陈大学士的少公子,赵将军的长公子,也出言为叶大姑娘添妆了!” 第133章 凤主还巢,大梁有后... 周顺气都喘不过来了,他半张嘴巴,看着面前的军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疯了,这帮家伙真是疯了! 他懵懂的转过身,跌跌撞撞的就向高楼上跑去,还是那军士扶了他一下,才险些没有跌倒。 到了高楼上,周顺气喘吁吁的就开了口:“皇,皇上,那边是长安侯世子——” 随着他的讲述,显庆帝的眼睛逐渐睁大,一旁的叶欢歌越听越是欢喜。 而在叶倾的送嫁队伍后方,轰动还在持续! 在经过长安侯世子,威武候世子,以及众多的重臣子侄后,一波波的震撼后,哪怕是皇太子亲自出来,众人也觉得不可能更加激动了。 恰在此时,一名青衣少年越众而出,身后跟了几名家人,挑的却不是担子,而是书箱,看他这架势,分明又是为叶大姑娘添妆而来! 长街两端的议论声,自然而然的小了下去。 少年拱手答谢四方百姓,抬起头来,声音朗朗的道:“何显为叶大姑娘添妆,身无长物,唯以诗词托付,赠送收集古籍两箱,自作手稿一箱!” 听到这个声音,围观的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相互询问:“这位何显何公子是何方神圣啊?” “好像是户部何侍郎的侄子。” “倒是风雅啊,旁人送古董玩物,送珠宝首饰,他送了两箱子书!” “你还不知道吧,听说当初那一班老大人在朝堂上争相为自家子侄求亲的时候,何大人亲口承诺,要以状元为聘!” 众人的眼神纷纷的变了,一个个火辣的盯着那几位老家人手中抬着的书箱,若这位何大公子明年殿试拨了头筹,那这些手稿可就是状元手稿了! 真真了不得了! 何显之后,再无旁人,他施施然的退了出去,到了旁边的一座酒楼之上。 刚一踏足二楼,众人纷纷起哄:“好你个小子,惯会出风头,两位世子出庄子出地,也被你压了一头!” “就是就是,这下可好了!满京城的人都记住你何大状元了!” “快来快来,先自罚三杯!” 何显微微一笑,拱手道:“好,小弟就先自罚三杯了!”神秘老公救救我 他接过赵子奇递过来的酒杯,连干了三杯,一股辛辣的热流从腹部冲出,冲的他脸颊一片泛红。 “何兄——” 一个清冽的少年声音响起,何显抬起头,顺着声音看去,见陈丰仪侧身坐在窗台之上,单手撑腮,说不出的风流倜傥,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不由开口道:“陈兄——” 陈丰仪举起酒盅,肆意的笑道:“何兄,虽然叶大姑娘已经嫁人,这明年的状元,你我之间,还是可以赌上一赌。” 何显微微一怔,坦然应道:“好。” 众人立时来了兴趣,一个个热情的凑了上来,纷纷下起了赌注,只是不经意的抬头一瞥,那绝世芳华的送嫁队伍离皇宫,是越来越近了。 长安侯世子和威武候世子坐在众人之后,难得的,这一对对头今日里和平共处。 长安侯世子举起酒杯示意,威武候世子立刻端起酒盅,略一停留后,二人同时一饮而尽。 长安侯世子轻笑道:“我倒是羡慕段修文和林栋这两个家伙了。” 威武侯世子默然无声,这一众人中,人人都被指婚,有叶倾珠玉在前,无人能说称心如意,却只有段修文和林栋敢于以如此委婉的方法抗旨。 家大业大,不容易啊。 张氏行走在叶倾凤轿旁边,当长安侯世子的骑士出现时,就有人第一时间的传了信给她,她凑近了轿子,悄声的说给了叶倾,叶倾哑然失笑,这个人情,她记下了。 后来一个又一个昔日伙伴跳出来为她添妆,纵然叶倾见惯了大场面,此时此刻也不禁动容。 乃至最后,何显送了她三个书箱,叶倾甚至于忍不住掀开了轿帘一角,下意识的向着后方看去。 这三十多人中,何显送的礼最轻,也最重。 众人集会时,叶倾就发现了,这位何大公子来来去去,统共只有三套衣衫,每一次喝酒的时候,他都会小心的勾起袖角,免得磨损擦坏了他的衣服。 叶倾看出来了,却不点破,她知道,这等才子往往自有一股傲气,只在众人玩的兴起时,有意无意的挡在何显身前,她到底是女子,那班人往往对她避让几分。 旁人纵然送了她金山银山,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只有何显,这三箱书稿,怕已经是他大半身家。皇牌龙骑 叶倾靠在了凤轿后背上,轻轻的合上了眼,唇角微微勾起,她到底没有看错人,这位何大公子,果是可以托付终身之辈。 陪嫁队伍很长,速度自然被拖的很慢,当队伍最终抵达皇宫时,路上一位又一位高门公子相赠嫁妆之事,也已经传遍了皇宫上下。 没等叶倾的凤轿进宫,宫中的宫娥内侍,众多妃嫔们已经忍不住相互打探起来:“多少抬?”“叶大姑娘的嫁妆,最后一共多少抬?” 显庆帝已经彻底无语。 女子嫁人,嫁妆多少自有规格,皇家公主乃是最高规格,为一百零八台,当然也有例外,当年梁平帝爱女平阳公主出嫁时,就翻了一番,陪送了足足两百一十六抬! 叶倾身为太子妃,例比公主,从定国公府出来的时候,应是整整一百零八抬嫁妆! 结果,长安侯世子大手笔的加了十抬,威武侯世子手一挥,又是十抬,其他人,林林总总,从八抬到三抬不等,掐指一算,这位定国公府的贵女,最后的嫁妆,竟然达到了惊人的二百五十二抬,可谓前无古人! 且和平阳公主那般,仅是皇家添加的不同,叶大姑娘这多出来的一百四十多抬嫁妆,可都是来自不同的青年才俊的馈赠! 若是只有长安侯世子一人,自然难免非议,可现在,足足三十多位青年俊杰们的相赠,却在无形中把叶倾的地位抬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 整个大梁的独一份! 绝对的后无来者! 其实长安侯世子等人给叶倾捧场,固然有相交一场,神而往之的意味,亦是含有对显庆帝的行为不满的意思。 那么多朝臣,一个个都提前打好招呼了,甚至朝堂上也都不要脸面的跳出来抢了,好么,仗着皇上身份,干脆监守自盗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啪啪啪,打皇帝的脸,就这么爽! 显庆帝显然也明白了这一点,今天明明是太子大婚,风头全被这群小魂淡给抢了! 他一咬牙,心痛无比的吩咐道:“从朕的私库里取十万铜钱,发下去,朕要普天同庆!”情迷霸道总裁(大结局) 十万铜钱啊,十万啊,三文铜钱一个馒头,能买多少个啊,还是不掺糠的! 显庆帝又看了一眼下方热闹的景象,转身向下走去,今日太子大婚,告天告地告祖宗,仪式还多着了。 叶倾下了凤轿,透过眼前的珠帘向前看去,太和殿高大的殿身此时被妆点成了金红二色,辉煌无比,高大数十米的大门敞开,白玉石阶从脚下一路延伸向前。 终她一生一世,身为女子,也只有这一天,可以光明正大的从太和殿之中走过,顺着大梁皇宫的中轴线,一路行至皇后所在的坤宁宫,象征着凤主还巢,大梁有后! 叶倾果断伸出右脚,稳稳的踩在石阶的龙首之上,脚下又狠狠的辗了辗,一步步,稳稳的向前行去。 说起来,今日里,不单是她要嫁给太子,两名良娣良媛,亦是同日成亲,不过她们就没有叶倾的好运气了。 非但不能从皇宫正门进入,也不能和太子行天地大礼,甚至晚上,也见不到太子。 这一天,从早到晚,太子注定都只属于一人。 要不怎么她当年不得宠,却也无人能够撼动她的皇后位置,只成亲这一天,就能看出来,正妻的地位之高,远超他人。 叶倾一步一迈,沉稳的向前走着,身上的凤冠霞帔很重,象征着未来的皇后承担的责任和权利一样重大。 一路之上,经过无数宫殿,无数的宫娥内侍在她前面伏下了身体,以五体投地之姿,迎接这大梁皇宫未来的女主人。 不知道走了多久,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一抹黄,和她身上这套霞帔同样闪耀的颜色,整个大梁之中,也唯有太子妃和皇后出嫁的时候可以穿着这样的金黄。 如果是旁的十六岁少女,即将嫁给一名年轻英俊的皇太子,可能还会心存幻想,他会不会很温柔很体贴?他会不会在二人黑发交缠时,轻轻唤她的名字?会不会牵着她的手,带着她漫步在皇宫之中? 叶倾已经经过了一世的失望,吃到了足够的教训,知道姓高的一个个倨傲无比,外表英俊,内心冷漠,指望他们来照顾自己,不如示敌以弱! 就在还差三阶台阶,到达太子高昊身边时,叶倾主动的,探出了双手,素白的手虚虚的伸了出去,掌心朝下,指尖自然垂落,十分自然优美的伸到了太子高昊面前。 高昊微微一怔,下意识的伸出手,握住了叶倾主动伸出的手。 第134章 逗比太子滚出来了 叶倾展颜一笑,只要高昊不拒绝她的接近,一切就都好说了。 她欢快的迈上了最后三个台阶,和太子并肩而立,看着下方的层层宫殿。 转过身,后面是祭天地的宗庙,庙里供着老高家的祖宗牌位,先告天地,再祭祀列祖列宗。 叶倾跟在高昊身边,行了不知道多少个礼,听着礼部尚书读完了冗长的告天地书,和高昊携手进入到了宗庙之中,只有进入到这里,她老高家的儿媳妇的身份,才算是正式被承认。 大梁统共传了四代,上面供的祖宗牌位还不算多,叶倾炯炯有神的在最下方的一排牌位上,看到了孝贤皇后的明讳,感觉实在是微妙。 一直折腾了一天,大礼总算是成了,叶倾入住到了太子所在的东宫,说起来,除了坤宁宫,这东宫就是叶倾最熟悉的场所了。 当年梁平帝身为太子,叶倾陪着梁平帝在这里住了整整五个寒暑,而今再次入住这栋宫殿,心里也不由起了丝丝波动。 宫里的宫娥都是各州府选送上来的,身家清白,五官端正的妙龄少女,每一个都有案可查。 叶倾虽然贵为定国公府的嫡女,若是嫁到旁人家,陪嫁的丫鬟至少要八个,还要从家生子里选出几户做为陪嫁,以免她嫁到夫家以后无人可用。 但是嫁到皇宫,嫁妆虽然丰厚,自带的人手却受到了极大限制,除了张氏以奶娘的身份入住外,只有两个贴身侍女的名额。 因翡翠珍珠都不大成熟,叶倾索性一个都没带,是以,现在她身边就张氏一个熟悉的。 叶倾老老实实的坐在婚床之上,一动不动,这周遭说不定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呢,刚刚进入不熟悉的环境,做人还是低调点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前一暗,穿着金色龙袍的高昊站在了她身前,修长的手指伸出,直接拿下了她头上的凤冠。 这个时刻,叶倾早已经在脑海里想过了千百遍,虽然她和太子早就打过照面,彼此你来我往的也有那么点不痛快,这个时候,她却还是想给高昊留下个好印象的。 叶倾嘴角微扬,这个笑容的尺度要把握好,不能太大,露出牙齿就不够矜持了,也不能太小,太小看不出心中的喜悦,最好是如花蕾一般,含苞待放,含而不露。 然后徐徐的抬起头,眼皮一点点抬起,从下往上,和高昊来个对视。 灵媒是种职业 如花朵绽放一般,这个动作做出来最美妙不过。 一切如叶倾所设想那般,她的嘴角勾起,她的头一点点抬起,然后,就见高昊转了个身,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叫道:“困死了,来人,伺候孤就寝了!” 叶倾:“……” 罢了罢了,来日方长,她也困了,先好好睡一觉,再慢慢和太子玩就是了。 东宫的宫娥们训练有素,太子的声音未落,就进来两队人,有端着铜盆的,有提着热水的,也有提着冷水的,还有拿着香胰的,也有拿着帕子的,分作两队,一看就是分别伺候太子和叶倾的。 其中一队直接到了叶倾这边,叶倾坐在床上,也不用如何动弹,自有人把调好了水温的铜盆捧到她身前,叶倾伸出手,就有一个宫娥过来,小心的给她挽起了袖子,叶倾身体微倾,又有宫娥拿起帕子,给她擦拭面部。 叶倾随意的一瞥,见靠近自己的几个宫娥生的都极好,眉目秀美,身段窈窕,比叶贵妃的朝凤宫里的宫娥们要漂亮的多。 似乎显庆帝把这皇宫内最漂亮的宫娥都打发到太子宫里了。 她又向着太子高昊那边望去,却见那边的一队宫娥,伺候高昊的程序和自己这边一般无二,一个个动作轻柔,低眉顺眼,专心动作,并不东张西望。 叶倾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难道真如高昱所言,太子,不能人道? 她最是清楚这些贴身伺候的婢女们的心思了,总有那么一两个,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仗着和主子贴身接触的机会多,也不需要多动手,只是眉眼转上一转,就把情分传递出去了。 梁平帝的后宫里,有那么三四个低位妃嫔,就是他宠幸了伺候自己的宫娥后提升的。 叶倾狐疑不已,暗自忖道,也许今日她刚刚嫁给太子,这些宫娥都收敛了,又或者太子亲近的几个并不在其中。 这些宫娥伺候完了二人以后,又整齐的退了出去,高昊已经换上了一身淡黄色的单衣,打着呵欠到了床前,看到叶倾一动不动,皱眉道:“你睡不睡,不睡就让开,孤可困了!” 叶倾一怔,侧过身子,眼睁睁的看着高昊光着脚丫,从她身侧爬上了床,滚了半圈,到了床榻内侧,手一拽,拽过锦被盖上,合上眼,竟是真的睡了。 叶倾呆立片刻,转身放下床幔,也爬上了床,拽过半床被子,侧过身,很快困意上涌,眼皮渐渐沉重起来。枪神纪之乱世军团 半睡半醒间,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都被抱的向后贴去,叶倾身体一僵,耳边却传来了高昊均匀的呼吸声,她哭笑不得的挣了挣,高昊不满的嘟囔了一声,一个翻身,一条腿大咧咧的压了上来,瞬间压的叶倾动弹不得。 叶倾磨了磨牙,认命的闭上眼,很快也去会了周公。 梦里她变成了愚公,身上一座大山,她白发苍苍,指挥儿孙不断的挖土搬运,这山却一点都不见少。 不知道挖了多久,孙子的孙子都过来拜祭她这个老祖宗了,天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神仙,那脚趾几乎就和整座山一样大,神仙弯下腰,手一抓,就把山搬走了。 叶倾浑身一轻,只觉舒服至极。 没过多久,被子里一股冷风袭来,接着那座山又回来了,这次更过分,居然从郁郁葱葱的青山变成了雪白的冰山! 叶倾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就见高昊宛如章鱼一般,长手长脚俱都缠到了自己身上,股股冰凉之气,就从高昊身上不断传来。 更过分的,这厮竟然还一边喊着冷,一边把头往她的身上拱。 叶倾恨得张开口,直接在高昊的耳朵上咬了一口,高昊立刻抬起头,眯起眼,二话不说,找到了叶倾的耳朵,同样咬了一口。 叶倾:“……” 险些忘了,这厮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主了! 叶倾不快的道:“你干嘛去了,带了一身冷气,快放开我,冷死了!” 高昊缩了缩脖子,抱的越发紧了:“不放!冷死我了!” 叶倾恨得咬牙切齿,死命挣了起来,高昊贪恋她一身温热,死活不肯放手,二人大打出手,在床榻之上滚了半晌,这番折腾,倒是把两人都折腾出了一身汗。 叶倾不得不拽住被扯的有些散开的襟口,“来人,上水!” 很快,又是两队宫娥鱼贯而入,叶倾敏感的发现,这队宫娥看她的目光都有些奇怪,不时的扫过二人身后凌乱的床铺,似乎是又惊奇又赞叹。 二人换好了衣服,用了点早饭,不得不说,这早饭着实让叶倾惊艳了一把,粥熬的恰到好处,浓郁清甜,几样小菜也脆爽可口,新鲜无比,连叶欢歌那边的饭菜,都没有这边做的好。穿越之重塑盛唐 若是嫁到正常的人家,这个时候就该去给公婆请安敬酒了,但是做为一个敬业的皇帝,此时,显庆帝还在早朝,所以这个步奏暂时省略了。 直接进入到了第二个步奏。 叶倾做为东宫名义上的女主人,高坐榻上,准备接见一下太子的莺莺燕燕们。 太子换了身衣服,看着叶倾,一身端庄的坐着,不由奇怪的问道:“你这是干嘛呢?” 叶倾眉毛扬起,咳了一身道:“臣妾是不是该见一下妹妹们?” 高昊一愣:“妹妹?我那最大的妹妹也不过刚刚学会走路,你见她做什么?” 叶倾皱眉,她本不想说的这么直白,“臣妾是说,是不是该见下殿下的侍妾们?” 除了这次被显庆帝点名赐婚的四位良媛良娣,好像太子宫里还没有什么有了名分的侍妾。 当然,这不代表着太子没有侍妾,而是等着她这位东宫的女主人入住了,再行分封。 一旁的东宫主管郑姑姑忍不住低声道:“娘娘,太子并无侍妾,只有昨日里新迎进来的四位,您要见她们吗?” 叶倾半张嘴巴,不会吧,她虽然一直以来将信将疑,却也没想到,高昱说的会是真的,高昊,竟然真的不能人道! 她狐疑的看向了高昊,这人看上去都二十出头了,怎么会一个侍妾都没有? 当然她不会给自己添堵,那四位新人,就晒着她们好了,叶倾轻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罢了。” 瞥到一旁的高昊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叶倾也觉得无聊起来,本以为会有很多强大的对手等待着自己去打倒,谁知道竟然连个称的上对手的人都没有。 哎,无敌真是寂寞。 因了高昊并无侍妾,叶倾打从心底高兴起来,老高家祖上冒了青烟么,出了这么个极品。 她主动的和高昊搭话问道:“殿下今天可有什么安排么?” 高昊瞥了她一眼,一脸无聊,“没什么安排,算了,郑姑姑,把孤的色子拿出来吧!” 第135章 我的就是你的(一更... 周围一下安静下来。 叶倾无意中扫了一眼周遭的宫娥们,却见她们俱都一脸紧张,似乎什么刺激的事情就要发生一样,不由也好奇起来,难道太子殿下,玩的这个骰子和旁人的还不一样么? 高昊把袖子撸了起来,从木盒里倒出了三只骰子,验看一番后,直接就蹲在了地上,拿起了其中一只骰子,就地一转,周遭的宫娥们都下意识的弯下了腰,一个个专注的盯着那骰子,不少人还喊出了声: “三!!” “五,五,五!” “七七七,一定是七!” 气氛一时间火爆至极,叶倾也不知不觉的被带动了情绪,蹲在了太子身边,紧紧的盯着那骰子。 高昊察觉身边有人,瞥了她一眼后,旋即注意力又放到了骰子上。 一圈,两圈,那骰子终于停了下来,却是个七! 高昊望了郑姑姑一眼,郑姑姑忙点头应道,“奴婢已经记下来了!” 高昊点点头,又取出了一个骰子,再次转了起来,这一次,却是个五,周遭的宫女们越发紧张,一个个屏声静气的看着高昊拿出了最后一个骰子,叶倾耳边传来了众人的窃窃私语声: “要是一就好了!” “是啊,要是一五七的话,大家就都可以出去了!” 叶倾注意到,这最后一颗骰子却是和前面两颗不同,这个骰子虽然也是六面刻字,却只刻了一和二两个数字,彼此相邻,各自有三。 在众人殷殷期盼下,骰子终于停了下来,这一次,停在了二上。 高昊抬头看向了郑姑姑,郑姑姑手忙脚乱的翻找起了手里的册子,片刻功夫,她喊道:“第一五七项,蹴鞠比赛!” 众多宫娥顿时一片哗然,齐齐的往后退了一步,只见转眼间,中间就剩下了叶倾和高昊以及郑姑姑三人。 叶倾半张嘴巴,隐隐猜到了太子高昊这骰子的作用了,她站起身,朝着郑姑姑伸出了手,温和的道:“姑姑,这册子可否让我一观?” 郑姑姑下意识的看向了太子,高昊不乐意了:“看我干嘛,她不是我娘子么,从今天开始,我的就是她的。” 叶倾一怔,万万没想到,高昊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当初和梁平帝蜜里调油的时候,后者也没说出过这种话来! 哪个女子听到这样的话会不高兴?叶倾只觉整个人都被泡在了蜜罐里一般。 却听得下一刻,高昊又道:“她的也是我的!” 他顿了下,一脸向往的看着叶倾道:“娘子,你嫁妆那么多抬,一定有不少好耍的吧?” 叶倾:“……” 叶倾轻哼一声,懒得再搭理这货,径直从郑姑姑手里接过那册子,一眼扫去,却见前面都标记了序号,一项一项,写的仔仔细细: 一,出城打猎,轻装简骑,当日往返。 二,去城外的庄子泡温泉,备注,天气寒冷时犹佳,最好备上上等美酒佳酿。 …… 二百九十八,木船比赛,此项活动最好选择天气晴朗时进行。 叶倾先还仔细的看了几条,到了后来,干脆一页一页的翻了过去,直到这最后一条,却是整整二百九十八条游乐的法子! 整整二百九十八条,竟然没有一个重样的,简直囊括了时下所有的游乐法子,还有许多新奇精巧的游戏,叶倾亦是头一次见到。 真令人叹为观止! 叶倾真是彻底无语了,总算明白第三个骰子为什么只有一和二了,看来太子无聊的时候,就用摇骰子的方式来决定今天做什么! 能吃喝玩乐到这个水平的,也真是不容易,叶倾看着一旁的高昊,眼中异色连连,不禁也起了几分由衷的佩服。 高昊眉毛扬起,似知道叶倾心中所想,接过她手中的册子,哼了一声道:“我这册子,已经多日没有添加新的玩意了,你若是有什么有趣的游戏,不妨提出来,我大大有赏!” 叶倾:“……” 她前后两世,也算见过不少人了,可太子高昊这样的孜孜不倦的致力于吃喝玩乐的,还真是头一份! 高昊把手里的册子往郑姑姑怀里一丢,拍了拍手掌,兴高采烈的道:“好了,今天咱们就玩蹴鞠大赛!” 却见周遭的宫娥们又齐齐的退了一步,一个个低眉敛首,生怕被太子盯上。风云之英雄联盟 叶倾倒是起了兴趣,她原本就极爱蹴鞠,不然当年也不会成立一支蹴鞠队和梁平帝打起了擂台。 只可惜重生以来,因显庆帝不喜奢华的关系,别说蹴鞠比赛了,连蹴鞠队都没听说过。 她立刻开口问道:“怎地,太子殿下还有蹴鞠队吗?” 高昊瞥了她一眼,不以为然的道:“什么蹴鞠队?固定的队伍玩起来多没意思!要玩,当然就玩新鲜的!” 叶倾立时来了兴趣:“新鲜的?怎么个新鲜法?” 高昊修长的手指朝外一指,在外面的宫娥身上横扫了一圈,“当然是从这些宫娥中挑选出来两队,上场厮杀,这才有趣!” 叶倾一愣,下意识的问道:“她们?她们都会骑马么?” 高昊眼皮一翻:“骑马?骑什么马?谁规定了蹴鞠一定要骑马了?” 叶倾哑然,有些搞不明白,高昊的这个蹴鞠,到底是什么玩意了,索性袖手旁观,高坐一旁,且先看上一看再说。 高昊也不管那些宫娥们乐不乐意,随手在人群中一指:“你,你,你还有你,说的就是你,那个又高又瘦跟竹竿的,你躲什么!” 叶倾心道,那叫苗条好么! 高昊不住嘴的一叠声点了下去:“左边那个矮冬瓜,对,还有那个脸大的,就是你——” 那个被点名脸大的宫娥一脸委屈,嘤嘤道:“殿下,奴婢脸不大啊。” 高昊不高兴了:“怎么不大,怎么不大啊,要不要找个盘子给你比一比?要是你的脸比盘子大,那你以后就天天顶个盘子吧!” 那宫女不敢再说话,委委屈屈的退到了一旁。 高昊继续点名:“绿豆眼的内个,对,还有脸上长了鸟屎的内个——” 叶倾好奇的看了过去,想看看这人脸上怎么长的鸟屎,却见高昊所指的宫娥,杏眼鹅蛋脸,五官艳丽,更是在唇上生了个美人痣,带了别样的妩媚。 叶倾哑然,这蠢货,明显是把美人痣叫成鸟屎了! 她算是明白过来了,为什么这么多正当韶华的宫娥,对年轻英俊的高昊视而不见了! 这嘴巴,都超过醉酒以后的林栋了!总裁替补爱 眼见高昊点出来两队宫娥,双方各有足足十人,比通常的蹴鞠比赛所需要的十二人,到是还少了两个。 高昊一挥手:“好了,都去换衣服吧!” 接着高昊站起身,也不问上叶倾一句,径直向外走去,叶倾赶紧站起来跟了上去,高昊和她不熟没关系,她可以和高昊熟啊。 无论以后高昊是敌是友,都要先了解他。 她和梁平帝暗斗了那么多年,最后终于获得了胜利,主要还是因为她把梁平帝研究的透透的。 不都说最了解自己的,永远是自己的敌人么! 现在叶倾对于高昊,就处在一个观察期,先看看,高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再决定二人以后如何相处。 高昊倒是没什么表情,仿佛叶倾跟随而来,是最自然的一桩事不过了,二人差了半步,一起向着宫外走去。 东宫占地广大,叶倾亦步亦趋的跟在高昊身后,注意到东宫的主要殿室和以前相比变化不大,但是外面却变了很多。 也不知道高昊从哪里引来的活水,只有三尺来宽,宛如溪流,绕着东宫蜿蜒了一圈又一圈,且中间又用假山碎石垒砌,模仿瀑布飞流,偏偏那假山碎石只有一人高,小巧精致,就像是缩小了的江南园林。 一路向着北,最北边却是个偌大的内湖,一眼望去,那诸多溪流最终都流向了内湖之中。 内湖旁却有一块沙地,叶倾弯腰抓了一把沙子,十分爽滑,从指间轻巧的落下,宛如流水一般。 沙地旁另有一高台,跟随二人周遭的宫娥们纷纷上了高台,很快摆放好了桌椅茶具,水果点心,另有两人撑着华盖,两人打着扇子,真真一番好享受。 准备妥当后,郑姑姑前来,请太子高昊和叶倾一起上高台去,待太子在左手边的椅子上落座后,叶倾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去,这一坐,只觉舒服至极,似与以往的椅子不同。 她回头一看,见这椅背竟被雕成了上凸下凹的模子,如此一坐下去,背部往后一靠,十分舒服。 叶倾大赞,连连往后靠去,体验那神奇的椅背,对着高昊笑眯眯的道:“这椅子真不错,回头给我弄两把。” 高昊斜眼看了她一眼,瞧不过叶倾那副小家子模样,哼哼两声,自然的开口道:“本太子不是说过了么,我的就是你的,咱家都是这样的椅子,你别这么一惊一乍丢人显眼了。” 叶倾:“……” 第136章 娘子,我要和你一起... 高昊随手拿起了一个苹果,咔嚓一声啃了一口,叶倾瞥了他一眼,见他两个腮帮子吃的鼓鼓的,原本英俊的脸此时有些惨不忍睹,一时没忍住心里的好奇,开口问道:“殿下,假如我也是方才那些宫娥的一员,你会怎么称呼我?” 高昊满嘴巴的苹果,眼神古怪的看了一眼叶倾,叶倾一个激灵,立刻打消了那该死的好奇心:“算了算了我还是不要知道了。” 说话的功夫,那两队宫娥已经换好了衣服,一眼望去,一边穿着大红的骑装,一边穿着大绿的骑装,倒是醒目。 叶倾登时来了兴致,一下坐直了身体,专心致志的看着下面的两队宫娥,看她们如何比赛。 郑姑姑拿出了一个蹴鞠,这玩意一般都是牛皮缝成的,里面填满了布头碎片,摸着挺结实的,却还不重。 郑姑姑高高举起蹴鞠,往下面狠狠一抛,仿佛一块蜜糖进了蚂蚁窝,下面的两队宫娥立刻动了起来。 所有人都疯狂的向着蹴鞠跑去,第一个抢到的是红队的宫娥,她死死的把蹴鞠抱在了怀里,闷着头就向着绿队的营地跑去。 一个绿队的宫娥横插过来,死死的抱住了这红队宫娥的腰肢,很快,红队绿队的宫娥蜂拥而至,转眼就都扑到了一起。 一眼望去,红的,绿的,掺杂到一起,宛如雨打风吹后的娇花,花瓣和绿叶残了一地,真是惨不忍睹。 一旁的高昊把手里的苹果核往下一丢,百无聊赖的道:“无聊。” 叶倾眉头皱起,这般玩蹴鞠倒是她没想到的,两队相互抗争,加上沙土阻力大,跑起来比较迟滞,争夺起来应该很精彩才对,坏就坏在这帮宫娥太没有章法了。 她试探着建议道:“殿下,何不让她们只用手,或者只用脚呢?” 高昊眼睛一亮,“听上去挺有意思的,好,传我的命令,叫下面的宫娥们只能用脚碰蹴鞠,谁要是动手了,就扣她一个月的月钱!” 二人身后的宫娥们眼神怪异的盯着这一对新婚夫妻,人人都在心中忖道,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新任的太子妃,倒是和太子投了脾气! 红绿队的宫娥们听了太子的命令,开始只用脚来碰蹴鞠,如此一来,登时就笨拙了许多,那带着蹴鞠跑的人,不免被蹴鞠带慢了速度,轻易就被人追上来,追上来的人又只能用脚去勾那蹴鞠,一不小心,就把蹴鞠给踢了出去, 一时间,只见蹴鞠满场乱飞,宫娥们疲于奔命,追之不及,热闹无比。限量版心跳 高昊看的目光闪闪,连声叫好,叶倾则是看的蠢蠢欲动,场上看的再有意思,也比不上自己下场玩上一圈。 叶倾轻咳一声道:“殿下,臣妾也想下去玩玩。” 高昊一下转过头,满脸惊喜,“娘子也想要玩么,好好,我再点两队人陪你!” 后面的宫娥们齐齐变色,太子殿下那二百多项游乐里,有讨人喜欢的,比如那一五七,就是外出游湖,用的是大船,这里的宫娥,足足有二十人可以跟着出去,这些宫娥们成日里闷在宫中,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也有不讨人喜欢的,比如这二五七,蹴鞠,穿的衣服丑死了不说,还要弄的满头满脸的灰尘,彼此冲撞又是一身青紫,所以太子点到谁,谁都不高兴。 不过太子对这玩意的兴趣也不是很大,往往玩过一场也就散了。 这下好么,太子妃来了,得了,蹴鞠直接变双份的了! 宫女们也不敢多言,任由太子又挑剔指点了一番:“那个低着头的,就是你!你捡了多少钱了?因为本太子看不到你么?!” “内个戴了朵大红花装媒婆的,就是你,往哪里看呢!” 那带了朵新摘山茶花的宫女委委屈屈的站了出来。 东宫的宫女们又经过一轮风刀霜剑的摧残后,新任太子妃终于换好了骑马装,英姿飒爽的走了出来。 高昊眼睛一亮,点头赞道:“你这身比她们那身好看多了!” 叶倾:“……谢谢您的夸奖了。” 宫女们超委屈,当初大家也不愿意红的绿的啊,找了郑姑姑说情,被太子一句好认给挡了回来! 太子妃穿这么一身鹅蛋黄的骑马装,往那么两排又红又绿的宫女面前一站,当然好看了! 叶倾随手指了一队:“走,你们跟我一边。” 那队穿着红色骑马装的宫女们却没动,犹犹豫豫的互相看看,太子不高兴了,一拍桌面,“太子妃喊你们去就都赶紧去,不就多了个人么,谁走的最慢,以后就去净房伺候吧!” 这净房,可是刷马桶的地方啊! 这帮宫女登时急了,一拥而上,把叶倾簇拥在了中间,叶倾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高昊,这魂淡还真是懂得怎么拿捏下面的人。一个人的时空走私帝国 到了球场之上,叶倾随手指了一名宫女:“行了,你就在外面待着吧!” 那宫女一下就哭了:“娘娘——” 叶倾笑着看了她一眼:“怎么,你怕太子叫你去净房,就不怕我叫你去浣衣局?” 那宫女瞬间噤声,周围的宫女们全都在心里嚎叫,太凶残了,尼玛这哪里来的太子妃啊啊! 叶倾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用意,她下一步,就要收编东宫的宫女内侍,先来个下马威,到时候说话就好使多了。 第二场蹴鞠正式开始。 叶倾到底是练过,这段日子没少站桩,单是脚上的力气就不是这帮宫娥们能比的,只要球到了她的脚下,那别人就别想再夺回去了。 叶倾一脚勾着球,快速的往前跑,一名绿队的宫女迎面而来,慌忙中,只顾的伸出脚去踢那蹴鞠,叶倾微微一笑,双脚夹着蹴鞠一跃而起,生生的从这宫女的腿上跃了过去。 “姓叶的,好样的!!” 场边猛地爆发出了一声大叫,叶倾哭笑不得,心道,这下好了,总算知道太子会如何叫她了! 太子身后的一帮宫女们都看傻了眼,这,这太子妃也太厉害了吧! 只看到她一个人在那玩了,从上往下看去,就见一点黄色在红绿中间左冲右撞,恰如一朵盛开的红花中间的一点黄蕊! “哎呀,你们都忘了,太子妃可是大梁之荣呢!”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当初不是说太子妃射箭如神,连二殿下头上的葡萄也射掉了呢!我本来还不信呢,今天一看,怕是真的呢!” 众人的七嘴八舌中,叶倾昔日的光辉战绩再次被提了出来,这下子,再看下方的叶倾,宫女们满眼的又敬又佩。 高昊看的兴起,忍不住站了起来,叫道:“娘子,我要和你一起玩!” 叶倾脚一顿,右脚稳稳的踩在了蹴鞠上,周围的宫女来不及刹车,胡乱撞成了一团,呻吟着倒在了四面八方,衬得叶倾如天神下凡,威风凛凛。 叶倾反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看向高台上的高昊,扬眉道:“怎么,殿下要领一队,和我对抗吗?”兵疯天下 高昊踏前一步,得意洋洋的叫道:“我不,我要和你一起,我要和你一个队!” 叶倾:“……” 不要脸果然是老高家的天赋技能啊! 众位的宫女们一个个眼神都变了,魂淡,还能更不要脸一点么! 太子到底是没玩成,显庆帝那边下朝了,派人叫他们去敬茶了。 叶倾匆匆回到东宫中,简单洗漱后,换了身太子妃的品级大妆,到底是第一次拜见公婆,总不好马虎了。 太子又是一副似模似样的了,连说话的声音也轻柔了几分,亲手扶着叶倾上了太子座驾,“娘子,小心。”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两个人成亲开始,太子就唤她娘子,以前梁平帝那会,都是唤她卿卿,后来生疏了,更是干脆的直接唤她皇后。 正常情况,太子应该直接称呼她为叶卿,亲密点就爱妃,或者倾倾,怎地也不该是俗世间凡夫俗子这用来称呼妻子的两个字。 叶倾开始听了有些别扭,被太子叫上这么半天,渐渐的,竟习惯起来,甚至觉得这娘子二字,实在是悦耳。 凡夫俗子,往往只有一妻,便是有妾,也不会用娘子去称呼妾。 龙辇行了盏茶功夫,就到了坤宁宫中,大梁先头两个太子,都是皇后亲生,所以这东宫距离坤宁宫极近。 显庆帝和皇后娘娘高坐堂上,旁边坐着几宫主位,叶倾一眼扫过,却不见自己的姑姑,不由有些担心,按理说,叶欢歌应该比旁人都欢喜才是。 她入宫第一次敬茶的日子,叶欢歌怎么会不在? 没容她多想,太子已经率先拜了下去,“儿臣给父皇请安了。” 叶倾忙跟着跪了下去,慌忙间,只跟着太子重复了一遍:“儿臣给父皇请安了。” 显庆帝显然很高兴,接过叶倾捧上的茶,温和的道:“昊儿,父皇这次给你找了个天下最好的太子妃,以后你可要收收心,好好过日子了。” 高昊主动的牵起了叶倾的右手,微笑道:“父皇放心,执倾之手,与卿偕老!” 叶倾心道,旁边这个温文尔雅一往情深的家伙是谁! 第137章 给太子点一万个赞 显然,对高昊的回答,显庆帝很是满意,他喝了一口手里的茶,开口道:“昊儿,你明天开始,就跟着朕一起上早朝吧,朕再寻个差事给你!” 没等高昊应声,一旁的皇后已经抢先道:“皇上,太子这么多年闲散惯了,若是一下就跟着您上早朝,臣妾怕他不习惯。” 见显庆帝脸色不是很高兴,皇后顿了下,又道:“皇上上次不是说,要趁着这两年年景好,把宫里的几座大殿都翻修一下么?臣妾看,先让太子管管这个差事,练练手,之后再跟着您上朝也就习惯了。” 显庆帝略一沉吟,点头道:“还是皇后考虑的周全,那好,就这么办了,今年昊儿就先负责把那几座大殿给朕翻修了。” 叶倾只觉得自己的手都要被掰断了,瞥了一旁的高昊,见他气定神闲,一脸听之任之的表情,心里恨的牙痒痒的,面上却还不能带出来。 显庆帝的这位徐皇后,很阴险啊。 分明是不打算让高昊参与政事,什么翻修大殿,还需要一朝太子去监工么? 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就显庆帝这个糊涂蛋还看不清楚。 想当年,叶倾的手腕何等高超,梁平帝的几个儿子,尚未成年就开始领差事,到了成年,更是各自占据了要害高位,这样互斗起来才是你死我活之局。 相比之下,徐皇后的手腕简直有些不够看的。 又勉励一番二人后,显庆帝直接把高昊带走了,叶倾也得以分到一个座位,自然是坐在几位妃主下方。 轮起身份,她虽然贵为太子妃,在这帮皇帝的女人里,却只能排到小字辈。 但是只要高昊等级,这一屋子的女人名字前面都要加上一个太字,到时候,可就是她说的算了。 这一次,皇后等人对她,和当初做为叶贵妃的侄女出现时又是不同,明显多了几分威压。 徐皇后到底也是一国国母,谆谆教导了叶倾一番为人妻者之道,叶倾只能老老实实的听着,不时应和两声。 眼见徐皇后端起茶杯,轻描淡写的吹了吹茶叶,叶倾终于松了口气的时候,却听得徐皇后淡淡的道:“倾倾啊,等下你还要去见你姑母吧?替本宫问候她一下,身体虚,就要多补补,等身体好了,还是多出来走走。” 叶倾眉头扬起,徐皇后这是透过她在敲打叶欢歌呢,看来叶贵妃已经有多日不曾出现了。 她很干脆的装傻:“臣妾知道,臣妾定然会转达娘娘的美意的。” 徐皇后说了那么一大通,只怕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又听了其他几宫主位的一番鼓励之言后,叶倾终于出来了。 她直接向着朝凤宫行去。 叶欢歌这一次没有在外面迎她,叶倾眉头皱起,四周的宫娥内侍一个个也都低首顺眉,整个朝凤宫飘荡着不一样的气氛。 叶倾登时担心起来,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叶欢歌到底怎么了,可是这一胎有什么风险?! 到了寝宫门口,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到现在为止,还没听到滑胎的消息,可见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推开寝宫大门,眼前就是一亮,原本叶欢歌房里的装饰仿效孝贤皇后,有些过于沉闷,后来和显庆帝闹翻,换成了她尚未出阁时的金碧辉煌的模样。 现下叶倾面前的,却是一派嫩绿浅黄,什么窗幔,桌布,靠垫全都用了极为清新的颜色,乍一看,就像是到了春天之中,让人整个心情都飞扬起来。 这一片春天中,叶欢歌一身娇嫩的浅黄,懒懒的坐在榻前,面前一条长条案几,上面摆满了蜜饯水果,各色糕点,两名宫女一左一右,一个剥着水果,一个拿着糕点,正往叶欢歌嘴巴里送去。 叶倾登时又好气又好笑,“姑姑,你还真是好享受!” 叶欢歌推掉了送到嘴边的糕点,摸着肚子,一脸委屈:“我也不知道怎了,自从肚子里有了这个孽障,就是想吃东西,老是肚子饿,怎么吃都吃不饱。” 叶倾自然晓得,孕妇的口味,总是会变的奇奇怪怪。 她上一世,虽然未曾有过自己的孩子,却有不少宫妃有过身孕,怀孕就像是一道免死金牌,给了这些宫妃极大方便,不时的派人来传话,要吃什么山楂蜜饯的还算普通,有那想吃什么东城的烧饼的,西城的臭豆腐的,更有寒冬腊月想吃荔枝的,被她一巴掌拍了回去。 叶倾坐到了叶欢歌身边,视线在长条案几上一扫,左手一碗红彤彤的山楂,右边是一叠山楂糕,不由笑道:“都说酸儿辣女,姑姑这一胎看来是位皇子呢!”野蔓迷行(GL)我的男人不可说 叶欢歌又摸了摸肚子,一脸幸福的道:“要是皇子,就让他像太子一样,要是公主,就让她像是平阳公主!” 叶倾:“……姑姑的喜好真是奇特。” 叶欢歌不以为然的道:“要不怎地,还能叫他努力读书出人头地不成,我儿怎地都是个亲王,再往上混可就危险了,还不如太子一般,成日里吃喝玩乐,过的比谁都快活!” 叶倾一想,也是,别人都是学的文武艺,卖于帝王家,这帝王家的皇子皇孙还学什么,学的越多,越是优秀,也就越是危险,梁平帝的几个儿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叶欢歌没容叶倾多想,笑眯眯的道:“对了,今天是你拜见长辈的日子,前面那几位没有为难你吧!” 叶倾讪笑两声:“没有——” 她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把徐皇后那句话说了出来,叶欢歌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抓起一个青绿青绿的苹果,一口啃了下去,看的叶倾都倒牙。 叶倾毫不怀疑,叶欢歌此时完全把手里的青苹果当成了徐皇后,她一边啃,一边愤恨的道:“老娘都躲到寝宫里,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是为了把我儿平平安安的生下来,看来她们真是太闲了!” 听出叶欢歌话语中的报复之意,叶倾担心的问道:“姑姑,你打算怎么办?” 注意到叶倾一脸紧张,叶欢歌神色和缓下来,拍了拍叶倾的手:“别担心,和你没关系,你关上门好好做你的太子妃就是了!” 顿了下,叶欢歌皱眉问道:“对了,那几个良媛良娣,找没找你的麻烦?” 叶倾一摊手:“见都没见过,能找什么麻烦?” 叶欢歌放下心来:“这就好,要是她们找你麻烦,你就来找姑姑,姑姑给你出气!” 叶倾自是不能拒绝叶欢歌的好意,虽然她自信自己可以完全解决这个问题,还是笑着应了声好。 从叶欢歌这里又收了份见面礼,叶倾向着东宫行去,还没到自己的寝宫,就见寝宫外站了一圈人,四名妙龄少女背对着她而站,张姑姑一马当先,拦在这四人面前,一张老脸面无表情:“老奴说了,太子妃不在,几位小主还请回吧!”精灵小师妹末日开端 四女中那圆脸的少女气哼哼的迈前一步:“太子妃不在,我们见太子哥哥总行了吧!” 她旁边的一个温婉的少女踏前一步,温和的道:“这位嬷嬷,还请您告知太子妃的去处,我等估算下时间,也好等娘娘回来再次请安。” 另外两个明显身份差了一头,虽是一起来的,却站在后面,并不说话。 叶倾摸了摸下巴,这是四个人联合施压来了,她以前就不大喜欢这个请安制度,表面上所有的妾室都要给正室请安问好,低了正室一头,但是每天看到这帮和自己分享丈夫的女人,心情就会变的很差。 所以男人老是觉得黄脸婆不如美妾,心情不好,脸色当然也不好了! 怎么把这四人给打发了呢! 片刻功夫,叶倾脑子里就有了无数计划,利用良媛和良娣的身份不同,捧着两个良娣,打压两个良媛,引的她们互斗。 不行,这样玩起来太慢,她现在没这种耐心。 仗势欺人?叫她们现在就回去,未经许可不得出房? 这样容易落下话柄,并且也不能关上她们一辈子。 左思右想,叶倾觉得棘手起来,她发现,现在的她,完全没有耐心玩这种后宫游戏。 “前面内个大饼脸,旁边那个假惺惺的家伙,还有后面的胖子和锥子脸,你们堵在东宫寝殿前面,想造反吗!” 身后传来了高昊熟悉的嚣张的声音,接着一条手臂大咧咧的搭在了叶倾肩头,完全是一副哥俩好的架势。 叶倾身体完全僵硬,她前面的四名妙龄少女缓缓的转过身来,一张张俏脸写满了不敢置信,叶倾仿佛看到了四颗少女心碎成了满地玻璃渣子。 叶倾心道,真是妙啊,一劳永逸,太子你太棒了,给你点一万个赞! 大饼脸最先回过神来,她抽泣着看向高昊,一脸伤心:“太子哥哥,你不认识珠珠了么!小时候,你说要娶我做太子妃的!” 老高家都是不要脸的,和老高家有亲戚关系的就是缺心眼了啊,堂堂太子妃就在前面,这太子表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叶倾觉得,猪猪二字甚妙。 第138章 睚眦必报的太子殿下 当年的元妃简直甩了大饼脸一条街。 叶倾嘘吁一番,感慨自己宝刀未老,却已经没有敌手了,就见那边蒋明珠已经哭着扑向了高昊。 别说,这画面还真美,蒋明珠年纪也不甚大,容貌也称的上清秀,脸上泪痕未干,我见犹怜,高昊亦是英俊挺拔,一身黄色龙袍映的他玉树临风。 高昊脸色都变了,干脆的抬腿就踹,蒋明珠一个急刹,不敢置信的看着高昊,又低头向下看去,高昊的脚将将就要踹到她身上了。 这画面太美,所有人都醉了。 叶倾半张嘴巴,虽然她和高昊第一次相遇,她就把高昊踹下了马车,之后二人再次相遇,高昊就想踹她结果没踹成,叶倾就觉得,高昊可能不是个惜香怜玉的主。 可真的看到了,高昊毫不犹豫的,抬脚就朝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少女踹去,那姑娘不是旁人,是他的表妹,是他刚纳入宫中的良媛! 唤作梁平帝,怕是早就一胳膊揽过来一阵心肝宝贝的乱叫了。 叶倾僵硬的转了转脖子,不出意料的,看到了秦梓昕三人满脸惊骇,显然,太子方才的恶言,加上现在这般直接动脚踢人,把她们彻底的吓坏了。 叶倾估摸着,这三位姑娘就算心里对太子有着那么一点旖旎的心思,此时怕也彻底消散了吧! 蒋明珠真的被吓到了,她可一点都没说谎,小时候的高昊是非常可爱的,唇红齿白,又很爱笑,长辈们都喜欢他,他对这个小表妹也颇为照顾。 长大了怎么歪成这样了! 就像是人还是这个人,壳子没变,里子换人了! 一条手帕无声的递到了蒋明珠面前,蒋明珠接过帕子,感激的望去,顿时一愣,递给她手帕的,竟然是太子妃! 她嗫嗫的道:“娘,娘娘——” 叶倾好脾气的笑了笑,安抚她道:“回去洗把脸,换身衣服,好好睡一觉。” 蒋明珠听话的点了点头,顺从的向外走去,经过高昊时,下意识的往旁边缩了缩身子。 秦梓昕也回过神来,率先朝着叶倾一礼:“娘娘,婢妾先告退了,改日再给娘娘请安。” 叶倾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秦梓昕三人亦是小心翼翼的从高昊身边走过,连头也不敢抬,一走过高昊,更是加快了脚步,仿佛身后有恶魔追赶一般。超级精气 叶倾回过头来,发现高昊一脸不快的盯着自己,不由摸了摸脸:“怎么了?” 高昊哼了一声,径直往宫殿里行去,叶倾不明所以,耸了下肩膀,跟了上去。 二人回到起居室内,高昊阴沉着脸,任由两名宫女为他更衣,中间不断的发着脾气:“你干嘛,解个衣服这么笨,怎么不回去重新投胎,猪都比你聪明!” “穿个衣服这么慢,你家属蜗牛的啊,以后给你找只乌龟做相公!” 叶倾看着那可怜的宫女被他说的两眼泪汪汪,两只手哆嗦的捧着系衣的带子,不敢上前,忍不住站了起来,接过宫女手里的带子,双手绕到了高昊身后,便像是双手环绕,抱住了高昊的腰一般。 高昊的手突然抬起,长臂一揽,把叶倾抱了个满怀,下巴放到了她的头顶,陷入了柔软的发髻之中,闷闷不乐的道:“娘子,你欺负我!” 叶倾:“……” 魂淡!谁欺负谁啊!刚才四个漂亮的小姑娘被你吓的哭跑了,现在又是两个小宫女被你吓的眼圈红红,这人还先告起状来了! 叶倾磨着后牙问道:“我怎么欺负你了?” 高昊哼哼两声,声音低了下去,“我刚才帮你立威,你倒好,我做了黑脸你马上做白脸,好人都让你做了!” 叶倾心里忍不住呵呵呵了一通,那四个美人,估计暂时对身边这个滚刀肉没什么兴趣了,这个时候不施恩示好的是傻子! 不然日子久了,她们可不会怪高昊如何不好,只会暗自猜测她从中动了什么手脚! 叶倾的脸贴在了高昊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脏强而有力的跳着,轻笑道:“太子殿下真的是为了给臣妾立威么?臣妾如果没记错,方才咱们是站在下风向吧?蒋明珠是扑过来以后,殿下才不高兴了的吧?” 叶倾昨天就发现不对了,东宫这么多美人,屋子里竟然一点脂粉香气都没有,连达官贵人最爱的熏香也没有。 仔细回想,第二次和太子相遇,他把自己揽在怀里,是嗅了又嗅的,而方才,蒋明珠四人的到来,更是验证了她的猜想。 四人站在上风向,叶倾一开始就闻到了阵阵香气,太子对宫女说话虽然颇为不客气,对待长辈却始终温文有礼貌,可见并不是没脑子之人。玫瑰 却在第一次见到四位良媛良娣时,满口恶语,可见当时高昊的心情之恶劣。 之后蒋明珠扑向了高昊,叶倾清楚的看到了那一刹那,高昊脸上形于外的厌恶,之后想都不想就是抬脚一踹。 她终于得出了结论,太子高昊,应该非常讨厌胭脂水粉的香气,或者说,他不喜欢任何人工制造出来的香气,只能接受天然存在的味道。 叶倾之所以入了这位爷的法眼,怕也是她从来不用熏香的缘故,用的胭脂水粉也都是用天然花瓣调出来的极淡的味道。 高昊的心跳还是那么平稳,叶倾却觉得,他哪里不大一样了。 “呵呵,都被娘子看出来了啊。” 高昊的下巴在她的发顶又蹭了蹭,新任太子妃的头发没有任何异味,清爽柔软。 叶倾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很自然的应道:“是呢,所以以后殿下要是惹我不高兴了,我就弄来几百盒胭脂,撒的到处都是。” 高昊明显又不高兴了:“睡觉!” 玩了半天蹴鞠,又和徐皇后斗了半天心机,叶倾也累了,也就不和高昊计较太多,两个人俱都洗漱了,直接上床。 高昊依然延续昨晚的作风,待叶倾一上床,长手长脚就扒了过来,如无尾熊一样,抱在了叶倾身上。 叶倾真心考虑要不要弄一盒胭脂水粉过来,把高昊熏走了,整个人就像是被座大山给压住,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你松手,我快憋死了。”叶倾终于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高昊的腰间,马上,她的腰也被高昊礼尚往来的掐了一把。 不过高昊到底是松了松手脚,虽然还是抱住她,却也让她有了挪移的空间。 叶倾只觉自己从山下到了密室之中,左转右转都是碰壁! 且温度一点点升高,就像是被关在了火山下方! 她翻来覆去,怎样也无法入睡,高昊被她惊动,睡眼朦胧的嘟囔道:“娘子,你睡不着么?” 叶倾心道,凭什么就她自己睡不着啊! 她一口咬住了近在咫尺的高昊的鼻子,“对,我睡不着!” 高昊也想去咬叶倾的鼻子,结果发现在对方抢先一步的情况下,这个动作难度太大了,末了,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在叶倾的嘴巴上狠狠的咬了一下,方道:“那叫几个宫女来念会书好了。”难说再见(GL) 不待叶倾回应,高昊头微微抬起,朝外面唤了一声:“来人,孤要听书!” 只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四个宫女出现在了二人榻前,幸好有床幔挡着,不然被高昊这么抱着,叶倾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高昊也不松手,直接在叶倾耳边嘟囔道:“左边那个是经史子集,旁边的是神仙志怪,接着的是诗词歌赋,最后是话本小说——” 叶倾眨了眨眼,不禁来了几分兴致,她随口道:“先来段深宫怨吧!” 这是个挺有名的话本,也是个剧目,根据前朝的末代皇帝和他的宠妃青姬的故事改编。 在叶倾看来,这个故事挺喜感的,那位青姬宠冠六宫,连皇后都被打压下去,整整十年帝王专宠,然后她的姐姐守寡进宫散心,结果被皇帝看上了,比青姬还要得宠,更是封为显圣夫人,甚至连她姐姐的儿子也都得到了重用。 青姬也是个狠人,直接勾引了军中大将造反,最后却被老高家给摘了桃子。 “皇上,臣妾的姐姐过几日要来散心,到时候,臣妾就不能陪皇上了——” 那宫女一开口,就是一副又娇又柔的嗓子,仿佛真的有这么一个绝代妖姬在向着帝王撒娇。 “那朕这些日子可就要成了孤家寡人了,爱妃可舍得?” 紧接着,这宫女嗓子一压低,竟是仿起男子嗓音了,却也是惟妙惟肖。 叶倾一下来了兴趣,翻身坐起,听着这宫女说了几段,又迫不及待的点了其他三人,那说神仙志怪的,嗓音带着股幽幽的味道,听着很是引人入胜,诗词歌赋那位,声音时而如玉珠罗盘,时而如琴音不绝,叶倾最喜欢的还是说经史子集的宫女。 那声音,悠悠然若夫子讲书,音调冗长,叶倾听了一会就困意上涌,脑子里最后剩下的念头是,太子可真会享受啊。 待叶倾睡熟过去,高昊半侧过身子,小心的看了她一眼,修长的手探出床幔,摆了摆,四名宫女立时收声,小心的退了出去。 适应了黑暗后,只能看见叶倾侧脸的轮廓,高昊得意至极,不旺他掐了自己这么多下,到底还是叶倾先睡过去了! 高昊低下头,把叶倾的鼻尖含到嘴巴里,用牙齿小心的咬了一下,又咬了一下,心满意足的合上眼,很快也睡了过去。 第139章 挡路的石头一律踢走 叶倾昨天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一大早,又做了和昨儿个一样的噩梦。 先是大山压住,接着是冰山来袭,直接把她凉醒,睡意全无的叶倾瞪着把她当火炉取暖的高昊,忍不住质问道:“你每天早上光着脚跑出去干嘛了?!” 对,这混球是光着脚跑出去的,回来后,就无耻的用他那双冰凉的脚丫贴向她的小腿肚子! 高昊一个哆嗦,抱的更紧了,一脸无辜的道:“不告诉你。” 叶倾真想一巴掌把这混球扇走,有多远滚多远。 她没好气的催促道:“行了你还不起床,今天不是你领了差事的第一天么!” 高昊哼了一声,把头埋在了她的颈项中,闷闷的道:“我才不去,就让那个女人得意好了!” 叶倾愁死了,真是猪一样的队友,如果不是显庆帝只有两个儿子,二皇子高昱之前的名声也不大好,高昊的太子之位能坐到今天简直是奇迹。 叶倾决定自力更生。 这两日相处,她也算是摸清了几分太子的性子了,丫不笨,但是一门心思都花在了吃喝玩乐上了。 这要是承平盛世,也就是个无能昏君,可惜还有个高昱虎视眈眈,叶倾心中挥之不去的危机感催促她必须抓紧时间。 叶倾一把推开高昊,“你不起来,我可起来了,我还有事情要做呢!” 说着,叶倾直接唤人来洗漱,她今天给自己安排的任务满满的,把太子宫里当值的人都叫过来,一个个见上一面,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平日里都在做什么,大致有个印象。 然后,把这些人打乱重分,为她掌控东宫迈出第一步。 叶倾心里自有一套计划,太子的位置,说白了,还得靠显庆帝来决定,只要显庆帝身体安康掌控大权,那别人就都插不上话。 叶倾要做的,就是替身边这个猪一样的队友,牢牢的抱住显庆帝的大腿,确保显庆帝一旦退位,皇位会无可争议的落到高昊手中。 在这方面,叶倾有一个天然的好身份。 她是谁啊,她是东宫太子妃,是显庆帝的儿媳妇,为人子媳,在长辈们面前献献爱心,刷刷好感度最正常不过了。 还有显庆帝后宫的妃嫔,叶贵妃已经是自己人了,剩下的就是皇后和几位妃主,都要刷刷好感度,这样纵然她们不会在显庆帝面前为太子加分,至少不会拖后腿不是!非常生命 但是,首先,叶倾需要牢牢的掌控住东宫,把东宫变成她攻略皇宫的大本营。 叶倾志得意满的换好了衣服,端坐在日常起居的落英殿中,对着身边的张氏瞥了一眼,张氏无言的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准备妥当,叶倾朝着下首的东宫管事郑姑姑吩咐道:“劳烦姑姑了。” 郑姑姑陪笑道:“应该的。” 郑姑姑转过身,开始按照手里的名册召唤起候在外面的宫女内侍来。 “这四个,主子昨天也见过,是专门为太子朗诵各种书籍设定的,分别唤作司词,司书,司经,司史。” “现在出来的这八位,是掌管太子的衣物配饰的——” “这边的十二个,是个小戏曲班子,外面流行的戏目,他们都会演,像是前段时间流行的画中美人。” “这八位,是厨娘,是殿下专门从各地网罗来的,每个人擅长的菜式都不一样,主子有兴趣不妨尝尝。” 叶倾听着郑姑姑一波一波的介绍,心道,好么,这几百人全是为了太子的吃喝玩乐服务的。 当初,她刚嫁给梁平帝的时候,东宫里满打满算还不到一百个人,别说玩乐了,做事的人手也不过将将够。 很多事情,她都是亲力亲为。 比如梁平帝的衣服配饰,就是她一手掌控的,要不然,她也不会被当时的皇后连连夸赞了。 用了足足两个时辰,总算是把东宫的宫女内侍都认了个遍,一共二百三十五人,各有司职。 叶倾勉励一番后,就放她们去了,准备回去和张姑姑讨论一番后,再决定如何为众人分配职司。 那边高昊终于起了身,懒洋洋的撑着腮,看到叶倾回转,不由眼睛一亮,伸手召唤她道:“娘子,快过来,我们今天玩点什么好呢,要不,咱们再去踢两场蹴鞠?” 说到这里,高昊一脸遗憾:“说好了咱俩一伙的,都没来的及玩!” 叶倾讪笑两声,掸了掸袖子,“殿下还是去点个卯吧。” 高昊闷闷不乐的往贵妃榻上一趟,随手把扇子扣在了脸上,闷道:“不去!” 天娇绝宠,悍妃戏冷王 叶倾知道,对于高昊,只能投其所好,她循循善诱道:“殿下去点个卯,臣妾就告诉殿下一个特别好玩的游戏!” 高昊一下来了精神,坐直了身体,看了眼叶倾,旋即又倒了回去,不以为然的道:“你能有什么好玩的——” 叶倾咳了两声,继续诱拐:“我是没什么好玩的,可我那位姑祖母,孝贤皇后,可是有不少好玩的啊,她当初成了皇太后以后,为了打发时间,想出不少好玩的小游戏呢。” 太子如弹簧一般,一下弹了起来,双眼闪亮的盯着叶倾:“此话当真?” 叶倾笑眯眯的道:“自然是真的,左右殿下不过是跑上一次,还是坐在辇车里,又在宫里这么近,用不上一个时辰就回了,殿下还怕什么呢?” 太子眯起眼看着叶倾,轻哼一声:“好,本太子就信你一次,来人,备车!” 欢欢喜喜的把太子送了出去,叶倾松了口气,只要有了弱点,这人就好控制了,投其所好罢了。 郑姑姑叫人送来了午餐的食谱,叶倾逐一扫过,见菜色虽然不算丰盛,却胜在精致,认可的点了点头。 想了下,叶倾指着其中的酱炖青花鱼吩咐道:“把这道青花鱼多做一份,给皇上送去。” 她还记得,显庆帝的口味重,这道酱炖的青花,应是符合他的口味,顿了下,叶倾又补充道:“就说是太子的孝心,懂么?” 叶倾抬起眼,注意到了郑姑姑脸上一闪而逝的犹豫,不由皱起眉头问道:“怎么,有事不妨直说。” 郑姑姑这才道:“上午贵妃娘娘传出身体不适,皇上如今在朝凤宫里了。” 叶倾脸色立刻变了,这位郑姑姑,从昨日开始,对她就多有怠慢,因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叶倾也就装聋作哑一番,可今日涉及到了叶欢歌,若不是自己恰好提到了给显庆帝送菜,这一位怕是压根就不会主动告诉她! 能知道贵妃娘娘宫中的动态,可见这一位郑姑姑也是有几分能量的,但是正因如此,才更不可原谅! 身为东宫主管,却未曾全心全意的为东宫的主人办事,其心可诛! 叶贵妃那里—— 叶倾略一琢磨,便放下了心,昨日里叶欢歌便提到要闹上一场,用肚子里的孩子做筹码,虽然简单粗暴,却着实有效。 且叶欢歌若是真的有事,自然会知会她一声,朝凤宫那边既然没有消息,那就说明问题不大。我的美女世界 叶倾放下了心,注意力转而放到了面前的郑姑姑身上,这位生了一张圆脸,天生见人笑三分,看着很是和善。 叶倾本来没打算动她,但是现在看来,却是留不得了。 叶倾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漫不经心的指着自己身边的张氏道:“郑姑姑,我身边这一位,你还不知道吧——” 郑姑姑抢先道:“奴婢知道,是娘娘的奶娘,娘娘可要给这位妈妈在宫里安排个什么职位?就做个御膳掌事可好?娘娘这边的管事姑姑,自然也是这位。” 这是有意卖给叶倾个好,给张氏吃个双饷了。 叶倾嘴角勾起,丝毫不被郑姑姑打乱节奏,不紧不慢的介绍道:“张姑姑,曾用名谷雨,是昔日孝贤皇后身边四大女官之一。” 别说郑姑姑了,连这宫室内其余的宫女也纷纷的抬起了头,向着张氏望来。 早知道定国公府底蕴深厚,众人本还想,太子妃入宫,还不得带上自己的一套班底,谁成想,这一位叶大姑娘,却只带了一个妇人! 众人只当是叶大姑娘的奶娘,却万万没想到,这看上去丝毫不起眼的妇人,来头竟如此之大! 孝贤皇后身边的四大女官啊! 说句不夸张的话,那就是她们这些宫女所能达到的最高职务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就算是显庆帝如今,提到了孝贤皇后,也得站起身,朝着帝陵方向先行拜上一拜,才能再次开口,以示尊敬,可见这位先皇太后对这个后宫的影响之深! 郑姑姑心里就是一咯噔,心道,坏了。 她勉强笑道:“那以后,奴婢可要和老姐姐多亲近亲近了。” 叶倾丝毫没有给她面子的意思,机会给了,自己没抓住,就别怪别人心狠手辣,她淡淡的道:“郑姑姑,这几****就和张姑姑把宫里的事情都交接一下吧。” 郑姑姑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强颜欢笑的道:“那老奴以后——” 叶倾转头,嫣然一笑:“姑姑在东宫忙了这么多年了,劳苦功劳,我看不妨就先休息休息,享享清福。” 这么个人物,自然不能随意放走,反正叶倾不差钱,就当多养活个闲人了! 第140章 你开不开心? 在叶倾雷厉风行的整顿东宫的时候,朝凤宫内,却是一片春色。 叶欢歌懒洋洋的靠坐在贵妃榻上,显庆帝坐在她身旁,满脸狐疑:“爱妃,不是身体不适么?” 叶欢歌瞥了他一眼,眼神示意桌子上的葡萄,显庆帝皱着眉头,捏起一颗送到了她嘴边,叶欢歌轻轻吃了,笑道:“本来是有些不舒服的,皇上一来,臣妾就舒服多了。” 这话说的,真是顺耳啊,显庆帝龙心大悦,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这位宠妃身上。 因了怀孕后胃口大开的关系,叶欢歌如今倒是丰腴了些,穿着宽松的常服也掩不住胸前明显的鼓起,一张脸更是白嫩如满月,随意的一躺,整个人都仿佛在闪闪发亮,宛如神仙妃子一般。 显庆帝瞬间想起了叶欢歌那一身又软又滑的肌肤,一股热流从小腹上涌,他用尽了自制力才勉强的从叶欢歌的身上挪开了视线,轻咳两声,道:“朕还有公务要处理,爱妃就先歇息吧——” “皇上,御医说了,臣妾已经满了三个月,可以行周公之礼了。”叶欢歌毫不顾忌的打断了显庆帝的话。 显庆帝的眼神瞬间深沉。 周遭的宫女内侍已经极有眼力价的退了出去,又识趣的放下了重重幕帘,整个宫室内瞬间黯淡下来。 显庆帝一双手已经着魔般顺着叶欢歌雪白的双足摸了上去。 往日里,显庆帝最喜欢抱住叶欢歌这一身绵软,恨不能把她镶嵌进自己的身体才甘心,可今日却有诸多不便,不能肆意驰骋,也不能倾斜身体,偏偏诸般禁忌,却让人觉得亢奋至极,比往日还要刺激许多。 一场欢爱下来,叶欢歌还没怎样,显庆帝倒是累的气喘吁吁了,叶欢歌用脚蹬了蹬在身边急剧喘息的显庆帝,不满的道:“皇上,臣妾如今身子不便,需要的地方大,你太占地方了,还是回勤政殿吧!” 这过河拆桥的性子—— 显庆帝真是又爱又恨,“好好,等下朕就让御匠司打张大床给你。” 叶欢歌哼了一声,又用脚踹了踹显庆帝,这次连臣妾也不用了:“我睡习惯这床了,干嘛要换,皇上还不走,再不走踹你下去了。” 显庆帝:“……好好,朕这就走,爱妃好好歇息啊,朕晚点再来看你。” 显庆帝光着身子下了床,又爱又怜的给已经闭上眼的叶欢歌盖好了被子,掖好了被角,才拾起凌乱的衣物,胡乱的套在身上,走到外面才叫了水。 自己这位爱妃的性子,可真像是一只波斯猫,高兴的时候就搭理你两下,不高兴了,理都不理。 听到宫门关合的声音,叶欢歌的眼睛幽幽的张开,看着显庆帝离去的方向,轻哼一声,这男人就跟狗似的,你高兴了,逗弄他一下,不高兴了,就叫他有多远滚多远,越是这样,他反倒越是忠心。 …… 听着外面的张氏小声的提醒,叶倾费力的睁开眼,顺手推了推身边睡的死猪一般的太子,见他没反应,很干脆的曲起腿,踹了两脚,高昊挣扎了两下,伸长了手臂,闭着眼居然也摸到了她的方向,一把将她捞进怀里,迷迷糊糊的道:“乖乖,再睡一会!” 说着,他伸出右手,安抚的摸了摸叶倾的发顶。 叶倾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在他腰间一拧:“快起床,我还要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你别拖我的后腿!” 叶倾说完这句,也不管太子,干脆的从床上起了身,等她换好了衣服,又洗漱了一番,高昊才懒洋洋的单手撑起了身体,一脸郁闷的看着她:“娘子,你该不是骗我的吧,那几座大殿都快被我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什么孝贤皇后的宝贝——” 叶倾接过了宫女递给她的龙袍,亲手伺候起太子更衣,一边从他抬起的胳膊上穿过袖子,一边轻声诱哄道:“自然是真的了,你不是还没翻找完所有的大殿么,今天一定能找到的,快点起床吧!” 高昊依然狐疑的看了眼叶倾,人到底还是起了。 早点已经摆好,两碗热粥,几样小菜,加上两笼小笼包,叶倾也顾不得烫,两口吞下了热粥,又抓起两个包子就向外行去,临走前只来的及跟太子说最后一句话:“记得啊,今天一定要去啊!” 叶倾这么急,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上一世,一共拥有过三个职位,太子妃,皇后,和皇太后,其中皇太后最爽,天大地大她老大皇帝老二,可以说不用干活,光享福。 做皇后的时候最惨,事多,还烦,老是有各种苍蝇飞到面前晃悠还不能一巴掌拍死! 太子妃么,总结起来也只有一句话,人前风光人后惨淡,无权无势还一堆上司! 没办法,这宫里,随便拎出来一个二品以上妃嫔,叶倾都得老老实实的喊上一句母妃。 叶贵妃算是自己人,可以忽略不计,可还有徐皇后和两宫主位呢。 显庆帝很勤政,徐皇后为了显示自己是一个好皇后,每天显庆帝在前面朝堂开大会,她就在后面开小会。 由于显庆帝后宫人数不多,加上他的注意力也很少放在后宫,所以这后宫的小会,以往都是其乐融融的,大家聚在一起,讨论讨论京里最近流行什么款式的裙子,谁又得了好布料了,拿出来大家欣赏欣赏。 又或者宫里的御膳房的师傅们又发明了什么新菜,再深入一点,就是讨论下众妃嫔的姻亲们,谁家的侄子弱冠了,领了什么差事,谁家的外甥女及笄了。 等前面显庆帝散了朝,这边的后宫研讨会有时候正在兴头上,反倒会多耍一会。 以上,是叶倾入宫前的以徐皇后为主的显庆帝后宫嫔妃晨会。 现在,可不是这么轻松愉快的氛围了,因为显庆帝连续半个月宿在朝凤宫,大家越来越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几乎每一个嫔妃心口都憋了一口气了,你说说,平时多得了皇上关爱也就罢了,这人都怀孕了,也不能伺寝了,还成天绑着皇上在身边什么意思呢! 任谁来评理,也不是这个道理啊! 只是叶贵妃身高位重,比皇后也只差了半级,差了半级的意思,就是我想给你脸,我就对你笑笑,我不想给你脸,你也拿我没办法。 叶欢歌压根就不来这个后宫有爱的小晨会,接受众多妃嫔的审判,人家一句有孕在身身体不适,足以压死所有不和谐的声音。 然后,叶倾倒霉了。 叶欢歌不能来,她得来啊。 在座的每一个嫔妃,说起来都是显庆帝的妻妾,都是她的长辈,人家位份最低的八品美人都能有个座位,只不过位置偏点,离皇后远点,离殿门近点。 叶倾,全程都得站着,站着看人家吃吃喝喝,还得时不时的聆听一下母妃们的教诲。 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坤宁宫前,看着前方并无其他车架,叶倾心里一松,看来今日她是第一个到的了。 皇后惯例又在梳妆,晒她小半个时辰,叶倾晒然一笑,若是徐皇后有点旁的手段,她也还钦佩些,反反复复不过这些小手段,实在无趣的很。 叶倾干脆放空了思想,盘算起了高昊那边的事情,她哄骗高昊,说孝贤皇后喜欢弄挖宝游戏,就是专门在宫中各处埋下些宝贝,然后再叫宫内的宫女内侍们去寻找,谁找到了就算是谁的。 线索可能是一本书,也可能是一句话,或者是一名杂役,最后找到的宝贝,也充分暴露了她的恶趣味,大部分是些金银,偶尔是些古籍书画,极少的几个,则放了些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还有相当一部分,则是一句话: ——找到本宫的亲笔手书,你开不开心? ——又找到了本宫的亲笔手书,你开不开心? ——哇,第三次了,还是本宫的亲笔手书,本宫知道,你一定高兴坏了! 诸如此类,真就有那么一个倒霉蛋,连续找到了三个被叶倾藏起的木匣,里面就装了三张白纸,上面分别写了这三句话,叶倾记得,当时她身边所有伺候的宫女内侍都笑的前仰后合,成了宫里的经典笑料。 这个游戏不耗费什么钱财,又能调动很多人陪她玩,叶倾也不知道最后一共藏起来多少宝贝,反正听说在她去了后的很多年,皇宫内还是经常会看到被人偷偷挖出来的坑洞。 不过,叶倾十分肯定,高昊去监工的那几座大殿下面,是绝对没有什么宝藏的了。 叶倾打了个呵欠,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巴,没有宝贝,她就藏一个好了,嗯,是写上恭喜你找到了本宫的亲笔手书,还是写上恭喜你,找到了第一个线索呢。 嗯,就写第二句话吧,蠢蠢的太子肯定会乐上了天去寻找第二条线索的。 不少妃嫔已经陆续到来,幸好太子妃的身份也够强,不用每一个人都行礼。 随着内侍的一声吟唱,两宫主位宁妃和端妃一起到了,叶倾忙站起来迎接,皇后也终于出现了。 叶倾老老实实的行礼问好,接着规规矩矩的站到了皇后和两宫主位的下首。 第141章 并肩作战 叶倾清晰的感受到一道又一道充满恶意的眼神,知道显庆帝的这帮子大小老婆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 自古宠妃招人恨,对这种破坏了后宫雨露均分规则的女人,往往有一个专有名词来形容她们——红颜祸水。 现在叶欢歌,就是妥妥的红颜祸水。 叶倾眼观鼻鼻观心,各种佛道真言在心中流过,任他风吹雨打,她自巍然不动。 只是这一次,徐皇后显然打算更进一步了,她轻咳两声,声音有些虚弱的开了口:“本宫昨日偶感风寒——” 下面一帮子大小妃嫔立刻开了口:“娘娘保重身体啊!”“娘娘可宣了太医,用了药?” 渐渐的,话题有意无意的转到了叶倾头上: “太子妃这么孝顺,娘娘无需担心。”“是啊,娘娘也放宽心,如今太子也娶妻了——” 话里话外,却是要叫叶倾在徐皇后床前伺候汤药。 叶倾却充耳不闻,只在心里掐算着时间。 盏茶功夫,徐皇后见这宫内的大小美人,二十多人一起开口,竟然全被叶倾无视了,脸色一沉,准备亲自开口提点这位脑子不太灵光的新任太子妃—— “叶贵妃驾到——” 内侍拖得又长又平的尾音从宫外清晰的传了进来,刷刷刷,原本还放在叶倾身上的视线,全部转移了去,冤有头债有主,正主来了,叶欢歌拉仇恨的功力妥妥的。 人未到,先闻声,一阵畅快至极的大笑从宫外由远及近的传了进来,转眼之间,一身金红色宫裙,肩上披着雪狐大麾的叶欢歌神清气爽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不等皇后等人开口,叶欢歌抢先道:“本宫身子不方便,就不给姐姐们请安了,徐姐姐素来大度,不会和妹妹计较吧?” 她笑意盈盈,一张粉面白里透红,一眼望去,气色远胜场上诸妃。 徐皇后被她生生堵住,意味深长的看了叶欢歌一眼,淡淡的道:“妹妹可真是稀客,说起来,姐姐都半个多月没看到妹妹了。” 叶欢歌一来,这众多妃嫔的排位自然的变了一变,包括端妃宁妃在内,所有妃嫔的座位都往后挪了一位,生生的把皇后下首的座位给叶欢歌空了出来。 叶欢歌轻笑着迈步上前,在软榻之上坐下,又对着叶倾伸手叫道:“倾倾,你我姑侄许久不见,倒是要好生亲近亲近!” 叶倾笑眯眯的应了声,上前和叶欢歌共坐在了软榻之上,瞬间超越了端妃宁妃,只在皇后之下。 叶欢歌抬起头,看向了徐皇后,一脸惊讶:“皇后娘娘,你昨日没休息好么,怎地脸色如此难看——” 徐皇后脸色泛黄,一半是妆容之故,另外一半却是气的,她伸手抚额,咬牙切齿的道:“只是昨日偶感风寒——” 话未说完,叶欢歌便直直的插了一杠子:“那娘娘可是要注意了——” 徐皇后轻哼一声,任你再如何得宠,在这坤宁宫里,还不是只有一个女主人,叶欢歌来了,也得低头问安! 却听得叶欢歌一脸担心的道:“万一给本宫过了病气可怎么办啊!” 徐皇后:“……” 众妃嫔:“……” 泥煤,够了啊! 叶欢歌不止是说,更是侧过了身子,背朝着皇后,一只袖子已经掩上了口鼻,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徐皇后只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她一眼瞥到了叶欢歌旁边的叶倾,盘算许久的话立刻脱口而出:“百善孝为先,本宫身体不适,倒是要劳烦太子妃了——” 动不了叶欢歌,她还动不了太子妃? 把这姓叶的弄到身边来,叫她熬煮汤药,叫她守夜,叫她读书解闷,总之,徐皇后打算先病上个十天半个月再说。 叶欢歌自自然然的就接了口:“是啊,姐姐身体有恙,自然要劳烦太子妃包揽宫中杂事了,尤其这年关岁尾。” 叶欢歌笑眯眯的转向了叶倾,促狭的道:“倾倾,你可是要辛苦了,到时候不要到姑姑这里来哭鼻子哦!” 叶倾眉毛扬起,站起身,踏前一步,朝着上方的徐皇后恭敬的一礼:“娘娘放心,倾定然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一旁的宁妃端妃都看傻了,更别提其他的低位妃嫔了,大家都有些困惑,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折腾下太子妃的计划,怎么转眼间,太子妃就要替皇后娘娘总领宫务了?! 更狠的是,众人还都无法反对! 往日里若是徐皇后有精力不济时,往往端宁二妃会帮下忙,可人家太子妃就是未来的皇后,替皇后管理宫务那是理所当然,谁能反对?谁敢反对?! 叶欢歌却还嫌不够,又轻笑道:“对了,徐姐姐病了,你们啊,暂时也别打搅她休息了,以后就先到我哪儿点卯,正好,我怀着身子,成日里也无趣的很,巴不得姐姐妹妹们去给我解解闷!” 众人都傻眼了,什么情况,叶贵妃登场有没有盏茶功夫?怎么转眼间,徐皇后就成了光杆司令呢! 叶倾心中感慨,显庆帝的这帮美人真是太安逸了,一个个都忘了点宫斗的技能点了。 徐皇后的手段实在是太简单粗暴了,叫她一下就猜出来了,估计也就是装病叫她伺奉汤药了! 却不知道叶倾就等着这一刻了,连消带打的,和叶贵妃一番配合,却是生生的夺了皇后大半的权利。 在宫里和人下棋,连走一望二的基本技能都没有,徐皇后不输简直是没有天理了。 …… 叶倾上了叶欢歌的半副銮驾,叶欢歌懒洋洋的靠在了狐毛软垫中,伸手一点叶倾的脑门:“你呀,真是个鬼灵精,看到徐皇后那副样子,真真解气!” 叶倾轻笑道:“那也是姑姑的福气。” 显庆帝子嗣单薄,叶欢歌如今身怀六甲,那就是手握了免死金牌,徐皇后是只能恨不能动手,甚至连恶语相向都不敢,万一叶欢歌受到刺激昏过去了呢! 姑侄二人齐齐的笑了起来,片刻后,叶倾沉吟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姑姑,我记得以前您说过,太子身体似乎有问题?” 虽然高昱说了太子不能人道,叶倾却还怀着一丝侥幸,今日之事也叫她彻底看清楚了,皇帝再好也不如儿子好,叶欢歌今日之所以能把徐皇后压制的死死的,还不是母凭子贵?! 叶欢歌皱起眉头,看到叶倾面色坚定,轻叹一声,终于开口道:“其实我也是道听途说,许都是做不的准呢!” 这宫里混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叶倾眉尖不散,走路亦是端方严正,可见仍然是处子! 这也是徐皇后等人连日来对她看不顺眼却没有做的太过分的缘故。 叶欢歌悠悠道:“你可知,宫里的皇子到了一定年纪,皇后就有义务为他们安排两个侍寝的教导姑姑——” 叶倾自然知道,不过此时,她却做出了一脸震惊的样子:“教导姑姑?” 叶欢歌咳了两声:“咳咳,为他们开道解惑,省的因一知半解反而沉迷女色——” 叶欢歌言语含糊的略了过去,直接提到了重点:“结果教导太子的那两位姑姑,却被太子赶了出来,一个投了湖,一个撞了柱子——” 叶倾半张嘴巴,“这——” 叶欢歌一脸无奈:“这可是大事,一开始,谁也不敢说太子的不是,之后,皇后娘娘,端妃,宁妃,还有我,每个人都给太子赐了不少美貌宫女。” 说到这里,叶欢歌吃吃的笑了起来:“你在太子宫里也看到了吧,这后宫里最年轻貌美的宫女,可都在东宫了。” 叶倾恍然大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东宫的宫女颜值那么高,人又那么多了,感情都是这几个妃主的关系,估计她们一方面是打着为太子好的旗号,一方面是消灭潜在情敌吧! 叶倾在东宫下了銮驾,和叶欢歌作别,不免心事重重,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呢,叶欢歌话中暗示,太子这些年以来,竟是真的一个伺妾都不曾有过。 叶倾寻思着,看来应找个靠的住的太医给太子好好诊断一番才是。 一边想,一边向着宫里行去,刚刚迈进寝宫大门,一个白色人影就扑了过来,下一刻,她已经被太子拉到了床上,后者厚颜无耻的把一双冰凉的脚丫直接贴上了她的怀里。 “娘子,娘子,快来看,我找到了什么!” 太子献宝一样把一个木头匣子送到了叶倾面前,叶倾微微一怔,她还没有做手脚,太子就找到什么宝贝了么?! 看着面前颜色沉安,式样古朴的木头匣子,叶倾一阵恍惚,这匣子,看着倒是的确有些眼熟,只是一时也想不起来,她何时藏起了这个匣子的。 叶倾抬起头,看向了太子:“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高昊心情极好,嘴角弯弯的道:“我等着和娘子一起打开呢!” 他一脸得意,脸上明显写着窝很腻害吧不要大意的快来表扬窝吧!身后似乎有一只尾巴在摇来摇去,还别说,高昊在榻上这么一跪坐,还真像是一只大犬。 第142章 顾太医 话罢,高昊连连催促叶倾打开手里的木匣,叶倾也有些好奇,这匣子里是什么玩意,为什么只觉得眼熟却全无印象。 匣子上并没有锁,叶倾轻轻一碰锁扣盒子盖便应声而开,里面却是一副白绢。 高昊已经迫不及待的伸出手把白绢取了出来,三五下打了开来,却是一副水墨画,层峦叠嶂中,一座高山拔地而起,巍巍峨如一把长剑刺向天空。 山上并未如同常见的水墨画一般,画上青松孤亭,只是用墨从山峰一路层染到了山腰,仿佛山上满是苍苍绿色,任谁来看了,都要道一声,好一座青山! 高昊满眼迷茫,“娘子,孝贤娘娘,这是个什么意思?” 当白绢展开的瞬间,叶倾的瞳孔就是一缩,这副画有画无题,没头没尾,看上去莫名其妙,她却是知道这副画的根底的。 “青山” 叶倾嘴唇微动,藏在记忆深处的名字一下跳了出来,顾长春,字青山,当年的太医院院首,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几可医死人活白骨,又生的俊秀非凡,一身白衣飘飘,宛如谪仙,当初梁平帝后宫多少个妃嫔,三不五时就来个头疼脑热,为的还不是见顾长春一面! 叶倾和顾长春初始不过点头之交,深交却是源于一次低位妃嫔的生子,当时梁平帝虽然已经广开后宫,子嗣却不算多,两个皇子分别出自淑妃和凌昭仪,都是高品级的妃嫔,两个皇子都养育在她们身边。 所以这一位沈美人打从有喜开始,宫里就不断的有小道消息流传,又时时有人在她耳边提点,说这胎若是得了龙子,怕是要被皇后娘娘收归膝下。 沈美人因此寝食难安,****忧愁,身体日渐消瘦,最后到底早产了,一众太医都以顾长春为首,候在了宫外,当时情况十分危险,顾长春私下求见了叶倾,只问了她一句:“皇后娘娘,孩子和大人,保哪一个?” 叶倾犹豫了下,轻声道:“顾大人,我与你说的,你听了也就罢了,还望不要传出去。” 顾长春当时没说话,眼神里却流露出了果然如此的意思,淡淡的道:“娘娘请讲,为臣还不是那喜欢说三道四的妇人。” 叶倾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的道:“自然要先保大人,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 叶倾永远也忘不了顾长春当时的脸,谁能想到总是一脸谪仙相的顾院首会露出木呆呆的一脸蠢相呢。 待顾长春将要踏出门扉的时候,叶倾又唤住了他:“顾大人,如果有可能,希望孩子和大人都能保住。” 孩子到底保住了,沈美人喜得一子,最后那孩子,却被元妃抱去了,可惜胎里太弱,到底没养住。 旁人只道元妃霸道,却不知道叶倾根本就是不屑,她哪怕是不能生,也绝对不会把别人的儿子抱到膝下,这是皇后的骄傲。 从哪以后,叶倾就和顾长春有了默契,叶倾能在后宫混的如鱼得水,顾长春的配合功不可没,哪个嫔妃是装病,哪一个又是真病,叶倾都了如指掌。 二人宛如知己,却从不深谈,叶倾心下也常想,这一生中对她影响最深的男人有三个,情谊最深的自然是林觉,青梅竹马,爱恨交加的是梁平帝,少年夫妻,最懂她的却还是顾长春,眼神一动,就知道对方心思,那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可惜,在顾长春的长子十八岁的那一年,顾长春主动的从她面前消失了,当时顾长春经过岁月的洗礼,如一块石头被打磨了棱角,面上少了些冷淡,谪仙的气质却越发分明,“臣年纪渐渐大了,臣既不愿意娘娘看到臣发落齿摇的模样,也不想看到娘娘满头白发的那一天” 那天下午,叶倾一个人,捧着杯热茶,呆了很久很久,直到手里的茶水变凉。 她最后画了一副画,就是面前的这一副青山,没有题字,是因为不可题,皇后的私物,怎可授给外臣?! 这副画有两个意思,一个是暗含了顾长春的字,另外一个则是隐含了她心中的愿望 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可惜,直到她闭眼,也再未见过顾长春,顾长春果然如他自己所言,从此两不相见! 这副画,这副画 叶倾纤细的手指渐渐捉紧,顾长春明明说了会带入棺材中,应是他的陪葬才是! 到底出了什么意外,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他把这副画给藏了起来?! 一时间,叶倾心中百转千回,无数的疑团在脑海中飞过,无数的往事从眼前掠过,旁边的高昊亦是皱紧眉头,却难掩兴奋,“这副画是不是第一个线索?!” 显然,连环猜谜已经让高昊彻底的沉醉了。 叶倾收拢了心神,勉强一笑,“看样子是呢。” 高昊立时兴奋起来:“好,我明儿个先去书楼转转,那里面有不少孝贤皇后的旧物。” 叶倾点了点头,这副画对高昊来说没头没尾,对她来说可不是,顾家世代学医,太医院里应该还有顾家的人,也许顾长春的后人,就知道点什么。 太子用罢了饭,兴冲冲的拿了画出去,叶倾解了大衣服,只换了一身青罗小衫,松泛的赖在了贵妃榻上,旁边坐着张姑姑,正给她说着太子宫里的人事变动。 叶倾听到一半,已是昏昏欲睡,她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这些事儿,姑姑拿了主意就好,倒是要寻几个会算数的婢子,估摸着皇后娘娘会给咱们个惊喜。” 张姑姑点了点头,把手里的名册一合,笑道:“娘娘放心,老奴先也还担心着,怕这满宫里的宫女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没成想太子殿下还真是给了咱们个惊喜。” 叶倾眉眼一扬,起了些兴趣:“哦?此话怎讲?” 张姑姑笑了下:“太子爷喜欢玩乐,这宫里的宫女不管是什么地方来的,只要到了这里,就得先学样手艺,不拘是什么,只要证明太子能用的上,这宫里倒是人才济济,人人都有一两手绝活。” 叶倾一怔,几次三番,除了那次和太子相互竞看古物玩物的一次,太子在她心里,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倒是没想到,这宫里还有这等猫腻。 叶倾顿时忖道,太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大智若愚? 知道有几个会算数的,叶倾登时松了口气,不由又把心思放到了顾长春身上,她开口问道:“张姑姑,现太医院可有姓顾的太医?” 张姑姑还没开口,叶倾瞥到屋子里的几个宫女互相看了看,一个个羞的低了头,眉毛扬起,随手指了那站的离她最近的宫女问道:“你知道些什么,且说来听听。” 那宫女生了张讨喜的圆脸,未语先笑:“娘娘刚入宫,所以不知道,顾太医虽然年轻,医术却高超,宫里的娘娘们都指定顾太医看病呢!” 她说话的时候,满面绯红,便宛如当年,满宫的宫女妃嫔提到顾长春的模样一般。 叶倾心中登时起了几丝悠悠缅怀之情,她神色一松:“这位顾太医的名讳是?” 圆脸的宫女吃吃的笑了起来:“顾太医家中数代行医,人人都以一味药材起名,这一位顾太医便唤作白芷。” 果然是顾长春一脉的子孙,叶倾再无怀疑,顾家的确都以药材为名,只到了顾长春这一辈,自幼聪颖,小时便被当世大儒赞为有状元之才,偏偏一心从医,讨了顾家老祖宗的欢心,亲自给他定名为长春,取妙手回春之意。 叶倾眼珠一转,笑道:“本宫这两日有些积食,张姑姑,拿着本宫的牌子去请顾太医过来看看。” 话音未落,便见这宫室内的数个少女齐齐一震,同时抬起头来,一个个脸上俱都又惊又喜,欢心雀跃。 那副神情,叶倾熟悉莫名,便如同前世她身边的宫女们见了顾长春的模样。 叶倾登时也好奇起来,现如今的顾太医,生的什么模样,和当年的顾长春相比,又是如何? 到底是太子妃,按照宫里的重要程度,只排在皇帝,太子,皇后,贵妃之后,顾白芷得了传召,立刻就过来了。 只是出乎叶倾预料的,跟随顾白芷一起来的,竟然还有二皇子高昱! “本王刚回来就听说太子殿下娶了妻,只是这两日交接差事,也没来的及拜见嫂嫂,这一得了空,立刻就过来了,嫂嫂不会见怪吧?” 层层珠帘前,高昱一身紫色长袍,一如既往的俊美,手里的折扇轻轻摆了摆,说不出的风流倜傥,一双眼隔着珠帘看过来,竟似看到了珠帘后的叶倾一般。 他旁边的却是一个白衣男子,叶倾只看了一眼就晃了一下神,这白衣男子眉目如画,不如高家人那般俊美,却多了几分秀气,看人时眼中没有半点波动,宛如看穿了生死一般,和顾长春足足有八分相像! 察觉到四周宫女们含羞带怯的注视,顾白芷波澜不惊,淡淡的开口道:“娘娘可是先诊脉?” 第143章 顾太医的秘密 叶倾本就是打着看病的旗号来的,这个时候自然不会自己拆掉自己的台子,便让张姑姑搬了张椅子来,从珠帘后伸出一只手来,上面又蒙了锦帕,才让顾白芷上前诊脉。 正常来讲,中医看病,应该是望闻问切四样,后宫的娘娘们金贵,自然不能随便被人看了去,所以望这一项自然就省了。 林白芷伸出三根手指,在叶倾手腕上略搭了一搭,旁边的张姑姑已经紧张的问道:“林太医,我家娘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林太医略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站起身,面无表情的道:“娘娘身体壮的比的上一头牛,下次若是没什么事还是不要叫微臣来诊脉了。” 张姑姑一时间脸上大是尴尬,珠帘后的叶倾却忍不住要大笑,就是这个语气,就是这副模样,当年林长春,也是这个脾气,对假借看病之名,传召他入宫的妃嫔,就是这么一副招人恨的模样。 想到故人,叶倾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也顾不得高昱就在旁边,和颜悦色的问道:“林太医,不知道当年的妙手回春林长春林院首和你是什么关系?” 林白芷身体一僵,慢慢抬起头来,淡淡的道:“是不才的祖父。” 叶倾咦了一声,继续问道:“当年我姑祖母和令祖交好,倒是不知道林大人可还健在?” 林白芷沉默片刻,方道:“家祖已经失踪多年了,临走时只说寻仙问道去了,现下家人也只能当他已经羽化成仙了。” 叶倾大吃一惊,声音也突兀的尖锐起来:“失踪?!” 旁边的高昱眼睛微微眯起,双眼闪过一抹寒光,只是此时叶倾心神失守,却是没有注意到,她强自按捺心神,又问道:“不知道令祖父是何时失踪的?” 林白芷抬起眼,似要透过这层层珠帘看到珠帘后的叶倾,开口道:“在孝贤娘娘归天后不久,大概一两个月吧。” 叶倾眉头皱起,心中一片慌乱,直觉林长春的失踪和自己当年的去世有着直接关系,看来那副画也不是偶然,而是林长春埋下的什么伏笔了。 她心神一片震荡,也无心计较高昱的突然出现了,随意应付了两句,便吩咐张姑姑替她送客。 高昱和林白芷一前一后,出了东宫,待行走了一段距离后,走在前面的高昱顿住了脚步,侧过身子,也不去看身后的林白芷,冬日的阳光打在他身上,为他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柔和了他的棱角,说出口的话却不禁让林白芷心中一紧:“林太医,如何?” 林白芷微微垂下头,眼中的一切尽皆隐藏了起来,“太子妃仍是处子之身。” 高昱嘴角扬起,点了点头:“好,以后每半个月的平安脉,还要麻烦林太医了。” 林白芷没有吭声,只微微颔首,算是应承了下来。 心里却在疯狂吐槽,卧槽,太子妃竟然还是个处!卧槽,二皇子殿下你这么关心你嫂嫂是不是处子真的没关系么! 卧槽,知道了这么多的皇家秘辛,老子还能活到娶老婆的那一天么! 看着悠然前行被冬日暖阳一路笼罩的二皇子身影逐渐消失在了拐角,林白芷默默的转了个身,做为皇宫内院的头号男神,他接下来的行程还很繁忙: 要给怀孕的叶贵妃诊下脉,顺便卖个脸,叶贵妃说了,怀孕的时候多见见长得好的,生下来的孩子自然就长得俊了,这段日子,林白芷估摸着自己出现在朝凤宫的次数比显庆帝都多! 还有徐皇后那边,偶感风寒十多天了,依照他的诊断,这一位早就该好了,也不知道折腾个什么劲呢,以为他看不出来压根就没喝他开的药么! 林林总总下来,接下来还要马不停蹄的在这后宫里转上两圈,林白芷在自己嘴巴上轻轻一划,仿佛给嘴巴加了一把锁,爹爹说的对,要想活得久,就得装哑巴。 不过这么多秘密,真是要憋死小爷了,回去还得记日记! 高昱出了宫,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宅子里,虽然是冬天,屋子里却烧的暖暖和和,四角都放了火盆,他坐在花梨木的大书桌前,手指在面前的书册上摩挲良久,半晌方翻开了页面 林家人的毛病,瞒的过旁人,瞒不过他这个前任皇帝,对于一个多疑的帝王来说,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秘密。 别看林家人历来都装成谪仙的模样,其实一个个肚子里憋的狠了,都留下了记日记的毛病。 他手上这一本,一手漂亮的小楷,却是林长春的手札。 今日诊平安脉时,娘娘突然提到,宫中新入低位妃嫔美人才人身体羸弱,这一冬以来,已有多人病倒,可是什么缘故。 吾坦言道,这些美人足不出户,常居一室,室内百气不得流通,自然容易郁结成疾。 娘娘当时若有所思,未言其他,未几,便听得宫中传言,皇后娘娘又严苟许多,连低位妃嫔亦不放过,每日两次,晨昏定省,诸多美人早早起身,绕着皇宫半圈方到坤宁宫中,苦不堪言。 吾只知,药房中治疗风寒的药材又节省了许多。 又有一位美人怀了龙胎,吾据实上禀,娘娘脸色如常,只淡淡的吩咐女官,赐下几味药材。 高昱的手指在脸色如常上定住,一张俊脸上阴晴不定,半晌后,啪的一声合上了册子,恨恨的道:“真想不到,好一个太医,好一个皇后娘娘,竟然给朕戴了半世的绿帽子!” 他嗤笑一声,低低的道:“林长春,幸好你不见了踪影,否则朕定然把你从坟中拖出,鞭尸三百方解朕的心头之恨!” 手里这本林长春记下的手札,字里行间并无直接赞美孝贤皇后的词语,只是一番平铺直叙,记载下这位太医院院首在后宫之中的行医心得,表面看来,只是一位恭顺的臣子罢了。 高昱却恨不能撕碎面前这本手札,无他,按照林家人的习惯,这本手札,应是记下他们的行医记录,自然应该会提及后宫的诸多妃嫔,偏偏高昱手里这一本,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主角! 从第一段开始,一直到最末一页,篇章中只有一个娘娘,高昱再是眼拙,也不会认不出,这分明就是他的正宫皇后,孝贤皇后! 高昱心中大恨,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此子,当杀! 他的手在书页上摩擦半晌,到底还是没忍下心撕掉,毕竟这本手札里,记录了孝贤皇后的另外一面,有许多是他不知道的细节小事,这一点一滴,拼凑起来,却可以还原一个鲜活饱满的孝贤皇后,叫他如何舍得撕掉! 高昱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到底不能拿这本手札怎样,他盯着手里这本手札,沉默半晌,再次翻开,这一次,却是直接翻到了后面。 这一本手札,并没有完全记满,在最后,还剩下了几页空白,似象征了主人的心情且留余白,他日再叙。 高昱拿起毛笔,又看了看前面顾长春的笔迹,琢磨了一番后,毅然动起笔来: 余已老,却不愿皇后娘娘见到吾这般苍老的模样,唯愿娘娘心中,只记得长春一身白袍,宛如谪仙的模样。 接下来,又絮絮叨叨,引而不发,发乎情止乎礼的叙说了一番对孝贤皇后的思念仰慕之情。 字里行间依然寡淡,却让人捉住了暧昧的痕迹,任谁来看,都能看出这位前太医院的院首,对那位孝贤皇后,实是存了不一样的心思。 高昱却不知道,他偶然写下的字句,却是隐隐应了孝贤皇后和顾长春之间的真实情形的。 他一口气写完,看着这一番栽赃陷害,隐隐的,自己头上的帽子,似乎又绿了几分,偏偏心里还有一股邪火上来,烧的他兴奋无比,莫名的,竟是刺激无比,两腿间也支起了帐篷。 他多日未碰女色,不知为何,今日只写了几段话,就莫名的起了心思,想起后院被他关起的那帮寡妇小媳妇,隐约也动了莫名的心思。 只是高昱到底身为帝王多年,转眼间便察觉自身不对,朝外呼喝一声:“来人!” 之后在浴室之中,足足浸了一炷香功夫的冷水,才镇静下来,他一抹满脸冷汗,恨恨的道:“竖子,误我!” 叶倾此时却不得不把满心疑窦放到了一边,徐皇后叫人给她送了今年的账册来,便撒手不管了。 叶倾只粗粗的看了几眼,立时察觉出不对来,不说其他,现在账面上已经亏空了数万两的银子! 而眼下临近年关,满宫的妃嫔,宫女,内侍,定然要领取新衣,过年的月例也要比平日丰厚一些。 更何况,还有年关祭祀,宴请诸多亲贵大臣,诰命,宫中也要摆宴,林林总总的,需要花费银子的地方可不少数。 还有一个月才过年,这账面上,竟然已经是亏空了! 叶倾啪的一声合上账本,这一位徐皇后,莫非连面子情都不做了?! 第144章 诡异的账册 叶倾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火气,先看看账本本身账目有没有出入,抓了实据再去找徐皇后算账。 她把张姑姑叫了来,两个人一人分了几本,从头开始核算,这些账本子,叶倾以前打理宫事的时候也常看,不过后来身边的几个女官培养起来后,叫她们交叉审阅就可以了,她只最后把把关,这般熬夜看账本,已经很久没有了。 连续看了三本账册,叶倾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从账面上看,各项收入支出竟是毫无问题,且徐皇后颇为节俭,像是徐皇后如今住的坤宁宫,月耗火烛不过数百根,比叶倾当年动辄上千已是少了许多。 要知道前后两位皇后住的可是同一座宫殿,没道理差这么多的,这只能说明徐皇后每日里早早上床,且宫中很多地方的长明灯也撤了。 连续看了两个时辰,叶倾也有些疲了,她抬起头,揉了揉眉心,看向了一旁侧了身子坐着的张姑姑:“姑姑可有什么发现?”| 张姑姑亦是眉头紧锁,犹豫着道:“老奴翻了几本账册,收支不但平衡不说” “而且还极为节俭,身为后宫之主,皇后娘娘一季不过只做了八套新衣” 叶倾不禁侧目,像是京城中一般白身的富贵人家,家里的奶奶们一季也至少做上四套新衣,更不用说官宦人家了,十几二十套都是常有之事。 她这位便宜婆婆,也忒是节省了。 这般节省下,账目还能出现亏空,简直是不可思议。 叶倾一头雾水,只觉眼前迷雾重重,手里的账册也久久没有翻动,实在是事情诡异之极。 张姑姑小心的打量了叶倾几眼,试探着道:“老奴倒是觉得有一点不大对劲的地方。” 叶倾立刻抬起头,满怀期望的追问道:“什么地方?姑姑快说来听听。” 张姑姑干脆的合上了手里的账本,又把叶倾手里的几本也挪了来,数本放到一起,不过一尺来高,她指着这一摞账本轻声道:“老奴昔日里在孝贤娘娘身边,您也是知道的,年关岁尾,孝贤娘娘也叫我们帮着查账来着,老奴记得,账本动辄都是上百本的,可您看,现下却只有三十多本。” 顿了下,张姑姑犹豫着又道:“老奴方才大致浏览了一番,非是账册数目不对,而是这账本的进账似乎少了许多。” 叶倾眼睛一亮,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怎么看都不对呢,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徐皇后手里的银钱一开始就少,那她再怎么节省也是有限,账目不亏空才怪! 叶倾这下有了眉目,干脆的把所有的账本都捧了过来,一册册的翻了过去,又另备下了笔墨,在旁记录,这次她不为对账,只为了看清楚宫内有多少银钱收入,倒是快了许多。 转眼之间,就已经统计出了眉目,庄子二十三座,铺子三十二间,另有田地万倾。 比她当年,少了足足一半还多。 难怪! 只是叶倾也有些不解,这后宫的诸多产业其实说白了就是不断的娶皇后带来的。 内务府出了聘礼把皇后聘过来,皇后带来的嫁妆必然多于皇家出的彩礼,皇后在世的时候,这些就算作她的私产,等去世,就归到后宫的公产了。 当然,若是有喜欢的皇子皇女成亲,也会贴补一部分,但总体上,后宫拥有的产业,应是越来越多的。 叶倾估摸着,现在徐皇后手里掌握的资产,比正常情况下少了足足三分之二才对。 那问题就来了,这少掉的产业,都哪里去了? 叶倾再次凝神,把手里记录下来的庄子和铺子仔细的看了一遍,出乎意料的,这些庄子和铺子的名字大多陌生的紧,倒不似她当年掌握的那些产业。 倒好像她当年掌握的产业,被人隐遁了一般。 叶倾不由笑了,进宫半个多月,倒是比在定国公府的时候好玩多了,这才半个多月,就出现了这么多的谜团等着了。 叶倾的手指曲起,在桌子上轻轻的敲击着,到底是谁,竟然如此的胆大妄为,竟然在她去了以后,贪墨了她的产业。 太子妃,皇后,皇太后,数十年的积攒,叶倾的私房已经足够丰厚,除分了些给叶家的子侄外,一部分注定陪葬,另外一部分,她也大大方方的归入了宫里,没有准备挪用。 现在可好,她不动手,别人动手了。 叶倾轻笑一声,她倒是想看看,谁的胆子这么大。 叶倾站起身,喝道:“备车,本宫要出宫一趟。” 身为太子妃,虽然面子上要对皇后伏低做小,身份上却自由多了,至少出入上,比皇后宽松许多。 叶倾换了一身简单利索的绛紫丽纱裙,外面披了件白裘披风,只简简单单的插了支玉钗,便扶着张姑姑的手,坐上了马车。 她准备去那些产业看看,庄子都在城外,她出宫尚可,出城却也不便,所以叶倾这一次,准备去城里的几间铺子看看。 当年她手头上最红火的几间铺子可是都还记得呢。 叶倾直接拿了太子的腰牌,很顺利的就出了宫,一路奔向了东大街,这是整个梁京最奢华的一条街。 说是奢华,而不是繁华,是因为在这里做买卖的背后都至少有一个侯府撑腰,没有一定的底蕴,连三品大员也买不下来这里的铺子。 街道很宽,足可容纳五辆马车并行,一眼望去,街面上却冷冷清清,没什么人气,只有三三两两的马车偶尔擦肩而过。 铺子和铺子之间间隔甚远,每一个铺子都几乎是一个小宅院。 看着没什么客人,每一笔生意却都是大单,在这里,能找到整个大梁最好的布料,最晶莹剔透的玉石,走进一家酒楼,甚至能在这冬日里端上一盘水嫩鲜活的荔枝。 叶倾要去的,是一家珠宝楼,在这东大街上也是首屈一指,打从前朝起就是赫赫有名的商家,百年的老店,当年也是前朝皇帝的私产。 马车在金玉满堂的牌匾前停下,叶倾手尖微挑,掀起了车帘一角,一眼望去,这金玉满堂的牌匾经过了数年的风吹雨打,却依然簇新,可见平日多有维护,站在门口的两个堂倌一身短打青衫,袖子领口露出了雪白的内衫,长的也颇为清秀。 只这一眼,便知道这金玉满堂如今也是经营极好。 两个堂倌也是极有眼力的,一看马车停下,瞧着青色篷布挺不打眼,仔细一看,那车辕可是最好的花梨木,车轮黝黑沉重,也当是铁精一流。 一般的人家能得个一块半块的花梨木,都如获至宝,留着给闺女出嫁做家具用,大小也就打个妆匣,侯府王府打个架子床,那也是给侯爷用的,谁舍得拿出来做车架。 还有那铁精,兵器里掺上一点,就极为锋利,这家可好,竟拿出来做车轮了! 这辆马车明明白白的写了四个字权贵之家。 不但有钱,而且极贵! 一定是大梁最上层的那三五家之一! 两个堂倌中的一个立刻朝着店里跑去,片刻后,叶倾的前脚才下了马车,金玉满堂的大掌柜就亲自迎了出来,态度亲切和蔼:“夫人可是逛的累了?小店备有清茶瓜果,还请随小的入内歇息。” 叶倾从善如流的跟在了大掌柜的身后,张姑姑亦步亦趋的跟在了身后,几人直接上了二楼。 叶倾坐定,环绕了一圈,见这雅间布置的十分舒适,墙上挂了几副前朝的水墨山水,桌子上摆了盘洗净的葡萄苹果,看着很是喜人。 捧到手里的茶水也是刚刚好,温度不热也不烫。 叶倾点点头,却没说话,张姑姑上前一步,笑道:“我家奶奶这次来,是想选几样首饰给闺中的好友添妆,店里有什么好的,尽管上来,我们奶奶不怕贵,就怕你们的货不够档次。” 大掌柜的激动的全身都抖了起来,大客户啊,这绝对是大客户啊! 他立马又弯下了半个身子,口气却异常自信:“奶奶放心,小的敢保证,小店的宝贝都是精品中的精品,说句不好听的,大梁后宫里的娘娘们戴的也未必比的上我们店里的!” 叶倾和张姑姑对望一眼,张姑姑不以为然的道:“百闻不如一见,是骡子是马,掌柜的还是拎出来遛遛再说!” 大掌柜的立刻张罗起来了,很快,五个宫装美人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上都有一个蒙着红布的托盘。 大掌柜的一掀第一个托盘,一套雕的美轮美奂的玉饰出现在了叶倾面前,一对手镯,加上一对耳环,还有一支玉钗,看的出来,这几样都出自一块玉石,晶莹剔透美轮美奂,确实是难得的精品,连张姑姑也忍不住点了点头,这掌柜的,倒是没有说谎。 第二盘又是倾城之作,这一次是一套珍珠头面,中间那只凤钗最是惹眼,凤凰口中衔着的珍珠足足有小儿拳头大小,实在是难得。 叶倾笑了,看了这两盘首饰,这家金玉满堂如今的主人是谁,她已经确定了。 第145章 养肥了,再宰 张姑姑本为孝贤皇后身边的女官,纵是见多了各式宝贝,此时也不得不赞上一声,这头两个托盘里的翡翠头面和珍珠头面,真真稀罕。 翡翠的水头足,珍珠也够圆够大,最难得的还是能凑出这么一套来,就这两套头面,做郡主公主的压箱也绰绰有余。 张姑姑不由嘀咕道:“这头两个就这么稀罕,后面三个,真叫人不敢想了。” 叶倾笑了:“这样的奇珍,哪那么容易就出来这么多,你且看着,下面几样,定然逊色许多。” 那掌柜的一直都是满脸堆笑,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此时闻了叶倾的话,不由抬起头,仔细的看了这小娘子一眼,可惜帷帽挡的严严实实,依稀只能辨别出这小娘子的年纪还不甚大罢了。 掌柜的笑道:“夫人所言甚是,后面几样虽也算是稀罕之物,比前面这两种却是不如了。” 说着,他也不再卖关子,直接把后面三个托盘的红布都掀了开来,第三个托盘上是一对八宝琉璃钗,比前两样材质稍逊,却也不俗,第四个托盘是一个莲花香托,莲叶斜斜的做了底,半只莲藕摇曳伸出,用的时候只要把香插在莲藕里,香灰自然就落在莲叶上了,这香托式样古朴,颇有奇趣。 最后一样却不过是对掐丝金镯子,胜在手工精妙,细如发丝的金丝一层层的缠绕上来,偏中间还有金珠子滚来滚去。 张姑姑也笑了,这金玉满堂的大掌柜打的什么主意,连她也看出来了。 这前两个托盘里的头面贵重无比,价格定然也是不菲,拿出来不过是为了叫她们了解下金玉满堂的实力。 估计满京城的权贵算起来,买的起的不少,舍得买的却没几个,也只有那些格外疼女儿的,会买回去当压箱底的宝贝。 叶倾一进来就说了,是给闺中好友添箱的,这种闺中密友,意思到了也就行了,不会添这么贵重的玩意。 所以后面这三样,才是掌柜的真心推销的物件。 掌柜的笑眯眯的道:“小的也不打诳语,也不和奶奶要谎了,奶奶第一次来,咱们就图个日后长久,这几样玩意,小的都可以打个八折给您,这第三个托盘的八宝琉璃钗实价八百两,那莲花香托取个意趣,只要五十两,最后这对金镯,手工不易,要二百两。” 叶倾微微点头,金玉满堂倒是会做生意,高中低档,一应俱全了,还真是照顾了客人的面子。 她轻轻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问道:“不知道这前面两个托盘的头面怎么卖?掌柜的不妨开个价出来。” 金玉满堂的大掌柜一下愣住了,他做了掌柜的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走眼过,难不成这小娘子年纪轻轻,竟是个财神爷不成?! 大掌柜的犹然难以置信,态度却不由又恭谨了三分,“既然奶奶开了口,小的也不打幌子,这两套头面,底价都是五千两,少一文钱不卖。” 叶倾点了点头,淡淡的道:“伽罗国进贡的翡翠,高丽国进贡的珍珠,倒也值这个价了。” 大掌柜的笑脸一下就僵了,这,这位是哪里来的高人,连这两套头面的底细都看出来了! 叶倾微微一侧脸,张姑姑立马上前,直接就掏出张万两的银票递了过去,大掌柜的稍稍一看,就知道是四海钱庄开出的通存通兑的票子,登时喜上眉梢,连声道:“快,快给奶奶包起来。” 又赔笑道:“不知道奶奶仙居何处,可要小的送货上门?” 叶倾放下茶盏,张姑姑应道:“包好了我们直接带走。” 出了金玉满堂,坐到了马车上,张姑姑看着后面的金玉满堂的掌柜的一行越来越小,放下了车帘道:“这下好了,人家都当咱们是冤大头了,奶奶怎么想的,若是给人压箱底,从库里找两样,也未必比不上这两套,巴巴的买了来,倒是好大一笔银子。” 叶倾伸手抚额,莫怪张姑姑肉疼,连她也有些舍不得,她嫁妆里的好东西真不少,祖母给的,姑姑给的,宫里送来的聘礼,可这些都是物件,现银真没多少,满打满算,也就十万两,方才眼瞅着一万两就没了。 叶倾也没想到,这两套头面会花掉这么多银子。 上一世做太子妃和皇后的时候,虽然也攒了些好东西,真正发家却还是做了皇太后。 她一手把显庆帝推上皇帝宝座,显庆帝为了彰显自己的孝顺,每每到了她的生辰,都大办特办,从各地来的奇珍异宝无数。 不过好东西虽然多,手里的现银却真是不多。 住在皇宫里,一应的日常起居都由内务府供应了,平时也没个花钱的地,再说了,谁会给皇太后送金子送银子,多俗气啊。 所以叶倾手里的现银,真是没多过,这次一下就花了这么一笔,还真是有点心疼。 叶倾揉了揉眉间,开口道:“放心,这笔银子很快就回来了。” 说完,她闭上双眼,张姑姑识趣的退到了一旁。 叶倾看似闭目养神,心里却如烧开的井水一样,不断的沸腾着。 出宫之前,她就料到了,满天下能把那么多庄子铺子都给瞒下来的,只有两个人,不是显庆帝,就是徐皇后。 她本以为是徐皇后,却没想到竟然会是显庆帝。 那两套头面,用的都是贡品的翡翠和珍珠,徐皇后就算有胆子瞒住金玉满堂的存在,也万万不会胆子肥的拿贡品来打造首饰。 满天下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干,也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干! 真是丢人。 叶倾只觉得羞耻,堂堂的大梁天子,把异邦上供之物拿出来做成首饰出售,这得穷成什么样,才能干出这种事! 简直就跟个后宅的小脚妇人教养出来的庶子一般! 现在想想,从前她过千寿节的时候,显庆帝每次都送她两个铺子,还说什么“儿臣也不知道送点什么给母后,就送两个铺子,母后手里有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当时叶倾还庆幸,都说天家无情,看看显庆帝多么的有情有义,感恩又孝顺,现在她知道了,人家那是拿她当猪养呢! 养的肥肥的,然后一刀宰了! 最最可恶的是,这人把庄子铺子都一把搂了,单金玉满堂一家,就称的上日进斗金,偏偏后宫又过的紧紧巴巴。 这厮天天吃肉,家里的大小老婆却连口肉汤都喝不上。 太恶心了,叶倾想,天底下总算出了个比梁平帝还恶心的。 这一刻,叶倾甚至都觉得,连徐皇后都可亲可爱起来,嫁给这么个悭吝的家伙,能活到今天也挺不容易的。 当然,不管怎么说,吃了她的,都得给她吐出来。 “娘娘,东宫到了。” 叶倾睁开眼,张姑姑上前,小心的为她整理了翻仪容,又拿出了貂毛的披风给她披上,兜帽戴好了,才揣着手炉下了车子。 一进到宫里,就有女官带着宫女迎了上来,这位女官姓郑,叶倾看着还算稳妥,就叫她和张姑姑二人轮班跟在她身边。 郑姑姑一边递了个刚烧了碳的手炉换下叶倾手里的,一边轻声道:“娘娘,殿下回来了。” 叶倾点了点头,把身上的披风解了后,先回到寝殿换了身家常衣服,才向着西暖房走去。 宫里的房间都烧了地龙,一打开帘子,便是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叶倾抬起头,一眼望去,微微一怔 窗边的梅瓶里插了支怒放的红梅,高昊就坐在梅瓶后的软榻上,应是刚刚出浴,满头黑发随意的披散在了肩头,身上只穿了件白色的浴袍,浴袍的袍口敞开半截,露出了里面莹白如玉的肌肤。 他斜靠榻上,手里拿了本书,闻到动静,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望了来,自然而然的伸出手,挑眉看着叶倾。 叶倾深呼吸一口气,急走两步,把手放到了高昊手中,一股沁人的凉意从指尖传来,叶倾下意识的就要收回手,高昊十指立刻收紧,一双大手把她纤细的手掌完全包裹在内,一脸心疼的道:“娘子,你的手好冰。” 叶倾:“……” 人家的手一直握着手炉进宫的时候还是热乎乎的好么!太子殿下你爪子这么凉你这么说你好意思么! 下一瞬,高昊嘴巴张大,直直的朝着叶倾而来:“阿,阿嚏!” 没等叶倾反应过来,高昊一低头,干脆的整个人都埋入了叶倾怀里,在叶倾新换的浅紫罩衫上蹭了蹭,再抬起头时,白皙俊美的脸上,鼻头眼圈已经红了,可怜兮兮的看着叶倾:“娘子,我好像伤风了。” 说完,他鼻子狠狠一抽,叶倾清晰的听到了哧溜的一声。 高昊再次低下头,高大的身体缩成一团,硬生生的向着叶倾怀里挤去,偏偏手长脚长,怎么也不能全缩进去,最后长手长脚死死的扒在叶倾身上,只把一张俊脸埋在叶倾胸前,又蹭了蹭,抱怨道:“娘子,你怎么生的如此娇小” 叶倾:“……” 第146章 赤子之心 叶倾只觉身上仿佛背负了一座巨大的火炉一把,整个人都变的热气腾腾,在数次尝试把高昊拽下无果后,也只能任由这位太子殿下扒着自己了。 叶倾气喘吁吁的跌坐榻上,只觉得这片刻功夫比和梁平帝玩心眼子都累。 她无奈的道:“好了好了,我不走了,我叫她们传膳可好?” 高昊从后面抱住她,一张俊脸几乎完全埋入了她的颈项间,闻言闷闷的道:“好吧,不过娘子你要喂我!” 叶倾:“……” 她朝着张姑姑招了招手,“叫下面晚饭弄的简单点!” 千万别弄什么鱼丸蟹肉之类的,她要伺候这祖宗,可别把她累死! 张姑姑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很快,几样清粥小菜就被端了上来,叶倾满意的对着张姑姑点了点头,吃粥好,吃粥只要用勺子就够了! 叶倾端起碗,刚舀起一勺,高昊便转到了她的侧面,张大了嘴巴,红唇潋滟,眼巴巴的看着她。 叶倾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勺子送到了高昊嘴边,高昊啊呜一声,吞了下去,眼睛眯起,一脸心满意足。 叶倾心道,罢了罢了,就当养了个儿子了! 一口一口,到底把高昊喂饱了,叶倾自己匆匆用了半碗,便叫人撤了下去,因高昊不肯喝药,叶倾见他也不是很严重,又哄着他用了点姜汤。 看着两个人的样子,高昊这股子黏糊劲,想要做什么也做不得,索性早点就寝,只是这一身粘糊糊的可受不了。 叶倾拽住了高昊的手,好言好语的安抚他道:“你先乖乖的上床,我去沐浴完了就来。” 说着,叶倾从旁边拽了个枕头过来,直接塞进了高昊的怀里:“你先抱着这个!” 高昊不情不愿的抱着枕头,眼巴巴的看着她:“那娘子要早点回来啊。” 他修长的十指捏了捏枕头,不满的道:“这玩意摸起来一点都不好,没有娘子软!” 叶倾:“……” 她逃难一样的出了寝宫,进入到了浴室之内,因冬日寒冷,往日里在浴池内洗浴也换成了木桶,泡在里面倒也舒服。重生,庶女也嚣张 张姑姑亲自在一旁伺候,为她搓洗那一头乌发。 叶倾闭上眼,郁闷的道:“太子今日怎会这般模样,粘的人好生难受。” 张姑姑笑了:“娘娘是还没自己的孩子,所以不知道,小孩子生病以后,最粘着娘亲了,我家鸣儿小时候就跟个小大人似的,一到生病了还不是粘人。” 叶倾更郁闷了,难道高昊把她当做娘了? 顿了下,张姑姑一边用水冲洗着手里的乌发,一边笑道:“依老奴这些日子看来,太子虽然胡闹了点,性子倒是跟孩子似的,殿下这是抱着一颗赤子之心呢。” 叶倾喃喃道:“赤子之心么——” 总觉得这么好的东西,不会出现在老高家的血脉里。 叶倾又泡了会,待水温稍凉,才从浴盆里站了出来,张姑姑立刻拿出一块雪白棉巾把她裹了起来,几下擦干身体后,又穿上了亵衣,最后披了件袍子。 她回到了寝殿之中,一眼看到了高昊整个人都缩到了锦被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姿势,屁股高高崛起,一时间倒是有些像是鸟兽趴窝。 只露出了半个头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门口,一见她进来,便邀功道:“娘子,我把被窝给你暖好了!” 叶倾心中一荡,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公主府上最听话的小倌也不过如此了。 叶倾看着他亮晶晶的双眼,下意识的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太子立刻像是得到了鼓励一般,一下翻身而起,长手长脚再次扒了过来,一下把她抱到了床上,两个人滚做一团的时候,高昊还不忘记拉过被子,把两个人盖的严严实实。 又笨拙的伸手拍了拍叶倾的后背,“乖乖,睡吧!” 叶倾身体一僵,下一刻,她仿照着高昊的模样,笨拙的拍了拍高昊的后背,“嗯,睡吧!” 不知道高昊这一刻是什么心情,她倒是有了点相依为命的感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叶倾拽过早已经准备好的抱枕,塞到了高昊的怀里,高昊恍然未觉,抱着抱枕,还砸吧砸吧嘴,似乎做了什么美梦一般。 叶倾把被子拽了上来,给他掖好了被角,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寝殿。 张姑姑立刻迎了上来,轻声道:“娘娘,都准备好了。” 叶倾点了点头,侧殿中如今只有她和张姑姑二人,连近日来颇为倚重的郑姑姑也不在,中间的小桌上已经摆放好了笔墨纸砚。 叶倾吩咐道:“姑姑,你在外面守着,若是太子醒了就进来唤我。” 张姑姑应了声后安静的退了下去,叶倾坐到了小桌前,深呼吸了一口气,提起笔,开始写了起来。 重活一世,这手一模一样的字体就是她最大的作弊工具了,只要她愿意,随时随地可以伪造出无数孝贤皇后的手札来。 叶倾现如今要做的,自然是一本账册。 她回宫后第一时间就已经叫人打探明白了,孝贤皇后去了后的头年,宫里一场大火,倒是烧没了不少账册,所以如今宫里只剩下徐皇后执掌后宫以来的账册了。 若是没有她的起死回生,还真是死无对证了。 叶倾下笔如有神,她也不需要写多么仔细,反正这一本,只是她偶然找出的,和其他孝贤皇后的物件一起,夹带到了定国公府的总账册。 ——东大街的金玉满堂和客云来,平安大道的绸缎庄子,京城外小汤山的温泉庄子,千亩的山林,万亩的水田。 叶倾一笔笔的都记了下来,一直写到了四更梆响,才吐出一口浊气,放下笔,活动了下手指。 最后把这些伪造的记录装订成册,又用烟熏火燎一番,使之看上去有了年头,叶倾满意的掸了掸账册,这就是她的聚宝盆摇钱树了。 从皇帝手里抢东西,想想就挺爽的。 叶倾打了个呵欠,被高昊折腾了半个下午,自己又熬了大半夜,这个时候,纵然她精力充沛,也有些熬不下去了。 叶倾把账册收好,又蹑手蹑脚的摸回了寝殿,刚一爬上床,高昊就自动的丢掉了手里的抱枕,长臂一伸,把她揽到了怀里,惊的叶倾目瞪口呆。 这厮倒是知道什么才是好的。 叶倾实在倦极,阖眼就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往日里抱着冰山的感觉再次袭来,且这座冰山越来越冷,她就像是赤着双足行走在冰面上一般。 叶倾不由瑟缩了身子,想要睁开双眼,眼皮却如有千斤重,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好不容易的睁开,入目便是高昊贴近的俊脸,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叶倾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双眼闭合之间,那一排漆黑的睫毛轻轻的刺在眼睑之上,而他的瞳孔之中,更是清晰的映出了她的倒影:“娘子,你好像也着凉了。”重生之歌坛巨星 高昊一脸担心的道。 叶倾伸出手臂,费力的把他推远了些,想说自己不妨事,一张嘴,却先被自己沙哑的嗓音给吓了一跳:“我——” 她立刻闭上嘴巴,同时,听到动静的张姑姑也进了寝殿之中,见她一脸苍白的靠在高昊的怀里,立刻迎了上来:“娘娘怎么了?” 叶倾一脸懊恼,怎地就这个时候着凉了,她瞪了高昊一眼,高昊满脸愁容的看着她,右手先是在她额头上摸摸,又到自己的头上摸摸,如此反复,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她的温度降下来。 叶倾见他这般模样,不知为何,想起了张姑姑昨日里说的赤子之心来,一时间,纵是满腹怨气也消了七八。 她转过头,看向了身前的张姑姑,沙哑着嗓子道:“我生病的事情,姑姑且先压下来,反正太子也病了,多抓两副药就是了。” 若是卧床不起的徐皇后知道她感了风寒,怕是立刻就活蹦乱跳了,眼瞅着大权在握,她可不能自毁了长城。 叶倾心中亦是苦笑,生个病都身不由己,徐皇后是没病装有病,她是有病装没病。 张姑姑担忧的看着她,却并未出言反驳,叶倾对她很是满意,最烦打着为了主子好处处劝谏的婢女了,这里又不是朝堂之上,还需要弄个御史来无事生非。 只是手头那件事却是必须去办了,手里没钱,什么事情都不好办,幸好她原本也没打算自己出头。 叶倾从床边摸出那本账册,递给了张姑姑,吩咐道:“姑姑且把这本账册去交给贵妃娘娘,再告诉她昨日咱们买的那两套头面的事儿。” 叶欢歌如今这般聪明,一定会明白她的意思,软硬兼施,不怕啃不下显庆帝这块骨头,让显庆帝的宠妃去面对他,总比一个儿媳妇找公公算账要好。 张姑姑接过账册,认真的点了点头:“娘娘放心,老奴这就去办。” 看着张姑姑走了出去,叶倾只觉得一股精气神都没了,她一下软了下去,全赖身后的高昊支撑,才没有躺倒床上。 耳边响起了高昊的惊慌之声:“娘子你怎么了,脸色好白——” 第147章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也不知道昏昏沉沉的睡了多久,叶倾再次睁眼时,仿佛刚刚才亮的天已经黑了下来,许是怕扰了她休息,只在寝宫一角点了支火烛,还拢上了灯罩。 睡了满满的一大觉,叶倾精神好了许多,她单手撑起了身体,没等唤人,旁边就伸出一双手来把她扶正了,又体贴的在她身后塞上了靠枕,还把被子往上拽了拽。 叶倾抬起头,虚弱的一笑,“张姑姑,什么时辰了?” 张姑姑神情复杂,“娘娘,已经酉时了。” 她转身倒了杯温茶来,端着喂了叶倾吃了两口,见叶倾气色还好,轻快的开口道:“贵妃娘娘那边传了信了,说那些庄子铺子,三日后就可以派人去交接。” 叶倾神色一松,心上大石一去,这病眼瞅着又好了几分,张姑姑看在眼里,也放松了起来,笑道:“娘娘怕是还不知道吧,太子殿下现在正在外面给您熬药呢!” 叶倾的脑子还有些迟钝,半天才消化了张姑姑这句话的意思,迟疑的道:“太子,给我,熬药?” 张姑姑欣慰的点了点头:“可不是么,谁拦着都不行,殿下说娘娘是因为他才生病的,他要亲手照顾您,而且昨天殿下病了,也是您亲手照顾的!” 不知为何,看着张姑姑这般快慰欣喜的模样,叶倾却难以如她一般欢喜,浮上脑海的第一个想法竟是其中有诈。 前面有梁平帝这个死不要脸的开道,后面有显庆帝这个臭不要脸的接力,叶倾总觉得,老高家的血脉,想要出一个正直纯良的,哪怕祖坟冒青烟,也绝无可能! 叶倾伸手招了招,不管是否有诈,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你且附耳过来。” 耳语完毕,叶倾抬起头,盯着张姑姑:“可记下了?” 张姑姑神色复杂的看了叶倾一眼,郑重点头:“记牢了。” 话音未落,高昊捧着药碗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前后各有两个宫女开路,他一双眼紧紧的盯着手里的药碗,半弯着身子,生怕洒出一滴,鼻尖上还蹭了团烟灰。 到了叶倾身前,高昊把药碗小心的放到了一旁的矮桌上,方吐出一口长气,一脸欢喜的唤道:“娘子,你醒啦,我刚给你熬了药!我亲手熬的!” 叶倾笑了下,拉着高昊坐到了自己身边,拿起帕子,仔细的给他擦着鼻尖上的那一团灰,高昊朝她笑了起来:“娘子,你对我可真好!” 那笑容灿烂无比,叶倾也晃了下神,回过味来,叶倾瞥了旁边冒着热气的药汤一样,意有所指的道:“你对我不是更好。” 当年和梁平帝最是要好的时候,那混蛋可也没有亲手熬煮过药汤给她,叶倾看了眼满脸懵懂的高昊,心道,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张姑姑上前端起了药碗,“殿下的一片心意,娘娘趁热喝了吧。” 说着,她用调羹舀起了一勺药汤,往叶倾嘴边送去,一旁的高昊立刻叫道:“给我,我来喂娘子!” 旁边几个年龄小的宫女就只是笑,知道这个时候两个主子心情好,忍不住道:“殿下和娘娘的感情真好。”“殿下刚才一直守在药炉旁,也不会打扇子,一个劲的猛扇,倒把自己呛了满头灰。” 高昊回头瞪了她们一眼:“聒噪!” 回头撞上叶倾含笑的双眼,立刻结结巴巴的道:“她,她们胡说,我才没有那么笨呢!” 一双眼却向下翻去,舀起一勺子药汤,轻轻的吹了两下,送到了叶倾的唇边,恶狠狠的道:“快点喝药,休要听她们聒噪!” 叶倾含笑看着他,吞了药汤,平日里苦的要死的汤药,今日竞也不觉得如何苦了。 又喂了叶倾两口,高昊笑嘻嘻的看着叶倾道:“娘子,昨日你喂我吃粥,今天我喂你吃药,娘子待我如此好,我也要好好的待娘子!” 叶倾一怔,总觉得高昊这话意有所指,但是看着他清澈见底的双眼,又当是自己多想了。 一碗药,足足喂了半柱香的功夫,叶倾吃了药以后,肚子里暖和和的,又是一阵困意涌了上来,她打了个呵欠,高昊立刻体贴的道:“困了就再睡会,等晚膳我再叫你。” 说着,为叶倾抽掉了后面的靠枕,扶着她滑到了被窝里,又给她盖好了被子,自己在床边坐下了,坐了片刻,却又坐不住了,他小声的唤道:“娘子,娘子——” 叶倾正困的紧了,哪有功夫搭理他,闭眼只是装睡。 片刻后,只觉一股凉意袭了进来,身后的被角被掀开,高昊偷偷摸摸的爬上了床,又在她耳根子处小心的叫道:“娘子,娘子——” 叶倾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凡有半分精神,也回头一巴掌把他当蚊子给拍了。 就听得高昊在身后自言自语的道:“娘子果然睡熟了。” 话罢,这厮肆无忌惮的把长手长脚都探了来,从后面牢牢抱住了叶倾,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我也陪娘子睡一会好了!” 这句话说到一半,俊脸已经埋入了叶倾的颈窝,后面半句几近无声,叶倾动了动,选了个舒服的姿势,感受着身后热气腾腾宛如火炉的身体,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叹息,很快睡了过去。 这一次不知道又睡了多久,叶倾动了动眼皮,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意识很清醒,可身体却绵软无力,那感觉,就像是身上被生生的套了一副铁铸的盔甲,让她动弹不得。 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 “娘子既然醒了,怎么不睁开眼?”一声漫不经心的轻笑声响了起来,隐隐的,还带了些傲慢。 叶倾不知道怎么从一声轻笑中听出这么多情绪的,却轻易辨别出了这音色,这几日时时在耳边萦绕,分明是高昊。 她知道再不能装睡下去了,索性睁开了眼,入目却是一片锦衣的下摆,云从龙,太子袍服的下摆绣的就是层层叠叠的彩云,彩云中一条五爪金龙穿梭邀游若隐若现。 然后是一双靴子尖,整张鹿皮裁制的,用的是当年新生的幼鹿,皮子又软和又保暖,上面用金丝银线又装饰了一番,更难得的,这双本该在雪地里行走时穿用的靴子,此时一尘不染,就像是刚刚制成一般。 叶倾努力的往上转了转眼珠,终于看到了太子的脸,从视角的变化判断,太子坐着,而她,躺着。 躺着的地方,似乎还不那么好,应该在地面上。 两个人对视半晌,高昊轻笑一声,从躺椅上俯下身来,一手探到了叶倾颈下,一手探到了膝下,双臂用力,把她抱了起来,两个人一起往后靠去,半靠在了躺椅上。 叶倾侧过脸,心道,很好,现在两个人是平视了。 看着一脸懵懂的叶倾,高昊捉起了她鬓边的一缕长发,食指勾起,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轻笑道:“娘子心里一定很好奇,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叶倾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许是坐的位置的问题,高昊半张脸隐在阴影之中,平日里俊美的容颜此时看起来,竟是带了些邪魅。 高昊微微垂下头,白皙的脸便贴上了她的侧脸,一只手执起她的手,五指穿梭,两个人的手牢牢的握在了一起,轻叹道:“为夫昵,做人最是公允不过,人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人。” 他轻笑一声,道:“你看,昨日里你喂我粥饭,今日里我喂你汤药。” 叶倾垂下眼帘,果然,若她没有记错,他还为她熬煮了汤药,若是这般计较,倒是成了她欠他的了。 高昊的声音突然委屈了起来,“可是娘子还踹了我两脚,又偷了我的葡萄,为夫活了这么久,还没人让我吃了这么多亏呢。” 叶倾沉默片刻,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发出声音来,高昊记仇记了这么久,又费劲心思把她弄成了这般模样,今日定然无法善了。 高昊抬起头,在叶倾小巧的耳垂上咬了咬,一脸欢喜的道:“不过既然我们已经是夫妻,若是再记挂着往日的仇怨,倒显得为夫小肚鸡肠了不是?” 叶倾定定的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上是这些日子以来见惯了的笑容,以往只觉温暖人心,此时却叫她莫名的心颤,她终于开了口:“你待怎样?” 高昊懒洋洋的把头搭在了她的肩上,闲着的右手上前,漫不经心的拨弄着她胸口的系带,轻描淡写的道:“很公平,娘子欠我几件,我就剥掉娘子几件衣服——” 剥她的衣服—— 叶倾视线下调,她因了生病,身上本就穿的少,只穿了身里衣,里面又肚兜亵裤罢了,里里外外算起来,统共不过四件,而他方才说的,却有三粧! 高昊极有耐性的解开了她的里衣带子,他口中的热气直冲着她的耳根,声音低沉而充满了诱惑:“孤记得,和娘子第一次见面,孤酒醉误闯了娘子的马车,然后娘子一脚踹来,把孤给踢了下去。” 第148章 龙争凤斗 叶倾心一沉,瞬间明白了高昊的用意。 她二人虽有夫妻之名,却并无夫妻之实,每天睡在一张床上,也是各自穿了衣服的,说起来,比之路人也不过就多混个脸熟罢了。 方才一瞥,叶倾也看清楚了高昊的穿着打扮,他一身锦袍,袍领处露出了雪白的里衣领子,腰问一条玉带,头发亦是打理的一丝不苟,又戴了顶九龙冠,天家骄子,真是芝兰玉树,天上仙童。 偏她又不着寸缕。 人本就有羞耻之心,在衣着整齐的高昊面前,全身****的她必然羞耻到了极点,只怕以后二人一打照面,她就会想起今日之事,立时就会羞愧的别过头去,在高昊面前,自然就矮了一头! 叶倾想通,心中恨意已达极限,她就说,满根子都烂掉的老高家,怎么会生出个纯良质朴的太子! 现如今看来,高昊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梁平帝和显庆帝比之,是远远不如。 梁平帝好色,显庆帝悭吝,高昊根本就是卑劣! 感受着天光绸的里衣正慢慢的离开自己的身体,肩头已经感受到了丝丝凉意,叶倾轻笑一声,道:“正觉得热呢,殿下就主动为我解衣了,真是善解人意啊。” 闻言,高昊亦是轻笑一声,一双修长的手稳定如初,顷刻间,叶倾大半的玉背露在了外面,他随手一丢,把那天光绸的里衣远远抛开,大手抚上了她的玉颈,顺着颈骨一路向下,沿着龙骨摸了下去,轻笑道:“等孤再脱两件,希望娘子还笑的出来。” 高昊的指尖冰凉,被他抚过的肌肤一阵战栗,从上到下,就像是一条毒蛇蜿蜒而下,叶倾不由蜷缩了下脚趾,她知道,她越是怯懦,身后这个蛇精病就越是高兴,所以她偏偏要表现的大大方方浑不在意! 高昊的指尖在她腰间轻触,却不急于解开她的肚兜带子,反倒把她揽的更紧,背后光滑的肌肤在他身上锦袍的摩擦下,让她越发难堪的意识到,此刻她的****,他的衣裳完整。 “第二次,在这皇宫前,娘子又踢了为夫一脚” “要脱就脱,磨磨唧唧做什么!”叶倾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高昊的轻声细语,引得高昊又是一声轻笑:“娘子还真是急切啊。” 高昊随手一扬,那片杏黄色的兜布轻飘飘的落了地,少女胸口一片清凉,娇小的玉包颤悠悠的绽放着,有一种风吹雨打不知何处而去的凋零之美。 高昊抱着她一个转身,二人上下位置瞬间颠倒,叶倾被他单独的置于椅上,而他则站在了椅前。 半卧的姿势让她的胸前玉包越发娇立,甚至于她的眼珠稍稍往下一转,就能看到尖尖。 叶倾强迫自己抬起头,直视高昊的眼睛,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今天她受的,他早晚也得受一次! 叶倾毫不怀疑自己的耐心,她能用二十年的时间慢慢玩死了梁平帝,再花费上同样的时间,弄死高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的经历,给了她极为强大的自信。 高昊,高昊,高昊,仿佛只要这样默念着他的名字,就能给她无限的信心。 “还有上次那篮子葡萄,你知道孤等了整整一年吗?结果最好最大的,被你摘了!”高昊脸上的笑容终于收了起来,回忆到了不快的往事,他的俊眉微微皱起,俯下了身子,这一次,是干净利落的把里裤从叶倾的长腿上剥了下来。 叶倾浑身上下,只剩下了一条薄如蝉翼的里裤,甚至她半截小腿也已经裸露在外! 若是换了旁的大家闺秀,怕是早已经羞愧的想要撞墙自杀了,偏叶倾多经历了一世,还玩通关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黑暗游戏,成为了唯一的人生赢家,早就明白一个道理什么都比不上活着重要。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只要活着,就能在日后的某一天,把自己的仇人统统踩到脚下! 高昊不就是想要羞辱她么?她偏偏不让他称心如意! 叶倾高高扬起下巴,讥笑道:“相公莫非忘记了,今日下午,相公还帮我熬药来着,说起来,我还欠着殿下一次呢!” 高昊眉毛扬起,俊美的脸上满是惊喜,“知我者,娘子也,娘子既然说了,为夫就勉为其难的答应吧!” 高昊眼角眉梢尽染了春色,因得偿所愿,整张脸都容光焕发,他俯下身来,一双黑曜石般的双眼紧紧的盯着她,大手抚上她的腰间,一点点的把亵裤退了下来。 叶倾完全不敢低头,现在全凭心头一股气撑着,一双眼同样直视着高昊的双眼,第一次发现,高昊的眼初看清澈见底,细看却深不可测,宛如海底深渊。 叶倾心中突地一动,这种时候,高昊还不见丝毫情动,莫非他真是有隐疾?随即又自我解嘲,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功夫胡思乱想。 下一秒,只觉双腿之间一凉,叶倾下意识的低下头去,却见高昊脸带轻笑,把她的两条腿,分别搭到了躺椅的两边扶手之上,门中私户瞬间一览无余。 叶倾又羞又怒,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就是一黑,整个人都昏了过去。 …… 再次醒来,叶倾只觉得头疼如鼓,这次高昊却不在身前,她下意识的低下头,发现自己依然不着寸缕,且仍保持着小儿撒尿的难堪姿势。 叶倾强迫自己抬起头,不去看自己现在的窘境,向着四周望去,只能辨别出这是一间内室,四面无窗,墙角放了足足八盆火盆,显是高昊不想她着凉所置。 叶倾嗤笑一声,视线最后落在了正前方,原因无他,这宫室三面皆墙,只有正对着她的一方,是层层幕帘,一层又一层,也不知道布了多少层。 叶倾心中犹豫起来,若是她大喊大叫,极有可能把高昊召来,却也可能唤来其他的仆役宫人,虽然这些人,很可能依然是为高昊服务的,却也有可能让她看出来处。 无论如何,当下还是要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才好思索下一步的动向。 只是她现在这般姿势,哪怕是被宫女内侍看到,心中也是极不情愿的。 没等她思索明白,前方帘幕深处却传来了丝丝人声,且这声音越来越近,竟是直朝着她这边行来。 “太子妃只是偶感风寒,二弟未免也太关心了些,这才一天,就巴巴的带了顾太医来诊断。” “呵呵,我也是碰巧看到东宫的仆役出来倒药渣才知道的,大病小病,还是让医生诊断一番,对症下药才是正经,顾太医,你说呢?” 于是,两个分外熟悉的青年男子声音外,又听到了一声淡淡的“哦”,显然就是宫中众多宫女爱慕的顾白芷顾太医了。 这两句话间,三人离叶倾又是近了不少,甚至隔着几重幕帘,隐隐的看到了三人的影子,两个高挑的自然是高昊和高昱,另外一个稍矮了一截又身体瘦削的,却是顾白芷。 只要再走几步,掀开幕帘,他们三人就到了叶倾面前! 只要打开帘子,就和叶倾打了照面! 叶倾整个人都呆掉了,她心中羞愤欲死,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高昊突然顿住脚步,转身道:“孤方才却是忘了,太子妃刚喝了药,已经躺下了,顾太医不如明日再来。” 叶倾提着的一口气瞬间松懈,小腹处传来的尿意登时明显起来,她整张脸都煞白一片,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心里只把高昊恨到了极点。 叶倾再度咬紧了牙关,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控制小腹的自然反应了,只是她此时双腿大开,却比平日里还要困难许多,只觉下一刻,腹中积压的满腔水流就要激发而出。 帘子到底被人掀开,高昊一身贵公子打扮,气定神闲的走了进来,看到叶倾的样子,还轻轻的笑了一声。 慢慢踱步到了叶倾身前,高昊伸出手,摸了摸叶倾的脸蛋,轻笑道:“娘子可服了?” 叶倾生生的从牙缝问挤出了两个字:“不服!” 高昊眉毛扬起,似笑非笑的道:“看来我真不该阻止顾太医给娘子问诊的” 说着,他低下头,正对上了叶倾的一双黑的发亮的眼睛,那眼中生气勃勃,满是斗志,若是眼光可以杀人,相信此时他已经被凌迟无数遍了。 高昊也不由有些烦躁起来,心里也有些隐隐佩服叶倾,他这般手段下来,便是个贞洁烈女怕也早就痛哭流涕服软认输了,偏他这太子妃的骨头就如此的硬! 高昊轻哼一声,淡淡的道:“说起来,我那好二弟似乎和娘子关系匪浅啊,几次三番私会不说,还巴巴的带了太医过来。” 他说完,不见叶倾有什么回应,不由低头看去,因是站在叶倾侧面,自然的落在了她腰间腹部,却见原本不盈一握的腰身此时微微鼓起,再看叶倾满脸憋红的表情,瞬间明白了过来。 高昊的心情瞬间愉悦起来。 第149章 至亲至密夫妻 他伸出手,冰凉的手掌一碰到叶倾的小腹,叶倾就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几乎控制不住那喷薄而出的欲望,全仗着过人的意志力才生生的忍了下来。 轻轻的在叶倾的小腹上抚了抚,高昊漫不经心的道:“说起来,打从晚上喂了娘子那一碗汤药,娘子似乎还没解过手呢。” 说着,他修长的手掌微微用力,向下轻轻一压,瞬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股激流喷射而出。 叶倾和高昊都愣了一下,完全措手不及。 叶倾的身体颤抖不已,心里只疯狂叫嚣着一个声音,她要杀了他,她一定要杀了他! 高昊眉头皱起,唤道:“来人!” 重重幕帘后很快出现了一队人影,幕帘被掀开,一队七八个宫女鱼贯的走了进来,叶倾脸色铁青的瞪着她们,若有一个人抬起头来,她定然会挖出那人的眼睛! “如果看了不该看的,你们都不用活着了。”高昊冷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叶倾身体一僵,心情稍微好了些,再看向这几名宫女,赫然发现,这七八人之中,竟没有一个人眼熟的,且全都生的面目平平,丢到人堆里一准找不到,一个个低首敛目,目不斜视,一看就是训练有素规矩极好。 叶倾登时反应过来,只怕这些,才是高昊的人手,东宫里的美人儿,不过是烟雾弹。 叶倾嘴里顿时又苦又涩,从她踏入东宫开始,就被高昊设计了么 亏她还雄心勃勃整顿东宫来着! 这七八人分作两组,一组四人抬起了躺椅,另外几人则取了木桶清水,又拿了棉帕开始清扫。 从重重幕帘中走出,叶倾微微一怔,绕了一圈竟是回到了南暖房里,方才那宫室原来是南暖房的内室,可笑她在东宫居住了这些天,竟是一直没发现。 一眼看到了南暖房中间热气腾腾的浴桶,叶倾铁青的脸色微微好转,纵然她把高昊恨之入骨,此时此刻,最想做的,却还是沐浴一番。 四名宫女把躺椅放下,束手退了出去。 叶倾一愣,她现在动弹不得,却是无法自行洗浴,那四名宫女又退了下去,登时心里又有了不好的猜想,莫非高昊要自己洗浴,却让她眼睁睁的看着不成,心情一下又变的糟糕透顶。 只是她连多看一眼高昊都不愿意,自然不会主动出声询问。 高昊皱起眉头,把锦袍的袖子卷了起来,想了想,又放了下去,弯下腰,把叶倾一抱而起,下一秒,她便置身于热水之中,只觉浑身三百六十个毛孔,无一不舒服,无一不畅快,不由抬头向着高昊看去,顿时一怔。 高昊眉头紧锁,啪的一声打开玉带,随手丢到了一旁,又手指灵活的解开锦袍的扣子,只用指尖拎着衣领,皱起鼻子,远远的抛到了暖房一角。 叶倾呆了一呆,她早知道高昊素有洁癖,中秋那日把她当做帕子反复擦拭就看出来了,今日里只用手抱了她一下,就嫌弃的把袍子都扔了,她敢打赌,那件锦袍,高昊绝不会再穿! 所以叶倾越发糊涂,那他又为何抱她入浴? 按照她对高昊的了解,若是今日之前的高昊,应是远远的站在一旁,唤了宫人来服侍她入浴,若是今日的高昊,应是把她丢弃在内室,任她自生自灭才对。 这种种想法,在叶倾脑中一晃而过,接着更令她吃惊的事情发生了,高昊褪了靴子,又脱了棉袜,只着一身白色里衣,居然就迈腿进了浴盆,干脆的在叶倾身后坐了下来。 叶倾全身僵硬,感到一只凉凉的手掌从后面伸出,直接揽住了她的腰,把她往后面一带,二人的后背前胸再度亲密无间。 高昊的另外一只手,则顺着她的龙骨,一遍遍的抚摸着她的背,口中更是温柔异常:“好了,都过去了,不怕不怕了” 他的动作轻柔,仿佛对待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声音更是低沉轻柔的能把人都融化了。 浑身被温热的水浸泡着,水波荡漾,一波波的冲刷着她的肌肤,被身后的男人宛如至宝的揽在怀里,耳边又是温温柔柔的安抚话语,心底的委屈一下全涌了上来,叶倾的眼圈一下红了。 只是心里还有着那么一分执拗,让她不肯低头,叶倾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高昊的手伸了出来,捏住了她的脸颊,不让她再咬自己的嘴唇,白皙修长的食指主动的伸到了叶倾面前,“好了好了,都是为夫的错,要咬就咬我,别再伤了自己了。” 叶倾呜咽一声,看着这玉节般的指头,干脆利落的咬了上去,心里对高昊有多怨,咬的就有多狠。 高昊额头跳动两下,大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叶倾的后背,声音越发温柔缠绵:“乖乖,别生气了,都是为夫不好,为夫跟你认错了” 叶倾再也忍不住,满腹的委屈都化做了眼泪,从眼中奔涌而出,高昊抬起手,轻柔的为她擦拭着眼泪,“乖乖,哭的我心都要碎了。” 顿了下,高昊小心的问道:“娘子,能换根手指咬么?” 叶倾一下被逗乐,张开嘴巴,见高昊的食指上俨然两排牙印,深可入骨,不断的有鲜血渗出,映着白皙的手指,分外凄惨,叶倾登时觉得心中怨气去了大半。 高昊对她笑了笑,双眼中满是宠溺,晃了晃食指:“你看为夫的手指被你咬成了这样,别再生气了啊。” 叶倾得理不饶人,因刚哭过一场,声音还有些闷:“那你以后再不许欺负我了。” 高昊温温柔柔的应道:“好。” 叶倾抿了抿唇:“若是欺负我,就把你其余的手指也都咬烂了!” 高昊轻笑出声,“要不要现在就咬?” 说着,他揽在叶倾腰上的手腕用力,把她整个人都揽入了怀里,叶倾的脸贴在了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心中不知为何,柔软一片。 高昊探手拿起了搭在浴桶上的棉巾,撩起热水,轻轻的冲刷着叶倾的肌肤,手掌在她身上一寸一寸的抚过,叶倾干脆的把脸埋入了他怀里,高昊轻笑出声,“怎么,害羞了?至亲至密夫妻,和为夫有什么害羞的。” 感受着他说话时的胸膛起伏,抬头看着他的喉结一动一动,二人此时此刻,真如高昊所言,至亲至密夫妻。 叶倾下意识的蜷缩了身子,往他怀里又钻了钻,只觉眼前这人,实在是她最为亲近之人。 先前那般****尴尬,此时想起,却不再是愤怒怨恨,而是羞怯甜蜜。 洗过了澡,高昊把叶倾从浴盆中捞了起来,把她用锦被包好,放到床上,摸了摸她的脸:“我去洗个澡,等下就来。” 叶倾眼巴巴的看着他,眼圈一下就红了,高昊低下头,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她的:“你乖乖的,嗯?” 叶倾可怜兮兮的点了点头,看着高昊出了门,然后一直盯着他离去的方向不放。 高昊很快回来,他换了身干净的里衣,上床后,自然的把叶倾揽在了怀里,这次换了叶倾手脚缠在了高昊身上,她仰头看他,鼻梁高挺,下巴方正,一双眼璨若天上星辰,俊美如神祗,不由心生欢喜,慢慢的把脸贴在了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异常的安心。 高昊轻笑出声:“顽皮。” 叶倾蹭了蹭,把自己的脸埋的更深。 高昊在她耳边低声絮语,她却渐渐沉迷于他低沉的嗓音中,完全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他的声音渐渐飘渺,如天上仙乐,把她带入了极乐之境。 这是一片沃土,气候温暖宜人,草木繁盛,而她,是林中肆意奔跑的一只刚刚成年的鹿。 林中无日月,饿了低头就是青草,旁边就是水源,她每日里蹦蹦跳跳,无忧无虑。 直到有一天,一支羽箭突兀的射了出来,她忍着痛,在熟悉的林问狂奔,却始终甩不掉追兵。 最后,她力竭的倒下了,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男人走近了她,他轻笑一声,摸着她的脊背:“真是只漂亮的小梅花鹿。” 他喂她喝水,为她摘来最嫩的草,看着她一点点的重新站了起来,她对他依赖渐深,甚至在水边照影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想着,他长的多俊啊,他总说她漂亮,可她更想的是长成和他一般的样子,可以站起来,只用两只后腿行走。 “娘子一” 他在叫她了,小梅花鹿立刻调转头,向着他的方向狂奔,一双黑色的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毫不犹豫的跳到了他的怀里。 叶倾一下醒了过来,脑海里那句带着轻笑的娘子不断回荡。 叶倾仰头看着高昊的睡脸,他睡觉的时候,嘴唇微微撅起,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了一道弧形阴影,看上去分外的可怜可爱。 叶倾心情十分复杂。 方才那个诡异的变成了小鹿的梦,让她醒来后,莫名的想起了一个典故。 第150章 熬鹰 梁平帝当年,除了酷爱蹴鞠,还十分喜欢打猎,养了数只猎犬外,还养了两只战鹰 其中一只由他亲手调教而出,乃是他生平得意之事,每次提到,必要详细的讲述一番,叶倾记忆十分深刻。 “不要给肉,也不要给水,你要一直盯着它的眼睛,无论它怎么扑棱,都不要躲闪。足足饿了四天五夜,朕的眼睛都熬红了,它才低头,这个时候,朕才把烤好的嫩兔肉和清泉之水放到它面前,亲手喂它吃了。” “从此以后,在它心里,朕就是它心中最为亲近之人。” “熬鹰”叶倾嘴唇微动,却并未出声。 高昊对她的所为,和梁平帝熬鹰又有何区别,只不过一个熬的是鹰,一个熬的是人罢了。 便是叶倾如此坚强自信的人,在那般境地下,他放下身段示好,一番温柔小意下,也全线崩溃,迷失本性,险些就彻底的化做了他身上的蒲草。 若不是事先留下的后手,让叶倾始终都怀有一点希望,怕是此时已是意乱情迷,彻底的以高昊为天了。 看穿高昊的所作所为,前些日子一些想不通的地方登时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人在新婚时,每日里早上回来手脚冰凉,只怕就是故意出去冻上一圈,为的是感染上风寒,再借机传染给她。 借着生病之机,亲手熬煮汤药,喂她喝下那碗迷药,接着就有理由亲自照顾她,把她贴身的女官都打发了。 若是旁人来问,说起来也是合情合理,太子妃卧病在床,太子亲自照顾,怎么说,都是一桩美谈。 这样,三五日,七八日,又或者说声病情加重,拖上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他把她掌控在手了。 这般心机手段,在叶倾所接触过的人中,也算的顶尖。 叶倾只是不懂,他这么做,到底是为的什么? 他这样做,最终结果只有一个,得到她全心的信赖,把他视做最为亲密的爱人。 古往今来,成帝位者,不拘小节,鲜有耽于美色者,像是梁平帝,后宫佳丽众多,他只要偶一施恩,就令人感激涕零情根深种了。 高昊这般所为,只会令她对他产生前所未有的独占欲,眼中再容不得沙子,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的存在。 对于任何一个成功的帝王,后宫专宠,都不是好事。 此时此刻,叶倾眼中,高昊就如一座高山,在山脚下,仰头即可望到高耸入云的山顶,待入了山,却是层峦叠嶂,五步一变,十步一景,每一次,以为看到他的全部景色时,就又让人耳目一新。 罢了,想不明白,干脆就不要想了,高昊如何打算,叶倾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已有决断。 叶倾发了会呆,重新合上眼,下意识的往外挪了挪身体,高昊却立刻被惊动,手臂立时一紧,把她重新揽入了怀里,叶倾的脸紧紧的贴在了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模糊的感应到,他千变万化,可若是得了他的真心,从此在他的护翼之下,却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这感觉仿若空穴来风,冥冥中,叶倾却知道,这绝非杜撰。 早上醒过来,叶倾耳边先听到了一声轻笑,接着一只手掌缓缓的摩擦着她的脸,“娘子睡的可好?” 叶倾睁开眼,看到自己半躺在高昊的怀里,他一只手拿着本书,另外一只手却牢牢的揽住她,见她醒了,又把二人身上的被子往上拽了拽。在她的颈项处掖了掖被角,声音轻柔至极:“可还要再睡一会?” 叶倾轻轻摇了摇头,高昊便朝外唤了一声,昨日里那八个宫女再度行了进来,把两套衣物放到了床边,之后又规规矩矩的退了出去。 高昊先下了床,叶倾要动,却被他按在了床上,“外面凉,你先别出来。” 高昊手脚麻利的穿了深衣长袍,看的叶倾若有所思,他这副样子,分明平日里都是自己打理穿衣, 自她嫁过来以后,每日里数名美人簇拥伺候的模样,果然都是做给她看的罢了。 高昊那边穿戴完毕,甚至连头发也束的一丝不苟,这次换了顶金冠,腰间也扎了同色的金带,却不显俗气,依然是长身玉立,挺拔风流。 高昊这才坐到了床边,连着锦被一起,把叶倾拥到了怀里,掀开棉被一角,只露出了她一双玉足。 高昊右手伸出,握住了她的右脚,叶倾下意识的就是一缩,身后却是一声轻笑,“娘子的脚和为夫的手差不多大小呢。” 叶倾一怔,低头看去,她个子相对高挑,脚生的不算小,只是骨节匀称,趾肚圆润,又肤色白皙,此时被高昊握在手里,便如玉质玩物一般,她心中既恼且羞,就要把脚缩回来。 高昊却握紧了不放,握在手里把玩了一番后,才从旁边拽了只白袜,给她套了上去。 待到左脚时,叶倾学了乖,死活不肯伸出去,高昊便咦了一声:“娘子这右脚和左脚怎么生的不一般大?” 叶倾身体一僵,高昊趁机捉了她左脚出来,又是把玩一番,方道:“倒是为夫看错了,原来是一般大小的。” 叶倾:“……” 接着高昊又为她穿了天青丝的里衣,上衫下裙,从头到脚,穿戴整齐,叶倾只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幼儿之时,羞赧的同时,又带着说不出的兴奋。 最后,高昊抱着她到了梳妆台前,亲手为她梳理一头青丝,最后更是松松的挽了个坠马髻,也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了支九转梅花钗来,为她别在了发上。 那钗子用了整玉雕成,难得枝叶处处浅绿,偏九朵梅花泛白,可谓巧夺天工,叶倾也不由有几分喜欢。 高昊见她眉眼带笑,亦是跟着欢喜,传了人洗漱,依然不假他人,亲手为她净面。 待传了膳来,高昊当仁不让的坐到叶倾身后,手里捧了瓷碗,竟是要亲手喂她粥饭,叶倾登时大是尴尬:“我自己来就好了,又不是病中。” 高昊却不肯,舀起一勺热粥,吹了又吹,递到了叶倾的唇边,声音温和的道:“娘子大病初愈,还是让为夫来吧。” 叶倾只得张口,吞了这口粥,心中却是百味杂陈。 “莫要以为它肯吃你喂的饭菜就是彻底臣服了,之后的一年功夫,朕都亲手喂它食水,为它清洗翎羽,更是在勤政殿前为它搭了个窝,让它一眼就可以看到朕,如此才慢慢的让它折服,纵有翅膀,也再难飞远。” 纵有翅膀,也再难飞远! 用了膳,让宫人们把碗筷撤了下去,高昊笑道:“刚吃了饭,本该走一走,消消食,只是娘子大病初愈,却是吹不得风,咱们就在屋里看看书,叫她们把地龙烧起来,娘子看这样可好?” 叶倾心道,什么怕她吹风,分明是不想她出门罢了! 也不多言,高昊抱着她到了窗下的软榻上,这软榻比正常的床榻略小,只有一人半宽,一人躺着尚可,两个人却嫌挤了。 高昊便把叶倾抱在怀里,让她趴卧在了自己胸前,随手拿出了本游记,两个人一起阅看着。 叶倾先是恼他的霸道,皇宫中有天下最大的藏书楼,太子手里的书籍自然也不会少,单单书房里,就有足足五六架子,每架子都是六层,从下一直堆到了顶上,怎么还找不出两本书来?非要两个人看一本! 且书又握在高昊手里,他看到哪里,她便也只能跟着看到哪里,实在是别扭,叶倾便赌气不去看他,也不去看书。 只是她被禁锢在了他怀里,手脚都动弹不得,转了两圈头后,这屋子里的景色也都看腻了,实在无聊,便挪了几分注意在高昊手里的书册上。 一看之下,却再拔不出眼来。 也不知道高昊从哪搜来的游记,记的全是偏远地方,大梁管制不到之地,风土人情却颇为有趣。 此时这一页上,正写到高山国的兄弟共妻,高山国位于西南,和大梁又隔了数个小国,叶倾只从古籍里约略的知道,那高山国整片国土都位于高山之上,高地苦寒,作物生长不易,民众生活十分困苦。 这本游记里说的兄弟共妻,便是基于高山国特殊的民情。 原来这高山国虽然也种地,却种的不多,主要以蓄养牲畜为生,一家都有个三五百只牛羊,若是分了家,每个兄弟分上百来只牛羊,再成一家,却是穷困许多,如此再分下去,终有一日,子孙后代无可分之牛羊,穷困至死。 这个道理,叶倾却是懂的,旁的不说,只说前朝,那般盛世大国,最后也坍塌崩毁,不就是传了数代,皇子皇孙太多,又都生活奢靡,国力难以供养,风调雨顺之年,却逼的百姓典儿当女,才有了大梁太祖顺应民意,揭竿而起。 正因如此,高山国形成了一种习俗,由几个兄弟共同迎娶一个妻子,每日轮换着和妻子同床,这样生下来的孩子都是一母所出,且不知道生身父亲到底何人,这些做丈夫的,便只能一视同仁,全部都如亲生子女般疼爱。 如此无须分家,家产便可以一直保存下来,子孙后代也都可以安然的生活下去。 第151章 一天河东,一天河西 叶倾看的津津有味,不知不觉投入进去,看完了一页,下意识的就伸出手去翻下一页,指尖尚未碰触到书面,便被高昊横空握住了,叶倾一愣,高昊的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轻笑道:“娘子又顽皮了。 高昊唇边带笑,手却坚定的握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寸进半分。 叶倾眼皮垂落,指尖一松,放弃了和他的对峙。 “这样亲手喂养一段时间以后,它对你产生亲近之意,这个时候,就可以进行下一个阶段了给它活的兔子,但是不许它吃,叫它再抛还给你,什么时候,它知道了什么是自己能吃的,什么是不能吃的,这鹰,才算是熬成了。” 梁平帝谈及熬鹰时的眉飞色舞令人印象深刻,此时想来,却无比讽刺。 高昊终于看完了这一页,握着她的手指翻了下一页,叶倾却已经无心再看,她恹恹的伏在他的胸口,默默的掐算着时间。 一个浅色宫裙的身影在门口一晃而过,高昊的眉头皱了皱,半坐起身,把叶倾从怀里小心的放到了贵妃榻上,又把手里的书放到了她的手边,轻声软语的道:“娘子,你先看会书,我去去就来。” 叶倾心中一喜,面上却满是不舍之色,甚至还伸出手捉住了高昊的袍袖,高昊安抚的一笑:“你乖点,我很快就回来了,给你带好吃的。” 叶倾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依赖的道:“那你快点回来啊。” 高昊点了点头,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整个大梁,也就那么一个人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了,高昊刚一踏出南暖阁,便有一个内侍凑了上来,他一身灰扑扑的袍子,袖子上也不过三道锦边,看上去毫不起眼,“殿下,似乎是您监管的那档子事儿。” 高昊毫不动容,面对叶倾时温柔如水的笑容早已不见,一双眼皮微落,便似一道屏障,隔离了他和这个世界间,说不出的冷淡慵懒。 上了辇车,一路行到了勤政殿前,大内总管周顺立刻迎了上来,满脸堆笑:“殿下可来了,方才陛下还念叨了呢。” 高昊微微颔首,大步向里行去,身后的周顺自然和他带来的陈福寒暄上了。 进了勤政殿里,显庆帝正奋笔疾书,看到高昊进来,立刻对他招了招手,一脸喜色的道:“昊儿来了,正好正好,快来帮朕看看,给你弟弟取个什么名。” 高昊笑意盈盈,快步走到了显庆帝身边,看着御案上的雪白宣纸,此时已经写满了名字,暄,明,旭,昭,晔 每一个字中都含着日字,且都是兆头极好之字,高昊不动声色的看了片刻,伸出手指,稳稳的指向了其中一字,轻笑道:“儿臣看这个字极好。” 显庆帝望了过去,立刻大笑出声:“昊儿倒是和朕的想法一致。” 顿了下,他又犹豫了下道:“不过离你叶母妃生产还有段时日,朕倒是不妨再等等。“ 高昊神色不变,眼皮微微垂落,嘴角弯起,笑道:“自然,父亲不妨再和叶母妃商量商量,看看叶母妃可有合意的。” “好好,还是我儿想的周到。”显庆帝哈哈笑着拍了拍高昊的肩膀,把手里的笔放到一边,抬起头看向了高昊,做出了父子谈心的架势:“对了,这次你办的差事怎么又半途而废了,朕听说开始还每日都去督造,怎么这两天又惫怠了?” 高昊笑容一敛,面上带了几丝愁容:“太子妃这几日身体不适,儿臣陪着她来着。” 显庆帝连连点头,虽然朝臣们都批太子过于喜好吃喝玩乐,但是太子本心却是好的,最是纯孝,所以他对这个儿子还是很满意的。 父子二人又闲谈了片刻,高昊亲手为显庆帝泡了壶热茶,方出了勤政殿,上到了辇车时,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他名为昊,乃是日上中天之意,他那还没有出世的皇弟,取的却是一个晟字,乃是光明万丈之意,日上中天,光明万丈,隐隐已经有了个他抗争之意。 显庆帝却还是不满意,可见这个未出世的皇弟在他心中分量极重,却是要早做谋划的好。 高昊想着心事,没注意辇车已经到了东宫,他低着头,一步踏入了南暖阁,一眼望去,少女半卧在贵妃榻上,半垂着头,看着手里的书册,她一身葱绿长裙,因低着头的缘故,小巧的下巴和绿色的领子相接,映的她肤白如雪,七分的颜色也生生的提到了十分。 身材纤细,在贵妃榻上盘成了小小的一团,伴随着空气中淡淡的药味,越发显得她惹人怜爱。 等等,药味? 高昊终于察觉出哪里不对了,他没有吩咐熬药,这南暖阁内怎么会有药味?! 高昊脸色一沉,抬起的右脚果断的往后迈去,身后却凭空出现了四座大山,高昊眼角一瞥,见是四个身体高壮的婆子,一个个绷着脸,看也不看他。 高昊知道,这样的婆子都是各宫私下养的打手,平时并不在主子身边伺候,只有当有宫人犯了错,才会被叫出来,拖人下去。 旁的都不值一提,唯有一点,力大无穷。 高昊面无表情的向前看去,见他那身材纤细惹人怜爱的太子妃手腕一翻,抬起头来,朝着他灿然一笑。 这一笑,如百花盛开,纵然南暖阁内装饰的金碧辉煌,也压不下这春回大地的春光四射,高昊的俊脸一点点的绷紧,深沉的看着叶倾。 叶倾打了个响指,心中畅快至极,真是一天河东,一天河西,郑姑姑端着托盘小心的从旁边走了出来,叶倾一努嘴巴,笑意盈盈:“殿下是自己喝了呢,还是这四位姑姑请殿下喝呢?” 高昊一动不动的看着叶倾,郑姑姑已经端了托盘到了他面前,高昊和叶倾的视线在空中相交,叶倾笑容不减,毫不退缩的看着他,半晌,高昊端起药碗,在唇碰到碗边时,忽然抬起头,双眼眯起,冷冷的道:“你还记得孤说过的话吗?” 叶倾乖巧的点了点头,意有所指的道:“殿下的话,臣妾每一句都记得真真的呢。” 高昊不再多言,举起药碗,一干而净。 一股热流冲入腹中,他眼前便是一黑,身体一软,往下倒去,倒下去之前,便见叶倾从床上走了下来,一双手已经扶住了他的胳膊,俊脸上酝酿的怒气顿时一滞,稍稍的散去了些。 高昊身体高大,看着单薄,份量却不轻,他身体一软,叶倾便有些吃力不住,一旁的郑姑姑担心的道:“叫几个姑姑帮下忙吧?” 叶倾咬牙拖着高昊往前挪动,闻言脚步一顿,任由郑姑姑为她擦了把汗水,摇了摇头道:“不可,若是太子知道了,怕是几位姑姑的小命不保。” 她一步一挪,终于把高昊扶到了床前,对着郑姑姑几人挥了挥手:“姑姑先退下吧。” 郑姑姑立刻带着四名婆子退了下去,每人又打点了一番不提。 叶倾把高昊的鞋子脱了,把他身体摆正,自己却又去拿了那看了一半的书来,也不知道高昊从哪里淘来的书,还真是新奇有趣。 高昊很快醒了过来,入目就是那只出自汝窑的梅花瓶,接着视线一转,他那太子妃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半靠在他身边,手里握着本书,手边泡了壶热茶,还配了四碟点心果子,要多悠闲就有多悠闲。 听到动静,叶倾抬起头来朝着他微微一笑:“醒了?” 口气娴熟自然,如同多年老友,高昊目光深沉的看着她,没有吭声。 叶倾也不去管他,只把注意力放到了手里的书上,一目十行的看了过去,片刻就是一页。 她翻页极快,刷刷刷,高昊耳边响起了几乎连成一片的翻页之声,高昊垂下眼帘,面上看不出喜怒,叶倾不时的偷瞥一眼,见他这般模样,倒是失了兴致。 她把手里的书丢至一旁,侧坐在了高昊身边,一只素手抚上了他的胸口,轻笑道:“麻沸散的滋味如何?可是头脑清醒四肢无力?” 高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只盯着她,不说话。 叶倾也不急,如今她为刀俎,太子殿下为鱼肉,现下时间充裕,自当慢慢玩才是。 叶倾轻笑一声,素手从他的胸口一路下滑到了腰带上,漫不经心的道:“殿下怕是不知道吧,我呢,和殿下是一样的毛病,就是别人怎么待我,我也怎么待旁人。” 顿了下,她的视线一点点的挪回到了高昊脸上,和他对视,语气轻柔的道:“若是旁人慢待了我,那真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了,成日里只想着怎么才能报答一番。” 说话间,她纤细的手指灵活的一挑,啪的一声,高昊腰间的金制腰带被她一挑而开,叶倾手指勾起,随手抛到了一旁。 接着手指又是轻轻一勾,高昊外面的锦袍被她随手勾开,露出了里面雪白的里衣,叶倾抬起眼,一脸笑意盈盈,带了三分嗔怪的道:“殿下昨日里和臣妾一起沐浴的时候,似乎还穿着里衣呢,至亲至密夫妻,殿下可是太见外了。” 第152章 恩爱夫妻 高昊干脆的闭上了眼,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模样。 叶倾眉毛扬起,不以为意,闭上眼,不等于身体的感觉也消失了,她动作轻缓的解开了里衣的带子,轻轻一拽,露出了高昊白皙的胸膛,她微微一怔,高昊看着瘦削,脱了衣服却看的出十分结实。 每一寸肌肤的纹理都清晰可见,胸膛宽阔,行至腰腹间自然的收缩,平坦的小腹随着他的呼吸一上一下的微微起伏着,映着胸前的两点朱红,看着分外诱人。 叶倾呆了一呆,心道,好一个色不迷人人自迷。 只是此时她心中满是即将报复高昊的快感,什么旖旎心思也顾不上,手指不停,毫不犹豫的拉住了高昊的里裤,痛痛快快的往下一扒,一路到底,直接就褪到了高昊脚踝处。 一时间,叶倾神清气爽,念头通达,只觉这两日心中的抑郁悲愤怨恨,种种负面情绪统统被吹的一干二净。 她恨不能仰天大笑三声,眼角余光却瞥到了高昊腰下那软软的一团,粉粉嫩嫩,宛如冬日里梅树枝头的一朵蓓蕾,颤颤悠悠,惹人怜爱。 似察觉到了叶倾的目光,高昊终于睁开了眼睛,一张俊脸上满是阴郁,叶倾毫不怀疑,若是他此时能够动弹,怕是立刻就要扑上来,把自己撕成碎片。 叶倾心中登时又舒爽了三分,连眉眼都舒展开来,调笑道:“太子殿下这里如此粉嫩,难不成还未经人事?” 想到昨日她在高昊面前的失态,叶倾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伸手就在他那物上轻轻的弹了两下。 便像是春风拂过,春暖花开,那雪梅枝头原本含羞带怯的蓓蕾刷的一下绽放,在叶倾吃惊的眼神中,那小东西一点点的站直了身体,颜色却依然粉嫩。 叶倾第一个想法竟是太子不能人道真是谣传。 她下意识的就向着高昊看去,却见高昊满脸涨红,双眼中的怒火几欲喷出,全身更是气的颤抖不已,和昨日里她的境况何其相像! 叶倾再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称心如意,甚至于她得意的站了起来,退后了几步,欣赏起了太子殿下不着寸缕的身体。 她力气不足,是以只是把高昊的衣服都解开,却并未剥下来,此时看去,一片锦绣之中,白衣胜雪,白衣之上太子殿下半侧而卧,他肤色白皙,宽肩窄臀,大腿结实有力,小腿笔直修长,加上他此时气恼交加,身体微微起伏,整副静态的美男图瞬间********起来。 叶倾观赏片刻,却是上前一步,解开高昊发上金冠,一头如瀑的黑发倾泻而下,和他白皙的肌肤交相辉映,当真是美不胜收。 叶倾心道,怪不得平阳公主府里三不五时的抬青色小轿进去,果然未经人事的少年要漂亮的多。 她重新坐到了高昊身旁,看着高昊死死瞪着她的模样,叶倾扬眉笑了:“让我猜猜,殿下如今在想什么?” 她故意做出沉思的模样,想了片刻,一拍手掌,笑道:“殿下此时,定然是想,若是等你脱了困,定然要这恬不知耻的女人好看,最好是叫她身败名裂,众人唾弃才好,臣妾猜的可对?” 看着高昊微微闪动的目光,叶倾也不去想她猜的到底是对还是错,她捧起了高昊软软的右手,握在手里把玩着,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却不分明,细细长长,十分好看。 叶倾一边把玩,一边温声道:“殿下生的这般模样,若是扮做女子,定然也十分好看,若是如现下这般,全身无力,送到风月之所,想必定然会有无数男子前赴后继只为一亲香泽吧!” 她说着,脸上现出了悠悠神往之色,便仿佛真的看到了,数名男子,把扮作女子的太子高昊压在了身下的场景一般。 高昊脸色一变,咬牙切齿的道:“你——” 叶倾低下头,和他对视,慢条斯理的道:“咱们现在算是两清了,我这个人什么样,殿下也算看清楚了,真个是打老鼠不怕伤到玉瓶,只怕打的不够碎的,所以呢,殿下最好也别再动什么报仇雪恨的心思。” 二人对视片刻,高昊的神色缓和下来,叶倾见他把话听进去了,心里一缓,如有可能,她也不想和高昊弄成势不两立的对头关系。 叶倾站起身,随手放下了床幔,把全身不着寸缕的太子殿下遮挡的严严实实,唤人道:“来人,准备浴桶。” 高昊身体沉重,叶倾却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挪到了木桶之中。 便如高昊昨日对她一般,叶倾拿起棉巾,为高昊一寸一寸的清洗着肌肤,高昊目光微动,太子妃倒真如她所言,半点亏也不肯吃。 洗到双腿之间时,叶倾只是淋了点热水,那小东西就又立了起来,叶倾的脸一红,下意识的向着高昊瞥去,却见他的脸比她的还红,双唇紧抿,眼皮搭落,倒是看不出喜怒。 叶倾知太子殿下还没松口,既知他这个弱点,倒不妨利用利用,便用帕子沾足了热水,一遍又一遍的淋了上去。 那小东西便像是淋足了雨水的树苗,竟是越来越挺拔,颇有茁壮成长的架势。 高昊的脸色渐渐涨红,又逐渐阴沉,视线挪到了身侧的叶倾身上,少女额前的几缕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了额前,肤色粉嫩,似成熟的水蜜桃,让人想要咬上一口。 他视线偏转,终于开口道:“行了,就这么招吧。” 把高昊从水中捞起,又费了叶倾不少功夫,累的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却还强打精神给高昊穿上一身干净里衣。 叶倾算是看出来了,太子殿下的洁癖,真不是一般的严重,估摸着到现在为止,除了她以外,还没有人看过太子殿下的赤身**,不然高昊的反应也不会那般敏感。 要是唤了旁人来给太子伺候更衣,估计两个人刚谈好的和平协议马上就崩了。 给高昊掖好了被角,又放下了床幔,叶倾痛快的交代着:“殿下放心,这药到了明天就好了。” 说着,她退了出来,一直到回到了寝宫之内,躺倒在了自己的大床上,才心有余悸的出了一身冷汗。 这两日过的还真是跌宕起伏,便是她前世身为皇后之时,也少有如此刺激的时候。 若非她隐有预感,吩咐了郑姑姑,若是长时间见不到她的面,就去请叶贵妃寻个由头把太子支走,再带上些健壮的婆子来寻她,怕她此时真成了高昊的笼中鸟。 叶倾现下出了一口恶气,倒也不怕高昊报复。 叶贵妃现在宠绝后宫,护她周全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她既不可能暴毙,也不可能久病不起,高昊便拿她毫无办法。 这就是朝中有人的好处了,有个靠山,比什么都强! 现如今这太子妃做的,可比当初的皇后要舒服多了,以前她可没什么靠山,步步为营,尚且如履薄冰。 叶倾舒出一口长气,盘算起了和高昊的关系来。 说起来也可笑,她和太子身为夫妻,未行周公之礼,如今却也算是袒裸相见了,只不过她袒的时候,他穿着衣服,轮到他了,她又是衣冠整齐。 经过这么一番波折,叶倾也算看出来了,太子高昊绝非表面上那般无脑,也非什么不能人道。 嗯,有计谋,又洁身自好—— 叶倾喃喃的念了两遍,突然觉得,高昊这般的人物,倒是现如今最适合她的。 有脑子,才能和高昱斗个上下,洁身自好,便不招她讨厌。 叶倾琢磨着,还是和太子搞好关系吧。 毕竟,身为太子妃,她也不能和离。 叶倾打定了主意,爬上床去,痛痛快快的睡了个舒服。 第二天醒来时,张姑姑却是来提醒她:“娘娘,今日可是要去交接铺子了。” 叶倾精神一振,掐指一算,可不正好三日之期到了,显庆帝要把东西都吐出来了。 登时高昊也被她抛到了一边。 叶倾当初既然是去问的叶贵妃,这个时候,自然是去叶贵妃处找补,总之是不能直接扫了显庆帝的面子。 叶倾用过早膳,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向着朝凤宫行去。 叶贵妃如今已有四个月的身孕,小腹微凸,只穿了一身宽松的常衫,看到叶倾过来,十分高兴,招呼她道:“你来了正好,我这里的燕窝人参都快堆成山了,你快拿走些。” 叶倾立刻屈膝做了个谢赏的动作:“那我可不客气了。” 叶贵妃笑着拉过她的手,坐在了自己身旁:“跟姑姑客气什么,这两天没出来,可是太子欺负你了?” 叶倾心道,她们是互相欺负来着,口上却道:“太子对我极好,还亲自为我挽发呢,这根发簪就是太子送的。” 说着,她微微侧了下头,叶贵妃一眼看到了她头上的九制梅花簪,不由笑道:“水头还好,样子倒是新奇,话说回来,你和太子还真是恩爱——” 叶倾讪笑两声,面上微微发烧,倒似坐实了叶贵妃的话一般。 第153章 攻略太子 郑姑姑心里很忐忑,她在跟着太子妃之前,可是在东宫呆了不短时间了,对前主人的脾性也有所了解,这位绝对不是什么和蔼可亲的主儿。 她对着太子微微屈膝,行了个礼问好:“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了。” 高昊一挥手,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她身后的小宫女身上,年轻的少女身材窈窕,挽着双环髻,一张俏脸,高昊却没有看她,而是看向她手里的托盘,上面微微鼓起,用一张红布盖的严严实实。 注意到了高昊的视线,郑姑姑立刻往旁边侧了一步,露出身后的小宫女,十分有技巧的开口道:“殿下,这是您的新衣服。” 宫女低着头上前,陈福识趣的掀开了托盘上的红布,露出了里面叠的整整齐齐的一件蓝光缎的外袍,看那针脚细密,衣领绣了麒麟祥云,一看做工就十分精湛。 高昊垂下眼,伸手摸了摸衣袍,开口问道:“这是你们主子亲手缝制的?” 落在郑姑姑耳中,那亲手缝制四个字听起来分外的胆战心惊,她不敢有所欺瞒,却又想方设法的为叶倾说着好话:“是娘娘亲自挑选的,宫里手艺最好的四个宫娥,手艺并不比织坊的绣娘” 她话未说完,高昊头也不抬的打断了她:“拖出去。” 声音平平淡淡,落在郑姑姑耳里却宛如晴天霹雳,这分明是拖出去乱棍打死的节奏! 眼见四周的宫人已经奔了上来,顾不得尊卑有别,郑姑姑慌乱的抬起头,看着正用干净的棉帕拭手的高昊叫了起来:“殿下,这套虽然不是娘娘亲手裁制,娘娘也亲手为您做了套外袍!” 高昊目光一转,幽深的看向了郑姑姑,手微微举起,四周的宫人脚步一顿,仿佛时间被强制定格一般,各自停在了原地不动。 郑姑姑冷汗打湿了鬓角,知道此时命悬一线,忙提点道:“就在这套衣袍的下面,殿,殿下可以自己看。” 高昊幽幽的看了她一眼,拿起了那做工精湛的袍子,随手一甩,一眼看到了下方小巧玲珑的袖珍袍子,不过巴掌大小,宛如香囊。 衣领衣袖泾渭分明,还配上了腰带和香囊,一眼望去,实在是可爱至极。 且和被高昊丢到一旁的袍子款式一模一样,一大一小,看起来就分外有趣。 高昊把这小袍子拿在手里把玩半晌,道:“赏。” 郑姑姑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回去,心道娘娘还真是料事如神,当初她怎么都不信,做这么巴掌大小的一个玩意就能把太子殿下给糊弄过去,现下看来,娘娘还真是投了殿下的欢心。 她不敢耽搁,接过了陈福递给她的荷包便退了下去,出了宫门,风一吹,脑门发凉,心道,再有这样的差事,还是和张姑姑轮流来才是。 又隔了一日,郑姑姑的脸色再次复杂起来,她捧着太子的回礼,到了东宫正殿之中,如今太子和太子妃便像是达成了协议,东宫泾渭分明的一分为二,寝宫归了太子妃和她的一群美人,太子则住在南暖阁内,只有二十几个宫人轮班伺候。 叶倾停下手里的毛笔,接过身旁的冬暖递过来的暖手炉,在手里握着,抬头笑道:“怎么?” 太子弃家出走,东宫的一干美人自然便宜了叶倾,叶倾也不客气,直接从里面选了最漂亮的四个,收为近身伺候的大宫女,做为未来的女官备选。 并为她们起好了名字,冬暖夏凉,夏华秋实。 郑姑姑捧着托盘上前,神色复杂的道:“这是太子殿下给您的回礼,说是给娘娘留着赏人玩。” 叶倾眉毛扬起,伸手掀开了托盘上的红布,身边的几个宫女惊呼一声,一个个都凑了上来。 托盘之上,竟是按照她做的袖珍外袍的样式,打造了十二件一模一样的小玩意,只不过六金六银,一眼望去,实在是小巧可爱。 叶倾随手拿了一件在手里把玩,心道,太子果然是个妙人,和她预料的一样,越是好玩的东西,越是讨了他的欢心。 叶倾把玩了一会,干脆的把账本一合,吩咐道:“给本宫更衣,去南暖阁。” 既然双方有了良好开端,那进一步的接触也就十分自然了,叶倾有心和高昊改善关系。 旁的不说,且趁着他还没被旁人染指前,先生下长子才是王道。 从显庆帝这儿就看出来了,以后哪怕是当上皇太后了,这皇帝,还是亲生儿子的好! 叶倾也没带上很多人,只点了冬暖夏凉两个,穿了身轻便的衣衫,出了门,没两步,就到了南暖阁。 叶倾匆匆扫了眼,和她当初的布置倒是有了不少变动,比如本放在窗下的贵妃榻被挪了去,换上了一张矮床,中间还放了个方桌,倒是比原来还要舒适。 高昊懒洋洋的半卧在矮床上,方桌上摆了棋盘,手里持着白子,久久没有落下。 叶倾也不客气,直接到了书架前,寻了上次看到一半的书拿在了手里,径直到了矮床闲着的另外一边,脱了鞋,半靠着坐了上去。 一屋子的宫女内侍大眼瞪小眼,一个个噤若寒蝉。 叶倾看了几页,不耐烦的抬起头,敲了敲桌子,高昊立刻抬起头,目光深沉的看了她一眼,叶倾却没看高昊,只是略有不满的叫道:“茶!” 陈福心道,这位新上任的女主子还真是胆大。 他麻溜的把早泡好的茶水端了上来,叶倾却没有直接喝,拿起茶盅在手里转了半圈,赞了一声:“汝窑天青瓷?倒是上品。” 这样的茶具,现下她手里不过也只有一套。 太子果然会享受,吃的用的,无一不是上品。 喝了茶,叶倾继续看书,倒是高昊的棋下不下去了,一颗黑子在手里颠来倒去的转了半天,到底还是没有放到棋盘上,他把手里的棋子一丢,索性道:“你来和我对弈一局。” 叶倾眉毛扬起,放下手里的书,痛快的应道:“好。” 她心里也有点疑惑,以前早就听说,显庆帝喜欢下棋,两个儿子,无论是太子高昊还是次子高昱,却都不喜欢下棋。 今日一来,看到高昊忽而执白,忽而执黑,自己对弈,那一套棋子都磨得光滑锃亮,显然是平日里常用心爱之物,怎么看,也是个棋中的瘾君子。 叶倾下棋,素来没有让人之说,毕竟她当初身为皇后,平日里对弈的,不是诰命夫人就是宫里养的棋手,无论什么身份,都没有叫她礼让的道理。 所以和高昊一对弈,叶倾也没想那么多,干脆的直接占了天元,之后棋路大开大合,直冲四方。 片刻功夫,就杀的高昊片甲不留。 叶倾眨了眨眼,还有些难以置信,她虽然号称半局棋圣,可也没有杀的如此利落的时候,这只能说,高昊的棋艺,实在是太烂了。 不过一想到梁平帝,显庆帝的棋艺,叶倾又觉得,这一脉相承的臭棋篓子,还是有道理的。 高昊脸色不大好看,阴沉的看了她一眼,“再来。” 叶倾无所谓,反正赢得人心情总是比较好。 两个人把黑子白子拣了,重新开局。 叶倾又是大杀四方,一路杀的高昊丢兵弃甲,转眼间,这一盘棋局,又以叶倾大胜告终。 高昊:“……再来。” 来就来,叶倾麻利的拾回了棋子,这一次高昊下的慢了,只是到了叶倾落子的时候,依然是痛快无比,眼见局势日渐明了,高昊直接投子认输,“再来!” 一旁伺候的陈福脸色都变了,一个劲的用眼去瞄叶倾,心道,姑奶奶呦,您倒是让着点小祖宗啊! 等叶倾走了,倒霉的可是他们下面伺候的人! 谁也不是瞎子,现在只要抬头往窗根上一看,便能生生的感受到水火两重天来一边的太子妃笑意盈盈,对面的太子脸色阴沉的可以拧的出雨水来! 如是又是三局,叶倾终于罢了手,手里握着棋子,笑的肆无忌惮的看着高昊,“想赢么?” 高昊抬起头,死死的盯住她,叶倾估摸着,他现下最想做的,怕是扑上来,狠狠的咬自己一口。 叶倾展颜一笑:“臣妾现下有一事相求,若是殿下应了,那臣妾就让殿下赢上一盘。” 高昊盯着她半晌,脸上的阴沉气息潮水一样退去,“你求我?” 他咬字清晰,尤其是那个求字,叶倾眨了眨眼,干脆的站起身,一步跨过了方桌,坐到了高昊身边,拽着他的袖子,眼巴巴的看着他,“是啊,求你呢!” 高昊觉得这小东西太不要脸了,怎么能贴的这么近呢! 刚进来的时候不是还一派端庄大方,目中无人,毫不见外的直接要茶吃么? 刚才不还一点情面都不留的连赢了他六盘么? 怎么这么容易就把求字说出口了呢,还一脸的理所当然,软趴趴的让人想戳一下! 看着高昊白皙的耳朵一点点的变粉,叶倾大是得意,果然,和高昊在一起,就要比谁更不要脸才是! 高昊身体微微向里挪了挪,不动声色的问道:“求孤什么?” 第154章 姓高的又找抽 没等叶倾回答,高昊俊脸板了起来,双手提溜着叶倾的衣领,仿佛提溜小鸡一般,把她提到了棋盘对面,自己施施然的又重新做好,喝道:“坐直了,没长腰么!” 叶倾:“……” 高昊指尖轻拨,棋盘上交错的黑白棋子迅速的分作了泾渭分明的两堆,“来,我们再下两盘。 绝口不提叶倾有求于他之事。 若说叶倾的棋是大杀四方,九天雷动,高昊就是漫天撒网,网眼还特别大,就是那种丢池塘里,神马鱼都捞不上来的网。 这人棋艺之差,简直前所未闻。 叶倾欢快的丢下了最后一枚棋子,喜滋滋的开始收殓起了黑色大龙,一枚,一枚,又一枚,眼见棋盘之上空出了偌大一片,高昊的俊脸黑了下来:“爱妃,你不是有求于孤么?” 叶倾一拍脑袋,“我忘了,来来,咱们再来!” 高昊皮笑肉不笑的把棋子丢下,“你还是说说到底求孤神马吧!” 叶倾轻咳一声,“就是求殿下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以后都和臣妾说一说——” 高昊一怔,却听得叶倾又道:“让臣妾也高兴高兴。” 高昊:“……” 南暖房里大大小小的宫女内侍,包括高昊身边最信任的陈福,此时都恨不能把身体缩小成一粒尘沙,艾玛,太子妃也太敢说了! 高昊脸色彻底的黑了下来:“陈福,送客!” 叶倾离开后,他一个人独坐,指尖一枚白色棋子来回翻转,莹白润滑,仿若她的肌肤,唇角不知不觉的勾了起来,半晌,高昊的视线落到了对面的那套汝窑天青瓷上,“来人,把这套茶具给太子妃送去!” 叶倾被高昊轰赶了出来后,回头望了眼南暖阁的窗户,想到方才高昊阴沉沉的脸色,心头便是一阵舒爽,直接吩咐道:“去朝凤宫。” 刚踏进宫门,便见一个个女官屏声静气,在墙根立了整整一排,一个个垂首缩足,便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其实有时候在皇宫里混挺简单的,这一宫女官就是女主人的晴雨表,若是人人脸上带笑,说明主子心情大好,像是现在这般模样,那定然是发了雷霆之怒了。 叶倾心里一紧,打从叶欢歌有了身孕,整个人的精气神就不一样了,成日里笑容满面,就没有不高兴的时候,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才会令她迁怒了整个朝凤宫的宫人。 她不由紧走两步,转眼到了檐下,那一排女官见了她,立时一个个都面露喜色,知道这位一来,贵妃娘娘心情定然会好转许多。 女官蔷薇忙不迭的把叶倾迎了进去。 叶倾反倒不急了,她把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又在外间的火炉上烤了烤手,轻声问道:“姑姑这是怎么了?” 蔷薇一脸苦笑,吞吞吐吐的道:“奴婢们不方便说,等下您还是自个儿问娘娘吧!” 叶倾越发好奇,待身上凉气都去了,掀开厚厚的织锦帘子,绕过一重八美人的琉璃屏风,蔷薇已经在前面通报了:“娘娘,太子妃来看您了。” 叶欢歌的声音传来:“说本宫身体不舒服,叫她先回去吧!” 叶倾眉毛扬起,足下不停,又穿过一道月亮拱门,打起了上面的珍珠帘子,一眼看到了闷闷的坐在拔步床上的叶欢歌,她一身明黄长裙,腰间小腹隆起,长发松松的挽了个髻,只别了一支牡丹簪,未施脂粉,脸有些圆,比以往更加可亲。 叶倾笑了:“姑姑这是怎了,还耍起小孩子脾气了,要不要我去给您买个糖吃?” 叶欢歌瞪了她一眼,拍着胸口叫道:“我都要气死了,你这孩子也不知道安慰我,还打趣姑姑!” 叶倾笑盈盈的坐到了她身边,握着她的双手笑道:“好了好了,姑姑且说来听听,是谁惹了姑姑不高兴了,我马上把她打发了!” 叶欢歌哼了一声,啐了一口:“还能是那个,不就是那臭不要脸的!” 一旁的蔷薇眼观鼻鼻观心,对自家主子的大逆不道的话早已经免疫了。 没等叶倾继续追问,叶欢歌已经滔滔不绝的倒起了苦水,“打从前几天开始,就是每天过来一次,露个面就走,我先还以为是过年事多呢,结果今儿才知道,原来是宠幸新入宫的小蹄子们去了,什么燕美人昭贵人,真是把我恶心坏了。” 说着,叶欢歌反客为主,把叶倾的手握住了,黛眉轻皱,一脸不快:“我这边吃喝不愁,宫里的小宫女们也排了戏给我看,有吃的有玩的,他来不来根本无所谓,偏偏这臭不要脸的每天沾了旁人的脂粉,来我这里恶心我一次,真是够了!” 想了半晌,叶欢歌到底想出了一个妥帖的说法:“就是喝了一半的茶水,又被旁人端起来喝了,真是太恶心了。” 叶倾特别理解叶欢歌,当初她和梁平帝之间就是这般模样,明明自己的小日子过的挺舒服的,这人偏偏每到初一十五都要过来晃一下,来的特别晚,都是从元妃丽妃宫里用了膳的,到她这里直接就是脱衣上床睡觉! 叶倾轻哼一声,拍了拍叶欢歌的手背:“姑姑放心,就等着我给您出这口恶气吧!” 若是换了旁人,也许她还没什么把握,对付显庆帝,却是绰绰有余。 …… 显庆帝最近日子过的用四个字形容足矣—— 春风得意。 几百个秀女,除了二十多个特别幸运的,被指给了京中的青年才俊们,又有二十多个入了宫,剩下的都打发回家了。 这二十多个秀女,显庆帝先也没当回事,他本就不是重女色的那等昏君,于房事上看的并不重,这么多年,也就一个叶欢歌,勾起了他的想头。 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如一夜春风来,他这原本有些死气沉沉的后宫,突然就百花齐放了。 原来从上到下,无论是他那老成持重的皇后,还是浣衣局里洗衣的下等宫娥,穿的都差不多,都是黑褐黄那等沉闷的颜色。 结果从半个月前开始,宫里也不知道刮了什么风,忽然就变的五彩缤纷了,走在后宫之中,一眼望去,就见满眼都是穿着嫩粉浅绿的宫女内侍,在这寒冷冬日分外让人舒服。 显庆帝心情也跟着愉快了,下了辇车,起了心思在御花园里走上一走,结果这么一走,就叫他撞上了一个美人。 彼时,美人正摘了一朵梅花,往乌发上试戴,从后面望去,她一身嫩黄软罗裙,衣领微微外翻,露出的那一截颈分外的白皙,看的显庆帝就是一吞口水——打从叶欢歌身子越发沉重,他已经多日没有和叶欢歌欢好了。 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娇嫩的小美人初次承欢,娇吟低喘,都别是一番滋味。 显庆帝便如一夜之间开了荤的和尚,再也回不到心如止水的模样,连着又从秀女里挑了两个颜色好的伺寝,真真是被翻红浪只恨夜短。 这一日,显庆帝想着最先宠幸的燕美人的小日子差不多过去了,想着那一身滑嫩白皙的肌肤,不由心中燥热,下了朝后,干脆的就直接奔着小美人去了,反正叶欢歌那边一日两日不去也没什么关系。 燕美人虽然才得了个美人的封号,却也得了个独立的小院子,唤作燕归居,和美人的名字很是相应,没办法,显庆帝到底是刚得其中三味,加上新入宫的这二十多秀女,整个后宫也还空得很,每个妃嫔分上一座院子都绰绰有余。 燕美人早得了信,一早就在院子外候着了,见到显庆帝,忙迎了上来,她还没说话,旁边的姑姑就先笑着开了口:“知道皇上要来,我们姑娘早早就候着了。” 显庆帝却没接话,顿住脚步,一双眼狐疑的上下打量着焕然一新的燕美人——那身香云纱分明是今岁的贡品,发上的金叶玉蝉簪像是叶欢歌戴过的,耳边那对明月珰也有点眼熟。 腰间那对青色玉兔绝对是叶欢歌把玩过的,这个他记得很清楚,上次他见了有趣拿来瞧了瞧,叶欢歌便开玩笑说要送给他! 当时他没要,但是他记住了! 一股说不出的气闷从显庆帝的胸口盘旋而上,前几日看着还喜欢的清丽容颜,今日在诸多精致首饰的衬托下,便只觉得不过如此。 他避开了燕美人殷勤探过来的纤手,率先往院子里走去,进了正房,眼前又是一亮: 那对半人高的钧窑美人瓶,边上的紫砂观音香炉,再旁边的八美人琉璃屏风,一件件,都眼熟的很,分明是叶欢歌宫中之物。 显庆帝走到了正中的太师椅前,盯着上面的紫色锦鲤戏莲坐垫,看了片刻,才坐了下去。 这坐垫,用的是蜀锦,难得颜色十分正,早先的皇族并不崇尚明黄,而是正紫,所以这匹蜀锦送来的时候,显庆帝也很喜欢,偏偏被叶欢歌瞧见了,要去做了一套的坐垫,还振振有词,诸侯穿在身上的,臣妾偏偏要坐在臀下。 第155章 踹了娘又踹了爹 同样的东西,叶欢歌坐的,换了燕美人,显庆帝是怎么看怎么别扭,就像是一个种田的泥腿子翘起了兰花指喝茶。 宫里的美人们智商就没有低的,在伺寝过几次后,燕美人已经迅速的了解了显庆帝的喜好,成为了众多对显庆帝了如指掌的小伙伴们中的一员。 待显庆帝坐下后,燕美人就莲步轻移,去旁边泡了一壶红茶,泡的时候还十分注意自己的动作是不是足够优美,又适时的对显庆帝柔柔一笑,以示安抚,省的他等的不耐烦了。 这等眉来眼去的**之道,往日里显庆帝是颇为享受的,今天却特别不痛快,这味道,分明是祁门最好的那几棵茶树上的红茶,宫里统共也就得了半斤,平日里他都不舍得泡的! 燕美人端着泡好的红茶,施施然的到了显庆帝身前,奉了上来:“皇上请用茶。” 显庆帝接过茶盅,勉强咽了一口:“爱,爱妃啊,朕看你这房里,今日可是大变样了。” 燕美人四下扫了扫,一脸的心满意足,“是呢,今日里来了许多女官姐姐,说皇上常在臣妾这里休息,一定要把房间弄的舒舒服服,让臣妾好生伺候皇上。” 显庆帝呵呵一声,指着手边的金缕玉暖炉道:“爱妃这个炉子不错,样子新奇,看着也精巧。” 燕美人一脸的得遇知音的开心:“可不是呢,臣妾也最喜欢这个了,没想到皇上也喜欢呢!” 显庆帝睁大了眼睛,巴巴的看着她,燕美人羞涩的低下了头,嘤咛一声:“皇上~” 显庆帝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夸完了这个暖炉,接下来的台词不应该是这样的么! “皇上喜欢就拿走吧,臣妾那里还有好多呢,这个不算什么,下次臣妾给皇上挑个好的!” 显庆帝看着眼前含羞带怯的美人,突然觉得好心塞。 要不回来了么!真的要不回来了么! 他猛地闭上了眼睛,不闭不行啊,只要一张开眼,看着这满屋子的宝贝都不是他的了,显庆帝就觉得痛不欲生。 显庆帝觉得坐不下去了,他站起身,勉强道:“朕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儿,爱妃就早点休息吧!” 燕美人明显年纪还小,脸上一下就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她瘪着嘴巴道:“那臣妾送送皇上——” 显庆帝随意的摆了摆手,一脸灰败的向外走去,一脚踏上龙辇时,周顺瞥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皇上,小的听说昭贵人和沈才人的屋子,也是这么装扮的。” 显庆帝一个趔趄,险些从龙辇上摔下来。 方才在燕美人的屋子里看到的那些宝贝,一个个在他眼前飘过,又飘回来,足足飘了三次! 只要一想到那些宝贝本来都是叶欢歌的,显庆帝就说不出话来——本来都是他的啊啊! 原本瞧着还鲜亮的几个美人,面容瞬间模糊,一时间,竟然都想不起来这些美人的模样了! 显庆帝捂着胸口,直接吩咐道:“摆驾朝凤宫!” 他得去盯着那败家小娘们,省的她又把他的东西都打赏出去了! 叶欢歌靠在大红鸳鸯引枕上,咔咔的啃着苹果,一手摸着肚子:“好孩子,你爹不靠谱没关系,娘疼你!就是可怜我儿了,要不是你老子是皇帝,娘一口气给你找上十个八个后爹!”| 一旁的蔷薇掩面,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主子啊啊啊! 月季一脸神色古怪的从外面进来:“娘娘,皇上来了。” 也莫怪她如此神情,上午太子妃才来过,走之前说了,等着吧,不用多久,就叫皇上滚过来哭着求着娘娘原谅。 当时屋子里就蔷薇和她,听的真真的,真是没想到,下午皇上就真的过来了。 虽然说没哭着求着吧,她看那脸色,也和死了亲娘差不多了。 叶欢歌手一顿,接着咔咔两声,狠狠咬了两口苹果,气鼓鼓的道:“说本宫身体不舒服,叫那臭不要脸的在外面等着!” 月季素来知道这位主子的性子,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叶欢歌又改了主意:“等等,你过来。” 显庆帝在外面等的坐立不安,他是发现了,别的美人都是赔钱货,一个个只入不出,只有叶欢歌这里,都是宝贝,还大方的紧,只要他多看两眼,张口就说送他。 他这几日真是瞎了眼了,怎么就喜欢上那几个赔钱货了! 一个老婆子颤颤悠悠的端着托盘过来了,把茶杯放到了显庆帝面前,一张嘴,露出了缺了门牙的红色牙床:“皇上喝茶,这是娘娘吩咐的,专门给您泡的。” 显庆帝心中有事,没多想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茶杯,见眼前的老婆子还没走,咧着一张没牙的嘴笑的如一朵老菊花,不由眉头皱了皱,朝凤宫的宫女都是精心挑选的,叶欢歌从哪里寻了这么个又老又丑的婆子来? 那婆子端着托盘一路退到了门口,估摸着安全了,朝着显庆帝叫道:“皇上,那杯茶刚才老奴已经先喝了一口。” 显庆帝:“……” 艾玛,这辈子就没这么恶心过,显庆帝哇的一声就吐了。 吐完了就被搀到浴池了,显庆帝也不用人伺候,自己就把衣服麻溜的脱光了,直接跳进去了,洗了一通,又换了一遍水,又洗了一通,才觉得干净了些,可口里的怪味却有如幽灵般如影随形去之不掉。 显庆帝从浴池里长身而起,咬牙切齿的叫道:“来人,给朕穿衣!” 隔着重重纱帘,月季忍住笑,一本正经的道:“娘娘吩咐了,皇上得在池子里泡足三个时辰才行。” 不待显庆帝回答,月季又道:“娘娘还说了,皇上喝那口茶,就和娘娘现下对皇上的感觉差不多。” 显庆帝:“……” 听的扑通一声,月季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回到了寝宫内,见叶欢歌正懒洋洋的看着蔷薇做小衣服,闻得动静,头也不抬的问道:“那臭不要脸的可是恼羞成怒了?” 月季半垂下头,恭敬的道:“皇上进浴池了。” 叶欢歌呼出一口长气,胸口的闷气稍解,哼了一声道:“算他识趣,等他出来,再叫他焚香斋戒,至少半个月,中间断了一天,我都不见他!” 她的东西,旁人多看了一眼都觉得讨厌的不行,再也不想用,何况还是旁人用过了的。 只是显庆帝到底比不得旁的物件,不能轻易抛弃,只好退而求其次,叫他把里里外外反反复复的清个干净。 宫里的美人们都被镇住了。 徐皇后本来心情挺复杂的,显庆帝宠幸了新进美人们,疏远了朝凤宫,她是深刻理解了什么叫痛并快乐着了,一边欢喜着朝凤宫的那位被冷落,一边又恶狠狠的咒骂着新近得宠的小蹄子们。 然后,突然之间,朝凤宫贵不可言了! 连续半个月的椒房专宠!显庆帝忠实的保持了乾元宫和朝凤宫的两点一线! 于是,本打算在年前病愈的徐皇后病情再度加重了。 太子妃继续把持着后宫。 今日沐浴更衣,又读了遍佛经后,显庆帝终于服刑期满,获得了探望自己妻儿的权利。 他小心翼翼的磋着手,凑到了叶欢歌身前,叶欢歌白了他一眼,兴致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肚子上,就在刚刚,肚子里的小魂淡居然踢了他娘一脚! 显庆帝正要开口,叶欢歌突然满脸欢喜的叫了起来:“臭小子,又踢你娘!” 显庆帝一怔,顺着叶欢歌的视线看去,见她圆滚滚的肚子上突起了一块,便像是鹅卵石突然多了一个棱角,样子奇怪极了。 显庆帝半张嘴巴,“这是什么?” 叶欢歌白了他一眼,捉了他一只手,放到了自己肚子上,“你儿子最近活泼的很,老是动来动去!” 话音未落,她肚子上又起了一块,恰好就在显庆帝的手掌之下,那一脚仿若天外飞来,却又凶狠有力,就像是一匹千里驹扬起了马蹄子,狠狠的踹了一脚。 显庆帝立时就呆住了,他结结巴巴的问道:“刚,刚才那是皇儿?” 莫怪显庆帝如此失态,便是国公府侯府这等的勋贵之家,若是女主子有喜了,男主子还会收几个通房,更何况是一国之君,后宫里的美人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宫里的美人们,无论什么阶位,只要有喜了,就甭想皇上再来你屋子里留宿了,便是当初的先皇后,有喜了以后,显庆帝也只是偶尔去略坐一坐,问上两句吃穿用度,便完成了公事一般,从不留宿。 也因此,叶欢歌肚子里这胎,倒是显庆帝真真切切的见识到小家伙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一点点的成长起来的过程。 打从叶欢歌肚子里的小家伙踹了当朝万岁一脚后,显庆帝非但不以为忤,反倒来了兴趣,每日里下了朝就过来,抱着叶欢歌在怀里,一双手贴着她的肚子,只盼望着这小儿子多踹自己两脚才好。 晚上更是和叶欢歌同榻而眠,一双手不离叶欢歌肚子左右,叶欢歌有时恼了,把他的手狠狠拍下,显庆帝还一脸欢喜:“爱妃,你看朕的皇儿多像你啊,真有劲!” 叶欢歌便转怒为喜。 第156章 朕一直看着你! 攒钱,越多越好。 和勋贵重臣搞好关系。 太子,叶倾的手一顿,一滴浓墨从笔尖滴落,子字瞬间模糊了半边,一眼看去,竟是成了太二两字。 叶倾揉了揉眉头,把面前的纸张揉成一团,随手丢到了脚边的火盆里,看向了候在一旁的秋实:“什么事?” 秋实躬身一礼,声音清晰而简洁:“启禀娘娘,燕美人求见。” 叶倾手一顿,手里的毛笔彻底的放下了,上次她略施小计,效果可谓立竿见影,天性小气的显庆帝果然缩起了尾巴,灰溜溜的滚回了叶欢歌身边。 荣宠一时的几个美人立刻就被冷落下来,这位燕美人估计是看一连半个多月显庆帝没有照面,病急乱投医了。 叶倾坐正了身体,瞥了眼秋实:“她可说了来做什么?” 秋实立刻道:“奴婢问了,说是现在住的院子里的家具物什不合规格,请娘娘收回来呢。” 叶倾笑了,这位燕美人倒是有几分脑子,知道没了显庆帝的宠爱,那一屋子的摆设立刻就成了招灾的祸头。 她手一挥:“行了,叫她用着吧。” 左右以后也不会有帝宠了,有点物件傍身也好,那些玩意都是叶欢歌丢弃不要的,拿回来也是无用。 秋实看了眼叶倾,见她没别的吩咐了,知道这意思是不打算见那位燕美人了,便行礼退了出去。 叶倾也是无奈,这儿媳妇当家就是这点不好,哪怕是太子妃的身份,也不好管公公房里的事儿。 要不然她直接做本账册,写上显庆帝宠幸一位美人,按例需要赏赐多少布匹珍玩,又有屋舍家具,一应总总需要耗费多少银钱。 这些消耗还不是一次性的,每逢年节,按例又得多少封赏,若是提了位阶,到了九嫔四妃,林林总总,又是多少银钱。 一旦生了皇子公主,那更是不得了,耗费的银钱数目直接就是天文数字。 只要把账本往这位吝啬小气的皇上面前一摆,估计他立刻就要捂住胸口去当和尚了。 可惜,她毕竟是晚辈,又是儿媳妇,所以只能用那么婉转的手段来敲打一番。 等叶欢歌生了,就把掌管宫务之权还给她好了。 不过之前,还是要用这些铺子敛上些银钱才是。 叶倾看向了角落里束手而立的春华:“叫如意绣庄裁制的新衣可送来了?” 春华老老实实的应道:“已经送来了,正等着娘娘试穿呢,若是有不合适的,再送去修改。” 这就是叶倾打的好主意了。 年节宫中宴请甚多,她穿了自家布庄做的新款成衣,便相当于一个免费的广告,那些诰命夫人的心思她最清楚了,一个个就喜欢跟风宫里的娘娘主子们。 像是以前,丽妃就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元妃的衣服料子最好,可论起款式,上身效果,却是拍马也比不上长腿细腰的丽妃。 所以宫里的几个妃子里,丽妃的陪嫁铺子生意最好。 现在叶倾也不过有样学样,好处却是没有元妃那等碍手碍脚的对手,身为太子妃,满宫的娘娘里就挑不出一个比她年轻的了,比她年轻的身份又不够贵重。 所以叶倾对于这次的新衣,还是信心很足的。 这些铺子,说是后宫的公产,其实大有油水可图,只要保证了每年给宫里的供应,多赚的自然就是自己的了。 这次做好的衣裙,一共有八身,以外裙为主,还有两件外出穿的皮毛斗篷,斗篷的皮毛算不得顶好,难得的是还做了配套的帽子和手笼,连靴子也有,这么一套穿下来,就显得人格外的精神。 春华话不多,却句句都在点子上:“铺子里的大师傅都夸娘娘的点子好,这下连一些破损琐碎的皮毛都用上了,偏偏价钱还上去了。” 叶倾笑了笑,她这也是当初被逼出来的,元妃气焰最盛的那几年,她宫里的东西从来都不是最好,便只能从旁门左道上打主意了,反正她是不能被元妃给压下去的! 叶倾又试了试几条裙,显庆帝节省了这么多年,宫里宫外的太太小姐们都穿了多年的筒裙,款式简单到不能更简单,叶倾做的这几条裙,可着布料霍霍,能做十六幅裙就不做八幅的,一条裙子穿上身,行动间人动裙不动,便如一朵云彩飘过,用的颜色又是浅绿水蓝,真真叫人惊艳,周遭伺候的大小宫女都看呆了去。 叶倾心中亦是喜欢,上一辈子等她能尽情挥霍布料的时候,韶颜已去,再漂亮的料子上身,也不过是个半老的徐娘。 现在可真好,年轻粉嫩,真是穿什么都漂亮。 叶倾来了兴致,便一套套的上身试验着,直到不速之客打断了她的兴趣。 “娘娘,贵妃娘娘宫里派人来了。”说话的秋实带着喜气洋洋,贵妃娘娘就是疼她们太子妃,派来的小宫女手里捧着的,一看就是头面首饰,娘娘刚穿了新衣,正缺首饰搭配。 叶倾眉毛扬起,轻笑着问道:“来的是谁,蔷薇姑姑还是月季姑姑?” 秋实笑道:“都不是,是个面生的丫头,唤作阿苹,听她说,这名字还是娘娘给起的呢。” 叶倾手一僵,她来做什么,这个叫做阿苹的,分明是高昱插进宫里的钉子,她最清楚不过了。 叶倾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镜子里的美人恢复了一派高贵清冷,“叫她进来吧。” 片刻后,圆脸的小宫女低着头,跟在秋实身后,亦步亦趋的走了进来,看到叶倾,屈膝一礼,脆生生的道:“娘娘安好,奴婢给娘娘请安了,这是我们主子给娘娘准备的一副头面。” 说话间,阿苹把手里的托盘递到了秋实手中,秋实捧到了叶倾面前。 叶倾勾起红锦一角,轻轻掀开,只见一副珍珠头面静静的躺在了红色绸布上,个顶个的浑圆无瑕,微一低头,从那珍珠上便映出无数个她来。 周遭的宫女们俱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她们也算见过好东西的了,可这般精美绝伦的珍珠,又这么多颗,委实还是第一次见到。 秋实笑嘻嘻的开口赞道:“也就是贵妃娘娘这么疼主子,这一套珍珠头面,和娘娘身上这条翡翠罗烟湘妃裙真是配的不能再配了。” 叶倾眼睛眯起,秋实这么一说,她也看出来了,这套价值连城的珍珠头面,和身上这套葱绿的裙子的确般配的很。 莹白的珍珠往头上这么一盘,压住身上这身嫩绿,就像是春风拂过,绿叶吐芽一般。 叶倾的指尖拨弄着一个个浑圆的珍珠,沾满了凉气的珍珠一片冰冷,她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们主子还说什么了?” 阿苹也不怯场,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珠滚玉盘般开了口:“我们主子说了,知道娘娘一共八条新裙,所以就打了八套头面,只是这首饰比不得衣裙,却是要慢工出细活,紧赶慢赶,也只赶出这一套来,拿过来请娘娘先掌掌眼。” 叶倾唇角淡淡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苹果却恍若未觉,依然叽叽喳喳的道:“我们主子还叫娘娘放心,这些首饰都是从金玉满堂打的。” 叶倾的脸色终于彻底的沉了下去。 梁平帝真是打的一手好牌啊! 她这次本该用金玉满堂的头面搭配着如意绣庄的新裙来,如此一下就推出了两家铺子的新品,偏偏金玉满堂里像样点的珠宝原石被显庆帝拿了个精光,就没什么拿的出手的玩意。 把她的心思猜的如此清楚,又对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纵是叶倾二世为人,也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刹那问,她只觉自己是那笼中鸟,自以为天高任鸟飞,却不过在方寸之间扑棱,笼外的人看的一清二楚! 秋实等人不明所以,还在夸赞个不停:“贵妃娘娘真是疼主子!”“这下好了,八条新裙,一条新裙搭配一套头面,真真再好不过!” 叶倾闭了闭眼,耳边每一个字都如扎在她心上一般,只觉讽刺无比。 当年她身为皇后,拿到手的首饰头面不可谓不好,却比不上梁平帝私下截留的贡品,一有什么宴会酒席,元妃丽妃等人的首饰必然胜过她一筹。 这死不要脸的,以为一套罕见的珍珠头面就把她收买了?哼,哪怕再来八十,八百套,也讨不去她半点欢心! 既然避不过,干脆顺势而为! 半晌,叶倾睁开眼,定定的看着苹果,一字一顿的道:“我有一事,要你们主子帮忙,你传个话罢!” 这却是为了叶倾写在宣纸上的第二桩事儿做准备了。 长安侯和威武侯斗了一辈子都是旗鼓相当,甚至两个人娶进家门的儿媳妇的出身背景也相差无几,一个是浙州州牧的长女,一个是国子监祭酒的幼女,都是诗书耕读五代传家的大家族。 只不过长安侯夫人入了冬身体就一直不好,长安侯有意把长子的婚事定在年前,未尝没有借着喜事冲一冲的意思。 第157章 护卫甲 威武侯难得这次没有凑热闹,非要再和长安侯撞一撞日子,满朝的文武百官都松了口气,不然若是这两家勋贵之首的大好日子撞到了一起,那真不知道去哪一家了。 叶倾便决定,亲自出宫一趟,把贺礼送到长安侯世子的手上。 一是为了还掉当初长安侯世子为她添妆的人情,另外就是防止二人之间因她的进宫而导致彼此生疏了。 就算是姑舅至亲之间,也要时常走动才好,便像是叶倾重生之前的段大学士府,因不常走动,舅母明显生疏了。 叶倾这次私下送礼,却不愿意被人知晓,既然高昱炫耀他的神通广大,那就干脆的利用他一回好了。 阿苹很快回了话,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娘娘尽管派人去就是了。 叶倾换了一身小黄门的衣服,把头发都扎了起来,扮起男人她真是轻车熟路,再熟悉不过了,扮做太监虽是头一遭,缩头缩脑的,却也像是那么一回事。 唯一惊吓过度的就是秋实了,恼了她一口一个贵妃娘娘最疼主子了,叶倾这次便唤她引路。 秋实在前面匆匆走过,不时的回头瞥上叶倾一眼,只盼这位胆大包天的主子改了主意回转东宫。 叶倾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二人一路行到了御膳房,这边有个偏门,却是供食材采买补办之用。 秋实拿了出宫的牌子一晃,那守门的太监慢吞吞的抬起眼,惯例的嘱咐了句:“宫门落匙前务必要回来!” 便放了叶倾通行。 秋实眼巴巴的看着她出了门,讪讪的回转了去,一颗心在半空中荡来荡去,只觉当初爹娘送她入宫,也没这么提心吊胆过。 叶倾出了门,微微抬起头,左右张望了一番,便见红色宫墙外不远处停了辆马车,青布油蓬,便如这京中最普通不过的殷实之家的行走车辆。 叶倾知道,这就是了,不由抱紧了怀里的物件,大步走了过去,到了近前,那本在打盹的车夫忽地从驾座上一跃而下,只手微抬帽檐,露出了一张清俊难言的脸来,对她咧嘴一笑,一排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和他黑的发亮的眼睛交相辉映,动人之极。 叶倾惊的退了一步,俏脸立时冷了下来:“你!” 高昱的手本已伸出,见到她这般模样,又讪讪的收了回去,俊脸上满是受伤。 他抬头看着叶倾这张脸,和当年的叶卿只有五六分想象,配上叶卿惯有的神态表情,便像足了九分,一眼看去,叶倾脸色苍白,下巴尖俏,大病初愈之姿越发明显,不由一阵心怜,脱口道:“你病可好利索了?我唤了顾太医一起去探你,却被高昊那厮给拦住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叶倾便想到那日不着寸缕的窘迫,只隔了几重纱帘,听着越来越近的男子声音,偏偏动弹不得! 前后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这么难堪过,叶倾当下脸就黑了,亳不客气的啐道:“二皇子事务繁忙,怎地自甘堕落,做起这赶车的活计,我可使唤不起,还是换个当用的来吧!” 高昱不怒反笑,一脸坦荡:“这世问除了你,谁又能令我鞍前马后?” 话音未落,看到叶倾又要张口,高昱脸色一沉:“把你交到别人手上,我怎能放心,休要罗嗦,再废话就回去!” 说完,长臂伸出,直接揽住了叶倾的细腰,把她抱上了马车。 叶倾看着轿帘落下,昕到高昱驾马的声音,只恨得伸出右手,在车壁上抓了又抓,偏偏这车外表毫不出奇,里面却奢华无比,车壁都贴了厚厚的毡布,外面又蒙了层软布,指甲刮上去,毫不受力。 长安侯乃是天子近臣,长安侯府自然离皇宫不远,叶倾没有气恼很久,马车便停了下来。 显然高昱早已经打点了关系,长安侯府知道宫里来人,马车一路直接行到了前院停下,高昱又来亲手打开了轿帘,叶倾有意为难他,轻哼一声道:“没有下马凳,你要我直接跳下去不成?” 豪门大族之中的贵人上下马车多用下马凳,却也有骄纵淫奢之辈,诸如元妃之流,便喜欢令奴役趴伏于地,再踩着其后背下地。 叶倾说这话,却是明知道高昱做不到,故意为难他罢了。 高昱忽然扬起了头,压的低低的帽檐下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下一秒,他单膝跪地,右腿着地,左腿立起到了她的脚下,他身材高大,腰背挺拔,姿态从容,便是这样一个臣服的姿势做出来,却也只能叫人觉得好看,而丝毫不觉得猥琐可怜。 叶倾胸口一堵,忿忿的一脚踏下,倒是真的踩在了高昱的左边大腿之上,一脚下去,二人的视线同时落到了足腿相交之处。 叶倾只觉这人的腿还真结实,她那么使劲的一脚,他动也未动。 待叶倾站稳,高昊也站起身,有意无意,二人擦肩而过,他的唇恰好经过了她的耳边:“脚真小——” 声音带笑,压的极低,偏偏又让她听个一清二楚。 叶倾真恨不能身处密室之中,只有她和高昱二人,她立刻化身为猫,嗷的一声扑上去,挠他个满脸开花。 最后只瞪了这人一眼,高昱的帽子压的极低,挡住了大半张脸面,只露出了曲线优美的下巴,她瞪了一眼后,清晰的看到他薄唇勾起,荡起一个优美的弧度。 叶倾正要啐他一口,长安侯世子身边的亲近长随已经迎了上来,叶倾看着眼熟,便安静下来,微垂着头,跟在了那长随身后。 一路又穿过了一重院子,到了书斋前,长随停下脚步,恭谨的道:“家主人正在等候两位,小的就不进去了。” 叶倾回过头,低声呵斥道:“你在外面等我。” 高昱充耳不闻,寸步不离的跟在叶倾身后,叶倾拿他没有办法,只是后悔不该找了高昱帮忙。 到了书斋里,一眼看到了正在书桌前拿着本书发呆的长安侯世子,他穿了一袭白色长衫,头发只用了根同色锦缎束起,清贵如谪仙。 闻到动静,未及回头,开口就是一连串的问话:“你是代宫里那位来的么?她在宫里可好?和各位娘娘相处的——” 长安侯世子转过头来,看清楚了面带微笑的叶倾,声音戛然而止,呆呆的看着叶倾,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高昱重重的咳了两声,长安侯世子回过神来,眉头微皱:“这位是?” 叶倾面不改色的道:“护卫甲。” 长安侯世子和高昱的嘴角同时抽了抽。 只是有高昱在场,长安侯世子的情绪很快的收拢了起来,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贵公子的模样。 他亲手执壶,为叶倾倒了杯热茶,至于护卫甲,自然是没有份的。 长安侯世子微微转着手里的茶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后只剩下不轻不重的一句问候:“在那边,过的可还习惯?” 叶倾微笑应道:“一切都好。” 二人一时沉默无语,半晌后,叶倾把手边的物件推了过去,“恭喜世子大婚,这是我的一番心意。” 顿了下,她补充道:“这是给世子的,世子妃那边,另有薄礼相送。” 长安侯世子微微一怔,看着面前长条形的物件,被一层普普通通的兰花棉布包裹,倒是看不出有多贵重。 他放下手里的茶盅,动作小心无比,一点点的打开了外面的棉布,当棉布完全揭开的时候,微微一怔,喃喃道:“焦尾古琴!” 叶倾含笑点了点头,旁边的高昱轻轻松了口气,送琴神马的都是些自诩清高的人玩的玩意,这种人自矜身份,反倒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顶多也就神交一番,发乎情,必然止乎礼。 “正是前朝凤大家用过的那一把焦尾古琴,传到今天,已经足有两百年的历史,”叶倾侃侃道来,眼中满是笑意,手指轻轻的拨了一下琴弦,笑道:“我说了要送给曲兄,总算说到做到了。” 高昱彻底放下心来,还愿嘛,还完了也就两清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长安侯世子唇角勾起,眼中亦是笑意满满,他有意看了眼旁边的高昱,开口笑道:“那你可还记得,你说送我琴的时候,我还根本不会弹琴!” 他双手平摊身前,十指修长白皙,如青笋葱段,如瓷如玉,便是女子也少有这般动人的十指。 长安侯世子难掩笑意:“你只说我这双手生的这般漂亮,天生就是弹琴的手,还叫我不要随便学琴,以免那些烂琴坏了这双手,又说定然要为我寻来一方好琴。” 高昱心里只剩下一句话,我勒个去! 瞥到护卫甲绷得死紧的下巴,长安侯世子笑意更深,他是有意说出这番话的,天家贵胄,再怎么伪装,也去不掉那身盛气凌人的贵气。 可惜,他猜到了此人身份非凡,却以为同样是叶倾的仰慕者,万万想不到,这个仰慕者,会是二皇子高昱! 第158章 多情总被无情恼 长安侯世子的右手抬起,在琴弦上轻轻一拨,一脸坦荡:“可惜我却食言了,我偷偷的学了琴,为的就是有一日,等你捧了琴来,我能亲为你奏上一曲!” 高昱心道,我勒个大草,草草草! 等朕上了台,直接诛了长安侯九族,叫你学琴,叫你学琴来泡朕的皇后! 不不,那样太便宜这厮了,还是男的流放女的卖入乐坊! 叶倾一怔,放下茶杯,“如此,倒是要洗耳恭听了。” 长安侯世子微微一笑,左手按弦,右手轻拨,一首锵锵之曲从他手下进发而出。 高昱一怔,长安侯世子铺垫了那么多,弹的竟然不是凤求凰。 叶倾亦是愣了下,随即坐直了身体,认真的倾听起来,她出身高贵,琴棋书画均有涉猎,只是除了书棋两样,剩下的琴画都不过尔尔,但自幼接触的便是当世大家,但凡入耳皆是名曲,故而一曲好坏却是能轻易听出来的。 竟是一曲将进酒。 曲风先是欢快无比,宾朋满座,主人即将远行,客人们纷纷上前敬酒送行,请君再多饮一杯吧,再往西,出了阳关,就没有故人啦! 高昱听得分明,嘴角浮上一抹冷笑,这是以此曲作别,把皇宫喻做了阳关么!如此也好,从此以后,故人两别。 叶倾亦是作此想,一时间,脸上也带出了几抹惆怅,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故人是路人。 正惆怅之际,长安侯世子十指连弹,曲风骤然一转,慷慨激昂,凭空带出了一股豪迈之情,便像是那酒席的主人,辞别了故人后,纵马入大漠,眼前一片黄沙,唯有落日长河! 长安侯世子的手指越动越快,曲子也越来越有力,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化作了刀枪剑戟,眼前一片腥风血雨,主人的心却是越来越坚定,兵戈铁马,铁血黄沙,染红了江山。 肃杀之音又是一转,低沉,肃穆,百战归来的将军面对锦绣河山,喃喃而语,吾愿,无悔! 随着最后一个铿锵有力的尾音,长安侯世子停下了手,房间内再没有琴音响起,余音却依然萦绕在耳边,让人心荡神驰难以自已。 叶倾容色肃穆的站起身来,“世子大才,容我一拜!” 说着,她双手置于身前,深深的弯下了腰。 却是她小看了这一位长安侯世子,方才弹奏的,哪里是什么将进酒,分明是一首将军曲! 曲中豪迈,眼望江山的胸怀岂是区区儿女之情所能相比的! 长安侯世子坦然受了这一拜,叶倾接下来的话却令他哑然失笑:“世子果然天生就是弹琴的,方才一曲,已得琴中三味,更难得的是世子的胸怀,令人叹服。” 长安侯世子白皙的脸上浮上一层霞光,摆手道:“休要如此夸我,不过刚学了几日罢了,也就在你面前卖弄罢了,至于胸怀什么的,长居富贵乡中,也不过纸上谈兵罢了。” 叶倾轻笑一声,顺着他的话头接了下去:“好,那等世子出征那日,我来为世子送行!” 长安侯世子一怔,痛快的应了下来,笑道:“好,一言为定!” 高昱眼皮垂落,罢了,且先留这小子一命。 送走叶倾二人,长安侯世子独坐琴前,看着面前如枯木般的琴身,久久未动。 他自幼体弱,却因父亲和威武侯彼此竞争的缘故,逼的他不得不和威武侯世子对上。 和那个身体壮的跟熊一样的家伙相比,他实在是有些先天不足,精力不够,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中,便舍了其中三样,只在射御和兵书上下着功夫。 谁会想到,看着风度翩翩儒雅俊秀的长安侯世子竟是个彻头彻尾的武夫呢。 只是他不主动开口,又有何人,能让长安侯世子当众弹上一曲! 只有她,只看了一眼,便笑着对他说,你手指这么修长,一定很适合弹琴。 他试了,他果然极有天分。 长安侯世子轻笑一声,这算不算另一种意义的知己? 他伸出食指,在琴弦上轻轻拨了下,指尖一痛,一滴血珠从指尖沁出,沿着琴弦轻轻滚落。 长安侯世子抬起头来,唤道:“来人!” 待长随进来,却又临时改了主意,长安侯世子拿出刻刀,在琴尾背面隐蔽之处,一笔一划的刻上了孟非二字。 长安侯世子,本姓孟,名非。 如此,便仿佛他和宫里那位有了隐秘的联系,琴是她送的,琴上却刻了他的名。 刻画完毕,孟非长身而起,再也不看这焦尾古琴一眼,“把这琴好生收起来。” 古有伯牙一曲高山流水只酬知音,他如今亦是一曲了了心愿,知音既去,这琴,不弹也罢。 叶倾靠坐在马车之中,耳边仿佛还萦绕着那铮铮琴音,心神飘远,一时间,倒是想起了上一世的父兄,亦是勇往直前一生无悔,不免惆怅起来。 不知不觉中,马车停了下来。 叶倾一怔,车帘已经被高昱从外掀开,他的帽子又被推了上去,一张俊脸上满是愁苦,痴痴的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凄凄的道:“卿卿,你在往我心口上扎刀子。” 高昱生的高大俊美,此时情深意切,悲苦无限,那张俊脸一眼看去,竞让人觉得枯槁如素,纵是庙里的姑子看了,也忍不住道上一声阿弥陀佛。 叶倾却只有冷笑。 高昱这副情深似海的模样,骗骗旁人还成,在她面前,却是连半点怜悯也难以奉上。 原因无他,当年梁平帝四大宫妃,和他各有因缘,其中和柔妃间最是荡气回肠。 一个罪臣之女,一个九五之尊,生生上演了一出虐恋情深。 宫里那时候最常见的景色,无非是柔妃在前,看花花溅泪,见鸟鸟惊心,手捧胸口,眼圈泛红,那副怔怔的模样,真个是我见犹怜。 梁平帝一身金黄龙袍,隔了段距离,亦步亦趋的跟着柔妃,痴痴的看着她,仿佛天下美人,就只有她一个入得他眼。 当时他的表情,就和现在一模一样! 那时候,柔妃在前,梁平帝在后,也算得宫中一景,宫里不知道多少美人被梁平帝这般深情的模样迷住,一头扎进去,再也出不来。 要叶倾来说,柔妃那就是矫情,要真是什么贞洁烈女,那在被梁平帝第一次临幸的时候就直接撞柱自尽好了,或者干脆一簪刺向这死不要脸的,以命博命,舍得一身剐,好歹也咬下他一块肉! 梁平帝则是纯粹的恶心了,杀了人家父兄,还怪人家没对他一往情深?! 更令叶倾恶心的是,梁平帝在柔妃面前饱受情债折磨,转头便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帝王嘴脸,吩咐她给柔妃送上布帛珠宝的时候,可是一脸的理所当然! 所以高昱这么一副为情所伤的模样,叶倾真心只觉得恶心——帝王便是伤心,那也是极有限的。 叶倾避过高昱的手,干脆利落的蹦下了马车,站直了身体,下巴微微扬起,似笑非笑的道:“刀子扎了你的心口?你说的是宫宴之时,携了元妃出席,任由我独自赴宴;还是丽妃生产时,叫我守在门口,你却跑去安抚卧床的柔妃?” 她每说一句,高昱的脸就惨白一层。 叶倾说完,高傲的转身而去,隐隐间,似有重重叠叠的皇后金色凤袍的袍尾旖旎的从高昱脚面拖过,便如上一世,二人之间的无数次擦肩而过。 高昱盯着她的背影,身侧的双手逐渐收紧,他重活一世,江山和叶倾是唯二的执念,江山自是囊中之物,她么,早晚也得是他的。 叶倾只觉得一颗老鼠屎腥了一锅汤,这一趟出行,若是没有梁平帝这个死不要脸的,一切该是多么完美。 这样一场隐晦的发乎情止乎礼的相遇,是每一个名门贵女梦寐以求的艳事,长安侯世子那志向高远的一曲,更是为两个人的相交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待到垂暮之年,再回头看这一幕,英俊的少年,含笑的唇角,凌空飞舞的手指,铿锵有力的琴音,该是多么美好珍贵的回忆。 现在么,被高昱这么一搅合,还是封死在记忆深处吧! 叶倾沉着脸回到了东宫之中,守在外面的秋实抱着双臂瑟瑟发抖,远远看到了她,一路小跑的迎了过来,一把就抱住了她,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念了起来:“主子,你可回来了!” 把叶倾拥进门,服伺她洗浴了一番,只穿了身轻薄的小衣,叶倾往烘的暖暖的被子里一躺,只觉得浑身的精气神都回来了。 叶倾呼出一口长气,困意上来,闭了眼,还记得问上一句:“今儿个有人找我么?” 秋实为她掖了掖被角,小声道:“就殿下派人过来问了句,奴婢说娘娘早起有些头晕,躺着休息呢,给搪塞了去。” 高昊找她?能有什么事儿呢? 这个念头只在脑子里打了个转,便被重重困意给轰了出去,叶倾睡死之前,迷迷糊糊的想着,等醒了再去那边问一声,今天她也算明白了,她和高昱之间,是彻底的不可能和好了,那么,和高昊之间,就更要搞好关系了。 第159章 等本宫当上皇后 这一觉,直接就睡到了下午,再次睁眼的时候,外面天都暗了下来,隐约听见风呼呼的吹着。 寝宫之内安静一片,只有墙角的烛花偶尔爆出一声,叶倾右手撑床,试着坐了起来,秋实立刻探头进来,为她打开了床幔:“娘娘醒了。” 叶倾应了声,“什么时辰了?” 秋实笑道:“已经申时了,娘娘睡的可真香。” 叶倾顿时觉得有些饥饿,就着秋实的手,吃了半块点心,摆了摆手,不肯再吃:“不吃了,等下吃饭了,正好去殿下那边蹭一顿晚饭。” 高昊惯会享受,也不知道哪里寻来的厨子,比宫里的御厨手艺还要好上一筹。 秋实和春华一起笑了起来,娘娘和殿下虽然不住在一起,关系却好着呢,娘娘三不五时的就去那边蹭上一顿,殿下也有趣,每次等娘娘回来,都叫人送了碗碟过来。 那些碗碟薄如蝉翼,灯光一照,盈盈如玉,实在讨人喜欢的紧。 秋实便忍不住道:“殿下对娘娘真好,娘娘喜欢的碗碟都叫人送了来。” 她以己度人,自己喜欢那些碗碟喜欢的不得了,便当叶倾也一样。 叶倾叹了口气,看着满脸欢喜的秋实,又瞥了眼旁边面带微笑不动声色的春华,心道,这位新提拔上来的贴身大宫女倒是个奇葩,每次都猜错也不容易呢! 高昊哪里是见她喜欢才送来,分明是嫌弃这些碗碟被她用过了! 因都在东宫,并不远去,叶倾也偷懒只着了件香云色绫罗袄,下配烟绿水笼长裙,腰间扎了巴掌宽的浅水藕色腰带,倒也有几分袅袅婷婷,随意的披了件大红狐毛的斗篷,往南暖阁去了。 到了南暖阁,陈福立刻迎了上来,弯腰打起帘子,却不说话,叶倾顿觉有异,开口问道:“你们主子呢?” 陈福一指南暖阁正房,拱手退到了一边。 叶倾眉头微蹙,吩咐春华秋实在外面候着,整理了下衣装后,自行推开了南暖阁的门。 一眼看到了端坐在窗下矮床上的高昊,高昊一身白衣胜雪,发上也只是简简单单的用了同色绫罗束起,双腿盘起,一手搭在腿上,一手却垂落胸前。 叶倾的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他身前,瞳孔就是一缩,高昊身前的那把琴,焦枯如雷击,分明就是她上午刚刚送出的那一把焦尾古琴! 刹那间,诸多想法纷至沓来,是长安侯世子和高昊早有联系,这琴转手就被长安侯世子送到了高昊手中,还是高昊手眼通天,转眼就从长安侯世子手里取了来? 无论哪种情况,她今早私自出宫,去见长安侯世子,又赠琴于他一事,高昊已经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了。 一想到她自以为隐秘的行事,不但高昱了如指掌,连高昊也一清二楚,叶倾心里不由阵阵发凉,昏昏沉沉中,她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姓高的都是他奶奶的变态! 一群蛇精病! 高昊终于动了,他慢慢的抬起头来,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似在等着她的解释。 叶倾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出话来,本是正大光明之事,偏偏无法说出口,似乎一旦出口,解释就成了掩饰,莫名的,她竟然有些心虚。 高昊视线一转,落到了身前的锦凳上,叶倾读懂了他的意思,紧走两步,老老实实的在凳子上坐下了。 高昊垂下眼帘,左手抚上琴弦,右手漫不经心的动了起来。 曲调响起,赫然也是一首将进酒,叶倾只觉身下如有万千蚂蚁,又如置身火盆之上,时间难熬的紧。 高昊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一曲将进酒被他弹的七零八落,若说长安侯世子的前奏宛如置身宾朋满足的酒席之中,人人都面带笑容,执杯劝酒,那高昊这一曲,就如酒席过半,狂风过境,宾客们醉的不省人事,又被吹的东倒西歪。 接着他曲风一转,依然是主人独自出门,大漠黄沙,长河落日,看在眼中,却只觉寂寥无边,让人越发怀念先前那一派宾朋满座的热闹景象。 叶倾真没有想到,一样的曲子,换了不同的人来弹奏,竟是不一样的心情。 若说长安侯世子是一株茁壮成长生机勃勃的小白杨,那太子高昊就是一棵长歪了的柳树,靠着风月河边,沾满了红尘味道。 高昊手指松开琴弦,往后随意的一靠,抬起头,俊美的脸上依然是面无表情,再次定定的看着叶倾。 表忠心的时候到了! 叶倾谄媚的一笑,狗腿至极的夸赞道:“殿下弹得真好,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她顿了下,一脸仰慕的道:“妾身还是借着殿下的光,才听到如此仙曲,真是三生有幸啊!” 恍惚间似乎听到了呵的一声,再抬头,却依然是高昊那面无表情的阎王脸。 叶倾:“……” 再厚的脸皮也吹不下去了! 高昊抬起手,摇了摇手边的金铃,片刻后,陈福弓着腰,双手托着托盘,一步一挪的走了过来,到了叶倾身前,伏下腰去,托盘捧过了头顶。 叶倾看着那有些眼熟的,黑漆漆的汤药,心里狂咒姓高的变态,为难的看向了高昊,无师自通的晃了晃肩:“相公,能不吃嘛!” 高昊不发一言,右手在焦尾凤琴上一下下的敲打着,不时碰到琴弦,发出嗡的一声,扰的人心烦意乱。 好吧,这姓高的明显是不会放过她了! 叶倾壮士断腕般,一把端起药碗,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 盏茶功夫,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手脚发软,浑身无力,叶倾身子一软,向后倒去,失去意识前,感到身体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再次睁眼,一片水气氤氲,叶倾试着动了动手脚,依然绵软无力,一声哗啦的水声响起,叶倾偏头看去,却见高昊离她极近,半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挡住了他黑漆漆的眼睛,鼻梁又挺又直,薄唇微张,在水汽的滋润下,泛着诱人的粉色光泽。 他手里拿着棉帕,撩起一捧热水,往她身上淋去。 有过一回同样的经历,这一次,叶倾倒是并不如何恐慌,只是有些尴尬。 高昊十分认真的为她擦洗着,鼻尖泛出了些许汗珠,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没有错过,连脚趾之间也被他用棉帕轻轻擦拭了一遍,动作之轻柔,有那么一刹那,叶倾甚至误以为她被对方视若珍宝,如女王般对待。 这种错觉很快破灭。 自始自终,他也没有看她一眼。 上一次被他如此对待,她羞愤欲死,这一次,除却尴尬,便只有微微的羞,甚至还有些莫名的心虚。 当高昊双臂用力,把她从浴盆中抱起时,叶倾全身都泛着层粉,便如她此时的心情,既羞且恼。 叶倾干脆的转过头,把脸埋入了他的胸膛,清晰的感到了高昊身体一僵,心中顿时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真是有够奇葩的存在了,能面无表情的面对她的不着寸缕,却无法坦然接受别人对自己的碰触。 想到这里,叶倾干脆以脸贴着他的胸,使劲又蹭了蹭,娇娇的道:“相公,你对倾倾真好!” 耳边再次传来了若有似无的一声呵,便像是看透了她的伪装,叶倾一僵,再不敢乱动。 高昊把她放到了床榻上,拿起旁边已经用暖炉烘烤过的小衣,一件件的给她穿戴整齐,又把薄荷绿的引枕立了起来,扶着她靠在了上面。 接着他转身出了暖阁,把她一个人扔下。 叶倾百无聊赖的靠坐在床头,心里盘算着,这蛇精病这次又要把她关多久,一天,两天? 左右张姑姑那边三天得不到她的消息,就会去向叶欢歌求救。 打断她胡思乱想的是自己的鼻子,叶倾还在神游太虚的时候,她的鼻子率先回到了人间,仿佛有自我意识般狠狠的抽了两下,接着大脑自动的把鼻子捕捉来的味道翻译了一番—— 碳烤小鹿肉,剁椒猪手,酸萝卜老鸭汤,还有香煎小河虾。 叶倾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算一算,她这一天可是只用了半块糕点! 她眼巴巴的看了过去,却见高昊端着托盘一步步的向她走来,那阵阵香味正从他手里的托盘上飘来。 叶倾恨不能飞奔而去,接过高昊手里的托盘,替他疾走两步,心中更是催促连连——走快点,再快点! 高昊却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把手里的托盘放到了一边的圆桌上,转身又取了张矮桌来,架在叶倾的腿上,接着才把托盘上的菜肴摆到了矮桌上,除了被叶倾嗅出味道的四道菜,尚有一碗熬的恰到好处的鱼片粥,却只有一副筷子汤勺。 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诱人菜色,叶倾胃口大开,什么脸面都丢到了一旁,看着高昊,盈盈笑道:“夫君可是要亲手喂我?” 高昊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拿起筷子,自顾的吃了起来。 叶倾:“……” 你妹! 姓高的他妹! 等本宫当上皇后的,就奔着皇太后使劲了! 第160章 殿下,你好坏 高昊明显并不是很饿,四样小菜都只略动了几筷子,鱼片粥也只喝了小半碗,叶倾看的直吞口水,有意偏过头去不看他。 不妨高昊舀起了一勺子粥,送到了她唇边。 叶倾盯着雪白如玉的陶瓷勺子,里面的白米粥熬的又香又糯,还带着鱼片的淡淡香气,心里纠结不已,刚才姓高的可是用这勺子喝了好几口粥! 她纠结半晌,最后想出了个主意,低下头,小心的靠近瓷勺,伸出舌头,舌尖在勺子中间快速的一卷,如小猫饮水一般,吃了半勺粥。 她这番动作落在一旁的高昊眼中,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下一刻,整个瓷碗都被捧到了叶倾鼻下,叶倾瞪着高昊,说不出话来,混蛋,这是要她把脸埋进饭碗的节奏么! 在叶倾拒不合作态度下,高昊的喂食计划只能搁浅,怏怏的继续用勺子舀了粥,喂着叶倾吃了,叶倾刚觉得肚子里垫了个底,高昊利索的把碗碟都撤了下去。 高昊又自去洗漱一番后,穿着单衣爬上了床,长手长脚惯例的缠了上来,叶倾略挣扎了下,便随他去了。 默默的数了一千只羊,克制着没有把这些羊变成烤的香香羊肉串,羊肉馅的大包子,叶倾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隐隐约约的感到一只修长的手摸上了她的脸,然后亲了亲。 第二天早上,在高昊怀里醒过来,四肢依然绵软无力,任由高昊给她洗了脸,又漱了口,这次高昊没有虐待她,拿了清粥小菜,把她喂饱了。 待人把桌子收拾下去,高昊便抱着叶倾移到了窗下的矮床上。 叶倾趴伏在高昊胸口,看着他拿出了一本书来,知道又到了阅读时间。 这本书看着也颇为眼熟,看了两行后,叶倾想起来了,就是上次被高昊下药,自己读的那本。 上面写着蛮夷部落,兄弟共妻之事,叶倾也很感兴趣,只是之后事情繁多,也就忘了,现下叶倾倒是不介意继续读下去。 这本书的作者也挺会勾人胃口,新的篇章直接以疑问句开题——世间妇人者,或是生男多,或是生女多,但以余多年研究发现,在一州一府间,一年之中,生下的男孩数目和女孩数目应是大致相同,只是世间多重男轻女,女儿年幼夭折的多罢了。 彼蛮荒部落中,应亦是如此,那么,除了兄弟共妻外,其余的女子何处去了? 看到这里,恰好翻页,叶倾等了半晌,高昊就是不翻页,叶倾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高昊干脆的放下书,站起身,泡了壶热茶来! 慢条斯理的吃了一盅茶,高昊躺回床上,把叶倾重新揽到了胸口,终于翻到了下一页。 叶倾立刻凝神看去,却见那笔者写到,原来在部落聚集之地周围,于通往山外或者其他部落的干道边上,常常可见扎起的简易帐篷,四处漏风,只有一门帘遮挡。 多余之女居住于此,迎来送往,谁人都可亲近,以换取生存所需微薄之物。 叶倾整张脸都白了,再也看不下去了,头一次庆幸自己投胎在了大梁,虽然灾荒之年也有卖儿当女之事,但也不像是这蛮荒边域,女子长大,要么嫁给兄弟共妻,要么沦落为娼妓! 原只抱了有趣新奇的心思来看这游记,现下却是无论如何都看不下去了,叶倾只觉浑身发冷,下意识的就向着身后的高昊靠了过去,高昊手足常常冰凉,身体却是温热。 高昊低低的笑了起来,放下手里的书,把她揽在怀里,又把被子往上拽了拽,把她整个包了起来,一下下的拍着她的背,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晚上带你去看戏。” 叶倾仰起头,从下方看去,高昊长长的睫毛挡住了大半眼睛,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来,俊脸上似笑非笑,让叶倾觉得,晚上这戏怕是不那么简单。 只是如今她动弹不得,多想无益,索性光棍的缩在了高昊的怀里,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两个人又在一起厮磨了半天,中间高昊换了本书来,这次是时下流行的才子佳人,无非是进京赶考的贫穷举子,在寺庙内借住,偶遇来上香的相国小姐,情根深种,私定终身,然后一举夺魁,跑去相国家求亲。 这种套路,叶倾早年就不爱看,偏高昊耐着性子,一页页的翻看着,叶倾实在忍不住,喷道:“为什么千金小姐就一定要手无缚鸡之力,为什么不能是武将之女,在城外打猎的时候把这书生当鹿给射了,然后带回府中疗伤——” 高昊手指一顿,黑漆漆的眼睛向下转了转,见叶倾俏脸微红,双颊微微鼓起,眼巴巴的看着他,便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娘子所言甚有道理。” 叶倾得了鼓励,越发得意,左右手臂都伸了出来,凭空挥舞着:“这书生对武将千金一见钟情,偏偏武将千金只爱那等勇武之士,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不感兴趣,然后书生就开始刻苦锻炼身体,最后跑去参加武举,一举拿下了武状元,结果回来发现,小姐已经嫁人了!” 说到得意处,叶倾不由笑了起来,高昊被她感染,眼中也带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骂道:“你是有多恨这书生那,把他弄的这么惨!” 他语气亲昵,说完两个人都是一愣。 叶倾忙转过身去,催促着高昊翻下页:“行了行了,快点看下一页,估计就是花好月圆的大团员结局了。” 高昊从善如流的翻了页,故事情节却陡然一转,新科状元把相国千金娶回家才发现,他娶的并非相国干金,而是相国千金身边的丫鬟梅娘,不过是认了相国夫人为义母罢了。 而相国千金,此时已经嫁入了侯府,成了世子夫人。 多年以后,因出身贫困,无人帮扶,书生最后也不过混成了正五品的户部给事中,带着妻子参加侯府的寿宴,他的妻子身为五品诰命,端端正正的给一品的侯夫人行礼请安。 南暖阁里一片静默。 半晌,高昊咳了两声道:“这其实是你匿名写的话本吧?” 叶倾羞的无地自容,一把将书从高昊手里扯了下来,“你这里的书都这么稀奇古怪,这本子写成这样的结局,卖的出去才怪,也就你才会买!” 她这一动,才发现自己举手抬足已经毫无阻力,药效全失,不由欢喜的从高昊身上爬了起来,站在暖阁中间,理直气壮的朝外喊道:“来人,本宫要碳烤小鹿肉,剁椒猪手,酸萝卜老鸭汤,还有香煎小河虾!” 高昊:“……” 用了午膳,高昊又揽着叶倾往床上倒去,只是叶倾如今已经恢复了力气,自然不肯乖乖听话,纵然上下眼皮已经打架,依然叫嚣着:“臣妾不困,殿下自己睡去吧,臣妾再找本书看,一会就过去了。” 高昊定定的看着她,转身上了床,片刻后,陈福端着汤药进来,愁眉苦脸的看着叶倾。 叶倾二话不说,老老实实的爬上了床,抱着高昊的一条胳膊枕了上去,谄笑道:“殿下要午睡么,正好臣妾也困了!” 高昊一个转身,把她揽在了怀里。 这一睡就到了掌灯时分,接过宫女烫的温热的毛巾,擦了把脸,又喝了杯热茶,精神了一下,高昊换了身宝蓝织锦暗团福纹袍子,腰间一条白玉带,足蹬黑色小牛皮靴,披着黑貂毛的大斗篷。 叶倾则是一袭湖蓝绣花宝瓶裙,披着她那红色狐狸毛的斗篷,任由高昊牵着她的手,坐上了一辆翠幄清油车,前后各有两队侍卫跟了,踩着夜色就出了宫。 叶倾坐在车里,闻得外面动静不大,知道这些侍卫专门挑了无人的小路行走,一路并不惊起百姓。 很快,车子出了城,叶倾胆子也大了起来,瞥了几眼高昊,见他抱着暖炉,闭目养神,便悄悄的掀开了车帘一角,向外看去,外面雾蒙蒙一片,景色却越看越是眼熟,叶倾一下反应过来,这分明就是当初段修文带她们去过的那家湖上戏庄。 想起当初看的那一出画中美人,此时想来,颇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同时,叶倾又对今晚的戏期待起来,当初段修文可是说了,京中有了什么新戏,往往是从这戏庄子开始演的。 叶倾很快发现,高昊对这里很熟,车子并未在庄子入口被人拦下,而是一路直行,畅通无阻的到了河边。等上了游船,叶倾又是一番惊讶,这游船外面看着,和旁的船也没什么区别,内里居然和东宫的南暖阁布置的一模一样,叶倾一下就放松下来。 高昊解下斗篷,又为叶倾解下了斗篷,随手交给了一旁伺候的婢女,叶倾已经爬上了窗下的矮床,趴在窗沿上,眼巴巴的看着越来越近的戏台。 身后传来了高昊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叫厨房做几样菜来,恩,就碳烤小鹿肉,剁椒猪手,酸萝卜老鸭汤,还有香煎小河虾,再来两碗鱼片粥吧!” 叶倾:“……” 第161章 表妹果然心仪于我! 最后端上桌的自然不是那四样菜,而是换了清蒸鲫鱼,鲤鱼汤,还有一盘子的水煮虾,几样河鲜小菜摆了一桌,都是这湖里自产,胜在一个鲜字,也不用多出奇的烹饪手段,简简单单的做了,就已经足够美味。 叶倾喝了两大碗鱼汤,心满意足的放下碗筷,心思就放到今晚将要演出的新剧上了,她跑到窗下,扒着窗沿向外看去,不由咦了一声。 就在她和高昊二人用晚膳的功夫,围绕着戏台,远远近近的已经聚拢了百多条船,一眼望去,这些船只大小一样,外形都是二层楼船,飞檐翘角,让人不由暗自感叹这戏庄主人的财力。 这些楼船的船头船尾都挂了大红灯笼,灯笼下湖水波光粼粼,这一片楼船汇集之区,便显得热闹无比,让人还未看戏,凭空就生了股子期待的心思。 他们因为来的早,倒是占了最好的位置,离的近不说,还正对着戏台。因为位置好,船只也就比较密集,附近几条船上的客人们说话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 “打从那一出画里美人后,小段状元有多久没出新剧了?”一名女子满是委屈的声音传来。 “可不是,往常两三个月就有一出,以后只怕是更难看到了。” “两位姐姐都高兴点吧,今儿个不就是来看小段状元的新剧了么!”最后说话的明显年纪还小,声音里带着一股子的活泼劲儿。 叶倾立时就高兴起来,回过头,眼睛亮闪闪的看着高昊,“是段家表哥的新剧啊,殿下怎么也不告诉我!” 高昊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给自己倒了杯酒,慢吞吞的小酌了起来。 叶倾见他这副模样,知道高昊这里是套不出什么话了,不由更加仔细的昕着左右船只传来的只言片语。 右边的楼船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家的,一片安静,左边的几位年轻女客则颇为活泼,言谈之间,对小段状元颇为推崇,叶倾听她们赞颂段修文,恨不能跳过去,大声宣告,小段状元,就是她嫡嫡亲的表哥! “两位姐姐可知,今天晚上这一出《成仙记》,讲的是什么?” “若是旁人的话本,听名字左右不过又是一出牛郎织女罢了,可小段状元的本子,我却是猜不出了。” “听说今天晚上的戏班子里的小生还是这庄子的主人特意寻来的,今天是第一次登台呢!” “什么?那不会把小段状元的本子给演砸了吧!” 在几位少女的热烈交流中,叶倾又摸出了点底细,不由得意的回头看了高昊一眼,高昊和她对视一眼,眉毛扬了扬,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叶倾微微—怔,总觉得高昊这笑里别有他意。 没有等很久,一阵锣鼓声响后,戏台逐渐由暗转明,一眼望去,戏台布置成了书斋模样,后面两个并排的书架,当前一个书桌,一灯如豆,一名白衣少年正伏案奋笔疾书。 他一出现,周遭先是一静,接着阵阵喧嚣从四面八方轰然响起: “小段状元!”“天啊,我没看错吧,那是小段状元吧!” 便是叶倾,也揉了揉眼睛,又睁大眼睛,使劲的向着戏台上看去。 那少年终于写完了字,抬起头来,叶倾顿时失望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戏庄主人从何处寻来的小生,举手抬足周身气韵竟有八分像足了段修文! 只是他抬头的那一刹那,众人看清楚他的脸面,齐齐的嘘了一声,这少年生的十分英俊,段修文却只是清秀罢了。 很快,众人的兴致复又高昂起来,所有人都想到了同一个问题,这少年和段修文生的如此相似,莫非这一出成仙记,就是在影射小段状元本人?! 叶倾亦是如是想,大半个身子几乎都探出了船去,只是此时周遭楼船上的女子莫不如是,她也并不显得十分突出。 戏台上的少年正自欣赏刚写下的字时,一个身穿红衣的妙龄女子提着竹筐,推门而入,未语先闻笑:“表哥,这是又得了什么佳句,让小妹瞧瞧先!” 那少年脸上一红,快速的提起了那副字往身后藏去,少女把竹筐放到了桌子上,追着他去,一番打闹后,少女佯装被椅子绊倒,少年一时心急,扑了过来,被少女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宣纸,发出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少年又是无奈又是宠溺:“你——” 这一幕看的不少人都会心一笑,能到这戏庄子里看戏的,都是勋贵豪门之家,传了三五代下来,谁家没有几个表哥,小时候,这般打闹再正常不过。 只有叶倾,脸色变了一变,据她所知,段修文的表妹,似乎只有她一个! 她瞥了眼高昊,后者再次对她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来,叶倾心中顿时忐忑起来,这出戏,难不成有什么古怪?! 舞台上的少女已经把那方薄纸展开,声音带笑的读了起来:“天将至拂晓,临窗细辨音,轻——” 她的声音嘎然而止,把手里的纸张往少年手里一塞,匆匆的逃了出去,少年轻笑一声,把手里的纸张展开,朝着窗外逃走的丽影高声读道:“轻衫小罗袖,微风香先至!” 周遭一片哗然,叶倾便清楚的听到,隔壁楼船上的少女啐了一口,含笑嗔骂了一句:“登徒子!” 也难怪那少女要逃掉,这首诗用字不多,第三句轻衫小罗袖却令一位窈窕少女的形象跃然而出,再加上第二句的辨音,第四句的香先至,活脱脱的道出了一位********的美人来。 而少年的心思则藏在了前面两句中,天还没亮,他就爬起来凑近了窗扉,只为了听一听心仪女子走来的声音。 整首诗香而不艳,却让人觉得悱恻缠绵,少年的思幕扑面而来,情不自禁的就面红耳赤。 戏台上紧接着一黑,然后又是一亮,象征着一天过去,少年焦急的在书房内走来走去,不时的探头向着窗外看去,虽然未发一语,对于心上人的期盼却已经准确的传达了出来。 戏台周围的灯笼渐渐增多,戏台上越来越亮,象征着日上中天,少年终于不再等待,他疾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了大门,微微一怔,只见门外赫然是一只竹筐! 原来那少女害羞,竟是半夜过来送饭。 少年书生单手抚额,低低的笑出了声。 随着他的笑声,戏台再次暗了下去,然后几支灯笼升起,只照亮了书斋大门内外的方寸之地。 少年书生靠门而坐,手里拿着本书,耳朵却是紧贴门扉之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猛地一跃而起,推开书斋大门,正弯腰放下竹篮的少女被他吓了一跳,“你——” 少年仰头望天,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伸出右手,来回掐算道:“昨日里我夜观天象,算出午夜时分会有一天仙下凡,哭着喊着要给我做仆人——” 少女被他唬住,愣愣的看着他,少年眸光一转,分外灵动,憋住笑道:“结果表妹一来,把天仙吓跑了,这样吧,表妹就把自己赔给我当仆人好了,表哥我勉勉强强的接受了!” 少女这才反应过来,指着少年,结结巴巴的道:“你,你——” 最后干脆的把篮子往少年怀里一塞,啐了一口好不要脸:“以后你自己去取饭食吧!” 少年也不追赶,靠在了门扉上,伸手从篮子里拿出了一个馒头,一边吃,一边看着少女离去的方向,脸上浮现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来,灯光汇聚在他脸上,映的他英俊无比,风华无双,此时此刻,每个少女,都希望是正在被他凝视着的那个。 隔壁船传来了少女的低语:“我,我想子谦哥哥了。”“嘘,噤声!” 叶倾心中感慨,段修文果然厉害,不过是对小儿女间的情长气短,三天三夜的发展,就让人深陷剧情之中难以自拔。 她此时心中反倒坦然,话本子里的表哥表妹和她没有半点相似,这不过是段修文的一出新戏,刚巧话本里的少男少女是表兄妹的关系罢了。 叶倾干脆的在高昊身边坐下,仿着他的样子,自斟自酌起来,高昊单手撑腮,眼波流转,斜斜的看着她,但笑不语,叶倾下意识的皱起眉头,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厮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少女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再来送饭的换成了个面容古板的婆子:“夫人说了,若是表少爷金榜题名,则一切好说,若是不能,就别耽误了姑娘的前程。” 少年接过竹篮,静坐半晌,站起身,从竹篮中取食,却翻出了一本册子,封面上赫然写着历代考题分析,字迹娟秀清晰,一看就知出自女子之手。 仿佛一点光投入了少年的眉间,眉头一点点放松,英俊的脸上神采奕奕让人不能直视,“表妹果然心仪于我!” 他一遍又一遍的复述着这句话,既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不在此地的少女,这句话,仿佛一个火把,点燃了少年的雄心壮志,他开始了彻夜苦读。 第162章 倾倾,你喜欢吃石榴么 寒来暑往,当书房的纱窗重新糊过一遍后,少年身穿簇新官袍,头戴两翅官帽,足蹬黑色官靴,志得意满的再次登场:“姑母,小侄已经被圣上钦点为本届探花,如今来求娶表妹了!” 迎接他的却是一个噩耗,雍容华贵的贵妇脸上带了些憔悴,叹气道:“你表妹早已经出嫁了,就在停止给你送饭不久,那家人权势大如天,便是我们这等人家也抗拒不了。” 顿了下,贵妇擦了擦眼角的泪,凄凄艾艾的道:“你表妹也是个命苦的,虽是正妻,一起抬进去的却还有四个小妾。” 叶倾整个人都醉了,段表哥你神马意思么,写的也太明显了,什么一妻四妾!分明是太子良娣和太子良媛! 还有,难道你其实想做的是才貌双全的探花么,做状元真是委屈您老人家了! 叶倾已经不敢抬头看高昊的脸色了,前面长安侯世子那笔帐还没清,现在又冒出了段家表哥的这笔说不清道不明的桃花债,真是跳进白水河也洗不清了! 仿佛知道叶倾心中所想,她头上传来了呵呵两声,这一次清晰无比,叶倾十分确定,就是高昊的笑声! 这种笑声十分讨厌,皮笑肉不笑,一副我都知道我就是不说的模样,故做高深莫测,实在讨厌的紧。 叶倾坐立针毡,忍不住向着满天神佛祈祷,快来个人把她拯救一下吧!再和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同处一室,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动手弑夫! 似乎她的祷告应验,真的有神佛听到了她的祈祷,一名婢女出现在了船舱口:“少爷少奶奶,有客人求见。” 叶倾顾不得去想会是什么人求见,连声道:“快,快有请!” 一只黑底金纹祥云靴,绛紫色蟒纹金缕衣,腰问一副黑玉腰带,英俊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宛如天上神君下凡,叶倾却如撞鬼了一般,无比后悔自己方才的快嘴。 高昱把手里的篮子往桌子上一放,自来熟的坐到了叶倾旁边,笑道:“没想到皇兄皇嫂也来看戏了。” 姓高的生的都不错,这两位皇子正当韶年,都是芝兰玉树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加上天生贵胄,天家血脉,更是多了旁人没有的雍容华贵。 高昱英俊,高昊俊美,都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 叶倾坐在二人中间,却只觉坐立难安,若有可能,定然掉头就走绝不回头。 心中只恼恨着,这两只都不是正常人,若是一只一只来也就罢了,她一个一个弄死,偏偏一起来,她真是半点对抗之心也无。 高昱微微一笑,看向叶倾道:“说起来,皇嫂比我还小上不少,叫一声嫂嫂倒是叫老了,私下里,不如叫一声卿卿如何?” 叶倾半张嘴巴,完全傻掉了,心中狂嚎,这死不要脸的当高昊是死人啊,当着太子面就勾搭太子妃! 偏她现在真心知道了高昊的能耐有多大,她前脚刚给长安侯世子送了琴去,后脚这琴愣是被高昊弄了回来! 小段表哥新写的话本,旁人都还不知道详情,他就了如指掌,还能带着她来看她的笑话! 这等人物,怎么能叫人等闲视之! 叶倾现在是彻底的僵掉了,一点都不敢回头看高昊的脸色。 高昱仿佛还嫌自己作死的不够彻底,把他带来的篮子往叶倾面前推了推,双眼含笑:“卿卿,你不是最喜欢吃石榴了么?”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拿了个又大又红的石榴,亲手分作了两半,放到了叶倾的面前。 三人围坐的小圆桌本就不大,高昱向着叶倾一动作,他的大腿立时贴到了她的腿上,叶倾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 下一刻,她腰问一紧,整个人都腾空而起,却是被高昊抱在了怀里,坐在了他双腿之上! 许是这些日子被高昊抱的习惯了,叶倾一入他的怀抱,便自动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直接靠在了他的胸膛之上,隔着衣服,温热的气息从他身上传来,叶倾心中就是一定。 再抬头,看到高昱绷直的唇角,心中顿时大爽,死不要脸的当初左拥右抱,可想过也有今天! 抱稳了叶倾,高昊伸长手臂,拿起了高昱剥好的石榴,修长的手指捻起一颗石榴,递到了叶倾唇边,漫不经心的问道:“倾倾喜欢吃石榴么?” 叶倾一怔,说起来,这宫里种的最多的就是石榴,石榴寓意多子,大小妃嫔都爱石榴的好兆头,基本上每个院子都种了一两棵。 叶倾因多年无子,渐渐也失了信心,本是最不耐烦这个的,偏当初为了瘦下去,发现了石榴的另一桩好处,石榴子酸酸甜甜,当成瓜子嗑再好不过,且吃多少都不会胖。 叶倾便喜欢上了这种水果,倒是没想到高昱也记得,还特特给她送了来。 她回过神来,见对面的高昱脸色铁青,一双眼睛似要喷出火来,叶倾美目流转,毫不犹豫的就着高昊的手,一口吃下了石榴子,甚至有意把高昊的指尖也一并吞进了嘴里。 看着高昱铁青的脸,叶倾心中就是一阵得意,死不要脸的你也有今天,当初你和元妃你侬我侬的时候,不就这么干过么! 元妃可还当着她的面,吐出小香舌,把梁平帝的手指舔了又舔! 高昱显然已经忍到了尽头,他猛地站起就要发作,高昊突然转头看向了窗外,淡淡的道:“皇弟可知,今天这出成仙记,是谁写的么?” 高昱一怔,他追随叶倾而来,这出戏开始也看了几眼,无非是才子佳人的戏码,实在是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看他的卿卿。 他的卿卿—— 怒火嗖的一下又窜了起来,高昊却依然看着窗外,呵了一声道:“这可是小段状元的新作呢,皇弟你看,这表哥求仙有成,成了仙君后又来度化表妹了。” 顿了下,他有意无意的道:“这表妹也真是可怜,嫁人是身不由己,嫁过去的当天,夫君还同时纳了四门小妾。” 他说的如此清楚明白,高昱一下反应过来,他的眼如探照灯一般,刷的照向了叶倾,那眼神中有不满,有愤懑,更多的则是委屈,仿佛在说,你给朕戴了绿帽子不说,还戴了一顶又一顶! 顶着高昱如针如刺的眼神,叶倾的心神却分了一半在身后,高昊放在她腰问的大手,此时正不老实的来回挪动。 混蛋,肯定是嫌弃她方才吃了他的手指,现在正用她的衫子擦手呢! 这两个蛇精病,怎么不都去死了算了! 她干脆的从高昊身上蹦了下来,走到窗边,专心的看起了戏。 少年多年风餐露宿,此时脸上带了些许沧桑,若说原本的带笑的模样还令人想要亲近,那现在宽袍广袖的出尘模样,让人只能仰望。 少年终于寻仙有成,名列仙班,位列仙君,在一千仙娥神将的簇拥下,衣锦还乡。 站在云头,俯视下方的凡俗之城,一名仙娥上前,柔声劝慰道:“妾知仙君心系夫人,只是人心多变,仙君何不测试一二?” 少年定定的看着下方,半晌点了点头道:“可。” 叶倾也不禁好奇,段修文笔下,那个和四名美妾被一起迎进门的表妹如今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画面一转,当年的少女挽起了妇人的发髻,一身明丽动人的桃色长裙,手持毛笔,正在书桌前轻轻书写着。 一名丫鬟突然冲了进来,慌乱的喊道:“娘子!大爷回来了,正往院里走呢!” 被唤作娘子的女子一下站了起来,惊慌失措的喊道:“快,快把蜡烛都吹了,关窗户关门!” 转眼间,屋子里一片黑暗,一个修长的人影从外徐徐走了来,在门扉上轻轻敲击两下,声音愁苦:“元娘!你到底要怎样才肯见我?!” 他顺着门边滑落到了地上,瘫软成了一堆泥。 所有人的心都被抓的紧紧的,之前大家也曾暗自揣摩过剧情,想那和四名美妾一起被抬进门的主母,日子过的该是何等不如意,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般情况! 夜色中,明月从天上徐徐浮现,一个高冠博带的身影从明月中徐徐落下,到了门边,轻轻叩了两下,声音低沉悦耳:“元娘,元娘——” 片刻功夫,那门突然被从里面拉开,女子一身白色里衣,披着红色斗篷,满脸欢喜的跳了出来,惊喜交加的唤道:“表哥!” 少年隐藏在黑影中,声音之中满是沧桑,“元娘,我,我令你失望了——” 元娘睁大了眼睛,急急的问道:“表哥可是过的不如意?” 说话间,她举手就摘下了发上金钗,又撸下了手上玉镯,眨眼间,把身上的首饰摘了个一干二净,又一窝蜂的塞到了少年手中。 少年低着头,看着满手的珠玉光华,这光华一点点的扩大,终于把他全身笼罩进去,白衣飘飘的仙君终于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他抬起头,声音温柔:“元娘,你可以愿意位列仙班,长生不老?” 第163章 妙!妙!妙! 元娘嘴巴动了动,她身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微弱至极的声音,“元娘,不要走!” 隔壁三个少女已经争执起来:“她夫君如此爱重于她,为何要走?!”“能够和表哥双宿双飞,又能得道成仙,为何不走?!” 一个随意的声音仿佛不经意的问道:“你呢,若是你,是走,还是留?” 叶倾毫不犹豫的应道:“自然是走——” 她刷的一下回头,对面两张俊脸,高昱脸色惨白,双眼溢满悲伤,高昊则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 与此同时,戏台之上,也有了结局。 少年仙君折下一枝梅枝,轻轻一吹,梅枝又化做了一个元娘,两个元娘并肩而立,宛如双生姊妹。 少年仙君把手递给了真正的元娘,元娘满脸欢喜,“表哥!” 二人执手向着明月飞去,长长的披帛迎风飘荡,好一对神仙眷属。 留在地上的元娘看着他们半晌,弯下身子,把瘫软在地的郎君搀扶了起来,温婉大方,如这世间大部分的女子,“郎君回房吧,小心别着了凉。” 灯光渐渐暗淡下去,女子温声软语的搀扶着脚步踉跄的大爷,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灯光之中。 一时间,戏台四周寂静无声,众人的心神都沉浸在了这一场戏中。 那一对飘然而去的神仙眷侣,留下这李代桃僵的桃木傀儡,乍一看,倒像是双双圆满的结局了,可不知怎地,心中总是止不住的惆怅。 总会忍不住去想,那大爷和元娘在一起的时候,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一时又觉得,少年成了仙君以后,不若当初那般活泼喜人,也不知道元娘嫁人这一段会否给二人的关系留下阴影,不由又担忧起元娘至仙界后,能否得到善待。 思来想去,只觉这貌似大团圆的结尾竟是个大坑,让人辗转反侧,放之不下! 四面八方响起了对小段状元的溢美之词,明明是个挺简单的故事,剧情也不复杂,可从开始时,青梅竹马的表哥表妹间互动的三天三夜,到了最后的梅花傀儡,羽化登仙,无论哪一幕都让人回味无穷。 叶倾心情最为复杂,若是没了前面那句一妻四妾,也许她就真当普通表哥表妹的话本子看了,那现在这个结局算是什么意思? 叶倾不敢深想,也不敢回头,身后一道视线灼灼如烈日,另外一边若有似无,存在感却更强,她只能僵硬着身体,继续朝着戏台看去。 全戏落幕,又到了诸多戏子答谢客人的时候了,扮作表妹的花旦不是第一次出场了,所以这次,戏班的班主重点推介的,是那扮作仙君表哥的小生。 他换了身青色长衫,头上用玉簪简单束起,面带微笑,甫一出场,戏台下瞬间爆发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小段状元!”“看这边看这边,小段状元!”“小段状元你演的太好了!” 声声欢呼中,竞全是呼喊小段状元的。 戏台之上灯火明亮,众人清楚的看到,那小生先是一愣,随即笑的越发温和,若说他原本气质就有七八分和小段状元相似,那再加上这极好的脾气,真是像足了九分,登时众人的喊声越发热烈。 这等盛况,显然让那戏班的班主十分高兴,他搓着双手,高声道:“谢谢各位大爷,奶奶太太,夫人小姐的捧场,要是喜欢咱们玉生的,就给两个赏钱,小的替玉生谢谢各位了!” 他话音未落,就有数只小船箭一般从戏台处向着四周弹射而去,这戏庄子主人倒是会做生意,今天晚上来的女客不少,就见那些撑舟的船娘,一个个喜气洋洋的把舟子又撑了回去。 也不知道高昊用了什么手段,那些小舟没有来他们这条船上求赏。 远远的看着,一只只小舟又如箭一般的射了回去,其中一只小舟最为醒目,上面除了撑舟的女掉,另有一名长袍纶巾的中年男子,叶倾登时好奇起来,只是却不好向着身后二人询问。 这个时候她不由怀念起了段修文,她那位状元表哥生了副玲珑心肝,凡事未待她问,就已经开口讲解的一清二楚。 临船三名少女的声音适时的传了来:“哼,真不要脸!”“妹妹慎言!” 那声音活泼,一听就是其中年纪最幼的少女,尤自恼道:“不过是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但凡见着平头正脸点的男子就要抢进府去,哼,也不看看形式,还真当是前朝呢!” 许是少女的话太过惊世骇俗,被两个姐姐教训一番后,再不出声。 叶倾却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满朝的天家贵女中,行事如此嚣张的,也就平阳公主一个了,估摸着,平阳公主又要仗势欺人了。 “平湖红袖赏银十两!” “西京竹枝赏香帕一方,银五十两!” 班主喜气洋洋的念起了各方打赏,这帮贵女也颇为含蓄,一个个起了雅号,并不以真名出现。 那名中年男子到了台上,伫立一旁,并来打断班主的宣词,依照叶倾对平阳公主的了解,这位怕是想要最后来个一鸣惊人,报出个惊人的赏赐来。 很快.打赏到了**之处,打赏的金额不断出现新高,香帕荷包等物更是层出不穷,这些荷包香囊不会有主人的明显标志,多是簇新的帕子荷包,沾了主人常用的香粉罢了。 一名船娘靠近了班主,低声道了两句,班主一脸为难.最后还是咬牙应了,他高举一对金镯,大声道:“天上仙妃打赏金镯一对,只求玉生一笑!” 此话一出,周遭一片哗然。 此时民风虽然因了前朝的关系,相对开放.也不禁女子改嫁,贵女出门也是寻常,但是大家都还比较含蓄,赠送个帕子,荷包,差不多算是极限了。 这一位天上仙妃赠送金镯这等贴身之物,又公然说买玉生一笑,分明就是下了邀请,暗示玉生不妨春风一度! 也不知道是哪一家出来的奶奶,竟是如此胆大妄为!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那隐身一旁的平阳公主府的管事不乐意了,他踏前一步,面色阴鹜,厉声道:“是谁!竟然敢跟我家主子抢?!” 他调头看向了戏班班主,毫不客气的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房契:“这是我们家主子赏赐的院子,识相的话就收下!” 场上一片安静,若说先头那位天上仙妃还可以成为一桩笑谈,一桩风流韵事,那这位真是干净利落的撕破了所有的遮羞布。 这分明是强抢民男包养外室的节奏啊! 玉生脸色惨白,脸上一直带着的笑容终于敛了起来,做戏子固然是地位低下,可也胜过外室许多,以色伺人者,终不能长久。 那位中年管事却看都不看他一眼,一双厉目射向了班主身边的船娘:“带路,本管事倒是要看看,何方神圣,敢和我家主人抢人!” 那船娘看了班主一眼,见他点了点头,便指了方向,立时从中间的一条游船上窜出了四五个凶悍的婆子,直奔那被指的游船而去。 叶倾看的津津有味,只盼那游船的主人足够强悍,能和平阳公主对掐一番! 未几,这四五个婆子拖拽着一名妇人奔到了甲板之上,这妇人一身窈窕红纱,娇躯若隐若现,脸上亦是用了红色丝巾笼罩,身材妖娆,不像是天上仙妃,倒像是魔王身边的魔女,身边却无下人跟随,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偷偷摸摸出来的。 平阳公主果然霸道,这四五个婆子一阵推搡,竟是要把这天上仙妃直接推到水中去。 关键时刻,这红纱妇人突然扯着脖子大喊起来:“平阳!我是你母妃!快叫这帮腌躜货住手!” 周遭瞬间就是一静。 叶倾半张嘴巴,慢慢的转过头去.看向了身后约高昱,早知道平阳公主养了不少面首,反正她身为皇家贵女,又只对平头百姓下手,显庆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她也暗自猜测,元妃居于公主府上,会不会私下里也和男子苟且? 只是当时梁平帝已死,便是元妃给他戴了绿帽子,叶倾也看不到梁平帝的精彩表情了,也没兴趣去打探一番,只要元妃不来招惹她,她就也当对方不存在。 终归到底,上一世伤她至深的仍是粱平帝,罪魁祸首已去,余下猢狲纷纷散去,没得为了打只老鼠再伤了玉瓶。 没想到今日来看戏,还看出了这等热闹,元妃和平阳公主两个,竟是为一名男子翻脸,互相攀扯出了真身! 更妙的是,死不要脸的就在这里! 叶倾的脸色微妙起来,下意识的就做出了和高昊一样的表情来,这两日,她常常在心里揣摩高昊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到底有什么意义,想的多了,现在竟是一下就用了出来。 这表情平日里见高昊用的多了,叶倾倒还是第一次用,她眉毛微扬,唇角微微勾起,眼睛再一斜,她这等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出,高昱立刻涨的满脸青紫,满腔暴怒只想杀人泄愤。 第164章 昔日起高楼,今日楼塌了 高昱也被这等神发展给震住了。 他上一世,因元妃和平阳公主对他联手下毒,对这一对母女失望至极,这一世重生回来,只当眼不见心不烦,却没想到,李嫒嫒这贱人居然敢给他戴绿帽子! 亏得她当初说什么元字和她名字谐音,特特的要了元妃的封号去! 元者,始也,有暗指发妻之意,正常情况下,压根就不可能做为一个妃子的封号!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叶倾那似笑非笑的脸,那一双盈盈美目,此时看去,竟是刺眼无比,一刹那间,他仿佛赤身裸体置身于冰山雪地之中,又有入伸出手,啪啪啪的打了他无数下脸! 一片安静中,平阳公主清冷的女声响了起来:“母妃不是和严郎去了庄子游玩?怎又来了此地看戏?” 仿佛一点油腥溅到了火堆里,周遭的船只都跟炸了锅一般,所有人的八卦之心都熊熊燃烧了起来元妃母女这一出戏,真真比话本子还要好看! 先是母女争一小倌,然后又冒出了母女反目的戏码,这严郎又是何人,平阳公主这般称呼,显然是她的枕边人,偏又和元太妃一起去了庄子游玩! 隔壁船上三个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真真是不知廉耻的一对母女!”“听说先帝颇为宠爱这位元太妃呢,也不知道先帝爷知道了,会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 叶倾大喜,给隔壁的妹子点了一万个赞,她斜眼看着高昱的脸色,可不就是绿了又绿么! 却听得外面又传来了元妃的声音,她的声音急促,带了些恼羞成怒:“明珠,你为了一个小倌,就要和母亲翻脸么!” 平阳公主自是姓高,名字是梁平帝亲取,想了三天三夜,最后定下明珠二字,乃是掌上明珠之意,他对这位爱女的宠溺可见一斑! 叶倾几乎要笑出声来,看看,这就是粱平帝宠出来的好女儿,连身为女子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要没了! 平阳公主静默片刻后,再次开了口:“女儿也知道,父亲去后,母亲过的十分悲苦,若是母亲能够善待严郎也就罢了,为何还撇下生病的他,独自来看戏?” 说到后来,她抽噎几声,倒是显得这位平阳公主有情有义了。 元妃显然是被激怒了,她声嘶力竭的道:“这些年你都找了多少肖似萧驸马的男子了,每次都是情热几日后便把人丢了,我错就错在没等你厌了那小子就亲近一二,你就非要把你亲娘弄到庄子上等死么!” 此言一出,算是元妃亲口承认了与那严郎有染,一片喧哗中,就见一艘艘的楼船得了主人的命令,刷刷的启动,向外行驶而去听点八卦也就算了,看看母女反目的戏玛也没什么,但是真的皇家秘辛,还是少知为妙。 人人只恨船划的不够快,不是你碰了我的船尾,就是我又撞了他的船身,一片混乱中,高昊这条原地不动的船,倒也不是特别显眼。 平阳公主沉默半晌,终于再次开了口,声音竟是带了几分凄苦:“母亲,萧驸马为何而亡,你真的当我不知道么!” 叶倾彻底的惊呆了,几乎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难道当年平阳公主驸马落水并不是饮酒过量,而是另有隐情?且听起来,还和元妃有关! 她转念一想,想到这对母女当初在林夫人的四季宴上齐齐相中段修文的场景,又想到这二人方才同时看中了玉生,元妃还和那平阳公主口中的严郎攀扯不清,这么一看,这一对母女看男人的眼光倒是惊人的一致。 再想想当初萧白萧驸马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又生的文雅俊秀,极是符合这母女二人的眼光,顿时觉得,平阳公主的话只怕也不是空穴来风。 此时楼船已经尽皆走脱,空荡荡的湖面上只剩下了三艘楼船鼎足而立,从平阳公主说出那句话开始,元妃便跌坐船头,哭泣不止。 叶倾此时却觉得梁平帝有些可怜,原来那么早,元妃就给他戴了绿帽子,还和自家女婿牵扯上了。 她的视线一变,高昱立刻察觉出来,这世上人如何看他,他并不在乎,等他登基为帝,众人就只能匍匐于他的脚下。唯有叶倾,她这等怜悯的眼神,让他一丝都受不了,像是说,哪怕他做了皇帝,也不过是一场笑话! 高昱脸色一沉,转身大步向外走去,到了甲板之上,阴沉沉的盯着不远处匍匐在地的元妃,森然道:“孤也想知道,当年驸马,是因何落水而亡的!” 他话一出口,元妃一下抬起头来,平阳公主也从船舱中行了出来,一身金黄长裙,裙尾在身后拖曳,月光下,越发映得她明媚动人,贵气万千,见到高昱,一脸吃惊,却还记得见礼:“原来是二皇侄。” 元妃挣扎着站了起来,抽噎着见了礼,“昱儿来了,让你看笑话了。” 说着,她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面色苍白,说不出的可怜。 叶倾忍不住笑了,这天上地下,只有她知道高昱的真实身份,此时见了这一对母女开口就要拉近关系,真是令她笑绝。 高昱果然怒气更盛,理都不理元妃,只定定的看着平阳公主,再度质问出声:“平阳!孤且问你,你那萧驸马到底因何落水!” 平阳公主久久没有做声。 叶倾一下反应过来,今天这一出戏,只怕是平阳公主有意为之,那严郎大抵是个引火线,听元妃的意思,平阳公主不知道找了多少和萧驸马相似的男子,情浓几日就丢开手去,元妃便趁势接近,只怕平阳公主不满已久。 这等天家子女,早就惯出一身毛病,哪怕是自己不要的,也不会让给旁人去用。 到了那所谓的严郎,平阳公主终于爆发出来,干脆利落的把元妃送到了庄子上去,谁知道元妃不甘寂寞,又偷偷的跑来听戏。 元妃身边,只怕早被平阳公主插了钉子,平阳公主忍无可忍,做了这一场大戏,为的就是让所有人看到,元妃的不守妇道! 元妃到底是先帝妃子,平时有平阳公主为她遮掩,旁人纵是捕风捉影也无可奈何,今天却是坐实了她的红杏出墙。 这样一来,显庆帝再怎么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了,元妃只怕要糟。 再看平阳公主,她素来行事就已经足够荒唐,养面首小倌都是寻常,今天爆出元妃之事,不过是多一桩丑闻罢了,对她却是毫无影响。 只是平阳公主怕是没想到会撞上高昱,看样子,她对元妃不满,却也没想到要置元妃于死地,面对高昱的质问,登时哑了下去。 高昱候了片刻,越发不耐,他恨平阳丢人现眼,他恨元妃红杏出墙,更恨这二人的丑态被叶倾看去,让他在叶倾面前越发没脸! 提高了声音,高昱再度开口质问,声音凛然,赫然已是动了杀机:“孤问最后一次,当年萧驸马,到底是怎生落水的!” 话音未落,不知道何时到了他身旁的高昊抬起一脚,干脆利落的把他踢下了水,高昊一掸袍角,漫不经心的道:“就是这么落水的!” 他动作干净利落,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高昱已经在水里扑棱了。 叶倾愣了下,随即忍不住大笑出声,只觉今日真是畅快已极! 高昊也不等高昱爬上船来,直接叫人起锚回航,一直到上了马车,叶倾还吃吃的笑个不停,直到高昊不满的瞥了她一眼:“笑够了没?!” 叶倾咳了两声,一张俏脸上嘴角弯弯,笑眯眯的看着高昊:“没呢!” 高昊嗤笑一声,靠着车厢,懒洋洋的闭上了眼睛。 叶倾回想今日这一出戏,当真是回味无穷,元妃母女反目,胜过一切话本,想到最后之时,高昱三句威风凛凛的质问,把平阳公主都镇住了,却抵不住高昊一脚,便是控制不住的笑个不停,段修文话本中的那一番影射,反倒被她忽略不计了。 也不知道行了多久,车子进城后不久,高昊突然睁开眼睛喝道:“停车!” 他看也没看叶倾一眼.径直下了马车,声音从外面传来,透着一股子的冷气,“你们几个,把太子妃护送回去!” 接着就是马蹄响起,数骑逐渐远去,叶倾一愣,这才从元妃几人的闹剧中清醒过来。 她眉头皱起,一点点的回想着,好像从她自高昊怀里站起,高昊就再没有看她一眼,之后她的注意都落在了高昱身上,高昊的神态表情,她就没怎么注意,此时想想,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却是熟悉的。 就像是昨日里他为她沐浴更衣,明明是最亲密不过的举动,偏偏他就是不看她,愣是让人觉得生疏尴尬。 叶倾捂住脸,这人还真是难缠又别扭,只是今日里高昊所谓深得她心,叶倾不免觉得,和高昊做一对夫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这番心思一起,便再也压不下去。 第165章 殿下有猫 叶倾越想越是不错,高昊长得俊美,又不沾女色,衣食住行都甚是讲究,关键时刻能和她一致对外,唯一的缺点,就是有时候抽风,给她喂上令人瘫软的汤药,令她失去人身自由。 这个缺点,此时回想一番,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两次下来,高昊也没虐待于她,若说****相见,二人本就是夫妻,这般只是早晚罢了。 叶倾思前想后,做了决定,这次回去以后,要和高昊好生相处,首要目标,就是把高昊拉回到寝宫居住。 夫妻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分居两处,只会渐渐疏远。 叶倾头一次庆幸高昊不过是太子,东宫统共就这么大点地方,若是他登基为帝,哪怕她是皇后,想要天天见着他也绝无可能,甚而十天半月见到一次也是寻常。 就像是当初她和梁平帝,二人感情真正破裂,还是在他登基之后,之前在东宫,偶尔有嘴角,也是三五日就好了。 只是叶倾没有料到,高昊这一下车,就是数日未归。 叶倾第一天去,是带了炖好的乳鸽汤,想着高昊手脚冰凉,喝些汤水调养最好不过。 没想到高昊不在,叶倾只得怏怏的回了寝宫。 一连三日,叶倾都炖了汤品过去,每次都是陈福应声,殿下还没有回来。 叶倾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高昊一时半会的,怕是回不来了,一时间,她的心里有些乱,和衣倒在了床上,胡思乱想一番后,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似做了无数的梦,每个梦里都有高昊的脸在作怪,面无表情的高昊,笑的一脸阳光撒娇的叫着娘子的高昊,似笑非笑的高昊 当她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只觉胸口一阵乱跳,叶倾怔怔的看着床帐,上面用同色丝线勾了上百个小儿嬉戏图,喻示着百子千孙,方才最后一个梦里,她梦到自己有喜,告诉高昊,高昊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登时变得似笑非笑,叶倾一下就吓醒了。 她摸着自己砰砰乱跳的胸口,扪心自问,自己竟是有些喜欢上了高昊么?! 叶倾觉得,她不能再坐在这里胡思乱想了,她得做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 当初,她见过无数少女怀春的模样,都是和梁平帝一度春风后,就满怀期待的以为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一个,最后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若是见不到那人,便会忍不住在心里想上千百遍,每想上一次,这人就美好上一分,待见了真人,只一眼就陷进去千百世。 最后却唯有被辜负。 叶倾宁愿和高昊在点滴生活中逐渐亲近,也不愿意抱着个虚无的念想做着白日梦。 叶倾素来胆大妄为,独坐半晌后,突然有了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干脆趁着高昊不在,把他的物件都搬回到寝宫之中,等他回来,两个人住到一块,也就顺理成章了。 想到高昊第二次把她拘在身边的时候,他虽然不看她,可随着她一次次的讨好卖乖,伏低做小,他的态度明显越来越温和,叶倾便觉得,此事可行! 到了第四日头上,叶倾直接就用起了太子妃的威风,带着春夏秋冬四名女官,两位姑姑,又一帮莺莺燕燕美貌宫女,直接杀到了南暖房。 出乎叶倾意料的,总管陈福非但不拦着她,还颇为配合:“这香炉只是看着精致漂亮才摆上的,殿下平日里并不用熏香。” “殿下喜欢睡硬一点的床,平日里呆着的榻却是越软越好。” 在陈福的指点下,叶倾搬回高昊的东西后,把寝宫重新布置了一番,一眼看去,处处都是引枕软垫,让人一进了这屋子,就只想躺着不想站着。 见收拾妥当,叶倾使了个眼色,张姑姑识趣的泡了热茶来,叶倾亲手给陈福倒了杯茶,笑眯眯的问道:“不知道殿下有什么喜好避讳,还要劳烦公公指点一番。” 陈福也不托大,只借着个椅子边坐了,茶水也只抿了一口,扫了眼左右道:“老奴倒是有话想跟娘娘讲。” 叶倾一怔,挥了挥手,左右宫娥立刻鱼贯的退了出去,张姑姑走在最后,小心的关了门,顺势就守在了门口。 叶倾笑道:“公公请讲。” 陈福站了起来,半弓着腰,开口道:“殿下小时候,养过一只猫,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两只眼睛颜色还不一样,一蓝一绿,远远看了,就跟两颗宝石一样,殿下特别喜欢,起名叫做雪团。” 叶倾眨了眨眼,心道,这是叫我去寻只猫来哄高昊开心? 陈福一脸感慨:“殿下只要在东宫之中,就和雪团寸步不离,亲手给雪团喂食,殿下吃什么,雪团就吃什么” “亲手给雪团洗澡,”说到这里,陈福小心的看了叶倾一眼,方道:“连睡觉也离不得片刻,就抱着雪团睡在一张床上。” 叶倾心道,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她下意识的问道:“后来呢?” 陈福叹了口气道:“后来雪团丢了,殿下足足找了一晚,大冬天的,就落下了手足冰凉的毛病。” 叶倾恍然,原来高昊那手脚冰凉的毛病,是这么来的。 陈福沉默片刻,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的又道:“说老实话,老奴跟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了,就没看到殿下对人像是对娘娘这么上心。” 说完,陈福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留下叶倾一人若有所思。 亲手给雪团喂食,亲手给雪团洗澡,睡觉也离不开片刻,就抱着雪团睡在一张床上 这番话一连起来,叶倾纵是再糊涂也明白过来了,分明是说,高昊把自己当猫养呢! 叶倾一时间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恼怒自己被当做了猫,还是该欢喜自己在高昊眼里,并不是无足轻重! 叶倾单手撑腮,想着年幼时的高昊,生的冰雪可爱,抱着雪团一样的白色小猫,那画面,单单是想就已经醉了。 不由忖道,若是她改日生了孩儿,不妨也养只猫来玩。 叶倾心下又生出些怜惜,高昊年纪小小,独自一人居住在这深宫之中,竟只能把一只猫视做亲人,不然猫丢了以后,也不会那般发了狂。 叶倾又想到,自己当初也许是错怪了他,他把自己当猫来养,却非当初猜测的熬鹰,这么一想,那时积下的怨气顿时消散了不少。 一时间,叶倾倒是盼着高昊早点回来了。 这一盼,就盼到了年根下,中间长安侯世子成亲,叶倾打着高昊的名义,叫人把那套珍珠头面送了去,又加了套钧窑的雨过天晴餐具一 套,最近她从高昊那边得了不少,库房里都有些要放不下了,拿去送人正好。 今日已是腊月二十九,明日就是三十,叶倾估摸着,高昊今日怎么都要回来了,大早上起来,便有些坐立不安,中间又有许多禀事的管事,明天守夜,这宴席如何安排,准备的菜肴一共多少道热菜多少道冷盘,都要一一查验。 叶倾忙碌了一个上午,秋实一脸欢喜的进来道:“娘娘,殿下回来了。” 叶倾一怔,立刻问道:“人呢,到哪里了?” 秋实满脸的喜气洋洋:“殿下一回宫,就去乾坤殿了,说是带了不少皮子回来,头一份要孝敬皇上呢。” 叶倾眉毛扬起,看样子高昊是外出行猎了,他也真是会做人,一回来就先去给显庆帝请安问好,怪不得朝臣们再怎么恨其不争,恼他立不起来,他太子的位置还是牢牢的。 叶倾大手一挥,也没心思做别的了,一连串的命令传了下去:“烧上热水,屋子里的地龙也烧暖一点,再加两个火盆,叫厨房做几个开胃的小菜,对了,叫陈福去看着他们做,一定要选殿下喜欢的。” 秋实几个一叠声的应了,却没人走开,几个新提拔的女官如今跟叶倾也混熟了,一个个的也敢开她的玩笑了,冬暖夏凉两个一左一右的挽住了叶倾的胳膊,打趣道:“娘娘光顾着给殿下安排了,自己也该打扮一番才是!” 叶倾恍然,自己最近总揽宫务,不知不觉的如上一世做皇后时行事了,那时候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老是有梁平帝的爱妃找茬,哪里有时间拾掇自己,每次都往端庄大气上打扮,让人挑不出错就完了。 此时听了两名女官的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光滑粉嫩,真是年轻的不用擦粉,不由也起了几分兴致,点头笑道:“好,那就打扮打扮。” 几名女官顿时兴奋起来,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都被指挥起来,二三十条裙摊开,放的满屋子都是,全是没上过身的新裙。 叶倾一眼望去,想了想,选了条浅粉色的纱裙,外罩一层透明的薄纱,如今她年纪小,穿的越是娇嫩越好,真如一朵桃花开在枝头, 头发也挽了个双环髻,带了对坠着流苏的金蝴蝶,对着镜子照了照,映出一个光彩照人的妙龄少女来。 叶倾心情大好,叫四名女官轮流去路上守着,只要见到了高昊的辇车,便快点回来通报。 这一等,倒是没有等上很久,显庆帝如今养成习惯,中午和叶欢歌一起用膳,眼见到了饭口,就干脆利落的把大儿子打发了出来。 高昊笑了笑,起身告辞,指着脚下一个小箱道:“这箱子装的全是幼狐的狐毛,等皇弟出生,做个褥子包裹,最是保暖不过。” 显庆帝大喜,连连拍着儿子肩膀,赞道:“你有心了,等下就叫御织坊拿去做成毯子。” 高昊出了乾坤殿.回头望了一眼,笑容渐渐敛去,坐上晕车,淡淡的吩咐了句:“回东宫。” 父皇也真是欢喜过头了,现下叶贵妃五个月的身孕,待到生产时,却是春暖花开,什么毛皮毯子也用不上了。 他方才试探一番,父皇果然下意识的就把最好的都留给了皇弟,看来,父皇对这个尚未出生的皇弟还真是看重。 他一路闭目养神,待辇车停下,方睁开眼,一眼看到了站在前方不远处,一身浅粉长裙光彩照人的少女,便如春日里的一抹暖阳,乍然撞入他眼底,这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就是一空,眼前只有这一抹动人的春光。 第166章 你是一只喵,我是一只汪 高昊很快回过神来,想起临走前二人间的不快,一张俊脸便冷了起来。 与此同时,叶倾亦是喜滋滋的看着高昊,刚从外边回来,高昊穿了身便袍,紫色暗纹祥云长袍,配上绛紫腰带,头上一顶金冠,阳光从他身后射来,也挡不住他的光芒万丈,这一刻,便是整个皇宫,似乎也成了他的背景。 叶倾满心欢喜,真俊啊。 说来也怪,以前和高昊朝夕相处,虽觉得他长的好,却也没有如今日一般,让人看着就欢喜。 叶倾也注意到了高昊的冷脸,她脸上笑的越发灿烂,太子殿下就是这么别扭,非要人哄着才行。 叶倾凑上前来,也不管高昊的冷脸,笑意盈盈的就挽住了高昊的一条胳膊,语气轻快:“殿下可回来了!” 说着,一只小手主动的滑入了高昊的掌心,撵住了他冰凉的右手,高昊轻哼一声,没有甩开她,迈步就往南暖阁走去,叶倾却拉着他朝着寝宫方向行去,笑眯睬的道:“南暖阁那边我叫他们修整呢,殿下先住在这边吧!” 高昊瞥了她一眼,没有吭声,随着叶倾转了方向。 一进寝宫,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叶倾殷勤的为他脱了大毛斗篷,又捧着干净衣袍,一路送到了浴室门口,笑语嫣嫣:“热水都烧好了,殿下要臣妾伺候么?” 高昊俊眉微皱,“不用,你去忙吧。” 叶倾没有坚持,笑眯眯的看着高昊进了浴室。 高昊没有泡很久,很快就穿了一身白色单衣出来,屋子里烧的暖烘烘,倒也不觉得冷。 只是推开门的刹那,没有看到叶倾暖呼呼的笑脸,心头略有些不快。 高昊迈步进入寝宫,一眼看到叶倾坐在榻上,执笔写着什么,看到高昊过来,忙挥了挥手,笑道:“殿下坐这边。” 待高昊坐到了她身边,叶倾殷勤的拿过了一条棉帕,给他擦拭起头发来,她用的力道适当,高昊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头发擦干,叶倾又亲手泡了杯热茶来,殷切的道:“殿下最喜欢的祁门红茶。” 高昊接了茶,却不看她,慢慢的喝了一口。 叶倾也不恼,犹自凑了上去,喜滋滋的问道:“殿下,这茶泡的可好?” 高昊往后靠了靠,避开叶倾凑过来的头脸,敷衍的道:“尚可。” 如此到了晚膳时分,满桌子都是高昊爱吃的菜色,他也不过动了几筷子,便放下了碗,叶倾知道,这些虽然都是他爱吃的,却早已经吃过千百遍,也当不得什么稀奇。 所以有时候太富贵了也不是好事,像是有的贫苦人家,一年到头,包上一顿肉馅的饺子,就欢喜的以为是天下最好吃的了,若高昊是这等人家出身,远行归来,包上一顿白菜肉的饺子定然哄的他心花怒放。 偏她们这种自幼富贵窝里长大的,真是吃什么都不稀奇了。所以太富贵了,也不是好事,让人讨好都难。 叶倾也跟着放下了碗筷:“殿下可要就寝?” 高昊勉强应了一声:“恩,有些累。” 这一天下来,叶倾问上十句,高昊能回答两句就不错了,偶尔看她一眼,简直就是莫大的恩赐。 叶倾心道,幸好二人不是一开始就这般相处的,她如今也了解了几分太子殿下的小性子,不然叫她一直热脸去贴冷屁股,她也坚持不了多久。 叶倾亲自把高昊送上了床铺,被褥早已经熏的暖和,她又给高昊掖了掖被角,看着他闭上眼的清冷俊美的样子,很想轻薄一番,到底还是忍住,反正她还有杀手锏没有出。 叶倾直接去了浴室,洗浴一番后,烘的头发半干,才回了寝宫之中。 叶倾蹑手蹑脚的摸上了床,高昊没有如以往般凑过来,叶倾在黑暗中眨了眨眼,慢吞吞的爬到了高昊身上,双手揽上了他的脖子。 高昊眉头皱起,握住了她的手腕,正待往下拽时,叶倾探头过来,凑近了他的耳朵,口里热气直喷了来,“喵” 高昊身体一僵,下一秒,一把将叶倾拽了下来,声音里带了些恼羞成怒:“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叶倾却不放过他,吃吃的笑出声,身体团成一团,往高昊身上滚去,口里更是一连串的叫了起来:“喵喵喵喵喵” 这小东西到处都软塌塌的,两条胳膊软软的跟没骨头似的,腿也软的,身子更是软的一塌糊涂,嘴巴里叫的人心烦意乱,挠的人心里痒痒的。 高昊恨得直咬牙,到底还是伸出了长臂,把叶倾牢牢的固定在了怀里,一时却腾不出手去堵住她的嘴,最后一低头,干脆的以口堵口。 一经沾上,却再也松不开口,小东西的嘴唇软的不可思议,还带着些潮气,稍微一不注意,就漏出了喵喵的声音,让人又爱又恨。 高昊只能使劲张大嘴巴,把她的小嘴巴全都努力的含在口里,像是年幼时喜欢的一款糕点,用牛奶和鸡蛋搅拌均匀后上笼屉蒸熟,又滑又嫩,装在茶盅里,嘴巴就着杯子口,使劲一吸,就全部进到了嘴巴里,满嘴香滑。 怀里的小东西终于老实下来,一双手却还在乱摸,在他的后背上胡乱的摸了几下后,一路下滑到了腰间,最后落在了他结实的臀上,有意无意的捏了两下。 仿佛被捏了尾巴的猫,一股电流穿过,高昊几乎要跳起来,长手长脚如有了自我意识般,缠绕上了叶倾的身体,贴上叶倾的脸蹭了蹭:“娘子” 叶倾把脸埋入了他怀里,轻轻应了声:“嗯。” 高昊却如同上了瘾般,一叠声的唤了起来:“娘子,娘子,娘子” 叶倾被他叫的烦了,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胸口:“烦不烦,赶紧睡觉,明天还得忙一天呢!” 高昊手脚缠的更紧,咬了咬叶倾的耳朵,声音柔的掐的出水来:“那你再学一声猫叫。” 叶倾:“……汪!” 高昊:“……喵喵。” 高昊一时来了兴致,抱着叶倾喵个不停,语调还时上时下,有时欢快,有时忧伤,末了,还抱怨起了叶倾:“娘子,你怎么不学狗叫了!” 叶倾忽然觉得,高昊端着一张脸,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也挺好的。 只是到底是她先惹了人家的,这个时候也不好装睡把高昊丢下,否则明天估摸着太子殿下又是一脸的高贵冷艳。 于是黑漆漆的屋子里,便听到不时响起的溜猫逗狗的声音: “喵” “汪” “喵喵” “喵?” “……汪。” “喵喵喵” “汪汪汪汪汪汪” 配叶倾内心狂暴独白,叫泥煤的喵,本宫咬死你! “喵呜~~~” 叶倾:“……” 也不知道折腾到了几点,反正叶倾最后是困的不行了,直接就睡死过去。 第二日是大年三十,太子夫妻二人直睡到了大中午才起,幸好今日里主要是晚上的一场家宴,叶倾都已经安排妥当。 太子高昊今日心情明显很好,二人用膳的时候,还用共筷夹了几筷子的菜给叶倾,叶倾受宠若惊的吃了。 吃罢了饭,高昊更是让人抬了几口箱子进来,翘着腿,端着茶碗,漫不经心的道:“这是我去北边打的一些毛皮,你看着做衣服吧。” 叶倾当即叫人把箱子打开了,一看里面的毛皮油光水滑,一个眼子都没有,颜色也都特别正,不由心生欢喜,拿起一件黑色的水貂皮比了比,笑道:“这件给殿下做件斗篷正好,殿下生的白,穿黑色的更是一派光风霁月。” 高昊斜着眼睛瞥了她一眼:“你才知道?” 说完了这句,高昊像是不经意的往里挪了挪,空出了一小块地方,叶倾憋笑着站起身,慢吞吞的坐了过去,两个人腻腻糊糊的靠在了一起。 高昊顺手揽住她,又摸出了本书来,这一次,是草原部落的习俗,虽然大梁和北部的游牧部落是老冤家了,可叶倾对那边的风土人情还真是不熟。 不过大梁内各地的风土人情,她倒是熟悉的很,主要得赖于梁平帝在位的几十年,一直孜孜不倦的开拓后宫,导致了梁平帝的后宫里,囊括了大梁从南到北,由东往西的各地佳丽。 这么多的美人,得宠的时候也就那么几天,失宠以后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没事就凑到一起开茶话会,宫里的事聊着容易擦枪走火,美人们就开始回忆当年,叶倾也就知道了不少大梁各地的风光,只恨自己入宫太早,不能双脚走遍天下。 叶倾偎依高昊怀里,看的津津有味,这草原部落,和上次看到的西边的兄弟共妻的习俗又是不同。 原来这草原之上,有诸多部落,他们最喜欢用动物来命名自己的部落,越是凶猛的野兽,代表这个部落越是强大。 比如猛虎,青狼之类的,而一些弱小的部落,只能用青牛,野鹿之类的名字,如果贸然使用了猛兽的名字,会遭到周边猛兽部落的攻击。 “翻页。”叶倾看的入迷,随口就下了命令。 修长如玉的手指伸出,却仿佛黏在了书页之上,久久未动,叶倾不耐烦的抬头看去,心里一惊,高昊又做出了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满含深意的看着她。 高昊白皙的手伸开,随意的在叶倾面前晃了晃,漫不经心的道:“娘子看我这手,可适合弹琴?” 第167章 只为看你一眼 叶倾吸了一口气,很快做出了反应,知道太子殿下就是一头驴,只能顺毛撸,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主。 当下,她也不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扬起头,凑近了高昊的耳边,轻轻的喵了一声。 肉眼可见的,高昊的脸迅速的红了起来。 连修长如玉的手指也僵在了半空,叶倾心中暗喜,伸出手,翻到了下一页,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北方部落以游牧为主,自然也就没什么固定的居住点,往往都是逐水草而居的,就是这一片的草被羊吃的差不多了,那就换块地方。 所以草原上的争斗,往往是围绕着河水湖泊进行的,这些有水源经过的地方,水草都长得更加茂盛。 当然,战斗一般是男人们的事情,所以成年壮丁总有损伤,那么问题来了,这些壮年男子在争斗中死去后,他们的妻子儿女又当如何生活? 叶倾睁大了眼睛,简直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只觉得这些偏远地区的风俗习惯,真是出乎意料。 原来,草原部落的习俗,竟然是弟娶兄媳,父妾子婚,真真是了不得了,这老大死了,转头老大媳妇就嫁给老二了,更了不得的是,连亲爹死了,这做儿子的,还可以把父亲的小老婆一起接受了。 叶倾下意识的就想,如果大梁朝也是这么个习俗,若是当初显庆帝的儿子们没有全折腾死,那可真是有福了,显庆帝的后宫这上千美人可都全便宜那人了。 走神间,眼前一黑,高昊长臂一转,直接把手里的书丢了,叶倾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高昊板着脸,哼了声道:“这书不好,等下就烧了。” 叶倾眨了眨眼:“怎么不好了?” 高昊冷眼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叶倾慢慢的才回过味来,这个弟娶兄媳,若是高昊有个三长两短,她不是就嫁给高昱了? 叶倾想明白了,再看着绷着脸的太子殿下,不免好笑,故意凑到了高昊面前,皱起眉头,一脸担心的道:“哎呀,若是二殿下出什么意外去了,那殿下不是要娶他那一院子姬妾了么?” 高昊的脸再也绷不住,把叶倾抱了过来,抬手就在她脸上掐了掐,见掐的泛红,又摊平手掌,揉了揉。 两个人又厮混了半晌,到了下午,叶倾开始忙了起来。 按照大梁习俗,三十晚上是全家团圆,一起守岁的日子,连皇家也不例外,所以今天晚上只是家宴。 不过说是家宴,也有大大小小几十口子,这还是显庆帝不怎么好女色的缘故,若是换了梁平帝,那就是几百口子了。 菜单是叶倾亲自筛选过的,若是按照早先的习惯,这鸡鸭鱼肉都要有,象征着五畜丰收,只是宫里人平日都是吃惯了酒肉,哪个又是没见过世面的,上这些荤菜,往往也没人动几筷子。 叶倾干脆就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她偏爱河鲜,这三十的家宴上就安排了各种鱼虾贝蟹。 且要求都做了暖炉,保证菜端上来的时候都是热热的。 因这些海物最容易变坏变质,叶倾打从天刚擦黑就守在了御膳房,盯着御厨们一道道的做了。 到了晚上,宫宴快要开始,叶倾才回到了东宫里,却见高昊一身懒散的靠在贵妃榻上,听到动静,还打了个呵欠。 叶倾赶紧把他拽了下来,亲手给他穿了衣服,今天这种场合,两个人都穿着正式的袍服,太子是金黄色的五爪龙袍,叶倾则是金色的凤袍,只不过做工没有皇后的大袍那么繁琐罢了。 两个人携手到的时候,后宫的嫔妃都到的差不多了,叶倾便和显庆帝的两位主妃请了安。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在这样的时候,陈皇后竟然还是托病未出。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显庆帝独身一人来赴宴,但是心情显然很好,满脸笑容,看到她,还招了招手,把她叫了去,温和的道:“你姑姑身体不便,就不来了。” 叶倾一下就反应过来,显庆帝是直接从朝凤宫过来的! 这种场合,正常情况,应是帝后一起出席,显庆帝应该到坤宁宫去接陈皇后才是。 但他却偏偏从朝凤宫过来了,这就是赤裸裸的打了陈皇后的脸,所以陈皇后干脆就继续称病。 叶倾心情瞬间复杂起来,虽然叶贵妃得宠对她来说是好事,可同时,却又难免物伤其类。 她下意识的就向着不远处的高昱看了一眼,后者恰好抬眼看来,一双眸子黑沉沉的,一张俊脸上却面无表情。 叶倾一惊,刷的一下挪开了目光。 站在她身旁的高昊眉毛一挑,脸上再度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来。 显庆帝没看到儿子们的眉眼官司,坐到主位上后,令诸人依次坐下。 两位一宫主位坐在了显庆帝的一左一右,接着就是两位殿下了,分别占据了显庆帝的左右手下方,再往后就是其他妃嫔。 所以叶倾和高昊这一桌,是正对着高昱的桌子的,高昱今天也不知道怎了,一直盯着他们这边,叶倾有些胆战心惊,下意识的就垂下眼帘。 却听得高昊在她耳边淡淡的道:“元太妃前儿个被送到庙里去了,我这位好弟弟的手脚倒是快的很。” 叶倾猛地抬起头,怔怔的看着高昊,高昊对着她晃了晃杯子,俊美的脸上绽开了一个动人的笑容,声音温和:“爱妃,我们一起为父皇进酒吧!” 叶倾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高昊两张脸皮转换的速度,呆呆的被他拉着到了显庆帝的座前,没等高昊有所动作,那边的高昱竟然也长身而起,手里亦是端了一盅酒,大步的走了过来,恰好站在了叶倾身边! 叶倾下意识的就向着高昊贴去,高昊单手伸出,揽住了她的腰,举杯笑道:“儿臣和倾倾祝父皇身体安康,江山永固!” 高昱抬起酒杯,叶倾只觉得他的视线在自己的脸上一扫,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儿臣也祝父皇身体安康,江山永固!” 显庆帝显然兴致很高,当下就笑道:“老二啊,你可真会偷懒,连祝酒词都懒得想。” 高昱轻轻的笑了起来,声音很淡:“怎么会一样呢,皇兄可是两个人,儿臣只能代表自己。” 显庆帝一怔,一下想了起来,当初这个儿子远去江南前,曾经向他说过,已经有了心仪之人,不由一拍大腿道:“朕想起来了,当初你还要朕给你赐婚来着,怎么回来就不提了,到底是哪一家的女儿,说来听听,朕就给你们赐婚了。” 叶倾一颗心几乎跳出了胸口。 高昱似有意无意的又看了她一眼,轻轻浅浅的笑着:“儿臣喜欢的那个女子,已经嫁为人妇了。” 显庆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同时想起了这个儿子以往的劣根性,顿时觉得有些扫兴,挥了挥手:“那等你以后有了喜欢的女子,再来找朕吧!” 高昱微笑应了声。 高昊轻哼一声,带着叶倾就往自己的座位走去,高昱在后面,一步步的跟了上来,口中不紧不慢的唤道:“皇兄,我还没给你敬酒呢!” 高昊瞥了身旁的叶倾一眼,面上带笑,口中却毫不客气:“怎么,二弟还想被我踹一脚?” 高昱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敛去,轻轻叹了一声,“皇兄只怕还不知道吧,我喜欢的女子,就是皇嫂呢。” 顿了下,他唇角勾起,轻轻笑道:“说起来,以前只是觉得倾倾容貌尚可,性格讨喜罢了,可自从她嫁给了皇兄,也不知道怎地,突然就放不下了,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呢。” 叶倾难以置信的瞪着高昱,端着酒盅的手不住的抖动,这魂淡,毁了她一世不够,竟然还想祸害她二世! 她再也忍不住,手里的酒杯直直的往上一泼,哗的一下,泼了高昱满脸,酒水阴湿了他的前襟,一片滴滴答答。 这番动静过大,一时间,殿内为之一静,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叶倾脸色煞白,背却挺得直直的。 高昱满是爱怜的看了她一眼,抢先转头朝着显庆帝道:“儿臣有些醉了,连酒盅都有些拿不稳了,殿前失仪,还请父皇治罪。” 大年三十的,显庆帝自然不会跟自己儿子过不去,手一挥,直接叫高昱下去休息。 高昱谢了恩,转头看向呆立一旁的叶倾,灿然一笑,声音温柔至极:“卿卿,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叶倾神色复杂的看着他,高昱的话,只有他们两个人能懂。 他说,你弄死了我所有的儿子,我不怪你。 他说,你让我活活气死,我也不怪你。 高昊脸上还在笑,说出口的话却冰冷至极:“看来我那一脚还是踹的轻了,这么冷的天,二弟怎么就不好好卧床休息呢?” 高昱抬起头看着他,叶倾这才注意,高昱的脸色非常苍白,瘦削了许多,明显是大病未愈。 高昱微笑着道:“因为不来,就少看了卿卿一眼。” 第168章 这道菜,爱妃最喜欢了! 叶倾一怔,慢慢的抬起眼,这一刻,高昱有些清减的脸上容光焕发,仿佛午夜时分独自绽放的香昙,刹那芳华,让人 无法挪开视线。 人语声渐渐远去,偌大的宫殿内,似乎只剩下了她和高昱二人。 纵是叶倾再心如磐石,此刻也不由微微动摇了。 “那就趁此机会多看几眼,过两天死了,可就看不到了。” 高昊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宛如一把利剑,刺穿了所有迷雾,眼前温情的一幕如镜花水月般破碎成渣。 叶倾和高昱同时向着高昊看去,后者一脸淡然,冷漠的瞥了一眼高昱,嗤笑一声,不再言语。 叶倾的脸色不大好,高昊这蛇精病的言行举止不能以常人度之,他说过几天死了,死的是谁? 从技术上看,当然是弄死她更容易了! 她心情阴郁,看高昱也就不顺眼起来,催促道:“二殿下不是身体不适么?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高昱立刻原地满血复活,一脸欢喜的道:“卿卿,你是在关心我么?我这就回去!” 叶倾清晰的感受到了身旁高昊又冷了几分,心中大骂,死不要脸的果然和她八字相克! 高昱恋恋不舍的去了,宴席也逐渐进入高潮。 叶倾虽然有些心神不定,该做的事情却还没忘,这酒席早已经有所准备,先头摆上来的,是八个冷盘,现在开始上的,才是热菜。 其中一道花雕蒸蟹是她最喜欢的,这寒冬腊月的,御膳房能得了这么一篓子肥蟹也不容易,叶倾素来大方,索性叫人全蒸了,今日里每桌端上一盘。 说是一盘,其实也不过两只,按人头来,恰好是一人一只。 叶倾一见这蒸的红艳艳的螃蟹上来,心神一定,心情迅速的由阴转晴了。 坐在下方的大小妃嫔们也都挺高兴的,都知道这冬天的螃蟹是稀罕物,一个个都赞了起来: “哎呀,这两天正好嘴馋呢,太子妃怎么就这么会安排呢!” “本来今天都不想喝酒了,有了这螃蟹,倒是要喝上两盅。” 七嘴八舌中,高坐上方的显庆帝突然笑着插话道:“朕记得,贵妃最爱螃蟹,这些螃蟹,就给贵妃送去吧!” 大殿之内,瞬间就是一静。 下方坐着的显庆帝的二三十个小老婆的脸色一下都黑了,尼玛平时宠着也就算了,反正关起门来,大家也都看不到。 大过年的,这螃蟹都上桌了,还要端下去给贵妃娘娘送去?! 贵妃娘娘几张嘴啊,吃的了这么多么! 只是心里暗骂的多,表面上却无人开口,徐皇后不在,谁又能顶了皇上,和贵妃作对! 眼睁睁的看着身旁伺候的内侍宫女们上前,就要把螃蟹端走!一个个美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好响的一个巴掌! 叶倾终于反应过来,她站起来笑道:“父皇,螃蟹性凉,娘娘现在有孕在身,还是不吃为妙。” 显庆帝皱起眉头:“这样,好吧,那还是给你们吃吧!” 他不高兴,下面的小老婆们更不高兴,什么叫还是给你们吃吧,好像她们就只能拣剩下的一样! 再看这肥大鲜美的螃蟹,也没了刚端上来的鲜美,这么一耽搁,螃蟹也凉了,一股子腥气浓郁的散发出来,没的让人倒了胃口。 一时间,这头盘的螃蟹,竟是无人动筷。 叶倾的筷子尖动了动,到底还是放下了,她瞥了身旁的高昊一眼,见后者面无表情的把螃蟹推到了一旁,只端着酒杯浅酌慢饮,一张俊美的脸,便如倾泻入殿中的月光,清冷端方。 谁能想到眼前这般清冷的太子殿下,到了晚上,在床榻之上,会如幼猫一般,喵喵个不停呢? 叶倾一阵恍惚,耳边似从无穷远处传来了内侍上菜的传唱声:“龙井虾仁” 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死死的瞪着已经放到了案几上的龙井虾仁,雪白的虾仁一个个宛如月牙,掩映在绿色的茶叶中,因为菜多,每一样就只有一点点,这一点龙井虾仁用浅粉色陶瓷碟子盛了,勾的人口水都要下来了。 糟糕,她一下想了起来,叶欢歌的口味,和她是相差无几的! 显庆帝高兴了,“你们都别吃了,快快,把这道龙井虾仁给爱妃送去,爱妃最喜欢吃新鲜的河虾了,对了,记得用保温的食盒!” 他眼睛一扫,不高兴的叫道:“何美人,你的筷子怎么就那么快,你在家时,你娘亲没教过你礼仪么!” 又对着身旁的周顺吩咐道:“何美人那一盘,就别要了!” 叶倾此时无比庆幸,自己是高昊的媳妇,而不是显庆帝的,她向着席位扫去,那位何美人生的本极好,玉面桃腮,今日又刻意打扮了一番,一身粉红绫罗细腰裙,真个是人比花娇,袅袅婷婷,可惜此时被显庆帝说的梨花带雨,又憋着不敢掉泪。 便连旁边坐着的,和她素来关系不好的沈才人都忍不住出声安慰她了宫里的人都知道,何美人的娘亲在生她的时候去了,现下家里那位却是父亲后娶的继室。 一下子,所有人的筷子都放了下去。 自己被龙椅上这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连累父母,却是不好了。 一盘盘龙井虾仁被装了起来,火速的向着朝风宫送了去。 大殿之内,似有冷风袭过,原本热闹的歌舞只是更显寂寥,细细看去,这殿下坐着的一干妃嫔,竟是一个露出笑脸的都没有了。 叶倾脑门一凉,一下清醒过来,心道坏了。 后丽的菜,若是她没记错,清蒸鲈鱼,高汤鱼翅,糖醋鱼肉丸子,火爆河膳,八珍扇贝,一个个数过去,全都是河珍海鲜! 也都是叶欢歌爱吃的! 大殿之上,最高兴的非显庆帝莫属了,他心情愉快的连连下令:“这道清蒸鲈鱼,爱妃最是喜欢了,快快,装起来,给爱妃送去!” “这道高汤鱼翅,爱妃最是喜欢了,快快,装起来,给爱妃送去!” 最后一盘沸腾鱼片上来后,显庆帝还恋恋不舍的向着叶倾追问:“这是最后一道了?就这些菜了?” 叶倾心情复杂的点了点头,她现在都不敢转头了,往右转,是面无表情的高昊,往左转,是一众幽怨的妃嫔。 显庆帝干脆的站了起来,“行了,贵妃身怀六甲,不容有失,朕去陪她守夜了,你们随便玩玩就散了吧!” 话罢,他转身就走,毫不留情。 接着就是桌椅挪移之声,一个个大小妃嫔都站了起来,皇帝都跑了,她们还在这里做什么?! 更何况,今天皇上来还不如不来! 大过年的,真是糟心! 总说皇上怎么怎么宠贵妃娘娘,今天可算是见到了! 转眼之间,大殿内便走了个人去楼空,只剩下了叶倾和高昊二人。 高昊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酒,片刻之后,把酒盅一摔,冷冷的道:“夜深了,太子妃回去安歇吧!” 话罢,他长腿迈出,直接跨过了面前的矮几,向着殿外走去。 叶倾知道,不能让这人走了,不然闹起了别扭,指不定要什么时候才好呢,上次可是一跑就是大半个月了。 她一把捉住了高昊的袖子,眼巴巴的看着他:“殿下去那里?臣妾也要一起去!” 高昊回过头,眉毛挑了挑,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道:“跟着孤走,可就再看不到老二那家伙了” 叶倾默,这货果然不痛快了。 她抬起头,一双杏眼睁的圆滚滚,望着高昊,绵长娇柔的叫了一声:“喵” 高昊冷淡的脸如面具一般一点点碎裂,他瞪着叶倾,半晌方道:“怕了你了,要来就来吧!” 他抬腿就往外走,叶倾却死死的捉住了他的袖子,脚下生根,原地不动,待高昊回头,娇柔的连叫了两声:“喵喵” 便像是两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在高昊的心尖上挠了两下,他反手捉住了叶倾的手,冰凉的大手把她温暖的小手完全笼在了掌心,恨得咬牙切齿:“行了行了,怕了你了,我牵着你!” 叶倾嘿嘿一笑,上前一步,得寸进尺的抱住了他的胳膊,垫脚凑近了他耳边,热气呼出:“喵喵喵” 太子殿下白皙的耳朵肉眼可见的迅速变红,转过头,一张俊美的脸上满是恼羞成怒,“你够了!” 叶倾垂下头,一副老实模样:“臣妾知错了。” 待高昊转过头去,却又贴近了他后背,小小声的喵了一声,高昊没有吭声,握着她的手却又紧了紧。 另一厢,显庆帝到了朝风宫里,一眼看到了懒洋洋的半卧在贵妃榻上的叶欢歌,她如今肚子越发的大了,翻身困难,呼吸不畅,种种不如意之处,脾气也就越发的暴躁了。 见了显庆帝到来,抬手端起了桌上的盘子就往他身上砸去:“这都什么劳什子剩汤饭,还巴巴的给我送来,你就想我吃坏肚子吧!” 显庆帝慌忙往旁边闪去,却还是溅了些汤水上身,眼见叶欢歌又要动手,忙上前道:“爱妃,小心孩子!” 第169章 皇上也有喜了! 显庆帝见叶欢歌虽然放下手,却还一脸心气不顺的瞪着自己,心道,左右这身衣服也毁了,一脸陪笑的开了口:“爱妃要砸,哪里用爱妃亲自动手,朕自己来,朕自己来!” 说着,显庆帝端起了一盘龙井虾仁,狠一狠心,就往自己这身簇新的龙袍上倒去。 周遭站的远远近近的内侍宫女,一个个看的目瞪口呆,一个个内心疯狂吐槽皇上每天都在秀下限,皇上今天又突破了新的下限! 显庆帝转眼就喂自己这身龙袍吃了三四盘子河鲜海鱼了,金黄的龙袍上油渍点点,惨不忍睹,叶欢歌看着他一身油腻,皱起眉头,用帕子捂了口鼻,厌恶的道:“你弄这么一身油腻是想恶心死我么,还不去换了!” 显庆帝讪笑两声,安抚她道:“好好,朕这就去换了,爱妃千万别动气!” 说着,显庆帝转头向着旁边的浴室行去,一边走,还不忘吩咐周顺,叫人把那一桌子的菜都撤下去。 这件龙袍算是废了,显庆帝脱了就抛到了一边,洗了一身清爽后,换了身单衣出来,到了叶欢歌身旁,自动的就开始给她按摩起了小腿。 这女子怀孕真是麻烦,别看显庆帝有了两个儿子,还有几个女儿,以前女人生孩子,对他来说,就两句话的事儿: “皇上,娘娘有喜了!” “皇上,娘娘生了!” 现在他寸步不离的守着叶欢歌,才知道这生孩子麻烦事多了去了。 头三个月且不说,这孩子最是折腾娘亲,一天到晚的反胃,吃了吐吐了吃,中间三个月消停点了,今天想吃糖醋鲤鱼,明天就要臭豆腐,幸好宫里什么都有。 到了这最后几个月,又开始闹腾了,显庆帝真不知道,这女人生孩子,腿还会抽筋!叶欢歌是三天两头的腿抽筋,一抽筋就干脆利落的把显庆帝踢下床,显庆帝也自发的学会了按摩小腿的技能。 显庆帝的手劲大,比那帮子宫女按摩起来舒服多了,叶欢歌心里的无名火也渐渐消了去,看到叶欢歌面色平缓,显庆帝的手顺着她小腿逐渐攀到了她鼓鼓的小腹上,笑眯眯的问道:“爱妃,皇儿今日可还老实?” 话音未落,显庆帝手下突起一块,便像是一顽皮小儿朝着他掌心踹了一脚,显庆帝瞬间心花怒放:“皇儿知道父皇来了!哈哈哈!” 话音未落,仿佛为了回应他的话,显庆帝手下又是被连顶两次,显庆帝龙心大悦,“爱妃啊,今日乃是除夕,不妨晚睡一会!” 叶欢歌眯起眼睛,懒洋洋的道:“也好,不过皇上要给臣妾说书听。” 显庆帝脸上一僵,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周顾忙送了史策上来,显庆帝伸手接过了,随手翻到了上次读的地方,顺嘴读了下去,“帝不悦,道,此妇甚狡!念其诞皇儿有功,姑且留其一命,送往相国寺” 叶欢歌已经勃然大怒:“这做皇上的好没道理,都给他生了儿子,还要叫人出家为尼!” 显庆帝连忙安抚:“是是,真是好没道理,爱妃,朕换一段如何?” 叶欢歌哼了一声,“换吧。” 显庆帝忙翻了几页,把这段前朝皇帝的风流艳史翻了过去,说起来也怪他,叶欢歌月份大了后,腹中胎儿反应渐烈,显庆帝便忽然起了心思,心道,若是从胎中开始养育,这皇儿生下来,是不是会更聪明伶俐? 越想越是心动,显庆帝兴致勃勃的试验起来。 先是从千字文百家姓开始,叶欢歌直接就糊了他一脸,“这劳什子从小就听腻歪了,你还嫌本宫不够烦?!” 接着是论语,又被叶欢歌糊了一脸:“圣人之言,圣人之言,听得人就想睡觉,你喜欢自己找个地方读去,别来这里烦我!” 那些话本小说,显庆帝自己就不乐意了,难不成让他的宝贝皇儿,在娘胎里就生成个纨绔性子?那怎么行! 换来换去,最后选定了史书,有故事情节,还有借鉴意义,叶欢歌终于同意他念下去了。 随手翻了一页,显庆帝念道:“帝泣血不止,愤恨道,毒妇,孤待你不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这史书就是这点烦人,全都是帝后家事,偏偏要么是皇帝把娘娘废了,要么是皇帝早去,娘娘升级成了皇太后,就没个琴瑟和鸣的。 前面的叶欢歌不喜欢,后面的他不高兴,所以现在显庆帝不大爱读这玩意了,偏偏叶欢歌被惯的不听不乐意了! 显庆帝就要往后翻,再换一篇,叶欢歌却噼里啪啦的问上了:“待她不薄,到底怎么对她才算不薄?哎,你别翻啊,这皇帝到底死了没啊?” 显庆帝手一顿,往下看了两眼,刚好看到帝亡,窦氏扶幼子登基,皇太后垂帘听政,半晌方道:“……死了。” 叶欢歌横了他一眼,劈手夺过了他手里的史策,自己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赞:“这窦氏真是个聪明人!就该这么办!做皇帝的哪有长性的,既然有了新欢不念旧人,还不如让儿子登基,自己享着荣华富贵” “咦,这窦氏果然厉害,竟然还养起男宠了!” 旁边显庆帝一张脸阴沉似水,干脆的夺过了叶欢歌手里的书,直接就丢到了地上的火盆里,“什么玩意乱七八糟,爱妃以后还是少看为妙!” 叶欢歌瞪着他,气的胸口起伏不定。 她自打怀了孩儿,和肚皮一样吹气见长的还有这沉甸甸的胸,此时气的恨了,当真是峰峦叠嶂连绵起伏,看的显庆帝一下就僵住了。 连吃了两个美人的教训,把自己心疼的不得了,显庆帝现在老老实实的守着叶欢歌过日子,只是她月份大了,却不如先头那般,好歹可以舒爽一番,却是已经数日未见荤腥了。 显庆帝一双手颤悠悠的抚上了她胸口,声音已经沙哑,带了几分哀求的唤道:“欢欢” 入手又软又沉,显庆帝发了狠手,揉了又揉,叶欢歌身子比往日敏感许多,一下就被他撩拨起来,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道:“你撩我作甚,明知道我现在不方便!” 显庆帝双手使力,已经扒了她衣襟,眼前一片美不胜收,他哪里还顾得其他,只会重复叶欢歌所言:“方便,方便!” 话音未落,他俯身就狠狠的亲了上去。 风停雨歇之际,两个人俱是气喘吁吁,叶欢歌白若细瓷的脸上透出诱人的红晕,连鼻子两旁的浅色雀斑,看着也那般可爱, 显庆帝真是怎么看都喜欢,忍不住凑上前,巴巴的又亲了一口。 叶欢歌一脚踢出,直接踹在了显庆帝的肚子上,媚眼如丝,一脸厌弃:“脏死了你还不赶紧给我弄干净了!” 显庆帝赔笑两声,唤了人叫上了热水,亲自投了帕子,给叶欢歌擦洗干净了,又给她换了干净衣袍,叶欢歌打了个呵欠,偎进了被子,显庆帝洗漱干净后,钻进被子,从后面揽住了她的身子,双手顺势搭在了她的肚子上,摸了又摸,感慨道:“以前一直以为女子有喜,这肚子应是软绵绵的才对,没想到竟是这么硬。” 叶欢歌横了他一眼:“就该叫皇上也怀个孩儿,尝尝这生育之苦才对!” 显庆帝讪笑两声:“爱妃真是胡说,男儿怎么能怀上孩儿呢!” 叶欢歌斜斜的看了他一眼,翻身坐起,挑眉道:“男儿怎么就不能怀上孩儿了?” 显庆帝一怔,叶欢歌已经朝外唤了人来,片刻后,她手指着旁边的圆形抱枕,吩咐道:“把这个用绸带给皇上系到肚子上去!” 显庆帝大汗:“……爱妃,别闹!” 叶欢歌却来了兴致,打从她有孕在身,吃不好睡不好,出门走两圈还有诸般限制,唯一的乐趣,也就是折腾折腾显庆帝了,谁让他叫她怀孕!谁让他在她有孕在身的时候,还跑出去勾三搭四拈花惹草! 她从宫人手里接过了靠枕,硬是往显庆帝身上绑去,显庆帝不乐意,又不敢大力挣扎,只用手挡着,黑着一张脸,试图以理服人:“莫要闹了,朕是堂堂天子,绑着这东西成何体统!” 一旁伺候的宫女眼神俱都发飘,打从贵妃娘娘有了喜,皇上您做过的不成体统的事儿,那可是多了去了。 叶欢歌手举了半晌,见显庆帝始终不从,不由恼了,抬手就往自己肚子上拍了一下:“你绑不绑,不绑我就揍你儿子!” 显庆帝脸都黑了,爱妃,那也是你儿子! 叶欢歌板着脸,抬手又是一巴掌,就见她的肚子欢腾的闹了起来,圆圆的肚子上不时的突起一块,便像是里面的小儿被打的疼了以后哭闹起来一般。 显庆帝看的一阵心疼,嘴角抽动两下,连忙道:“好好,朕绑还不行么!不过先说好,只在这朝凤宫里。” 叶欢歌破涕为笑,拿起抱枕就上了前,显庆帝单手一挡,没等叶欢歌变脸,朝着旁边的宫女们冷声道:“下去!” 第170章 和殿下在一起啊 待伺候的宫女们都下去了,显庆帝才老老实实的让叶欢歌给他把抱枕绑到了肚子上,叶欢歌左右瞄了瞄,觉得厚度还不够,伸长手臂又拽了个抱枕,绑到了上面,绑好以后,把显庆帝的里衣往下一拽,盖住了两个抱枕,一眼看去,显庆帝的肚子圆圆滚滚,倒是和她一样了。 叶欢歌心满意足的摸了摸显庆帝圆滚滚的肚子,笑眯眯的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如今也有喜了!” 显庆帝别别扭扭的动了动腰身,还别说,肚子上绑着这么个累赘,真是不舒服的紧,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心里的怨气登时也消散了些,揽着叶欢歌感慨的道:“爱妃真是辛苦了!” 叶欢歌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肚子,一只手摸着显庆帝的肚子,心情大好:“那皇上就陪着本宫一起辛苦嘛,我什么时候生了,皇上再什么时候把这抱枕拿出来!” 显庆帝:“……不好吧?” 叶欢歌眼睛微眯,一拍手掌:“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另一厢,叶倾和高昊回东宫换了身衣服,就又被太子殿下带了出来。 她穿了一身灯笼红夹袄,领口袖口都缝了一圈雪白的狐狸毛,身上还披了件雪白的披风,头上戴了昭君帽,也是毛茸茸一圈狐狸毛,看着煞是可爱。 手里抱着个暖炉,一点都不冷,就是有点无趣。 叶倾打了个呵欠,看着面前空地上一排巨大的爆竹,忍不住道:“殿下带臣妾过来,就是为了放这爆竹?” 要说平民百姓,可能一年到头难得放几次爆竹,放的也多是响炮,没什么花样,放个花能新鲜够呛。 她上一世可是大半生都住在这皇宫里的,一年到头,逢年过节,没事就放花庆祝,什么一枝独秀,并蒂双莲,三花争艳,新鲜劲早过了。 叶倾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嘴巴张到一半却不由僵住了高昊一双眼漆黑明亮的盯着她,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高昊伸手接过了陈福捧上来的香,拉着叶倾的手,硬是塞到了她手里,“你何不自己试试” 叶倾瞥了他一眼,难不成太子殿下还以为她不敢下手,她小时候皮的很,成日里和哥哥们厮混在一起,过年放爆竹比的是谁丢出去的更晚,她为人好强,有一次生生忍到了爆竹几乎炸开才丢出去,指头都被炸的泛红,把几个哥哥都吓坏了。 叶倾不急不忙的上前,顺着爆竹摆放的顺序,一个个的点了过去,转眼间,耳边传来嗖嗖数声,就见这几个爆竹一个接一个的上了天。 周遭一片倒吸冷气声,叶倾一怔,难不成高昊的这些爆竹,还真有什么不同之处? 她下意识的抬头向着天空看去,却见此时暗沉的天幕上凭空炸开了五朵鲜艳明亮的烟花,且恰好是五个汉字: 倾倾是傻瓜。 叶倾:“……” 突然很想弄死太子怎么破 高昊长臂一伸,从后面揽住了叶倾的腰,俊脸埋在了她耳际厮摸,声音低沉而充满了诱惑:“倾倾不是识字么,读来听听。” 叶倾呵呵笑了一声:“倾倾是傻瓜。” 高昊站直了身体,和她对视,眼睛眨了眨,笑意在黑眸之中泛滥,抬起手,摸了摸叶倾的头:“怎么这么乖。” 叶倾笑眯眯的看着他,一摊双手:“我不傻,怎么会嫁给殿下呢。” 二人对视片刻,高昊率先移开视线,轻哼一声,松开手臂,脸上笑容也敛了起来,径直从陈福手里又拿了支香,此时空地上已经重新摆放了数排爆竹,高昊上前一步,一个接一个的点了起来。 叶倾同样轻哼一声,跑到了另外一边,一个接一个的点了起来。 因了前面那五个烟花组成的大字,叶倾也有些好奇,这些爆竹会是什么东西,心里莫名的也有些期待,倾字那么复杂,都被高昊弄出来了,算一算,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愿人长久的,似乎也不是很难。 这次的爆竹这么多,难不成还是一首小令? 一口气点了十支爆竹,耳边传来了宫女内侍们的阵阵叫好声,叶倾忍不住抬起头,却见天空之中正飞腾着一群骏马,而她刚刚点燃的几支,正努力的攀爬到半空,加入到马群之中。 星空闪烁,万马奔腾,叶倾屏住了呼吸,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奇景。 高昊点完了爆竹,把手里的香一丢,脚步顿了顿,侧过身来瞥了叶倾一眼,他一身深蓝色大麾,夜色中清冷疏淡,如一株孤独生长的竹。 叶倾心中一暖,这人板着个脸,明显还在发脾气,却还记得等着她。 她和梁平帝在一起那么多年,梁平帝被那帮子嫔妃惯的坏了,受不得半点气,稍有不快掉头就走,反正后宫佳丽那么多,总有一支解语花。 叶倾伸出右手,从下方握住了高昊的大手,死死的握在了掌心,高昊居高临下的瞪了她一眼,轻哼一声:“脸皮真厚。” 叶倾也不恼,笑昧眯的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脸皮不厚怎么能和殿下在一起呢!” 高昊嗤笑一声:“说你胖还喘上了!” 叶倾张大眼睛,笑意盈盈:“所以才能和殿下在一起啊。” 叶倾顿了下,被暖炉烫的暖和和的手伸了出来,五指张开,使劲的把高昊的手包在了掌心,笑眯眯的道:“殿下手真凉,我给殿下暖一暖。” 高昊斜斜的瞥了她一眼,轻哼一声,“你也就这么点用处了!” 一边说,一边却把叶倾揽在怀里,把另外一只手也塞到了叶倾手里,从后面看去,就像是太子殿下抱着太子妃行走一般。 二人渐行渐远,陈福领着宫女内侍们远远跟着,风干了的老脸上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回到了东宫,高昊和叶倾各自洗漱了一番,二人守着个火盆,开始等着外面的梆子敲过三更。 叶倾穿了身家常小袄,年前做的袄,现在却是有些小了,紧紧的贴在身上,腰肢纤细,肩头圆润,胸口更是鼓鼓的。 她弯下腰,拿起火钳捅了捅炭火,胸前的那对乳鸽便动了动,似要飞出来一般。 高昊半靠在贵妃榻上,右手拿着本书,眼睛却黏在了叶倾身上,不知为何,眼前的少女明明穿了衣服,红裙黄袄,他却偏偏想起了她被剥的不着寸缕的模样。 小腹处凭空升起了一股燥火,高昊不动声色的动了动腿,右腿压到了左腿上。 叶倾弄完了火,抬头看到高昊面无表情的脸,眨了眨眼,凑近了他,笑眯眯的道:“殿下怎了,还是不高兴么?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赶紧想想” 高昊被她转移了注意力,一张俊脸上满是不满,什么叫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却听得眼前娇艳明媚的少女笑嘻嘻的道:“今天可是除夕呢,有什么不痛快的,等敲了梆子,就都留到去年了!” 高昊心中一暖,看着少女笑的弯弯的眼,红润润的唇,惊觉叶倾已经凑的这么近,近的他能嗅到她身上的芳香,那是一种有别于其他贵女身上各种浓郁熏香的味道,清清爽爽,带着些水汽,却说不出的好闻。 没等他反应过来,鼻子已经率先做出了选择,使劲的嗅了嗅,那股香气越发浓郁,从鼻子进入,瞬间遍布他的五脏六腑,整个人都似乎浸泡其中,登时小腹的燥热越发明显,无名火烧的他口干舌燥,心里似乎有一只猛虎,叫嚣着扑倒面前的少女。 高昊一下站了起来,“我有事,出去了!” 叶倾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快速的穿好了衣服,大步向外走去,耳边刚好响起了新年的梆子声。 叶倾把手里的火钳放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太子殿下实在是有些喜怒无常,她感觉的到高昊对自己的纵容和默许,只是每当二人关系亲近了一步,高昊却又避让开去。 高昊就如一座山,越是攀爬,就越是看不清楚,倒是应了那旬古诗,横看成岭侧成蜂只缘身在此山中! 方才明明一切都好,这人怎么就跑了呢! 张姑姑悄无声息的上前,拿起火钳拨了拨,把里面烤的焦黑的红薯夹了出来,又用火钳敲开,登时一股香气弥漫开来,春华秋实上前,一人捧了个瓷碟,一人把红薯肉用雕了龙凤的银筷掏出来,弄了一小碟,捧到了叶倾面前:“娘娘吃点吧,香着呢。” 叶倾扫了一眼,接过银筷,夹了一口,便放下了,一旁的张姑姑忍不住安慰她道:“娘娘且宽心,初一早上要祭拜天地,殿下一定会回来的。” 叶倾一怔,她倒是把这个茬给忘了。 腊月二十九开始金殿封笔,一直到正月十五,臣工们不用上朝,三十祭祖,初一却是要祭拜天地,由皇上率领宗室百官,到时候,身为皇储,太子殿下是一定要出席的。 叶倾也发了狠,等下就去把高昊捉回来,她倒是要问清楚了,这魂淡到底玩的哪一出! 夫妻二人以后,要如何相处,是相敬如宾,还是相敬如冰,这般忽近忽远的,她可受不了! 第171章 臭不要脸的帝王 这么一想,心结尽去,叶倾也觉得饿了,拿起那一小碟的红薯肉,三口两口就吃光了,吃饱了肚子,心情好转许多,不由笑道:“好了,你们也都辛苦了,把准备的赏钱都发下去吧。” 张姑姑几人一起道喜,张姑姑捧着钱匣子下了去,里面装着的都是御造监特意打造的金银钱,样子有梅花,马蹄,小巧可爱,十分讨人喜欢。 叶倾又坐了会,困的受不了,上床休息了,一夜无梦不提,待再次醒转来,已经天光大亮。 叶倾看着外面天色,问了声时辰,一下坐了起来,算算时辰,马上就要到了显庆帝率领百官祭拜天地的时间了。 叶倾匆匆洗漱一番,只叫了冬暖夏凉,又带着张姑姑,几人悄无声息的出了东宫。 显庆帝祭拜天地的地方选在了午门前的广场上,这边地方最大,却是出了内宫,正常情况,后宫嫔妃是看不到的。 只是叶倾在后宫多年,对后宫建筑了如指掌,知道西南边上一座揽月楼建的极高,恰好可以看到午门前的动静。 说起来,还要感谢梁平帝,当初宠爱丽妃的时候,大赞丽妃舞姿动人,堪比月中嫦娥,丽妃便似嗔非嗔的道,臣妾连月亮都碰不到,怎么比的上嫦娥呢! 然后梁平帝那个昏君,就为丽妃建了这么一座揽月楼。 这楼最妙的就是在楼顶,不是如通常的宫殿那般建成斜面的琉璃瓦,而是一座平台,当初刚建好的时候,丽妃在楼顶平台上长袖飞舞,裙摆飞扬,逢上十五月圆,偌大的月亮在身后一映,还真像是月中嫦娥一般。 只是这楼太高,居住起来却是不免寒冷,夏天又太热,待到梁平帝新鲜劲过了,丽妃就也搬了出来。 后来却是便宜了叶倾,无意中登上这座揽月楼,发现竟然可以看到宫外场景,虽然影影绰绰不大清晰,却也令她欢喜莫名了。 只是她一举一动都为后宫所瞩目,所以也只能偶尔溜上来玩玩,倒是做了皇太后那会,三不五时的就来看一看,之后有一次恰好是大年初一,赶上显庆帝祭拜天地,才叫她发现了这里可以看到午门前祭祀天地的盛况的秘密。 果然如她所想的一样,这揽月楼虽然高,却不适宜居住,显庆帝妃嫔又少,现在这座揽月楼更是没人住了,只有两个宫女负责平日洒扫,张姑姑塞了两个红包过去,便识趣的退下了。 叶倾顺着盘旋的楼梯层层向上,这楼梯设计的也巧妙,并不是在揽月楼内,而是在楼外,如盘山路一般,每攀爬上一层,就有一个小小的平台,如此在揽月楼上,便可纵览宫内四面八方的景色了。 叶倾无暇顾及其他,一门心思的向上,转眼出了一脑门的汗,爬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终于到了揽月楼顶。 冬暖夏凉还是第一次上到揽月楼顶部,不免好奇的东张西望起来,张姑姑谨记身份,双臂伸出,虚虚的环在叶倾身前身后,叮嘱道:“娘娘小心。” 叶倾应了声,脚步迈开,直奔东北角而去,唬的张姑姑立刻叫了起来:“冬暖!夏凉!” 冬暖夏凉也吓了一跳,这揽月楼顶当初是为了让丽妃大展舞姿而建,梁平帝观舞时却是在楼下,所以楼顶四面八方都没有护栏,而此时叶倾将将站到了平台边上,几人忙围了上去,张姑姑不由分说又把叶倾拖后一步,才放下了心。 叶倾哪有心思管这些,右手搭在了眉上,向着午门的方向望去,到底离的远,只见一个诸亲贵大臣站成的方阵,最前方是一排紫衫的一品大员,往后是深红色的二品三品,如此到了最后,便是穿着青色袍服的六品员外郎,整个方阵渐次变色,分外壮观。 冬暖夏凉都是第一次看到这般壮观的景象,一个个都屏住了呼吸。 一片静默中,鼓乐之声遥遥响起,却见一队天子仪仗出现在了视线之中,方阵中的文武百官齐齐伏下身子,三呼万岁之声瞬间胜过了鼓乐齐奏之声,响彻天地,便是揽月楼上,也听得一清二楚。 仪仗队停下脚步,两个身穿黄色龙袍的身影分外打眼,其中一个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一看就知道是当今天子,显庆帝。 另外一个落后他三步,虽是独自一人,行走间却犹如虎踞龙盘,气势胜过千军万马,连被众人围在中心的显庆帝,被他一比,也落了下风。 冬暖夏凉立刻欢喜的叫了起来:“是殿下!”“太子殿下果然来了!” 二人在叶倾身边已经有了段时日,知道这位太子妃娘娘脾气实在再温和不过,并不会无故责骂于人,叶倾不在时,二人受制于张姑姑,行止还算谨言慎行,在叶倾面前,却越来越活泼。 冬暖笑眯眯的道:“那边那么多人,还是太子殿下最打眼,一眼就让人看到了!” 夏凉使劲点了点头:“殿下走路都那么好看呢!” 叶倾双唇抿紧,双手贴在身侧,死死的握成了拳头,指甲几乎抠到了肉里 不是的。 那人不是太子高昊,分明是二皇子高昱! 叶倾心乱如麻,她没有想到,连祭祀天地这么重要的日子,高昊也会缺席! 偏偏高昱,又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叶倾深呼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继续盯着祭祀大典,只盼着高昊能突然出现。 显庆帝走上高台,接过祭祀祷文,念了起来,这祭祀天地的祷文年年都要念上一遍,基本上大同小异,先是谢天谢地谢祖宗,然后求一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就差不多结束了。 结果众目睽睽之下,显庆帝赫然又加了句:“愿朕的三皇子平安出世,健健康康!” 一片安静中,他的声音格外响亮,众多臣子们纷纷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过去,前方的高昱亦是忍不住抬头。 一国之君,有国方有君,君王首先就是属于整个国家的,所以祭祀天地的时候,为的是整个国家的平安富强,像显庆帝这般,公然为了小儿祷告的,乃是属于皇家私事,在三十晚上祭祀祖宗的时候说一说也就罢了,在这祭祀天地的时候说出来,实在是太不妥当。 万一老天爷他打了个瞌睡,前面几句都没听到,光听到了最后一句怎么办! 当下几个言臣就张了嘴巴:“皇上,于理不合!”“皇上,此举甚是不当!” 显庆帝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不当?怎么个不当了?难道你们不想朕的小儿平安出世?” 这帽子扣下来可就大了,几个言官一下就没了声音,心里却骂了起来昏君啊!昏君! 显庆帝的视线在众臣中扫过,这帮大臣一个个也都养的胆肥,口里不说,面上却把不满都显露出来了,一个个梗直了脖子,睁圆了眼睛,对他怒目而视! 显庆帝不高兴了,怎么着,朕的小儿子还没出世,他亲娘打上一下都心疼的不行,甚至朕堂堂天子还扮作孕妇,你们这帮逆臣竟然还敢诅咒朕的小儿子! 他嘴巴一动,就要在这新年头上大开杀戒,首辅陈大学士一看不妙,呵呵笑了两声,打破僵局:“皇家多年未添丁了,这小皇子自然是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好,微臣和皇上的心思是一样的。” 显庆帝的脸色一缓,陈大学士又扫过众多文武大员,笑道:“皇家事,就是天下事,诸位同僚,也不要这么在意了。” 这么说也勉强算是有几分道理,众臣工勉强接受了这个梯子,一个个借坡下了驴,把头重新低了下去。 陈大学士呼出一口长气,做臣子难,做首辅更难! 在他看来,显庆帝素来还算勤勉,就是最近对还没出世的小儿子有点偏心,不过也是人之常情,就像是他,不也是格外偏爱小儿子嘛! 何况显庆帝说都说出口了,还能怎么着,叫他再吞回去?! 机智的陈大首辅给自己点了几个赞。 可惜这位皇上却不是个见好就收的主,见众多文武大臣们低了头,马上得寸进尺的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祝朕的小儿子平安健康就加到这祷文最后了。” 众多臣工:“……” 陈大学士眼角余光扫到几位言官开始挽袖子摘帽子,嘴角抽了抽,这次他也不想站出去给皇上说话了,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显庆帝到底也当了多年皇帝了,这帮臣子此时想什么他也知道,无非就是长跪不起啊,以头撞柱啊,用他昏君的名声来成就他们的青史留名。 显庆帝看也不看这帮逆臣,冷笑一声道:“要跪就跪,撞死一个少一个,反正等朕的小儿出世,朕就要开恩科,到时候等着当官的举子有的是!” 话罢,这臭不要脸的帝王转身扬长而去,留下一帮子臣工大眼瞪小眼,这混球都这么说了,谁再跪下去,那真是和自己过不去了。 竟然连填坑的萝卜都安排好了,这个魂淡! 第172章 只因娘娘喜欢 这边的骚动叶倾等人都看在眼里,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叶倾眉头微皱,对着张姑姑吩咐了下去:“等下你去打听打听,祭祀天地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张姑姑恭谨的应了。 叶倾一转头,再次向着午门前看去,微微一怔,却见显庆帝御驾已经走远,只剩下的那个金黄色身影便分外打眼。 那人从高台之上缓步而下,此时臣工们因为方才的骚动,并未散开,而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那个金黄色的身影便如一方蜜糖,所到之处,众多臣工如蚂蚁一般,立刻汇聚了去。 远远望去,随着那人的走动,他身边的人群越发密集,到了最后,他便如一个闪耀发光的太阳,臣工们则如诸多星辰,层层叠叠的围绕在了他身边。 原本整齐有序的方阵再也不见,剩下的只是以那人为核心的圆环,层层的发散了去,便像是百鸟朝风,又或者百川归海! 叶倾的脸上又是一沉,冬暖夏凉不明所以的叫了起来:“咦,太子殿下在做什么,怎么众位大人都围了上去?”“殿下真是厉害啊,这么多大人都在听他讲话!” 高昱自从去岁治水回来,在朝堂之上的声望渐隆,之后提了几个治国方针,也被显庆帝给采纳了,不知不觉,在臣子们眼中,这位二皇子的形象也渐渐改变了。 以前远远看到二皇子,这帮臣工们都会这么想:“哇,那个好大喜功喜欢抢别人媳妇的二皇子来了!”“快走快走!” 现在他们看到高昱,则是这样:“二殿下来了,二殿下如今年轻有为,真是我大粱之福啊!” 接着便是整理一番衣冠,郑重的上前拜见。 高昱听着这帮臣工们诉苦,无非就是皇帝太不懂事了,这样叫大家很难办啊,他本来长的就好,此时面带微笑,真如春风化雨一般,轻易的就安抚了众多臣工烦躁的心思,不时的应和一声,就叫紧绷着脸的众臣面色和缓下来。 其实若是仔细听去,就会发现,这位二殿下分明什么都没有应下,只说有空会面见父皇,至于面见了父皇说什么,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高昱心里其实很是不耐,照他看,这帮臣工都是被显庆帝惯坏了,当初他做皇帝那会,可是说一不二,谁敢当面顶撞,直接就是拖出午门斩首,再叫他不痛快,那就干脆灭了满门。 显庆帝希望小儿子平安健康也不是什么大事,哪怕加到了天地祷文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高昱压根就没打算因为这个去和显庆帝对着干,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皇帝的心思了。 天家之间,先是君臣,之后才是父子,身为皇子,万万不能顶撞皇上,哪怕皇上说屁是香的,他也得微笑着点头承认! 之前高昱和显庆帝并不亲近,粱平帝穿过来后,更是亲近不起来,父子两个也就是面上情,所以对于显庆帝后宫的事,他并不是很了解。 今天算是第一次知道,显庆帝对这个尚未出世的小儿子,竟是如此重视。 这可不太妙了,没登上皇位以前,每一个兄弟,都是他的竞争对手。 无论多么英明神武的帝王,到了晚年,也会变的昏聩,会更喜欢按照个人喜好从事,多少太子都是这个时候被废的。 显庆帝如今也不过人到中年,看他和臣工们顶牛的架势,再活个十年八年一点问题都没有,一二十年也完全有可能。 这段时间,足够那小的成长起来了,凭着现在显庆帝对他的宠溺,这皇位还真不好说了。 待众臣渐渐散去,高昱看着显庆帝离去的方向,一张俊脸沉了下来是搞死老的呢,还是搞死小的? 高昱望着显庆帝离开的方向的时候,叶倾也正望着他,半晌,她收回视线,眼皮微垂,挡住了所有心思,“我们回去吧!” 冬暖夏凉对视一眼,冬暖小心翼翼的道:“娘娘,要不要叫人去请殿下回来?” 叶倾展开手,扫了眼掌心的几个红印,淡淡的道:“不用了。” 那边的是二殿下,可不是太子殿下。 话罢,她率先向着楼下行去,张姑姑紧随其后,冬暖和夏凉赶紧跟了上去。 下楼就要快的多了,转眼就到了揽月楼前,叶倾一脚踏下,脚步一顿,面前两个内侍,当先一个有些年纪了,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看到叶倾,立刻上前行礼问好,又把手里的暖炉递了过去:“殿下看到娘娘在楼上,怕娘娘受凉,吩咐小的给娘娘送这个来。” 叶倾扫了一眼,见他用袖子垫着双手,并没有直接碰触暖炉,心中冷笑,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果然永远都是你的敌人,她这么点洁癖,死不要脸的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一旁的冬暖已经欢喜的叫了起来:“娘娘!一定是方才殿下看到您了,殿下真是贴心!” 夏凉更是伸手把暖炉接了过去,又笑眯眯的捧到了叶倾面前。 叶倾轻哼一声,抬手就把暖炉拨拉到了地上,众人一惊,下一刻,所有人都跪到了地上。 叶倾却只盯着那送暖炉来的内侍,“你们主子还说什么了?” 那内侍虽然跪在地上,面上却无任何忐忑之色,抬手从身后的小内侍手里接过了一副画轴,捧过了头顶,道:“这是殿下前不久寻到的远山上人的春日踏青图,叫小的拿给娘娘赏玩。” 叶倾虽然爱画,却还不至于成痴,原因无他,当初做皇太后那会,真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皇家的收藏几乎都成了她的内库,再喜欢的东西,变的唾手可得的时候,也就不那么珍贵了。 要说女儿都是富养出来的,那她就是金山银山里养出来的。 叶倾浑不在意的往前走去,连话都懒得说了,冬暖夏凉对视一眼,忙起身跟了上去。 那内侍依然跪在地上,朗朗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娘娘,我家主子说了,若是娘娘不喜欢,这画,就叫小的随便找棵树,树根下挖个坑埋了。” 叶倾脚步一顿,一下转过了身,她真是恼了,难不成那死不要脸的还以为能威胁住她不成? 虽然远山上人的真迹价值千金,但是要真是丢了,十副八副的,她也丢的起。 那内侍却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的道:“殿下说了,这幅画因了娘娘的喜欢才价值千金,若是娘娘不喜,那就是一文不值!” 这话说的委实动人,冬暖夏凉也忍不住看向了叶倾,方才叶倾突然发作,把两个人都吓住了,这个时候也不敢胡乱开口,只是眼中却满是艳羡。 殿下对娘娘,可真是好啊。 叶倾亦是沉默下来,虽然心里知道那死不要脸的素来风流多情,乃是天下第一靠不住的良人,说起甜言蜜语更是家常便饭一般,可每次听了,都不由叫人晃神实在是确然动听。 她沉默半晌,手指微抬,张姑姑立刻上前,把那副画接了过来,叶倾抬起眼,第一次正视面前的内侍:“你叫什么名字?” 那内侍虽然跪在地上,上身却挺的笔直,不卑不吭的道:“小的姓丁,家中排行第三,人唤丁三。” 叶倾微微点头,这人只说排行,不说名字,倒不是慢待于她。有不少男子,入了宫以后,愧对祖先,便抛弃了原来的名字,看这位丁内侍的样子,应也是如此。 叶倾掉头向外走去,心里烦恼更甚,她早知道高昱非池中之物,却也没想到短短的半年,竞叫他发展出了这么大的声势。 方才惊鸿一瞥,高昱在众臣工中的声望令人心惊,而这位丁内侍的到来,又显露了高昱对后宫掌控力的冰山一角。 叶倾不得不承认,死不要脸的羽翼渐丰,照此趋势发展下去,她这位死对头,怕是真的会把高昊从太子的宝座上拉下来。 若是高昱登基 叶倾心烦意乱的打住了思绪,她实在是无法想象,高昱登基以后,她会有什么下场。 若是只有她一人,最惨也不过是一死而已,就怕牵连家人。 以前做粱平帝的皇后的时候,觉得世间最郁闷的事情不过如此,现在却发现,还有比那更郁闷的,就是成了他的皇嫂。 做皇后只要小心谋划,不犯大错,就可以在皇后的位置上一直呆下去,早晚有翻身的一天。 这做了皇嫂,那真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 叶倾心烦意乱的回到了东宫之中,高昊依然了无影踪,闷坐片刻,叶倾呼出一口长气,叫人来换了身上的外出服,只着了一身小袄,又叫人燃了支安神的香,半靠在贵妃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心事。 香燃半支的时候,张姑姑打探消息回来,叶倾立刻坐直身体:“姑姑可打探出什么了?” 张姑姑一脸苦笑,“皇上在祭祀天地的时候,最后加了一句,愿贵妃娘娘腹中的三殿下能够平安出世,健健康康!” 叶倾的眼睛一下睁圆,张姑姑继续道:“皇上还说了,以后每年祭祀天地的时候,都要加上这么一句!” 第173章 太子妃,好榜样 叶倾彻底无语了,当初梁平帝多宠爱三皇子,一到年纪开府,直接就在皇宫旁划了块地过去,还赏赐了大笔钱物,允许三皇子按照亲王规格建造府邸。 可就是这样,别说祭祀天地了,就是祭祀祖宗的时候,也没闹这种幺蛾子。 这简直是公器私用到了极点! 就像是说,咱们国家明年风调雨顺,大家都好好生活,安居乐业,接下来突然转了一句,尤其是我家的小儿子! 仿佛还嫌说的不够,张姑姑又小心翼翼的道:“皇上还说,等三皇子出世,就要开恩科。” 叶倾只剩下呵呵的力气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祭祀天地这样重要的场合,那帮臣工们会骚动了。 这疼小儿也疼的太过了! 叶倾突然觉得后槽牙疼,以前觉得高昊只喜欢吃喝玩乐也没什么,反正她也看到显庆帝和高昊父子相处的样子了,只要得了显庆帝的喜欢,太子的位置就稳稳的。 反正二皇子声名狼藉,两个皇子半斤八两的情况下,自然是得了显庆帝青眼的高昊更稳妥些。 现在叶倾可不敢这么想了。 前面有二皇弟年轻有为虎视眈眈,后面有得了显庆帝偏宠的三皇弟即将出世,叶倾忧郁的发现,高昊的太子宝座,已经是摇摇欲坠了。 不行,她得找到高昊,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 他到底是想要做个富贵王爷,还是想要问鼎九五之尊! 若是前者,她就要做好全家大撤退的准备,若是后者,却要问一问,高昊有什么凭仗! 拿定了主意,叶倾立刻唤人道:“来人,把陈福叫来!” 高昊出了宫,陈福却是留下来了,叶倾不相信,陈福会不知道高昊的去向! 陈福很快被带了来,他半弯着腰,一脸恭顺:“启禀娘娘,殿下每年过年的时候,都要往小汤山住上一段时日,早有惯例可循。” 叶倾一怔:“惯例?他连祭祀天地都不参加吗?” 陈福的头垂的更低:“殿下的事,小的不敢枉自揣摩。” 叶倾点了点头,一颗心终于落回到了原位,知道了高昊的去向就好。 她喃喃的念了两遍小汤山的名字,这小汤山距离京城不远,却是个有名的所在,只因山上有地热,又有不少泉眼,依山而上,便建了不少温泉庄子,被当朝权贵瓜分一空。 这寒冬腊月的,高昊倒是会享受! 叶倾心中不免又有些恼怒,她这边愁的要死,太子殿下倒是好享受,还跑到山上泡温泉去了! 知道了高昊的下落,叶倾倒不急于找他去了,只因明日乃是正月初二,按照大梁习俗,应是嫁出去的女儿回门的日子。 只宫里又与宫外不同,宫里的娘娘们自然是出不得宫的,也就回不了门,却可以召娘家人进宫探望,当然,也仅限于女眷们。 叶倾纵然身为太子妃,一年到头也难得回去一次,这次见到家中女眷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她张开双臂,任由春华秋实给她穿上绛紫色家常小袄,下着浅粉百褶罗裙,宫中命妇觐见自有流程,头一天递牌子,第二天上午得了回信后,近晌午才会进宫,这里面却是有个缘故。 并不是每个嫔妃都想见到家里人的,譬如说有一些生母为家中小妾姨娘的,这些小妾姨娘因没有品阶,是进不了宫的, 所以入宫的往往是嫡母,不过是面子情,见上一面,略坐一坐,说上句娘娘该用饭了,双方就可以和平分手了。 若是亲母,自然又不一样,将近晌午,留下来一共用膳,又是一重恩宠,回去和亲朋说起,也是极有面子的。 等她们来还要些时辰,所以叶倾也不急着穿上太子妃的朝服。 穿好衣服,洗漱一番后,用了点稀饭小菜,叶倾往太师椅上一坐,接过冬暖泡好的山楂果茶,开口问道:“昨天都谁递了牌子?” 张姑姑躬身一礼,轻声道:“定国公徐夫人,张安人,付恭人” 徐夫人是叶倾继母,张孺人则是叔母,二叔叶盛怀只在礼部挂了个六品员外郎的职,所以张氏的品阶也就不高。 至于付恭人,则是舅母付氏,张姑姑唤的,都是这些女眷身上的诰命。 叶倾点了点头,注意到张姑姑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由问道:“怎么,还有旁人递了牌子不成?” 张姑姑轻声道:“还有长安侯世子妃。” 叶倾一怔,长安侯已经递了折子为世子请封,只是袭爵不是小事,礼部还有一套流程要走,所以这位新妇现在还只能是世子妃。 不过这位却是个有福之人,一嫁进门,原本水米不进已经重病弥留的长安侯夫人就能进食了,听说现在都能下床了,所以哪怕这位的出身低了点,在长安侯府却颇有地位。 大年初二,这位身为新妇,虽然因为娘家路远,不能回娘家,却也不一定要进宫来谢恩,想也知道是出自长安侯世子的授意。 叶倾心中一动,现下她再不能如嫁人前一般,穿着男装出去和人交往,只是嫁人前的人脉却还在,而且这班友人俱都要在今年娶妻了,她若是与这些新妇交好,未尝不是一股助力。 叶倾手一挥:“都准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这些进宫觐见的夫人太太里,她自然和舅母付氏最为亲近,只是单留舅母一人用膳也说不过去,干脆全部留饭。 因了太子妃的决定,东宫之内又是一番忙碌景象。 …… 长安侯世子妃沈莺下意识的把身后的披风又拢了拢。 人人都说她是个有福气的,父亲身为外官,到了年纪想要找家门当户对的都难,结果赶上宫里选秀,竟然被皇上指给了长安侯世子! 接着为了给婆婆冲喜提前入门,一入门,婆婆就能张口吞咽米汤了,现在更是能下地行走,一门心思的催促她早生麟儿。 想到这里,沈莺的俏脸不由一红。 她又想起了新婚之日,一个人坐在婚床上,手指里绞着帕子的忐忑心情,眼前的一切都被盖头挡的严严实实,然后喜棍伸到了她鼻子前,轻轻一挑,她抬头就看到了长安侯世子,一身大红喜袍,长身玉立。 她一呆,心道,世子可真俊啊。 一时间,她看呆了去,都没听到周遭亲友的打趣声: “哎呀呀,新娘子可真漂亮!” “新娘子这是怎么了,不会看咱们世子看傻了吧!” “真是好有趣的新娘子!” 然后她看到世子笑了,当时就想,世子笑起来更好看了! 于是她发呆的更厉害了。 世子,真是个极温柔的人,和她说话都是细声细语的,在下人们面前也给了她足够体面,让她一个新任主母轻易就立稳了脚跟。 她的心思渐渐都放在了世子身上,难免患得患失。 世子笑一笑,她就跟着开心,世子略一皱眉,她就在担心,是不是粥熬的稠了,又或者菜做的咸了? 这般关注下,她渐渐了解了世子的喜好,二人相处越发融洽,只是虽然已经相敬如宾,却总是觉得还不够亲密,总像是差了点什么。 然后她很快知道了。 那一天,是她的生辰,世子嘱咐她随意耍乐,她却只想和他一起过,就跑到了书房,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她看见世子身影的刹那,拨动了手下的焦尾古琴的琴弦,琴音响起的刹那,世子明显愣了一下。 接着,世子就冲了进来,没等她高兴,世子已经沉了脸,一把将她拉开,叫人把她送了出去,自己却拿了个帕子,仔细的擦拭起了琴弦,便仿佛被什么脏东西碰了一样。 然后,一连三天,世子都没有回房。 不用问别人,她也很快明白过来,那把焦尾古琴,是何人所赠! 当初一起参加选秀的少女中,不乏年轻貌美的,也不乏文采风流的,品貌双全的,也有三五个,便是她出身不低,在这些秀女里,也称不上出类拔萃,可再优秀的女子,也被其中的一个秀女给生生压了下来 定国公府的贵女,又有被护国将军府退婚的历史,却被数名青年才俊同时看重,金銮殿上同时求娶,其中甚至包括退亲的前未婚夫! 最后更是高调嫁入了皇室之中,婚礼之日,这些求娶未成的青年才俊更是集体为她添妆,其中便有长安侯世子! 她一直纳闷,世子添妆,多大的手笔,这位太子妃就只在新婚时送了她一套头面首饰,却原来私下里,早已经送了礼物给世子殿下! 三日之后,她亲手做了一道甜汤,送到了书房,二人绝口不提那把古琴,世子也搬回了房里。 表面上二人和好如初,她心里却像是有根刺,三不五时的刺上一下。 昨日一早,世子就嘱咐她递牌子进宫面见太子妃,答谢大婚时添妆的恩情,更是亲手准备了诸多礼物,还叫她多向太子妃娘娘学习。 沈莺心中闷气,把领口又松了松,也好,她今天就仔细看看,这一位太子妃殿下,有什么好学习的! 第174章 本宫把你们都娶了 进宫的礼节早已经学习过,亦步亦趋的跟着前方领路的女官,沈莺目不斜视,跨过重重宫殿,到得热气扑面而来时,却听得一名女子略显严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不由脚步一顿。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一个是亲娘,却非要把亲生儿子往外推,二婶,我今日叫你一声二婶,你可想过安卓的心情?!” “一个是嗣母,却成日里只想着自己的儿子,对过继来的嗣子不闻不问!” 沈莺很快反应过来,这教训人的,只怕就是太子妃娘娘了,说起来,定国公府的这桩公案最近也闹的沸沸扬扬。 定国公没有儿子,早年过继了弟弟的长子,却一直没有请封世子,都说这位过继来的儿子不受定国公的待见。 然后续娶的太太有了身孕,都说这下定国公怕是要让亲生儿子承爵了。 没想到儿子是生了,定国公反倒为过继的长子请封世子了。 接着更让人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过继来的长子居然拒绝了! 太子妃发火,怕就是为的这桩事了,沈莺知道此时出去大为不妥,索性对着身前的女官做了个手势,安静的听起了壁角。 “好,好,你们都不要这个儿子是吧?我要!我相信安卓一定会出人头地衣锦还乡,我这个姐姐,就等着我的好弟弟给我挣一个诰命回来了!” 沈莺半张嘴巴,太子妃难道不是该温柔贤良恭顺柔静的么?这暴脾气,真的是传说中一家女百家求的太子妃么! 里面的太子妃得理不饶人,“安然这么小,你就一门心思的想让他承爵,难道想让他就靠着祖宗的余荫过一辈子了?这是朝着纨绔子弟培养了?” “往前推五十年,叶家子弟,哪个不是靠着自己建功立业博一个出身?我看你们真是糊涂了!” 叶倾气的不轻,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现在日夜担心高昱上位,一家老小性命不保,这两个女人,还在为谁来承爵明争暗斗,难道她们以为一笔能写出来两个叶字,谁承爵不是姓叶?! 她们姓叶的,难道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就像是她和两个堂妹,她嫁的好,两个堂妹的婚事,自然也就好谈了! 叶倾哼了一声,实在看不上这位继母和婶娘的小家子气,“旁的不说,从太祖那时传下来的公侯爵位,你们看看现在有几家还繁荣兴旺的?” 太祖开国那会,大封功臣,不少都是五代承爵,到了现在,基本都传到了第四代,子孙却是越来越差,一个个只知道斗鸡摸狗,不少人家都只剩下了富贵的空架子。 见徐氏和张氏低头不语,叶倾板着脸再次开了口:“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想要子孙争气,自己就得先立起来,成日里想着祖宗那点玩意,能有什么出息!” 她又调头看向身边的两个堂妹,继母和婶娘敲打一番也就罢了,两个堂妹到底姓叶,又还没嫁人,却是要好生调教了:“你们两个也记住了,靠娘家靠婆家不如靠自己,咱们做女人的,还得靠自己,你们自己立不住,娘家再强,又怎么给你们撑腰?!” 她说的全是肺腑之言,当年她做皇后那会,梁平帝靠不住,她也不得皇太后的青眼,娘家更是弱的一塌糊涂,若不是她自己争气,岂能坐稳皇后的位置! 叶芸叶茹早在叶倾入宫前就对这个长姐言听计从,听得这一番教训,均乖巧的连连点头,“姐姐教训的是,妹妹都记住了!” 徐氏和张氏被叶倾教训的没脸开口,一旁的舅母付氏却拍手笑了起来:“娘娘说的真是极有道理,早知道我就把蔓娘也带进来了!” 叶倾被她这么一说,倒是不好意思了,笑了笑:“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有点想念蔓娘了,也不知道还抱不抱的动她。” 沈莺怔怔的发着愣,只觉得这位太子妃的言论实在是过于胆大,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她自幼熟读女戒,往日里母亲更是耳提面命,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也一直以为理当如此,今日却还知道,原来还可以靠自己。 沈莺忍不住呼出一口长气,隐隐的,脑子里似乎有一道栅栏被打开,心胸从未如此宽广过,眼前的世界似乎再也与过去不同了。 她主动看向了身边的女官,“还请姐姐为我通传。” 此时此刻,不再是长安侯世子的嘱咐,而是她自己,想要迫不及待的见一见这位与众不同的太子妃了! 很快,一位女官迎了出来,和先前引路的女官一起,帮她解了身上的披风,又引她迈进了暖阁之中。 沈莺下意识的朝前看去,却见上首坐了个二八少女,一身太子妃朝服,生的也不算如何貌美,胜在皮肤白皙,一双杏眼又黑又圆,脸上似笑非笑,带着一股沉静之美。 沈莺微微一怔,和选秀时候相比,眼前的太子妃似乎不大一样了,以前也不觉得这位定国公府的贵女如何打眼,现下一瞧,却是贵气十足,让人下意识的就收敛了手脚。 她接着注意到太子妃身边一左一右坐了两个少女,下首也坐了几个贵妇,其中一个更是抱了个襁褓中的婴孩,她顿时反应过来,这些女眷,当是太子妃的亲眷了。 当下便俯身行礼,叶倾却也在观察面前的长安侯世子妃,身材高挑,五官清丽,眼角微微上挑,看人时眼波流转,别有一股子妩媚。 长安侯世子倒是好福气,娶了这么一个美人。 叶倾伸手虚扶:“世子妃客气了,快快请起。” 又叫身边的叶芸叶茹给沈莺见礼,沈莺又和那几个贵妇见过礼,徐氏和张氏都有些坐不住了,找了个借口先离开了,叶倾淡淡的允了。 剩下几人却都是至亲,唯一不熟的长安侯世子妃不知何故又刻意亲近,一时间,几人倒是相处融洽起来。 叶倾素来大方,直接把自己的首饰匣子取了出来,除了一些宫中特制限于品阶的,旁的都任由两个堂妹挑选,甚至连长安侯世子妃也得了几件,不由对叶倾越发亲近。 晌午用饭时,菜品数量并不算多,却照顾到了众人口味,上了两壶梅酒,叶倾却并不劝酒,只叫诸人自取,沈莺反倒多喝了几杯,脸颊微红,看着太子妃只觉怎么看怎么顺眼。 这般行事,这般为人,真真叫人爱煞。 半醉半醺间,沈莺吃吃笑着便说了出来:“臣妾若是男子,定然要把娘娘娶回家去!” 叶芸叶茹不干了,叶茹一拍桌子叫道:“姐姐就算要嫁,也当嫁给姓叶的才是!” 只有舅母付氏还有些许理智,却也最是遗憾,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这外甥女就是儿媳妇了! 叶倾哭笑不得,故意板着脸道:“你们都能做男子了,我为何不能,我要是男子,就把你们都娶了好了!” 沈莺几人大喜,一个个拍掌叫好,接下来却又为谁是正宫娘娘吵闹了一番。 叶倾被吵的头疼,心道她后宫三个娘娘就已经扛不住了,真不知道梁平帝后宫三千是怎么习惯的。 见几人都喝的醉醺醺,叶倾叫冬暖夏凉熬了醒酒汤过来,喂几人吃了,又吹了吹风,见清醒些了,笑道:“行了,赶紧家去吧。” 叶茹叶芸恋恋不舍的一人抱住了她一条胳膊:“那姐姐下次记得还叫我们来玩。” 沈莺没有说话,眼里却流露了同样的渴望。 叶倾好笑的伸出食指一点叶芸的脑门:“你们还当皇宫是什么好地方了,行了行了,得了空再叫你们来玩。” 叶芸揉了揉脑门,“那姐姐送我们一程嘛!” 叶倾推脱不掉,张姑姑取了披风来给她披上了,一路送着几人出了东宫。 因见几人还有些醉意,叶倾怕她们摔倒,便行在了最后看顾着几人,又不时的抬头看着前面的路,提点几人小心行走。 因此她最先发现了前方迎面而来的颀长身影。 叶倾脸上就是一沉,这世上岂会这么巧,她出来送客,就恰好碰到了二皇子高昱? 只怕这人早叫人在东宫外候着,她一出来就通风报信! 与此同时,高昱也见到了几名袅袅婷婷行来的女眷,叶倾行在最后,又被几人挡住,他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叶倾,而是其中一名身材高挑,披着红色狐毛披风的小娘子。 这小娘子五官清丽,眼角有些上挑,看人的时候很是妩媚,行路间细腰摆动若弱柳扶风,高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越看越是喜欢,接着又看到这小娘子旁边的一名女子,面如满月,肤色白皙,丰胸肥臀,心中不由又是一动。 若说那小娘子是半开的桃花,这女子就是熟透的桃子,引得人想要咬上一口。 高昱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觉一双眼都要不够用了,哪一个都这般招人疼爱,恨不能立刻把二人抢回家去,提枪上马,胡天胡地乱搞一通。 第175章 娘子被勾跑了肿么破! 他心中这般想,脸上自然就带了笑,一双多情的眼含情脉脉的在沈莺和付氏间流连忘返。 叶倾半张嘴巴,一脸惊奇的看着高昱一脸沉醉的模样,她心中一动,一下想起了去年八月十五和高昱游街时的情景,当时为了买一个面具,高昱对着那摆摊的少妇亦是露出了这么一副色相魂授的表情。 叶倾又想到了高昱前身,一直有着勾引别人妻子的恶名,两相印证,瞬间就明白过来,高昱前身留给死不要脸的这喜好人妻的恶习,怕是去不掉了。 就在高昱整理了一番仪容,准备上前搭讪之际,叶倾轻咳两声,声音清冷却又带了难掩的笑意:“世子妃,舅母,这位是二皇子殿下,你们还不上前见礼?!” 宛如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无波的湖心,瞬间打破了湖面的平静,高昱一下清醒过来,他猛地抬头,看到了落后一步的叶倾,她双手背于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脸了然。 高昱的脸色瞬间铁青,他亦是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莺几人尚有些余醉未醒,听得叶倾的指挥,迷迷糊糊的上前见礼,高昱看也不看她们一眼,一张俊脸别了过去,袖子一挥,含怒道:“免礼!” 几人懵懵懂懂的起身,被叶倾引着向外行去,尚有几分清醒的付氏忍不住道:“二皇子殿下似乎心情不大好。” 叶倾呵呵笑了两声,估计高昱自己也没想到会出这么大个状况,他心情好的了才怪! 叶倾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远处高昱孤单单的立于桃树之下,一张俊脸看不出喜怒,只是离他最近的一枝桃枝几乎被他撸光! 叶倾心情大好。 …… 长安侯世子解开身上的斗篷,交给身边小厮,径直踏上了楼梯,向着二楼行去。 偌大的二层此刻被人包场,里面人却不算多,听到脚步声,几人同时转过头来:“又有人回来了!”“瞧瞧这次是谁!” 待长安侯世子露了面,几人俱是一脸惊奇:“呦,这可是稀客啊!”“世子,他们都说你有了媳妇忘了兄弟,我就说不是吧!” 长安侯世子一眼扫去,拱起手来,逐一打起了招呼:“丰仪兄,何显兄” 看到最后的威武侯世子,他微微一顿,最后还是招呼道:“韩世子。” 威武侯世子微微点了下头,视线一转,看向了窗外,到底是多年夙敌,能够如现在这般和平共处已经不易,想要多亲近却是不可能。 长安侯世子也不以为忤,转头看向其他几人:“怎么就你们几个?” 陈丰仪年纪最小,率先笑了起来:“世子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不成,大家都去给丈母娘家送礼了。” 长安侯世子哑然,这些人虽然没有成亲,不能陪同妻子回门,却还是要给岳家送上节礼的。 他这时也反应过来,眼前的几个好友看着洒脱依旧,眉间却都带了些阴郁,去岁还是纵情狂欢的单身贵族,转眼就都有了家室负累,也难怪他们怏怏不乐了。 陈丰仪看出长安侯世子眉间的怜悯,眨了眨眼,轻咳两声,笑道:“说起来,世子还是第一个成亲的呢,有什么心得,给小弟们传授传授,听说你家娘子是个福星,一进门,侯夫人可就身体大好了。” 其他几人纷纷抬头看来,连威武侯世子也忍不住微微侧过了脸,实在是当时都说长安侯夫人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说是冲喜,也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谁能想到人家还真好了。 长安侯世子心中苦笑,自家知自家事,他娘哪里是被冲喜冲好的! 成亲那日,沈莺也不知道怎地,看他看的呆了去,结果被来闹洞房的女眷们一阵打趣,然后外面候着的丫鬟婆子听岔了,传着传着就传到卧床不起的侯爷夫人耳中了: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世子娶了个呆子回来!” “听说连眼珠子都不会动,看样子是个傻透的!” 他娘哪受的了这个刺激,她一生之中倒有半生在给儿子选媳妇,偏偏千挑万选敌不过一道赐婚圣旨,这心气够不顺的了,然后又被告知她那温文儒雅的儿子居然会娶一个傻子回来! 长安侯夫人一下就坐了起来,当时就要来米汤。 他娘,那是准备告御状,求旨和离呢! 这种家事,长安侯世子自然是不便与人言,便是沈莺也不知道内情,他微微一笑,转移话题道:“内子今日进宫觐见太子妃娘娘了,答谢娘娘在婚礼时的添妆之礼。” 太子妃三字一出,场上就是一静。 陈丰仪几人心中百味杂陈,那样肆意妄为,如兄弟如知己一般的女子,怕是今生都不会遇到第二个了。 可惜,后宫一如深如海,只怕今生都难以往来了 想到这里,几人心中忽然一动,这些人个顶个的人精,片刻间就想通了其中关隘之处,再瞥到长安侯世子嘴角上翘,难以掩饰的笑容,一个个顿时就开了窍。 长安侯世子果真狡猾,自己进宫不便,就叫娘子入宫打探太子妃近况! 一个个不由在心中忖道,看来这婚期要抓紧了!有了夫人就可以和太子妃继续往来了! 像是陈丰仪这样心思细密的,想的就更深远一些,现在就开始交际往来,娶不到太子妃,让自己儿子娶到公主也不错啊! 有这样的娘亲珠玉在前,生的公主定然也是极好的。 众人心结尽去,待其余人回来后,彼此言语间稍微一点拨,就都明白过来,一个个笑逐颜开,心照不宣的痛饮起来。 长安侯世子倒是还留了几分清明,他娘子可是入了宫,回去正好交流一番。 带了几分醉意,长安侯世子没有如来时一般骑马,而是上了马车,先还靠在车壁上,后来却渐渐兴奋起来,整个人都坐直了,不时的向外张望,催促着车夫快点行驶。 很快回到了府中,长安侯世子直接跳下了马车,一边大步向着自己的院落行去,一边向着迎过来的大管事问道:“世子妃可回来了?” 大管事小跑着跟在旁边,恭敬的应道:“刚回来,也就比世子爷早了半柱香的功夫。” 长安侯世子心中大定,不由加快了脚步。 待到自己的院落时,直接推门而入,一眼看到了半靠在贵妃榻上的沈莺,微微一怔,他是带了几分醉意回来,沈莺却比他醉的还要厉害发髻半斜,整张玉面都泛了红,似不耐酒热,衣襟半敞,看到他进来,立刻吃吃的笑了起来。 丫鬟们紧张的立在一旁,手足无措。 长安侯世子趋步上前,皱起眉头:“怎么醉的如此厉害?” 沈莺努力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伸手就在他的脸上一摸,拇指和食指又拈了拈,似感受了一番其中爽滑,片刻后,嫌弃的撇了撇嘴:“不如娘娘的脸光滑” 长安侯世子:“……” 他俊脸一沉,瞪向了身旁的丫鬟们:“还不去取醒酒汤!” 丫鬟们如蒙大赦,赶紧都退了出去。 长安侯世子掉头看向了沈莺,忍不住教训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成何体统!” 这句话一下子刺激到了沈莺,她忽的睁大了眼睛,恶狠狠的瞪向了长安侯世子,只是她五官清丽,眼睛生的又媚,这一瞪,没有半点威力,只让人觉得可笑又可爱。 沈莺大着舌头嚷嚷道:“我这个样子好的很,哼,你嫌弃我正好,快快休书拿来,我不做你的夫人了,本宫马上要进宫当娘娘了!” 长安侯世子的脸彻底的黑了,长臂伸出,抓住了沈莺胡乱飞舞的双臂,牢牢的制住了她,质问道:“浑说什么!进什么宫?当什么娘娘?!” 沈莺白了他一眼,仿佛在说,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真真笨死了,不耐烦的道:“自然是进宫嫁给太子妃了!” 长安侯世子:“……!!” 沈莺起了话头,滔滔不绝的开始夸赞起了太子妃:“太子妃特别会疼人,拿出她的首饰大大方方的叫人挑,喝酒的时候也不劝酒,也不管喝多少,一点架子都没有,还亲自喂人家喝醒酒汤!” 说着说着,她突然又委屈起来:“哼,就是一点不好!” 长安侯世子此时已经知道了,自己这位娘子是彻底的喝醉了,便顺着她的话问道:“哦?太子妃哪一点不好?” 沈莺哼了一声道:“还不是叶家的那对小蹄子,要跟本宫争夺正宫娘娘的位置!” 长安侯世子心道,他真傻,明知道这女人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还要问! 待丫鬟们取了醒酒汤来,想到先前沈莺的醉话,长安侯世子轻叹一声,端起了碗,亲自哄着沈莺喝下了。 末了,又拿起帕子,给沈莺擦了擦嘴角。 沈莺呆呆的看着他片刻,突然抱了上来,在他脸颊上重重的亲了一口,孟白心中一松,却听得沈莺吃吃的笑道:“娘娘,你对我真好!” 又重重的点了两下头,一脸骄傲的道:“果然我才是你的正宫娘娘嘛!” 长安侯世子的心情瞬问复杂起来,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大抵是让娘子去见曾经心仪的女子,结果娘子被勾跑了怎么破!! 第176章 下绊子神马的最喜欢了 此时叶倾也正想着自己的正宫娘娘,一想到高昱今日露出的那副色相魂授的表情,她就忍不住笑,想当初,死不要脸的哪怕是对着柔妃一往情深的时候,可也没有这样纨绔的表情。 若是方才高昱面前有一面镜子,她估计这死不要脸的直接就吐血而亡了。 叶倾思绪一转,开始琢磨起怎么利用高昱的这个弱点来了敌人都把短处送到她面前来了,若是不利用一番也太对不起老天爷的好意了。 叶倾取出纸笔,开始细细的勾画起来,首先,高昱在面对已婚的小娘子时难以自控。 然后呢,他又表现出对自己的一往情深。 叶倾又忍不住笑了,真是啪啪啪的打了这位自诩情圣的脸了。 高昱喜欢三不五时的在她面前刷新一下存在感,这点委实讨厌,现在看来,却大有文章可作。 他不是喜欢偶遇么,那就偶遇个够! 最好每次都如今日一般,自己身边带着三五命妇,完了完了,叶倾发现自己又想笑了。 叶倾兴致勃勃的琢磨起来,怎么让死不要脸的不痛快,这个命题是她的最爱,钻研了一辈子都不够,现在依然觉得有趣。 怎么能寻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让外命妇时时入宫又不引人怀疑呢! 宫中自有规矩,便是宫里的娘娘们的亲眷,也不是能时时入宫的,也就皇后的权限大一些,可也不能做的太过明显,惹得旁人眼热。 所以叶倾上一世和叶欢歌没有多亲近。 想真正的在后宫里肆意妄为,也就皇帝的宠妃可以,便如这一世的叶欢歌。 叶倾现在自然没这个资格,她还不过是太子妃,名义上显庆帝的嫔妃可都是她的婆婆! 如何能让外命妇不受宫规限制呢 叶倾手里的毛笔胡乱的划来划去,忽的想到了前一世,身为皇后的时候,有一项职责,表彰民间的贞洁烈妇。 就是一些不幸嫁了人,偏偏丈夫是短命鬼的,然后立志终身不嫁,为丈夫守节,这样过了二三十年,到这些女子年老的时候,就可以让地方官吏为她们请封。 礼部验证过后,再上表给她,盖上皇后印章,大告天下,再由工部在当地建造一座贞洁牌坊,然后那节妇还要入京,拜谢皇后封赏的恩典,那也是为数不多的外妇入宫的历史。 说老实话,叶倾对这种活动十分不喜,对那些贞洁烈女们也没什么好感,就是因为这种事被当做表率,好多女子失去丈夫以后就只能苦苦的守着。 衣服只能穿灰白黑,头发发钗什么也都不能戴,整个人枯如缟素毫无生趣。 叶倾私心里认为,女子再不再嫁全凭个人意愿,凭什么强硬的规定了,就得守着个死人牌坊过日子! 要是天下女子都允许再嫁,她早就把梁平帝给弄死了,也不会看着他和他的那帮子爱妃们蹦了这么多年。 话说回来,就是因为知道哪怕梁平帝死了她也落不得好,才会一直容忍着梁平帝和后宫的那群妖精们死去活来的折腾,全当逗闷子了。 所以前一世,叶倾对这种事不太热衷,甚至有意无意的找绊子,规定每年只有年初的一个月可以递折子不说,还可着劲的挑刺,推迟盖印的时间。 譬如说这位申报的节妇才守了几年啊,邻居里是不是有壮年的汉子啊,家里那个小叔子住在一起是不是不方便啊。 长此以往,申报的节妇果然少了很多,就算有,也往往是大户人家的媳妇,自己独自住一个院子,又一堆丫鬟婆子伺候着,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的。 等到叶倾成了皇太后,就更是倦怠了,反正天大地大皇太后比皇帝还大,她就可着劲的压着,往往两三年也批复不下来一个,没办法,皇太后身体有恙,谁能催,谁又敢催呢! 现在倒好,她栽树,整个大梁的女子都乘凉了,打从她重活过来,也没听说有哪一个节妇又立了贞洁牌坊。 叶倾琢磨着,倒是可以在这方面做做文章。 她当然不是要重新拣取这鼓励守节的陋习,其实她当初做皇后的时候,每次往这种表彰贞洁烈妇的折子上盖章的时候,她都会满心愤懑的想着,为什么只有给丈夫守节才会值得表彰! 为梁平帝挡了那一刀算不算! 她辛苦摆平梁平帝的一堆小老婆算不算! 丈夫无后又千挑万选扶持丈夫的侄子继承家业算不算! 女子做的事情这么多,为什么只有这最不讨喜的一桩被表彰天下! 可惜当时她虽然是皇后,却处处掣肘,难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等到做了皇太后那会,人也渐渐上了年纪,又没精力弄这些了。 现在却是个不错的时机,她虽然只是太子妃,背后却有叶欢歌这个宠绝后宫的贵妃娘娘撑腰。 做错了就回来老老实实的当她的太子妃,做对了却可以造福天下女子。 叶倾越想越是激动,只觉此计可行,一可圆了昔日念想,二可以给死不要脸的添堵,何乐而不为呢! 叶倾一下站起,恨不能马上就去找出几个女子表率,引进宫里,大肆表彰一番。 惊的冬暖夏凉几个连声惊呼:“娘娘?”“娘娘!” 叶倾一怔,满脑子的热情终于稍稍冷却了些,想法是好,细一思索却又觉得千头万绪无从开始。 这女子表率要如何寻找?什么样的女子才堪为表率? 她身为太子妃,总不好自己出宫去找吧? 这么一想,叶倾的热情又冷却了些,反倒能更理智的看待这件事了,她右手食指在桌上轻叩,万事开头难, 只要第一步迈出去了,后面的也就好办了。 半晌,叶倾长叹一声,想来想去,首先,她还是得跟太子打个招呼,不然这事兴兴头头的做了起来,太子突然跳出来说她不守妇道,那可真是打脸了。 叶倾觉得,凭太子那迥异常人的举止,还真有可能这么干。 叶倾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了,女子嫁人以后,真是身不由己啊。 反正她也正好准备去见一下太子高吴,倒是两事合并一事了,叶倾当下唤来了张姑姑:“车驾备好了?” 太子妃出行麻烦的很,要叫御马监各下车马,又要跟护卫统领打好招呼,好安排护卫们跟车守护,幸好她现在掌管宫务,不然还要皇后审批, 张姑姑恭敬的应道:“都准备好了。” 做主子就这一点省心,什么衣服铺盖,日常用具,下面的人都收拾好了,自己嘴皮子一动,直接上车就完了。 叶倾换了衣服,直接就上了马车,一共两辆马车,冬暖夏凉在身边伺候着,后面的车则主要装了她的衣物和日常用具,又有一队皇家侍卫在两旁跟着。 小汤山是过冬的圣地,年年都有不少权贵跑到这边山上泡温泉,所以京城到小汤山的虽然不近,道路却是年年修,比驿道还要宽阔平整许多,只比京城中石板铺就的商街差上一点,马车走起来也就很快,到天将擦黑的时候,这一队太子妃的车驾已经到了小汤山下。 不论什么山,自然是越往高处风景越好,这小汤山也不例外。 整个小汤山,可以看做是一座权利的金字塔,修建的温泉庄子,越是靠近山顶,就越有权势。 皇室的温泉庄子,自然就修在了山顶。 然后接下来是长安侯府和威武侯府的温泉庄子,再往下是定国公府,整个小汤山,基本被勋贵们包了,外臣是没有份的,哪怕是陈大学士,相国之身,也捞不到一个庄子。 这个时候最能体会出勋贵们的底蕴了。 太子妃的车队就直奔山顶而去。 叶倾对这里倒是熟的很,做皇后那会因梁平帝的小老婆们三不五时的就找点事给她做,忙的脚不沾地也没空过来,做了皇太后那会,就开始享福了,一入了冬就过来这边住着,一年倒是有三四个月呆在这温泉庄子上。 进到了庄子里,叶倾熟门熟路的就奔着最好的卧龙苑去了,卧龙苑里温泉最多,又有清流,奶泉之分,太子那么会享受,想也知道一定就在这卧龙苑中。 …… 高昊每年冬天都要到温泉庄子来,选的却都是大年初一到十五这段宫里最忙的时间,为的就是躲掉宫里的应酬。 他惯常又泡在了温泉池子里,身子靠在池壁上,双手搭在了池壁边上,他有手足冰凉的毛病,要比旁人多泡一会才渐渐感受到暖意。 他已经泡了一会,现在正是最舒服的时候,温暖的池水不断的洗涤着每一寸肌肤,温热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拥挤而来,身体渐渐热了起来,一股无名的燥热也从小腹处升起。 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日害他落荒而逃的情景少女弯下身子,颤悠悠的胸,圆润的臀,偏偏腰肢又不盈一握。 高昊猛地睁开眼,一眼看到了池子对面正一脸诧异的少女,她一身翠绿小袄,就和那日一样,许是跑的急了,脸上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第177章 温泉水滑新承泽 叶倾脚步一顿,她也没想到会见到这般情景,方才已经跟伺候的人打探过了,太子殿下正在寝房内小憩,她方来这边沐浴一番,准备洗去舟车劳顿,再去和太子见面。 看太子裸露在外的上半身,分明是不着寸缕。 纵然叶倾曾经把太子殿下剥个精光,第一反应依然是立刻退出去,叶倾脚步一转,下意识的就往外行去。 高吴的眼睛眯起,看着池子对面的少女脚步连退,这般举止落到他眼中,只剩下两个字要逃! 举凡狮子老虎等猛兽都有自己的地盘,误入其中的话若是不惊动他们也还罢了,一旦被发现,那便迅速的被定性成了猎物。 高吴眼中,叶倾就是一只误入他领地的小鹿,此时吓得簌簌发抖,转身就要逃。 方才还在想的人就在眼前,而现在,她要逃。 高昊猛地站起,带起一片哗啦啦的水声,长腿随即迈出,两步就跨越了池子,长臂一伸,一把捉住了叶倾的手腕,手臂一个用力,就把她拉到了怀里。 叶倾尖叫一声,下一刻,已经被高昊扔到了温泉池子里,不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被抵到了池子边上,高昊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滚烫的灼烧着她的肌肤,声音缓慢而低沉的开了口:“孤的太子妃,你想往哪里跑呢?” 他的视线向下,叶倾此时浑身湿透,因本打算着进来泡一泡温泉,所以只穿了一身单衣,此时湿透了贴在身上,里面的肌肤隐约可见,身段更是窈窕起伏,高昊的双眼一暗,不等叶倾回答,径直弯下了腰,以口代手,咬上了叶倾胸口的衣服带子。 他舌尖柔软,不时触碰到叶倾肌肤,纵然隔了一层湿透的衣衫,依然能轻易的感受到那湿漉漉的触感,唇舌所过之处,她的肌肤渐渐火热。 叶倾隐约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一方面她知道自己不能拒绝,甚至应该鼓励引导,一方面却又忍不住想逃,万般纠结下,她轻声唤道:“殿下,别” 高昊抬起头,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腰腹贴近叶倾,有意无意的蹭了蹭,叶倾脸色一白,带了几分哀求道:“殿下,别在这里。” 她往日里素来强势,便是曾经被高昊那般折辱,也不曾真正低头,今天这般苍白瑟瑟的模样,却恰好对了高昊的心思让人只想撕碎她,毁了她,狂暴的情绪在血液里汹涌而来,叫嚣着,她是他的猎物。 高昊喉间咕咚一声,理智彻底崩塌,大手伸出,捉住了她的两片衣襟,转眼把她剥了个精光,膝盖探出,强制的令她分开双腿,就着这温热的池水,一冲而入! 叶倾重重的闭了下眼,知道事已至此,只能顺其自然,她干脆的放松了自己的身体,任由他冲撞。 出乎意料的,因了温热的池水的关系,竟不像是上一世初次破瓜时那么疼,但很快,叶倾察觉出些许不对来。 高昊一只手死死的扣住了她的细腰,他的头埋在她颈间,耳厮鬓缠,耳边他的呼吸声粗重如野兽,一只大腿强势的插入她双腿之间,维持这般动作却已经足足一炷香的功夫。 叶倾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没等她细思,问题脱口而出:“殿下,您不会是第一次吧” 因为是第一次,所以完全凭借本能行事,连个姿势也不会换。 高昊猛地抬头,死死的盯着她,欢色正浓的俊脸上闪过一抹恼羞成怒,另外一只手臂刷的伸出,双手死死的钳住了她的腰,腰腹之间的动作猛然又剧烈了几倍。 若说原来叶倾如坐在小舟之上,在平静的海面上随波逐流,随着波浪的冲击微微起伏,那现在就是被暴风雨袭击的海船,每一下都要把她抛到天上,接下来一下又要把她卷入无底深渊。 初次破瓜本就难以享受到什么欢愉,现在更是颠簸的让人恨不能立刻昏死过去。 偏偏她心中欢喜的要命。 高昊的动作就是最好的回答,叶倾脑海中宛如无数艳丽的烟花同时绽放,满心的欢喜几乎都要溢了出来, 同时也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本能的攀附住他强而有力的手臂,昏昏沉沉的随着他抛上抛下。 当一切到达顶点,高昊的双手下移,死死的按住了她的臀,似要把她强行纳入自己的身体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只有一瞬,又似乎过了一世,高昊退后一步,绵软软的从她的身体里退了出来,叶倾双腿一软,立时就沿着池壁滑了下去。 高昊马上反应过来,伸出一只手,把她拎了起来,别过脸:“你等着,我去叫你的女官来伺候你沐浴。” 叶倾瞪着他,虽然看出太子殿下有些羞恼的小心思,可这个时候丢下她自己跑路,实在令人气恼。 叶倾忽然展颜一笑,张开嘴,娇娇柔柔的唤了一声:“喵” 她本就疲惫不堪,这一声叫出来略带沙哑,满是可怜委屈,就连自己听了都愣了一愣。 高昊的反应更大,一下就转过了头,手臂一缩,把她抱在了怀里,又爱又恨的在她颈间咬了一口,叶倾配合的又喵呜了两声,听上去委屈更甚。 高昊瞪了她一眼:“不许叫了,再叫就” 后面的话没说,身体却有意无意的往前撞了撞,叶倾立刻闭上嘴巴,只一双杏眼湿漉漉的看着他,越发带了几分可怜,配合软软的团成一团的娇小身体,让人心都醉了。 高昊轻哼一声,拿起了澡豆帕子,给她草草的洗了一遍,把她抱出浴池,拿起自己的干净里衣,随手一兜,“你先回去,我洗洗就来。” 叶倾老老实实的应了,察觉到高昊的目光渐渐火热,下意识的拢了拢衣襟,小跑着离开了浴室。 高昊重新进入池水之中,心情矛盾至极,因年少时的一些遭遇,他对男女之事有着本能的厌恶,这一次却是彻底的昏了头,若是叶倾刚进浴室时,如旁人一样猛扑过来,怕是早就被他丢了出去,偏偏她转身要逃,那一刻,他的脑子一空,只剩下抓住她一个念头。 高昊深呼吸一口气,闭上了眼,不期然的,眼前再次出现了她的身影,情至浓时那迷离的双眼,微张的红唇,潮红的脸颊,还有白皙而精致的锁骨 该死,他一闭上眼,耳边就是她的低喘,随着他的冲撞,那声音时断时续,在这空荡荡的浴室内不断回响。 高昊的一双手不知不觉的向着身下摸去,待他清醒时,瞪着满手白色浊液,有些难以置信,他就想着她的样子,就这么弄了一次?! 脑海里再度出现叶倾的样子,只不过这一次,是事后她一脸脆弱无辜,喵喵叫着的可怜模样,高昊震惊的发现,自己居然又想了! 这事难道还真是食髓知味了不成! 都怪他那该死的太子妃!怎么就一个人闯了进来,进来就进来,怎么还想逃! 又来了!他就不该回想! 高昊低咒一声,那玩意已经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了!该死的太子妃! 太子妃…… 他的思绪一顿,微妙的察觉到了一个事实,他是太子,太子妃,不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娘子? 两个人行周公之礼,不是再天经地义不过? 高昊发现,接受这个事实,似乎也没那么难受。 想一想太子妃身上清淡的体香,乖巧的喵喵叫的样子,高昊心里的燥热莫名的平复下去,同时又涌起了一股渴望 他要见她,立刻!马上! 高昊随手拿起澡豆,匆匆的搓洗两下,从浴池中踏了出来,高声唤道:“来人!” 温泉池子和寝殿离的不远,中间只隔了一间暖阁,高昊穿上一身白色里衣,漆黑的头发湿湿的披散在了身后,也顾不得擦,直接就进到了暖阁里。 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太子妃,巧笑嫣然的迎了上来,手里捧着杯温茶,温温柔柔的道:“殿下,先喝口茶吧!” 她这么一说,还真有些渴了,高昊板着脸瞥了她一眼,伸手接过茶盅,茶水温度却是刚刚好,也不太烫,也不算凉,温热的茶水一入口,便令人感觉到了干渴的喉咙的欢呼。 一杯茶顷刻间被饮的一干二净,茶杯刚放下,第二杯茶水又送了过来,高昊一口气连喝了三杯,太子妃又取了条厚厚的棉帕,笑眯眯的看着他:“殿下,臣妾给你擦擦头发吧。” 高昊鼻子里哼了一声,勉强算是答应了,看到小东西脸上流露出的欢欣雀跃的表情,自己竟然也莫名的高兴起来。 任由她把自己拉到躺椅上卧下,感受着她的一双小手在自己头发上温柔的移动着,指腹在头皮上轻轻按压,高昊一阵舒爽,全身都放松下来,渐渐的有些昏昏欲睡。 叶倾一边轻轻按压,一边不时的瞥着高昊的脸色,说老实话,她现在浑身酸痛,恨不能把高昊踢下去自己躺上去,如果不是她还没忘了自己这次跑来小汤山的目的。 高昊对于皇位,到底怎么想的? 第178章 太子殿下的远大目标 只是事到临头,她发现这个问题不大好问出口,无论什么时候,做皇帝的,都讨厌后宫干政,若是直接问出来,只怕高昊会立刻翻脸。 叶倾便想出这么个招,让高昊彻底的放松下来,似醒非醒间小心试探。 叶倾看高昊已经昏昏欲睡,状似无意的开了口:“殿下,现在二殿下似乎很受朝臣们的拥戴呢。” 高昊嗤笑一声,带了几分明显的傲慢道:“跳梁小丑罢了。” 叶倾心一紧,高昊果然不像是他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务正业,不理朝事,这人,心里有数着呢。 她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的问道:“万一皇上觉得二殿下特别优秀”特别适合那个位置怎么办? 高昊斩钉截铁的打断了她的话:“绝无可能!” “可是二殿下他”叶倾忍不住想多说几句。 高昊一下翻身而起,一张俊脸上阴晴不定,俊美的脸上竟然透出了几分阴狠,叶倾从未看到过高昊这般模样,一时竟有些心惊,小心的唤了一声:“殿下?” 高昊狭长的双眼眯了起来,盯着叶倾,阴沉的道:“你总提他做什么,说起来,他三番四次的表现对你有意,难不成你” 叶倾浑身汗毛立起,直觉此时的高昊危险之极,一个应对不当,自己这刚刚名至实归的太子妃怕是就要被报个病殁。 她猛地扑入了高昊怀里,双臂死死的缠住了高昊的脖子,声音里甚至带了几分哭腔,一半是做戏,一半却是被高昊吓得:“我,我害怕,我只想和殿下在一起,可是万一二殿下” 一想到高昱登基,死不要脸的重掌大权,叶倾的哭声一下就真心实意起来:“呜呜呜呜,我真的好怕啊!” 高昊盯着自己的太子妃涕泪直流,巴掌大的小脸皱巴巴的抽到了一起,一点都不好看,他嫌弃的想着,手臂却轻柔的伸了出来,把自己哭的丑兮兮的太子妃抱到了怀里。 眼睛扫了扫,没找到帕子,高昊干脆的抓住了自己的袖子,近乎粗暴的在叶倾的脸上蹭了两下,不耐烦的道: “好了好了,别哭了,本来就不漂亮,哭起来更丑了!” “啊?”叶倾一下就止了哭,半张嘴巴,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高昊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太子妃眼圈红红,鼻尖也红红的可怜模样,心中莫名的一软,“好了,放心吧,父皇不会让他登基的!” 虽然不知道高昊来的哪门子自信,叶倾却只能半信半疑的放下这个话题,她捉住了高昊的袖子,主动的把话题引入了下一个议题:“那殿下怎么想的,能告诉臣妾么,殿下是不是想要做个昏君?” 老高家的家业,败光了也不错,叶倾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高昊被她逗乐了,伸出狼爪,使劲的揪住了叶倾的耳朵,咬牙切齿的质问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太子以后会是个昏君了!” 叶倾被他揪的疼,心里的话脱口而出:“殿下每天就知道吃喝玩乐,不是昏君是什么!” 说不得今日开了荤,以后还要加上一句荒淫无道,想到这点,叶倾的心情莫名的不爽,看着高昊的时候,眼中就带了几分不善。 高昊瞪着面前的小太子妃,明明梨花还带着雨,偏偏又如受了惊吓的小兽,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瞪圆了的眼睛,抿紧的嘴巴,真的很让人有蹂躏她的欲望。 高昊这般想,也这般做了,他松开她的耳朵,反捏住了她的脸颊,狠狠的捏了捏,一脸倨傲的道:“本太子绝对不会成为昏君!” 叶倾咬牙切齿的从高昊手下挣脱,双唇抿紧,眼中却写满了怀疑,高昊再次被逗乐,一把将她揽入怀里,伸手在她漆黑柔顺的长发上狠狠揉了两下,懒洋洋的道:“你看,父皇现如今春秋鼎盛,再活个一二十年完全没问题吧?” 这个倒是,显庆帝现在活蹦乱跳的,三不五时就把后宫折腾的鸡飞狗跳,叶倾认同的点了点头。 高昊意有所指的瞄了眼她的小腹,再次开口道:“等父皇退位了,咱们的儿子也该长大了,叫太孙登基,孤直接做太上皇好了。” 叶倾:“……!!” 言语已经完全无法表达她的震惊了! 从古至今,登上君位的帝王怎么也有几百位了吧,太子就更多了,可目标这么远大的,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怪不得高昊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每曰里除了吃喝玩乐从来都不思进取,原来打的这么一个好主意! 叶倾嘴角抽了两下,再看着高昊一脸心安理得的样子,突然觉得心好塞。 这位,只怕是真打算做一辈子的纨绔子弟了! 她木然的从高昊怀里挣脱,直接在床上躺了下去,四肢僵直,闭上眼睛,自欺欺人的想到,睡吧,睡醒了就发现不过是场梦了。 刚才还娇娇柔柔一派温柔贤惠作风的太子妃,转眼间就把他撇到了一旁,这画面转换太快,高昊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 高昊的俊脸瞬间沉了下去,他长腿一迈,直接跨上了床,长臂一捞,把叶倾重新捞回到了怀里,感受到怀里软绵绵的一团,高昊轻哼一声,懒洋洋的闭上了眼睛。 叶倾把脸埋在了他怀里,鼻尖是清新的水汽味道,闷闷的开口问道:“那万一我生不出儿子呢?” 高昊眉毛挑了挑,只觉得自家娘子问了个蠢问题,他的长臂又紧了紧,干脆利落的答道:“那就过继一个呗!” 莫名的,太子殿下直白的态度取悦了她,叶倾原本以为他会说:生不出来就一直生,直到生出儿子为止;又或者纳妃纳妾,让旁人来生。 前一个选择她劳身,后一个她糟心,太子殿下的想法真是令人莫名的喜悦呢,叶倾伸出手,报之以桃的揽住了高昊的腰,高昊嘴角勾起,下巴垫在了她的头顶,轻柔的磨了磨,“好了快睡吧!别一天到晚的瞎想!” 叶倾鼻子里轻轻的嗯了一声,在浓郁的男子体味的环绕下,渐渐沉入了梦乡。 上好的花梨木打造的贵妃榻,还散发着淡淡的桐油清漆的味道,触目所及,一切都是新的,大红的鸳鸯靠枕,绿线青丝鲜活的仿佛要从抱枕上飞下来,连茶具都是刚开封没多久,壶口上半点茶渍都没挂上。 叶倾看着面前既陌生又熟悉的一切,再看着跪在身前的几名俏丽女子,渐渐的回过神来。 这一幕好生熟悉,她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没想到一直深埋在记忆深处,轻轻一翻就跳了出来,鲜活的像是昨日刚刚发生。 这是她和高勋成亲的第二天,上午刚刚去给皇帝公公皇后婆婆请安敬茶,下午回来,高勋的几个侍妾就过来了。 在见到几个侍妾之前,她的心情一直是欢欣荡漾的,高勋在新婚之夜异常的温柔体贴,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她,喃喃的告诉她,她有多美,吻遍了她全身,待她完全放松下来,才破门而入,几乎感受不到半点疼痛。 和出嫁前,母亲悄悄告诉她的,一点都不一样。 那样温柔的对待,让她觉得自己是被珍重呵护着的,仿佛她就是他的掌上明珠心尖子,让人心情分外飞扬。 现在看到这几个娇美动人的侍妾,她渐渐回过味来,所谓的温柔体贴,不过是因为经验丰富罢了。 真够糟心的。 叶倾在面前的几个侍妾身上扫过,宫中规矩大,若是旁的勋贵人家,受宠的小妾姨娘还可以穿戴的贵重精致些,宫里什么品阶戴什么首饰,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绝不允许违例。 唯一的破例,就是帝王赏赐了。 叶倾默默的数着,左手第一个瓜子脸的美人戴的那对镯子,脖子上挂的金项圈,一共有两样;左手第二个一笑两个酒窝看着格外讨喜的,是发上的珠钗和两鬓的花钿,加上耳垂上挂的明月铛,三样。 中间这一位最多,粗粗一扫,就有五六样是逾制的,她的颜色也最好,一双桃花眼煞是多情,身段更是袅袅婷婷,天生带着股风流之态。 剩下的两位,一个身上也有四件,最后一个打扮的比较素的,容貌仅是清秀的,就只在左手戴了个通体青翠的玉镯。 每个都宠幸过不止一次,中间那个格外受宠。 叶倾心中莫名的阴郁起来,按照惯例,在太子妃入宫前,太子只能有侍妾通房,这些女子是没有名分品级的。 等到太子妃入了宫,再从里面挑选一二人,提拔为太子良媛或者太子良娣,算是对她们伺候太子的认可。 叶倾知道,若她是个贤良大度的,就该给中间那女子的位阶提起,若她想要找个好拿捏的,就选择最后那个一身素净的。 几名侍妾不发一词,一个个老老实实的站着,眼睛盯着鞋尖,叶倾却越看越是碍眼,尤其她们身上那些逾制的首饰。 渐渐的,连她们的面容都变的模糊起来,这些首饰却越来越亮,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提醒着她,昨日她和自己的夫婿有多亲近,那人就曾和这些女子有多亲近! 呵,就让她做一个妒妇吧! 第179章 与君并肩,荣辱与共 叶倾挥了挥手,叫所有的侍妾都下去,这五个侍妾的品阶,她一个都不准备提,且看高勋会如何表现。 面前的画面忽然晃动起来,如水纹般不断波动,最后碎成了无数片,眼前一片黑暗,叶倾睁大了眼睛,视线没有焦点,往事却浮光掠影般快速闪过。 二人尚在新婚燕尔间,又有一班兄弟虎视眈眈的瞧着,高勋听说她没有提拔侍妾们的位阶后,也并不着恼,甚至干脆就疏远了那几名侍妾。 在高勋的温柔体贴下,叶倾也渐渐忘却了初见几个侍妾的不快,二人渐入佳境,只是太子公务繁忙,相处时间有限。 待他登基,大张旗鼓的迎了元妃入宫,游江南带回了丽妃,选秀挑中了淑妃,在辛者库和柔妃来了场命运的邂逅。 她开始还会生气,会发怒,会和元妃对着干,然后顾长春顾太医跟她说,肝火太旺,过于焦虑烦躁,长此以往,恐于性命有碍。 叶倾突然就悟了,为什么要用他的错误来惩罚自己,难道他左拥右抱,还要她付出性命为代价? 从那个时候开始,叶倾的愿望就变了,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变成了活的比高勋久,等她成了皇太后,就把他那起子心肝宝贝都送进庙里去! 叶倾慢慢的,连最后那丁点子醋意也烟消云散了,有时候她也会想,是不是新婚第二天,见到那一排五个千娇百媚的侍妾,她就有了预感?终有一日,他会后宫三千。 叶倾晃神问,眼前的黑暗潮水一般退去,又一副画面出现在了面前。 比新婚时的暖阁大的多,殿中各种器具物件的颜色,也从大红变成了明黄,只是大部分物件虽然被擦拭的铮亮,却也看的出都有些年头了。 她一身明黄的皇后正装,高坐在上方,元妃几人坐在她下首,再往下,是九嫔,婕妤,接着是品级更低的美人才人,像是宝林御女就只能站着了。 一直到最末的采女,林林总总近百个美人,一眼望去,整个大殿姹紫嫣红,十分养眼。 “王美人,韩美人到” 随着内侍一声拖长了声音的传报,叶倾一下想了起来,虽然每天都要在坤元宫里给死不要脸的大小妃嫔开一次见面会,****如此,年年如此,却也总有那么几次,是让人印象深刻的。 今天就是个难忘的日子。 “宣!”叶倾嘴角微微勾起,扫过下方的四宫主位,丽妃身段还是那么窈窕,柔妃依然我见犹怜,元妃依然艳光四射肆意张扬,淑妃一如既往的温柔浅笑,单独拎出来哪一个,都不得不承认还是美人一个。 可若是和那些新入宫的十几岁的青葱少女站在一起,立刻就分出了高下刚熟的桃子就是比熟透的带着那么一股子清新劲。 梁平帝虽然还是常去几宫主位房里过夜,却也不如从前那般频繁,一个月倒有半个月,是分给了新晋的美人儿们。 便如今天的这两位美人儿。 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宣传了出去,大殿门口很快出现了两个娇滴滴的美人,一个胜在身段窈窕,一个则是粉面桃腮,两个人俱都含羞带怯,身边各有一名宫女搀扶着行走。 行走间脚步拖沓,眉间微皱,贝齿咬着下唇,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身边的宫女身上,仿佛两朵被狂风暴雨生生打残了的娇花,一看就是昨夜承欢过猛。 一时间,殿上众位妃嫔神色各异,百味杂陈。 昨日宫中大宴,梁平帝醉后没有去四妃的宫中,反倒宠幸了新晋秀女,而且上半夜一个,下半夜一个,勇猛至极,也荒唐至极,早朝时便有几个御史递了讨伐折子。 一大早,众多妃嫔就得了信,难得柔妃没有托病,元妃也给面子的来了,不过都是来看看今天的这两位令梁平帝荒唐一夜的美人儿。 叶倾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位美人,按照惯例,初次承欢的次日,本可免去请安之责,这两位却偏偏一副饱受蹂躏的模样出现,分明是带了几分炫耀的心思。 眼前的画面再度如水面般碎裂,重新归于黑暗之中,叶倾微微一怔,恍惚记得那两个美人招了整个后宫的忌讳,很快就在美人如过江之鲫的后宫中沉寂下去。 黑暗中,叶倾初次承欢的翌日早上和两个美人一起觐见的画面不断交替出现,叶倾脑海中嗡的一声响,忽然就通透起来,只觉可笑又可悲。 梁平帝与她在一起时,还有几分真心实意,所以愿意慢慢的哄她开了窍,让她几乎感受不到初次承欢的疼痛,到得宠幸两个美人的时候,却是只顾自己舒爽,连半分怜惜都不剩下了。 当时就当看笑话一般,现在看来,这两个美人还真的是笑话了。 她们以为死不要脸的有多疼爱她们,不过是当个玩意,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虽然闭着眼,依然感受到了明亮的阳光,叶倾却仍然觉得浑身发冷,她费力的睁开眼,眼前似乎还残留着那两副画面新婚的太子妃起居室,各种大红的物件,又或者登上后位已久,孝贤皇后那一室的明黄。 她的视线没有焦点的在屋子里扫过,视野里,到处都是软趴趴的抱枕,腰靠,浅黄淡蓝,色泽温暖,三三两两的堆放在圈椅软榻上,旁边摆放着一本本书册,触手可及。 屋子中间的茶几上摆放着几碟点心,茶壶浸泡在热水瓷套里,再仔细看一眼,那茶几的四条长腿,腿脚下方还装着四个小巧的轮子,竟是可以拖拽的。 叶倾下意识的忖到,这屋子的主人可真是个会享受的,随处可躺可靠,随手拿起本书,再拽着点心盘子热茶壶跟着 叶倾清醒过来,高昊,这是高昊的屋子! 只有这么一位以享乐终生做一辈子纨绔子弟的主儿,才会如此布置自己的屋子。 叶倾一下站了起来,不知道为何,做了那样的梦后,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一见高昊,似乎只有那张漫不经心的俊脸,才能让她安心。 叶倾随手披上了一件晨缕,光着脚,趿拉着一双绣鞋,长长的秀发披散在身后,便向外行去,抓住一个内侍,问清了高昊的位置,知道他就在隔壁,心莫名的又安了一安。 叶倾小跑着行了过去,一把将门拉开,身体一僵,里面却不只高昊一人,她面色一红,就要低首退出去,同时心中懊恼不已,不过是个梦,怎地就失了分寸 高昊却唤住了她:“倾倾,你过来。” 叶倾怔了下,抬起头,高昊的俊脸上依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右手却朝着她伸了出来。 叶倾如着了魔,一步步的向着他挪了去,把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上,二人的手同样白皙,他的却更加修长,指节分明,她的手指搭在他的掌心,显得分外纤细小巧。 高昊五指收紧,手上用力,把叶倾带到了自己的身边,却没有太过亲昵,而是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方对着站在一旁的几个男子淡淡的道:“正好,你们也来见见孤的太子妃,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女主子了!” 叶倾一怔,下意识的向着面前的几名男子看去,他们明显亦是一愣,显然高昊这个决定很是突然,几人也是刚刚知晓。 一共四个男子,第一个年约三十,圆脸,看着很是和气,一身锦缎,打扮的如京中某一个大商铺的掌柜;第二个劲瘦身材,一脸的精明干练,穿着身合体的棉袍,一看就是经常在外行走的;接下来的看着十分的忠厚老实,一身短打衣衫,倒有些像是码头的苦力。 最后一个却比前面三人都年轻许多,细眉细眼,生的也白,看着秀秀气气的,穿了身五颜六色的锦袍,华丽非常,这种袍子却是今年京中才流行的样式,因用了至少五种锦缎拼接,唤作五段锦的,乃是流连欢场的公子哥们的最爱。 叶倾便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那人不似其他人一般低首敛目,大大方方的对着叶倾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回视过来,叶倾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仿佛被毒蛇盯上一般。 高昊重重的咳了一声,瞪了最后那人一眼,那人一脸不以为然的收回视线,显然,若说这四个人是高昊的心腹,那这第四个人,就是心腹中的心腹了。 叶倾心中不由的有些小兴奋,这些就是高昊背后的势力了吧?! 她就说嘛,堂堂太子,怎么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好歹也要有备无患啊,只是不知道这几位都是哪方面的能人,是精于布局,还是擅长朝政? 叶倾也知道,打从昨日两个人真正的圆了房,太子殿下,怕是终于拿她当自己人看待了。 叫她并肩而坐就是有和她分享自己的权利的意思,叶倾不由坐直了身体,哪怕她此刻有些仪容不整,也努力做出了身在后宫面对群妃的正宫娘娘的架势来! 第180章 蛇精病都是成堆出现的 高昊随手一指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圆脸掌柜:“这是沈一文,以后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只管找他,三天之内,准给你寻来。” 沈一文嘿嘿一乐,弯腰深施一礼:“给主子娘娘请安了,娘娘想吃什么,只管跟小的吩咐。” 叶倾:“……” 摔! 说好的神机妙算的军师呢,说好的朝政高手国之栋梁呢! 叶倾勉强笑了笑,“以后还要劳烦沈老板了。” 话音未落,却见沈一文眉开眼笑,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欢喜来,高昊眉毛扬起,毫不客气的拆穿道:“行了行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自己改的名字的意思。” 叶倾回过神来,大梁朝遵循古礼,最重孝道,所谓受之于父母者,不可轻易损毁,姓名就是其中之一,顶多就是成年时给自己取个喜欢的字,在朋友交往时叫上一叫。 这敢于把父母给起的姓名都改了的,叶倾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脸上不由流露出了几分好奇:“沈先生这名字可有什么喻意?” 沈一文搓着双手,讪笑道:“娘娘唤我沈老板就好,嘿嘿,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做生意嘛,不要贪心,只赚一文钱就够了。” 叶倾一怔,想要夸他钱程远大,又觉得实在是说不出口,憋了半天,一旁的高昊冷哼一声,道:“你怎么不提,你是想从每一个大梁的百姓身上都赚取一文钱呢!” 沈一文笑的一双小眼睛只剩下了一条缝,口里却谦虚的道:“哪里哪里!” 高昊也不理他,直接就指着第二个人道:“这位是马六,以后想去什么地方玩,踏青打猎,又或者到这温泉庄子,只要提前跟他说一声,衣食住行全部给你安排的妥妥的。” 他顿了下,补充道:“马六的名字意思是马有四条腿,他的马是六条腿,更稳,更快。” 叶倾心道,她果然不该抱有期望的,沈一文负责吃喝,这个马六就是负责玩乐了,高昊说要做一辈子的纨绔子弟,果然不是开玩笑。 突然觉得前途一片黑暗怎么办—— 高昊语毕,马六沉默的上前见礼,之后拘谨的退了下去,高昊的视线自然的落到了第三个人身上,“这是公孙小班,你有什么想要打造的器物,直接找他就完了,他手下很是有一班能干的匠人。” 叶倾愣了下,欲言又止,高昊笑了:“是不是想问他和前朝的公孙班大匠有什么关系?” 叶倾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高昊耸了下肩膀:“他虽然也姓公孙,原来却不是这个名字,只不过手艺太好,就被同行们起了这么个诨名,叫着叫着,倒是把原来的名字给忘了。” 叶倾想起了方才看到的那个能移动的茶几,大概就出自这位公孙小班之手了,当下很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高昊随手一指站在最后的年轻人,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半晌,随意的道:“行了,最后这个唤作凤七,你知道有这么个人就完了。” 叶倾一怔,下意识的问道:“那凤七的名字,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么?” 话音未落,却见头前三位齐齐的往旁边迈了一步,目不斜视的和站在最后的凤七拉开了距离,倒像是有些怕这位小爷一般。 凤七狭长的细眼眯了起来,盯着叶倾,不阴不阳的道:“凤七就是凤七,能有什么说道,娘娘别想多了!” 他的视线如刀如剑,似要把人生生的剐掉一层肉,叶倾身上一冷,下意识的向着高昊靠去,高昊一把揽住她的肩膀,不满的斥道:“行了行了,没什么事你们都下去吧!” 沈一文几人又施了一礼,鱼贯行出,凤七却站在原地不动,盯着叶倾半晌,一脸不快的道:“殿下,臣不喜欢太子妃!” 说完,凤七扬起下巴,一甩袍袖,如一只骄傲的小公鸡般走了出去。 叶倾彻底的被他震住了,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这人究竟有多大的胆子,敢于挑剔顶头上司的老婆! 还是那种很干脆利落,仿佛婆婆嫌弃儿媳妇的口吻。 他就不怕自己的床头风把他吹死么! 叶倾走神间,没有注意高昊弯下身子,把她半抱到了软榻上,摸了摸她冰凉的脚,伸手拽过一床被子盖在了她身上,又叫人取了只暖炉过来。 当手里捧着热乎乎的暖炉,整个身体都渐渐的缓和过来,叶倾才察觉到那股子冷意,身体不由往背后的高昊又靠了靠。 高昊眉毛扬起,把被子又往上拽了拽,口里却嫌弃的道:“现在知道冷了?光脚出来的时候怎么不怕冷?” 叶倾知道这人最是口是心非,又吃软不吃硬,便伸出双手,软绵绵的缠上了他的脖子,娇娇的道:“臣妾醒来没看到殿下,心里害怕,就直接跑了出来,也没注意还光着脚的。” 高昊被她哄的熨帖,痛快的道:“刚才凤七的话你不必理会,反正他喜欢不喜欢也没什么要紧,他还不喜欢他爹娘呢!” 叶倾抬头向着高昊看去,一双眼因为吃惊而睁圆了,高昊低下头,看着她圆滚滚的黑眼睛,一下想到了曾经养过的小猫,不由多嘴说了一句道:“他叫凤七,确实因为排行第七,只是前头却是六个兄长,到了他出生的时候,他爹为了哄他娘开心,就说生了个女儿,所以凤七小时候,一直是当做女儿养的。” 说完,高昊瞥了一眼叶倾,见她一双杏眼睁的更滚更圆了,忍不住咳了两声,随即意识到自己刚说了什么,高昊又连忙补救:“对了,你可千万别漏了口风,这小子最记仇了,他又最忌讳这个一” 顿了下,看到叶倾一脸乖巧的看着他,听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到底还是忍不住把凤七卖了个彻底:“他一扮女孩就是十七年,最后他娘要给他招婿了,他爹爹看实在瞒不过去了,才把实话说了。” 叶倾嘴巴半张,睁圆了眼睛,看在高昊眼中,就是一副蠢萌蠢萌的模样,高昊啧了一声,低下头,在叶倾的眼睛上亲了亲,又用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最后蹭了蹭她的脸,声音低哑的道:“蠢的,以后还是乖乖呆在孤的身边吧。” 叶倾汗然,她怎么就成了蠢的了,任谁听到这把儿子当做女儿养大,还要招婿都会震惊好吧,只是看到高昊一脸理所当然,她含糊的应了一声:“嗯。” 高昊对于她的乖巧很是满意,伸手揉乱了她的青丝,不客气的开口道:“那叫一声听听。” 叶倾:“……” 太子殿下你刚刚充分解释了什么叫做得寸进尺,你造么! 高昊伸出食指,捅了捅叶倾气鼓鼓的脸颊:“快叫,爷等着听呢!” 学一声猫叫也没什么,只是那都是她有求于他的时候,现在叶倾却不想平白叫他得逞,叶倾捉住了他的手指,随口找了个话题问道:“方才那四个人,哪一个是你的奶兄弟?” 后宫嫔妃,无论是皇后,还是品级低的美人才人,生下的皇子公主们,都不是自己哺育。 毕竟后宫的美人们都是为了皇帝服务的,怀胎九个月已经够久了,若是再加上皇子两年公主三年的哺乳期,那干脆直接打入冷宫算了。 所以大梁的皇子们,在出生之前,就会精挑细选一批奶娘,待出生后,再选择其中最好的一个成为真正的奶娘。 奶娘和皇子感情十分深厚,有些甚至超过了生身母亲,而奶娘自己的孩子,也被唤作是奶兄弟,往往是皇子最信得过的亲信。 所以叶倾才会问出口,她估摸着,那唤作凤七的年轻男子,十有八九,就是高昊的奶兄弟了。 高昊脸色一变,一下就阴沉了下来,“什么奶兄弟,谁告诉你我有奶兄弟?” 不待叶倾回答,他掉头朝着窗外阴沉沉的唤道:“来人,把太子妃送回寝宫!” 说完,高昊近乎粗暴的把叶倾从怀里拽起,丢到了一旁,自己下了软榻,背对着叶倾,站到了窗前。 一直到宫女内侍们涌了进来,簇拥着叶倾离去,他也没有回过头来。 叶倾完全懵了。 她活了两世,见过表里不一的笑面虎,见过阴沉凶残之辈,可像是高昊这样,说翻脸就翻脸,前一刻还笑意吟吟,转眼间就雷霆震怒的,真是第一次碰到。 叶倾真心觉得,自己这么强大的神经都要扛不住了。 她宁愿去面对十个梁平帝,也不愿意再和一个高昊相处了! 叫冬暖夏凉把所有的抱枕都丢到床上,叶倾怀里又抱了一个,把自己深陷其中,又用被子围了个严严实实,才渐渐的感受到了一股子暖意。 这两天和高昊相处的细节一点点的在脑海里回放,从浴池偶遇,二人抵死缠绵,到今天一早,高昊傲慢的为自己介绍四名得力手下,然后到他的突然翻脸—— 叶倾伸手捂住胸口,觉得一颗心忽上忽下,简直不能更刺激。 第181章 分分钟搞定太子殿下 “咱们的儿子也该长大了,叫太孙登基,孤直接做太上皇好了。 “那就过继一个呗!” “以后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只管找他,三天之内,准给你寻来。” “蠢的,以后还是乖乖呆在孤的身边吧。” 一忽是傲娇的太子高吴,一忽是温柔体贴的高吴,转眼又是冷漠不近人情的高昊 叶倾伸手揉了揉眉眼之间,只觉得自己都快要精神分裂了。 不行,这样不行! 她猛地甩一甩头,努力的把高昊从脑子中完全抛掉,食指曲起,一下下的敲打起了桌面。 不管高昊对她如何,至少从高昊今天为她引介的四名手下来看,分明就是一路奔着吃喝玩乐去的。 沈一文,马六和公孙小班,分别占据了吃喝玩,想也知道,最后的凤七,定然是关于乐了。 看他那一身打扮,也是经常出入风月场所的,估计是为高昊寻找戏子或者乐伎的,叶倾嘴角一撇,露出几分轻视,亏的他还大言不惭的不喜欢自己,她也压根看不上他好么! 由此看来,高昊所言,前半生做太子,后半生做太上皇,也的确是他的心里话了。 叶倾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若是现如今的二皇子,还是原来好大喜功的那一位,那高昊的人生目标倒也没什么,和她从前做皇太后那会的生活倒是一般无二,她也乐得和高昊一起厮混。 偏现在二皇子成了梁平帝,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那个男人了,登过一次帝位的人是绝不会屈居人下的,更何况他还有和野心相匹配的能力。 高昊所言,显庆帝绝对不会让高昱登上帝位,虽然不知道他打那儿来的信心,叶倾却觉得,不能把宝全压在高昊的一句话上。 正如她对沈莺所言,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叶倾眯起眼,如此,她面前只剩下一条路可走早日生下太孙,亲自把儿子培养成才。 丈夫永远不如儿子可靠,就连新入宫的秀女,也明白这个最简单的道理,可惜她上一世就是生不出来,要不然现在也轮不到显庆帝登基了。 亲手培养一位雄才大略的明主出来,把梁平帝死死的压制住,这么一想,还挺带感的。 叶倾嘴角勾起,就这么决定了。 她上一世,也不是一开始就放弃生子了的,有那么两年,汤药就没断过,各种求子的法子也都用过,随着梁平帝的儿子一个接一个出生,她才终于死了心。 所以对如何求孕,她也颇有心得。 小日子过后十天左右,是最好的受孕时机,现在倒是还有几天,正好先和高昊和解,缓和一下关系,毕竟靠她一个人,也是生不出孩子的。 叶倾心中有了决定,当下沉稳起来,开口唤了人来,“把我的衣服都找出来!” 冬暖夏凉诧异的对望一眼,叶倾对穿戴素来不甚在意,只要颜色不要过于鲜艳即可,便是三十那晚的大宴,也没有盛装打扮过。 只是经过了这段时日的调教,二人已经知道不可违逆叶倾的意思,立刻就忙活了起来。 盏茶功夫,叶倾带来的两个衣箱都被打开,整整齐齐的铺在了床上。 叶倾一眼扫过,选中了一条秋香色的裙子,又择了件浅藕色的小袄,两个颜色明媚却不鲜艳,在身上比了比后,想了一想,把裙子递给了冬暖,“你看看,这裙子能改改么?” 她细细的说了自己的要求,冬暖的眼睛越睁越大,简直难以置信,末了,还是夏凉在她腰上狠狠的掐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叶倾又拽过纸笔,“我还要一个发箍,你看看这个样子,能做出来么?” 冬暖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娘娘这是要干嘛! 叶倾皱起眉头,盯着她,不得不再问了一次:“能么?” 冬暖如梦初醒,连连点头:“能的,能的!” 叶倾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手一挥:“那尽快弄出来吧!” 冬暖裁衣制鞋的本事在四个大丫鬟里本就属头一份,到了快用午膳的时候,就把裙子和头箍都弄好了,叶倾穿戴起来,对着镜子照了照,转身对着两眼发亮的冬暖夏凉眨了眨眼:“怎么样?” 冬暖几乎要扑上来,“太可爱了!娘娘!” 叶倾呵呵笑了笑,吩咐道:“你们去打听下,太子用膳了没,如果没用,就叫他们把食盒拿来,我亲自给太子送去。” 很快,冬暖夏凉提着食盒回来了,叶倾在一身衣裙外又披了件斗篷,戴上斗篷的帽子,遮住了头箍,提着食盒便往隔壁的屋子去了。 她也不敲门,直接就把门推开,一眼看到了半靠在床上的高昊,只穿了一身白色里衣,一脸的面无表情,手里拿着本书,双眼却盯着前方,闻得动静,不耐烦的抬起头,瞪了一眼过来,见是叶倾,又快速的别过了脸,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模样。 叶倾没有急于上前,先放下食盒,卸下了身上的斗篷,把有些歪的头箍扶正,这才到了榻边,侧坐了下去。 她刚一坐下,就见高昊腰身一扭,身子往里又挪了挪,本有些靠近的二人距离瞬间拉开,叶倾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她忍住笑,娇娇柔柔的叫了一声:“喵” 高昊没动,叶倾伸出手,小心的捅了捅他的腰间,“喵喵” “哪里来的野猫!知不知道”高昊猛地转过身来,看到近在咫尺的叶倾,他的眼睛蓦然睁大:“你,你” 叶倾故意歪着头,睁圆了眼睛看着他:“喵?” 高昊一下坐了起来,语无伦次:“你,你你” 叶倾向前倾身,头恰好埋入了高昊的怀里,轻轻蹭了蹭,声音又娇又柔:“喵喵” 高昊到底没忍住,微微颤抖着伸出手,在叶倾头顶的两团绒毛上轻轻一碰,又是一碰,叶倾仰起头,在他掌心又轻轻蹭了蹭。 高昊斜瞥着她,轻哼一声:“一天就会弄这些歪门邪道!” 一边说,一边却又用手狠狠的揉了两下,这一对毛茸茸的耳朵配上叶倾睁圆了杏眼的样子,真叫人爱不释手。 叶倾心道,可算是哄好了,果然太子最是吃软不吃硬,对于毛茸茸的喵喵更是半点抵抗力都没有。 她扬起头,笑眯眯的看着高昊,温声软语的道:“殿下,用午膳吧。” 高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耐烦的道:“行了行了,既然你说了,那就摆膳吧!” 叶倾掩嘴一乐,她站起身,故意慢吞吞的转过去,又一步一摇的向着书桌行去,身后的高昊一双眼睛都直了,嗓子又干又涩,结结巴巴的道:“等,等下,你,你回来先。” 叶倾顿住脚步,却没有转身,只是回过了头,睁圆了一双杏眼,有意的又扭了扭腰:“殿下?” 高昊再也忍不住,嗷的一声扑了过去,一把将叶倾拽回了榻上,直接把她翻转过去,脸朝下,放到了自己的腿上,右手伸出,摸向了她的屁股。 那上面,一团和头箍同色,白白的,毛茸茸的一团尾巴正欢畅的抖动着。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太子殿下此时的心情,大抵是孤的太子妃毛茸茸的太可爱了好想摸怎么办! 高昊的手大,那一团毛茸茸的尾巴又小巧玲珑,他摸着摸着就变了味,沿着叶倾又挺又俏的臀画起了圈。 叶倾被他摸的心里发痒,忍不住叫了起来,知道高昊的喜好,自然而然的学起了猫叫:“喵呜,喵喵喵“ 随着高昊的手劲,时长时短,还有些断续,叶倾的身子也不老实的扭动起来,身后的裙子随着她的动作,荡起了阵阵涟漪。 高昊盯着她的臀,裙子塌陷在了臀沟里,那尾巴恰好就在其中,一上一下,高昊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要着了火,他一个转身,高大的身体压在了叶倾的身上,一把将她的裙子掀开,把里面的里裤亵裤一扒到底,又单手拽下了自己的裤子,身体往前一顶,叶倾喵呜一声,高昊却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双手扶住了叶倾的腰,高昊快速的动了起来。 视线中,臀上的小毛球随着他的动作上下起伏,前方则是一对毛茸茸的耳朵不住的抖动着,一股邪火直冲脑顶,高昊理智尽失,完全靠本能动作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下的小东西完全没了动静,高昊才心满意足的退了出来,浑身上下都带着股脱力后的满足感。 他一个翻身坐到了软榻之上,小心翼翼的把毛茸茸的小东西翻了过来,又抱在了怀里,看她双眼紧闭,鼻子红红,眼角还带着泪珠,想到小东西到了后来,只剩下小猫一样的嘤嘤声,他低下头,在她的唇角上亲了亲。 拽过叶倾的斗篷,把她包裹其中,高昊抱着太子妃,一路到了温泉之中,亲手为她擦洗过身子,又抱回到了二人寝宫之中。 也顾不上吃东西,累的调整了下姿势,高昊长手长脚把叶倾完全揽在了怀里,很快也沉沉睡了过去。 第182章 殿下的鼻子可真灵! 叶倾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只觉浑身酸痛,仿佛被粮车碾压过了一般,她努力的睁开眼,一眼看到了背对着她的太子殿下,正把她昨日穿过的小袄长裙递给冬暖:“把娘娘所有的衣服都照着这个样子改一遍!” 高昊的声音里喜气洋洋,轻快的像是在蓝天上飞翔的小鸟。 叶倾:“……” 太子殿下果然是蛇精病! 她立刻出声阻止高昊的疯狂想法:“不行!” 高昊一下转过身来,俊脸上满是不快,狭长的双眼危险的眯了起来,声音也高了八度:“为什么不行!” 叶倾心道,坏了,忘了这厮吃软不吃硬了,当下声音就软了下来,委委屈屈的解释道:“殿下,这就和吃饭一个道理,殿下天天吃山珍海味,再吃什么都觉得不好吃了,好东西就要偶尔品尝一次,才有味道呢!” 高昊的神色一缓,想起自己昨日的癫狂,也是,若是每日里都如此荒唐,怕是很快就要精尽人亡了,恋恋不舍的又看了看手里的衣裙,讨价还价道:“好吧,不过你要多做几身。” 叶倾痛快的答应下来:“只要殿下喜欢。” 其实这招也不是她独创,还是当年和丽妃学来的本事,这位宠妃能让梁平帝对她荣宠不衰,喜欢穿上各种特制的小衣就是她的秘诀。可惜旁人都没丽妃这样的身段,纵是知道她的手段,扮起来也不如丽妃这般勾人。 高昊把衣服往冬暖手里一塞,大步的走了过来,叶倾下意识的把自己又往被子里埋了一埋,高昊在她床边坐下,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欲言又止。 叶倾一下就猜出了高昊的心事,主动道:“殿下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我只知道,那人既然不在了,定然是做了错事。” 高昊定定的看着她,沉吟半晌,点点头道:“不错,她是做了错事。” 说话问,叶倾眼尖的看到高昊的俊脸再次变的阴晴不定,一双眼睛黑的如秋日里挥之不去的乌云,浓重的让人心颤,赶紧抢先道:“殿下,臣妾饿了。” 高昊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恩,叫她们伺候你起身吧,孤先去书房了!” 说完,高昊大步向外走去。 叶倾眉头皱起,看来太子殿下的奶娘,是他心里的一个禁忌呢,也不知道那奶娘做了什么,会让高昊记恨至今。 不过她吸取教训,是绝对不会去触碰这个雷区了。 叶倾洗漱一番,问明了高昊已经用过早膳后,自行用了膳,昨日累的很了,又没吃什么东西,这个早上,叶倾胃口大开,足足喝了两碗粥,又吃了两个玫瑰蜂蜜卷才罢休。 用过了膳,叶倾主动的到了隔壁书房,笑意吟吟的捧了盏茶给高昊:“殿下昨日说,有什么想吃的,都可以找沈老板是么?臣妾要怎么才能找到他?” 高昊接过茶,喝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道:“等下我给你分个丫鬟,你叫她传话就完了。” 叶倾俯身一礼,笑呵呵的道:“那臣妾谢谢殿下了。” 说完,她收起了茶盅,转身出了书房,高昊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天,突然觉得自己原谅太子妃的过程太轻巧,现在叶倾哪里还有半点昨日的乖巧可爱! 叶倾却也是没辙,她知道,若想是尽快受孕,却是不能房事过频,所以昨天给太子殿下尝过甜头后,她准备叫高昊饿上几天,等到了容易受孕的日子,再去勾搭他。 所以这几天,她的态度是亲切但不能亲密,她自然不敢和高昊****耗在一个屋子里,刚尝到甜头的少年人,最是容易食髓知味。 当初梁平帝的八皇子,幼时聪敏可爱,刚过周岁,就已经会背诵千字文百家姓,七岁能诗,十岁就已经熟读经史,到了十三岁头上,和贴身伺候的宫女有了首尾,结果一发不可收拾,二十岁的时候妻妾成群,却还没有子嗣,就是年少时坏了身子。 叶倾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 昨天那个沈一文不是说,什么吃的都能买到么,她且试试再说。 把高昊送来的宫女叫到了身前,这宫女年纪倒不是很大,只相貌平平,混到人堆里立刻就找不见,说起来,高昊身边的宫女,似乎都是这般寻常模样。 叶倾轻笑着开了口:“劳烦姐姐传个话,就说本富想要吃京城东大门的陈记小笼包,要蟹黄的一笼,牛肉的一笼,三鲜素馅的又一笼,你可记下了?” 那唤作流云的宫女微微屈膝,声音倒是清脆悦耳:“蟹黄,牛肉,三鲜素馅各一笼,奴婢都记下了!” 她回答的干净利落,叶倾也不禁生出几分喜欢:“那去吧,若是早点买回来,本宫有赏。” 流云又是一礼,倒退着出了房门。 春华这才凑了过来,一脸不以为然的道:“娘娘这是要的什么,几笼包子还值当特意嘱咐了去,奴婢跟小厨房说一声,马上就能蒸出来!” 叶倾还没说话,一旁的秋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春华姐姐不是京城本地人,才会这么说。” 叶倾也跟着笑了起来,看着一头雾水的春华,对着秋实点头笑道:“行了,你就给你春华姐姐好生说道说道吧!” 春华也明白过来,自己是闹了个笑话了,绕了一圈,到了秋实身边,伸出手,捉住了秋实的袖子:“好姐姐,就给妹妹说道说道吧!” 她是江南人氏,说的虽然也是官话,却带着江浙一带特有的吴侬软语的味道,求起人来更是软糯,秋实一下就投降了,伸出手一点春华的鼻尖:“好了好了,怕了你了!” 春华忙把她拉到一边坐下,又亲手斟了杯热茶过来,最后还搬了张小杌子,坐在秋实脚下,拿起一对美人锤,一下下的锤了起来,秋实忍不住对着叶倾笑道:“她这是把我当主子娘娘伺候了!” 叶倾呵呵笑道:“那你就好好享受一番!” 秋实忙拉了春华起来,并肩坐在了矮榻上:“我可没这福气,好了,你还听不听我讲了?” 春花乖巧的坐在了她身边,秋实一五一十的讲了起来:“这陈记可是有些年头了,打太祖那会传下来,现在当家的都换了三代了。” 秋实津津有味的道:“他家的小笼包皮薄馅大,肉里带汤,吃的时候,先小小的咬上一口,再一吸,蘸料也是特制的,放了姜末的香醋,又点了些酱油进去,一口一个包子,别提味道多好了!” 春华吞了口口水,“听你说的我都馋了!” 秋实舔了舔嘴唇,一脸缅怀:“更令人称赞的,是他们家的规矩,只能堂食,不许外带,每个人还限点一笼包子,以前我没入宫那会,都是娘带着我和弟弟,起了大早去吃的。” 春华睁圆了眼睛,“这规矩好生没道理,怎么还能令人称赞!” 秋实笑了,伸手摸了摸春华的头项,四个贴身女官里,春华年纪最小,平时都被几人当做妹妹看待:“一笼十个包子,才卖二十文钱,你想若是长安侯府那样的人家,随便拿出点银子,可不就包场了,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富贵人家,陈记的老板,这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吃到他家的小笼包子!” 春华一脸恍然,随即又嗫嗫的道:“可若是如此,那咱们不是就吃不到了么?” 身为太子妃的贴身女官,能随她出行到这小汤山上已经是极限,至于出宫上街,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秋实笑而不语,满怀期待的看向了叶倾,叶倾被她逗乐,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放心吧,若是这么点事都办不成,沈老板也枉费了他的名头。” 出乎叶倾意料的,恰好到了用午膳的功夫,流云提着三笼包子回来了,满心欢喜的道:“娘娘,三鲜,蟹黄,牛肉的,各一笼!” 叶倾笑了起来:“正好,那中午就吃这个吧!” 她以前做皇太后那会,有那么几次偷偷摸摸的出宫,都是排了队去吃的,现在想想,那滋味真是美妙无穷,此时不禁也有些口齿生涎。 春华和秋实赶忙去取了碗碟来,从流云手里接过包子,逐一摆在了叶倾面前,一掀开笼屉,热气扑面而来,带着面点特有的香甜气味,细一味,还有肉香的鲜美味道。 春华小心的瞄了叶倾一眼,叶倾哑然失笑,正要说三笼她也吃不完,就见高昊一掀珍珠帘,一边抽着鼻子一边大步走了进来:“什么味道这么香,可是陈记的小笼包?” 叶倾讶然的站了起来,笑道:“殿下的鼻子可真灵,就是陈记的小笼包。” 不用她递眼色,秋实转身又取了套碗筷过来,高昊却已经伸手拿起了叶倾面前的筷子,在三笼包子上一扫,准而又准的夹了个蟹黄馅的,在叶倾面前的蘸碟里一沾,白白的包子上沾了半面醋汁,张大了嘴巴,一口就是一个包子下去。 太子殿下大抵是饿的狠了,口中包子尚未完全咽下去,就已经夹起了第二个。 第183章 娘娘,嗝,嗝,嗝嗝嗝—— 他身后的春华眼巴巴的看着,唇角耷拉了下去。 待秋实又拿了副碗碟过来,那一笼蟹黄的包子,只剩下了半笼。 叶倾接过筷子,直接就麻利的夹了个蟹黄小笼包,酱料都不蘸,一口就咬掉了半个。 高昊眼睛蓦然睁大,顾不得嘴巴里还塞的满满的,忙又夹了一个包子。 二人如此你争我夺,转眼间,一笼蟹黄小笼包就见了底,高昊筷子一转,直接就夹了个牛肉馅的,叶倾算是彻底看出来了,太子殿下是什么好吃先吃什么啊! 这绝对是自小娇惯出来的毛病! 叶倾可不惯着他,她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一笼牛肉包子顷刻间也被抢的一干二净,最后只剩下的三鲜馅,按照高昊往日的习惯,是碰都不会碰的,他以前只吃蟹黄小笼包,偶尔吃吃牛肉馅的已是破例。 今日却不知道为何,竟有些意犹未尽,当下不客气的又夹了个三鲜馅的小笼包。 待二人的筷子同时扎到了最后一个小笼包上,二人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方才半柱香的功夫,两个人已经拼掉了三笼小笼包。 叶倾筷子一收,十分大度的道:“最后一个就给殿下吧!” 高昊瞥了她一眼,莫名其妙的,突然就没了胃口,明明方才还觉得这三鲜馅的小笼包味道也不差。 春华一喜,满脸欢喜,就差没高喊出声是奴婢的,是奴婢的了! 却见高昊筷子一转,夹起了小笼包,沾了些酱料,送到了叶倾嘴边,教训道:“你方才吃的太快,都不知道这小笼包的妙处,应是先咬一口破皮,然后吸一口里面的汤汁,接着再吃掉包子,现在你试一试。” 叶倾心道,她怎么不知道,若不是太子抢的太快,她至于么! 不过对于高昊送上门的服务,她倒不会拂了他的面子,当下从善如流的张开了嘴巴,牙齿在汤包上轻轻一咬。 叶倾刚吃了许多包子,唇上泛着一抹油光,分外红艳,此时张开了嘴,露出两颗雪白的贝齿,接着粉嫩的小香舌伸出,高昊突然间又胃口大开,把手里的包子掉了个方向,直接丢到了自己的嘴巴里! 叶倾:“……” 她刚刚咬了一点包子皮,还没来的及吸里面的汤汁! 友尽了! 叶倾接过秋实递过来的温茶水漱了漱口,又拿出帕子擦了擦唇角,有些歉意的看着一脸沮丧的春华:“等下你们把我的午膳吃了吧!” 那边高昊已经等不及的拉了她起来,直奔床榻而去,叶倾大惊:“殿下,你要做什么?!” 高昊瞥了她一眼,“睡午觉。” 话罢,自己先爬上了床,右臂自然的摊直,眼神示意,叶倾满脸黑线的爬了上去,以高昊的右手臂为枕,高昊长臂一卷,自然的就把她卷回了怀里,二人鼻尖对着鼻尖,叶倾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高昊的视线在她的双唇上流连片刻,颜色依然粉嫩,却不若方才那般艳的令人挪不开眼,方才那股莫名的想把眼前的小东西吞吃入腹的冲动顿时不见,不由有些失望的闭上了眼,命令道:“睡觉!” 叶倾心道,真是个蛇精病! 却也闭上了眼睛,很快的沉入了梦乡。 待她一觉睡醒,高昊已经不见了踪影,床榻上只剩下了她自己,秋实闻到动静,站在帐外,轻声询问:“娘娘可是要起了?” 叶倾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秋实和春华一人捉住了帘帐一边,把床幔打开,挂到了翡翠金钩上,又打来温水,伺候叶倾洗漱。 叶倾洗了脸,精神了些,又把流云叫来:“沈先生可说了,这小笼包可有数量限制?” 流云摇头:“并无。” 叶倾大方的叫秋实取了银子来,足足五十两纹银:“叫沈先生买一百笼过来,这庄子里的侍卫,宫人,每人都分上一笼!” 秋实几人大喜,连忙行礼谢恩:“娘娘慈悲!” 叶倾含笑挥了挥手,叫她们忙去了,自己端了杯热茶,微微走神,看来这京城里的吃食,是没有什么能难住沈一文了,她却是要想一想,还有什么难得的吃食! 叶倾随便找了本书,打发时间,到了晚膳时间,那一百笼包子送了来,她坐在宫室之内,都听到了外面的阵阵欢呼声,不由唇角愉快的勾了起来。 高昊于晚膳的时候准时出现,扫了眼桌子上的六菜二汤,直接就坐了下去,叶倾给他递着筷子,温柔小意的问道:“臣妾下午又叫沈先生买了些包子回来,殿下可要用些?” 高昊随手夹了块竹笋,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不必。” 叶倾也就不再问他,心里却在太子的蛇精病程度上,默默的又加了一颗星。 用罢了晚饭,叶倾叫春华秋实二人扶了自己,在院子里转了转,全当消食,太子又不见了踪影,叶倾也懒得去想。 春华晚上吃了足足两笼包子,走上两步,突然打了个饱嗝,引得叶倾一乐,春华大羞,“娘娘,嗝,嗝,嗝嗝嗝” 她越是心急,就越是说不出话来。 叶倾一时促狭,仿着她的样子,“你想说,嗝,什么啊,嗝” 春华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娘娘你,嗝嗝嗝” 叶倾眨了眨眼,摊开双手:“我没有嗝嗝嗝,是你在嗝嗝嗝啊!” 春华大急:“呜!嗝!嗝嗝!” 便是一脸同情的秋实都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她伸出手,轻轻的拍打着春华的后背,打起了圆场:“娘娘就别拿奴婢们寻开心了!” 叶倾讪笑两声,摸了摸鼻子,“哪有!” 秋实趁机转移话题:“娘娘明天准备叫沈先生带什么好吃的啊?” 她话一出口,一旁还在冒着嗝的春华眼睛一下睁大,叶倾瞄了她一眼,故意问道:“怎么,春华今日还没有嗝够,准各明天接着嗝么?” 春华再也忍不住,一跺脚,捂住脸朝着寝宫飞奔而去,她坏心眼的主子在后面笑弯了腰。 叶倾心情愉快的回到了寝宫里,一看宫里伺候的已经换了冬暖,知道小宫女面皮薄,这是换了班了。 冬暖和秋实两个也有些恼,不肯和她说话,叶倾好生没趣,索性早早上床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角掀开,一股凉风窜了进来,接着一个冰凉的身体贴了上来,叶倾一个冷战,从睡梦中惊醒,迷迷糊糊的伸出手,捉住了一双冰凉的手,“怎么这么冷。” 高昊低下头,凑近了她耳朵,轻轻的发出了一声:“嗝!” 叶倾整个人都不好了。 学猫叫学狗叫也就算了,这学人打嗝是什么毛病! 高昊却仿佛上了瘾,开口叫道:“娘子,嗝,嗝,嗝嗝嗝” 叶倾一巴掌糊了过去,捂住了高昊的嘴巴,凶巴巴的命令道:“赶紧睡觉,再开口就咬死你!” 高昊不快的闭上了眼睛,明明那个小宫女这么叫的时候,她笑的那么开心! 没等叶倾为高昊难得的顺从而高兴,她很快就在梦里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深深恶意。 她难得出了宫门,兴高采烈的在集市上闲逛,然后到了午饭时间,满街的人都在吃东西,什么撒了葱花的清汤混沌,乳白色的羊肉汤,刚出炉的烤的金黄的炊饼,看的人直流口水。 迎面走来一个书生,容貌俊秀,文质彬彬,只是嘴巴上沾了几颗芝麻,看到叶倾,他双眼一亮:“这位姑娘,小生有礼了,嗝!” 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打嗝声了,四面八方,触目所及,看到的人都在赶着打嗝! 甚至连天边云上,也传来了仿佛雷声轰鸣的打嗝声,这打嗝声无比巨大,连天地都忍不住颤抖,像是九天之上的神仙们,也都吃饱了撑着了! 叶倾再也忍不住,怒吼出声:“闭嘴!你们都给本宫闭嘴!” 她一下醒了过来,天光大亮,身边早已经没了高昊的踪影,叶倾轻哼一声,伸手揉了揉两眼之间,只觉得脑门还在打鼓。 叶倾直接去隔壁的温泉池子泡了个汤才觉得缓了过来,看到冬暖夏凉,想了想,吩咐道:“去把春华叫上来。” 两个女官对视一眼,冬暖应了一声,很快,春华垂头丧气的出现在了叶倾面前。 叶倾咳了一声,“那个,春华啊,昨天是本宫不对,不该笑话你,等下你从我的首饰盒里挑件自己喜欢的拿走吧,算是本宫补偿你的。” 春华立刻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看着叶倾:“娘娘嗝!” 叶倾心道,糟糕,又想笑了怎么办! 叶倾到底还是忍住了,直到春华出了门,才伏在案上,痛痛快快的笑了一场,冬暖夏凉无奈的对视一眼,却是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在叶倾面前,绝不要有半点失态之处! 叶倾用了点早膳,因了春华的关系,今日她用的不多,身边的两个女官也没用多少,倒是便宜了下面的二等宫女。 她又叫了流云过来,笑眯眯的道:“今天又要劳烦你跑腿了,昨天的包子买的很快,本宫很喜欢。” 第184章 太子殿下是只汪! 话音未落,冬暖便递了个荷包过去,流云欢喜的接了过去,拍着胸脯保证:“娘娘还要吃什么,只管跟奴婢说!” 叶倾笑的越发和善:“本宫也不为难沈先生,也不要那岭南州的荔枝了,只是有两物,都是遍体金黄,吃起来,一个味道清香,唤作木瓜,一个味道甜美,叫做芒果,俱是南边传来的水果,你且问问他,可否寻来?” 流云口齿伶俐的复述道:“两种遍体金黄的水果,其一味道清香,叫做木瓜,另外一令味道甜美,唤作芒果,可对?” 叶倾一拍巴掌:“不错,就是这两样!” 流云屈膝一礼,笑嘻嘻的道:“那奴婢就先去传话了!” 待流云走出,冬暖忍不住道:“这木瓜以往南边也都有供奉,芒果倒是少见了。” 叶倾笑了:“难怪你们不知道,这里面却是有原因的。” 昔年梁平帝正当壮年时,雄才大略,八方来朝,各种新鲜物件潮水一样流入了宫里,因女子大多爱食水果,这诸多贡品之中,水果倒是占了不少分量。 芒果就是其中之一。 浑身金黄,剥皮后味道异常香甜,一入宫,就得了不少人喜爱,偏数量又少,元妃自己就生生拿了一半去, 剩下的几宫主位再一瓜分,低位妃嫔根本没分到。 就是叶倾自己,也只得了两个,叫人送回国公府了。 结果第二天,就传出了元妃起了一脸红疹的消息,整个太医院都被叫了过去,最后还是顾长春诊断出来,是芒果里的热毒导致的。 元妃大恨,在梁平帝面前一番哭诉,那一批送芒果入京的官员都倒了霉。 叶倾也有点吓到了,忙叫人回家探问,结果她弟媳传话,弟弟还挺爱吃的,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后来她专门找顾长春询问了一番,顾长春很是认真的讲解了一番,道是南人北人的体质不同,南方的水果大多有热毒,北人吃了散发不出来,所以才会如元妃一般,因各人体质不同,少吃一些,却也无妨。 只是可惜,因了元妃之故,芒果被列做了禁物,等她做了皇太后,显庆帝又怕她吃坏了,自己担上骂名,也不肯叫人弄来吃,结果叶倾一直怨念至今。 叶倾寥寥几句解释了一番,冬暖夏凉很是嘘吁了一番,因显庆帝的后宫一直以来都有些风平浪静,几人不由对梁平帝时那几位声名远播的绝色宫妃神往不已。 “都说丽妃擅舞,倾城倾国,逢上十五登上揽月楼如月中嫦娥” “据说柔妃才厉害呢,她一哭,连花都陪着她落泪,花瓣一片一片往下掉呢!” 叶倾:“……” 她觉得不能再让这两个丫头八卦下去了,得给她们找点事做,轻咳一声道:“对了,你们去问下小厨房,可有鲜牛奶?” 冬暖眼睛一亮:“娘娘可是要些来沐浴?” 牛奶这东西还是从蛮人那边传来的,膻味太重,宫里的主子们却是吃不惯,只用来沐浴净面,洗了脸后很是光滑。 宫里的主子们若是要喝奶,自然有专门的奶娘们供应。 叶倾却是不喜欢人乳,牛乳也觉得腥气,只是今日她准备用牛乳做水果酪子,水果自带的酸甜味却是可以中和一下牛奶的腥气,倒也无妨。 叶倾琢磨着,这大冬天的,芒果就算是有,从南方运来,也要十好几天,不妨先用些现有水果做点吃食,解解馋。 叶倾板起脸:“你只管去问有没有就是了,等下我要亲自去厨房。” 冬暖欢喜的应了,娘娘要亲自下厨房呢,却不知道要做个什么吃食出来,只是一想到要用到牛乳,又觉得没什么期待的。 出乎叶倾意料的,那边冬暖还没回来,流云就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单手撑住门框,断断续续的道:“娘娘,木瓜芒果,马上就到!” 叶倾睁圆了眼睛,旋即明白了过来,这沈从文果真厉害,这些南方的水果,怕是早有存货。 她不禁也期待起来,当初弟弟说芒果味道好,她却始终没有吃上一口,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叶倾干脆去了厨房,一干御厨战战兢兢的站起,在墙边排了两列,把中间偌大的地方都给她让了出来。 叶倾坐在灶台前,这膳房的总管也还识趣,亲自搬了把椅子过来,冬暖铺上带来的垫子靠背。 叶倾扫了一眼厨房,见收拾的极为整洁,锃亮的菜刀放在了砧板上,油壶盐碗都干净整齐,不由点了点头。 很快,一筐水果被两个小内侍抬了进来,叶倾立刻催促道:“快打开!” 冬暖和夏凉一起上前,打开了竹筐的盖子,一眼望去,俱都惊奇的咦了一声,叶倾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向前探去。 冬暖夏凉手脚麻利的把里面的水果一个接一个的掏了出来,在灶台上摆了一排。 叶倾不由也咦了一声,冬暖睁大了眼睛惊奇的道:“娘娘,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奴婢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叶倾笑了,玉指伸出,从头开始,一样样的给她们说了起来:“第一个就是木瓜,这第二个是芒果,后面这个毛毛的看着像是土豆的,是猕猴桃” 冬暖夏凉两个啧啧称奇:“桃子还有这等模样的,奴婢真是长了见识了!” 叶倾呵呵笑了起来:“可不是么,连味道都和桃子不一样,也不知道怎么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她又接着道:“那个满身疙瘩好像佛头的,唤作菠萝,酸甜可口,却也好吃,就是吃多了有些杀嘴。” 夏凉举起手里的水果,叫了起来:“娘娘,这是什么,看着可真漂亮!” 叶倾笑了,夏凉手里的那物比菠萝小上一圈,浑身层层鳞片一样的红皮,“那个是火龙果,别看样子好看,吃起来最是没味。” 夏凉怏怏的放下了手,看着最后一个其貌不扬的棕色圆球,赌气道:“那最后剩下这个,怕是也不怎么样了!” 叶倾摇头笑道:“这你却错了,这最后一个唤作椰子,里面自带奶汁,却没有牛奶的腥气,味道相当不错。” 冬暖眼睛闪亮的看着面前的一排水果:“听娘娘说的,真是让人胃口大开啊!” 话罢,冬暖夏凉催促叶倾快快动手。 叶倾看着那个硕大的椰子,倒是有了主意,她本来只想做碗奶酪,现下倒是可以做道水果羹。 把椰子破皮,椰汁倒出,椰子肉也没有浪费,连着其他水果一起,都切成了小块,一部分混着牛奶蛋白,上锅蒸,一部分和椰浆一起煮,最后剩下的,干脆凉拌了,只淋上些许蜂蜜。 半个钟头后,一道奶酪,一道水果羹,加上一道凉拌水果拼盘火热出锅,看着五颜六色,一股浓郁的酸甜味道扑鼻而来,冬暖吞了口口水,“看着味道好好!” 叶倾意气风发的挥一挥手,“带回去吃!” 冬暖夏凉麻利的装盘,又用食盒盛起,几人回转到了寝宫。 刚把碗碟摆出来,就见珠帘一掀,高昊一边猛抽鼻子,一边顺着味道就寻了来:“什么味这么香?” 叶倾:“……” 殿下你不是喵,你是汪才对! 冬暖夏凉还没得了教训,只准备了一副碗筷,叶倾忙把三样水果盘碗都搂到了自己怀里,一边催促她们: “还不去给殿下拿副碗筷来!” 一边抬头瞪着高昊,意思很明确,筷子到以前,她吃不成,他也别想吃! 高昊轻哼一声,在一旁坐了下来。 冬暖很快拿了副碗筷过来,高昊伸手接过,叶倾已经拿起了勺子,在奶酪上狠狠一挖,雪白的奶酪下是满满的水果,她这一勺下去,有金黄的芒果肉,绿色的猕猴桃肉,浅黄色的菠萝肉,还有白里带着黑点的火龙果肉,当下一口吞下,口中各种水果的酸甜滋味争先恐后的爆炸开来,细细区分,却又带着各自不同的清香。 高昊二话不说,在酪碗的另外一头也狠狠的挖了一大勺下去,仿着叶倾的样子,一口吞下,俊眼一下眯了起来,片刻后,果断的再次出手,又是狠狠的一大勺! 冬暖夏凉在一旁看呆了去,只见太子和太子妃二人你争我夺,转眼间,那一大碗奶酪被吃了个精光,随即转移阵地,向着那一盘蜂蜜水果拼盘下手,顷刻间,又是一干二净。 最后的椰汁水果羹,更是被二人抢的干干净净,连最后一勺汤汁也没剩下。 高昊:“嗝!” 叶倾:“……” 得了,两个人又撑了个肚圆,午膳又剩下了,叶倾被高昊拽着去睡午觉的功夫,还记得嘱咐流云再叫沈一文送点水果来,这玩意金贵,倒是不能像昨日的小笼包一般大手笔,叫身边的几个女官解一解馋,却是无妨的。 随后几日,每天叶倾都能想出些稀奇古怪的食物,譬如说蜀州有一种肥肠粉,把猪大肠丢到汤锅里一直煮,然后下地瓜粉,地瓜粉煮的透明后,捞出来,撒上些黄豆榨菜丁,再把肥肠切成小块,撒到上面,加上辣子和醋,吃起来又酸又辣又香。 第185章 真·官二代的爱好 叶倾也没吃过,只是从一本游记里看到过,随口一提,第二天居然就真的吃到了热气腾腾的肥肠粉! 还有那湖州的油炸臭豆腐,吃之前,叶倾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世界上还有此等奇物,闻起来臭不可闻,吃起来却香酥可口! 每天都能品尝到一种游记上写的特色小吃,至于沈一文,在叶倾心中的形象也渐渐改变: 这位的祖上,怕是个吹牛皮的! 咦,办事还有那么几分可靠嘛! 神仙吧!一定是神仙! 叶倾也纳了闷了,怎么无论她说什么,一天之内,沈从文都准保能让她吃到! 高昊屋子里的游记都快被她翻烂了,几乎就没有沈从文找不到的吃食! 今天流云在叶倾面前站了许久,叶倾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是她想吃又没吃到过的了! 半晌,叶倾猛地一拍巴掌,面露喜色的道:“对了,想起来了,以前我见过这么一样吃食,据说是从海外传来的,看外表不过是几颗豆子,送上来的时候,说是这玩意喝起来和茶水差不多,结果用水一泡,根本就是骗人的,一点味道都没有!” 她说完,自己也觉得挺坑人的,连个名字都没有,就凭借一番描述,还是海外传来的东西,这叫人沈大神怎么找! 却见流云已经口齿伶俐的复述起来:“和茶差不多的玩意,外表看上去像是豆子,乃是海外的舶来之物!” 叶倾连连点头,这丫头的总结概括能力就是强,用着越发顺手了。 待流云出去,叶倾琢磨着她容易受孕的日子就这几天了,倒是不好和前几日一般,再和高昊刻意的保持距离了。 说来高昊也奇怪,明明是第一次开荤,却不像是初次得了趣的少年一般痴迷其中,每日里二人同床共枕,都是老老实实的睡觉,也没见他动手动脚。 若非太子殿下每天都生龙活虎的跳出来和她抢吃的,她还真要想这人是不是病了。 叶倾打定主意,今天这西洋来的豆子一送到手上,就主动去找高昊,也趁机瞧瞧,这几天,太子殿下到底在忙什么! 流云回来的很快,只是看叶倾时,面色颇为古怪。 叶倾心里惦记着把高昊再次勾上床,也无心去计较她的古怪之处,只连声催促她把东西拿出来。 流云的表情更加奇怪了,她先递过来一个布袋,叶倾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见果然是从前见到的灰色豆子,不由笑道:“就是这个!” 流云默默的又递了个袋子过来,小心翼翼的道:“娘娘,沈先生说了,这种豆子唤作咖啡豆,海外之人都是磨成粉再煮着喝的,您看,我这里还有些咖啡粉” 叶倾身体一僵,旁边的春华秋实已经忍不住掩唇窃笑了,叶倾尴尬的笑了两声,接过了流云手里的布袋,勉强笑道:“不就是用水煮着喝么,我明白,本宫都明白!” 流云的面色再次古怪起来,她犹犹豫豫的把右手伸出,掌心里一张轻薄的纸片,上面写满了蝇头小楷:“沈先生说,这里是咖啡的用法,咱大梁人一般喝不惯,最好是多多加奶和糖” 叶倾:“……” 春华秋实一个没忍住,齐齐的笑出声来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两个精挑细选的女官笑起来这么刺耳! 她咬牙切齿的命令道:“春华,你去膳房带点牛乳和糖来,秋实,你去打探下太子殿下在做什么!” 转眼两个宫女被支使出去,又给流云些赏钱,叶倾开始打量起了手里唤作咖啡粉的物件了。 原来她从前果然是搞错了,怪不得用水泡了一点滋味都没有。 叶倾打开袋子口,看着里面灰色的粉末,用指尖小心的沾了一小搓,放到鼻下嗅了嗅,那味道十分古怪,有些像是烧焦了的锅底灰…… 叶倾心道,放了奶和糖的锅底灰,那又是什么味道? 她决定等下煮好了这咖啡,先叫太子殿下尝一尝好了! 很快,春华秋实两个都回来了,春华一手提了小半桶牛乳,一手提溜着一小袋糖,兴致勃勃的问道:“娘娘现在就要做么?” 叶倾瞥了这个地道吃货一眼,又看向了秋实,秋实稳重多了,屈膝一礼,“娘娘,殿下在书房里了。” 叶倾点点头,开始按照沈一文的说明一步一步的操作起来,炉子和小锅这边就有,以往是为了熬煮汤药用的,幸好每次熬煮汤药都要换一个药锅,全新的拿来也不嫌弃。 她忖到,这锅底灰如此苦,还是干脆全部用牛乳冲泡好了,糖也多放些,这些日子她也发现了,太子殿下的口味挑剔,对于甜食却情有独钟,上次那个水果什锦后来又吃了两次,倒叫太子殿下一个人吃了大半。 叶倾全部用牛乳当水熬煮,当那咖啡粉放进去的时候,一股奇异的香味开始在屋子里飘荡,春华忍不住使劲抽了抽鼻子,一张脸几乎填进了锅里,一脸惊喜的叫道:“娘娘,好香啊!” 叶倾也颇为惊奇,明明嗅起来就是锅底灰的味道,怎地煮出来这么好闻! 最后,在将要出锅的咖啡里又加了些糖,叶倾提着小锅,又带了两个茶碗,径直去寻高昊了。 到了书房,没等她说话,就见帘子一掀,高昊伸出半个脑袋,鼻子朝着她的方向嗅了嗅:“什么味道?咖啡?” 叶倾:“……” 进到了书房里,叶倾亲手倒出了两碗咖啡来,因全部用牛乳冲泡,看上去浅灰色的浓郁奶汤倒也让人胃口大开。 高昊惊奇的看了看,“你这咖啡怎么冲的,和我以前喝的看上去不大一样。” 叶倾讪笑两声,举起一碗,捧到了高昊面前:“那殿下尝尝,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高昊眉毛挑起,接过她手里的碗,一饮而尽,咂了砸嘴,伸手就把桌子上的第二碗拿了起来,再次一饮而净,“不错不错,以后都这么弄了!” 叶倾纠结了,两个碗都被高昊用了! 仔细想想,两个人这些天以来同桌而食,有不少次,高昊都和她同时抢到了最后一口,上次那个小笼包,高昊更是把她咬了一口的包子一口吃下。 摔,太子殿下的洁癖呢! 当初不是她只用过一个茶盏,整套茶具就都送给她了么! 叶倾一边在心里嫌弃着,一边拿起了高昊用过的一个碗,从桌子上的茶壶里倒了些茶水出来,略涮了涮,方倒了咖啡出来,正要喝,高昊从她手里把碗接了过去,痛快的喝了个干净! 叶倾:“!!” 又想弄死太子了怎么办! 结果高昊一人就喝下去了大半锅,最后只留下了可怜兮兮的半碗给叶倾,叶倾倒在碗里尝了尝,那味道,果然喝起来就不是锅底灰了! 高昊:“嗝~’’ 叶倾:“……” 这家伙真不是故意的么! 叶倾为了转移自己暴走的情绪,掉头打量起了书房,她倒是要看看,高昊每天都在这边,一呆就是一天,到底忙了些什么! 她一眼看到了书桌上零散的摆放的数个小巧的木片,木块,旁边还有一只组装了大半的木船,足足有三尺长短,看上去精致非常,登时睁圆了眼睛,指着桌上这些物件问道:“殿下,这是?” 高昊得意至极,用指尖触了触那木船,“这是我叫工匠们打造的海船,和真的海船一样的结构,只不过要小了无数倍,什么零件都有!” 顿了下,他伸手拿起几样小巧的木头零件,“看,这个是船桨,这个是船板,大点的这个是桅杆!” 叶倾已经彻底无语了,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太子殿下可真会玩啊! 只是看着那小巧玲珑的木浆,木板,一个个只有巴掌大小,却做的惟妙惟肖,实在是讨人喜欢,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惊奇的发现这些木头零件非但打磨光滑,一个个还涂了桐油清漆,真真高端大气上档次! 叶倾也来了兴致,搬了张椅子,坐在太子面前看他动作。 高昊对她这般举动显然非常高兴,声音也比平日里高扬了些:“你来的正好,按照现在的进度,估计今天就能组装完成,让它下水了!” 叶倾睁圆了眼睛:“还真能下水?” 高昊一脸骄傲:“那是,不是说了按照海船的模子做的么!” 他顺手拿起了一个船板,开始往船上搭接,一边安装,一边给叶倾讲解要点:“这船也不是随便装的,你须记住几个原则,那就是从里向外,从下向上!” 叶倾一拍巴掌,“我明白,从下向上,是因为安好了船底,就可以把船坐在桌子上了,再安上面的就容易了!“ 高昊点了点头,拿起一个更小巧的薄片,把手里的船板契合到了大船上,每个动作都小心无比,也难怪他如此,那些木片看上去十分轻薄,似乎稍一使力就会折掉。 他的手指灵活的上下纷飞,眼神专注,英俊的侧脸看上去分外迷人,叶倾一时间,竟是看呆了去。 第186章 殿下,和衣服无关! 叶倾见过冷漠的高昊,见过佯作天真的高昊,也见过显庆帝前温文尔雅的高昊,这么认真的高昊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高昊手下的巨大帆船也渐渐成型,叶倾挽起袖子,不声不响的给他打起了下手,高昊吃惊的看了她一眼,待发现叶倾拿到的零件全部是他需要的后,注意力重新凝聚到了手里的帆船上。 二人合作无间,比高昊一个人组装又快了不少,很快,帆船上所有的零件都组装完毕,只剩下了最后一个桅杆,高昊兴奋的道:“你看这个桅杆,若是在船厂组装,至少要十几个大汉一起,才能扶起来” 说着,他站起身来,把桅杆直直的插进了船板里,一艘漂亮的帆船出现在二人面前。 高昊兴致勃勃的站起身:“走,咱们下水看看!” 说着,他唤了两个内侍进来,一人抬着帆船一头,到了温泉池旁,把帆船小心的放了下去,那帆船果然屹立不倒,随波逐流。 高昊看了片刻,兴头衰减下去,叹了口气道:“可惜,不能把船工也做成小人,到底还是不能和真船一样。” 叶倾一怔,倒是想起了一事,她伸手拉住了高昊的袖子,笑道:“殿下,臣妾以前见过一种小鼠,只有小儿拳头大小,被关在笼子里,那笼子却是做成了轮子的模样,小鼠在里面不停的跑,那轮子就不停的转” 高昊眼睛一亮,转头看着在温泉池中浮浮沉沉的轮船,拍手笑道:“爱妃这法子倒是甚妙,孤这就叫匠人们商量去!” 叫人去寻找小鼠,又叫工匠们改造船模,高昊心情大好,牵着叶倾就进了卧室,兴致极高的拿出了棋盘。 叶倾:“……” 果然,越是臭棋篓子就越喜欢下棋。 她眼珠一转,笑眯眯的道:“殿下,下棋若是没有点彩头就不好玩了。” 高昊浑不在意的道:“好,你说。” 叶倾笑呵呵的道:“不如输一局,就脱掉一件衣服。” 高昊眉毛扬起,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的穿戴,估计输个五六局没问题,痛快的点头答应了下来。 叶倾今日却有意的与他玩耍,放水了许多,到高昊脱的只剩下一条里裤的时候,她也不过穿了一身里衣,再往里,就是肚兜亵裤了。 高昊精神十足,“再来!” 叶倾笑而不语,这一局,依然下的火爆,叶倾以五子险胜,饶有兴致的看着高昊俊脸粉红,咬牙脱下了最后一条裤子。 高昊不动声色的往前挪了挪身子,借助棋盘挡住了腰间的关键之处,“再来!” 叶倾漫不经心的识趣棋子,呵呵笑道:“殿下的衣服都脱光了,还拿什么赌呢!” 高昊往日下棋都是一败涂地,今日好不容易赢了几盘,只当叶倾今日昏了头,怎肯轻易放弃,当下轻哼一声道:“你说!” 叶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若是殿下输了,就穿上臣妾为殿下准备的衣服!” 高昊一愣,叶倾单手撑腮,不怀好意的扫了眼高昊全身上下,轻笑道:“殿下生的这般俊俏,穿裙子定然极美。” 高昊俊脸一青,有一种被轻薄了的微妙感觉,他微微侧头,同样不怀好意的扫了遍叶倾全身上下,呵呵笑道:“娘子若是和那日一般打扮,定然也是极美。” 叶倾被他说的脸一红,心道,她到底没有太子殿下的脸皮厚。 咳了两声,叶倾催促道:“下棋下棋!” 这一次,叶倾再没有放水,快刀斩乱麻,盏茶功夫,连胜两局! 高昊一脸的不痛快:“……再来!” 叶倾把棋盘往前一推,笑意吟吟:“殿下,臣妾已经赢够了。” 顿了下,她意有所指的道:“臣妾只想叫殿下穿两件衣服罢了!” 高昊回过神来,知道今日定然被叶倾耍了,倒也光棍:“穿什么衣服?” 叶倾朝着他嫣然一笑,清秀的脸上竟带出了几许妩媚,下了榻,到了衣箱前,轻飘飘的捧回了两样衣物,往高昊面前一送。 一条黄色里裤,叠的整整齐齐,上面的那玩意眼熟至极,分明是叶倾上次带过的猫耳头箍! 叶倾看着高昊白皙的俊脸染上层层红晕,说不出是怒还是羞,不怀好意的提点道:“殿下,愿赌服输。” 高昊凶狠的瞪了她一眼,一把抓起了头箍,往头上一别,他本就生的俊,此时黑色长发如瀑布般松散下来,发顶却冒出两只毛茸茸的白色猫耳,看的叶倾心痒痒,她把手里的里裤往前一送:“殿下,还有裤子。” 高昊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捉住里裤一角,抖了抖,果不其然的,从裤子里掉出了一条毛茸茸的黄底黑斑的长尾! 叶倾讪笑两声,忙道:“殿下穿上看看,我不偷看就是!” 话罢,她双手挡面,指缝却悄悄开了个缝,露出了黑漆漆的杏眼来,骨碌碌的乱转。 高昊被她的蠢样子逗乐,破罐子破摔的把裤子一抖,两条长腿伸了进去,顺手抓过了身后毛茸茸的长尾,往叶倾鼻下一撩,咬牙道:“太子妃娘娘,可满意了?!” 叶倾看着高昊头上的猫耳一抖一抖,长长的尾巴从她脸上擦过,只觉男色如此撩人,再也忍不住,嗷的一声扑了过去。 两个人一番荒唐,胡天胡地的搞了许久,反正到了雨停风歇之时,高昊的尾巴虽然还在身后,头上的一对猫耳却戴在了叶倾头上。 叶倾筋疲力尽的趴在高昊的怀里,伸手抓住了毛茸茸的尾巴尖,在他结实的小腹上划来划去,一双眼睛都笑弯了:“殿下,咱们下次还这么玩吧?” 高昊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耳朵,一个翻身,把她重新压在了身下,灼热无比的呼吸直喷到她的头脸之上,皮笑肉不笑的道:“下次?孤这次还没玩够!” 叶倾睁圆了眼睛,这一次已经足够荒唐,比前两次都要久些了,高昊怎地还没要够! 注意到她的眼神,高昊眉毛一挑,似笑非笑的道:“怎地,爱妃不知道么?咖啡有提神之妙,爱妃给孤喝了那么多,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话罢,他腰上用力,狠狠的往前撞了撞。 叶倾:“……” 她猛地想起,那咖啡的说明里,提到咖啡和茶一样,她还纳闷来着,一甜一清淡,味道哪里一样了! 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的太子妃,任由太子殿下折腾到了第二天一早,才终于被放过。 这一歇,足足用了两日才缓过来,高昊的帆船也已改造完毕,他兴致勃勃的拉着叶倾一起,观看帆船下水。 叶倾一眼望去,见船板上被弄成了数个隔间,一个隔间里装了一只小鼠,此时正费力的蹬着,而船两边伸出的船桨则是飞快的摆动着,帆船甫一下水,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快的向着远处飞去。 高昊兴奋已极,哈哈大笑,叶倾也看的有趣,像是她这等身份,世间的珍宝见的多了,反倒是这等精致奇物更能引起兴趣。 高昊当日在温泉池旁足足玩了两个时辰,连小鼠都换了两批,方才作罢。 叶倾见他心情甚好,小心翼翼的道:“殿下,臣妾有个想法。” 高昊的笑脸一收,警惕的看着她:“你又有什么想法了?” 没等叶倾回答,高昊调头对着身边伺候的冬暖夏凉问道:“你们主子又做了什么奇怪的衣服了?” 叶倾的俏脸上煞时白一阵红一阵,半晌才镇定下来,“殿下,和衣服无关!” 高昊狐疑的看着她,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叶倾只得咬着牙说了,“大年初二那天,长安侯世子妃进宫,臣妾突然想到,天下女子这么多,若是择其中优秀之人表彰” 高昊沉默的听她说完,忽然开口道:“你不该找我。” 叶倾一怔,高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提点道:“现在这天下间,有谁说话比你姑姑还管用的?” 说完,高昊低头抿了口茶,摆明了不想再讨论此事。 叶倾如醍醐灌顶,不错,现在显庆帝如此宠爱叶欢歌,只要叶欢歌同意了,就等于得到了皇帝的支持!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风轻云淡的高昊,只觉太子殿下又让人费解了起来,成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床榻之上也十分的好撩拨,偶尔说上一句,却又高深莫测,直指关键。 高昊放下茶盅,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也出来的够久了,你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吧!” 这么多宫女看着,叶倾素来给高昊面子,柔顺的福了福身:“臣妾知道了,殿下。” 高昊轻咳了一声,神色有些不自然的道:“对了,那两身,奇怪的衣服,也都带回去吧!” 话罢,英挺俊美的太子殿下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一般,匆匆的走了出去。 叶倾:“……你们够了,不许再笑了!” 这许多宫人收拾起来,动作倒也利落,到了下午,基本都收拾完毕,只等着明日一早用过早膳,再回宫去。 第187章 此病无药可医 到了晚上,沈一文却过来了,还带了不少叶倾这些日子喜欢吃的东西,芒果木瓜,各种水果装了足足两筐,咖啡粉也拿了两罐子。 叶倾这些日子过的舒服,对沈一文也另眼相看几分,开口笑道:“本宫这些日子,一直有个疑问,先生怎么如此能干,每次本宫要的东西,不出二日,就都能寻了来。” 沈一文笑了起来:“娘娘,恕小的多嘴,娘娘要的吃食是不是都从游记里看到的?” 叶倾痛快的点了点头,沈一文脸上的笑容更深:“娘娘只怕不知,这些游记,太子殿下都已经读过了。” 叶倾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哪些吃食,沈从文已经为高昊寻过一次,再弄来自然就要容易许多! 啧啧,她玩的都是太子玩剩下的! 沈一文察言观色,见叶倾神色复杂,主动出口道:“其实小的十分乐意为娘娘做事” 他顿了下,声音低了下去,挤眉弄眼的道:“娘娘可比殿下好伺候多了!” 叶倾一怔,迟疑的问道:“殿下不好伺候?” 沈一文长叹一声,一拍大腿:“打从游记上的吃食都被殿下吃遍以后,殿下就只吃一样东西了。” 叶倾一愣,同时也起了几分好奇心,什么东西,竟是这么好吃么!她不由好奇的问道:“是什么东西?” 沈一文一脸的痛心疾首,一字一顿的道:“随便!” 他一副得遇知己,不吐不快的架势:“天下间就没我老沈找不来的东西!龙肝风胆,熊掌豹胎,可这随便是个什么东西?!啊!这不是为难人么!” 好不容易把慷慨激昂的沈一文给打发了,叶倾脑门还在嗡嗡作响,她不厚道的忖到,要不,下次她也随便一下? …… 纵然是独自一人在书房里,高昱依然穿戴整齐,一身锦绣龙袍,头戴金冠,他的手死死的握住手里泛黄的书册,手背上青筋暴突,死死的盯着书页上的字,一个字一个字的读过去: “娘娘昔日为皇上挡刀,宫房破裂,无望生子,而今元妃有孕,娘娘日渐落落寡欢,余不忍见其伤心之色,妄送上祖传生子秘方,娘娘果然大喜,余心中忐忑,只担心日后败露之时,娘娘大喜复又大悲,恐与身体有碍。” “意料之中,连服汤药月余,毫无起色,娘娘却来了兴致,令吾为其搜刮生子秘方,讲解妇人生子之秘,如是两年,后宫嫔妃接二有喜,娘娘终于悟了,此病,无药可医。” “娘娘微笑着对余道,这下好了,顾太医教本宫的东西能派上用场了!” “余不忍视。” 高昱仰起头,使劲眨了眨泛红的双眼,终于把那股汹涌而来的泪意眨了回去,他从来都不知道,她竟是曾经如此努力过,只为了给他生下一个孩儿! 两年! 想想那两年,他见鬼的做了什么! 元妃有喜,丽妃入宫,还有几个小贵人也都有了孩子,他还大大方方的叫她看顾着! 因为他信任她,信任自己的发妻,不会谋杀自己的子嗣! 可她该是什么心情,从努力的调养身子,到彻底绝望,只要想一想,他就从里至外,全身都痛的厉害。 高昱的视线最后落在了余不忍视四个字上,想象着当年,一身白衣飘逸似仙的青年太医,和华贵端方的皇后娘娘的这一场对话。 她是笑着说的,可他却不忍视。 高昱的视线到底还是模糊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左手颤抖着松开,又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掰开自己的右手,翻到了下一页。 他的瞳孔一缩,背面竟然只有一句话 余之病亦无药可医,唯有砒霜半两! 啪! 高昱干脆利落的把书本一合,直接丢到了桌子上,喘气越来越粗,直如屋子里多了个野兽,他一脸恨恨:“该死!他怎么敢!” 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两句话的意思了! 看着隐晦不明,但若知晓了顾长春对叶卿那点子见不得人的心思,立刻就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此情无计可消除,他病犯相思,无药可医,唯有一死,方能解脱! 高昱呼吸沉重的瞪着丢到书桌另外一边的书册,恨不能抓过来立刻撕个粉碎,到底还是忍住了。 这里面除了该死的顾长春,还有他的卿卿,他怎么忍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沉下来,高昱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些,他把顾长春的手札拣起,重新收入密阁之中,站起身,朝外喝道:“来人,备车!” …… 顾白芷不喜欢过年,一点都不喜欢。 他的客人们都娇贵的很,一到过年,他就不得闲了。 而且病的一点新意都没有,不是积食,就是风寒。 “小顾太医,我家主子已经按照您吩咐的,饭后多多行走了,为何还会积食?” 顾白芷心道,如果被人搀扶着,绕着床走两圈也叫行走的话,他那刚刚学走的侄儿岂非已经健步如飞! 这等积食之症,若是在外面贫苦之家,顶多花个几文钱,抓上二两山楂,用水一煮,喝上一天定然好了。 可现在是宫里,就不能这么简单。 顾白芷在心里想了想,家里上到八十的老祖母,下到刚会跑的侄儿,最近都面色红润,健健康康,无病无灾的。 对了,上次拿回家的养荣丸,当归挺喜欢吃的,顾白芷毫不客气的在纸上又加了人参鹿茸等物,算算差不多够配二十丸养荣丸了,方才罢手。 小宫女犹然在喋喋不休:“小顾太医,我家主子娘娘到底还要不要散步啊!” 顾白芷抬起了眼,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小宫女,小宫女一时间慌乱起来,心道,小顾太医可真俊啊。 顾白芷淡淡的开了口:“叫你们主子娘娘每顿饭少吃点” 话音未落,一道珠帘之后,传来了嘤嘤之声,隐约听到:“呜呜,小顾太医一定是嫌弃奴家太胖了!” 顾白芷一僵,额上青筋暴突,半晌方说出了后半句:“分作两顿吃。” 话罢,顾白芷大步向外走去,一张年轻的俊脸绷的死紧,他家老娘还总叫他抓紧娶媳妇,却不知道他每次进宫都有股子强烈的冲动,想要干脆出家算了! 后宫的女人本就娇贵,生了病更是不得了! 上次有个怀疑自己被人下了毒药的,结果不过是经期将至,贪凉吃了块西瓜的正常腹痛! 不过当他面无表情的说出了原因,那位美人倒是有几个月不找他看病了。 顾白芷在心里默默的盘算起来,现在开始,转成妇科圣手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行,小顾太医默默的否决了自己这个想法,他好歹看完病还能回家,因了贵妃娘娘有喜,太医院那几位专攻妇科的,可都在太医院里随时候着呢!连年三十,都是在宫里头过的! 他叹了口气,待看到面前熟悉的小侧门时,才高兴起来,总算看完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对着守门的小太监点了点头,顾白芷面无表情的出了宫门,家里的马车被他打发回去了,上午他得了信,知道有六个主子娘娘叫人递了牌子到太医院,就知道没个半天是看不完了,驾车的麦冬刚成亲不久,总不好叫他一直候着。 幸好家离的不算远,官路也好走,顾白芷慢悠悠的往家走,刚到家门口,一道黑色的影子猛地冲了出来,嗅了两下后,朝他叫了两声,兴奋的在他脚下打起了转,顾白芷懒得弯腰,干脆用脚尖轻轻的踢了两脚,当归越发兴奋,干脆的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这狗东西最是仗义,打从他给它喂了几次养荣丸后,见了他比谁都亲,就算他爹天天给当归喂饭也不行。 不过,打从那以后,家里倒是没人吃养荣丸了。 顾白芷推开房门,当归先他一步窜了进去,却没有小跑着在前引路,而是朝着前方一阵狂吠,顾白芷一怔,往日里求诊的人太多,趴墙头的,翻大门的,实在是烦不胜烦,家里才养了当归。 当归也不负众望,认熟了家里的人以后,对陌生人那是极度凶残,现下看来,家里是来了陌生人了。 而且这陌生人还让当归吃过大亏,不然它不会只吠不咬。 这么个人 顾白芷记忆里只有一个,他吐出一口浊气,债主又上门了。 推开中厅的雕花门,果然,偌大的饭桌前笔直的坐着衣冠笔挺的二皇子殿下,家里人全部避而不见。 这也是顾家的规矩,顾家世代从医,每一代都有一人进入太医院,旁人却在外坐诊,所以关于皇家的事情,就只由他来出面接洽处理,旁人不参与其中,万一他惹下什么杀身之祸,家人也好摘出去。 想到这个,顾白芷又是一阵气闷。 他家中兄弟三个,他排行老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偏偏让他去做了太医! 他娘的理由是你大哥成亲了又有了孩子,你弟弟虽然还没成亲,但是也定亲了,就你是光棍一个。 第188章 神奇的养荣丸 顾白芷朝着高昱抱拳微微一礼,径直走到了饭桌前,打开上面扣着的碗碟,下面的饭菜尚还温热。 顾家世代行医,对养生颇有研究,吃食方面讲究个粗茶淡饭,不重油腥,是以顾白芷的面前,此时不过是一碗糙米饭,一碟小葱豆腐加上一碟苦瓜炒蛋。 他拿起旁边温热的湿帕子擦了擦手,拿起筷子,吃起了饭,吃一口饭,完全咽下去后,再吃一口菜,这也是自幼养成的习惯,细嚼慢咽方不伤胃。 二皇子高昱沉默的看他吃了半碗,幽幽的开了口:“你们顾家世代太医,按理说俸禄并不算少,却每日不过粗茶淡饭,偏偏一个比一个高寿,活的比皇族都要久。” 顾白芷手一顿,把嘴巴里的饭又嚼了嚼,咽下去后,方开口道:“殿下,顾家的养生之道早已经集结成册,在太祖的时候就送进宫了,殿下若是有兴趣,不妨自行查阅。” 他顿了下,又面无表情的道:“对了,若是臣没记错,那本养生之道的第一句话,应是食不言,寝不语。” 高昱:“……” 高昱不再说话,默默的看着顾白芷不慌不忙的吃完了一碗饭,两碟小菜,顾白芷吃的非常认真,甚至让人感觉,他吃的就是龙肝风胆熊掌豹胎,美味佳肴不过如此。 高昱突然有些羡慕他,他前后两世加起来,什么珍馐美味没有吃过,却很少有这般享受的时候。 从前做皇帝那会格外奢侈,每顿饭都有足足一百零八道,光是传菜的太监,就有二十多个,结果上百盘菜肴摆上来,他也不过挑其中几样吃上寥寥几口就端了下去。 也不知道为何,昔日里对着那上百道菜的时候,也没有看着顾白芷面前的这两碟小菜有胃口。 顾白芷终于放下了筷子,擦了擦嘴巴,面对着高昱正襟危坐,高昱沉吟片刻,斟酌着开了口:“明天,太子和太子妃就要从小汤山回来了,到时候你去诊下平安脉,看看太子妃可有异样。” 后面几个字说的含糊不清,二人却心知肚明看看太子妃还是不是处子。 顾白芷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臣知道了。” 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这做弟弟的老是惦记自己的嫂子,真的没问题吗! 他顺带又想了下自家嫂子,嫁人前容貌还算清秀,嫁人后渐渐富态,到生了小侄子,最近更是如吹气球一般,圆润的上下一般粗,和他娘走在前面,他都不敢喊人。 也亏的顾家的家风好,他家兄长没有纳妾的打算。 不过昨天,顾白术已经私下里找他了,寻他开几味泻火拉肚的方子。 顾白芷心道,他果然理解不了小叔子是如何喜欢上自家嫂子的。 高昱说完了话,却没有如以往一般匆匆离去,而是盯着顾白芷又看了半晌,说起来,现在这位小顾太医,和当年的太医院院首顾长春生的倒是有五六分像,又都喜穿白衣,只不过顾长春时时以笑脸迎人,让人如沐春风,而顾白芷虽然生的更俊秀些,却终日板着个脸,让人只敢远观。 故而两个人虽然生的有些相似,却因各自气质不同,绝不会被误认为是一个人。 高昱盯着他的时间有点久,顾白芷神游一圈回来,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疑惑的看着高昱:“殿下?” 高昱心道,幸好不像。 高昱长身而起,再次强调了一遍:“顾太医早点休息吧,莫要忘了孤的嘱托。” 话罢,他大步向外走去,步子迈的有些急,他也实在是有些心焦了,孤男寡女,又是在小汤山上,当年,他也是一到冬天就去小汤山,每年都有那么一两个随行的嫔妃有喜。 顾白芷莫名的摸了摸脸,心道,这位殿下还是一门心思的恋慕自己的嫂子去吧! 他站起身,进行了每日例行的饭后散步活动,待回过神来,脚下一重,却是不知不觉的行到了当归的老巢,此时这狗东西正扒着他的裤脚,舌头伸的老长,身后的尾巴更是欢快的摇了起来。 顾白芷蹲下身子,看着当归在他身前身后撒欢的绕圈,在心里默默的吐槽,这后宫的嫔妃他也见了不少了,真是一个比一个矫情,那太子妃,他也看不出有什么好来,却引得二殿下如此痴迷。 真不知道当初的孝贤皇后又是什么模样,能引得堂叔祖为她终身不娶,还留下了手札落到了人家手里成了把柄。 说老实话,若非家里人都信誓旦旦当初堂叔祖对孝贤皇后一往情深,顾白芷真心怀疑堂叔祖是和他一样,见识过后宫嫔妃百态后,压根就不想娶妻了的。 默默的吐槽完毕,顾白芷站起身,习惯的从荷包里摸出一颗养荣丸丢到了当归脚边,当归兴奋的扑了过去,与此同时,一声暴怒在不远处响起:“顾白芷!你还给当归吃养荣丸!” 顾白芷转过头去,一脸木然的看着自家老爹怒发冲冠的冲了过来,顾老爹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狠劲戳了戳,“你个小混蛋,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给当归吃养荣丸,你知不知道,隔壁杨府少奶奶的爱犬昨天生了,一窝五只,全是黄白相交的花纹!” 顾白芷默默的低头,扫了眼吃了养荣丸后欢喜的趴在他脚边的当归,一身黄白相交的皮毛,因平日被照顾的很好,油光水滑。 “巷子口老赵家看家护院的那只据说也有了,要是生出来还是黄白条纹,你叫我拿什么脸去见街坊邻居们!” 顾白芷无声的盯着老爹的嘴巴开开合合,默默的忖到,难道这养荣丸还有春药的功效不成? 嗯,以后在爹娘的茶水里,不妨都放上些养荣丸,到时候娘也不会催他找媳妇了,爹也不会把当归当儿子养了。 …… 叶倾来的时候是自己来的,回去却是和高昊同乘一辆马车,高昊的这辆马车真是豪华非常,马车被隔成了里外两间,里间宽大舒适,她和高昊就在里面休息,冬暖夏凉则在外面隔出的小间里听候差遣,既保留了主子们的隐私,又方便她们伺候。 叶倾和高昊一人占据了车厢一边,车子走起来很是平稳,便一人拿了本书在看。 手里这本游记叶倾已经翻的差不多了,她坐直身体,打开了马车自带的小书柜,把手里这本放进去,正要再寻一本,一眼看到了角落里的画轴,不由好奇的抽了出来。 打开一看,叶倾微微一怔,却是当初高昊费劲千辛万苦,挖出来的木匣里的绢画。 当时她一眼看出,此画乃她亲手所绘,又赠送给了顾长春,此时再看,又是一番感慨,同时也起了好奇心,顾长春千方百计的在大殿里藏下这么一副画,为的是什么呢? 她调头看向坐在另外一边的高昊,有意道:“殿下,这画,你还留着呢!” 高昊抬起头,随意的瞥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这也不知道画的是哪里的山,大梁地界内,那几座名山我都对比过了,都不是,也不知道孝贤皇后留下这幅画到底什么意思。” 叶倾明白,高昊那么辛苦的把这幅画挖出来,虽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舍得丢弃,便放在马车上,时不时的拿出来揣摩一番,只是没想到,高昊会这般用心,还把大梁境内的几座名山都给比对了一番。 可惜她当时绘的时候不过取的其中寓意,并没有实际的参照物,所以高昊也不过做无用功罢了。 叶倾深呼吸一口气,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手上的画卷上,她相信,若这世界上还有一人能看穿顾长春隐含的意思,那就非她莫属了,这画,既然被顾长春给留了下来,定然就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一眼望去,墨迹遍布高山上下,宛如花草树木遍布,绿意茵茵,叶倾的视线一遍遍划过高山上下,在看到山根一角时,视线一顿,那一处的绿草画的格外细致,一茎一叶都清晰无比,让她一下就认了出来黄芪! 根茎笔直,上面却多分枝,分明是药材里的黄芪! 叶倾一下来了兴致,从下往上,一点点的寻找着,很快,在一处大石的边缘又寻到了一种草药,隐藏在众多的长叶草之中,形如桃柳叶,孤单单的只长了一棵,分明是用来入药的何首乌! 多亏了当初顾长春的教导,那时梁平帝的后宫颇为不平静,三番四次有嫔妃小产,又有人吃了药却始终不见好的,叶倾被成日里告小状的搞得神烦。 叶倾便央了顾长春为她讲解药物药理,顾长春取来纸笔,随手画了棵何首乌出来,他先只画了何首乌的茎叶,叶倾连续猜了七八种药材都没猜中,顾长春这才含笑画出了何首乌的根块,叶倾只觉极是有趣,一下就来了兴致。 顾长春不愧为太医院的院首,天下药材似乎尽在其胸中,信手拈来,随手一画,便是一棵药草,叶倾又唤了宫女去取了本草纲目来对照,竟是无一错漏,只叫人连连称奇。 第189章 太子殿下养的叶喵喵 有了这样好的老师,短短的时日内,叶倾竟是把些常用的草药给认了个七七八八。 此时她如猜谜一般,一个个的把画中隐藏的药材寻找出来,竟是莫名的兴奋起来。 便仿佛隔了许久的时光,顾夫子对她这位弟子进行的一次结业考校! 能验证所学,总是令人心情愉快的。 在一处松树下寻到了灵芝,又在阴暗处寻得了人参,接着是一簇混不起眼的树枝,却是石斛,加上早先的两味,一共是五味药材! 叶倾兴奋的回过头,正要和高昊分享,却见高昊不知何时坐到了她身后,眉毛扬起,一脸期待的看着她:“怎么,有发现了?” 叶倾重重的点了两下头,素指伸出,指着画面上的各处隐藏草药,逐一的报于高昊:“殿下,你看,这里藏着个人参” 高昊凝神听她一一道出,一脸的若有所思:“也就是说,一共五味药材?” 叶倾连连点头,高昊笑了,抬起手,拍了拍叶倾的脑袋,夸奖道:“倾倾真厉害!等下就叫沈一文查去,论起这些玩意的来龙去脉,他最清楚了。” 叶倾拽着他的袖子,眼巴巴的看着他:“现在就叫沈老板去查么!” 她心里实在是想知道,顾长春到底留下了什么信息,为何用了如此隐晦的手段! 高昊单手撑着下巴,斜着眼睛看着她,意有所指:“也不是不行” 叶倾委委屈屈的看着他,高昊身子往车壁上一靠,漫不经心的道:“反正我不急,叫沈一文寻上个三年五载好了。” 叶倾一咬牙,努力的把自己团成了一小团,滚了半圈,缩进了高昊的怀里,两手撑在他胸口,喵了一声。 高昊大喜,摸了摸她的脑袋,“乖~” 他随手拿起一块点心,递到了叶倾嘴边,叶倾不情不愿的就着他的手吃了,高昊待她吃完,把沾着糕点渣子的手指往她唇边又凑了凑,叶倾瞪了他一眼,瘪着嘴,磨磨蹭蹭的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 一阵酥麻从指尖传来,高昊眼睛微微眯起,右手舒缓的一下下的抚摸着叶倾的背脊,叶倾只觉一道道电流从他手上传来,直传到尾椎,若她真是只猫,怕是此时已经跳起来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声变态! 都是她不好,当初学什么猫叫,又扮什么猫耳娘,现在好了,高昊这个蛇精病玩上瘾了,昨天晚上竟然商量着她扮成真猫! 叶倾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你这么喜欢猫,自己养只猫不就完了!” 她心里默默的又接了句,一只不够就两只,十只八只的也没问题,大不了她把东宫腾出来一半! 高昊瞥了她一眼,懒洋洋的应道:“真猫吃东西弄的满脸都是,还不会用马桶,到了时间,更是胡乱发情,叫的人心烦,若是和旁的野猫生下一窝杂毛猫” 顿了下,见叶倾欲开口反驳,高昊不快的提醒道:“喵喵,你不会说人话的!” 叶倾:“……” 太子殿下真是给她起了个好别致的猫名! 叶倾抬手就是一爪子,直接在太子殿下的下巴上抓出了三道血痕,高昊脸色一沉,叶倾睁大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他,抬起手得意的摆了摆 喵喵不会说人话,但是喵喵有爪子! 高昊摸了摸下巴,嘴角抽了抽:“……过来!我给你剪剪指甲!” 叶倾盯着他半晌,慢吞吞的抬起了脚,伸手把一双白袜拽了下来,抬起脚,十个圆润的脚趾灵活的动了动,还应景的叫了两声:“喵喵~” 喵喵,来吧! 高昊:“……” 冬暖和夏凉两个面面相觑,里面的太子和太子妃也太热闹了,只听得一会喵的一声,一会又是喵喵喵的连叫,也不知道在搞什么,二人也不敢冒进。 夏凉拽了拽冬暖的袖子,低声道:“殿下和娘娘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冬暖一脸的高深莫测,“我估计着,咱们很快就要有小主子了。” 就在两个女官的揣摩中,车队终于行进了京城,车厢里也安静了下来,一路进到了皇宫里。 到了东宫,没等两个人有所动作,里间的车帘被太子妃一把的拽开,见叶倾狠狠的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冬暖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车厢里太闷了么?” 叶倾瞥了眼车厢里依然懒洋洋的,如没有骨头般趴卧的高昊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是啊,太闷了。” 叶喵喵表示,能随便的说人话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对高昊不爽,叶倾也不去管他,直接就提着裙摆向着东宫里行去,边行边道:“洗漱一下,把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等下先去朝凤宫一趟!” 走了几步,感觉不对,叶倾脚步一顿,向着左右望了望,一下反应过来,东宫的宫人,似乎少了许多。 按照常理,两个主子一起回宫,所有东宫里伺候的宫女内侍都要出来跪迎。 虽然她和高昊出去,各自带了些人伺候,可留下的人更多,现下一眼看去,稀稀落落的沿着路两边跪着的宫人,不过十之二三,剩下的人呢? 叶倾脚步一顿,眉头皱起,直接就看向了迎上来的张姑姑:“姑姑,怎地人少了许多?” 难道是徐皇后的手伸过来了?又或者高昱使坏? 难不成是显庆帝又开始了勤俭节约缩减宫人? 这种事显庆帝刚登基那会就干过,结果偌大个皇宫,连擦洗打扫的人手都不够,来不及清洗的马桶堆积如山,一些低位分的妃嫔的马桶就几日一刷。 偏偏显庆帝自己还有那么点洁癖,于是在他宠幸一个小美人的时候,发现后者的马桶已经几天没清洗了,登时恶心的不行,大半夜的硬是憋着尿走过了半个皇宫,回到勤政殿里才纾解一通。 第二天这笑话就传到叶倾耳朵里了,当下就把显庆帝叫过去训了一顿,也是她第一次后悔选了显庆帝继位,这般小家子气,哪里像是个皇帝,分明就是个一夜暴富的土财主! 就算是家财万贯,那股子穷馊子的抠门味道隔了几条街都闻得到! 诸多阴暗的念头在叶倾心里闪过,实在是皇宫之内非比寻常,处处都是陷阱,行事务要小心谨慎为上。 张姑姑福身一礼,老老实实的回禀道:“今日里南山寺的高僧来讲法,奴婢斗胆,让不当值的都去听了。” 叶倾一下就明白了,眉头松开:“倒是我忘了,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了。” 这却又是一桩典故。 皇家规矩大,最是忌讳白事,除了皇帝和皇太后,便是皇后去世,也不过寻个偏僻宫殿,弄个灵堂,烧上七天纸钱,宫里其他的地方,是绝对不允许见白的,白绫,白花,纸钱,统统不行,省的不干净的东西沾染上来。 就算是哪一宫主位的亲生父母去世,也不许戴孝,顶多穿的素净点,叶倾当初父兄去世,仗着自己给梁平帝挡过刀的大恩,也不过戴了七天孝罢了。 天家就是这般无情。 连主子们都限制这么多了,更别说下面伺候的宫女内侍了,别管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妈,甭说烧个纸钱点根香了,就是哭上一哭也不行,一旦发现,直接就是乱棍打死。 结果这皇宫的铁律在柔妃入宫后,就被梁平帝主动给破掉了。 没办法,柔妃那可是罪臣之女,一家老小上百口,死了个精光,要是一个个戴孝,估计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得一直戴着了。 她不能戴孝,但是她可以偷偷祭拜啊,父亲冥寿,母亲冥寿,祖父祖母,掐指一算,一年到头,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她得上柱香烧点纸的。 皇宫里是没有秘密的,柔妃没祭拜上几次,就被人捅了出来,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当时柔妃圣宠太盛,惹得元妃丽妃都看她不顺眼,当下就要求把柔妃给收押关起来,直接交给宗人府审问定罪。 梁平帝那舍得啊,看着柔妃无声的掉着金豆子的样子,他都一脸不忍,更别说把这么个风一吹就倒的美人送进宗人府了。 最后还真被他想出了个折,干脆就在正月十五的前一天,请高僧入宫讲法,若是有亲人不在的,则可私下拜托,请这些僧人回寺庙后为之超度一番。 如此,既全了柔妃的孝道,也遵守了宫规。 当然,梁平帝提出来的时候可是一脸的大义凛然,嘴巴上说但凡宫里的人,有家人不在了的,不拘是主子娘娘,还是刚入宫的秀女内侍,都可以向高僧请托。 这个法子一出,满朝叫好声,那帮子惯会拍梁平帝马屁的谏臣们更是飞折如雪,连声夸赞梁平帝是千古第一圣君。 呸,什么圣君,不过是为了哄小老婆高兴想出来的法子罢了。 叶倾一看这东宫的人数,心里就大致有数了,张姑姑做事果然还是比较有章法的,应是只叫那些不当值的去了,当值的还是都留下来了,她面色和缓下来,开口道:“等她们回来,叫她们先当值,你们也都去一趟吧。” 话音未落,便见一个个跪在路旁的宫人抬起头来,一张张脸上满是惊喜。 第190章 倾城倾国的和尚 叶倾却也是有感而发,当年她父兄去世,她也不过戴了七天的孝,父兄每年的祭日,纵然她贵为皇后,也只能私下里偷偷祭拜。 想到这里,叶倾心中一动,她回来已经有小一年的时间,却还没有祭拜父兄,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叫这些僧人替父兄也念念经文。 叶倾素来是想到就做,当下就转过身,直接向外走去,高昊刚刚下了马车,陈福小心的为他披上斗篷,注意到叶倾的动作,不由问了句:“娘子,你去哪里?” 叶倾瞥了他一眼,见太子殿下俊美的脸上带着浅笑,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和车厢里一叠声的唤着她喵喵的模样大不相同,不由在心里狠狠的啐了一口,本人却趋步上前,熟练的为高昊系上斗篷带子,柔声道:“臣妾去前面看看。” 她动作一僵,高昊竟然牵过她的手,在她掌心里快速的划了个喵字,叶倾抽回手,嘴角抽了抽:“殿下旅途劳累,先回去歇息吧!” 高昊温柔的为她撩起了一缕碎发,顺到了耳后,“那你早点回来。” 话罢,他驻足原地,看着叶倾快速走远,脸上始终是带着温柔的浅笑。 待叶倾身影消失不见,高昊转过身,慢吞吞的往寝宫行去,他身后的陈福同情的望了眼太子妃消失的方向,心中暗叹一声。 当初太子殿下还不大懂事,吃了不少苦头,衣服也按照一年四季的做着,就是料子不大好,看着光鲜,穿身上又硬又不保暖,吃的也不好,饭菜虽然数目能对上太子的份例,送到东宫的时候却总是凉的,殿下年纪小小,就总是拉肚子。 只是徐皇后在皇上面前总是一副慈母面孔,殿下告了两次状,却只惹得皇上不喜。 随着年纪的增长,殿下也渐渐学乖了,再对着徐皇后,便是一副乖顺听话的模样,过了段时间,故意穿着件头年做的袍子,走到了显庆帝身边转了转,小孩子长的快,那袍子已经短了许多,露出了一对足踝,殿下一个字都没说,皇上便把徐皇后叫去,申饬了一通。 之后徐皇后变了法子,什么好的,都往东宫送来,衣服用的都是最好的贡缎,山珍海味流水一般予取予求,殿下成日里吃喝玩乐,在外人眼中,渐渐落下个纨绔的恶名。 但是有一点,殿下始终未变。 在皇上面前,殿下永远都是温顺知礼的。 陈福因自幼伺候殿下,有一次便斗胆问了,“殿下若是在旁人面前也如皇上面前一般,那起子小人的嘴巴怕是早就堵住了。” 殿下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当下就让他双脚钉死在了原地,动也不敢动一下,“孤只需要在父皇面前做一个好儿子就够了,反正旁人说什么,父皇都不会信的,不是么?” 陈福永远记得殿下说完这句话时,抬起头看他的那一眼,带着淡淡的嘲讽,充满了看破世情的锐利,任何人,在这样的目光前都无所遁形。 从那一刻起,陈福便坚信,徐皇后的所作所为一直都在殿下的掌控里。 只不过近年来殿下行事越发荒诞不经,有时候他也糊涂了,怀疑起那次问话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 不成想,殿下再度温柔起来,却是在太子妃面前,陈福瞄了眼左右,见路两边的宫女尽皆露出了艳羡的表情,恨不能自己就是太子妃,陈福不由一个激灵,打起了寒战,下意识的想到,太子殿下这般对待太子妃,若是将来有个万一,谁会相信太子妃过的不好呢! …… 叶倾不急不缓的行走在宫道上,宫里有专门做法事的大殿,若是请来高僧讲法,必然在****殿中。 一路上,连宫女内侍都少了不少,可见大部分不当值的,都跑去听高僧讲法了。 远远的,看到一袭白色身影从官道的另外一头走来,叶倾眯起眼,问向了身后的冬暖:“快瞧瞧,那边过来的,可是小顾太医?” 冬暖仔细看了看,肯定的点了点头:“可不就是小顾太医。” 顿了下,她狐疑的问道:“娘娘眼睛不是一向极好?难道看不清么?” 叶倾笑了:“往日里看到小顾太医,旁边三三两两的,定然偷偷摸摸的跟了不少宫女,可今日里你们看,方才就有几个宫女结伴从他身边走过,却是没有半点停留,我可不就当自己看错了么!” 冬暖夏凉一起被她逗乐,冬暖单手捂脸,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哎呦我的好主子,咱们自家说说也就罢了,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你是这么认人的!” 顾白芷远远的就看到太子妃主仆几人笑做一团的模样,太子妃上着鹅黄娟纱金丝小袄,下面穿了条翡翠色撒花纯面百褶裙,身披暗金色牡丹花王霞帔,一头乌发挽起,没有戴什么金钗凤簪,只簪了一朵浅粉的千丝菊,站在阳光下,说不出的明媚动人。 顾白芷只看了一眼,便默默的为二皇子殿下点了个蜡。 太子妃面色红润,眉间松散,脖头圆润,行走间脚步虽轻盈,臀线却低,分明已非处子,且夫妻相得,尽享鱼水之欢的滋润。 顾白芷见太子妃几人渐行渐近,主动的避让一旁,在路旁站定脚步,双手抱拳于身前,微微垂首:“微臣见过太子妃娘娘。” 叶倾微微一怔,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年,仿若又看到了当年风度翩翩的顾院首,下意识的就是和煦的一笑: “顾太医快快请起,今日进宫不知道所为何事?” 话一出口才觉不对,太医入宫还能做什么,无非是诊病下方子,当下讪讪的笑道:“瞧我这张嘴,顾太医,您还是赶紧忙去吧!” 顾白芷听得太子妃轻快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方抬起头,太子妃自问自答,倒叫他松了口气,他今日进宫,不过就是探一下虚实,观察一下太子夫妻二人的行房情况。 太子妃到底解了他一次为难,不如下一次,给太子开上几丸养荣丸? 小顾太医慢慢的向外走着,默默的在心里盘算起来。 叶倾很快就知道了,为什么小顾太医这一次入宫,竟是没有仰慕者尾随旁观了,弘法殿前人山人海,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姹紫嫣红,因刚刚过了年,宫女们的衣服都还新,此时竟是一个个都拿出了自己最好的衣服,穿红着绿,百花齐放,仿佛刹那之间,就来到了春天。 叶倾当时就愣住了,请高僧讲法的习惯是打从梁平帝那时候定下来的,每年正月十四,宫里过的比正月十五还热闹,可以往讲经的时候,宫人们虽然兴奋,却还知道场合,弘法殿前更是肃穆庄重。 可眼前这闹哄哄的菜市场一般的样子是什么情况? 叶倾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前面一位使劲跳着脚往前探头的宫女,“这位姐姐,大家都在看什么呢?” 那宫女头也不回,一脸兴奋:“看元风大师呗!” 叶倾一怔:“元风又是何人?” “元风大师你都不知道?”那宫女一下回过头来,待看清楚叶倾的脸面,声音戛然而止,结结巴巴的道: “娘,娘” 叶倾看她不过十四五岁,面容尚幼,此时满脸惊吓和方才的一脸兴奋形成了鲜明对比,不免有些于心不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和笑道:“我虽然比你大,却也还做不了你娘呢。” 小宫女半张嘴巴,一副说不出话的可怜模样。 叶倾轻咳一声:“好了,乖孩子,现在给我讲讲,这个元风大师是什么来头吧!” 冬暖夏凉两个也回过味来,只觉今日的太子妃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把她们都吓个半死,又惹得人想笑。 二人上前,一左一右的拉着那小宫女的胳膊,一个给她顺气,一个温柔安抚,转眼间,那小宫女面上就有了血色,她偷偷瞥了太子妃一眼,只觉得这位传说中的太子妃娘娘又亲切又和气。 小宫女胆子不由也大了起来,主动道:“奴婢唤作春霜,现在织锦司打杂。” 春霜叽叽喳喳的说了一通,叶倾终于搞清楚了这位元风大师的来头,原来是城外南山寺这一任的主持,年纪轻轻却佛法精湛,对人又和气,长的也好,俨然是宫里除了小顾太医外的另一大偶像级人物。 叶倾大固,心道,怪不得方才都没看到一贯跟在小顾太医身边的宫女们呢,原来都跑这里看元风大师了。 也难怪,小顾太医一个月总有那么几次入宫诊脉,元风大师一年却才入宫一次。 太医易得,和尚不易见啊。 说起来,这宫里的女子也都有些可怜,除了显庆帝这个抠门的老男人,剩下的就是一个不近女色的太子和一个只喜欢小媳妇的二皇子。 叶倾心道,也难匿她们会这么喜欢小顾太医和元风大师了。 听上去,元风大师性格温和,小顾太医则是冰山谪仙,一个适合做夫君,一个适合用来向往。 若叶倾多活个几千年,大抵就会明白,这两种男人,一种叫做男神,一种就叫做男朋友。 叶倾一时间,也好奇起来,是何等倾城倾国的和尚,引得这么多宫女为之疯狂。 第191章 娘娘慈悲 关键时刻,太子妃的身份就派上用场了。 别看弘法殿外面被宫女们围的人山人海,里面人却不多,只有宫里有品阶的妃嫔,才能进到大殿之内,亲身听着大师讲经。 贵人们走的自然是另外一条通路,由太监首领亲自把守着,见叶倾过来,忙亲手指了指:“娘娘您来了,各位主子娘娘正在里面听元风大师讲经呢。” 叶倾点了点头,踮起脚,安静的进到了大殿里,见偌大的佛殿里,零散着放了二三十个蒲团,此刻都被显庆帝的妃嫔们坐满了,一眼扫去,就看到了两宫主位,新晋的几个美人也都在。 大殿前方坐着一个青年和尚,约莫二十五六,一身浅黄僧袍,外披袈裟,长眉细目,鼻若悬胆,唇角上弯,生的很是俊秀,看到叶倾进来,微微的颔首,态度温和自然。 叶倾没有惊动旁人,悄悄的在最后一排寻了个蒲团安静的坐了下来。 元风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在大殿里回响,悠长的如夏日午后的钟声,听着十分悦耳:“东城的一家富户姓陈,只有一独女,生下时脸带胎记,丑如恶鬼,众人纷纷避让,独自居于后宅深处,却不忘****诵经念佛,又令人布施无数,到了及笄之年,却无人上门提亲。” 叶倾半张嘴巴,看了看身边听得如痴如醉的众多妃嫔,心道难怪这元风大师如此有人气,这哪里是佛经,分明就是话本嘛! 叶倾心中腹诽,却也如旁人一样被勾起了兴趣,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一位丑如恶鬼又心地善良的千金小姐终究如何了,正如大部分的话本一样,虽然结局都是花好月圆,可看的时候,依然揪心。 元风似也知道众人心中所想,并不卖关子,继续讲了下去:“正当陈老员外十分心焦的时候,对门的孙大官人亲自登门,为自家儿子来提亲了,求娶的,正是这一位丑如恶鬼的陈家小姐。” 他的声音十分好听,如涓涓之流水,汩汩的流入众人耳中:“这位孙相公在城里也是十分有名,年纪轻轻就已经中了举人,家中资财甚丰,生的貌如潘安,爱慕他的女子如过江之鲫。” 听到这里,众位娘娘简直要好奇死了,这么一位有貌有才,家世也好的孙小相公,怎么就看上丑如恶鬼的陈家小姐了呢! 心里简直像是有几百只猫在磨爪子,痒痒的不行。 有几位美人忍不住出声询问,元风大师微微一笑,“那陈老员外亦是如此询问孙大官人的,孙大官人面色严肃,开口道,昨日佛公托梦于他,道陈家千金实乃九世善人转世,若是娶进家门,福泽子孙,贵不可言。” 众位娘娘顿时比然,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元风大师继续道:“陈老员外半信半疑,允了婚事,只是新娘实在貌丑,洞房时,孙小相公就有些不愿。” 叶倾心道,敢情这还是个艳情话本! 她瞄了眼左右,只见一个个美人双颊泛红,纷纷的把视线从前方的大师脸上挪开,却又忍不住去偷偷看他。 倒是元风大师,一脸坦然,仿佛自己正在说的,乃是天地至理,最是正经不过的佛家经纶。 “孙举人让人熄灭了婚房的火烛,又把孙小相公推了进去,一片黑暗中,孙小相公目不能视,却闻到了一股馨香,如佛堂前的功德池里的莲花味道,祥和隽永,引得他走了过去。” 纵叶倾两世为人,私下里也偷偷摸摸的看过艳情话本,可当众讲艳情话本的和尚,还真是第一次碰到! 她的脸也微微的有些烧了起来,更别说那些妃嫔了,一个个羞答答的低着头,勇敢点的,就咬着下唇,双眼迷蒙的看着前方的元风,只盼他讲的再多些才好。 元风温和一笑,“第二日早上,孙小相公醒来,记起昨日之事,虽知自己妻子丑如恶鬼,却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方道:“哪里还有什么恶鬼,分明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 殿内的美人们齐齐的惊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为这个结局感慨,还是没有更深入的描述而失望。 叶倾眼神颇为怪异的看着元风,心道,怪不得这一位能够战胜小顾太医,成为宫中女子热捧的对象,能把佛经讲成才子佳人的话本的,可真是厉害。 偏偏他又始终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哪怕下面的众多美人已经面色潮红,气息微喘,他却一直不动如山,真个就如莲花座上的真佛一般。 这般禁欲的模样,正该高高的供在佛龛之上,偏偏又讲出这样的故事来,引得人只想扑上去,把他从佛爷身边勾走。 元风温和望着这一帮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浅浅笑道:“我佛慈悲,行善自有回报,今日讲法就到此为止,诸位娘娘若是想要做法事的,请到知客僧处登记。” 众位娘娘立刻流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良妃忍不住道:“大师,就再讲两段吧,难得入宫一次。” 元风一脸慈悲的看着她,“今天讲的已经更多了,我佛慈悲,诸位娘娘若是对佛经感兴趣,小僧这里还有亲手抄的各种佛经。” 叶倾注意到,显庆帝的这些妃嫔们表情变得十分奇怪,像是有些失望,更多的却还是羞涩,带了些向往。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只见这些美人自发的按照位阶高低,一个个的到了元风身前,从元风手里接过一本经书,又羞答答的留下些银钱。 元风的台词倒是都一样:“娘娘慈悲,我佛定然会保佑娘娘。” 取了经文的美人脚步都变的异常轻盈,宛如蝴蝶一般,翩翩飞出了弘法殿。 叶倾落到了最后,待所有人都走光,慢慢的走到了元风身前,近距离下,元风的笑容扑面而来,他的双眼如天上最亮的星辰一般,而此时,这颗星辰只照耀了她一人。 叶倾心道,这些妃嫔来听佛经,为的怕就是这和元风单独面对面的一刻。 元风脸上始终带着温润的笑容,此时拿起手边经书,给叶倾递了过来,只是叶倾和其他人却是有一点不同,旁人领经书,都是跪坐在元风身前,为的是和他更加接近,叶倾却始终是站着的。 元风给她递经书的时候,自然而然的仰起了头,叶倾居高临下,清晰的看到了元风大师杏黄佛衣的衣领掩映下的几道抓痕。 那抓痕已经十分浅显,若不是叶倾今日刚刚在太子高昊的身上抓出了类似的伤痕,怕也是认不出来。 那分明是女子的手笔! 叶倾身体一僵,眼前的青年僧人,瞬间便从佛龛上跌了下来,任他笑得多么风轻云淡不染凡尘气息,在她眼里也变了模样不过就一男子罢了! 叶倾也不伸手去接这佛经,反手抓过身上的霞帔,垫在了手上,元风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眼前的女子容貌秀丽,在方才一殿的美人里,算不上多出众,此时更是低眉敛首,双唇微抿,透着股淡淡的疏离。 莫名的,元风忽地拘谨起来,他小心的把经书放到了她手托着的霞帔上,说了千百遍的话出口时似也格外用了心:“娘娘慈悲,我佛定然会保佑娘娘的。” 叶倾托起佛经,微微一礼,转身毫不犹豫的走开,她步伐坚定,不如先头众多美人那般轻盈,却格外的有力,每一步踏出,都是脚踩实地。 元风收回视线,心中默默的念了句阿弥陀佛。 叶倾刚一迈出弘法殿,冬暖夏凉连带着小宫女春霜一起迎了上来,看到她手托着的经文,春霜惊喜的叫了起来:“娘娘,这不会是元风大师亲手抄写的经书吧!” 冬暖则是有些自责:“早知道带了匣子出来了,奴婢看旁的娘娘都用了银匣子金匣子专门盛着,还有用玉匣子的” 话音未落,叶倾已经拉开了春霜的手,掌心一个翻转,托在手里的经书就拍在了春霜手中,“喏,给你了!” 春霜又惊又喜,结结巴巴的道:“娘,娘,真的给奴婢了?!“ 叶倾听着她连道两声娘也没有被逗乐,只觉得见了元风脖子上的抓痕后,心里莫名的堵了股气。 好像自己存着的一块美玉,翻过来,背面已经长满了青苔。 因了前世所嫁非人的关系,叶倾对于男女之事格外在意,对于偷情完全无法容忍。 她也不准备叫那帮和尚替自己的父兄做法事了,主持尚且如此,余人可想而知,叶倾真怕若是叫南山寺的和尚们主持了法事,自己的父兄会气的从坟墓里跳出来。 她心里盘算着,这帮僧人的底细倒是要打探打探,若是真有问题,却是不能再叫他们到宫里来了。 这等丑事一旦传出,宫里谁也落不了好去! 叶倾回到了宫里,高吴刚刚沐浴过,一身清新水汽,长发披散在了身后,注意到叶倾面色不快,他眉毛扬起,伸手召唤她道:“喵喵,快来给我擦头发!” 叶倾:“……” 这种智商突然拉低,心情却莫名转换的赶脚是怎么来的! 第192章 先论君臣,再叙天伦 看着高昊一脸的理所当然,长手长脚懒洋洋的摊开,半眯着眼睛看着她,一副等待伺候的模样,叶倾拿起了棉巾,啼笑皆非的上前,准备给伺候这个活祖宗。 刚刚擦了个发梢,张姑姑略有些严肃的声音隔着一道珠帘响了起来:“娘娘,国公府来信了,说是老夫人惊了风,卧床不起。” 叶倾一惊,一下站了起来,因她弟弟从小病弱,旁人便格外注重养生,她那弟媳身体一向不错,怎会突然病倒?! 她想也不想的道:“叫人安排车轿,我出宫去看看。“ 顿了下,叶倾又补充道:“拿我的牌子,去太医院请两个太医过去。” 话罢,叶倾眉头皱起,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张姑姑,不满的道:“怎地,姑姑还磨蹭什么?“ 张姑姑嘴角抽动两下,没有说话,却看向了叶倾身后,叶倾一怔,慢慢的转过身,她方才一时心急,直接做了决定,却是忘了,她现在不是养尊处优一言九鼎的皇太后,而是可怜兮兮的做什么还要太子批准的太子妃! 一眼看到太子的俊脸上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叶倾勉强扯了下嘴角,商量道:“殿下,您看,我回去一趟?” 高昊单手撑腮,玩味的看着叶倾半晌,看的她心火上升,忍不住要发脾气了,方道:“娘子尽管回去就是。“ 他又看向了一旁半垂着头,腰背却挺直的张姑姑:“库里我记得还有几根老参,姑姑也一并给太子妃带上吧。” 叶倾心中一暖,关键时刻,太子还是比较靠得住的,当下声音也柔和了许多:“那臣妾就先去了,殿下晚上早点睡吧。” 高昊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挡住了所有心思,催促她道:“娘子快走吧。” 叶倾不再磨蹭,恰好衣服也不用更换,直接就向外行去,高昊看着她的背影,俊美的脸上眉毛扬起,看来他家的小猫还没养熟呢,有事竟然不是第一时间想着依赖他,还叫他早睡,早睡什么,分明是自己晚上不想回来了! 高昊无聊的翻了个身,捉住了床上的一个抱枕,揽在了怀里,想着这就是抛弃他跑掉的该死的叶喵喵,恶狠狠的一口咬下。 叶倾心中焦急,面上却并不慌乱,她知道这种急症,若是没有立时夺了人命去,那便没了性命之忧,以定国公府的身家,什么重病也能慢慢养回来。 她只是困惑于一点,好好的,老太太怎么就病了呢! 叶倾这次出宫,没有动用太子妃的半副銮驾,除了张姑姑外,也没带旁的侍女,只一辆轻便的乌黑油棚的马车,跟着两个侍卫,轻车简骑,定国公府离皇宫又不远,很快就行到了国公府前。 叶倾也不废话,一路直闯了进去,她虽然已经出嫁,叶大姑娘的威名还在,这张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一路进去,遇到的下人仆役们纷纷避让行礼,畅通无阻。 刚到老太太住的松鹤院前,就见几个眼熟的管事媳妇带着一帮子丫鬟跪了满满一院子,叶倾心一沉,加快了脚步,到了老太太屋子前,没等她掀开门帘,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声怒喝:“贱人,今天就休了你!” 叶倾当下想也不想的一把掀开了门帘,一眼看到了小厅中跪着的两个妇人,头发散乱,眼睛红肿,分明是叶盛广的继妻徐氏,和叶盛怀的妻子张氏,叶盛怀站在一旁,亦是一脸紧张,叶盛广则是满脸怒容,加上一身一品国公的深紫蟒袍,威严极盛。 察觉到叶倾的到来,几人同时抬起头看了过来,叶倾眉毛扬起:“这是怎么了,一进来就这么大架势。” 叶盛广对她勉强行了半礼:“娘娘怎么回来了,宫中事务繁多,家里的事情就不劳娘娘挂念了。” 这是摆明了车马划清了界限了,嫁出去的女儿,那就是泼出去的水了,没理由再泼回来。 叶倾气极反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叶盛广,当年她叶家一家老少战死,只留下了幼弟一根独苗,勉强生了两个儿子后就去了,对于这个侄子,虽然没有叫他从军,却自幼就告诫他,家里都是妇孺,他做为长子嫡孙,必须坚强独立,撑起整个叶家。 现在看来,倒是有些矫枉过正了,仔细回忆一番,在叶大小姐的记忆里,她虽然自幼娇纵,却是祖母娇惯出来的,和这位父亲没有半点关系。 叶盛广对后宅之中,素来只有一个态度外面的事情有老子,女人们就别参合,女人光负责生孩子带孩子就完了,后宅的事情他也不参合。 叶倾心中冷笑,就是因为叶盛广的不作为,才导致了如今定国公府的一团乱,先头她尚未出阁,地位不够,不好开口,之后见叶盛广准备把叶安卓立为了世子,还当他开了窍,终于懂事了,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乱的更厉害了! 叶倾也不搭理叶盛广,他既然叫了一声娘娘,那她今天还就用太子妃这个身份来压一压他了! 天家最是不讲理,什么父女公婆人间伦理,都得在君臣之后,要不怎么但凡有点追求的人家都不愿意子孙尚公主呢! 哪怕是亲生父女,那也得先论君臣,再论父女亲情! 叶倾徐徐的走到了前方,施施然的坐了下去,看着跪了一地的长辈,淡淡的道:“定国公,你这是因何事要休妻,说出来听听,本宫给你评评理。” 叶盛广明显不满了:“娘娘,你” 叶倾面色一正,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定国公!皇后乃是国母,有母仪天下督导天下女子之职,现如今皇后娘娘深居宫中养病,皇上命本宫暂理六宫杂事” 言外之意,她现在就是代皇后,连皇帝的后宫都归她管了,你个定国公府算什么! 叶盛广被她气的脸色铁青,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这个不孝女,真是不省心,早知道就不把她嫁到皇宫里去了,这一嫁还嫁出个姑奶奶来了! 叶倾也不理他,目光一扫,看向了地上跪着的许氏张氏等人,两个人一个哆嗦,齐齐的俯身下拜,“太子妃娘娘万安。” 旁边的叶盛怀不是叶倾生父,官职品阶也不够,不情不愿的跪下去,也行了个拜礼。 张姑姑不声不响的泡了杯茶来,放到了叶倾手边,低声道:“老奴刚去看了,老夫人还好,两位孙小姐正在旁边伺候着。” 叶倾心中一宽,张氏徐氏终究只是外人,两个堂妹没有长歪才是要紧。 她不紧不慢的喝了半盏茶,见张氏开始不安的扭动身子,方开口道:“你们哪位给本宫说说,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 张氏满脸泪痕,求助的看向了一旁的叶盛怀,只是叶盛怀素来没什么担当,撇过头去只做未见。 倒是徐氏,沉静许多,开口道:“臣妾不敢妄言,上次打从娘娘那里回来后,这妇人” 她瞥了眼身边的张氏,一脸不屑:“就****在老祖宗面前撺掇,还对安卓假意示好,劝他赶紧应了国公,把世子之位定下来!” 张氏忍不住了,张牙舞爪的就扑了过来:“你个小娼妇,不就想让自己儿子当国公么?我的安卓,如果不是你老是说他不是国公爷的亲生儿子,他怎么会跑去参军!” 徐氏一边还口,一边反骂回去:“呸,那是你儿子么,既然过继了,那就是我们长房的了!他自己要去从军怪的着谁来,若不是你跑到老太太面前乱嚎,老太太怎么会急病了!” 眼见两个妇人就要撕扯成一团,一边的叶盛广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她们厉声道:“够了!看看你们的样子,成何体统!我马上就写休书!你们两个都给老子滚!” 叶倾恨的牙痒痒的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幕,伸手把手边的茶杯往地上一摔,“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吧!” 徐氏先是一呆,接着反应过来叶盛广说了什么后,干脆往地上一坐,撒泼的大哭出声:“你们定国公府好不要脸,我给你们叶家生了一,二,三,四,一共四个孩子哇” 看着她哭哭啼啼的数数的模样,叶倾真是不忍直视,呻吟一声,当初她怎么就让弟媳妇给叶盛怀找了个这么蠢的妇人! 张氏智商明显高的多,上身笔直的跪着,冷冷静静的道:“国公爷,按照大梁律,安然尚不足一岁,犹在襁褓之中,你不能休了我。” 没等叶盛广开口,叶倾悠悠的开了口:“是不能把你休了,不过能把你关起来,也不用旁处,就在国公府里寻个偏僻的院子,窗户和门都钉死,只留个小口,每日里送点饭食,饿不死就行。” “没有光,每天都是一片黑暗,吃喝拉撒都在这一个房间里,对外只说生了病,也不用多,两三个月” 张氏毛骨悚然的抬起头,一双眼瞪向了叶倾,旁边的徐氏也收了声,半张嘴巴,明显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第193章 真是亲姑奶奶 不过眼见叶倾控制住了局势,两个妇人不再哭哭啼啼,他也不傻,知道现下最好是静观其变。 叶倾收了声,脸上笑容渐渐敛去,淡然的看着徐氏,“这只是最简单的手段,不过是针对你罢了,但是如果你去了,安然又会如何,这豪门巨贾中,没了娘的孩子有多惨,想必你也知道的。” 徐氏的表情立刻凶狠起来,如一只被夺了小狼的母狼,恶狠狠的瞪向了叶倾,叶倾毫不怀疑,若是她有尖牙利齿,怕是立刻就要扑上来,把自己撕成碎片。 叶倾不为所动,当初在后宫,只因占了皇后的位置,想要她死的人都多了去了,她还不是好好的活着,叶倾淡笑一声,道:“旁的不说,安卓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有亲母,有嗣母,可结果呢,你们谁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唤上一句母亲?” 叶盛广一怔,心中怒气莫名的消散掉大半,看着叶倾,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张氏慢慢的低下了头,徐氏瑟缩着躲避着叶倾的视线,叶倾却看向了旁边的叶盛广:“她们固然有错,归根结底却还在国公爷您身上。” 本已经渐渐消散的怒气腾地一下又达到了满值,叶盛广瞪着这个不孝女:“我有错?我有什么错?我每天战战兢兢的在外面打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就是为了整个国公府么!” 叶倾眼睛眯起,毫不客气的针锋相对:“如果不是你始终不立世子,他们怎么会起了旁的心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叶盛广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哼了一声,仰面看天。 叶倾话题一转,又看向了另外一边的叶盛怀:“还有二叔,只生不养,看看安丰成了什么样子,差一点就成了小混混!” 叶盛怀脸上青白交替,叶家子嗣不丰,上有长兄继承家业,他可以说是被叶老太君从小宠着长大的,何曾被人如此下过脸,还是自己侄女,偏偏碍于叶倾太子妃的身份,不好发作,当下抬腿就踢了地上的张氏一脚:“老子白娶你个母猪了,只会生不会养的玩意,安卓你不管,安丰你也养不好!要你做甚!老子这就休了你!” 张氏今日先是被叶盛广教训,接着被叶倾吓了一通,现在又被叶盛怀如此穷凶极恶的一通辱骂,当下就懵了,她突然间就崩溃了,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扑上叶盛怀撕扯起来: “我不活了!安卓我怀胎九月生下来你非要给长房过继去,安丰是你和那个贱人生的,你说为了国公府的爵位保险一些,养到我名字下面,我也认了,天天看着那个小杂种,你知道我有多恨么!我没弄死他就不错了!还叫我给你教养小杂种!你怎么不去死!老娘不活了,老娘今天跟你拼了!” 一旁的几人都被张氏的一番话惊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去拉开张氏,倒是让她在叶盛怀的脸上抓出了好几道血痕。 叶倾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觉得有些灰心丧气,当初她在皇宫里,每次叶老太君进宫,都是报喜不报忧,在她眼中,叶家家风极好,叶盛怀叶盛广两个兄弟,都没有纳妾,叶盛广子嗣虽然不丰,叶盛怀却接二的开枝散叶。 叶家形式一片大好,呈现出了欣欣向荣的势头。 现在看来,富不过三代,真的很有道理。 叶盛怀已经看出来纨绔子弟的苗头了,叶安丰若不是被叶倾及时掰正,将来肯定就是个小混混。 叶倾真是伤心透了,她在后宫面对那么元妃等人明里暗里的打击,之所以能够一直坚强的屹立不倒,不就因为在父兄死后,她要支撑整个叶家么! 叶倾视线扫过叶盛广,又看向叶盛怀,这一对兄弟是一点指望都没有了,幸好,她还有安卓,还有安丰。 叶倾也不想再和他们废话,板起脸道:“你们是要自己住手,还是要我叫外面的管事媳妇进来,让他们都看看你们的样子?” 叶盛怀狠狠的一甩手,把张氏从自己身上拽了下来,张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叶盛怀嘴巴里骂骂咧咧:“你这泼妇,这次我非要休了你不可!” 叶倾瞥了眼叶盛广:“定国公,你若是再管教不好你弟弟,我就叫东宫侍卫进来了。” 叶盛广一怔,老脸微红,又羞又恼的瞪了叶盛怀一眼,叶盛怀常年生活在长兄的积威之下,被叶盛广一瞪,立刻吓的噤声。 张氏的哭声渐渐小了起来,伏在地上抽泣不止。 叶倾见场面控制住了,把诸事都放到一边,先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安卓去了什么地方投军,定国公可知晓?” 叶盛广恼她一口一个定国公,父女之情被君臣之别生生划开,也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僵硬表情:“回禀娘娘,是往西北十万大山去了。” 叶倾的心彻底的放下了,西北十万大山,那边都是苗人,是林栋的地盘,看来叶安卓是有备而去,这小子,比他两个老子都强得多。 叶倾心中瞬间有了决断,当下不客气的道:“安卓年幼,去边疆令人难以放心,不如二叔也一并去投军,父子在营中也好有个照应。” 她话一出口,满屋子人都惊呆了。 尤其是叶盛怀,犹如尾巴被火燎了的野狗,一张养尊处优的脸涨的通红,看着叶倾想要骂上两句却又生生憋住了。 叶倾却不去看他,而是看向了地上的张氏:“二婶,我给你个选择的机会,你是愿意一起去边疆,照顾他们父子,还是留在这边?” 看着张氏一脸怔忪,叶倾耐心的给她解释了起来:“边疆那边会很苦,定然不会如国公府这边奴仆成群,顶多有个婆子帮忙做饭,一个粗使丫鬟帮忙洒扫,好处则是你可以和安卓弥合母子感情。” 她没有提叶盛怀,这对夫妻裂痕斑斑,不是她三两句就能和好的,主要还看张氏的想法,她不想以太子妃的身份压迫对方。 叶倾将心比心,她站在叶家人的角度,自然觉得张氏对叶安丰不公,可若是从张氏的角度看,把丈夫的私生子养在自己名下,供他吃穿,养到这么大,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所以叶倾不怪张氏,归根到底,还是叶盛怀的错。 她这也是给张氏一个选择的机会,要么孤注一掷,到了边关,夫妻二人共患难一把,还有和好的机会,要么就是干脆当叶盛怀已经死了,以后自己在后宅守着儿女过日子。 张氏愣住了,叶倾一个眼神,张姑姑上前把她搀扶起来,张氏渐渐回过味来,她又看了眼旁边的叶盛怀,咬牙道:“娘娘,臣妾愿意去边关!” 叶倾点了点头,“安清你一并带去,他这个年纪,开始练习马步正好。” 张氏一怔,脸上露出了不舍的神情,叶安清如今不过五岁,乃是她的幼子,怎么舍得他去边关受苦。 叶倾知道她心中所想,手一摆,“你希望安清成为第二个二叔么?” 张氏立刻闭了嘴。 旁边的叶盛怀气的鼻子都歪了,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最后只用鼻子哼哼两声。 叶倾立刻看向了他:“二叔不要以为去了边关还可以和这边一样,我会叫二婶掌钱,你兜里没银子什么都做不了,若是对二婶不好,到了那边,就叫二婶带着安卓安清单过,二叔就只能靠军饷度日了。” 叶盛怀完全懵了,这姑奶奶还是他的亲侄女么,这根本就是张氏的亲外甥女吧! 张氏亦是傻了,她没想到今日竟然如此的峰回路转,她立刻跪了下去,真心实意的对叶倾道谢:“多谢娘娘,娘娘万福” 叶倾眯起眼,指点道:“你自己也要立起来,别忘了,纵是丈夫靠不住,你还有一,二,三,四,四个孩子呢,他们可都靠你了。” 她有意学着张氏说话,张氏扑哧一声,彻底破涕为笑,拿着帕子擦了下鼻子,不好意思的笑道:“娘娘放心,娘娘的话,我都记住了!” 说着,她自己就开始整理起了乱发,面上也渐渐平静下来,所谓为母则强,现在为了她的几个孩子,鼻尖还泛红的张氏,此时脸上透着股刚强的气息,竟是格外的吸引人。 叶盛怀看着这样的张氏,心中一动,当初他求娶张氏,就是因为张氏在家中是几个兄弟姐妹里的老大,他自己是幼子,自然不想娶一个娇滴滴的老幺回来,待母亲回府,和他说了张氏在家里姐代母职,精明能干,他便允了。 刚嫁过来的时候,张氏很是让他满意,凡事都打点的妥妥当当,不让他操半分心,慢慢的,这妇人却变了,嫌弃他官位不高,出去应酬都被旁人低看一眼,他下了衙门,也不愿意回家,只在外面流连,叶安丰就是那个时候有的。 之后两个人磕磕绊绊的过了十几年,感情越来越淡,他每日里活着,也很是迷茫,似乎只有让自己的儿子成了定国公,他这一辈子,才算是做了点成绩。 夫妻二人在这一件事情上,观点倒是出奇的一致,于是又有了安清。 第194章 被挂墙头的叶家二叔 叶倾看他夫妻二人脸色俱都和缓下来,不由再次开口道:“你们把安丰也一并带到边关,交给林将军照看就是,我也不勉强二婶看顾,只是他和安卓到底是兄弟,所谓打虎亲兄弟,望二婶看在安卓的面上多想想。 她顿了下,又道:“叶芸叶茹就留在这边,她们的婚事,我会帮忙张罗,过几年若是安清有意从文,也可将他接回京来,我为他挑选明师。” 张氏大喜,这下真是一点不情不愿都没了,叶倾把后路安排的妥妥的了,当朝的太子妃亲自给自己女儿挑选女婿,还能不放心的么! 两个儿子更是自小就受到锤炼,四个孩子都前程似锦,做为一个母亲,这辈子都没什么遗憾了。 张氏当下就应了下来,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好好的把叶安丰带到边关去。 处理完了二叔一家,叶倾又看向了叶盛广,定国公察觉到她审视的视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两眼望天。 虽然对叶倾越过自己处理了老二一家有些不满,但是看到现在皆大欢喜的场面,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要是太子妃娘娘把他也打发到边关去,他还真是求之不得,想一想就有些小兴奋呢,定国公叶盛广藏在广袖里的右手握成了拳头,小小的挥了挥。 叶倾却不紧不慢的道:“定国公年事已高,不如写折子退养在家,正好教养幼子。” 反正老高家的朝廷上,多一个姓叶的不多,少一个姓叶的不少,可教导后代却是大事,看看叶盛怀,就知道有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会有多么糟糕的结果了。 如果不是她,那叶安卓现在就一木头,叶安丰估摸着朝着小混混的大道上一去不返,叶茹叶芸也骄纵任性,纵然嫁出去怕是也不得善终。 叶盛广一个不注意被呛到了,惊天动地的咳嗽了起来,半晌方停,瞪着叶倾,不满的叫道:“你说谁年事已高!” 叶倾只淡淡的说了句:“定国公难道希望安然成为第二个二叔么?” 地上要是有条缝,叶盛怀估计立马就钻进去了,掐指算算,这是他第几次成为反面例子了啊! 叶盛怀再也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道:“话别说的太早,你就看看他们有没有本事成为我吧!” 叶倾闻言看了过来,眉毛扬起,漆黑的杏眼里满是笑意,“拭目以待。” 叶盛怀看着叶倾这副模样,竟是无话可说,却也想明白了一件事,若是到了边关,不能活成个男人样,等他百年以后,到了祭祖的时候,这个太子妃侄女都要指着自己的牌位,教育后代子孙:“可别跟你们叔爷爷似的!” 那也忒是丢人了! 叶盛广默默的看着,突然发现,他对弟弟几十年的耳提面命,手打脚踢,竟是比不上叶倾的三言两语,一顿饭功夫。 他心道,也许自己真的是老了。 见叶盛广没有什么异议,叶倾最后把视线落到了徐氏身上,说老实话,徐氏和张氏虽然都想让自己儿子当上定国公世子,可张氏的心机却远远比不上徐氏,要说叶安卓这次离家出走,最大的幕后黑手,那绝对非徐氏莫属。 叶倾不反感后宅的妇人有心机,问题是别对自家人使用,张氏是谁,是定国公的小妾么?那是亲弟媳,算计自己弟媳有什么意思呢! 叶倾斟酌半晌,终于下了决定:“定国公夫人身体虚弱,需要卧床休息,就先这样吧。” 以后如何,还看徐氏的表现了。 徐氏倒也聪明,没有为自己辩解分毫,默默的行了个礼,退到了一边。 终于把叶家这一摊子事解决完毕,叶倾如释重负,站起身,“我去后面看看祖母,父亲,二叔,请自便。” 叶盛广瞪了她一眼,好么,快刀斩乱麻的把一屋子长辈都教训一通,这丫头转眼又回到了乖巧女儿的模式。 他很想摆个严父的脸色出来,叶倾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绕过屏风,往内室去了。 叶盛广一僵,突然察觉他和这个女儿真的是不亲,也许他真的应该退下来,好好教养安然。 他叹了口气,转眼看到了身边的叶盛怀,想想这个二弟就要去边关了,不由伸手拍了拍这个二弟的肩膀:“走,咱们哥俩喝一杯去!” 叶盛怀颇有些受宠若惊,他哥哥一直把他当儿子养的,还是恨铁不成钢,坚信棍棒出孝弟的那种,结果教育失败,导致这做弟弟的一见到做哥哥的,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 别说一起喝酒了,平日里远远见到这位兄长,叶盛怀都立马绕条路。 兄弟二人勾肩搭背的出去了,剩下张氏和徐氏,两个人却看都不看对方,兄弟还可以和好,这对妯娌却连面子情都没了。 张氏抿了抿发梢,昂头挺胸的出去了,徐氏默默的整理了一番,朝着内室方向看了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形容端庄,一如既往。 叶倾刚一踏进内室,叶茹便扑了过来,这个少女长的格外高挑,如今倒比叶倾还高出半个头去,叶倾险些被她撞倒,结果叶茹长臂伸出,又把她捞了回来,叶倾的心情顿时十分微妙。 我的妹妹这么帅真的好么! 叶茹一叠声的赞道:“大姐,你真是太赞了,我在门口听着,听一句就给她们传一句,结果祖母就跟吃了仙丹似的,一点点的坐起来了!” 叶倾朝前方看去,叶老太君此时半靠着床而坐,精神头十足的看着她,一脸宽慰的笑着,叶芸偎依在她身旁,亦是满面笑容。 叶倾快步走到了叶老太君床边,小心的给她掖了掖被角,轻声笑道:“我把二叔一家打发了,您不生气吧?” 她又看了看一旁的叶芸叶茹,叶茹当下就叫了起来:“早就该这么办了!要我说,那个世子位置有什么好争的,要不是她们一个是我娘,一个是我伯母,我早就把她们都揍老实了!” 叶芸瞪了她一眼:“就你能耐,你是不是还想说,若你是男子,就自己披挂上阵冲锋沙场,博一个功名出来了?!” 叶茹骄傲的扬起了下巴,得意洋洋的如同一只小公鸡:“知我者,二姐也~” 她随即脸色一变,急急的抱住了叶倾的胳膊:“大姐,你可要帮帮我!” 叶倾眉毛挑起,隐约猜到了这个堂妹的心思:“帮你什么?” 叶茹一脸憧憬:“我要和父亲母亲一起去边关,我才不要留在京城,等着嫁人!” 没等叶倾开口,叶芸先骂出了声:“就你标新立异,难不成我就只能等着嫁人了?” 叶茹的眼睛一下睁大,“二姐,你哪里在等着嫁人了。” 说着,她伸出细长的手指,巴拉巴拉的数了起来,“你一不做女红,从不碰针线,琴棋书画也都荒废了,嫌弃油烟味太重,也从不下厨房,偶尔看本书,还都是些落魄书生偶遇千金小姐的话本。” 叶倾听得啼笑皆非,叶茹说的却也没错,她们这样人家的姑娘,衣服都由针线上的人包了,身边的几个大丫鬟,也定然有一个是擅长针线的,便是偶尔动手给父母兄弟做一做贴身的里衣或者便鞋,也自有身边的人把一切都剪裁好了,她们只要动几针意思意思便罢了。 至于琴棋书画,不过是未出阁时打发时间的东西,偶尔和姐妹们逗逗趣,没有人想要靠这个来谋生,将来嫁了人,也不去做通房小妾,自然也不需要靠这个来取悦夫君,会与不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下厨房这种事更不需要当家主母亲自动手,家里的厨娘那么多,难道全是白吃干饭的不成! 所以,说来说去,她们这等人家的姑娘,竟然好像是真的一无是处。 其实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最重要的还是主持中馈,重中之重则是人情往来,哪一家的老祖宗又要过寿了,谁家的夫人有什么避讳,都要一清二楚,这种人情往来,和爷们在外面的应酬一样重要。 要不怎么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呢,豪门巨贾中的一等婢女,都比一般的人家眼界要宽。 叶芸被叶茹这么一说,脸上登时有些挂不住,不由咬牙道:“还真是谢谢你了,你二姐我就是这么的一无是处!” 后面一无是处四个字,她完全就是磨着牙说出来的。 隔着一道帘子,小顾太医面无表情的听着,一旁的张姑姑大是尴尬,因小顾太医也是经常出入宫廷内院的主了,她也就没提点,琢磨着这人应该知道规矩,到了门口,自己就会把脚步放重一些,里面的主子们自然知道来客了。 谁知道小顾太医非但没出声,还站在门口停了半天,张姑姑一时没反应过来,倒叫他听了不少闺阁私密去! 眼见门里面越说越是离谱,再说下去,叶家剩下的两位小姐怕是都不用嫁人了,她忙重重的咳了两声,朝里面喊道:“娘娘,顾太医来了!” 第195章 小顾太医,实非良人 叶倾几人面面相觑,叶芸狠狠的瞪了叶茹一眼,抬手就在叶茹的腰上掐了一下,动了动嘴唇,无声的骂了一句:“等人走了再收拾你!” 叶茹吐了吐舌头,见门已经打开,忙正襟危坐,做出了一本正经的模样,和叶芸两个一左一右站在了叶倾身旁,低眉敛首,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 小顾太医一进来,不动声色的在叶家三姐妹身上一扫,心中暗自揣度,两位同样年轻的小姐里,哪一个才是那位一无是处的? 叶倾亲手扶着叶老太君躺了下去,对着顾白芷笑道:“我叫他们拿着牌子去太医院叫人,没想到又是小顾太医来了,又要麻烦顾太医了。” 小顾太医板着脸,公事公办的回了旬:“都是微臣的本分。” 说着,他踏前一步,叶芸叶茹二人识趣的退到了另外一边,让出地方来给他诊脉,顾白芷不由瞥了她们一眼,见两个少女的注意力都在自家祖母身上,心道,虽然各方面都差了点,至少还有孝心可表。 他略号了下脉,又看了下舌苔,观察了下面色,从容的道:“老夫人这是怒急攻心,导致的肝火上升,并无大碍,我开两剂方子调养下也就好了,这段时日,饮食上清淡一些就好。” 叶倾点了点头,温和笑道:“劳烦顾太医了。” 话罢,张姑姑引着顾白芷去了旁边的小厅之中,那边已经备好了纸笔。 待顾白芷出了门,叶倾调头看向了两个堂妹,她们姐妹三人的年纪本就相近,叶倾出嫁后,叶芸叶茹也差不多要相看人家了,叶倾打趣着问道:“你们看小顾太医怎么样啊?” 叶茹还有些懵懂,闻言傻傻的反问了一句:“什么怎么样?” 顿了下,她颇为不好意思的开口道:“我看这位顾太医这么年轻,也不知道医术如何” 话未说完,自己又急急补充道:“不过既然是太医,想必医术还是好的!” 叶倾:“……” 这傻姑娘就是没开窍啊! 叶倾转头看向了叶芸,见这个堂妹低头不语,只端了茶水,试着温度,喂给祖母吃,便知道叶芸是懂她的意思的。 叶芸察觉到叶倾戏谑的目光,慢慢抬起头来,认真的道:“姐姐若要我说,那我就直说了,这位小顾太医并非良人。” 叶倾睁圆了眼睛,小顾太医在宫中可是风靡了无数宫女的,便是妃嫔之中,也有不少是他的粉丝,隔三差五的,就有人为了见他装病,怎么到了叶芸这里,就不是良人了? 叶茹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敢情刚才她大姐是想给她介绍相公来着?叶茹立时心直口快的道:“长的还行,就是太瘦,万一动起手来,把他揍趴下怎么办” 叶倾:“……” 叶芸瞪了叶茹一眼,二人年龄相差无几,自幼住在一起,叶芸却颇有长姐风范,素来便管着这个妹妹,开口就教训她道:“别老开口闭口就想揍人,你真以为安丰打不过你?不过是让着你罢了。” 叶倾:“!!” 怎么她才出嫁一段时目,家里的画风全变了! 她的弟弟妹妹们每日里都在做什么! 叶茹撇了撇嘴,没有接话,叶芸慢慢扶着叶老太君躺下,盖好被子,冷静的道:“顾太医生的这般模样,又是个医生,时常要见到些女眷,纵然他自己能把持的住,也架不住旁人铺天盖地的爱慕之心,与其到时候****悬心,担心哪天抬进来几个小的,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选择这样的夫婿!” 叶倾惊奇的看着叶芸,几乎忍不住为她拍手叫绝。 叶芸这般年纪的少女,十五六岁,花一样的年纪,正是怀春的时候,年少慕艾,谁不喜欢英俊的少年,叶芸却能如此清醒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可见她非常的有自知之明。 叶倾心中十分安慰,叶芸这么清醒理智,日子一定过的差不到哪里去。 叶倾上前一步,牵住了叶芸的手,轻笑道:“好妹妹,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叶倾的眼中满是欢喜,大有吾家有妹初长成的骄傲,叶芸被她看的脸上一红,认真的道:“其实我现在想的这么明白,还要多亏了姐姐。” 叶倾一怔,“多亏了我?” 叶芸肯定的点了点头,坦然道:“姐姐被选为太子妃那会,我和叶茹都变的特别受欢迎,提亲的一下多了不少,邀请我们去赏花的,游玩的帖子也堆积如山。” 叶芸说着,看了眼旁边的叶茹一眼:“茹姐儿本来就不喜欢这些,去了两三次后,就托词不去了,成日里躲在家里,看安丰他们习武有趣,便也跟着一起练了起来。” 叶倾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她还纳闷呢,叶茹原本不过就是个有些外向,喜欢骑马郊游的活泼一点的小姑娘,怎么转眼就成了有暴力倾向的女汉子! 叶茹虽然和叶芸同吃同住,却从未听她说过这些,此时不禁也凑了过来,傍在两个姐姐身边,认真的听了起来,就连叶老太君,也挣扎着坐了起来。 叶芸忙给叶老太君身后塞了个靠垫,方接着道:“我去了以后,无论作画或者作诗,我都在三甲之内,先还欢喜的不行,可回来后拿出以往的习作仔细对比,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明显的进步。” 叶茹睁大眼睛,忍不住追问道:“那后来呢?” 叶芸笑了笑:“后来我就看清楚了,变的不是我,是她们,因为叶倾姐姐的关系,她们才对我另眼相待。” “不过,”她话锋一转,“我也想明白了,以前吟诗作画,不过是为了掐尖卖好,图个虚名罢了,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天分。” 叶茹恍然大悟,迫不及待的插了话:“怪不得二姐你前段时间突然就不作画,也不作诗了!” 叶芸对她笑了笑,看着叶倾,双眼明亮异常:“我要和大姐一样,做自己喜欢的事,每日里都要快快活活的!” 叶倾心中苦笑,她哪里快快活活的了,且不说和太子高昊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二皇子高昱始终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要了她的命去! 她感慨万千的摸了摸叶芸乌黑的秀发,为叶芸正了正发上的珠钗,正因为有这样可爱的妹妹,她才会觉得自己嫁入皇宫是值得的。 叶倾正要开口勉励几句,张姑姑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顾太医怎么站在这里,可要老奴为您通传一声?” 张姑姑心中叫苦不迭,当差当了这么多年,今天是头一遭连着两回出错了! 方才她把小顾太医领到了隔壁突然有些尿急,就匆匆的去了便房,没想到一个转头,小顾太医就出来了! 看他这副样子,又是不知道听了多久! 张姑姑忍不住腹诽起来,这小顾太医,看着也人模狗样的,怎么就喜欢听壁角呢! 叶倾几姐妹面面相觑,都觉得今天丢人丢大了! 小顾太医被张姑姑点醒后,倒是没什么异样,反正他素来都是冰着一张脸,旁人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略整了整衣冠后,待张姑姑打起了帘子,坦荡的迈步而入。 进来后,顾白芷直接对着叶倾一揖,“方才正要写方子,突然想起,却是要问问老太君往日惯用什么药,可有什么忌讳?” 叶倾下意识的看向了叶芸叶茹,叶芸微微摇头,叶倾明白过来,朝着顾白芷温和的道:“并无忌讳。” 顾太医点了点头,突然掉头看向了一旁的叶茹,皱眉道:“我观这位姑娘面色虽然红润,眼底却发青,可是最近常常肚饿,总是吃不饱,半夜常常饿醒?” 叶茹惊奇的叫了出来:“你怎么知道?!” 顾白芷眉毛微微挑起,心中道,不是这个声音。 他不动声色的瞥了眼隐在叶倾身后,打他进来就宛如影子一般的叶芸一眼,看来那位不动女红,不擅琴棋书画,也不喜下厨,一无是处又大放豪言,每天都要过的快快活活的,就是太子妃身后这一位了。 叶芸因担心叶茹,也恰好抬起头来,二人视线相交,都是微微一怔,叶芸心道,方才匆匆一瞥,就觉得这位顾太医很好看了,现在仔细的一看,比太子姐夫也相差无几了,男子生的这般颜色,果然是祸水。 顾白芷则在心里吐槽,这位一无是处姑娘,长的倒是不错。 叶倾已经担心的问了起来:“家妹可是有恙?” 顾白芷一摆手,俊秀的脸上严肃的看不到半丝情绪,“无妨,不过是饮食失调之症,等下我开个方子给她就好。” 叶倾依然担心的看了一眼叶茹,有些搞不懂,这么个活蹦乱跳的丫头,能有什么毛病呢! 顾白芷又去了隔壁小厅,很快开好了方子,一共两张方子,一张是叶老太君的,另外一张,则是叶茹的。 把两张方子都交给了张姑姑,顾白芷又特意叮咛了一句:“这位姑娘的方子,等我离开后再打开。” 第196章 小顾太医的妙方 张姑姑心道,莫非是姑娘家的见不得人的病?这可坏了,万一耽误以后生孩子了可怎么办。 她只道顾白芷面皮薄,不好当着面跟她说,痛快的点了点头,应了下来,一路又把顾白芷送上了马车国公府这样的人家,请太医上门,自然准备了马车专门接送。 张姑姑见马车走远,方回转了来,先把叶老太君的方子交给了叶倾,叶倾仔细的对了一遍,见确实都是些泻肝火的药材,转头交给了叶芸,由她安排人去熬煮了。 张姑姑又拿出叠的整整齐齐的第二张方子,叶倾拿在手里,叶茹站在她身边,一脸不痛快:“我最讨厌喝药了!” 叶芸一敲她的脑门:“讨厌也得给我吃!” 叶倾手指灵活的打开了药方,姐妹三人一起看去,却见白纸中间,只方方正正的写了三个字多吃肉! 叶倾眨了眨眼,这是什么个情况,她下意识的向着叶芸叶茹姐妹看去,却见叶芸神色古怪,叶茹则是一脸呆滞。 叶老太君着急的在床上喊道:“快拿来,给老婆子看看!” 叶倾忙三步并作两步的急走了过去,把手里的方子一展,叶老太君登时就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指着叶茹笑骂道:“看吧,叫你怕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在这里陪老婆子吃完了饭,若是吃了肉,回去都要吐出来!” 那边叶芸也笑出了声,“这顾太医,倒是个妙人。” 原来叶茹每日里和兄弟们厮混在一起,成日里不是打拳就是射箭,每每胃口大开,却又怕胖,强忍着不吃肉,结果晚上又总是饿醒,睡的不好,眼底自然发青! 谁知道今天被顾白芷给抓个正着! 叶茹一把夺过叶倾手里的药方,恨恨的瞪着上面多吃肉三个字,抬手就要撕了这药方。 一旁的叶芸忙夺了下来,随手就藏在了身后,吃吃的笑道:“可别,我替你留着,等将来你出嫁了,就拿这个方子给你压箱,若是你夫婿被你揍了,就拿这个方子给他看!” 说着,她捏起嗓子,粗声粗气的仿起了男子说话:“娘子,原来你是饿了啊,早说啊,干嘛咬为夫呢!” 她一本正经的撩起袖子,露出了雪白的小臂:“为夫可是几日都没有洗澡了!” 叶倾和叶老太君俱都被她逗乐,叶老太君笑的连连喘气:“哎呀呀,怎么就把我的宝贝孙女嫁给了这么一个不爱洗澡的汉子呢!” 叶茹又羞又恼,叶芸举起手,扬了扬手里的方子,黑底白字,上面多吃肉三个字分外打眼,叶茹气的去追她,叶芸在叶倾身边不断躲闪,最后三姐妹滚做了一团。 张姑姑的声音突然的想了起来:“哎呦,顾太医,您怎么又来了!” 脆生生的笑声戛然而止,几个人都有些惊吓过度的向外看去,张姑姑一脸无辜的看了过来。 叶倾:“……” 她趁机拉开两个堂妹,为她们整理起了微乱的发髻衣衫:“好了好了,都别闹了,今天可真是让顾太医看过两次笑话了。” 叶茹撅着嘴巴,伸出了手:“那叫二姐把那个方子还给我!” 叶芸不动声色的把方子藏到了袖中,笑嘻嘻的道:“不给,等你出嫁再说!” 叶茹嘴巴撅的老高,正要向叶倾投诉,叶芸却抢先开了口,她一把抱住了叶倾的胳膊:“大姐,我这里做了点东西,想叫你帮忙看看!” 叶倾一怔,“什么东西?” 叶芸有意看了眼旁边一脸不痛快的叶茹,提高了声音道:“我这个一无是处的二姐,只剩下两样见不得人的嗜好了!” 叶茹的脸一垮,仿着书生的模样,正经的拜了一拜:“小生知错了,小姐就别揪着不放了。” 叶芸得意的一笑,扭头朝着叶老太君招呼道:“祖母,我就先借用姐姐一会,等下再把她还你啊!” 叶老太君乐的见几个孙女亲近,当下轰赶她们道:“快走快走,老婆子正想清静清静!” 叶芸叶茹,一人挽着叶倾一边胳膊,往叶芸的闺房去了。 定国公府的这个园子,还是当初叶倾作为皇后省亲的时候建的,虽然定国公府离皇宫就那么几步路,虽然她回去只住上三天,但是天家么,就是有钱,任性,就是要修好了园子,她才能回去省亲。 待定国公府的几个姑娘大了以后,这园子就分配给几个姑娘住了,其中叶倾分到的是芙蓉居,出门既是一片莲花湖,叶芸住的地方则是湘妃苑,一栋竹子建造的小楼,小楼更是藏于竹林深处,每到夏日,听那雨打竹叶之声,别有一番意趣。 甫一踏入湘妃苑,叶倾便注意到脚下摆满了各色盆栽,因盆子摆放的密集,中间只留下了一条小路供人行走,便像是行走在绿色云朵之上,很是有趣。 注意到叶倾的视线,叶芸笑着解释道:“我嫌冬天竹叶都泛了黄,看着不痛快,就叫人弄了盆栽过来,种的也不是什么稀世名花,都是些常见的野草,但是生命力旺盛的,只求个绿意油油,看着痛快!” 叶倾浅笑道:“这个法子倒是好,等回去了我也弄弄。” 被叶倾夸赞,叶芸格外高兴,挽着叶倾的手臂又缠紧了些,脚步也越发轻快,转眼就到了竹楼之前。 里面的丫鬟听到动静一起迎了出来,一共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还有四个在外洒扫的三等粗使丫鬟,一共十个少女,按照个头高矮,高的在钱,矮的在后,夹道排成了两列,齐齐的俯身下拜,一时间,叶倾耳边响起了莺莺燕燕之声:“姑娘们万福,奴婢们给姑娘们请安了。” 叶倾一怔,好么,这架势,简直像是那一等纨绔子弟,家有三妻四妾,出了远门回来,诸多妻妾一起出来迎接的奢华场景。 仔细一看,叶芸的这几个丫鬟还个顶个的都是美人,且各有千秋,当先两个一等丫鬟,一个温柔娴雅,一个灵秀动人,接下来几个,有的明眸善睐,有的粉面桃腮,就是几个小的,也生的粉琢玉砌,冰雪可爱。 叶倾立时惊奇的叫了起来:“二妹,你这里的丫鬟可真是生的貌美,宫里的美人也不过如此了。” 皇宫里的美人可都是从大梁各地千挑万选出来,叶芸这里能比的上皇宫的质量,那真是相当不错了。 叶芸那几个丫鬟也不怕生,闻言纷纷掩唇笑了起来,这一笑,更是有如春风过境,一夜之间百花盛开,看的人目不暇接。 叶茹毫不客气的在一旁拆起了叶芸的台子,撇了撇嘴道:“她呀,非说什么丫鬟漂亮点,自己平日里看着也舒服养眼” 叶倾眉毛扬起,这番话听着真是耳熟,当初她做了皇太后那会,不就是这么干的嘛! 却听得叶茹又道:“然后二姐就十分霸道的去了我那里,又去了安卓和安丰那边,把我们的丫鬟都挨个看了一遍,总算挑出这么十个顶顶漂亮的!” 叶倾一阵急咳,一边咳,一边又忍不住笑,“这,这兄弟姐妹多了还有这等好处” 叶倾口中打趣,心中却十分安慰,也是如今他们兄弟姐妹感情好,才能任由叶芸这般胡闹。 叶芸瞪了叶茹一眼,毫不客气的拆起了这个妹妹的台:“你还说我,你自己还不是,非把几个家生的丫鬟都换成了外面买来的,说什么力气大,用着舒服!” 叶倾再也忍不住,哈哈的大笑了起来,一想到两个堂妹若是一起出行,一边是一水的千娇百媚的美人,一边是力大无穷的壮妇,就忍不住想笑。 姐妹三人说笑着进了竹楼,叶芸这几个丫鬟不但生的貌美,人也个顶个个的机灵,不声不响的就端了茶水来,虽然没有热情招呼,因为生的貌美,单单是笑脸迎人,就已经足够让人心旷神怡了。 叶倾喝了两口茶,忍不住问道:“二妹,你到底要给我看什么?” 叶芸故作神秘的笑了笑,一个眼神丢过去,他的几个丫鬟鱼贯的退了下去,只留下了一个小丫鬟在旁边伺候照应,又卖了个关子道:“姐姐且先等着,马上就开始了。” 这一次,叶茹却没有拆台,只是撇了撇嘴巴,一脸的不以为然。 几人此时坐在客厅之中,一道珠帘之隔却是叶芸原本的琴房,几个丫鬟都进了琴房之中,也不知道忙活什么去了,叶倾耐着性子侯了片刻,很快,阵阵香风袭来,珠帘一阵动荡,一个宫装丽人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和现如今窄袖深衣,衣襟一路掩到脖子的常见打扮不同,出场的美人裙摆迤逦的拖在地上,齐胸的杏黄印花长裙在腰间系了条多彩的丝绦,胸口一片雪白,双肩裸露,外面只披了件紫色薄纱。 美人两鬓贴了花钿,眉间一朵小巧精致的五瓣梅花,长发高高挽起,上面左右各自斜插了三支步摇,中间一朵怒放的大粉牡丹,每走一步,步摇相互冲撞,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声脆响。 第197章 大姐罩着你们 叶倾惊的一下站了起来,看着这美人徐徐走来,便像是看到了她当初****把玩的八美人图里的仕女从画上走了下来一般。 叶倾忍不住看向了身侧的叶芸:“这,这” 叶芸一脸得意的拉着叶倾重新坐了下来,“好看吧,不瞒姐姐,打从我把琴棋书画都抛下以后,很是无聊了一段时日,后来弄了这几个美貌的丫鬟过来,只是再如何美貌,看的久了,也不免有些厌烦。” 她手一指前面的宫装美人:“然后有一天,我看到沉鱼偷偷穿起了我的衣服,却是比往日里穿着她自己的衣服好看许多,不免就起了兴致,把她们都叫了进来,把我的衣服统统拿了出来,胭脂水粉也可着她们用,结果这么一番折腾,人人都焕然一新。” 叶茹忍不住插话道:“然后二姐就来了兴致,成日里琢磨起了如何打扮她身边这几个貌美的丫鬟!” 叶茹一脸的不以为然,这些裙子看着漂亮,可裙尾太长,连马都上不去,实在是不方便。 叶倾却十分感兴趣,身为女子,谁不希望自己更漂亮些呢,叶茹这种奇葩简直稀少至极。 叶倾当下指着屋子中间的宫装美人,兴致勃勃的道:“这应是前朝的裙子吧!” 叶芸兴奋的点了点头,“大姐,你不知道,我当初看话本,就一直奇怪,话本里讲,那些干金贵女们穿的裙子华丽无比,坦胸露乳风情万种,我就纳闷了,这坦胸露乳的,怎好意思出来见人呢?” 讲起自己喜欢的东西,叶芸变的滔滔不绝,一股明显的热情充斥在她年轻的脸上,“后来,我就寻了不少前朝的画卷,慢慢的看明白了,这坦胸露乳,应当是只露出胸口一块,裹胸外穿,腰问一束,果然极美!” 叶倾听得连连点头,前朝民风开化,衣服也相当大胆,穿起来的确勾人的紧,不然也不会有扒灰的皇帝和那偷情的太子了。 叶芸见叶倾感兴趣的样子,信心大增,双手互击,面前的宫装美人一个迤逦的转身,施施然的退了下去,就在珠帘掀起之际,另外一个美人和她擦肩而过,出现在了叶家姐妹几人面前。 这个美人的衣裙却又和上一个不同,裙子款式相仿,外面却穿了件宽袖的罩衫,罩衫的下摆几乎和裙摆平行,行走间行云流水,裙摆和衣襟交叠着拖沓在地上,仿若一朵倾城倾国的牡丹,花瓣层层绽放,端庄之外别有风情。 若说方才登场的,是一个初嫁的新妇,娇羞无限,那现在这个,就是成熟美妇,公侯之家的当家夫人。 她在厅中安步当车,行走一圈后,徐徐一礼,退回了隔壁琴房,珠帘叮当作响之际,又是一个美人出场, 这一次出来的却让人一阵面红耳赤,她身上的裙和背后的披帛竟都是薄纱制成,一层层,也不知道挽了多少层纱,曼妙的胴体若隐若现,旖旎动人。 叶茹只看了一眼就叫了起来:“二姐,你竟然还做了这种衣服!” 叶芸立刻为自己辩解:“我只想着在家里的时候穿着轻便一些,哪里想到做出来会是这种效果!” 她自己第一次见到成品上身的效果,也是一阵面红耳赤,只是到底是自己的心血所在,却是不忍心就这样丢弃了。 叶倾却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经过人事,想的自然比两个堂妹多些,这样一身衣裙,在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子面前,简直是大杀器。 就是那些老夫老妻,情事渐冷的,若是当太太的穿了这么一身,定然也如干柴烈火一般。 叶倾心中登时有了些想法,却没有立时说出来,只是越发兴致高昂的看了下去。 待到第四个美人出场,叶茹却站了起来,一脸惊讶,随即欢喜的叫了起来:“这件我要了!” 那第四个美人亦是胸口一片雪白,只不过长裙换做了薄纱的裤子,衣服也只到腰间,两个袖子本应是宽宽的水袖,却被在手腕处束紧,一眼望去,无论是裤腿还是衣袖,都像是灯笼一般,看上去活泼可爱。 叶倾忍不住笑了,看来叶茹也是爱美,只是有个前提罢了这衣衫必须干净利落不累赘。 叶芸一脸得意,斜斜的看着胞妹:“你不是说我做的衣服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么,怎么,你现在还想把自己塞进这花瓶里?” 她就是不忿叶茹每次都笑话她的嘴脸,才专门翻书,寻了这胡人舞姬的衣衫,特意做了出来。 接下来几件衣衫也各有千秋,叶倾也注意到了,看的出来,叶芸只当这是个闺房之乐,所以衣服都是怎么漂亮怎么来,像是薄纱一类,通常梁京的贵女们都用来当做面纱,透气,又能挡灰尘,还不影响视线,容貌也能遮挡的住,不被外人窥去。 叶芸却偏偏用薄纱做了主料,这样做出来的衣服,透而不露,若隐若现,充满了挑逗的味道。 叶倾斟酌片刻,下了决心,看向叶芸笑道:“二妹,你想不想开店?” 叶芸一怔:“开店?开什么店?” 叶倾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不急不缓的道:“开家成衣店,就卖你做的这些衣衫。” 叶芸半张嘴巴,一张俏脸渐渐红了起来,结结巴巴的道:“大,大姐,我就自己图个乐子,这些衣衫怎好见人呢!” 她虽然尚未出阁,却也知道这些衣衫香艳色彩极浓,若是开了店,让人知道这些衣衫都是出自叶二小姐之手,估计她就不用嫁人了。 叶倾笑了,她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当下开口道:“你不想看到自己辛苦做的衣服被更多人穿?不说是你做的不就得了,咱们只接待熟客,没有人介绍的话,店里恕不接待。” 反正不少公侯府邸的夫人太太们和自家老爷都是面和神离,不知道久旷了多久,又不能私下里养小倌,穿这个若是能勾得夫君多往自己房里睡上几次,怕是一个比一个乐的掏钱。 这些夫人太太大都主持府中中馈,手握财政大权,一个个都是有钱的主。 被叶倾这么一说,叶芸也来了兴致,她倒不是为了钱,成日里看着自己辛苦弄出来的衣服只被这几个丫鬟在房里穿来穿去,不免也有锦衣夜行之感。 所以叶倾回府,她才巴巴的把叶倾拽了来,为的不就是多一份认可么! 叶芸双眼异常明亮的看着叶倾,语气激动:“姐姐说的可是真的?我倒不爱那些虚名,若是真的能卖出去“ “天啊,简直高兴死了!”她一拍巴掌,几乎跳了起来。 叶茹和叶芸到底是亲姐妹,见叶芸这般高兴,也忍不住跟着高兴,面上却故意板着个脸,戏谑的道:“怎么会卖不出去,那一身灯笼样的,不是就被我买了么!” 叶芸刷的一下转过头,双眼晶晶亮的看着叶茹,叶茹被她看的受不了,一摆手道:“不过话先说在头里,我可只看好了这一身的样子,你可别用那么薄的料子给我做!” 叶芸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连连点头应了,叶倾也好笑的凑起了热闹:“咳,那灯笼样的,我也来一身,还有那第三套,也来一身。” 叶芸刷的一下又转过头看着叶倾,眼巴巴的像是一只等待喂食的小狗,黑漆漆的杏眼湿漉漉的,格外讨人喜欢。 看着叶芸这副模样,叶倾好笑的拍了拍她的头,脑中灵光闪过,开口道:“对了,这套灯笼袖的衣服,若是在身后加上一条尾巴,你看如何,或者是如猫虎一样的长尾,或者是如兔子一样,毛茸茸的一团,头上的发饰,也可以做成带一双耳朵的,猫耳,兔耳” 叶倾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叶茹已经强项叫了起来:“哇,听上去就特别可爱的样子,二姐二姐,我要再加一套这样的!过几个月祖母寿辰,我打扮成一只小猫,祖母一定很开心,对了,到时候二姐打扮成一只兔子!我们一起出来!” 叶芸听得连连点头,崇拜的看向了叶倾:“姐姐就是聪明,这样的衣服也想的出来!“ 顿了下,她满是艳羡的道:“哪里像是我,做出来的这些衣服虽然好看,却大都是仿照千人款式!“ 叶倾讪笑两声,没好意思吐出实情,难道要告诉两个妹妹,这虽然是他像出来的,却是为了跳满足台子高昊的变态爱好? 那边叶茹和叶芸已经热烈的叨扰论起来了,什么身上带着梅花点点,头顶尖角的梅花鹿,什么耷拉着耳朵,摇尾巴的狗狗,两个堂妹,大有把各种可爱的动物款式全都尝试一遍的架势! 叶倾端着茶杯,坐在一旁,含笑的看着她们讨论的面红耳赤,半晌,两个人似乎终于达成了一致,叶芸兴致勃勃的凑了过来,挽住了叶倾的胳膊,巴巴的看着他:“大姐,你真的要给我开一家店?“ 叶倾伸手一点他的额头,戏谑的道:“我还骗你不成?“ ... 第198章 欢迎登上人生巅峰! 她随即指着已经换回了衣服,在旁边赏心悦目的站成了一排的漂亮丫鬟们,“我看刚才你叫她们穿上那些衣服一个一个出来展示的样子就很好,等开了店,不妨弄个密室,专门做这个,到时候买的人一定很多! 叶芸眼睛又是一亮,真心实意的道:“姐姐就是聪明,随便一句话,都是这么好的点子!“ 叶倾哑然失笑:“你啊,就是看我什么都好,这哪里是我的点子,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么?傻瓜!“ 叶芸嘿嘿一乐,“我这就使自娱自乐,是姐姐让它发扬光大的嘛!” 叶倾算是看出来了,她在这个堂妹眼里,那就是十全十美,无一不好,哪怕她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估计叶芸也会理直气壮的道:“太阳本来就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叶芸抱着叶倾的胳膊,恋恋不舍的道:“姐姐干脆今天不要走了,就住上一天,给我好生说道说道,这店子要怎么开” 叶倾不假思索的应了下来,这事的确要好好商量一下,她到底是太子妃,虽然相比后宫显庆帝的嫔妃们出入要方便些,却也不可能如未出嫁的时候那般,可以肆意出门耍乐了。 这店以后主要靠叶芸自己经营,到底该如何布置,如何待客,她还要好生教导一番。 叶倾转头对着张姑姑吩咐道:“麻烦姑姑跑一趟,回去和殿下说一声,我今天就在国公府里呆着了。” 张姑姑恭谨的应了,叶倾亲自嘱咐了,她自然要自己跑一趟才好。 坐了马车回宫,天色还未晚,出示了腰牌,张姑姑很顺利的回到了东宫,刚一踏进寝殿大门,就见冬暖夏凉一人手捧了三四个抱枕,正辛苦万分的往宫门里挪去,不由惊奇的唤住了她们:“这是怎么了,不是前儿个才换的新抱枕么?” 冬暖夏凉费力的停下脚步,艰难的回头,看到张姑姑,两个人的眼睛俱都一亮,又同时往左右瞄去,看了半天,没看到叶倾人影,两张小脸又同时垮了下来,冬暖忍不住问道:“娘娘呢?” 张姑姑眉毛挑起:“娘娘今儿个在国公府歇下了,不回来了,叫我跟太子爷说一声。” 她话音未落,就见两个大宫女同时露出了欲哭无泪的表情,不由奇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对了,还没说为什么又要换新抱枕呢!” 冬暖费力的把手上的抱枕又往怀里靠了靠,又瞄了瞄左右,见四下无人,方露出几分惊恐的神情来,一副饱受惊吓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道:“哎,也不知道殿下是发了什么疯,打从娘娘走后,就开始没事咬着抱枕玩,咬上两口,又嫌抱枕沾了口水脏兮兮,厌弃的丢到地上,过一会,就又抓起个抱枕,再咬上几口” 旁边的夏凉也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可怜兮兮的道:“好可怕啊,我真怕他突然不咬抱枕,改咬人了!” 张姑姑:“……” 她拍了拍冬暖二人的肩膀,满是同情的道:“你们几个辛苦了。” 心里却打定主意,待会和太子通报完毕,就说太子妃娘娘那边没人伺候,她得马上回去! 她这身老骨头可比不上冬暖几人细皮嫩肉的。 与此同时,高昊只着了一身里衣,俊美的脸上阴沉如水,瞪着手里软趴趴的抱枕,此时上面一个明显的湿漉漉的牙印,他厌弃的把抱枕往地上一丢,朝着一旁的陈福抱怨道:“福公公,你说孤哪里做错了呢?” 陈福可不敢插嘴,这个时候,他只要提供耳朵就完了。 高昊皱起眉头,继续自言自语道:“孤记得小时候那只猫就是这么养熟的,孤给它洗澡,喂它吃饭,和它同吃同住,然后它看到孤就扑上来,喵喵的舔孤的手指” 高昊双眼眯起,不满的抱怨道:“可你看太子妃,哪里有一点养熟了的样子,哼,需要孤的时候就喵喵的凑过来,不需要孤的时候就自己跑掉了!” 陈福额头冷汗直冒,这,这,敢情殿下您是一直把太子妃当猫养呢! 见高昊抬起头,看向自己,一副等着他裁决的模样,陈福突然觉得压力山大,他结结巴巴的道:“老,老奴也没养过猫一” 说完,他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这不就是间接肯定了太子殿下把太子妃当猫养的举动了么! 就在陈福被高昊瞪得受不了的时候,张姑姑的声音适时的响了起来,“殿下,奴婢奉太子妃娘娘的口谕回来了。” 高昊的头刷的一下就转了过去,“进来!” 张姑姑半低着头,双脚起落间,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各自抱了一堆抱枕的冬暖夏凉。 张姑姑行了一礼,老老实实的转述着叶倾的原话:“娘娘说,今天就在国公府歇上一晚了。” 她话一说完,才发现屋子里安静的可怕,自己方才那句明明不是很大声音的话,似乎一直在屋子里回响,身后的冬暖夏凉没有半点声音,好像连呼吸都停止了一般。 这般诡异的情景真令人头皮发麻,张姑姑越发不敢抬头,同样屏声静气起来,安静的屋子里只听到烛花发出的噼啪脆响。 半晌,头上传来了太子殿下懒洋洋的声音:“上次那个,对,就是那个带着尾巴的裙子,是你们谁给太子妃改的?” 不待几人回答,高昊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去,把太子妃的裙子都给孤拿过来,每条都给孤装上条尾巴!” 众人:“……” 陈福心道,殿下您才是猫吧!这主人稍微离开一会,就不高兴的可着劲折腾,惯坏的猫都这副德行。 他方才倒是没撒谎,陈公公确实没养过猫,不过没养过,却见过旁人养。 小时候,陈福家里条件不好,隔壁却住了户家境殷实的,每年打下来的粮食都不卖,藏到地窖里,把地窖里的陈粮拿出来卖。 然后家里就有了耗子。 那家的媳妇就从娘家抱回来一只猫来,也不管它,成日里在外面撒欢,过了阵子,还真就没有老鼠了。 没有老鼠了,这猫也照样养着,反正家里不缺粮。看着人家那猫养的油光水滑,一身黄毛威风凛凛,生生把一只家猫养出了老虎的气势,陈福就格外羡慕,看人家日子过的,这猫都比人滋润! 他就跟二叔说了,他二叔年轻的时候逃过荒,见识最多,当下就一脸不以为然的教训他:“那叫什么,我跟你说,老子见过一户大户人家养猫,乖乖,那才叫金贵,因为主子太太回娘家呆了几天,那猫发起脾气,就把衣柜里刚做的新衣服全撕了个稀巴烂,结果你猜怎么着?” 当时年纪还小的陈福睁圆了眼睛,听得都有些傻了:“怎么样了?” 他二叔一拍大腿,仿佛吃了山珍海味一般,回味的砸吧砸吧嘴:“等那女主子从娘家回来,第一件事不是教训下人们没看好猫,把衣服都毁了,而是立刻就把猫给抱了起来,心肝宝贝的叫着,又亲自下厨做了一碟子小炸鱼,还把鱼骨头剃干净了送到猫嘴巴边上,结果那猫还不吃!” 陈福傻傻的看着他二叔,“那猫,还不吃?” 他长这么大,连鱼都没吃过,只闻过村里大户家里过年的时候飘出来的鱼味,那味道可真香啊。 他二叔扬起头,斜斜的瞥了他一眼,一边抠着脚丫缝里的泥,一边经验老道的道:“吃腻了呗!” 陈福当时真是羡慕死了,那时候,他多希望自己就是那只猫啊,他家里别说吃什么玩意吃腻了,就是天天喝菜糊糊能吃饱了也成啊! 后来入了宫,陈福也算是见识到了泼天的富贵,可对于那只少时听二叔说过的猫,依然时不时的拿出来回味一下,总觉得是那猫过的日子才是人生巅峰! 看着太子妃的衣服被铺了满床,太子殿下趾高气昂的下达着种种命令,陈福心道,原来那猫,就是这么糟蹋衣服的! 张姑姑看着东宫内一片兵荒马乱,小心的退了出来,冬暖夏凉几人又妒又羡的目光被她无视了。 马车到了定国公府,张姑姑拍了拍胸口,喘出一口长气,可算活着回来了! 湘妃苑里,叶倾正和叶芸谈的热烈,叶茹在旁边呵欠连连,叶芸忍不住道:“你困了就自去睡好了!” 叶茹抱着一床被子,眼皮不断的打架,迷迷糊糊的反驳道:“不要!我要和你们一起睡,我被子都抱过来了!” 叶芸无法,也就随她去了,叶茹眼睛都闭上了,抱着被子,整个人都要缩到太师椅里了,嘴巴里还在念叨着:“咱们可都说好了,等下我睡在你们中间,你们可别想我先睡,偷摸的再给我换了地方!” 张姑姑一进来,就听到叶茹如此孩子气的宣言,忍不住嘴角上弯,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还是娘娘在的地方好啊! 叶倾瞥到张姑姑的身影,习惯的问了句:“殿下可还好?” 第199章 恭喜殿下美梦成真 张姑姑努力回忆了下,她出来的时候,冬暖刚刚改好了一条裙子,那裙子染的雨过天晴色,若是在晴朗的天气穿了,一定极是漂亮,她记得太子妃娘娘很是喜欢,说收起来等着开春了再穿。 现在么,那条雨过天晴色的裙子,被安上了条狐毛做成的尾巴,又大又蓬松,当时太子,似乎笑了? 张姑姑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道:“殿下心情挺好的。” 张姑姑这么答,叶倾也没多想,反正高昊素来能自娱自乐,不是还专门弄了本玩乐的册子么,实在无聊了,骰子一丢,随便选个就是了。 她的注意力重新落到了叶芸身上,姐妹二人再次热烈的讨论起来。 …… 顾白芷从国公府出来,看看时间,也到了他下值的时间,也不用回宫里了。 国公府的马车行到一处繁华所在,他便下了车。 估摸着二皇子殿下此时正心急火燎的等着他的消息,顾白芷两手抄在袖中,慢吞吞的逛起了街市。 抬头见到不远处的茶楼,小顾太医的眉毛挑了挑,漫步走了进去,小二立刻热情的迎了上来,“过年好啊,您几位?请上座!” 顾白芷眼睛在茶楼里一扫,指了个离说书的最近的位置,小二陪笑道:“您可真是会选,那位置听着最真清。” 小二麻利的拽下肩头的抹布,在桌椅上一擦,待顾白芷坐下了,热情的问道:“您来点什么?店里有上好的祁门红茶,西湖龙井” 顾白芷:“白水。” 小二脸一僵,“您要是不喜欢红茶绿茶,花茶咱们也有,清火的菊花,养颜的玫瑰” 顾白芷眼皮也不抬:“白水。” 小二的脸都变了,就没见过到茶楼里喝凉白开的,得嘞,这位爷长得人模狗样的,原来是个找茬的,他把抹布往桌子上一摔,就要开骂,顾白芷却突然开了口:“玫瑰糕一碟,百花酥一碟,槽子糕一碟” 一口气说了五六样点心,顾白芷抬头看着小二,小二讪笑两声,抓起抹布狠狠擦了两下桌子,“您慢等,马上就来!” “就见一匹匹价值千金的汗血宝马被打折了腿,那马叫的可真惨,梁平帝脸色铁青,帝王一怒,那可是伏尸百万,当下除了马叫,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就在这当口,孝贤皇后猛地站了起来!” 顾白芷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台上说的口沫横飞的说书人,半晌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边的糕饼渣子,下意识的伸手去拿水杯,手里一轻,眉头自然而然的皱了起来,不远处的小二看了,苦笑着跑了过来,忙把茶壶给倒满了。 他当小二也有个两三年了,还头回见到个这么能吃糕点的男客,对了,还得配着白开水,一壶接一壶,可是逮到这白开水不要钱了! “各位爷,今天就讲到这里,预知后续如何,下回更加精彩!”说书先生朝着四周连连拱手,小二端着个茶盘来回跑着收取赏钱,到了顾白芷这里,他在怀里摸索半天,眉头皱起,糟了,直接从宫里出来,没有带多银两,茶钱是够了,打赏却是没有多的了。 半晌,他从怀里摸出一颗青色蜡丸,往盘子里一放,小二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爷,您这是” 顾白芷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此药可助房事。” 小二:“……” 哎呦,头回见到上茶楼听书打赏春药的! 这小二也机灵:“那我替先生谢谢您了,等先生今年娶到媳妇,可就派上用场了!” 顾白芷:“……” 顾白芷吃掉最后半块玫瑰糕,心满意足的出了茶楼,又在外面一路逛到了宵禁时分,才晃回到了家里,一眼看到了门前两只大红灯笼下的二皇子殿下,他一身紫色长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在门前走来走去,十分不耐。 听到脚步声,高昱猛地抬头,看到是顾白芷,劈头就是一通不满:“顾太医你去哪里了?不是说下午就从宫里出来了?” 顾白芷瞥了他一眼,答非所问的道:“太子和太子妃娘娘鹣鲽情深,太子妃娘娘怕是不日就要有喜了。” 高昱的声音猛地一收,直直的看着顾白芷,俊脸上满是困惑,便像是耳朵已经收到消息,但是脑子里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顾白芷默默的在心里补充道,恭喜殿下得偿所愿,天天念叨,终于美梦成真了。 高昱一时间难以消化这个巨大的消息,他慢慢皱起了眉头,迟疑着问道:“你,你是说“ 顾白芷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问话:“是的,就是殿下想的那样!” 高昱一张俊脸变的诡异非常,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他僵硬的迈开长腿,越过了顾白芷,直直的朝外走去,口中喃喃道:“怎么可能,卿卿是朕的” 顾白芷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莫名的,脑子里却想起了叶家那位一无是处的姑娘的声音:“我就是要过的快快活活!” 二皇子高昱明明出身高贵,英挺俊美,又正当华年,偏偏自己看不开,非要在自己嫂子这棵树上吊死。 小顾太医摇了摇头,郁结于胸,命不久矣。 高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如行尸走肉一般在街面上游荡,直到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才如梦初醒,看着从四面围上来的黑色劲装暗卫,慢慢的站了起来,惨白着脸道:“回府!” 马车沉默的一路驶向了二皇子府,高昱下了马车,看着门口的大红灯笼,阖府的张灯结彩,只觉异常刺眼,他伸出右手,捂住了双眼,沙哑着嗓音命令道:“都拆了,都给孤拆了!” 侍卫们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宫人们很快涌了出来,一个又一个红灯笼被卸了下来,贴上不久的大红的对联福字都被生生的撕了下来。 高昱在一众忙碌的宫人中,宛如游魂般漫步而过,直接到了府中西南角的一处院落前停了下来, 他伸出修长的手,在门扉上犹豫片刻,毅然的推开了门,院子里却是两间堂屋中间拱了个抱厦相连,建的小巧玲珑精致非常。 此时堂屋里都点燃了火烛,一眼望去,十分温馨。 高昱眼中一潮,跌跌撞撞的走了进去,直接冲进了其中一间堂屋,若是叶倾在此,定然会惊讶无比,这间堂屋的布置,竟是和她当年做皇太后那会,居住的慈宁宫里的布置一模一样! 靠墙的角落里放了架西洋运来的自鸣钟,足足有一人多高,墙上挂着前朝大家孙散人画的僧卧磐石图,窗前的梳妆镜,也是打从西洋传来的琉璃镜,人往镜子前面一站,从头到脚都看的清清楚楚,整个后宫就得了这么一个,直接就被显庆帝送到慈宁宫了。 床上堆放的几个靠枕,也做成了各种讨人喜欢的模样,有大如磨盘的金色向日葵软枕,也有小巧的绿色竹节模样的腰靠。 高昱的视线在屋子里一样样扫过,每看到一样,那物件旁就隐约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一时间,这屋子里竟似有数个叶倾一般,或站或卧,俱都笑意盈盈 高昱心如刀绞,身体猛地向前一扑,放在圆桌上的那一套汝窑的青瓷茶具哗的一声掉到地上,噼里啪啦摔了个粉碎。 他踉跄的站起身子,长脚凶狠的一扫,圆桌矮凳瞬间被踹的东倒西歪,脚上传来一阵剧痛,却完全抵不过心中的痛楚。 眼前一片模糊,这无数个叶倾同时在打着转,高昱胡乱的挥动着手臂,秋香色的杭绸床幔被生生拽下,一对半人高的青瓷花瓶被踹倒在地。 转眼间,这装修精致典雅的房间被弄的一塌糊涂,残缺满地,高昱双眼赤红,面目狰狞,忽的抓起了旁边燃的正好的红烛,毫不犹豫的往地上的半截床幔丢去。 刷的一下,火苗窜起,一股青烟扑面而来,高昱站在一旁,面色阴沉的看着,眼神阴鹜。 火势凶猛的蔓延开来,高昱转身出了房间,站在院子里,看着从窗户,门缝里窜出来的浓烟,一言不发。 惊觉到火势的宫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高昱冷冷的一眼瞥过,两道暗黑的身影闪过,稳稳的把住了门口,高昱薄唇轻启:“擅入者,死!” 火光掩映下,一双双惊恐的眼望向了燃烧的房屋前的高昱,二殿下的脸在火光中若隐若现,英俊却异常冷酷。 …… 叶倾和叶芸两人聊到了三更半夜,最后打着呵欠上了床,叶茹如愿以偿的睡到了两个姐姐中间,姐妹三人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叶倾洗漱完毕,到了松鹤院看了叶老太君,亲手喂她吃了一碗汤药,才告辞回宫,叶茹姐妹二人恋恋不舍的一路送到了大门外。 叶倾放下车帘,靠在了车壁上,早上起的还是有些早了,现下却是有些乏,她索性闭上眼,养起了神。仿佛只是合了下眼,再睁眼,已经到了皇宫。 叶倾下了马车,一路向着东宫行去,没有走多远,一眼看到了前方的一道黑色身影。 第200章 小娘子且留步! 都说在早先时候,比前朝的前朝还要久远,统一了整个华族的那位皇帝,穿的龙袍就是黑色的。 后来的皇帝威严不足,就改成了金色龙袍,形如赤日,用以威震臣工。 以前梁平帝好大喜功,最喜华贵之物,他的龙袍也全部是金色的。 两世加起来,叶倾竟是第一次看到高昱穿着黑色的龙袍。 纯黑的长袍如沉沉的黑夜一般深不可测,上面绣着的金龙张牙舞爪,沿着衣襟盘桓而上,白皙的俊脸上面无表情,眼皮垂落,挡住了所有视线,俊美,威严,高昱整个人宛如九幽的冥王,一眼望去,仿佛一个深渊,让人不寒而栗。 叶倾惊疑不定的停住了脚步,一股危险至极的感觉袭上了心头,上一次她见到这样的高昱,是他被三皇子下毒,然后他最喜欢的儿子,就被他亲自下旨给杀了。 高昱听着耳边的脚步声,由轻变重,一点点接近,心中的暴怒也随之攀升到了顶点,胸中一股怒气,几要把他炸的四分五裂。 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她是他的,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他是帝王,天下之物,莫非王属,想要什么,只管去取! 高昱缓缓的抬起眼,嘴角慢慢的勾起,他的皇后,他和人有染的皇后,他该怎样去疼爱她 高昱的眼皮抬起,双眼漆黑,幽深的看了过来,叶倾一吓,明明艳阳高照,明明身裹着裘皮,手里还揣着暖炉,冷风却从四面八方袭来,穿肉过骨,生生的吹进了骨髓里。 叶倾咬着下唇,强迫自己回视过去,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低头,唯独高昱面前,不行! 高昱的视线终于落到了叶倾身上,面前的女子年纪尚轻,却明显多了股新妇的风韵,贝齿咬着朱唇,一双杏眼里潸然欲泣,小脸上一副惊吓过度却又故作镇定的表情。 修长白皙的玉颈在火红的狐狸领的掩映下,如玉如瓷,隐隐看的到青色的血管。 这小娘子真是美极! 若是一口咬上她的玉颈,在她青色的血管上慢慢舔抵,该是何等的销魂! 高昱失魂落魄的往前走了一步,右手下意识的伸出,似要捉住叶倾的胳膊,叶倾下意识的退了一步,高昱大惊,立刻开口道:“小娘子,且留步!”“在下并无” 恶意! 叶倾的眼睛瞬间睁圆:“……” 高昱满脸震惊:“!!” 他俊美的脸上青白交替,强迫自己从叶倾身上挪开视线,却又忍不住去看她,如此反复再三,高昱咬牙切齿的喝道:“还不快走!” 叶倾半张嘴巴,彻底的说不出话来,听到高昱的催促,难得一点和他作对的意思都没有,加快脚步,匆匆的从高昱身边走过。 听着脚步声远去,强大的身体本能瞬间超越了一切,高昱一下转过了头,视线在触及叶倾的背影的瞬间,双眼一下眯了起来 从后面看,这小娘子的身材更是窈窕,行走时,裙摆半点不动,宛如一朵云在天空轻轻飘过。 要是把这朵云捉到手 高昱急走两步,却见前方一个拐角,那小娘子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角藕粉色的裙摆。 高昱一脸失落的低下头,慢慢的弯下身子,从地上捻起了一点浮土,凑到了鼻子前,痴痴的嗅了嗅美人虽过,余香尚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昱的脑子渐渐清醒,看到几乎贴上自己鼻尖的浮土,他的手猛地一抖,趔趄着倒退几步,险险的站稳了身体,眼前一片眩晕。 高昱心中疯狂的咆哮起来,若是有人此时接近二皇子殿下,定会听到他恶狠狠的诅咒自己:“该死!该死的高昱!!” 他的眼神阴鹜无比,以前有过三五次同样经历,他自然是明白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他一直知道,这具身体对于已婚妇人有着异乎寻常的迷恋,所以一直有意的避免自己接触到有妇之夫,却也万万没有想到,当叶倾从少女变成了少妇,对这具身体的影响,会如此之大! 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方才的叶倾,在他眼中,简直就像是一个发光的太阳,他的眼中只有她,他的神魂俱失,满心满眼只剩下一个念头跟着她! 她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高昱低下头,阴沉的看着脚下的小路,就连她的双足走过的土地,他都想种上鲜花,以朝圣的心情一路觐见! 该死! 叶倾脚步匆匆,又转过一道墙角,眼见东宫在望,脚步猛地一顿,心神瞬间回归。 她有些后怕的转过头,下意识的拍了拍胸口,她上一世虽然成功暗算了高昱,也都是在他背后搞的小动作,从来没有和他正面对上过。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这绝非玩笑,至少淑妃一家老小百余口,可都是他亲自下的旨。 心神一稳,叶倾也渐渐的回过味来,高昱几次失态都被她亲眼所见,不然她也不会想邀约出色的民妇入宫,只为偶遇几次高昱,让他难堪罢了。 高昱自己都能想明白的事,叶倾也很快的想通,登时就有些啼笑皆非,以后若是哪一家娶新妇,也不用什么贞洁帕子了,直接叫二皇子殿下走上一圈就完了! 想到高昱方才一次次的看她,又一次次的转过头去,叶倾就忍不住发噱。 今日里最初看到高昱时,那让人望而生畏的黑袍帝王形象瞬间崩塌,再也没有半点威严。 叶倾心情大好,决定加快那个表彰杰出民妇的进程若是高昱每次都如这次一般失魂落魄,就甭想成什么大事了! 太子妃娘娘嘴角带笑的踏入东宫之中,一时间没有注意到东宫内的宫女们的表情各个都有些奇怪,尤其是春夏秋冬四个女官,不当值的冬暖夏凉,竟然也都在。 四个女官看到张姑姑,同时发来了求救的视线,张姑姑目不斜视故作不见,人老了,就喜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叶倾也没察觉到异常,一进宫门,习惯性的吩咐道:“给我拿身家常衣服来。” 她回国公府,算是打扮的比较正式的,一身裙袄合身是合身,穿久了却有些累,回宫里第一件事,就是换身舒服点的衣服。 冬暖几人面面相觑,最后冬暖被几人推了出来,战战兢兢的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您想穿那身?” 叶倾奇怪的瞥了她一眼,她身边的几个女官,那都是专门训练过的,对衣裙的配色,料子的选择,都有独到的眼光。 像是在东宫里的时候,穿些家常衣服,她们就可以做主了,就算是见客,有时候她们也可以替叶倾做决定,否则太子妃每天换个七八套衣服,次次都要叶倾来决定,岂非烦都烦死了。 当然,叶倾这是属于比较偷懒的,若是其他妃嫔,每日里为了讨好皇上都要打扮的漂漂亮亮,衣服什么的挑选起来没完没了自当别论。 被叶倾这么一瞧,冬暖硬着头皮道:“要不,娘娘您自己看看?” 说着,其他几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把衣柜打开,慌乱下,三个女官竟是分别打开了两个衣柜和一个衣箱。 叶倾再是驽钝,也察觉出不对了。 她蓦地起身,视线在冬暖几人身上一扫而过,看到谁,谁就低下头,那副心虚的样子,简直是昭然若揭。 叶倾踱步到了衣柜前,眼睛眯起,一眼看到了衣柜里的衣裙明显多了点什么东西。 她随手拽了件雨过天晴色的裙子出来,她记得很清楚,这条裙子的颜色特别正,所以留着开春踏青的时候穿。 此时,她手里滑如新剥蛋清的裙子后面,多了一条白色的,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叶倾二话不说,把衣柜里的衣裙一件件的拽了出来,柳绿的百褶裙后面多了一条粉红色的细长尾巴,淡紫色的筒裙后面则是一朵毛茸茸的雪球样的短尾。 转眼间,几个女官打开的两个衣柜一个衣箱被叶倾翻了个遍。 好,很好! 叶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条不落,一个不差,她所有的裙子裤子后面,都多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便是亵裤都没有放过,总而言之,无论她穿什么,后面都会自带一条尾巴。 不用问,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叶倾怒极反笑,瞪向了几名女官,最后落到了张姑姑身上,见张姑姑心虚的低下了头,叶倾心火更盛,心道,怪不得张姑姑昨日回禀,太子殿下心情甚好! 看着这些被安了尾巴的衣裙,高昊心情不好才奇怪了! 叶倾就近往佛肚凳上一坐,冷哼一声,道:“本宫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谁的人了!” 这话说的委实诛心,话音未落,扑通扑通,满屋子的宫女,不分等级品阶,黑压压的跪了一地。 叶倾掸了掸裙子,抬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看着热气袅袅升起,也不开口,任由这些宫女们跪着。 老虎不发威,老当她是病猫,她真的叫这帮子人知道知道,谁才是她们的主子了! ... 第201章 宠冠六宫 张姑姑双手撑在地上,只觉掌心一片冰凉,头昏脑胀,额头的血管一张一缩,整个屋子里安静的可比昨日太子发话前的那一刻。 她尚且如此,冬暖等人更是不堪,叶倾素来和气,平日里对她们,亦是笑脸相迎,她们第一次发现,不声不响的太子妃,竟是如此可怕。 叶倾慢慢的等着茶水变的温热,不急不忙的喝了一口,看着被她晒了一地的宫女,笑语盈盈的道:“这些裙子都变成了这副模样,我也穿不得了,干脆都赏给你们了,等下就都换上了吧!” 就见满屋子的宫女身体一僵,纵然是经过训练的跪伏的姿势也变的不自然起来,一个个的脑子里嗡嗡的作响什么,穿上那些安了尾巴的衣裙?! 叶倾慢条斯理的又喝了一口茶水,似笑非笑的扫了眼跪了满地的宫女:“怎么,有意见?” 张姑姑一个激灵,最先回过神来,当下叩头谢恩:“老奴领旨谢恩,多谢娘娘赏赐!”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齐齐的叩头谢恩,叶倾呼出一口长气,心头这股气才算顺了过来,同时也不禁不怀好意的忖道,若是高昊回来,见到这满宫的宫女,一个个都穿着带着尾巴的裙裤的样子,脸上会是何等表情。 叶倾命令张姑姑把这些被改了的衣裙都发了下去,她看着空空如也的衣柜,眉头皱起,说不得,要去叶欢歌那里去一趟了,正好,打从年三十那会开始,还没见过叶欢歌。 叶倾直接吩咐摆驾朝凤宫,待出了东宫宫门一看,不由乐了,那帮子宫女如今都换了衣裙,一个比一个怕羞,现下给她抬銮驾的八个都是小太监不说,连一旁跟着的都是陈顺这东宫总管。 张姑姑带着冬暖夏凉几人,缩在大门后面,只露出了半张脸,遮遮挡挡的道:“娘娘早去早回,奴婢就不跟着了。” 叶倾被她们的模样逗乐,倒也没勉强她们,挥了挥手,自顾的上了銮驾,待八个小太监沉稳的抬起了銮驾,有意无意的对着身边的陈顺笑道:“殿下给本宫改衣服的时候,好像陈公公也在吧。” 话音未落,就觉得身体一倾,却是几个小太监齐齐的手一抖,陈顺脸上一白,忙就势的骂起了几个小太监:“都干嘛呢,你们几个小猴崽子不想活了是吧,还不好好的给杂家抬轿子!” 叶倾抓住了銮驾的扶手,有些惊魂未定,白了陈顺一眼,陈顺心中苦笑,忙上前陪着小意:“娘娘知罪,老奴回去就教训他们。” 话罢,他偷偷瞄了眼叶倾的脸色,见这位主虽然薄唇紧抿,却没有再开口追究的意思,不由松了口气,暗暗擦了把冷汗,心道,这两个主子真是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到了朝凤宫里,叶欢歌很是欢喜的叫人把叶倾迎了进去,叶倾一眼看到了身穿浅紫宽松长裙的叶欢歌的肚子,已经沉甸甸的很有分量,算算日子,差不多再过一个月左右就到了预产期了。 叶倾前世无子,后来虽然对梁平帝心丧若死,对那些有子嗣傍身的后妃们,却还是羡慕的,此时见了叶欢歌的肚子,不由一脸羡慕,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在上面摸了摸,“都这么大了啊。” 叶欢歌拉着叶倾在软榻上一起坐下,单手扶着腰,口中虽然抱怨,眉宇间却带着淡淡的喜色:“可不是么,这孩子可折腾死我了,躺着坐着怎么都不舒服!” 叶倾伸手拽了个软枕过来,帮忙垫在了叶欢歌身后,又握手成拳,一下下的给她捶打起了后腰,叶欢歌舒服的眯起了眼睛:“还是你这孩子最贴心了!” 叶倾笑了笑,没说话,两辈子加起来,她和叶欢歌也算有缘。 叶倾只捶了一会,叶欢歌就伸手捉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再动手,瞪了还想继续的叶倾一眼道:“你是什么身份,这种事情意思意思就行了,当我还能真把你当丫鬟用啊!” 顿了下,叶欢歌又一脸担心的问道:“听说你祖母病了,你下午回去了一趟,老太太怎么样了?” 叶倾忙道:“祖母一切都好,已经能用汤饭了,我找的小顾太医给看的。” 叶欢歌一下就笑了:“小顾太医啊,他的医术不错,人更是不错。” 话音未落,刚进门的显庆帝就喜气洋洋的接了话过去:“什么人更是不错?爱妃有什么好听的当着朕的面说就是了!” 叶欢歌两条柳叶眉齐齐的竖了起来,毫不客气的道:“哪个说你好了,皇上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臣妾是在说小顾太医,年纪轻轻医术高超,为人也好!” 叶倾:“……” 叶倾简直醉了,这个时候,不是该说,“臣妾在人前也这么说皇上的嘛!” 就算是当年元妃最得宠的时候,也绝对不会用如此嚣张的语气对着梁平帝说话! 显庆帝该发怒了吧 叶倾默默的忖道。 显庆帝脸上一僵,随即若无其事的道:“爱妃也这么觉得?朕也看小顾太医不错!” 叶倾:“……” 叶欢歌却没空和他客气,身体一侧,露出了半边腰身,“皇上回来的正好,快过来给本宫捶捶腰,本宫腰酸的很,她们这帮子年轻宫女力气都不够,揉不动。” 显庆帝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一边大步朝着叶欢歌走去,一边就开始挽起了袖子,待到了叶欢歌身边,两只大手已经自动找准了位置,卖力的揉了起来,叶欢歌立刻舒服的轻叹一声。 叶倾看着这一出,知道没自己呆着的地方了,忙不迭的告辞,叶欢歌又唤住了她,叫宫人抬进来五个箱子,指着箱子道:“我今年身子重,也做不了新衣服,这些料子你拿回去做衣服吧,给芸姐儿,茹姐儿她们也分分!” 叶倾微笑着应了,退了出去,隐隐的听到里面叶欢歌指挥显庆帝的声音:“左边,再右边一点,对了,就是那里!” 她心中一时间啼笑皆非,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叶欢歌那副死气沉沉的病妇模样,和现在对着显庆帝颐指气使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叶倾回到了东宫之中,高昊还没回来,五箱子绫罗绸缎,她只留了一箱子,叫东宫里几个针线好的连夜给她赶出两套衣衫来,其他的四箱,则全部都叫张姑姑给叶芸送去了:“姑姑见了芸姐儿,告诉她,这些料子都是宫里的,若是做好了衣服,价钱上倒是不妨贵一点。” 张姑姑忙不迭的应了,随后老脸一红,侧过半身,露出了垂到了地上的一条黑色细长猫尾,尴尬的道:“那老奴这身衣服” 叶倾扑的一声,口里的茶水都吐了出来,边笑边咳:“换,换了吧!” 到了掌灯时分,高昊终于回来了,一进门,把身上的大麾一解,一把丢到了旁边候着的陈顺手里,俊眉一挑:“你们娘娘可回来了?” 陈顺欲言又止的道:“回是回来了” 后面没等他说下去,高昊已经迫不及待的向着内殿行去,一路上的宫女见到了他,慌忙的俯身行礼,高昊一时间也没见到她们身后的异常。 待他踏入了寝殿之中,一眼看到了正在剪着火烛的冬暖身后一朵白色的毛茸茸的兔子尾巴,视线一转,又看到了正在摆放点心果盘的夏凉身后垂下的白色猫尾。 一股子说不清的怒气冲天而起,便仿佛他最心爱的茶具被人动了一般,高昊当下脸就是一黑,阴沉沉的道:“谁让你们这么穿的!” 冬暖夏凉一个哆嗦,齐齐的跪了下去,战战兢兢的说不出话来。 叶倾带笑的声音从帐后飘了出来:“我让她们穿的,殿下有意见么?” 倏忽间,像是赤日炎炎的夏日痛快的喝了一通凉茶,高昊心中的怒气莫名的烟消云散,他一下转过身,大步的向着床帷行去,一把撩起了垂下的帐子,一眼看到了拿着本书,半靠在床上,披散着漆黑长发,睁圆了一双杏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太子妃。 高昊紧绷的俊脸一下就松了下来,长袍一撩,随意的坐在了叶倾身边,情不自禁的笑道:“娘子可算回来了。” 他本就生的俊美,此时穿着一身五福团子暗纹深紫的袍子,头戴九龙金冠,越发显得人白皙英挺,加上笑的那般灿烂,叶倾一时被他晃花了眼,端着的不满险些一下子就都泄了精光,不由轻咳两声道:“是啊,祖母病了,我也没办法呢。” 高昊眉毛扬起,伸手来捉她的手:“娘子” 叶倾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出,扫了下地上跪着的冬暖夏凉,意味深长的道:“听说殿下把臣妾的衣服全都改了” 高昊坦然回视,俊美的脸上满是坦荡,斩钉截铁的道:“是啊,孤就喜欢看娘子穿那些衣服的样子!” 叶倾:“……” 太子殿下这么理直气壮的不要脸的样子,叫她后面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第202章 摸金校尉 叶倾默然半晌,抬手一指旁边的冬暖夏凉,“既然殿下喜欢,那就叫她们都穿着好了。“ 高昊眼神扫过,冬暖夏凉齐齐打了个哆嗦,诚惶诚恐的跪了下去,高昊眉头皱起,一脸厌弃:“丑死了!” 叶倾:“……” 所以,太子殿下,你只是喜欢看着太子妃一个人出丑是么! 叶倾磨了磨牙:“那殿下也不用把臣妾所有的衣服都改了,这叫臣妾怎么出去见人呢?” 说着,叶倾转过身,右手虚握,从身后一撸,假装手里有只细长的尾巴,拿在手里摆了摆,“臣妾就这样,去见那些外命妇?” 高昊看着她活灵活现的动作,秀气的小脸离的这么近,显得那双漆黑的杏眼又圆又大,明明在质问,声音却又清又脆,简直就像是一只炸毛的小乳猫,不过巴掌大小,偏要张牙舞爪的做出老虎的动作。 高昊突然就开了口:“叶喵喵。“ 叶倾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什么?” 高昊长臂伸出,揽住了叶倾,抬手就在她漆黑的杏眼上摸了摸,细长的睫毛在他指端擦过,一阵瘙痒,十分肯定的重复道:“叶喵喵。” 叶倾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瞪了高昊一眼道:“殿下这么喜欢猫,赶明儿个臣妾去弄上十只八只,让殿下一次养个够!” 话罢,她从高昊怀里挣了出来,赤足下了地,冷着脸吩咐道:“去把暖阁收拾出来,以后那地就给殿下和他的猫一起住了!” 见叶倾真有些恼了,高昊眼睛眯起,懒洋洋的开口道:“那幅画有消息了,娘子不想知道么?” 叶倾一怔,“画,什么画?” 话一出口,她马上反应过来,高昊说的应是她送给顾长春,又被顾长春做了些许改动的那幅画,虽然不想就这么被高昊牵着鼻子走,可她心中对此十分在意,到底还是软了口气:“什么消息?殿下可是打探出什么来了?” 高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坐直了身体,手臂大张,“为孤更衣。” 叶倾和他对视半晌,无声的上前,为高昊解开腰间的玉带,高昊低下头,看着她漆黑的发顶,目光柔和下来,轻声开了口:“我派人打听了,那画上的几味药材,人参,何首乌,都是贵重药材,京城周遭,只有九龙山里才有。” 叶倾一惊,转眼就明白了高昊话里的意思,大梁如今已经传了四代帝王,梁京日渐繁华,周遭山林里的贵重药材都已经被采的差不多了。 而九龙山,因九龙聚首而成为风水中的宝地,乃是皇陵所在,有数千禁军日夜护卫,平民百姓无故不得入山,能有这些药材也就不稀奇了。 若是九龙山,那定然指的是皇陵了,推断至此,叶倾已经确定,这副画百分之百的和她有关了。 只是不知道,她当年去后,顾长春又做了什么。 却听得高昊又道:“孤还找人看了下这副画的成画时间,不过是最近几十年的事,算不得古董,又找人查了下大殿之前修缮的时间,却是在父皇登基后不久,如此算来,与此事有关的,非平帝莫属了。” 平帝,自然是梁平帝,显庆帝对他恨之入骨,却不得不遵从古礼,为这位梁平帝举办了盛大的葬礼,依礼葬入了九龙山的皇陵之中。 平帝陵则是在梁平帝还在世的时候就开始建造,至他去世前一年才将将建好,耗时十年之久。 平民百姓大多有一口好棺材就已经心满意足,一些富贵人家,顶多再多建几个墓室,帝王陵,却是要建造的和他现时居住的寝宫一样,说是陵墓,其实是一座宫殿,故而耗时许久。 说起来,叶倾也不免惆怅,她前世和梁平帝磕磕碰碰过了一生,在梁平帝死后当上皇太后,过了几年一言九鼎的日子,结果死了,还是逃不过和他共穴的命运。 夫妻夫妻,生同衾,死同穴,这个殊荣,只有正宫娘娘才有,无论多么得宠的嫔妃,只要皇帝不是特别昏庸,就算可以和帝王同葬,也不能葬于主墓室之中,只能居于侧殿。 风雨飘摇了半辈子,这么点死后的殊荣,叶倾还真不想要,却又身不由己。 叶倾心中一瞬间闪过诸般念头,高昊能推断出平帝陵,和她的推断也算是殊途同归。 她因和顾长春相熟,所以得出结论不难,而高昊却能如此丝丝入扣的推断出来,倒真是令她刮目相看了。 她抬起头看向高昊,脸上自然的带了一抹惊奇,二人一个仰头,一个低头,视线正正撞上,看到叶倾一脸惊讶,高昊好笑的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怎么,当孤是草包不成?” 叶倾:“……” 被说中了怎么办! 她忙转移话题道:“那殿下准备怎么办呢?” 纵她心中再是好奇顾长春到底留下了什么,也知道此事棘手之极,掘坟,掘皇帝的坟,还是现今皇族的祖坟,这难度,简直不亚于改朝换代。 高昊任由叶倾为自己褪下外袍,长臂一伸,揽着叶倾就往软榻上靠去,漫不经心的道:“简单,不是有摸金校尉么。” 叶倾一下就呆掉了,眨巴眨巴杏眼,木然的看着高昊,殿下,您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要掘自己的祖坟,真的好么! 军中有校尉,这摸金校尉,却不是一般的军职,乃是当年太祖起兵后,专门成立的一只军队,旁的不干,就四处看风水,挖前朝的达官贵人的祖坟。 只因前朝繁华,达官贵人多以金银陪葬,太祖刚起兵时,军费不足,就有人献出此计,据说大梁刚建国那会,国库里的金银,有三分之一是由冥器融化而来。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太祖死前,叮嘱几个儿子,千万别给他陪葬太贵重的东西。 叶倾结结巴巴的道:“那,那个摸金校尉,不是早就没了么!” 太祖大抵也知道挖前朝皇室祖坟的事情做的不大地道,所以这帮掘坟的虽然叫做摸金校尉,等得了天下后,却早早的就叫这帮子功臣解甲归田了。 高昊手指缠着她一缕长发把玩着,不以为然的道:“那是明面上的,要是真放回去了,哪天把老高家祖坟给掘了怎么办。” 所以殿下你留着人,亲自掘自己家的祖坟么! 看着叶倾一时还没转过弯,犹然有些呆呆傻傻的模样,和平时一副机灵的样子大不相同,高昊不由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低下头,凑近了叶倾耳边,热气直扑她脸颊,声音低沉:“所以,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这个秘密若是泄露出去,可是会掉脑袋的,你怕不怕?” 叶倾颈后一片寒毛直立,又来了,这样高深莫测的高昊真是让人无法招架,她慢慢的回过头来,伸手环住了高昊的脖子,巧笑倩兮:“那殿下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呢?” 都说君心叵测,其实也不难猜,他要放火,她帮忙拾柴,他要杀人,她帮忙递刀,好感度自然就刷上去了。 高昊低低的笑了起来,她感受到身后的胸膛阵阵震动,接着温热的唇舌抵到了她的颈项间,“让孤先来挖挖你。” 第二日一早,叶倾浑身酸痛的赖在被窝里,听着高昊簌簌的穿着衣服,又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叶倾闭着眼睛,厌弃的抬起手,用手背在脸上擦了擦高昊亲过的地方。 接着她的手就被人捉住了,五根手指被人吮吸了个遍,叶倾也彻底的清醒过来,看着自己湿漉漉的右手,瞪了眼若无其事的拿起了茶杯漱口的高昊,朝着床幔外喊道:“备水!本宫要沐浴!” 眼见太子殿下心情愉悦的向外走去,叶倾想起一事,张口唤道:“殿下身边可有信得过的人?臣妾有点事情想打探一下。” 她却是想起了南山寺的元风大师,上次见时,和尚脖子上明显残留的偷情痕迹,若是不弄个清楚,总是不放心。 高昊脚步一顿,向着床前行了几步,高大的身体俯了下来,侧过脸:“爱妃亲孤一口,孤就告诉你。” 叶倾看着他俊美的侧脸,脸上一红,扬起头,蜻蜒点水一般,双唇在他侧脸上一触即分,高昊立刻站直身体,抬起手,嫌弃的用手背蹭了蹭。 叶倾:“……” 太子殿下泥垢了! 好想喷他一脸口水! 看着叶倾脸色不善,高吴不动声色的往后迈了两步,距离她足够远,方道:“这种事,你找凤七就是了,他打探消息最是得心应手。” 话罢,高吴懒洋洋的朝着叶倾挥了挥手:“孤去了,爱妃不用送了。” 叶倾呵呵笑了两声,真是自作多情,哪个要送你! 待高昊走了,叶倾吩咐了陈福,拿着她的牌子去唤凤七入宫一趟,转身进了浴室之内,褪去了身上的衣衫,慢慢的浸入了浴桶之中,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她有一瞬间的走神,凤七?想到初次见面的印象,叶倾不由撇了撇嘴。 看来她当初对凤七的猜测却是错的,这厮竟是专门给高昊打探消息的。 第203章 南山寺,明月庵 叶倾沐浴出来,用暖炉把头发烘的半干,换了身昨夜宫女们连夜赶制出来的家常小袄,却是往书房去了叶老二一家启程在即,她总要先和林栋打好招呼。 铺好笔墨,眼前却浮现出了少年将军单膝跪下的场景,叶倾一时有些恍惚,手中笔尖墨迹滴落,晕黑了好大一块,她忙把上面的那张纸拽了下去,团成一团,又对着空白的纸张发呆许久,才落笔写了抬头世兄亲晤。 她和林栋,怎么称呼都不合适,思来想去,还是世兄最为妥当。 叶倾的用语比较委婉,只说叶安卓有意投军,叶家二叔不放心,决定举家前往,还请林栋看在林叶两家世交多年的面子上,照顾一番。 言简意赅的,叶倾也没有写太多,林栋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偏将的位置,该怎么做,他心里自然有数。 交代完了叶家的事情,叶倾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候了一声:世兄近来可还安好?望多多保重。 最后礼节性的加了一句,有劳世兄,他日再见,定当当面拜谢。 写完了给林栋的信,叶倾放下毛笔,又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最后确定没什么问题了,把信纸折好,以蜜蜡封口,交给了张姑姑,嘱咐她亲自跑一趟,交到叶老二的手上。 张姑姑慎重的接过信,方道:“娘娘,凤七先生已经等候多时了。” 叶倾一怔,随即镇定下来,反正都等了一会了,再多等一会也没什么,自唤了春华秋实一起为自己更衣梳妆。 东宫位于大内,本不应有外男出入,只是太子名下却是可以有一套幕僚班底,专门辅佐太子。 正常情况,这幕僚班底也叫小朝廷,等太子登基,一代新臣换旧臣,这些人,就是大梁的宰相和六部之首。 只是到了高昊这里,却被那日叶倾见的四个部属给占了名额,全是为了高昊的吃喝玩乐服务。 凤七进来,便是出示了一枚幕僚的腰牌。 待叶倾打扮妥当,在鎏金雕龙的太师椅上安坐了,方叫人把凤七唤了进来,凤七今日打扮的虽然不若第一次那么花枝招展,却也鲜艳异常,桃花红的长袍映的他俊秀如斯,只是一张俊秀的脸却黑的如锅底一般,进门不情不愿的给叶倾见了礼,便一脸不快的立在一旁。 叶倾也不去管他,单刀直入的问道:“凤先生,本宫唤你来,是有一事,想要打听。” 说话间,室内的宫女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了张姑姑一人。 凤七昂首挺胸,带了几分倨傲:“讲。” 叶倾眉毛扬起,徐徐道:“请先生帮本宫探看一下,南山寺的主持元风大师,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凤七闻言,一直侧着的身子终于转了过来,颇为诧异的看了眼叶倾,意有所指的道:“那南山寺在南山的前山之上,南山的后山,却另有一座庵堂,唤作明月庵。” 明月庵! 叶倾悚然而惊,一下站了起来! 明月庵,初时是太祖的皇后端方娘娘为了早逝的爱女所建,后来却成了后宫嫔妃养老之所,若她记得不错,当初梁平帝的爱妃之一,丽妃,在儿子死后心灰意冷,就主动去了明月庵。 前段日子,似乎高昱把元妃也给送到明月庵去了。 叶倾隐隐的有了一种预感,这南山寺的大师偷情之人,怕是和元妃跑不了干系。 就是不知道丽妃有没有在里面参合一脚了。 见到叶倾这副神情,凤七便知道了,这位太子妃娘娘,怕是已经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倒是对叶倾有了几分刮目相看。 叶倾缓缓的坐了下去,面色凝重的道:“本宫知道了,多谢先生告知。” 凤七懒洋洋的一抱腕:“娘娘若是没有旁的事,凤七就先行一步了。” 叶倾点了点头,叫张姑姑送了凤七出去,一时间,只觉得头大如斗,这元妃真是个惹祸精,怎么去哪里都少不了她! 接下来的几日,叶倾却开始忙了起来,也无暇去管这档子事,暂时丢到了一旁。 视线在手里的单子上一行行扫过,叶倾手指一顿:“这屏双面绣的梅兰竹菊四面屏风拿出来。” 旁边的张姑姑小心的记下了,叶倾继续在单子上扫视,半晌又道:“这个鎏金的铜香炉,本宫记得做工很是精细,不如也拿出来吧。” 张姑姑看了一眼,忙道:“娘娘,这是孝贤皇后的心爱之物,贸然送人,是否不大妥当?” 叶倾似笑非笑的扫了她一眼,怕是这位自己昔日的贴身女官也不知道,当年她打发回定国公府的东西里,好多都是自己不喜欢,不想见到的。 比如这铜炉,就是当年梁平帝为了柔妃专门打造的,上面一对鸳鸯,下面一双比目鱼,鸳鸯的嘴巴和比目鱼的口里都可以喷香,只是柔妃却受不得这香的味道,梁平帝又送了一圈,丽妃不要,元妃也不要,就连淑妃,也说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满皇宫,也就皇后娘娘有资格和您成双成对了。 于是,叶倾只得做出一副贤良大度的模样,接了这铜炉过去,还得把在其他几个爱妃那里吃了闲气,濒临爆发边缘的梁平帝好一阵安抚。 叶倾没想到,兜兜转转的,这铜炉又出现在了自己的嫁妆单子上,现下有机会丢出手,自然是有多远丢多远,反正送给新婚夫妻的话,这铜炉的寓意正好。 叶倾当下道:“无妨,就先划出来,不是还差了七八样么!” 张姑姑这般能干的女官都忍不住抱怨起来:“这帮子公子爷也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疯,要么一个个都不成亲,这圣旨一下,还都赶在一起成亲了!” 叶倾也有点无奈,那帮子公子哥们,在她和太子大婚的时候,那么捧场,一个个的都给添了箱,他们成亲的时候,她自然也当给足了面子,也算全了和众人的情谊一场。 只是这帮子高门子弟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一个个竟都赶着在正月里成亲,掐指一算,二十多人,一路正好排到了二月二,把这个年都过完了。 若是单独一人成亲,自然可以精挑细选,从内库里选上一两件精品并不难,可现下二十多人一起赶着成亲,这送礼就麻烦了,东西不能差的太多,样样都得是精品,还得考虑这帮公子哥的个人喜好。 送个东西,总得送的让人家喜欢么! 叶倾这几天光忙活送礼的事了,团团转了三天,最后一副大千先生的雪岭图挑出来,叶倾终于松了口气,看着堆了满室的各色物件,都是些小巧精致的玩意,铜炉屏风,画卷字轴,以及茶具一类。 看着看着,她心中一动,转头对着张姑姑道:“去拿些空白帖子过来。” 待张姑姑拿了帖子过来,叶倾挽起袖子,一张张写了起来,却是叶芸那问铺子开张的邀请函,这些顶级豪门的公子哥的新婚妻子,可不就是最好的买家么! 张姑姑在一旁面色古怪的看着,心道,那帮公子哥若是看到自己的新婚妻子,穿了那些叶二小姐做出的衣服,也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写完了帖子,叶倾把这些帖子一张张铺开,对着张姑姑吩咐道:“把东西规整规整,该送到哪家去姑姑也有数了,等帖子墨迹干了,就一起送过去,接下来就劳烦姑姑了。” 张姑姑笑道:“都是老奴的分内事,娘娘就放心吧。”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了小宫女清脆的请安声,转眼间,门帘被人一掀,太子一身湛蓝长袍,玉树临风的站在了门口,一扫中间乱糟糟的物件,眉头就皱了起来。 叶倾知道他素有洁癖,忙道:“殿下,旁边的屋子收拾出来了,您先去那边歇息一下,这边马上就收拾好。” 高昊含糊的应了声,转头往旁边去了,叶倾看他神情颇有些古怪,心中一动,莫非掘坟一事已经有了着落? 当下心里如七八只猫爪一起挠动,痒的不行,什么事情都做不下去了,叶倾把手里的账本往张姑姑怀里一塞,提起裙摆就向外走去。 高昊已经褪去了外面的袍子,只穿了身里衣,懒散的半靠在软榻之上,眉宇之间尽显疲色,叶倾脚步下意识的放轻,凑到高昊身前,伸出纤纤玉手,为他按压起了额头两侧。 高昊察觉有人靠近,眉头本能的皱了起来,正要呵斥出声,鼻端却嗅到了熟悉的清香味道,身子一下就放松了下来,任由叶倾为他按摩。叶倾指端发力,不轻不重的按着,高昊微微皱起的眉间渐渐松开,脸上的表情也舒缓下来,叶倾方轻声的开口问道:“殿下怎么这么累” 高昊闭着眼,懒洋洋的开了口:“嗯,今天上午我也跟着进去了一趟。” 叶倾一惊,手上自然而然的停了下来,高昊不满的伸出手,准确的握住了她的手,带动她再度动了起来,叶倾回过神,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亲自去了?去哪里了?” 高昊轻呵一声,淡淡的道:“还能去哪里,孤亲自进了平帝陵一次。” ... 第204章 皇家秘辛 叶倾瞪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叫手下去掘坟是一回事,自己亲自去了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叶倾也实在想象不出,素有洁癖的高昊是如何进入到那阴森可怖的墓穴中去的。 福至心灵间,叶倾突然明白过来,高昊定然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换句话说,平帝陵中必然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异动! 顾长春到底发现了什么,又或者他做了什么! 叶倾再也忍不住,下了软榻,绕到了高昊身前,眼巴巴的看着他:“殿下,平帝陵里” 高昊的视线落到了她脸上,少女的脸颊透着健康的红色,宛若秋天熟透的苹果一样诱人,从那阴森冷寂的墓穴出来后,一直感觉眼前只有黑白二色的他,眼前瞬间变的鲜活起来。 他精神一振,撑起手臂,坐了起来,伸手把叶倾揽在了怀里,修长的右手在她的脊背游走,感受手下绵软温热的触感,有一种从阴间回到了人间的感觉。 高昊呼出一口长气,两眼眯起,慢慢的回忆起来,当时,他带着几名摸金校尉,到了九龙山皇陵之中,找了个借口把一队禁军支走,就在陵中建的陪宫候了下来。 每年皇室都要来皇陵祭祀,皇帝若是不能亲行,就叫太子代劳,这陪宫,就算是个落脚的地方了。 这几名摸金校尉都是当初和太祖一起打天下的那群摸金校尉的后人,这些年下来,光养活着不干活,手艺倒是传下来了,也不知道还剩下几分。 行前,几人信誓旦旦的保证,有平帝陵的建造图纸在手,不过是打个盗洞的事,实在是简单,请太子爷温上一壶茶,就着两碟点心,等茶水剩下半壶,他们就回来了。 高昊也极有耐心,随身就带着棋盘,摆下了棋盘开始自娱自乐起来,真如他们所言,他自己还没输给自己几次呢,几名摸金校尉就回来了。 这几人年纪都不算大,最大的韩八也就二十五六,最小的一个刚十七八,回来的时候,几个小的一脸惨白,只有韩八好些,双腿却也在打着哆嗦。 高昊立刻叫人给他们倒了几杯酒,韩八手一挥,“不行,拿碗来。” 于是又换了几个海碗,倒的满满的,拿起碗来,咕咚咕咚,一人灌了多半碗烈酒下去,这精神才好些了。 高昊也起了兴致,张口就问:“你们这是怎么了,遇到绿粽子了?” 高昊对什么都有那么几分兴致,对摸金这行当也有过了解,所以才会养了这么几个手下,也会说几句行话, 粽子,就是长了毛的僵尸,绿粽子,那就是僵尸中的僵尸,力大无穷,不惧刀枪,黑狗血,糯米粒,还有黑驴蹄子,就是专克这玩意的三样宝贝。 当然,高昊是不信的,只当是无稽之谈,听过便算,之所以这般说,也是带了几分调侃。 韩八的神色却颇为微妙,古怪的看了高昊一眼,叹气道:“粽子倒是没有,不过,殿下最好亲自去看一眼。” 高昊眉毛扬起,他不惧怕什么妖魔鬼怪,只是墓穴那种地方,却也没有兴致去游览一番,淡淡的道:“有什么理由非要孤走上一遭?” 想到这里,高昊叹了口气,韩八说了以后,他还真是起了心思,下去一探了! 这帮摸金校尉的盗洞打的很专业,中间韩八也解释了,这梁平帝的帝王陵建造的有些偷工减料,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容易。 当双足踏入主室之中,周遭几个摸金校尉手里的火把照亮了四周的墓穴,高昊一眼看到了地上斗大的血字,鲜艳刺眼,布满了整个墓室地上,扑面而来,触目惊心。 以铜代金,以锡代银,欺世盗名,显庆小人,是为不孝! 当年许下共自首,却叫她终日冷清守,梁平此人,实是不忠! 如此不忠不孝之家,怎配有她百年遗骨! 韩八几个人俱都神情复杂,早就听家里老人说了,那些达官贵人,一个个的都怕被人盗了祖坟,有的是怕惊扰了先人,有的却是做贼心虚。 譬如说前朝一个王爷,王妃去世后一直没有再娶,旁人都道他深情,结果家里几个老祖宗把那王妃的墓挖开,才发现,这王妃竟是被扼断喉骨而亡。 今天总算是亲眼见到一遭了,这当今的皇上还姓高呢,前皇太后就被人盗走了。 高昊默默的注视着满地血字半晌,从韩八手里拿过了火把,向四周照去,因火把不够明亮,刚进来的时候,只隐约看到周遭一片金碧辉煌,各种金银玉器堆了满室,照的近了,才发现那金色暗淡,银色无光,分明如地上血字所言,以铜代金,又以锡代的银! 这倒的确像是他那小气的父皇的手笔。 他的视线在周遭的物件上巡视一遭后,最后落到了中间的两口棺材上面。 韩八此时就站在棺材旁,一脸凝重。 高昊漫步上前,这应该就是梁平帝和孝贤皇后的埋骨之所了,只是两口棺材的材质,大小明显不一样,其中一口用的百年花梨木,木质厚重,雕龙画风,外面还涂了金漆,华丽非凡,另外一口则显得普通许多,几乎没有任何装饰。 两口棺材放在一起,小的那口,倒像是另外一口的仆役一类的陪葬,而不像是夫妻共葬。 若分了主次,那大而华丽的自然当是梁平帝的棺材,另外一口小而不起眼的,应是孝贤皇后的才对。 高昊却知道,实情恰恰相反。 只因显庆帝对梁平帝这位皇叔心中一直有怨,葬礼一切从简,至于孝贤皇后,到底有从龙之功,看样子,陪葬品方面,显庆帝给偷工减料了,这棺材倒是还说的过去。 “殿下,”韩八在一旁突然唤了一声。 高昊循声望去,韩八立刻举起了手里的一枚透骨钉,面色古怪的道:“殿下,这应是镇魂钉,却不知道怎地被人起出来了。” 高昊没有直接伸手去接,掏出了个帕子,让韩八把镇魂钉放到了手帕之上,细细的观摩了一番,见这钉子约莫小指粗细,上面用佛家梵文刻了八字真言,黑漆漆的不打眼,却十分沉重。 这种镇魂钉,他也曾听说过,若是棺材上被钉了这种镇魂钉,魂魄便被生生拘于一处,永世不得超生,纵然化做恶鬼僵尸,也无法破棺而出。 高昊抬起头,视线在两口棺材盖上巡视片刻,走到了那小的一口前,把手里的镇魂钉和棺材盖上的孔眼比对一番,确定了这钉子,原本是钉在梁平帝的棺材盖上的。 又扫了一眼地上触目惊心的血字,高昊心中了然,只怕那想要盗走孝贤皇后的贼人弄错了,以为那口小的棺材才是孝贤皇后,结果把镇魂钉给取了出来。 高昊沉吟半晌,一指着那口华丽的巨棺吩咐道:“把这口打开。” 几名摸金校尉面面相觑,他们倒是没什么忌讳,干这行的都知道,墓室之中,最值钱的东西,往往都在棺材里,主人身边,所以有经验的老手,进到墓室之中,往往不会被满室贵重的陪葬品晃花了眼,都是直接奔着棺材去的。 只是这做子孙的叫旁人撬了自家长辈的棺材,纵然他们见多了稀奇古怪的事,也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儿。 高昊不耐烦的催促道:“还不动手!” 几人不再磨蹭,韩八最先上前,几人都聚在棺材一边,齐齐的往另外一头使力,出乎意料的,这棺材盖虽然沉重,却并不难推,几人用力之下,只听见咣当一声,那棺材盖就落到了地上。 高昊上前一步,手里的火把一晃,果然,棺材之中,并无他物。 又叫几名摸金校尉把棺材盖抬起,重新盖好,几人悄无声息的原路返回,重新封死了盗洞,高昊又在陪宫里洗漱一番,重新换了身衣服,这才回转了来。 怔怔听高昊说完,简直如天方夜谭一般,叶倾一时间还有些晃神,高昊见她发呆,以为她被显庆帝以铜代金,以锡代银的行为震惊了,知道孝贤皇后也是叶家人,不由安抚她道:“父皇此事做的也的确有些过了,孝贤皇后毕竟与他有大恩。” 若不是孝贤皇后,显庆帝现在怕是还被当做猴子关着呢! 叶倾的心神却完全不在其上,显庆帝什么德行,她早就知道了,能够为了少赏赐些东西就不去宠幸新妃的,他也算皇帝里的一个奇葩了。 她此时所想却是另外一件事,听到高昊的话,艰难的开口道:“所以,你是说,孝贤皇后被人带走了?” 纵是她千猜万想,也绝对想不到,顾长春竟是如此大胆,直接潜入了墓穴之中,还做出了这么一番惊人之举! 欺世盗名,显庆小人,是为不孝! 当年许下共自首,却叫她终日冷清守,梁平此人,实是不忠! 字字句句,简直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没想到,那般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一个人,竟会为她打抱不平! ... 第205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 高昊点了点头,手依然搭在叶倾的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淡淡的道:“不过,孤已经有眉目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回来了。” 叶倾一惊,坐直了身体,“殿下又发现什么了?” 高昊眯起眼,冷静的道:“那地上的血字我叫韩八他们看了,看着颜色鲜红,触目惊心,其实是几种药草调和到一起的结果,这人应是十分熟悉药理。” 顿了下,高昊懒洋洋的继续道:“不巧,孤早年在太医院翻看行医记录的时候,看到过当时的太医院院首顾长春的行医笔记,字里行间都透着对孝贤皇后的仰慕之情。” 叶倾心中震惊,面上再也维持不住镇定,幸好方听了一番皇室秘闻,她脸上的异常,高昊也只当她被惊到了。 叶倾真是惊呆了,她和顾长春之间一直是惺惺相惜,有些相逢恨晚的味道,只是她身处这么险恶的后宫,身份又是如此敏感,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就算偶然起了当初若是嫁给顾太医,现在该是如何如何之类的念头,也马上被她狠狠的压了下去。 现在却被高昊告知,那本人人可见的行医记录,字里行间都透着对她的仰慕之情?! 叶倾觉得自己简直在梦游一般,同时心底却又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喜悦,就像是本来以为她是心悦君兮君不知,结果却是君悦她兮她不知!叶倾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声音带着微微颤抖:“怎,怎么可能,那本行医记录不是人人可见,太医,各宫主子都可以翻阅么” 高昊只当她吓坏了,这可怜的小东西,这么点事就吓坏了,还是听他讲的呢,若是亲眼见到,岂不直接吓死了,高昊动作轻柔的把叶倾揽入怀里,轻抚她的背,叶倾身体微微打颤,捉住了他的衣襟,强自按捺下激动的心情:“殿下,快给臣妾说说么!” 高昊眉头微皱,不以为然的道:“谁会那么无聊,没事去翻看太医们的诊断,何况顾长春这本被他有意藏在了柜子深处,若不是碰巧,孤也不会发现。” 叶倾耳朵贴着高昊的心口,却觉得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比他的还响,血液一股股的冲向了脑门,让她无法克制的追问下去:“那行医记录里,到底写了什么,让殿下觉得,顾院首对孝贤皇后满是仰慕?” 高昊不疑有他,也亏得他有过目不忘之能,此时回忆起来,竟是分毫不错:“入冬以来,宫中受寒伤风者众,余亲手调配数剂汤药,有预防之效,为防皇后娘娘又将汤药先予他人,特嘱咐药童,坤宁宫多送了二十副汤药过去。” 叶倾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她竟是不知,她在顾长春心中,是这么一副舍己为人的模样,一时间又是感激他的高看,一时间又有些羞愧若是有药,她自然是先紧着自己这边,宫里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让人恨不能从头防御到脚。叶倾听到高昊声音停下,忍不住道:“这也算不上仰慕吧?” 高昊轻笑出声,伸手捏了捏叶倾的鼻子,一脸不以为然的道:“怎么不是了,孝贤皇后还没个头疼脑热的迹象呢,顾长春就巴巴的送了汤药过来,你看太医院哪个太医有这么勤快了?主子有病都巴不得逃的远远的了,何况没病还凑上去的了!” 一语点破梦中人,叶倾恍然大悟,仔细想想,这样的事情,却是还有不少。 早年不曾注意,落下了胃寒之症,每年一到了秋天,顾长春就早早备下了养胃的汤剂,入了冬,又是止咳的秋梨膏,又是防寒的汤药,可以说,她能一直健健康康的,多亏了顾长春的先人一步。 叶倾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甜蜜,听到高昊声音停下,不由催促道:“还有么?就这一桩,也算不得什么。” 高昊看着叶倾粉面含俏,一双杏眼水汪汪的样子,一副乖顺听话的样子,心中喜欢,便顺着叶倾的意思,又说了一桩:“皇后娘娘此病甚是奇怪,按照余的汤药,当早已康复了才是,余心中有惑,连续三日,为皇后娘娘熬煮汤药,三日后,娘娘身体大为好转。” 高昊在平帝陵里折腾了一天,此时颇为疲惫,声音也比往日里那清冷的声线低沉沙哑了许多,听上去,竟是有五六分像是顾长春。 叶倾听着他以顾长春的口气在耳边轻述,一时间,恍惚的仿佛回到了当年,她和顾长春坐在了葡萄架下,顾长春极有耐性的画出一株株药草,教她识别,因声音实在好听,她身边的宫女齐齐走神,叫杯茶水都半天没有人应。 小顾太医虽然长相气质上和顾长春颇为相似,到底年轻了些,声音却远远不如顾长春那般低沉动人。 这次不用高昊解释,叶倾自己就明白过来,那次生病,她自己也觉得颇为蹊跷,明明是偶感风寒的小病,却缠绵病榻许久,后来突然就好了,她腾出手来调查,才发现是宫人私下里减了她的药量。 什么突然好了,分明是顾长春亲自为她熬药,又亲自为她试药! 行医记录上写的隐晦,实情却一猜即知! 见叶倾听的专注,高昊明明累的手指都不愿抬起,却还耐着性子努力回想着。 “皇后娘娘甚喜小儿,多次嘱余为几位小皇子诊脉,若有不适,及早诊治。” “后清宁宫一宫女有孕,余私下探问,皇后娘娘可要把这孩子抱来抚养,娘娘正色道,天下间最痛苦的莫过于母子分离,她怎忍心夺去旁人之子。 余默然,余深入后宅大院之中,主母无子抱去妾室之子者常见,唯有皇后娘娘与众不同。” “之后有人问余娘娘为人,只道一声娘娘慈悲。” 叶倾又是甜蜜又是心酸,她才没有顾长春眼里的这么好,其实她只对顾长春说了一半的原因,另外一半却是自己的小心思了 若孩子是她自己生的也就罢了,哪怕是死不要脸的孩子,她也会好好抚养。 至于死不要脸的沾花惹草的风流种子,她是一点都不想沾手。 高昊低沉沙哑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宛如流水一样清淌而过,往事一幕幕的在眼前回放,叶倾从不知道,在顾长春的眼中,自己竟是那么美,那么好。 的确如高昊所言,通篇笔记中,都是行医记录,没有一点私情掺杂,一字字一句句堆砌起来,却又让人能看到这些文字后的脉脉深情。 不知不觉,叶倾已经泪流满面,原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直被如此深爱着。 莫名的,因梁平帝而过的郁郁不快的上一世,突然就圆满了,以往一回想就难免怨气重生,现下却只觉甜蜜异常。 高昊胸前一片湿濡,阵阵凉意传来,他半合的眼睛一下睁开,拇指食指捏住了叶倾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眼圈红红的小东西,皱眉道:“好端端的怎地哭了?” 叶倾抽了抽鼻子,勉强道:“只是觉得顾院首太可怜了,默默的喜欢了姑祖母那么多年。” 高昊看着她涕泪直流的可怜模样,心道,真是个多愁善感的小东西,从袖口拽出帕子,要给叶倾擦泪,叶倾却劈手夺了过去,自己动手擦了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了高昊的转述后,她心里莫名的就不想和高昊过于亲近了。 好像若是那么做了,就是辜负了顾长春一般。 高昊不疑有他,他折腾了一天,又强撑着精神给叶倾说了这么多,早已经支撑不住,打着呵欠道:“今日太累了,早点休息吧。” 叶倾低声应了,唤了宫女铺床,夫妻二人上床后,高昊长臂习惯性的伸出,揽住了叶倾的肩,手臂往回一带,就把她搂到了怀里。 叶倾没有如以往那般,就势把脸贴在他胸口,而是下意识的伸出双手,抵在了二人之间,待高昊平稳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叶倾随手抓了个抱枕,悄无声息的塞进了高昊怀里,自己钻了出去。 偌大的床铺上,高昊抱着长条抱枕居于当中,长手长脚不时摊开,叶倾侧躺在床榻边缘,在他触手不及之处,一个人默默的望着床顶,心情复杂难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倾勉强睡了过去,却又早早醒来,待高昊起床时,她早已经洗漱完毕。 叶倾亲手服侍他穿了绛紫祥云长袍,系上腰带,又为他正了正发上金冠,最后拿来温热的毛巾,予他净面。 高昊眉头微微皱起,只觉哪里不大对劲,他狐疑的盯着叶倾的动作,半晌反应过来,叶倾为他穿衣的动作,和以往那帮子宫女伺候他时的动作,一模一样! 他不喜旁人接触,宫女为他穿衣的时候,人都站在一臂之外,手臂尽量伸长,叶倾今天的动作姿态,就是这般模样,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却又格外不舒服。 第206章 卖掉主人的蠢狗 高昊心念一转,伸手就捉住了叶倾的手腕,叶倾下意识的挣了挣,他却握的更紧,叶倾垂下眼帘,唤了一声:“殿下!” 高昊清亮的眼黑漆漆的看着她,带着几分柔和安抚道:“我知道你心里担忧,放心,今天我就去找出孝贤皇后的下落。” 叶倾一惊,也顾不得被他钳制住的手腕了,抬起头来,直直的看向了高昊,开口问道:“殿下要怎么找?” 高昊峻拔的眉毛扬了扬,一脸的理所当然:“自然是去顾家探问了,孤就不信,顾家人会不知道顾长春的下落!” 叶倾急了,“你也知道这是诛九族的重罪,顾长春怎么可能会让顾家人知晓!” 高昊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声音冷静自持,“算算时间,顾长春早已经化做一黄土,若是他一人自然无所谓,但是带着孝贤皇后,他一定会把后事交代给可信之人,顾家不可能全都知晓,但顾家,必然有人知晓!” 高昊说的如此有道理,叶倾发现,她竟然无言以对,叶倾沉默片刻,请求道:“殿下能带我一起去顾家么?” 高昊看着叶倾仰起的小脸,一双湿漉漉的杏眼,一下想起了昨日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小东西,当下拒绝道: “这种事你还是别参合了,放心,孤会给你办的妥妥的。” 话罢,高昊牵着叶倾坐下,朝着一旁的张姑姑命令道:“摆膳吧!” …… 顾白芷坐在大厅里,慢条斯理的喝着他的小米粥,无视一旁一脸阴沉的二皇子殿下,眼见这位殿下的脸越来越黑,方开口说了句:“气大伤肝。” 高昱:“……” 眼见顾白芷喝完了一碗小米粥,又去盛第二碗,高昱的耐性彻底告诫,他一拍桌子,“顾太医,别忘了,你叔祖的笔记还在孤的手里了!” 顾白芷放下手里的空碗,面色一正,板着脸道:“若只是通风报信一二,顾某自问还是做的到的,可殿下现在的请求实在是有违顾家祖训,恕难从命了!” 高昱怒气勃发,刚要开口,外面传来了阵阵喧哗,二人狐疑的对视一眼,同时向外望去。 二人谈话内容私密,故而交谈之时客厅大门敞开,这样若是有人在附近,一眼就能看到。 现在二人同时抬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一队禁军直冲而入,顾家的仆役们抱着头,瑟瑟的原地蹲下,顾白芷立刻警醒的看向了高昱。 高昱脸色阴沉,摇了摇头,声音肃冷:“不是孤的人。” 话音未落,却见那队黑衣禁军分作了两队,如潮水一般从中间分开,露出了中间身着紫袍玉带,足蹬九龙靴,挺拔俊美的高昊来。 二人看到高昊的同时,高昊也一眼看到了二人,他眉毛扬起,俊脸上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么,二弟有什么隐疾不成,要私下里来见顾太医?” 顾白芷真心有些吓到了,便是素来面瘫的脸上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中疯狂吐槽,这就是传说中的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么! 二殿下来找他算计自家长兄,转眼太子殿下就出现在了眼前,还有比这更刺激的了么! 还有二殿下,能把你阴狠的视线从太子身上挪走么! 是个人都看的出来你想吃了他了! 高昱的脸色十分不好,看到高昊,就想起了已经成为人妇的叶倾,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年轻男子! 听到高昊的话,他是压根懒的搭理对方,一双薄唇紧抿,半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院子里一下就安静下来。 顾白芷磨着牙,心里又忍不住咆哮了,太子殿下阴阳怪气的开了口,二殿下您要是不想马上造反,好歹吱一声好么! 这让围观的人压力相当大啊! 没看到好几个禁军手里的长戟都在微微发颤么,下面可是跪着人呢! 那些人可都是他们老顾家签了身契的! 他们老顾家这么多年没看死一个病人,难道要因为这种破事害死人么! 小顾太医顶着压力开了口,惊喜的是他常年面瘫习惯了,声音里竟是没有一丝颤抖,听上去倒也可信:“咳,二殿下并无不适,只是来询问微臣可有什么增强体质的良药,微臣正准备把药给二殿下。” 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了几颗用草纸包裹的养荣丸来,那草纸看着虽然有些简陋,总算将眼前的场面给圆过去了。 没等他把养荣丸递到二殿下手里,一条黄影嗖的窜出,顾白芷吓的退了一步,那黄影却不依不饶的又追了一步,两条前腿更是巴到了他的腿上。 顾白芷低下头,看着伸出了舌头,呼哧呼哧一脸谄媚的当归,心道,坏了,他忘了,这段时间一直把养荣丸当零食喂给当归,这狗鼻子比什么都灵,远远就闻到味了。 当归扒了半晌,见主人没有动静,不耐烦起来,干脆人立而起,后腿使劲往上跳着,嘴巴向着顾白芷手中够去。 高昱:“……” 高昊:“……” 平日里一派谪仙风范,被后宫数千宫女嫔妃追捧的小顾太医,此时不断闪躲着自家笨狗热情的扑倒,一身白衣都被扯的凌乱,几缕碎发沾了汗水,贴在了额前,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高昱退了两步,压根就不打算去接顾白芷手中所谓的养荣丸,看向了一旁的高昊,一脸阴冷的道:“太子殿下又是为了何事而来?” 顿了下,他意有所指的瞥了眼狼狈的顾白芷,“不会是为了顾太医手里的养荣丸吧?” 小顾太医一边躲着自家蠢狗,一边不忘在心中疯狂吐槽,二皇子殿下,您这么明显的暗示自己的兄长是狗真的好么! 他一时走神,没注意被当归扑了个正着,手里的几颗养荣丸一下都散落地上,当归前爪后爪齐出,守财奴一般,伶俐的把几颗圆滚滚的养荣丸拢到了一起。 随后当归低下头,用嘴巴叼住了其中一颗,前爪刨了刨,就见那养荣丸外面包的黄纸已经被它熟练的剥开,接着舌头一卷,一颗养荣丸就下了肚。 顾白芷:“……” 这蠢狗就这么把主人卖了! 这下好了,现在谁会相信养荣丸和这蠢狗没有关系了呢! 枉他对这蠢狗这么好,平日里一颗又一颗养荣丸的喂着,这周遭的母狗都有了这蠢狗的血脉! 就该照他老娘说的,早晚把这蠢狗给扇了才是! 高昊和高昱也是一时无语,不止是他们,场上所有人此时都半张嘴巴,一脸呆滞的盯住了当归,顾白芷耳中清晰的听到了两个禁中兵士的交头接耳:“喂,兄弟,我没看错吧?那几颗药丸方才不是要给二殿下的么?”“嘘,噤声!” 接着刚说了噤声的那名兵士没忍住,又小声道:“你没看错!” 顾白芷:“……” 这么多人的注视,当归却恍若未觉,尾巴乖顺的垂在后腿之间,一门心思的剥着养荣丸外面的草纸,只盏茶功夫,这几颗养荣丸俱都被它剥开,接着舌头一卷,一个接一个的进了狗肚之中。 待最后一颗养荣丸下肚,当归志得意满的抬起头,带着酒足饭饱的优越感,先后从高昱和高昊身前走过,到了庭院中间,一屁股坐到了后腿之上,尾巴更是欢快的摇了起来。 接着,当归仰头朝天,长啸出声,下一刻,狗吠声此起彼伏的从四面八方响起,宛如臣子在朝见自己的帝王。 当归耳朵立起,从高低不平的狗吠声里辨别片刻,突然朝着某一个方向狂吠了几声,后腿一蹬,嗖的一下窜了出去。 顾白芷:“……” 尼玛一条土狗弄出这种后宫三千的架势真的好么! 还翻牌子一样的挑选宠妃临幸,难道选中的理由是那只母狗叫的更好听么! 顾白芷敏锐的察觉,周遭的禁军们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一个个贼亮贼亮的。 就连太子殿下,此时脸上也分明有了几分意动,只是碍于这养荣丸刚被当归吃了,有些开不了口罢了。 顾白芷眼尖的看到高昱的脸又阴沉了几分,若说原来是阴云密布,那现在就是快要五雷轰顶了! 也难怪了,二皇子高昱今日特意找上门,就是为了让他想办法给高昊吃上一味阻碍房事的药,结果太子殿下居然看上春,咳咳,养荣丸了! 一想到这养荣丸太子要用在谁身上,二皇子高昱的脸不黑才怪了! 顾白芷心道,他是招惹谁了,简直是按下了葫芦又起了瓢,他又不是这两位爷的亲爹,还要操心这兄弟打架的破事! 顾白芷轻咳两声,开口问道:“不知太子殿下,今日来臣家中所为何事?” 高昱的俊脸简直冻成冰了,神色不善的瞪向了高昊,这混蛋不会真是为了养荣丸来的吧! 一想到方才当归一呼百应,狗模狗样君临天下的架势,高昱整个人都不好了! 高昊想起正事,也不管高昱就在现场,淡淡的道:“孤想知道顾长春顾院首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 第207章 娘娘出马 顾白芷感谢自己多年锻炼出来的面瘫脸,面不改色的应道:“叔祖当年留书一封,云游四海,已经多年杳无音信了” 高昊直直的看着他,压根不听他的解释,径直道:“孤不信。” 说着,一旁的禁军搬来了一把椅子,高昊一撩袍角,姿态从容的坐了下去,又有两名随行内侍搬了张圆桌来,摆上了茶水点心,茶是祁门大红袍,点心是刚出炉的玫瑰酥和绿豆糕,还有一碟子五香花生米和泡椒凤爪,内侍又拿出一小壶酒。 顾白芷:“……” 真难为那两个一路提着食盒的公公了! 这有甜有咸,有茶有酒,东西可够全乎的了! 所以,太子殿下,您其实是到他们老顾家来喝下午茶了么! 高昊喝了口热茶,抬起眼,看着顾白芷,再次强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顾白芷觉得自己真的面瘫了,脸上的肌肉都僵硬无比,连说话都这么困难:“太子殿下,叔祖真的是多年未和家中联系,臣只怕是无能为力了。” 一旁的高昱盯着高昊的这番做派,心中越发不快,这个纨绔哪一点配的上卿卿!朕就该早点把卿卿接回来才是! 却听得高昊慢条斯理的开了口:“顾家主家加上分支,一共一百三十六口,其中行医者过半百,有医馆二十多家。顾太医,你说,若是孤叫人去你顾家的医馆看病,会是什么结果?” 顾白芷心中破口大骂,姓高的一个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一个阴损的要害自家兄弟不举,一个断人家百年信誉的缺德主意都想的出来! 真不知道当初是走了几百辈子的大运,才会坐上龙椅! 去了药店,自然再假称吃死了人,这法子虽然阴狠,却也够妙,高昱倒是有些另眼相看了,不由正眼打量了几眼高昊,随即又不屑的转过视线,怎么看都是一副讨人嫌的模样。 顾白芷的后槽牙使劲磨了磨,才把心中火气压了下去,沉着脸上前,耐着性子和高昊讲道理:“殿下,非是臣不愿意告诉殿下” 高昊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顾白芷:“……” 擦,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难道非要逼得他下毒,毒死这姓高的一家! 院落里一片安静,高昱是冷眼旁观,不屑开口,高昊是慢悠悠的吃着点心喝着茶,眼见点心下去半盘,他竟然还拿出了个棋盘,自己跟自己对弈起来了! 小顾太医的呼吸渐渐沉重,今日这种事情,顾家先祖早有警示,今日太子只是出言威胁,行动上估计还要缓个一两日,这一两日功夫,足够顾家所有人都潜的一干二净了。 这么多年,他们顾家,可不止给姓高的看病了! 一条命,就是一个人情,欠他们顾家人情的,多了去了。 只是,若是做出这鱼死网破的决定,牺牲掉的,将会是顾家的百年信誉。 还有,他的命。 僵持间,一阵环佩叮当的声音响起,清脆悦耳,像是早晨醒来枝头黄鹂的清啼,引得人下意识的就向着声音发出之地看去。 高昊瞥了一眼,最先有了反应,他一下站起了身,伸出手,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叶倾一身正装华服,薄荷绿绣蝶半身长裙搭配鹅黄对襟描凤小袄,清新的宛如初春的一朵迎春花。 高昱已经痴了,眼前的小娘子梳的高高的双环髻,鬓边两朵珠翠,眉间一点梅花印,映的她一张小脸白皙胜雪,惹人怜爱。 真是个好生貌美的小娘子,他的心口已经不受控制的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你”高昱刚刚张口,就见那小娘子伸出一只纤细的玉手,放进了另外一只大手之中。 那只大手虽然同样白皙,却更加修长,骨节分明,明显是男子的手。 男子的手,男子的手,男子的手 高昱如遭雷劈,一下清醒过来,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把叶倾牵至自己身边的高昊二人。 只是他一看到叶倾,瞬间眼中就没有了他物,只觉眼前春暖花开,百鸟争鸣,一片春光灿烂,而这小娘子,就是百花中最美的那一朵,让人只想把她攀折下来,收入寝室,放在床头,时时的嗅上一口。 然后又不小心瞄到高昊,高昱便瞬间清醒,一下就从天宫跌入九幽黄泉,如此反复几次,高昱心情糟糕透顶,干脆的挪开视线,看也不看那边的恩爱夫妻一眼。 叶倾看到高昱,亦是微微一惊,想到这位雄才大略半生,老来凄苦,最终还被显庆帝用了那么一口薄棺侮辱,甚至还被当做恶鬼钉上了镇魂钉,再看高昱,便不像是往日那般敌视。 只是她今日所行,却万万不能叫高昱知晓,帝王无论表现的再是宽宏大度,心中却是再小气不过。 哪怕是上一世的夫妻,若是被他知道,自己的坟墓被掘,妻子被夺,怕是也会即刻翻脸。 为今之计,倒是要先把高昱打发走才是,也不知道高昱那毛病好些了没,现下却是可以利用一番。 当下叶倾声音柔和的开了口:“不知道二殿下找小顾太医有什么事?” 高昱痴痴的忖到,这小娘子的声音,也这么好听! 神思不属下,高昱迷迷糊糊的应道:“嗯,找小顾太医有点事。” 叶倾神色不变,声音又轻柔了几分,看了身边的高昊一眼,方道:“我夫妻二人有些私事想要和小顾太医商议,却不知二殿下能否行个方便?” 高昱的嘴巴比脑子还快,连声道:“方便,方便!” 叶倾呼出一口气,徐徐的施了一礼:“那妾身就多谢二殿下了。” 高昱心道,人美,声音也美,行礼的动作也那么的赏心悦目,连忙伸手虚扶,一叠声的道:“不谢,不谢。” 高昊冷眼旁观,只觉得高昱这般言听计从的模样,比方才鼻眼朝天的德行还要讨厌,冷声斥道:“那你还不走!” 正在温热的洗澡水里泡的舒服,兜头就是一桶冰水浇了下来,高昱浑身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同时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 卿卿方才说了什么?他们夫妻二人有些私事? 高昱心中一动,蓦然想起了方才那只黄毛土狗吃了养荣丸后狂吠而去时,高昊脸上明显意动的神情,两厢相连,高昱突然就悟了。 敢情高昊是不行了? 转眼间,他就从黄泉回到了人间,大笑出声,迈步向外走去,走到了拱形门前,还特特的回头看了高昊一眼,随即再度大笑出声,打从知道这二人成了真正的夫妻以来,高昱第一次觉得神清气爽浑身通透。 只是帝王无论什么时候,始终留有最后一丝怀疑,这一丝怀疑让他在离开顾家后停下了脚步,低低的吩咐了一声:“跟着太子,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阴暗处传来一声低应,两条黑色身影闪过,转眼不见了踪影。 顾家院内,顾白芷的嘴角抽个不停,虽然一直以来,都知道二皇子殿下对自己的皇嫂情根深种,甚至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去给自己的皇兄下药,可也万万没想到,他会痴迷到了这个地步! 方便方便,不谢不谢! 这何止是情根深种,简直是言听计从。 顾白芷心道,就算二皇子殿下得了皇位,太子妃怕是也可以妥妥的做一个太上皇了。 不管怎样,麻烦走了一个,总是好的。 叶倾又转头看向了高昊,知道这一位也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她轻声道:“殿下,让臣妾来和顾太医讲可好?” 高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只觉得莫名烦躁,今日早上起来,小东西就有些怪怪的,尤其是现在,用和高昱说话时一样的语调跟他说话,不知怎地,就是不舒服。 高昊低下头,欺近了叶倾,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叶喵喵,你叫一声,我就答应你。” 叶倾柔和的笑脸一下就端不住了,以往做起来毫无压力的事情,现下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只觉太过亲密,让人尴尬。 她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有叫出来。高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脸,叶倾脸上的表情变化半点也没逃出他的眼去,人还是这个人,可却有什么不对了。 他的小猫,又想跑了么? 呵,还真是养不熟呢。 高昊眼帘垂下,退后一步,双手背到了身后,淡淡的道:“好,那有劳爱妃了。” 叶倾心情复杂,知道和高昊好不容易彼此接近的一步,又退了回去,可此时此刻,她却做不出任何动作来挽救二人的关系,似乎她每向着高昊前进一步,都是对另一个人的亵渎。 不远不近,不冷不热。 叶倾沉默的低着头,提着裙摆,从高昊身前走过,向着顾白芷行去。 高昊看着她嫩绿的裙摆从自己脚面上拂过,上面的蝴蝶栩栩如生,如现在的叶倾一般,振翅远离,握在身后的手松了又紧,到底还是没动。 第208章 生不同寝死同穴 到了顾白芷身前,叶倾抬起头,和他对视,漆黑的杏眼中满是诚恳,若说高家人因了皇室的身份,与人说话时难免带着几分居高临下,那她和人说话时,往往是开诚布公以诚相待。 “顾太医,我们能私下谈一谈么?” 都说眼睛是心灵之窗,奸佞之人往往游移不定,眼前的女子定定的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里写满赤诚,他可以坦然拒绝二皇子殿下的要求,可以咬牙压上顾家百年信誉对抗太子,却无法拒绝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太子妃。 顾白芷默默的点了点头,“随我来。” 二人进得,却是顾白芷在顾家的书房,世代从医,这书房里自然也是医书居多,叶倾伸手摸了摸墨迹斑斑的书桌,碰了碰黑亮黑亮的书架,若无其事的道: “听说顾家每一代只能有一人进宫,人人都不愿意进宫做太医,最后顾家的老祖宗发话,谁要是做了太医,这间满是医书的书房就归了谁,每一代才为了这太医名额抢破了头?” 顾白芷眨了眨眼,这虽然不算什么秘辛,却也是只是家中的一个笑谈罢了,这位太子妃娘娘,怎会知晓的如此清楚? 看出顾白芷眼中疑问,叶倾展颜一笑,主动解释道:“我是从姑祖母的手札里看到的,想必是顾院首说给姑祖母听的。” 可惜,顾白芷后天面瘫养成已久,叶倾却是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出半点蛛丝马迹。 只是她并不知道,顾白芷心中却在咆哮不止不是说叔祖为人清逸似仙,为人低调不喜言谈么?怎么什么都对孝贤皇后说?他根本就是个话唠吧! 叶倾随意说了两句,见顾白芷没什么反应,直接就反客为主,在书桌前的那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去,一想到这张椅子是顾长春曾经坐过的,就有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了上来,一点喜悦,还有一点惆怅。 她两手扶在了圈手上,一点点的摩挲着,感受着上面时光沉淀下来的痕迹,心中渐渐平静。 他说过,最喜欢在下雨天,坐在这张椅子里,手里捧着本医书,伴着外面的雨声,发呆。 顾长春说的时候,她就在脑海中想象,只觉得他那般谪仙模样,听雨读书的模样一定美如画卷,却不曾想这人说到最后却吐出了发呆两字,又用的那般一本正经的表情,当下就引得她笑了出来。 顾白芷无言的看着眼前女子微微出神,面带轻笑的模样,暗自揣测,这位太子妃娘娘现下是想起了谁?太子殿下,还是二皇子殿下? 叶倾回过神来,撞见小顾太医略带了些探究的眼神,不由一窘,随即笑道:“姑祖母的手札里对这间书房描写甚多,害的我也神往已久,倒是叫顾太医见笑了。” 顾白芷随意的点了点头,虽然他并不理解,为何会对一间书房神往已久,看这位娘娘的样子,又不像是个会喜读医书的,若说这梁京中的大夫们对顾家的书房神往已久,他倒是还能理解一二。 叶倾呼出一口长气,坐直了身体,目光炯炯的盯着小顾太医,“好了,我接下来的话,事关你我两家的身家性命,顾太医,一定要听仔细了。” 顾白芷面色也严肃起来,他也想知道,太子为何非要寻到他叔祖的下落,毕竟严格算起来,叔祖和太子这一支从未有过半点交涉。 叶倾知道,身为太医,知道的皇家秘辛怕是比她还要多,当下也就不避讳,从高昊如何从大殿的柱子里得了一副画卷开始,如何从画卷上的各种草药推断到了九龙山皇陵。 至于高昊如何挖掘自家祖坟的过程,则被叶倾以春秋笔法含糊略过了,着重讲述了一番墓中场景。 触目惊心的血字,被开启过的镇魂钉,丢失的孝贤皇后,每一件,听上去都那么离奇,被她娓娓道来,却又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那些都是真的。 之后,她又简单的说了下高昊的推论。 顾白芷的面瘫脸终于一点点崩塌了,这么说,叔祖的那本笔记,不但二皇子看过,连太子也看过?! 他就说,没事写什么笔记,有什么话想说,养条狗就完了,至少这畜生不会开口说话! 小顾太医俨然已经忘记了,他口里的畜生,方才是如何威风凛凛的拆了他的台的。 叶倾讲完,屋子里一阵沉默,她也注意到了顾白芷神情的变化,从面无表情到震惊再到木然,待顾白芷一片一片的重新拼回了自己的面瘫脸,叶倾才再度开了口:“所以,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还请顾太医告知,顾院首现在身居何处”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顾白芷也算想明白了一些事,心中恼恨这位叔祖私下行这般大事,把整个顾家都置于了危险之中,当下痛快的道:“叔祖他一年前已经仙去了。” 虽然心中早有预感,真的听到顾长春已经不在人世,叶倾心中一下变的空荡荡,她喃喃的复述:“一年前,一年前” 一年前! 算算时间,那不正好是她刚刚重活一世,意气风发之时么! 若是她早些知道,不知道可否见他最后一面 到底,到底还是有缘无分么?! 叶倾眼中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她本人却恍若未觉,直到顾白芷惊疑的唤了她一声:“娘娘?” 叶倾慌忙回神,从袖子里抽出帕子,赶紧擦了擦眼泪,那泪水却有汹涌成河的趋势,怎么都止不住。 顾白芷看着这样的叶倾,迟疑着道:“娘娘,我可能知道孝贤皇后的下落。” 叶倾睁着泪眼看着他,“你知道?” 顾白芷点了点头,犹豫着道:“大概一年多以前,叔祖感觉大限将至,将我唤了去,说自己云游在外时,曾娶一妻,却不幸早逝,嘱我待他死后,将二人合葬。” 顾白芷完全说不下去了,因为叶倾的泪水突然又汹涌起来,他长这么大,总算知道为什么都说女人是水做的了。 顾白芷后天强大的面瘫脸再次挽救了他的尴尬,僵直半天,顾白芷僵硬的把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叶倾看了他一眼,见到他那张和顾太医颇为神似的脸,伸手把帕子抢了过来,哭的更加厉害了。 妻子 他竟然说,她是他的妻子么! 他终身未娶,不过从族中过继了个远房侄子,为他承继香火,原来在他心里,她就是他的妻子么?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叶倾两只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勉强找回了些许神智,看向了身前僵硬无比的小顾太医,声音沙哑的开了口:“小顾太医,不知道他们合葬在什么地方?能否带我去看看?” 顾白芷默默的点了点头,心道,就算太子要挖叔祖的坟,他也认了,谁叫他家叔祖拐跑了人家媳妇呢! 难怪当初家里的老爷子再三要叔祖葬到祖坟,叔祖都不肯,原来还有一位皇后娘娘呢!他家祖坟就那么点福气,可葬不起这么一位真凤。 万一福气用光,一家老小都沦落到了不得不做太医的地步可怎么办! 叶倾心中稍安,知道自己现在这副仪容却是见不得人,又麻烦小顾太医取了温水来,洗漱一番,稍作整理后,才出了书斋,一眼看到了背对着她而站的高昊,不知为何,太子殿下的背影看上去,很有几分寂寥。 叶倾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在距离高昊还有两臂距离时,停下了脚步,高昊的眼帘蓦然垂下,他的小猫果然和他生疏了,未待叶倾开口唤他,高昊已经转身,目光清冷的在叶倾脸上一扫而过。 到底是哭的久了,那双眼睛真是红肿的厉害,高昊却抿紧了双唇,没有出声,他方才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养熟的小猫突然又挠了他一脸血呢?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只今天见到了高昱,可要他承认叶倾的变化是因为高昱,承认自己不如高昱 高昊心中冷笑。 高昊一脸高深莫测的开了口,“怎地,找到你姑祖母的下落了么?” 叶倾完全没有注意到高昊的神色,安静的点了点头,“我和小顾太医说好了,明日他就带我去。” 高昊敏感的注意到,叶倾用了我,而不是我们,他心中呵呵两声,这是要把孤撇下了么,这脸翻的可够彻底的了。 当下,他毫不客气的先声夺人:“不用明日,今日就去!” 他这话真是说到叶倾心坎里去了,叶倾是巴不得一秒都不要耽搁,越快越好,似乎只有亲眼见到二人合葬的事实,她的心才算是落到了实处。 对着敢用顾家百年声誉威胁他的太子殿下,顾白芷真是没什么矫情的余地,自然是立刻应了下来,幸好那地方离梁京不算远,快马加鞭也就一个小时的路程,若是乘车,也不过两个时辰。 马六一直跟在高昊身边,吩咐下去后,一刻钟的功夫,出行的马车就已经准备妥当,一共两辆马车,叶倾犹豫了下,还是和高昊上了同一辆马车。 ... 第209章 太子殿下的蠢猫 高昊瞥了她一眼,没吭声,不过待马车开起来以后,他的长腿随意的伸了出去,马车内瞬间显得拥挤起来,叶倾为了避开他,不得不又往角落里挪了挪,缩成了一小团。 这么明显的嫌弃,就像他是一盘沾满了旁人口水的过夜剩菜,高昊嗤笑一声,懒洋洋的命令道:“你去外面坐!” 这车子就是当初从小汤山回宫时坐的那一辆,马车自带了一个小隔间,是给随车的贴身宫女们坐的,现下高昊叫叶倾去的,就是这个小隔间。 叶倾一直有些混沌的思绪终于清醒了些,她睁大了眼睛向着高昊看去,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高昊一边唇角勾起,带着几抹玩味,英俊的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他像足了浪荡子弟,他抬起手,朝外一指,“两个选择,一个是坐到外边去,一个是坐到这里。” 他的手指伸回,漫不经心的指向了自己敞开的怀,意味深长的看着叶倾。 叶倾默默的看了他一眼,又默默的收回了视线,身体往车厢上一靠,合上了双眼,养起了神。 对于这种无理取闹的家伙,就甭搭理他,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高昊的手指僵在半空,俊脸也僵硬起来,恨死他了,这小东西分明是看穿了他不舍得打骂于她! 太子殿下随手抓起了身旁的抱枕,一口咬下。 也不知道马车往什么地方去了,倒是越走越偏,车也渐渐颠簸起来,叶倾昏昏沉沉的靠在车厢里,脑子里全是旧日的回忆。 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那是一个很美的场景,外面雨声淅沥,她和顾长春各自占据了书案一边,一人捧了本书看着,她看的入迷,偶然抬起头,却发现他的视线并未落在手中书上,而是看着她,他的眼睛漆黑,专注的像是这世界上别无他物,只有她一人。 马车突然颠簸了下,叶倾一下从睡梦中醒来,她恍惚的看了四周一眼,太子殿下似乎匆忙的丢了什么东西。 叶倾自嘲的一笑,她可真够傻的了,那天,顾长春说到喜欢在下雨天看书发呆的时候,明明看了她一眼,就如梦里的那一眼,那么专注的眼神,分明在说,他看着她发呆就已经足够! 高昊的心情很不好,她果然看到了,该死,她笑了,她在嘲笑他么! 太子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了下车,甫一下马车,高昊开口对马六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等下把车上的靠枕都换了!” 马六恭敬的应了,幸好马车上的铺盖用具一直是备着两套的,等下换了就是。 待太子殿下一行走远,他立刻唤来内侍,吩咐了下去,很快,那小内侍又回转了来,拿着个抱枕,一脸不知所措:“马大人,您看这抱枕都湿了,怎么办啊。” 太子素有洁癖,以往各种随身用具其实都不脏,用一次换洗一次只是习惯罢了。不过东西要是真脏了,那就干脆不要了,所以这小内侍才跑来问马六。 马六扫了一眼,见半个抱枕都湿透了,老实人的脸上一红,他刚娶妻不久,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心道,太子殿下还真会抓紧时间,怪不得方才太子妃娘娘先行半步,大抵是害羞了吧。 以往脏污了的物件都是直接赏给这帮伺候的了,这回的抱枕,马六犹豫了下,挥手道:“洗干净了留着备用!” 顾白芷先行一步,叶倾紧随其后,高昊一脸阴沉的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这却是个小山村,因恰在两座山的山坳里,却是比外面温暖不少,向阳的半山已经是遍布绿意。 此时正是晚饭时刻,村中炊烟渺渺,犬吠鸡叫,好一派田园风光。 叶倾的眼睛又湿了,她记得,顾长春问过她的梦想,她当时怎么回答来着:“二十岁以前,是希望踏遍大好河山,看一看各处风光,现在么,在青山绿水间,做一个舒舒服服的田舍翁” 中间有一句,她却没有说,二十岁之后,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的梦想是梁平帝舍弃六宫,独宠她一人,这大抵是每一个刚进宫的女子的痴念吧,然后随着时间流逝,这痴念也渐渐成了无望的妄想,直到一颗颗年轻的心在这冰冷的后宫中死去。 没想到她活着的时候没得到的,死后却全都有了青山绿水,田舍之间,有一人真心以对,长相厮守。 从山脚下一条小路蜿蜒而上,至半山豁然开朗,是一片绿色草地,夕阳的余辉倾泻其上,美如仙境。 草地中间,两棵松树并肩而立,枝叶纠结,宛如连理枝,松树下一个打理的干净整齐的石砌坟茔,叶倾眼前一片模糊,她一步步的走了过去,到了近前,她蹲下身去,一点点的摩挲着墓碑上的字迹 顾氏长春及爱妻青青之墓。 叶倾泪眼再度模糊,他记得,他竟然全部都记得! 她身边有一个新进的宫女,为人活泼,有一次开玩笑的打趣道,顾太医唤作长春,我们娘娘若是也加一个长字,不就是长青?倒是配的很呢! 当时她淡淡的瞥了一眼,身边的女官霜降立刻呵斥了那宫女,顾长春眉眼不动,她还以为他没听到,没想到他一直记在了心里! 顾长春,叶长青,长春长青,叶倾喃喃的低语,只觉心中圆满,再无怨尤。 高昊上前一步,只扫了一眼墓碑,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顾院首胆子还真大,不但偷了人,竟然还和自己葬在了一处,这还真是公然的挖了梁平帝的墙角。 他看向一旁的小顾太医:“找个日子,把人抬出来吧。” 叶倾一震,猛地抬起头,反驳道:“不,别挖” 待看到高昊和顾白芷两人同时流露出的狐疑之色,她镇定了下心神,勉强扯了下嘴角,“入土为安,就这样吧,这里青山绿水环境也挺好的。” 高昊本就没所谓,之所以想要把孝贤皇后再送回皇陵,也是为了叶倾。 至于顾白芷,则是巴不得这事就此消停下去才好,他也就纳闷了,叔祖你偷人家媳妇,偷了也就偷了,干嘛还留下那一地血字! 生生的将把柄送到了姓高的手里!反正他现在是鱼肉,刀俎怎么说就怎么算了! 叶倾站直身体,恋恋不舍的看了又看,直到高昊不耐烦的转头向山下走去,才深一脚浅一脚的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无话上了马车,高昊看到叶倾又是缩到了角落里,心中不爽,随手又拿起了一个簇新的抱枕,直接就下了口。 待马车在宫门前停下,高昊下车面不改色的又吩咐了句:“把车上的抱枕都换了!” 看到太子妃踉跄着下了马车,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又看到了那几个湿漉漉的抱枕,马六看着自家主子的眼神瞬间从恭敬上升到了崇敬,殿下真乃神人也! 他要不要找个机会,私下里找殿下取取经,让娘子满意什么的是永无止境的,从来都只有更满意,没有最满意。 叶倾二人均觉疲惫不堪,草草洗漱上了床,高昊瞥了叶倾一眼,打了个呵欠,自言自语道:“困死了,今天怎么这么困” 他嘟囔着合上了眼,似乎无意识的伸出手臂,把叶倾一下捞到了怀里,感受到叶倾的手掌抵到他的胸口,高昊的心一沉,面上似是丝毫不觉,很快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叶倾又候了一会,熟门熟路的拽了个抱枕过来,塞到了高昊怀里,自己则滚了出去,一直到了床边上,才疲惫的合上了眼,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高昊缓缓的睁开眼,一片漆黑中,只能隐约看到那个团成了一团的瘦小身影,那么孤单惹人怜爱。 他唇角自嘲的勾起,手臂下意识的收紧,抱紧了怀里的抱枕,背叛是一切活物的天性么 就像是当初他养的那只猫,从它还没断奶就在他身边,他给它喂饭,为它洗澡,它看见他就扑上来,晚上一定要在他怀里入眠,然后有一天,它突然不见了。 等再见它的时候,它整整胖了一圈,一身白毛油光水亮,懒洋洋的躺在徐皇后怀里,看见他,还对他张牙舞爪,像是看到了敌人一般。 徐皇后知道这只猫是他一手养大,每日里带着它出来耀武扬威,他表面上不动神色,每次却都把掌心抠坏。 后来他再也受不了,就叫人把这蠢猫干脆的偷回来,叫人直接送到了国境之外,到了北部蛮荒地带,才丢了下去。 有时候,他也会想,不知道那边有没有耗子,那只蠢猫自小娇生惯养,会不会捉鱼吃,蠢猫吃的鱼都是他剃好了刺的,也不知道它自己吃鱼,会不会被鱼刺卡到嗓子。 不过,听说蛮荒那边虽然乱,倒是没听说有人吃猫,不像是南方的蛮族。 高昊盯了那夜色中模糊的一小团许久,慢慢的合上了眼睛,动了动嘴唇,轻声道:“蠢猫。” ... 第210章 新郎天天有 在夜幕降临后,秉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靠山村里,一间间农屋的灯火熄灭,整个山村沐浴在一片星光之中,偶尔响起几声犬吠,安详而宁静,北边的向阳坡却迎来了今日的第二位访客。 高昱停下脚步,转过身子看着夜色下的靠山村,整个村子都陷入了沉睡之中,星光为它披上了一件熠熠生辉的外衣,如梦似幻,他唇角勾起,嘲讽道:“顾长春倒是选了个好地方。” 自从他看了这位昔日的太医院院首的行医笔记,看出他对自己妻子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后,对这位顾院首的印象急剧下降,现在已经是赤红的敌视状态了。 高昱转过身,继续向上爬去,终于到了山腰的那一片草坪处,因星光充足,夜色下的草坪非但不给人阴森之感,反而比白日里还要美上几分。 高吴一眼看到了草坪中央那两棵枝叶纠结在一起的松树,啧了一声,大步走了过去,到了墓前,低下头,隐约看到了墓碑上的字迹,顾氏长春及爱妻青青之墓。 高昱眼睛一下眯起,劈手夺过了一旁的黑衣侍卫手里的火把,向着墓碑上一扫,这一次,看的更加清楚,一字不错,的确是顾氏长春及爱妻青青之墓。 高昱的脸瞬间阴沉下去,大胆!这贼厮以为弄个衣冠冢就是合葬了么! 他以为化名青青,旁人就不知道是卿卿的别字了么! 不过,哪怕顾长春用的是衣冠冢,高昱心中也极为不爽,卿卿是他一个人的,用句当年汉武大帝对他的皇后说的话,造个金屋把你关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 高昱的脸色阴晴不定,盯着墓碑上的字迹半晌,对着身边的手下吩咐道:“把及爱妻青青几个字给孤弄掉。” 顿了下,他又补充道:“弄成被雷劈过的模样,自然点。” 高昱自己也知道,他在叶倾心中的形象怕是已经低到了极点,但他也绝不希望变的更加糟糕。 手下们拿着火石忙碌起来,高昱负手立在了一旁,星光为他披上了一层银色外衣,俊美的脸上高深莫测,俯视着这一座坟茔,半晌,他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无胆鼠辈,也就这点本事了,人活着的时候不敢有所表示,等死了做这些又有何用!” 高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眼中的无胆鼠辈会做出从皇陵之中偷人的大胆之举,还留下了一地血字给后来人。 在高昱眼中,顾长春根本不足为患,一个死人,有天大本事还能死而复生不成! 令他不痛快的是另外一件事叶倾既然亲自上山来看这坟茔,就说明顾长春当年并非是一厢情愿! 一想到这一点,高昱就极端不爽。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位孝贤皇后当年,是不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的,那人的责任心最强,把定国公府看的比什么都重。 定国公府那时候老的老,小的小,全靠着她这皇后的面子在撑着,与其说是她自己要做这个皇后,不如说是定国公府需要她做这个皇后。 高昱心里明镜似的,一个没有后族支持的皇后对一个强势的帝王,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他从来没有动过废后的念头,一次都没有。 高昱阴郁的盯着那改造好的墓碑,上面顾氏长春几个字依然可辨,下面几个字却一片焦黑,果然像是被雷劈过一般。 他转身大步朝着山下走去,终究,不过是一个死人罢了。 …… “耀之兄,你又来的这么早!” “耀之兄,你明日不是要娶妻了么,今天怎还不好好在家里休息一天,等着明日做你的新郎官?” 何显逐一和这几个结伴而来的朋友应酬,领着他们进入到了事先安排好的院落之中,一脸苦笑:“我家中情况,几位兄台又不是不知道,银钱上我是帮不上什么忙了,这出力的活,索性多做一些!” 他们这帮好友,受了长安侯世子的启发,都赶着在这正月里成亲,却也事先沟通好了,尽量不赶在一天,如此排下来,竟是每日里都有人成亲。 他叔父虽然贵为户部侍郎,自家却是寄居,平日里婶娘已经多有冷眼,此时纵然囊中羞涩,却也不好向叔父开口求助。 他身无长物,唯有一手好字尚算拿的出手,每个好友的贺礼,就都是他写的一副字,也力求多些花样,有诗词歌赋,也有扇面对联,至少心意上,他做到了问心无愧。 因自知礼轻,所以每个好友成亲,他都早早赶来,帮忙招呼客人,略尽绵薄之力。 赵子奇闻言,一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耀之兄就不要谦虚了,你那幅字我可藏好了,就等着你成了大文豪,以后子子孙孙的传下去了!” 何显微微低头,连连摆手:“惭愧,惭愧,赵兄休要再说了。” 陈丰仪见他这般模样,戏谑的道:“耀之兄,你也太对不起老师给你起的这个字了!” 何显的显字,本有光宗耀祖之意,有些张扬,若是正常取字,多半会选子谦,韬光之类,但是国子监的祭酒却道,何显为人过于谦逊,所以字也取了个同样张扬的,希望他能自如一些。 几人都知道这个典故,闻言不由一起笑了起来,陈丰仪见何显一脸的不好意思,眉毛挑了挑,拉着他的袖子,站到了侧门边上,指着外面川流不息的客人道:“你看看,那边的礼部王主事,可是连他八十岁的老母都带来了,还有兵部的陈给事,听说上个月刚生的庶女也一并带来了。” 赵子奇闻言,浓眉扬起,好笑的问道:“那八十老母也就算了,这刚出生的庶女过来,能做什么?” 陈丰仪咳了两声,手轻轻撸了撸颌下莫须有的胡子,仿着陈给事的语气,一本正经的道:“听闻府上次媳三个月前诞下麟儿,两个孩子正好一起玩,若是饿了,请贵府公子的奶娘也一并喂了就是。” 他学的惟妙惟肖,几人一起笑了起来,何显的神色却颇为古怪,心道,还不是你们一个接一个的成亲,又个个家中显要,京里的大小京官都不得不参加婚礼,听说户部那边传来的消息,不少大人的俸禄已经预支到明年的了! 说不得,这一年里都要勒紧了腰带,怕是难得吃上几回肉,能不带着一家老小来蹭饭吃么! 何显心中明白,却还是很感激陈丰仪的一番体贴之意,当下笑笑道:“明日等我成亲,几位兄弟也要早早过来。” 几人立刻七嘴八舌的应了下来:“一定一定!”“你可是最后一场了,我们一定都去!” “等你也成亲了,接下来可就是你和丰仪二人的状元之争了,满朝文武可都等着看你们俩的好戏呢!” 几人说笑间,到了布置好的花厅里,一条条案几首尾相连,排成了两圈,中间惯例空了出来,不少人已经到了,见到他们几个,立时站了起来,众人相互之间又是一番乱哄哄的招呼,陈丰仪几人因晚到,又被罚了酒,方各自落座下来。 酒至半酣,众人开始讨论起了新婚妻子,话题却是从陈丰仪身上开始的,谁让他昨天刚刚成亲,娶的又是这城里赫赫有名的娇蛮贵女。 陈丰仪抿了口酒,砸砸嘴,眯起眼回味了下,想到自己那虎头虎脑的小娇妻,不仅觉得有趣,点点头,淡笑道:“还不错。”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赵子奇一脸好奇的笑道:“不是说你那妻子很是有趣,长姐成亲时,坐在嫁妆担子上,就是不让长姐出门么?” 这件事早已经传遍京城,管家的三姑娘也因此年纪尚幼就已经赫赫有名。 陈丰仪放下手中酒盅,面不改色的道:“那是娘子手足情深,舍不得长姐出嫁。” 面不改色的圆了过去,陈丰仪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家小老虎过门前,岳母大人吞吞吐吐的交代:“贤婿啊,我们家这个是小女儿,从小娇惯大的,有点不知世事,幸好你也不是家中老大,无需执掌中馈,只是我这女儿,却有一样不好。” 陈丰仪心道,虽然不用执掌中馈,他家母亲也压根没有给他找个家中幼女的打算,这权贵人家,最小的孩子,往往都被宠坏了,还是找个排序靠前的省心,只是这是圣旨赐婚,哪怕他父亲贵为一国之宰,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陈丰仪多年修养,面上自然不会有半点异样,恭恭敬敬的道:“岳母大人请讲。” 管夫人长吁短叹一番,方道:“娇娇就是喜欢攀比,旁人没有的,她可以没有,旁人有的,她一定要有!” 他那娇妻为什么会拦住长姐不让出门,陈丰仪也知道了,岳母把祖上传下来的一对翡翠玉镯给大女儿陪送了,这东西可是独一份,年头久远,本身水头就足,又一直被人戴着,晶莹剔透的,特别讨人喜欢。 管娇娇就不干了,干脆就坐在了长姐的嫁妆箱子上,死活不让长姐把那对祖传玉镯带出门! ... 第211章 高山仰止的傅大才女 最后管夫人没办法,只得打开嫁妆箱子,把那一对玉镯取了一只出来,才算哄得小女儿开心。 又私下另补了一只玉镯,凑够了一对,不然嫁妆单子读出来,玉镯一只,也着实不好听,这嫁妆么,就没有形单影只的道理。 结果到了家中老二出嫁的时候,老二替长姐抱不平,就找上小妹的麻烦了,这玉镯一对,长姐一只,小妹一只,怎么就没她的了! 管娇娇也痛快,干脆的把玉镯一摔两半,和她二姐一人一半分了,当时差点没把管夫人气的背过去! 这两个熊孩子!怎么生下来的时候就没一手一个掐死! 岳母大人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丢人,满脸羞愧,怎么就生了这么两个不省心的玩意,老大多好啊,让开箱子就开箱子,拿了一只镯子,还说不如两只都给小妹吧! 就因为老大这样,所以她才更要把镯子给老大! 看吧,臭丫头那只不是就摔了么! 本来觉得这桩婚事可有可无的陈丰仪却突然来了兴趣,甚至好奇的问了句:“这就是嫁妆单子里写的那半只玉镯?那娘子和二姐和好了没?” 当时一家人都纳闷来着,这半只镯子是什么意思?管家也是大户人家,不至于拿不出一只玉镯的么! 听到他那声娘子,管家夫人也顾不得女儿还没出嫁,陈丰仪就这么喊是否失礼了,娇娇闹的那一出现在都传遍整个梁京的贵族圈了,要不是赶上圣旨赐婚,她真是要愁死了。 更是在成亲前就对女婿说了实话,省的嫁过去再被人退回来更加丢人! 现在陈小相公既然还肯喊上一声娘子,说明还承认这门亲事,她欢喜还来不及,哪里敢挑理! 管夫人忙道:“就因为摔了镯子,这对冤家,咳咳,她们姐妹才没有生了怨尤。” 陈丰仪摩挲着光滑的下巴,忖到,他家娘子看来也不光是无故攀比,而是求一个公平罢了,这倒是好说。 他痛痛快快的给了管夫人一个定心丸:“放心吧,岳母大人,陈某旁的不敢说,这别人的娘子有的,我家娘子也都会有。” 想到昨天新婚之夜,他家娘子虎头虎脑的冲过来,因为他解了她的衣衫,所以她也要解他的,那般一点都不怕生的小老虎模样,还真是令人惊喜啊。 之后,陈丰仪很果断的摸了娇妻全身上下,啧啧,小老虎娘子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喜欢攀比什么的,陈丰仪表示完全无压力,他爹是大学士,他娘也是名门之后,嫁妆丰厚,从小就往他这里塞银子,陈丰仪的私房钱相当可观,哪怕管娇娇想要和皇后娘娘穿戴的一样,只要不违例,他也装扮的起! 天马行空间,忽听到了傅大才女的名头,陈丰仪的思绪一下被拉了回来,视线落到了对面的何显身上。 众人正在打趣,赵子奇一脸庆幸:“幸好是你被圣旨点中,那位傅大才女真是太厉害了。” 傅家乃是最古老的士族之一,祖居江南,族中出了无数名家大佬,却鲜少有人出仕。 还是梁平帝那会,亲自下了江南,三登其门,才求得傅家老爷子出山,干了三年,就提出三条新令,却令天下焕然一新。 也有人说,梁平帝是借着傅家的名头推行新政,傅家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 不管怎么说,反正傅家是出名了。 之后傅老爷子告病致仕,傅家也有几人进入官场之中,都很是能干,在官场上也颇有根基,在高门大户中,傅家,也算是一门好亲事。 这位傅大小姐本养在深闺中,鲜有人知,坏就坏在她表姐出嫁的时候,她来送亲。 傅大小姐亲自挽袖上场,出了三道难题给新郎官,当时陪着接亲的姑表兄弟加上知交好友,一共十多个年轻人,也不乏才气纵横之辈,结果生生的被傅大小姐这三道题给拦住了脚步,愣是一道题都没猜出来! 生生的差点把新郎官都给急哭了! 这大喜的日子,只有新娘哭的,叫哭嫁,可没有新郎官哭娶的道理。 就在新郎官实在受不了,扭头就要走的时候,傅大小姐清脆的声音从内院传了出来:“妾身这三道题目本就无解,只是想告诫表姐夫,凡事莫要钻牛角尖,各自退让一步,皆大欢喜。” 随着她的声音,是盖着红色盖头,被搀扶着徐徐行出的新娘子,当新娘子的纤纤玉手被放到新郎官手里的时候,新郎官立时就高兴傻了。 照当时在场的人的话来说,就是有一种天下掉金子,被金子砸中了的赶脚。 失而复得了有木有! 且不去说这对新人的日子如何,反正傅大小姐是出了名了! 一提到傅大小姐,众人的表情都颇为一致:半扬起头,向着天边看上一眼,再摇摇头,叹口气。 若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高山仰止。 私下里众人也都揣测,谁能娶了这位回去,大家可都要去看热闹,看看这位傅大小姐在自己的婚礼上,要如何为难自己的新郎! 光是想想,就是一阵舒爽啊! 因此众人对明日何显的婚礼都颇为期待,正好大家都成亲了,也没什么忙活的,明天也都腾的出空,定然要一个不落的去看热闹。 不对,是给兄弟支持! 他们这里不光有一个何显,还有一个陈小郎君,两个不是都号称状元之才嘛! 好歹傅大小姐的那三道难题,怎么也破的出来一道不是! 何显举起酒杯,微微笑道:“那何某就恭候诸位兄台大驾光临了!” 他心中却在暗叹,当初本不想娶一个身世显要的贵女,只是被定国公府的叶大姑娘的风采折服,才心甘情愿的打破原则,甚至违背自己一贯低调做人的风格,不但恳请叔父向皇上求亲,还公然提出了以状元为聘的口号。 他当时心中并不像是面上那般胸有成竹,只因他除了多读了几年书,别无长物,这帮兄弟,单独拎出来,哪一个不是丈母娘最爱的女婿人选。 他的优势,实在是不算明显。 谁成想,最后这支倾世名花会被皇上看重,亲笔点为太子妃,最终花落皇家了呢! 所有人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却也从侧面证明了,他们的眼光真的没有看错 现在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母仪天下定然是闺阁中最优秀的女子! 没想到,兜兜转转,到了最后,圣旨一下,他还是要娶一位高门贵女回去。 傅大小姐的传闻他也听说了,他自幼饱读诗书,自信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琴棋书画,却也难不倒他,是以并不是很在意。 他也不求婚后二人能举案齐眉,彼此间若能相敬如宾,他就很是心满意足了。 这般想着,手下却一杯接着一杯,到底还是醉的不省人事,他头一歪,手里的青铜酒杯倒在了案上,滚落地上,发出了铿的一声。 众人俱都放下手中酒杯,面面相觑,半晌,威武侯世子长叹一声,悠悠道:“没想到耀之也逃不过这一遭。” 话罢,他站起身,负手在身后,慢慢的向外行去,身后众人一时间,鸦雀无声。 何显这一出,他们每个人都经历过,就在新婚的头一天,第二天将要成亲做新郎的那一个,必然醉的不省人事。 一方面,到底还是心有不甘,另外一方面,却也算是对过去做一个告别明日再起之时,便要是另一个小娘子的夫君了! 陈丰仪缓缓的又吃了一口酒,歪着头笑出声来:“其实成亲,也未必不好。” 他一语打破沉默,众人才渐渐重新活跃起来,又把话题引到了长安侯世子身上,“孟世子,听说长安侯已经上书,要把爵位传给你了,到时候可就要喊上一句孟侯爷了。” 长安侯世子孟白举起酒杯,众人一饮而尽,又有人道:“过几日,我就叫我家娘子去登门拜访,还望世子给世子妃通个气。” 众人纷纷应和,如今大家都成了亲,到底还是新婚里,对自家娘子不满意的几乎没有,但要说是十全十美,心头却还是有那么一点遗憾。 现在却是琢磨着,若是进了宫,受到那一位的影响,潜移默化一番,是不是会更称心意? 因此曾经进过宫的长安侯世子夫人一下子炙手可热起来,有这位世子夫人的引路,第一次进宫也能方便些。 长安侯世子笑而不语,他是有苦自知,他家娘子打从那次进了宫,三不五时的就把太子妃娘娘挂在口头,时不时的就把他拎上去比较一番。 总之,他不如太子妃娘娘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哪怕打从过了年,已经送了整整三套头面首饰,还是不如太子妃娘娘大方! 孟白和这帮兄弟们逐一碰杯,满口子答应下来他们为自家娘子预约的登门拜访,心里却在隐隐期待着,等他们的娘子也进了宫,就和他一样了! 等他们的娘子也每天叫嚣着,以后定要进宫给太子妃做正宫娘娘,看他们还笑不笑的出来! ... 第212章 当才子遇上了佳人 众人喝了个痛快,最后陈丰仪唤来两个老仆,把醉的不省人事的何显搀扶上了马车,亲自送他回到了吏部侍郎府。 看着何显被搀扶进去,陈丰仪松了口气,莫名的想念起了自己那虎头虎脑的小娇妻来,昨日里她可是热情的骑到了他身上,英姿飒爽的像是一个漂亮的骑手,今日不知道又会是何等热情的表现。 陈丰仪十分庆幸自己娶的是管娇娇,不是傅大才女,想也知道,那等才女自命清高,闺房之中严谨无比,定然不会如此热情,那实在是少了许多乐趣。 不过若是旁人娶了这位傅大才女,他倒也乐的看一看热闹,陈丰仪一撩袍角,上了马车,已经迫不及待的回府去见自己的小娇妻了。 …… 何显一夜宿醉,第二日醒来时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挣扎着起身,下地为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一股清凉之感从喉咙直下到了火辣辣的胃里,微微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萦绕不去,这才略微舒服了些。 何显一边揉着眉间,一边向着门外走去,准备唤童儿来服侍自己更衣,平日里这些琐事他都是自己动手,今天毕竟是他大喜的日子,衣冠若是有个歪斜就不好了。 房门应声而开,何显抬眼望去,微微一怔,却见门前黑压压的一片人,最左边是陈大学士的幼子,最右边是赵将军的长子,长安侯世子和威武侯世子彼此隔了些距离,站在了最前面一班兄弟,竟是一个不漏,全都到了! 看到他出来,众人立刻迎了上来,簇拥着他进了房中,嘻嘻哈哈的为他打扮起来,有人拿来大红喜袍,有人拎来黑色官靴,长安侯世子更是亲自动手为他束发,最后扣上了一颗玉环,戴上了两翅青纱帽。 最后众人又一起,簇拥着他到了镜子前,往日模糊的铜镜今日看着也清楚许多,镜子里映出了一个有些腼腆的俊秀少年,何显略走了下神,今天,就是他的大喜之日了么 那帮兄弟可没有给他太多走神的时间,大家一大早就来了,结果何显这厮宿醉未醒,本想一盆凉水泼醒了他,最后还是长安侯世子拦住了大家伙,“让他多睡会吧,今天到底是他大喜的日子。” 待众人住了手,世子却又补了句:“毕竟和咱们不一样,他的新娘可不是那么好接的。” 众人同时露出了会心的笑意,他们起这么大早图的什么,不就图看个乐和么! 于是何显才能多睡这么一会。 现下既然已经醒过来了,大家伙就不肯放过他了,在他睡的时候,仪仗喜轿就已经被这帮公子哥们催促着准备妥当了,待他收拾好,立马就催促他出门接亲。 何显先辞别了父亲,又去拜谢叔父叔母,毕竟这场婚事,全靠叔父帮忙张罗了。 何侍郎眼眶微红,重重的拍了拍何显的肩膀,他们何家后继有人,眼看着这第二代都娶亲了,第三代还远么,子孙满堂的兴旺场面指日可待了。 何显又对叔母深深一揖,何夫人勉强扯了扯唇角,前几天她带着一帮半大子侄去旁人家吃酒吃的欢乐,今天到了自家,真真是郁闷纠结了。 她明眼看着,前面那些家娶亲,就没一家有她家客人多的,这拖家带口的,老的老,小的小,跟逃难似的也就罢了,这还带着一帮子下人奴婢什么意思! 后厨已经告了急,她无奈又向附近的酒楼订了一百桌的酒席,粗粗一算,礼金还不够喜宴的三分之一! 最可气的,银子流水一样的砸了出去,成亲的还不是她儿子! 何显一见何夫人的脸色,便知道她心中所想,暗叹一声,只在心里默默的记下了,待来日功成名就,定要把银两还给这妇人! 何显拜谢了叔父叔母后,骑上了高头大马,一帮兄弟鞍前马后的跟着,一行人热热闹闹的往傅侍郎府上去了。 傅大小姐的父亲并未出仕,赋闲在家中,叔父却是工部侍郎,她提前了半个月从江州过来叔父家中备嫁,所以何显要去这位傅侍郎府上接亲。 说来也巧,何侍郎府和傅侍郎府刚巧是条对角线,中间隔了个皇城,从此至彼,就要兜一个圈子,横穿大半梁京。 这一支迎娶队伍,打眼就是二十几个高门子弟,一个个衣衫亮丽,容貌俊美,身姿挺拔的骑于马上,簇拥着俊秀文雅穿着大红喜袍的新郎,后面跟着鼓乐班子,八个轿夫踏着八仙步,几乎把喜轿颠出个花来。 这迎亲队伍实在惹人注意,路上不时有人问道:“这是谁家娶媳妇,好大的排场!” 就有知情的道:“何显,有状元之才的何大才子!” 又有人道:“傅大小姐知道吧?这一对可是才子佳人,再般配不过!” 于是这打听的和爆料的会心一笑,一甩袖子,齐齐的跟了上去傅大小姐嫁人,嫁的又是有状元之才的何家郎君,这等热闹,万万不可错过! 等迎亲队伍到了傅侍郎府前,好么,后面跟着看热闹的百姓,绵延了足足三条街,据说还有不少人正从梁京各处赶过来,只为看一看这一对才子佳人的热闹! 到了傅侍郎府前,何显先进入正房花厅,拜见了傅侍郎夫妻二人,傅侍郎看着这位侄女婿的眼神颇为古怪,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年轻人,娶媳妇要沉的住气啊!” 何显一怔,他身后的狐朋狗友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视线齐齐的笑了起来这明显是有戏的节奏么! 出了正房花厅,何显被一群损友推搡着,急步向着后宅行去,远远看到一座二层绣楼,房门紧闭,门前却站了个美妇,一身珠环翠绕,被一群丫鬟媳妇拥着,一脸笑意盈盈的看了过来。 何显看着面生,却不敢失礼,当下一揖到底,“不知道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那美妇轻抚鬓角,笑道:“我出嫁前在姐妹中行三,你唤我三姐就好。” 何显老老实实的又行了个礼,客客气气的唤道:“见过三姐。” 这美妇却没有立刻应下,而是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又把何显审阅了一番,方道:“何姑爷倒是生的一表人才,不过这成亲之时当有猛虎拦路,已是惯例,何姑爷勿怪。”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习俗,成亲之时,新娘这边,往往会有一个女性长辈出面,出题来为难新郎,省的他太容易把新娘娶回去,不知道珍惜。 故而叫做拦路虎,因为出的题目不同,又分作文虎和武虎,文虎么,自然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算常见,武虎就有趣的多新娘的兄弟们负责拦截,新郎带着一班好友,一路打过去,直到把新娘抢到手。 所以时下年轻男子到了迎娶之日,往往会呼朋唤友,有一个算一个,叫上无数好友助拳,不管文虎武虎,总是有备无患。 这拦路虎早在预料之中,何显也不如何惊慌,镇定自若的问道:“不知道三姐这次安排的,是文虎,还是武虎?” 他身后的狐朋狗友们一阵挤眉弄眼,心道,来了来了! 更有人兴奋的朝后喊去:“来了来了,拦路虎来了!” 又有人自发的传了下去:“拦路虎来了!” 于是一个接一个,一声接着一声,仿佛多米诺骨牌一样,这一句拦路虎来了绕着傅侍郎府,传了整整三圈。 街头巷尾,树上墙头,都站满了人,把个傅侍郎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人翘首以待,兴奋不已,都在心里琢磨着,傅大小姐会出什么样的难题? 是对联,还是作诗? 又或者即兴做一副美人图? 众人的揣度中,傅三姐扫了遍场上明显兴奋于外的公子哥们,轻启檀口:“今日咱们既不是文斗,也不是武斗!” 众人一片哗然,同时更加兴奋,那负责传话的尽责的往外递了话:“不文斗,不武斗!” 仿如回声一样,这六个字余音渺渺,在众人耳边萦绕不已,把所有人的心都挠的痒痒的。 何显一怔,随即泰然自若的拱手道:“还请三姐出题。” 傅三姐一拍手掌,立刻有丫鬟抬了一个木头墩子上来,上面还斜斜的插了把斧头。 何显身边的狐朋狗友们面色登时古怪起来,赵子奇忍不住嘀咕道:“难道还叫耀之兄劈柴不成?” 傅三姐耳朵极灵,闻言朝着赵子奇的方向看了过来,含笑点了点头:“不错,这第一题,就是请何姑爷把这个木墩给劈成三寸长短,一寸见方的木块!”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直接透过了房门传到了绣楼之中,中间那身穿大红绣金鸳鸯喜袍的少女俏脸一沉,就要站起来向外冲去,站在门口的一个年纪稍大的美妇立刻喝道:“快把十二按住!” 傅大小姐周围的姐妹们嘻嘻哈哈的一起动手,七八条粉嫩白皙的手臂伸出,把她按死在了梳妆台前,分毫动弹不得。 ... 第213章 背着兄弟绕十圈! 傅十二气的浑身都在哆嗦,伸出手指,指着门外,颤抖着声音恼道:“听听,她出的这叫什么题目,我说我自己出题,你们非要抢了去,结果可好,我这是嫁书生呢,还是嫁樵夫!” 门口那名年纪稍大的美妇回头灿然一笑,微提裙摆,轻盈的趋步上前,抬起青葱玉指在傅十二额头一点,轻笑道:“你呀,就是个傻孩子,考什么对子诗词,你这是挑女婿,又不是考状元!姐姐们可都是过来人,都是为了你好!” 那伸出手臂按住傅十二的美人们一起笑了起来,仔细看去,这班女子虽然从十七八到二十五六年纪不等,容貌俏丽动人,却都把头发挽起,做了妇人打扮,俨然都是已经出嫁的姑奶奶们。 傅十二知道斗不过自己这些个姐姐,咬住银牙,侧过脸去,一个人闷闷的生着闲气。 傅大姐见她不再闹事,轻笑一声,莲步轻移,脚步轻快的重新回到了门前,双手扒着门缝,向外看去,她身后那些按着傅十二的妹妹们忍不住追问起来:“怎样了,何姑爷切了多少块木头了?” 其中一个圆脸的美妇笑了起来:“七姐,你应该问,那何秀才能不能把斧头拔出来才对!” 姐妹们一起吃吃笑了起来,傅十二的脸色铁青,恨不能把这身嫁衣扒下,放在脚底上狠狠的踩上几脚。 傅家大姐却咦了一声,惊叹出声:“哎呀呀,没想到这何小郎君还真有一把子力气呢,一整块木头都要劈完了呢!” 傅家姐妹们讶然的互相看看,最后那圆脸的女子一推傅十二的肩膀,打趣道:“没想到十二倒是个有福的!” 傅十二一扭身子,不快的道:“九姐喜欢,尽管拿走好了!” 姐妹们互视一眼,齐齐掩唇笑了起来,屋子里一时仿若大珠小珠落玉盘,又如雨打芭蕉,动听之极。 傅九掩唇打趣道:“十二害羞了呢,你若真给,九姐我就笑纳了哦!” 一帮姐妹又一起来扑打傅九,一时间莺歌燕舞,娇声不绝于耳:“好个厚脸皮的傅九,却要九妹夫出来评评理!”“十二肯让,那也得按着长幼来排序,九妹你还在后面呢!” 傅十二干脆的把脸整个转了过去,面朝墙壁,再也不看这班没有廉耻的姐姐们一眼。 也不知道怎地,这些姐姐明明嫁人前一个个都还是闺阁里的好女儿,提到陌生男子,都羞答答的低下头去,嫁了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泼辣。 傅十二双眼放空,默默的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嫁人有什么好的,随即她的眼神坚定起来,定然是她的那班姐夫带坏了姐姐们! 她已经决定了,从新婚开始,就要对何显好生调教! 屋子外,何显擦了把额头的汗水,看着自己劈的大小不一的木块,面带羞赧,不好意思的问道:“三姐,这样可行?” 傅三姐一眼扫过,见地上的木块虽然大大小小,形状很是难看,却都长不到三寸,方圆也都在一寸以内,不由点头笑道:“可以了,何姑爷到底不是樵夫,能劈成这副样子已经不错了。” 何显身后,陈丰仪暗暗的擦了把冷汗,心道,圣上英明,幸好没有把傅大小姐指婚给他,他真劈不动! 何显略整理了下仪容,再度上前:“请问三姐这第二题是?” 傅三姐吃吃的笑了起来,一指绣楼侧面的两个大水缸,“第二个么,也简单的很,烦请何小郎君把这个水缸里的水,挑到另外一个水缸里去。” 有了第一关劈柴的经验,第二关挑水,何显已经不那么惊诧了,二话不说的上前,挑起担子就开始担水,幸好他八岁以前在老家生活,劈柴担水都是常做之事。 这些年一直读书,这些活计虽然早已经不熟,却还勉强做的来。 他的一班兄弟都看傻了眼,半晌,威武侯世子感叹着开了口:“傅大小姐果真难娶啊!” 他身边众人心有戚戚焉的连连点头,难,真是太难了,这题目,他们可做不来。 众人虽然都是正当韶年,若是骑马打猎开弓射箭,也都有一把子力气,可叫他们去劈柴担水,却是真心做不好。 与此同时,又有好事之人层层的传了话去:“何大才子开始挑水了!” “一桶了!”“两桶两桶!”“第三桶了!” 众人俱都兴奋不已,这才子常见,才子吟个诗,作个对的,也常见,可才子去劈柴担水,真真少见的很,傅大小姐果然非同一般,想必是知道一般的诗词歌赋难不住何大才子,干脆就出个绝的。 不断有人报着担水的桶数,每多出一桶,外面围观的百姓们就齐齐的发出一声哇啊哦的惊叹。 惊叹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像是有无数的人在围观,陈丰仪不动声色的往赵子奇身后挪了挪,再次感叹,幸好上去的是耀之兄,这等风头,不出也罢。 何显把最后半桶水倒在了水缸之中,拿出半湿的帕子抹了把汗,他的里衣都已经湿透,湿答答的贴在身上,十分不舒服。 何显微微喘息着看向了傅三姐:“三姐,不知这第三题是?” 屋子里,傅家的一帮姑奶奶们唧唧咋咋的叫了起来:“看不出来,何姑爷那么瘦,居然还真有把子力气!” “就是就是,十二你要是真不要,姐姐们可就把他给分了!” 傅十二默默的把脸抵在了墙壁之上,这个何显不是说有状元之才么!平日里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怎么连劈柴担水都会! 她嫌弃的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兴奋的满脸潮红的众姐姐们,哎,一屋子的死鱼眼睛。 傅三姐清脆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第三题就更简单了,还请何姑爷在你的这帮好友里任选一人,随你或抱或背,只要绕着绣楼走上十圈,就算你通关!” 听到这个题目,一干公子哥们的脸色瞬间变的微妙起来,他们中不少人本就是玩遍花丛的高手,就算有几个不懂的,这几日也刚娶了妻,此时再看前面那很是莫名其妙的劈柴担水的题目,一个个瞬间就悟了。 这,这分明是考校新郎体力嘛! 这傅大小姐真是个妙人啊! 这一次传话就格外有趣,第一个人的声音嘹亮的响起:“何大才子背人绕绣楼兜圈子!” 突兀的,四周原本有些喧闹的人群诡异的安静下来,头顶上空一串省略号快速飞过。 直到更远处等着消息的人们一声接一声的催促着,才又有人喊了一声,然后又是诡异的沉默。 何大才子要背着个兄弟绕着绣楼跑圈的消息,便以这么诡异的方式传递了出去。 于是,傅大小姐第二次出名了。 且以汹涌不可阻挡之势传遍了京城内外,很快,京城中流行起全新的拦路虎,想顺顺利利的把新娘娶回家,就得会三样劈柴,担水,背着兄弟绕十圈! 听到题目,何显的视线下意识的向着兄弟们扫去,长安侯世子等人亦是彼此巡视着,最终,众人的视线一起落到了陈丰仪的身上。 陈丰仪左右看了看,认命的摸了摸鼻子,站了出来,谁叫他年纪最小,身材也最瘦小呢! 何显抱拳笑道:“有劳丰仪老弟了。” 陈丰仪把袖子一卷,折扇往领子后一插,一脸豁出去的表情:“来吧!” 何显蹲下身子,陈丰仪趴了上去,感觉到何显颤颤悠悠的站起,心惊胆战的叫道:“何兄!你可稳着点,咱们不急!” 劈了那么一堆木柴,又担了那么一大缸的水,何显双臂双腿都在打颤,只是他自幼性格坚韧,课堂上背书他从来都是第一,不过是因为旁人读十遍,他就读百遍罢了。 深呼吸一口气,何显双手往上一托身后的陈丰仪,大步的绕着绣楼走了起来。 外面的百姓们的热情被再次点燃:“什么?何大才子背着陈小郎君了?”“哎呀呀,真想亲眼看到啊!” 陈丰仪感受到了一道道火热的目光投射到了自己身上,随着何显的移动而移动,心中苦笑,方才还幸灾乐祸,圣旨赐婚傅大小姐的是何显不是他陈丰仪,转眼报应就来了! 这风头出的,可比何显一个人劈柴担水来的风光! 陈丰仪下意识的低下头,尽可能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在旁人看来,却像是他躲到了何显背后一般。 百姓们激情狂燃:“什么?陈小郎君害羞的把脸藏在何大才子身后了?” “哦哦哦~”众人不由自主的交换着暖昧的视线。 仿佛还嫌不够乱,赵子奇摸着冒出些许胡茬的下巴,看着绕着绣楼兜圈子的一对好友,戏谑的道:“我记得圣僧出游记里有那么一出,叫做八戒背媳妇,以前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今天可算亲眼看到了!” 何显脚步一个踉跄,险些跌倒,陈丰仪趁机从他背后滑了下去,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红,咬牙笑道:“那子奇兄不如也来体验一把,这做媳妇的乐趣。” 众人默默的看了看身材高大的赵子奇,又看了看眉目间尽显疲色的何显,开口道:“别闹!” ... 第214章 我家小姐交代了 何显却突然开口道:“无妨,不如我今日把众位哥哥们一个个都背上一遭!” 开玩笑,赵子奇看着何显那相对于他瘦弱无比的小身板,就要开口拒绝,长安侯世子却阻止了他,孟白眼中闪亮,若有所思的道:“听耀之的。” 孟白在众人中素有威望,赵子奇耸了下肩,认命的上前,陈丰仪和他擦肩而过时,突然开口道:“娘子小心,别闪了为夫的腰!” 说着,他的身体一歪,仿佛真的吃力不住扭到了一般,众人一怔,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赵子奇本就是个促狭的人物,闻言却不接陈丰仪的话,拍了拍何显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夫君真是有福气啊,今日里一下娶了二十几位如花似玉的娘子!” 何显一怔,忍不住笑出声来,只觉身上疲惫尽消,浑身充满了干劲,那遥遥没有尽头的圈子似乎也短了许多。 众人早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傅三姐更是一边笑,一边靠在了丫鬟的身上,断断续续的道:“笑,笑死我了,幸好我抽签赢了,这帮子促狭鬼!” 这位何姑爷也是个聪明人,他能劈柴担水其实已经令傅家姐妹刮目相看了,最后这道题目,背着兄弟绕上绣楼走十圈,若是实在做不到,也不会再为难他。 他却能转眼间就想出这换人的把戏,借机休息片刻,可见脑子也是足够聪明的,傅三姐以娘家人的眼光,对这位即将娶走十二的何姑爷,已经是百分之两百的满意了。 赵子奇身高体重,背上片刻,何显已经气喘吁吁,又咬牙走了两步,到底还是停了下来,一边抬手擦汗,一边气喘吁吁的道:“换,换人。” 众人对视一番,又是一个兄弟上前。 外面围观的百姓们则已经疯狂: “换了一个!” “又换了一个!” “这次是长安侯世子!” “威武侯世子也上去了!” “哎呦,威武侯世子太重了,摔倒了!” 立时就有人问:“怎么摔的?摔成什么样了?是滚做一团还是各自分开?谁上谁下?” 众人传的不亦乐乎,仿佛亲眼所见一般,一个个满面笑容,兴高采烈,这帮公子哥在京中颇为有名,每日里鲜衣怒马招摇过市,何曾有过这般狼狈的时候! 平民百姓们大多都有点微妙的仇富心理,眼见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就这么在泥塘里打了个滚,哪还有不拍手叫好的道理! 何显脑子都已经麻木,拖着僵硬的双腿,一步又一步的往前挪动,当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一班兄弟从旁边扑了过来,一起把他抬起来抛上又抛下,阿显才回过味来,他这是,通过了傅大小姐的考验了? 绣楼里此时也是一片兵荒马乱,傅大姐着急的劝说着:“哎呦我的十二妹,姐姐们真是为了你好,你就别闹别扭了,赶紧出去吧!” 傅十二默默的转了个角度,整个人从侧对着墙壁变成了正对着墙壁,一副怠于搭理她的模样。 傅大姐怒极反笑,一根指头朝着傅十二点了又点,幸好她自己生了两个儿子,若是有一个女儿如十二这般,那真是要活活气死了。 这臭丫头打小就喜欢来这么一套,一有不如意,也不哭闹,也不嚎叫,就是默默的坐着,问她什么都不说,半点回应没有,一直到你先屈服,答应她的要求为止! 其他几个姐妹面面相觑,“大姐,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真要答应十二,让她自己再出三个题目?” 傅大姐瞪了她们一眼,“还出?还出什么题目?没看到何姑爷累的都快站不起来了么!再出题目就不是考验姑爷,而是为难人家了!” 傅大姐瞪着傅十二纤细修长的背影半晌,咬牙开了口:“十二,你老老实实的上花轿,等你回门的时候,我把你姐夫那套临江雪的字帖给你!” 傅十二没有转身,肩膀却动了动。 傅大姐一看有门,回头一看其他几个姐妹,众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纷纷开口道:“二姐做主,二姐夫那块端阳砚台给你了!” “你不是喜欢四姐夫的那个麒麟狮子的玉石镇纸么?” 傅家姐妹每说一句,傅十二就动动身子,待她们一个接一个的许了诺言,傅十二的身子已经大半转了过来,侧脸斜眼看着一干姐姐,小脸依然绷的紧紧的,不情不愿的道:“还有三姐夫的那套十二美人的玲珑书签,松江夜宿图,还有他最喜欢的,前朝传下来的史传!” 傅大姐哭笑不得,这臭丫头可真够记仇,傅三设了三样难题,她就拿走傅三夫君的三样心爱之物。 不过傅大姐此时也顾不得那许多,好歹把这姑奶奶送出门再说,当下一口答应下来:“成,成,都依你!姑奶奶,赶紧出门吧!” 傅十二这才站了起来,只是一张俏脸上依然不见半点笑容,哼,且先便宜了那樵夫,等晚上再和他算账! 傅大姐一见傅十二含嗔的俏脸,这哪里是去嫁人,分明是去寻仇的,又赶紧催促道:“快,快把盖头给她盖上,那张死人脸千万别被外人看到!” 姐妹们吃吃的笑了起来,傅九拿起大红的盖头,兜头一盖,生生的把傅十二又黑了三分的俏脸给盖的严严实实。 外面何显略收拾了一番,一边和傅三寒喧,一边却忍不住向着绣楼大门张望,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原本心如止水的他,对这门婚事,竟是带了丝丝期待。 绣楼大门在他的期待眼神中徐徐打开,七八个美妇一涌而出,在她们中间,则是穿着绣金丝鸳鸯喜服的新娘,身段高挑,纤细窈窕,头脸被盖头遮的严严实实。 傅家几个姐姐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小姑爷,一个个露出了满意的神情,这位何姑爷看着瘦,却有着一把子力气,现下出来一看,这脸生的也是秀秀气气的,倒是配的上她们家十二。 傅大姐吃吃的笑了起来:“好了,何姑爷,还不把你家娘子领走!” 傅十二袖子里的双手把一张帕子拧成了麻花,方才她就是要的少了,真该把大姐夫那副海棠春睡图也要来! 何显不好意思的收回视线,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红,对着博家姐姐们微微一礼,伸手捉住了红色锦缎的一头,在一众兄弟的叫好声里,向外行去。 迎亲的队伍很快回到了何侍郎府,拜过天地高堂,新娘被送回了新房,作为新郎,何显不得不站出来,挨桌敬了一圈酒。 幸好兄弟们颇为体谅,一个个主动替他挡酒,到喜宴散去时,何显也不过三四分醉意,勉强不用人搀扶,跌跌撞撞的回到了新房。 这新房本就是他的小院子改建而来,原本的堂屋和东厢打通,弄出了个带小厅的主卧,方便女主人日常起居,西厢则照例是他的书房。 何显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累的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只是想着待会还要洞房花烛,总不好叫新娘一个人候着,准备略歇下脚就过去。 一碰到椅子就不想站起来,他伸出手,向着方桌另外一端的茶壶够去,指尖刚碰到茶壶把手,就听得屋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何显抬眼望去,却见两个俏丽小婢,前面那人手持灯笼,后面的则提着个食盒,注意到他的眼神,齐齐的俯身道了声姑爷万福。 接着那提着食盒的小婢上前,把食盒里的东西一一端了出来,一笑带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我家小姐知道姑爷喝多了,特意吩咐奴婢去煮了醒酒汤,还说姑爷定然来不及吃什么东西,又下了一碗酸汤水饺给姑爷垫垫肚子。” 小婢的年纪不大,只有十三四岁,说起话来干脆利落,很是悦耳,何显的注意力却全放在了面前的两个汤碗上。 打从母亲去世,有多久,没有人这般关心过他了? 有多少个夜晚,他熬夜苦读,最后却只得冷馒头就着过夜的凉茶水勉强果腹? 何显平静无波的心湖仿佛被一阵温暖的春风拂过,带起了阵阵涟漪,他默然的伸出手,端起了那碗醒酒汤,一饮而尽。 又端过了酸汤饺子,拿起勺子,舀起一个饺子,一口吃下,这饺子也不知道片么馅斟,鲜美异常,配着热乎乎的酸汤,到了肚子里,整个人都熨帖了。 何显一个接一个的吃着,转眼这一碗酸汤饺子被他吃的汤都不剩,人也精神许多,正当他要开口问一问自己的新娘现下如何时,那小婢又捧出了一个紫檀木盒,放到了他面前。 看到他疑惑的眼神,小婢浅浅一笑:“我家小姐说了,劳烦叔父叔母操持婚礼也就罢了,办酒席的银子却不该再叫叔父来出,这里些许银子,还请姑爷转交给叔母。” 何显的手微微颤抖,正要拒绝,那小婢似知道他的心思,又笑道:“我家小姐交代了,她既然已经嫁给姑爷,以后就是何家人,和姑爷都是自家人,姑爷若是有心,日后尽可为小姐添加私产,小姐一点都不介意。” 第215章 得一贤妻自带醋缸   何显的手到底还是落到了那紫檀木匣之上,一想到把这匣子交到叔母面前时,那妇人的表情,便有扬眉吐气之感。   他手指毫不停顿的把匣子推了回去,认真道:“何某堂堂丈夫,怎能用妻子的陪嫁!此话以后休要再提!”   那小婢一怔,她颇为惊奇的看了一眼何显,突然笑道:“姑爷果然和小姐说的一样。”   何显一怔,下意识的问道:“你们小姐如何看我?”   那小婢却无论如何也不肯答了,心中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十二小姐的原话——迂腐不知变通!   见这小婢不愿意再答,何显也没有强求,此时此刻,他一颗心已经完全着落到了一墙之隔的新娘上头,打从迎亲时的三道难关开始,他这位尚未谋面的娘子就屡屡让他惊奇。   醒酒汤和酸汤饺子的搭配简直可以说是蕙质兰心,之后那送银钱的举动也丝毫不令人反感,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一见,他新婚妻子盖头下的脸是何等模样了。   想到迎亲时见到的凹凸有致的高挑身材,未经过人事却也并非无知小儿的何显下腹便有一股烈火熊熊烧起,白日里的那一番折腾似乎丝毫没有令他感到疲累。   何显刚迈开步子,在他身前答话的小婢脚步突地一动,妥妥的挡在了他面前,而先头那提着灯笼的婢女更像是商量好了一样,拿出了一床铺盖,塞进了他的手里。   彼时高门嫁女,讲究陪嫁的一应俱全,从女儿落地开始,就为她收集积攒嫁妆,到嫁人的时候,婆家只需要提供一间空房,房里的家具摆设,日常起居的各种物件,全是新娘的陪嫁。   何显手里这一床被子,大红缎面上绣着一对鸳鸯戏水,轻柔的像是一朵云彩,和他平日里盖的半旧铺盖大不相同,显然是傅家小姐带来的陪嫁。   何显一脸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婢,一时间还不大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那伶牙俐齿的小婢再次开了口,笑道:“我家小姐说了,姑爷马上要下场考试,这是大事,万万不能因为儿女私情给耽误了,所以姑爷就放心的去书房读书吧!”   何显:“……”   小婢又补充道:“姑爷放心,我家小姐已经睡下了,姑爷不必记挂,自去读书就是了,我家小姐还等着姑爷拿个状元回来呢!”   何显听到状元两字,顿时如醍醐灌顶般,一下就明白过来,他之前以状元为聘的口号喊的太大声,闹的人尽皆知,这位傅大小姐自然也知晓了。   想也知道,自己的夫君居然要娶另外一个女子,还公然的要以状元为聘,不给他脸子看才怪了!   何显在心里为自己新婚的娇妻,在蕙质兰心,聪颖过人后,默默的又增加了个醋坛子的标签。   纵然他有再多的旖旎心思,此时也被浇的半点火花都没有了,何显老老实实的抱着被子去了书房,见书房里早已经生起了一盆炭火,上面架着温热的茶水,里面还埋着两个红薯,顿时啼笑皆非——自家这小娘子,还真是擅长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啊。   何显本就属于心思沉静之人,当下真就读起了书,一直读到困意上涌,才沉沉的睡了去。   第二日,却是被人唤醒,两个小婢已经准备好了温热的洗脸水,又有一身换洗的衣衫,昨日里答话的小婢未语先笑:“奴婢唤作青云,旁边的这个是扶摇,我家小姐已经替姑爷去给几位长辈请安了,嘱咐姑爷安心读书就好。”   何显:“……”   他这是娶了个娘子还是娶了个先生回来!   只是何显性子素来淡泊平静,读书也确实是现下要紧之事,自然不会为了些许小事去寻妻子争执一番,便依照傅十二的安排,果然认真的读起书来。   何况傅十二也确然能干,一应饮食起居,无不安排的妥妥当当,比先前独自一人时强上许多,何显心中越来越是满意。   只有一点不好,每日晚上,他还是独居书房之中,至今还不知道自己那位名满京城的新婚妻子的真容。   何显独自居住了三天,到了三日回门的时候,他本打算陪着傅大小姐一起回门,傅十二却早早的叫人传了话:“姑爷读书要紧,妾身自己回门就是,叔父叔母也不会怪罪的。”   何显算是彻底明白了,他家这位哪里是什么醋坛子,分明是个醋缸子。   看这架势,他要是考不中状元,就别想夫妻见面了!   何显脑海中莫名的出现了一株傲雪寒梅,冰天雪地中,唯有这么一抹红,光彩夺目,令人心神俱醉。   何显口上答应下来,私下却熬夜写了十几副字,交到了青云手上,嘱她交到傅大小姐手上,让她作为礼物,带给诸位姐姐姐夫。   马车里,青云跪在一旁,小心的打量着傅十二的脸色,小姐这是,欢喜的意思?   她试探着开口问道:“姑娘,这些字拿回去,姑奶奶们定然喜欢。”   常年跟在傅十二身边,耳濡目染,青云扶摇也都有了几分眼色,至少字画好坏还是分辨的出的。   傅十二微微翘起的唇角立刻板平,把手里的字幅猛地一收,丢在一旁,冷冷的道:“这等字怎好拿出去见人,都拿回家收起来。”   青云偷偷瞥了自家小姐一眼,心道,小姐分明是喜欢的不得了,守财的性子又发作了,这是压根就不舍得送出去了!   到了博家,却见冷冷清清,几位姑奶奶都不在,小姐似乎早有预料,浑不在意,只叫人把姑奶奶们叫人送来的礼物逐一点验了,末了,心满意足的抱着书箱回了。   ……   何显抬手揉了揉眉头,看向了墙上的那副松江夜宿图,这幅画颇为有名,乃是前朝大家三狂散人的成名之作,他不过出去散个步,怎地就到了自家书房里?   何显双手负于身后,欣赏了一番,重新坐在书桌前,准备开始读书,却一眼看到了书桌上的玉石麒麟狮子镇纸,巴掌大小的麒麟狮子晶莹剔透,两只后脚立在绣球之上,两只前爪却在挠自己的头,样子憨头憨脑,极是可爱。   何显摸了摸,爱不释手的放下了,又看了看桌子上的端阳砚台,突然有一种一夜暴富之感,似乎他这穷酸的书斋一夜之间变的高大上起来。   何显隐隐猜到,这都是他那素未谋面的娇妻亲手布置的,不由心中欢喜,却是第一次打从心底有了动力,要拿一个状元回来给自家娘子了。   他随手拿起读了一半的史说,刚一翻看,里面轻飘飘的落下了一张纸笺,只见上面蝇头小字,字迹端庄秀丽,全是读后观感,不由细细的读了起来。   读过后,只觉这纸笺所写,虽非正路,却也别出心机,令他颇有茅塞顿开之感。   思索半晌,何显提起了笔,拿出一张白纸,认真的写了起来,写好后,吹了吹墨迹,仔细的夹在了书中,又把史说放到一旁,重新拿了本书来看,读的时候,却不时的瞄上一眼史说。   过了一个时辰,他伸了个濑腰,自言自语道:“有些累了,出去走走罢。”   往日他要绕着府里的后花园走上足足一圈,这一次,却是半圈就急急的回来了,拿起案头的史说一看,里面夹着的纸片,已经不翼而飞。   何显站在书桌前,摸着书的封皮,突然笑了起来。   如是夫妻二人玩起了捉迷藏的把戏,何显每日里看书看的累了,就出去转上两三圈,回来定然能在书页里发现一张字迹清秀的小楷,写满了读后感。   何显仿佛多了一位良师益友,虽然不能面对面交流,却也多有所得,日渐神清气爽,对即将到来的会试也越发有信心起来。   这一日,何显却接到了张帖子,是长安侯世子夫人发出,请傅大小姐过府一叙,这在婚前就已经是众人心照不宣的约定,何显自然没有推拒的道理。   可不知道为何,一想到他将有一天不能见到那字迹娟秀的小楷,何显心中顿时升起了恋恋不舍之情。   这一张帖子在他的案头放了整整一天,到了晚上,到底还是吩咐青云给傅十二送去了。   青云一边伺候傅十二洗漱,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您是去还是不去?”   傅十二脸色一沉:“去,干嘛不去,就留那呆子自己在家好了!”   真是个书呆子,每次出去都要傻乎乎的喊一声,回来再喊一声,难道就不会假意出去,然后突然返回?!   青云小心的偷窥着自己小姐的脸色,暗暗叫苦,小姐打从见了姑爷的字,态度就开始和缓下来,两个人还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虽然她和扶摇都不懂,为什么这对夫妻不干脆见面,夫妻不都是睡在一起的么?   不过三姑奶奶说这就叫做情趣!还叫她好生盯着,干万别叫她家小姐和姑爷见面!   她要是不答应,就把她嫁给家里大管事的傻子儿子! 第216章 冰山才女VS管小老虎   今日一大早,长安侯府上上下下都开始忙活起来,大总管孟平前前后后的跑着,一会去厨房看一眼菜送到了没,一会去马车房问一声,熟燕麦干净食水可都准备妥当了。   今儿个是他们当家奶奶嫁过来以后第一次公开宴客,可疏忽不得。   沈莺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所有的衣箱都被打开,各式花样繁多的裙袄,被摊平摆放的到处都是,换了一身又一身,每换一身,就问贴身的大丫鬟如何。   长安侯世子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听着自己的娇妻一忽嫌弃裙子颜色太暗显得老气,一忽又嫌弃颜色太活泼不够庄重,听得他脑袋嗡嗡作响,忍不住半支起身子,好言劝慰道:“娘子年纪这么轻,颜色又好,穿什么衣裙都好看。”   沈莺头也不回的比划着身上的墨绿色暗花条纹孔雀裙,一脸认真的道:“不行,今天这么多美人,以后都要去见太子妃娘娘,我要想坐稳正宫娘娘的位置,就得稳稳压住她们一头!”   长安侯世子瞬间清醒,又来了!   他家娘子怎么就念念不忘改嫁给太子妃呢!他昨天忙活了大半个晚上,他家娘子一口一个好相公叫的不是他么!   长安侯世子怏怏的起身,知道他家娘子是没心思搭理他了,自己找了人来伺候洗漱,决定等下去找一班兄弟喝酒,看那帮家伙兴高采烈的样子,再想象着他们的娘子入宫后,一个个有苦说不出的模样,他满心的郁气立时就能纾解不少!   过了辰时,陆续的开始有娇客登门,因都是新婚不久,一个个不是穿红就是着粉,一眼望去红霞一片,艳丽非常,长安侯世子夫人自然是其中最亮丽的一朵,如蝴蝶一般在众美人里穿插而过。   这些娇客当初都是参加选秀的美人,彼此间也有几分面熟,加上现下都各自有主,夫君又彼此交好,交流起来便格外顺畅,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管娇娇来的时候,第一眼注意到这许多美人姐姐,第二眼却注意到了美人们桌子前的那一盘盘新鲜水果,   一碟子金光灿灿的柑橘,一篮子红的鲜艳欲滴的草莓,看的她直流口水。   这妮子在家时被父母宠坏,从小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先紧着她来,出嫁以后,又被陈丰仪惯着,婆婆也喜她性子娇憨,也不拘着她立规矩,几个嫂嫂本就比她大许多,更是让着她,婆婆那里有了什么好的,也是先给小儿媳。   管娇娇的字典里,就没有客气两个字,当下就一屁股坐在了桌前,拿起一个柑橘就剥了起来,吃了一粒,满口甜汁,一双眼立刻幸福的眯了起来,连道:“这柑橘好甜,太好吃了!”   一旁的沈莺听了,特别高兴。   她本来效法太子妃娘娘,直接就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给拿出来了,可这些娇客们一个个的却都矜持的很,只顾着彼此寒喧,偶尔端起茶杯抿上一口,连牙齿都不露,桌子上的水果点心更是动都不动,她的媚眼全都抛给了瞎子。   此时见管娇娇塞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沈莺只觉终于有人慧眼识英雄,了解她的一片苦心了,干脆亲自坐在管娇娇旁边给她剥起了橘子,周围的美人们看在眼中,纷纷侧目。   实在是管娇娇当年的行为太彪悍了,全京城就没有不知道的。   说到名满京城,似乎还有一位娇客未到,和那位傅大小姐比起来,管娇娇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傅大小姐成亲时的三样难题,劈柴担水,背着兄弟绕十圈,现下谁不知道?!   听说铁匠铺里的斧头和扁担都脱销了!   不少年轻男子都开始锻炼体力了,生怕成亲时被出这么三道难题!   何显的兄弟们更是因为亲临其境,一个个仿若受了刺激一般,回去后直接就在自家娘子身上演练起劈柴担水绕十圈,折腾的娇妻隔日几乎下不了床。   是以这些娇客悄悄议论的时候,不时的掩唇轻笑,双颊绯红。   美人们看看吃的不亦乐乎的管娇娇,又看看窗外,凭那位傅大小姐的清高劲,也不知道今日会不会来。   众人的翘首以盼中,傅大小姐终于出现了,却见她一身青衣,只在腰间扎了条浅黄的腰带,整个人素雅的仿佛风中的一丛竹,施施然的行了进来。   众位美人面面相觑,大家都是过来人,自然一眼看出,这位傅大小姐虽然面色白里透红,却更像是未出阁的千金贵女,而不是雨露承欢后的娇花。   沈莺作为主人,率先迎了上去,她自打从叶倾那边厮混过一场,如今可是不懂含蓄何物,开口就道:“妹妹可来了,快坐快坐,对了,你和何大才子过的可好?”   这句话也不新鲜,长安侯世子夫人对每一个来客都问了一遭,除了管娇娇虎头虎脑的应了一声,其他人莫不是羞答答的低下头去,又或者顾左右而言他。   傅大小姐显然又是一位特例,她面色寡淡,声音清冷的道:“我和相公至今尚未打过照面。”   刷刷刷,一直支楞着耳朵的美人们齐齐的转过了头,如向日葵一般集体看向了太阳一般的傅大小姐,又像是一瞬间,百花突然齐齐绽放。   沈莺睁圆了眼睛,立时就怒了:“怎么?那何大才子欺负妹妹了不成?!”   她深受叶倾影响,见不得女子受到半点委屈,府里两个打过老婆的管事都被撤了职,如今一个去了马厩,一个守在了净房。   傅十二惊诧于长安侯世子夫人突如其来的怒气,却还是镇定的应道:“不是,是我和相公约定好了,会试在即,一切以科举为重,毕竟相公当初亲口说了,本次殿试要独占鳌头,拿个状元回来,男儿怎能言而无信呢?!”   她说的含蓄,一干美人却都听懂了,其实这帮子新嫁娘,人人心中都有根刺,当初那帮公子哥为了太子妃娘娘争相出头,各大高门的家主在朝堂之上争个面红耳赤,都为了把太子妃娘娘娶回自己家中。   虽然最后,定国公府的叶大姑娘嫁给了当朝太子,这帮公子哥人人落空,可到底是有这么一档子事,谁都不舒服。   只不过这帮贵女也都是高门中长大的,知道眉眼高低,加上正值新婚,相公也还算温柔体贴,就都憋在心里,不说罢了。   此时听了傅大小姐的话,哪里还不明白她的意思,分明是恼了当初何大才子那以状元为聘的话来。   拿不到状元,就别想夫妻见面!   傅大小姐真真霸气!   一个个美人眼中俱都流出了钦佩之色,只觉自己心中的那一口郁气也出了不少。   沈莺更是豪迈的一巴掌拍下,重重的落在了傅十二的肩头:“好!就该这样!就该让他弄个状元回来给你!”   当然,长安侯世子夫人的思路和这一帮美人的完全不同,若是此时再提什么以状元为聘的话来,长安侯世子夫人定然嗤之以鼻:   ——状元?十个状元叠起来,也不够我们娘娘一个小指头的!   众美人在心中暗自感慨一番后,下意识的又把视线都投向了另外一位当事人身上。   若是大家没有记错,当初可不止是何大才子一个人喊出了以状元为聘的口号。   在一干美人诡异的注视下,吃的欢畅的管娇娇也察觉不对了,她把头从一篮子的草莓里抬起来,双唇因沾满了草莓汁而格外红艳,娇憨一笑道:“你们想吃就自己动手嘛!”   这吃货迟钝的简直不忍直视!   还是其中一个鹅蛋脸的美人趋步上前,拿起帕子给管娇娇擦了擦手,又给她擦了擦嘴,这位唤作戴柔,和管娇娇是世交,从小看她两个姐姐这般照顾她,自己做起来也是轻车熟路。   擦拭干净后,戴柔温声道:“管妹妹,方才傅家妹妹说了,何小官人现下正刻苦攻读,以求拿个状元回来,你就没什么想法么?”   管娇娇一脸茫然:“想法?什么想法?额,我看挺好的啊!状元夫人听起来威风的紧,比何夫人好听多了。”   戴柔伸手揉了揉额头,干脆挑明了道:“你家夫君当初不也说要拿个状元么?”   管娇娇的神色一凛:“有这等事?”   她并不蠢笨,只是生性有些散漫,又被家人惯着,惰于思考罢了,此时被戴柔一点即通,一瞬间,那争强好胜的心就起来了!   大家都没有的,她管娇娇也可以没有,但是旁人有的,她管娇娇就一定要有!   这毛病,还是她娘给生生逼出来的。   当初她年纪还小,姑姑回门,拿了两匹上好的缎子给她们姐妹裁制新衣,结果她娘摸着光滑的缎面,开口就道:“这个好,给大姑娘留着当嫁妆!”   然后她祖母的妹妹,从南方丰饶的浙州进京看她们,拿了几样礼物给她们姐妹,没等她们挑选,她娘一个箭步上去,把其中一对金钗给收了起来,“这个好,给大姑娘留着当嫁妆吧!” 第217章 我是猪   接着是她家叔叔,外任期满,回京叙职,给每个侄女带了些胭脂水粉,她娘又拿了其中最好的,“这个好——”   管娇娇直接就怒了,伸手就把所有的胭脂盒子都给圈起来了:“给我留着当嫁妆!”   管夫人:“……”   她本来想说给小姑子也送去一份!   这孩子这么小就知道攒嫁妆也就罢了,可胭脂水粉这玩意十年以后还能用么!   管娇娇可不管她娘怎么想的,打那以后,她娘只要是给大姐准备的,就都得给她也准备一份!   管娇娇一拍桌子:“好,从今天开始,我和陈丰仪那厮也不见面了,什么时候考上状元,什么时候再说!”   正在喝酒的陈丰仪忽觉背后吹来阵阵凉风,回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不由暗道自己多心。   管娇娇这一下十分有气势,美人们瞬间群情激奋,你一言我一嘴的添柴加火:“好!就该如此!”“对,考不上状元,就别想夫妻见面了!”   跟在傅十二身后的青云担忧的看了一眼面色微黑的自家小姐,这,这不是逼的她家小姐,在何姑爷考中状元前也不能见面了么!可,可她家小姐一次都还没和何姑爷见过呢!   哎呀,对了,这一科的状元只有一个,下一科,可是要足足等上三年!   青云的视线在管娇娇和自家小姐身上来回巡视,真不知道哪一位更可怜了。   沈莺打从叶倾那里醉过一回后,骨子里的反叛精神完全被激发出来,还嫌天下不够乱一般,当下挽起袖子大喝道:“好,好!咱们女儿家就该有这等志气!来人,拿笔墨纸砚来!”   当场就立了文书两份,又叫管娇娇和傅十二分别画押。   管娇娇豪迈万分的拿起笔,在文书上一书而就,青云亲眼见到自家小姐的手抖了两抖,那傅清秋的秋字,最后一捺被拖的格外的长。   见她们画押完毕,沈莺一把拿起了文书,匆匆扫了一遍,咦的一声叫了出来:“这,这管老虎是谁——”   管娇娇脸一红,糟糕,都是那个冤家,每日里小老虎小老虎的不离口,害的她出了这么大个糗,她劈手从沈莺手里夺回了文书,匆匆划掉,重新写了管娇娇三个字,不好意思的道:“都是我家相公,成日里唤我小老虎,一时才写错了!”   青云悄无声息的退了一步,自家小姐身边的风更冷了,也难怪,这小老虎和母老虎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听着却亲呢多了,一听就知道是夫妻二人私下里的称呼。   这位陈少奶奶也真不怕羞,就这么说出来了。   不过她家小姐就可怜了,人家都那么亲切的称呼彼此了,她家小姐还没和姑爷见过面呢!   每日里虽然你来我往的传着小纸条,可彼此连称呼都没有。   沈莺又扫了一遍文书,点了点头,“好,这文书,我就帮你们收着了!”   她又看向了其他的美人们,笑眯眯的道:“两位妹妹都已经立了誓言,我们不如也开个赌局,就赌这状元到底花落谁家!”   她牢牢记住了太子妃娘娘酒至半酣时对她说的话——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只要无关大雅,偶尔赌上一把,却也有趣!   美人们互相望望,这长安侯世子夫人,怎么和想象的不大一样?   既不端庄,似乎也不够贤惠?   只是世子夫人的品阶在她们之中已是最大,一时间,却也无人出头反驳这个赌局。   沈莺立时高兴了,看来大家志同道合,以后若是进了太子妃娘娘的后宫,定然也可以和睦相处!   沈莺环顾左右,兴致勃勃的提议道:“咱们这赌注么,不如弄的有趣一点,我们各自写上一张纸条,到时候输的人,就从这里面抓阉,抽到什么就去做什么。”   众美人面面相觑,一时还无法领会世子夫人的意思,戴柔上前一步,声音柔柔的问道:“敢问沈姐姐,这纸条上要写些什么?可是要做一首即兴诗词又或者对一句对联?”   她们这些女子出身俱都良好,自幼年起,琴棋书画就都有所涉猎,平日里聚会,玩的也就是这些,抽签做个诗,弄个击鼓传花什么的。   沈莺摇头笑道,“那有什么意思,看我写的这个!”   她手一扬,把自己刚刚写过的纸条递了过去,戴柔立刻接了过去,一字一顿的念道:“到相公面前,说一声——”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众美人齐齐的看了过来,一个个好奇不已,一时间莺莺燕燕之声不绝于耳:“说一声什么?”“薛姐姐,怎么不念了?”   戴柔满面涨红,无声的把纸条传给了旁边一个瓜子脸的美人手中,那瓜子脸的美人看了一眼,脸颊一红,闷不出声,只把手里的字条往旁边一递,她身边身材高挑的美人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好奇的向着字条看去,一眼看完,也不说话,别过头,赶紧的往下传去。   一时间,这纸条在众多美人手里传来传去,却是没有一人吭声。   一门之隔,长安侯世子站在众人之前,他身后一干青年男子的视线灼热的几乎射穿门板,俱都抓耳挠腮,心里痒的不行,旁边的丫鬟婆子们看的都替他们着急,却干瞪眼不敢吭声。   赵子奇忍不住低声问道:“世子,世子夫人到底写了什么——”   他这句话简直说出了众人的心声,众人虽然侧耳聆听门中动静,却也忍不住连连点头,热切的看向了长安侯世子。   长安侯世子面色恬静,心中却不住苦笑,他家娘子的心思,他虽然猜不到,却也感觉不妙——怕是要丢人丢到外面来了!   眼见那纸条在众多美人手里传了半圈,美人们一个个满面羞红,却无一人吭声,管娇娇的好奇心终于达到了顶点,她一个箭步上前,把那纸条生生的截了下来,展开就大声的读了起来:“到相公面前,说一声,我是猪!”   管娇娇声音嘹亮清脆,带着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劲,一口气读出来,我是猪三个字真是荡气回肠,振聋发聩。   屋子内瞬间安静,我是猪三字余音绕梁,在众人耳中萦绕不去。   屋子外面的公子哥们一片安静,眼神却诡异的彼此交流着,同时在心里忖到,这是哪一位的娘子,真是逗死了。   他们此时,自然也明白过来,为什么方才那小娘子读到一半就读不下去了,也猜到了屋子里为何会安静了那么久,大抵是这纸条在一干少夫人手里传递,却没人能念出来罢了。   一个个又不由自主的想象着,若是自己的新婚娘子跑到面前,娇娇柔柔的说上一句,“我是猪”,那模样,定然讨人喜欢的紧,一个个不由都醉了。   陈丰仪嘴角抽动两下,面上却和旁人一样,满是茫然,仿佛他压根就没听出来,刚刚大声的说“我是猪”的那一位,就是他家的小老虎一般。   忒丢人了,千万不能承认!   却在这时,屋子内安静片刻后,又是方才那读纸条的声音,再次脆生生的响了起来:“沈姐姐,这不公平!为什么要我去陈丰仪面前说自己是猪,而不是陈丰仪那厮对着我说,他是猪?”   陈丰仪的脸色瞬间变的非常精彩,不用看,他也能感觉到身边兄弟们热情如火的视线,分明是都在看他的笑话!   赵子奇扑哧一声,没忍住,笑出了声来,屋子里管娇娇立刻又是一句:“谁,谁放屁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这下谁都忍不住了,全都大笑出声,一众青年男子的笑声同时响起,瞬间几乎把屋顶掀掉。   他们也自知理亏,一边笑,一边互相牵着袖子,拽着腰带,向着外面大步奔逃,一路奔到了花园之中,方放开了嗓子,痛痛快快的笑了起来。   笑的时候一忽看看满脸尴尬的陈丰仪,一忽又看看有苦说不出的赵子奇,然后笑的越发厉害,有人腰都弯了下去,指着赵子奇:“扑哧,扑哧,子奇兄,放屁,哈哈哈——”   听着大笑声渐渐远去,屋子里的美人们互相望望,一个个脸色都不好了,听墙角也就罢了,安安静静的听,听完再安安静静的滚远点也就罢了,这听完了还大笑出声是什么意思,有那么好笑么!   戴柔不急不慢的从管娇娇手里接过那张纸条,看了一眼,温柔笑道:“我看管家妹妹说的很有道理,不如这样,若是谁压错了,就叫她相公说上一句我是猪。”   有了管娇娇珠玉在前,加上一干不着调的男人们的刺激,她也能顺畅的说出那三个字了。   沈莺满脸兴奋,一拍桌子:“好,到时候就在屋子中间拉上一个屏风,叫他站在屏风前,当着大家伙的面说!咱们一起看着!”   傅十二淡淡的接话道:“不光说我是猪,还可以有别的惩罚,譬如绕着桌子爬上三圈,又或者额头顶着酒碗行走一周——”   她身后的青云胆战心惊的听着,心道,自家小姐这是仗着自己不参与可劲的使坏吧! 第218章 一群状元夫人们   群情激奋的美人们已经顾不得那许多,管娇娇第一个拍手叫好,众人受此启发,一个个如醍醐灌顶一般,纷纷持起纸笔,奋笔疾书,各种新鲜有趣又刺激的法子被想了出来——   什么穿上裙子扮女人,又或者穿上戏子的衣服,唱上一出三娘教子。   反正大家也都没什么心理负担,现在赌注形式变更,输了的话,丢人的是自家相公,赢了的话,就看旁人的笑话,当真是旱涝保收,输赢都快活。   沈莺又叫人摆上酒宴,吃喝流水一样送了上来,酒壮人胆,喝到半酣时,更是各种稀奇古怪的主意都出来了。   管娇娇大着舌头道:“就该叫你们的相公也都去考状元,到时候大家一出去,旁人就喊,状元夫人们出来了!状元夫人——们——,哼,多威风!”   美人们都喝的有些迷迷糊糊,当下拍着巴掌大呼好主意。   傅十二端起酒盅,小小的啜饮了一口,淡淡的道:“嗯,什么时候考中状元,什么时候再夫妻见面。”   美人们想也不想的再次叫好,旁边伺候的青云看的冷汗直流,她家小姐,真是太坏了!   不过一群状元夫人——们——,想想还真是威风。   末了,在一干美人的监督下,沈莺亲手把这些纸条装入红木匣子里,又打上了两道封条。   “好了,姐妹们,可说好了,三日后,咱们一起进宫,拜见太子妃娘娘。”沈莺一拍手,笑意盈盈的嘱咐着,这班新晋少夫人经过一番同仇敌忾,如今已经熟了许多,嘻嘻哈哈的应下了,结伴向外走去。   门口,一帮衣着华丽的公子哥们翘首以待,都在心里做着自家娘子跑到自己面前,娇滴滴的喊上一句我是猪的美梦。   看到自家娘子出来,不由都迎了上来,陈丰仪啪的一声合上手中折扇,笑眯眯的对着管娇娇招了招手,“娘子,我在这里!”   刷的一下,美人们的视线都投了过来,管娇娇脸一红,还记得自己和傅十二的赌约,当下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从陈丰仪面前走了过去,轻盈一跃,上了马车。   陈丰仪紧随其后,正要跟着上马车,一只素手伸出来,毫不客气的把他推了下去,管娇娇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下去!考不上状元,咱们就甭见面了!”   陈丰仪:“……”   这是什么情况!   陈丰仪倒退了一步,狐疑的看了看马车,没错啊,清油小篷车,车厢上的两丛青竹还是他画的呢!   他家娘子不过出来一次,怎么就跟换了个芯子一样!他那娇憨可爱的小老虎呢!怎么变成傅大才女了!   刚才他们还笑话何显来着,非要坚持和傅大小姐的承诺,一个人先行回府了!   他刷的一下转头,瞪向了身后的长安侯世子,却见到了一众损友想笑又使劲憋着的脸。   陈丰仪恼极,伸手就在离自己最近的赵子奇肚子上一戳,如被放了气的气球,赵子琪一个没忍住:“扑——”   管娇娇的声音一下就响了起来,还带着些小迷糊:“谁又放屁了?”   这下谁都没忍住,噗嗤噗嗤的笑声连成了一片,笑声中,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一边笑个不停,一边捂着肚子,跳上了马车,叫车夫快马加鞭的离开了长安侯府——生怕管小老虎再来一句,这屁还没完没了了呢!   最后只剩下了陈丰仪,瞪着一双眼睛,欲哭无泪,长安侯世子上前,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到家,陈丰仪不甘心,叫长随买了西大街的玫瑰酥,又从百味楼点了半桌席面,他家小老虎是个吃货,每次都受不得这吃食上的诱惑。   这次却注定叫他失望了,管娇娇在某些方面,真是个很有原则的妹子,说不见面,就不见面,只是很坚决果断的叫了人来,把那半桌席面端走了罢了。   传话的大丫鬟和她的主子一样,说话干脆利落清脆悦耳:“娘子说了,公子什么时候考上状元,什么时候再夫妻见面,傅小姐就是这么跟何官人约定的!”   陈丰仪:“……”   他心道,这意思是,这次要是拿不了状元,那就只能等三年了?!   他真后悔,当初没有听从岳母大人的劝告!   陈丰仪一咬牙,转头进了书房,袖子一挽,奶奶的,拼了!   他和何显本就在仲伯之间,他胜在家学渊源,何显强在勤勉上进,若真要下场比试,鹿死谁手还真难说。   ……   ——安卓为人沉稳,如今已经是伍长,只是少年老成,未免无趣,余令他晚上去火头班帮忙,凡是兵士打饭,都要说一声,哥哥请慢用。   咳咳,顺带一提,军营中的将士,不过也就数千,至安卓这里打饭的,几百人而已罢了。   如是几日,安卓见余时往往一脸苦大仇深,极是有趣。   ——安丰则过于跳脱,三不五时的惹得一群土狗追着他满营乱跑。   有一次冲倒了兵器架,余大怒,叫四五兵士,干脆剥光了他,丢到河水里冷静冷静。   丢过那么三五次后,安丰如今已经大是冷静,行事颇有长兄的派头。   看到这里,叶倾不由会心一笑,连日来阴郁的心情终于消散了些,果然家里的男孩子,就得交给父兄去整治。   当初她带着安卓安丰练了一年的拳脚马步,两个人的性格不变不说,还越来越是极端,安卓依然沉默寡言,安丰依然跳脱。   还是林栋厉害,两个损招就把堂弟们整治的老老实实,真是想象不到,他那样一本正经的人,竟然会做出这等事来。   只是林栋这人,纵然做的出这种事来,也应该不会写在信里才是。   叶倾的印象里,等二叔一家到了边关,林栋回一封干巴巴的写了两字平安的回信就算不错了,没想到他居然写了这么多,真真是意外之喜了,她手指轻轻一抖,继续往下看去:   ——叶家世叔到了边关,终日无所事事,余见其清闲,索性为他安排了个巡营的活计,若是能抓到违纪的兵士,所罚银两全归其所有。   叶家二叔甚是积极,可惜连续两次,抓到的都是叶安丰。   叶倾再也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二叔一家到了林栋笔下,简直个个都成了活宝,真真笑死个人了。   旁边的张姑姑看了,暗自欣慰,太子妃娘娘打从十几天前从外面回来,就一直怏怏不乐,太子殿下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整个东宫都沉闷的很,小宫女们也不敢大声嬉闹,一个个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现在太子妃终于笑了,张姑姑心里连念了好几个阿弥陀佛,外面的柳树都发了芽了,这东宫的冬天还是早日过去的好。   整整三页的信纸转眼就看完了两页,这第三页却说的是另外一些琐事,林栋颇有些絮叨的说了他在边关选中了一块地方,那地方背山面水,很是幽静,沿着院墙还种了一圈杨柳。   房子只建了两间,却有一个大院子,还有一把躺椅,晒着太阳特别舒服。   院子里的一角开了块地,种了些菜,另外一角则做了些结实的鸡笼鸭笼,尚且空着。   叶倾看的云里雾里,暗暗猜测,这莫非是二叔一家的住处?又觉得不像,二叔一家到底是定国公府的人,哪怕到了边关那等苦寒之地,至少也要两进的院子,三五仆妇,七八个下人,才使唤的开。   一直到了文末,林栋才含蓄的道,若是京城生活烦闷,不妨多出来走走,那鸡笼鸭笼结实的很,若是不想养鸡鸭,养只兔子老虎什么的,也都可以。   叶倾登时啼笑皆非,这是邀请她去边疆生活的节奏么?养只兔子也就罢了,谁家会养只老虎呢!   ——只要你欢喜快活就好。   一直到了信尾,看到这最后一句,叶倾心中一暖,她伸出指尖,默默的在这几个字上摸了又摸,唇角不知不觉的弯了起来。   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叶倾指尖突地一顿,这行字旁边有几个黑点,先她还以为是墨点,现下仔细看了,却似乎是字。   叶倾不由把信纸往眼前又送了送,终于看清了那蝇眼小字:见背面。   叶倾眨了眨眼,好奇的把信纸翻了过去,却见数行行书,分外的洒脱飘逸:   表妹亲唔:   看林兄练兵颇为有趣,他又诚聘我为狗头军师,吾便一口应下,索性在此暂时落脚。   狗头军师见林大将军写信竟然只书了平安两字,实在懒惰的可以,便寻了几个军士,干脆的灌醉了林大将军。   林大将军醉后犹如诗仙附体,洋洋洒洒数千字一蹴而就,吾干脆的叫人敲起了点兵鼓,把营中兵士尽皆唤起,嘱人吩咐下去,凡是想要写家书的,速速来此。   咳,言归正传,林大将军所言,甚得吾心,尤其最后一句。   见信如面,多多保重。   表哥段修文亲笔。   叶倾又是想笑又是忍不住落泪,怪不得林栋会写了这么多字出来,原来都是段家表哥的功劳。 第219章 恨不能你就是她   没想到,他们两个竟然凑到一起去了。   林栋前面把她两个堂弟给戏弄了,万万想不到自己转眼又被段修文给坑了吧!   只要一想到前面林栋所言,营中有数千兵士,再看看后面,段修文所写,点兵升帐,但凡有家书要写,速速报上名来,叶倾便忍不住想笑——也不知道林栋酒醒以后,手腕还抬不抬的起来!   看到段修文最后一句,她不由又是眼圈泛红,这么多人在关心着自己,她如此颓丧,实在不该,一时间,精神大是振奋。   一旁的张姑姑见她虽然眼圈红红,精神却还好,心中大是安慰,试探着道:“娘娘,二老爷一家可好?”   叶倾心绪平和,话自然多了起来,加上和张姑姑的情分又不同一般,拉住她多说了两句。   张姑姑见她情绪好,心中大定,这些天,娘娘诸事不理,一干宫务都交到了她手上,张姑姑成日里战战兢兢的,幸好现下叶贵妃生产在即,整个后宫的娘娘们都在盯着这位主儿的肚子。   就凭借这位如今这么受宠的地位,要是生个皇子出来——   以后还真不好说了。   所以也都没工夫找茬,也没人发现太子妃的异状。   张姑姑瞥着叶倾的脸色,搜肠刮肚的寻些听来的新鲜事,只为哄得叶倾多欢喜一刻:“娘娘还不知道吧,现下全京城都在说这届会考呢。”   叶倾一怔,脑子一时半会还没转过弯来,迷糊的重复着张姑姑的话:“这一届会考?”   张姑姑心中颇为心酸,好好的主子娘娘,怎么出去一次,成这副模样了?娘娘和何大才子,陈小官人,那可都是有交情的,现下却是连会试都不记得了。   “娘娘忘了么,何家郎君和陈家的小公子,之前都放出话来,说要在这次的科举里夺魁,大家伙可都看着呢。”张姑姑笑眯眯的提点了一句。   叶倾恍然大悟,她一下想了起来,这两个人放话说要拿下状元,不还是她的关系么!   她又想起了长安侯世子那一班人,想起了没有嫁给高昊前,那段每日里喝酒吃肉,看美人歌舞,骑马射猎的快活日子。   她心里头的郁结气,不知不觉的,就又消散了一些。   叶倾唇角勾起,会心的笑了起来:“这个啊,我记得先前不是还送了文房四宝过去么——”   张姑姑一拍大腿,语调夸张的道:“可不是么,老奴记得,当时只找到一块上等端砚,娘娘就说,先把笔墨纸张三样送去,等再找到一块差不多的,再把砚台给两位公子补上,结果您猜,外面现在怎么说?”   叶倾眉毛扬起,笑骂道:“你还卖起关子了,快说说,外面怎么说——”   张姑姑赔笑道:“外面说,娘娘故意留下砚台,是等着看这两位才子,哪一个高中了状元,再把砚台送给状元郎。”   叶倾哑然,又忍不住笑起来,她那会儿真是一时找不到两块差不多的砚台,才只送了笔墨纸张,没想到,还有这等效果。   张姑姑趁热打铁道:“娘娘,前阵子咱们不是给那些公子们送了新婚贺礼么,现下他们都成亲了,长安侯世子夫人递了话来,想要带着这些娘子们一起拜见您,您看——”   太子妃娘娘这些日子足不出户,除了坐在窗边发呆,什么都不做,吃的也少,看的人实在揪心。   国公府递了两次牌子,都被娘娘驳了,眼见今天看了来自边关报平安的信,娘娘终于肯和她说话了,张姑姑便大着胆子多说了几句。   叶倾想到长安侯世子夫人,喝醉时嚷嚷什么正宫娘娘,不由笑道:“也好,那就劳烦姑姑安排了。”   张姑姑忙不迭的应了下来,决定等下就给菩萨多上两柱香。   ……   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太子妃娘娘了,沈莺的脚步格外轻盈,不知不觉,就从队尾走到了队首,又甩了其他人一大截,沈莺不得不停下脚步,连声催促,“你们走快点哎。”   美人们对视一眼,齐齐的加快了脚步,这一帮二十多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行走在后宫之内,宛如一道亮眼的风景,十分吸引人的眼光,可惜这风景移动太快,转眼就从视线里消失了。   很快,东宫在望,张姑姑远远的就迎了出来,沈莺和她还算相熟,当下开口问道:“娘娘可等的急了?”   张姑姑见这一班美人,个个年纪不大,却青春正好,一个个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让人不由心生喜爱,忙道:“娘娘就在里面,诸位娘子请随我来。”   众人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迈过东宫大门,转过正殿,被引入了一处暖房之中,一眼看到了中间案几前的一位年轻女子,穿着鹅黄色抹胸拖地长裙,外披青色罩衫,臂间挽着水粉色霞帔,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文静秀美。   沈莺第一个俯下身去:“臣妾见过太子妃娘娘,娘娘万福。”   后面的众美人有样学样,一个个的拜了下去,屋子里立时响起了莺莺燕燕之声,极是悦耳。   叶倾看着她们,却只觉得仿佛隔了几十年那么远,这帮美人年纪都不大,一个个都刚嫁人不久,脸上犹然带着几分天真,叶倾真想摸摸自己的脸,是否已经老气横秋。   她伸手虚扶,淡淡笑道:“诸位平身。”   众美人小心的起身,一个个规规矩矩的站着,不知道为何,眼前的太子妃明明和她们差不多大,却让人望而生畏,下意识的就缩手缩脚起来,仿佛面对长辈一般拘谨。   沈莺亦是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今日的太子妃娘娘,和她初见那次,似乎大不相同。   叶倾也看出了她们的拘谨,转头对着张姑姑吩咐道:“摆宴吧。”   叫她现在放下心情去和这帮美人们打成一团,她也做不到,不如直接酒桌上说话,有了酒水做催化剂,相信这帮美人很快就能放松下来。   酒宴也是精心准备的,菜肴流水一般端了上来,待众人喝了两盅,叶倾示意沈莺替她为众美人斟满酒杯,沈莺极是高兴,到底她才是正宫娘娘!   叶倾很少说话,只在高位坐着,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偶尔说上一句,却令人极是熨帖,这都是当年做皇后时练出的本事,对她来说,让一群美人和平共处,就是她干了几十年的本职工作,再熟悉不过。   几杯酒水下肚,众美人也渐渐放开,说着说着,话题就被引到了状元之争的赌局上面。   沈莺骄傲的叫了起来:“娘娘,咱们说好了,到时候一起出去,旁人看了,就说,快看,状元夫人们出来了!”   叶倾不由被她逗乐,点头含笑道:“本宫真是荣幸,今日里蓬荜生辉,竟然和状元夫人们一起吃酒。”   众美人立时吃吃的笑了起来,你喊我一句状元夫人,我回你一句彼此彼此,嘻嘻哈哈的极是热闹。   叶倾见气氛正好,开口道:“本宫这里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诸位状元夫人可有兴趣?”   沈莺咳了两声,一本正经的应道:“且给本夫人说来听听。”   叶倾双手抱拳,似模似样的笑道:“诺,谨尊状元夫人号令!”   众美人见她配合的模样,不由又笑作了一团,只觉太子妃娘娘果真如同世子夫人所言,是个极有趣之人。   叶倾轻咳两声,开口道:“咱们女子活在这世上,殊为不易,旁的不说,这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掐指一算,竟是一生都不得自由。”   众美人渐渐安静下来,她们出身良好,家中富贵,可这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话,却也是自幼就开始被长辈们耳提面命,却从没有人像是太子妃娘娘一般,做出了不自由三个字的总结。   不自由,说的真是妙极。   叶倾微微一笑,她上一世身为孝贤皇后,名载史册,传为千古贤后,可实际上,不也深深的受到这三句话的束缚么?!   若不是在家从父,当初她嫁的就当是青梅竹马的林觉,而不是那死不要脸的了;若不是出嫁从夫,她就不用眼睁睁的看着死不要脸的往后宫抬了一个又一个美人,而是早早和离,说不定就嫁给顾长春了!   若不是夫死从子,何至于死后被显庆帝那混蛋弄得如此萧条,以锡代银,以铜代金?!   叶倾脑子里快速转过许多念头,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所以,本宫就想,不如寻一些女子中的楷模,公布出来,让世人瞻仰的同时,也可向她们学习一番。”   美人们面面相觑,戴柔迟疑着问道:“娘娘指的可是,那为夫君守节的有志之女?”   叶倾眉毛扬起,她如今最不爱听这个,要她说,若是夫妻恩爱也就罢了,像是死不要脸那样的,死了以后,还要为他守节岂非要活活气死!   叶倾笑了下,斩钉截铁的道:“不是,本宫的意思是,寻那些让人羡慕,恨不能你就是她的女子,如此才可作为榜样!” 第220章 太子妃语录   傅十二怔怔的看着上首侃侃而谈的太子妃,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反反复复的回荡着——恨不能你就是她!   突然之间,她对太子妃的些许芥蒂就这么的烟消云散,何显当初那以状元为聘的誓言,此时看来,竟是丝毫不为过,依她看来,能说出这样的话的女子,哪怕是状元,也是聘不下来的。   屋子里一片安静,众美人俱都怔怔的看着叶倾,不断的回味着她的这一番话,只觉犹如醍醐灌顶一般。   不错,只有恨不能自己就是她的女子,才配为众人的榜样!   叶倾见众人渐渐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微微一笑,继续道:“这件事,还只是本宫的一个想法,若是正经的交到衙门上去,未免大张旗鼓了,不若咱们自己先试试,你们愿意帮助本宫么?”   沈莺一腔热血都冲到了头顶,立时就挽着袖子跳了起来:“愿意愿意,娘娘尽管说!”   叶倾抿嘴一笑,“好,咱们呢,最好先结个社,把这桩事正正经经的做起来,大家都是社员,每个人都有提名的权利,然后经过至少三名社员的校验,再提到全体集会上共同讨论,如何?”   美人们瞬间都激动了,她们长这么大,顶多结个诗社,无事伤秋悲月一番,出本诗集顶破个天了,太子妃娘娘说的却是地地道道的正事,想也知道,若是这榜样经过她们的挖掘,再经过她们公布天下,对天下的女子,该是何等的激励!   一个个登时都抢着应和起来,“娘娘的想法甚妙,这社名不如就叫女子自强会?”   “也太简单直白了,依我看,不如叫状元社,咱们不都是状元夫人嘛!”   “旁人听了还以为是哪个酸腐书生的主意,还是叫女儿集的好!”   你一言我一语中,始终沉默的傅十二突然开口道:“不如叫娘娘起个社名。”   众美人们一下就安静下来,齐齐的看向了叶倾,眼中满是期待。   叶倾哑然失笑,沉吟片刻,开口道:“叫风祥社如何?凤翔九天,祥瑞天下。”   “凤祥社,凤祥社——”沈莺喃喃的念了几遍,脸上露出了个甜美的笑容,重重的点了点头:“这个好,就叫风祥社了!”   众美人纷纷点头,这名字确实不错,且有太子妃娘娘的牵头,这凤字也是名至实归。   凤祥社便算是正式成立下来,叶倾率先举起酒杯道:“大家回去后,不妨查探一番,身边可有这样的女子,不拘什么身份地位,只要令人艳羡敬佩,皆可成为吾辈楷模。”   管娇娇喝的双颊绯红,忍不住嚷嚷道:“我就羡慕我家大姐,夫妻恩爱,公婆父母俱都怜惜,儿女也都孝顺!这可也算数?”   众人顿时俱都侧目,不少人吃吃的笑了起来,管家三娘在大姐儿出嫁的时候,坐在嫁妆箱子上不肯下来的事情,可是人尽皆知的。   管娇娇被众人笑的脸一红,结结巴巴的道:“除,除了有个不省心的妹子——”   哄然一声,所有人都笑了出来,管家妹子还真是有自知之明呢。   叶倾笑着点了点头:“也可以,这公婆父母怜惜,夫妻恩爱,子女俱都孝顺,听着普普通通,说起来,又有几个女子能做到?需知,越是平凡,往往越是不简单。”   傅十二喃喃的复述了一遍,终于忍不住拿起纸笔,奋笔疾书,把太子妃娘娘的话给记了下来,一共两句话,俱都振聋发聩,第一句是恨不得自己就是她,第二句就是平凡不等于简单了。   周遭的美人们见了,纷纷效法,唤来宫娥,索要纸笔。   管娇娇握着毛笔,对着白纸发呆半晌,最后还是腆着脸凑到了傅十二面前:“傅家姐姐,帮我也写一份呗,我的字,嘿嘿,你懂的。”   傅十二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拿起笔,一挥而就,又写了张一样的,递了过去,管娇娇欢喜的抓耳挠腮,连声道:“多谢姐姐了,姐姐的字可真好看!”   傅十二没接话,抖手又写了一张,递了过去,管娇娇眨了眨眼,傅十二淡淡的道:“你不是还有个大姐么?”   管娇娇大喜,忙道:“还是姐姐想的周到!”   顿了下,她又腆着脸凑了过来,嘿嘿笑道:“反正姐姐也写了一张了,不如再写一张?我家还有个二姐,虽然不如我家大姐讨人喜欢——”   傅十二瞥了她一眼,手下毛笔转了转,又是一张字帖出手。   叶倾坐在上首看着这帮美人们忙忙碌碌,一个个喜笑颜开的把她的话记录下来,一时无语。   恰好张姑姑进来禀报说几道水产海鲜做好了,是否立刻上来,叶倾马上叫她安排人手送菜上来。   这水产海鲜吃的就是一个新鲜,所以没有和旁的菜一样事先准备妥当,而是等这帮娇客来了,现做现吃。   很快,一大盘螃蟹,牡蛎贝类被端了上来,那股海腥味刚一靠近,叶倾胃里就是一通翻江倒海的折腾,她脸色微变,强忍住呕吐欲望,立时在心里盘算起来,和高昊最后一次亲近,算算日子,到今日,差不多二十多天,若是有了身孕,也是时候有所反应了。   几乎不需要太医诊断,一股女性天生的直觉就令她明白,自己腹中,怕是真的有了孩儿了。   叶倾一时间心情格外复杂,这个孩子,上辈子盼了那么多年,却始终求而不得,这一世,在她几乎心如枯槁的时候却不期而至。   她的双手下意识的覆到了小腹之上,轻轻摩挲,一时间发起了呆,众美人看来,太子妃娘娘却是面带微笑,一派恬静淡然,让人不由自主的便心生亲近之意。   往日里最爱的海鲜味道,此时闻起来却如阎王的锣鼓,催命一样的往鼻子里冲,叶倾实在坚持不住,站起来勉强笑道:“本宫有些乏了,你们自行取乐便是。”   美人们面面相觑,还是沈莺站了出来,招呼道:“大家不要辜负了娘娘的好意,来来,继续继续!”   众人这才重新吃起酒来,在心里又不约而同的给太子妃加了个善解人意的标签。   待酒宴散去,美人们一个个吃的面颊酡红,欢喜万分,沈莺忍不住道:“怎么样,我就说了,娘娘人是极好的!”   顿了下,又带了点小炫耀的道:“等以后嫁给太子妃,我就是娘娘的正宫娘娘了!”   娘娘的娘娘听起来有点拗口,这帮子醉美人却都听懂了,当下一个个瞪起了杏眼,不满的道:“凭什么你是正宫,不行不行,怎么都得抓阄!”   管娇娇吃吃的笑了起来,大着舌头道:“你们太没出息了!我才不要嫁给太子妃娘娘!”   众美人齐齐拍手称乐,这下好了,少了个竞争对手。   管娇娇哼了一声,大大咧咧的道:“我要娶太子妃做我的娘子!”   美人们齐齐的啐了她一口,真真不要脸!   一干美人行到了宫门处,众人的夫君早已经等候多时,陈丰仪率先迎了上来,这两天管娇娇说到做到,当真对他避而不见,这叫刚刚尝到了甜头的他如何受得了!   京中大大小小的饭馆点心铺子,但凡有点名气的都被他搜刮了一个遍,可惜管娇娇是东西照吃,见面免提,他急的嘴巴里起了两个火泡,面上还得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   “娘子——”   一眼看到了人群里的东张西望的管娇娇,陈丰仪马上迎了上来,管娇娇没有如往日一般调头就走,而是站在原地,对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末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脸遗憾的向着马车走去。   陈丰仪被她弄的愣住了,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什么情况?   调头一看,诸位兄台的表情都和他差不多,俱都一脸迷糊,只有长安侯世子心知肚明,他们这是集体被嫌弃了!   他暗自好笑,却不点破,只跟在自家娘子后上了马车,果然,沈莺瞥了他一眼后,撇了下嘴巴,头就转了过去。   长安侯世子也不恼,轻咳一声,问道:“娘子,今日和太子妃可都说了些什么?”   沈莺眼睛一亮,喋喋不休的道:“娘娘说了,我们要成立一个社,叫做凤祥社——”   另一厢,张姑姑送走了各位美人就回转了来,一眼看到了歪倒榻上,脸色苍白的叶倾,不由急了,一叠声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冬暖,夏凉!你们怎么伺候的!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这副样子了!”   冬暖夏凉本来就吓呆了,张姑姑劈头盖脸的这么一通教训,一下就跪倒在地,冬暖带着哭音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才姑姑一出去,娘娘就吐了——”   叶倾虚弱的抬起手,摆了摆,声音略有些沙哑的道:“无妨,和她无关,劳烦姑姑去请一下小顾太医——”   她视线一扫,落在了吓的脸色惨白的冬暖身上,伸手一指:“就说冬暖身体不适,劳烦他来看一下!” 第221章 黑化中的帝王 张姑姑脸色一变,一下就想到了关键之处,她也是久在后宫当差的,宫里的事门清,若只是肠胃不好,请个太医没必要遮遮掩掩,显然,叶倾有什么事情,不想被人注意。 张姑姑眼睛眯起,一眼看向了旁边手足无措的夏凉,沉声吩咐道:“我记得还收了些巴豆,你去取点过来,煮了水,拿给我喝下!” 她久居深宫,深谙生存之道,自然知道做戏就要做的足够逼真,最好以真乱假。 冬暖夏凉俱都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张姑姑, 张姑姑看着她们犹然带着几分天真的脸,不由叹了口气,也是东宫里太安逸了,这些新提拔上来的年轻宫女一点忧患意识都没有。 娘娘若是有喜,意味着太子有后,若是一举得男,那就是未来的皇太孙,太子的地位也将更加稳固,这是何等重要的大事! 尤其旁边还有一位二皇子殿下虎视眈眈的盯着,皇上呢,又一门心思的扑在贵妃娘娘肚子里那个还没出生的小的身上,说不准,这暗箭就从什么地方射过来了。 有备无患,娘娘这一胎坐稳之前,最好不要让外人知晓。 张姑姑吩咐完,见冬暖夏凉都还没有动静,老脸顿时一沉,斥道:“还不快去?等下太医就来了!” 冬暖忙拉着夏凉一起出去了。 叶倾看在眼里,却没有出言反对,她双手张开,覆盖在了自己的小腹上,从她预感自己身怀有孕的那一刻起,她的骨子里,某些原本属于孝贤皇后的东西就渐渐苏醒了。 叶倾的目光逐渐坚定,她上一世做为皇后,却因为无子而被朝臣们多次攻讦,梁平帝也有了足够的理由不断的纳入新妃,深宫之中,唯一会为她担忧的大抵也就是顾长春了。 而现在,在得知了顾长春和上一世的她的最终结局,叶倾更愿意相信,这个孩子,是顾长春为她带来的礼物。 冬暖夏凉很快回来了,夏凉一脸忐忑,冬暖却很是坦然,张姑姑抬头看了她们一眼,诧异的问道:“巴豆水呢?” 冬暖刚要说话,脸色一白,忙伸手捂住肚子,匆匆的丢下一句:“奴婢喝了!”,便向外跑去。 张姑姑默默的看着她的背影,转过头对着叶倾道:“冬暖可提为四品女官。” 因年纪关系,冬暖夏凉几人如今还只是五品女官,张姑姑却是一品女官,超脱众人,现下冬暖被提到四品的话,便一跃成为四名女官之首。 叶倾疲惫的点了点头:“姑姑看着办就是。” 一旁的夏凉咬了咬嘴唇,担忧的看向了冬暖离去的方向,眼中隐隐有着羡慕之色——方才她煮好了巴豆水,就要给张姑姑端来,冬暖却夺了过去,一口喝下,问她,冬暖很是认真的道: “姑姑那么大年纪了,这一碗巴豆水下去如何受的了,况且娘娘也没有出言反对,说明姑姑做的合了娘娘的心意,娘娘平日里对咱们这么好,也到了回报娘娘的时候了。” 待冬暖连跑了三次便所后,小顾太医终于来了,他依然一身白衣,背着药箱,丝毫不染凡尘俗事。 张姑姑引他到了榻前,冬暖小脸煞白,无力的伸出手腕,小顾太医伸出三根手指,按在了她的脉搏上,一边把脉,一边就近的观察起了她的脸色。 半晌,小顾太医狐疑的看了眼旁边一脸坦然的张姑姑,皱眉道:“摸着,像是误食了巴豆。” 张姑姑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巴豆。” 小顾太医神色一凛,这种病人知道病因的事情,一看就有问题,先祖们在医者笔记上早有交代,他一下站了起来:“可是还有病号?” 张姑姑默默的点了点头,为他在前引路,穿过重重帷幕,顾白芷一眼看到了深陷锦被中的太子妃娘娘,她面无血色,右手虚虚的垂落身侧,不时干呕几声,如涨潮后误留在沙滩上的鱼,挣扎却无力。 小顾太医面色一正,急走几步,到了床前,伸手就捉住了叶倾的手腕,三指一摸,半晌,无声的放了下去,心道,二皇子殿下简直神了。 之前是一直追问他太子和太子妃有没有圆房,然后太子和太子妃就好事成双了,接着二皇子殿下转而追问起太子妃可有身孕了,结果太子妃这就有喜了。 依他看,太子和太子妃应该给二皇子建个庙,身兼月老和送子娘娘二职,香火定然极为旺盛。 小顾太医默默的放下了手指,盯着叶倾看了半晌,沉着的开口道:“娘娘是有喜了。” 他诊断虽出,在场的几人却无一人露出喜色,任谁都看得出来,叶倾此时身体,并不算安康。 小顾太医继续道:“娘娘身体底子倒是不错,只是先前有些忧思过度,不思饮食,调养一下就好了。” 叶倾绷紧的脸松弛下来,她摸着肚子,对着顾白芷真心实意的笑道:“有劳顾太医了。” 顾白芷站起身,微微颔首,被张姑姑引着去隔壁房间开了方子,自然,其中一副是止泻的,另外一副才是安胎的。 小顾太医踏着浓浓夜色出了宫门,没走几步,从阴暗处闪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脚步一顿,二皇子低沉的嗓音如黑夜里的渡鸦,沙哑的响了起来:“小顾太医这是准备去哪?是东大街的福满楼听书还是西边十二马路的酒铺里温上一杯酒?” 顾白芷强大的面瘫本能再次拯救了他,早知道这位二殿下有多变态,他跟踪自己也不算什么,只是心里到底不爽,顾白芷的视线落到了地上,双唇像是蚌壳一样紧紧的抿在了一起。 高昱一身黑色长袍,长腿迈前一步,英俊的脸迫近了顾白芷,锐利的视线在他的脸上细细的巡视,慢慢的开口道:“让孤来猜猜,顾太医这次进宫是为了什么呢——” “药房里少了黄连,金银花,甘草,看上去,应该是东宫里有人吃坏了肚子,可孤知道,今日在东宫参加酒宴的那帮小娘子们,可一个个健康的很,所以这吃坏了肚子的,绝不是太子妃。” 顾白芷身体僵硬,心里疯狂的怒骂,这就是个神经病啊!连人家请客的人选都统统监视一通! 二殿下,你这么变态你自己造么!你这么变态,太子妃会喜欢你才怪了! 二人的脸几乎贴到了一起,高昱紧紧的盯着顾白芷的双眼,慢慢的站直了身体,洒脱一笑:“既然不是太子妃,一个宫女,劳动到了顾大太医,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么?” 高昱的唇角缓缓勾起,宛如恶魔张开了他的羽翼,英俊而邪恶的令人发指:“那让我们猜猜,到底是谁生病了呢?生的又是什么病呢?” 顾白芷鼓起勇气,直视高昱的双眼,一连串的诊断流利的从他口中倾泻而出:“东宫里的一名五品女官被人下了巴豆,娘娘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这才叫小医去查探一番。” 顾白芷几乎要为自己点个赞,真是机灵,这么快就半真半假的想出了一番说辞来应付眼前的恶魔。 高昱盯着顾白芷不做声,半晌,他突地趋近,伸出修长的右手,稳稳的捏住了顾白芷的下巴,挑眉笑道:“顾太医,你记住,千万不要对孤说谎,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说着,他抬起左手,轻轻一弹,一颗丸药准确无误的弹入了顾白芷的喉中,滴溜溜的滚了下去。 顾白芷脸色铁青,瞬间明白过来,只怕太子妃有喜之事,眼前这位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方才不过是试探他罢了。 顾白芷煞白着脸,咬牙问道:“你方才给我吃了什么?” 高昱长腿一迈,往旁边横挪了一步,双手背在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过是上次顾太医给你家中爱犬吃的那玩意罢了,孤见有趣,就弄了几丸,没想到今日就派上用场了。” 顾白芷脸色一青,随即坦然自若的一拱手道:“这药丸,微臣一直想在人身上试试,多谢二殿下给了微臣这次试药的机会。” 闻言,高昱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番顾白芷,见他并非说笑,不由有些不怀好意的道:“顾太医若是再这么做下去,以后试药的机会还很多,不过到时候,试的就不是顾太医自己做好的药丸了。” 顾白芷身子一僵,脸上到底变了颜色,真么够变态的,怪不得老祖宗的笔记里说,能坐上皇位的都不是正常人。 高昱似有些意兴阑珊,挥了挥手,“孤还要劳烦顾太医传个话,告诉叶倾,就说孤想见她一面,时间地点,她来安排好了。” 顾白芷一怔,迟疑着道:“若是太子妃娘娘不来呢?” 高昱抬起眼,一双瞳孔比这夜色还要深沉,一眼望来,顾白芷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被冻住了,他淡淡的道:“她会来的,你告诉她,若是不想她的秘密被天下人知晓,就老老实实的赴约。” 第222章 叶二姑娘请留步! 话罢,高昱从袖子里抽出一方白色手帕,仔细的擦了擦手,往地上一丢,转身扬长而去。 顾白芷刚要动弹,一个黑影窜出,捡起了地上的白色帕子,快速的飞掠而去。 顾白芷心惊的看着这一幕,记起了祖宗笔记里十分隐晦的提到过,一些多疑的帝王,身边的一应用具器件,哪怕只用一次,也会在用过之后销毁,绝不给他人留下仿制的机会。 顾白芷脸色发青,这一位二皇子殿下,虽无帝王之名,却已经有了帝王之实么! 顾白芷发了会呆,双手揣在袖子里,仰头看了看没有半点星光的天空,默默的抬起脚,向着家里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嗯,小腹有点热,浑身懒洋洋的,有点飘飘然似要升仙的感觉。 前面那小娘子好生眼熟,虽然被面纱罩着脸了,行路的姿势却还能辨别一二,在顾白芷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开口唤道:“叶二姑娘请留步——” 叶芸:“……” 不过是因为明日就要开店,所以今日过来最后审视一番,怎地蒙着面纱都还被人认了出来? 她回过头,看清楚漫步行来的白衣少年,微微一怔,随即泰然自若的俯身道:“见过顾太医。” 顾白芷歪着头,视线在眼前的叶二姑娘身上一扫而过,看到对方露在衣领外白皙的颈和袖口处露出的如玉皓腕时,他的视线微微一滞,只觉白的刺眼。 鼻端还有阵阵幽香不断的传来,让他忍不住离这香味近些,更近些,他的精神一阵恍惚,脑海里似乎只剩下了幽香阵阵。 叶芸看着一言不发的顾白芷,忍不住开口道:“顾太医,若是无事,那就此别过了。” 顾白芷回过神来,直觉的不想令眼前的小娘子就这么走了,开口问道:“叶二姑娘这是准备去做什么?” 叶芸犹豫了下,想着这位顾太医也算是世交,总不会说出去,眉毛扬起,指了指旁边招牌被红布罩住的店铺,“明天成衣铺子开张,今日过来瞧一瞧。” 顾白芷抬头看了眼,招牌被遮的严严实实,看不到店名,香气越来越重了,宛如一场春日的梦,让他不愿醒来,“那我陪姑娘一起去看看好了。” 叶芸一僵,干脆利落的拒绝道:“抱歉,本店不接待男客。” 笑话,就她弄出来的那些衣服,怎么可能带着一个青年男子去一一翻看! 顾白芷脸上瞬间流露出了满满的失落之色,他本就生的清秀,这一下,像极了和主人失散的忠犬,呜呜鸣叫着可怜异常。 叶芸于心不忍,好心提醒道:“虽然不招待男客,顾太医的娘子却是可以来的。” 说着,她递出了一张请帖,顾白芷伸手接过,眼睛却粘连在了叶芸的脸上,怔怔的道:“小医尚未娶亲。” 叶芸大是尴尬,只觉今日的顾太医和上次所见的谪仙模样大不相同,她匆匆一礼,告辞离去,不待顾白芷回应便落荒而逃,进了自家店里,忍不住摸了摸发烫的脸,身后传来了两个丫鬟好奇的对话声: “顾太医说自己尚未娶亲是什么意思?” “笨,明显是对咱们家小姐有意思嘛!” 叶芸回头,瞪了两个不知分寸的丫头一眼,转过头,心里却在默默的想着,他,他真的对她有意思么—— 顾白芷看着叶芸的背影,微微皱眉,迈步向着家中走去。 直至到了家门口,迎面看到了扑过来的当归,顾白芷才想起那养荣丸之事,不由忖到,看来这养荣丸只对狗才有效果了,人吃了以后,除了身体略微发烫,有些飘飘然外,也没旁的了。 正这般想着,迎面走来了顾老爹,手里抱着个盆子,看到顾白芷,不由道:“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当归连饭都不吃了就撒欢的跑出来了!” 顾家老爹顿了下,狐疑的盯着自家的傻儿子问道:“白芷,你手里拿着的是谁的请帖,上面有什么味道不成,怎地一直嗅个不停?” 顾白芷:“……!!” …… 这小东西一开始宣布自己的存在,就翻江倒海的闹腾个不行,叶倾被折腾的什么都吃不下,闻到一点油腥就要吐出来,张姑姑一边担忧,一边却面露喜色:“娘娘,折腾的这么凶,一定是个哥儿!” 叶倾接过春华递给她的帕子,擦了擦嘴,勉强笑道:“承姑姑吉言了,快到了么?” 张姑姑掀开帘子一角,向外张望了一眼,忍不住埋怨:“还有段路呢,不是老奴说娘娘,既然这么不舒服,还出来做甚!” 叶倾苦笑,“我也是想着出来透口气能好些,再说,今天是芸姐儿的店第一天开张,我总得给她撑撑场面。” 张姑姑叹了口气,也只得又拿出一颗蜜饯,给叶倾含了,又叫车夫慢些速度,驾的平稳些要紧。 张姑姑知道自己这位主子素来主意正,做为下人,只能选择紧紧跟随在叶倾身边,而不能阻拦她的脚步,当下心中轻叹一声,暗自嘱咐自己,等下好生看顾就是。 马车又行了盏茶功夫,眼见叶芸新开的云衣绣庄就在不远处,张姑姑立刻提点了叶倾一声,叶倾勉力撑起身体,令春华拿来胭脂水粉,又取出琉璃小镜,对着镜子细细的画了一番,转眼间,原本有些暗淡的眉眼变的光彩照人起来。 只是身体虚弱却做不得假,下车的时候,还是春华秋实一左一右牢牢的搀扶了她的胳膊。 叶芸亲自迎了出来,她原本心里还打着鼓,此时见叶倾亲至,登时有了主心骨,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姐姐能来真是太好了!” 叶倾只对她笑了笑,便相携着进入了店铺的后堂之中,叶芸叫人上了茶水,不好意思的笑道:“这茶叶还是姐姐给的呢,我想着既然咱们请的客人非富即贵,这茶水点心也不能粗糙了。” 叶倾抿了口茶水,点头赞道:“你做的很好,开店就当这样,要不怎么说宾至如归呢。” 姐妹二人正说着,一名丫鬟走了进来,“二姑娘,小顾太医的家眷来了。” 叶芸微微一怔,她清清楚楚的记得,昨日顾白芷亲口说他并无娘子,怎地就冒出个家眷来? 莫非是侍妾通房一流? 叶芸心一沉,对顾白芷的印象瞬间糟糕起来,她站起身,对着叶倾道:“姐姐且先坐着,我去看看就回。” 因心中着恼,叶芸巴掌大的小脸绷的紧紧,看着反倒有些大将之风,叶倾心中安慰,挥手笑道:“快去快去,多卖几件给她,小顾太医可是个有钱人!” 她可是清楚,顾白芷在后宫之中人气有多旺,每次去诊病,花红打赏什么的定然不少。 叶芸轻轻点头,出了后堂,直奔前堂而去,一踏进门,就看到了一个妇人背对着她而站,身穿青色夹袄,若不是一条浅黄腰带,愣是看不到她的腰在哪里。 叶芸又是一怔,若这位是顾白芷的侍妾,那顾白芷的眼光也委实差了点。 没等她出声,那妇人听到动静,已经转过身来,圆圆的脸上倒是生了副浓眉大眼,看着也还端正,见到叶芸,先是上下打量一番,随即笑道:“我是白芷的大嫂,他说这家店子新开张,叫我来捧捧场。” 原来是大嫂—— 叶芸也不知道为何,一颗心突然间就轻飘飘的欢喜起来,一张脸也迅速的由阴转晴,嘴角高高的扬了起来:“原来是顾家嫂嫂,不知道嫂嫂想要什么样的料子,什么款式的衣裙?” 她一边说,一边顺手拿起了一条浅紫色凤尾花长裙:“这件如何,仿照前朝的款式,腰带的位置比较靠上,显得人很精神。” 顾家大嫂看也不看的一摆手:“好,包起来!” 叶芸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衣裙,她随手拿起的这条颜色过于粉嫩,却是不适合顾大嫂的年纪,她本想先叫顾大嫂看看款式,还有旁的颜色可以选择,没想到顾大嫂竟然这么豪气。 新店开张的第一条裙子就这么卖掉了,叶芸大受鼓舞,信心暴增,亲手把手里这条粉嫩的抹胸裙包好了,递到了顾家大嫂的手上。 见顾家大嫂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想了想,又拿起了一条裙子,“顾家嫂嫂,不妨看看这条裙子,上身的小衫是荷叶边的款式,刚好可以盖住半个臀部——” 没等她说完,顾家大嫂又是大手一挥:“包起来!” 叶芸大受鼓舞,忍不住把自己几样心爱的设计也都拿出来介绍,包括那半透明的薄纱外袍,充满异域风情的灯笼裙,无论什么裙子,顾家大嫂都只有一个回答:“包起来!” 末了,叶芸笑容满面的把满载而归的顾家大嫂送出了门,哼着歌回到了后堂。 顾家大嫂心情也极好,虽然不知道小叔子为什么叮嘱她凡是老板娘碰过的衣服,全都买下来,不过小叔子答应她了,办好这一桩,等她回去,就把那养荣丸给她包上二十粒。 第223章 为了美人插兄弟两刀 哼,她看家里的当归吃了这玩意后蹦的那么欢实,早就惦记上了,自家那个死鬼讲究什么养身之道,每个月只有初一十五二人才滚一次床单,害得她只能狂吃发泄,生生把自己从撑衣杆吃成了洗衣板! 等她拿到了药丸,就给那死鬼下在茶水里,早中晚一天三次,一顿不落! 顾白芷送走欢天喜地的大嫂,摸着包着衣服的包袱良久,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慢慢的打开了包袱。 也不看那衣服款式,直接就把衣服拿到了鼻下,鼻子轻轻一嗅,双眼瞬间眯起:就是这个味! 有点像是刚切开的西瓜那扑面而来的清甜气息,让人口齿流涎欲罢不能。 待手里这件衣服的香气淡不可闻时,他方恋恋不舍的放下,又伸手打开了第二个包袱,迫不及待的把衣服捧了出来,鼻子狠狠的抽了两下。 香气再度淡不可闻,第三件衣服,外面的绸缎包袱一解开,他就把整张脸埋了进去。 这香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白芷精神恍惚的抬起头来,没有焦点的双眼下意识的落在了手里的衣服上,紫色的,薄薄的,隐约看的到捧着衣服的他的手指—— 顾白芷的眼睛一下睁大,这,这是什么衣服! 他的手腕一抖,手里捧着的淡紫薄纱长袍瞬间如云朵一般舒展开,他的眼前再度浮现了那日所见的雪白的颈项和皓腕,脑子里情不自禁的出现了叶二姑娘雪白的胴体披着这件紫色薄纱外套的模样。 然后,瞬间,小顾太医的鼻血喷薄而出。 顾自芷淡定的抽出一条面帕,把两个鼻孔堵住,掏出了自己的行医笔记,翻到最新的一页,在养荣丸功效上,默默的添上了一笔——后劲很大,血气不旺者慎服。 此时,叶芸正在马不停蹄的招呼着四方来客,一辆辆结实小巧的马车在云衣绣庄前停下,一个个美人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管娇娇忍不住好奇的东张西望,“咦,傅姐姐,你看这房间布置倒是有趣,椅子都摆在边上了,中间空出一大块做什么?难不成还要给咱们表演歌舞?” 傅十二眉毛扬起,淡淡的应道:“也许。” 管娇娇对这位新任闺蜜的冷漠已经习以为常,自顾的就高兴起来,“那真是太好了,我就喜欢看热闹。” 说着,不由分说的拉着傅十二在前排寻了两个位置坐下了。 叶芸见人来的差不多了,忙从后堂招呼了叶倾出来,叶倾甫一露面,众多美人的眼睛都是齐齐一亮,欢喜之色溢于言表,俯身行礼,娇声唤道:“娘娘万福。” 叶倾微笑颔首,伸手虚扶,示意她们起身,笑道:“多谢各位捧场,本宫保证,大家定然不虚此行。” 说着,她施施然的在主位坐了下去,张姑姑不动声色的给她又塞了个软垫,让她半躺半靠。 叶芸因了顾家嫂嫂的大手笔,此时信心爆棚,站在叶倾身边,双手互击,笑道:“先请大家看看本店特有的衣裳款式。” 管娇娇立时坐直了身体,一双猫眼睁得大大的,说来这叶家二姑娘也有些奇怪,旁的布庄,都是先看料子,再看衣服款式,她却不提料子,直接就看衣服款式,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稀奇之处。 正这般想着,屋子里突然就暗了下来,却原来是窗户旁的侍女们齐齐动手,把窗帘放了下来,接着在中间的空地上,燃起了数支高烛,烛光昏黄,映的周遭的一切都变的朦朦胧胧,眼前的物件都不真切起来。 琵琶之声骤然响起,仿若天际传来的一声响雷,带来了噼里啪啦的疾风骤雨,在密集的雨点声中,一个美人****着双足,踏着奇异的舞步,扭动着腰肢,款款的行了出来。 她薄纱覆面,上身一件小衫,下身一条束脚肥腿的裤子,那小衫只包住了半边胸口,胸前一片触目惊心的雪白,引得人面红耳赤,却又忍不住去看她。 偌大的厅堂里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声静气,看着这有着奇异异域风情的美人从自己身边舞过。 接着琵琶声嘎然而止,清越的琴声响起,一位前朝仕女从画卷之上徐徐走了下来,她发髻高高梳起,环佩叮当,裙摆迤逦,蔓过大半厅堂,宛如一朵盛开的罂粟,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线。 一个又一个美人登场,她们的衣衫华丽多姿,仿佛夜晚最隐秘的梦里,在荒郊野外无人的泉水旁,裸身沐浴的自己,出浴后随手拾起的一片轻纱,仅仅包裹住半边身体,却美的如神女下凡。 待最后一个美人悄然离去,蜡烛被一一吹灭,窗帘被再次拉起,屋子里萦绕着徐徐烛烟,在座的众多美人才慢慢的回过神来,从那一个旖旎的梦境中醒来。 叶芸迫不及待的站到了人前,满怀期待的从她们脸上逐一看了过去:“怎么样,姐姐们有喜欢想要的么?” 美人们面面相觑,双颊绯红,一个个却抿紧了唇,无人出声——这些衣服好看是好看,看的人心跳加速,可买回去的话,怎好意思穿出来呢! 这一班状元夫人们到底都还是新妇,脸皮薄的很。 叶芸兴奋的神情渐渐冷却,她一颗心迅速的向着无底深渊坠去,一双贝齿咬着下唇,明明顾家嫂嫂那般的身材都买了好几件了,这些娘子一个个身段窈窕,穿起来肯定更好看,怎么就没人喜欢呢! 她下意识向着坐在上首的叶倾看去,叶倾抬起眼,轻轻一扫,便明白了这些美人的心结所在,不由轻笑出声。 她结交的那班好友,果然都是好夫君,这些小娘子一看就是还没经过后宅险恶的。 想当初,梁平帝后宫成百上千的美人,姿色出众者不知凡几,这么多美人,却只有一个帝王,想要帝王注意到自己,那真是什么手段都用上了。 这些衣衫,若是被当初梁平帝后宫的美人们看到,怕是要一窝蜂的扑上来疯抢了。 叶倾决定帮那些好兄弟一把,顺便给自己找点乐子。 她轻咳一声,故作无意的道:“本宫记得,你们好像打了个赌,输的人的夫君,要穿着女子的衣裙娱乐大家——” 她顿了下又扬眉浅笑道:“不知道这些衣裙可否?” 如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众美人的眼前俱都一亮,这样的衣裙,自然是不能用在赌注里,想也知道,无论谁输了,她的夫君也不可能穿着这样的衣裙出来。 但是,叶倾的话,却仿佛黑暗中的一盏明灯,为她们照亮了另外一条路。 沈莺下意识的想着长安侯世子身无寸缕,只披着一件薄纱外袍的模样:漆黑的长发如瀑布半遮挡大半的身体,衣襟敞开,露出了结实而平滑的胸口,薄纱下颀长的身体若隐若现,平日里一本正经的长安侯世子充满了妖孽般的风情—— 沈莺不动声色的掏出帕子,擦了擦唇边的口水,果断伸出素手:“第三个出场的美人,身上的那件薄纱袍子,我要了!” 美人们目光诡异的看着她,一瞬间心灵相通,一个个开始热情的叫起价来。 管娇娇最是热情,反正陈丰仪那厮说过,她喜欢的,他都喜欢! 正在温书的陈丰仪莫名的打了喷嚏,背后凉风阵阵,顿时又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家娘子又要弄什么幺蛾子了! 自从有了管小老虎,他原本胜券在握游刃有余的人生变的波澜起伏起来,而且是伏的多,起的少! 所以现在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他都是第一时间想到自家那不安生的娘子,准没错! 傅十二默默的看着,最后还是出了手,心中忖到,虽然她还没见过何显,不过这些衣服可以先存着,若是何显没有考中了状元,就罚他穿这些衣服给她看! 若是他考中了,自然更简单了,就奖励他穿这些衣服给她看好了! 傅十二默默的给自己点了个赞,这样的贤妻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便宜姓付的了。 在一众美人热情的喊价中,叶芸设计出的衣裙被一扫而光,她兴奋的满面潮红,死死的搂住叶倾的衣服,“大姐,卖出去了,都卖出去了!” 叶倾含笑的摸了摸她的头,“是呢,你要加紧做新的了。” 美人们太热情也有点消受不起,叶芸有些担心销路,所以每款衣服只缝制了两件,现下却是要赶工了。 叶芸双眼明亮的应道:“不怕,卖都卖掉了,我还怕什么!” 犹豫了下,她好奇的问道:“大姐,你说,这些小娘子们的夫君,真的会穿这些衣服么?” 叶倾连咳两声,含糊应道:“大概吧。” 长安侯世子最近很忙,父亲向圣上请辞的折子,圣上已经准了,他即将成为新一任的长安侯,父子二人如今正交接着。 沈莺去叶倾开的绣庄的事情他知道,却分身乏术,便叮嘱了大管事备了车送世子夫人过去,又接了回来。 也不知道沈莺买了衣服没有,一想到自家世子妃穿着宫裙时,那细细的不盈一握的腰身,孟白便不由加快了脚步。 第224章 你,穿了没? 刚一踏进花厅,孟白一眼看到了桌子上摆放的满满的菜肴,高汤竹笋,鱼香茄子,全部是他爱吃的菜色,不由眉毛扬起,笑道:“娘子今日心情不错啊,买了什么衣服了?” 却见他那位素来大大咧咧,可以高喊出我要改嫁给太子妃的娘子脸上一红,低下头,细如蚊蝇的道:“也没买什么——” 孟白一怔,见多了他家娘子豪迈的作风,偶尔这么一次娇羞,还真是让人心头微酥,感受着二人之间的暖昧,他轻咳两声,坐在了桌旁。 沈莺更是殷勤的站起来,亲自为他布起了菜,一顿饭,夫妻二人愣是吃的有滋有味,偶尔视线相碰,都是匆匆挪走,仿若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 孟白也不记得自己到底吃了什么,看着面前含羞带怯的娇妻,他虽未喝酒,却已经醉了,待婢女送上两杯热茶,他挥一挥手,屏退了所有下人,坐到了沈莺身旁,声音越发温和:“娘子今日遇到什么高兴事了?” 沈莺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小心的瞥了一眼孟白,便快速的挪开视线,她现在只要一看他,脑子里就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他穿着那薄纱外袍的模样,真是羞死个人了。 沈莺咬着下唇,小声的道:“今天给世子买了两身衣服,就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一只害羞的小兔子,孟自爱极她这副模样,不由凑近了她,肌肤贴近,体温相交,二人呼吸俱都有些急促起来,孟白沙哑着嗓子问道:“就是什么?” 沈莺抬头看了他一眼,别过脸去,嘤嘤的道:“就是怕世子不穿。” 孟白看着近在咫尺的雪白皓颈,嗅着她身上的阵阵幽香,心神俱醉的道:“娘子买的,我怎会不穿?” 下一瞬,就见他那含羞带怯的娇妻突然跳了起来,双眼亮的吓人,哪里还有半点含羞的样子,一把捉住了他的胳膊,兴奋的叫了起来:“君子一言!” 孟白下意识的就跟着说了一句:“驷马难追——” …… 几日后,孟白一干兄弟再次聚会时,他因最近比较忙,去的有些迟了,一进去,所有人立刻看向他,一个个欲言又止,虽然没说话,他却瞬间明白了——你,穿了没? 那一次的聚会,是他们这帮兄弟之间最不痛快的一次聚会,每个人都欲言又止,小心翼翼的观察旁人,就像是众人间多了一坨****,却不知道到底是谁踩上了—— …… 叶芸欢喜的给叶倾禀报最近的情况,那些娘子们回去以后,没多久,就陆陆续续的又有人来买衣服,如今云衣绣庄已经成了京城里最火的绣庄。 叶芸啪的一声合上手里的账簿,双眼闪亮的看着叶倾:“大姐,看这样子,要不了多久,我就能给叶茹添妆了!” 叶倾哑然失笑,她就喜欢叶家姐妹之间这样的关系,有了银子,先想着给自家妹妹添妆,她伸出手,拍了拍叶芸的肩膀,十分大方的道:“好,你给叶茹添了什么,我就也给她添上一份!” 叶芸的眉毛都要飞起来了:“当真?” 叶倾忍住笑:“我不但要给她添,还要给你添!” 叶芸一下就不说话了,到底是没出阁的姑娘家,脸皮还有点薄,只叫了一声:“大姐!” 叶倾大笑出声,半晌,她再次开口道:“对了,你不妨也做些男子穿的衣袍。” 叶芸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反正大姐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叶倾的思绪却一下子飘远,便像是开店那日,那一班小娘子的反应一样,男人们喜欢自家娘子穿的轻薄一些,女子心中又何尝不是也有同样的想法。 就如她和高昊。 高昊喜欢她穿戴那些带着耳朵尾巴的衣裙,她见到高昊穿着带长尾的衣袍时,又何尝不是一样的兴奋。 叶倾摸了摸肚子,打从知道自己有喜的那一刻开始,渐渐的不再像是前段日子那般排斥高昊。 最近几日,受了那班小娘子的刺激,和高昊相处时的画面更是时常浮现在眼前。 叶倾此时的心情也颇有些复杂,既有些想见他,又不想高昊这么快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轻叹一声,对着自己的肚子喃喃自语:“宝宝,你想不想见你爹爹呢?” ……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到了诊平安脉的时间,经过一个月的调理,叶倾的身体已经大有好转,原本苍白的脸上也带了点血色。 寝宫内留下的都是她身边信得过的,张姑姑和冬暖一左一右紧紧守在了她身边,不错眼的盯着正为她诊脉的小顾太医。 半晌,顾白芷的手指从叶倾手腕上拿了下来,板着脸道:“娘娘这次的脉有力多了,看来药可以停了,每日按时吃饭即可,有时间在东宫里走上几圈。” 张姑姑和冬暖齐齐的呼出一口大气,张姑姑拍着胸口,嗔怪的看了小顾太医一眼,真是的,年纪轻轻生了张棺材脸,不说话的时候还以为有什么噩耗了! 叶倾点头笑道:“我省的,现在一吃完饭,就叫她们扶着我在院子里走上几步,过段时间天气暖和了,再去御花园走走。” 都说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里走上一遭,这句话真不是假的,宫里也有过先例,有宫妃怀孕的时候每日里龙肝凤胆的进补,结果生产的时候孩子太大,愣是出不来,生生的一尸两命。 打那以后,凡是后妃有喜,叶倾嘱咐她们别吃的太好,又叫她们多多行走,至于她们照做不照做,叶倾就不管了。 头胎生子最难,第二胎以后就好多了,叶倾轻轻抚着小腹,心里默默的念叨着,你可要给弟弟妹妹做个好榜样啊! 上一世不能生子给她留下的遗憾太深,叶倾已经决定,既然能生,就要多生几个才是,一想到四五个小萝卜头围着自己,争先恐后的叫娘的场景,叶倾就醉了。 顾白芷诊完了脉,却没有马上离去,犹豫再三,瞥了左右的张姑姑和冬暖一眼,迟疑着道:“娘娘,微臣有些话想私下交代娘娘。” 叶倾眉毛扬起,抬起右手挥了挥,张姑姑识趣的带着冬暖退了下去,她浅笑道:“顾太医有话请讲。” 顾白芷一咬牙,撩起袍子下摆,跪在了地上,头却低着,不敢看叶倾,一鼓作气的道:“娘娘,二皇子殿下托微臣传话,说要见娘娘一面,娘娘定好时间地点。” 顿了下,他又补充道:“他还说,若是娘娘不去,就将娘娘的秘密大告天下。” 顾白芷心中颇为羞愧,他这等于明明白白的告诉叶倾,他和二皇子一直有往来,虽然他自认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可在叶倾看来,定然无异于背主。 顾白芷说完,室内陷入了沉默之中,他的一颗心忽上忽下忐忑不安,却不敢抬头看叶倾,只在心里把二皇子恨得要死,又把自家那害他落入如此境地的叔祖给再次埋怨了一番。 候了半晌,见叶倾没什么动静,顾白芷忍不住开口道:“娘娘无需为难,臣和太医院的王太医私下交好,为娘娘诊脉的事情,臣可交代他代替臣前来。” “不用,你先起来吧。”耳边传来了叶倾淡淡的声音,顾白芷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惊愕之色。 叶倾盯着他,重复道:“无需换人,还是你来诊脉。” 顾白芷下意识的说出了心里话:“为什么?娘娘不担心么?” 叶倾坐直身体,双眉扬起,一字一顿的道:“我不是相信你,我只是相信顾家百年的家规罢了。” 顾白芷心神俱震,顾家家规! 顾家家规第一条——做人,要对的起自己的良心;做大夫,要对的起自己的病人! 他们顾家,百年传承,世代为医,每一代都有人入宫为太医,知道宫里那么多阴私事,却始终没有牵连祸及,凭借的就是这顾家家规。 孩童时,顾家的小儿,启蒙不是学三字经百家姓,也不是什么医书草药名称,而是这顾家家规,默写整整一年! 就这么一句话,反反复复写上一年,就是大人都要写吐,何况喜欢新鲜事物的幼儿! 幼年时他不懂,三番四次的扔掉毛笔,又被父亲硬塞回手里,没有人比他对顾家家规更深恶痛绝。 今天,他才算真正的体悟到祖宗们的深意——顾家家规,才是立足之本,让他可以昂首挺胸的站在太子妃面前,而毫不羞愧胆怯! 顾白芷沉默片刻,腰背挺直的站了起来,下巴微扬,一脸严肃的应道:“微臣自会尽力而为!” 叶倾心中却不像是表面那般平静,她心中翻江倒海,那死不要脸的什么意思?!! 呵,在暗示她,连小顾太医都是他的人么?想告诉她,她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么?! 秘密,她能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无非是重活一世罢了,难道他就不是?大不了大家来个鱼死网破,谁也讨不了好去! 第225章 好戏开锣 叶倾心中百转千折,死不要脸的要和她死磕,她自然也不让死不要脸的好过! 她脑海中快速的闪过无数算计,仔细盘算自己手里的筹码。 沉默半晌,叶倾心中有了决断,她淡淡的开了口:“既然如此,烦请顾太医传个话,就说殿试之日,本宫会去南山寺上香。” 死不要脸的不是叫她决定时间和地点么?! 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死不要脸的如此在意皇位,三年一次的殿试会点出今科状元榜样等新科进士的名次,是最好的收买人心的机会,便是他不能赴约,叶倾也毫不怀疑。 毕竟,在死不要脸的心中,美人虽好,却也不及江山动人。 至于地点么,叶倾还记得,那和人偷情的元风大师可就是南山寺的主持!她怀疑,元风大师的偷情对象,就是住在后山明月庵的元妃等人。 到时候,她一定会给死不要脸的一个惊喜的。 啪啪啪打脸什么的,叶倾表示毫无压力。 顾白芷俯身一礼,“微臣定然把娘娘的话传到。” 叶倾挥了挥手,示意对话可以到此结束了。 顾白芷微垂着头,倒退着出了寝宫的门,这一次,他出了宫门,干脆的就在原地候着了,果不其然,一声低沉的笑声传来,穿着黑色龙袍的高昱从阴影处转了出来:“顾太医这次倒是学乖了。” 顾白芷沉默不语,心里在写着高昱二字的白纸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大红叉叉。 高昱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踱步到了顾白芷身前,斜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时间,地点。” 看到高昱如此笃定太子妃会答应赴会的样子,顾白芷眉眼不动,心里却如烧沸的滚水,不断的冒着泡泡,他第一次感觉到,太子妃和二皇子之间,只怕不只是二皇子一个人的仰慕暗恋,或许二人本就是旧识! 只是这种皇家秘闻,知道的越多,死的也就越快,顾白芷把一切都深深的埋在了心底,言简意赅的应道:“殿试之日,南山寺。” 高昱眉毛扬起,轻笑出声,脸上瞬间温柔无比,低喃了一句:“真是倔强——” 他转过身子,盯着顾白芷的眉眼,状似无意的问了句:“你和她说话的时候,她表情可有变化?” 表情变化? 顾白芷一脸茫然的抬起头,“没有,娘娘始终一脸镇定。” 高昱的视线在顾白芷脸上仔细巡视,尝试着寻找最微小的蛛丝马迹,末了,失望的挥了挥手,“你去吧。” 他双手背在身后,重新隐于黑暗之中,一双浓眉紧紧的锁了起来,一脸不解:“难道她浑不在意,不应该——” 高昊离宫许久,他自然早已经得知,算算时间,恰好是叶倾和高昊去探过顾长春之后,高昱转念一想,便知道定然是叶倾疏远了他那便宜兄长。 他心情颇为复杂,一方面欢欣鼓舞,一方面却又为叶倾对顾长春的念念不忘而恼怒不已。 而叶倾令顾白芷成为她的专属太医,也令他忍不住暗自猜测,莫非她移情到了这年轻俊秀的小顾太医身上? 故而才会不惜暴露顾白芷这条线,叫顾白芷为他传话,只想看看,当叶倾发现,被神似顾长春的小顾太医背叛时,她会是什么样子——想到她因此伤心难过痛不欲生的模样,他心中酸楚的同时,就是一阵莫名舒爽。 可惜,叶倾这次,却注定叫他失望了。 实在是高昱不知道,自己拉仇恨的本领太高,叶倾的注意力刷的一下就落在了他身上了。 …… 转眼到了三月二十,殿试之日,整个大梁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一场双强对决之上。 只因刚刚结束的会试上,何大才子和陈小官人竟然被主考官评了个并列第一! 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真是史无前例了! 按照以往惯例,若无意外,大概五成的几率,这会试第一,就是本届状元。 还有三成可能,是会试的前三,本就难分轩辕,若是殿试有人发挥出色,夺去这状元头衔也是大有可能。 最后两成,则是皇上的个人喜好了,譬如梁平帝那会,有一科会试第一的考生因为生了张拉长的马脸,就被他所恶,生生的被降到了二甲之中。 这并列第一的结果一出来,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是何显和陈丰仪两位俱都才华横溢,又都有家世背景,主考官哪个也不想得罪,索性推给皇上自己决断。 所以,平日里总有那么三五个有恙在身的,这次也抱病上朝了,在上次的选秀后,满朝文武再一次一个不落的汇聚在了朝堂之上。 令众人瞩目的,两位成年皇子竟是一个都没有出席,就连皇上,也颇有些心神不宁,不免令兴致勃勃的众臣颇有些扫兴。 叶倾一身大红披风,站在南山寺的塔楼之上,遥遥看着京城方向, 她身后的张姑姑忍不住提醒道:“娘娘,塔上风大,还是下去吧!” 叶倾瞥了她一眼,提起裙摆,率先向着塔楼之下走去,今日她并没有打着太子妃的旗号出来,只告诉主持是官家女眷,要了一处安静的院落。 同时,她又一道懿旨送到了明月庵,上面言道,孝贤皇后的冥诞在即,着令明月庵潜修的妃嫔们每人抄写一卷佛经为孝贤皇后祈福。 就凭元妃那嚣张跋扈的性子,生前都不愿意给她行礼,哪怕她后来贵为皇太后,元妃都能躲到平阳公主府里避而不见,一直等到她去了才出来蹦跶。 现在她都去了这么多年,还想叫元妃为她抄写佛经,简直就是把一口浓痰生生的灌到元妃嘴巴里,叫她恶心的彻彻底底。 元妃肯定特别不爽,这人一不爽快么,就会出来找乐子了。 叶倾很期待,死不要脸的看到元妃再次给他戴绿帽子的表情。 想到这里,叶倾的心情格外愉快,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向着暂时歇脚的院落行去,中间要穿过两处佛堂和一处僧侣们的静室。 不过此时早课刚刚结束,僧人们都在进餐,所以也不怕遇到人。 眼见再穿过眼前静室所在的院落,就到了自己落脚的地方,斜刺里突然扑出了一个僧人,直接就抱住了她的脚,痛哭流涕:“娘娘救命,求娘娘救小僧一命!!” 叶倾愕然的低下了头,却对上了一张有些眼熟的脸,眼前的年轻和尚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生的眉清目秀,很是俊秀。 跟在叶倾身边的张姑姑先是一怔,随即大怒,挽起袖子就扑了上来,“哪里来的混人,简直罪该万死!” 那和尚躲闪了几下,便不再避让,挺身而立,任由张姑姑对他拳打脚踢,整个人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处礁石,脸上泪痕未消,却风骨尽显。 叶倾微微一怔,一个并不久远的记忆从心中翻了出来,她立时出声喝道:“姑姑,住手!” 张姑姑手一顿,依言退下,却谨慎的挡在了叶倾身前,警惕的看着旁边的年轻僧人。 叶倾狐疑的视线落在了这年轻僧人身上,想到他甫一出来喊的那一声娘娘,开口问道:“你认得本宫?” 那僧人微微颔首,咬牙道:“小僧曾演过段状元的新戏,有幸见过娘娘一面!” 果然是他! 当初高昊带她去看的段修文的新戏,讲述的表哥表妹青梅竹马却天意弄人,最后一起成仙得道的那出戏中,扮演表哥的那个小生! 当初这小生颇受欢迎,引得元妃和平阳公主母女二人撕破了脸皮,也是导致元妃被高昱送到明月庵的引子。 叶倾眯起眼,把眼前的年轻和尚又细细打量了一番,见他站姿挺拔,如一丛青竹,普普通通的杏色僧袍挂在他身上,却比旁人多了一番飘逸之感,确然有几分段修文的气质。 叶倾不由对他多了几分好感,面色和缓的问道:“我记得你当初演的戏不是相当出彩么?怎地会出家做了和尚?” 虽然戏子的地位不算高,好歹也比和尚强,现下大梁虽然说不上国富民强,却也称得上国泰民安,百姓不算富裕,家里也有余粮,能多出一口饭,家里的孩子就不会被送进庙里。 面前的年轻僧人双手合什,随即又快速的把手放下,语无伦次的道:“我我不是自己要出家的——” 他话未说完,一个富有磁性的嗓音凭空响起,打断了他:“清净!你又胡言乱语了!” 几人同时抬头看去,却见静室之中缓缓走出了一个僧人,和清净一般的打扮,都是一身杏色僧袍,只不过若说清净是一丛绿色青竹,那眼前的元风就如拂过脸畔的一缕海风,温暖而清新。 元风温和的视线落到了叶倾身上,对她微微点头,颔首笑道:“太子妃殿下,好久不见,小僧知道今日有贵客临门,却不知道竟是殿下亲至,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元风一如初见时,干净,亲切,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温暖的如沐浴阳光之中,叶倾却一下想起了他衣领下的那枚唇印。 第226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叶倾丝毫不给这位南山寺住持大师面子,神色淡淡的应道:“这位清净师父声称有冤情申诉,本宫正在倾听,元风大师可在一旁等候。” 元风笑容不变,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笑道:“娘娘误会了,只因清净对俗世中的青梅竹马恋恋不忘,偏偏佳人已经远嫁他乡,饱受求而不得之苦,本座才会为他取名清净,清心净意,专心侍奉我佛。” 叶倾眉毛微抬,毫不客气的道:“既然六根不净,又何必出家?!” 元风惊奇的瞥了她一眼,笑容不减,认真的道:“俗缘既已无望,又何不慧剑斩情丝,彼岸才是极乐之地。” 叶倾嗤笑一声:“天涯何处无芳草,焉知就没有更好的在等着他——”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却是突然发现,她说的是清净,可这句话又何尝不适合自己! 顾长春于她已经过去,高昊却是她的未来。 叶倾双眼迷茫,一时间陷入思绪之中,元风则看向了一旁的清净,出乎意料的,却是轻叹一声,温声软语的道:“痴儿,你还是看不透么?!” 清净薄唇紧抿,一双细长的眼紧紧的盯着足下,一副誓死不低头的架势。 元风微微摇头,“不过一副皮囊罢了,有何不舍得,你就是看不穿——” 清净猛地抬起头,眼中情绪几乎喷薄而出:“大师,我不愿!” “是啊,不过一副皮囊罢了,所以元风大师舍了,是么?”一个幽幽的声音突然想起,叶倾一下回过神来,这个声音—— 叶倾抬头看去,却见她来时的圆形拱门处站了一位身姿窈窕的丽人,比一般的女子都高出半头,腰细腿长,这让人看她时,往往第一眼看到的是她的身体,而不是她的脸。 而此时,她的脸上蒙了一层薄纱,只能依稀看出她五官深刻,容貌不俗,却看不出她的真实年纪。 叶倾却一眼看破她的身份——丽妃! 居然会是丽妃! 在丽妃唯一的儿子去了以后,这一位昔日的绝色佳人就自请离宫,是唯一一个在梁平帝还在世时就主动离开他的后妃。 自那以后,丽妃就始终深居简出,叶倾数年没有见她一面,没想到,再次见面,居然会是在这南山寺中! 且听她话里意思,分明和这元风大师有关! 元风抬起头,一脸温和的看向了一步步向他走来的丽妃,开口唤道:“李檀越,你这又是何苦呢,既然已到彼岸,又何必回头。” 叶倾的眉毛扬起,丽妃本名就叫做李丽娘,只是她生父抛妻弃女,她对自己的姓氏深恶痛绝,从不提及,若不是叶倾执掌宫册,怕也并不知晓,元风大师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丽妃走到了元风身前,声音带了几分颤抖的道:“彼岸?哪里的彼岸?我早就身在地狱了,若不是大师,若不是大师——” 她声音哽咽,再难继续,元风安静慈悲的看着她,温润如玉的脸上满是怜悯,温柔的几乎让人化做了一滩水。 “你还叫他大师?呵呵,就是因为在你心里把他供上了佛坛,所以才没办法把他当成一个男人!” 肆无忌惮的笑声伴随着句句嘲讽,元妃身姿妩媚的从元风身后的静室里走了出来,她身上一袭青色尼姑袍,衣襟却有意无意的松开,隐约看到一截桃红肚兜,妖冶诱人。 她轻笑着伸出手臂,直接揽住了元风的脖子,衣袖滑落,露出了里面雪白的手臂,阳光下格外耀眼。 叶倾目瞪口呆,元妃真是一次又一次突破她的想象,早知道这人行事无所顾忌,却也没料到,会肆无忌惮到这个地步! 元妃妖娆的身子几乎挂在了元风身上,元风却似乎浑然不觉,只垂下眼帘,低低的诵了几声佛号。 倒是一旁的丽妃,见状急了起来,瞥了眼旁边的叶倾,又急又恼的道:“你,你快下来!” 元妃吃吃的笑了起来,有意伸出粉嫩的舌头,在元风的脸颊上轻轻一舔,眼角斜扫,看向了一旁的叶倾: “你怕什么,她以后,也不过是又一个孝贤罢了!” 叶倾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她迈步向前,逼近了元妃,似笑非笑的道:“孝贤怎了?元太妃是说,哪怕孝贤娘娘去了,你还要为她默写经书祈福一事么?” 这句话正正说中了元妃心头恨事,她一下从元风身上下来,站直身体,却没有回答叶倾的话,而是看向了一旁的丽妃:“你看看,就算她死了,咱们还得受她的闲气!当初咱们四个明争暗斗,结果哪一个落得好了?” “柔妃当初多么受宠?结果呢,她病死的时候,那人在哪?淑妃倒是做了一辈子老好人,那死不要脸的隔三差五的去她宫里坐坐,却一次都不留下来过夜!说白了,不就是年老色衰了么!” 元妃冷哼一声,伸出食指,毫不客气的指着丽妃的鼻子:“你不是号称大梁第一美人么,你现在可敢摘下面纱?!”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向着丽妃看去,这位当年的大梁第一美人,看那身段,现在也还担的起窈窕淑女四字,不由让人对她面纱下的容貌越发好奇。 何况元妃应和她差不多年纪,此时虽然有了些年纪,却风韵犹存,让人对这位昔日的第一美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叶倾自然想知道昔日的对头现在是什么模样,但同时她也注意到,元风竟然也向着丽妃看了过去,莫非这位大师,一直都没见到过丽妃的真实模样么?! 丽妃惊慌的退了两步,连连摆手:“不,不——” 元妃毫不客气的连追两步,凶狠的一把手扯下了丽妃的面纱,随即大笑出声:“我早就买通你身边的宫女了,你以为你瞒的住我?哈哈哈哈——” 叶倾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昔日的大梁第一美人,满头鹤发,一脸皱纹,看上去犹如老妪! 叶倾受到的冲击比旁人更甚,她记忆中的丽妃,仍然是一颦一笑均可入画的绝世美人,对比之下,旁边掐腰大笑的元妃顿时犹为可恶。 丽妃死死咬住下唇,浑身都在哆嗦,她双手环肩,仿佛刚才元妃剥去的不是她的面纱,而是她的衣服。 叶倾不忍的别过脸,眼角余光扫到元风弯下了身,她转头看去,刚好看到元风拾起了丽妃的面纱,轻轻捧在了手里,温柔的送到了丽妃面前,语气温和的一如既往:“丽娘,你的面纱掉了。” 突然之间,丽妃的颤抖停止了,她伸出手,抓过面纱,快速的重新戴上,仿佛武装上了一副盔甲,立刻让她获得了足够的安全感,重新有了开口说话的勇气:“你,你看到了——” 元风脸上的笑容敛去,认真的看着丽妃,郑重的道:“小僧说了,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 丽妃失魂落魄的站着,半晌长叹道:“若是你能看看我年轻时候的样子——” 元妃再次吃吃的笑了起来,她又一次无声无息的从后面贴上了元风,玉臂伸出,揽住了他的脖颈,“所以你就只敢偷偷看着他,三番四次的请他念经给你听,偏偏不敢留下他过夜!” 元妃吧唧一口,在元风的脸上狠狠的亲了一下,朝着僵硬的丽妃眉飞色舞的笑道:“你呀,就是看不开,我当初也是,愣是一棵树上吊死,现在那死不要脸的死了,我才算是体会到人生的快活了,大师,你这样的皮囊,还真是多多益善的好呢!” 说着,她轻笑着从元风身边退开,旋风一般到了清净身边,刚一伸手,清净退了两步,避了开去,元妃眉毛扬起,掩唇笑道:“大师,你要和本宫玩游戏么?我捉到你,你就亲我一下如何?” 清净俊秀白皙的脸上青白交替,蓦然朝着叶倾一跪:“娘娘慈悲,求娘娘救小僧一命!” 叶倾此时也看明了几人的关系,她对肖似段修文的清净本就有几分好感,当下就干脆利落的问道:“你可有什么意愿想法,还想继续回去唱戏么?” 清净挺直了上身,斩钉截铁的道:“我本就仰慕段状元,一直以他为榜样,虽然没有段状元的才气,却也有几分他的风骨,小生不求出人头地,只望能做一个有用的人!” 他顿了下,补充道:“小生只盼着若是将来有了子女,提到父亲时,不至于在邻里间抬不起头来!” “好!好!好!”叶倾双眼发亮的看着他,“你可愿意投军?” 清净一怔,大喜过望,连连点头:“愿意,愿意!” 叶倾眯起眼,看向了身后的张姑姑:“麻烦姑姑带这位小兄弟去咱们落脚的院子,待我写一封荐书,准备些银两盘缠,再去投军!” 叶倾又转头看着清净,和颜悦色的道:“我叶家和护国将军府世代交好,有了我的推荐,林将军定然会好生安顿你。” 她笑眯眯的又补充了一句:“段状元此时也在营中。” 第227章 新欢旧爱   清净看着叶倾,突地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娘娘再造之恩,永不敢忘!”   叶倾扶着他起来,笑道:“我也不是白帮你的忙,有些事还要麻烦你了,等下再说,你先随着这位姑姑去吧!”   清净感恩再三的随着张姑姑去了,他知道,若不是太子妃娘娘,他怕是要沦为元太妃的禁脔,一旦二人奸情事发,他断无生理!   太子妃娘娘此举,无异于救了他一命,又给了他重新做人的机会,当下他心中暗下了决定,无论等下太子妃叫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下来!   叶倾其实也没有旁的心思,不过想到两个堂弟现在军中,若有一两个可靠之人在身边,定会方便许多罢了。   元妃一直冷眼旁观叶倾把清净安排妥当,方莲步轻移,到了叶倾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年轻的太子妃,啧啧有声的道:“你长得和你叔祖母虽有些像,却比你叔祖母强多了,小小年纪,就知道给自己找乐子了——”   元妃一弹涂了蔻丹的食指,扭头看着叶倾道:“等你玩腻了,记得给本宫送回来——”   叶倾瞪着她:“你以为自己不要脸,别人就和你一样不要脸了么?!”   这句话她想说很久了,从元妃公然和梁平帝携手出席国宴开始,一次又一次,现在终于把这句话狠狠的砸到了元妃脸上,叶倾心中顿时舒爽无比,痛快万分。   元妃显然被她气到,她突然跳了起来,骂道:“老娘怎么不要脸了!一嫁随父母,再嫁随自身!本宫现在是寡妇,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哪个能管!哪个敢管!”   “呵呵——”低沉的笑声传来,叶倾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不用抬头,她也知道,定然是高昱来了,只是不知道他听了多久了。   几人一起看去,高昱从圆形拱门后转了出来,双手背在身后,一身黑色龙袍,行走间宛如闲庭阔步,俊美的脸上在笑,笑意却丝毫没有抵达眼底,眼神幽深,一眼扫来,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战。   “元太妃似乎忘了,你是怎么到明月庵的了。”高昱一出口,轻轻松松的就给了元妃一个下马威。   他的视线扫过元妃,扫过元风,在丽妃身上略微停顿,最后停留在了叶倾身上,一双漆黑的眼中满是深意,似乎看穿了叶倾的所有心机。   叶倾垂下眼帘,她什么都没做,不过在恰当的时机,让相关人物悉数到场罢了。   元妃自恃皇家血脉,对叶倾不大看在眼中,对二皇子殿下,还是有些惧怕的,她瑟缩了下,咬牙道:“难道本宫说的不对么?凭什么民间的寡妇都可以改嫁,本宫不过嫁到皇室,就要终身守寡!”   “呵呵呵呵呵——”高昱再次笑了起来,不知为何,他的笑声令叶倾毛骨悚然,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一般。   叶倾眉头微微蹙起,几次见到死不要脸的,他一次和一次不同,现在的他,似乎和前世已经有了很大区别,前一世的梁平帝雄才大略,连笑声也大多是豪迈放肆的,绝不会发出这样满是嘲意的笑声。   啪,啪,啪,高昱双手扬起,一下下的鼓起了掌,俊美的脸满是戏谑的看着元妃:“对,说的太对了!”   高昱话锋一转,声音阴冷而无情:“高婉真,你也知道,夫婿死了方可改嫁,夫婿未死,你这又叫什么呢?****?无耻?还是下贱?”   高昱叫破元妃本名的刹那,叶倾双眼蓦然睁大,她一下明白了高昱的用意,他要自曝身份!   他要对元妃几人赶尽杀绝!   叶倾谨慎的退了两步,元妃惊疑不定的看着高昱,心中有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那么的匪夷所思,以至于她丝毫不敢相信:“你,你到底是谁!”   高昱贴近了她,慢慢低下头,英俊的如同恶魔的脸上缓缓浮现了一个邪恶的笑容:“你说呢?爱妃——”   顿了下,他补充道:“或者,该叫做真表妹?”   高昱的视线下移,落在了元妃雪白的胸口:“朕记得,表妹当初就是自己撕坏了衣襟,冲到了朕的怀里,又哭诉了一番对朕的一往情深,令朕不得不纳你入宫,当时爱妃穿的,也是一件桃红的肚兜,这场景,真是熟悉呢。”   他有意顿了下,瞥了旁边的清净一眼,“原来爱妃一往情深的不止是朕。”   元妃脸色煞白,她一下伸出手,死死捉住了领口,双手的指尖都被攥的泛白,一旁的丽妃也浑身发抖,她突然扑到了一旁的元风身上,凄惨无比的叫道:“走,你快走!”   高昱回过头,视线落到了自己昔日的另外一位爱妃身上,笑了:“走?朕在这里,他还走的了么?”   他丢开惊骇莫名的元妃,踱步到了丽妃身旁,伸手拿下了她脸上的面纱,看着丽妃苍老的容颜,伸出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眉眼,一点点的勾画着她的轮廓,轻叹一声,道:“你变成这副模样,朕也有错。”   丽妃惨然一笑,本就苍老的脸越发可怖,“高婉真她是自找的,可我呢?当初陛下把我带回宫,许下的诺言,陛下可还记得?!”   高昱蓦地收回手,双手背在身后,仰头看天:“朕自然记得,朕记得你刚到朕身边那会,一支珠钗,一个玉镯,就令你高兴半天,后来呢?朕劳民伤财打造的摘星楼,你住了几天?”   高昱倏的回头,目光炯炯的盯着丽妃:“朕许你一生平安富贵——”   “难道你现在不平安,不富贵?”高昱嘲讽的看着丽妃身上香云纱的素色长裙,一看就是贡品,有钱也买不到的玩意。   高昱又看向了一旁垂着眼帘,手中念珠缓缓转动的元风,满是厌恶的道:“你就是太平安,太富贵了,才有闲心勾搭这年轻和尚,玩什么郎情妾意的把戏!”   丽妃狠狠的瞪着高昱,宛如自己的杀父仇人,突地满是绝望的大喊出声:“平安?我的儿子被你害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行尸走肉罢了,这也叫平安?富贵?你所谓的富贵,就是一分为四么?所有东西都要和其他三人平分,你知道这富贵是什么味道?!”   丽妃恶狠狠的啐了一口,面目狰狞:“又酸又涩,隔夜的馊饭,沾满了旁人的口水,还要人生生吃下去!”   高昱轻笑出声,喃喃低语:“一分为四,呵呵呵——”   叶倾亦是心情复杂,她身为正宫皇后,这被人嫌弃的一分为四里,还没有她的份额,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和高昱看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这一刻,二人心意前所未有的相通,视线中的复杂情绪唯有对方读懂。   叶倾使劲眨了眨眼,别过脸去。   高昱双眼眯起,低笑道:“呵呵,是啊,朕就不该一分为四,所有的东西,都应该给卿卿一人。”   丽妃一怔,大笑出声:“她?她的确是你的好皇后,哪怕你一再负她,她还是尽心尽责的为你打理后宫,帮你教养孩儿,——”   叶倾的心思再度微妙,她以阳谋宠杀梁平帝的所有皇子之事,只在梁平帝卧床不起的时候,对他一人说过,在旁人看来,她就是史书上记载的那么大公无私——   也那么蠢。   丽妃的癫狂依然在继续,带了难以自抑的幸灾乐祸:“那又如何,她已经死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叶倾突感不妙,却已经来不及阻止,高昱一个转身,朝向了她的方向,却没有看她,语气中满是宠溺:“谁说她死了?”   一直战战兢兢立于旁边的元妃和癫狂的丽妃二人眼睛同时睁大,难以置信的看了过来,叶倾缓缓的抬起头,对上二人的视线,僵硬的牵了牵唇角。   丽妃捂住了嘴巴,视线在高昱和叶倾之间来回巡视,高昱俊美的脸上满是深沉,玩味的看着她,叶倾挺直脊背,坦然以对,一如当初她身为皇后,面对下方的六宫粉黛!   丽妃视线最终落在了自己的手上,她颤抖着摊开双手,昔日她最美的时候,全身都裹在长长的面纱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一双手,只凭一双美的不可思议的手,就令一来访的番邦王子念念不忘。   现在,面前的手和她的脸一样,层层老皮,筋肉纠结,俨然已经是一个老妪的手。   而面前的这两个人,丽妃抬起模糊的泪眼,向着高昱和叶倾看去,一个英俊挺拔,一个年轻秀美。   她的心中恨极,凭什么!老天如此不长眼!   “呵呵呵呵——”刺耳的笑声响起,丽妃快要失去理智的头脑冷静了下来,她看向了一旁的元妃,后者习惯性的用手捂住嘴,吃吃的笑个不停:“如此说来,二皇子殿下,你喜欢上了太子妃,你现在的嫂嫂?呵呵呵呵——”   元妃笑的格外癫狂,梁平帝和孝贤皇后死而复生,是何等震撼的消息,梁平帝断然不会让她们活着离开,既然如此,不如痛痛快快的最后疯狂一把。 第228章 前皇帝和前皇后的默契   高昱冷静的近乎冷酷的盯着她,一身黑色龙袍为他渲染上了层层暮色,宛如浓墨般漆黑的夜晚压迫而来,令人下意识的敬畏,元妃的笑声渐渐收敛,直到静寂无声。   高昱薄唇轻启,声音中透着异常的残酷:“朕的事情,就不劳烦爱妃挂念了,爱妃既然这么喜欢与人媾和,朕成全你,青州的山区,听说有不少娶不到老婆的汉子,甚至有人把自己的妻子租赁出去,借给旁人传宗接代。”   元妃半张嘴巴,脸色又白了三分,惊恐的看着高昱,连连摇头,一边摆手一边退步:“不,我不要——”   丽妃死死咬着下唇,元妃落得这个下场,她也未必好的到那里去。   叶倾亦是脸色难看,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眼前的高昱了,以前的梁平帝性本多情,丽妃元妃与他又有多年夫妻之情,哪怕是犯了如此大错,顶多赐之一死罢了,现在这般,却是要把对方千刀万剐的架势。   高昱立在原地,盯着步步后退的元妃,见她面上现出犹豫之色,突地再次开口道:“你若是自杀,我就把平阳卖入青州。”   元妃眼睛蓦然睁大,失声尖叫:“你疯了,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高昱唇角浮现了一个淡笑,风轻云淡的道:“是啊,朕的好女儿,害死了自己的驸马,还给亲生父亲下毒,这等逆子,还留着作甚?”   顿了下,他语气沉沉的道:“朕昔年就是太心软,早就该对那帮逆子下手,若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至于让高勋小儿登基!”   叶倾已经震惊到了失言的地步,眼前的高昱,华美冷酷,俨然已经是一个完美的帝王,她毫不怀疑,若是此时重活一世,她绝无可能如上一世般,把梁平帝生生气死。   元妃眼中突地现出一抹绝然,“你都不在乎了,我还在乎作甚!”   她猛地扑向了院子正中的大槐树,头一低,狠狠的撞了过去,顺着树干,元妃的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血从她的额头流出,模糊了她的脸,望着充满了血色的天空,仿佛她的一生——中年丧子,晚年丧夫,最后终于快活了几年,又被亲生女儿嫌弃,最后被从前的良人生生逼死。   丽妃怔怔的看着元妃寂然无声的身体半晌,一时还难以相信争斗了大半辈子的对手,就这么凄惨的去了。   她蹒跚着上前,解下自己的面纱,覆在了元妃的脸上,轻叹一声,转过身,趔趄着走向了元风,她颤抖着伸出手,摸着元风光滑的脸,语带颤音:“元风,我就要死了,你亲一亲我,好不好?”   年轻俊秀的和尚慢慢睁开了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丽妃,声音温和的又一次重复了说过多遍的话:“李檀越,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   丽妃如遭雷劈,趔趄着连退几步,盯着自己皱如老树皮的手,脸上似哭似笑,喃喃道:“不过是皮囊而已,不过是皮囊而已——”   她的眼中满是绝望,赫然已经是生无可恋。   叶倾不忍的别过头去,只觉得这一刻的元风,比高昱还要残酷万倍。   元风却突然向她看来,一双温润如玉的眼中带笑:“殿下可是觉得小僧太过残忍?”   叶倾怔怔的点了点头,元风轻叹一声,目视远方,淡笑道:“李檀越求的,不只是这副皮囊,所以小僧给不起。”   元风顿了下,又道:“殿下一定很好奇,小僧为何要答应元妃娘娘的请求,为佛祖献身——”   叶倾默默的看着这位能把和寡妇通奸说成为佛祖献身的主持大师,一言不发。   元风自顾的说了下去:“小僧每为佛祖献身一次,元妃娘娘就做一桩善事,修桥铺路,收养孤儿——”   叶倾突地开口打断他:“我为佛祖重塑金身,你亲丽妃一下。”   元风一怔,向着丽妃看去,丽妃扬起头,满怀期待的看了过来。   元风微微摇头,苦笑道:“小僧做不到。”   叶倾踏前一步,逼近了他:“为什么做不到?因为元妃貌美,而丽妃,已经年老色衰?”   元风愣了一下,蓦然转头,向着丽妃看去,丽妃已经垂下头,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悲哀的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   元风怔怔的看了半晌,摇头轻笑,朝着叶倾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多谢施主点醒,还请施主莫要忘了承诺。”   话罢,他大步向着丽妃走去,双手捧起丽妃苍老的脸,在她额头之上轻轻一吻,温声道:“李檀越来生定然会找到牵手一生的良人。”   丽妃身体一震,哆嗦着以手覆面,呜咽出声。   高昱一直冷眼旁观,到了此时,突地嗤笑出声:“大和尚真是博爱世人,既然如此,做戏不如做足全套,朕把南山寺定为国庙,大师就陪丽妃春风一度如何?”   叶倾:“……”   不得不承认,几十年的夫妻做下来,她和高昱,某些方面,真的很像。   元风默然不语,微微合眼,手中转着念珠,嘴唇微动,默诵佛经。   高昱盯着他半晌,轻嗤一声,抬起手,左右掌互击,啪啪两声,几名黑甲侍卫从四处角落里跳出,二人一组,手脚麻利的把丽妃和元风带了下去。   叶倾看着口鼻都被捂住的丽妃不住挣扎着被带远,下意识的向着高昱看去,“你要把他们怎样?”   高昱掉过头,一双黑漆漆的眼盯着她,俊美的脸上似笑非笑:“卿卿真想知道?”   叶倾和他对视片刻,忽地察觉不对,按照前几次的经验,高昱如此看着她,早就露出一副痴迷模样。   可看他现在的样子,哪里有半分失去理智的模样!   之前对着丽妃元妃,高昱也没有半点失态的模样,似乎已婚妇人,对他再没有半分影响!   叶倾脑子里的弦嗖的一声拉紧,谨慎的往后退了一步,高昱低低的笑了起来,眉毛扬起,一步步的向着她走了过来:“整座南山寺都在朕的控制下,卿卿想要往哪里逃呢?”   叶倾皱紧眉头,“你好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二人俱都心知肚明她问的什么,高昱嘴角勾起,高深莫测的一笑,却不肯告诉她实情——哪怕是当初的高昱,喜欢风姿绰约的小妇人,也不会饥不择食,什么人都往床上拉。   到底也是堂堂皇子,眼光还是有的,选择的妇人首要容貌秀美,丑的不要,太老的如丽妃那般的也不要。   至于元妃,给他戴了一顶又一顶绿帽子不说,还当着他的面就对年轻俊秀的僧人勾勾搭搭,已经彻底遭到了他的厌弃,甚至于这一刻,完全压倒了高昱的猎艳本能。   对于叶倾的心思,就更复杂了,他心中想要把她关起来,千秋万代,只是一思及她如今身怀有孕,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就不由深深憎恶,两方感情激烈交战,最后让他勉强可以理智行事,不像是前几次,见了叶倾,就忘了一切,似乎全世界都只剩下了眼前的丽人。   这些心思,高昱自然不会告诉叶倾。   叶倾惊疑不定的看着渐渐逼近的高昱,后者的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让人丝毫看不出他的真实喜怒,让叶倾不由怀疑起来,难道他好色的毛病真的好了?   高昱在叶倾身前站定,望着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秀丽面庞,若不是他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她身怀六甲之事,怕是此时已经扑到了她脚下,奉上自己的全部,只求她一个在一起的承诺。   高昱伸出指尖,顶在了叶倾的下巴上,强迫她抬起头,和自己对视,声音温柔的令人战栗:“卿卿选了个这里,就为了让朕看一场好戏么?”   他低下头,一张英俊的脸几乎完全的贴近了她,口中灼热的气息在她的唇上交错:“卿卿真是狠心,朕的确很伤心,很失望——”   “不过,”高昱话锋一转,笑意盈盈:“幸好还有卿卿。”   叶倾再也忍不住,伸出手臂,抵住他胸口,狠狠一推,高昱顺势退了一步,反手捉住了同样退了一步的叶倾,长臂一带,把她揽入了怀中,在叶倾将要挣扎之际,悠悠的开了口:“卿卿动作这么猛,也不怕伤了腹中孩儿么?”   叶倾身体一僵,双手下意识的捂住了小腹,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他怎么知道,他怎么会知道的!   宛如巨鹰刚出生的雏鸟被毒蛇盯上的惊惶瞬间将她淹没。   叶倾深呼吸一口气,不断的告诫自己,不要慌,为了腹中的皇儿她也要坚强!   高昱惆怅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这个孩子,如果是我们的该有多好。”   叶倾突地抬起头,扬起头,看着高昱冷笑道:“陛下不是一直很庆幸中宫无子么?”   她父兄已去,中宫势弱,若是中宫有子又被立为太子,会立刻成为众之所矢,叶倾真要生了孩子,怕是根本活不到长大。   高昱也知道这一点,不由沉默下来。 第229章 姓高的疯子家族   正当叶倾以为他无话可说就要从他怀里挣脱的时候,高昱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声音温柔的道:“有个公主也好,朕定然会把她捧在掌心,视若珍宝,给她超越诸皇子的体面。”   叶倾默然,不由自主的顺着高昱的话想了起来,是啊,如果她生个没有威胁的公主,那一定是全大梁最受宠爱的孩子了。   不,不能再想了。   叶倾的眼睛猛地闭上,再次睁开时,黑自分明的眼中清澈如水,理智冷静的问道:“你约我出来,到底要做什么?”   高昱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把自己的手慢慢的覆上了她的手,他的手大,不可避免的有一部分手指接触到了她的小腹,叶倾浑身一冷,似乎小腹处有无穷凉气正源源不断的透过他的手渗透进来,天然母性瞬间觉醒,叶倾剧烈挣扎起来。   高昱双臂收紧,把她死死的揽在怀里,贴着她的耳朵温声安抚:“别动,朕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胡思乱想,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   叶倾的动作瞬间停止,她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到一脸宠溺的高昱,他的脸上盛满了温柔,叫她不由自主的相信,他方才的话没有半分虚假。   高昱眷恋的看着她的眉眼,声音轻柔至极:“打掉这个孩子太危险,朕不想你受到半点伤害。”   接着他的声音一冷,无边的阴森从话中升起:“至于生下来以后,那么小的孩子,出点意外很正常。”   叶倾的瞳孔瞬间收紧,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冻结她全身,疯子,这个疯子!   说完那句话后,高昱再度恢复了温柔至极的表情,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柔声道:“朕送你回去,好好养胎,嗯?”   叶倾浑身发冷,双手环着肩膀,默默的点了点头,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个疯子!   高昱双手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向外走去,叶倾也不敢拒绝,垂着头,双手紧紧的护卫着自己的肚子,一刻也不敢放下来。   两个人走了没几步,还没走出这小院子,一名黑甲侍卫突然出现,看着高昱,欲言又止,高昱瞥了眼叶倾,眉毛扬起:“但说无妨,以后这就是你们的主母。”   黑甲卫士双手抱拳,朗朗的唤道:“见过主母!”   叶倾不吭声,收买人心的把戏她见的多了,之所以能说,定然是无关紧要的消息,不然叫高昱把手下护卫的控制方法给她,问他可肯?!   黑甲卫士正色道:“殿试进行中途,叶贵妃发动,皇上扔下一班朝臣,跑去侯产,叶贵妃顺利诞下了三皇子,皇上回到朝堂之上,亲口为三皇子起名为晁,宣布开恩科,鉴于陈丰仪和何显二人文章各有千秋,不分轩辕,特点二人同时为状元,只不过一为本科状元,一为恩科状元。”   他话里的信息量太大,每说一句,都犹如一颗炸弹丢下,叶倾不住的晃神:   ——叶欢歌生了?还生了个儿子?大喜啊!   ——晁?光芒万丈的意思?那岂非把高昊的日正中天和高昱的日中而立都给压下去了?   ——开恩科?!按照惯例,不是新皇登基才会开恩科么!   ——双状元,这,哪一个是本科,哪一个又是恩科呢?   黑甲侍卫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方又语气凝重的道:“皇上又公开宣布,等三皇子三岁,就请何状元和陈状元一起为三皇子开蒙。”   轰然一个硕大的烟花在叶倾眼前炸开,炸的她一片昏花。   显庆帝这是恨不能天下人都知道,他有多宠爱三皇子吧?!   刚出生就选好了师傅,一选就是两,还都是状元!   叶倾觉得,什么开恩科,什么双状元,都弱爆了,什么都比不上这最后一句。   哪怕是梁平帝当初最疼爱的三皇子,也没这个待遇,更何况小儿夭折的多,皇室往往不会在孩子刚出生的时候为他起名,一般要长到两三岁,立住了,才会定下大名。   像是一些不得宠的皇子,到了七八岁还没有正式名字的,也大有人在。   叶倾下意识的向着高昱看去,恰好高昱也向她看来,高昱对着她柔柔一笑:“卿卿在担心朕么?”   “放心,刚生下来的小儿,出意外的机会多的是。”高昱话锋一转,似笑非笑的道。   叶倾整个人都不好了,高疯子可算是点亮新技能了。   她不再说话,任由高昱安排人手,把她和张姑姑几人送回了宫里,路上叶倾又把清净给打发了,现在也没什么心情,随便给段修文写了封信,草草的交代了几句,又给了他些银两作为盘缠。   一直到了东宫,叶倾才松了口气,略坐了坐,喝了两口热水,用了些点心,待缓过劲来,立刻又马不停蹄的去了朝凤宫。   叶欢歌生产的时候她不在场已经是大错,幸好她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说辞,就说去南山寺为叶欢歌祈福,还有平安符为证,也说的过去。   还没到朝凤宫,远远就看到了川流不息的宫人,一个个捧着各色礼物,喜气洋洋。   叶倾一到,立刻有熟识的女官迎了上来:“娘娘来的可真巧,我们主子刚醒。”   叶倾对她笑了笑,冬暖摸出红包打赏,她连连摆手:“我们主子生了三皇子,皇上刚把宫里的人都打赏了一遍呢!娘娘还是赶紧去和我们主子也讨个赏,沾沾喜气!”   叶倾哑然失笑,她现在也的确需要沾沾喜气了,高昱的话简直如天下最恶毒的诅咒,如影随形的跟着她,令她坐立不安。   进到了寝殿之中,一眼看到了半靠在枕上的叶欢歌,脸色红润,正怀抱着一个婴儿,笑眯眯的哄着。   叶倾驱前几步,屈膝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叶欢歌抬头看到她,立时欢喜的唤道:“倾倾!快来看看你弟弟!”   叶倾身体一僵,心中苦笑,确实,无论按着高昊那边还是自己这边算,新生的三皇子都是跑不了的弟弟。   她支吾的应了声,也有些好奇新生的三皇子的模样,依言站到了叶欢歌身边,向她怀里看去,只见小小的一个婴儿,双眼紧闭,小嘴那么一点点,一只小拳头凑到了嘴边,睡的正香。   叶倾由衷赞道:“真是可爱。”   叶欢歌瞬间心花怒放,骄傲的抬起头,“可不是,我们晁哥儿最可爱了!接生的婆子都说了,就没见过生下来就这么可爱的孩子!”   叶倾默然,心道,接生婆子怕是对每一个母亲都这样说,偏偏做母亲的还都信以为真了。   没等叶倾吭声,叶欢歌轻轻的在怀里的儿子脸上亲了一口,喜滋滋的道:“我们晁哥儿一出生就有了两个状元师傅,满天下可是独一份呢!”   叶倾沉默片刻,开口劝道:“姑姑,何显和陈丰仪都有状元之才,小儿开蒙,得其一已经足够了。”   叶欢歌一下抬起头,满脸惊讶的道:“一个怎么够,我还要跟皇上说,下一科的状元也要给我儿留着,等我儿三岁了,就有三个状元师傅了!”   叶倾:“……”   叶欢歌已经转过头去,低头在儿子稚嫩的小脸上蹭了蹭,对着儿子笑道:“我们晁哥儿的就要最好的,是不是?是不是?”   小儿被她的动作惊醒,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一堆女官不知道从何处冒了出来,蜂拥而上,有拿着垫子的,有捧着温水的,对着叶欢歌母子嘘寒问暖,把叶倾生生的给挤了下去。   叶倾沉默的看着眼前一幕,双手下意识的又覆盖到了小腹之上,心中涌起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现在已经是三个状元师傅,再大一些呢?   显庆帝春秋鼎盛,再活个十几二十年完全没有问题,到时候三皇子长大成人,会不会觉得,最好的,莫过于九龙至尊,可令百官俯首,一言令人生,一言令人死!   叶倾见叶欢歌的心神全都在儿子身上,索性把礼物交托了,默默的退了出来。   回到东宫,洗了个热水澡,张姑姑亲手把她的头发烘干,叶倾靠在偌大的拔步床上,丝毫没有睡意。   照着显庆帝现在的架势,过上一二十年,完全可能会把皇位传给三皇子,若是没有高昱这个疯子,叶倾觉得也不错,反正皇帝也没什么好的,成日里只能在皇宫中活动,和个犯人也没什么两样,若是认真负责点,就等着被奏折淹没吧!   而且三皇子从血缘上来讲,是高昊的弟弟,也是她的表弟,和她儿子的关系也非常近,让她儿子做一个闲散亲王,定然也是富贵滔天。   偏偏高昱这个疯子在旁边步步紧逼!   叶倾苦笑,太子之位,太孙之位,她绝对不可能让出去!   叶倾脑中千头万绪,最后终于下了决定,她必须和高昊和好,光靠她一个,已经无法对抗高家的疯子们了!   她的心中惆怅无比,只觉对不起顾长春的一往情深,她决定,最后去一次顾长春的坟前,祭拜一番,算是对两人的有缘无分做一个了断。 第230章 定是天意如此!   天近拂晓,叶倾才沉沉睡去,许是心中有了决定,这一觉颇为安稳,只是到了最后,不知为何,梦见了高昊,他一身金色龙袍,足蹬祥云靴,飘飘如仙的向前走去,叶倾在后面使劲追,怎么都追不上。   叶倾一下醒了过来,习惯性的摸了摸小腹,为了孩子,她也会努力和高昊相处融洽!   叶倾唤了春华秋实进来,洗漱一番后,用了早膳,她身体比前段时间好了许多,加上不断的提醒自己,多吃一点,肚子里的孩子才能更好的成长,她统共用了一碗燕麦粥,两个油盐小花卷,加上些清淡小菜,比之怀孕前,已经是三倍饭量。   叫人备了车马,叶倾带了张姑姑,想了想,又点了一队侍卫跟随,昨日高昱是彻底把她吓坏了,现在的她,就像是惊弓之鸟,不做好完全准备是绝不会出门。   怕伤到孩子,叶倾特意吩咐了句马车慢行,原本就要一个时辰的旅途变的更加漫长,幸好她从书架拿了两本书来。   叶倾现下情况特殊,自然不会劳神自己去读,而是带了东宫里专门负责读书的宫女,听着她抑扬顿挫的声音,煞是好听,叶倾却渐渐走了神。   书是高昊的,读书的人也是高昊调教出来的,甚至连身下行走起来平稳舒适的马车,也是高昊特意造出来的,不知不觉,高昊的身影已经充斥了她的周围。   叶倾轻叹一声,打从昨儿个起,她决定和高昊好好过下去开始,脑子里就不断的想起他,顾长春的身影却越来越淡,她心中不禁也有些愧疚。   她微微敞开车帘,迎面却是阵阵黄沙,一旁的张姑姑连忙把车帘放下,“外面脏的很,从过年到现在还没下过雨呢,到处都是尘土,娘娘若是胸闷,就让小丫鬟打打扇子。”   叶倾摆了摆手,只把软枕调了调位置,半躺了下去,随着马车的颠簸,听着身边宫女朗朗的读书声,陷入了半睡半醒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姑姑的轻唤声把她惊醒,叶倾接过张姑姑递过来的温湿帕子,擦了擦脸,“到了么?”   张姑姑点了点头,帮着叶倾整理了下仪容,推开车门,马车下早已经放了一个方凳,叶倾在张姑姑小心翼翼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举目四望,依然是半隐没在山间的小路,心境却已经完全不同,叶倾呼出一口长气:“走吧!”   她今非昔比,走上一刻,就要坐下来休息片刻,幸而张姑姑准备周全,自带了凳子垫子,茶水点心也一应俱全,甚至还有阳伞和扇子,弄的她不像是来祭拜故人,而是来游山玩水一般。   走走停停,看看路上风光,大半个时辰转瞬即逝,山坡上的那一片平地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上一次回去前,叶倾就叫张姑姑出面,在村子里选了一户老实可靠的人家,每年给上十两银子,叫他们帮忙照看下坟头,远远看去,那石砌的坟墓干净平整,在一片绿色草地中分外显眼,叶倾加快脚步,到了近前,却不由自主的发出了啊的一声。   她惊讶的看着墓碑,上面顾氏长春几字还算清楚,下方爱妻青青几字却已经被雷劈去,焦黑一片,不复影踪。   她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向着四周看去,墓旁一大一小两棵松树虬枝纠结,因了春天的缘故,还发出了些嫩芽,看着生机勃勃,半点糟了雷劈的模样也没有。   叶倾双膝一软,扶着墓碑跪坐下去,捂住嘴巴,已经是泣不成声——   天意!   定然是天意如此!   若非天意,怎地就恰好劈中了这墓碑,还刚好就把爱妻青青几字劈没?!旁边的松树却一点事情都没有!   一定是天意如此,叫她忘了顾长春,和高昊重新开始!   纵然叶倾原本不敬鬼神,经历过重生一世后,对冥冥中的神佛也多有敬畏。   叶倾不愿相信,却不得不信,她索性抱着墓碑,干干脆脆的痛哭一场,从今以后,她再不是上一世对顾长春有好感的孝贤皇后,而是东宫太子妃!   这一哭,就足足哭了一个下午,叶倾扶起墓碑站起来的时候,脚下一麻,险些跌倒,幸好张姑姑始终盯着她,一见不对,马上就冲了出来。   叶倾抽了抽鼻子,哽咽的道:“我没事,咱们回去吧。”   张姑姑恭敬的应了,唤来两个侍卫,直接就抬起了一顶软兜,她和春华秋实在两旁护卫着,小心的下了山。   到了山下,天却已经半黑了,叶倾上了马车,只觉昏昏欲睡,心情却放松了许多,不再像是原来那般,心中始终有个石头,沉甸甸的压着,让她难以放开手脚。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张姑姑又把她唤了起来,喂着叶倾吃了半盏茶,方道:“娘娘,外面天已经黑了,现下就算到了京城,城门也落锁了,不如寻个客栈打一下尖,明早再回宫。”   叶倾虽然有孕在身,却并未透露出去,现下宫中大权还在她手里,就是一夜不回,也没什么事,相比之下,若是强行进城,叫人开城门,反倒留下把柄,叶倾略一思索,就答应了张姑姑的建议:“姑姑看着办吧。”   张姑姑应了一声退下了,她虽然比不得太子身边的马六能干,安排起住宿这等事来还是手到擒来。   驿站是不能去住了,那种官方客栈,一进去是要身份度牒的,太子妃夜宿城外的事情怎么能够暴露。   所以张姑姑的眼睛就盯着外面的客栈了,幸好临近京城,许多行商旅人赶不及进城,城外的客栈还真不少。   张姑姑半靠在车门上,把车帘掀开了一条缝,一双老眼闪亮闪亮的一家家看去——   招牌太脏,不行!   门面太小,看着逼仄,不行!   门面太大,人多口杂,不行!   寻了半晌,终于寻到一家不大不小,门脸看着也干干净净的了,张姑姑下了车,自去交涉,若有旁的客人也不用赶出,但至少要有三间相连的上房,保证娘娘的安全,也方便下人们伺候。   张姑姑刚开了个头,那边掌柜的就一脸赔笑的道:“这位大娘,实在抱歉,小店的上房都已经被包了。”   顿了下,他又补充道:“不仅是上房,其他房间也都被包了。”   话未说完,便见眼前的妇人一脸狐疑的盯着他,满脸的不敢苟同,掌柜的不由苦笑,也难怪这一身富贵打扮的妇人不肯相信,放眼望去,他这家店里,除了角落里坐了一个单身的客人,空空荡荡,哪里有大户人家打尖包房的迹象!   张姑姑有些急了,方才她东挑西拣的,已经错过了宿头,再耽搁下去,就影响娘娘休息了。   更何况现下已经离梁京极近,若是住在这里,明天一大早就可以进城。   张姑姑一咬牙,这家店至少五间上房,让那包下客栈的独身客人自己住一间,就足够了吧,大不了她房钱给双倍!   张姑姑看也不看掌柜的一眼,转身就往角落里行去,掌柜的张了张嘴,苦笑一声,也罢,就让这妇人自己去碰钉子吧。   他本想告诉张姑姑,那客人看着单身一人,刚进店的时候可是大队人马,一拥而入,把客栈大堂占了个满满当当,把他都吓了一跳,不过包下整座客栈后,随从众人又都神奇的消失不见了,让他几乎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   离梁京这么近,他家店面又收拾的干净,每年都有那么几次,被大户人家包场,也不乏皇亲国戚,可包了场以后,随从侍卫又退了出去的,他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人的身份,想想都觉得高的吓人,到现在他的小心肝还一颤一颤的昵。   张姑姑眯起眼,人老了,眼神就不大好使了,那个客人独自坐在角落里,临着窗,背对着她,从背影看,应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看着也不像是多有钱,一身灰扑扑的素衣。   张姑姑在离那年轻人还有几步距离的地方谨慎的停了脚,眼睛习惯性的扫视了一圈周遭环境,不由一怔,那人坐着客栈的长条板凳,板凳上却铺了一层绫罗,绫罗上面还垫了一层软垫,软垫上面又是一层兔毛垫子,明明只有一个人坐,还是把整条板凳都给铺满了。   方桌上也铺了和板凳上的绫罗同款花色的桌布,桌角还放了个柳叶瓶,里面插了枝满是花苞的杏花。   越过他的肩膀看去,桌上几样小菜,一套酒具,旁的不说,那放在这人手边的细嘴酒壶胎薄瓷细,绝对是青花瓷中的上品。   这派头,这架势,怎么就这么眼熟呢!   张姑姑眉头微皱,谨慎的开口唤道:“这位官人——”   刚开了个口,就见那年轻人不耐烦的转过了头,一张俊美的脸如寒冰之月,熠熠的散着清辉,让这简陋的客栈都瞬间变的蓬荜生辉。   看着熟悉至极的脸,张姑姑瞠目结舌,结结巴巴的唤道:“太,太子殿下!” 第231章 孤要当爹了!!!   没等高昊吭声,想起还在车上的太子妃娘娘,张姑姑一个转身就向外冲去。   打从太子妃有孕以来,张姑姑口上不说,心里却着实着急,这年轻的妻子有孕在身,丈夫却不知踪影,实在是说不过去,故而一眼瞧清高昊的面目,她第一反应就是给叶倾通风报信。   彼时叶倾也因坐久了马车,有些胸闷气短,叫春华秋实两个搀她下来走走,刚走到客栈门口,就和张姑姑撞个正着。   春华一把扶住了脚步趔趄的张姑姑,忍不住抱怨道:“姑姑这是怎了,平日里教训咱们一套套的,轮到自己倒是不矜持了,可别冲撞了娘娘!”   张姑姑抬起头,老眼中闪着泪花:“娘娘,是太子,太子殿下啊!”   叶倾一怔,下意识的向着客栈中望去,客栈昏黄的灯光中,一个身影渐渐浮现,俊美如昔,一身素衣,令他比往日少了些尊贵,却多了些洒脱。   高昊扬起眉毛,似笑非笑的看着叶倾,懒洋洋的问道:“太子妃不在宫里好生呆着,这么晚了出来作甚?”   他斜靠在门框边上,双手抱肩,唇边带着一抹笑,英俊的令人无法从他身上挪开视线。   叶倾看着这样的高昊,想到自己初知有孕的惊喜,被高昱吓到的惶恐,以及今天放下感情重担的酸楚,种种感情交织在一起,泪珠就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她抽了抽鼻子,“殿下——”   高昊的心瞬间柔软,不一样,叶喵喵和他幼时养的那只猫是不一样的!   看着眼圈红红,鼻尖也泛红的叶倾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高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伸出手,嘴上却道:“谁欺负你了,快给孤说说,叫孤高兴高兴。”   叶倾心中一松,突然之间,横亘在二人之间的冷战气氛烟消云散,仿佛又回到了在小汤山上泡温泉的日子。   叶倾不由自主的把手放到了高昊的掌心之中,被他顺势一带,撞进了高昊怀里,一股淡淡的酒味袭来,叶倾瞬间反胃,喉头一呕,她忙用手帕死死的堵住了嘴巴。   高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什么意思,见他就想吐么!   真是养不熟的野猫!   看着高昊神色不对,一旁的张姑姑一咬牙,上前福了一福道:“娘娘最近身体不适,还望殿下原谅则个。”   高昊狐疑的看了过去,小东西的眼睛泛红,可气色看着还行,叶倾察觉到他的视线,也顾不得阵阵反胃了,单手捂住小腹,轻声道:“臣妾有喜了。”   她声音太小,高昊没大听清,下意识的反问道:“什么?”   叶倾抬起头,想到这人成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脾气,心中涌起阵阵担忧,她鼓足勇气,咬牙道:“臣妾有了殿下的孩儿。”   高昊震惊的看着她,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语无伦次的道:“你说什么?什么孩儿?”   没等叶倾回应,他已然彻底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要当爹了?!”   叶倾怔怔的点了点头,满心担忧,高昊这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叶倾忐忑之际,更是紧紧的盯着高吴,也因此看清了他脸上每一丝的表情变化,就见他的眼角嘴角齐齐的弯了起来,满面的红光进发而出,宛如朝阳徐徐升起。   若说方才他是游走四方的浪子,浑身上下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那现在就是天上高大俊美的神祗,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叶倾心一松,还好,看上去挺高兴的。   对女子来说,有喜之后,最在意的还是孩子父亲的态度,像是梁平帝,孩子太多,后来几个小点的皇子出生,若不是母亲地位够高,他根本就浑不在意,只吩咐叶倾看着赏赐些东西。   叶倾都替那些小妃嫔们心凉。   高昊像是渐渐的领悟到了他要当爹这个事实,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俊美的脸上都要盛装不下的时候,他突然动作起来,身体往后一仰,双手抱膝,连着翻了几个跟头。   叶倾目瞪口呆的看着高昊行云流水宛如马戏班老手的动作,几乎怀疑自己看错,她下意识的转过头,看了   一眼身边的张姑姑,见这位资深女官亦是瞠目结舌一脸震惊,登时明白,自己真的没看错。   她默默的把刚才对高昊的情绪判断从挺高兴换成了非常高兴。   翻完了跟头,犹嫌不过瘾,高昊兴冲冲的扑了上来,抓住叶倾的双手,兴高采烈的道:“我要当爹了!”   叶倾心道,就好像你一个人当爹,她不当娘了似的,她嘴角扯了扯:“……恭喜殿下了。”   话音未落,就见高昊一个调头,又捉住了一旁的张姑姑的双臂,一脸兴奋:“我要当爹了!”   张姑姑还没从震惊模式中转换过来:“……恭,恭喜殿……”   话未说完,高昊已经转向了下一个人,春华脸色僵硬的感觉到两只铁钳捉住了自己的肩膀,疼的呲牙咧嘴又不敢叫,听着陷入狂喜的太子对自己叫道:“我要当爹了!”,硬着头皮的咬牙应道:“恭喜——”   接着是秋实,这姑娘有点小聪明,趁着太子殿下刚转向自己,忙急急的道:“恭喜殿下要当爹了!”   高昊却还是没放过她,捉住她单薄的肩膀使劲晃了两下,眉开眼笑的又重复了一边:“是呢,我要当爹了!太好了!”   接着是叶倾为了防止旅途沉闷而特意带出来给她读书的宫女,最后是柜台后又惊又吓完全傻掉的掌柜,高昊一个都没放过,每个人都捉住说了一遍:“我要当爹了!”   老掌柜真是没想到,今天他这小店先是来了当朝太子,接着太子妃也来了,然后太子妃有喜了,再然后——太子就疯了!   老掌柜的泪流满面,他只想做点小买卖赚口饭吃,不带这么吓人的啊!   眼见屋子里的人都说了一遍,太子两只手高高举起,撒着欢的跑了出去,他的大喊声清晰的从门外传来:   “我要当爹了,哈哈哈——”   叶倾默默的在心里把非常高兴四个字划掉,换成了高兴疯了。   见了太子这般模样,她心里什么忐忑都没有了,张姑姑颤悠悠的扶着她,结结巴巴的问道:“娘,娘娘,现在咱们怎么办?”   叶倾扫了一眼客栈大厅,见收拾的还算干净,想想也是,高昊落脚的地方,那一次不是干净舒适的!   她的视线最后落在了高昊自酌自饮的方桌上,镇定的道:“先去歇歇,缓口气,等殿下回来再说。”   希望新上任的孩子爹的不要高兴的太过,把孩子的娘都给忘了。   张姑姑扶着她坐下,站直身体,正要喊老板来准备几样热饭菜,却被叶倾阻止,“不用麻烦老板了,殿下肯定自己带了厨子,咱们等他回来就是了。”   桌子上的几样小菜,一碟芙蓉肉,一碟八宝桂圆,精致的一看就不是客栈能做的出来的,想着跟着高昊的厨子,叶倾莫名的饿了起来,吞了口口水,心道,人不回来先把厨子派回来也行啊,真是个不靠谱的。   见叶倾有些饿了,张姑姑从车上取了茶壶点心过来,茶壶一直在小炉子上坐着,水还是热的,一杯热茶下肚,总算好受了些。   正腹诽着,客栈的门一推,高昊趾高气昂的迈了进来,在门口站住脚步,从他身后分出两队人马,分别从他左右涌进了客栈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足足二三十人。   高昊口齿清晰的下着命令:“先去楼上收拾出一间上房,怎么舒服怎么来,再准备一桌饭食,酸甜为主,不要太荤腥,也不要太素淡——”   一番吩咐下来,那队人立刻忙乎起来,有搬着各式家具上楼的,有借用了客栈的厨房,又搬进来两口大锅和各式食材的,看的人眼花缭乱。   春华秋实看的目不转睛,忍不住凑到了一起嘀咕:“殿下这是把家当都带着了吧!”   张姑姑瞥了她们一眼,不欲她们扫了自己的威风,咳了一声道:“这有什么,咱们娘娘出门,不还带了个专门读书解闷的!”   几人的视线一起看向了叶倾,叶倾的脸火辣辣的烧,春华心直口快的道:“那咱们娘娘和太子殿下还真是天生一对呢!”   叶倾瞪了她一眼,脑子里却反复回荡着天生一对四个字,心里莫名的竟有些甜丝丝。   高昊吩咐完毕,大步的向着叶倾走来,俊脸上带着掩藏不住的笑意,一双眼含笑的看着叶倾,那般温柔悱恻,叫人不自觉的脸红心跳。   张姑姑几人识趣的又往旁边让了让,高昊坐下来,握住叶倾的手,难掩激动:“喵喵,我要当爹了!”   叶倾:“……!”   呸,谁和他天生一对了,这货纯属为了拉低她儿子的智商来的吧!   她觉得对于自己要当娘这码子事已经完全没有喜悦可言了,只烦恼于孩子爹兴奋过头了,怎么破!   眼见高昊张嘴又要重复一次,叶倾不得不想办法转移高昊的注意力,她摸着肚子,软着声音道:“殿下,臣妾饿了。” 第232章 孩子他爹你够了!   高昊慢了半拍,反应过来叶倾饿了等于他儿子饿了,立时催促道:“别弄什么麻烦的,先弄点热乎的来给太子妃垫垫肚子!”   厨房里传来了齐齐的一声应和,一片热火朝天,转眼一碗素面被端了上来,面细如银丝,上面切了薄薄的两片带筋牛肉,又点了些绿绿的葱花,一看就极有食欲。   叶倾也有些饿了,接过筷子就吃了起来,刚吃一口就吃出味了,看着是清汤,分明是炖了鸡后的高汤,里面还恰到好处的点了些香醋,鲜美的她一口气吃掉了一大碗。   摸了摸肚子,看着一盘接一盘被端上来的色香味俱全的菜色,叶倾遗憾的摇了摇头:“张姑姑,你们吃吧。”   高昊见她放了筷子,恰好又有人来报,二楼的上房已经布置好了,高昊嘱咐道:“你先回房歇息,我等下就来。”   叶倾一怔:“殿下去哪里?”   高昊回头看她,眉毛扬起,似笑非笑的道:“你不是闻不得酒味么,孤去洗洗。”   叶倾咬着下唇,心里熨帖无比,小声叮咛道:“那你快去快回。”   张姑姑忙两口把手里的半个烧饼塞了下去,方才吃饭的时候,她就特意选了能快速填饱肚子的,春华秋实两个也胡乱扒了两口饭就站了起来,几人前呼后拥的把叶倾送到了二楼。   一推开门,几人齐齐吸了一口冷气,里面的布置,和东宫的南暖阁几乎一模一样!明显除了房子,所有东西都是太子自带的!   叶倾看着花梨木的雕花大床,又看看床边的三层镂空缠枝牡丹的小书架,真难为高昊出门还带着一车木板,到了地方先把床板家具拼起来。   因在外面,叶倾又是这么个情况,几人因陋就简,伺候了叶倾洗漱后,叶倾就让她们下去了,自己穿着件寝衣,随手抽了本书,半靠在了床头。   到底是颠簸了一天,身子一接触到柔软的床铺就扛不住了,睡意凶猛来袭,叶倾的眼皮越来越沉,很快睡了过去,只是家居摆设虽然一样,到底不是东宫,她睡的并不是很沉。   不知道睡了多久,半睡半醒间,听到门被开启合上的声音,屋子里一股冷风袭来,叶倾一下就醒了,揉了揉眼睛,看着洗漱完的太子殿下,整个人清清爽爽,不由道:“你回来了。”   高昊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暖炉,在她身边侧躺下,大手伸出,小心的把她揽入了怀里,一直握着暖炉的那只手抚上了她的小腹。   叶倾只觉小腹上一股暖洋洋的气息源源不断的渗透进来,温暖而舒适,却不知道为何,想起了高昱的手放在她小腹时的感觉,整个人瑟缩一下,下意识的向着高昊又贴近了些。   高昊的下巴在她的发顶蹭了蹭,心满意足的低喃道:“倾倾,孤要当爹了。”   叶倾:“……”   她只做未闻,不断的催眠自己,她已经睡着了,已经睡着了。   高昊却不放过她,这厮明显兴奋过头了,在她身边翻来覆去不断的倒腾,不时的低笑出声,叶倾被他扰的不行,不得不伸出手,安抚的拍打着他的背,呵欠连天的道:“嗯,你要当爹了,快睡吧,睡醒了你就可以和儿子一起玩了!”   高昊这才安静下去,叶倾总算能踏实睡觉了,打了和呵欠,很快就睡了过去,这一觉,就睡到了半夜,因为有孕的关系,最近每天晚上,都要起一次夜。   叶倾两只眼睛刚一睁开,就被吓了一跳,高昊直直的坐在她面前,一双眼亮的吓人,盯着她一眨不眨。   叶倾单手撑着床坐了起来,抚着胸口,嗔怪道:“殿下这是做什么,吓死臣妾了。”   高昊专注的看着她,慢慢的伸出手,放在了她的小腹之上,低声问道:“倾倾,我真的要做爹了么?”   太子殿下你真心垢了!   若要问叶倾现如今最讨厌什么,定然是有人告诉她,自己要做爹了!   这一刻,什么来自高昱的威胁,什么显庆帝过于疼宠小儿带来的隐忧,统统都消失不见,和兴奋过头的太子相比,死不要脸的和显庆帝都弱爆了!   真想把他一脚踹下去!   叶倾没好气的道:“是呢是呢,你不但要做爹了,我还做娘了呢!咱们好生睡觉成不成?”   顿了下,她恶狠狠的补充道:“你要是再不老实点,等你儿子出来我就揍他!”   太子殿下沉默片刻,默默的躺下了,默默的拽起了被子一路盖到了脸上,只露出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很是有那么点可怜。   叶倾心一软,伸手安抚的拍了拍高昊身上的被子,“好了好了,你真的要当爹了,你要是没事干,不如给孩子想想叫什么名字。”   见高昊眼睛一亮,使劲眨了两下眼睛,明显开始思考起来,叶倾顿时松了口气,可算把孩子爹给打发了!   她下了床,到了旁边临时改造的净室里方便了下,回来时,见高昊闭上眼,嘴唇微动,细细听去,却是一个又一个名字:“高宝,高贝,高宝贝——”   叶倾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因为出去了一趟,人也清醒许多,上了床后,一边拽着被子盖上,一边就忍不住问道:“殿下知道自己当爹了,怎么这么高兴——”   高昊的絮絮低语声戛然而止,屋子里一片安静,叶倾狐疑的睁开眼,向着高昊看去,一片昏暗中,太子殿下的脸上阴晴难辨,一股沉默忍隐的气息却扑面而来。   叶倾一下就知道,自己又踩了高昊的雷点了,她记得,上一次惹得高昊不快,还是她问他,四名得力手下,谁是他的奶兄的时候。   叶倾浑然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话,一时也有些不快。   沉默中,高昊突然伸出手,把她揽入怀里,被子拽上来,一路盖到了二人的颌下,坚定果断的道:“睡觉!”   叶倾从善如流的闭上了眼,一个合格的妻子,至少不会在丈夫明显不快的时候去挑战他的耐性——有债且记得,来日一起算!   只是她被高昊这么一弄,心绪翻腾,一时间反倒无法入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高昊闷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你知道我母后生了我没多久就去了,我小时候,有不少宫人私下里说,是我克死了母后。”   叶倾心中一软,她也是将要做母亲的人了,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她拼死拼活生下来的孩儿,却被人如此指责,怕是她要气的从坟墓里跳出来了。   当下她伸出手,主动的抱住了高昊的腰,嘴巴动了动,正要说点什么,高昊又道:“然后有人告诉我,说我母后定然是爱极了我,才会宁死也要把我生下来,又叫我敬爱父皇,因为母后若非爱极了父皇,怎么会给他生孩子,我那时候就想,若是我有了孩儿,定然会疼他宠他——”   叶倾恍然,所以高昊父子间才会那般融洽,怕显庆帝也知道,长子是真心对待他这做父亲的。   告诉高昊这段话的倒是个高人,这么一番话说下来,小小年纪的高昊不再介怀母亲因他而去的往事,又会主动向父亲示好——失去母亲的情况下,抱着皇上老爹的大腿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叶倾忍不住开口问道:“是谁给殿下说了这么一番话?倒是要好生谢谢他。”   话音未落,便觉得高昊抱着自己的手臂猛地一紧,接着大抵是想到了她如今的状况,很快又是一松,高昊压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睡觉!”   这一次睡觉二字说的斩钉截铁再无转圜余地,叶倾暗自啐了一口,老老实实的闭上了眼。   心里却忍不住去想,是谁和高昊说的这一番话?想着想着,脑子转了个弯,猛地想起,高昊说这番话,是回答她那句殿下为什么如此高兴的。   叶倾忍不住再次啐了一口,这个厚脸皮的,哪个爱极了他,才会给他生孩子!   被高昊闹了大半晚,叶倾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高昊前半夜本就兴奋的难以入睡,到了后半夜勉强入睡,仍是一大早就起来了,也不起身洗漱,只盯着叶倾依然平坦的小腹,琢磨着还要几个月,他儿子才会出来。   当叶倾睁开眼,看到的又是高昊一张贴的极近的脸,不由又吓了一跳,她拍着胸口忍不住忖道,回去以后干脆还是分房睡算了,不然早晚被高昊吓出毛病。   太子太子妃睡到日上三竿,下面的人自然不敢出声催促,一直到叶倾醒了,两队加起来五六十人才开始忙碌起来,伺候洗漱的,收拾房间的,做早饭的,全都围着太子夫妻二人打转。   待收拾妥当,又是一个时辰过去,高昊心情大好的给掌柜的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封,亲自抱着叶倾上了马车,两世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的叶倾下意识的把脸埋入了他怀里,真是的,那么多人看着呢!   到了马车上,高昊小心的把她放到一边的软榻上,给她腰后垫好了软垫,主动的问道:“娘子要听什么,我读给你听。” 第233章 准爹娘各自的小心思 叶倾不由想起了叶欢歌对她讲的,怀孕的时候,专门挑拣宫妃逆袭成为皇后皇太后的史书,叫显庆帝读给她听,于是开口道:“读段史书吧,就前朝窦太后传记那段。” 高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不就是自己没孩子硬是抱了旁人孩子来养的寡妇么,有什么意思!” 叶倾:“……” 听着好像确实挺没意思的。 叶倾也懒得费心思,往后面一靠,懒洋洋的合上眼睛:“殿下选一段读好了,别当给臣妾念的,就当是给儿子读的。” 叶倾算看出来了,现下在太子殿下心中,什么都比不上他儿子重要,叶倾满意的拍了拍肚子,这个护身符还可以用几个月呢! 耳边传来了窸窣的翻书声,却半天没听到高昊开口,叶倾忍不住偷偷张开了一只眼偷瞄。 高昊眉头微皱,抓起一本书,刷刷两下翻完,顺手就丢回了书架,接着又抓起一本,如此反复,一本又一本书扑棱着回到了书架上,显然书的内容都不能令他满意。 终于,又拿了一本书下来,高昊翻书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他眼睛一亮,向着叶倾望来,叶倾忙合上眼睛,心里好奇,高昊千挑万选出来的,会是什么内容? “帝得长子,欢欣鼓舞,亲为之取名为珏,珏者,美玉也。之后大赦天下,又令文武百官共写贺词,一时间普天同庆——” 叶倾迷迷糊糊的听着,心道,倒也应景,只不知道高昊读的这段,是哪一个皇帝,毕竟皇帝最为人知的,还是帝号和谥号,若说名字,知道的反倒不多了。 “珏幼时聪明伶俐,帝为其延请当朝大儒韩松柏为师,韩师对其赞不绝口——” 韩松柏! 叶倾刷的一下睁开眼了,这人太有名了! 他曾为帝师,之后自己的弟子强娶他的女儿,把他给生生气死了,咳咳,那个弟子,名珏。 更悲催的,把自己的老师气死也就罢了,好歹美人到手,却不好好对待人家,之后又看上一个又一个美人,父亲死后更是大兴土木,建造奢华宫殿,劳民伤财,到底把江山玩没了! 最后在史书上遗臭万年,人称暴君殇帝! 因为梁平帝和殇帝有些像,叶倾读史书的时候还特意多看了两眼——二人都喜欢收集美人,唯一的区别大抵是一个玩的是情调,喜欢勾引不知事的少女来一场风花雪月的情事,另外一个则是不管已婚未婚,看上了就抢回来。 叶倾惊奇的看向了高昊:“殿下读这个做什么!殇帝也太不成才了!” 高昊放下手中书卷,不以为然的道:“放心,孤只读前半卷。” 他顿了下,表情柔和下来,瞥了眼叶倾小腹:“孤要让皇儿知道,孤有多么宠他!” 叶倾默然,话说回来,殇帝他爹也借着儿子的光,在史书上狠狠的记下了一笔,殇帝五岁的时候把一个怀孕的宫妃撞倒,被老皇帝看到了,竟然先叫人把殇帝扶起来,问他有没有事! 见殇帝无事后,才叫太医去给宫妃诊断,结果自然是小产了。 叶倾深深的觉得,殇帝之所以从小时候的聪明伶俐发展成后来的残暴好色,他的皇帝老爹可谓是功不可没。 叶倾果断的从高昊手里夺下了书,恼道:“殿下别读了,还是让臣妾自己找书吧!” 她往小书架前凑了凑,翻了两本,就找到一本感兴趣的,随手丢给了高昊,高昊拿起来看了两眼,气的笑了起来:“你说我找的书不好,你看看,你找的这是什么!” 叶倾斜瞥了他一眼,“景帝侍母至孝,因为皇太后不满意他的妻子,他就把妻子休了又娶了一个,挺好的啊,挺有教育意义的。” 高昊嗤了一声,把书随手丢开:“三岁就没了爹,有什么好的,这种书,不读也罢!” 话罢,高昊身子往后一靠,双眼一合,干脆的罢起了工,叶倾瞪了他一眼,见他没反应,小脾气登时上来了——明明是高昊自己答应读书给她听的,这读了两句就不读了是什么意思! 叶倾轻哼一声,心中有了主意,她低着头,摸着小腹,仿佛对腹中孩儿说话一般,声音徐徐如春风吹来:“宝宝,你想不想知道自己没出生时候的事情?娘告诉你哦。” 高昊立刻睁开眼,警醒的看着她,叶倾视若无睹,自顾的说了下去:“你半个月大的时候呢,你爹爹不知道为什么不高兴,丢下咱们娘俩,一个人跑出去玩了,剩下咱们孤儿寡母——” 一只大手突地伸出,捂住了她的嘴巴,高昊的俊脸近在咫尺,脸上说不清是怒还是羞,俊美白皙的脸上薄红一片,对上叶倾的视线,很快挪开眼睛,低低的道:“休要胡说。” 叶倾见到高昊这副模样,不知为何,自己的脸突然也烧了起来,本来足够宽旷的车厢立时变的逼仄,车厢里的空气似乎都要燃烧起来。 叶倾抬起手,捉住了高昊的手腕,指尖相碰处,细小的电流涌过,一阵酥麻,高昊压根没使力气,被她一搭,顺势就放下了手。 二人之间弥漫着嗳昧的气息,叶倾摸了摸滚烫的脸,伸手倒了两杯凉茶,一杯握在手里,一杯推到了高昊面前,咳了两声道:“殿下出去这么多天,到底去了哪里,臣妾一直很担心呢。” 高昊手一顿,连咳数声,说什么,总不好说他跑到江南散心,结果看到一匹土布,被那纺娘纺成了小兔的模样,觉得可爱,顺手买了一匹。 然后吃了一碗豆花,又滑又嫩,唇齿留香,原来是用了鸡汤熬煮,又点了菌丝豆腐丝,他就叫随队的厨子跟人家学了做法,又买了菌丝豆腐丝,甚至还把鸡也买了,就为了那原滋原味! 一路买下来,不知不觉,后面跟着的车都有三大辆了,马六跑来请示,他才反应过来,这些玩意,他看也看过了,吃也吃过了,之所以又吩咐人买回去,不就是下意识的想叫叶喵喵也见识见识,尝一尝么! 看上去,他是一个人在吃喝玩乐,可事实上,处处都有那人的身影,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他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游玩的心思瞬间大减,干脆就吩咐马六,备车回京。 在快到京城的时候,他又近乡情怯,一想到上次见面时,叶倾的客气疏远,就又不想见她,在城外寻了客栈,滞留了下来。 这些话,高昊自然不可能对叶倾坦言相告。 高昊喝掉一杯冷茶,脑子也清醒了些,看着叶倾挑眉笑道:“不过是去江南走了一遭,没什么新鲜的。” 顿了下,他又似无意的道:“对了,给你买了些小玩意,等下回宫拿给你。” 叶倾一下就高兴了,江南,她可真没去过呢。 开始的时候是年纪尚幼,父母不放心,不准她远行,后来进宫嫁给死不要脸的,做为太子妃真是谨言慎行,别说下江南了,连宫门都没出去过。 好不容易当了皇后,死不要脸的又是一个喜欢游玩的,可惜他每次下江南都没有她——皇帝走了,京城总得有人留守吧? 又没有太子,身为皇后,她只能憋屈的留下了,看着死不要脸的带着以两大宫妃为首的一串小老婆出去,回来以后,这串粽子每次都要多上几个。 路上官员孝敬的,梁平帝自己买的,好东西也不少,可惜都被那帮跟他一起出去的小老婆们先挑了,回宫以后,没跟着去的两大宫妃再优先挑选一番,等轮到她这个劳苦功高的皇后,她就只剩下呵呵呵了。 旁人挑拣剩下的玩意,她也不稀罕! 高昊这么一说,她立刻就高兴了,双眼明亮的看着高昊,兴奋的问道:“殿下是特意给我带的么?!” 叶喵喵真是的,怎么就一点都不含蓄呢! 这么直白,他很尴尬的好么! 高昊别过脸,耳根可疑的红了起来,咳了两声,含糊的道:“不给你,还能给谁——” 叶倾凤心大悦,若是按照她以前做皇太后的派头,立刻就要挥手大喊一声:“赏!” 现下没有这等居高临下的身份,叶倾还是会投桃报李,当下抚着小腹,温柔至极的道:“宝宝,你半个月大的时候,你爹爹就开始给你搜刮好吃的好玩的了——” 高昊轻咳两声,叶喵喵,还是挺不错的嘛! 一墙之隔的小间里,张姑姑听着太子太子妃的动静,老怀甚慰,这有了爹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马车在二人的嗫嗫私语中行进了宫里,高昊亮了腰牌,直接就驶入了东宫,叶倾一下马车,就察觉出不对了,东宫里静悄悄一片,一个个宫人屏声静气,一举一动都带着那么一股子如履薄冰的味道,偶尔瞥向她的视线都透着那么一点古怪。 叶倾眉头一皱,伸手就把留在宫里的冬暖夏凉两个召过来了:“本宫不在的时候,宫里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一个个都没精打采的呢!” 第234章 太子殿下的冷刀子 冬暖秀气的脸上透着难掩的担心,行了一礼后开口道:“昨几个皇后娘娘突然宣布自己大好了,要出来理事了,叫娘娘把宫册对牌都交回去,可找了娘娘几次,娘娘都不在,今天早上又来催,已经第三波了。” 叶倾心道,皇后倒是选了个好时机,叶欢歌刚刚生产,还在坐月子,定然没精力接手,她这边,看高昊的样子,估计也瞒不住了,皇后又身体大好了,接手宫务顺理成章。 叶倾轻叹一声,转头向外走去,正盯着下人卸车的高昊见了,忙跟了过来:“刚回宫怎么也不歇歇,这是做什么去?” 叶倾也不瞒他:“皇后娘娘传我,要我交出对牌宫册。” 高昊浑不在意的道:“那劳什子事交回去也好,省的累到你。” 两个人边说边走,走了一段距离,叶倾回过劲了:“殿下这是要出去?” 高昊眉毛扬起,自然而然的道:“陪你一起去见皇后。” 叶倾心中甚是安慰,从前死不要脸的可没这么体贴,她在皇后面前伏小做低了多少年,才得了一个孝的名号,哪怕是皇家,婆婆收拾儿媳妇的手段也是多了去了。 心情一放松,脚步也轻快起来,到了坤宁宫,皇后不过刚用过早膳,想是昨日都已经通知过了,今日后宫的大小嫔妃都来请安。 去年选秀,显庆帝的后宫扩张了不少,现在已经零零落落的坐满了半个坤宁宫。 当然,和死不要脸的后宫还是不能比,梁平帝后宫的美人何其多,来坤宁宫请安的大小妃嫔里,能够进到大殿的,至少要五品以上,旁的低位妃嫔在外面对着个宫殿行个礼就算请过安了。 见到太子和太子妃一起进来,这帮大小妃嫔纷纷侧目,除了几宫主位,全都站起来给高昊请安。 皇帝的老婆那么多,想做太子的娘,还得熬资历。 叶倾没有忘了自己今天的主要对手,她抬头向着上首看去,微微一怔,皇后今日也换了装束,不若往日那般沉闷老气,今日她一身明黄色的皇后大袍,异常耀眼。 叶倾看了一眼,垂下眼帘,躬身一礼,“娘娘万福。” 她现在有了身孕,万福礼要屈膝身体半躬,十分不适,侯了片刻,没听到皇后叫她起身的声音,反倒听到了茶盖和茶碗相碰的当当声,叶倾知道,来了,婆婆磋磨媳妇屡试不爽的第一招,不叫你起来你就蹲着吧! 谁让你行礼的时候赶上长辈喝茶呢,总不能叫长辈喝茶到一半开口叫你起来吧,呛到了怎么办! 所以她只能等,等皇后手里这杯茶,什么时候落下来,什么时候,她才能直起身子。 皇后磋磨太子妃,有点眼色的都看出来了,赶紧闭上了嘴巴,没眼色的也被人捂住了嘴巴,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 突然,一个宫妃惊呼一声,叶倾下意识的就想回头,没等她有所动作,一双大手伸出,托住了她的腋下,把她稳稳的往后一送,叶倾双膝一软,跟着就坐在了一把靠背椅上,她愕然的抬起头,刚好看到太子殿下弧线优美的下颌。 高昊丝毫不顾忌皇后就在上头,不客气的教训她道:“有了身子也不当心点,站那么久不累么!” 周遭的大小妃嫔再次发出阵阵惊呼,太子妃有孕,生下来可就是太孙!这和显庆帝生下三皇子的性质可是截然不同——意味着大梁有后,国祚绵延! 皇后娘娘一口贝齿几乎咬断,太子之前不是不近女色么,怎么娶了个媳妇马上就有喜了! 高昱沾上那么个丢人的毛病,为了先太子一步生下皇孙,她最后不还是默许了他抢了一个又一个有夫之妇?! 结果倒好,小媳妇抬进来一个又一个,连寡妇都攒了不少,后院都住满了,怎么就一个会下蛋的都没有! 她还特意指使人寻了两个生产过的,风韵犹存的小娘子给高昱,结果连个屁都没有! 在这么多人面前,叶倾自然要给足高昊面子,乖巧的低下头,任由他教训,高昊说了两句,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上方的皇后娘娘,皮笑肉不笑的道:“说起来,等孩子出生,还得喊您一句皇祖母呢!” 皇后的心口被太子的冷刀子扎的嗖嗖透风,这小混蛋,从小就是个讨厌鬼! 皇后到底是皇后,死死抓住凤椅扶手,硬是忍了下来,冷冷的道:“太子无事可做么,这里到底都是你父皇的妃嫔,多有不便,太子还是避下嫌吧。” 这是变相的逐客令了,若是不走,被盖上个觊觎母妃的帽子就难听了,高昊眉毛扬起,弯下腰,凑近叶倾耳边,声音大的整个坤宁宫都听得一清二楚:“等下你走的时候,行礼意思意思就行了,别傻乎乎的等着人喊你起身!” 叶倾憋住笑,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皇后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她瞪着高昊的背影,直到后者完全消失不见,才把视线挪到了叶倾身上,“本宫昨日叫人去找太子妃,太子妃竟然不在,你把持宫务就是为了夜不归宿么?!” 分明是暗指她不安于室! 帽子太大,叶倾可不敢戴,她笑意吟吟的看着皇后道:“宫务是当初娘娘身体欠安,臣妾才临时接掌的,至于昨日,则是殿下外出多日,唤臣妾出门去迎,女诫中言,嫁夫从夫,夫君有令,妾不敢不从。” 把一切都推到高昊身上,反正皇后和太子磕了二十多年,也没磕死太子,叶倾对高昊的战斗力很有信心。 周遭的大小嫔妃们一声不吭,看着叶倾和皇后你来我往,笑语晏晏中刀光剑影,笑话,显庆帝后宫专宠叶贵妃,皇帝的宠爱是甭想了。她们这帮闲人,谁掌管宫务,谁就是她们的衣食父母,面前两位,一个现任顶头上司,一个即将走马上任,还是不要参合进去的好。 皇后和叶倾说了会话,渐渐不耐,两个人的谈话要点,其实就集中在一点上——太子妃夜不归宿,是红杏出墙还是恪守妇道! 只叶倾上一世多年的战斗经验,远非皇后可以比拟,球在二人之间滚来滚去,皇后先放弃了:“得了,既然太子妃身怀六甲,把宫册对牌交上来,回去好生养胎吧,有事没事的,也别出门了!” 叶倾站起身,带着得体的温婉笑容,微微一礼,转身向外走去,皇后看着她敷衍的连膝盖都不弯,只身子前倾了下,想起太子临走时的话,咬牙捂住了胸口——这对奸夫****! …… “皇嫂且留步。” 叶倾脚一顿,回过头去,高昱站在一株杏树下,单手抚着即将盛开的杏树枝桠,俊美倜傥,风度翩翩,叶倾却一下想起他前不久,对她喊着小娘子请留步的急切模样,嘴角一下就勾了起来,笑眯眯的道:“见过二皇子殿下。” 她身边有冬暖夏凉,又是在坤宁宫前头,也不怕高昱弄什么幺蛾子。 高昱漫步上前,微笑着扫了一眼叶倾身边的冬暖夏凉,不出意外的,这两个宫女的脸一下就红了,幸好还记得自己的职责,没有避让开去。 叶倾眉毛挑起,手挥了挥,冬暖夏凉这才行礼退下,又谨慎的分别扼守在了道路两旁,确保二人对话时没有闲人在旁。 高昱一双眼落在叶倾脸上,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她,轻笑道:“倾倾无需担心,皇后收回你的掌宫之权,也无非是让你更好的安胎罢了。” 叶倾:“……” 她垂下眼帘,屈膝一礼,咬牙道:“多谢殿下美意了。” 高昱又笑了笑,一张俊脸上桃花盛开,他身边一树浅粉色的杏花花蕾都相形失色,叶倾晃了下神,这人长的好看就是占便宜,哪怕知道他不怀好意,可还是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高昱笑意吟吟的道:“我知道倾倾和一些小娘子们弄了个集社,若是不能出宫门,很是不便,所以给你准备了个腰牌。” 说着,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出宫令牌来,笑眯眯的递到了她面前,叶倾一怔,她方才也正烦恼于此,若是被收回执掌宫务的大权,旁的还没什么,唯独那刚刚成立的凤祥社却是难以为继了。 没想到一瞌睡,高昱就把枕头送了过来。 只是高昱此举,不免也有警示的嫌疑,仿佛在告诉叶倾,别搞什么小动作,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控之下。 这种感觉很不爽,叶倾理智上知道应该接过这恰好递上来的枕头,身体却迟迟未动。 高昱脸上笑容更盛,右手往前又递了递,他的手指白皙修长,和手里的玉制宫牌相映成辉,如月光一般皎皎动人,叶倾盯着这只手,久久不语。 “爱妃——” 远处突然传来了高昊的呼唤之声,叶倾下意识的就去看高昱的脸,高昱俊美的脸瞬间沉了下来,额头上青筋暴突,一双眼黑黑沉沉,一股无形风暴快速成形,叶倾马上反应过来,手脚麻利的伸出,闪电般的捉住了宫牌一角。 第235章 有了儿子忘了爹 高昱死死捉住了宫牌的另外一角,一点点的向着自己这边挪动,皮笑肉不笑的道:“皇嫂还是老老实实在宫里养胎吧。” 叶倾食指攥的发白,眼睁睁的看着宫牌一点点向着高昱挪去,从牙缝里生生挤道:“送出来的东西怎么能再收回去呢!” 高昱的手猛地用力,把整个宫牌都拽了回来,不动声色的塞进了袖子里,双手整理了下衣领袖口,一派淡然的道:“朕就是反悔了,怎么着吧!” 叶倾瞪着他,不说话。 皇帝真是天下最不要脸的生物了,什么君无戏言都是骗人的,他想要反悔其实很简单,如果对方不肯吞下这口闲气,他一个圣旨下来,脑袋就卡擦了,直接就来个死无对证,他还是一言九鼎。 高昊的声音越来越近,叶倾不想再搭理高昱,转身就走,没走两步,高昊就转了过来,视线却先落在了她身后的高昱身上,眉毛扬起,似笑非笑的唤道:“二皇弟。” 高昱利眼眯起,眼中精光敛起:“皇兄。” 高昊越过叶倾,径直走到了高昱面前,兄弟二人同样高大,同样俊美,站在一起,宛如太阳双子降世,令人忍不住侧目。 高昊下巴扬起:“皇弟莫非忘了,孤除了是你的皇兄,还是当今太子。” 先论君臣,再论亲眷! 太子这招真是杀人不见血,若是真的高昱也就罢了,死不要脸的连朕都口口声声的自称上了,叫他给高昊行礼,真是比杀了他都难受。 叶倾在心里默默的给神队友太子殿下点了个赞。 兄弟二人对视半晌,高昊的眼睛微微眯起:“怎么,皇弟不愿意?莫非皇弟明日想见一见御史们的请安帖子?” 高昱漆黑的眼盯了高昊片刻,似想到了什么,突地展颜一笑,洒脱无比的抱了下拳,“见过太子殿下!” 高昊啧了一声,倨傲的指点道:“免礼,下次记得早点行礼,别老是要为兄提醒。” 高昱越发恭谨,声音里却带着浓浓的笑意:“皇兄教训的是。” 高昊狐疑的瞥了他一眼,却也不好再挑什么毛病,他毕竟不是徐皇后那等恶毒妇人,喜欢在这种小事上大做文章,欺负高昱一下,把叶倾在徐皇后哪里受的闲气找回场子也就罢了。 他转头就走,经过叶倾的时候,习惯性的一揽她的腰肢,在他的手指将将碰到叶倾腰肢的瞬间,一股危险的直觉骤然升起,就像是他上次在山中行猎,却被一只吊睛大虎给盯上了,高昊惊的汗毛直立,嗖的一下转过身去,一眼看到了高昱温文尔雅的笑脸:“皇兄还有什么吩咐?” 高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高昱,后者神色不变,始终微笑以待,高昊满心怀疑的转身,将叶倾往怀里又带了带,无视身后的高昱,咳了一声道:“孤的辇车年前送修,刚刚修好了送回来,孤想试试是不是真修好了,正好顺带着接你回去。” 叶倾知道他接自己是真,什么测试辇车是假,也不拆穿他,忍住笑,柔声道:“臣妾借殿下的光了。” 高昱看着前方那对俪人相依相偎渐行渐远,一张俊脸上的笑容终于渐渐冷了下来,宛如一座精雕细琢的大理石雕像,冷冷的看着太子夫妻远去的背影。 不待那二人从视线中消失,高昱一甩袍袖,调头往另外一个方向行去,高昊小儿,就等着他送的礼物吧! 太子的辇车是十六人抬举,又稳又快,转眼到了东宫前,太子高昊先下了辇车,又伸手过来扶叶倾,叶倾下了车,看着东宫里宫人们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样子,忍不住惊道:“殿下这是把整个江南都搬回来了么!” 高昊咳了两声:“哪有,就一点小东西罢了。” 说着,他抬起手,召了召,立刻就有一个宫人手捧着托盘走近了来,叶倾看着蓝扑扑的土布,细看上面却用深浅不同的蓝线织出了兔子的形状,看着很是可爱,伸手摸了摸,由衷赞道:“这手艺可真巧,殿下真会选。” 高昊眉眼都弯了起来,背脊下意识的又往上挺了挺,正要开口,却见两个宫人从身前走过,一人抬着鸡笼一角,里面几只土鸡一反在车上时的奄奄一息,此时活蹦乱跳的在笼子里四处乱窜着,喔喔声不绝于耳。 叶倾睁圆了眼睛,一脸惊奇的道:“这些鸡也是殿下带回来的么?” 高昊:“……” 虽然觉得这几只鸡破坏了自己高大威猛的形象,高昊还是耐着性子,给叶倾讲述了一遍自己在江南吃的豆腐脑,是如何的香浓爽滑,叶倾听的瞪圆了眼睛,右手却默默的摸上了小腹,心道,儿啊,快把耳朵捂住,千万别跟你败家的老爹学! 待高昊眉飞色舞的说完,叶倾顺着他的话,轻笑着道:“若是想要味道地道正宗,不是该把那做豆腐脑的厨娘带回来么——” 高昊一拍脑袋,一本正经的道:“娘子所言甚是,下次我再去江南,就把那厨娘带回来!” 叶倾:“……” 她在说反话,太子殿下你造么!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这东宫是不够住的了,皇宫也太小了,死不要脸的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轮到高昊,干脆就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厨了! 叶倾纳闷的看着高昊,就这么个老出极品的家族,怎么就当上皇帝了呢! 叶倾看着大殿之内被堆的满满的各色物件,觉得心好塞,高昊再出去几次,估计她睡觉都没地了,叶倾打了个呵欠,挥了挥手:“殿下且慢着整理,臣妾有些乏了,先去眯一会。” 高昊皱紧眉头,盯着地上满满的物件,随意的摆了摆手,他现在心里正烦着了。 以往每次出门,看到有趣新奇,或者名贵罕有的东西,高昊也会带回宫里,不过没有这次带的多罢了,往常出去一次,也就带个七八件的样子。 其中最好的两件,雷打不动的,是要给显庆帝送去的。 这么多年,高昊也习惯了,反正大部分时候,若不是特别喜欢的,他父皇还会赐回给他。 只是这一次,高昊却纠结了,他发现,那最好的几样物件,他一个都不想送出去。 一个百年老树的树根雕成的半尺长的马车,新鲜的是拉车的是猫,驾车的却是只趾高气昂的耗子,耗子手里的鞭子高高扬起,猫回头瞪他,神态表情都极为传神,高昊见了就爱不释手。 还有个稻叶的香座,碧绿细长的稻叶上,趴着一只小巧玲珑的蟋蟀,荷叶下,则是另外一只威风凛凛的蟋蟀虎视眈眈,两只蟋蟀一大一小,一个老奸巨猾,一个年轻活泼,用的时候,香插在上面那只蟋蟀的口里,香灰就顺着稻叶的叶脉一路滑落到了下面那只蟋蟀的肚子里,构思十分巧妙,做工也精细。 这两样,就是高昊这次带回来的东西里最讨人喜欢的了,若是以往,他二话不说,就带到乾坤殿里和显庆帝一起赏玩了。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只想把这两样物件留给还没出世的儿子。 高昊犹豫半晌,到底还是叫人来捧起这两样物件,往乾坤殿去了——他早早就知道,宫里最好的东西,都是给父皇的。 当然,他也可以不给,但是如果父皇知道了,一定会不那么高兴,这个后果,高昊不愿意承担。 到了乾坤殿前,候了片刻,高昊就被周顺给请了进去,惯例的塞了个荷包给这个资格最老的公公,周顺瞄了眼左右,好心提点了句:“等下皇上说什么,殿下听着就是了。” 高昊一怔,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两三次,每一次都是赶上风不调雨不顺的时候,大梁国土如此宽广,总有那么一两年来一场大旱或者大涝,每当这个时候,显庆帝心情就会很不好,谁进去谁倒霉。 据说几个内阁大学士到了这个时候,都是抽签决定谁今天去见皇上的。 高昊却和他们不同,知道显庆帝心情不好,他还是要进去,到底是父子,显庆帝顶多抓着他的学业教训一番,等天灾过去,显庆帝就会加倍补偿于他,父子之间,也会比先前近上几分。 可现在日子不对啊,高昊琢磨着,这刚开春,虽然旱了有段日子,去年却是个丰收年,国库里的粮食不少,应该够不上天灾吧。 高昊捉摸不透,动作却谨慎起来,小步的跟在周顺后面,低头顺目,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刚一踏进大殿,一块砚台兜头砸了下来,幸好显庆帝准头不够,砸到了地上,里面的墨汁四溅,撒了高昊满袍角。 高昊一下就懵了,长这么大,他还没挨过一指头的打呢,就算是徐皇后,也就偷偷摸摸的搞点冷暴力,从来不敢直接对他动手。 周顺看着傻乎乎的太子,眼中露出不忍之色,这孩子正经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小声提点道:“殿下,跪下!” 高昊一个激灵,顺势就跪了下去,头却倔强的抬起来,看着显庆帝,一脸受伤:“父皇,儿臣做错了什么!” 他不敢想象,那砚台若是砸实了自己的脑袋—— 第236章 深藏不露的太子殿下 显庆帝犹自气恼,瞪着高昊,厉声道:“逆子!你还敢还口!” 高昊眼圈一下就红了,他头一低,使劲眨了两下眼睛,死死咬住牙关,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呜咽出声。 他这般模样,看着像是低头认错,反倒让显庆帝气顺了些,哼了声,质问道:“朕来问你,今天你是不是非叫你弟弟给你行礼了?!” 高昊一怔,马上就反应过来,高昱这混蛋! 怪不得他叫高昱给他请安的时候,这厮答应的那么痛快,态度那么恭敬,原来跑到这里告黑状了! 只是父皇的反应却很不对劲,父皇一向不大待见老二,怎么这次就偏心了? 高昊心中百转千回,那边显庆帝犹自气愤不绝:“你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太子,就如此猖狂,将来若是当了皇帝那还了得,还不把你兄弟都活剥了去!” 高昊一凛,显庆帝这话说出来有些诛心了,说句不好听的,那是有了废太子的心思了,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 他虽然对当皇帝不是很感兴趣,却也绝对不能让老二踩到他头上,心中温情潮水一般退去,这一刻,高昊俨然又回到了小时候,母亲已逝,父亲不够亲近,继母借着各种机会敲打自己,小小年纪如履薄冰。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隔了一层琉璃,他如第三者一样,旁观着眼前的一切,思绪分外理智,他听到自己冷静的开了口:“父皇!儿臣是远远的看到二弟和太子妃站在一起,一时担心,才拿出长兄的架子来——” 高昊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反正老二的毛病天下人皆知,他也的确是看到了老二和倾倾站在一起,至于剩下,就让显庆帝自己脑补去好了。 想到老二令人头疼的毛病,显庆帝的怒火瞬间消退了不少,他将信将疑的盯着地上的高昊:“此话当真?” 高昊一下抬起了头,俊美的脸上情真意切:“父皇不相信儿臣么,长这么大,儿臣可对父里说过半句谎言?!” 两行清泪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下,高昊哽咽道:“儿臣自幼就没了娘,若是连父皇都不相信儿臣,儿臣不如,不如——” 他一边说,一边双眼四下里扫描着,大有寻个柱子狠狠的撞上一头的架势。 想到先皇后,显庆帝的心一下软了,先皇后事事以孝贤皇后为标杆,虽然不讨他喜欢,行事却处处以他为先,若不是给他挡过一刀,也不至于生下高昊后,身子一直养不好。 显庆帝咳了两声,旁边的周顺忙上前搀扶起了高昊:“哎呦,小主子,可莫要胡思乱想惹你父皇伤心了。” 高昊站起身,故意趔趄了下,又一脸担心的看向显庆帝:“父皇不生儿臣的气了么?” 显庆帝大是尴尬,却也觉得长子难得的有一颗赤子之心,不过是做爹的恼了他,就伤心至此,不由心中一暖,摆了摆手道:“行了,不过是朝你发了两句脾气,做什么又是哭又是要撞柱子的,你以后记得了,首先你是兄长,对弟弟们要关心爱护,其次才是太子。” 高昊抽了抽鼻子,老老实实的应道:“儿臣记下了。” 心中却不以为然,若是先亲眷后君臣,为什么他小时候喊了一声爹,身边的人就都吓坏了,告诉他要叫父皇?还有,哪家儿子每次见爹都要下跪的? 见显庆帝终于雨过天晴,高昊立刻拿出了带回来的两件小玩物,赶紧把好感度重新刷上去:“父皇,儿臣这次去江南,带回来不少玩意,也就这两个还算有趣,您看看。” 显庆帝伸手接过,先是看那老猫拉车,也觉新奇有趣,又看了看蟋蟀香炉,两个都爱不释手,开口赞道:“难为你有心了,还记得给你三皇弟带东西。” 三皇弟? 高昊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走的时候,叶贵妃还没生,路上有朝里的消息,他也没什么心思看,还不知道显庆帝在他三皇弟一出生,就给指了两个状元师傅。 不过高昊很快就反应过来,整个后宫现在也就叶贵妃有喜了,既然说是三皇弟,自然是叶贵妃生了。 他聪明的保持了沉默,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默认了,没有辩驳说本是给显庆帝的礼物,在皇帝身边混日子,最要紧的第一条,永远不要去反驳皇上说的任何话,哪怕这皇帝是他亲爹。 显庆帝瞥了他一眼,见高昊的眼角带着泪花,努力对他微笑,心中一叹,长子到底是个好的,加上手里的两个物件让他龙心大悦,也不介意给长子个面子,开口斥道:“行了,叫周公公伺候你在偏殿洗把脸,省的这么出去了,旁人还以为朕怎么你了。” 这是大大的给脸了,皇帝用的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霸道的连名字都得是独一份,旁人若是起了和皇帝一样的名字,那就是犯了忌讳。 高昊忙俯身拜谢,周公公小意的陪在一旁,显庆帝想起叶欢歌的嘱咐,又多说了两句:“既然回来了,就多陪陪太子妃,新婚就成日里往外跑,成何体统!” 高昊心一动,仔细观察着显庆帝的眉眼,有意的开口道:“父皇,儿臣刚刚知道,太子妃已经有了身孕了。” 显庆帝一怔,挥了挥手:“那你就好好陪着她吧。” 刚生了小儿子,显庆帝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正当壮年,年富力强,对于当祖父,还不那么感冒。 高昊垂下眼帘,恭敬的应道:“儿臣遵旨。” 随着周公公一起,出了勤政殿,即将拐弯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显庆帝手捧着他送的两个物件,眉飞色舞,高昊面无表情的转过了头。 应付了周公公的连声道喜,高昊头也不回的出了勤政殿,回到东宫,问了句叶倾,知道还在睡,高昊直接就进了南暖阁。 换了身绵软舒服的袍子,高昊靠在贵妃榻上,径直下令:“把最近几封信都给孤拿来。” 陈福一礼,沉默的退了下去,片刻后,捧着一个木头匣子过来,高昊拨开盖子,把里面一摞子信一起掏了出来,按照时间顺序,一封接一封的看了下去: “太子妃成立了凤祥社,要为天下女子立榜样,啧啧,真是闲不住的小东西——” “太子妃堂妹叶二姑娘开店,太子妃号召风祥社成员前去捧场,所售衣服干奇百怪,据说其中有带尾巴的裤子,带耳朵的衣服等——” 高昊的脸色变的微妙起来,叶喵喵真是太能折腾了。 “买了衣服的翌日,长安侯世子等人聚首,表情都颇为古怪,值得商榷——” 高昊眉毛扬起,伸出食指弹了弹,想也知道,那些带着耳朵和尾巴的衣服,被他们的娘子穿了会有什么效果了,还值得商榷,商榷个爪子。 若是叶倾在这里,定然要笑上一笑,太子殿下怕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穿上那些衣服,可不是那班夫人太太们。 高昊把手里的信放到一旁,又拿起了一封,一边伺候的陈福抻长了脖子,偷偷瞥了一眼,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怎么从满纸的风花雪月里看出这么多东西的。 在他看来,无非是太子殿下的狐朋狗友给他通报哪里又出了个唱戏的新角,什么地方新开了个酒楼,卖的是祖传老酒,味道香浓醇厚,问上一句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去品尝一番。 “太子妃去了南山寺,二殿下也于同日去了南山寺,之后元太妃急病卧床,丽太妃潜修,避不见客,南山寺主持元风大师不知影踪,留信一封,自称云游四海,普度众生去了。” 这一次,高昊的手悬而不落,久久未动,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几次高昱和叶倾见面的情景—— 楼船听戏的时候,高昱跑过来,口口声声的要唤上一句倾倾,还带了太子妃最喜欢的石榴; 三十晚上,带病跑过来,还说什么就为了看倾倾一眼,太子妃的酒洒在他身上,他也先一步担下错来。 今日他去寻叶倾时,二人又是在一起,现在想想,他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两个人是面对面站着的,说明当时二人正在说话。 高昊的双眼渐渐深沉,高昱和叶倾,怎么会一起去了南山寺,当时发生了什么,什么卧床不起,潜修,云游四海,一听就是糊弄人的,元太妃,丽太妃和元风怕是已经不在了。 丽太妃对元风有意,他早已经知晓,不过一笑了之罢了,过气的前宫妃,加上一个野心勃勃的和尚,却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之后元太妃直接把元风勾上了床,他也不以为然,只道一声好手段,又暗笑梁平帝当初也不知道戴了多少项绿帽子。 这三个人,又是怎么惹到了他二弟呢?或者说,是冲撞了太子妃,他那好二弟,一怒为红颜? 高昊眉头渐渐的皱了起来,他感觉,他那好皇弟和太子妃之间,怕是真有点什么关系。 第237章 亲爹亲儿子 高昊沉思许久,把手里的信件放下,拿起了最后一封,他的眼睛一下眯起:“殿试中途叶贵妃产子,皇上亲自起名为晁,意为朝阳初生光芒万丈?开恩科?双状元?同为三皇子的启蒙师傅?” 每读一句,高昊就冷笑一声,他身边的陈福随之退后一步,待他读完,陈福已经退到了三步之外,看着前方不断散发阴冷气息的太子殿下,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高昊把手里的信纸刷刷撕了个粉碎,一双眼危险的眯了起来,孤的好父皇,孤好不容易把老二拉下去了,又生了个老三出来。 安安稳稳的当皇帝不好么,几十年以后自然老去,再叫孤的儿子登基,孤定然会做一个父慈子孝的好儿子。 高昊一个人静坐半晌,站起身来:“太子妃醒了没有?” 陈福半弯下身,小心翼翼的应道:“娘娘还在睡。” 高昊不再吭声,薄唇抿紧,大步的向外走去,到了寝宫,直接掀开了被子,一脚跨上了床,从后面环住了背对着他的叶倾。 抱着又软又暖的叶喵喵,高昊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活了过来,把头埋入了她的后心,喃喃道:“孤只有你了,还有皇儿——” 早在太子一双冰冷的手揽住她的时候,叶倾就已经被惊醒,听到太子的低喃,叶倾心中瞬间柔软,正要转过身去,却听得高昊低低的又道:“你和老二到底是什么关系——” …… 显庆帝得了两件玩物,一手拿了一件,兴高采烈的往朝凤宫来了,小儿子现在一天一个模样,刚出生的时候小脸皱巴巴的还看不出像谁,现在小脸一天天长开,瞧着,倒是越发和他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了。 长子和老二都长的肖母,唯有老三,真是让他打从心眼里疼爱,小东西一哭,他就受不了。 远远看到显庆帝,朝风宫的宫女内侍们也不惊慌,皇上都快常住这边了,早过了动辄满宫接驾一起请安的时期了,现在宫里有了小主子,一个个连请安都小心翼翼的,就怕一个不小心,吵醒了小主子。 显庆帝目不斜视的从跪了一地的宫女内侍身边走过,还没进到寝殿,就欢喜的叫了起来:“爱妃,看我给晁哥儿带什么好东西了!” 话音未落,小儿啼哭声骤然响了起来,伴随着叶欢歌怒气冲冲的抱怨:“刚把小祖宗哄睡了,皇上一喊,又闹起来了,臣妾不管了,皇上弄哭的,皇上得负责把他哄好了!” 说着,叶欢歌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把小儿塞进了显庆帝的怀里,顺便把显庆帝手里的两个物件给接手了。 显庆帝手忙脚乱的哄着啼哭不止的小儿子,这两天,他从一开始碰到这柔软的小身子就僵的一动不动,到现在已经会正确的抱着小婴儿,进步可谓神速。 显庆帝到底是男人,手上力气足,晃起来,比奶娘嬷嬷晃动的角度都大,三皇子在他怀里被晃悠一会,就停止了啼哭,樱桃大的小嘴张开,打了个懒懒的呵欠,闭上眼睛,砸吧砸吧嘴,很快就再次睡了过去。 显庆帝看着他的动作,一颗心都要化了,手上却丝毫不敢停,这都是血的教训,刚开始他一见孩子睡了,就把孩子交给奶娘,结果转眼这小子就睁开了眼,哭的那叫一个凶残,而且还怎么哄都不好了! 显庆帝嘴巴上直叫邪门,心里却得意万分,他儿子真是聪明的紧,小小年纪就不受骗了。 一边悠着小儿子,一边凑近了叶欢歌,生了孩子以后,叶欢歌丰腴依旧,一身软肉看着白暂细嫩,光滑的让人想狠狠捏上一把,二人孕期虽然也放肆过几次,却总是顾忌腹中胎儿,不得尽兴。 现下碍于太医告诫,还不能颠龙倒风一番,却不妨碍显庆帝偷香窃玉,他不做声的贴近了叶欢歌的耳朵,轻轻吹着气:“爱妃,怎样,朕这次给皇儿准备的物件还好吧?” 叶欢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七尺高的珊瑚都被她当衣架子使,这样不值什么钱却精致小巧的物件反倒更得她的欢心,当下扭过头,毫不吝啬的在显庆帝的脸上咬了一臼,吃吃笑道:“皇上可算是有点品位了。” 孩子还没出生,就弄了一堆什么金锁银锁的,堆了几箱子,看的叶欢歌都烦,好像乡下的土财主似的。 显庆帝全身都酥了,得意之下不免忘形,一下就说漏了嘴:“高昊那小子这种东西还很多,等朕再去淘弄淘弄!” 叶欢歌眉毛扬起,身体往后一靠,嗔道:“原来是太子孝敬的啊,本宫还以为皇上有心了。” 显庆帝讪笑两声:“太子的不就是朕的么!” 叶欢歌白了他一眼,欢喜的把两样物件都放到了床头:“那我就等着皇上给晁哥儿淘弄好东西了!” 眼前的妇人一眼横波,如烟如媚,想到叶欢歌在床榻时,那一身滑腻的肌肤,那柔弱无骨的身子,显庆帝的双腿一下就软了,没顾忌到手臂里的儿子,就这么停了片刻,小儿一下睁开了眼,扯开嗓门嚎了起来。 叶欢歌一把将显庆帝推了出去,随手放下了床幔,吃吃的笑声从床幔后传来:“就辛苦皇上哄一会了,臣妾先睡会。” 显庆帝一边晃着手臂,哄着小儿,一边不时的瞥向紧闭的床幔,一颗心跟猫抓的似的。 前几日叶欢歌刚生产完,他就叫小顾太医开了些补药,结果叶欢歌不肯吃,反倒半嗔半闹的哄了他吃了,没想到不吃那劳什子养荣丸,叶欢歌的气色也恢复的这么好,让人看了只想扑上去,狂蜂浪蝶一番。 …… 叶倾被高昊吓了这么一遭,心惊胆战,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又睡了过去,这一睡就睡到了掌灯时分,醒过来的时候,高昊已经不在身边。 她独自一人坐在帐中,抚摸着小腹,心里做了一个决定,既然高昊已经生疑,她就再不能和高昱有半点牵连! 叶倾打定主意,无论下次高昱再拿什么借口理由,她都不会和他单独见面了,同时也下定决心,凤祥社的事儿也要抓紧了,妇人中的榜样,按律是可以上殿受赏的,她就不信,高昱见到一次不失态,见到两次还不失态,见到十次八次的呢,朝堂上失态一次,二皇子殿下在百官面前的形象可就完了。 叶倾做好心理建设,撩开床幔:“来人,伺候本宫洗漱!” 冬暖夏凉应声而出,只是神色颇为古怪,叶倾眉头一紧:“又有什么事了?” 难不成徐皇后一掌管了凤印,就开始闹幺蛾子了?! 冬暖苦着一张脸,欲言又止:“娘娘,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叶倾心里一紧,抓过夏凉手里的帕子,匆匆的抹了一把脸,就踩着绣鞋出去了,踏出寝宫的门,一眼扫去,立时就愣住了,她忍不住叫了起来:“我的龙凤对瓶呢?我的百鸟朝凤鎏金十八屏风呢?我的紫檀书柜呢?!” 一眼望去,花厅之中空空荡荡,除了原本就有的暖炕,原本的家具摆设,竟是一个不见,仿佛被贼人打劫了一般。 叶倾嗖的一下转过头去,紧紧的盯住了自己的两个大宫女,方才冬暖的神色就有异,若说这大宫女不知道内情,打死她也不信。 冬暖苦笑着上前,屈膝一礼:“娘娘,您的对瓶,屏风,还有桌案椅子,都被太子殿下给搬走了。” 叶倾眉尖依然蹙在了一起,满是迷惑不解:“搬走?他搬走做什么?” “自然是给我儿子留着!”高昊斩钉截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叶倾半张嘴巴,向他看去,怀疑自己听错了:“给儿子留着?” 高昊习惯性的一撩袍角,待要坐下,方想起那张花梨木的太师椅已经被搬去库房,给他儿子留下了,举目望望,便尴尬的站在了原地。 叶倾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儿子才多大一点,就开始紧着给他留东西了,等他长大了,那些东西早就糟朽了!” 高昊眉毛一扬,不以为然的道:“孤不管,反正最好的东西就得留给我儿子!” 叶倾伸手抚额,一指空空荡荡的花厅:“那现在怎么办呢,要是来个人可怎么办?” 高昊一挥手:“放心,孤已经叫人打新的去了,估摸着很快就送过来了。” 叶倾站的有些累了,左右看了看,最后在炕边坐下了,“那要是新打出来的比原来的还要好呢?” 高昊在她身边坐下,大手覆到了她的小腹之上,理所当然的道:“自然是要给我儿子留着!” 叶倾:“……” 有这么个爹,她儿子不成为纨绔子弟可真难! 叶倾张了张口,却不知道从何劝起,正在心里组织语言,张姑姑匆忙的迈了进来:“娘娘,殿下,皇上的御驾过来了,马上就到了!” 叶倾一下站了起来,和高昊面面相觑,不知道显庆帝这个点过来是做什么。 第238章 老高家的有功之臣 高昊略一沉吟,眉间少见的露出了喜色,安抚叶倾道:“今天我告诉父皇,你有孕在身了,许是过来看看,你莫要担心,现在你可是我们老高家的有功之臣!” 老高家的有功之臣! 仿佛晴天霹雳,叶倾真不想承认,这七个字听起来怎么就这么惊悚呢。 打从叶倾入宫,显庆帝就没到过东宫,却不妨碍东宫的宫女内侍们井井有条的准备接驾,高昊亲手牵了叶倾的手,双双半跪在了皇帝的御驾前,显庆帝面带微笑,明显心情不错,“都起来吧!” 高昊站起了身,满怀期待的看向了显庆帝,他就知道,父皇对他还是不错的,他说过的话,到底还是记挂在了心上——来看他有孕在身的妻子,就是对他儿子的重视。 显庆帝站在东宫门口,向着四周望了望,笑道:“太子啊,你这东宫景色还不错么。” 他年少时被圈禁,后来直接登上帝位,倒是没有做过太子,自然也没有住过东宫。 高昊态度恭敬的应道:“都是托父皇的福。” 显庆帝点了点头,心里寻思着若是等三皇子大一些,倒是可以从东宫分出一片作为寓所,反正太子也住不了这么大的地方,他一边想着,一边自然而然的开口道:“行了,也不跟你废话,你往日里收拢了不少好东西吧,打开库房给朕看看,朕给你三弟选几样当用的。” 叶倾:“……” 艾玛,姓高的咋就能这么不要脸呢! 她早就知道显庆帝是什么德行,却还是被恶心到了,头一次见到老子跑到儿子家门口要东西,还要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竟然叫人直接把库房门开了,任由他挑选! 土匪也不过如此了! 叶倾几乎不敢回头看高昊的脸色,他本满心期望显庆帝是来关心下自己的儿子,到头来却是为了旁人来搜刮自己! 过了半晌,身侧方传来高昊沉闷低落的应答声:“儿臣,遵旨。” 正在兴头上的显庆帝丝毫没有察觉儿子的小心思,不等高昊带路,当先就往东宫行去,高昊盯着他的背影,眸子一暗,安静的跟了上去。 叶倾担忧的跟在了旁边,一干宫女内侍自然是随伺在一旁,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内库之中,十几名宫女手里的灯笼把偌大的库房照的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显庆帝的眼睛毒辣的很,一眼就相中了门口的几样家具物件,随手一指:“这对龙凤玉瓶还不错,旁边的百鸟朝凤鎏金屏风也还好,这个紫檀书架雕工倒是上乘——” 叶倾眼尖的看到,高昊的手死死的握成了拳头,她毫不怀疑,他的指甲已经深深的抠进了肉里。 叶倾忙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高昊的手,又小心的,一根根的掰开了高昊的手指,柔柔的和他十指交叉,仿佛流水一样,安静而细腻的渗了下去,柔和的让他无法拒绝。 高昊的手紧了紧,感受到手中如凝脂般的肌肤,脸上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他现在有妻,有子,旁的东西,是他的,谁也夺不走! 显庆帝挑挑拣拣,每选中一样,就有宫人上前,搬走他选中的物件,眨眼的功夫,东宫的库房内,就空了多半。 由此可见,高昊的眼光实在的高的很,能收纳入这库房的,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就连显庆帝,也赞不绝口,没想到自己这儿子竟然藏了如此多的好东西。 显庆帝选完,心情大好,拍了拍高昊的肩膀:“以后若是有什么好玩的当用的,记得给你三皇弟留着!” 高昊低下头,“儿臣省的。” 目送显庆帝御驾离去,叶倾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天家无情,老高家尤甚。 高昊转过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柔和至极:“倾倾,你先回去,不用等孤了。” 叶倾眨了眨眼,顺从的道:“好,那殿下早点回来,我等殿下一起用膳。” 高昊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似已用尽了全身力气,却没有再说一个字,转身大步离去,背影沉沉,融入了黑夜之中。 …… 胡翠翠出身胡家,号称天下第一巨贾,这绰号可不是平白来的,谁让胡家是开钱庄的呢,旁人再有钱,也有钱不过她家。 胡翠翠在家中行九,她的父兄叔伯,各个都有不少外室,家里的姬妾也不知道凡几,她也有不少堂姐妹,她却是最受宠的,原因无他,在胡家的第三辈里,她娘乃是京城侯府的千金贵女,虽然是庶出,却也抬举了胡家的门第。 所以这一次,京城选秀,胡家二十几个姐妹里,就只有她进了京。 胡翠翠却不是个安于室的,早在十五岁的时候,就私下里和奶兄有了首尾,之后甚至还包了个小戏子,当听到家里要把她送进京的时候,她真是吓坏了。 她娘却是个胆大妄为的主,直接就把她奶兄一家发卖了,又把那小戏子叫人给活活打死,拉着胡翠翠进了密室,冷笑道:“你作死的时候不怕,现在怕什么了?!” 伸手狠狠的一点胡翠翠的额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就以为你是你爹爹的亲生女儿么!” 这一句简直是石破天惊,胡翠翠当场就傻掉了。 胡夫人伸手抚了下鬓角,那上面一只精致的翡翠飞风振翅欲飞,“若不是当年表兄家里实在家贫,又何至于便宜了你老爹,老实跟你说,京城里的那些豪门,别看一个个面上锦绣荣华,底子里一个比一个糟污,连车夫都养不起了,还得留着马车,出门的时候就去租一个车夫来。” 胡翠翠听得目瞪口呆,想象中繁华遍地的京城就这样在她娘的口里为她打开了不为人知的一面:“大家小姐却做着下人的活计,成日里做着刺绣手工,又被嫡母拿去卖掉,里面都补丁摞着补丁了,外面的衣服一季就得做一身新的,就这样出门还要被人笑话——” “行了,别哭丧着脸了。你知道你现在姓什么不?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就等着落选,捞个好名声回来嫁人吧!”胡夫人一锤子定音,从老太太老太爷手里又刮了不少银子,甚至叔叔伯伯也各有贡献,最后,胡翠翠抱着满满一匣子钱票,懵懵懂懂的坐上了进京选秀的马车。 这匣子银票,最小的一张,也是面值一万两,也就胡家才能这么大的手笔了。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许是银子用的有些过了,砸的太多了,叫那些办事的都误会了,一来二去,选秀结束,胡家的九姑娘,摇身一变,成了皇宫里的胡美人。 胡美人百无聊赖的拨了拨盘子里的巧舌,放下了手里的象牙筷子,一旁的小宫女见了,忙上前道:“主子,您再用点吧。” 这满宫的大小妃嫔,除了有数的几位高位妃嫔,怕是没一个吃的比的上她们小主了,就拿今天这道百巧舌,可是用了一百只鹦哥儿的舌头才炒出来的,当时她拿着两千两的银票给御膳房送去,都觉得沉甸甸的,小主吃了两口,却没了兴致,她看着可真是浪费啊,要知道当初她爹爹就为了里面的一条巧舌,就把她给卖了。 胡美人站起身,推开窗户,春日的凉风席卷而入,带着杏花的香气,外面几棵杏树开的正好,繁花似锦,再外面,则是一汪碧池,看着令人心醉。 她这院子,在皇宫里也算是不错的了,胡翠翠现如今是越发的理解她娘的那句话了,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的到! 可惜,偌大的皇宫,就是买不到一个男人! 胡翠翠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她入了宫以后,皇上还没翻过她的牌子呢,这开了荤的和尚再叫他去守戒,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只是皇宫里的全须全尾的男人,满打满算也就那么三个,皇上自不必说,太子听说娶了太子妃以后,同时入门的良媛连面都见不到,二皇子更不用说了,压根不住宫里。 胡翠翠又叹了口气,正要关上窗户,眼角一扫,看到一个黑影,立时喝道:“谁!” 那黑影从暗处徐徐走来,至灯下光明处,却是一个青年男子,面白无须,秀气的如同女子,披着黑色斗篷,斗篷下却露出半截锦绣袍角,就连靴子也是镶了一圈宝石,当真华丽非常。 胡翠翠眉眼一跳,心道,生的好俊,可惜是个太监,冷着脸道:“不知公公来此何事?” 那男子的脸一瞬间抽搐起来,片刻后,阴沉沉的道:“你那只眼睛看到小爷是太监了?” 胡翠翠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瞄了眼左右,招手道:“小哥,快进来说话!” 若说刚开始,显庆帝宠幸了她们这班秀女中的几个,还有些盼头,那现在这日子真是一点光明都没有了——满后宫都知道,叶贵妃椒房专宠,连皇后的初一十五,显庆帝都懒得做样子了,更别说旁人了。 一想到后面的几十年,都要如尼姑一般度过,胡翠翠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所以当眼前出现个青年男子,又生的如此俊秀,她便再顾不得其他了,好歹让她爽一爽再说! 第239章 土豪,就是这么任性!   二人坐定,小宫女奉了茶来,胡翠翠拿着帕子,矜持的看着年轻男子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眉毛扬起,却没说话,心中登时大喜。   进京前,她娘把她教训了一通,批她看男人没眼光,无论是奶兄还是小倌,都是男人中的下等货色,她当时不服,多问了一句——这男人不脱衣服,如何看的出好坏!   她娘瞪了她一眼,许是觉得朽木不可雕,也懒得教她什么复杂的,只教了她一样——男人如何,看他喝茶就看出来了。   拿出上等的雨前龙井,喝茶的时候若是如眼前男子一般,喝出是什么茶,却又不动声色的,说明出身豪门,自幼华衣美食堆里堆出来的贵公子,这样的男人多有情调,做情人的话,面子里子都有了。   能品出茶叶出处,又叫破茶名的,归类为二等男人,这种男人出身稍差,却懂得看眉眼高低,相处起来不会违逆了自己心意,也算识趣。   最差的男人则是把千金一壶的茶水当成路边一文一碗的凉茶,如牛嚼牡丹般大口灌下的,乃是最次的,顶多就是个床伴,床下相处,定然粗鄙的令人生厌。   胡翠翠被她母亲教育的哑口无言,仔细想想,自己的奶兄,和那小倌,可不就是两个粗货么!除了一张脸能看,旁的也委实拿不出手。   胡翠翠眉眼俱弯,吃吃的笑了起来,谁能想到,她会在皇宫里遇到这么个极品货色呢!   当下她二话不说,抢在对面秀气的年轻男子开口前,拍了一张银票出去:“五百两,买小哥一个晚上!”   见男子露出了鄙夷的神情,胡翠翠心中更喜,果然是上等货色,五百两竟然混不放在眼里,毫不犹豫的又掏出一张银票,啪的一声摔在了五百两银票的上面,豪气万丈:“再加五百两!”   见男子还是不为所动,胡翠翠出手越发大方,一张张银票砸了出去:“一千两!”“再加一千两!”   凤七的嘴角抽了抽,看着面前的一摞银票,最上面的一张,赫然已经是一万两,见鬼,他竟然想答应下来了!   将近两万两的银票,只买他一夜,换做旁人,估计是头母猪也扑上去了,更何况胡翠翠生的并不丑,面如银月,双眼如星,活力十足的一个美人。   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银票上挪开,凤七瞄了眼左右,胡翠翠立时看出他的心思,大大方方的道:“小哥有什么话,直说无妨,这些宫女内侍的家人都被养在我老家的宅子里了。”   凤七心道,妥了,有钱,任性,胆子够大,就是她了。   胡翠翠掩住唇,一双明眸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眼前的年轻男子,看着有些瘦,也不知道剥了衣服会不会有料。   她包养的那个小生,本是个武生,平时看着也瘦,脱了衣服却极其有料,想到那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把自己紧紧的搂住,一股热流从小腹升起,胡翠翠双腿往中间并了并,声音娇柔的道:“小哥,我们不如安置了吧。”   对面的年轻男子半天无语,胡翠翠已经当他默认了这价钱。   将近两万的白银只买这男子的一夜,看着挺亏的,不过一想到这是皇宫,也就物有所值了,何况从她入了宫,家里又送了不少银子,不然她也不能如此挥霍。   凤七抬起眼,一双单眼皮在灯光下薄的几近透明,显得他无情至极,他缓慢的伸出手,捻起了最上面的一张银票,胡翠翠大喜,喜形于色,一双眼闪亮的看着他。   凤七把万两银票举起来,立在二人眼前,薄唇轻启:“我指给娘娘一条明路,这一万两,足够叫当今皇上陪你一夜了。”   胡翠翠的眼睛瞬间睁大,有一种煮熟的鸭子飞掉的感觉,同时又觉得难以置信,她狐疑的道:“皇上?一万两?不可能吧。”   凤七笑了笑,这人眉眼秀气如女子,笑起来的时候却显得格外刻薄,半点也不女气,淡淡的道:“我不是太监,出现在娘娘的闺房里,还不够有说服力么?”   胡翠翠虽然有些肆意妄为,却不是个傻子,正因为知道这男子的出现多么可贵,才暗暗的猜测他出身不凡权势滔天,所以一上来就掏出巨资,只求一晌欢愉,却连对方的名字也不问。   此时被对面的男子点破,胡翠翠不由又仔细的打量了对方一番,虽然外面是一袭黑色披风,里面的衣服却华丽至极,看着不像是内侍,也不像是侍卫,恰如他所言,若非有极大的背景,也不会到得此处。   凤七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掸了掸袍子,“言尽于此,那一位刚刚得了龙子,娘娘这么年轻——”   他的目光朝着东南望去,那边,恰是叶贵妃的朝凤宫。   风七离开后,花厅里仿佛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那是属于年轻男子的干净气息,如用皂角刚刚洗好的新衣,散发着清新宜人的味道。   几名宫女内侍噤若寒蝉的站在四角,胡翠翠独坐许久,眼神游移不定,盯着桌上的一摞银票,半晌,她拿起最上面的万两银票,狠狠拍下,奶奶的,干了!   反正她娘说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她不过是买皇上的一夜春宵!   显庆帝刚从叶欢歌那里出来,小儿子还是软趴趴的,不过小脑袋已经能有力的撑起来了,随着他手里的拨浪鼓不断的转着小脑袋,看的人爱死。   虽然没能和叶欢歌颠龙倒凤一番,也偷了不少香,窃了不少玉,两个人气喘吁吁方罢休,代价是本该叶欢歌吃的养荣丸又进了他的肚子,他如今是扒拉着手指盼着叶欢歌出月子了。   周顺瞥了眼显庆帝,见他面色红润,嘴角含笑,便知道自己没有料错,果然皇上每次从贵妃娘娘那边出来,心情都会极好。他小心的开口道:“皇上,胡美人给您送了点东西——”   这种邀宠的小手段屡见不鲜,皇上年轻那会,天天都有大小妃嫔使人来送东西,且都说是自己亲手做的。   最开始那个小美人这么做,皇上还有些许感动,做的人多了,也就如同嚼蜡了,且无论是汤汤水水还是糕点,送到勤政殿,也变的温了,甭说皇上了,连他看着都没什么胃口。   早先皇上还给娘娘们几分面子,叫他收下来直接赏给下面的人吃喝了,后来皇上年纪渐大,对后宫越发没有耐心,干脆就叫他全挡了回去。   很久都没有妃嫔这么干过了,可这一次,实在是挡不住——京城里西城三进的大院子,带假山池塘的后花园,奉送家具奴婢,要的不过是他传一次话,周顺真拒绝不了。   他虽然没有儿子,可还有侄子呢!   显庆帝果然心情很好,直接就给了他一个面子:“你们拿去分了吃了吧!”   反正无非是糕点甜汤,好一点的也就燕窝参汤,做为一个从业多年的皇帝,显庆帝表示,这些玩意一点都不稀罕。   周顺眉眼都耷拉下来,犹犹豫豫的道:“皇上,不是吃的。”   显庆帝眉毛扬起,终于来了兴趣:“哦?不是吃的?拿上来给朕看看。”   他现在四处搜刮好东西给小儿子,上次从太子那里得来的物件,就被叶欢歌给大大夸奖了一番,他寻思着什么时候再去太子那里溜达溜达。   周顺拍了拍手掌,立刻就有两个宫人端着托盘,低眉顺眼的走了进来,显庆帝一眼看去,见托盘上还蒙着红布,不由笑道:“这胡美人倒是个会卖关子的,快打开看看,到底是什么物件!”   周顺陪笑道:“老奴这就动手。”   说着,他上前一步,捉住红布一角,轻轻一掀,一瞬间,金光闪闪险些晃花了他的老眼。   周顺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两托盘金子,一托盘上十个,一模一样,看着就知道,五两的金锭子,虽然成色极新,却也掩盖不了这些金锭子都是标准官制的本质。   周顺虽然知道这位出身天下第一商贾之家的胡美人送的不是吃食,却也万万想不到,她会干脆的送两托盘金子。   这,这叫什么事儿啊!   周顺心道,坏了。   他胆战心惊的向着显庆帝看去,却见这位当今皇上双目睁圆,瞳孔放大,鼻子更是微微的喘着粗气,快步的走到了这两托盘金锭前,慢慢伸出手,指尖在金锭上又轻又柔的逐个划过。   周顺识趣的退到了一旁,显庆帝逐个摸了一遍,声音略有些高亢的问道:“这些,都是给朕的?”   周顺跟了他这么多年,何尝看不出来皇上这是真高兴啊,忙道:“对对,都是给皇上的。”   显庆帝龙心大悦,眉飞色舞的道:“这胡美人倒是个妙人啊。”   他一下抬起眼,看向了捧着托盘的宫人,看着有些面生,应是那胡美人身边使唤惯的,和颜悦色的问道:“你们主子可有什么要求?”   若是不怎么打紧的,譬如换个居所,又或者换几个伺候的人手,这等不耗费银钱的小事,答应下来也无妨。 第240章 有钱就是任性   那宫人连头都不敢抬,小心翼翼的道:“我们小主说了,这等物件还有很多,若是皇上有空,不妨共赏之。”   显庆帝的呼吸瞬间加重:“还有很多?共赏?”   眼前的小金锭子仿佛都长了翅膀,飞了起来,接着又一个个的摞到了一起,转眼间,就摞成了比他还要高的一堆,金光闪闪,诱人之极。   显庆帝站起身,迫不及待的道:“走走,朕现在就有空!”   甚至顾不得叫出銮驾仪仗,显庆帝脚步轻快的就向外走去,周顺一挥手,立刻有三五内侍跟上,几人一路小跑的跟在了越走越快的显庆帝身后。   行到半途,显庆帝突然顿住脚步,“咳,周顺啊,这位胡美人现住何处?”   周顺心中苦笑,也就这位皇上才记不住自己那新进宫的数十美人的住所了,他恭敬的道:“胡美人现住杏花居,对面是洗笔池。”   显庆帝点了点头,脚尖方向一转,向着杏花居行去,周顺偷眼瞄着,见显庆帝脸上没有丝毫不快,心中也暗暗称奇。   杏花居可不是一般的地方,是早年梁平帝还没有被立为太子时的居所,门口那池塘本也不叫洗笔池,乃是因为梁平帝幼时勤奋,一日用掉数十毛笔,又一起拿到门口洗涮,恰好被太祖看到,见半塘池水都被染黑,大赞不已,御笔亲题,改名为洗笔池。   此事被梁平帝引以为傲,特意写入史书之中,乃至他后来登基为帝,纵有数百美人,杏花居也一直空着,始终无人入住。   到了显庆帝这里,梁平帝素来被他本能厌憎,杏花居也就一直空了下来,只是到底得过太祖盛赞,也没人敢让这院子就此废弃,倒是一直有人打扫,也不知道这位胡美人使了什么手段,住了进去。   这大抵就是显庆帝从来都没有宠幸过胡美人的原因——一看这位美人的住所,就本能的不想翻她的牌子。   不过今天,周顺又偷偷瞥了显庆帝一眼,见他面无殊色,眉间甚至还带了点焦急欣喜,不由啧啧称奇。   盏茶功夫,杏花居已经近在咫尺,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一池洗笔池,此时自然无人洗笔,池水清澈动人,上面飘了无数浅粉杏花花瓣,令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显庆帝咦了一声,停住脚步,站在池边,兴致勃勃的又看了一眼,开口赞道:“胡美人果然是个妙人!”   周顺一怔,下意识的顺着显庆帝的目光向着池塘里看去,透过漂浮在上的浅粉花瓣,池底竟布满了铜钱,一眼望去,层层叠叠,也不知道撒了几箱子,不少铜钱都已经生出了铜绿。   周顺也知道,名寺古刹之中,多有许愿池,令信客投入铜币,许上一愿,渐渐的,许愿池里便会累积上不少铜钱,但像洗笔池里这么多的铜钱,怕也只有那些千年古刹,才能相比了。   也不知道这位胡美人许了什么愿望,若真有神佛,怕也要被这许多铜钱生生砸昏了头。   见显庆帝已经一脚踏入院子,周顺忙急走几步追了上去,抢在头里悠长的喝了一嗓子:“皇上驾到——”   胡翠翠一喜,那年轻男子虽不知道什么来路,倒是没有骗她,没想到一百两的金子,也就千两纹银,竟然就把皇上给勾来了。   她伸手一抚鬓角,碰到那精致的碧玉飞凤时,越发自信,又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一身穿戴,信心又足了三分,她素手伸出,旁边的小宫女立时轻轻托住了她手臂,胡翠翠一步三摇,走出了屋子,伏低了身子,娇滴滴的唤了一句:“皇上万福,臣妾给皇上请安了。”   显庆帝一双眼如探照灯一样扫了过去,弹指功夫,就麻利的把胡美人从头到脚的扫了一遍,脑子里刷刷的出了一张单子:头上戴的那对碧玉飞凤应是大理的老玉,价值千金,脖子上足足绕了三圈的珍珠项链是东海的精品,至少两千两,手腕上的镯子也是不凡,估计得五千两,腰带是金镶玉的,看那玉的水头,这么多块,怎么都得一万两。   啧啧,最值钱的还是一双绣鞋头上的祖母绿,个个都有拇指的指甲盖那么大,最少也得万两白银。   旁人顶多拿珍珠装饰鞋子,这位倒好,价值连城的祖母绿都舍得。   一旁的周顺都傻眼了,这胡美人明眸善睐,姿色也算上等,但在这美女如云的后宫,怎么都称不上出类拔萃艳冠六宫,皇上怎么就看傻眼了呢!   他伺候皇上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过皇上看哪一位主子娘娘有这般眼神,就算是叶贵妃,也绝没有这般心荡神驰物我两忘。   他自然不知,在显庆帝眼中,胡美人俨然是个小型的移动宝库,他笑眯眯的伸出手,双手搭在了胡翠翠的皓腕之上,指尖有意无意的碰了碰她手腕上的那一对玉镯,“爱妃快起。”   嗯,触手温良,果然是极品良玉。   胡翠翠微微抬起眼,眸光流转,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显庆帝,皇上看着可真年轻,眉眼也俊,不枉费她砸了这么多银子。   二人互有心思,挽手进了内院,胡翠翠立时叫人端上茶来,拿起帕子遮住了半张脸,娇声道:“皇上尝尝臣妾的茶。”   显庆帝一番心思都在眼前移动宝库身上,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品茶,端起茶水,顾不得烫嘴,一饮而尽。   胡翠翠的视线瞬间冷了下来,顿时觉得这生意有些亏了。   显庆帝已经迫不及待的开了口:“爱妃,你那宫人传话说,你邀朕共赏,可有其事?”   到底是一国之君,心中虽然念叨着眼前的移动小宝库,却不好宣之于口。   胡翠翠一下被勾起了久远的回忆,当初包那小戏子的时候,小戏子也是这般,迫不及待的就问起了价钱,还不如奶兄,虽也向她伸手要钱,却也是成就好事以后,眼前虽然是一国之主,和那小戏子也没什么两样。   胡翠翠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瞬间放松下来,她商家出身,虽然自己并不出面打理生意,耳濡目染,对于经商之道,却也略知一二。   只要不是什么稀罕物件,这握着钱的永远是大爷。   胡大爷身体往后一靠,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左右,轻松自如的开了口:“皇上,人多口杂。”   显庆帝立马呵斥道:“你们还不退下!”   周顺几人忙弯腰后退,倒退着出了花厅,又顺手关上了房门,自己亲自守在了门口,又吩咐人回去取了换洗龙袍,今天皇上怕是要春风一度了。   其实显庆帝真没想那么多,他真是一心一意的跑来共赏那还有许多的金锭子的。   胡翠翠白皙的纤手抬起,顺着鬓角一路向下,抚过颈间的珍珠项链,又拂过腰间的金镶玉腰带,最后落在了另外一只手的手腕上,好巧不巧的搭在了晶莹剔透的玉镯上,满意的看到显庆帝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的手腕,吞了一口口水。   鱼儿已经咬钩,接下来,就是把他拉出水面又不让他脱钩而去了。   胡翠翠娇柔的开了口:“臣妾有些累了,皇上帮臣妾卸妆如何?”   显庆帝的视线依然落在她的手腕上,“卸,卸妆?”   他的脑子里已经自动开始换算,卸妆=解下这许多昂贵首饰=亲手摸一摸这些宝贝。   他立刻就应了下来:“好,好啊,朕帮爱妃卸妆。”   胡翠翠站起身,嫣然一笑,轻盈的向着内室飘去,裙摆飞扬,摆出朵朵裙花,伴随着她银铃般的笑声,仿佛一只招财猫。   显庆帝痴迷的落在了移动宝库身上,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解下满头珠翠,显庆帝爱不释手的摸了又摸,恋恋不舍的把珠花凤钗都放到了梳妆台上,又亲手为她解下项链耳钉,每一样的成色都比他最初预估的还要好,哪怕是叶欢歌那里,这样的品相,也算的上是珍品了。   他没有注意,因了他的动作,二人已经颇为接近。   胡翠翠素手搭在显庆帝胸前,胸口往前一挺,若有似无的贴上了显庆帝的腰腹,吃吃笑道:“皇上帮臣妾把腰带解了吧!”   显庆帝低下头,看着那条金镶玉的腰带,下意识的又吞了口口水,无疑,这条腰带哪怕以他的眼光来看,也是无可挑剔的,里面的玉牌随便抽出来一块也能做成极品玉佩。   显庆帝毫不犹豫的伸出长指,在搭扣上轻轻一按,腰带应声而解,同时解开的,还有胡翠翠身上这件罩衫。   显庆帝低下头,痴迷的盯着手里的腰带,指尖在玉带上轻轻抚摸,胡翠翠凑近了他,踮起脚,香风直直送入显庆帝耳中:“皇上,这玉带可还喜欢?”   显庆帝目不转睛的盯着手里的玉带,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喜欢!”   胡翠翠一口咬住了显庆帝的耳垂,在他耳边诱惑道:“只要皇上陪臣妾一次,这玉带,这珍珠项链,翡翠珠花,就都是皇上的了。” 第241章 这世间只有一个太子殿下   都是,他的?   显庆帝吞了口口水,下意识的抬起头,向着身前的美人看去,他解下金镶玉的腰带后,美人的袍子竟是一散而开,衣襟半掩,一双雪白椒乳若隐若现,一股说不出的馨香扑鼻而来,令他的头脑瞬间昏沉大半,小腹间更是有股热流蠢蠢欲动。   察觉到手掌下的男人身体变的僵硬,胡翠翠掩唇轻笑,千金一支的香可不是白点的,她伸出雪白手臂,如蛇般缠上了显庆帝的脖子,嘤咛一声:“皇上——”   她手臂主动发力,揽着显庆帝向着床榻行去,显庆帝昏沉的随着她的脚步而行,一只手却始终牢牢攥着那一条金镶玉的腰带。   到了榻前,胡翠翠反客为主,把显庆帝推倒在了床上,顾不得其他,直接下手抽了显庆帝的腰带,一把掀开他的袍子,干脆利落的扒下了显庆帝的龙裤。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也不知道在脑中预想过多少次。   眼见那物件已经抬起头来,胡翠翠再也忍不住,抬腿就跨坐了上去,柳腰轻动,如狂风中的柳枝,癫狂的舞了起来。   这一番颠龙倒凤,直接就从日暮时分弄到了第二日朝阳初升,胡翠翠餍足的伏在床榻之上,丝被只盖住了半片雪白裸背,一只手臂垂落床下,和手腕上的玉镯相映成辉,口中发出了筋疲力尽后的鼾声,声音不大,却连绵不绝。   显庆帝赤着足下了床,足尖甫一接触地面,膝盖就是一软,险些跌倒地上,他匆忙扶住床柱,双腿却依然绵软无力,只能勉强支撑。   薄唇紧抿,俊脸上阴沉的吓人,他拽过了搭在屏风上的簇新龙袍,哆嗦着手指系上扣子,阴森的下令道:“赐药!”   做为皇帝,每一次和妃嫔行房,都有专人记录,若是不久之后妃嫔有了身孕,也好对证查找,看是否皇家血脉。   所谓的赐药,就是在行房以后,给妃嫔一碗避子汤,表明皇帝只想自己爽一爽,不想这美人为他生育皇嗣。   只是显庆帝之前,哄骗叶欢歌多年,和周顺早有默契,赐药乃是常例,并不需要特别点明。   周顺小心的瞥了一眼双眼乌青的显庆帝,看来皇上这次真是气的狠了,连半点机会都不给胡美人留。   显庆帝注意到周顺的眼神,冷哼一声:“周公公看来最近太清闲了,要不去掖庭当差?!”   周顺忙收回视线,噤若寒蝉,一举一动都小心无比,不敢再落什么把柄。   显庆帝哼了一声,他有苦自知,往日里在众妃嫔身上征战无往不利,就算是和叶欢歌,也大显他男儿本色,今天却被那女人反客为主,在他身上好生征伐了一番,最后他甚至无力翻身,那女人却依然不放过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一杆金枪就是不倒。   简直,简直就像是他堂堂九龙至尊被人嫖了一般!   显庆帝心中恨极,穿戴好衣物后,把梳妆台上的各式钗环一扫而尽,连着始终握在手里的金镶玉腰带,抬腿向外走去,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厌弃的捉起胡美人的手腕,把她手上的玉镯,生生的撸了下来。   周顺小心的瞄着,见显庆帝向外走去,忙小跑着追了上去,低头哈腰的道:“小的已经叫了御驾,就在外面。”   显庆帝扫了他一眼,鼻子里轻哼一声,这奴才总算不是彻底没用。   周顺扶着显庆帝上了龙椅,对着几个内侍使了个眼色,几人懂事的点点头,待显庆帝御驾走远,转身进了杏花居的内室,把早准备好的汤药给酣睡中的胡翠翠生生灌了下去。   ……   一辆不起眼的清油篷车从皇宫日常采买的侧门驶出,凤七懒洋洋的靠在车厢一角,不动声色的推了张银票过去,“这次又劳烦谢太医了。”   他对面的男子下颌上有三缕长须,双眼湛然有神,一眼望去,颇有仙风道骨,不知情的定然以为他是何方的得道高人。   这一位,却是现今的太医院院首,谢文涛谢太医,他抬起手,把银票推了回去,沉声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凤七抬起眼,见谢太医没有丝毫玩笑之意,不由哑然失笑:“先生可知你口中的区区小事,乃是关系皇家子嗣绵延的大事?”   顿了下,凤七看着桌面上被谢太医推回来的银票,似笑非笑的道:“更何况,您摸过的银票,我可不会再要了。”   谢文涛沉默半晌,抬手把银票拾了起来,近乎粗暴的塞到了袖子里,浑不在意那一张轻飘飘的银票上赫然写着的五千两。   他嗤笑一声,头偏向了一旁,从车窗向外看去,此时天色犹暗,外面昏暗一片,他的双眼亦是一片昏暗,仿佛和天色融为了一体,低低的道:“这世间果然只有一个太子殿下。”   风七目光微动,喃喃道:“是啊,这世间只有一个太子殿下。”   沉默在二人间弥漫,只听到车辕在石板地上吱呀滚动之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渐有人声,一些卖早点的贩夫走卒已然开始摆起了摊子,油条豆浆,包子烧麦,各种早点的香气扑鼻而来,车里的二人却始终不为所动。   随着马车的行进,一路上的嘈杂之声渐渐增多,随后却又逐渐弱了下去,到马车停下时,外面竟是没有半点声音。   风七敷衍的抬手做了个揖,“先生到了,恕不远送。”   谢太医知他秉性,也不强求,这世间能令凤七高抬贵脚,送上一两步的,怕也只有太子殿下了。   他到了车门前,到底没忍住,回头问了一句:“恕我多嘴,殿下为何要让我把胡美人的避子汤换成了安胎药?”   风七抬起眼,轻笑出声:“谢先生也有好奇的时候么——”   眼见谢文涛眼睛眯起就要翻脸,他方道:“自古爷奶疼长孙,父母爱小儿,可这小儿若是有三四个呢?还有那么爱么?”   谢文涛点了点头,如此方解了他心头疑惑,他抬手掀开车帘,直接下了马车。   马车再次启动,顺着微微颤动的车帘向外看去,一眼看到了不远处阴森肃穆的刑部大牢,一队全副武装的兵丁正在门前值守,周遭没有半个人影,便是平头百姓也知道,刑部大牢门口,可不是什么做买卖的好地方。   谁能想到,掌管太医院十年有余的谢院首,竟然会住在刑部大牢隔壁呢!   风七收回视线,一手持盏,一手拿壶,自酌自饮,半晌,明显已经微醺的风七举起酒杯,吃吃的笑道:“敬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   有谁知道,早在十年以前,太子殿下就已经收服了太医院院首,一直持之以恒的给显庆帝后宫的嫔妃们下着避子汤呢。   周顺那蠢货,若不是殿下松了口,他怎么可能把叶贵妃的避子汤换掉!   也不知道等四皇子出世,显庆帝又会是何等表情,想到那位喜欢用钱砸人的胡美人,风七脸上的笑意顿时又浓了三分。   ……   叶倾皱眉看着送到自己鼻下的补药,打从显庆帝从东宫搬走不少东西,高昊对她是越发上心,甚至专门和段修文商讨一番,又给她开了不少补药,见天的盯着她喝,令她不禁怀念起高昊离家出走的那段日子。   叶倾抬起食指,厌恶的搭在了碗边上,拒绝药碗再前进半寸,坚决果断的开了口:“我不喝!”   高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书上说有了身孕的妇人脾气也是成倍的见长,果然诚不我欺,他温声道:“那好,你要怎么才肯喝?”   叶倾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道:“你喝我就喝!”   高昊二话不说,端起碗,咕咚咕咚就喝了半碗下去,一旁的冬暖夏凉都看傻了眼,喝完半碗,高昊默不作声的把碗又端到了叶倾面前。   看着顺着高昊嘴角淌下的浅灰色药汁,叶倾撇了撇嘴,太子殿下真是越来越没有底线了,昨日叫他学狗叫,当着几个大宫女的面,他竟然真的叫了!   她认命的接过药碗,捏着鼻子把剩下的半碗灌了下去,手一松,立时就后悔了,看着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高昊,恨恨的忖到,下次高昊再灌她药,她就叫他把被显庆帝拿走的物件都搬回来才肯喝!   高昊见叶倾神色不虞,认命的摸了摸鼻子,趋步上前,坐到了她身边,揽住她的肩,哄着她道:“你不是说,今日是凤祥社集会的日子么?我带你去,好不好?”   叶倾又惊又喜:“真的?殿下带我出去?”   因怕高昊反悔,她立时站起来,七八条指令飞一样的脱口而出:“冬暖,给我更衣,夏凉,把首饰拿出来!”   连着半个多月没有出门,她早已经憋坏,现下得了高昊的亲口允诺,便再也坐不住,甚至亲手挑选起了衣服首饰。   高昊含笑看着叶倾忙碌,衣袖下的手却紧了一紧,他因不放心叶倾腹中的孩子,前几日特意叫太医院院首谢太医给她看了看胎相,谢太医却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殿下,娘娘这一胎,怕是双子。” 第242章 这帮惯会争宠的小蹄子!   妇人生子,素来凶险,不亚于在鬼门关里走上一遭,据他所知,哪怕是子嗣颇为丰盛的梁平帝,也有四分之一的皇子尚未出世就和母亲一起去了地府。   更何况,叶倾还是一胎双子!   简直不能更凶险!   若说怀的单胎还有七八成的几率母子平安,那双胎的话,骤然降到了只有三分之一的可能。   高昊不愿意赌,不想等到叶倾生产时,去碰那个虚无缥缈的母子平安的机会,所以从现在开始,就要为几个月后叶倾的平安产子而努力!   一母双胞,胎儿必定先天不足,从现在开始,就要给叶倾调养身体。   若是胎儿过大,却又容易难产,幸好谢院首广读医书,又曾在民间行医二十余载,对此别有见解:   “余在乡间行医的时候,那些农人乡妇往往在临产前一天还在地中耕种,甚至不少人是劳动着就把孩子生下来的,而京中世家豪门,生子却颇多艰难,痛上一天一夜最后一尸两命者大有人在。”   “所以,余建议闲暇时,不妨令太子妃多多走动,以健身体,待到生产的时候,定然会顺利许多。”   高昊的指甲几乎抠进了掌心,面上却是带笑,叶倾越是高兴,他也就跟着越是开怀,甚至兴致勃勃的帮着叶倾选起了衣物首饰。   ……   长安侯世子只觉怀中一冷,世子妃温暖柔软的身体从怀里消失,接着一个软绵绵的抱枕被粗鲁的塞进了他怀里,长安侯世子轻叹一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毫不客气的把怀里的抱枕丢到了一旁——他家娘子真当他是木头不成,美人和抱枕,他还是区别的出来的。   伸出手,撩起了床帐一角,看着烛光掩映中的世子妃,长安侯世子的眼睛一暗——   世子妃虽然从太子妃那奇怪的布庄里买回许多羞于见人的衣服,也通过种种威逼利诱的手段令他穿了,却不知道,男人和女人的体力到底不同,每次世子妃沉沉睡去的时候,他还有精力把自己身上脱下的衣服再给世子妃穿上,顺便欣赏一番。   现下沈莺就穿着他昨夜给她套上的一身近乎透明的薄纱,从后望去,娇躯一览无余,细腰所在之处更是凹陷成了一个山谷,令腰下如桃的玉臀越发诱人。   长安侯世子忍不住开了口,“娘子,天色还早,何不再睡一会?”   沈莺连头都没回,眼睛在地上打开的几个衣箱里来回巡视,漫不经心的敷衍道:“殿下再睡会好了,今天凤祥社集会,做为太子妃的正宫娘娘,我一定要把旁人都压下去!”   说到后来,她却是渐渐兴奋,一双眼闪亮如星,令人难以直视。   长安侯世子无力的呻吟一声,在床上打了个滚,捉住了一旁的抱枕,认命的抱在了怀里。   他早已知道,凡事一涉及到太子妃,他家娘子就癫狂的不正常起来,完全不能以常理度之。   打了个呵欠,长安侯世子重新睡了过去,长夜漫漫,还有得熬呢。   这一小觉估计没有眯很久,怀里的抱枕还没有捂热呢,长安侯世子就被生生吵醒,看着面前兴奋过头的娘子,强打起精神看着她身上的石榴红绣边束腰长裙,认真的赞道:“这条裙子把娘子的细腰完全的展现出来了,娘子行走起来,定然亭亭如玉,如鹤立鸡群——”   足足说了盏茶功夫,他家娘子才放过他,转头却道:“这颜色有些太艳,我再换那条柳绿的,你帮我看看!”   长安侯世子呻吟一声,无力的躺倒软被之中,每次去见太子妃,他家娘子都要把所有衣服都试一个遍,这也就罢了,偏偏每次都还要问他的意见!   长安侯世子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文采大增,若是书上一篇美人赋,绝对是张口就来。   到天色微明时,沈莺终于穿戴整齐,简单的用了早点,迫不及待的叫人各了车,做为太子妃的正宫娘娘,她便是集会的主人,怎能比旁人到的晚呢?!   这一次的集会,选在了京中颇有名气的酒楼望仙居中,众年轻夫人大手笔的包下酒楼三层整整一天。   沈莺出门明明极早,到得酒楼门口,却见已经停了十余辆马车,不由黛眉一皱,心中不快,这帮小蹄子不好好睡觉,出来这么早做什么!   下了马车,行至三楼,便见厅中十几人同时站起,以主人之姿迎了上来,沈莺恨极,这帮惯会争宠的小蹄子!   她皮笑肉不笑的道:“众位妹妹起的好早!”   管娇娇最是心直口快,当下回道:“是姐姐起的太晚了!”   沈莺被她一口噎住,竟是无言以对,随手狠捏了一把帕子,幸好这帕子和身上石榴红的裙子一个料子,怎么折腾都不出褶子。   到天光大亮,凤祥社二十几个成员一个不漏,全部到了酒楼。   这望仙居本就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酒楼,占地辽阔,三楼更是放了二十多张圆桌,本就是为殿试放榜所用,众多新科进士汇聚一堂,岂不妙哉。   此时只容纳了凤祥社的二十多位年轻夫人,便是一人一张桌子都匀的开,众人却一窝蜂的都坐到了靠着窗边的四张桌子前,且有志一同的都坐了靠窗边的半张,眼巴巴的望楼下看着。   管娇娇吃着糕点,忍不住道:“太子妃娘娘怎么还不来——”   沈莺眉毛一扬,轻咳了两声,待众人都看向她,方笑眯眯的道:“宫中出入不易,娘娘怕是还要等一会才来,不如我们先打扫一番,等娘娘到了,看着耳目一新,定然欢喜。”   众人俱都眼睛一亮,这酒楼三层,昨日就已经被掌柜的亲自带着伙计仔细洒扫了一遍,桌椅都擦的锃亮,等这些年轻夫人到了,她们身边的婆子媳妇又是好一通洒扫,若是吃饭宴饮倒也够了,用来招待太子妃,却怎么看都不顺眼了。   当下众人立刻齐声叫好,只是到了动手之际,却又争执起来,管娇娇嘟着嘴道:“我专门从家里带的绿色桌布,铺上去如绿荫一般,再摆放上蜜桃,甜梨,红果,如身于野外,太子妃娘娘定然胃口大开!”   傅十二毫不客气的拆穿了她:“是你胃口大开吧?还是照我的来,把四面都挂上文人墨宝,书香满室,桌布全用白色的,等酒至半酣,大家可以直接提笔在桌布上吟诗作对,岂不快哉!”   沈莺一根指头直接就戳到了傅十二的额头上:“妹妹真是读书读的傻了,满室白布,岂不成了灵堂!”   她这么一说,众人不由自主的想了一下,四周挂着白底黑字的诗词,桌子上都是雪白的桌布,果然和灵堂一般,不由齐齐的打了个寒战。   只是到了最后,众说纷纭,却是谁也没办法力压群雄,最后只得出了个折中的法子,沈莺双手撑在桌上,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一人一张桌子,大家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到时候太子妃坐到谁的桌子上,全都各凭本事了!”   众年轻夫人齐齐叫好,立时唤来了各自的丫鬟婆子,开始指挥起下人。   等叶倾到时,便看到这二十几个美人,一双双美目欲语还休,叶倾微微一怔,下意识的向着四周看去,立时就愣住了。   这望仙居她以前没来过,却也听说过,因了连续数年,殿试结束的时候,榜上有名的新科进士们都来此小聚而名扬京城。   布置的颇为雅致,四周墙壁上特意请国师圣手画了四季景色,逢上花开季节,还会专门用木箱移了花树进来,一眼望去,便如置身旷野之中,美不胜收。   可现下看去,哪里有半分雅致!   左边一处浅绿的席子,上面乱糟糟的摆了满满一桌子的果子,倒像是山中野猪为了过冬而特意囤积的一般。   旁边一桌雪白桌布,看着更加渗人。   至于其他的,有用厚重的丝锦搭配青花瓷的茶具的,也有用薄纱搭配了金银酒壶的,总之一眼望去,便如到了乡下的集市之中,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沈莺轻咳一声,摊开素手,指向了自己精心布置的桌子:“娘娘请入座。”   余下人等立时狠狠的瞪了过来,长安侯世子妃实在奸猾!   没等叶倾有所动作,从她后面却是又闪出个人来,头戴玉冠,身穿金色龙袍,长身玉立,俊美无双。   众年轻夫人纵然没见过太子殿下,看他一身金色龙袍也立时反应过来,当下齐齐俯身下拜:“见过太子殿下。”   同时心中纳闷不已,太子怎地跟着来了。   太子随口应了一声,皱眉看着满屋子的布置,抬手指了个方向,叶倾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见那地方却是两窗之间,有微风,却不会被凉风直接吹到身上。   一干年轻夫人还不明所以,就见从太子身后轰轰烈烈的又闯上来一队人马。   当先几人手里各抱了几块木板,就在太子手指指向的位置,忙忙活活的组装起来,转眼功夫,几块木板被拼成了个雕花软榻!   接着几个宫女上前,把抱着的锦被软枕放置其上,先头的几人已是又在软榻前拼出了一张矮几! 第243章 女中豪杰   一干美人看的目瞪口呆,她们之中也有人素来爱洁,去酒楼用餐时带齐碗碟茶具,甚至自带了软垫桌布,可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连桌椅都自带了的!   这还没完,第一队工匠紧接着又拿出几块板,敲敲打打半天,软榻旁边转眼问又立起了一个紫檀书架,又是一队宫女上前,手捧的书卷尽皆填了进去。   片刻功夫,这酒楼的三楼就出现了一处温柔乡,安逸所。   眼见一切安置妥当,高昊亲手扶着叶倾上前,在软榻上坐了,弯下腰,在她耳边温声道:“我就在楼下,有什么事叫她们唤我。”   叶倾点点头,高昊这才去了,一干美人早就看傻了眼,都说太子殿下喜吃喝玩乐,满朝文武提到了都摇头不语,可如今亲眼见了,自家相公瞬间就被比到天边去了。   同时又忖到,也唯有这样的男子才配的上太子妃娘娘了,一个个不由轻叹一声,只觉自己离太子妃娘娘那正宫娘娘的宝座又远了几分。   叶倾不知她们的心思,招手笑道:“站着做什么,快都坐下来,我还想听听你们都寻了什么样的标杆来!”   众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同时移步,沈莺仗着身高腿长,抢先一步,在叶倾左手边坐下了,登时大是得意,旁人见了,也不好在太子妃娘娘面前推搡,一个挨着一个的坐下了。   沈莺有意占个头彩,率先站起来道:“我先起个头,所谓举贤不避亲,我推的便是家姑姐,想必无需多言,大家都知道吧!”   众人立时一片哗然,沈莺口中的家姑姐,名孟紫,乃是长安侯世子一母同胞的姐姐,作为长安侯的长女,少时就素有才名,又生的容貌极美,到及笄时,不知道多少豪门世家都上门提亲,她最后选择了青梅竹马的舅家表兄。   长安侯夫人的娘家亦是名门,有双方父母的支持,表兄如今已经是一州之牧,二品大员,孟紫先得长男,又生次子,婚后十年再生幼女,可谓是豪门联姻的典范。   这一例实在是无懈可击,众人皆知,叶倾点头笑道:“郡主确实当的起女子榜样,且先做为候选记下来。”   傅十二的面前早已经摆了笔墨,闻言,手腕轻动,一行娟秀的小字出现在了宣纸之上——长安侯长女,夫贵妻荣,有二子一女。   管娇娇拍了拍手,手掌上的糕饼碎屑纷纷落下,一旁的戴柔看不过眼,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手,管娇娇嘿嘿的笑了两声,大咧咧的开口道:“我也要说一个,这一位虽然不是名门闺秀,也不是什么豪富之家,却委实令人羡慕的紧。”   众人皆知管娇娇素来有些不靠谱,此时听她如此夸赞,都起了好奇心,沈莺扇子掩住口鼻,眼珠一转,轻笑道:“管家妹妹说的不会是自家大姐吧!”   众人一怔,一起笑了起来,管家大姐的确有名,只因下面有两个顽劣的妹子,自幼就被磋磨出一副佛爷脾气,成日里笑眯眯的,从未和人红过脸,人缘奇好。   管娇娇连连摇头:“我家大姐哪里令人羡慕了,行路不迈大步,说话从不高声,吃东西的时候不言不语,看见她我就拘的很,恨不能撒腿就跑。”   一干美人吃吃的笑了起来,这管娇娇看不顺眼的,可不就是一位标准的大家闺秀么!   众人对她口中令人羡慕的对象越发好奇,沈莺忍不住笑道:“管家妹子莫非想给诸位姐妹推荐个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女中豪杰?”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不约而同的在脑海里浮现了一位妙龄少女单脚踩在椅上,端起酒坛大口灌下的豪迈场景,再一次哄笑起来。   管娇娇有些急了,哼了一声道:“世子妃惯会笑话人,我说的这一位,是我常去的糕饼店的老板娘,家中夫妻二人,和公婆同住,又有一子一女,俱都伶俐可爱。”   顿了下,管娇娇摊开双手,大大方方的道:“好吧,我羡慕她每天光闻着糕饼香收钱。”   众美人忍俊不住,齐齐笑了起来,管娘子可实在是个活宝,叶倾也笑了起来:“听着倒也令人羡慕,好,且记下来就是。”   被沈莺和管娇娇带动了气氛,众美人也活泼起来,一个接一个的把自己找的女子榜样说了出来,有嫁给才子,夫唱妇随一起游走四方的,有以女子之身行医活人无数的,还有人把护国将军府的林夫人给推举了出来。   这些女子或多或少,都有令人艳羡之处,叶倾含笑倾听,并不发表评论,只叫傅十二逐一记了下来。   因众人提名之人多为名门闺秀,且为众人熟知,很多人只要一提出身名字,众人心里便都有数,所以提名的极快,到了天近晌午,除了傅十二这个做记录的,已经全都提名完毕。   叶倾的视线落在了单手持笔的傅十二身上,“十二娘可有什么人选?”   傅十二放下毛笔,左手握住了右手手腕,轻轻转动,沉吟片刻,抬起眼,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坚定的道:“韩英,韩五娘。”   众人瞬间沉默下来。   这一位韩五娘在京中可谓是赫赫有名,每一个将要嫁人的少女都被母亲耳提面命过多次,只不过都是以反面例子出现。   韩五娘出身定南伯府,长房嫡幼女,因几个同母的兄长姐姐都大她许多,自幼就极为受宠,本人也颇有才名,和当初的长安侯长女孟紫并称为京城双姝。   只是和长安侯长女不同,韩五娘选择了一贫寒书生下嫁,嫁那人的时候,甚至连进士都不是,不过是个秀才。   韩五娘也颇为狂妄,大发狂言:“嫁给现成的状元,哪有自己亲手培养起一个状元来的痛快!”   结果三年后,她家相公虽然没有考中状元,却被点为了当科的探花,一时间,韩五娘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若是故事到此终结,也算的上是一段佳话,偏偏没过多久,韩五娘竞被休弃回了定南伯府。   却是她被医生诊断,天生宫寒,只怕是难有子嗣,她相公欲要纳妾,韩五娘拒不接受,最后夫家只得休了她,休书上清楚写了无子善妒四字,令定南伯府也无话可说。   不过众人私下里纷纷猜测,无子怕只是缘由之一,另外的原因,却是她家相公靠了韩五娘的教导方考上探花,常被同僚取笑,时日一久,不免积怨。   彼时韩五娘父母俱已去世,定南伯府由兄长继承,嫂嫂当家,她这位嫂嫂素重礼教,却是容不下一个被休回家的小姑子,韩五娘仗着嫁妆丰厚,干脆搬出伯府,独自居住。   之后没多久,就传来了令众人惊爆眼球的消息——韩五娘竟然又一次嫁人了,嫁的还是自己店铺里的伙计!   简直不忍直视,很快,定南伯府受她牵连,声势下跌,诸多豪门世家纷纷拒绝与之往来。   她兄长在嫂嫂的强势枕头风下,无奈的宣布和韩五娘脱离关系。   事情若是到此结束,韩五娘许是和那小伙计夫妻平淡一生,从此淡出了上层贵族圈子。   如果这般结束,那她就不是韩五娘了。   两年后,韩五娘的小伙计相公成功谋得了皇商资格,成为了大梁举足轻重的大商家之一。   韩五娘也以黑马之姿,强势重返上层贵族圈,定南伯府在强大的金钱攻势下,不得不大开中门,她嫂嫂亲自出门迎接,虽然没有低头道歉,却令几个侄子侄女下跪相迎。   韩五娘的旺夫运一时间传遍京城——第一任相公是探花郎,第二任相公又是大皇商,且这二人全部是识于微时,在和她成亲后方崭露头角,怎能不令人啧啧称奇。   若是故事就此打住,韩五娘大抵会成为大梁史上的一段传奇。   可惜人生不如意处十之八九,一年后,韩五娘带着一队仆妇闯入京中一处豪宅,大砸出手,彼时一名娇柔的妇人抱着不足月的幼儿在一旁哭啼不止,有路人怜之,却被邻人爆出,这妇人就是韩五娘相公安置的外室。   韩五娘的皇商相公很快赶来,却没有去看那外室,反过来低声下气的哄着韩五娘:“不过是个玩意,把她发卖了也就是了,娘子何必气坏了自己,那孩子娘子若是不喜,就丢到庄子上任他自生自灭。”   换做一般的女子,怕是就要忍气吞声的认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己不能生,也怪不了相公和旁人生了,且这皇商相公的态度简直不能更好,连孩子都可以不放在眼前养,所为的不过是二人百年后坟头有一柱香火。   哪怕是最古板的道学先生,也挑不出半分理了。   韩五娘却一把将他推开,站直了身体,只冷冷的说了一句话:“我若是可以忍,当初又怎会被休!”   二人最终和离,家产对半平分,韩五娘这一次干脆的自立了门户,以韩为姓,成了女户。   而现下京中流传的最新消息,则是韩五娘不甘寂寞,又打起了招赘的旗号,准备第三次成亲了。 第244章 了不起的小段状元   韩五娘真真是京中诸多待嫁闺秀的反面例子,被各位母上大人在自家闺女面前耳提面命——千万别学那个韩五娘,折腾来折腾去,生生把自己折腾成了孤家寡人!   看她两任相公,第一任如今已经是四品知州,娇妻美妾,子女双全,第二任也豪掷十万白银,即将迎娶豪门贵女,呼奴唤婢,好不威风。   也难为她还敢嫁第三次,不能生孩子,叫男人如何甘心。   众人尽皆不语,均觉得,这韩五娘,实在是不算一个好榜样。   傅十二抬起头,环视左右,看出众人心事,掷地有声的道:“韩五娘做人全凭本意,从不委屈自己,这般潇洒自如的人生,还不值得羡慕么!”   叶倾面上带着浅笑,视线在众多美人脸上逐一扫过,见众人虽然默不作声,脸上却俱都流露出了不敢苟同的表情,她心中暗叹一声,这些女子都是刚嫁人不久,和夫君尚处于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之际,还不知道被丈夫背叛是何等的撕心裂肺。   她却是最有感触,当初梁平帝移情别恋,元妃,丽妃,众多美人一个接一个入宫,她是做梦都想如韩五娘这般行事——昂首挺胸的说一句绝不委曲求全,干脆利落的把那死不要脸的如垃圾一般丢弃!   如此方才痛快!   叶倾心中,是百般同意万般愿意把韩五娘立为女子榜样的,只是她也明白,不可强行下令把韩五娘定为第一位女子榜样,若她如此做了,这些年轻夫人们口上不说,心中定然不服,以后再集社,就千难万难了。   叶倾思虑片刻,放下手里的茶盅,微笑着开了口:“既然每个人都可以提名一人,不妨先把韩五娘做为候选之一记录下来。”   此话说的甚是公正,众人均无声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傅十二松了口气,看着叶倾的视线不免又多了几分激赏,太子妃娘娘果然与众不同!   她捉起毛笔,却是比之前写的还要认真,奋笔疾书,蝇头小楷足足写满了一整张纸,才算记完韩五娘的丰功伟绩,须知之前的大部分候选人,都是一句话带过罢了。   众人的视线再度落到了叶倾身上,一个个目光闪亮,满是希夷——如今候选名单已出,接下来,就该是太子妃娘娘定下最终人选了。   叶倾却从傅十二手里接过纸张,细细的浏览了一遍,方道:“不错,这二十四人俱都有令人艳羡之处,只是——”   她话锋一转,不待众人提出疑惑,主动道:“只是你们可有想过,她们自己是否觉得生活平安喜乐,圆满无缺呢?”   “旁人的认可固然重要,自己的感受却也不可忽视,古话说的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们看着,或许是温泉汩汩,实际上,泉水之下很可能暗流涌动。”   叶倾这话亦是深有感触,当初她皇后做的多么成功,梁平帝在史书上留下个无功无过的评价,她却被评为千古第一贤后,这等功绩,何等荣耀!   可她过的开心快活么?   众美人一时陷入了思索之中,半晌,沈莺第一个拍起掌来,满是景仰的道:“还是娘娘想的周全,我们还是要去问一下这些候选女子自己的感受才是!”   众美人也都反应过来,一个个展露笑颜,纷纷点头称是。   叶倾见众人意见统一,笑道:“如此,这一次先不用急着决定,大家各有提名,就负责自己提名的候选人好了,回去打探一番,下次再做决议。”   沈莺立时笑了:“我却是占了便宜了。”   她提名的乃是自家姑姐,一封家书就足矣,旁人提名的有不熟之人,就麻烦许多。   薛柔一拍脑门,一脸的懊恼:“哎呀,我提名的那对神仙眷侣,如今也不知道云游到了哪里,回去还要好生打听一番!”   众人一起笑了起来,笑声中,却闻得一片喧哗之声从楼下传来,甚为吵闹,一下就压住了众人的笑声,美人们不由好奇的向楼下望去,一眼看到了一队女子徐徐的走在街上,她们穿着蓝色绣花布裙,头上用同色蓝布缠了起来,胸口和头上都戴着闪亮的银饰,手腕脚腕上都带着银铃,行走间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来,十分引人注目,喧闹之声便是从马路两旁围观她们的路人口中传来。   眼见围观之人越来越多,最后道路被完全堵死,这队女子干脆就停下了脚步,为首之人一双黛眉,眼如寒星,生的容貌极美,她扬起下巴,望着左右,张口说了一串苗语。   酒楼上的众人面面相觑,管娇娇撇了撇嘴巴:“这蛮女说的什么?根本听不懂!”   傅十二的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有出声,眉毛却紧紧的皱了起来。   叶倾虽然借着太子的光,读了不少稗官野史,知道下方这队女子,乃是来自西南边疆的苗人后裔,却也不知道那苗女说了些什么。   楼下亦是骚动阵阵,有那下九流的粗汉仗着身在人群之中,扯着嗓子吼道:“兀那小娘子,你说的鸟语爷爷们都听不懂,不过爷爷们都明白了,你们是看着咱们大梁人杰地灵,主动来大梁找爷们了吧!爷爷家里虽然已经有了黄脸婆,却不介意再纳一个小妾!”   他话音未落,眼前一道银光闪过,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险险避开寒光笼罩的范围,腰带却是应声而断,裤子一下滑脱,露出了白白的屁股来。   他呆立半晌,嗷的一声蹲了下去,提起裤子撒腿就跑,转眼不见了影踪。   众人吞了口口水,看着眼前英气勃勃,手提弯刀的美人,心道,好凶悍的婆娘!   那苗女冷哼一声,环视左右,视线所及,众人无不退了一步,生生的为这群被围在中央的苗女又让出了一圈地方。   她再次开了口,这次却是蹩脚的汉话,断断续续又带着古怪的口音,“我,十万大山,中最强大……十八峒苗寨的现任头人……”   叶倾立时发出了咦的一声,众美人齐齐望来,她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这女子说她是苗人山寨中的头人,额,这头人么,相当于一个传家百年五代同堂的大家族的族长——”   众美人们不由也齐齐的咦了一声,这可了不得了,大梁这么多州县,也没听说过哪个家族是女子当家,不由都对这苗女起了几分好感。   那苗女断断续续的还在讲:“你们,大梁,有个姓段的状元,很是了不起——”   围观的众人立刻喧哗起来,莺莺燕燕之声四起,彼时小段状元不过离京半年,众人记忆犹新,喜欢他的女子还大有人在,听得这蛮女竟也知道小段状元,人群中的女子们登时兴奋起来。   楼上的管娇娇双手拍打着窗框,哈哈笑道:“没想到这蛮女也知道小段状元!”   话语中颇为自豪,其他的美人亦是纷纷点头,小段状元嘛,谁不知道呢,虽然大家都很想做太子妃的正宫娘娘,不过若是能够嫁给小段状元,也是可以接受的。   想到自家那有趣的状元表哥,叶倾的眉眼都柔和下来。   “段状元很好,我心悦之,向他求亲——”那极美的蛮女也知道自己汉话说的不够流畅,干脆言简意赅,用最短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乃至于前面的话,众人还听得迷迷糊糊,这一句却是完全懂了。   下方围观的百姓们瞬间一片哗然:   “这蛮女说什么?!她向小段状元求亲?!”   “呸!果然是蛮荒之人,不通教化!”   “只要小段状元开口,咱大梁多少好姑娘,哪里轮得到她一个蛮子!”   义愤填膺之下,人群中骤然飞出了无数香帕鞋子,飞雪一样砸向了中间的苗女们,站在三楼的美人们都看傻了眼,管娇娇最先反应过来,干脆利落的把手上啃了一半的糕饼往下一丢——   叶倾:“……”   那苗女左右避了几下,却被一只绣鞋砸中,登时恼了,扬起手里的弯刀,狠狠劈下,刀光一闪,几片香帕瞬间分作两半,这几下动作干净利落,做完以后,她又冷冰冰的朝着四周一扫,人群中的妇人们都被她震慑住,一时间不敢再有动作。   苗女哼了一声,继续大声道:“他拒绝了我的求亲——”   众人瞬间欢喜,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就是嘛,小段状元怎么会看上一个蛮女!”   “哼,真是活该,亏的她还有脸说出来!”   那苗女显然也听懂了众人的话,额上青筋暴突,嘴唇紧紧的抿了起来,手中的弯刀猛地挥起,在空中虚砍了几下,众人皆知她凶悍,被吓得立时又闭了嘴。   苗女环顾左右,声音又拔高了三分:“他拒绝我的时候说,已经有了心爱的女子,我不远千里到这里来,就是想看看,小段状元喜欢的女子,是什么模样!”   一口气说完,她中气十足的喊道:“兀那女子,你可敢站出来?!” 第245章 这位娘子却是和旁人不同   小段状元的心上人?   没听过小段状元有什么心上人,不过当初小段状元倒是有提亲来着,至于提亲的对象么——   围观的百姓们静默片刻后,哄然散开,三三两两的向外走去:   “哎呀,瞧我这记性,明明出来买酱油的!”   “我得赶紧回去烧菜了,等下还得给当家的送饭!”   那苗女看的一头雾水,却不知道众人心中自有一杆天平,小段状元提亲的对象如今可是太子妃了,那是能随便说嘴的么。   三楼之上众美人亦是一片安静,齐齐的看向了叶倾,叶倾眉毛挑起,笑道:“难得遇到关外苗人,何不请上来一叙?”   她用的商量的语气,却没有和众人商量的意思,转头就对着身边的冬暖吩咐了下去。   冬暖微微一礼,转身就下了酒楼。   众美人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睁圆,管娇娇结结巴巴的道:“娘,娘娘,您要见她?!”   叶倾含笑点了点头,“许久未见表哥,倒是想从这苗女口中探听一番。”   说话间,冬暖已经把那苗女引上了酒楼,那极美的苗女站在楼梯口,向里看来,却见眼前一片锦绣,环佩叮当,一个个美人宛如神仙妃子,尤其是正中那个美人,容貌并不算顶顶出色,却独自半靠在软榻之上,余人仿如众星捧月般围着她。   叶倾坐直身体,对着这群苗女伸手招了招,笑道:“我们都是些官家女眷,因见妹妹不是大梁人士,起了好奇心,所以特意召妹妹来见一见,敢问妹妹芳名?”   那苗女咬字极清的道:“我叫月映沙丘。”   她顿了下,解释道:“因为在我出生的时候,恰好是十五之夜,月亮又圆又亮,照在沙丘上,非常美丽。”   这一句却又回到了磕磕碰碰的水准,叶倾眉毛一扬,似笑非笑的问道:“姑娘的名字说的十分标准,可是专门与人学过?”   月映沙丘扬起下巴,骄傲的道:“是小段状元教我说的!”   众多美人的眼睛立刻斜了起来,想着小段状元一字一句的教导这苗女说汉话的样子,顿觉十分不爽。   又不由自主的瞄了一眼叶倾,登时又幸灾乐祸起来,任你生的再美,小段状元喜欢的还不是太子妃娘娘!   叶倾一怔,笑道:“你和小段状元很熟么?你为什么说他很厉害?”   月映沙丘立刻露出了一脸崇拜的神情:“我们寨子里的人本来很瞧不起小段状元,大家佩服的,是像林将军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众多美人又齐齐的瞟了叶倾一眼,心道,这一位和太子妃娘娘的瓜葛就更多了。   叶倾顺手拿起了一个果子,边吃边示意月映沙丘继续说下去,自打她有了身孕,也不知道怎地,半点都受不得饿,嘴巴片刻都闲不住。   月映沙丘双眼明亮,露出了一副狂热之色:“后来,有一次,两个寨子因为争夺水源打了起来,小段状元提笔画了三千黑甲骑兵给林将军,林将军到了争斗的地方,抖手一扬,那三千黑甲骑兵,竟然从画里出来了!”   一干美人都听得傻了,虽然小段状元的画技赫赫有名,却也没听说过,这画里的黑甲骑兵,还能从画里走出来!   简直跟神话似的!   一个个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真的假的?”“骗人的吧!”   那苗女脸色一沉,手里的弯刀已经扬了起来,一时心急,口中的话也从汉语变成了苗语,众美人吓得摸着胸口,齐齐的退了一大步。   叶倾哑然失笑,莫名的想起了在段家时,为了哄骗妹妹,段家表哥画的那副牛吃草的图来。   她咳了两声道:“我相信你,表哥确实有这等画工。”   月映沙丘的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知己,欢喜的道:“真的,你相信?”   叶倾含笑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来说话,方再次开口道:“对了,听说你们苗人有一种蛊虫,唤作同心蛊的,你那么喜欢小段状元,怎么不给他下一个?”   众多美人眨了眨眼,只觉太子妃娘娘真是了不得,什么孤陋寡闻的东西都知道,一个个都安静下来,听着她和月映沙丘对话。   月映沙丘神色黯然:“同心蛊不是随便用的,一定要对方心甘情愿才行!”   管娇娇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娘娘,这同心蛊是个什么东西?”   叶倾笑道:“就是两只虫,一雌一雄,男女分别吃下,若是有朝一日,男子负了心,女子伤心而死,雄蛊定然发作,吞噬男子心肝,男子便也活不了了,如此,便可以防止男子负心。”   一旁的月映沙丘重重的点了点头:“这位娘子说的很对,就是防止男子负心用的!”   话音未落,管娇娇已经拍着巴掌叫好:“这么说来,我倒是要给何显用上一用!”   叶倾被她逗乐,“你别忘了,报复他负心的下场,是自己先死掉!活着又什么不好,他要负心就叫他负,天下又不是没有男人了,何必为了这么个玩意把自己的性命搭上!”   月映沙丘睁圆了眼睛,极是惊奇的道:“你说的,和小段状元说的一模一样!”   她重重的点了两下头:“当初,小段状元也是这么跟我们说的,所以现在,我们都已经不再培养同心蛊了!”   众多美人脸色微妙的看了叶倾一眼,心道,怪不得当初小段状元会向太子妃娘娘提亲。   又叙了会苗地的习俗,什么泼水节,对歌节,众美人听得津津有昧,同时又对太子妃的博学大为敬佩,无论月映沙丘说了什么,太子妃娘娘似乎都能提上一两句。   月映沙丘也对叶倾大有好感:“你对我们苗地这么熟悉,莫非去过不成?”   叶倾苦笑:“我们这边的女子和你们那边却是不一样,连家门都很少出,更何况去那么远的地方了,我只是看的杂书比较多罢了。”   月映沙丘默默的点了点头,半晌突然道:“你们这里的女子还真是可怜。”   被她这么一说,众多美人还真就觉得自己可怜起来——嫁人之前鲜少出门,嫁人之后还是很少出门,若不是有这么个风祥社,怕是要成日里锁在家里了。   旁人俱都黯然神伤,叶倾却下了决心,等以后有了机会,她一定要出门走走,四处去看看。   沉默中,月映沙丘再次开了口:“你们可知道小段状元的心上人?”   叶倾险些被口水呛死,连咳数声,这妹子怎么就不放过这个问题了!   她笑眯眯的摇了摇头:“其实我们也都很喜欢小段状元,不过倒是真没听说他有什么心上人。”   众美人齐齐的斜了她一眼,均在心里哼了一声——骗人!   月映沙丘轻叹一声,站了起来:“我不远千里,就是想见一下小段状元的心上人,看看自己有哪里不如她!”   她的视线落到了叶倾身上,毫不客气的道:“我本来瞧不起你们大梁的女子,一个个娇滴滴的——”   顿了下,月映沙丘有意的环视了一圈左右,一干娇滴滴的美人俏脸全都沉了下来,她又看着叶倾赞道:“这位娘子却是和旁人不同,和娘子聊天,像是和小段状元说话一般,让我长了不少见识。”   叶倾讪笑两声,旁人的神色则颇为古怪,心道,这就是小段状元的心上人,活该你看不出来!   叶倾转头对冬暖轻轻说了两句,冬暖惊奇的睁圆了眼睛,最后掩唇轻笑着退了下去,等她回来的时候,手里却托了一副卷轴。   叶倾随手拿起,递到了月映沙丘面前,笑道:“说起来,小段状元还是我的表哥,麻烦姑娘把这副画卷捎回去,他见了,一定十分开心。”   月映沙丘将信将疑的接了过去,正要打开,却被叶倾按住了手:“在交给小段状元之前,万万不可打开。”   月映沙丘的眼睛一亮:“当初小段状元画的那副黑甲骑兵也是不可提前打开!”   众美人眼睛都直了,难不成,小段状元的画技,太子妃娘娘也学到了?!   众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均在心里做了决定,等下就找太子妃娘娘要一副她的亲手画作!   叶倾轻咳两声,笑着补充道:“我这一副画,就叫做牛吃草。”   月映沙丘郑重的把画握在了掌心,“放心,我一定会亲手交给小段状元!”   站在窗边,看着这一队苗女渐行渐远,众美人呼啦一下把叶倾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叫道:   “娘娘,你那副牛吃草的图可有什么稀奇古怪之处?”   “难不成和那黑甲骑兵一样,会从画里走出来?!”   叶倾含笑不语,她身边的冬暖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哎呦我的祖宗们,那哪里是什么牛吃草图,不过是一张白纸罢了!”   众多美人瞠目结舌,管娇娇指着叶倾,结结巴巴的道:“所,所以,娘娘千里迢迢的叫这苗女,捎回去一张白纸?”   一旁的傅十二面无表情的补充道:“她还说,小段状元定然会十分开心!” 第246章 打秋风的皇帝   叶倾立刻板起了脸,瞪了旁边的冬暖一眼:“胡说,我明明画的牛吃草!”   冬暖委屈至极:“娘娘叫奴婢准各的,明明就是一张白纸啊!”   叶倾眉毛扬起,调侃道:“怎会是白纸,就是牛吃草!”   冬暖低下头,嘴巴里却还在嘟嘟囔囔:“反正奴婢是没看到什么牛!”   叶倾咳了两声,“那是因为牛吃饱了,所以才走了。”   冬暖一下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主子:“那草呢?不是牛吃草么!”   叶倾一摊双手,眨了眨眼:“草被牛吃光了啊!”   众美人嘴巴半张,看着无赖至极的太子妃娘娘,一时无语。   叶倾逗够了她们,自己先笑了出来,“其实这副牛吃草,我还真是跟段家表哥学的。”   说着,她把小段状元如何用牛吃草打发了大粮商,又被小妹将了一军,为了哄小妹开心,如何同弟弟父亲一起,偷换了画卷又弄了一头牛的趣事,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听得众美人笑声此起彼伏,连道有趣。   沈莺捂住肚子笑道:“哎呦我这肚子都疼了,没想到私下里小段状元竟是如此促狭的性子!”   管娇娇一脸惆怅:“哎,若是嫁给小段状元该有多好。”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片刻后,众人齐齐的叹了口气。   傅十二眉毛扬起,开口问道:“那段家小妹难道就没问,怎么让牛回去么?”   叶倾诧异的瞥了她一眼,管娇娇已经抢先道:“傅家姐姐真是笨,自然是再把画偷偷的换回去了!”   傅十二不以为然:“那以后岂非后患无穷,每次段家小妹想起来,都得把牛拉出来溜一圈。”   余人纷纷点头,均觉得十分有道理,只要一想那牛吃草,牛跑下来,再跑上去,就觉得折腾无比。   叶倾歪着头,摊开双手笑道:“还真被傅家妹妹说对了,小妹真问了这个问题,不过表哥当时告诉她的是——她手里吃的包子,就是牛肉馅的。”   众美人哭笑不得,片刻后再次齐齐喟叹一声,满心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恨不相逢未嫁时!   此时酒席备好,精美菜肴流水一样端了上来,众美人嘻嘻哈哈的又醉了一通,叶倾因有身孕的关系,只是端着酒杯,在唇上轻触即止,含笑看着这一帮美人嬉闹。   吃罢了饭,叶倾叫来她们的丫鬟仆妇把这一帮醉醺醺的美人扶走,自己最后一个下了酒楼,刚走到一半,便看到高昊站在楼梯下,仰头看着她,俊脸上又是一贯的似笑非笑的神情。   叶倾眉毛扬起,自然而然的伸出右手,高昊握住她的手,带着她走下最后几步楼梯,轻声笑道:“娘子和段家表哥可真亲近。”   叶倾讪笑两声:“我只一个娘舅,不和舅舅家亲近,还和谁家亲近?”   二人上了马车,高昊亲为叶倾身后垫了靠枕,帮她调了个舒服的姿势,自己却坐到了方桌前,铺纸研墨,叶倾忍不住道:“有什么事情怎么急,非要现在动笔!”   高昊瞥了她一眼,呵呵笑道:“我给小段状元写信,告诉他娘子有喜的好消息,让他也高兴高兴。”   叶倾:“……”   太子殿下泥垢了!   叶倾合上眼,再也不想搭理高昊,有意冷他一冷,耳边沙沙的写字声音一顿,接着一张薄被轻轻的盖到了她身上,叶倾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还真睡了过去。   大概只是一个恍惚,她就被高昊叫了起来,太子殿下依然那么体贴,拿起了斗篷亲为她系上:“娘子方才小睡出了些汗,小心不要被风吹到了。”   叶倾脸色稍缓,高昊又轻笑道:“对了,给小段状元的信已经发出去了。”   叶倾脸一黑,率先往前走去,刚一踏入东宫门口,就见东宫大半人手都汇聚到了宫门外,她的视线所及,宫女内侍们如下饺子一般,一个接一个,扑通扑通的跪了下来。   高昊一个箭步,从叶倾身后窜了出来,脸色阴沉的扫了一圈,“怎么回事?!”   众人无一应答,却齐齐的向着殿内看去,高昊脸一沉,大步流星的向着东宫行去,叶倾眉尖蹙起,紧随其后。   高昊的脚步却在门口停下,弓背低首,宛如一只受伤的野兽,从头到脚散发出了阴沉凶狠的气息。   叶倾踮起脚尖,越过他的肩头向内看去,不由一怔,却见大殿之内空空荡荡,她刚布置没多久的紫檀书架,雕花圆桌,以及花瓶摆设,尽皆不见。   叶倾半张嘴巴,喃喃道:“这是遭了贼了么?”   因高昊把所有家具物件都收到了库房里,结果又被显庆帝打劫走,叶倾见不得屋子里空空荡荡,从嫁妆里选了些家具摆件,又与高昊说好,等太子殿下新打制的家具做好,再重新换上。   一旁的张姑姑小心翼翼的道:“皇上今日来打了下秋风。”   “呵呵呵呵——”低低沉沉的笑声从高昊口中传来,仿佛受伤的野兽的嘶吼,叶倾亦是出离愤怒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打秋风在勋贵之家也算正常,主家分家的,谁家还没几个穷亲戚,上门来打下秋风,舍点银子物件,救济一下也算正常。   可真没见过这有钱的爹跑到儿子家打秋风,把儿子家搬的一千二净的!   这日子没法过了!   叶倾转头就走,“我去找姑姑!”   现在满皇宫怕也就叶欢歌还能克制显庆帝这臭不要脸的了!   叶倾一到朝凤宫,就被迎了进去,满宫上下,谁不知道贵妃娘娘最疼这个嫡亲的侄女了。   不用叶倾出手,迎她的姑姑就主动交代了:“娘娘,皇卜也在呢。”   叶倾沉静的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当面对质,叫他死个明白。   还没到内殿,就听到显庆帝献宝的声音:“爱妃,快看这个镂空雕花银手炉,将来等皇儿大些,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用正好。”   没等叶欢歌说话,叶倾扬起下巴,口齿伶俐的道:“父皇真是好眼光,这手炉正是当年孝贤皇后的心爱之物。”   叶欢歌一见叶倾,便欢喜的坐了起来,朝她伸出手,拉着她坐到了自己身边,方又把视线投到了显庆帝的手中,笑道:“我说这手炉怎么有些眼熟呢。”   没等显庆帝吭声,叶倾又笑意吟吟的道:“姑姑不记得了么,当初我出嫁,还是姑姑亲手把这手炉挑出来,说给我添妆,我说不要,留给叶芸叶茹好了,姑姑就说她们也都有。”   话音一落,满屋予都静下来了,站在屋内四周角角落落的宫女内侍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心里都痛哭流涕了——艾玛,求不要听到这么刺激的皇家秘辛!   贵妃娘娘给太子妃的嫁妆,咋就到了皇上手里了呢!   这命题太难了!   叶倾却不管那么多,笑着又道:“还有那对美人瓶,双螭青铜鼎,百骏图——”   叶倾一口气说了二十多样物件来,每说一样,显庆帝的脸就黑上一分,叶欢歌脸上的笑容也渐渐隐去。   末了,叶倾依然笑语嫣然,浑不知自己说的有多么令人震撼:“这些玩意虽然不值什么钱,却是家中长辈所赐,父皇赏玩够了的话,还望行个方便,把儿臣的这些嫁妆还来。”   咣擦一声,叶欢歌手边的茶碗已经砸到了显庆帝的脚下,飞出的茶液溅湿了半片龙袍。   当朝最受宠的叶贵妃毫不客气的破口大骂:“一把年纪真是活到狗身上了,你个臭不要脸的,连侄女的嫁妆都抢!”   叶倾听到侄女二字,心中大定,在叶欢歌心中,她果然先是自家侄女,才是皇家儿媳。   显庆帝瞪了一眼叶倾,转头对着叶欢歌,已经换了一副嘴脸,忍气吞声的道:“爱妃,朕这不都是为了皇儿么——”   因怕误伤小儿,叶欢歌手边除了方才丢出去的茶碗,找不到什么坚硬的玩意,干脆一口啐到了显庆帝的脸上:“本宫有的是东西给皇儿,抢小辈的东西,你丢的起人,我还丢不起呢!快点给本宫退回去!”   叶欢歌说着,叫过了一旁低眉顺眼的周顺,“周顺,你带着太子妃,把皇上搬走的东西都给搬回去!”   又对叶倾道:“倾倾,你跟着周公公去,我就不留你了。”   叶倾站起来深施一礼:“多些姑姑成全。”   叶欢歌脸色稍缓,点了点头:“嗯,你去吧!”   待叶倾出去,显庆帝阴沉着脸,眼神四下一扫,殿内的宫女内侍们一个个垂着头,安静而有序的退了出去。   见屋内无人,显庆帝深呼吸了一口气,决定和自己的爱妃好好沟通一下,他板起脸,向着叶欢歌瞪去,却见叶欢歌亦是沉着脸,侧着身子,对着他的半张侧脸肤白胜雪,红唇紧抿,配着满满的怒气,如冬日的寒梅,怒然绽放。   显庆帝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这妇人怎么一次比一次美了,还没等他想好,身体已经先动了起来,自动自发的坐到了叶欢歌身边。 第247章 吃果子刨树根   一股暗梅幽香传来,引得他越发心猿意马,说话的声音不由又低了三分:“爱妃,朕这不都是为了皇儿么,你就别生朕的气了!”   说着,口鼻不受控制的离叶欢歌的脖颈越来越近,眼见就要把脸埋入其中,狠狠的嗅上一口,叶欢歌突地站了起来,手朝外一指:“出去,本宫现在不想见到你!”   显庆帝勃然大怒,他到底是一国之君,自认本没什么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的东西,有什么不是他的呢,他不过是把自己的东西,从一个地方搬到另外一个地方罢了。   受了这妇人一番鸟气也就罢了,现在还没完没了了!   显庆帝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身后的宫门一重重的关上,待他踏出朝阳宫,身后两扇巨大的红色宫门亦是毫不客气的缓缓关上,把这位当今至尊不留情面的拒之门外。   显庆帝呆站片刻,眼前却又浮现了叶欢歌含嗔带怒的小模样,心中登时如有千万只蚂蚁同时爬过,说不出的瘙瘁。   他的肩膀一塌,长长的叹了口气,慢吞吞的向着勤政殿行去。   到了勤政殿,却见他辛辛苦苦从太子殿中搬来的东西已经被搬了个精光,只剩下他从胡美人那里刮来的一堆珠宝。   显庆帝心头怒气瞬间又升了起来,都怪这该死的胡美人,若非她用金银诱惑自己,他就不会春风一度,也就不会愧对叶欢歌,自然不会去东宫搜刮。   现在好了,叶欢歌彻底把他赶出来了。   显庆帝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之上,琢磨着怎么能让叶欢歌回心转意,他还等着三皇儿满月,吃上一口头汤呢。   显庆帝的视线落到了御桌上堆的满满的奏折上,旁边单独放的一本,赫然来自西南边城,乃是林栋为小段状元请功的折子,上面说小段状元大力推广文治,令苗人识礼节,知廉耻,当地风气大为好转,如今已经鲜少发生械斗。   这算是一谁灭灾人祸的折子里,唯一能令显庆帝高兴的折子了,显庆帝专门把它放到了一旁,就为了明日朝会之上表彰一番,彰显国威。   “小段状元……”   显庆帝心中一动,忽然就有了主意,他拍手大笑出声,心中郁结一扫而空,拿起奏折,一本本的看了过去。   “缺水,缺水,到处都缺水,以为朕是龙王不成!跟朕说有什么用!这帮混蛋!”   显庆帝一边咒骂,一边随手把奏折丢到了御桌之下。   做皇帝也挺辛苦的,每天要看一堆折子不说,这里面不少还都是给他找麻烦的,幸好还有一个选项可以选择,那就是留中不发,意思是你的意见朕收到了,但是朕还没考虑好怎么答复你,所以先放朕这里屯着吧!   周顺早已经习惯,老老实实的立于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去岁冬天无雪,今年春天又没有雨,不旱才怪了。今日的折子大多是通报旱情,申请救助的,就等于是伸手找皇上要钱,皇上自然不快。   显庆帝发出阵阵冷笑,众多奏折往往看个开头就随手撇下,很快,桌上的奏折只剩下三五本,桌下却铺了满地。   显庆帝伸了个懒腰,身体一僵,低下头,看着满地的奏折,认真的数了过去,“一,二……三十五……四十七。”   没错,一共四十七本奏折留中不发。   可大梁去了京城,一共有四十八个州。   四十七个州大旱,还有一个州风调雨顺?若在往年,也不算什么,可现在整个大梁都大旱的情况下,就十分难得了。   显庆帝不由来了兴致,“来人,把大梁疆域图取来!”   周顺顾不得使唤小太监们,老胳膊老腿立刻动了起来,盏茶功夫,捧了副卷轴出来,显庆帝立刻叫他在地上铺排开,又兴致勃勃的提起朱笔,指着奏折吩咐道:“你来念。”   周顺也机灵,拿起奏折只看结尾的署名,第一本是青州牧上的折子:“青州——”   显庆帝眼睛一扫,寻到地图上青州的位置,拿起朱笔,狠狠的打了红叉,接着是辽州,徐州——   转眼间,大梁疆域图上布满了大红的叉叉。   “哈哈,是浙州!原来是浙州!”   显庆帝大笑出声,仿佛费劲千辛万苦做了一道谜题,终于做出了正确答案,心中畅快无比。   他笑眯眯的提起笔,就要往浙州地盘上画一个大大的对勾,笔尖将要碰到地图之际,手腕却是一顿。   他狐疑不定的看着地图上代表着浙州的那一块地图,上面代表河流山溪的曲线十分密集,浙州素来多水,不然也不会被叫做浙州了。   若是他没记错,去岁大水,浙州首当其冲,之后老二在浙州呆了几个月,赈灾完,又修建了堤坝水库。   显庆帝的眼睛一眯,冷哼一声,提笔就在浙州之上打了个重重的红叉。   第二日,朝堂之上又是老生常谈,最近这段日子,围绕着各地旱情已经做了无数次讨论,无非是打深井,修河道,可惜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众人也都知道,怕是要等到秋后,旱情全面爆发,再大赦天下了。   幸好这几年大梁风调雨顺,国库尚算充盈,故而文官们争的面红耳赤,心中却并不如何着急上火。   显庆帝冷眼旁观,待他们吵的告一段落,冷声道:“长安侯,威武侯,段侍郎——”   一口气点了二十多位重臣,却是有文有武,“尔等留下,旁人退朝。”   众臣不明所以,带着满肚子疑惑拱手退了下去,只剩下二十几位重臣面面相觑。   还是长安侯踏前一步,率先问道:“圣上,可是有战报?”   他和世子已经开始交接,可若是战火燃起,这长安侯却还是要他来做上一段时日了。   显庆帝一直冷着的脸突然一松,摆了摆手,众大臣瞬间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战事,旁的都好说。   显庆帝看着一个个面露疑问的肱骨重臣,和气可亲的笑道:“众位爱卿,你们报效大梁的时刻到了。”   众臣们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又提了起来,什么意思,听着怎么这么悬乎呢!   显庆帝笑眯眯的道:“诸位爱卿的子侄俱是一时之选,朕有一个不情之请,你们也都知道,小儿要穿着旁人的旧衣沽沾福气才好——”   话说到此,众人俱都明白了过来,一个个面色登时变的颇为古怪,敢情这么郑重其事的把他们留下来,就为了要一件小儿旧衣啊?!   众臣颇不以为然,威武侯上前一步,拱手道:“若论福气,哪个比得上皇上龙子——”   显庆帝的脸一沉,不快的道:“少废话,一句话,你给不给?!”   威武侯大汗,忙道:“给,给!”   显庆帝的目光向一旁扫去,落到哪一个重臣身上,那重臣就忙不迭的答应下来:“臣给,臣给!”   显庆帝站起身,长袖一挥:“诸位爱卿都抓紧了,今日宫门落匙之前,朕要见到衣服!”   看着拂袖而去的显庆帝,众臣只能苦笑,皇上,也太在意三皇子了。   在继开恩科,双状元启蒙后,尚未满月的三皇子又得了新的圣宠——皇上竟然在朝会之上,令二十几位重臣交出自家子侄的幼年衣物!   扒拉手指数一数,长安侯世子,威武侯世子,小段状元,何显何状元,张丰仪张状元等等等等,好嘛,光状元就有三!   皇上真是一点都不贪心!   张姑姑瞥了眼两个主子,小心的道:“皇上不但叫大人们把衣服送上,还责令他们不许私留,保证以后再没有旁人能够得到。”   要说皇上也太自私了,吃果子也就算了,干嘛还连树根一起刨了!   叶倾坐在亲自要回来的黄花梨圆凳上,看着高昊细细的剥去橘子瓣上的白络,放到她手边的小盘子里,任由她取用,他的动作缓慢而优雅,带着一丝从容不迫的味道,哪怕是刚听了张姑姑说的消息,也没有丝毫动容,叶倾不由好奇的问道:“殿下怎么了,不想给皇儿也淘两件旧衣服么?”   高昊现在就和显庆帝卯上了,显庆帝上次不是搬走不少家具么,高昊转头就叫人去深山寻了百年老木,还一打就是两套。   之后但凡显庆帝给三皇子寻了什么,高昊都要寻到更好的,还必须是双份!   高昊抬眼一笑,不紧不慢的道:“谁的旧衣能比的上孤小时候穿过的呢?”   叶倾:“……”   太子殿下你赢了!   高昊剥完最后一瓣橘子,把盘子往叶倾手边又推了推,接过张姑姑递上来的温热帕子,擦了擦手,“再让父皇高兴两天。”   顿了下,高昊抬起头,温文尔雅的弯了弯唇角:“总不能老是用娘子的嫁妆。”   叶倾眨了眨眼,她上次找上朝风宫,直接给显庆帝个没脸,气已经出了大半,回来后,高昊的脸色却还是阴沉。   她知道高昊心中不快,偌大的东宫,如今只敢摆放太子妃的嫁妆,大到家具,小到一针一线,全是上了册子的,令太子很是有吃软饭的嫌疑。   要说高昊的睚眦必报,那是没有人比叶倾更清楚的了,所以她如今十分好奇,高昊会如何回报他那位好打秋风的父皇呢—— 第248章 爱银子更爱美人   胡美人有喜了!   整个皇宫都震撼了。   不是叶贵妃椒房独宠么?不是说皇上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不去皇后哪里了么?胡美人这是怎么有喜的?!   仿佛晴天下起了冰雹,砸进了湖水之中,瞬间激起无数涟漪,原本已经心若死灰的宫妃娘娘们,一个个又起了心思。   显庆帝瞪着堆满了半个勤政殿的物件,咬牙切齿的质问道:“周顺!你给朕解释解释,这些都是什么物件!”   周顺愁眉苦脸的上前,嘴唇动了动,小心翼翼的道:“皇上,这套八仙过海的彩瓷茶具不是您惯用的么——“   显庆帝一个急回头喷了权倾大内的周公公满脸吐沫:“那这马桶呢,屏风呢,这珠帘总不会是朕惯用的了吧!”   后宫妃子多喜欢用鱼线把珍珠穿起来,制成帘子隔绝内室,显庆帝却不爱用这个,太娘。   周顺抹了一把脸,苦着脸道:“马桶是陛下用过的,屏风说是昨日里陛下的龙袍搭在上面了,珠帘昨日陛下用手碰到了——”   也怪陛下每次到了叶贵妃那边都太心急,总是走到他们这帮伺候的前面,不然哪里会让陛下自己打帘子。   显庆帝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手指颤抖着指着面前的一堆物件,该死的叶欢歌!   旁人谁要是得了御赐之物,哪个不是惊喜万分,不客气的说,随随便便一个粗瓷大碗,他用着喝了一口水,赏赐到长安侯府,长安侯也得把这碗放到宗庙里,和祖宗牌位一起供起来,当成传家宝世世代代的传下去。   现在好么,他用过的碰过的,全成垃圾了!   显庆帝越想越气,抬脚就踹,还没落地,就听到旁边的周顺急急的喊道:“皇上,这可是汝窑出的青花瓷,至少千两纹银!”   他伸出去的脚下意识的就是一偏,重重的落到了地上,皱眉扫去,触目所及,样样都精致娇贵,也难怪了,这堆东西原本都是叶欢歌所有,又给了他用的,能不金贵么!   看了半天,显庆帝毅然抬起脚,对着镶金的马桶踢了下去——木头的,不怕坏。   这女人,还真当朕离了她不成!   显庆帝扫了一眼周顺,阴森森的问道:“那胡美人怎么会有喜?当时不是叫你灌药了么?!”   周顺一下跪了下去,连呼冤枉:“小的亲眼盯着她喝的,真真的,一点不拉,都灌下去了!”   若不是算算日子,的确是他宠幸那日得的,显庆帝脸上阴晴不定的忖着,哼了一声,森冷的又问道:“消息怎么传出来的?”   若是消息还没传出去,都还不知道,他有的是办法叫那胡美人落胎,现在满世界都知道了,他却不好动手了。   周顺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半晌,他嗫嗫的道:“那胡美人先是给御膳房砸了十万两银子,说以后她那院子的饮食要做的精细点。”   “然后又给织锦房砸了十万两银子,叫织锦房的姑姑给她做几身孕期穿的宽松衣裙。”   显庆帝:“……”   麻蛋,真想叫人抄了胡家!   周顺眼角余光扫了眼显庆帝的脸色,吞吞吐吐的道:“她还给侍卫统领送了银子,想要出宫门去玩玩,不过董大人没收。”   显庆帝气极反笑:“下一次,她是不是就要用银子收买刺客,来行刺朕了?朕的皇宫就这么薄弱?一个一个的怎么就一点气节都没有,丁点银子就给收买了?!”   周顺心道,最没气节的不就是皇上您么,历朝历代,也没见过哪位皇上为了银子就去宠幸宫妃的!   显庆帝大骂一通后,却也不能把胡美人怎么着,到底怀着龙子,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最令他恼的还是叶贵妃,前面不也和旁人生了两个皇儿?怎就没见她这么恼的?!   不就是一个不受宠的还没生出来的皇子?能不能成人都不一定呢!   就算成人了,还能越过三皇子去?   这妇人忒是目光短浅!   显庆帝决定给叶欢歌个教训,冷落她一段时日再说。   ……   啪啪啪,一堆奏折被狠狠的摔到了地上,显庆帝黑着脸,看着下方的一干臣工:“旱旱旱,除了会喊,你们还会什么?给朕说有什么用,朕是龙王么?!每年拿那么多俸禄,成日里都干嘛去了?!”   臣子们低头不语,谁都知道皇上最近心气不顺,这个时候谁出头谁就是傻子。   显庆帝发完脾气,冷哼一声,撩起龙袍向外行去,到了乾坤殿外,狠狠吐了一口浊气,“一帮酒囊饭袋!光吃饭不干活,朕还不如养一群猪!好歹过年还可以杀了吃肉!”   周顺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一脸苦涩,幸好他把小内侍们都打发了,不然这种话若是传到臣工们耳中,也忒是难听。   显庆帝犹自念叨着发泄心中不满,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了熟悉的红瓦琉璃墙,他猛地顿住脚步,擦,不知不觉怎么又走到叶欢歌那女人的地盘了!   显庆帝正要往回走,路边的一棵柳树后突然闪出个妙龄女子,一身绯红长裙映的她妖妖娆娆,一张口,声音亦是婉转悦耳:“臣妾见过皇上。”   她的眼睛小心的向上看着,眼波流转,妩媚至极。   显庆帝一怔,下意识的看向了周顺,周顺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苗贵人。”   后宫就这么几个嫔妃还记不住,皇上也是个奇葩了。   显庆帝目光扫过,这小娘们浑身上下,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一看就十分穷酸,他顿时没了兴致,正要叫周顺把人轰走,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的朝凤宫里有宫人进出,立刻改了主意,有意提高了声音道:“起来吧,等下和朕一起用午膳。”   苗贵人大喜,袅袅婷婷的站了起来,声若蚊蝇:“臣妾领旨谢恩。”   显庆帝最近气不顺,真是没什么胃口吃东西,看着堆满了长桌的盘盘碟碟,没有动筷子的欲望,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对面的苗贵人身上。   被显庆帝如此长时间的注视,苗贵人不免拘谨,战战兢兢的只夹自己身前的菜,小口小口的吞咽着,看在显庆帝眼中,却不免小家子气。   想叶欢歌吃饭的时候何等优雅大气,哪怕他是当朝皇上,往叶欢歌身边一坐,也立马成了跑堂的。   显庆帝瞬间对眼前的美人没了兴致,手一挥,几个内侍上前,捂嘴的捂嘴,悄无声息的把苗贵人带了下去。   到了就寝时,显庆帝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这些天被叶欢歌折腾的,早就习惯半夜爬起来给三皇儿换尿布了!   换完了尿布,就可以把软软暖暖的叶欢歌揽到怀里了!   他抱着枕头,脸在丝滑的枕套上蹭了蹭,那妇人的名字轻而易举的就从口中冒了出来:“欢歌——”   显庆帝猛地翻身坐起,不行,他受不了了,还是想办法把叶欢歌这小娘们哄回来才是正经,只是怎么哄呢!   他没她有钱,手里好玩的好用的也早就拿去讨好她了,现下一想,竟是为难至极。   显庆帝苦思一夜,终于下了决定,第二日,纵然一夜未睡,依然精神奕奕,周顺看着显庆帝红光满面的模样,大是安慰,不枉自己的苦心安排了。   要说当初显庆帝随同父亲一起被圈禁的时候,身边跟着的下人都是伺候他父王的那一批,等他登基,这帮人早就垂垂老矣,他身边的亲信手下都是登基后培养的。   周顺能从一帮内侍里脱颖而出,乃是因为他发现了显庆帝的一个癖好。   那次刚领了月钱,他就把钱包丢了,回头来找,亲眼看到显庆帝把他那破破烂烂的荷包拾起,堂而皇之的收到了袖子里。   周顺当时特别震撼,然后他就有意无意的开始在显庆帝必经之路上丢钱,引着他来个偶遇,一来二去的,在显庆帝身前混了个眼熟,慢慢的就提拔上来了。   当了内侍总管后,只要显庆帝心情不好,他就叫人在勤政殿四处撒上一些银钱,无论铜板还是金银,显庆帝每次捡到钱,心情都会特别好。   昨天伺候显庆帝睡下后,周顺就亲自撒了几大把碎银出去,里面还掺杂了些小金稞子。   显庆帝一走,周顺便开始安排人手打扫起寝殿,这也是惯例了,把撒出去的银钱再收拢回来,对一下账,看看皇上捡走多少,根据他的经验,皇上捡得越多,心情就越好。   结果今天还真是邪门了,他把小内侍们找回来的金银数了又数,竟然一个都不少!   那皇上怎么这么高兴?周公公开始纳闷了。   朝堂之上此时却炸了锅,哪怕重臣们已经潜水数日,也被显庆帝一个深水鱼雷给生生的炸上来了:   “废后?!!”   “皇后乃是一国之母,岂可轻言废立,这是动摇国本啊!”   “皇上慎言!皇后并无失德之处,怎能废后!”   还是赵大学士老谋深算,撸着颌下长须,上前一步,不紧不慢的问道:“皇上,恕老臣多言,皇上废后以后,准备立何人为后?” 第249章 老高家净出昏君!   朝臣们一下安静下来,目光炯炯的盯着显庆帝,陈大学士没有开口前,他们只盯着废后一说,现下陈大学士一语道破,突然间,众人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   显庆帝挑了挑眉,斩钉截铁的道:“自然是孝贤皇后的亲侄女,堪为天下女子表率的叶贵妃了!”   看着显庆帝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众臣都觉得好心塞。   这老高家的皇帝,怎么一个比一个荒唐!   远的不说,就说前朝,当初梁平帝登基的时候也称的上英明神武,很是做了些利国利民的大事,之后却一路沉迷酒色之中,生了一堆优秀的儿子出来。   然后等这帮儿子长大,就开始折腾了。   先是一个四龙闹海,不少朝臣都站了队,结果最后全被梁平帝收拾了,充军的充军,流放的流放,朝堂上一下空了大半。   等到后来的五龙夺嫡,众臣工们就学的精乖了,一个个谁都不站队,任由皇子们自己折腾去,反正他们只负责忠君爱国,谁当了皇帝,就效忠谁。   结果谁都没想到,五个正当壮年的皇子一个个折腾死了,梁平帝竟然还活着!   然后等显庆帝登基,这帮心有余悸的臣子们可算捞到一回好,因为显庆帝毫无根基,基本上臣工们就都没有撤换。   说起来,现在还能站到朝会上的,大半都还是梁平帝时的旧臣。   所以这帮重臣一个个就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上了,姓高的怎么回事,一个个到老了都晚节不保么!   显庆帝登基这么多年,一直兢兢业业,虽然不如梁平帝雄才大略,勉强也算是守成之君,现在好么,一上来就要换皇后!   陈大学士乃是文臣之首,这个时候不得不站出来说话了:“皇上,臣以为不妥,徐皇后并无过错——”   显庆帝毫不客气的打断他:“那徐氏又有什么好的?”   他废后之心甚坚,竟是连皇后两个字都不愿意用在徐氏身上了。   陈大学士略一沉吟,应道:“徐皇后事事以孝贤皇后为榜样,为人谦恭,身为皇后,生活简朴。”   这倒是真的,每次逢年过节的大朝会,徐皇后穿的有目共睹,每次回去,哪怕是最喜招摇的妇人也能消停几日。   显庆帝冷笑不说话。   下面的臣子们对视一眼,心中有了决断,倏忽间,跪倒了一片:“还望皇上收回成命!”   显庆帝大袖一挥:“朕意已决,无需多言!”   高昱身边的几个朝臣俱都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二殿下一张俊美的脸阴沉似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想也知道,任谁听到亲爹要休了亲娘,心情也不会好。   高昱狭长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心中恨极,竖子!   他虽然不在乎徐皇后,不当她为母,却在意皇后之位,只要徐皇后在位一天,他就是中宫嫡子,和高昊的区别,不过长幼之分。   徐皇后若是被废,转眼间他就成了废后之子,高昊占嫡占长,只要高昊活着一天,他就没有半分大义可以问鼎皇位!   高昱扫了一眼跪了半堂的朝臣,长袖一挥,毫不犹豫的转身而去,既然竖子不仁,就休怪他不义了!   早朝纷争很快传到了后宫之中,叶倾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傻了,她下意识的看向了高昊——老高家一个比一个脑残肿么办!   高昊也怔了一怔,没想到,他不过想后宫再添几个小兄弟,削弱三皇子得宠的影响,显庆帝转眼却做了这么个决定,若是叶贵妃被封为后,那三皇子可就是中宫嫡子了,筹码瞬间又加重了不少。   高昊轻轻敲击桌面,罢了,唯今之计,也只能静观其变了,反正显庆帝脑子进水,下面的朝臣们脑子还是挺好使的,不会让显庆帝轻易得逞。   他吩咐下去:“关紧宫门,这几日,凭腰牌进出。”   连续三日,朝堂之上,众臣和显庆帝之间越演越烈,第一日开始有半数朝臣跪在了殿上,到了第三日,开始有士子自发的跪在了午门之外,黑压压的一片,足足数千人。   甚至连国子监的监生们也有不少跑来助阵,这一场废后风波,转眼间就把梁京的大半读书人都牵涉其中。   每日早朝,显庆帝只咬定废后不松口,朝臣的劝诫半句也不肯听,到了第四日早上,陈大学士将要出门时,郑重的吩咐老妻:“把我那口桃木棺材搬出来吧!寿衣什么的,你带着几个儿媳,抓紧赶出来。”   时人有备下寿材的习惯,之后每过一年,往棺上刷一道漆,若是活到七老八十,棺上怎么也都有二三十道漆了。   陈大学士为自己准备的棺材,却不过刷了十道漆而已。   陈夫人闻言,悲恸莫名,知道陈大学士是存了死谏之心,簌簌的泪水就落了下来,年轻时对陈大学士的称呼脱口而出:“陈郎——”   陈大学士身体一僵,半晌伸出手去,轻柔的抚了抚陈夫人的长发,却对几个儿媳道:“好生照看你们母亲。”   话罢,他毅然转身,身后传来了阵阵呜咽之声。   陈夫人泪眼扫过几个儿子,最后捉住了小儿子的手:“丰仪!你劝劝你爹,劝劝你爹啊!”   陈丰仪面沉似水,他如今不过是翰林院的一个七品编修,连朝会上面圣的资格都没有,又如何去劝!   陈大学士往日都乘轿上朝,今日却选择了安步当车,他身穿一品麒麟袍,面目肃然,行在前面,身后紧跟着四个抬着棺材的家人,又专挑高街正路而行,醒目至极。   “快看,那不是陈大学士么?!”   “他这是要带着棺材上朝么!”   “陈大学士怕是已经存了死谏之心了!”   “快跟上,我等要为陈大学士壮行!”   路两旁的门户中,不断有行人奔出,先还是一些头戴书生巾的读书之人,然后是粗通文墨的商贾,接着是布衣草鞋的平民百姓,扶老携幼,浩浩荡荡,从陈大学士府到皇宫,一路上绵延不绝。   陈大学士一路行到了午门前,回首作揖:“多谢诸位父老乡亲为陈某壮行,陈某若是身死,还望诸位莫要放弃,唯愿我大梁威武长存!”   他开口时,众人便已经安静下来,听到他一句唯愿我大梁威武长存,登时众人无不心潮澎湃,右臂骤然举起,齐声高呼:“唯愿我大梁威武长存!”   陈大学士两眼泛红,深深一揖,转身进入了午门之中。   众多臣工亦是已知陈大学士壮举,一个个俱都凑了过来,陈大学士环视一圈,坚决道:“众位同僚,无需再劝!”   户部尚书闻言,双手一抱拳,肃然道:“今日陈公先行,明日老夫便来步陈公后尘!”   一旁的礼部尚书哈哈笑道:“好,那老夫就忝居第三了!”   “末进愿为第五!”“几位老先生先行,我就占个第六,为几位先生送几天酒水先!”   一帮重臣们谈笑风生,顷刻间就把日子排到了一个月之后,几位大学士,六部尚书,莫不榜上有名。   长安侯动了动脚,难得的站到了威武侯身边,面上动容:“没想到这帮光会动嘴皮子的家伙也有这么血性的一面。”   威武侯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迂腐!”   他口中这么说,视线却落在那帮文臣之中,不只是他,其余的功勋武将亦是沉默不语的看着眼前一幕。   “圣上驾到——”小黄门悠长的声音响起,朝臣们声音一静,文臣们互相拱了拱手,含笑站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去。   陈大学士一脸肃穆的站到了文臣之首。   显庆帝不紧不慢的登上了龙梯,坐到了龙椅之上,视线一扫,“诸位爱卿,可有本奏?”   陈大学士横跨一步,毅然出列,目光湛然,昂首挺胸望着上方的显庆帝:“圣上,臣有本奏,臣依然坚持,国不可无纲,皇后无错,便不当废!”   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一干文臣几乎叫起好来,不少人的拳头紧握,知道显庆帝若是再拒绝,陈大学士怕是就要血溅当场了。   陈大学士亦是做好了准备,只等显庆帝说一句朕意已决,他便要一头撞到柱子上去,就前方左侧那根柱子,若是撞的狠点,也能迸上昏君一身血!   显庆帝却笑了,只是笑意并未抵达眼中,他淡淡的开口道:“陈大学士,朕问你,若是徐后主动要求退位,你又当做何讲?”   陈大学士一早准备好了显庆帝开口后接的话:“皇上——”,后面坚不受谏四个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君臣二人,一上一下,四目相望,陈大学士眨了眨眼,什么情况,画风不对啊!   徐皇后主动退位??   怎么可能,她脑子进水了么!   朝臣们面面相觑,均觉诡异无比,显庆帝懒洋洋的声音再度响起:“陈爱卿,你还没回答朕呢,若是徐皇后主动退位,又当如何?”   陈大学士忍不住了,回过头去,和几位大学士低声交谈起来:   “什么情况?”   “皇后怎么会主动退位?除非她疯了!”   “皇上这莫非是缓兵之计?” 第250章 老高家又出一昏君   “依我看,且先应下来,回头找人跟皇后说一声,叫她休要搭理皇上,咱们满朝文武,都是站在皇后一边的。”   “言之有理,就这么办吧!”   商量妥当,陈大学士转过身来,大义凛然的道:“若是徐后主动退位,自然另当别论。”   显庆帝冷笑一声,“好,一言为定。”   接下来却是旱情爆发,诸地开仓放粮之事,因这次旱情持久,众人心中早有准备,所以很快商量妥当,显庆帝干脆的散了朝,众大臣纷纷上前,恭贺陈大学士:“陈公,你那口棺材我看还可以再刷上几十道漆了!”   “陈公,今日如此高兴,怎可不做个东道!”   陈大学士亦是欢喜,哈哈笑道:“好好,都来都来,老夫今日宴请满朝同僚!”   朝堂之上一片欢欣,皇后宫里却冷清肃然,打从显庆帝开口说要废后,整个皇宫里最难受的莫过于徐皇后了。   宫人们亦是小心翼翼,一个个都用足尖走路,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在废后之前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当显庆帝到来时,徐皇后连站起来迎接的意思都没有,安坐榻上,冷冷的看着这个男人,这就是她的结发夫君,她为他管理后宫,为他生下皇儿,衣食简朴,甚至还不如朝臣命妇,转眼这人就因为想要扶持宠妃上位废了自己!   贴身宫女端了热茶来,徐皇后随手抓起了玉如意就往她脚上一砸:“本宫还是皇后,你就搞不清谁是你主子了!”   显庆帝冷笑一声,“方才在朝堂之上,朕已经说过了,皇后会主动退位,你抓紧写个罪己诏吧。”   徐皇后脸色铁青,“皇上莫非在做梦?!”   显庆帝眉毛扬起,不紧不慢的道:“皇后莫非以为前年冷宫失火,就真的一了百了了?”   徐皇后瞳孔一缩,这对大梁最尊贵的夫妻对视半晌,她的面色惨白,脸上写满了不甘心。   显庆帝瞥了她一眼,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不就是废个皇后,也值当她如此歇斯底里,他也是没办法,金银珠宝,华衣美服,他能拿出来的,叶欢歌那里只有更好,思来想去,除了一个皇后头衔,竟是没有更好的玩意了。   到底夫妻一场,显庆帝不耐烦的道:“行了行了,就算没了皇后头衔,也留你个妃号,用度方面也和原来一样。”   坤宁宫么,还是要搬出来的,这是原来孝贤皇后的居所,叶欢歌一定喜欢!   第二日,当显庆帝把徐皇后亲笔写的罪己诏丢出来的时候,满殿重臣都傻眼了,擦,徐皇后真是个傻子不成!   陈大学士最是恼怒,枉他一番好心,这陈皇后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事已至此,徐皇后自求退位,叶贵妃封后已无可抵挡。   满朝重臣的气焰都被这本折子给生生打下来了,一个个垂头丧气——任你诡计多端也架不住有个拖后腿的猪队友!   显庆帝志得意满,满门心思都在盘算今日若是去朝凤宫,叶欢歌那妇人怕是会腻上来吧,一想到那身如玉凝脂,显庆帝便不由动了动腿,换了个姿势,声音略有些沙哑的喝道:“既然如此,礼部即日开始拟定封后——”   “报——”   话未说完,一声拖着长音的报字从殿外传来,由远及近,转眼就到了殿外,显庆帝的声音戛然而止,众朝臣猛地抬起头,齐齐向着殿外看去。   片刻之后,一名周身浴血的军士低着头,高举手上的信件,大步登上了朝堂。   那信件之上亦是沾了血迹,封泥火印外,插了三根灰突突的鸡毛——十万紧急军情,无视宫闱禁卫,第一时间呈圣御览!   众臣的心俱都一沉,连显庆帝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小黄门小跑着接过信件,又小跑着送到了显庆帝手中。   显庆帝刷的一下撕开信件,只扫了一眼,勃然大怒:“北部众蛮联合入侵?!短短三日,边州已失?沧州沦陷大半?!”   朝臣们倏然变色,大梁已经多年未起刀兵,没想到,一开战火,就是如此猛烈之势!   三日竟然丢了一州半之地,简直是前所未有之事!   那军士疲惫已极,他一路快马加鞭,昼夜不停,光马就跑死了十多匹,到了这里已经是灯枯油尽之势,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回答显庆帝的问话:“今岁大旱,草原诸部饿死牛羊马匹无数,歃血为盟,侵我边境,却不知道哪里来的精锐武器,又有火油战车助阵,边城守军猝不及防——”   群臣瞬间色变,北部草原诸多部落纷争不断,男子成年即可为兵丁,又天生擅长马上作战,单论战力,远胜大梁军士,如今有了精锐武器,不啻于如虎添翼。   显庆帝暴怒:“那帮蛮子连铁矿都没有,哪里来的精锐武器!”   那军士犹豫片刻,抱拳道:“圣上,在边关失守不久,我等虏获了一队商人——”   显庆帝抬起头,阴阴的道:“哦?”   众臣皆向那军士望去,那军士吞了口口水,“有商人来往本也正常,偏偏这队商人却与旁人不同,旁人俱是丢了细软,狼狈逃生,这队商人却衣鲜甲亮,边州陈偏将怀疑有诈,审问之后,审问之后——”   所有人都听出不对来了,边关失守,众人皆疯狂逃命,偏偏这队商人衣锦还乡,不由让人忖到,草原诸部手里的兵器,怕就是这队商人贩去的!   大梁疆域辽阔,四周却除了海就是蛮夷之地,边关一直封锁,能够跨越边境和蛮夷做生意的,背后莫不是有着当朝权势豪门的参与。   这军士引而不发,怕就是涉及到了某个权贵。   陈大学士率先站了出来,呵斥道:“国难当头,作甚还吞吞吐吐!”   显庆帝阴森的吐了一个字:“讲!”   那军士再不敢隐瞒,咬牙道:“商队中的一名主事,乃是太子的奶兄!”   哗——   如滚油里泼了一碗水,众臣瞬间沸腾。   这名军士吞吐之际,众人就已经在心中暗自猜测,这有叛国之嫌的是何等背景,是朝中勋贵,国公伯侯,还是诸州郡守,一方大员?   任谁也想不到,有叛国嫌疑的,会是当朝太子殿下!   大梁可是姓高的!   众臣子热议之余,忍不住斜眼看着上方的显庆帝,老高家真是风水不好,昏君一个接一个的出啊!   刚出个抛妻的皇帝,接着又来个叛国的太子!   显庆帝除了抠门点,在叶欢歌的事情上比较任性外,倒也不是傻子,他面色一冷:“太子奶兄何在?”   那军士双手抱拳,“兹事体大,此人由小的一路押解进京,此时就在外面候着。”   带个商队一起进京是不成的了,可带着一个人,还是可以的,边州的几位将军也是没辙了,丢土乃是重罪,好不容易抓个顶缸的,自然要赶紧送上来。   显庆帝哼了一声:“押上来!”   很快,一名青年男子被五花大绑的带了上来,他身材高大,五官端正,一眼看去,倒是生的相貌堂堂。   这也难怪,太子奶娘都是精挑细选的妇人,五官若是丑陋,定然不能入选,儿子肖母,这太子的奶兄怎地也不会生的丑陋了。   显庆帝目光一扫,却看向了御座旁的周顺,他对子女不甚上心,周顺却清楚皇子身边近身伺候的宫人,他一眼看去,便有些心惊,小心翼翼的道:“小的看着,倒是和前些年太子身边的周姑姑有些相似。”   周姑姑,就是太子的乳娘。   此时堂上一片安静,周顺的话,自然传入了诸位大人耳中,显庆帝脸上阴沉一片,额上青筋暴突:“汝是何人,边关战火已起,为何唯有尔等商队光鲜亮丽?!”   那青年丝毫不见慌乱,老老实实的应道:“小的姓周,母亲有幸奶过几年太子殿下,太子亲为小的赐名青云,取青云直上之意。”   周青云顿了下,又道:“小的虽然是商队中的主事,商队的领队却是太子妃娘娘的门人。”   群臣再次哗然,好么,拔出萝卜带着泥,这商队竟然还是太子妃的!   这句话说的,就耐人寻味了——到底是太子妃的商队,还是太子打着太子妃的旗号弄的商队?   “领队和蛮狮部落的苏赫王子交好,去了塞外,先和蛮狮部落交易,再由蛮狮部落派人护送前往其他部落交易,这次兵荒,我们就是蛮狮部落派人专门护送回来的。”   朝堂之上一片安静,苏赫王子,也算是个熟人,草原之上诸部并存,蛮狮部落却是其中最为强大的一个,不然苏赫王子来访,显庆帝也不会专门招待一番,若说这次攻打大梁,没有蛮狮部落的参与,任谁都不信。   话说到这里,几乎有七成可能,太子或是太子妃私通外敌。   仿佛还嫌火烧的不够旺,周青云又往上加了一大桶油:“小的虽是主事,却也不过管着茶砖交易,商队里另有一项买卖,却是领队亲自监管,不许任何人插手的,一应货物皆用木箱封死,小的偶尔接近,便会听到里面传来哐当之声。” 第251章 殿下,你信我么?!   群臣一片沉默,什么玩意要弄的如此保密?连太子的奶兄都不能参与一二?一接近就有哐当之声?分明是兵器相互碰撞发出的金铁之声!   叛国之证,确凿如山!   一片肃穆中,陈大学士一撩袍底,肃然跪了下去,一字一顿的道:“臣请,审太子!”   在他之后,扑通扑通之声不绝于耳,一个又一个朝臣紧随其后,甚至连武将亦是半跪于地,转眼间,满朝重臣,再无一人站立,众人之声汇聚成阵阵浪涛:“臣请,审太子!”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和社稷河山相比,哪怕贵为太子,也得掂量掂量!   众臣心中燃起了熊熊火焰,每一个肱骨之臣就是一根火柱,无数火柱汇聚到了一起,众志成城,便是皇帝,也不能轻辱其锋!   显庆帝沉默的看着下方的众臣子,半晌,扬了扬眉,轻笑出声:“众位爱卿方才也听到了,商队的领队是太子妃的门人,要审,也当先审太子妃才对!”   他心中亦是认定,此事必然和太子有关,心中恼怒之余,却不得不出手把太子保下来,那孽障,等此间事了,他必然亲手料理!   只是现下,却不能让太子背这个黑锅,不然外敌入侵,百姓一看,好么,原来是太子干的好事,民心瞬间就散了。   更何况,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从小看到大的,关键时刻,也只得丢卒保车了!   陈大学士沉默半晌,点了点头:“也可。”   他率先站了起来,余下众臣纷纷起身,视线却皆落在显庆帝身上,且看昏君如何行事!   显庆帝阴沉着脸,对旁边的周顺开口吩咐道:“去,把太子妃叫上来。”   周顺满头冷汗,纵然他做了数年的大内总管,今天这般情况,还是初次遇到,他唯唯的诺了一声,小跑着出了乾坤殿。   一出殿门,立刻招手唤来个身高腿细的小黄门,“跑快点,把事情给太子说上一遍。”   他久居大内,深深的明白一个道理,若这落水狗不是自己打下去的,关键时刻,还是帮扶一把更好。   那小黄门撤丫子就跑,转眼不见了踪影,周顺也不敢耽搁,依然一路小跑,往东宫行去。   叶倾正站在花园里,看着一帮宫女种菜,高昊站在她身边,颇为不耐:“庄子又不远,每天的菜都是早上摘了送过来的,做什么还非要在园子里弄块菜地!”   叶倾瞥了他一眼,含笑道:“殿下这就不懂了,旁人种的菜,哪有自己亲手种的好吃呢!”   顿了下,她素手伸出,指着右上角三尺见方的一小块地方,笑眯眯的道:“喏,臣妾还给殿下留了一块,殿下别忘了种上啊。”   不待高昊说话,她一手扶腰,一手轻轻摸着肚子,自言自语道:“宝宝是不是也想吃爹爹亲手种的菜啊。”   她嗓子掐细,模仿小儿声音,应道:“想啊想啊!”   高昊:“……”   这妇人真是越来越过分!   高昊哼了一声,转身不欲再和叶倾计较,眼角余光却扫到她比旁人还要大上一圈的小腹,脚下一顿,这脚就迈不出去了。   站在原地,高昊生生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陈福,叫人把那块地先用青石铺上,再弄些干净的泥土细细筛过了!”   叫他和那帮宫女一样,脱靴挽袖,拿着锄头翻地,动不动就翻出一只地龙,是想都别想了!   叶倾唇边笑容更盛,声音也温温柔柔:“皇儿叫臣妾谢谢殿下了。”   高昊冷哼一声,口里不耐烦,手却轻柔的扶了过来:“行了行了,回屋去吧,外面太阳这么大,你不盯着她们就不好好干了么!”   叶倾从善如流的靠在高昊身上,夫妻二人往殿内行去,刚抬起脚,却见一个小黄门冲了进来:“殿,殿下,大事不好!”   这小黄门口齿清晰,伶俐的从那军士送来千里加紧军情开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通。   当听到太子奶兄四字,叶倾心中一动,想起了当初在小汤山上,不过多问了一句,高昊即刻翻脸的往事,她下意识的就向着高昊看去,果然,听到奶兄二字,高昊的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   待那小黄门说完,高昊长身而起,阴沉着脸就向外走去:“你关紧门户,我去把那破落户收拾了!”   叶倾立刻捉住了他的袖子,“殿下要如何收拾?”   叶倾的力气不算大,高昊却立刻停了下来,薄唇抿紧,狠狠的道:“自然叫人拉下去,乱棍打死!”   叶倾额头青筋跳了跳,“那岂非坐实了咱们里通外敌的事了?!”   她发现,那自称太子奶兄的青年男子一出现,高昊就有些失了分寸,竟然连她是否里通外国这等罪名都不问上一问,直接就给人判了刑。   高昊一双浓眉深深皱起:“还用问,定是那起子小人信口污蔑,等把那小人料理了,自然水落石出!”   叶倾的右手死死的攥住了高昊手腕,不容分说的道:“你别去了,皇上要见的是我,你去了也没用!”   高昊眼睛一下睁圆:“怎会没用!”   他正要再争辩几旬,周顺已经赶到,先看了一眼旁边的小黄门,小黄门识趣的点了点头,周顺便知,太子和太子妃已经知道事情端倪,当下舍了一张老脸,赔笑道:“娘娘,还请跟老奴走上一遭。”   叶倾点了点头:“还请公公稍候片刻,容我换身衣服。”   高昊眉头紧锁,张嘴就要阻止,叶倾一下转过头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殿下,你信我么?”   高昊一怔,旁边的周顺亦是忍不住抬起头来,却见这位平日里和和气气的太子妃娘娘一板起脸,面上威仪极盛,竟是压的人无法拒绝。   高昊吐出一口长气:“好,孤随你同去!”   叶倾不再反驳,转头进了内室之中,令冬暖夏凉取出了太子妃的大袍,一丝不苟的换上了,又对张姑姑耳语了几句,事到如今,她还信任的,也就只有张姑姑了。   张姑姑一脸担忧:“娘娘——”   叶倾见张姑姑又惊又怕得模样,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姑姑,你且信我!只要你办好了我交代你的事情,张鸣定然无事!”   她的一双眸子又黑又亮,宛如黑夜里徐徐升起的启明星,让人难以挪开目光,张姑姑忐忑不定的心瞬间就定了下来,仿佛从摇摆不定的船只甲板上一脚踏上了陆地,她郑重的点了点头:“老奴一定办好娘娘交代的事!”   叶倾抿嘴一笑,抬足向外走去,冬暖夏凉一左一右紧随其后,又有四个小宫女在后面抬着裙摆,端庄大气,豪迈万分。   到了门外,高昊立时伸出了手,叶倾笑了笑,把手放到了他的掌心里,夫妻携手上了辇车,向着乾坤殿行去。   叶倾心中却不若表面那般坦然自若,她一时间微微走神,下意识的想起了从前听过的一个笑话,讲的是一个商人为了省钱,租下了客栈的一楼下房,二楼上房另有住客。   二楼的住客回来极晚,又不拘小节,每次回来,先是丢出一只靴子,砰的一声,接着又丢出另外一只靴子,又是砰的一声,扰的他难以安眠。   于是他上楼找了那人理论,那人倒也通情达理,第二日,脱完了一只靴子,脱第二只时,想起了楼下客人的嘱咐,小心翼翼的把靴子轻轻的放到了床边。   结果楼下的商人等着听第二声靴子响声一直等到了天明!   叶倾觉得,她就是楼下那商人,打从和高昱翻脸,就一直等着听他的第二声靴子响,如今终于听到了,心中立时就松了一口气。   哪怕是通敌叛国这等罪名,也比惶恐的等着他出招要强。   叶倾庆幸,上一世梁平帝的几个皇子作乱,数次危及宫闱,她都穿着一身皇后大袍,在黑夜中睁眼等到天亮。   经历的越多,就会越发觉得,这世界上真没什么大事是无法解决的。   须臾之间,她心中就有了对策,高昱这一招,其实并不是死局,多年夫妻,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他已经为她指明了一条煌煌大道,只等着她踏足其上。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太子奶兄,就是这个局中最大的破绽,只要她咬死太子才是商队的真正主事,高昱定然会把她捞出来,高昊却必然废了。   到时候,没了高昊这个通往皇座上最大的绊脚石,高昱登基为帝,已无悬念,凭借他的能力,掌控朝局易如反掌,到时候给她换个身份名字,封她为后,也不是什么难事。   唯一倒霉的,只有高昊。   纵然叶倾对高昱各种看不顺眼,也不得不承认,高昱,真乃一代枭雄。   毋庸置疑,草原群蛮手中的锋利武器,定然是高昱亲手送出,他不惜引入外敌来做这么个局,自然是有着强大的自信——他日必能亲自收服失土。   叶倾伸开右掌,眯起眼,看着掌心泾渭分明的掌纹,唇角浮上一抹冷笑,他安排好的路,她就一定要走么! 第252章 大梁好儿媳!   车子缓缓停下,高昊突然伸出手,把叶倾揽在怀里,下巴垫在了她的肩上,坚决的道:“你勿要担心,一切有我!”   叶倾眉眼柔和下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这也是我想对殿下说的,别担心,一切有我。”   平日里相互间还会殿下臣妾的称呼来去,到了生死交关之际,二人不约而同的用了你我相称。   叶倾下了辇车,迈进了乾坤殿中,众朝臣的视线纷纷落在了她身上,众人神情肃穆,叶倾浑若不觉,昂首挺胸,径直走到了御前,方停下脚步。   屈膝一拜:“儿臣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显庆帝袍袖一甩:“平身!”   叶倾站直身体,声音清澈柔和的传到了每一个臣工耳中:“儿臣现育有龙嗣,不耐久站,劳烦父皇赐儿臣个座先。”   众臣工登时面色古怪起来,这位背负通敌叛国的待定罪名的太子妃也忒是胆大!   换了旁的妇人,怕是早就啼哭不止惶恐莫名了,她竟然还胆大妄为的公然开口要一个座位!   高昱站在朝臣中间,含笑看着朝堂中的叶倾,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升腾而起,他的双拳下意识的紧握,恨不能大声呼喝出来,昭告天下——这就是他的妇人!   如此胆识,男儿又有几人及!   不枉他设了这个局,千算万算,多方圆满,最大的好处却是可令她回到他的身边!   她定然明白他的用意,她别无选择,只能踏上他为她安排好的路!   高昱仿佛看到了她向着他款款行来的画面,眉眼之中都带了春风。   叶倾不待显庆帝拒绝,徐徐的再次开口道:“儿臣尚未定罪,身负诰命,就算是到了刑部衙门,大理寺中,也有权得一个座位。”   臣工们面色越发古怪,太子妃竟然还精通律例!   刷刷刷,众臣齐齐的向着上方的显庆帝看去,显庆帝微微一怔,皱眉道:“赐座!”   立时有小黄门搬了个锦凳过来,放在御前,叶倾施施然的坐了下去,待她坐好,群臣才发现,她竟是坐在御座之下,群臣之前,面向群臣,便仿佛这朝堂之上,又多了一个小君!   陈大学士挥去心中的别扭之感,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还请下旨,令太子奶兄周青云和太子妃当面对质!”   说完,他发现,自己这一拱手,不但是对着显庆帝,更是对着叶倾!太子妃还含笑对他点了点头!   陈大学士:“……”   周青云就押在一旁,很快就被押了上来,显庆帝二话不说,令他重新交代了一遍。   周青云讲述的时候,众臣工的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在太子妃身上,却发现这位太子妃娘娘依然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倒叫众人又多出几分敬佩。   显庆帝一拍御座:“叶氏,你还有何话可说!”   叶倾站起身,对着显庆帝屈膝一礼,不紧不慢的道:“儿臣有几句话想要问问他。”   显庆帝面色阴沉,扫了一眼群臣,点了点头:“许。”   叶倾踱步到了周青云身前,声音温和的开了口:“你说,你在商队中听到密封木箱,随着车马颠簸发出咣当之声?”   周青云忍不住看了叶倾一眼,点头道:“不错,小的不止一次听到。”   叶倾点了点头,转头朝向了上方的显庆帝,“圣上,儿臣请抬几个木箱上来,可否?”   显庆帝有些不耐烦起来,“宣!”   很快,四个内侍迈着整齐的步伐,小跑着进入了殿中,两人抬着一只木箱,一共两只木箱,随着他们的跑动,众臣清晰的听到了木箱中传来的哐当之声。   臣工们尽皆色变,莫非,太子妃是打算招认了?!   众臣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通敌卖国,实比任何罪名都令人深恶痛绝,再看向叶倾,目光中已经隐隐带上了谴责之意。   叶倾却只盯着周青云一人,含笑看着他问道:“周管事,你听到的,可是这等声音?”   周青云眯起眼,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子,一时间倒有些犹豫不定了,这女子想要做什么?   他虽然跟着张鸣的商队跑过两遭,这所谓的木箱却纯属他捏造。   他跳出来指证之前,关于太子以及太子妃如何应对,准备了种种腹稿,她若否认他的身份,他就拿出行商记录,她若矢口否认,他就坚称确有其事,总之,就是咬死不放口,可现下这般情况,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   半晌,周青云缓缓的点了下头:“不错,确是这等声音。”   叶倾扭过头去,不再看他,脆生生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了所有朝臣耳中:“把箱子打开,叫周管事看看,箱子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玩意!”   箱子旁的四名内侍一起动手,转眼间箱子盖就被掀了开去,叶倾豪迈的抬起脚,一脚踏翻,箱子倾倒,里面的物件骨碌碌的滚了出来。   锄头,镰刀,犁,一眼望去,竟然全是农具!   众臣面面相觑,这一箱子农具虽然也是铁器,却和精锐兵器无论如何也沾不上边。   兵器打造和农具制作皆然不同,打造农具,只需熟铁,兵器却要精钢,百炼为佳,军中偏将的标准配备的就是百炼钢刀,而普通兵士用的钢刀铁枪也要至少十炼。   说句不客气的,哪怕十把锄头也打造不出一把钢刀!   周青云瞳孔一缩,没想到当初为了避免自己也掉进去,特意说的只听到声音,没见到实物,竟然会被她想出以农具代兵器之法,现下要反口,却是再无可能了!   他心中一沉,面上却越发沉稳,状似无意的插话道:“那娘娘贩卖这许多农具到关外做什么呢?”   关外盛产牛羊,草原诸部亦以牛羊为食,故而需饮茶来解油腻,又需盐调味,绸缎因为柔软光滑布料精美   也颇受部落中贵女们的欢迎,所以往关外贩卖的商队,大多都是带着茶,盐和绸缎三样。   带农具的,真是闻所未闻。   若是太子妃解释不出,甚至没有个合情合理的缘由,他立刻就可以反咬一口,说她以农具代兵器!   周青云这句话一出口,朝臣们的视线登时又变的怀疑起来,叶倾挑了挑眉,太子的这位奶兄,还真不是草包呢,她越发好奇太子和这位奶兄反目的原因了。   叶倾似笑非笑的看了周青云一眼,转头对着显庆帝道:“儿臣之所以贩卖农具,却是和太子殿下的计划有关。”   陈大学士等人的耳朵一下就立起来了,心中有个小人疯狂的尖叫——天哪,竟然真的和太子有关!   叶倾面色一正,清脆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为何草原诸部屡屡犯我边疆,我大梁民众饱受其害却无计可施?!”   众臣面色一肃,眉头不由就锁了起来,关外草原上的游牧部落就跟狼群似的,大梁与之接壤的几个州郡成了羊圈,每当群狼找不到食物,就来羊圈里扫荡一番,大梁饱受其苦,迄今为止也只能不断的砌造城墙,只是大梁幅员辽阔,迄今为止,也不过圈了十之一二的地域。   且砌造城墙有固步自封的嫌疑,为喜开疆拓土的君王不喜,前朝梁平帝那会,就有数年未曾增加半寸城墙。   主要原因还是草原诸部擅长马战,来去如风,纵然大梁兵力强盛,也无可奈何——怎么和人家打?就没见过两条腿的跑的过四条腿!   叶倾见众臣皆若有所思,知道抛砖的目的已经达到,徐徐的开始引玉:“我售卖农具和优良稻种给蛮狮部落,又聘了经验丰富的老农,教他们耕作,一旦他们尝到稻米丰收的甜头可还会停下?一旦我大梁疆域之外全是他们种植的稻米粟谷——”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恰到好处的停了下来,群臣却不由自主的顺着她的话想了下去——   若是大梁疆域外,全部是草原诸部种植的稻谷,那他们若是打过来,大梁自然也会反杀回去!   草原诸部不过仗着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罢了!   这起子流氓若是有了家,谁还怕他们调戏啊!   再往远了想,等草原诸部彻底习惯了农桑生活,大梁的军队只要往外伸一伸手,这开好的大把良田转眼之间不就成了大梁的新疆域?!   开疆拓土,造福子孙,流芳百世,哪个帝王不爱,哪个臣子不喜欢!   想一想真有点小激动呢!   群臣越想越是兴奋,陈大学士抚着颌下三寸胡须,和颜悦色的道:“此计甚妙,大有可为!”   连长安侯和威武侯这两个武将之首的视线也柔和下来,怎么看太子妃怎么顺眼,同时又不禁觉得遗憾,这么好的儿媳妇,当初怎么就被上面那昏君抢了去呢!   显庆帝的表情也柔和下来:“如此妙计,怎么不早点说出来呢!”   叶倾展颜一笑:“此计虽妙,却不是一日之功,若是大张旗鼓,引起草原诸部警戒,反倒不好,不若以商队交易,徐徐图之。”   话音未落,陈大学士已经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好一个徐徐图之!”   陈大学士饱含欣赏的视线落在了叶倾身上,忍不住惋惜,可惜,此等佳女非吾儿媳! 第253章 他是昏君他骄傲   其余众臣亦是目露欣赏之色,叶倾反倒谦逊的低下了头,“都是太子定计,妾不过动了动嘴罢了。”   话音未落,高昊清越的声音响了起来:“胡说,明明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众臣齐齐的转过头去,见当朝太子殿下一身金黄龙袍,俊美的脸上余怒未消,抿紧薄唇,大步的从殿外走了进来,一路走到了太子妃身边,不由分说的伸出手,按着她坐了下去!   叶倾:“……”   她方才抢位置真的只是造势,这么多肱骨重臣,花甲之年的也有好几位,她这么坐下真的好么!   高昊抬起头,视线在跪在地上的周青云身上一扫而过,望着左右的重臣,高声道:“孤平生无大志,只喜吃喝玩乐四样,如此妙计实乃太子妃一人所想!”   陈大学士捂住胸口退了一步,虽然知道这计策完完全全的是太子妃想出,更令他对这位巾帼越发刮目相看,可未来的国君公然宣布自己生平无大志,只喜欢吃喝玩乐,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余下人等脸色也不大好,上一个梁平帝算是半个昏君,目测显庆帝也要晚节不保,向着昏君之路大步行去,拉都拉不回来,然后眼瞅着太子高昊,这位大梁的储君更是青出于蓝,俨然一副他是昏君他骄傲,昏的坦荡荡的模样,众臣工纷纷表示心好塞。   高昊转过头去,又看向了上方的显庆帝,冷冷的道:“父皇,既然已经证明叛国一事和太子妃无关,这等子欺君罔上,背主的小人是不是该处置了?!”   他看都不看下方的周青云一眼,周身的冷气却不断的溢出,叶倾不适的动了动身子,借着宽袖的遮挡,握住了高昊的手,他的指尖泛凉,叶倾五指摊开,把他的手密密的收在了掌心。   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高昊身上的冷气一点点的收了回来。   不待显庆帝回应,跪在地上的周青云已经按捺不住,计策落空,背后那人定然会让他不得好死,不如现在拼个鱼死网破,也叫这些朝廷重臣们知道知道,这大梁未来的君王是个什么货色!   他双腿一蹬,竟是生生的站了起来,一口吐沫朝着高昊啐去,咬牙切齿的开了口:“竖子!为何我母亲从宫中回来,第二日就上吊自杀了!”   大殿内一片静默,众臣工一边觉得不该听,一边又按捺不住八卦之心,眼角余光不由自主的向着太子殿下扫去——妥妥的大内秘闻皇家隐私啊!   叶倾也忍不住侧过头,小巧的耳朵嗖的一下就立了起来。   高昊脸色铁青,呵斥左右:“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贱人拉下去!”   上方的显庆帝立刻冷哼了一声,他还在这里坐着,太子就越过他直接下命令,简直是无视君上!   叶倾发现,高昊只要面对自己的奶兄就彻底的丧失了理智,她的右手不由的紧了紧,轻声唤了句:“殿下。”   高昊勉强收回理智,望向了上方的显庆帝,不情不愿的道:“还请父皇下令!”   显庆帝哼了声,挥了挥手:“押下去。”   立刻就有两名人高马大的侍卫上前,一人一边,把周青云带了下去,周青云犹自骂个不休,转眼就被封住了嘴。   高昊铁青着脸,僵硬的道:“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儿臣带着太子妃下去了,太子妃身怀六甲,不耐久坐!”   太子妃的解释合情合理,虽然不知道草原诸部是如何得到精锐武器的,却显然和太子妃无关了,接下来倒是要把这事放到一旁,商议出兵之事了。   显庆帝也不为难他们,点了点头:“去吧!”   高昊显然半刻也不愿意在殿上多呆,迈开长腿就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伸出手托住了叶倾的半边胳膊,架着她往外行去。   看的众臣一愣一愣,均在心中忖到,太子虽然不着调,对太子妃倒是体贴,这一点却是远胜显庆帝。   快要踏出殿门时,二人同时感到了一道灼热的视线,高昊狠狠瞪去,果然是高昱这臭不要脸的,又在觊觎太子妃。   高昱却看也未看他一眼,视线执着的追随着叶倾的身影,叶倾和他对视一眼,便仿佛被炉中热炭灼伤,她立时转过身子,却依然感觉被高昱盯着的半张脸滚烫的几乎要燃烧殆尽。   她不知不觉的加快了脚步,原本是高昊架着她前行,如今反倒变成了她拖着高昊迈步,走出十几步,高昊便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狐疑的视线落到了她脸上:“你怎了?”   叶倾微微低下头,避过高昊的视线:“没什么,回去吧。”   夫妻二人坐上了辇车,却各有心事,别过头去,倒是谁都没有发现对方的不正常。   叶倾心情微妙至极,方才她站在朝堂之上一派大方,甚至心中还有几分得意,只因为教蛮人以农事,逐步渗透令其失去来去如风的快速机动的优点,最后成为大梁的盘中之物,这个计策,实是梁平帝所想。   一想到高昱用计策陷她,却被她用对方之策啪啪打脸,叶倾就是一阵舒爽。   叶倾上一世虽然贵为皇后,亦是读了不少书,却到底局限在深宫之中,对于蛮人虽然和大部分大梁人一样,一提及就咬牙切齿,谈及攻蛮之策,却也没什么过人之识。   梁平帝前半生好大喜功,每逢战事,喜于亲身上阵,奋勇争先,可供大书特书的功绩却并不算多。   到了晚年,瘫痪在床,叶倾也未曾有半点为难于他,叶倾深知,想要打击梁平帝这样的枭雄,从肉体上折磨他,不如从精神上让他痛不欲生,她要他亲眼看着,自己一手建立的帝国是如何一点点的崩塌,他宠爱的妾室和子女,是如何肆无忌惮的背叛他的。   除衣食住行照顾的无微不至外,叶倾甚至专门挑选了七八个年轻貌美的宫女,每日里为梁平帝读书解闷,梁平帝年轻的时候喜读兵书,老了,却偏爱史书,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一点点反思自己年轻时的所作所为。   这农垦桑田,攻蛮之计就是那个时候定下的。   叶倾始终记得,当时梁平帝如小孩子般哭闹,非要她去见他,她先是觉得心烦不可理喻,后来到底还是去了。   看到她,梁平帝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双手撑着床,竟是坐了起来,又伸手来握她的手,宛如小孩子有了心爱的玩具想要第一时间和玩伴分享,滔滔不绝的说了他的计划。   她始终微笑,脑子里却走了神,若是他年轻的时候有现下三分沉稳,说不定北部草原现下还真就成了大梁疆域的一部分。   “卿卿,你一定要把这计划实施下去,若是成功,你我定然会一起名垂史册!”   偌大的功绩,他都要和她一起分享,日久见人心,经过那么多波折,也只有她,还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待梁平帝说完,眼睛亮亮的看着她,像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寻求父母的表扬,叶倾微笑着开了口:“正要告诉陛下,今日里我已经下了懿旨,封陈王之子为太子,陛下身体不好,着令太子监国,明日开始,太子就要临朝听政了。”   梁平帝当初从兄弟间厮杀而出,陈王便是他最大的对手,乃至于被圈禁后,他亲笔废了长兄的亲王之位,以陈封之,陈,故旧无用之意,和废王相得益彰。   这个封号饱含了梁平帝满满的恶意。   现下,他的发妻,他一直以为,哪怕所有人都弃他而去,仍然会陪在他身边的皇后,亲口告诉他,陈王之子被立为了太子。   叶倾垂下眼,看着梁平帝握着自己的手一点点的松开,终于滑脱,心中快意到了巅峰。   之后,一直到他死前,还念念不忘这个计划,甚至把两个人的仇怨都放到一旁,苦劝哀求,叫她一定要推行这个计划。   叶倾始终笑而不语。   就是要他死不瞑目。   叶倾垂下眼,视线又落到了摊开的右手上,掌纹依然清晰,仿佛象征着她的命运,始终掌握在她的手中。   眼前一花,一双灼热的眼再度浮现在了眼前,不过匆匆一瞥,高昱眼中那蓬勃而出的情感却令她无从招架,仿佛地底最灼热的熔岩,酝酿百年,从地壳的薄弱处喷发。   每一想起,便令她心悸不已。   突然之间,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喜悦也不那么明显了,她到底还是说了出来,他的眼中只有一句话——她还记得他的嘱咐,他很开心,很快活。   “臣以为应当从徐州,定州出兵,此两州距离最近,可以最快的施以援手!”   “非也!攻下沧州,群蛮的下一个目标怕就是徐定二州其中之一,若是贸然抽兵,导致内部空虚,岂不是给了蛮子可乘之机!”   大兵压境,大梁守军溃不成军,出兵增援已成必然,只是出多少兵,从何处调派,又令何人领军,却不是立刻便能决定的,群臣各执己见,争执不休。   高昱的心思却完全飘远,一张俊脸上宛如桃花盛开,又如吃多了酒,泛着说不出的春意。 第254章 皇后,等等朕!   “二殿下如何看?”他身前的一位老臣回过头来,面上带着说不出的古怪,值此多事之秋,二殿下的心情,似乎也忒好了点。   高昱勉强收回心神,微微一笑:“但凭父皇做主。”   高家祖宗早已经定下成规,大军出征,必有皇室随行,督军压阵,若非这条祖制,他上一世的几个儿子,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拿到兵权,最后折腾的天翻地覆了。   有成年皇子,御驾不会亲征,太子如此的不成器,督军之职,便如探囊取物一般。   高昱不急,他现下什么都不需做,只等着军权到手就好。   因了徐皇后被废,发动时间有些早了,最后结果却是一样的,高昱表示他很满意。   “令徐州,定州,万州,临州四地各抽调三万人马,加上八万京畿禁军,组成二十万大军,威武侯,长安侯各领一军,户部清点钱粮,即日出发!”   显庆帝终于拍板子做了决定,众臣工俱都松了一口气,陈大学士上前一步,询问道:“敢问圣上,这监军人选?”   不是老大就是老二,太子不学无术,好处是不会对行军之事指手画脚,二皇子比他强点,怕是会插手军务,优点是打败了仗,可以让二皇子顶缸,陈大学士一时间也决定不下,索性叫显庆帝自个烦恼去。   显庆帝眉头皱起,“且容朕再想想。”   陈大学士不再多言,反正大军出行已经板上钉钉,监军本就不甚重要,临时再定也来得及。   散朝后,臣工们的步子都不由加快了些,大军出征,粮草先行,又涉及四州军营调动,出征时还要祷告天地,祭祀祖先,户部,工部,兵部,吏部,礼部,除了刑部,全都牵扯其中,怕是要彻夜开工,连轴转动了。   便是刑部,也要追查私渡武器一案,可以说,整个大梁的官僚机构,都开始运作起来。   高昱的步子亦是十分轻快,只是他的心思却完全不在即将爆发的大战上面。   无需催促,用熟了的车夫自然了解主子的心思,驾马的六匹良骏撒开了蹄子跑在青石路上,盏茶功夫,就从皇宫行到了皇子府。   没等宫人放下踏脚凳,高昱一个箭步,自行窜下了马车,大步流星的向着府邸中行去。   一队内侍慌忙小跑着跟在了他身后,直到高昱进入书房,方自动自发的停下脚步,于屋外十丈处守候。   高昱一进书房,伸手便拿出了顾长春的行医笔记,这么多天过去,他早已经纠结着读完了这本不算厚的小册子,一方面对自己的前皇后又了解了几分,一方面又暗恼顾长春竟然对皇后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若是顾长春还活着,高昱怕是早就叫人把他弄进来,各种监狱里的花招都叫这位太医院的前院首尝上一番了,就算顾长春已死,高昱也恨不能挖坟鞭尸,之所以没有动手,不过是如此做法太过下作,他不屑为之罢了。   只是顾长春记的详细是详细,却断于平帝十九年春,掐指算算,那一年,叶卿刚好三十七华诞,记忆中,还是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也不知道顾长春为何没有继续记录下去。   不过没有关系,缺失的那一部分,高昱自然可以将之补足。   高昱翻到空白一页,毛笔在砚台里沾足了墨,凝神片刻,提笔写到:余缠绵病榻,皇后甚贤,特令七八小女为吾读书,宽解吾心,可恨陈王小儿巧言令色,哄骗皇后下了懿旨,封其为太子,又以吾身体不适为由,临朝听政。   皇后温柔,怕吾伤心,始终以手握余手,余满心冰凉,唯手中余一暖气。   余纵览史书,苦思得一攻蛮之计,瞑目前,将其告知卿卿,终含笑九泉。   卿卿果然没有令余失望,今日于朝堂之上侃侃而言吾之攻蛮计,众臣俯首帖耳,无不拜服。   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卿卿也。   高昱放下笔,又从头到尾反复读了三遍,每读一遍,他的眉眼就柔和一分,待三遍读完,俊脸上已带着盈盈笑意。   心满意足的放下手中的笔记,高昱双手负于身后,踱步到了窗前,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心满意足的忖到,待他掌了兵权,卿卿就该回到他身边了。   这一世,他的身边只有后,没有妃。   只是——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卿卿为那人生下小崽子,却是不美,旋即,他的眉头又舒展开来——卿卿既然能给那人生,自然也能给他生,这一辈子,卿卿不但会是他的皇后,他们还会有属于自己的太子。   高昱一口长气徐徐吐出,人生至此,当可称得上完美二字了。   ……   显庆帝回宫,在勤政殿里反反复复的走了一圈又一圈,一旁的周顺斜着眼,默默的数着显庆帝的步数——从御桌到宫门是二十七步,从宫门到御桌还是二十七步,陛下这脚迈的还挺准的。   想到两个儿子,显庆帝就一阵不痛快,老二就不用说了,一直都不讨他欢心,这混球在朝堂上成日里上窜下跳,活生生一耍戏的猴子,便是百官对他的评语都有所改良,他在自己这里也刷不上半点好感度!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这混球刷够了声望,现在冲着军权下手了,搞不好这次群蛮入侵就是这小子里通外敌搞得鬼。   想要军权,想要太子之位,想要登上皇位,做梦去吧!   至于太子高昊,显庆帝哼了一声,原本他看着高昊还算懂事孝顺,现在却知道了,不过都是面上装的!   上次他从东宫搬来那些物件,结果被太子妃要了回去,说是自己的嫁妆,害的他在叶欢歌面前颜面尽失,还被叶欢歌给凶了一顿。   所以说太子就是不懂事,自己媳妇都管不好,他老子前脚拿了点东西,他媳妇后脚要了回去,那他不会再主动点把东西送过来么!   等了这么多天,也没见东宫有什么动静,显庆帝果断的给了太子差评——他还活着呢,这熊玩意就这德行了,等他有朝一日去了,他家老三还不得被欺负死!   显庆帝越想越是生气,早年,他怎么就没趁着这两个熊玩意刚生下来的时候,全都掐死呢!   不行,监军之职,绝不能落到这两个混球头上!   显庆帝脚步一顿,心中瞬间有了决断,他抬头喝道:“摆驾!朕要去朝凤宫!”   周顺麻溜的下去安排了,皇上这么久没去朝凤宫,这一次看来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和叶贵妃和好了。   做为主子的贴心小棉袄,周顺自然明白显庆帝的意思——若是主仆二人悄无声息的到了朝凤宫,怕是会被叶欢歌直接给打杀出来,皇上的意思明显是带上全套仪仗,以帝王之势驾临,这样叶欢歌那小娘皮也就翻不出什么花来了。   周顺暗自举了举拳头,为显庆帝摇旗呐喊一番——皇上,你早该这样了!   他虽然做了太监,他爹小时候教育他的话,他还记得牢牢的——媳妇,就得揍,不揍不听话啊!   显庆帝本人亦是换了一身簇新龙袍,连颌下的胡须也叫宫女用梳子沾了水给细细打理过了,对着琉璃镜仔细照了一番,镜中人头戴九龙玉冠,面如冠玉,不怒自威,眉眼过处,又自有一番侠骨风流,显庆帝满意的点了点头。   坐上龙辇,三十六个内侍抬车,前头举牌子的仪仗到了朝凤宫,后头打伞的刚出了勤政殿。   朝凤宫大开宫门,叶欢歌带着一宫内侍宫女,跪伏于地,显庆帝却也留了个心眼,不敢让自己的辇车过于靠后,不然叶欢歌跪的久了,关起门还是自己倒霉。   看到辇车下方那顶着一头乌发,映的她皮肤越发雪白的妇人,显庆帝喉咙一紧,不待辇车停稳,迫不及待的跳了下去,迈开长腿,两步到了叶欢歌身前,一把就将她搀扶起来:“爱妃!”   顿了下,显庆帝大笑出声:“不不,现在该叫皇后了!朕的皇后!”   他的话音未落,跪了满地的宫女内侍们机灵的齐齐喊了起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显庆帝龙颜大悦,手一挥:“赏!”   周顺赶紧趋前几步:“皇上,赏多少?”   显庆帝嘴角抽动两下,瞥到一旁叶欢歌不以为然的眼神,忍着肉痛,“半钱银子——”   说到银子二字,显庆帝是真心疼啊。   周顺嘴角亦是抽了抽,半钱银子,换算成铜板,不过十个大子,买包子才能买三个半!   叶欢歌哼了一声,冷着脸道:“本宫有赏,每人二两银子!”   话罢,她看也不看显庆帝一眼,率先向宫内行去。   周顺小心翼翼的看着显庆帝的脸色,试探着道:“皇上?”   叶小娘皮又打您脸了!您还不狠狠打回去!   关键时刻男子汉大丈夫就得雄起,每个人十两银子妥妥的!   显庆帝笑意吟吟的看着叶欢歌的背影,听到周顺的话,斜瞥了他一眼,语重心长的道:“周顺,你也是朕身前的老人了,这么点事还用朕教你么?皇后都打赏这么多了,还用朕再赏么?!”   说完,他迈开脚步,眉开眼笑的追了上去,“皇后,等等朕!”   周顺:“……” 第255章 皇上就从了臣妾了!   进到朝凤宫里,显庆帝立刻从奶娘手里接过了三皇子,抱在怀里悠了悠,口里对怀中小儿念叨,眼睛却瞟向了叶欢歌的方向:“皇儿有没有想父皇?父皇可想死父皇的小宝贝了!”   他低下头,额头抵上小儿的额头,哞哞两声,引得小儿手舞足蹈咯咯笑出声来,叶欢歌看他这副做派,心下柔软了一半,伸手从显庆帝手里抱过皇儿,不满的道:“皇上废后怎不先和臣妾商量一下?!”   显庆帝凑到她身边,和她一起逗弄着皇儿,赔笑道:“朕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么!”   叶欢歌心道,哪里有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她家姑母早就有遗训,万不得已入宫可以,千万别做皇后!   做皇后最是倒霉,后宫的大小破事都得管起来不说,还得贤良大度的隔上一段时间就主动的给夫君纳小老婆!   她做贵妃多自由,心情不好,连皇帝的脸子都敢摔,做皇后再这么干,估计那帮子御史的吐沫都能把她淹死!   叶欢歌白了显庆帝一眼,不由分说的道:“臣妾不管那么多,臣妾现在怎么过日子,当了皇后还怎么过日子!”   显庆帝忙不迭的答应下来:“好好,都依你!”   见显庆帝如此明白事理,叶欢歌的脸上又柔和了几分:“这次大军出征,监军的人选,皇上可定下来了?”   她一个妇道人家,旁的不懂,只知道上战场是个危险的活计,有掉脑袋的风险,这等倒霉事,叫二皇子去就好了,她家倾倾年纪还小,万万不能守寡!   显庆帝略一犹豫,开口道:“朕打算御驾亲征。”   叶欢歌眨了眨眼:“皇上说什么?”   显庆帝加重了语气,重复道:“朕要御驾亲征,而且你和皇儿,也要和朕一起!”   叶欢歌讪笑两声:“皇上开玩笑么?”   显庆帝摇摇头,视线却落到了她怀里的幼子身上,小儿能吃能睡,长势喜人,眉眼越发清晰,和他已经有了五六分相像。   显庆帝心中柔软的一塌糊涂,连声音也低了下来,如微风般徐徐吹入叶欢歌耳中:“朕看着皇儿,就喜欢的不得了,恨不能把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双手捧到他面前。”   他抬起眼,深深的看着叶欢歌:“你不想么?”   叶欢歌一怔,下意识的看向了怀中幼子,这小小的人儿,每天一睁开眼就会对她笑,虽然有乳母,一旦身上有了不爽快,却只有她抱着才不会哭闹,他的小手捉着她的衣襟,仿佛她就是他的全世界。   她爱他,远胜旁人。   这世界上,再不会有一人,爱他胜过自己。   她怎么会不想把这世界上最好的都双手捧在他面前呢,她就是这么做的!   最好的贡绸做的襁褓,最好的青花瓷用来给他喂水,小儿活泼,手足舞动间也不知道打破了多少价值千金的碗碟,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他喜欢听声音,她便令人搬来一摞子史书典籍,一页页的撕给他听,听腻了又换上绢扇,继续撕。   上品的珍珠玉石,旁人得了一块,都足够做头面首饰上压妆的凤眼,她却成匣子的拿出来,不过当做小儿玩物。   叶欢歌伸出食指,任由小儿紧紧握住,呓语般的喃喃道:“我自然也是如此。”   显庆帝点了点头,依然不错眼的盯着小儿,脸上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朕要立三皇子为太子,百年以后,传位于他!”   叶欢歌身体一震,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显庆帝抬头和她对视,慢慢道:“欢歌,天下间,有什么比皇位还好?整个大梁都会是他的!”   叶欢歌眉头紧皱:“可是——”   皇儿还这么小,到他长大不知道要多少年,更何况,现任的太子,还是她的侄女婿!!   显庆帝右手立起,阻止了她未说出口的话,“太子不学无术,不堪为君,至于老二——”   他似想到了什么,眉间散过一抹厌恶,摇头道:“素为朕所不喜,朕必然不会传位于他!”   叶欢歌默然,太子,确实有些不着调,传给二皇子,她也不乐意,她的视线重新落到了怀中小儿的脸上,小小的人,不知愁的对她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令人怦然心动。   她终于心动了,整个大梁都是皇儿的,多好。   显庆帝和她多年相处,看她表情便知道她心意,当下握住了叶欢歌的手,趁热打铁:“这次出征,朕绝不能容许军权落到那两个逆子身上,若把你和皇儿单独留下,朕又不放心。”   “别担心,朕这次点了京畿四万重骑随行,安全一定不成问题!”   叶欢歌看着显庆帝炯炯的双眼,眼前的男人身上散发着强大的自信,她突然发现,穿着龙袍,带着九龙玉冠的显庆帝是如此的英武,她第一次意识到,记忆中那个温文尔雅的年轻太子,如今已经是万万人之上的帝王。   叶欢歌俏脸泛红,咬着下唇点了点头:“臣妾,都听皇上的。”   叶欢歌打从贵女意识觉醒,就鲜少在他面前露出这等小女儿情态,显庆帝见她白皙的脸上染上一层红云,小巧的耳朵尖整个都红了,只觉一股邪火嗖的一下窜了出来。   他伸出手臂,环上了叶欢歌的腰,腰臀有意的往前顶了顶,沙哑着嗓子唤道:“皇后——”   ……   打从显庆帝决定御驾亲征,朝风宫便开始忙碌起来,叶欢歌亲自指挥宫女内侍们收拾东西,恨不能把整个朝凤宫都打包带走。   她怀里抱着小儿,看着宫女递到面前的拨浪鼓,“带上吧,也不占什么地方一”   说着,她颠了颠怀里的小儿,小儿发出了一串咯咯的笑声,叶欢歌半真半假的抱怨道:“你小子东西怎么这么多,嗯?怎么这么多!”   小儿不明所以,兀自笑个不停,叶欢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旁边的女官见她心情好,小心翼翼的道:“娘娘,太子妃又来了。”   叶欢歌手上一僵,旋即若无其事的把儿子揽在怀里,在儿子后背上拍了拍,“就说本宫太忙,无暇见她,叫她回去吧!”   话罢,见女官还没退下,叶欢歌不由带了几分不耐:“怎么,还有何事?”   那女官为难的道:“还有胡美人,也要拜见娘娘。”   叶欢歌脸一沉,这几日,她和显庆帝如胶似漆,浓情蜜意倒是比先前还上了一个台阶,却也不会因此就忘记了先头显庆帝做下的错事。   只是她旁敲侧击了几次,显庆帝却只含含糊糊说酒后失德,始终没有交代清楚为何会宠幸了胡美人。   叶欢歌冷哼一声,当她傻子不成,要真醉的不省人事,能不能行事还两说,若说只是微醉,又怎生解释在胡美人房里过了整整一夜!   那可是整整一夜!   早有人跟她交代了,第二天皇上的腿就是软的!   可若要说是对胡美人一见倾心,那为何之后却再没有临幸过这胡美人?   叶欢歌越想越是困惑,只是可恨显庆帝一提及这事,就打岔过去,他越是如此,越是说明其中有诈!   叶欢歌略一沉吟,偏头道:“让她进来吧!”   说是让胡美人进来了,叶欢歌却有意晒她一晒,沐浴更衣,足足又拖了半个时辰,才叫人把胡美人引了进来。   胡美人孕期尚短,还没显怀,一身桃花粉百花缠枝长裙,面若皎月,发上一枝明珠簪,明艳亮丽,进来先大大方方的给叶欢歌行了个礼。   叶欢歌见她这等做派,一时间倒是讨厌不起来,冷着脸叫她起了:“胡美人找本宫何事?”   胡美人手一挥,立时有宫人捧上了一个木匣,她随手打开,却是一匣子拇指大的珍珠,这等物件,对旁人稀罕,对叶欢歌却不过寻常,差不多成色的珠子,她也有两匣子。   叶欢歌暗哼一声,真是个眼皮子浅的,这么点玩意就想收买她不成!   这些珠子镶在裙子上,她还嫌太轻,压不住裙角!   胡美人却笑道:“这点小玩意,给三殿下打弹珠玩!”   叶欢歌神色稍缓,旁人对她儿子好,却是叫她拒绝不了,她点点头:“你有心了,说吧,有什么事找本宫,若不是什么难事,本宫应你就是了。”   胡美人掩唇一笑,“听说娘娘要随着皇上一起,大军出征,奴婢想着,能不能也跟着一起,出去看看?”   叶欢歌睁圆了眼睛,下意识的落到了胡美人的腰腹上,胡美人摸了摸肚子,豪气万分的道:“娘娘放心,奴婢已经问过御医了,臣妾肚子里这个,皮实着呢!”   叶欢歌心道,这莫非就是个缺心眼的。   任谁怀了龙嗣,都小心翼翼连院门都不敢出,生怕有个风吹草动就惊了胎气。   叶欢歌纠结的看着胡美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又一遍,这么个缺心眼的,显庆帝到底是看中她什么了呢?!   叶欢歌到底没忍住,犹豫着问了出来:“那次,皇上,为什么会宠幸你?”   胡美人一拍巴掌,哈哈的笑了起来:“娘娘怕是还不知道吧,咱们皇上啊,爱财如命,臣妾不过是送上两托盘的银锭子,就把皇上给引过来了!又加上一套上等头面,皇上就从了臣妾了!” 第256章 孙子,糊弄你爷爷来了!   叶欢歌脸上火辣辣的烧了起来,她一下想起了前几日显庆帝打赏半钱银子的事来,依照她对显庆帝的了解,不用求证,就知道,胡美人说的,全是实情!   刹那间,叶欢歌心中甚至升起了一个古怪念头,哪怕显庆帝是看上这胡美人的美色,也比看上人家钱财送上门去让人睡了一觉要强!   叶欢歌心中恼怒至极,只是她素来恩怨分明,虽然看胡美人不顺眼,却也没一股脑的怨怪到她头上去,要怪,就怪那没脸没皮的!   叶欢歌心中不痛快,就想让显庆帝更不痛快,只片刻功夫,她就有了主意——显庆帝之所以只宠幸了胡美人一次,怕是也在心里恼了,那她就更该让胡美人经常出现在显庆帝面前才是!   叶欢歌当即一拍桌子,“好,你回去收拾细软,到时候一起出发!”   胡美人大喜,站起来屈膝一礼:“臣妾多谢娘娘了!”   她就是个心大的,发现连皇帝都可以收买后,对住在深宫是越来越腻歪了,却也知道不可以行事太过,如今有了叶欢歌在前面当靶子,那是再好不过了。   显庆帝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大军出征,兵车未动,粮草先行,前段时间刚刚开仓赈灾,各地的粮仓都还虚着,费劲千辛万苦,才从十州之地调度到了供大军食用一个月的粮草。   陈大学士私下里甚是忧虑:“皇上,此战不可持久,当速战速决,不然粮草跟不上,恐大军哗变!”   陈大学士万万没想到,他这么一番忧国忧民之语,反倒成了显庆帝御驾亲征的理由——有什么比皇帝亲临战场第一线更鼓舞人心激发士气的呢?   因了这个理由,朝臣们反对一番无效后,也都接受了显庆帝御驾亲征的事实。   显庆帝要亲征,事关身家性命,自然事必躬亲,每日里忙的足不沾地,要到三更半夜才能喘上一口气。   然后披星戴月,趁着夜色赶到朝凤宫,因了朝风宫里那位小祖宗的关系,每日里天一黑,朝风宫就早早的落了宫匙,熄了灯火,除了各处当值的,不许任何人走动。   因显庆帝要过来,叶欢歌便在宫门处给他留个守门的老内侍,每日里跟做贼一样,举起拳头轻扣三声门扉,打开一条门缝,显庆帝闪身进来,再一路摸黑进到寝宫之中,脱了衣服,爬上床,抱住满怀温香软玉,   如同偷情一般,格外的有快感,显庆帝立时就兴奋起来,定要颠龙倒凤一番才能入睡,显庆帝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唯有这两年方跟开了窍一般,过的快活无比。   用过晚膳,他就不断的瞄向一旁的西洋座钟,见指针慢慢的走向十二的位置,再也坐不住了,把御笔一摔,唤道:“周顺,走!”   周顺苦笑,老胳膊老腿,亲自提着灯笼,一主一仆,向着朝风宫行去,到了宫门前,显庆帝长腿一迈,越过了周顺去,抬手就是啪啪啪三下,里面的人却没立刻开口,而是慢吞吞的问了一句:“谁啊?”   显庆帝的火气腾的一下升了上来:“睁开你的狗眼,连朕都不认识了么!”   里面安静片刻,那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你说是皇上便是皇上了么?我还说自己是玉皇大帝呢,你这凡间小皇,岂非要给本皇跪下?”   周顺都傻眼了,什么情况,前几天大家心照不宣,敲门三下,里面鸟悄的开了门,一切都在默默无声中进行,不是合作的挺默契的么!   这是哪里弄来的疯狗,咬的还真是又狠又准,周顺跟了显庆帝这么多年,就没看到过他气成这样的!   显庆帝阴沉着脸,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那要如何证明,朕才是朕?!”   那人沉默片刻,开口道:“皇上乃是真龙天子,身上所带之物必然非同凡响,你若真是皇帝,便拿个贴身物件进来。”   显庆帝眯起眼,随手从腰间摘下了九龙玉佩,周顺麻溜的上前,伸出双手,恭敬的接了过去,又小心的从宫门外抛了进去。   里面亮起了一盏小小的油灯,从宫门外可以看到一圈光晕,显是那人正在检验玉佩的真假,显庆帝扬起下巴,冷哼一声,他身上这块玉佩自然是千挑万选之物,偌大的玉石里就凿出巴掌大的玉心,和当初梁平帝的三皇子献给孝贤皇后的福禄葫芦有的一拼。   他平时颇为喜爱,经常拿在手中把玩,如今那玉的上面绿水莹莹,晶莹通透,触手却温润无比。   这块玉,便是三皇子,他都舍不得给,心里早已经打定主意,待百年之后,就跟自己一起葬入棺中,也算全了这数年相依相伴的情分。   “你个孙子,拿个什么破烂玩意糊弄你爷爷!还说自己是皇上,我呸,给皇上倒夜壶的吧!”   显庆帝整张脸都黑了,气的浑身都在发抖,伸出食指,指着宫门,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半晌,他再次开口:“那你到底要如何才肯相信朕乃九龙至尊?!”   一旁的周顺听着显庆帝声音平静,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一见之下,却险些叫了出来——显庆帝的面容扭曲,一双眼瞪得突了出来,看着极为可怖。   可声音偏偏又平静无比,让人分辨不出半点异常。   周顺心中暗道,听说这位爷年少时,虽然被圈禁,逢上梁平帝寿诞,也曾被传唤出去过,每次出去,莫不是落了一身汤水,又或者泼了一盆子屎尿,却都偃旗息鼓息事宁人的过去了,直到他登基,方有几个宗室子弟因为些许小错被削了宗籍,充军流放了边疆,可见这忍功当真是了不得。   里面很快就给予了回应:“若是当今皇上,肯定穿着龙袍,足蹬龙靴,头戴九龙冠,不若你把衣服脱了,叫我看看!”   周顺一怔,脱口唤道:“皇上,不可!”   显庆帝眼中闪过一抹冷光,竟真的开始动手脱起了衣物,他早年被圈禁,凡事都需自己动手,脱衣一事倒是难不住他。   转眼一身龙袍被脱了下来,显庆帝喝道:“老贼!接好了,这身爷爷的皮可是会压死人的!”   显庆帝仅着黄色中衣,举起手来,把外袍高高抛起,宛若一朵金色的云,骤然飞入了朝风宫里。   这一次,里面的人没有再找事,耳边传来了铜锁敲击碰撞之声,显然里面的人认可了显庆帝的身份,要开门了。   周顺偷眼望去,却见显庆帝反倒平静下来,俊脸上一片深沉,宛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压抑而充满了杀机。   周顺知道,等下不管是谁开的门,门里面的凡是见到显庆帝这一身打扮的,怕是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随着门缝越开越大,显庆帝终于暴喝出声:“朕要诛你九族——”   不,不光是九族,若有师友,也当一并诛之!   随着门口出现的俏生生的人影,后面这句却生生的哽在了喉咙里,他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往左右扫去,一旁的周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这,明明是个老太监来着,怎么转眼就变成皇后娘娘了!   叶欢歌一身藕荷色小衣,外披素色袍子,手提美人灯,俏生生的一立,脸上似嗔非嗔,似喜非喜,声音如雨滚芭蕉:“皇上要诛哪个的九族呢?”   显庆帝东张西望一番,没找到那老太监,倒是在一旁的空地上看到了自己皱巴巴的龙袍,可怜兮兮的趴伏在地,背上还有个小巧玲珑的脚印。   他眉头一皱:“方才那个老贼呢?非要朕证明身份才肯开门的?”   叶欢歌咳了两声,声音一变,沙哑而粗噶:“皇上在找老奴么?”   显庆帝:“……”   突然之间,他便如一只被针扎了的气球,满肚子的愤怒一泄而出,两个人欢好时,便是叶欢歌玉雕般的脚趾头,他也舔过两口,何况是被这双脚踩在脸上。   显庆帝呆了一呆,方委屈的道:“皇后要玩,怎么不和朕先通个气呢,刚才差点没把朕气死。”   叶欢歌斜瞥了他一眼,眼波流转,说不出的妩媚动人:“要是告诉皇上了,还有什么乐趣!”   显庆帝想到方才的一幕,最开始他当里面是个糟老头,被恶言恶语一番,当真糟心至极,如今换了叶欢歌,灯下看美人,想着美人自称一句玉皇大帝,又唤他一声小皇,再自称一句爷爷,唤他一句孙子,显庆帝顿觉整个身体都酥了,心痒痒的不行。   他伸出手臂,一把将叶欢歌揽在怀里,因为急切声音都有些变形走样:“皇后——”   叶欢歌白了他一眼,白天被胡美人一巴掌拍在脸上,今晚上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她知道显庆帝为人素能隐忍,不然也不会令她扮作孝贤皇后服侍他多年,所以才大胆的设了这个局,知道这人定然不会第一时间唤来禁军,而是会诳她开门。   到底是做皇帝的,恼羞成怒下,怕是要血流成河,左思右想下,叶欢歌便决定自己亲来守门。   一口一个孙子,骂的真是痛快。 第257章 鱼唇的皇帝   叶欢歌被显庆帝拥着往寝宫行去,若无其事的道:“皇上那块玉佩,臣妾看着成色尚可,就留给皇儿把玩吧。”   显庆帝此时色相魂授,哪里还记得什么玉佩,笑眯眯的应道:“都听皇后的。”   二人回到寝宫,又是一阵被翻红浪,只是今夜里叶欢歌格外热情,显庆帝也开足马力,到了第二日早上,却是险些起不了床,令周顺唤了龙辇来,一路抬到了乾坤殿上,方避过了群臣面前出丑。   到了晚上,显庆帝食髓知味,见天色已黑,便迫不及待的出来了,这一次,守门的却又换了一位,乃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自称王母娘娘座下一捧灯宫女,因在帝子成亲时,失手打翻了灯盏才被贬下界,现在需要一些蕴含真龙之气的物件修炼,还望人间的天子行个方便。   显庆帝被哄的龙心大悦,干脆的解下了发上的玉冠,腰间的玉带,待宫门打开,叶欢歌头挽朝仙髻,一身芙蓉粉宫裙,清新脱俗,果如天上仙娥一般。   云雨过后,显庆帝睡的格外香甜,第二日,心满意足的上了朝,一天之内干劲十足,积攒的折子一下清空了大半,到了晚上,满含期待的再度来到了朝凤宫前。   显庆帝心道,前儿个扮做个老头子,昨儿个转眼成了天上仙娥,也不知道今天的是什么。   因怕唐突了佳人,显庆帝格外彬彬有礼:“朕乃当今天子,不知阁下是——?”   “兀那小儿,孤乃九殿冥王真身到此,你阳寿已尽,还不速速俯首,与孤同去丰都,算一算你今生善恶之债!”   显庆帝捂住胸口,双眼一下亮了起来,太刺激,太带感了!   他轻咳一声,配合的放柔了声音,示弱道:“小皇无知,敢问上仙,要如何才肯放过小皇?”   冥王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的道:“孤念大梁战事将起,若于此时将尔带走,必将生灵涂炭死伤无数,上天亦有好生之德,尔不妨交予孤一些贴身之物,孤带至丰都充当尔之替身,待战事了了,再来寻尔。”   显庆帝忙不迭的应道:“善!”   一边解着早上新戴上的玉佩玉带等物,一边转头对周顺笑道:“这冥王倒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不妨给他弄个香火供奉,将来也好叙个交情。”   周顺:“……”   皇上,你入戏太深了!   待门一打开,周顺也傻了眼,叶娘娘竟然穿着显庆帝前日里抛出的龙袍,昨日里丢掉的玉带和玉冠,活脱脱的一个俏冥王,显庆帝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一下就扑了上去。   如此几日内,叶欢歌又分别扮做了死后做了鬼仙的教书先生,跑来找显庆帝讨要束惰,和丈夫东海龙宫太子口角离家出走跑来借点路费的西海龙女,显庆帝只觉活到如今,才算真正的快活了几日。   终于万事俱备,今日便是大军开拔之日,按照惯例,开拔前,显庆帝要祭祀天地,祷告祖先,周顺亲自伺候着他穿上了一身龙袍,显庆帝张开手臂,等着他给自己扎上腰带,心里盘算着等下出征,叶欢歌晚一步出行,却是要叫一队禁军看顾着些。   等了半天,周顺也没动静,显庆帝垂下眼,“嗯?”   周顺愁眉苦脸的道:“皇上,您那几条玉带现在都在皇后娘娘那边了,还有玉佩,玉冠,最好的也没了——”   就算是皇上,手里的好玉虽多,比较起来,顶尖的也就那么十几样,显庆帝每天晚上去叶娘娘那边,都要被撸下来一套,旁的还好说,这玉带是真没有了!   显庆帝脸一黑,抬脚就踹:“你也是朕身边的老人了,怎么竟干蠢事,都什么时辰了,不会早说?!”   顿了下,显庆帝又自信的道:“去皇后娘娘那里说一声,叫她给朕送来就是,还要朕教你不成?!”   周顺脸上越发苦,嘴巴里都泛起了苦水,“奴才找过了,皇后娘娘说,可以借给皇上用,不过要打欠条。”   显庆帝:“……”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事情,叶欢歌的东西,不等于是他的!   显庆帝之所以对叶欢歌格外大方,无非是觉得他的给了她,也依然是他的,她的还不都是他的!   想想叶欢歌房里那九丈高的珊瑚树,成匣子的夜明珠,都不是自己的了?!   显庆帝心口一阵绞疼,瞪着周顺,咬牙切齿的喝道:“你这杀才,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去把东西拿来,打欠条就打欠条!”   周顺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补充道:“皇后娘娘说,还请皇上在欠条上盖上玉玺。”   话罢,他连头都不敢抬,只听得显庆帝把牙齿咬的格格作响,显然恼怒非常。   “这妇人——”显庆帝恨得咬牙切齿,枉他那么宠她,甚至不惜顶着满朝重臣的反对之声,立她为后!   该死,瞧瞧她是怎么回报他的!   打欠条也就罢了,竟然还叫他盖上玉玺,难道她不知道君无戏言么!欠条上盖玉玺,若是传出去,他颜面何在!   显庆帝越想越是生气,可恶,她怎么知道他借了就不打算还了的!   欠条到底还是打了,只是此事颇为丢人,全程都由周顺在两边跑腿,帝后二人心照不宣的完成了这次交易。   显庆帝憋了一肚子火,祭天的时候亦是拉长了一张脸,群臣看来,倒显得格外肃穆,纷纷在心中感慨,皇上看来还是值得信任的。   显庆帝把最后一杯酒撒向了京城的方向,放下酒杯,一字一顿的道:“朕离京之后,太子监国,只有监督之职而无决断之权,诸事由几位大学士联合决定!”   众臣对视一眼,陈大学士上前一步,恭谨的道:“谨遵圣谕!”   显庆帝一甩袍袖,御驾轰然前行,若是站在城墙上看去,大军蜿蜒前行,浩浩荡荡,不见首尾,中间一处明黄最是打眼,便是御驾所在。   靠近队尾则另有七八架马车,被禁卫重重护卫,却是叶贵妃的銮驾以及胡美人的马车了。   显庆帝走了,叶欢歌走了,徐皇后刚刚被废了,这么一看,叶倾发现自己一下又成了后宫之首,她手一挥,啥也别说了,小伙伴们都快来玩吧!   二三十张帖子发了出去,直接就在御花园里设宴,当然,还有个名头,叫募捐会,打着为前线将士捐衣捐银的旗号。   众多美人精心打扮了一番,进到了皇宫里,叶倾此时月份已大,坐着越发费劲,干脆就弄了一圈软榻,人手一张。   管娇娇屁股往下坐了坐,腰一软,往后靠去,高兴的叫道:“这软榻坐着可真舒服,傅家姐姐,你也来试试!”   说着,伸手就来挽傅十二的胳膊,傅十二被她纠缠不过,一点点的软了腰,咦,还真挺舒服的。   叶倾笑道:“这软榻是太子殿下寻了人专门打的,等你们有喜了就知道了,身子一重,这腰啊,就受不住。”   沈莺坐在她旁边,两手的指甲干干净净,正给她剥葡萄吃,闻言笑道:“那娘娘可得疼着我们点,这软榻,就一人送一张吧!”   叶倾笑骂了句:“就你会占便宜,行了行了,等完事了,你们自己寻人搬吧!”   美人们登时心花怒放,娘娘就是大方,做娘娘的人就是好!   叶倾笑眯眯的看着她们:“上次说的事,你们可都寻访了?”   众美人一怔,沈莺叹了口气,率先道:“还真被娘娘猜中了,我写信给姑姐,她却说婆婆偏疼小儿媳,夫君叫她事事大局为重,偏那妯娌是个不知足的,样样都要和她攀比,每日里如鲠在喉,难咽至极。”   众美人面面相觑,长安侯郡主多年以来一直是人人艳羡的对象,没想到却有这一重苦处。   叶倾点了点头:“妯娌不好相处,的确讨厌。”   她顿了下,看向了管娇娇,颇有兴致的道:“管家妹妹上次说的那个既有美味糕点可吃,又欢喜的收着银钱的娘子呢?”   管娇娇撇了撇嘴道:“她夫君固然疼她,却也盯她盯的紧,平日里便是多瞄了男客一眼,也要黑着脸教训她半天。”   管娇娇一脸的心有戚戚焉:“被夫君管着是极讨厌的,就如陈丰仪那厮,平日里也算和气,只要惹恼了他,就要我写字,写的不端正就要撕掉!”   她的俏脸整个都皱了起来,摊开纤纤素手,又握成了拳头,明显想要揍某人一拳的意思,显然,写大字令她十分懊恼。   一旁的傅十二眉毛扬起,“你能这么听话?”   管娇娇扬起下巴,骄傲的像是一只小公鸡,哼了一声,道:“他让我写字,我就爬到树上去,反正他不会爬树!”   众美人一怔,想着管小美人嗖嗖两下窜到树上,陈状元丰神如玉,站在树下一筹莫展的样子,不由哑然失笑。   笑了一阵后,又重新导回了正题,另一个美人叹气道:“那对夫唱妇随的神仙眷侣也回了消息,夫妻二人踏遍河山,看遍美景,不过是为了求子!” 第258章 美貌如花的太子殿下   众美人齐齐的哑了下来,没人想到,看似美好的表象下,会是如此残忍的一个答案。   说来说去,却是人人都有难言之忍,看着平安喜乐,实际各有烦恼,末了,众人齐齐的看向了傅十二,数来数去,竟只剩下了那二嫁的韩五娘。   傅十二的唇角微微勾起,声音很轻,却清晰的传到了每一个美人耳中:“她说,她每一天,都按照自己的本心而活,开心,快活,以后也会如此!”   众美人沉默半晌,沈莺率先道:“罢了罢了,娘娘,我看就她了!”   余人纷纷点头,叶倾单手撑腮,笑了起来,“好,那就把韩五娘做为咱们凤祥社的第一个表彰对象了!”   对韩五娘,叶倾更多的是感同身受而起的一分怜悯,她已经决定,待表彰的旨意到了,再额外的送韩五娘两份大礼。   坐了这半天,又说了许多话,叶倾精神不济,叫她们自行玩乐后,自己先退了席。   回到了东宫,她稍微洗漱一下,就挨不住在床上困了过去,睡的正香的时候,腿上一痛,险些跳了起来,愁眉还没皱紧,又是一阵酥麻从腿上传来,温烫舒服的如浸泡在热水中一般。   叶倾被按的舒服,哼唧两声,人也醒了过来,抬眼却是太子殿下黑沉沉的俊脸,修长的手指则是一下下的揉搓着她的小腿。   叶倾一下清醒过来,好笑的道:“谁惹了殿下生气了?”   打从她有喜以后,太子殿下简直像是换了个人,温柔小意,事事以她为先,譬如这月份大了以后,小腿时时抽筋,太医叫她寻个力气大的宫女每日里揉搓,高昊知道后,却是一力承担了下来,也难为他每日做到这个地步了。   高昊斜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道:“还有哪个,我又没有自己去宴饮玩乐。”   叶倾耐着性子道:“都是内府家眷,殿下出席多有不便。”   高昊手一松,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修长的身体压了上来,一双凤眼危险的眯了起来:“谁要见她们!难道孤不比她们长的好?你宁愿陪着她们也不陪着孤?”   他的身体越来越近,宛如一座大山笼罩在了她的头上,叶倾头一次庆幸自己的肚子够大,太子殿下身子前倾到一定程度就无法再逼近她了。   还真是一孕傻三年,不过他们家傻的是太子罢了。   就昨天晚上,三更半夜的,太子殿下烙煎饼一样翻来覆去的,吵的她也睡不好,最后只得坐起来,问这位大爷到底要干嘛,高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吞吞吐吐的问她:“是儿子重要,还是孤重要?”   叶倾真想糊他一脸屎,还用问么,自然是儿子重要了!   不过最后看着高昊绷得死紧的俊脸,叶倾最后还是违心的道:“自然是太子殿下重要了!儿子可以再生,殿下只有一个!”   然后这厮就兴奋的光脚下了床,奋笔疾书,把她刚说过的话,一字不漏的写了下来,最后还让她签字画押!   早有了经验的叶倾立刻顺毛撸,义正言辞的道:“当然还是太子殿下长的貌美如花了!”   高昊坐直身体,双眼紧紧的盯着她:“真的?”   叶倾诚恳的看着他,认真的点了点头。   二人沉默片刻,太子殿下毅然调头,摸出把琉璃镜,对着镜子照了照,赞同的道:“孤也觉得,还是孤生的貌美如花些!”   叶倾:“……”   她两只手捂在了肚子上,只当自己捂住的是儿子的耳朵,可别跟着这不着调的爹学坏了!   高昊从镜中扫过身后的叶倾,看着她一脸郁闷纠结,眼角眉梢却都带笑,嘴角自然而然的也勾了起来,顾太医说了,妇人有孕,性情多变,却还是要哄着她开心才是,如此方利于生产。   高昊放下镜子,看了叶倾两眼,咳了两声道:“你没事的时候少照镜子,多看看孤,万一孩子生下来像你就不好了。”   叶倾瞪了他一眼,想翻身背对着他,身子却沉的动不了,只剩下手臂在无力的划着,看在高昊眼中,活脱脱一个翻不了身的王八,可爱又可怜。   看着高昊在一旁袖手旁观兴致盎然的模样,叶倾眼圈一下就红了,两条细细的胳膊一下就不动了。   高昊:“……”   糟糕,好像刺激过头了!   他赶紧上前,帮叶倾翻了个身,接着自己又从床头绕了过去,一张俊脸准准的对着叶倾的眉眼。   叶倾张开五指,糊了他一脸。   高昊退了一步,一脸严肃的道:“别闹,这么俊的相公你找不到第二个了!”   叶倾:“……”   是这么蠢的相公找不到第二个了吧!   太子殿下每日里插科打诨,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朝堂之上却是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叶倾口里含着的半颗荔枝掉了下去,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一脸担忧的张姑姑:“姑姑说什么?皇上被俘了?!”   张姑姑亦是觉得匪夷所思,她吞吞吐吐的道:“是呢,朝堂上如今翻天了。”   叶倾皱起眉头,看着外面的天色,今日里破天荒的,一大早前头就来了个小黄门把高昊叫了去,说是几位老大人有请,一直到了将晚,还没回来,叶倾觉得不大对劲,叫张姑姑去打听,没想到竟是如此石破天惊的消息!   到了掌灯时分,高昊还没有回来,叶倾终于坐不住了,她扶着腰站了起来,“备轿,我们去前面看看!”   銮驾刚到乾坤殿门口,便听到一声怒吼:“大梁之耻!真是我大梁之耻!堂堂天子,竟然,竟然——”   说话的人激动万分,后面的话却是气的说不下去了,另外一个人冷静许多,接着他的话道:“他就该在被俘的时候以死谢罪!”   陈大学士疲惫的声音响了起来:“好了,诸位大人,还是商讨下该如何行事吧!蛮人已经提出了条件,到底要不要答应他们,把皇上换回来?!”   第二个说话的人冷笑一声,声音阴阴的格外渗人:“十州之地,加上千万两白银,他值这么多么?”   陈大学士似忍无可忍,呵斥道:“二殿下,那到底是你的父皇!”   叶倾脚步一顿,猛地抬起头来,高昱每次见了她说话都是温柔和气,她一时间竟然没听出来,那冷冷的带着反讽口气的,是平日里笑脸迎人的二殿下!   看来显庆帝被俘真把他气坏了。   想也知道,梁平帝胸怀大志,素来以开疆拓土光宗耀祖为己任,现在眼瞅着这不孝子孙出了这等事,真是受不了了。   叶倾侯了片刻,见朝堂内再没有声音传来,对着门口的小黄门努了努嘴,小黄门立刻唱道:“太子妃娘娘驾到!”   平日里后宫不得干政,现在徐皇后被废,叶欢歌随军出征,她还真就是后宫里头一份了,出现在这里,臣子们也不好说什么。   叶倾单手抚腰,站在乾坤殿门口,抬头望去,一眼看到了站在文武群臣之首的两位皇子,高昱一身黑底金龙,高昊则是金黄龙袍,二人一样的俊美,高昱的俊唇紧抿,高昊的脸色好些,似乎还带了些漫不经心,二人相对而立,隐隐有分庭抗礼之相。   叶倾见群臣都向着她看来,声音柔和的开了口:“诸位大人一天水米未进,妾已经唤人准备了些饭食,不如先用些再继续讨论吧。”   高昱一眼扫过她挺起的腹部,俊脸上瞬间现出了挣扎之色,硬邦邦的开了口:“太子妃身怀六甲,就不要操心这些琐事了,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叶倾一怔,方才站在门口,她都能感受到这人的怒气有多大,现在说话的语气虽然依然不中听,和方才相比,却已然称的上和风细雨。   她下意识的向着高昱看去,后者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立刻别过脸去,叶倾愣了下,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不怪她,明明显庆帝是她一手扶持上帝位——   叶倾沉默不语,高昊眼睛一眯,大步的向她走来,长臂一揽,已经扶住了她的腰,淡淡的道:“太子妃来的正好,孤已经饿的不行了,太子妃也没吃吧?正好陪孤用些饭食。”   说着,扶着叶倾转身就向外走去,竟是要抛掉这班重臣。   高昱盯着二人相依相偎的身影,俊脸又现出挣扎之色,眼见二人行将踏出殿门,提高了声音道:“事情还悬而未决,皇兄就要先行离开么!”   高昊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和高昱遥遥相对,一字一顿的道:“难道在父皇回来之前,我们就先要生生饿死不成?”   他冷笑一声,眉毛挑了挑:“更何况,诸位大人商量了一天也没商量出个结果,依孤看,再商量个三天三夜也是一样!”   重臣们一时间竟是无话可说,末了,还是陈大学士上前一步道:“我们一直在为换还是不换纠结,殿下却一直没有发表意见,不知道殿下有何高见?” 第259章 殿下,臣妾不饿   和所有人一样,此时此刻,叶倾也抬起了头,看向了身边的太子殿下,高昊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半晌,垂下眼帘,淡淡的道:“我家娘子饿了,我先陪她吃饭。”   叶倾:“……”   她刚吃了一碗混沌加上半笼汤包,一点都不饿好么!   高昊却不由分说,扶着她就向外走去。   只是他脚下生风,越走越快,渐渐的,叶倾腿脚跟之不上,猛地停住脚步,咬着下唇,瞪向了高昊。   高昊依然垂着眼,因叶倾突然停住脚的关系,他的手没有再扶在叶倾手臂上,而是虚虚的托着,保持这个动作,就这么的僵持了起来。   叶倾看着他,一步步的向后退去,到了数步之遥,方慢慢的道:“殿下,臣妾不饿。”   她候了半晌,见高昊始终一动不动,也渐失了耐性,毅然转头,向外行去,姓高的果然一个比一个心眼多,叶倾抚着肚子,认真思考起把高家兄弟统统搞死,扶持自己肚子里的皇儿上位的可能性。   还没走几步,身后一个大力冲撞,叶倾不由自主的向前跌去,接着两只结实的手臂把她紧紧的揽入了怀里,高昊低下头,从后面贴住了她的脸,他的声音很压抑,充满了愤怒:“他们想再立一个皇帝,却谁都不肯说出口!把孤当傻子么!”   叶倾一僵,片刻间,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之处,显庆帝现在之所以显得贵重,无非因为他是大梁天子,若是成了太上皇,那也就没那么值钱了。   可这种话说出来等于是逆君,臣子说了,便是贰臣,哪怕是过了今日的难关,他日也要成为政敌攻讦的理由,皇子说了,就是不孝,所谓子不言父过,这种事若是放在了普通举子身上,一旦被查证,会立刻取消科举资格。   便是在皇家,也说不过去,亲爹被俘了,不想着去救老爹,自己先把老爹的位置抢了,这皇位坐起来也不怕烫屁股!   高昊若是说了,怕是不出数日,就会被高昱光明正大的赶下来。   但是偏偏,他是最有资格站出来要求重立新帝的!   转眼之间,叶倾明白过来,今日之所以僵持一天,怕是众人都在候着高昊开口吧!   满朝皆敌,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皇弟!   叶倾只要设身处地的一想,便觉得浑身冷飕飕,她挣了挣,满意的感受到束缚自己的铁臂松了些,她缓缓的转了个身,正对着高昊近在咫尺的俊脸,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腰,温柔已极:“殿下,你相信臣妾么?”   他既然已经负责了美貌如花,那现在该她负责养家了!   高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双臂反倒松了松,抬手摸了摸叶倾的脑袋:“你安心养胎就好,想的太多,万一儿子生出来和你一样丑怎么办!”   叶倾:“……那我带着儿子改嫁?”   高昊瞪着她,不说话。   叶倾展颜一笑,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只是如今肚子太大,她的手将将摸到他的腰侧,她叹了口气,反手捉住了他的腰带,“走吧,不是饿了一天么。”   叶倾和高昊携手上了辇车,太子殿下今日异常的沉默,右手紧紧的捉住她的手,触手冰凉,却把她的掌心生生的捂出一层汗来。   回到东宫,叶倾立刻吩咐人摆膳,熬的稠稠的米粥,搭配酸豆角炒肉丝这等开胃小菜,高昊给足了面子用了两碗,叶倾陪着他,慢条斯理的又进了小半碗,待高昊放下筷子,方顺理成章的放下了筷子。   张姑姑沏了两杯热茶来,又把一干宫女内侍都带了出去,亲自守在了宫门外头,叶倾端着热茶,斟酌着开了口:“殿下,旁的不说,皇上这次从京城就带走了十万人马,怎么说被俘就被俘了呢?”   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京中禁军装备优良,军士也多从各地驻军精英中抽调,可以说是大梁的最强战力,就这么几天,蛮人联军要是能无声无息的把禁军给坑了,说句不好听的,早就打到梁京城下了。   高昊一侧嘴角勾起,一脸嘲讽的道:“还不是我那好父皇,为了他的爱妃和爱子,不顾军中将士劝阻,轻车简骑的就出了大军,生生被蛮人捉个结结实实!”   叶倾一惊,她一下站了起来,手边茶杯砰的一声摔到了地上:“什么意思?我姑母也出事了?!”   高昊脸上嘲讽之色越发浓厚,“是有孕在身的胡美人,她被捉了以后,就以腹中皇嗣为筹码,蛮人本就不熟汉话,传话里出了岔子,我那好父皇一听娇妻爱子,一下就急了,也不知道他见了胡美人,有什么感想!”   叶倾默然,一时间也无话可说,这显庆帝旁的不说,对叶欢歌倒是一往情深,那胡美人也忒是添乱,两军对垒之时,还到处乱跑!   高昊喝完半盏热茶,长身而起,俊脸上满是疲惫:“行了,你早点休息吧,我还得出去跟他们耗着!”   话罢,他又叫来张姑姑,无非是交代照顾好太子妃,方起身走了。   叶倾独坐一会,瞥到张姑姑小心翼翼的眼神,哑然失笑,伸手对她招了招,“劳烦姑姑跑一趟,去把小顾太医请来。”   方才在殿上看到高昱时,她便被对方吓了一跳,打从二人重生以来,每次见面,高昱莫不是温文尔雅,一派从容,可今天在乾坤殿外,她愣是没有听出来高昱的声音。   皇帝被捉,真乃大梁之耻,若是老高家的列祖列宗有灵,怕是要一个接一个的从棺材里跳出来了,高昱又是活生生的上任皇帝,当初他的几个儿子可是一个比一个出色,哪怕最差的继了位,也万万不会如显庆帝一般。   叶倾光是想了一下,就能感受到高昱的愤怒,可他见了自己这个称得上罪魁祸首的人,却反倒压抑住了怒气。   如此反常,叶倾当时就愣了一下,之后又被高昊牵扯住心神,也无暇多想,现在静下心来,叶倾越想越是觉得,当初高昱对她说的那一句,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不怪她,只怕是真的。   现在这个局面,高昊孤家寡人,几乎陷入死局,唯一的破局之道,就在高昱身上,若是高昱站出来说,支持高昊登基,那所有的顾虑立刻迎刃而解了。   叶倾知道,对高昱来说,前生未能尽展报复,乃至最后落了个平字的谥号,可以说是他毕生耻辱,重登大宝,一展雄威,乃是他毕生之志,在这条路上,他必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显庆帝就是第一个牺牲者。   不过,叶倾还有一个筹码,她决定赌一赌。   ……   听完叶倾的话,小顾太医半晌不语,叶倾始终面带微笑:“顾太医的医术和顾院首一脉相传,当年顾院首亲手把黎美人的孩子给救了下来,顾太医对自己没有信心么?”   小顾太医吐出一口浊气,深深的看了对面的美人一眼,以前顾家先辈说深宫中的女人心计重重,最可怕的却不是那些经常算计别人的,而是连自己也算计的,他今日才算第一次见到。   小顾太医嘴唇动了动,终于吐了一个字出来:“好。”   乾坤殿里依然火爆,只不过争论的都成了四品以下的属官,站在队首的几位大人俱都沉默不语,陈大学士甚至合上了双目,一副闭目养神的做派,偶尔看向太子一眼,如雷如电,精光四射。   高昊背部挺直,眯起双眼,一言不发,高昱黑着脸站在他对面,盯着上方的金黄龙椅,亦是不发一词。   下方传来的争吵声如隔了大洋的海啸,经过了海水的层层递减,到了这里,不过是几朵无足轻重的浪花。   在这样的氛围中,冲进来的小黄门那尖锐的声音如同刺破天际的一道惊雷,震的人全身一颤:“殿下,不好了!太子妃娘娘流血不止,太医说有流产之兆,因为是双胎,怕是会母子不保!”   话音未落,高昊已经冲了出去,如一颗冲出炮膛的炮弹,一路之上也不知道撞了多少大人。   高昱瞪圆了眼睛,看着那小黄门的嘴巴一上一下的动着,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却是原来她怀的是双胎。   因他打定主意,待她生产完,再想办法弄死小的,不耐烦听她有孕的消息,是以竟然不知道,她这一次,会怀了双胎。   渐渐的,高昱迟钝的大脑慢慢的运转起来,脑子里却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她要死了?   他藏在宽袖中的双手剧烈的抖了起来,蛮人入侵,他的手没有抖,因为是他一手促成的,显庆帝被俘,他很愤怒,手还是没有抖,因为他知道,那蠢货死了更好,反正大梁会迎来一位英明神武的新君主。   只是,只是——   在他的计划里,他的身边,是有她的存在的,在他最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时候,唯一能够和他比肩的,只有她!   如果她死了——   高昱的双眼瞪得滚圆,眼角几乎要撕裂开来。 第260章 她倚仗的,无非是他喜欢她   他双手的指甲抠进了肉里,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胸口沉闷的让人窒息,她要死了这个事实如晴天霹雳一样狠狠的击中了他,让他整个脑子都木掉了。   高昱的脚仿佛有了自我意识,一步步的向着殿外走去,开始的时候步伐沉重,接着越行越快,到了后来,俨然又是一颗炮弹从群臣之中横穿而过,独留下众臣工面面相觑。   高昱一冲出乾坤殿,就有数道黑影从四处角落中穿出,跟随在他两侧,随着他的奔跑而前行,若从空中看去,便如一只长了无数翅膀的鸿鹄。   高昊直奔东宫而去,一路横冲直撞,但凡有拦路之人,身边的黑影中就有一二出手,直接敲晕。   到了东宫不远处,他脚步一顿,紧紧的盯着前方灯火通明的宫殿,看着穿梭往来的人影,一阵心悸。   过了不知道多久,东宫里依然灯火通明,来往的宫女却安静了许多,高昱心一松,俊脸微微一侧,立刻就有一个黑影从他身侧窜出,直入东宫。   片刻后,那黑影回转了来,声音细而尖锐:“禀殿下,太子妃已经度过危险期,只是身体虚弱,从现在开始直到产子,却是不能再挪动分毫了。”   高昱的俊脸上死气沉沉,没有半分表情,只一双眼睛幽深的宛如九幽地狱,听到太子妃安然无事的刹那,   他的心也从慌乱之中挣脱了回来,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也回到了脑海之中——她之前过来喊太子用膳的时候,脚步轻盈,面色红润,怎么转眼之间就动了胎气?   高昱隐隐的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愿意再想下去。   站立半晌,他克制住自己转身欲逃的冲动,迈开长腿,缓慢却坚定的向着东宫行去,身边的一队影子则冲了出去,快捷如风的把挡在他前面的闲杂人等全部敲晕。   高昱一路畅通无阻的行到了寝宫前,看着烛光投影出来的束腰玉冠的身影,影子们下意识的看向了他,高昱沉着脸,微微的点了点头,两个影子同时出手,没等高昊警觉,人已经软软的倒了下去。   高昱尚未发话,一个有些虚弱却温婉的女声响了起来:“麻烦把太子殿下搬到贵妃榻上去,地上凉,别受了寒。”   顿了下,她又温和的补充道:“方便的话,把旁边的薄被也给太子殿下盖上。”   高昱眼角余光扫过,见被训练的喜怒不形于色的影子们齐齐的露出了惊愕的表情,突然之间,就很想笑。   天下间有哪个女子,会在夫君被打晕的时候,还会如此自然的交代一句?!   骄傲瞬间溢满心胸,他的胸口一下就挺了起来,这就是他看中的女子,天下之间,独一无二!   原本绷紧的心弦也蓦地松弛了下来。   高昱慢慢的踱进了寝殿中,视线一扫,见高昊已经被影子们安置在了一旁的贵妃榻上,微微一顿,随即啼笑皆非,她还真有本事啊,随随便便的就使唤动了他这些忠心不二的影子们。   他的视线终于落到了雕花大床上被层层锦被包围的女子身上,她的青丝披散在身后,面色苍白,透着鲜少见到的柔弱,让人下意识的心生怜惜。   叶倾看了他一眼,眼神示意道:“坐吧,人都被你弄晕了,茶是没有了。”   她就这么轻轻松松,自自然然,仿佛遇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般开了口,高昱晒然,老老实实的在她床边坐了下去,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像是要把她吸入眼中,藏在心间,再不与人分享半分。   叶倾被他这样盯着,突然之间,就开不了口了。   她无数次见过他看美人入神的样子,更见过他为柔妃癫狂的模样,却没有一次,是如他现在看她这般的眼神。   他看柔妃时,眼中狂热,面上痴迷,如一团火焰,要把眼前的女子焚烧殆尽,可现在看她的眼神,却像是一汪深洋,每一滴海水都藏着情深不知几许。   原本酝酿许久,胸有成竹的话,突然之间,就被他这样的眼神给堵在了唇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他前世负了她,她也深深的报复了,可说到底,这一世,他却没有半点对不住她的地方。   若是和以前一样,满怀对他的怨恨,她自然可以理直气壮的利用他,利用完随手丢掉,不会有半分愧疚。   可现在,她终于确定了他对她确是一往情深,反倒无法如先前那般理直气壮了——若是人踩了她一脚,自然可以义无反顾的踩回去,可他人若是把脚送上来,叫她随意踩,她的脚反倒抬不起来了。   二人沉默半晌,他的视线在她的脸上贪婪的巡视了不知道多少回,还是他先开了口,声音温柔低沉,像是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耐心:“你希望我做什么?”   叶倾不敢看他的眼睛,垂下头,藏在锦被中的双手下意识的捉紧了床单,咬牙道:“我希望你提议,立高昊为新帝。”   “好。”话音未落,高昱已经快速的应了下来。   她一下抬起了头,不可思议的看着高昱,后者却别过脸去,俊美的侧脸上浮现了一个伤感的浅笑:“前一世,我身边美人众多,可实际上,我实是爱江山多过美人的。”   叶倾沉默,她自然知道,所以他的美人们,她一个都没动,她干脆利落的从江山下手,显庆帝被敌酋虏获,简直不能更打脸。   他絮絮的又道:“哪怕是到了这一世,一直到刚刚,我都是坚定不移的相信,我是爱江山多过美人的,甚至我认为,我重活一世,就是为了重掌江山,把那个平字换成一个武字,又或者一个成字。”   叶倾咬住了下唇,在今日之前,她又何尝不是如此认为!   高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向了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子,“你可真狠,你怎么就这么狠呢!”   叶倾忍不住抬头看他,恰好高昱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叶倾的杏眼瞬间睁圆——他的眼圈泛红,眼角晶莹闪过,竟是哭了!   她前后两世加起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哭!   他的儿子一个接一个的去了,他的脸越来越强硬,却没有半分示弱之态,哪怕后来瘫痪在床缠绵病榻之时,他也没有半分软弱的模样。   叶倾胸口一阵绞痛,这人得有多伤心,才会毫不顾忌的在她面前流泪?!   高昱泛红的双眼紧紧的盯着她,一字一顿的说了最后一句话:“你倚仗的,无非是我喜欢你!”   叶倾身体一僵,随即苦笑,不错,她倚仗的,不过是他喜欢她!   他若是对她无心,她死了又关他何事!   高昱说完这句,抿紧双唇,起身就向外走去,在他将要踏出寝宫殿门时,她心中隐藏许久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明明前一世你死不瞑目!”   就因为她深知自己做过什么,所以才无法理解为何重活一世,高昱会对她如此诡异的一往情深。   “呵呵——”   高昱没有转身,肩膀却一上一下耸动着,仿佛要发泄掉胸中所有郁气,不知道笑了多久,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轻声应道:“若你有一天,被困在一人身边数十年,不能离开那人方圆一丈之地,每天只能看到她一人,看着她喜悦,看着她悲伤,你也会如我一般,随着她的欢喜而欢喜,随着她的悲伤而悲伤,再也看不到其他。”   叶倾睁圆了眼睛,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高昱却已经无意再呆下去,他大步向外走去,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早做了断。   叶倾顺着床板往下一滑,顺手把锦被拽到了下巴下方,到底是喝过药,又强撑着等到高昱到来,这么一松懈下来,顿觉疲惫,很快就睡了过去。   睡的却并不踏实,忘却许久的记忆纷至沓来,有她刚嫁给梁平帝时二人鹣鲽情深的画面,也有梁平帝陪着众美人宴饮而她独坐一旁的场面。   更多的,是他瘫痪在床却勤读不缀的画面,他已经不能自理,却念念不忘胜蛮大计,一心想要开疆拓土。   莫名的,叶倾觉得,这个时候的梁平帝竟比他早年意气风发之时还要吸引人,仿佛知道她的想法,画面开始变慢,从连续的播放变成了一帧一帧,乃至到了梁平帝殡天,她惊觉自己居然起了丝丝伤感。   看着他被送入九龙棺中,封棺盖钉,她微微一怔,下意识的在心里反驳——不对,不是这样,他的棺材根本没有这么华丽,他只是用了一副极薄的棺材,上面还钉了一百零八颗镇魂钉!   镇魂钉!   叶倾一下惊醒,她直直的看着床顶,关于镇魂钉的记忆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高昊转述的孝贤皇后的墓中情景,其中梁平帝的棺材被打开了一半,刻了佛家真言的镇魂钉掉落于地。   仿佛一根无形的线索穿过,遗落的珍珠终于被串了起来,叶倾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至极的想法:那些镇魂钉,只怕是真的起了作用,镇压住了梁平帝的魂魄,令他不能转世投胎。   只是不知道为何,他不能转世的同时,也被生生的束缚住了,只能在她身周一丈之内活动。 第261章 滚来滚去的太子妃   之后,她做了十几年的皇太后,终于也归天了,接着,顾长春进入皇陵里,窃了她的前身,同时,又心怀不满的把梁平帝的棺材给打开了,镇魂钉被起出,大抵因此解除了诅咒的源头,令他和她一样,重新活了过来。   叶倾苦笑,顾长春若是知道有今日,还会不会去动她的陵墓?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叶倾感慨一番后,一旁的贵妃榻上也有了动静,到底是一国太子,高昱的影子们下手也很有分寸,只让高昊昏迷了一段时间,便自行醒来。   高昊挣扎着坐直身体,揉着后脑勺,双眼中犹带着几分恍惚,渐渐的,他的目光清明起来,俊脸瞬间阴沉,径直下了软榻,向着叶倾行来。   在她榻边站定后,定定的看着她,开口问道:“你做了什么?”   先前他是关心则乱,之后被人从后面袭倒,眼见现在寝宫内还没个服侍的,高昊也回过味了,能在后宫里长驱直入的,除了他那个好弟弟,就没别人了。   叶倾轻叹了声,伸出手,拉住了高昊的手,高昊眉头一皱,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坐到了床边上。   叶倾不错眼的看着他,声音温和的道:“高昱答应请立你为新帝。”   高昊的双眼一下眯了起来,他早就怀疑太子妃和高昱之间有些不同寻常,只不过以往他还可以自欺欺人,今日却再难欺骗下去,他的俊脸上刹那间蒙上一层冰霜,冷冷的质问道:“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叶倾眉毛扬起,手指有意无意的玩弄着太子殿下修长的十指,如琴弦一般拨来拨去,慢吞吞的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以前我还小的时候,被他那一副皮囊糊了眼,但是他的毛病,你也知道的。”   说着,叶倾顿了下,“然后他叫我滚,我就滚了,现下我嫁给你,他又喜欢上我了,可惜滚的太远,滚不回来了。”   高昊:“……”   二人间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半晌,高昊凶巴巴的开了口:“你怎么这么傻,他叫你滚你就滚!你应该踢他一脚,叫他滚才是!”   叶倾笑的眉眼弯弯,五指直接插入了高昊五指之中,和他双手交握:“殿下说的是,谁年轻的时候没认识几个人渣呢!”   眼见高昊的浓眉舒展开,叶倾心中一松,正要再说点什么继续缓和下气氛,高昊的俊脸瞬间绷紧,咬牙切齿的道:“那你也不该伤了自己和孩子!”   叶倾捉住了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可怜兮兮的道:“我这不是着急么——”   高昊绷着俊脸,恼怒的道:“就你主意正,你以为我怕他不成?我不是早说了么,他绝无可能登上皇位!”   叶倾一怔,这话高昊说了几次,她只当玩笑罢了,并未深思,今日看高昊的样子,似乎另有隐情,不由好奇的问道:“为什么?”   高昊绷着俊脸,半晌,方僵硬的开了口,“那妇人极坏,我小小年纪就给我塞人,想要坏了我的身子,可她千不该万不该——”   他的声音一顿,俊脸上竞现出了几分狰狞,显然回忆到了极糟的往事,叶倾抬起另外一只手,轻抚他的手背,高昊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深呼吸一口气,重重的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咬牙切齿的道:“她不该让我的乳母来爬我的床!”   叶倾的眼睛一下睁圆,往昔不解之处瞬间有了答案,怪不得当初她提及他的乳兄,他立刻变了颜色,在殿堂上和他的乳兄亦是一副仇人相见的架势。   她又想到他乳兄提及,他乳母一回到家里便悬梁自尽了,怕是事情败露,无颜苟活了。   叶倾完全可以想象,对于自幼丧母的高昊来说,乳母在他心中有多么重要,这样一个长辈却爬了自己的床,叶倾沉默了。   高昊冷笑:“被拆穿后,她更是变本加厉,隔三差五的就送上美貌的宫女,只是那些女子,多喜用熏香,尚未靠近,便是一股浓郁的令人厌恶的香气。”   叶倾恍然大悟:“所以殿下当初能接受我,不过是因为我从不用熏香?”   她想起了和高昊初相识的时候,两次都被他撞入怀里,莫名其妙的吃了豆腐,却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被有狗鼻子的太子殿下给牵挂上了。   高昊此时心情不好,白了她一眼道:“不是你自己滚过来的么?”   叶倾心道,这是炸毛了,赶紧顺着毛撸:“是是,臣妾滚来滚去,就滚到殿下身边了。”   太子轻哼一声,脸色和缓许多,隐约浮上几分得意:“她这么算计我,我也不能叫她好过,从精于房事的教养姑姑里选了个貌美的,丢到了高昱的床上。”   叶倾半张嘴巴,她万万没想到,高昱喜欢妇人的毛病,竟是这么来的!   高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继续道:“谁想到那厮食髓知味,竞打起后宫嫔妃的主意了,也怪父皇专心政事,后宫久旷,被他钻了漏子。”   叶倾半张嘴巴,这,这——   这绝对不是梁平帝会干出来的事情!   那位真正的二皇子,还真是有够胆大妄为。   高昊嗤笑一声:“明面上因为他进了冷宫的就有两个,背地里谁知道他给父皇戴了多少绿帽子,也幸好父皇子嗣稀少,不然早就把他贬为庶人了,至于皇位,是想都不要想了!”   他顿了下,大手牢牢的握住了叶倾的手,凝视着她的双眼,认真的道:“所以你安心养胎,旁的事情都交给我!”   叶倾应了一声,乖巧的顺着高昊手中的力道,进入到了被子里,高昊又候了一会,待东宫的宫女内侍渐渐苏醒,方离开东宫,往前殿行去。   乾坤殿里,百官依然辩的热闹,高昊视线扫过,前方垂眸静立的高昱也恰好抬起了眼,二人视线闪电般的相交,又迅速的各自挪开。   高昱转过身去,朝着身边的陈大学士淡淡的道:“事已成定局,不如另立新帝,尊皇上为太上皇。”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春日滚雷一样,在众臣工耳中哄然炸开,朝堂上瞬间一默,众臣工的视线,下意识的在两位皇子间来回扫荡,不少人甚至亢奋起来,二皇子,这是要夺位么!   一片安静中,高昱望着上首的皇位,淡淡的开了口:“请太子登基为帝,驱除鞑虏,还我大好河山。”   本该激情四溢的口号,却被他念得语气平平,总有那么一股子应付差事的味道。   群臣俱都一愣,还是陈大学士老谋深算,率先回过神来,当先跪了下去:“臣请太子登基为帝!”   群臣一个接一个的跪了下去,乾坤殿内一片浩荡之声:“请太子登基为帝!”   高昊沉默片刻,望着前方那个修长的身影,抬起脚,一步步的向前走去,最后,越过面无表情的高昱,站到了龙椅旁边,转过身,他慢慢的坐了下去,一双眼却始终盯着高昱。   满殿重臣皆已下拜,高昱一人孤身独立,便分外显眼。   高昊眯起眼,混蛋,还不给朕跪下来!   高昱的身体晃了晃,忽然就倒了下去。   高昊:“……”   他眯着眼睛,瞪着昏倒在地的高昱半晌,直到陈大学士轻咳一声,提醒道:“皇上,何不先叫人把二殿下送回府?”   高昊轻哼一声:“来人,把二殿下送回去。”   顿了下,他又补充道:“顺便从太医院叫几个太医去看看。”   陈大学士闻言,意外的看了新帝一眼,只觉老怀甚慰。   待几个小黄门七手八脚的把高昱扛着,快要出殿门之际,高昊又朗声提点了一句:“对了,叫太医多开几斤黄连,别在乎银子!”   陈大学士:“……”   赶脚大梁的前途一片黑暗了肿么办!   老高家的皇帝虽然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大梁的臣工们还是很给力的,新帝刚一登基,各个衙门就高效的运转起来,增兵的增兵,援助的援助,连蛮人那里也派了使者,大致的意思是俺们新头头上台,你们手里内人质已经不值钱了,要是愿意送回来,俺们看着给个三瓜两枣的,要是不愿意送回来,那你们就帮忙养着吧!   不过要是养死了,咱们就走着瞧吧!   叶欢歌倒是回来了,回来那天,叶倾还在床上养胎,听到消息,轻叹一声,叫张姑姑吩咐下去,朝凤宫一切用度照旧。   没多久,风尘仆仆的叶欢歌就到了她面前,怀里还抱着睡的脸蛋红扑扑的三皇子,还没开口,眼泪先流了下来:“我也不求旁的了,只望他好好的回来,我们三个好好过日子。”   叶倾无语,知道显庆帝一怒为红颜虽然搞错了对象,却是到底把叶欢歌给感动了,她拍了拍叶欢歌的手:“姑姑且安心,皇上不会不管太上皇的。”   又是好一阵安抚,才把叶欢歌给劝了回去,张姑姑捧来安胎药,慢吞吞的道:“娘娘还是先紧着自己的身子吧。”   叶倾伸手接过药,随口道:“姑姑也算是有福气的,天底下有几个皇太后的相公还活着呢。”   张姑姑:“……”   她家娘娘的脑子怎么就跟正常人想的不一样呢! 第262章 原来大家都是亲戚!   叶倾安胎三个月,战事也终于有了起色,主要是林栋带着大军奔袭千里,冲入了蛮人后方,和十万禁军前后呼应,打了蛮人一个措手不及。   蛮人终于退军,林栋又率大军追袭千里,把蛮人彻底的打出了大梁疆域,蛮人却在这个时候把太上皇丢了出来,逼的林栋不得不带领大军,护送太上皇还朝。   当然,在蛮人口中,则是又一番说道——据说大梁军中有一个破军星下凡的小段状元,此人惯会妖术,手中一张画卷,自带神兵千万,迎风一展,画上便下来天兵天将无数,神出鬼没,叫人防不胜防。   大军还朝当日,高昊亲率文武百官于梁京城外十里处等候,太上皇并未下车,被直接送入到了后宫之中,和叶欢歌相见。   朝堂之上,高昊大赏有功之臣,后宫之中,国公府女眷屡坐在了一起,叶倾看着晒得满脸漆黑的堂妹,忍不住伸出手指狠狠的戳向她的额头:“你也真够胆大的了,竟然还女扮男装跟着大军出征!”   叶茹嘿嘿一笑,一把揽住了叶倾手臂,“要不是哥哥发现的早,死活把我送到段家表哥身边,怕是现在,我也能给姐姐弄个诰命呢!”   此话一出,坐在一旁的张氏和徐氏神情各异,尤其是张氏,长子凭军功被封了个五品游击将军,按理,可以荫妻荫母,他尚未娶妻,自然就该为母亲请封。   只是叶安卓自幼过继给了长房,也不知道他会为生母还是养母请封,张氏心中一直惴惴不安,谁也没想到,这臭小子竟然干脆利落的绕过了两个母亲,不合常理的给长姐请封了!   这个脑子进水的,那可是堂堂皇后,本就是超一品的诰命了,还要你个五品的诰命做啥子!   更过分的,皇上竟然准了!   现在小女儿也这么说,张氏突然觉得心好塞,日子没法过了。   叶倾笑的嘴巴都合不拢了,她最高兴的不是做了皇后,而是弟弟凭借军功一跃成了五品的游击将军,品级虽然低了点,可别忘了,她弟弟还不到十八岁呢!   以后升职的机会大大的!   她看着堂妹笑道:“听说付偏将已经上门提亲了?”   叶茹一下捂住了脸,又羞又恼的叫了起来:“快别说了,丢死人了!”   叶倾哈哈大笑,付偏将,就是当初在林栋身边跟着的付校尉,第一次见的时候张口就说什么小生如今年方二十,上无父母高堂,下无兄弟姐妹,家有良田,尚未娶妻,姑娘家住何方,可曾婚否云云。   付校尉这一番话也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见到个年纪相当的漂亮姑娘就上去说一遍,旁的人要么把他揍一顿,要么当个笑话听了,只有叶茹这姑娘,傻乎乎的说了一个好字!   付东大喜,只当天上掉馅饼了,赶紧就搂住了,然后还得意洋洋的在军中宣扬了一番。   好么,这厮原本就是个笑话,现在成了正面教材了!   结果就是林栋麾下的军士,凡是尚未娶妻的,都养成了一样的毛病,见到年龄相当的女子,就上前一揖,如此说上一通,每次被人反驳,便振振有词的举出付偏将和叶茹的例子来。   叶倾初次听了,也觉好笑,现下忍不住问道:“现下林将军麾下的军士,见到姑娘家,还这么自我介绍么?”   说着,她有意的粗着嗓子,仿起了男子的声音:“小生现年一十八岁,家财万贯,奴仆成群,虽然已经嫁人,却还缺三五美妾,若是姑娘不嫌弃——”   她话未说完,一边的叶芸叶茹已经笑作了一团,叶芸素手指着她,断断续续的笑道:“大,大姐,你,你还要美妾,这是给皇帝姐夫用还是你自己用呢,你不是该要三五小倌才是么!”   叶倾食指竖起,立于唇边,嘘了一声,故意做出说悄悄话的模样:“我问的,都是男扮女装的美男子——”   顿了下,她瞥了叶茹一眼,振振有词的道:“这世上既然有女扮男装的,那自然也有男扮女装的了。”   叶茹又羞又恼,干脆把一方绣帕蒙上了脸,不搭理这个厚脸皮的皇后姐姐了。   一道珠帘之外,小顾太医长身玉立,一脸的若有所思,张姑姑见里面笑闹的厉害,不由重重咳了两声,提点道:“娘娘,小顾太医来为您诊脉了!”   女眷们的笑声戛然而止,叶茹对着叶芸挤了挤眼睛,叶芸一把拉起胞妹,退到了屏风之后。   顾白芷进入殿中,目不斜视的行了礼,又在垫了锦帕的叶倾手腕上号了下脉,惯例开了张养生的方子,安静的退了下去。   国公府女眷们又坐了会,便退了出来,叶芸叶茹共坐一车,叶茹抱住了叶芸的胳膊,笑嘻嘻的道:“好姐姐,咱们去你的店里看看吧!”   叶芸白了她一眼:“什么你的我的,说好了人人都有股份,这次你既然回来了,就别想跑了,旁的事情做不了,就帮我看看账本!”   姐妹二人说着,马车自然而然的拐了个弯,向着店里行去,刚到店门口,没等姐妹二人下车,一个清俊的男声从车外传了来:“小生年方二十有二,上有高堂,家中开有药铺一间,虽不富裕,却也温饱有余,不知姑娘愿意下嫁否?”   叶芸自然听出了这个声音,脸刷的一下就烧了起来,没等她有所动静,一个恼怒的男声响了起来:“混蛋,一个两个都是跟你学的,想娶我家妹妹,做梦去吧!”   叶茹忙掀开了车帘,一眼看到了满脸恼怒的叶安卓,旁边的付东一脸尴尬,二人身前的白衣男子,俊秀如松,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也难得的飞上了一抹红晕。   ……   封赏过后,照例是大宴群臣,正常情况下,此等大捷,定然要君臣同欢,闹个通宵才是,结果到了夜半时分,后宫却来了消息——皇后娘娘发动了!   高昊手一抖,酒盅里的酒顷刻撒了半杯出来,他什么都没说,长身而起,甚至顾不得叫来辇车,大步向着后宫行去。   高昱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行了几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下意识的回过头去,眼睛一下眯了起来:“段侍郎,林将军,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段修文因谋划有功,连跳数级,直接就成了户部侍郎,总管大梁上下钱粮,只等着上面七老八十的尚书一退,立时就是一品大员。   段修文手里的扇子轻轻摇了摇,轻笑道:“我家表妹待产,做为表哥,怎能不去探望一番呢!”   林栋板着脸,开口亦是掷地有声:“林叶两家乃是世交,世妹待产,作为世兄,自然要去探望一番!”   段侍郎不怀好意的瞥了高昱一眼,笑眯眯的问道:“不知二殿下这是——”   高昱轻笑两声,淡淡的道:“皇嫂待产,身为皇弟,怎能不探望一番呢?”   三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说来说去,大家都是亲戚嘛!   高昊面色阴沉的盯着对面的产房,宫女们捧着各式物件穿梭不息,里面却没有半点动静传来,他忍不住瞪向了一旁的小顾太医:“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顾白芷镇定的应道:“现在刚有了动静,离生产怕是还要一段时间,妇人生产,耗上十几个时辰也是正常。”   高昊闻言,俊脸就是一沉,一偏头,看到三个气质迥异的俊美男子联袂行来,俊脸登时黑的更厉害了,他毫不客气的质问道:“此乃后宫禁地,你们过来做什么!”   段侍郎面带浅笑:“臣过来看看表妹。”   林栋面不改色:“臣来看看世妹。”   高昱俊美的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一抹忧色:“臣弟担心皇嫂。”   高昊瞪着他们,一群臭不要脸的,他家娘子都要给他生儿子了,这帮混蛋还惦记着!   没等他开口叫混蛋们统统滚蛋,产房里便传来了女子的哀嚎声,骤然一声后,便再无声息,高昊的心一下纠紧,下意识的向着顾白芷看去,顾白芷立刻道:“早先已经嘱咐过娘娘了,开始要爱惜些力气,怕是已经咬住帕子了。”   他顿了下,又道:“叫人把参片给娘娘含上,若是还能进食,不妨再吃些热汤面。”   立时就有宫女传话,一样又一样的吃食被送了进去,盏茶功夫,就有宫女出来报喜:“娘娘吃了小半碗汤面,又用了点鸭脯,吃的可香了。”   高昊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了下来,他正要转头,眼角余光却扫到其余三人不善的视线,立时就恼了:“你们那是什么眼神!”   高昱几人收回视线,正襟危坐,你一言我一语的开了口:“表妹那般娇弱,若不是为了给昏君生孩子,怎会受这般苦楚!”   “皇兄也是,后宫那么多女子,哪个不能生孩子!”   “二位大人所言甚是!”   昏君高昊一口老血憋在了心口,甚是,甚是泥煤啊!   他老婆给他生儿子,不是天经地义么! 第263章 这一对臭不要脸的爹娘   高昊正要唤来侍卫,把这三个目无君上的混球给叉出去,就听得里面传来了一声婴儿啼哭,接着张姑姑的声音欢喜的响了起来:“恭喜皇上,是个皇子呢!”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婴儿啼哭,比先前那声还要嘹亮,张姑姑欢喜更胜:“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又是一个皇子呢!”   高昊大喜,大步向着产房行去,一干宫人不敢拦他,产房却是内外两间,刚到外间,张姑姑带着冬暖夏凉,抱着两个皇子迎了出来,高昊一眼扫过,便心焦的进了内房。   高昱三人对视一眼,长身而起,段侍郎眉毛扬了扬:“倒是要看看我那外甥,和表妹生的像不像。”   高昱点了点头,俊脸上荡开一抹笑意:“我那侄子,自然是该长的像皇嫂才对。”   林栋不动声色的接话:“两位所言甚是。”   三人又互相谦让一番——   “二殿下先请!”   “段侍郎也请!”   “一起一起!”   三人施施然,闲庭阔步,宛如行走在御花园中,赏花望月一般,进到了外室之中,一眼看到了尚在襁褓的两个婴儿,高昱屏住呼吸,一把抢过了一个,林栋手长脚长,也抢了一个,只剩下段修文,眼巴巴的看着。   只看了一眼,段修文便皱眉道:“怎么和那昏君生的一模一样!”   林栋的俊脸亦是沉了下来,只有高昱,一下就笑了起来:“倒是长的像孤!”   等高昊安抚了倦极而眠的老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三个臭不要脸的抱着他两儿子,贱兮兮的说着话:“你们看,这个怎么都不会哭呢!”   段修文修长如玉的手指不客气的捅了捅婴儿娇嫩的脸颊,那小婴儿动了动嘴唇,歪了歪头,果真一声都没发出。   他又捅了捅另外一个的小脸,还没等他碰第二下,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高昱一脸深沉的道:“不如一个叫高哭,一个叫高不哭?”   “不如你们三个改名叫高哭,段也哭,林一起哭?”高昊阴森森的声音飘了过来。   三人一惊,同时抬头,段修文脸上最先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皇上,快来看,两位皇子和二殿下生的一模一样!”   高昱:“……”   虽然有被当枪使的嫌疑,可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悦耳呢!   他咳了两声,恬不知耻的应道:“不错,两个皇侄和孤生的一模一样呢!”   林栋一脸郑重的点头附和。   高昊上前一步,劈手夺过了高昱怀里的皇儿,不客气的呵斥道:“滚!都给朕滚远点!”   三人撇了撇嘴,转身向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说个不停:   “都当爹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哎,有这样当爹的,我这两个侄儿前途堪忧啊。”   “两位所言甚是。”   高昊使劲磨了磨牙,把这三个都弄到午门斩首,会不会有杀功臣的嫌疑?!   “站住!”   段修文三人齐齐转身,一脸懵懂无辜的看向了高昊,高昊恨得咬牙切齿:“把皇儿留下再滚!”   高昊把怀里的小儿交到了张姑姑手中,两步上前,劈手就从林栋手里夺过了另外一个,刚到他怀里,原本安静的小儿却嚎啕出声。   段修文三人立刻落井下石:   “咦,刚才明明怎么弄都不哭的!”   “真的是亲爹么!”   “说不准呢,长的真的很像二殿下呢!”   高昊再也忍不住,一脚踹了过去:“滚滚滚,都给朕滚,再不滚,朕灭你们九族!”   段修文三人不情不愿的向外走去,口中仍然絮絮叨叨:“皇上果真有些失心疯,二殿下的满门不也包括他自己么!”   “哎,家门不幸,还望两位不要外传啊!”   “二殿下放心,我们嘴巴严的很。”   段修文决定,回去就请军中几位要好的将领们一起吃酒,到时候叫大家给林大将军多多敬酒。   三人渐行渐远,身后的东宫也从清晰到逐渐模糊,原本兴高采烈的谈话突然就消了声,三人虽然并肩而行,却形同陌路,到了宫门,高昱更是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段修文二人亦是没有招呼的意思。   待高昱的马车声远去,段修文眉毛扬起,看向了一旁的林栋:“林兄,今日不醉不归可好?”   林栋俊脸上难得现了一抹笑意:“正合我意。”   皇后娘娘的表兄和世兄立时勾肩搭背,摇摇摆摆的往酒肆行去。   叶倾这一觉睡的很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晌午,一睁开眼,便看到了背对着她的太子殿下,一身金黄的龙袍皱皱巴巴,一看就是守了她一夜,叶倾心中一软,张口唤道:“皇上——”   高昊立刻转过身,又侧过半个身子,献宝一样的让她看两个儿子:“娘子,快看!”   说着,他伸出手指,捅了捅左边小儿的脸,“你看,这个怎么弄都不哭!”   接着,他又捅了捅右边小儿的脸,手指刚一碰上,小儿哇的一声嚎哭起来,“这个一碰就哭!”   叶倾立刻觉得心好塞,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儿子,不是给他们亲爹玩的!   她板着脸,命令道:“把皇儿抱过来给我看看!”   一旁的张姑姑几人满是期待的看着,皇后娘娘这是要修理皇上了吧!皇上真心欠揍啊,玩了一早上了,二个殿下嫩嫩的小脸都被戳红了!   高昊抱了一个,张姑姑识趣的抱了另外一个,往叶倾身前一送,叶倾撑起半个身子,看向了两个儿子,左边那个懒洋洋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合上了眼,右边这个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含着一泡泪,可怜兮兮的看着亲娘。   叶倾眨了眨眼,伸出食指,先戳了戳左边那个,没哭,接着戳了戳右边的这个,小嘴巴一瘪,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她顿时兴奋的叫道:“真的真的,一个不会哭,一个一碰就哭!”   张姑姑脸都黑了,这一对臭不要脸的爹娘!   高昊则是一脸的兴高采烈:“是吧是吧,好玩吧!”   叶倾伸手抱过张姑姑怀里啼哭不止的小儿,抱在怀里拍了拍,小儿止了哭,巴掌大的小脸上泪痕犹在,看着可怜又可爱,叶倾心都要软成了一滩水,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问道:“这个是大的还是小的?”   高昊的手指还在一下一下的捅着怀里的儿子,头也不抬的应道:“我怀里这个是老大,你怀里那个是老二。”   叶倾瞪了他一眼:“你还没把名字取出来么,难道就老大老二的叫着么!”   高昊手指一顿,和张开小嘴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的长子黑漆漆的双眼恰好对上,他心中欢喜,开口道:“不如一个叫高琳,一个叫高琅。”   叶倾一怔,琳琅俱是美玉,且高昊这名字明显取自琳琅满目之意,满眼美玉,寓意也不错,她点点头,亲了亲怀里的小儿子,“好,一个叫高琳,一个叫高琅。”   名字定下了,夫妻二人又开始研究起怀里的儿子来,很快发现,大儿子格外懒散,小儿子却是娇气活泼异常。   之后,叶倾不动声色的借着奶娘给两个儿子喂奶的时机,把高琳和高琅调换了一下。   “娘子,你看琅儿怎么又哭了!”高昊一脸无措,怀里的小儿子哭的撕心裂肺,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叶倾抱着怀里安安静静的高琳,瞥了一眼,皱眉道:“莫不是尿了吧!”   高昊吓了一跳:“他还会尿尿?!”   叶倾被他逗乐:“怎么不会尿,喝了那么多奶水,不但会尿,还会拉呢!”   张姑姑忙从高昊手里把高琅接了过去,拆开小儿的包裹,果然,里面放置的棉帕已经湿个彻底,冬暖夏凉也凑了过来,几人一起,给高琅换起了尿布。   正换着,叶倾身体一僵,叫了起来:“等等!琳儿好像也尿了!”   张姑姑忙把高琳也接了过去,一打开锦包,果然也尿了一大摊。   一天下来,众人也算摸到两个皇子的规律了——高琳虽然不哭不闹,各种反应却几乎和高琅同步,高琅若是饿的哭了,那高琳定然也该喂奶了,高琅若是拉了尿了,高琳一定也该换尿布了。   叶倾便松了口气,好歹根据老二的情况能把老大的状态也判断出来,不然老大那么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谁也不知道他是饿了还是渴了,又或者一泡尿把小屁股都要泡烂了。   高昊围着两个儿子转个不停,等两个儿子都睡着了,更是凑到了叶倾身边来,眼巴巴看着她道:“娘子,不如咱们再生一对双胞胎吧,看看是不是也这么好玩!”   叶倾直接伸出右手,糊了他一脸,呸,生了这么一对已经够辛苦了,现在还在做月子,就这么臭不要脸的叫她再生一对!   还双胞胎,以为双胞胎是想生就生的么!   别以为她不知道高昊心里想什么,无非是看着两个儿子的状态几乎同步觉得好玩罢了,想要进一步验证下是不是旁的双胞胎也这样!   她神色不善的瞪着高昊:“皇上今天好像没去上朝吧?” 第264章 昏君啊昏君   高昊身体一僵,随即一屁股坐到了她身旁,伸出手臂环住了她,深情款款的道:“娘子刚刚为朕生了两个这么可爱的皇儿,朕怎么能不陪陪你呢!”   叶倾又是一爪子糊到了高昊脸上:“滚边去!本宫有儿子就够了,你自己不上朝,到时候那些御史可参的是我!”   高昊的俊脸别向了一旁,顾太医不是说一孕傻三年么,他媳妇的智商怎么一点都没降呢!这不科学!   叶倾口中对高昊千般嫌弃,高昊当晚留宿在她身边,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高门大户里的夫妻,有几个做丈夫的能在妻子做月子的时候还陪在她身边的?   叶倾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   “皇上,该起床了~”   “皇上,早朝时间到了!”   “高昊,快起来!你现在是皇帝了!不能睡懒觉了!”   “姓高的!你起不起来,不起来我这壶凉水就浇你头上了!”   高昊一个激灵爬了起来,叶倾到底没把那一壶凉水都倒他身上,却还是用帕子浸了冷水丢到了他脖子里。   叶倾美目一扫,呵斥道:“还愣着干嘛,还不给皇上更衣,不用摆膳了,来不及了,陈公公,用帕子包上两块糕点,给皇上带着,行了,赶紧上朝去吧!”   终于把高昊打发走了,叶倾出了一身汗,叫张姑姑打了盆温水,擦拭了遍身子,换了身软绸里衣,重新缩回了温暖的被窝,打了个呵欠,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醒了,叫张姑姑把两个儿子抱过来,又逗弄了一番,高昊打着呵欠回来了,一回来,就往床上爬去,怏怏的道:“朕再睡会,困死了。”   在龙椅上就不断的打瞌睡,一帮臣工简直跟苍蝇似的,在耳朵边上嗡嗡嗡嗡没完没了,他提议把早朝时间改到辰时,立刻就哭天抹泪的说什么祖宗法制,烦死了。   都怪他那不着调的爹,明明只要再当十几二十年的皇帝,等他儿子长大了,他就可以顺利的从太子变成太上皇!   多么完美的人生,结果被生生打破了!   做个皇帝连懒觉都不能睡了,人生还能更悲剧么!   一想到今后数十年都不能睡懒觉,高昊整个人都不好了。   幸好儿子们安抚了他受伤的心灵,老大闷了点,可不还有老二么。   他惊奇的发现,他家老二竟然在进步!现在碰一下,高琅居然不哭了,必须得凶残的捅上一下,又或者掐上一把,才会哇哇的哭出声来!   不过高昊很快发现做一个凶残的爹很难,因为他儿子有一个更凶残的娘——   他不过小小的掐了一下高琅肉呼呼的小腿,叶倾随手抓起一个花瓶就向他砸过来了,哎呦喂,那可是青铜的!   高昊表示,他不介意当太上皇,但是很介意叶倾当皇太后!   陪着儿子们玩,时间总是过的飞快,转眼又到了就寝时间,这次高昊刚摸到床边,就被皇后娘娘一脚踹下来了,他委委屈屈的看着凶残的孩他娘:“娘子,你就会欺负我!”   叶倾笑了:“欺负你?你老老实实悄悄的起床去上早朝也就算了,我这还做月子呢,还得陪着你折腾,皇上还是去旁的殿里歇着吧!”   高昊面色正经起来,立起右手朝天发誓:“我保证明天早早起床,悄悄的出去,绝不惊动娘子半分!”   他顿了下,看着仍然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的叶倾,试探着问道:“要不,朕给你写道圣旨?”   见高昊都这么说了,叶倾倒是不好坚持下去,身体往后挪了挪,让了个床边出来,高昊嗷的一声扑了上来,抱住叶倾,把脸埋在她胸口,狠狠的吸了一口气,他家娘子越来越好闻了!和儿子身上味道一样一样的!   叶倾很快发现,高昊的保证就是个屁啊。   “姓高的,你起不起床?”   “不起床我弄死你啊!我垂帘听政得了!省的被你连累背上什么媚惑君上的骂名!”   叶倾真是气急败坏了,这厮今天早上越发精乖,一双铁臂紧紧的环住她腰身,俊脸更是赖皮的埋在她胸口,两个人缠的死紧,害得她投鼠忌器,各种手段统统不好施展。   高昊却一个哆嗦,慢慢的抬起头来,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的看了她一眼,身体往前一探,在她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娘子真是聪明!”   话罢,高昊兴奋的下了床,主动叫人伺候他穿衣用膳,叶倾摸了摸上被他亲过的地方,一时间有些拿不准高昊这是又玩的哪一出。   很快,叶倾就知道了。   张姑姑瞥了眼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皇上直接就叫人拉了道珠帘,又弄了张软榻放在珠帘后面,早朝的时候,大人们都听到皇上打鼾的声音了——”   叶倾单手捂住脸,艾玛,有这么个相公真丢死人了!   细细的想一想,梁平帝还算雄才大略,有开疆拓土之心,到了显庆帝,就是一战战兢兢的守成之君了,高昊干脆就是不务正业!   这么一看,老高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叶倾的视线刷的一下看向了不远处的两个幼子,不行,教育就得从娃娃抓起,要是她两个儿子生成高昊这般模样,还不如现在就一巴掌拍死算了。   高昊一下朝,就被叶倾安排了新任务——对着两个儿子读三字经干字文。   也难为高昊,这么枯燥乏味的事儿也能玩出乐子,他抓着本书,绕着儿子们兜着圈子,声音忽大忽小,忽远忽近,高琳一如既往的淡定,看也不看亲爹一眼,倒是高琅,随着他的声音,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不断的转着,怎么看怎么好玩!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高昊左摆一下头,右摆一下头,突然又回到了中间,声音戛然而止,满是遗憾的道:“他怎么变不成斗鸡眼呢!”   叶倾随手一抓,抓了半天只抓到个靠枕,高昊这厮狡猾至极,上次差点被青铜花瓶砸到后,就把寝宫里带着棱棱角角,容易碎裂的物件全收起来了。   叶倾也不管那么多,随手就把抱枕丢了出去,恶狠狠的骂道:“你才斗鸡眼,你们全家都是斗鸡眼!”   叶倾觉得心好累,她这哪里是生了两儿子,分明是仨!老大还是特不听话就会欺负弟弟的!   高琳高琅虽然现在连抬头都不能,顶多会转转眼珠子,却也很快爆发出超强的战斗力,把高昊虐了个半死。   小儿到底和成年人不一样,尤其是这刚出生不久的,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醒过来也是为了吃奶。   高昊玩一会,两个小儿就不给面子的睡过去了,旁边叶倾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把儿子们折腾醒,只能单手撑着腮,不错眼的盯着睡的脸蛋红扑扑的儿子们,口里念经一样絮絮叨叨:“怎么这么能睡,快起来陪爹爹玩!你们是小猪么,一天到晚就是睡睡睡!”   叶倾哭笑不得,板着脸教训高昊:“皇上若是没事干,不妨看看奏折,不是都压了几天了么!”   高昊一脸控诉的看向了叶倾,叶倾被他悲愤的表情逗乐,毫不客气的道:“看什么看,不干活我们娘三喝西北风去么,赶紧的,不看完奏折今天就别想陪儿子玩了!”   她默默的在心里补充道,是别想玩儿子了!   高昊灰溜溜的站了起来,老老实实的坐到了御桌前,看起了奏折。   无非是前有旱灾后有兵祸,各地钱粮告急,请求朝廷支援的折子,高昊看的头疼,国库空虚,到哪里弄这么一大笔银子填上,他老爹倒是有点私房,只是他爹能抄他的私库,他却不好去搜刮亲爹的银钱。   索性统统留中不发,做皇帝就是这么任性!   用过晚膳,两个皇子终于睡够了,活泼泼的醒了过来,便是长子高琳,一双黑漆漆的眼珠也比白日时灵动几分。   高昊欢喜,便逗弄着儿子玩了起来,父子俱都精力充沛,这一玩,就到了天色微明。   叶倾醒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侧,入手一片寒凉,再一扫地上,见高昊站在儿子们的小床前,高大的身子半弯,生生的挤到了儿子们中间,父子三人头并着头,睡的正香,三张相似的脸看着格外温馨。   叶倾一时间哭笑不得,也难为高昊,那般姿势还能睡着。   看看时辰,却是又到了早朝时分,也顾不得其他,忙叫人把高昊唤了起来,服侍妥当后,又叫人连拉带拽送到了前面。   转眼一个月过去,叶倾终于出了月子,两个儿子也满月了,朝臣们的怨气也终于到了最大值——昏君天天早朝跑来睡觉也就罢了,这睡觉时间越来越长怎么回事!   文武群臣,从正四品到一品大员,数十人轮流轰炸,愣是没把昏君炸醒,从早朝开始一路睡到早朝结束,昏君的呼噜是一刻不停啊,还挺有韵律的,一声长,一声短!   折子一个接一个的送上去,全都留中不发。   陈大学士表示,这活没法干了。 第265章 家徒四壁的穷皇帝   皇上白天这么能睡,不上朝的时候还不干活,明显是晚上疲劳过度啊。   叶倾没想到,她天天早上和高昊斗智斗勇,费劲千辛万苦把他送去早朝,最后还是落个被御史群弹的下场。   这可不是某一个热血上头的御史,挺着脖子来一发,而是所有的御史,一人三四本折子,摞起来比她还高。   总结起来就是皇后失职,没有安排好后宫大小老婆陪睡的活动,导致皇上精力消耗过大,疏忽朝政。   叶倾囧囧有神的看着奏折,心道,这哪里是大小老婆陪睡的问题,分明是儿子们陪玩的问题。   可小孩子就是昼夜颠倒,她有什么办法。   不过她收拾不了儿子们,倒是还能收拾高昊。   当天,叶倾和高昊,帝后之间,来了一次恳切的促膝长谈。   中心思想是高昊可以陪孩子们玩,但是不能这样不务正业啊,高昊表示,孩子们嫩嫩的小脸比朝堂上那一群满脸褶子的老男人顺眼多了。   高昊长臂伸出,把叶倾抱到了怀里,皇后娘娘生完孩子,倒是丰腴了些,抱着软趴趴的很是舒服,一边玩着皇后娘娘最近长出了小坑的右手,一边义正言辞的道:“你在家陪儿子们玩,却叫我去前面看那些老男人的脸,不公平!”   叶倾真想糊他一脸,她咬牙切齿的道:“那皇上想怎么公平?要不臣妾陪您一起上朝?!”   高昊马上抓起她右手,自己的左手凑过去狠狠一击,痛痛快快的应道:“一言为定!朕准了!”   叶倾:“……”   怎么好像不小心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进去。   第二天,群臣惊疑的发现,珠帘后的软榻上,似乎多了一个身影?   皇上细微的鼾声依然传遍整个大殿,另外一个金黄色的身影却始终端坐。   陈大学士忍耐半晌,到底还是暗叹一声,修炼功夫不到家,上前一步,恭声道:“皇上,这次军中不少将士为国捐躯,有些年纪尚轻,家中妻子尚幼,生活艰辛,臣请皇上早日拨款抚恤,迟则生变。”   变的自然不是这些孤儿寡母,而是军中尚在服役的将士,若是他日自己为国捐躯,死后妻儿却颠沛流离不得温饱,自然寒心。   旁的事情都可延后再议,抚恤烈士孤儿寡母之事却已经拖延不得了。   群臣俱都满脸肃穆,一片静默,安静中,珠帘后的动静便格外打眼——   声音开始的时候很小,极细微:“皇上,别睡了!陈大学士等着你回复呢!”   接着渐渐增大,“高昊,快醒醒!”   最后无法克制的狂暴:“姓高的,你够了!快给我起来!”   接着一声惨呼传遍了清晰的传到了每一位大人耳中:“啊啊啊!疼死了,快放手!”   “耳朵都要掉了,你还真狠!”   群臣俱都目瞪口呆,段侍郎暗叹一声,表妹果然不是自愿嫁入天家的,那般温婉的人,竟被磋磨成了这般泼妇模样。   陈大学士重重的咳了两声,打断了上首那一对大梁最尊贵的夫妻间的打情骂俏,叶倾蓦然一惊,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珠帘之后,可足足有数十位大梁重臣呢。   她单手捂面,自己一世英明都叫高昊这败类给毁了。   都怪他!   若不是这一个月以来,每日里叫他起床都习惯了,何至于忘了身在何处。   清晰的感受着自家娘子源源不断的传来的怨念,高昊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挪,咳了两声道:“陈阁老,你有何事启奏?”   陈大学士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最后强调道:“此事事关国体,还望皇上速速决断。”   高昊脸一沉,不痛快的道:“决断?朕拿什么决断?段侍郎,你来给众位大人说说,大梁还有什么家底了!”   他亲爹丢下个烂摊子,他再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段修文从文臣之中踏出一步,半垂下头,语调平稳的道:“国库内尚有些陈粮,折价不过十万两银,除此之外,尚有白银七十万两,却是要给付各地官兵军饷。”   再怎么抚恤孤儿寡母的,也不能拿现役军士的军饷去发,人人都懂得这个道理,朝堂之上,一时间,安静的听得见针掉地上的声音。   叶倾伸手拉了拉高昊的袖子,弱弱的道:“皇上,臣妾——”   高昊一把将她的手拨拉开,厉声道:“噤口!朝堂之上,不是你一个妇人说话的地方!”   段修文斯文俊秀的脸上半点笑意也没了,我家表妹当初也是娇生惯养的贵女,怎么嫁到你们老高家,就是一个被呵斥的命?   这姓高的,真不是良配。   只是,如何能让表妹和昏君和离呢——   似乎有点难度。   他又忖到,幸好他现在尚未娶妻,不然表妹若是和离,怕也没什么人敢娶前皇后。   末了,段修文轻叹一声,他和表妹真是缘分天定啊,不枉表妹对他一往情深了。   段修文心中百转千折之际,坐在上首的高昊沉着脸道:“陈大学士,你也听到了,现在国库中实在是没钱,朕再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顿了下,他不耐烦的又道:“行了行了,没什么大事就退朝吧,别什么事都找朕,每年拿朝廷那么多俸禄,你们都是白吃饭的么。”   群臣的脸瞬间都憋成了猪肝色,要不是为了千万黎民百姓,谁耐烦在这里看昏君的脸色!   他们要是白吃饭,那昏君就是国之蛀虫!   叶倾无语,高昊这话的杀伤力真是太大了,隔了道珠帘,她都能感受到下面臣工们想要杀人的眼光,能把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转眼之间变成红了眼的凶徒,高昊也算能耐了。   待众臣黑着脸退了朝,高昊转头对着叶倾就是一顿埋怨:“娘子你怎么这么傻,国库就是个无底洞,每年单是赈灾修理河堤,就不知道多少银子填进去了,有银子还不如去打水泡,好歹能听个响!”   想到了叶倾出言背后的意义,他的脸色又和缓下来:“朕知道你是担心朕,不过这事你就别管了。”   说完,高昊一把将叶倾搂在了怀里,宠溺的亲了亲她的脸:“娘子真是个傻瓜,还想拿私房钱去填那窟窿,幸好朕机灵,咱们的银子以后可是都要给儿子留着的。”   叶倾咬了咬下唇,弱弱的道:“可是,臣妾不是要拿自己的银子出来啊。”   高昊一怔,“什么意思?”   叶倾眨了眨眼,瞄了眼左右,陈福机灵的把小黄门和宫女都带了出去,空空荡荡的大殿里,只剩下这一对大梁最尊贵的夫妻坐在了软榻上。   纵是没人,叶倾的声音依然低了几分:“皇上还记得那位身怀六甲,快要给太上皇诞下四皇子的胡美人么?”   高昊狭长的双眼一下眯了起来:“当然,怎么会不记得,若不是她,太上皇不会被俘,朕也就不用提早登基了!”   也不用天天起早,每天和儿子们相处的时间那么少了!   高昊眉毛一挑,不以为然的道:“不是答应父皇了么,等胡美人生了皇嗣,就把她打入冷宫。”   显庆帝灰溜溜的回来后,自知丢尽了列祖列宗的脸,没脸再做这个皇帝,甚至连几位重臣都不肯见,只勉强见了高昊一面,他对太子继位虽然不置可否,可小儿子还在襁褓之中,无论如何也竞争不过太子。   他也知道,有他这个被俘过的太上皇在前,哪怕高昊在位期间,丢掉一两州的国土,在史书上,也要比他光彩的多。   显庆帝满心愤恨,最后只化做了一句话:“旁的都随你,只一点,那个胡美人,必须死!”   他甚至于顷刻间想好无数种死法,车裂炮烙凌迟腰斩,不碎尸万段,不挖坟鞭尸,简直不足以泄他心头之恨。   高昊一句话就把他堵死了:“那个胡美人不是还怀有身孕?生了皇嗣,也算是高家的有功之臣了,不好直接赐死吧!”   他虽然不介意做个昏君,可给亲爹背黑锅,还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胡美人要是被他赐死,到时候史书上怎么说?新帝一登基,就弄死了自己的庶母,甚至皇弟还在襁褓之中!   显庆帝神色不虞的瞪着他,就差直接骂上一句不孝子了,最后父子两个勉强达成协议——等胡美人生了皇嗣,不论男女,就把她打入冷宫,至于在冷宫里着了凉受了寒又或者吃坏了肚子最后一病不起那就是显庆帝的事了。   这等阴私之事,高昊自然不会对叶倾说的太过详细,他家娘子只要知道那胡美人最后被打入冷宫就好,到了冷宫之后,和她无关,她也无需知道。   只是他却不知道,他家娘子以前可是专业皇后出身,上一辈子不知道处理了多少这等阴私事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胡美人的下场肯定不好。   显然,胡美人对自己的处境也认识的十分深刻,所以才求到了叶倾面前。   若是没有今天这档子事,叶倾定然不置可否,绝不会插手,胡美人算得上是显庆帝心头最后一根刺了,把刺拔了,显庆帝就老老实实的做他的太上皇,否则,谁知道这位前皇上还能弄出什么幺蛾子。   叶倾眼睛瞄向一旁,犹豫着道:“若是胡美人愿意用银子赎身呢?” 第266章 一肚子坏水的昏君   高昊的瞳孔一缩,在知道国库空虚,急需大量银两填补后,叶倾还能说出这句话来,胡美人出的银子定然不少,他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多少?”   叶倾伸出一个巴掌比了比,高昊试探着问道:“五十万两?”   叶倾眼神诡异的看着他,手掌又往前伸了伸,高昊的声音都有点抖:“五百万两?”   叶倾郑重的点了点头,一时间,夫妻二人的神色俱都有点微妙。   要说叶倾和高昊的身家,加起来绝对超过这个数,可大部分都是些古玩珍宝,现银可以说少的可怜。   胡美人商家出身,这五百万两,必然是实打实的现银。   高昊喃喃道:“这些皇商还真有钱。”   胡家虽然是大梁第一商贾,能和胡家相提并论的,却也有几家,胡家能拿出五百万来,其他几家,定然也能拿出这个数来。   穷的两眼都冒了红光的新科皇帝,不由自主的在心里盘算起了劫富济贫的可能性。   叶倾见高昊久久没有言语,轻声唤道:“皇上?”   高昊抬起眼,看着她,终于下了决心,恶狠狠的咬牙道:“一千万!只要一千万两,我就准她和太上皇和离!”   顿了下,高昊又补充道:“她肚子里的若是女孩,就封为公主,若是男孩,就封为亲王。”   胡家打的什么主意,他也知道,这些做买卖的就没一个傻的,花五百万两的天价买一个有了身孕的妇人回去,图的什么?   不就图的胡翠翠肚子里的那块肉!   他们胡家的外孙做了亲王,将来做生意的时候,至少地方上的官员是不会为难他们了,有了这个保护伞,出去的五百万早晚回的来。   高昊甚至可以预见,胡家必然会千方百计的为他的好弟弟寻找各种延寿秘方,毕竟亲王的儿子可未必还会是亲王了。   解决心头大患,高昊心情大好,他一把揽住叶倾,在她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喜上眉梢:“娘子可真是朕的福星。”   叶倾正要谦让两句,却听得高昊意气风发的又道:“走,回家玩儿子去。”   叶倾一巴掌就糊了过去,她就不该多管闲事!   当天晚上,高昊抱着叶倾又是一阵浓情蜜意,碍于小顾太医的嘱咐,还不能行房事,却也恩爱了一番,第二天一早,高昊早早就爬了起来,神清气爽的又来叫叶倾起床:“娘子,起床了!”   “倾倾!快起来!你还上不上早朝了!”   “姓叶的,再不起来就把你抬上朝了!”   叶倾真想弄死他自己当皇太后算了,她是看明白了,只要高昊过的不爽,她也别想有好日子过,新任的皇帝陛下,算是把夫妻间同甘共苦给贯彻到底了。   叶倾无奈的爬了起来,任由张姑姑为她换上一身金黄的皇后袍服,迷迷糊糊的吃了早膳,又捉住高昊的袖子,趔趄着跟着他上了辇车。   朝臣们一想到昨日下朝时,昏君说的吃白饭的,就有一种吃了苍蝇的恶心感觉,再一想到昏君还在上面睡的那个香,心情就更不好了。   所以下朝后,陈大学士就把几位重臣都叫了过去,把一干有资格上早朝的臣工们都排了班,皇上不是能睡么?他们一个接一个的禀事,就不信昏君能一路睡到夜半三更去!   黑压压的臣工们脸上阴云密布,往殿前一站,妥妥的是一片雨云飘了过来,顷刻间就是一场倾盆大雨。   只是众人抬头一看,赫,珠帘后怎么坐了两个金黄色的身影?这不科学啊,难道昏君已经学会了坐着睡觉的高超技能?   众臣工心里嘀咕的功夫,高昊已经按捺不住,兴致勃勃的开了口:“陈爱卿,昨天你说的,抚恤烈士遗孤,大抵要多少银子?”   陈大学士一怔,下意识的应道:“若按每户五十两银计,最少也要六十万两。”   高昊豪气万丈的一挥手:“朕给你一百万两!”   陈大学士习惯性的拱手道:“臣谢主隆恩。”   话一说完,他回过味来,一百万?昏君说给他一百万两?   高昊眉毛一扬,看向下个目标,“沈尚书,朕记得你说本次大捷,将士们的封赏还没有到位?”   兵部沈尚书怔怔的应道:“段侍郎说国库没钱,先欠着。”   高昊大手一挥:“朕给你两百万,够不够?不够再加!”   接着是工部,“不就是驿路损毁么!朕给你八十万两重新修!”   然后是礼部,“今年如此大捷,自然该好好庆祝,十万两,你给朕办个热热闹闹的元宵节!”   再然后是吏部,“众位爱卿辛苦了,今年就多发一月俸禄,大家都好好的过个年!”   臣工们都懵了,怎么感觉,这银子都不值钱了,臣工们互相望望,无声的交流着——皇上砸了多少银子了?   高昊土豪的行为还在继续,这次连刑部都给带上了,“咳咳,听说咱们刑部大牢条件很差啊,朕给你们十万两,把大牢好好修缮修缮,让那些被俘的蛮人们看看,在咱们大梁坐牢,也比在他们那边做平民要强!”   这话说的,群臣看向上方的眼神都微妙起来,昏君今天真是够霸气,大家表示,嗷嗷嗷,好带感好喜欢!   段修文狐疑的看着殿上的昏君,踏前一步,“皇上,户部——”   高昊呵呵的笑了起来,“等把银子给他们分完了,剩下的都存到户部!”   有钱就是好啊,大梁朝堂上下,打从高昊登基以来,破天荒的头一次,从君到臣,都觉得身心舒爽,心旷神怡。   君臣呵呵傻笑半天,陈大学士率先回过味来,掐指一算,方才昏君可是一下子就洒出来几百万两的银子,难不成昏君把自己的私房给填进来了?   可依照老高家上下几代皇帝的尿性,他直觉的判断这个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咳咳,陈大学士告诫自己,勿要得意忘形,这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更何况这鸭子还没见到了,他踏前一步,沉稳的问道:“敢问皇上,何处得来如此数目巨大的银钱?”   他试探着问道:“可是草原群蛮进贡而来?”   高昊摇了摇头:“并无。”   陈大学士脸色一变:“难不成皇上把明年的税银给算上了?”   高昊眉毛扬起:“怎么会,朕是那等鼠目寸光之人么!”   陈大学士苦着一张老脸:“臣实在猜不到了,还望皇上告知。”   文武群臣尽皆把耳朵立了起来,凭空几百万两的银子,到底怎么来的,人人心里都像是有一只猫爪在挠,痒的无法忍受。   高昊连咳数声,事到临头,他才发现,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   这高门大户家的小娘子若是和夫婿不合,那真是鲜少有和离的,娘家婆家都嫌丢人,反正家里有钱,也不少那一口吃食,就养着呗。   更别说皇家了,皇帝死了,他的嫔妃有子女的还好,可以让子女供养着,没子女妥妥的都进了寺庙。   这在皇帝还活着的时候,就和离的,高昊印象里,真是没有,别说本朝了,往上回溯个千八百年,一路到殷商那会儿,也是没听过的。   眼见群臣都眼巴巴的望着,高昊心一横,咬牙道:“胡家出了千两纹银,只求胡美人和太上皇和离。”   群臣都傻眼了,胡,胡美人是哪个?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就有那记性好的,提点着同僚——胡美人,不就是那个害得太上皇被擒的么。   群臣渐渐反应过来,神情登时微妙起来,千两纹银,这是买命钱啊。   只是和离?还是和太上皇?   陈大学士最先觉得不妥,“皇上,这个不好吧,太上皇仍然健在,更何况胡美人似乎还身怀六甲——”   就算是在平民百姓家,把怀有身孕的媳妇给扫地出门,那也是没有道理的啊。   文臣们纷纷应和,武将们不发一言,却也露出了不敢苟同的神情。   高昊早料到群臣会如此反应,他冷哼一声,重重的开了口:“怎么,陈大学士,你不想抚恤那些烈士遗孤了?兵部不需要犒赏有功之臣了?驿路不修了?刑部的大牢继续破烂下去?你们打算好了,勒紧腰带过年,正月十五,满京城冷冷清清?”   他一声比一声高,如暮鼓晨钟,重重的敲击在了群臣的心头。   憋屈,无比的憋屈。   臣工们想要坚决的说一声不,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可恶,昏君早就算计好了的吧!   先许众人以利,令众人心动不已,再抛出这个重磅炸弹。   老高家的皇帝果然都是一肚子坏水。   一片沉默中,刑部尚书抬起头,鼓起勇气,小声的道:“皇上,刑部大牢真可以不修的。”   高昊:“……”   天凉了,刑部尚书也该换一换了。   叶倾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赶紧捂住嘴巴,肩膀却还抖个不停。   站在下方眼观鼻鼻观心状态的段侍郎心中一动,若是有孕的嫔妃都可以和离,那生了孩子的皇后娘娘跟昏君和离,似乎也有理可说了? 第267章 皇上,求和离   转眼之间,段修文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踏前一步,拱手道:“数月前,娘娘曾立韩五娘为天下女子表率,韩家五娘亦是和离两次,却能以一介女子之身自强不息,臣以为,胡美人同太上皇和离未为不可,毕竟胡美人虽育有皇嗣,位分却低。”   段修文的话说的文绉绉,其实无非表达了两个意思,韩五娘被立为天下表率的时候你们都同意了,现在又一个闹和离的,怎么就不行了?   韩四娘嫁了两次好歹还都是正妻,这胡美人说白了,不过是一小妾,怎么就不能和离了?   朝堂之上一片安静,臣工们都在心里琢磨开了,这天下女子的表率就是一和离两次的,要是再阻止胡美人和太上皇和离,好像也说不过去?   眼见众臣工们哑然一片,高昊眼睛一眯,趁火打劫的道:“诸位爱卿若是再无异议,此事就这么定了。”   群臣互相望了望,陈大学士无奈的站了出来:“臣等附议。”   叶倾都听得愣了,她万万没想到,胡美人和离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落幕,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胡美人也很痛快,这边刚得了消息,马上就从皇宫里搬了出去,胡家早就在京中为她另外置了宅子,胡美人到底还怀有皇嗣,虽然和离了,却也不能离开京城。   显庆帝听说了,气的大发脾气,叶欢歌不乐意了:“怎么,皇上还想和她过下去么?”   一句话说的显庆帝立刻蔫了下去,叶欢歌冷哼一声,抱着孩子转身进了内室,显庆帝呆立半晌,长叹一声,慢慢的跟了上去。   消息传到徐皇后耳中时,她正在用膳,虽然被降到了妃位上,排场却一点都不小,几十个碗碟摆在了长桌上,她拿着筷子东挑西捡一番,最后只吃了几口,却不忘把每个碗碟都拨了拨。   接过身边女官递给她的温热帕子,徐妃擦了擦手,眉毛扬起:“你说真的?胡美人和皇上和离了?”   那女官点了点头:“千真万确,今天一大早,胡美人的车队就出了皇宫了,也不知道搬了多少箱笼出去,啧啧。”   徐皇后把手里的帕子一丢,一双凤眼都亮了起来,“好好,本宫也受够那死不要脸的了!”   顿了下,她喝道:“来人,摆驾东宫!”   高昊虽然登基了,但是亲爹还在,虽然是太上皇,却也不好把亲爹给赶出来,所以两口子一直都还住在东宫。   徐妃摆出全副銮驾,只是她如今降了两个位分,再没有皇后时的浩浩荡荡,看的她气闷不已。   转眼到了东宫之外,贴身女官却在车外轻声叫了起来:“娘娘——”   徐妃正在心里盘算着出宫要带走多少东西,她有自己的亲儿子,出去后可以直接住到王府上,倒是不用置办房产了,用惯了的家具物什一定要带过去,只是这边用熟的宫人却不知道好不好带出宫去。   听到女官的轻呼,徐妃眉头皱起,不耐烦的应道:“叫什么,到地方了么?”   女官欲言又止:“娘娘自己看罢。”   徐妃冷哼一声,这个办事不力的,倒是不用带出去了,她伸出素手,挑起了窗纱,向外看去,不由一怔。   东宫本就占地广阔,宫门前亦是一大片空地,可此时却被大大小小的銮驾占的满满当当。   从正一品的妃子,到七八品的美人才人,一眼望去,显庆帝的后宫妃嫔,尽皆汇聚于此。   徐妃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显庆帝早年勤于国事,冷落后宫,之后又独宠叶欢歌,众妃嫔跟守寡也差不多,对显庆帝自然也没什么太深的感情。   谁又愿意大好的青春年华,尽皆耗费在这深宫之中呢!   徐妃明白过来后,眉眼一下就舒展开来,大笑出声:“好,好!”   那臭不要脸的就该被这么打脸,啪啪啪,真是舒爽透顶。   徐妃到底是前皇后,她一来,其他的銮驾立刻识趣的为她让开了路,一路直抵东宫门口,徐妃喜滋滋的下了銮驾,正要往东宫之内行去,却见两个小黄门从侧门跑了出来,一人推了一扇,呼啦啦的打开了东宫大门。   一袭金黄龙袍闪过,在数十内侍宫女的簇拥下,年轻俊美的新皇迈着大步行了出来。   徐妃一愣,随即咬牙蹲拜了下去:“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妃嫔亦是齐声附和:“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昊站在东宫门前,双目眯起,沉默片刻,平静的开口道:“朕知道尔等来此何意,朕只说一句话,胡美人育有皇嗣,尚且出了一千万两,方能和离,尔等准备出多少?”   众妃哑然,徐妃一个趔趄,她抬起头,瞪向高昊:“你——”   高昊冷眼扫过,漠然道:“陈福,送各位娘娘回宫!”   话罢,他一甩袍袖,转身回了东宫,没走两步,身后嘤嘤之声四起,这些妃嫔莫不痛哭失声。   叶倾站在窗前,虽然知道什么都看不到,还是踮脚向外探去,转头看到高昊进来,犹豫着道:“皇上,那些女子也颇为可怜——”   话未说完,瞥到高昊俊脸上冰冷一片,立时刹了车,高昊见她不再劝诫,脸色和缓了些,犹然带了几分阴沉的道:“旁人也就罢了,那徐氏想要出宫,真是做梦!”   叶倾瞬间无语,看来显庆帝的其他妃嫔都是被徐皇后给连累了,这些日子,每日里高昊对着她和儿子都是笑逐颜开,她都快忘了太子殿下是多么的睚眦必报了。   她回过神来,注意到高昊一直盯着她,嫣然一笑,声音柔和的道:“以后我会注意着点她们的吃穿用度,不叫下面那起子眉眼高低的小人给克扣了去。”   高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一个用力就把她带入了怀里,俊脸埋在了她的颈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她耳边喃喃的叫起了她的名字:“倾倾——”   他心中阴暗,却不希望自己的伴侣也和他一样,可她若是过于大度贤惠,良善的站到他的对立面上,他亦是不快。   现在这样,刚刚好。   本以为此事就此告一段落,没几日,叶倾却迎来了新的访客。   高昊登基后,下了封后诏书,封太子妃叶倾为正宫皇后,却对另外四个太子良媛良娣只字未提。   这四人如今的地位也颇为尴尬,太子登基,四人本应水涨船高,偏偏封号还是用的太子时的封号,皇上不提,皇后只做不知,带的下面的人也视而不见。   吃穿用度上虽然不缺什么,心里头却到底是不痛快的。   四人推搡一番,最后蒋明珠被推了出来,她咬了咬下唇,垂下双目,轻声道:“臣妾知道前几日太妃们都来过了,可臣妾实在是想再试一试——”   她声音一顿,直愣愣的跪了下去,瞬间已经泪流满面:“求娘娘慈悲,放奴婢一条生路!”   其他三人对视一眼,紧跟着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求娘娘慈悲!”   叶倾一怔,旁边的张姑姑先不痛快了,她带着冬暖夏凉上前,不由分说的就把几位贵人给搀扶起来:“小主们这是做什么呢,咱们娘娘本就是最慈悲不过了!”   叶倾眉头微皱,这几人和显庆帝的妃嫔们又是不同,虽然高昊从未宠幸过她们,却依然如刺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平时看不到,可若是动一动,却也会疼。   高昊现在不宠幸,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就想起来,他还有四个如花似玉的小老婆呢。   打眼一看,快两年的时间,这几位可又是抽条了不少,一张张粉面桃花,正是鲜花怒放的年岁。   若是能打发走了,她是一百个乐意。   不过高昊这蛇精病的心思,她还真是拿不准,所以叶倾也没把话说死,“这种事本宫还做不了主,你们先回去,等陛下回来了,本宫跟他说一说,到时候还是要陛下说的才算。”   几位良媛良娣千恩万谢的回去了,叶倾转头又看了看两个儿子,眉头皱了皱,相对喜欢伸手动腿,咯咯笑的小儿子,长子有点安静太过了。   她伸手摸了摸高琳粉嫩的小脸,希望只是自己多想了吧。   待高昊回来,发现自家娘子今日格外热情,不但亲手为他换下大袍,还亲自弄了湿热的面帕为他净面,又把热茶送到他手边。   高昊眉毛一挑,一把就搂住了她的腰,似笑非笑的道:“娘子也和朕一样盼着今天么——”   叶倾眨了眨眼,猛地想起,今天是生完孩子整三个月,高昊早从小顾太医那边打听清楚了,她面上一红,却听得高昊兴致勃勃的又道:“朕早几天就去你那店里买了不少衣服,要不娘子现在就换上给朕看看?”   她那店——   打从四十二岁的御史夫人穿了店里卖得薄纱寝衣一举得男后,店里旁的衣裙也还罢了,薄纱制的,带着耳朵尾巴的寝衣里衣卖得火爆异常,京中的夫人太太谁要是没藏了几套,那真是不好意思出门和闺蜜交流了。 第268章 皇上是个敞亮人   不过店里招待的都是女客,便是有男客也都会去隔壁的茶楼等候,一时间,叶倾看着高昊的眼神颇为微妙。   老高家不要脸的特性还真是一脉相承了。   叶倾咳了两声,挣扎着从高昊怀里站了起来,坐到了他对面,高昊的神色也正经起来,他家娘子特别讲究,这是要谈正事的意思了。   叶倾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拿着茶盖,茶盖一下下的掠过茶碗,斟酌着道:“皇上,今日几位良嫒良娣来臣妾这里——”   高昊眉毛扬起:“她们来这里做什么,不是早告诉她们没事就在自己房里呆着么!”   叶倾瞬间哑然,相公太给力肿么办!   和梁平帝三不五时的就来一场艳遇相比,高昊简直令人心旷神怡,她的眉眼一下就柔和下来,话音里也带了笑:“皇上说什么呢,老呆在房里多闷,还不准人家去御花园里转转了。”   高昊单手撑着腮,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似笑非笑的看着叶倾,“娘子这是吃醋了么?好好,朕等下就下旨,让她们迁到御花园里那几个院子里去。”   叶倾:“……”   御花园里的那几个院子本是极好的地方,虽然是在御花园里,离皇帝的寝宫却也不远,以前都是给皇帝宠幸的低位妃嫔住的,梁平帝当年就喜欢在夜半三更批奏折批累了后,散步到这几座院子,宠幸一下小美人。   可他们现在住在东宫,恰好和那几座院子隔了整整一个御花园,若是几位良媛良娣搬去那里,那和打入冷宫也没什么区别了。   虽然自己没吃醋,可高昊这般说,叶倾心里还是特别高兴的,她一下觉得,自己要说出口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叶倾的声音越发柔和,如汩汩泉水轻轻流淌:“她们想要和陛下和离——”   高昊一愣,笑出了声:“胡美人还真是开了个好头——”   叶倾心一沉,这是不同意的意思?   她如今在高昊面前,俱是真实性情,心中不痛快,脸上一下就带了出来,高昊瞥到她的脸色,瞬间明白她的心思,脸上笑的更盛:“多大点事,娘子决定就是了。”   说着,他走到了叶倾身前,扶着她的肩,倾下身来,口中热气喷到了她的耳垂上:“朕只要娘子换上那几身,朕亲自选的衣裙——”   叶倾脸一红,一把将高昊推开,“这可是你说的!”   叶倾拉着高昊就到了书桌前,亲自研墨,又把一管狼毫塞到了高昊手里,“写吧!”   高昊啼笑皆非的看了她一眼,从善如流的提起笔来,顷刻就写了四张和离书出来。   叶倾吹了吹上面的墨迹,只觉满心欢喜都要溢了出来,没注意高昊悄无声息的行到了她身后,长臂揽住了她的细腰,“娘子开心么?”   叶倾侧过脸,眉眼都带着笑,在他的俊脸上狠狠的吧唧了一口:“开心!”   高昊十指灵活的解开了她的腰带,又从后轻轻一扯,低下头,在她半裸的香肩上轻轻啃咬:“那倾倾让朕也开心开心吧!”   高昊还是太子的时候,大小老婆加起来一共就五个,登基以后还是五个,在历朝历代的皇帝里,也算是少的了,现在又一下子休掉四个,自然不是小事。   至少朝堂之上,要知会一声,不然参皇后善妒的折子,怕是能把后宫给淹了。   因为胡家捐的那一千万两,各司各部  都宽裕无比,早朝之上君臣之间也颇为和谐,虽然皇上还没把那道珠帘去掉,早上补觉的时间也比以前少了许多,然后每天都会从帘子后面飘来肉包子啊,馄饨面汤的香气。   臣工们表示,昏君比以前更讨厌了。   待群臣正事都说的差不多了,高昊清咳一声,随意的道:“朕已经下旨,同四位太子良媛良娣和离,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话音未落,高昊立刻敏感的察觉到,有几道特别明亮的视线几乎要把珠帘灼穿,他微微一怔,长身而起,右手食指一挑珠帘,俊眼瞬间眯起——   段修文!高昱!林栋!   在一片面露惊诧的臣工中,这三人脸上毫不掩饰的兴奋实在是有够显眼的了。   段修文心情极好,太上皇育有皇嗣的美人和离了,皇上年轻貌美的嫔妃也和离了,皇后娘娘和离的日子还远么?   林栋的注意力则集中在另外一句话上——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皇上真是个敞亮人,若是日后他娶了下堂的皇后娘娘,看来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不久前被封为闲王的高昱一脸悠闲,打从高昊登基,他就告病在家,听说皇后娘娘也在垂帘听政,又巴巴的跑来上朝,结果他一来,皇后娘娘就不来了。   他忍不住就想,万一哪天她心血来潮,又来上朝了呢?   就抱着这么点侥幸心理,高昱忍着每天给高昊行礼问安,一日不落的跑来蹭早朝。   不枉他坚持了这么多天,可算听到了重大利好消息。   段修文斯文俊秀,林栋俊朗挺拔,高昱俊美儒雅,看着下方各领风骚的三个美男子面上越来越盛的笑意,高昊突然觉得心好塞。   陈大学士直觉此事不可应承下来,上次胡美人已属迫不得已,这次再答应下来,妇人和离一旦成为常态,怕是会动摇国本。   他嘴巴一张:“皇上——”   立时就有一人侧过身来,偏偏那人位分极尊,还站在他这个当朝一品的大学士之前,那人一出列,刚好把他挡了个严严实实:“皇上此举大善,臣弟附议!”   “皇上心怀宽广,堪为世人表率,臣也附议!”接着又一道清悦的声音从陈大学士身后传来,他一回头,正对上刚取代了户部老尚书的新科户部段尚书天庭饱满的额头。   好么,这前后一夹击,皇上是踮脚才能看到他了。   对面的武将之中又是一道清爽的声音响起,简简单单的只说了三个字:“臣附议!”   段修文虽然年纪尚轻,却俨然已经是未来文臣领袖,在文臣中分量极重,林栋不用说,先平西南又镇北部边疆,在武将中赫然已经是头一份,闲王高昱又代表了皇室,这三人一开口,朝堂之上至少三分之一的朝臣瞬间站好了位置。   陈大学士几乎吐血,竖子误国啊!   史书云,先有昏君后有谗臣,诚不我欺啊。   高昊眯起眼,听着一声声附议,看着下面那三个身姿挺拔的男人越发不爽,他伸出食指,敲了敲龙椅的扶手,群臣逐渐安静下来,“此事已定,无需再议。”   顿了下,他又道:“倒是段尚书和林将军,朕想了想,你二人保家卫国,驱除鞑虏,立下如此大功,封赏却是少了点,恰好闲王宅子左右尚有两处宅邸,便赐给二位。”   臣工们一时没反应过来,方才还在讨论皇上休掉小妾一事,怎么转眼就说到给两位大人赐宅子了?这画风转变的也太快了!   不过林段二人的功劳摆在哪里,赐宅子虽然说的上是盛宠,却也不算逾制,加上两个人风头正盛,这时候也没人傻的去触霉头。   陈大学士第一个拜了下去:“吾皇英明!”   陈大学士几乎泪流满面——前面内个闲王,后面的段小郎,终于回队列去了,皇上终于看到老臣了。   高昊的视线在陈大学士脸上一扫而过,心里依然不痛快,满朝除了满脸褶子的老头子就是那几个怎么看怎么讨厌的了。   上朝什么的,真是不能更心塞。   这一次,群臣很快达成共识,林栋和段修文又出列领旨谢恩,两个人都挺高兴的,住的离皇宫又近了不少,在家放个风筝都能飞到后宫里去,简直不能更美好。   高昊右手成拳,堵在唇边,轻咳两声,唇角不受控制的勾了起来:“陈爱卿,朕记得,那一片宅子,除了闲王府,以及刚赐下去的尚书府和将军府,还有不少闲置的吧?”   群臣面色古怪的看着上方的高昊,谁不知道那一片宅子距离皇宫最近,本是给皇子成年后封王留下的。   只是老高家传了几代,内斗的太厉害,到现在也不过剩下了几个远支的皇亲,爵位都跌到伯了,自然不够资格住在那边。   想到皇上刚把其中的两所宅邸赐给了段尚书和林将军,群臣又有点小兴奋——难道皇上开了窍,要把那一片宅子拿出来分封群臣?   陈大学士砰然心动了,京中地贵,他虽然贵为阁老,家里却也不算宽敞,不只是他,京中大半子孙昌盛的人家都有同样的烦恼,陈大人生了六个儿子,再加上孙子,现在家里正经的主子都有三十几口了,长孙都娶了媳妇,还和长子一家挤在一个院子里呢!   满朝重臣,论起身份地位,又有几个比的上他,陈大学士难得的矜持了,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轻撸三寸胡须,一派斯文,从容的笑道:“皇上记性真好,不错,那一片宅子,确实都在闲置中。” 第269章 贤后之名初成(一更)   高昊点了点头:“朕还记得,陈爱卿上次说过,不少将士阵亡以后,寡妻弱子流离失所,难以维系。”   陈大学士手指一紧,颌下一疼,生生的揪了几根胡须下来,“这——”“老臣确实说过。”   高昊俊美的脸上徐徐的绽开了一个笑容:“那片宅子占地甚广,依朕看,不妨改造成善堂,把这些妇人孤儿收纳其中,也叫她们有个片瓦遮头的地方,然后再寻些织补洗衣的活计——”   陈大学士又是一口老血哽在了心口,却又说不出半个不字,说白了,那片宅子都是皇家的私产,哪怕高昊拿去盖茅厕,众臣也说不出什么,半晌,他闷闷的应道:“皇上此举大善,军中将士们必然会欢欣鼓舞,再无后顾之忧。”   臣工们反应过来,虽然看不明白昏君这一招什么意思,却也知道,明面上,还真是安定军心的好法子,当下议论纷纷交口称赞不已。   高昊却只看向三个人,心中得意万分,叫你们还惦记朕的媳妇,朕叫一群如狼似虎的寡妇包围你们!   叶氏初登后位,先立二次和离之韩氏为天下女子表率,又力谏先帝之妃胡氏与先帝和离,胡氏献银千万两,   国库充盈,再无后顾之忧,之后,又劝新皇与四美人和离,如是再三,大梁和离之风突起,自兴帝元年始,和离之妇人逐年递增,至兴帝三年,和离之妇人达十万之巨。   众臣心忧,多次上表,谏增加梁律,严禁妇人和离,以正国本,然兴帝一意孤行,虚心接受,死不悔改。   如是,群臣之中,亦有十分之一与发妻和离者,兴帝下诏,凡与发妻和离者,剥夺官位,永不叙用。   群臣惶恐,陈大学士上表,言此举甚过,兴帝冷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后宅尚且不安,何以安国?”   众臣尽皆无语。   然兴帝四年起,和离妇人不再增加,甚至有些微下降之趋势,而新生婴儿大增,群臣大惑,查后发现,因妇人和离容易,娶新妇者为防止妇人变心,往往极尽温柔宠爱,又有豪门巨贾之家,妾侍携金银和离,嫁予普通百姓家,男人有妇者增,生子之数自然随之日多。   人口增,则田地增,商贾增,赋税亦增,此为大梁兴盛之始也。   归根到底,乃是三次和离之故,究其原因,却在叶氏,自此之后,叶氏贤后之名初成。   ——《梁史?圣贤皇后传》   帝令于皇城外亲王府附近建军护所后,大量鳏寡孤独之人迁入其中,之后和离之风盛行,无数妇人和离后于军护所租赁房屋,只为一观闲亲王,段尚书,林将军三人。   故而,军护所之街区又称为三美人街。   ——《大梁野史》   高昊此时却还不知道,他方才在殿堂之上强制推行的和离诏书会有多么深远的影响,下了朝,兴高采烈的便往后宫赶去。   两个宝贝儿子一天一个模样,刚生下来的时候,全身软趴趴,连头都抬不起来,这两天却是会挥动手脚了,   尤其是老二高琅,他今天要再试一试,看看老二到底会不会变成斗鸡眼。   高昊一脚踏进殿门,兴高采烈的唤道:“朕回来了!”   这次却无人应答,他一怔,大步的向内室行去,一眼看到了半伏在摇篮前的叶倾,他立时唤道:“倾倾!朕回来了!”   就见摇篮前穿着鹅黄宫裙的少女缓缓转过头,一双眼红通通的看着他,高昊脸一沉,疾走几步,到了叶倾身前,一把将她拽了起来,“怎么,谁欺负你了?难道那徐氏又来闹你了?!”   该死,就该将徐氏送到庙里才对!   叶倾摇了摇头,鼻子抽了两下,反拽着高昊的袖子,拉着他凑近了摇篮:“皇上,你来看。”   高昊不明所以的俯下了身子,一眼扫过,唔,面无表情发呆的是老大高琳,挥舞手脚格外活泼的是老二高琅,没错啊,和平时一样嘛。   高昊调头看向身侧的叶倾,一脸疑问。   叶倾贝齿咬着下唇,探手从旁边拿起了一个拨浪鼓,抽了抽鼻子,解释道:“这是工匠们刚做好的,你看——”   高昊又看了一眼拨浪鼓,鼓面平整圆滑,外侧则用金漆画出了一条五爪金龙,两只鼓槌做成了小巧的握成拳的龙爪模样,一看就是典型的皇家制品。   高昊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懂出了什么事。   叶倾咬了咬下唇,拿起手里的拨浪鼓,在高琳面前轻轻摇了摇,咚咚,咚咚咚,高昊眨了眨眼,看看儿子,又看看自家娘子,还是不明所以:“怎么了?”   叶倾瞪了他一眼,右手横移,手中的拨浪鼓已经挪到了高琅的上方,手腕一转,拨浪鼓再次摇了起来,咚咚,咚咚咚。   随着拨浪鼓的动静,原本自得其乐的高琅一下就来了兴致,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拨浪鼓,小手也伸了出来,想要抓住这个会发出声音的奇怪东西。   叶倾手一顿,瞪向了一旁的高昊:“看到没,这才是小儿见到拨浪鼓的正常反应!”   说着,她持着拨浪鼓的手重新回到了长子上方,咚咚,咚咚咚,高琳依然半点反应都欠奉,最后甚至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合上了眼睛!   高昊俊脸一下绷了起来,不信邪的从叶倾手里拿过了拨浪鼓,在两个儿子上方轮流尝试,咚咚,没反应,咚咚,抓抓抓,咚咚咚,还是没反应,咚咚咚,小脸都憋红了使劲往上够。   高昊也意识到不对了,他刷的一下转头,看向了叶倾:“怎么回事?”   叶倾担忧的看着长子高琳,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嫩嫩的脸蛋,“琳哥儿从生下来就不大活泼,我先还以为是新生婴儿之故,可方才殿下也看到了,他,他——”   说到这里,叶倾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要一个母亲亲口说出自己儿子不正常,实在是太残忍。   偏偏她生的又是双生子,有活泼好动的老二高琅在一旁对比着,怎么看,老大也是有些不正常。   一想到长子可能是个痴儿,叶倾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滚滚落了下来,高昊俊脸铁青,却还是伸出手臂,把叶倾揽入了怀里,一下下的抚着她的后背,声音沙哑的问道:“还有谁知道了?”   叶倾在他胸前摇了摇头,“我一发现不对,就把左右伺候的都打发出去了。”   高昊抬眼四下一扫,见宫室之内空空荡荡,果然除了他们夫妻二人再无旁人。   叶倾捉住高昊胸口的那一块绣着龙头的地方,鼻涕眼泪的都蹭了上去:“琳哥儿若真是——以后可怎么办啊!”   高琳高琅虽然是双生子,却也长幼有序,身为帝王长子,高琳生来就比弟弟还要高贵,注定日后要继承大统,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   高昊沉声道:“先不要声张,你是第一次养孩子,许是有的孩子天生就这等模样呢!”   叶倾抬起头,泪眼盈盈的看着高昊,“真的么?”   她素来沉稳,此时却也难免慌了手脚,两世为人,却是头一次做母亲,这一对双生儿就是她心尖上的肉,现下她方寸大乱,如溺水之人,高昊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根救命稻草。   高昊浓眉皱起,“要不,咱们出宫去看看旁人的孩儿是怎么样的?”   叶倾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对啊,她到底是第一次养孩子,也许别人的孩子,也这样呢?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一刻,新手父母的心思高度统一,看看还在酣睡的长子和次子,叶倾把宫人又都唤了进来,细细嘱咐一遍,喂奶换尿布之事全都安排妥当,才换了一身便装,和高昊二人轻车简骑的出了宫来。   叶倾选了辆桐油车,自己身上也只着了一身青衫,发上简简单单的插了一支珠钗,高昊的打扮也相差仿佛,二人看着,就如一对平凡夫妻。   叶倾坐在车里,眼睛不住的往外看去,心急若斯,高昊抿紧了唇,把她拉入怀里,“傻瓜,还要好一会才出宫呢。”   叶倾窝在他怀里,无意识的拨弄着他腰间的玉佩,秀美的脸上满是清愁:“若是琳哥儿能平平安安的,我可以抛却所有富贵,只做个平头百姓。”   高昊没有吭声,环着她腰的手臂却收紧了些,下巴垫在她头上,斩钉截铁的道:“琳哥儿不会有事的!”   顿了下,他眼神阴鹜的补充道:“就算是有事,他也是大梁的太子,未来的皇帝!”   叶倾:“……”   察觉到高琳可能是个痴儿的时候,叶倾第一反应就是幸好她生了双生子,若是高琳真的有事,高琅登基,就可以照顾哥哥了。   没想到高昊比她狠多了,哪怕高琳是个痴几,竟然也丝毫没有更换太子的打算。   叶倾半晌消化掉高昊的话,犹豫着道:“不好吧。”   高昊的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不以为然的道:“有什么不好的,内些臣工可是都拿着俸禄的,难道都是吃白饭的么?”   正在看奏折的陈大学士莫名的打了个喷嚏,再看看旁边摞的半人高的奏折,忍不住在心里又骂了一声昏君。 第270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二更)   想到家中饭量见长的几个小子,陈氏叹了口气,把瓦缸里的酱菜又拨了些出来,装满了一大瓷碗,才递给旁边的大女儿,“回去把衣服洗了,菜粥晚点煮,省的你弟弟们吃完饭早早的又饿了。”   七八岁的小儿,上房揭瓦的年纪,成日里除了玩闹还是玩闹,两大海碗菜粥下去,疯跑傻玩一阵,没一会就饿了。   陈氏只觉头疼,这么大的孩子,什么事情也做不得,成日里见了她就会喊声“娘,我饿!”,真真是要了人命。   幸好大妮已经十岁,不但会帮忙照看弟弟们,洗衣烧饭也都能上手了,省了她很多事,当初老人们说的先开花后结果,果然极有道理。   见着大妮小心翼翼的端着酱菜碗往后院走了,陈氏才转身回到了铺子里,一家老小,七八口的人,吃穿都着落在这小小的酱菜铺子里。   她手艺虽好,地方却偏,街坊邻居和她家中也都相差仿佛,隔三差五的来买上一回酱菜,已算不错。   陈氏正烦闷着,就见门帘一打,陈氏瞬间眼前一亮,这是哪里来的小夫妻,莫不是王母娘娘座下的金童玉女下凡?   真真是一对漂亮人儿!   陈氏马上迎了上去,“两位想买点什么?咱家的酱菜都是自己做的,干净的很,味道也好,很是下饭呢。”   见那小媳妇环顾了一下,陈氏忙把自己平时坐的椅子搬了过去,又机灵的把自家的帕子垫了上去,看着那小媳妇娇娇弱弱的坐了下去,都恨不能自己上前扶上一把。   那做相公的却是好奇多了,走到酱菜缸前,把每样都打开看了看。   陈氏一边瞥着那做相公的,一边对着面前的小媳妇陪笑着:“咱们家里什么酱菜都有,黄瓜,豆角,青椒,不知道娘子想要什么?”   那小媳妇嘴角轻动,淡淡的笑了下,“那就什么都来一点好了。”   陈氏大喜,大主顾啊,她忙不迭的把家里的酱菜说了又说,从挑选青菜到晒干以及腌制,除了酱菜的配料没说,能说的都说了,那小娘子也极是捧场,每每到关键时刻说上一句:“原来如此啊!”“往常都不知道,竟是这么做的!”“多亏姐姐教我。”   如此三言两语下来,陈氏只觉这小娘子真是讨人喜欢,因此当小娘子问她家中有几个孩子时,她便老老实实的说了。   那小娘子听到她有七个孩子,最小的尚在襁褓,最大的已经定亲,一双漂亮的杏眼立时就瞪圆了,随即又叹气道:“嫂嫂真是令人羡慕,却不瞒嫂嫂,我刚生下了一对麒麟儿,难免手忙脚乱,不知道嫂嫂有什么经验,可否教一教我。”   陈氏怜她年纪小,彼此又投缘,当下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这小儿也没旁的,生下来一年自己会走,就活蹦乱跳的满院子乱跑了,旁的没什么要紧的,只一点,却是至关重要。”   她生意做的多了,说话不免有意卖了个关子,那小媳妇立刻就急急的追问了起来:“是什么?”   陈氏笑了笑:“小儿最是受不得凉,一凉,就有可能风寒,可能泻肚,所以这肚兜是要时时的戴着的,只要护住腰腹,就不容易受凉了。”   那小媳妇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陈氏又接连讲了不少育儿的经验之谈,末了,那小媳妇便提出去看看她的孩子们。   去之前,那做相公的大手一挥,竟是把店里的酱菜都给包了下来,陈氏笑的眉眼都弯了,又担心的道:“这酱菜虽然不怕久放,可这么多的酱菜,却是不知道要吃到多久去了。”   那小娘子只笑了笑:“嫂嫂无需担心,我家中人口多。”   陈氏只当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只是家中便是有几十号人,却要吃上不少时日,她万万没有想到,叶倾口中的人口多,是以成百上千来论的。   前店后家,回到宅中也极是方便,陈氏领着这小娘子看了自家尚在襁褓的小儿子,又看了看刚会走路的小女儿,其他几个泥猴也被揪了出来,一个个的在小娘子面前过了目。   这小娘子却是个温柔的人,竟拿出帕子,亲手给她家那几个泥猴净了脸面,又仔细的问了他们的年纪,平时爱做什么,幼时生过病没有。   陈氏也是当妈的人,一见就知道这小娘子是为自己的两个儿子问的,心生感慨,对这小娘子又亲近了几分。   看完了孩子们,小娘子到底还是告辞而去,陈氏看着被一扫而光的店面,一时神清气爽,关上铺子,准备去割上两斤肥肉,一转身,便见到大妮站在身后,手里举个荷包,小声道:“娘,这是方才那个漂亮的姨姨给的。”   陈氏一怔,接过荷包,捏了捏,怕是有三五两的碎银,待打开荷包口,往里一看,登时就吓了一跳,哪里是什么碎银,分明是两小锭金子!   有了这两锭金子,她就可以去前街租个大点的店面了!   陈氏遥望着那小娘子离去的方向,拉着大妮,不由分说的跪了下去:“贵人啊!”   叶倾上了马车,立时就拿起了毛笔,开始细细的记录起来,高昊在一旁看着,不由问道:“你记那陈氏最小的儿子也就罢了,怎地连她家其余几个孩子也都记下来了?”   叶倾白了他一眼,“怎地,你儿子就不会长大了么?我这是有备无患,未雨绸缪!”   高昊立时认错:“是是,娘子教育的是!”   待叶倾写完,又细细的给高昊读了一遍,看是否有遗漏之处,末了,她放下手里的纸张,叹了口气道:“已经是第五十八家了,莫非琳哥儿——”   高昊的大手立时伸了过来,堵住她的嘴巴,俊脸埋在了她的颈窝,低声道:“别说。”   叶倾眨了眨眼,把眼中的泪意生生的眨了回去,反手握住了高昊的大手,高昊顺从的任由她牵着,叶倾又伸出另外一只手,摸了摸高昊的脸,嘴角扯了扯:“放心,我已经不会那么难过了。”   是的,她虽然一想起来依然心如刀割,却已经不会如最初时那般惊慌无措。   这些时日,叶倾和高昊夫妻二人走访了不少有孩子的人家,大多是平民百姓,偶有商贾富足之家,孩子们都很活泼可爱,却也有一些病儿,或是天生细足,或是烧坏了脑子,也有聋哑稚子,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无辜的看着他们,令人分外揪心。   相比这些病儿,高琳虽然状况不明,却每日里能吃能睡,小脸蛋一天比一天红扑扑,让叶倾放心不少。   高昊捉住了叶倾的指尖,放到唇边亲了亲,“到此为止吧,明天开始,不要出宫了。”   看了这么多家上百个孩子,二人渐渐的也都明白了,老二高琅才是正常孩子该有的样子,老大高琳,怕是真有些呆傻。   看的越多,怀疑也就越被证实,与其最后坚定不移的信了,不如现在就放手,好歹还有一线希望。   放弃么?   叶倾心中一片茫然,视线下意识的落到了案头,她记下来的小儿经验谈三天一整理,现下正是第三天,如今已经累了厚厚一摞。   里面有今天探访的陈氏的养儿的经验,也有昨日里那烧坏了脑子的小儿的父母痛不欲生的追悔,那对父母,若是习得了陈氏的经验,那小小的孩儿,也不会一场受凉发热烧坏了脑子。   叶倾伸出手,摸着这些辛辛苦苦的记下来的笔记,双眼渐渐坚定起来:“不,我要继续下去,这些都是教养小儿的宝贵经验,已经积攒了这么多,若是整理一番再出书,不知道会有多少小儿受益。”   她身处这个位置,做这些事,总比旁人更容易。   就当——   就当是为长子积德了。   叶倾到底没忍住,眼眶红了一红,她别过脸,悄悄的抹去眼角的两点泪花,高昊从后面环住她的腰,脸埋在她背后,闷闷的应了一声:“好。”   做了决定后,叶倾越发忙碌起来,在走访了数百户人家后,已经习得了上千小儿的教养经验,记录的笔记,也积攒了几大箱子。   各种经验开始大量重复,叶倾知道,已经没有必要再走访下去了,她开始整理笔记,去掉其中重复的部分,又把一些偏门的方子另造一册,整理出了十册笔记。   最后,叶倾干脆把小顾太医叫了来,把十册笔记往他面前一推:“这些册子,你寻其他太医一起,看看可有什么错漏的。”   顾白芷一怔,信手捉起一本,细细翻阅了一番,半晌,他长身而起,对着叶倾深深一揖:“娘娘慈悲。”   叶倾苦笑,如今她也不打算再瞒下去了,“我这也是被逼的——”说着,她亲自领着顾白芷到了后殿之中,又摒退了左右,指着那一对双胞儿子,“顾太医,你来看。”   顾白芷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如今已经八个月大的皇子们俱都生的虎头虎脑,又一模一样,看着粉嫩可爱。 第271章 圣贤皇后传   其中一个尤为活泼,在榻上滚来滚去,另外一个安静许多,不由开口道:“两位皇子俱是人中龙凤——”   叶倾苦笑,“顾太医,你再看。”   顾白芷声音一收,疑惑的再度看去,却见那滚来滚去的殿下一不小心滚到了自家兄弟身边,先是呆了一呆,随即仿若发现了什么好玩的,双手推着自家兄弟后背,两只小脚奋力一蹬,另外一位稍显安静的殿下滴溜溜的就打了个滚。   虽然这场景颇为好笑,可叶倾却笑不出来,她苦着脸道:“看到了没?琅哥儿会爬了,琳哥儿——”   她顿了下,无可奈何的补充道:“琳哥儿被弟弟推着,也会爬了。”   顾白芷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他连咳数声,方道:“两位皇子,两位皇子——”   二殿下也太会玩了!   叶倾叹了口气,上前把玩的兴高采烈的高琅拨到一边,把高琳抱了起来,高琳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了她一眼,打了个呵欠,小脑袋依靠在她肩头,双眼一合,竟是睡了过去。   叶倾轻拍着他的后背,示意顾白芷上前来诊脉,顾白芷一手托住小儿的小手,一手细细的诊起了脉,半晌,他皱眉道:“娘娘,殿下的脉搏清晰可辨,却是不像是有病之人。”   叶倾沉默半晌,从皇儿们出世,每个月太医们都要诊上一次平安脉,却都没诊出什么来,这次她点明了,没想到顾白芷还是没诊出来。   顾白芷犹豫半晌道:“殿下年纪还小,还是再看看吧。”   叶倾侧过头,看着儿子俊秀的小脸,百般爱怜的亲了一口,方道:“也好,劳烦先生早些把那些册子整理出来。”   顾白芷认真的点了点头:“臣必将全力施为。”   贤后在后位第一年,亲访数百家育有小儿之户,亲笔记下诸家养儿经验,得手札十册,又责令太医院众太医查漏补缺,终集结成册,名为小儿千金方。   大梁疆域之内,以村为单位,里正保甲均可至地方官署领取小儿千金方一本。   又因妇人识字者鲜寡,特开设一年学堂,妇人有子者均可至其中习字,使其可粗读小儿千金方。   此举令无数男子眼红,至第二年,兴帝下诏,一年学堂教习范围扩大至男子,贩夫走卒,农人工匠俱都不限。   乃至识字者渐众,贤后著书之法亦为人提及,先后有数千农人合著百苗农书,百千工匠齐书鲁班新传。   大梁物产渐丰,日用器物愈趋精美,至兴帝退位,长子琳登基,虽依然不爱理政,依然创下四海来朝之局面,乃为盛帝。   究其根本,却是贤后叶氏始著小儿千金方,论其功绩,远超先祖孝贤皇后,吾等执笔史书者,思前想后,唯有一圣字方可与其匹配,乃为圣贤皇后。   ——《梁史?圣贤皇后传》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高琳和高琅两岁了,早在一年前,高琳就已经学会说话了,如今说起一些流利的短句已经毫无阻碍,只是口音上有些含糊不清,譬如会把热读做乐,高昊闲来无事,最喜欢逗弄小儿子:“琅哥儿,今天热不热呀?”   高琅便巴巴的抱着父皇的大腿,一脸认真的应道:“乐!”   高昊立时来了兴致:“真的很热么?”   高琅小脑瓜点了点:“乐!”   高昊一把将他抱起来,“来,跟着父皇说,热热热。”   高琅眨巴眨巴眼睛:“乐乐乐。”   周遭的宫女内侍们已经笑的前仰后合,叶倾实在看不过去,一把将高琅夺了过来,又把怀里安静的过头的瓷娃娃般的高琳塞入了高昊的怀里。   高昊摸了摸长子的头,摸了摸长子的小脸,捏了捏长子的耳垂,又掐住长子的鼻子,看着毫无反应的长子,叹了口气:“无趣啊无趣。”   叶倾:“……”   她斜眼瞥着高昊,心中恼怒,既然无趣干嘛还不住手的拨弄,没看到儿子的鼻子尖都被捏红了么!   只是现在两个儿子都大了,她一次抱不住两个孩子,相对被教的傻兮兮的小儿子,还是安安静静的大儿子落到高昊手里更令人安心。   她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冰镇水果盏,一口一口的喂着怀里的小儿,看了一眼高昊,见后者一边喂着长子一边还给琳哥儿擦了擦嘴巴,心中稍安。   “琅哥儿说话越来越利落了,琳哥儿还是一个字都没说过,依我看,不如给琳哥儿提前开蒙。”叶倾斟酌着开了口。   高昊眉头一皱:“他连话都不会说,要怎么开蒙?”   注意到叶倾的脸色,剩下的话被他吞到了口中,这两年,两个人面上不说,其实心里都很苦,所以叶倾有什么要求,他都会尽量顺着,罢了罢了,不就是开蒙么,高昊话锋一转:“也好,这蒙师,我看就请段大学士来吧。”   叶倾点了点头,段家表哥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高昊看她闷闷不乐,话在嘴边绕了几圈,到底还是说了出来:“别想太多,朕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叶倾一怔,话题转换太快,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高昊咬了咬牙,再次强调道:“朕一定会长命百岁的,等朕退位,琳哥儿的儿子肯定都长大成人了,到时候把皇位直接传给皇太孙!”   叶倾看着一脸苦大仇深的高昊,到底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高昊恼羞成怒的瞪着她:“不许笑!”   他牺牲这么大,把自己的梦想都献了出来,可不是逗弄这妇人发笑的!   叶倾到底笑了个够,末了,她止住笑,伸手捏了捏长子的小脸蛋,戏谑的道:“琳哥儿,你父皇为你可是牺牲够大的了。”   看着一脸懵懂的高琳,叶倾一阵心酸,忍不住调转视线,吩咐道:“把冰碗都撤下去吧!”   一边说,一边费力巴巴的从小儿子攥的死紧的手中抠着冰碗,高昊见有趣,也弯腰加入其中,夫妻二人都没注意,片刻之后,高琳的小身子软软的靠在了亲爹的胸口,轻轻蹭了蹭。   高昊素来是个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定下了给高琳启蒙后,第二日就把圣旨颁了,当天就把段修文领进了宫。   关于高琳有可能是个痴儿的事,高昊和叶倾一直都没说出去,所以朝臣们只知道大皇子比较沉静,二皇子格外活泼罢了。   便是段修文为长子启蒙在即,高昊也没有揭穿的打算,反正他儿子一定是聪明绝顶的,若是他儿子不开口说话,那一定是老师教的不好!   段修文看着坐的端端正正,整个人都几乎埋在了椅子里的学生,展颜一笑:“琳哥儿,以后我就是你的先生了,不过你也可以叫我表舅。”   高琳看着他,不说话。   段修文眉毛扬起,“按照惯例,启蒙都从三本书开始,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咱们就从三字经开始。”   高琳转过头,看着旁边的玉质笔洗。   段修文:“……”   什么情况,太子殿下看着怎么有点不对劲!   他虽然没给别人家的孩子启过蒙,可也知道,这小孩子要么活泼,要么拘谨,可这没半点反应的,好像不大对劲吧。   段修文转念一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将之风?恩恩,不愧是我家表妹的生的,小小年纪就如此镇定。   他咳了两声,再次开口道:“既然太子殿下没什么异议,那咱们就开始罢!”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段修文抑扬顿挫的背了起来,这等玩意,他几百年前就已经倒背如流,自然无需书本。   读了一遍后,段修文感觉不对,他在这边读的激情澎湃,那小子看都不看他一眼,简直有点曲高和寡的味道。   段修文脾气也上来了,他一边读,一边看着高琳的眼睛,高琳一转头,就被他强制的掰了回来,强迫和他对视。   又读了一遍,高琳没什么反应,读到第三遍的时候,高琳的脸色变了,粉嫩嫩的包子脸皱巴到了一起,小手啪的一声挥到了段修文脸上。   段修文乐了,这是不高兴了,不高兴好啊,说明有反应了。   他盯着高琳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你听的懂对不对?你要是把先生刚读的背出来,先生今天就不读了。”   说完,见高琳没什么反应,段修文再次背了起来,刚背了几句,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段修文睁大了眼睛,越听越是惊喜,这,这,他不过背了三遍,这小儿竟然能自行背诵下来了!   天纵奇才啊!   这世界上但凡有子的人家都盼着子孙能拜一个名师,却不知道这名师也渴望着能遇到一个高徒。   遇到那等顽劣石愚之辈,真恨不能把对方的祖宗都从坟里挖出来,大声的吼一吼:“你的曾曾曾曾曾孙子这么笨你造么!”   若是遇到如高琳这般,三遍过耳不忘的,那真是天大的惊喜,接下来便是恨不能把自己所会的都倾囊以授,看看这小儿的极限在哪里。 第272 娘子,求呼呼(大结局)   待高琳吐出最后一个字,段修文便忍不住了,兴致勃勃的道:“好,好,我再背一遍千字文,你看看能记住多少——”   话音未落,便见那小东西翻了个身,屁股朝天,一扭一扭的顺着椅子腿滑下了椅子,两条小短腿轮流捌饬着,腾腾腾就跑了出去。   段修文:“……”   这是小孩子么,分明是个人精!   段修文略一怔忪,便立时追了出去,刚一踏出书房,就看到小东西巴巴的抱住了叶家表妹的腿,仰头看着亲娘,眼泪哗哗的落了下来。   叶倾比他还震惊,大儿子居然会哭了!   长这么大,大儿子几乎就没哭过,有那么一次,因为小儿子摔的狠了,结果两个儿子一起哭起来,高昊还偷摸试验了几次,被她发现后,狠狠的训了一顿,打那以后,就没见过长子哭过。   叶倾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欢喜,她忙弯下腰,把哭的凄凄惨惨的儿子抱了起来,温声软语的问道:“琳哥儿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快跟母后说说。”   高琳白白嫩嫩的小胳膊环住亲娘的脖子,脸埋在亲娘的肩上,哭的抽抽嗒嗒,另外一只小手却伸了出去,准确无误的指向了刚迈出书房的段修文。   叶倾:“……”   段修文被气乐了,老高家还真是厉害,一个又一个就没个正常点的,这么小年纪就会告黑状了!   叶倾也新鲜着,长子平日里打三巴掌也蹦不出个屁,今天不过是开了个蒙,怎么一下就变的古灵精怪了。   她左右看了看,抱着孩子就近在廊下坐了下来,又示意段修文也一起坐下,好奇的问道:“表哥教了什么东西?”   段修文咳了两声,“也没什么,就是三字经,对了,太子殿下听微臣背了三遍后,已经能自行背诵了。”   叶倾嘴巴半张,结结巴巴的追问了句:“会,会背了?”   段修文眯起眼,看着表妹怀里僵着不动的小东西,重重的点了两下头:“不错,不但会背,而且极为流利。”   叶倾立时把儿子拉离了怀抱,双手扶着他的肩,目光炯炯的盯着儿子:“琳哥儿,你会说话了?”   叶倾的视线颇为严厉,不同往日的和善,高琳被她紧紧的盯着,半晌,委委屈屈的点了点头,如雏鹰初啼,叫了一声:“娘——”   叶倾大恨,混小子这一声娘叫的可比老二那含糊的凉清楚不少,明显是早就会说话了,就是一直不说。   顾不得段修文就在旁边,叶倾素手一翻,把小儿面朝下放到了膝盖上,右手高高举起,啪啪啪的打了起来。   叶倾一边打,一边狠狠的骂道:“我和你爹爹操碎了心,你都没看到是不是?”   “早就会说话了,还装什么哑巴?装哑巴好玩么?”   她这边啪啪啪打的欢,寝宫里,高昊看着突然嚎哭起来的小儿子纳闷不已:“怎么了这是,怎么突然就哭了呢?”   高琅小手指着自己的小屁股,哭的一抽一抽:“动!爹爹呼呼!”   高昊脸都黑了,都是叶倾,小儿子活泼异常,一摔了碰了磕了,她就摸着小儿的伤处吹上几口,一脸信誓旦旦:“呼呼就不疼了!”   叫他朝着儿子屁股呼呼——   高昊一把的捉住了小儿的食指,敷衍的吹了两下:“好了,已经呼呼了。”   高琅委委屈屈的看着亲爹,指着屁股坚持己见,“动动动动动!”   高昊没辙,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好好,咱们找你娘亲给你呼呼啊!”   他怀里抱着小儿,却恍若无物,长腿迈开,快步的行出了寝宫,叶倾不放心启蒙的大儿子,过去探望了,正好,他也去看看。   刚转过个弯,高昊一眼看到被亲娘按在腿上,一巴掌一巴掌揍着,哭的不行不行了的长子,登时就呆住了。   正好抬起头的高琳也看到了蠢爹蠢弟弟,立时就喊了出来:“爹——弟弟——”   蠢爹身子一晃,险些把怀里这个给摔出去,蠢弟弟反应甚快,迅疾的配合着回应了起来:“锅锅一”   这边叫一声弟弟,那边就跟着应一声锅锅,两个小儿叫的缠绵悱恻,恍若牛郎织女生离死别,一旁的段修文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这两外甥——   还真是逗。   高昊终于反应过来,他疾走两步到了叶倾身前,一手搂住了怀里的小儿子,一手就把叶倾膝上的大儿子抱了起来,板着脸质问道:“你打他做甚!”   叶倾眼圈红红,又瞪了大儿子一眼,方道:“这小混蛋早就会说话了,却一直装着不会说!”   高昊大惊,转头看向怀里的儿子们,就见小儿子一脸委屈,小嘴巴一憋,带着哭腔,指着自己的小屁股:“锅锅!动!呼呼!”   大儿子也是满脸涕泪,看着可怜兮兮,却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叶倾,一手指着自家弟弟的屁股,清晰流利的叫道:“娘!弟弟屁屁痛!要呼呼!”   高昊神情瞬间古怪起来,同时心中又升起说不清道不明的骄傲来,真不愧是他的种,这绝对是亲儿子啊!   叫宫女打了温水,给两个小儿擦净手脸,夫妻二人一人抱了一个,和段修文对面而坐,几人的视线却都纳罕的在高琳脸上流连。   叶倾犹豫着道:“所以说,这小子只是懒,然后被表哥烦的不行,才开了口?”   段修文眉毛扬起,从容的应道:“不错,这是最可能的猜测了,我在苗疆之时,遇到过一事,有一户人家暴富,刚巧媳妇又生了长孙,难免宠溺,到这孩子三岁时,仍由大人抱在怀里,不会自行行走,后来却碰上打家劫舍的强人,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只剩下这么个孩子,流落街头,一年之内,便学会了与犬争食,之后被一远亲收留,说话行事无不称得上伶俐通透。”   叶倾恍然,低头看了看又懒洋洋的靠在她胸前的长子,之前众人把一切都安排妥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小子纵有一身本事,怕也没什么施展之地。   当下她心中便有了主意,把怀里的长子往前一送,正色道:“以后还要劳烦表哥好生教导这孩子了。”   高琳半眯的眼睛一下睁圆,短小的四肢死命的向着亲娘挣扎,“娘!娘!”   段修文眼睛眯起,一把将高琳夺了过来,笑眯眯的抚了抚他的头,温和的道:“表妹放心,我定然将太子殿下视若己出。”   高琳身体一僵,就在叶倾以为他会大哭出声的时候,他突然调头看向了一旁含着手指一脸无辜的弟弟,清清楚楚的道:“弟弟,一起!”   叶倾无语,心道这小子以前是懒,现在不但懒,而且心都黑了,她眼神怪异的看着高昊,老高家在一个好色的帝王,一个昏庸的帝王,一个不着调的帝王后,要出一个黑心的帝王了么?   默默的给朝堂上尚在壮年的臣工们点了个蜡。高昊已经痛痛快快的把小儿子也塞进了段修文怀里,不明所以的高琅还挺高兴的,探头过去蹭了蹭哥哥的脸,笑嘻嘻的唤了一声:“锅锅。”   高琳伸手死死的抓住弟弟的衣襟,脸上却笑的极甜:“弟弟,一起!”   高昊咳了两声,“如此,朕的两个皇儿就交给段爱卿了!”   话罢,他揽住叶倾的肩,带着她一起向外走去,隐隐传来了夫妻二人的对话:“琳儿是太子,现在就启蒙也说的过去,琅儿是不是有些早?”   “娘子担心什么?朕以前觉得两个皇儿一个呆一个傻,生怕被人卖了,现在琳哥儿这么聪明,娘子只要担心他别把弟弟卖了就成了。”   段修文哭笑不得的低下头,看着高琅张嘴吹了个水泡,高琳依然死死捉住弟弟的衣襟,一脸无辜的看向他,心道,两位皇子的未来,还真是叫人期待啊。   长子不但不傻,还比旁人都聪明许多,叶倾沉疴两年的心事尽去,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高昊见她这般模样,难免意动,且难得把两个儿子都丢开,回到寝宫后,立时就喝退了宫人,高大的身体如影随形的压了上去。   叶倾心情骤然放松,亦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来发泄一番,夫妻二人昏天暗地的搞了一番,最后高昊抱着软趴趴的叶倾,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床上。   叶倾昏昏欲睡之际,听得高昊在耳边查数,忍不住问道:“皇上在算什么呢?”   高昊低下头,在她脸颊上偷了个香,心情甚好的道:“在算高琳那小子多久可以登基!”   “你说十岁登基早么?这小子这么聪明,我估计七岁就可以临朝了吧!”   叶倾闭着眼,抬手就是一巴掌拍了过去:“就算是七岁,那也还有五年呢!”   高昊身体一僵,喃喃自语:“五年,还有五年么——”   望了望外面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幕,高昊只觉得人生也这般黑暗了,他转过头,弓起身子,把俊脸埋进了叶倾的怀里,闷闷的道:“娘子,我心口疼,求呼呼!” 第273章 缘灭,缘起(高勋番外)   做为一个皇帝,高勋毫不例外的拥有过很多美人。   娇蛮美艳贵气十足的表妹,柔若无骨舞技惊人的绝色丽妃,善解人意温柔可亲的淑妃,当然,还有最是让他心动不已怜惜百倍的柔妃。   这样四个各具特色的美人,也不过是他后宫上千佳丽中能让他稍稍记挂的几个,那么多美人,总有更年轻更漂亮的等着他去宠幸。   甚至无需他做什么,只要他的辇车在美人们的宫室旁稍做停留,美人们就会盛装打扮,花一样的来到他面前,千般讨好万般奉承,只为他片刻欢心。   在这么多美人中,他的皇后,格外的不起眼。   有时候,夜深人静,睡的最沉的那一刻,梦里也会飘过支离破碎的场景,那些久远的几乎忘记的记忆,他往往从睡梦中惊醒,然后迷迷糊糊的想着,哦,以前,我是那样的么,和皇后,也有过那样的日子么,转眼却又重新睡了过去。   随着他做皇帝时间越久,皇后在他眼中越发的不起眼,原本血肉丰满的一个人渐渐退化成了一个符号,在他和美人们饮酒作乐的时候,化做一块安静的布景板。   这样很好,一个后族绵软无力的皇后,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后,一个战战兢兢全心全意为他打理后宫的皇后。   反正,有那么多的美人给他生孩子,中宫无子,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美人迟暮,英雄暮年,再美丽的女人也有老的一天,丽妃擦再多的粉也遮不住眼角的细纹,元妃穿的再华丽也比不过她身边十八岁的小宫女,每个人都想挽救自己的青春,他也如此,所以他选择了去那些更年轻的美人身边,每当他伸手揽住她们的细腰时,听到她们的惊呼,总让他觉得自己还年轻。   人生似乎很美好,唯一能令他皱眉的,大抵是他的儿子们了,熊孩子们都很优秀,而且都想当皇帝。   不过,有他在上面压着,他们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只要等他临死前,随便指一个当下一任皇帝就完了,抱着最近宠爱的何美人,吃了一颗美人亲手剥的荔枝,高勋漫不经心的想着。   只是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的——二儿子去江南防涝赈灾,却牵扯出三儿子的贪墨案,接着在回城途中又先后被老五老六狙击,两个人还聪明的打着老三的旗号。   就这么一个算不上什么的起因,转眼之间,折进去他四个儿子,随后事态如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长子造反,三儿下毒,老七玩刺杀,一个接一个,等他缓过劲,他一群儿子竟然死了个七七八八。   几个情分最重的妃子一个不落的牵扯其中,等他卧病在床,发现身边竟然只剩下了皇后一人。   他本能的不再相信任何人,又控制不住的想要亲近这最后一份温暖,所以当皇后告诉他,立他圈禁的长兄之子为太子时,他震怒后还是忍了;当皇后告诉他,她是故意把他的儿子们培养成才,又在他们争斗时稍加撩拨,才令他们的争斗进入白热化你死我活的状态时,他暴跳如雷,最后还是忍了。   只是,当他缠绵病榻,用尽余生写出对草原群蛮的攻略时,只求她送到新帝面前,她却不屑一顾时,他一口气哽在心口,到底没熬过去。   死不瞑目。   死之前,他也曾想过,死后是个什么场景,大抵是牛头马面过来把他勾走,到阎王面前算一算功过吧。   他万万没想到,再次睁眼时,看到的竟然是自己的寝陵!   没想到,生前耗费数年建造的豪华陵墓,死后成了困住他的囚牢,早知道有今日,当初他一定把御花园都圈进来。   每日里,他无所事事,从陵墓的一角走到另外一角,数的清清楚楚,南北长九百九十九步,东西宽亦是九百九十九步,看来那帮工匠倒是一点都没偷懒。   陵墓里一片珠光宝气,屏风,桌椅,软榻,都和他生前所用的一模一样,书桌上摆着他最爱的青龙笔洗,百宝柜上放着他常常拿在手中的玉如意,他当初的心爱之物一个不落,都陪葬了来,看来他死后,他的皇后倒是一点都不吝啬,高勋自嘲的想着。   只是,这些到底是死物,看久了,也就那么回事,若是能回到死之前,他不会跟皇后怄气,只求她能多陪葬点书。   也不知道困在陵墓里多久,忽然有一天,一股浓郁的香气飘了进来,他仰着头,鼻子抽了又抽,顺着那股香味飘了出去。   一路飘到了御花园中,一眼看到了两个年轻的宫女在烧着香烛纸钱,他顿时悟了,那香味,怕就是香烛的味道。   他就飘荡在半空中,看着那两个宫女烧完了纸钱,又把香烛用石头挡了,立在纸灰旁,一人提着宫灯,一前一后的就要离开,他下意识的就跟了上去。   一路上,穿过重重宫殿,遇到不少宫女内侍,只是所有的人或者物都只有黑白二色,又无声无息,看久了,比呆在陵墓中更令人烦闷,只恨不能拿出一桶颜色,泼上这黑白的画卷,再弄来铜钹皮鼓,狠狠的弄上一通声音。   他百无聊赖的看着,渐渐判断出,这两个宫女年纪虽轻,地位却极高,几乎所有碰到的宫女内侍都要先给她们行礼,再避过一旁,让她们先过,有两个宫妃打扮的,亦是笑脸相迎,仿佛她们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也许,大概,这两个宫女是新皇身边伺候的女官?   想到这个可能,高勋的眼睛一亮,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对于抢了自己皇位的皇侄,他表示十分有兴趣。   也没注意到这两个宫女进了那座宫殿,他尾随其后,转过一道屏风,突然之间,他眼前一亮,一个窈窕的身段,只穿了件浅黄色的家常褂子,一头黑发随意的绾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漂亮的美人尖,然后以这个女子为中心,一片黑白之中,渐渐的渲染出了颜色,淡青的帐子,浅绿的桌布,靛蓝绣花的靠垫,铺天盖地,美好的令人喘不过气来。   有那么刹那功夫,他震惊于皇后和初嫁他时一样年轻的容颜,他很快清醒过来,沉默片刻,看着皇后那熟悉的脸,扬起下巴,调头义无反顾的离开。   踏出宫门的那一刻,眼前的色彩潮水一般的褪去,一切重归黑自二色,他驻足半晌,毅然的踏出了脚——哪怕是重回无色的世界,他也不要和仇人共居一室!   这一次,他不再受到墓室的限制,却也不能随心所欲的飘荡,他发现,自己活动的范围被局限在陵墓和皇宫两处。   在黑白的皇宫里游荡了几日后,高勋控制不住的向着慈宁宫飘去,只看一眼就好,他告诫自己,这是为了不忘记仇人的面孔,而不是受到那些该死的颜色的吸引。   这一次,他呆了半天功夫,看着自己的前皇后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指使十几个宫女采摘各色花朵,又捣碎成泥,再飘染到指甲上。   真是无聊,他想,这女人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就染了十个指甲。   接着,再一次,突然就有了声音,他听到一个活泼的小宫女笑嘻嘻的问道:“娘娘,不是说女为悦己者容么,咱们打扮了也没人看啊。”   他的耳朵一下竖了起来,对啊,女为悦己者容,他都不在了,这女人打扮起来给谁看呢!   他的前皇后的声音称不上有多悦耳,可她一开口,他奇异的感觉到了温暖,真是见了鬼了,他一个不会渴不会饿的鬼,怎么会感到温暖。   “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自己心情也好啊,心情好,人就格外的有精神,旁人看了也舒服。”   打那以后,他隔三差五的就溜过去,看着他的前皇后变着花样的玩,没错,就是玩,今天带着一群年轻漂亮的宫女们放纸鸢,明日又带着另外一群同样年轻漂亮的宫女们游船,他有时候忍不住酸溜溜的想,这个皇太后可真会玩,比他当皇帝的时候还会享受。   这一天,她起床的时候就头重脚轻,连打了几个喷嚏,连他都看出来了,她怕是伤风感染了风寒,高勋忍不住幸灾乐祸的想着,这下该消停一天了吧。   等用完了早膳,她却叫人把软榻搬到了外面,晒着太阳,笑眯眯的吩咐道:“你们踢毽子,我给你们数数。”   看看前面活泼泼的一群年轻宫女,再看看笑的一脸温柔的前皇后,高勋一直绷紧的心弦,突然就松了下来,   他飘到她旁边,不动声色的占了软榻一角,眯眼看着上方的暖阳,漫不经心的想着,这日头可真好,这种天气,果然就该看美人们踢毽子。   从那一天开始,他再没离开过她身边,看着她从容的度过每一天,悠闲的享受着每一刻时光,有时候甚至都忘了自己是谁,好像他就是她,一直过着这么舒服的日子。   当黑暗袭来,他的心中一片安详,心道,啊,终于来了,转念又是一想,也不知道下辈子,有没有那个福气,可以和她再做夫妻。   当他再度睁开眼,发现自己成了显庆帝的二子时,心里平静异常,只淡淡的想,大抵老天知道他上世抱负未展,所以又给了他一次机会重登帝位。   知道孝贤皇后已经去世,他反倒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依恋着那一份宁静,却不确定,看着韶华已逝的她,是否会保持初心。   结交群臣,在年轻俊杰中不动声色的拓展影响力,重活一世,他淡定而从容,有条不紊的奔着帝位而去。、   然后,到了林家的游园会。   那闲庭野鹤的姿态,那泰然自若的神情,只一眼,他就认出了她。   这一刻,他只想仰天长啸,原来,他重活一世,不是为了什么一展抱负,而是为了和她再次相遇。   满心欢喜。 书香门第【小鸟游空。】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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