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图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重生之再为宠妃 作者:飞翼 章节目录 第1章 七年 祁国,祁元一十三年,十月飘雪。 一场大雪过后,帝安城像是用雪堆起来似的,不染一丝尘埃。 皇宫,已经恢复一派威严森冷之气,仿佛先前的血流成河都是人虚想出来的一样,然而沈瑾萱知道,那些尸体,都是真的。 七年。 有多久呢? 司国明萱郡主沈瑾萱17岁时以和亲之名嫁入祁国,她的目的是惑乱媚主,利用祁国皇帝对她的宠爱杀死他,耗时七年,她终于做到了。 祁元一十三年,祁元帝亡,祁国投降。 七年啊,那个曾经大声肆意欢笑着的明萱郡主早就死了,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臭名昭著声名狼藉的沈氏妖妃。 她蛇蝎心肠,不知杀了多少后宫里想要与她争宠的妃嫔,她霍乱朝纲,魅惑祁元帝残杀谏言忠臣,她无情无义,毒杀对她言听计从痴心一片的祁元帝。 她为世人所不齿,被祁国人民所憎恨,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人,为了那人的雄心壮志,为了那人一统山河的伟大梦想,为了他,她在所不惜。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沈瑾萱抬起一张仍是病态的脸,美丽的桃花眼中充斥着茫然与无措,她怔怔的看着她、看着面前这个自称是傅熠妻子的女人。 “哼!你以为他爱你么?呵呵,真是可笑,他不过是在利用你罢了,他利用你的美色,利用你的痴心,就像你利用祁元帝一样!哈哈哈,知道么?我们的孩子都六岁了,他为了让你专心为他做事,刻意瞒了下来,你还真以为他坐拥江山后会娶你,把皇后之位留给你?简直痴心妄想!你知道他是怎么同我说你的么?他说你的感情廉价得很,他说你除了一张脸有点用处以外别无他长,你不过是他手中最乖乖听话的一枚棋子罢了!” 女人说完张狂大笑起来,看着沈瑾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街上行乞的肮脏乞丐一般,嫌恶,而且怜悯,她可能是越笑越觉得沈瑾萱好笑,于是止不住的笑,仿佛沈瑾萱就是个笑话,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刺耳的笑声不断,沈瑾萱摇头不断,她不会相信这个疯女人说的话她要去见他,去见那个人,去见那个她为之付出了一切的人! 挣扎着下了地,还没站稳便被人抓住胳膊推搡到地上,沈瑾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要杀了她!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尚在病中的沈瑾萱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将那个女人扑倒,她要杀了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的女人! “杀了我……你就不怕他伤心么?”女人丝毫不怕,冷眼与沈瑾萱对视,她眼中的不屑与笃定让握住细簪子的手停顿下来,尖锐的簪子尖儿在女人脖间细嫩光滑的肌肤上扎出一滴圆滚滚的红血珠。 她求饶也好,继续胡言乱语也好,沈瑾萱都会毫不犹豫将簪子□□她的喉咙,可是她却说他会伤心,她、就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不,我要见他,然后当着他的面亲手杀了你,看看他到底会不会伤心。”沈瑾萱收回簪子,头脑清晰仿佛起来,她高傲的扬起下巴,似乎还是那个在祁国后宫里嚣张跋扈的沈氏妖妃。 “你的身体都不干净了,你觉得他还愿意见你吗?我来,是奉他的命让你死的。”女人毫不留情。 “我不会信。”沈瑾萱咬牙忍住颤抖。 “那你看这个啊。”女人浅笑着,从脖间取出半枚玉佩。 这半枚玉佩沈瑾萱自然认得,它原是一整块的,当年她临嫁祁国前被那人分为两半,一半刻凤,一半刻龙,是他们的定情信物,那人说,待他得胜接她回朝时,要亲手为她戴上刻凤的这半。 他把这个送给她了? 沈瑾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脸上硬撑出来的高傲逐渐崩溃,痛苦的皱着纤细优美的眉,摇头坚持:“不、不!你叫他来,让他亲口跟我说!否则……否则我不会信的!我不信的!”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女人勾起唇角笑得残忍,她低声说道:“你知道吗?你爹娘弟弟其实早就死了!是被傅熠杀死的哟,哈哈哈哈,可怜你还一心为杀父弑母的仇人出卖你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为他手上沾满别人的鲜血,助他一统河山。怎么样,遭报应了吧?啊哈哈哈,真是可笑、可笑啊!” 沈瑾萱在女人越发尖锐的笑声中连连后退,腿一软,跌在地上,本就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在披散下来的乌发映衬下,更是有一种接近透明的感觉。 “不,我与母亲前些日子还尚有通信!她说她家里人都很好……她、她说她等我回家……她说……” “怎么样,我临摹得还像吧?”女人不容沈瑾萱说话,出声打断着并屈膝蹲下来,嘲讽的笑意刺花了沈瑾萱的眼睛,她接着说,“乖女儿,你身在祁国定要护好自己,莫要受了委屈……哈哈,你想不到吧,那都是傅熠叫我写的!” “不!!” 沈瑾萱不信,她不信,可是为什么眼泪却掉下来了呢,为什么胸口这么痛苦呢? “你父亲本就是外姓的王爷,手握兵权还深得民心,功高震主,傅熠他早就想要除掉了,只不过他一直缺个合理光彩的理由,你可还记得燕北与司国三年前的洪江一战?那战死的镇国将军可不就是你父亲?呵呵呵,你母亲知道后伤心欲绝,傅熠却转眼派你弟弟顶替了你父亲的职位,哈哈,听说你弟弟死无全尸呢,你母亲一气之下,命丧黄泉也!你说……你还活着干嘛呢?” 女人说到最后,眼神和语气均是恶毒起来,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扑过来取走沈瑾萱的命一样。 “不……不会的,不会的!你在骗我是不是?!” 然而那女人却没有扑过去,她扬了扬眉,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执迷不悟的沈瑾萱,不屑讽声道:“骗你?”她从怀中取出一物,在沈瑾萱的眼前晃了晃,问她:“那你可认得这是何物?” 兵符! 是父亲的兵符!! 沈瑾萱一瞬间瞪大眼睛,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滚落。 心如死灰不过如此。 “你长得还真是好看,这幅可怜的小模样连我看了都忍不住要心生怜惜,怪不得傅熠选了你,让你去勾引那祁国的无用皇帝,呵呵,他还真是物尽其用。”女人收好兵符,抬手勾起沈瑾萱的下巴,啧啧轻叹,眼底深处尽是的恨意与嘲讽。 对于这个女人的话,沈瑾萱已经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她想起傅熠,那个曾经在她怀中痛哭的男人。 她为了他,不顾父母反对劝阻执意嫁入祁国,她为了他,多少次命悬一线险些丧命,她为了他,背负了多少血债罪孽苟且偷生,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她深爱的他…… 沈瑾萱忘不掉祁国国灭的那天,三十三具尸体横死崇嘉殿中,血水渐渐染满朝堂,他们都是祁国最衷心的臣子,抛家弃子,自杀殉国。 遍地的红花,都可以映出红光来。 那天,三朝元老魏丞相绕过一具尸体、又绕过一具,朝被骇住,浑身僵硬的她慢步走来,他的靴底沾了好多血,在他的身后留下一串引人发毛的血脚印。 魏丞相走到沈瑾萱的面前,看着她毫无血色却仍然倾国的脸,根本就不说话,只是捏住她的手腕抬起,往她的手心里放了一把匕首,然后,他拿着她的手,她的手里拿着刀,最终,他的血喷在她的脸上,温热而粘稠。 沈瑾萱顺着他的跌倒而跌倒,她的嘴张开,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她扶住魏丞相的尸体,也不知道在殿中呆坐了多久,直到殿门被一人大力推开,傅熠走了进来,推开已经冰冷的尸体,将她抱在怀中。 自那天起,她就一直病着,傅熠却再也没见过,她只以为是新朝建立,他要整理朝纲,忙,没空看望她,所以虽然心中思念,却也不怪他,只是等着,她想,反正都等了七年,也不怕再多等几天。 这些日子,沈瑾萱夜夜噩梦,难以安眠,可以说七年来,她从未睡过一场安生好觉,她也曾想过放弃,好好跟宠爱她的祁国皇帝过日子,可是她只要想到傅熠,只要想想这些痛苦都是为了傅熠,她就咬牙坚持、咬牙把一切都忍下来,继续、继续七年中杀人不眨眼、害人不犹豫的生活。 可是…… 想到此,沈瑾萱单薄的身子晃了晃,宛如一朵要被风吹落花瓣的花朵,她继续想:可是她却自始至终都是一枚棋子、一枚被傅熠玩弄于鼓掌间的棋子!! 令人窒息的疼痛自胸腔的某一处迅速蔓延至全身上下,疼得沈瑾萱浑身抑制不住的发颤,她只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 “噗——” 鲜艳猩红的血自沈瑾萱的口中哗然呕出,她止不住喉间涌上的强烈反胃感,不断的呕血,那架势,好像她要把五脏六腑统统吐出来一样。 好一会儿,她才平静下来,却虚弱的连正常呼吸都十分费力,眼中的一切都添了层层重影,迅猛的眩晕感即将要把她吞噬,她不可抑制的在脑中幻想父亲母亲弟弟惨死时的模样,可笑她还一心做着回到司国与他们团圆的痴心美梦! 可笑! 更可恨!! 傅熠啊傅熠!你不得好死!!! 一旁的女人始终都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陷入痛苦深处无法自拔的沈瑾萱无疑取悦了她,她笑得非常开心,唇角扬起时的模样,隐隐的、与一个人十分相似。 在她的笑容里,沈瑾萱艰难抬起头,想要用含满仇恨不甘的目光将她刺死,可是,大片黑暗铺天盖地卷席而来,她知道她怒火攻心,气数已尽。 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就算入地狱,她也要让傅熠一起死!要让傅熠的所爱至亲一起死! 她不甘心! 不甘心!! 章节目录 第2章 重生 昏昏沉沉间,沈瑾萱只觉得意识突然清醒,而身体却丝毫动弹不得,甚至连眼睛她都无法睁开,感觉就像她被五行的黑暗紧紧包裹起来一样。 她死前作恶多端罪孽深重,是要入十八层地狱的,她不怕,只是,不知道在阴间她可否见一见她的父亲母亲与弟弟呢?大抵是不会见到的,他们三年前就去世了,肯定早早投胎转生了。 正值情绪悲悲戚戚之时,沈瑾萱只觉得天摇地动,在一个剧烈的摇晃下,她倏地一下睁开了双眸—— 烛光刺进眼睛里,虽然微弱而摇晃,可仍然给她的眼睛带来了不可小觑的明显刺痛。 不适的皱着眉闭了闭眼,沈瑾萱耐不住好奇将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缝儿,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形。眼睛干涩异常,根本无法看清楚,又过了好一会儿,她觉得眼睛已经可以适应了,便渐渐放松眼皮。 耳边那时而遥远时而清晰的声音也渐渐有种落实感,她真切听到有人在呼唤她—— “郡主、郡主?郡主您怎么了?” 沈瑾萱看到那人一手撩着细竹编制而成的车帘,一脚踩在铺有红色薄毯的脚踏上,然后她钻进马车里,红艳艳的嘴唇不停张合,是她在叫她? 她的眼睛明明睁开了,可是为何还是无法看清眼前人的脸,只觉得她的声音好生耳熟,好像是…… 沈瑾萱犹豫着张了张口,半晌才发出声音:“明、燕?” “是,郡主,您怎了,可是做恶梦了?” 明燕拧着一双细柳长眉向沈瑾萱的脸前凑,她怎么觉得她家郡主眼睛怪怪的呢? 这下,沈瑾萱终于可以看清她的长相了,看清了她的表情,那是对自己的万分关切。 “明燕?” 沈瑾萱木讷讷的再次叫明燕的名字,毫无血色的苍白小脸上布满震惊与不可思议。 不对啊……明燕不是早在两年前为保她平安无事而死了吗?怎么现在却好端端站在她面前呢? 难道所有死去的人都能在阴间重聚,那么她是不是还有机会见到她的家人? 明燕靠近了看,发现她家郡主的脸色有点白,让她有点担心。 今天路赶得不巧,入夜也没进城,住不了客栈,这周围也没有村落,只能委屈郡主在这荒郊野外休息一宿。 外面狼嚎声凄凉阴森,难怪郡主睡不安生,是被吓到了吧? 真是太委屈郡主了! 愤愤想着,明燕往后退了退,蹲下身来自右侧车椅下的一节暗格中取出一套精美茶具,她用外面照明的火堆烧开的水,动作熟练地泡好一杯热气腾腾的暖茶,而后递到了沈瑾萱面前,轻声说道:“郡主,您喝杯茶吧,安神用的。” 如果这是阴间,为什么她们是马车厢里,而且这暖茶,冒出的白烟如此真实,面前的明燕……也如此真实鲜活。 这是怎么回事? 沈瑾萱只觉得大脑乱作一团麻线,没有一点头绪,她想弄明白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正欲开口询问,突感头疼欲裂,一张本就苍白的小脸上漂亮的五官痛苦地皱成一团。 她突然露出这样痛苦难耐的表情,吓得明燕差点摔碎手中的杯子,将茶杯放置一旁,明燕跪倒在沈瑾萱的面前伸手握住她那胡乱挥舞的双手,频频焦急唤她:“郡主,郡主您怎么了?郡主您倒是说话啊!” 沈瑾萱已经倒在了车椅上,她皱紧眉头看着明燕,看着她的两片红唇迅速一张一合,她似乎在唤她,可她却什么也听不到,眼睛一闭,彻底昏了过去。 “郡主!郡主!快传随行太医!!” 朝马车外高喊了一声,明燕这才发现她家郡主的手竟然如此冰凉,简直就像毫无温度甚至还能冻伤人手的冰块,她顿觉心惊,缠着手试探沈瑾萱的呼吸。 还好,是有的。 不多时,随行太医提着药箱钻进马车里,他为沈瑾萱仔细把了脉,而后收起丝帕语速不急不缓说道:“明萱郡主身体娇贵,这般舟车劳顿身子难免吃不消。明燕姑娘放心,并无大碍,到了帝安城只消好好调养几天便可。” 瞪着眼睛目送随行太医离开,明燕眉头依然紧锁,舟车劳顿会导致昏厥?舟车劳顿怎么体温如此低下?! 可那是祁国派来的随行太医,这支100人的队伍里,只有她和郡主是司国人,只有她和郡主,她纵然心有怀疑又能如何? 然而,时间并未过去多久,沈瑾萱便依太医所言情况渐渐好转,她被明燕双手握着的两只小手温度渐渐转暖,就连那张依然沉沉昏睡的小脸也泛起了淡淡微红,如此,明燕才算彻底放心,心中的酸涩担忧终于慢慢化掉。 再一次醒来,沈瑾萱觉得浑身都神清气爽,手指灵活大脑也清晰。她先是安抚地冲一直守在她身侧的明燕笑笑,见明燕不再紧锁着眉头,便带有试探性却又装作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明燕,我们大概还要多久才到?” 明燕眨着眼睛想了想,然后回答说:“回郡主,李将军说咱们明日便能到达帝安城,郡主快入睡吧,明燕就在这儿守着您,放心吧。” 外面天色已深黑,怕是已经子时了。 沈瑾萱只听到明燕前面对于她所问问题的回答,后面她还说了些什么一个字都没有听清,呆呆愣在那里。 那瞬间,她的心中不知是何感想,她明明已经死了的,可眼前的一切,却让她不容不信她现在是活着的。 人,真的可以死而复生吗? 放在身侧的手悄悄缩了起来,指甲深深陷进手心肉嫩里,钻心的疼痛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她虚假的幻想!是真实的! 明燕见她家郡主陷入深思的模样,心中最后一丝担忧彻底消散,于是困意来袭,她又出声提醒道:“郡主,您真的该睡觉了。” 沈瑾萱这回可算听到了,她轻轻点点头,侧身躺倒在车椅上,这边明燕见她已经躺好,扯出被她压在身下棉毯为她仔细盖好,而后轻轻吹灭了摇摇曳曳的烛火,四周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沈瑾萱闭着眼睛捏紧拳头,鼻头的酸涩难以忍耐,有什么自眼角接连滚落,浸湿了她的长发与头下枕着的金丝小软枕。 承蒙上天不弃垂爱,让她重生这一世,她既是为赎罪而来,亦是为报仇而生! 恨意顷刻间涨满整片胸腔,沈瑾萱不得不以深呼吸的形式来控制住她的情绪,她现在是在嫁入祁国的路上,前世迎亲队伍是在一日的白天直接进入帝安城的,并没有在这荒郊野外驻留一宿的经历,看来,历史跟上一世有所不同,但是无妨,至少她仍然被嫁到了祁国,这说明傅熠一统河山的痴梦仍然没变,那就好办啊…… 他想得到这天下吗?她却偏偏不许! 他即将成婚生子吗?她会统统掠夺! 将要睡着前,沈瑾萱忽然想起一个人,间接导致祁国国灭的祁元帝,穆琰。 那个人生得一张白净而俊逸非凡的脸,他偏好诗词歌赋向往青山绿水的自由,对于朝堂之事不染半分兴趣,可偏偏他的父皇就两个儿子,他为小,本来皇位也落不到他头上的,谁能想到就在他大哥即将继位的前一年却身患重病,救无可救,无奈,他只好继承皇位。 无心政治,只懂得赏花作词的人怎能治理好朝纲? 可祁国是个几百年来长盛不衰的浩浩大国,能臣干将朝堂之上一抓一个是,有一个没什么作为的皇帝对祁国来说其实并无太大影响。 错就错在他迎娶了司国以和亲为名实则意怀不轨的明萱郡主。 自明萱郡主入住后宫,原本清廉善良的皇帝一年之内性情大变,他变得荒淫无道暴戾无比,与从前简直判若两人,在后宫他专宠萱妃,在朝堂他频频戮杀前来谏言的忠臣,他甚至盲目听从沈瑾萱的妖言,重用司国安插在祁的数位奸臣,昏庸无比。 不知祁国多少忠臣能将联手苦苦支撑七年之久,却在一场秋水之战后明白祁国终是气数已尽,再不愿让忠于祁国的那些赤心将士们白白丧命,商定后他们甘愿拱手让国,刘丞相以那样惨烈悲壮的方式将降书送上,三十三位忠于祁国的大臣亦是自杀殉国,恐怕他们各自的家眷也一同去了…… 秋水之战,原来穆琰交予护国重任的将军却是司国的人,那将军只指挥着让祁国的将士们去送死,哪有什么抵抗之意? 说来也巧,穆琰身体里沈瑾萱常年埋下的毒竟然在秋水之战初期猛烈爆发,一命呜呼。 沈瑾萱回想到此处,脑海里重新映出那一日的崇嘉殿。 血流成河,他们的血水那么多,曲曲折折蔓延着流满了富丽堂皇的崇嘉殿,殿中尸体横七竖八,他们都是祁国最衷心的臣子。 沈瑾萱记得,那一日她被人强行领到崇嘉殿,看到的就是如此鲜艳的一幕,大朵大朵的赤红鲜花遍地开满,在她的双眼都被那颜色染红时,迎面走来了九十多岁的三朝元老魏丞相,他看着她惨白的脸色颤颤巍巍一步步走近她,然后在她的身前站定,他拿住她的手,抹了自己的脖子,他一边冒血一边诅咒她不得好死—— 她记得他的血喷在她的脸上,粘稠而温热。 她是罪人。 她知道的。 痛苦地缩在窄窄的车椅上,沈瑾萱不愿再回忆下去,强迫自己入睡了。 孤月下狼嚎一声一声响起,悠远且漫长。 章节目录 第3章 改变 崇德殿 龙案前 身着华服的男人还在埋头批阅奏章,他的手指纤长白皙,书写间笔酣墨饱,笔下飞舞的字迹刚劲有力,十分好看。 写着写着,他似乎觉得口渴,便将笔杆被他握得温热的毛笔放置到那精致的青白玉龙纹笔架上,他转了转右手腕,然后习惯性的把左手伸向左上方。 盛满提脑醒神的茶杯精准无疑被他捏住,递到唇边他一饮而尽。 “启禀陛下,子时已过,是否就寝?” 耳边响起御前太监的询问,他垂眸想了想,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于是点点头站起身来信步走向东偏殿,而后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问身方才那说话之人:“你可还记得李潜所言他们大概何时入城?” “回陛下,明日可到。” 被唤作陛下的男人轻轻嗯了一声,走进东偏殿寝宫。 **……** 翌日,阳光明媚,阳春三月的小风,说不上多温暖,却也不再刮得人脸生疼。 城外郊区的道路旁,摇曳生姿的柳条发出一点点稚嫩的芽儿,颜色那样可爱新鲜,沈瑾萱趴在车窗往外看,空气清新又好闻,她觉得心旷神怡。 待百人的迎亲队伍进了城,不少百姓站在街边好奇张望,他们嘴里说着些什么,却被马车的咕噜声压下,沈瑾萱并不能听到,可是只看他们含笑的面容就知道他们一定没说坏话。 怕被人看到,进城后她只悄悄掀开一角车帘,偷眼去瞧这完全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街道人群、小贩和店面,心中颇有感慨。 今日并不能直接进宫,还需要寻一家客栈暂且住下,梳妆打扮整齐干净后才能面圣。 此时正值晌午时分,饭馆和客栈人都比较多,李潜只说他先行打理好一切,再请她出来,可是沈瑾萱觉得坐了这么久马车,屁股都快被坐平了,李潜前脚跨进一家名为“客似云来”的客栈后,她后脚就跟了进去,只是头上带着遮住容颜的帷帽。 “客官啊,您瞅瞅现在人这么多,我们真是不好赶人啊。”原来是李潜要包下整家客栈,却遭拒绝。 沈瑾萱走上前,轻声说道:“不必如此大张旗鼓,帝安城你们各自有家,回家便可,留下三五个守在此处就够了。” 李潜觉得不妥,摇头。 沈瑾萱倒是也不坚持,她又说道:“那就加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老板断然不会跟银子过不去的,他不愿意承包给李潜,无非是嫌他给得钱少,却偏还不明说出来。 果然,加了钱后老板发动全店的伙计,把吃饭的客人劝着哄着出去了,住房的房客们也都好言好语给请到别家客栈去了。 于是,沈瑾萱一行人舒舒服服入住这家大客栈,只待明日到来,踩着吉时入宫面圣。 只是这一晚,沈瑾萱无可预知的失眠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勾着她的心,使得她的心静不下来似的。客栈的老床板被她翻滚的吱吱轻响,地上还睡着铺地铺的明燕,她并不想吵她好眠,便不得不强忍着翻身的欲望。 总之,这一晚上沈瑾萱很痛苦,她明明困了,闭上眼睛却无法入睡,简直像是在受刑,好像前世她进宫的前一晚可没像现在这么辗转反侧,不过想着那些有的没的杂七乱八的事情,她终于在不知不觉间沉沉睡着了。 “郡主,郡主,您快醒醒,耽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纵然沈瑾萱不想吵到明燕而刻意忍耐了翻身的欲望,可明燕还是知道她家郡主昨夜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都没入睡,最后怕是累极了,天亮之前呼吸声才渐渐平稳冗长起来。 她何尝不想让郡主睡饱呢,可今天是郡主与祁国皇帝成婚的特重要特大日子啊!耽误不得、耽误不得! “郡主!” 外头带有催促意味的敲门声不断,明燕一紧张,觉得相较于吵醒她家郡主而被小小处予惩罚而言,因为耽误吉时而被皇帝刺死可轻松容易接受的多了,于是她再顾不得许多,爬上床使劲儿才摇沈瑾萱的肩膀呢。 “嗯……别摇了,明燕。” 沈瑾萱被摇的神志不清,翻了个身,滚到床的里面去,然后才睁开双眸,迷迷糊糊看了看左右,居然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明燕一看她家郡主睁眼又合上,摆明了不愿意起床的意思,心脏顿时跳得像个喝了鸡血的兔子似的,她真的管不了许多了!! 明燕抱着一颗得罪郡主撑死了也就打两下屁股,耽误了吉时就有可能掉脑袋的决心,两条腿跪着朝床的里侧蹭去,伸手就把沈瑾萱捞了起来,然后她扭脸朝外大声喊:“来人呐,郡主醒了,快端水过来!” 于是接下来沈瑾萱就像个牵线木偶一样,被人剥·光了放在浴盆里时才甩甩脸,从睡梦中彻底抽离出来。 然后就是不停歇的沐浴、擦身、穿衣、上妆、盘发…… 打理好一切之后,沈瑾萱瞅着外面天色已然即将黄昏,然而,这便正是吉时。 其实按照古往今来的道理来说,皇帝是没有大婚典礼的,只有皇后的册封典礼,但是沈瑾萱情况不同,她是和亲而来,司国的明萱郡主,多少是要有些场面的。 故,祁国特意办了一场大婚典礼,虽然完全称不上隆重,但好歹也是给足了司国面子。 身着大红喜服坐在喜轿中的沈瑾萱闭上眼睛,把头靠在轿子一边,决定要闭目养神一会儿,连续两个晚上都没睡个好觉,她真怕精神恍惚间再出什么岔子。 轿子外面没有普通人家成亲时的吹打乐声,所以格外安静,隐约间可以听到人的脚步声,不过也只是隐约而已。 原本做好闭目养神打算的沈瑾萱觉得,她胸膛里的一颗心脏跳动的格外强劲有力,砰砰、砰砰,一下一下感觉好清楚啊,而且速度还越来越快。 沈瑾萱抬手搭在她的心口处,细细感受到心脏跳动传出的震动,她不由咧嘴笑开,无奈至极。 真是的,又不是第一次嫁给他,瞎紧张什么? 头上架着精美凤冠,眼前垂着串串金色小珠连成的珠帘,随着轿子轻微的摇晃而互相间轻轻碰撞,发出细小的叮叮声。 轿子晃了晃,而后稳稳当当落下。 透过珠帘,沈瑾萱看到轿帘被人掀起,那人将半个身子都探了进来,朝她伸出一只手。 沈瑾萱不犹豫,将手递了过去。 被那个人小心搀扶着下了轿子,待两只脚都站定了,她才抬头看,只见宫道两侧整整齐齐站了几排人,个个神情都严肃认真,眼珠子都没转动一下。 又高又长的远处是碧蓝的天,天底下就是成群的华丽宫殿,沈瑾萱脚下踩着的这条宫道直直通向的那一座宫殿,威严而富丽,门扩柱红,正是崇嘉殿。 长长的宫道,一眼望去平坦无绊。 沈瑾萱昂了昂头,抬起脚一步一步向前走,走得不急不缓,裙摆晃动间都是仪态万千。 她每走一步,脑海里便映出前生的某一片画面,有她嬉笑间夺人性命的,有她醉酒后翩翩起舞的,有她望着天上月亮思念傅熠的,有她被打入冷宫时受人欺凌命悬一线的…… 还有,无论她做什么,都依言相向的他。 因为她的勾·引·魅·惑,他才迷失了最初的本我,在她故意的引导下,变成了人人唾骂昏庸皇帝,是她对不起他,重来的这一世,她一定对他好,弥补她曾经的过错,赎她所犯下的滔天罪孽。 走着,想着,视线里突然呈现铺有喜庆红毯的台阶,沈瑾萱这才意识到她已经走到了宫道的尽头,顺着一层层的台阶向上望,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最高处,她刚刚满脑子都在想着的男人。 与她身上喜服款式相仿的一袭红袍衣摆随风翻飞,时不时露出里面黑红相间的长靴,裤腿裹在靴筒里,向上是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再往上是被腰带束住的精窄而蕴含力量的腰间,最后,是那张好看的脸。 男人负手而立,亦是垂眸看向她。 四目相接,沈瑾萱呼吸一窒,脚下也是一顿,心中不由大惊! 变了! 这不是上一世的昏庸皇帝穆琰,他竟然随着历史而改变了! 沈瑾萱从震惊之中迟迟回不过神,虽然知道会有事情不按照原来的方向发展,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穆琰竟然也会不一样! 这样的变故使她感到措手不及,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却又完全不再相同,冥冥之中,是否有所注定? 沈瑾萱抬眼偷瞄站在她身侧的穆琰,她仍然觉得不可思议,这简直太疯狂了! 但,也有趣了! 穆琰的长相并没有变,依旧是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可他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气势和行为举止间流露出的优雅,完全不同于上一世他的文弱书生气质,现在的他整个人看起来都神采奕奕,不像前世长年吃着慢性毒药而病怏怏的。 总之他不是她所认识熟知的穆琰,她觉得新奇而期待。 这个人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却又时刻唇边挂有浅淡笑意,他的眼神流转间皆是令人捉摸不透的睿智神采,看他那运筹帷幄的自信,看他那喜怒不形于色的隐藏,看他那收放自如的慑人霸气。 这根本就是一个天生的帝王! 章节目录 第4章 打断 看着看着,心情越来越激动澎湃的沈瑾萱便不可抑制的走了神,她身体木讷地与穆琰一起完成一系列礼仪祭拜,最后,她是如何被带进洞房的都不知道。 待沈瑾萱完全回过神时,她已经坐在喜床上了。 灵魂归体后神智渐渐清晰起来,沈瑾萱也不再想旁的,就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酸酸的,尤其是脖子肩膀两处异常难受,她都怀疑她的脑袋是不是被那沉重的凤冠已经压得变形了。 放眼环顾一下四周,入眼的都是大片红色,红色的床帐,红色的蜡烛,红色的贴画……这样的红色,让她有些不舒服。 她知道她与穆琰的洞房设在了崇德殿后殿的东偏殿,这间偏殿现在整体装扮都以红色为主,看起来红光映辉,喜气洋洋的。 床的一侧竖了一道宽大却并不是非常高的屏风,可以看出穆琰正在屏风后由宫人侍候着脱衣服,他长得高,肩膀以及肩膀以上都露了出来,果然身体也有所不同了吗? 沈瑾萱默默想到。 不久,穆琰转过身来,他只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走出来,沈瑾萱眨眨眼,赶紧收回黏在他身上重复打量的炽热视线。 穆琰并不看她,他似乎不喜欢人多,挥退左右后自顾自走到桌边,抬手先后倒了总共两杯清酒,他一手一只酒杯捏着,缓步走到她身前,将左手中的酒杯递到她的眼前。 沈瑾萱哪敢迟疑,赶紧伸出两手毕恭毕敬接过来,差点就脱口而出‘谢皇帝陛下赏赐’,她现在有点不可抑制的紧张,没错,简直比她前世第一次杀人时还要紧张。 历史的轨道不着痕迹的改变,曾经轻而易举便被美色所迷惑的昏君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沉皇帝。 他,真的是穆琰吗? 沈瑾萱在心中想:如果现在的穆琰知道前一世的他就死在她手上,会不会直接将她就地正法,给上一世的他自己报仇雪恨? 穆琰并不知她心中所想,抬脚踩在床踏上,然后一屁股便坐到了她的身旁。 沈瑾萱的左胳膊被穆琰的右胳膊挤到了,挤得她一瞬间回过神来,转眼想到她今天成婚的时候真是出神次数真是有点多了,于是赶紧收敛起心里那些杂七杂八,专心起来。 她低着脑袋垂着眼帘,穆琰并不能看到她的表情,其实他隐约觉得这个郡主新娘一直都在神游天外,可是偏偏却又一点差错都没出。 果真是个有趣的女子。 穆琰扭脸眉目含笑看着她,将捏着酒杯的手伸到她的面前。 沈瑾萱看到那伸过来的手臂,明显愣了一下,映入眼前的是他捏住酒杯的手指,修长而白皙,指甲边缘修剪得圆润且干净,甲面呈现的是健康的粉红色。 眨眨眼睛,她终于会意,赶紧抬起自己胳膊绕过穆琰的,两个人的距离也因此而拉近了些,她的脸藏在珠帘后面,只好用另一只手轻轻拨开,才仰面喝了这交杯酒。 穆琰比她喝的快,喝完也不看别的,就看着她。 沈瑾萱仰起脸时脖子形成一道很好看的弧,白皙的皮肤泛着隐隐的红,莫名其妙看得穆琰喉间一紧。 这一次,轮到沈瑾萱走两步将酒杯放回桌上,她再次走到床边时,看到穆琰朝她抬起手,不由自主的,她弯下腰。 凤冠被穆琰取下,轻轻放到一边,沈瑾萱顿时觉得脑袋如获大赦般轻松起来。 穆琰则是看到她的额头上印着几道明显被压的痕迹,那么白嫩的皮肤,几道红印格外显眼。他抬指覆上,微凉的手指在那红痕上来回蹭摩,半晌才问:“疼么?” 嗓音低沉略微沙哑,听起来性感万分。 这是重生以来、见到他之后,沈瑾萱第一次听到他说话,她忽然就紧张起来。 “回、回陛下,不、疼!” 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大脑容易空白一片,继而导致无法顺畅应答别人的问题,沈瑾萱现在就是如此,她连带着脸蛋儿都涨红了,而且红得莫名其妙。 烛光摇曳,屋内红色的摆设装饰都映了一层浅浅的光圈,那光圈会随着烛光的摇曳轻轻晃动,连阴影都晃动的那么小心砰然,恰到好处。 沈瑾萱的脸红红的,她能感觉到脑袋在发热,她知道她的脸现在一定很红很红,可是这人就只盯着她,她觉得头顶随时有可能被他的视线灼出两个洞来,她忍不住抬起眼皮看他,看他是如何看她的。 沈瑾萱巧妙的避开了穆琰的眼睛,只打量他的其他地方。 他的嘴唇薄厚适中,唇形线条很明显,不知道让多少女人只是看着就心跳加速。 他的鼻子竟然也如此好看,鼻梁很高,直挺挺的,鼻翼的肉很少,鼻子下面他的唇角总是轻轻向上扬起,正如现在,他的唇角便挂了一抹微笑。 他的皮肤真的很好,看起来光滑细腻白皙干净,保养得这么好让沈瑾萱都有点嫉妒了,不过她自己的皮肤也很好。 他的眼睫长而浓密,颜色是浓郁而纯正的黑,但是不弯也不翘,就那么直直的垂着,似乎给他的外眼角画了一条眼线似的。 他的眼睛…… 沈瑾萱旋即陷进一汪如古井深潭般深邃的眸子里,漆黑一点。 “朕好看吗?” 穆琰的轻声询问传来,沈瑾萱恍然回神,慌乱之下连退三步,心跳如鼓。 “陛……”刚吐出一个字的声音,沈瑾萱的嘴便被穆琰用唇给堵住了,她赫然瞪大一双眼睛,就看到那双深邃如黑夜般的眼睛中,正映着惊愕到不行不行的自己,那么清晰,仿佛她被他吸进了眼睛里一样。 “唔……嗯……” 不知不觉间沈瑾萱的双手放到穆琰的胳膊上,他那么高,她需要踮着脚尖仰起脸才能让他吻住,她在大脑里一遍遍提醒自己,要清醒、要清醒,她可不能像前世那么热情主动,不,她根本不能流露出她会与人接吻,一点点都不行,于是她僵着嘴巴舌头,连动都不动一下。 这样就有点诡异了,两具拥抱着的身体,四片相贴的唇,她睁着一双多情桃花眼,他也睁着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睛,他一点点攻城略池,她连反抗都没有,轻轻张着小口,大方迎接他,于是他轻而易举便尝到了她口中的酣甜美味,可是她除了张着小嘴什么也不做,还跟他大眼瞪小眼,而且她的眼中一片清明,这让眸光渐暗的穆琰有点挫败,他不由略微离开,哄说道:“乖,把眼睛闭上。” 他的嗓音更加低沉了,伴着越发粗重的呼吸,足以蛊惑所有人的心,让人不由自主就按照他说的办。 沈瑾萱长而弯翘的眼睫毛颤动不已,然后她乖顺地轻轻合上眼睛,便掩住了那仿若敛了一池春水的勾人无限风·情。 穆琰将手放到移到她的腰间,用他的大手来回蹭她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而后再游移到她的后背,反复如此。 饶是上一世沈瑾萱千娇百媚勾引得‘穆琰’日日夜夜魂牵梦萦,可是如今不同往日,真正的高手正在眼前,她不能露出破绽,一点都不能,可是她的身体却渐渐做出了本能的回应,她感觉到她的腰和腿都在失力,浑身都在变软,她的手不由向上攀附,抓住穆琰的肩膀,最后环绕在他的脖间。 娇娇软软的嘤咛声自沈瑾萱的唇角溢出,穆琰只觉得那声呻·吟打着旋钻进了他的耳朵里,他突然弯腰将她抱起而后翻身又将她压倒在床上,一气呵成的流畅动作让沈瑾萱连感到天旋地转的时间都没有,她微微喘着气,双手轻轻抵在穆琰的胸膛处。 穆琰垂眸看她,便看到被他压在身下的她微张着一张泛着水光的小嘴,向上扬起的眼角被涂了淡红色胭脂,是说不出的妖娆娇媚,偏偏眼睛里却噙着似有若无的氤氲雾气,简直无辜。 可她的双肩又是被他扯得全露,红色嫁衣紧密贴在她的身上,映得她皮肤白胜似雪,锁骨线条优美柔滑…… 青涩纯情与万种风情集聚一身,这样极具诱惑的小人儿,让穆琰看得浑身引起一阵燥热。 他的手伸到她的头顶,动作缓慢地将她挽发用的细簪抽出,于是沈瑾萱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便平铺在床上,黑色的发,白色的肤,红色的衣,视觉上带来的反差冲击,实在让人有些难以忍耐。 穆琰的手又向下移,在她身上那灵巧的手指动作起来似乎仅是略微一挑,她的衣服便这样被解开,透进一股子凉意,她本能地想要伸手捂在胸前,手腕刚动一下,便被那人察觉,他空出一只手来抓住,哑声命令道:“不许动。” 沈瑾萱果然不再动,任由他的视线在她的身上肆意游走。 略显躲闪含羞不已的如玉面孔,上上下下微弱起伏的胸脯,那两团肉兔子形状姣好,顶部的小樱桃色泽明艳,直教人胃口大动,往下是他用手摸过的纤细柔软的腰肢,再再往下是她忍着羞意想要闭笼却被他擒住的修长双腿…… 在他的打量下,她全身渐渐羞出一层薄粉,穆琰脖间喉结滚动,低头含住沈瑾萱的唇,细细品尝起来,他的唇扫过她的下巴,她的脖子…… 胸前的柔软忽然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引得沈瑾萱一阵微颤,她其实想说她觉得有点冷,可是又像是热,冷是因为她没有穿衣服,热是因为她能感觉到穆琰的视线一点一寸滑过她的身体,还有他软软的嘴唇接触到的地方,都让她觉得仿佛要着火了一般。 穆琰感觉手下触到的皮肤微凉,便俯身到她的耳边,低低的向她说道:“等会儿就不冷了……” 沈瑾萱脸上顿时燥热一片,这个人,他、他、他果然变了,‘等会儿就不冷’的意思不就是等会动作起来……那个啥么! 她顷刻间羞红一张精致美丽的小脸,气恼的将眼睛闭上不去看他。她的睫毛很长,有着漂亮的弧度,现在它们正轻轻地颤抖着,看似不安,更似期待。 将一团柔软握在手中,穆琰只觉得手感极好,他很有技巧的来回捏揉着,另一只手则继续向下滑…… 难得穆琰兴趣高涨,却偏偏有人不解风情。 殿门外,炎安深知里面正在进行着怎样的运动,踌躇半晌,最终两眼一闭,硬着头皮喊道,“启禀陛下!长春宫派人来报,容嫔即将临盆,正哭喊着求您过去呢。” 章节目录 第5章 打断(二) 听到那在寂静夜色中有些突兀的呼喊声,沈瑾萱身子一僵,觉得脸似乎更烫了。她想着自己此时一定是脸红红的,也一副很喜庆的样子,大概会像红苹果。 真不知道现在她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穆琰的手刚刚探到她两腿间的私密处,如今也是一愣,觉得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向上看,就看到沈瑾萱一直紧闭双眸的脸红得似乎能掐出水来,被她自己轻轻咬住的嘴唇,也是嫣红的颜色。 摇曳的烛光在她身上镀上一层细细的温柔暗黄,穆琰眼中的沈瑾萱,美得不可方物。她突然睁开眼睛,两个人望在了一起,她窘迫羞涩又隐含笑意,他便觉得刚刚因被打扰而腾起的不爽暗火逐渐消散。 穆琰也勾了勾唇角,然后抽出刚刚进去半根的手指,拿过一旁提前准备好的白帕将手擦净,便翻身下床穿衣。 床上沈瑾萱匆忙将衣服一拢,坐起来便要跟着穆琰下床为他穿衣,却被他出声阻止:“不必,你早些歇息吧。” 沈瑾萱不依,拢好衣服赤着脚便踩在地面上,低着头为他穿起衣服来。她的长发倾散,温柔的落在她的胸前肩上后背,丝丝缕缕都顺滑无比。 穿好衣服后,穆琰抬脚就要走,却被沈瑾萱扯住了衣袖,他不着痕迹皱眉,回头面带询问看向她,就见她仰着小脸看着他,秀眉轻蹙,眼波含水。 “陛下……臣妾……臣妾想陪您去。” 虽然前世婉嫔并没有赶在这个时间生孩子,可是她的这个孩子却是根本没有生出来的,沈瑾萱不知道其中详细的猫腻,只是听说婉嫔本是顺产,却不知为何突然变成难产,那么肯定是为她接生的那些人里有问题,她不能直接告诉穆琰,只要跟着他一起去,她肯定能将婉嫔的这个孩子保下来! 于是沈瑾萱看着他的目光变得带有恳求,她的眼睛本就天生水灵灵的,现在这般可怜兮兮的瞅着他,他虽然不知道她要跟他一起去的意义何在,却被她瞅得心肝儿一软,不由失声笑道:“那你便跟着一起吧。” “谢谢陛下!”沈瑾萱喜笑颜开。 殿门外,喊完话的炎安便站在那里候着,他知道若是穆琰去,肯定即刻出来,若是一刻钟后穆琰还不出来,那么定是不去。 “走吧。” 打扰了黄帝陛下洞房,炎安一颗心脏从刚刚喊完话开始就扑通扑通极度不安地跳动着,现下穆琰从殿内走出来,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吩咐‘走吧’,语气里并听不出喜怒,但炎安的心脏却是终于掉回在原本的位置上,正常跳动起来,只是……为何这个明萱郡主也跟了出来? 不论如何,炎安知道他无事,心中便是一喜,赶紧跟上走在前头的那两个人。 等穆琰与沈瑾萱坐上了辇车后,炎安一路小跑才得以跟上,他感觉到了深深的恶意。望了一眼天上的明月,炎安心中连连叫苦,陛下,这又不是我临盆,错不在我呀! 长春宫主殿长春殿住着的,正是即将分娩的容嫔。 沈瑾萱与穆妍刚刚跨进长春宫,就听里面就传出一声长长的痛呼,两个人脚下的步子不由都更快了些。 进屋后,穆琰挥挥手示意众人免礼,他问守在一旁的太医现在婉嫔情况如何。 “回陛下,婉嫔此次属顺利生产,并无大碍,陛下只消稍等片刻,即可。” 帷帘内部,一片糟乱,有个跪在床边任婉嫔握住手的宫女满面焦急,听到穆琰声音后连忙对痛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婉嫔说道:“主子,您听啊,是陛下!陛下来了!您放心吧,陛下就在外面呢!” 闻言,婉嫔忍不住屏气仔细听,果然能听到穆琰说话的声音,她恐惧感当即消了不少,可是身下的剧痛并有半分毫的减少,小腹某处频繁的下坠感让她‘啊’的一声大叫出来。 “对,娘娘,就是这样,用力,用力!就快出来了!娘娘,用力啊!” 床尾,一个接生嬷嬷正在小心翼翼的指挥,眼见裹着薄薄一层水渍并有显少发量的头顶隐约露出,内心不由一阵喜悦,却不敢放松丝毫,咽了一口唾沫,她接着说:“好、好,娘娘,现在您休息一会儿,慢慢用力,哎,就是这样,轻点用力。” “啊——” 婉嫔的高声叫喊让沈瑾萱浑身一颤,她不由自主朝着帷帘走去,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腕,她回头看,就见穆琰皱着眉看她,沈瑾萱突然觉得心脏一痛,这一世的他,不相信她,不爱护她…… 可她也想不了那么多,她怕耽误久了,婉嫔的孩子会出事:“陛下,宫里可还有别的稳婆?您多请几个来吧,人多安全些。” 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被穆琰敏锐捕捉到,闻言,他只是用眼神儿示意一旁的炎安,炎安会意,立刻派人去请宫中的稳婆来。 沈瑾萱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一个端着托盘的宫女急匆匆走进屋子来,托盘上是一柄青花汤匙,那个宫女冲着穆琰急急施了一礼,而后扭身就要往帷帘里走。 “等一下。” 沈瑾萱顾不得其他,从穆琰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就朝着那个宫女走了过去:“这是什么。” 宫女看着突然冲过来的沈瑾萱,不知道这位是什么人,又看她身上穿着一件喜袍,忽然想到那明萱郡主便是今天与皇帝陛下成婚,于是这位人物是谁便也明了,宫女又行一礼,回到道:“回主子话,此为催产汤。” “你,过来查看一下。” 沈瑾萱指着刚刚回穆琰话的太医,那太医依命走过来,药碗至鼻尖,细细闻了闻,确定了里面都是他写下的药方所熬成的,便说:“回陛下,催产汤没有问题。” 沈瑾萱皱眉仔细回想前世有关于婉嫔难产至皇子在肚内憋死的内容,隐约记得确实是她沾了不该沾的东西而导致的,那么无疑这催产药就是问题所在,可是太医却说没问题,他如此信誓旦旦一口断定没问题,反而让人深信不疑。 是什么呢? 沈瑾萱看着太医将催产汤放回托盘上,眸光一闪,她拿起那柄青花汤匙递给太医:“再仔细看看这个。” 太医伸手小心接过,像闻催产汤时一样静心嗅了嗅,嗅着,他的眉头不由轻轻皱起来,而后用手指用力捻了一下汤匙盛汤的那一头,再把手指放进嘴里,心中已是笃定,放下汤匙后他跪下磕头:“陛下,汤匙久泡乌头子根,含毒,孕妇食用可致死,其中还有迷药,会使孕妇浑身脱力导致无力生下胎儿,久之,胎儿必定闷死,臣有罪,求陛下降罪。” 太医说着狠狠磕头,那端着催产汤的宫女闻言顿时惊慌不已,‘扑通’一声跪下:“陛下,奴婢并不知这汤匙有毒,是桔枼交给奴婢的,求陛下饶命!” 沈瑾萱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黑黑的头顶,久默不言。 “来人!”穆琰喊了一声,门外立刻走进两个带刀的御前贴身侍卫,他们步伐整齐,铿锵有力,跪下领旨。 穆琰接着说:“将这个宫女和她所说的桔枼一并送去酷刑司,好好审,定要将幕后指使的人审出来!” “谨遵陛下旨意!” “陛下,求陛下饶命,奴婢说的都是真的!求陛下饶命!”跪在地上的宫女只是听到‘酷刑司’这三个字便是一抖,眼泪即刻涌了出来,她拼命摇头求饶,声调凄厉万分,却惹得穆琰眉头一皱,两个侍卫见状立刻将人架住,强行拖了出去。 酷刑司,无论是谁进去了就别想再活着出来,宫女不愿意去,她已经泪流满面,不停挣扎着求饶,两个侍卫的力气大得足以轻轻松松将她从地上拎起来,再拎出长春宫,最后扔进酷刑司。 宫女只是想想进入酷刑司以后会遭到怎样的招待,她就觉得怕极了,可是她不能把那些话说出来,她不能的。 不多时,哭喊声渐消。屋子里只剩下自帷帘内传来的婉嫔依然断断续续不止的痛喊声,穆琰垂眸想了想,问那太医道:“不食用催产汤,可能顺利降下皇子?” “回陛下,娘娘的身体状况一直很好,是可以的。” 穆琰嗯了一声,让太医起身。 这时,沈瑾萱为图保险让人去请的另外两个稳婆疾步走进屋里,她们向已经黑下脸色的穆琰行了礼,便急匆匆掀开帷帘走了进去查看孕妇情况了。 一刻钟后,忽然间一声嘹亮清脆的哭声自帷帘内响起,立刻就有一个宫女快步走出,面露喜色跪在穆琰身前向他禀报:“启禀陛下,婉嫔娘娘产下皇子!” 此宫女话音一落,全屋子的人齐刷刷跪下,异口同声向穆琰恭贺道,“恭喜陛下!” 穆琰听得,顿时龙颜大悦,当即慷慨解囊,长春宫内每人皆是重重得赏。 沈瑾萱也终于放下心来,她看着穆琰绷紧了的面部线条一下子就松开,笑意轻轻爬上他的唇角眉梢,虽然并不甚明显,可她却能清楚感觉到他初为人父的欢喜。那一刻,有一种冰雪消融春暖花开的美好感觉。 再说婉嫔赵清语,她刚刚生完皇子累得汗流浃背,浑身力气尽失,在床上软成一滩水。略显苍白的小脸上却浅笑盈盈,颇为幸福的看着床边那温馨一幕。 穆琰正轻手轻脚抱着那小小一团的人儿,平日里就泛着笑的唇角此时更是频频上扬,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小皇子刚刚出生,浑身上下呈淡淡的紫红色,已被擦洗过,倒也算得干净。 皱皱的一张小脸上五官并不清晰,现下被他的父皇抱着正仰面呼呼大睡呢,嘴里不时吐出些晶莹泡泡,很是可爱,小手小脚被穆琰喜爱地用指尖不停逗弄。 尽管这小皇子看起来并不是那么赏心悦目,可穆琰的一颗心还是软得要滴水。 又抱了一会儿,穆琰才将小皇子递给一旁候着的乳娘,让她带小皇子去喝奶了。 待宫人退下,穆琰握住婉嫔的手,柔声说道:“语儿辛苦了,你为朕诞下皇子,实在功不可没,传旨六宫,婉嫔晋封为容华。” 章节目录 第6章 打断(三) 对于一跃两级的晋封,婉容华没有多么雀跃,她虚弱一笑,谢道:“谢陛下。”然后她眨眨眼睛,直直望进穆琰含笑的眼睛里,问道,“大皇子的名字,陛下可想好了?” “自然,朕的大皇子就叫穆瑞,不知语儿是否喜欢?”穆琰说着,伸出手,将婉容华脸侧被汗水浸湿,贴在面颊上的发缕勾到了她的耳后,可谓温柔。 “臣妾非常喜欢,陛下,时候已是不早,您该歇息了……”今晚,她自是无法侍寝的,并不做穆琰会留下的念想,话到此,婉容华似是突然间想到什么,顿时面露愧色,急急地道,“陛下,臣妾是不是、扰了您、您与明萱郡主?还请陛下赎罪。” 半眯眼眸,想到坐在帷帘外面的某人,穆琰轻轻笑起来,抚慰说道,“无碍,语儿无须自责,当下应好好休息,接下的一月定要仔细调养身体,切不可大意,免落下病根。” “臣妾谨记,陛下还是快些回去陪明萱郡主的好。” “嗯,也罢。”穆琰说完,起身扯了扯衣摆,这就大步离开了。 床上,婉容华看着他毫不留恋地走出被宫女掀开的帷帘,心中也其实并无太大波澜,她只望那明萱郡主,可不要因此生气记恨自己才好。 五年前,婉容华待嫁时,她的哥哥便告诉她,莫要对那人付出真心,一丁一点,一丝一毫也不行,可是感情,又岂是个人能控制的?她自从嫁予他起,便整颗心都交付给了他,他也对她一直恩宠不断,只是宠爱,却不是爱。 不过亏得婉容华是个性情极其寡淡的女子,其实也正因她这无欲无求的性格,穆琰才会喜欢在她身上多下些心思,在她身边多留些时刻。 从穆琰的王爷府到这深宫后苑中,婉容华一直不争不抢、不骄不躁,只一心一意对待穆琰,真的是实属难得的一个好女子。 婉容华与世无争,穆琰才对她宠爱有加,长达五年,可是现在居然有人要害她,要害他和她的孩子,想起她和孩子差点就走上了黄泉路,他不由心思一沉,气场顿变,满满的怒气夹杂着杀意,他定要彻查此事! 穆琰几步走出内室,一眼就看到坐在那里品着茶的沈瑾萱,这个明萱郡主,是她救了他的孩子,可是她一开始为什么要跟着来呢,她又为什么会对催产汤产生怀疑呢? “陛下。”沈瑾萱感受到穆琰的注视,扭过脸就看到他已经出来了,正一瞬不瞬盯着她瞧呢,一双眼睛里情绪晦涩不明,她赶紧从贵妃榻上站起身来朝他施礼,知道他这是在心中不解了。 “走吧,回崇德殿。” 穆琰牵住沈瑾萱的手,这就回去了。 两个人刚走出长春宫还没坐上辇车,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迎面跑了过来,他跪下说颤声道:“启禀陛下,秋棠宫韩婕妤早产!性命危在旦夕!太医说其腹中胎儿难保!!” 今夜注定是个多事的不眠夜。 沈瑾萱心沉了一沉,面上不动声色,任由穆琰牵着坐上辇车,她只在心中想:“韩婕妤是谁”? 看来……重生一世改变的事情太多了,居然凭空还冒出了一个韩婕妤。 一夜之间两个孕妇同时生产,不过也未免太赶巧了。 待沈瑾萱与穆琰赶到秋棠宫时,那韩婕妤已经闭了气,只留下一个又瘦又小不足月便被提前产下的皇子。 屋子里飘着浓重的血腥味儿,沈瑾萱闻到后觉得有些反胃,不过她可以忍下。再看地上整整齐齐跪了十来个人,有稳婆,太医,宫女,太监,他们都是在秋棠宫韩婕妤身边伺候的人,还有一个已经哭红了眼睛却还在啪嗒啪嗒落泪的妃子。 沈瑾萱看了她两眼,见那妃子只看着穆琰兀自流泪,并不看自己。 自他们踏进房内起,气氛一瞬间凝重万分。 沈瑾萱不多想,自顾自站到了一旁,她先是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屋子里的摆设们可比刚刚的长春宫有意思多了,每个小物件儿都精致漂亮,整间屋子都富丽堂皇,看来这韩婕妤还是个十分受宠的主子啊,得到的赏赐还真不少。 看完那些摆件儿后,沈瑾萱又将视线落到站在她前面的男人身上。 他看起来多多少少有些疲惫,也是,本来是他们两个人欢欢喜喜的洞房之夜,却无端生出这么多事儿来,而且还都是些关天的人命之事。他的大皇子险些被人下药毒害,他的二皇子也差点一命呜呼,他的宠妃已经闭了气,难怪他生气了。 不过好好想想,前世沈瑾萱没见过穆琰生气,就算他生气,面对她的时候也就不生气了,所以,对于生气的穆琰,她还是觉得很新奇的,虽然前世的穆琰与这一世的穆琰完全不同吧。 沈瑾萱胡思乱想时,穆琰已经坐到了榻上,他看似漫不经心的将跪在地上的人都扫了一眼,可是被扫的人却纷纷觉得他眼如利剑,令本就忐忑的他们更加寒颤不已。 而后,穆琰开口打破了这一室寂静:“说说吧,都是怎么一回事。” 早产,韩婕妤无缘无故怎么会早产?! 一口火气堵在嗓子眼,是人都能听出穆琰的语气非常不善,可他的表情又还是那副样子,不轻不淡,风轻云净。 “回禀陛下,婕妤娘娘擅自吃了催生的药物,导致失血过多,血崩而死,臣等赶到时娘娘已经无力回天,臣等倾尽全力也只能救下皇子,臣等无能,但望陛下明察赎罪!”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太医如是道,说完他还重重磕了个响头,跪在他身后的另外两名年轻些的太医见状也赶紧随之磕头。 “催生药物?”将太医的话低声重复了一遍,穆琰觉得太阳穴开始“突突”“突突”地狂跳起来,顿觉头疼不已,“她好端端吃什么催生的药?你们、一个个给朕说清楚!若是谁胆敢有丝毫隐瞒,杖、毙!” 穆琰总是好脾气的,亲和的明君形象众人都铭记于心,想不到他突然生起气来竟然如此骇人,底下跪着的人不约而同颤抖了一下,其中一个胆子较大的宫女不敢让穆琰久等,便捏着拳率先说了话:“启禀陛下,自从前几天开始,婕妤娘娘就频繁派奴婢等人去长春宫探查婉嫔娘娘大概何时临盆的消息,婕妤娘娘想先婉嫔娘娘产下皇子,便、便自民间找了几个懂得催生之术的女医带入宫来,戌时,有人前来告知婕妤娘娘婉嫔娘娘即将临盆,于是娘娘不顾奴婢等人劝阻喝下了那催生的药。陛下、求陛下宽恕!” 宫女说着,频频磕头。 有一个人开了头,其他几个胆子也就随之变大,一个个都张嘴说了起来,内容与最初那宫女说的几乎相差无二。 沈瑾萱听完,大概明白事情大概是怎么个过程了,只不过这个韩婕妤未免也太傻了,她难道不知道自古以来都是立嫡不立长,若无嫡子,方传长子吗?她这样做不是平白给送了一条性命吗?还险些把自己孩子的命也给赔上了。 自寻死路的人根本就死不足惜。 穆琰也根本不在乎一个女人的生死,他只是随便吩咐了几句,并没有过分降罪那群人,只是两个给韩婕妤催生的女医被重重惩罚了,此事穆琰与沈瑾萱只当是韩婕妤自作自受,草草收拾了,便打算回崇德殿。 最终的处理结果是:二皇子由皇帝陛下取名单字晟,继由长春宫婉容华抚养。 临走前,沈瑾萱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妃子,她的视线一如起初只黏在穆琰的身上。这让沈瑾萱不由好奇起来,她既然一副好爱好爱穆琰的样子怎么不做点什么以此来引起他的注意呢? 但凡是你要想得到的东西或人,如若你自己不争取,结果又怎么会如你所愿呢? 深夜,崇德殿内。 红色床帐轻轻柔柔落下,穆琰躺着,沈瑾萱侧卧在他的怀里,头以他的胳膊为枕,正处于半醒不醒间。 穆琰睁着眼睛看床顶,鼻间萦绕的是她的发香,十分好闻的味道,不浓郁,反而清新。 “明萱郡主,为何要与朕一同去长春宫?” 沈瑾萱嘤咛一声,没有回答,穆琰柔声又问了一遍后,她才迷迷糊糊说道:“唔,就是想跟着你。” “为何怀疑催产汤?”穆琰收揽手臂,沈瑾萱的身体便与他更加贴合,她挣了一下,似乎很不满他频频打扰她睡觉。 “乖,告诉朕。”穆琰说着,用手指一下下梳她的长发。 “因为……”沈瑾萱又动了动,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似乎是彻底醒了,她把头往后仰,睡醒惺忪的瞅着不停发问的穆琰,“臣妾告诉陛下,陛下就愿意睡觉么?” 穆琰轻轻颔首以作回答。 “因为臣妾在司国时听过说书先生讲的《宫廷轶事》,里面就有这样类似的片段,臣妾就想啊,万一那个宫女真的像说书先生讲的那样要下毒害您的皇儿怎么办?于是臣妾就把她拦下了,只是没想到居然是真的,陛下,其实……其实臣妾觉得很惊心……” 说着说着,语气里便夹了呜咽声儿,像只猫咪一样,两只小手也捏在了一起。 穆琰一时无法分辨她所言真假,可她这个样子实在惹人怜,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哄道:“乖,别想了,睡觉吧。” 沈瑾萱呜咽应了一声儿,渐渐放松身体,又将小脑袋往下缩,埋在了他的腋窝下,蹭了蹭,沉沉睡去。 耳边渐渐响起她绵长平稳的呼吸,穆琰忽然想到她身披嫁衣时从长长的宫道缓步行来的样子,想到她站在台阶上抬头与他的视线对上时她的眼中不可遮掩的强烈震惊,想到她娇羞时脸红的模样,想到她请求同去长春宫时的可怜眼神,想到她是如何拦下那个送药的宫女救下他的大皇子…… 那一瞬间穆琰在脑海中想到了很多很多,几乎把今晚发生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最后,他想,这个和亲郡主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司国到底对祁国揣着怎样的心思? 想着想着,困意袭来,他轻轻阖上眼睛,渐渐入睡。 章节目录 第7章 册封 次日大清早,一些宫女就像那树上的麻雀儿一样,叽叽喳喳互相间叫个不停,而沈瑾萱,恰恰就是她们谈论的主题人物。 “听说没,那个司国来的郡主没有落红,不是处子之身!”花年瞅准了四下无人,偷偷对一旁的花轻说道,语气表情中满是鄙夷嘲讽。 “啊?不会吧?这可是欺君大罪啊!”听闻此言,花轻一脸不可思议地发出感叹,也不敢太大声,末了,又说道,“司国皇帝可是好大胆!竟敢将并非清白身的女子嫁予咱们陛下!” 也不知花轻脑子里是想到了什么,说话间小脸泛起娇红。 “你说的根本就不对,那个明萱郡主不是没有落红,而是昨夜婉容华生产大皇子时陛下直接去了长春宫,后来韩婕妤也早产,陛下又去了秋棠宫,最后陛下根本就没与明萱郡主……嗯……那个啥……” 说这话的宫女是昨晚在崇德殿值夜的其中一个,名为花彩,她在这宫中为人处世是出了名的谨慎小心,虽然对此事知晓的比较清楚,但她其实并不想多说,只是忽然间脑海里闪过昨晚那美丽女子对她的一记盈盈浅笑,这下,居然莫名为她说起话来。 花轻闻言点了点头,刚还听旁的宫女说婉嫔昨夜又生了一名皇子,晋封为容华,还有那个韩婕妤,真是作孽,看来花彩说的才是事实。 她想着,不由说出声来:“原来如此呢,那明萱郡主也真够可怜的,洞房花烛夜却……” “什么可怜?是活该!不管怎么样,司国无故把一个郡主嫁到咱们祁国,一准儿没安好心!谁知道那女人是来干嘛的?” 最先说话的花年听自己的言论被推翻,也并不气,只是略带愤恨的不许频频发出感叹的花轻同情沈瑾萱,直接打断了她说话。 由此可见,倒是个十分护国的小妹子。 **……** 明燕在她们身后垂着头走,一直埋着脸,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只是袖中的手慢慢握成拳头,她的心中怒火甚浓,却强行按耐着愣是一声也没吭。 直到听她们又说了关于沈瑾萱其他的一些坏话,明燕才抬起头,眼神非常狠厉的一一扫过前面的三个宫女,突然间她加快脚下步伐,很快就超过那花姓三人走在了前面,不久,便将花姓三人远远甩在身后,再听不见她们说话的声音。 明燕脚下生风般回到崇德殿,惹得难得早起的沈瑾萱很是纳闷,询问她是怎么回事,居然走得这样急,她便笑笑,回道:“我怕郡主您饿着,喏,快吃吧。” 她刚刚是去御膳房取些点心的,在那里就听到关于自家郡主如何如何的话了,谁承想回来路上又遇见些爱嚼舌根的,真是气坏了她。 沈瑾萱何其聪明,稍微一想,就想到明燕肯定是听见有关她的闲言碎语了。只是明燕不说,她便也不说,称了她想保护她的意。 吃着宫廷点心,沈瑾萱想起昨晚穆琰问她的话了,不知道她的回答他信了几分,估计连三分都没有吧。 今天早晨她醒来时,穆琰人已经不见了,有个前来伺候她的宫女说陛下是去上早朝了,她不由继续想,昨晚她和穆琰没有圆房,那个宫女拿着洁白似雪的帕子瞪着眼睛瞪了老半天,一副她犯了滔天大罪的模样。 宫里人舌头都长,她并不在乎关于她的传言是如何的,至于她是不是清白的身子,穆琰自然会知道的。 东想西想间,下了早朝的皇帝派人来传沈瑾萱去崇德前殿与他一起用早膳,这是沈瑾萱万万没想到的,她还以为她要被穆琰遗忘在脑后了呢。 “劳烦公公前方带路。” 这个来传话的公公便是昨晚打扰了她的洞房夜的炎安,沈瑾萱自是认得,他是个打小就跟在穆琰身边伺候的太监,虽然年纪小,却很有办事能力,深受穆琰喜爱。故此,年纪轻轻便坐上了这御前总管太监的位置。 “‘劳烦’一词奴才可不敢当,还请娘娘随奴才这边走。”沈瑾萱的册封圣旨还没下来,但不管她有没有被封妃位,此人都是皇帝陛下的女人,是司国嫁过来的和亲郡主,叫娘娘总是不会错的。 炎安如是想。 崇德殿是穆琰居住的地方,分前后两殿,之间以穿廊连接。前殿的正殿设有宝座龙案,是穆琰批阅奏折、召见臣僚的地方。西侧殿成一大一小两间,便是他用膳的地方。东侧殿则又设一座宝椅书案,只一大间。此为穆琰的书房,里面书籍琳琅满目,墙壁上还挂有几幅画,皆是出自穆琰自己之手。 而崇德殿的后殿,只分东西两间侧殿,均设有龙床。平常,他便睡在东侧殿,也就是昨晚他与沈瑾萱的洞房。 待沈瑾萱随着炎安来到前殿的西侧殿时,膳桌上已经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饭点和汤羹,穆琰身侧站着四名侍膳太监,他已经换下了繁琐的龙袍,穿着一袭明黄色的常服,脸上携着浅笑坐在那里,真是好不文雅。 “明萱参见陛下,陛下圣安。”沈瑾萱对着穆琰屈膝一礼,她说话一字一句的,慢声细语,非常好听。只是她没有被封妃位,也不知如何自称,只能斗胆以自己郡主的名号自称了。 今天她穿的很素,发髻也是简简单单,脸上没有施粉丝毫,也是,在他的寝宫,她是没办法好好打扮一番的,不过这样,倒也别有一番风采。 穆琰看着她笑,语气轻柔:“起吧,过来朕的身边就坐。” “谢陛下。” 沈瑾萱很听话,乖乖走到穆琰身侧的一把椅子旁,笼好衣裙后坐下。用膳间她时不时看上穆琰一眼,又在他看过来之前垂下头吃饭。 她垂着头时露出的鼻尖小巧可爱。不知为何,穆琰觉得她在他面前一点都不拘束,除却昨晚他将她压在身下时,她曾流露出一点点小紧张。今日,沈瑾萱虽然总是低着头,却给他一种落落大方的感觉。 真是奇怪。 这样想着,穆琰抬手给沈瑾萱的小碗里夹了一筷子菜,便看到她捏着银筷的手动作一顿,然后感激零涕似的望了他一眼,夹起那经过他筷子的菜,塞进她的小嘴里,细细咀嚼起来。 这让穆琰产生了他像是在喂兔子的错觉。 思及此,穆琰不由笑出声音,笑得一旁侍候的太监宫女皆是心中一颤,心道陛下这是怎么了,平白笑得这么欢。 听此笑声,沈瑾萱也眨着眼睛抬头,面带疑惑看向他,入眼的,便是穆琰的一张笑脸,她顿时觉得这笑颜未免太过灿烂,温暖如春日阳光,直达人的心房最深处,一片暖意。 “明萱郡主吃起东西来,像只兔子,朕瞧着甚为可爱。” 此言一出,众人惊愕。 沈瑾萱闻言也呆呆愣住,待她理解他话语的意思后,脸顷刻间红了个通透,不由自主间,竟斜斜地睨了穆琰一眼,而后又飞快地垂下头,模样娇嗔。 她这不经意间的行为简直算得上大胆无礼,可穆琰并不觉得讨厌,反而认为这样的沈瑾萱很好,生动,真实。 沈瑾萱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样的小动作,心中不免懊恼,上一世在皇帝面前无礼惯了,这一世居然会在不经意间将两个穆琰混淆对待,真是不应该! 抬起眼偷偷瞄穆琰,看他依然浅笑着,并无责怪之意,沈瑾萱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就听他说道:“明萱郡主,朕将你封为正三品贵嫔,赐号萱,赏居所茗萱阁,你看可好?” 难道她敢说不好? 沈瑾萱慢条斯理从椅子上站起来,后退两步恭恭敬敬行礼谢恩:“谢陛下隆恩!” **……** 用完早膳,穆琰要到主殿批阅奏折,他在前面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吩咐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宫女道:“你,带萱贵嫔去茗萱阁。”又看着那宫女沉思几秒,他接着说,“就不必回来了,留在那儿伺候。” “奴婢知道了。” 看着沈瑾萱由那宫女领出崇德殿,最后远远地消失在视线内,穆琰始终负手而立,沉默不语。良久,才对一直候在身侧的炎安说道:“等会儿你挑几个人送去茗萱阁,要背景干净的。” 茗萱阁就在崇德殿的后面,与崇德殿仅仅隔着一条宫道,是一座没有主宫和侧宫之分的单独院落。也就是说,从今往后,那儿只属于沈瑾萱一个人,是她自己的院子。 走了没多久,前面领路的宫女便停了下来,回头道:“娘娘,此处便是茗萱阁。”她说着,将身子侧到一边,毕恭毕敬地弯腰继续说,“娘娘,您请。” 刚刚听了皇帝穆琰的册封时,她就微微讶异自己又被分到了茗萱阁,现下,她站在前世住了七年之久的院子前,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了一声:竟然又是这里! 抬头看,写着“茗萱阁”三字的黑匾挂得正正当当。她首先跨步到院中,那熟悉的萧墙映入眼帘,绕过去,再往里走,穿过庭院,沈瑾萱看一眼上房门前的两株矮树,铺天盖地的回忆从记忆深处涌出,就在脑海里一页一页地翻过,活像一本画册。 推门走进房内,迎面扑来的是一股阴气十足的清凉,还有细细的尘土味儿,她丝毫不介意,不顾明燕仔细观瞧起来。 茗萱阁上房被落地罩隔成一小两大三间,房内装修奢华明丽,只是哪里都蒙了一层厚重的灰,是常年不住人的迹象。 沈瑾萱在屋子里面走走停停,到了西次间,首先入眼的是她熟悉的架子床,只是与记忆中不同的是上面没有铺她的绣花被子,也没挂上她的绵软床帐。 架子床右侧设有尺寸宽大的梳妆桌,桌前摆着一圆面椅子。想前世她每日起了床都要坐在这椅子上对着镜子好一番梳妆打扮,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来,莹白的指尖触在了梳妆桌的桌面上,然后她将手指向前轻滑,后方便留下了两道清晰的手指印子。 一时之间,沈瑾萱的内心深处感概万分。 明燕看见自家郡主做出这样的举动有些不解,她又劝说道:“郡主,您还是先出去吧,这里灰尘太多,扬起来会呛着您的。” 沈瑾萱听了并不为所动,依旧摸摸这儿摸摸那儿,明燕刚还想再劝说什么,就听外面响起人的说话声,忙道:“郡主,我出去看看。” 章节目录 第8章 夜访(一) 通过窗子,沈瑾萱看到外面炎安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太监,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进茗萱阁,颇为整齐地排在小院里,刚迎出去的明燕正在与炎安交谈些什么,那丫头的背影,看起来都是欣喜的。 如此,沈瑾萱已是心中了然。 取出拿手帕将手指上的灰擦擦,沈瑾萱在屋内略微调整了一下表情,最后面含微笑,盈盈走了出去。 “炎公公,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她的语气轻快,听进人的耳朵里只让人觉得字字都是脆脆的,像黄鹂啼鸣,甚是好听。 “萱贵嫔说笑。”炎安冲着她行了规正的一礼,这才继续笑着说道:“是这样的,陛下吩咐奴才带了30个太监宫女过来,让萱贵嫔您挑几个顺眼的,以后就留在茗萱阁让娘娘您使唤着用。” 沈瑾萱听完,脸上的笑容明显大了些,看起来很是高兴,她说:“我方才还在想呢,要让我和明燕及那个宫女三人一起收拾这茗萱阁,可还不得累死。还是陛下想得周全,劳烦公公回头替我好好谢谢陛下!” 说完,沈瑾萱也不含糊,将那30人来来回回仔仔细细给瞧了个遍,最后却只留下六名太监,两名宫女。 正三品贵嫔,身边本可以设有十名太监,六名宫女。 “就他们几个了。”沈瑾萱挑完,轻轻拍了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 炎安看到,只觉得这萱贵嫔确实是年纪小,瞅着样子也不过16、17岁,怪不得总是这般孩子气,他不由笑起来,问道:“贵嫔娘娘不再多挑几个?” “不用不用,我这小院用这些人打理就够了。”闻言,沈瑾萱忙挥手拒绝道,言语中透着小小的满意。 “那好,奴才这就回崇德殿向陛下复命了。”炎安说完,面朝被沈瑾萱挑中的八人训话道,“被贵嫔娘娘选中是你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一个个可小心伺候着,若是哪个胆敢长了歪心,陛下定不轻饶!” 都说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此话在炎安身上展现得可谓是淋漓尽致,他说话间一板一眼也是挺能震慑人的,唬的那八人齐齐跪下朗声宣誓,“奴才等、奴婢等定当衷心侍主!” 炎安显然很满意他们的回答,点了点头,他才冲着沈瑾萱又行一礼,恭敬说道:“贵嫔娘娘,奴才告退。” “炎公公慢走啊,莫要忘记帮我谢谢陛下!” “奴才自然牢记不忘,还请贵嫔娘娘放心。” 待炎安领着沈瑾萱挑剩下的人走出茗萱阁后,那八人还是跪着,沈瑾萱垂着眼睛一一扫过他们的头顶,说道:“都起来吧,明燕,你仔细安排下他们,晚膳前要把茗萱阁打扫干净。” 一边往屋子里走,沈瑾萱一边思考,她册封的圣旨还没下来,居然就有如此阵仗,要知道在这后宫中,妃嫔的宫女太监都是自己跑一趟内侍苑选,哪有陛下命人挑好了送过来再选的? 还有今早的早膳,居然让她留在崇德殿一同用,还当着那么多太监宫女的面儿说她像兔子! 沈瑾萱想穆琰估计是要做出‘朕非常宠爱萱贵嫔’的假阵势,好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被那群争风吃醋如狼似虎的女人生吞活剥。 思及至此,沈瑾萱忽然觉得眼前似乎就站着那个看似无害、温和儒雅,实则内藏暗流,对她心存怀疑的人,她不由觉得好笑,反正她是丝毫不介意被推到风口浪尖儿上的,相反,他越对她好,她还越开心呢。 呵呵呵,他一定想不到她会这么想。 这边,崇德殿内,炎安正把在茗萱阁所经的事情详细讲给穆琰听,讲述期间他一直用眼偷偷瞄穆琰。 就见他家皇帝陛下捏着毛笔的手连一下停顿都没有,下笔自始至终都似乎要生出风来,在奏折上批阅出的小字那是一惯的龙飞凤舞啊,根本就是没有丝毫反应嘛。 炎安心中纳闷,也不知道他说的话陛下听进去多少,可也不敢怠慢,继续说:“贵嫔娘娘说见了陛下后,要奴才代她谢谢您,说她没您的心思细,想得周到,并且再三叮嘱奴才,一定要好好谢谢您!” 炎安话说到此,一直埋头奋笔疾书的人终于有了回应,他只说:“哦?原来萱贵嫔的‘好好谢谢’,就仅仅是这简单的口头言谢啊?而且……”穆琰说着,拉长了语调,字字玩味,“还是借你之口,没诚意啊。” 闻言,炎安心肝儿一颤,他在心中无声想到:“感情陛下您是想要萱贵嫔的谢礼啊”。 是夜,夜色还算不上甚浓,茗萱阁却已经很静。 室内,忙碌了一天的沈瑾萱已经睡着。院外,守夜的两个太监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说着话,以解困乏。 聊着聊着,“萱贵嫔”三个字便频频被提及。 私下里谈论主子被发现是要受罚的,所以两个人声音都很轻,即便此时是夜里,也没有放松警惕,四只耳朵时刻留神。当下,听到远远的有脚步声传来,两个太监互相交换下眼神儿,默契的同时闭紧了嘴巴。 夜色中,穆琰脚踏月色而来。 他的脚步落地有声,速度不急不缓,听着,便是稳重。 炎安跟在他的身后,能清楚看到他的背影。 穆琰穿着赭黄色绣有盘龙祥云的常服,威严森森。玉带收在腰间,更衬得他整个人身材颀长。配饰随着他的走动偶尔被甩到炎安的视线内。也只是末端的一点红线,穆琰的步子迈的确实不大。 行至茗萱阁院前,穆琰停顿一下脚步,炎安立刻会意,没有高声通告。只见他又挥了挥手,示意两个跪在地上行礼的太监起身开门。 哪里赶耽搁,两个太监心中颤抖着把门打开,低着头恭敬地各退到两侧。 都这么晚了,陛下没派人提前告知下萱贵嫔,就这么突然来了?别说恭候了,萱贵嫔怕是早已睡沉。 两个小太监想得不错,沈瑾萱没想到穆琰会突然夜访她的茗萱阁,所以早早就睡下了。 跨进被炎安推开房门的屋内,穆琰还没走动,便听见里面传出明燕警惕却又小心压低了的声音:“谁?” 床边,明燕正迷迷糊糊犯困呢,突然听到有细微的响动,一哆嗦,顿时睡意全无,眼底清明一片。她的左手伸进右手衣袖里,握住一个细柄,随后,才低呵出声。 “是朕。” 听出声音并非是沈瑾萱的,穆琰微微诧异,炎安开门的声音很低,动静非常小,对于一般人来讲,应该是很难察觉的,更何况还是在守夜的情况下,昏昏欲睡间。 表明身份的同时,穆琰已经走进西次间,就隐约见一个人跪在地上,是茗萱郡主的陪嫁丫鬟,叫做明燕吧。 明燕早在听到穆琰声音后就收起自己刚刚的动作,赶忙跪在了一侧:“奴婢不知是陛下大驾,冲撞陛下求陛下责罚!” 他又不是暴君:“并不怪你,起来出去候着吧。” 明燕刚刚请罚时的声音夹带颤抖,语调也在慌乱中拔高不少,十分恐慌的样子。 这样的动静,沈瑾萱自然要被吵醒的,隐约间,听到明燕的说话声:“谢陛下,奴婢告退。” “嗯……”轻咛一声,沈瑾萱缓缓睁开双眸,刚刚…似乎听到“陛下”二字了啊…… 穆琰将她眼中的迷茫尽收眼底,貌似她还没有认出他是谁,看她满脸疑惑困乏,他不由扬唇一笑,轻声唤道:“萱贵嫔……” 这一声轻唤把沈瑾萱唤得头脑清晰不少,她只觉得面前的男子嗓音温和明朗,言语含笑,字字绕耳三圈有余,真的好听。 “陛…下…?”不确定的开口,沈瑾萱好似在怀疑自己是否没醒,是在做梦中。 苍白清亮的月色透光窗纸照进来,床榻上还躺着的小女子面露无知满是迷茫。 “是朕。”他又说了一遍这两个字,随后也不等沈瑾萱作出反应,直接弯腰脱掉鞋子,动作很快地钻进了她的被窝内,躺好。 沈瑾萱惊呼一声,往床的里侧钻,却被一条手臂精准的揽住腰肢,他稍一用力,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便被拉近到简直暧昧的程度。 “真的是陛下?” 沈瑾萱还是有些不太确定,脸往后仰,待看清穆琰那张近在咫尺熟悉而又陌生的俊脸时,倏然红了脸颊,垂眸不愿再看他,模样娇俏。 临三月末的夜晚还是十分清凉的,穆琰的手隔着单薄的中衣覆盖在她的腰间,她能清楚感觉到那里一片凉意。 因为她埋着脸,穆琰看她就只能看到一个脑袋顶,黑黑的,在夜色中有些模糊不清,鼻尖萦绕着的是她的发香。她将脸又往下埋了一埋,挑出了一个让她感到舒服的姿势后便乖乖地依偎在他胸前,不再做出动作。 穆琰发出一声低低的笑,语气中透着调侃:“相信是朕了?” 两个人靠的非常近沈瑾萱的脸轻轻贴在他身上,她都能感觉到他胸腔传来的那细细的颤动。她闷闷的嗯了一声,以作回答,然后她又说:“陛下,您还没有更衣呢。” 穿着衣服睡觉确实不舒服,穆琰坐起来,形态慵懒的靠着,其实他也在等沈瑾萱的这句话,他说:“那你还不赶紧替朕更衣?” 感情这人不脱衣服就钻进她的被窝里,说出来倒还成了她的错? 沈瑾萱想笑穆琰无赖,又不敢,她的手摸上他腰间的玉带,有些黑,两个人又在床上挤着,实在看不太清,两只小手摸来摸去,最后才捏到系在玉带圆孔里的配饰。 她低着头,动作轻柔而小心,在他的腰间摸索半天,弄得他有些痒却可以忍受。穆琰低头看,还是只能看到她黑黑的头顶。 解下配饰放好,沈瑾萱又摸过去解玉带。 这个玉带是缠绕在腰间的,要解开的话,穆琰不换个姿势她就只能伸手抱住他的腰了。沈瑾萱踌躇半晌,是劳驾皇帝陛下动一下好配合她呢,还是干脆就这样解? 她一时做不了决定,蹙眉犹豫,他心中明了,却一言不发。 章节目录 第9章 夜访(二) 最终,她咬着粉唇抬头看他,即便是黑,穆琰也能看到那双眼角上扬的桃花眼里,盈着水光,很亮,带着恳求的意思。 他又是低笑,嗓音很沉,仿佛是捉弄她得逞后的欢畅。 穆琰到底还是转了下身子,调整好角度,然后享受着被伺候。可两个人在床上,不管怎么调整姿势,不方便的地方还是很多,就比如这脱裤子。 “陛下,您把腿抬起来一些。”沈瑾萱脱的很认真,窗外的月色被树梢掩住了,她有些看不清黑暗中他的裤子有几层,抓住后她轻轻一扯—— 穆琰依她所言,将腿抬起,忽然感觉腿间一凉,她居然把他的亵裤都扯下来了,本能的,他想伸手扯被子捂住,却不成想沈瑾萱先他一步扯过被子蒙住了眼睛。 “陛、陛下,您快穿上亵裤!” 其实夜里这么暗,什么都看不到的,但是沈瑾萱就是莫名其妙的觉得好害羞,她觉得耳朵头顶脸颊都在发热,就连她刚刚不小心触到过穆琰肌肤的手都在腾腾冒着热气。 “太黑了,朕看不到亵裤被你丢在哪里,你这是要把朕冻死吗?” 沈瑾萱闻言也不做旁的想法,直接把被子递了过去:“陛下您赶紧盖住吧……啊……” 方才,她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嗡嗡的,他听了觉得非常好听。 于是穆琰伸出手,摸索着精准的抓住她的肩,往上用力一抛,把沈瑾萱连人带着棉被一起抓起来,然后扔在自己身上。 这下好了,不仅盖到了被子,连美人都覆在身上了,就是有点沉啊,压得他呼吸一窒。 穆琰当下咳嗽连连,却不忘抓住想要翻身下去的沈瑾萱,低身问道,“你以为朕来是做什么?” “陛下,您快放我下去,压坏了您。”沈瑾萱面露焦急,眉头轻锁,看着咳得俊脸微红的他,真心怕把他压坏,情急中也并未仔细听他说话。 “无妨,压坏了朕也不要你赔。” 穆琰又咳了两声才止住,握住她胳膊的手改为环住她的腰。 他一直觉得她腰细,现在两只手臂一环,更觉得细,好像两手便能一握,稍一使劲,就能捏断一般。而她的身体现在压在他的身上,胸前的两坨柔软隔着两层中衣紧密贴在他的皮肤上,温热的,软软的。 “朕是来还你一个洞房的。” 说完,他翻身将沈瑾萱压在身下,堵住了她刚要张口说话的小嘴。 沈瑾萱有一张樱桃小嘴,色泽红润,她说话时会偶尔露出一点小白牙,一张一合间都是引诱,她还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眼尾细长而略弯,眼神水汪汪的,瞳仁黑白有些不甚分明,似是迷离,眼波流转都是光彩四溢。 她笑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状,十分讨喜可人;她的睫毛略穆琰稍长,弯弯翘翘,眨动间好似蝴蝶双翅,简直迷人;她的眼眶四周轻轻晕开些淡红,看起来真是又娇又媚。 听说有桃花眼的人总是感情波折,是这样么? 穆琰想着,轻轻吻住那双美丽的眼睛,然后是她可爱莹白的耳朵,他的舌头灵活的探进她的耳洞中,轻轻舔舐—— “啊……” 沈瑾萱无法抑制的小声惊呼一下,语调是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娇媚柔软。 她只觉得那被他柔软双唇触碰到的地方都引起无数麻痒,那感觉行云流水般迅速传遍她全身,让她顿时软在男人的怀里。 当她那一声千回百转的惊呼传入他耳朵里后,穆琰的呼吸立刻加重,他迅速翻了个身将沈瑾萱压到身下。然后他低下头埋在蓄满发香她的脖颈间,微微张开嘴,牙齿轻轻磕在她脖颈处细腻光滑的肌肤上,他用牙齿撕磨,用舌尖舔舐。 穆琰往前凑,又一口含住她的耳朵,重新啃食起来,成功惹得怀中人浑身发颤,低哼出声。 “嗯……陛、陛下……”沈瑾萱不由自主缩起脖子,这时,穆琰的手指趁机轻轻滑了进去,她便低呼一声又仰起脖子,胸前的两只兔子便随着她急急的喘息上下起伏。 穆琰抬起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唇送到自己面前,低头便吻上了那甘甜,当他的舌再次不容拒绝地钻进她的嘴里时,他才突然恍然大悟,原来……他竟然这么想要得到她! 身上某人的某物起了明显变化,沈瑾萱呜呜嗯嗯间睁开迷蒙双眼,便看到男人微微眯起的漆黑深邃眸子里燃烧着谷欠望的熊熊烈火,她有一种要被这人生吞下肚的感觉,可就是这样的狂热注视,竟让她的心脏猛跳了一下。 沈瑾萱赶紧闭上眼睛不再看他,只颤抖着与他亲吻。 做到最后时,她还以为她自己的神智已经不清了,可是透过眼中的水雾她却还能够清楚看到男人的眉眼,越看越清晰,越看脸颊越红。 修长的双腿颤抖着轻轻环在穆琰精瘦的腰间,沈瑾萱扬起脖子,泪眼朦胧,似乎要把她自己往他的口里送:“陛下……” 她那里骤然收缩变紧,穆琰禁受不住闷哼一声,双手捉住她的纤腰,接连狠狠冲撞了好几下,终于与她一起到达巅峰。 穆琰很想捉住她再来一次,可看着她那张累极的睡脸,终究只是抬手为她理了理额上被汗浸透的发,合眼入睡了。 天色深蓝时,沈瑾萱睁开干涩不已的眼睛,她动了动身子,觉得大腿根处酸痛无比,而且浑身都透着绵软的无力感,好在昨晚穆琰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所以她并不是很难受。 转过头看了看身旁还在熟睡的男人,沈瑾萱觉得很满足。她用手轻轻描摹他的眉,他的眼睛,还有他的鼻尖,唇角。 脑中忽然忆起昨晚这个男人情·动时微微眯起那双深邃凤眼时的样子,一阵难为情,她想要缩回手,却突然被穆琰精准抓住,而后他睁开一双眼睛,用沙哑的嗓音戏虐说道:“摸了就想跑?” “……陛下……”沈瑾萱大窘,顺势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不去看他那令人心跳神迷的眼眸。 两个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谁也不说话,岁月在这个刹那温和静好。 伴随着一点点细碎的亮光透过窗户探进屋子里,沈瑾萱从穆琰的怀中抬起头,下巴仍然抵在他的身上,柔声说道:“陛下,您该起床上早朝了。” “嗯。”穆琰低低应了一声,松开揽着她肩膀的手臂。 沈瑾萱坐起来,棉被顺着她的动作而滑下,她眼疾手快抓住,小手捏着棉被放到胸口前,然后伸直另一条手臂探出手去拿衣服,无奈指尖离着那衣服还有一小些距离,她便弯腰去够。 大好春光,穆琰在她身后一览无余。 她的长发披在背上,发丝间裸·露出的肌肤细腻光滑,腰间的线条优美匀称,昨晚被那紧致包裹的舒畅让他回味无穷,若不是早朝时间在即,他真想再把她压在身下,狠狠狠狠地刺穿她! 穆琰从来不知道他自己还会有这么欲·望·熏·心的时候。 沈瑾萱将衣服穿好后下了床,然后低头专心服侍穆琰穿衣。 待穆琰带着炎安等人离开茗萱阁去崇嘉殿上早朝后,沈瑾萱又重新钻回被窝里睡了一场养颜美容的回笼觉。 只是她还没睡够呢,就被明燕轻声唤醒。 “郡主,等会儿要有圣旨来的,您梳妆打扮一下吧。” 纵然困极的沈瑾萱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她也知道不得不起。又在床上哼哼唧唧磨蹭了一会儿,她才被明燕扶着到梳妆台前坐下,头脑也渐渐清晰起来。 她忽然抬起眼皮看向镜中的女子,不由轻轻微笑,她也生了一张极其好看的脸,她一直都知道,前世,就是因为这张脸,她才成为傅熠手中最佳的棋子。 沈瑾萱微微侧头,垂眸向桌上开着的唇脂盒看去,那样美丽的颜色,真好看……上一世,也是这样好看的颜色…… 前世,她远嫁祁国时,唇上的唇脂便是由傅熠亲手为她抹上的,他那样恋恋不舍的样子让当时的她整颗心都醉了。 现在想来,沈瑾萱不得不真心佩服他的演技,可真是够精湛的! 她的思绪轻飘飘的四处飘着,而后,她抬起左手抚住右手的袖子不让其滑落,右手小指轻轻翘起,再用纤细白皙的手指探向唇脂盒。指肚触及的是清凉,只有一小片,不能彻骨;她稍用力,指尖便蹭上了一抹红,于是她上身前倾,靠近镜中那个与她做出相同动作的女子。 随着她的动作,明燕手中轻握着的发丝也向前走,滑出她的手,轻飘飘地落到沈瑾萱的背上,贴着纯白色的中衣,看起来更加乌黑发亮。 沈瑾萱将脸凑到了镜前,扬起下巴,唇便微微张开,露出里面一点细细白白的牙齿,她将指尖上的红色仔细点在唇上,先是中间一点,而后左右晕开。 她不喜太艳,只是涂了下唇薄薄的一层,接着双唇轻抿,以作渲染。 怕是沈瑾萱自己都不知道,如此一系列的动作,简直堪称美极,明燕在她身后,身为女子,又与其朝夕相处数年,也已然看呆。 外面太监高声唱道‘圣旨到’时,沈瑾萱已经穿好衣服,整理好妆容了,她浅笑着,走了出去。 手拿圣旨的太监是炎安,他见沈瑾萱已经下蹲行礼,便开始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司国明萱郡主沈瑾萱,静容婉柔,丽质轻灵,风华幽静,淑慎性成,柔嘉维则,深慰朕心,诏封贵嫔,赐号萱,赏居所茗萱阁,授册,钦此!” 沈瑾萱谢恩领旨。 接下来,端着赏赐的小太监们一个接着一个进到屋里来,炎安在一旁一声一声念喊着:“清荷水月发钗、金累丝镶宝珠蝶赶花小簪、点翠嵌宝石蝠蝶花卉钿子、金累丝丹凤衔宝步摇、景泰蓝红珊瑚耳环、羊脂缠花玉玦……” 明燕在一旁眼睛都看直了,沈瑾萱表面上不以为意,但是心里却在想穆琰这么大张旗鼓的册封她赏赐她,无疑是给她招揽仇恨呢。 她的心里有一丝丝说不清是什么的情绪闪过,很快的速度,沈瑾萱抓不住,她也并不想弄清楚。她早就下定决心了,自从重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他那一刻起,守护他,忠于他,依靠他,还有…… 利用他。 沈瑾萱要报仇,就必须找一个强大的靠山,穆琰是第一人选,也是唯一的,虽然利用这个词实在不好听,可她真的需要他的力量,不然,仅凭她一人之力怎么才能夺取那个人的幸福呢? 穆琰……我会一直一直对你好,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帮我,帮我把那个人的幸福全部、全部碾灭掉! 章节目录 第10章 磨墨 正在出神之际,明燕在后面轻轻戳了一下沈瑾萱的腰际,她恍然回过神来,就看见炎安一脸不解的看着自己,随即他笑着说道:“娘娘,若无其他要事,奴才就回崇德殿复命了?” “好,公公回吧,明燕。”沈瑾萱冲着炎安点点头,然后唤了一声明燕。 明燕会意,取出提前准备好的荷包走过去塞给炎安,然后站回沈瑾萱的身侧后方。 “奴才谢娘娘打赏。” 炎安浅笑着将荷包揣进怀里,摆摆手,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了。 沈瑾萱抬眼看了一眼又高又远的天,碧蓝的颜色,棉花似的云朵一团一簇相互间拥抱着,以人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移动着,变换着形状。 她看了一会儿,渐渐敛了唇边的笑,而后掩袖打了个悠长的呵欠,拿着圣旨走进屋内。 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赏赐摆满了她的房间,她在期中挑了几个喜欢的,其余的都让明燕作好记录收起来了。 沈瑾萱窝在美人榻上,浅浅睡了会儿觉,直到午膳时分才转醒。 “明燕!”她摸着肚子朝门外喊了几声,都听不到回应,过了好半晌,一个长相清秀干净的宫女走了进来。 “启禀娘娘,明燕姐姐在厕轩,娘娘有事吩咐奴婢即可。” 小宫女低着头,沈瑾萱其实看得并不是非常清楚,但她还是认出来了:“你是之前服侍陛下的吧?” 这宫女可不就是那天带她来茗萱阁的那个? “回娘娘,是的。” 不是个多话的,文文静静,瞧着她的模样也挺好看,又在陛下身边服侍过,肯定也比一般宫女来得稳重懂事,若是衷心,倒可以重用。 沈瑾萱想了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婢花彩,花朵的花,彩色的彩。” “花彩,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以后你就和明燕一起跟在我身边,这样明燕也好有个照应,这几天你就多跟她学学我的喜好之类,你可明白?” 花彩颔首,回答:“奴婢明白,奴婢定当谨记不忘,好好伺候娘娘。” “嗯,午膳可做好了?” “回娘娘,已经做好了。” “走吧,去膳厅。” 花彩闻言应下,伸手扶住从美人榻上走下的沈瑾萱。 茗萱阁比起东宫六院来,虽然面积小,可是里面什么都有,院子,花园,小厨房什么都带着呢,比起皇后娘娘设备齐全的永安宫,就是看起来寒酸了不止一星半点。 沈瑾萱并不在意这些,她也是真的饿了,吃了很多美味的饭菜,在她用膳期间,明燕一手捂着肚子颤颤巍巍进来了,沈瑾萱一看就知道她是吃坏肚子了,也并不责备她,只是叮嘱她以后和花彩好好相处。 午膳过后,沈瑾萱由花彩陪着,在她的小院子里散步遛食,明燕被她遣回房间好好休息去了。 两人信步走到后院,途径一间门窗紧闭的房间时,忽然听到里面传出了人的说话声—— 这是堆放杂物的杂物间,里面脏乱的很,所以里面正在说话的人大概是认为沈瑾萱遛弯也不会遛到此处,所以才丝毫不遮不掩,只听其中一人说:“唉……桔枼真可怜,无辜丧了一条命。” 另一道声音随即响起:“苇楚也是迫于无奈啊,咱们奴才的命根本就不值钱,苇楚用她和桔枼两条命,换她家里七口人,到底还是赚了的。” 桔枼。 沈瑾萱在大脑里稍作搜寻,很快便找到这个名字属于何人了,是长春宫里的那个要下毒谋害婉容华与其腹中皇子的宫女供出来的名字。 怎么听他们的意思这个被供出来的桔枼却是无辜的? 七口人。 沈瑾萱稍稍理一理脑中的线,便想清楚了,她想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苇楚,也就是那个送催产汤给婉容华喝却被沈瑾萱拦下的宫女,她当时说端盘是桔枼交给她的,也就把罪名推到了桔枼的身上,可是皇帝陛下一怒之下并不相信她所说的话,也将她一起送去了酷刑司,所以她的嫁祸并不成功。 不过即便苇楚真的一时把罪名安在了桔枼的头上,进了酷刑司,桔枼就算是脑子再不灵光,肯定也会为自己辩解吧?到时候,苇楚还一样会被送进去。 再根据刚刚那两个人所谈的内容可知,苇楚只是傀儡,站在苇楚背后的幕后黑手以苇楚一家七口人的性命威胁她。故此,苇楚无论如何也不会交代出指使她下毒的人究竟是谁。 沈瑾萱想到此,认为苇楚嫁祸这一举动完全多余,白白害了一条无辜的命,她大可以承认就是她要下毒残害婉容华嘛。 理清楚了,沈瑾萱觉得精神为之一振。 如果她为穆琰抓到了意图残害婉容华和大皇子穆瑞的罪魁祸首,那么他对她的好感度多多少少肯定会上升一些。 打定主意后,沈瑾萱当即行动起来,她不怀疑这两个宫人偷摸间说出的话,是因为一般来讲宫人之间传出的言论大多都是事实。但是,当负责查案的人询问他们时,他们又会一问三不知,这些不过是他们怕将来招仇恨引杀身之祸的自保方式罢了,所以沈瑾萱也并不打算让屋里面的两个宫人知道他们说的话都被她和花彩听到了。 两个人悄悄走出一段距离后,沈瑾萱才吩咐花彩不要向外声张这件事情,然后她让花彩跟她出去了。 崇德殿。 穆琰正在处理一堆堆的奏折,外头突然进来人通报他说萱贵嫔求见,他想了想,说道:“让她进来。” 崇德殿是他处理朝政要事的地方,后宫妃嫔显少会主动踏足,这是他无形之中立的一道规矩,以前有个颇得盛宠的妃子在别的妃子那里受了些委屈,直接跑到崇德殿哭闹求着穆琰为她做主。当时还有一同商议政事的大臣在,那个妃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丝毫不顾及颜面礼仪,穆琰气极,直接把那妃子打入冷宫。 从那以后,几乎后宫里的妃嫔们都知道穆琰有这么一条禁忌,遇见天大的事儿也绝对是能不主动到崇德殿找他,就不会踏足这里。 沈瑾萱并不知道,即便她知道,她大概也会来的。 不多时,她就站在了殿中央,冲着龙案后的穆琰行礼,而后她抬起脸看他,不说话,直到穆琰屏退了殿中伺候的人,她才开口说道:“陛下,臣妾能帮您找到意图杀害婉容华与大皇子的真凶。” 她盯着他的眼睛,昂着脸一字一句的说,表情认真无比。 “哦?”穆琰看着她,流露出他非常感兴趣的样子,唇角还挂了一抹浅浅淡淡的笑意。 沈瑾萱一直迎着他的目光与他对视,此时咬了咬嘴唇,软糯黏甜的声音娇气十足:“陛下这是在笑话臣妾么口出狂言不自量力么?” 说话间,语气里带了些被人小瞧后的委屈。 穆琰被她搔的心头一软,向下说道:“既然都跑到崇德殿来了,便说明你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说吧,你想让朕怎么做?” “陛下只需留住苇楚的性命,然后将她家中七口人安全接至宫中,苇楚自然将真相告知陛下。”沈瑾萱如是说道。 “好办。”穆琰将李潜叫了进来,命令道:“李潜,朕命你迅速查出长春宫宫女苇楚家居何处,再将她家里的人尽数安全带进宫中。” 李潜跪下领命:“臣谨遵陛下旨意!” 待李潜退了出去,穆琰又将炎安叫进来,他让炎安现在就去把身在酷刑司的苇楚带出来,派人保她性命无忧。 吩咐好一切后,穆琰用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看着站到角落里的她,刚才有李潜在,她在李潜进来前就躲到了他看不到的角落里,这样的举动,无疑取悦了穆琰。 皇帝陛下的女人,其他男人根本不配看。 “贵嫔对于朕的安排是否感到满意?” 沈瑾萱笑着从那阴暗的角落里款步走了出来,她的脸渐渐暴露在明亮的光线下,穆琰能看清她向上扬起的眼角和唇角。 她微微仰脸回望穆琰,点头回答道:“满意,臣妾自然非常满意。接下来怎么做想必陛下您已经了然于心,臣妾这就回茗萱阁了,打扰陛下处理政事还望陛下恕罪。” “慢着,不用着急回去,炎安去办事没人给朕磨墨,你便替了他,也算是打扰朕的处罚。” 沈瑾萱自然乐得能与穆琰有更多的相处机会与时间,于是她丝毫不掩内心的情绪,乐颠颠走到他身侧,乖乖磨起墨来。 其实穆琰让沈瑾萱磨墨确实也算得上是一种惩罚了。 磨墨是一件耗时很长的事,而且还非常讲究技巧,力量要轻,速度要缓,时刻保持墨的平正,还要在砚上垂直的打圈儿,不能斜磨或者直推,磨墨用水,宁少勿多,墨要磨得浓淡适中,不能太浓亦或者太淡,总之是一件讲究技术的体力活。 沈瑾萱娇生惯养的,起初还像个样子,两刻钟后就明显不行了,她倒也不勉强,放下墨后用左手给右手按摩,从手腕一直按到了肩膀。 磨墨期间沈瑾萱就一直时不时抬眼瞄穆琰,他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垂着眼帘写字、写字、写字。从她的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睫毛更长,鼻子更挺,侧脸堪称完美。 她看着,不由痴了。 穆琰突然停下笔,脸上带着笑将头转向沈瑾萱:“好看吗?” “嗯!”重重点了一下头,她似乎觉得不够又加以肯定说道:“非常好看!陛下玉树临风、器宇轩昂、英俊潇洒、明眸皓齿、面如冠玉!” 沈瑾萱一口气念了五个词语还觉得不够,脑海中忽然闪过她还在司国时听说书先生说过的一句话,于是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陛下您眼如点漆肤凝脂!” “哈哈,萱贵嫔,朕倒不知道你饱读诗书,腹中满是文墨啊。” 穆琰朗声大笑,只觉得面前站着的小人儿实在可爱,便伸手将她一把扯了过来。 被扯得突然的沈瑾萱一个重心不稳,直接跌在他的怀里,穆琰连给她再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低头便含住了她刚刚喋喋不休的柔软小嘴。 章节目录 第11章 承诺 沈瑾萱“唔嗯”两声后,小手轻轻捶打穆琰的胸膛两下,看他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便不再挣扎,乖顺的窝在他的怀里,让他亲吻,偶尔,生涩的回应。 待穆琰终于把呼吸还给她时,她已经脸蛋儿红扑扑的瘫软在他的怀中了,迷离着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看得穆琰又想低头将她吻住,却被她的手挡住了唇,她正经说道:“陛下,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让他们看到不好的。” 她可不想这一世的穆琰再被朝中大臣说他沉迷美色,白日宣·淫,不务政事了,她要好好守护他的,不是吗? 满是他温热呼吸的手心突然被他恶意舔了一下,沈瑾萱唰一下红了脸,收回手娇声嗔道:“陛、陛下您……您……”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其实她就是想说,这一世的皇帝陛下比前世的她还、还、还……还那个啥! **……** 夕阳西下,殷红的残阳照在宫墙上,让本就火红的墙面颜色更加鲜艳,高高的头顶上金色琉璃瓦片被残阳闪得越发流光溢彩。 相互相通相互交融的宫道上,一个宫女正在疾步而行,时不时屏退到墙边低头让路,待那些主子们走过去了,她才继续走路,最后左拐右拐,总算走进了秋棠宫,偏殿。 美人榻上坐着的美人是沈瑾萱那晚在秋棠宫正殿看到爱恋穆琰却一声不吭直把她自己的存在感降低的那位,宫女匆匆行礼后向她禀报道:“主子,陛下派人将苇楚从酷刑司带走了!” 韩贵人闻言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却还是把茶杯送到了嘴边,呷了一口,而后才张口问道:“带去哪儿了?” 宫女这时瞧见她杯里的茶水快空了,于是上前执起茶壶给稳稳续了一杯,嘴上也不耽误:“皇后娘娘的永安宫。” 韩贵人脸上的表情可谓是不以为意,她想了想,红唇轻轻启合间吐出两个字:“无妨。” 苇楚要是把她供出来,也早就供了,何必等到现在?皇帝再怎么查,也不过是白用功罢了。待苇楚一死,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左不过是死了个妃嫔,耗时长久了,皇帝陛下贵人多忘事,自然也就不会记得他说过要彻查此事的话语了。 妃嫔不重要,已死的,更廉价。 韩贵人,她与那韩婕妤是半亲的姐妹,至于为何是半亲的,无非是因为一个乃嫡出,一个却是庶出,没错,韩贵人就是那庶出的倒霉妹妹。 韩贵人打小就被她那样样不如她的嫡出姐姐欺负压制,本以为进了宫可以凭着较她姐姐还好的容颜姿色稳得圣心,从此农民翻身做主人,也让她姐姐尝尝她受了二十年的滋味儿! 却不成想因为她姐姐更能左右父亲的心思,就连皇帝都偏颇于她姐姐,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姐姐都坐上了从三品婕妤的位置,更是趾高气昂,她却因为她姐姐的处处打压还只是个小小的贵人! 韩贵人不服啊,偏她姐姐就是运气好,竟然又得了喜脉,眼看着韩婕妤的肚子一点点大起来,她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可韩贵人怎么料也肯定是料不到事情其实早就偏离了她的算计内,朝着她无法预知的方向去了。 李潜的办事速度非常有保障,他很快查清了那个叫苇楚的身世,以及她家的详细所在,只是等他带人去请他们进宫时,才得知原来这一家七口早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他几乎是派人问过所有认识这户人家的人,都说不知道,说他们家是悄么蔫儿在半夜时搬走的,谁都不知道搬哪去了。 让李潜在帝安城找一户人家容易得很,可是要在帝安城外寻人,岂止是一个难字了得? 他本想回宫复命却又觉得哪里蹊跷,命人仔细进屋查看后发现屋子里整洁干净,却是一件必要的物什都不少,甚至他的手下还在一个密封的酒罐子里找到了点儿存钱,这不就明白了? 哪里是什么举户搬家,分明就是被人屠家了。 有了答案的李潜不敢耽误,赶紧回宫复命。 崇德殿内穆琰听后不咸不淡让李潜退下,而后走到偏殿,一看,那小人儿已经在他的软榻上睡得香喷喷的,身上被宫女体贴盖了一件斗篷。 他见她睡得实在是香,不由垂眸仔细看了两眼,泛着桃粉的水嫩脸颊,弯月似的两道眉毛,小蒲扇一般的眼睫,琼鼻小巧一点,樱唇红润诱人。 其实沈瑾萱早在穆琰推开殿门走进来时就醒了,可不知怎么就装作还在睡,她知道他一直在盯着她看,被这样盯着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她是装的,或者……他已经发现了” 沈瑾萱心思一起,悄悄睁开一条眼缝儿,而后什么都还没看清呢,赶紧重新合上。 “居然敢骗朕。” 穆琰佯装生气,弯腰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沈瑾萱听出他语气中的浅浅笑意,睁开还有些睡意朦胧的眼睛,“唔”一声双手上下叠在一起捂上被他弹到的地方,含了水儿的桃花眼委委屈屈瞅着他,用她软糯娇媚的声音柔柔控诉道:“是陛下您先吵到臣妾的,臣妾是还想要再睡呢,才不是骗您。” 穆琰被她一眼看得心都软了,携着唇边一抹浅笑弯腰,抬手隔着她的两只手又轻弹一下:“照你说的反倒是朕的不是了?” 这小人儿还先数落起他来了,看她精神抖擞神清气爽的小样子哪有半点还想再睡的意思? 穆琰弹完就要收回手直起腰,沈瑾萱却瞅准了、伸手一把抓住他的大手,可谓是抓得又快又准。 两只软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握住他的手,然后她将自己的额头凑到他的指尖前,腻声道:“陛下,给揉揉。” 穆琰何曾遇到过如此会撒娇讨人怜的妃子,一时觉得新奇有趣,反正美人温香软玉活色生香,他自是不会扫他自己的兴,于是便依她所言,给她揉了揉。 揉着,他仔细一看,指尖所覆的光洁白嫩的额头上,尤其红了一点,可真是娇嫩得很,他可是连半分用力都没使。 沈瑾萱睡得身上有些发热,穆琰的手冰冰凉凉的,握在手中她觉得舒服,他的手指点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打圈儿她也觉得舒服极了。这样的舒服清凉,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将额头继续往他手里送,两只手还保持着捏住他手腕的姿势不变。 他看了不由觉得好笑,知道她这是睡热了,便踩着脚踏坐到软榻边上,用另一只没被她抓着的手将她身上盖着的厚斗篷给掀开放置一边:“可还觉得热?” “唔……”沈瑾萱睁开半眯着的眼睛,摇了摇头,“陛下,李潜回来了么?” 穆琰张开手抱住蹭到他怀里的她,嗯了一声以作回答。 沈瑾萱立马来了十足十的精神,知道真相即将就要被揭晓,意图杀害婉容华与大皇子的幕后真凶就要被揪出来,她觉得她自己功不可没。虽然她确实是走了好运气,碰巧听到宫人说‘悄悄话’,可那好歹也是她的功劳最大不是? 她将自己的脸蛋放在穆琰的手心上蹭蹭,咧嘴笑说着说:“待真凶归案,陛下您一定要给臣妾奖励!” 穆琰心中一沉,眸色也是一黯,面上却还挂着风轻云淡的笑,一丝一毫都未变,他问:“想要什么?” 讨奖赏只不过是沈瑾萱随口说说的,她一点都不当真,可穆琰既然发问了,她还真就认真想了想,半晌没吱声儿。 穆琰低头看她陷入沉思的侧脸,莫名其妙又觉得心中一松。 “唔……”沈瑾萱想不出来她想要什么奖赏,她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求,眼睫眨动间她忽然灵光一闪,扭过脸来认真看着穆琰:“陛下,臣妾想要陛下一句承诺。” “说来听听。” “将来若是臣妾的家人来投靠陛下,陛下可愿收留?” 沈瑾萱早就想过关于她的家人们的问题了,她自信可以说服清廉正直对那皇位绝对一丝一毫兴趣都没有的父亲放弃在司国的官职荣耀到祁国来,只不过是时间、还有到时候穆琰愿不愿意收留的问题。 她一直苦恼于如果到时候如果穆琰不愿意怎么办呢,现在正好可以试探试探他的口风,当然如果真的能得到他一句金口玉言吐唾沫落地成钉的承诺那就再好不过了。 穆琰有那么一瞬间感到十分不解,他完全摸不清这个小人儿心里都在想些什么、是什么意思,现下她又突然流露出让她父亲、那司国的端王投奔祁国、投奔他的意思来,到底是为什么? 她是奸细,可也用不着如此明目张胆大动干戈举家到祁做奸细吧? “何出此言?”穆琰轻轻收敛了笑意,他笑的时候让人如沐春风,嘴角紧抿时又是令人寒冷彻骨。 “因为臣妾已经嫁予陛下,便是陛下的人,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是臣妾对父亲母亲还有弟弟思念万分,臣妾、臣妾不能像民间普通的女儿能常常回家探望,便不能尽为人子女的孝道,臣妾总是……不安,陛下……臣妾真的好不安……” 沈瑾萱本着扯谎试探他的本质却说出了最戳痛她内心的话,她说着,眼泪克制不住扑簌簌往下落。前世她的父亲母亲弟弟惨死多年她居然都一无所知,简直枉为人,重生后她多次想起那三个几乎已经记不清模样的家人们,更是频频痛苦自责。 重生以来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万一洪江一战提前爆发怎么办? 她简直都不敢想,她要尽快将父亲母亲弟弟他们接过来,接到她的身边,她不能再让他们出事,不能、不能…… 章节目录 第12章 揭晓 沈瑾萱完全被她自己的话给绕了进去,她陷入彻骨的自责、难耐的思念之中难以自拔,她把脑袋埋在穆琰的腰间哭的直抽抽。 穆琰皱起眉头,她身上渐渐散出悲伤自责的气息,并且越来越浓烈,对于她说的话,他本是不信的,这样的理由未免太过牵强,可是她哭得好凄惨,仿佛、仿佛她已经失去了她的家人一般,低低的呜咽传进他的耳朵里,让他不由心脏一缩,猛地疼了一下。 “乖,不要哭了,朕……应下就是。” 她却还是哭,好像并没有听到他说话,穆琰听着她的哭声,看着她一抽一抽的身子,有些担心。 她的身子那样娇,现下窝在他的怀里哭得都快喘不过气了,他是真的担心了。 穆琰两只手卡在沈瑾萱的腋窝下,稍用力,便将哭得不能自已的小人儿提了起来,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这才柔声继续哄她:“萱儿,听话,别哭了。” 突如其来的眩晕感把沈瑾萱吓了一跳,本能的伸手攀住穆琰的肩膀,她的眼中还噙着晶莹的泪珠,她嗫喏的轻声唤他:“陛下……” 布满泪痕的小脸可怜兮兮瞅着他,桃花眼天生带着醉意,被泪水洗过后明亮不已,纯粹得仿佛是一颗黑宝石,直教人移不开眼。 虽然哭得狼狈,可是狼狈的惹人怜爱,穆琰被他含着哭音儿的一声‘陛下’喊得心更软了,他不由觉得面前这个小人儿就是他的克星,心如磐石的皇帝居然仅仅因为她的一句轻唤而心软,因为她的哭泣而应允下本不该应允的承诺,她不是专门来克他的,还能是来做什么的? 穆琰这样想着,抬手为她擦拭眼泪,殊不知他这样温柔的对她好,她心中的自责愧疚就会更多,不断的膨胀,于是她的泪水他擦不断。她继续哭着,扑进他的怀里,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有的眼泪流进他的衣领里,他感觉到了,就听她说:“陛下,您对臣妾真好,臣妾好开心、好开心……” 沈瑾萱是发自内心觉得欣喜。 “傻。” 穆琰闻言失笑,从薄唇中吐出一个字,然后抬手轻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臣妾傻,也只对陛下您一个人傻。” 沈瑾萱终于抬起头来,自己胡乱用衣袖将泪水擦干净,然后又揪着袖口去擦穆琰的衣领,她好像蹭上鼻涕了。 她终于不哭了,他顿时感到一阵放心,看到她说好听点是不拘小节,说难听点是粗鲁的动作,穆琰哑然失笑,带着些许无奈纵容的意味儿,他任由她给他擦衣领。 现在,她在他的眼中,怎么看都是可爱的,又怎么会觉得粗鲁呢? **……** 当最后一抹残阳被黑色的夜幕完全吞噬时,永安宫派人来说皇后娘娘请韩贵人去一趟。 秋棠宫离着永安宫有着一段距离,韩贵人品级低,没有轿辇,只得走着,趁着这行当,她问那传话的那个小太监:“不知皇后娘娘有何要事?” 小太监朝着她服了服身子,并不仔细回答,语气甚是敷衍:“回娘娘,奴才不知。” 韩贵人不得宠也不是一天半天了,受人冷言冷语受的早就习惯了,在家里时受,进宫中还是受,可她如今到底也是皇帝陛下的女人,无论高低都是个主子,哪有奴才这么对主子讲话的? 她心中腾起火,却忍耐着不发作,也不再说什么,毕竟这太监是皇后宫里的太监。 灯笼的火光将人影照得颇长,半折在宫墙上,韩贵人看着她自己的影子,想起了傍晚时分她的贴身宫女跟她说过的话,心里突然就紧张起来。 但转念一想苇楚有多么孝顺她十分清楚,便受了自己的安慰,渐渐又放心起来,可是隐约的,内心深处却有什么一直在瑟缩着、恐惧着,一股脑儿都被她兀自压了下来。 “娘娘,到了,您快进去吧。”一直跟在韩贵人身后的宫女见她家娘娘久站在永安宫门口不动,便出声提醒道。 韩贵人这才回过神来,直了直腰背,抬脚走进永安宫。 永安宫正殿内,眼眶还有些微红的沈瑾萱等人可是已经等候多时了。而苇楚,她虚弱不已的跪在殿中央,仪态翩翩的韩贵人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正经给皇帝皇后行礼,然而就在此时,跪伏在地上的苇楚突然爆发,她表情狰狞的扑向韩贵人—— 韩贵人始料不及,被她扑个正着,两人齐齐倒在地上,皇后的寝宫里都铺着厚厚的地毯,想必摔得并不疼,却见苇楚的双手已经转瞬间掐在韩贵人的脖间,手上拼命用力——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都按照你说的去做了,我没有背叛你,在酷刑司无论怎么被折磨我都没有把你供出来,可你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愤恨刺骨的话语响彻屋内,字字都带着颤抖,她的语速极快,明明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她的力气好大,韩贵人都挣扎不开,直被她掐的翻白眼,可她明明已经体无完肤了。 苇楚好痛,她浑身上下都好痛,她的脚趾指甲被拔了,十根手指每一根都被扎了数不清的细细小小的针眼,她的背上被带有倒钩的鞭子抽打,她的胸口被烧得通红的铁片烙字,她生不如死,求死不能,她差点杀了婉容华与大皇子,她已经害死了无辜痴傻的桔枼,只是为了她至亲至爱的那七个人,然而身体再痛,也比不过心痛,她现在真的好痛啊! 苇楚流着泪,眼里都是恨意。 沈瑾萱鼻头猛然泛酸,眼泪迅速溢出眼眶,顺着她如玉的面颊无声滚落,她在心中轻轻唤呼唤:苇楚…… 她在苇楚的身上看到了前世的自己,虽然她们两人的性质和所为完全不同,甚至根本就不搭边儿,可是她们都是为了所爱的人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不惜抛弃自己的道德,不惜手染无辜人的鲜血,不惜亲手杀死曾经最最纯真的自己…… 她哭的无声无息,穆琰不经意间一撇,顿觉心痛。 那样破碎不堪的表情呈现于她的脸上,有一瞬间他以为她对这个世界已经深感绝望,就要死去,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便想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将她狠狠揉进他的怀里,他想感受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体温! 可是他却一动未动。 “把她拉开。”眼看韩贵人就要被活活掐死了,高位上的皇帝才悠悠出口。 底下两个心惊不已的小太监赶紧上前一边一个架住苇楚,将苇楚从韩贵人身上拉了起来,又唯恐她重新扑过去惹陛下不悦,他们也就不松手,箍住她的胳膊。 隔着苇楚身上并不算厚实的衣服,两个小太监都知道手中被粘上的湿意是什么,不由悄悄松了些力气。 苇楚如今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再使,她知道韩贵人肯定要死的,就算不是被她亲手杀死,也肯定会死,这样想一点都不能将她心中的恨意减少丝毫,可她确实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被人架着。 身上压着的人被拖走,狼狈不堪的韩贵人连忙缩起身子猛烈咳嗽起来,她也流了泪,不过只是身体濒死的本能反应罢了,她在心中想到:完了! 她正了正身体的方向,看着穆琰就想要说话,然而却咳嗽不止,一直沉默在穆琰身旁的刘皇后忽然开口向下吩咐道:“将韩贵人的嘴堵上。” 皇帝见底下终于安静了,他用余光瞥了沈瑾萱一眼,见她只是呆愣愣的看着苇楚,也没再哭,便命令苇楚将事情始末仔细道来。 事情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苇楚原是韩婕妤宫中的一位并不怎么起眼的小宫女,韩婕妤虽然大小姐脾气重,但是活泼肆意,并不算十分严厉的主子,也不会经常苛待下人,苇楚还是挺喜欢这份差事的。 直到有一晚,本来已经入睡的她忽然觉得肚子痛,便出去如厕了,回房间时,看到婕妤娘娘房间的忽然亮起烛光来,她不禁好奇,以为娘娘可能有什么事,鬼使神差她走了过去,就听到里面传出说话声,她停了一会儿发现韩贵人居然在劝说韩婕妤催生! 事关皇嗣,她真的吓了一跳,捂住嘴站在窗边继续偷听,心里想着明天一定要把这件事儿告诉炎安公公。 却在此时,听得里面韩贵人呵斥一声:“谁!” 原来烛光打在将苇楚的影子打在窗子上,明显得很,她再想跑,已经是来不及了,韩贵人疾步走了出来将她捉住,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被发落,接下去的几天她心惊胆战,可一直无事发生,就在她侥幸的以为只要她不把催生的事情说出去,一向温婉善良的韩贵人就会放过她的时候,她忽然被叫到了韩贵人的房中,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韩贵人突然以苇楚家里人的性命威胁她,要她不仅对催生的事情保密,还要她过几天依韩婕妤的话乖乖去长春宫伺候,并且去了之后每天都得带长春宫的消息回禀于她。 也是这时苇楚才知道,原来几天来的风平浪静都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征兆,韩贵人只不过是趁着这些天的时间查探清楚她的弱点,然后找到了她的家。 苇楚是个非常非常孝顺的孩子,她就是为了她的家人们才入宫的,她颇感无奈,却也只能含着眼泪答应。 为了她的家人们,她不得不做一些令她自己都唾弃的事情。 “婕妤娘娘也是被韩贵人蛊惑的昏了脑子。”苇楚还在讲述。 “韩贵人说如果皇后娘娘一直不孕,那么长子就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那样的话,婕妤娘娘将来就是太后。”她说到此处时,高位上的刘皇后捏紧了拳头,眼利如刀片一般扫向嘴里塞着团布无法出声的韩贵人,直把韩贵人扫得哆嗦一下。 “起初,催生之事婕妤娘娘并不肯答应,几乎是断然拒绝了,她不上报陛下,无疑是念着韩贵人是她亲妹妹的份上,可婕妤娘娘到底没经受住韩贵人每天都去她耳边念叨,催眠一样,时间久了,就那么答应了。” 苇楚终究是累极了,她越说声音越轻,但是好歹都把事情仔细交代了一遍。 至于那个脑子有些痴傻的宫女桔枼,完全是苇楚在惊慌失措求生的本能下胡扯的,却没想到害了她一命,她悔恨不已。 眼见自己做的事情都被一一公布出来,韩贵人怕得直打哆嗦,她想不通事情怎么会败露,却是极其简单的,她没想到的“人嘴”。 秋棠宫知道她这事儿的宫人有几个,她却没有把每张嘴都仔细封上。 没办法,细节决定成败。 穆琰最终冷声下令:“将这毒妇送去酷刑司,一年内不得解脱!” 酷刑司。 宫中最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方,若是哪个人进去了,便从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酷刑司里各式各样的刑具足足摆满三间房,折磨人的手段大概有一百多种,里面行刑的人是经过仔细训练的,他们会用那些刑具、会用那些手段接连不断折磨犯人,而且是变着花样儿都不带重复的。他们总是把握得当,既让凡人尝到了无以伦比的痛苦,却又偏偏留着其半条性命,如此日复一日,周而复返,是真真的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章节目录 第13章 怕黑 韩贵人被两个侍卫拖着带下去,她的嘴一直堵着布团,她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咽声儿,甚至就连呜咽都低低的、沙哑的,无法引起人的注意,是她的嗓子被苇楚掐坏了。她十分不甘心,瞪着眼睛瞅高位上的那个人,眼神恶毒。 在她即将被拉出房间时,她真的是想仔细再看那男人一眼,然而泪水却阻挡了她的视线,她的最后一眼根本就没有看清他的眉眼。 苇楚早已昏倒在地,殿中有那么一瞬异常安静。 这件事情已经落下结束的帷幕,刘皇后感到安心,她的视线从门口方向移到下座的沈瑾萱身上,轻飘飘看了她一眼,脑中想起差不多傍晚时皇帝领着她一起来到自己宫中,说苇楚一案有眉目了,都是这萱贵嫔的功劳,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个手牵着手,亲昵极了,完全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她觉得刺心。 那时刘皇后仔细看了萱贵嫔几眼,发现她确实是个标致的美人儿,尤其要说的是她那双桃花眼,蒙蒙醉意轻染眼角,似醉非醉眼波含水,可真是眨眼间勾人心魄无形中摄人心魂。 把轻飘飘的一眼不着痕迹收回,刘皇后吩咐她的贴身宫婢道:“树莓,把苇楚带去太医院让太医好好医治。” 皇帝见状甚为满意,起身离座欲要离开,刘皇后连忙跟着他起身,开口留人:“陛下,夜色已深,外面露重,不如您就此歇息在臣妾宫中吧?” 刘皇后是穆琰指腹为婚的妻子,因着太后与刘皇后的母亲关系甚好,多少年前她们两个人还没成亲时就相互说好了,她们的孩子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亲家,亲上加亲,哪知太后最后嫁予了太上皇,而刘皇后的母亲则是嫁给了朝中的刘丞相,简直门当户对。 当穆琰还是王爷时,刘皇后就是他的王妃了,原本青梅竹马最易情深,可穆琰偏偏喜不上刘皇后,他们夫妻成亲多年,远不如他俩各自的父母相亲相爱,只不过相敬如宾平平淡淡而已,穆琰做了皇帝,与做了皇后的刘氏关系更是加不如从前,可也是融洽的。 穆琰到底对他的这个皇后还是满意的,她知书达理聪颖能干也不善妒,将后宫管的井井有条,多少还是辛苦的。 在暖洋洋的烛光中看人总是格外容易温柔起来,穆琰在一刹那,犹豫了。 底下沈瑾萱听到此话,抬眼朝着他们两个人望了过去,只见穆琰果然停住要走下高坐的一只脚站定,正看着深情脉脉的刘皇后沉思他要不要留在永安宫过夜呢。 按照刘皇后所想的,她都把话说到这地步了,她认为萱贵嫔应该有点眼色和自觉,是时候向她和皇帝两个请辞告退,可哪知底下的萱贵嫔只用那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直愣愣瞅着她与皇帝,就是不说她想听到的话。 这不是摆明了要与她争皇帝吗? 刘皇后又觉得刺心。 沈瑾萱坐在座椅上,她想了一下,既然穆琰都停住脚了,那么应该是有在永安宫过夜的意思,只要是他想的,她就成全,于是收起心中的不情愿,她站起来行礼请辞道:“陛下、皇后娘娘,臣妾告退。” 刘皇后等久了她这句话,赶紧应允让她回去,连让她路上小心的话都寒暄。 于是,沈瑾萱领着花彩离开永安宫,临走前她深深瞅了皇帝一眼,心中做下决定。 “花彩,你去借皇后娘娘几个人,不管几个,都记得要特别嘱咐他们,让他们一人拿一盏灯。” 花彩会意:“娘娘稍等片刻。”说着,一步踏回了永安宫的门槛。 永安宫门口站着两个守夜的小太监,听闻此言都心中了然,这萱贵嫔是怕黑呢。 刘皇后刚搀着穆琰手臂两人双双走进寝屋坐下,外头就有人来报说萱贵嫔身边的宫女花彩去而复返,求见皇后娘娘。 刘皇后听罢心头就是一紧,她想自己出去问花彩回来所为何事,可皇帝并不给她这个机会,就只听屁股还没坐热乎的皇帝率先向外扬声道:“让她进来。” 花彩走进屋里,给皇帝与刘皇后行礼,然后几句话迅速说明了来意。 穆琰听罢,连想都不想,直接站起身来朝刘皇后道:“朕倒是忘了萱贵嫔怕黑,这样吧,朕送她回茗萱阁稍后再来,皇后不必等朕,先睡吧。” 稍后再来? 刘皇后心中嗤笑,确实是不必等。 花彩心中却是一乐,她朝着脸上表情渐渐僵硬的刘皇后匆匆行了一礼,然后紧步跟上已经走在前面的皇帝。 而后树莓走进来将门关好,知道她家娘娘现在心中阴郁气愤,她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柔声劝道:“娘娘,时候不早了,就寝吧?” 刘皇后听到她的声音闭了闭情绪翻涌的眼睛,静下心来,冷声吩咐:“想法子让韩贵人永远闭嘴。” 树莓应下:“娘娘放心。” 外头等候的某人正在出神之际,脚步声自她身后响起,在寂静夜间让人听得清楚非常。 沈瑾萱暮然回首,就见穆琰正朝着她走来,他迈的步子适中,一步一步都透着成熟与稳重,朦胧月色中他的一双深邃凤眸更显神秘。 两个人四目交接,她扬着唇角朝他笑得灿烂,待他走近她的身前,软软唤了声:“陛下……” 穆琰执起她的小手握在手中,感觉冻得有些冰凉了,遂把她的两只小手都包在他的手中,笑道:“朕倒是不知道你这样怕黑。”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完全知道沈瑾萱为何‘怕黑’,分明是想让他心生怜意而后提出送她回茗萱阁。他把她的小伎俩看得透彻清楚,却偏偏忍不住顺着她的意思来,反正他尝过了她的滋味儿,也觉得甚是美味。 到底是扯谎骗人,沈瑾萱忍不住红了红小脸,手指有意无意轻轻挠他的手心,嘟囔道:“那陛下现在可是知道了?臣妾就是怕黑得很,陛下不是陪着皇后娘娘睡觉去了么?现下出来作何?莫不是亲自给臣妾送灯笼来了?” 红艳水嫩的小嘴张张合合间噼里啪啦就说了一大堆,直说得穆琰想笑,他不过打趣了她一句而已,她就倒豆子一般说个不停。 瞧瞧,这小胆儿就开始肥了。 “还真让你给说中了,朕就是来送灯笼的。”说完,松开她的手一副要再回永安宫的架势。 沈瑾萱要是让他回去就是傻子,她小手一捏扯住他的衣摆,娇声道:“陛下……臣妾心里怕得很,您陪着臣妾好不好?” 她说话声儿似是沾了蜜糖似的,黏黏甜甜,软糯得很。 穆琰当即回头,拦腰将她抱起,沈瑾萱措手不及,小声惊呼后两只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将自己往他肩膀上贴,生怕他一个不稳或者怎么着就将她摔下去,那可就惨了。 “陛下,您要是抱不动了就放臣妾下来,臣妾可以自己走的。” 沈瑾萱攀着穆琰的脖子往上凑,然后将她的唇靠近他的耳朵,耳鬓厮磨起来。 反正他走得快,后面的太监宫女们又都自觉远远的跟在后头,与他们保持着好一段距离,又是天黑,也没人能看清她的小动作,她便越发大胆起来,软软腻腻的在他耳边与他悄悄说话,而且是没话找话说的那种。 温热的呼吸缓缓洒在敏感的耳际,穆琰眸色渐渐加深,勾着唇笑得邪魅不已,拖着她屁股的一只大手恶意满满抓了一下,惹得她不由娇呼一声,直说他太坏了。 穆琰失笑,到底是谁先不老实勾挑人的? “你等朕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伴随他越发粗重的呼吸,被他可以压低嗓音说出来的话语格外低沉性感沙哑魅惑,又隐含着低低的威胁。 沈瑾萱忽然觉得不妙,她现在认错可还来得及? 拐个拐角已经到了茗萱阁的那条宫道,怀里的小人儿不安似得扭扭身躯,胸前的柔软被她自己挤在他的胸膛上,他只觉得浑身都被她蹭出火来。 “开门!” 茗萱阁门前站着的两个小太监听到皇帝的声音可不敢耽搁,双双把门推开,就见穆琰风也似的一脚跨进,怀里还抱着他们家的贵嫔娘娘。 两个小太监这回知道自己跟了个正确的主子,联想到将来他们也会富贵起来,便对脸捂着嘴偷笑了会儿,这才继续站在门前乖乖守门。 “嗳哟!陛下……” 被扔到床上的某人赶紧手脚并用想要往床的里面爬,却被一只大手抓住了还蹬着鞋子的脚腕,穆琰暗含欲·火的嗓音自她身后响起,沙哑得好诱人:“还想跑?” 说完将她两只脚上的鞋子脱下来丢到地上,然后把姿势为跪趴着的小人儿翻了个身,压住身下。 沈瑾萱脸蛋儿红扑扑的,嘴上咯咯笑出声儿来,赶忙求饶道:“陛下,唔……求陛下饶了臣妾……”那声儿似是能让人捏出水来,分明是在讨他欺负! 穆琰忍无可忍,低头含住她软甜可口的小嘴儿,细细啃食起来。 好一会儿时间过去,在他的各种挑·逗下,沈瑾萱早就软成了一滩娇滴滴的春水,可穆琰却还是不给她,说这是对她的惩罚。 虽然是对她的惩罚,可穆琰其实忍得也十分辛苦。 他的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伏在她的身上,将小皇帝抵在门口,轻轻的来回撕磨,却偏偏就是不进去,他打定主意一定要让她知道想吃吃不到是什么滋味儿。 沈瑾萱躺在床上,水蒙蒙的美眸半睁半合,她知道他就在她的下面,已经被挑·逗得情动的她不由觉得空虚万分,她张开手臂环住穆琰的脖子,将他拉近,然后挺起腰肢把胸前的两只肉兔子往他的胸膛上蹭,她忍不住低低开口唤他:“陛下……陛下……” 穆琰被她蹭的几乎就要挺进去了,咬咬牙又给忍住,只哑着声音问她:“嗯?说,你想让 朕怎么做?” 他顺着她的动作趴在她的颈窝处,染了汗味的发香浓郁起来,好闻的很,他伸出舌头开始舔·弄她的耳垂,激得她浑身轻颤,都要哭了,夹杂着哭音儿黏糯米一般的声音颤抖着响起:“陛下、我错了,唔……求您……陛下……” 沈瑾萱算是被折磨到了,穆琰的恶趣味与忍耐力完全是她力所不能及的,再不求饶她都要欲·求·不·满致死了。 穆琰终于满意,挺身进入她。 瞬息间,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变得暧昧,啧啧水声弥漫双耳,嗯哼软语流连嘴边…… 这便又是一晚芙蓉帐暖度春宵。 章节目录 第14章 侍君不周 一觉睡醒,沈瑾萱就感觉到屋子里灰蒙蒙的,今天怕是要下雨的。 她心虚的瞅了一眼身上没半角被子的穆琰,赶紧把被子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再给人盖上,还体贴地掖了掖被角,都怪这个皇帝非要跟她睡在一个被窝,她就是特别爱抢被子啊…… 肚子叫了一声,沈瑾萱就是被饿醒的,昨晚着急处理苇楚一事,她和穆琰晚膳都忘记用了,怪不得会饿。 不如先让小厨房做些点心,等会让穆琰也吃点,免他上早朝时肚子饿。 沈瑾萱这样想着,轻手轻脚绕过穆琰,下床穿衣。 待衣服穿好后,她本想隔着门叫明燕的,却不成想她还没开口,门外反倒先响起了说话声,“启禀陛下,卯时将至,您该上早朝了!” 是炎安。 外头站着的炎安虽然心急,可也不敢喊得太大声。往常穆琰都是自己早早就起来了,春夏秋冬,从不曾耽搁过早朝,怎么今天叫了这么多声里面还不见动静呢,真是怪! “炎安?” “哎,是奴才,娘娘,陛下他……”萱贵嫔都起了,陛下怎么还没起,莫不是出事了?炎安思及到此,心中一紧。 沈瑾萱也觉出不对劲儿了,就着穆琰的听力和警惕性,炎安都叫的这么大声了还不醒…… 思量中,她匆匆几大步走回西次间,脚踩在床榻上还没站稳,伸出手就往那躺着不动的人鼻间探去—— 直到温热的呼吸缓缓洒在手指上时,沈瑾萱一颗高高悬起的心脏才沉沉落下,望着穆琰泛起不正常微红的脸颊,她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好险,他还活着…… 不过看他的这症状,应该是发热了吧? 沈瑾萱抽抽鼻子,用手来回抚摸穆琰的脸颊,鼻头一酸,险些哭出来。 手掌下肌肤的温度高得烫手,沈瑾萱再顾不上其他,赶紧朝外大喊:“炎安,宣太医!再派人去崇嘉殿告知众位大臣陛下生病,今日不上早朝!” 等待太医过来的时候,沈瑾萱一直坐在床边,她又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把被子边儿掖在穆琰的下巴颏下,然后双手捧住他的一只大手,弯腰伏在他的胸膛上,闭起眼细耳听他的心跳。 她的仔细入了神,连明燕什么时候走进来的都不知道,直到一句“郡主,我服侍您穿衣梳洗吧,等会儿太医要来的。” 待李太医拎着药箱子急匆匆赶到茗萱阁时,沈瑾萱已经穿好衣服,梳好头发了,她静静坐在床边,看着穆琰的样子神情专注,却又在李太医跪下行礼前朝他摆摆手,低声说道:“太医还是赶快过来看看陛下现在如何了。” “微臣遵旨。” “怎么样了?”这太医握着穆琰的手腕把脉把了好一会儿,眉头始终紧皱着,一言不发,沈瑾萱站在一旁干等的实在是着急,忍不住发了问。 那太医仿佛没听到她说话似的,只闭着眼睛好像在深思。 沈瑾萱只是着急,也不恼,绞着手指继续等。 又过不久,那太医才后退几步跪在沈瑾萱面前,回到:“回禀娘娘,陛下并无大碍,只是发烧了。” 发烧这病其实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可这是皇帝啊,稍有差池就是杀头大罪,他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糊弄松懈,之所以耽误这么久时间,其实只是怕误诊。 平常只要是给皇帝陛下看病,一般都有两三个太医一起,可今天时候早,太医署只有他一个有资格给陛下看病的太医,故此,他不得不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沈瑾萱听罢,总算是彻底松了口气,走两步坐回床边执起穆琰的手腕放回他身侧,再把被子小心盖好后,才不解问道:“那陛下怎么会昏迷不醒?” “回禀娘娘,陛下日理万机,久而久之身体积劳成性,饶是陛下身体健壮,常于锻炼,发高烧后也一时难以承受,便昏睡不醒。” 哦,也就是说穆琰这皇帝平常睡得觉太少了,发烧倒成了他补眠的一个契机。 沈瑾萱无声心想,顿时又觉得心疼不已。 “那行了,你先别回太医署呢,就在茗萱阁这儿待着,等会儿亲自指挥他们熬药。” “微臣遵旨。” 李太医领命被明燕带到茗萱阁的小厨房,吩咐个太监拿着药方去了趟太医署抓全药,等那太监回来,果真蹲在那儿认真熬起药来。 这萱贵嫔倒还真是个谨慎的人,让他一个正一品太医做熬药的活儿,还不是怕茗萱阁里有什么小人? 掌握着力道来回扇动手里的蒲扇,李太医坐在某宫女拿过来的小板凳上如是继续想到,看刚才萱贵嫔如释重负的样子像是真担心陛下安危,但愿不是个无端生事的主。 李太医一个人坐在小厨房熬药没劲,脑子里净想些乱七八糟不该想的东西了,突然觉得这些事儿都不是他应该想的东西,他就摇摇头,也不愿再多想,只专心熬药。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响起些七七八八的说话声,听声音好像还有皇后娘娘? 左右思量片刻,李太医决定不出去露面了,他得保证视线不离开小炉子上的砂锅。 屋内,沈瑾萱也听到院外头传来的声音,眉头不由一蹙,想来是其他妃嫔听到陛下病倒在茗萱阁的消息,便即刻跑过来看望,可真是够殷勤的,外面天可还没亮透呢,听明燕说,好像还飘着丝丝小雨,这都挡不住她们一颗颗要来献殷勤的心,也真是绝了。 不过由此可知,后宫里头传递消息的速度可还真不是一星半点的快。 她摸摸额角,觉得头疼不已,那群莺莺燕燕叽叽喳喳的人过来,只能徒扰人清静。 床上睡着的穆琰仿佛也被吵到,他皱了皱眉,睁开眼睛。 “陛下,您醒了?” “嗯……”穆琰只发出一个单音,扬扬下巴,用眼神示意沈瑾萱他渴了,要喝水。 沈瑾萱自然了解,赶忙走到桌边倒了杯水过来,却是凉得透透的隔夜茶水,她便唤了华彩过来,让她吩咐旁人去烧热水。 想必穆琰渴的不行,也不会挑剔太多,便端了过去。 待他咕咚咕咚喝完一整杯,复又躺了下去,他看着沈瑾萱给他仔细掖被角,觉得甚是应该,这丫头抢被子抢得格外严重,搂着她睡了三宿,连冻了他三宿,骗骗他明知道她抢被子,却还是想搂着她睡,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想着,不由失笑。 病中的虚弱男人面部线条格外柔和,发热的脸颊也呈一层微红,他的笑中带着对她的温柔宠溺,以及些许无奈。 这时,外面太监高声唱道:“皇后娘娘到——” 沈瑾萱连忙整了整衣衫头发,然后走到门口迎了一下,这一看可把她给吓了一跳,好家伙,统共来了七八位妃嫔,个个穿红戴绿,哪有一点儿像是来探望病人的?根本就是来比美的啊。 默默腹诽几句,沈瑾萱端端正正给走在最前面的刘皇后行礼:“嫔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圣安。” “快起来吧,陛下怎么样?” “太医说只是发烧,并无大碍的,皇后娘娘放心。” 刘皇后听她说完,点点头便往里走,她只在心中想到:好你个狐媚子,昨儿个晚上千方百计把陛下给勾过来,却不好生照顾,找着个机会定要好好罚一罚! 后面的妃嫔见她往里走了,有两个紧跟而上,是贤妃与怡昭媛,她们二位初次见沈瑾萱,虽然都是表面上斜斜睨了一眼,可那一眼谁都看的仔细,也都在心中“咚咚咚”撞起警钟来,只想今后的日子中,这萱贵嫔肯定是个劲敌。 进去三个沈瑾萱身前还剩了四个,分别是宁嫔、楚嫔、耿贵人、叶芬仪,她们齐齐给她行礼:“嫔妾参见贵嫔娘娘,贵嫔娘娘圣安。” 沈瑾萱看着她们颇为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心中滋味可谓是千种万种混搅在一起,让人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都起来吧。” 期间她多看了叶芬仪两眼,这是个同婉容华一样安静舒雅的美人儿,她们两个前世就因为相近的性子走得最近,关系甚好,当她害死婉容华后,这个叶芬仪可是对她恨之入骨,可见其是个重感情的,与婉容华一样,值得结交。 叶芬仪察觉到沈瑾萱探究的目光,抬起眼来与她对视上。 “我瞅着你与婉姐姐可真像,气质举止都像,是哪个宫里的?”沈瑾萱微微一笑,走近她的身边,亲昵搭话。 “嫔妾怎敢与容华娘娘相提并论,嫔妾是长央宫的叶芬仪。” 她是谁沈瑾萱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还是要走个过程问一下,得了她的回答,沈瑾萱点点头,这才朝西次间走。 四位妃嫔自然也跟了进去。 “陛下一直身体健康得很,怎么突然就发起高烧了呢?”怡昭媛问的真切,两道柳叶眉拧在一起,似乎只是单纯的疑惑。 被关怀的穆琰却皱了皱眉,他轻咳一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沈瑾萱看他一副难受极了的样子,率先抢答道:“都是臣妾的过失,是臣妾照顾不周。” 穆琰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他就是感觉到这小人儿的用心了,她是看他嗓子不舒服说话难受所以才抢着回答呢,这小人儿才是真正在心疼他。 “萱贵嫔侍君不周,罚抄《内训》三遍!” 怡昭媛看着主动认错正在自责的沈瑾萱,可谓是毫不留情。 因着她有协皇后执掌六宫的权利,故此才能直接发落了沈瑾萱。 她是个娇蛮惯了的人,前世如此今生依然。她父亲是朝中的户部尚书,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在后宫里如此嚣张,丝毫不收敛她的性子。在沈瑾萱进宫之前,皇帝也颇为宠爱她。 怡昭媛一直都以美貌自居,现下她实在看不惯这个萱贵嫔,所以才有意刁难她。 皇帝陛下的身体状况她清楚得很,无缘无故绝对不会发烧,没想到啊,居然还真让她给抓着了,三遍《内训》,呵……抄不死她…… 刘皇后难得对怡昭媛看顺眼次,她罚了萱贵嫔可不是也称了她的意?估计还称了宁嫔和楚嫔的意。 对于这个惩罚结果,沈瑾萱完全不以为意,等穆琰好了她撒几句娇,讨个绕就能消掉,到时候也是响亮的打怡昭媛的脸,何乐而不为呢,她只给穆琰悄悄眨了两下眼睛,阻了他要帮她的意思,而后应下。 在她小人得志开心后再泼她冷水刮她耳光岂不是更好? 章节目录 第15章 喂粥 李太医端着一碗冒着白烟的药走了进来,因着不方便,只是微微向屋中各位妃嫔点点头以作礼数,然后他将药碗端到床前递给了刘皇后,复又叮嘱了几句“病中不宜劳累、什么什么要忌口”之类的话给沈瑾萱听,就拎着他的药箱告退了。 皇帝病倒在她的茗萱阁,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去崇德殿,是要在这儿休息两天了,不叮嘱萱贵嫔叮嘱谁? 李太医可不知道他这一无心的举动又给沈瑾萱恨招来多少仇恨。 皇帝陛下居然病都病倒在茗萱阁,这不就给了萱贵嫔同陛下相处的机会与时间吗?这萱贵嫔可真是会给她们一个个的添堵! 这边怡昭媛几个心里恨恨,那边刘皇后一小口一小口给穆琰喂着药,沈瑾萱则是拉着叶芬仪的小手悄悄说着小话,屋子里倒也算得上和谐□□。 待刘皇后喂完了一碗药,穆琰当即表露出想要睡觉休息的意思。沈瑾萱瞅见了,非常想把握机会赶紧请各位美人儿回各自的住所也休息休息,可是话都到嘴边了她又给憋回去,她现在一则没有身居多么高的妃位,二则她又不是嚣张到无法无天的宠妃,哪有份儿下这个“逐客令”? 问:宠妃是什么?答:宠妃就是后宫里嚣张跋扈横着走到处惹别的妃嫔心烦意乱还会因为有皇帝陛下的独一无二的宠爱而相安无事的。 升高位再高也高不过刘皇后,看来她得尽快成为宠妃啊。 不过,好在皇后就是皇后,察言观色的本事简直堪称一流,她一看穆琰的面部表情,就立刻心领神会,后退了两步离开床边,轻言轻语主动请辞道:“陛下,您好好休息,臣妾等先告退了。” “恭送皇后娘娘。”沈瑾萱闻言立刻迫不及待行礼,好似生怕刘皇后反悔不走了似的。 刘皇后都告退了,谁还能继续留在这儿不成?于是,众妃嫔的请辞告退声儿齐齐响起。 “萱贵嫔,你好好照顾陛下。”她上前虚扶了还在礼中的沈瑾萱一把,还亲昵地握住她的手,然后率先走在前面,不去看那些正给穆琰行礼告退的妃嫔们,而是边走边叮嘱道:“现在陛下身体不便行动,只能修养在你这茗萱阁,平日里你可要时刻都小心警惕着,尤其切记用药膳食方面万不可大意!明白吗?”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导,还请皇后娘娘放心。” 沈瑾萱大方回握住刘皇后的手,报以她浅浅的微笑,眼神受教,语气诚恳,内心却因着刘皇后以及众妃嫔的即将离去而感到真心是在的欢愉。 刘皇后在她的笑容里晃了一下神,随后点点头,由一群宫女太监跟在后面仪态万千地离开了。 乐吧,本宫倒要看看你能乐多久。 沈瑾萱可不知道刘皇后完全扭曲了她那微微一笑的含义,她装模作样松了松高傲的怡昭媛,剩下的低位妃嫔来给她告辞她都挥挥手示意要走赶紧走,只有叶芬仪她拉住了她,浅笑着说道:“等陛下身体好了,我找你去,咱们再一同看望婉姐姐,可好?” 叶芬仪在刚刚与她的短时间接触中了解到她是不同的,她是真的喜欢婉容华,也喜欢自己,故此也就轻轻笑了笑,柔声回她:“自然是好的。” 然后便行礼告退了。 对于探望生病的皇帝其实叶芬仪一点都不想来,她认为浪费时间去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不如窝在被窝里睡个懒觉来得实在有用呢,毕竟多睡会儿还可以养颜美容不是?去看望皇帝能有啥?啥都没有呗,看那样子还惹了嫌弃。 可是呢,尚在月子中的婉容华那边儿却派人传话让她一定要去茗萱阁看一眼,不然婉容华怎么都不放心。 没办法,那她委屈自己只好跑一趟,那婉容华她就是个傻的,交付给那人整整一颗心,她的思念、她的痛苦、她的欢愉都与那人有关,可那人呢?他可能还不知道婉容华爱了他整整五年之久呢。 婉容华多好的一名女子,只在他的背后默默注视着他、爱恋着他,不求他的名,不求他的利,连他的爱她都不敢奢望求,只是爱着他而已。 而已啊。 叶芬仪想到那个恬静安好的美丽女子,心中怅然不已。 走着,她忽然想起在茗萱阁时怡昭媛刁难萱贵嫔时那人的目光所在,她不由放缓了脚下的步子,杏核一样的眼睛闪出促狭的笑意。 看来那人就要深陷进他意想不到的境地了啊,唔……只是不知道他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倾心于她呢? 不过,不论是哪一种,最终都是要苦了婉容华。 唉…… 跟在叶芬仪身后她的贴身宫女眼瞅着她家主子走在前面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是叹气的,也不知道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她便好奇地打量着她眼前那窈窕的身姿,不由在心中纳闷起来。 话说她家主子在后宫中怎么着都算得上是上等的容姿,可为啥就是不受宠呢?偏偏主子她还根本就不在意,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茗萱阁。 自己的小院儿终于恢复清净,沈瑾萱顿感如释重负一身轻松,她身后一边儿跟着一个明燕一边儿跟着一个花彩,主仆三人齐齐往屋里走。 “明燕,一会儿你去小厨房吩咐几声,熬点粥做些清淡的菜。”她说着,一手摸在肚子上,这么一闹她都忘记她是被饿醒的了。 “嗳,知道了,我这就去跟小杰子他们说。” 沈瑾萱嗯了一声让明燕赶紧去,待她走进屋内行至床边儿时,才发现穆琰已经合眼睡着了,他的睡颜总是让她感到赏心悦目,只是他眉宇间那点疲累让她不由觉得有些生气,那群女人身上擦的香粉都刺着她的鼻子了,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在的太明显了!还想趁着机会想陛下念着她们的好,哼,痴人做梦。 她气了一会儿,才发觉在心里连带着把叶芬仪也给骂了,她是知道她为什么来的,刚刚气的很没有将叶芬仪给摘出来,唔……罪过…… 不过若说到此,她不得不再从中摘出一个人,那人就是刘皇后。 她,也是对穆琰一片痴心啊,不论她的爱是对是错,手段如何,都无法改变她深深爱着穆琰的这一事实。 前世,穆琰去世后,刘皇后伤心欲绝,若不是想要亲手杀死沈瑾萱,怕是早就随他而去。 悠悠叹了口气,沈瑾萱趴在穆琰的身上,隔着被子抱住他的腰,困意渐袭…… “郡主,郡主,先别睡呢,用完早膳再睡啊。” 是明燕。 抬手按按眼皮,沈瑾萱睁开眼睛,果然看到明燕瞪着眼把脸放在她的脸前,压着声音低唤她呢。 她这才又觉出饿意来,就任由明燕扶着站起来。 两条腿都麻了,脖子和腰也酸痛得很,看来她刚才是睡着了,还睡了有一会儿,不然身上也不会因为睡姿不正确而如此酸痛。 用完早膳,若是依照习惯沈瑾萱是要在小院里遛两圈的,可今天不同往日啊,且不说天上飘着细雨,就是她的床上还躺着皇帝陛下呢,她得服侍穆琰让他吃点东西。 明燕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粥站在一旁候着,坐在床边沿的沈瑾萱则轻声喊道:“陛下,陛下,起来吃点东西吧?” “嗯……” 穆琰不想吃东西,他一点胃口都没有,他觉得头好像变大了,眼皮也特别沉重,现在她就想睡觉,别的什么也不想干,“……不吃。” 听他说话声音有气无力,沈瑾萱知道这是药效在起作用呢。 有那么一瞬她都想顺着他的意思,心说他不想吃就不吃了吧。对这样无力躺着被病痛折磨的穆琰她似乎很没有抵抗力,十分怜惜,但是又一想到昨晚晚膳未用,今早再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他的胃子怎么受得了,复又硬下一颗心,继续唤他。 “乖,陛下起来吃点粥,味道很好的。”她知道穆琰已经醒了,就是不愿意睁眼而已,于是干脆不由分说,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将他一把给拉了起来。 穆琰现在因为药力发作,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只能顺势靠到她的肩膀上,一头黑发飘起来,夹着汗味的发香带着穆琰独有的男人气息扑在沈瑾萱的鼻尖上,她并不觉得难闻,反而还十分喜欢这味道。 吸吸鼻子,沈瑾萱一手环住穆琰的腰,一手扶住他的后脑,不让他躺回去。此时,花彩赶紧将金丝软枕拿过来,摆放到穆琰的背后。 让穆琰小心靠到软枕上,沈瑾萱看他眼睛还不曾张开,不由失笑,怎么这么大人了生个病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吃药不用哄着,吃饭倒是难呢。 从明燕手上端过粥碗,她以上唇轻轻触碰舀在汤匙里的粥,觉得不烫就递到穆琰嘴边,若是烫就吹上几口气。 穆琰闭着眼睛,睫毛轻轻地颤抖,他突然感觉嘴唇触到一片湿软,还有些温热,他知道是粥,便顺从的微微张口。 果,汤匙就被塞进他的嘴巴里,可以尝出来粥的味道很不错,可他却觉得咽下后嘴间苦涩,想来是他并未洗漱的原因。 一想到还没洗漱,就吃了一口粥,他心里就不好受,对于沈瑾萱递过来的第二勺粥,他决定闭口不吃。 “陛下觉得不好吃?” 沈瑾萱收回抬着的手,将粥碗递给明燕,然后抽出手帕,仔细擦干净穆琰嘴巴上沾着的残粥。 轻而缓慢地摇了摇头,穆琰终于睁开眼睛,只不过是半睁着,看起来虚弱极了。他看着面前对他温声细语的小人儿,心里一阵温暖。 章节目录 第16章 喂粥(二) “朕要洁面漱口。” 穆琰说完这话,只觉得本就发烫的脸颊似乎更热了,他重新闭上眼睛。 “……” 沈瑾萱闻言微怔,对着他的脸凑近一分,好奇宝宝似的地看他,皇帝陛下这个样子,好像是在害羞啊。 “陛下不愿继续吃粥,是因为没有漱口?” 即便不睁眼,穆琰也能感觉到她的凑近,所以说他就是想要睡觉啊,没事吃什么粥啊,这小人儿事情好多。。。 “嗯。” 不情不愿答了一声,他喜干净有错吗?难道你们都不漱口就吃东西? 耳边传来沈瑾萱憋不住的笑声,穆琰心中微微抓狂。 “明燕花彩,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准备。” 沈瑾萱抬手掩住嘴边过于灿烂的笑,转口吩咐下去,又看皇帝陛下一副恼怒的样子,不由玩心大起,遂问道:“陛下,您的脸怎么越来越红啊,吃了药怎么也不见好呢?” 话音尚未落下,她还跟真的似的抬起手掌贴在穆琰的额头上,其实药见效了,肌肤相贴传来的温度已经不似起初那般烫手。 “萱贵嫔不要得寸进尺!”穆琰咬牙睁眼看他,佯怒。 笑话他也就算了,居然还进一步打趣他! 沈瑾萱扑哧再一乐,无视了穆琰的咬牙切齿,她继续得寸进尺:“陛下,您现在瞪人的样子一点都不可怕,臣妾反而觉得美极了,后宫佳丽三千,哪有陛下您本身来得美艳动人?” 那是你没看到现在你笑的模样。 穆琰心中这样想到,几乎都要脱口而出了,话到嘴边,却还是拐了个弯,微微一笑,那风轻云淡的气势立刻凝聚在他身上,他厉声道:“萱贵嫔竟将朕与女子相比,以下犯上,着实胆大妄为!” 却是言语字词间含笑,眉目温润,哪里有半分生气的样子。 “谁叫陛下您长得如此俊逸,臣妾的夸赞之言实在不能忍住。” “哦?这么说倒还是朕的错?”这小人儿好像是最会先告状了。 穆琰靠坐在床上,长发凌乱的向后散着,面颊潮红,眼皮似乎很重,他总是半眯着眼睛,头微微侧着,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根本就是活脱脱的“病美人”啊。 他说话声音沙哑撕裂,却是别样的低沉性感。 然而纵然好听,沈瑾萱也不想再逗他说话了,她连忙说道:“是臣妾的错,都是臣妾的错,陛下,您别说话了,臣妾给您倒杯水,您润润嗓子。” 说完,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殊不知床上躺着的那人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眼底是一片令人捉摸不透的若有所思。 一杯温水下肚,穆琰觉得喉间灼热褪去不少,这时,明燕和花彩手里端着洗漱的用具进来了,于是皇帝陛下在沈瑾萱主仆三人的仔细服侍如愿洁了面、净了口,吃了粥。 这个忙碌的阴雨天早晨终于以穆琰再次睡去为收尾,身心俱疲的沈瑾萱也终于能够好好补一会眠,她脱了鞋袜外衣,扯了另一床被子躺在已经入睡的穆琰身侧,小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膀处,不出一会儿,便入了梦乡。 梦中一院桃花竞相绽放,白衣男子树下负手而立,肩上落满碎碎花瓣,他转过身时面色苍白,脸上却笑意浅浅。 狭长的丹凤眼轻轻抬起,快速扫一眼离他几步远满脸警惕小心的沈瑾萱,傅熠连忙微作一揖,说道:“明萱郡主,莫怕,我并非歹人……” 那一日,是他身负重伤掩了众人耳目悄然进入端王府静养,散步途中跟随风中桃花香气一路寻至她的院中,于是娇俏少女受到惊吓后大声呵斥,自知冒犯的男子便歉意满满柔声解释。 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那一刻,朵朵桃花为缀,蓝天白云为辅。 傅熠,他就在这样如画风景中映入沈瑾萱的眸子里,而后一路畅通无阻,直至她心底最隐秘、最柔软的角落。 可是,忽然间狂风乱舞,画面急速转变,金銮殿,龙椅上,傅熠黄袍加身,温润君子再也寻不见,只听他朗声下令:“杀!” 梦境再转,兵荒马乱的战场上硝烟弥漫,她只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弯刀狠狠朝着马背上她的父亲劈去—— 血光四溅。 “不!!!” 沈瑾萱惊叫一声,睁开双眼,泪水滚落。 “……做噩梦了?”  穆琰的声音在脑后响起,沈瑾萱呜咽一声,表示他猜对了,然后她在被子上蹭了蹭眼泪,才转过身去。 就见穆琰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只是他的脸上还残留了点儿惺忪的睡意,他应该是被她吵醒的。 穆琰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将被子掀开一角,向她张开怀抱,然后说:“来、过来。”  沈瑾萱瘪瘪嘴,立马丢开她自己的被子钻了进去,手脚并用缠在他身上。他似乎睡出汗了,被窝里汗味儿浓浓的,还有一点点发香,以及他自身的味道,杂乱的混淆在一起,都是他的味道,她好喜欢。  穆琰将被子盖好,一只手环在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脑,手下柔顺的长发越抚越顺滑,宛如绸缎一般,他捏了一把随意把玩。  外面,黄昏时分,烟雨蒙蒙。 西方的天际没有火红万变的夕阳云朵,整个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丝丝小雨断续下了整一天,富丽堂皇的皇宫正被雨水温柔洗涤,然而里面的脏污却是根本无法清洗干净的。 屋内,两个人安安静静,谁也没说话。 穆琰看着床顶,沈瑾萱闭着眼睛,他手中玩着她的发丝,她手中捻捏着他的里衣,他并没有问她噩梦的内容,是怕她想起来就害怕,他给她的安抚就是无声但却温暖的怀抱,她感到心满意足,频频往他的怀里蹭。 “朕出了一身汗,你倒也不嫌。” “唔,不嫌。”说着,还吸了吸鼻子。 穆琰失笑,拍拍她的肩:“起来吧,朕得回崇德殿看会儿奏折。” “太医说陛下要好好休息两天。”沈瑾萱不放他,还收了收手臂。 “那去暖玉池沐浴?” “好哟。” 沈瑾萱一听就乐了,乖乖松开他坐起来,穆琰随之而起,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惹得她哼哼两声,连说他欺负人。 打着趣儿,两个人起床穿衣。 不消多时,沈瑾萱赤足站在暖玉池旁,睁着一双在虚白烟雾里更显醉意的桃花眼,瞅着池子里飘渺缭绕的水汽,她的长发倾泻,遮至大腿根处,池中的水汽一直蔓延到她的脚踝往上,她扬起脚尖踢了踢,软软的烟气顺着她的动作翻腾旋转,仓皇地散开逃窜。 沈瑾萱回头看了一下,见穆琰还没来,便也不等了,她向前走了两步,在池子入口站定,而后用脚尖探了探水温,觉得很舒适,便抬脚跨进池中,水线只到她的小腿处,走下一层水中的石阶,水线缓缓上升到她的发尾,再下,待三层石阶走完,水线直到她的肚脐。 这池子分明就是按照穆琰的身高丈量着做的,她若是坐下去,水不得把她给掩了? 四周如梦似幻温柔着拂动的暖帐轻轻飘起,穆琰从一方暖帐后缓步而出,他看那小人人站在池中,扬起小手拍了一下水面,水花四溢,他不由觉得好笑,走进池中,从她的背后将她圈在怀里。 “陛下好慢呀,臣妾可等了好久。”她给他抱着,软腻腻撒娇,抬手覆上他的环在自己腰间的胳膊。 穆琰总是被她控诉,明明是她缠着他非要他给她脱衣服,给她脱完了以后她却甩手咯咯娇笑着把他扔到一边,自己先跑了,现下居然还怪他慢,真真是无理取闹,却又让他无可奈何。 “你这小人儿!” 暖暖的鼻息洒在耳后根处,他带着笑意的低语传入她的耳朵里,她不由一阵瑟缩。 “陛下,您看呐,水这么高,臣妾会被淹死的!” 她说着,又拍了一下水面。 “这还不好办?”穆琰勾起唇笑得好有深意,他牵住她的手腕走到一面池边,然后施施然坐下,水只到他的锁骨处,然后他将沈瑾萱拉下来,却是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沈瑾萱脸刷一下红了个通透,手脚并用着挣扎起来:“唔,不要啦,臣妾不洗了,陛下太耍赖……” 她背对着他,长发浮起来,不好,于是穆琰掐住她的腰,又把她轻轻松松翻了个面儿,这样看着他深邃的凤眼,以及他那不怀好意的唇角,沈瑾萱更觉得脸红无措,手拍脚踢的不肯坐下去。 穆琰哪里容她?他只一只手环住她的腰便足以让她挣扎不开,再用另一只手扣在她的后脑往下压,轻轻松松就把她不断发出软软腻腻话语的小嘴给堵住了,让她只留断续的唔嗯声儿自唇角溢出,迷醉他的耳,他的心。 不断踢蹬的手脚渐渐软下来,她的双手不知不觉绕在穆琰的脖间,张着小口让他的舌头自由出入她的城池,掠夺她城中的琼浆甘露,偶尔,她还生涩的给予他回应,用她的丁香小舌轻轻舔舐他的薄唇,也会颤抖着探进他的口中,瑟缩着品尝他的味道。每每这时,穆琰总会被她明明生涩却偏偏勾人的回应给勾的欲·火·大·发。 他的手早就滑到水下,灵活的手指开拓起她的另一方城院,当三根手指都能被她容纳时,穆琰扶住她的腰将她往下送。 “啊……陛下,轻、轻点……”沈瑾萱抓住他的肩膀,手指不由自主蜷起,她仰着小脸,糯糯的请他留情,殊不知她这样一番模样,更让人燃气想要欺负的欲·望。 那张如玉的小脸脸侧贴着湿漉漉的长发,映得她肤白似雪,唇瓣殷红,她眼里含着水儿,嘴里发出的讨饶更是娇·媚·妖·娆。 穆琰含住她线条优美的小下巴,用牙齿轻轻啃食,身下正被她的紧致温暖缓缓吞噬,他已经够慢够轻了。 章节目录 第17章 请安 当沈瑾萱被按倒在池边又来一遍时,她都快昏过去了,迷迷糊糊间她只问了穆琰一句:“陛下……唔……说好的沐浴呢……” 穆琰轻笑出声,揩去她脸上的发丝,腰下狠狠发力:“……一会儿就给你!”话里有话,沈瑾萱脸还没顾得上红,就给累得睡过去了。 皇帝陛下言出必行,两场结束后果然给昏睡过去的沈瑾萱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澡。等他把她洗干净后也不抱她回茗萱阁,只把她放到暖玉池偏殿,那里有设床炕,可以让她好好休息。 毕竟睡了一整天,穆琰走后没多久沈瑾萱就醒了,她坐起来,觉得腰和腿根酸软无力,又看了看四周并不见穆琰,便问一旁的宫女:“陛下呢?” “回娘娘,陛下去了崇德殿。” “唔……”沈瑾萱想了想,吩咐道:“过来为我穿衣。” 因着那个梦,沈瑾萱不想再耽误过多的时间,她回到茗萱阁写了一封信: 父亲母亲大人膝下,敬禀者,女儿已至祁国数日,叩别尊颜,已逾数月,女儿对母亲父亲与弟弟甚为思念,女儿不孝,执意嫁予祁元帝,抛母亲父亲于万里之外,难尽孝道,深感歉疚,自责不已。然现悔则悔矣,却无法改变此状。 虽陛下与女儿两相为惜,恩爱不疑,但女儿对母亲父亲与弟弟早已思念成疾,近日愈发严重,头痛连夜难眠,恐命休矣! 现深盼母亲父亲与弟弟来祁相见最后一面,以慰女儿含愧之心。 言不尽思,唯祈盼尔等速来。 …… …… 明燕端着食盒走进来时就看见她家郡主正手拎着一张墨迹未干的信纸嘟着唇吹呢,她笑了笑,走到桌前将食盒放下,说道:“郡主,饭菜都装好了。” 将信纸折好放进一封并未写字的信封中,沈瑾萱装好,往外走去:“行,走吧。” 崇德殿,穆琰安顿好沈瑾萱在暖玉池后就回到殿中批阅奏折了,他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会与她黏在一起,听她说明来意后,他捏着那封信看了看,笑道:“朕看你撒谎骗人真是越来越流利顺口了。” “那陛下可会嫌弃臣妾?”将热腾腾的饭菜一一端出来放到小桌上,沈瑾萱问他。 穆琰看完了信将其重新装好,放置一旁。 怎么说呢,他还是觉得她要留她爹娘弟弟在祁国的理由并不充分,甚至有点胡扯,可他已经应允,绝无反悔之说,他倒也不是想反悔,只是弄不明白这小人儿目的何在。 她这样做,不就相当于弃她本国了么? “陛下?” 沈瑾萱摆好了饭菜,坐到软榻的另一方,隔着小桌轻轻唤了他一句。 “嗯,吃吧,等会儿朕就照你说的做。”穆琰说完动筷。 沈瑾萱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也动筷子夹了两粒白米饭递到嘴里,食之无味。 她来崇德殿找他的意思一是他并未用晚膳,她担心他饿着;二是她需要他派人帮她送信到司国,这样可以避免信被傅熠的人截下。 她知道他不信她。 可她该怎么把这其中的缘由告诉他呢?她总不能说:陛下,我执意留我家人在祁国的原因是我知道傅熠要铲除我家…… 哦,还真可以这么说! 沈瑾萱打定主意,放下碗筷,她伸出手握住穆琰正在夹菜的手,不让他收回去,神色无比认真:“陛下,臣妾之所以执意留臣妾家人在祁国不为别的,只因臣妾知道臣妾本国皇帝有铲除臣妾全家的意思,臣妾爹娘弟弟若在司国,则有丧命之危。” “你如何得知?”穆琰将手肘放在桌上,任她两只手捧住他的手。 “臣妾……臣妾梦到的!”沈瑾萱看对面穆琰严峻的神色已经松了不少,说出此话后脑中似乎就想了那噩梦,语气凄凄楚楚,泫然欲泣,“臣妾总是梦见……梦见臣妾本国皇帝下令杀死臣妾爹娘弟弟……还有战场……臣妾看到、看到一把刀劈……劈向父亲……” 言罢,原本一张面若桃粉的小脸已是煞白一片,她忽然松开他的手,径直跪到他的面前。 穆琰只听到“咚”的一声,她的膝盖已经落在地上,虽然铺有地摊,可她身子那么娇气,定也痛极。他只觉得她忽然间朝他下跪的举动刺得他胸口一窒,就听她又说道:“不论陛下信或不信,臣妾确实是梦到了的,臣妾宁可信其有,臣妾是一定要防着的,臣妾……臣妾不能失去他们……” 虽说穆琰不信鬼神,但做梦这种东西,向来邪乎得很。她总是半夜做恶梦他是知道的,而且那种感情也不可能装得出来。她那天哭得仿佛她已经失去他们了一样,真实的悲痛,真是的眼泪,都让他动摇不已,于是他一口应下。 今天,他却是又被她动摇了,他知道他相信了。 穆琰正欲下榻去扶她起来,又听她言:“陛下,臣妾除您以外,无人可求无人可依,臣妾……只有您。” 她抬起脸,两颗圆滚滚的泪珠盈盈落下,滴在地毯中,很快就消融不见。 他忽然想起来那日她看着苇楚流泪的模样,原来那时她是透过苇楚在看她自己,她肯定怕极了,对于那样的梦。 她的眼睛盛着泪水的时候总是格外明亮,她真诚的看着他,毫不避讳的说‘她只有他’。穆琰再也忍不住,他走下软榻将跪在地上的沈瑾萱扶起来,搂进怀里。 “朕信,朕信你。” 两只小手揪住他腰间的衣袍,她埋在他的怀里呜呜咽咽,他闭上眼睛,温柔抚摸。 **……** 不知不觉,已是四月末。 早春的寒气褪去,棉衣斗篷换下,宫里的草木是鲜嫩的绿色,御花园的花朵儿竞相绽放,阳光明媚却不毒辣,可谓风景无限好。 沈瑾萱俨然已是后宫的一枝独秀,享帝王专宠之荣。 一个月的时间里,皇帝除却留过皇后永安宫一次、怡昭媛宫里一次婉容华长春宫三次以外都是在茗萱阁过夜的,就连妃嫔轻易不能踏足的崇德殿,皇帝都许了她随意进出的特权,她时不时给皇帝送个饭,时不时到崇德殿门口接皇帝回她那儿,时不时这个时不时那个,简直是让人恨不得溺死她。 今儿个沈瑾萱心情好,她母亲回信说就快到帝安城了,她能心情不好么?因着心情好,她看哪儿觉得哪儿美,走在去永安宫请安的路上她喜洋洋的样子不知道气崩了多少妃嫔。 等她到了永安宫,瞧着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她也不怎么在意,只给刘皇后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刘皇后近日来已经习惯沈瑾萱给她带来的刺激了,她笑着让她起来,就见她坐下后端起放在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好不自在。 “可是遇着什么好事了,萱妹妹这般高兴?” “咦?”沈瑾萱放下手中的茶,朝着刘皇后看过去,桃花眼含笑勾人,“皇后娘娘看出来了?”语气轻快,她说着抬手覆上自己的脸,装模作样摸了摸,觉得真是越来越水光嫩滑了,复又带着疑惑继续说:“有这么明显么?” 似是在问刘皇后,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总之她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可叫屋里的人都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呵呵,可不是呢,你自己好好摸摸,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那儿了。”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那就是嘲讽,从叶芬仪嘴里说出来,可不就是亲昵的打趣儿? 叶芬仪坐在沈瑾萱斜对面,她们两个的关系已经处的很好了,都是沈瑾萱这个自来熟的,动不动就跑去长央宫里拉着叶芬仪扯闲天儿。若说起来,她们两个大概是宫中唯一不讲位分只凭年龄以姐妹互称的。 沈瑾萱听了脸上更是乐开了花,还真顺着唇角往上摸,摸完,娇娇嫩嫩嗔了叶芬仪一眼:“姐姐这是在笑话我嘴大呢。” 叶芬仪用帕子捂着唇咯咯笑起来,“是了,我就是这个意思。” “哼,姐姐就会欺负我。”沈瑾萱轻哼一声,与叶芬仪对着笑得乐呵呵。 后宫里妃嫔之间显少有关系这样亲密无间的,有的人看了心中很不是滋味儿,直冒酸水,心说这萱贵嫔好得上天眷顾,什么她都有了,皇帝的宠爱,姐妹的情分,若是哪天再给她一个皇子公主,可不就圆满了? 真是越想越气,可她们再生气,也只敢背地里偷偷的生气、偷偷的嫉妒,表面上还得尊重她、奉承她。 沈瑾萱向来不屑别人的巴结奉承,她喜欢她主动去结交,例如叶芬仪与婉容华,她不喜欢谁也别想靠近她。 “萱贵嫔是柳叶眉,桃花眼,樱桃小嘴一点点,貌比褒姒,更胜妲己。”怡昭媛不知道听了多久她们说的话才袅袅娉娉从屋外走了进来,不先给刘皇后请安,倒是接起沈瑾萱的话茬了。 乍听之下夸奖之意溢于言表,细想后实则语句中暗含嘲讽,周幽王为搏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纣王则是到了‘妲己之所誉贵之,妲己之所憎诛之’的地步,这不是暗讽她是殃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吗? 沈瑾萱笑了,心说这个怡昭媛可还真是看得通透,只听她扬着小巧的下巴颏,笑得好生神采飞扬,只听她傲然说道:“那是自然,臣妾天生丽质实难自弃,昭媛娘娘您嘛,虽比臣妾差了点,可也算得上是眉清目秀,五官端正,大可不必自惭形秽。” 章节目录 第18章 宫女 怡昭媛正给刘皇后行礼请安呢,闻言那纤细窈窕的身形就是一顿,她暗暗咬牙,偏她的容貌确实是在沈瑾萱之下,为此她不知道用了多少让皮肤变红润白皙的法子,可都比不上这个小贱人来得肤白貌美,她恨得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忽想起前个月罚她抄的《内训》三遍她还没上交呢,便又盈盈一笑,走到自己座位前坐下:“瞧瞧本宫这记性,差点都忘了,本宫罚萱贵嫔抄的《内训》可抄完了?” 这样,就算本宫长得比你差了一点点,还不是比你位高?你见了本宫还不是要给本宫行礼请安? 呵,后宫里从来都没有长久的独秀!等那没有长久性子的皇帝陛下宠她宠够了,萱贵嫔、呵呵,萱,到底也不过就是根草! 怡昭媛洋洋自得。 “哎哟,臣妾才是记性不好呢,都把这事儿给忘了。”沈瑾萱更觉好笑,她瞧着怡昭媛那正欲发火的表情,本来美艳的脸庞表情显得有些扭曲,她截住她的话头,接着说道:“臣妾给忘得一干二净,忘了跟您说了,您这一提,倒是提醒臣妾了,陛下宽宏大量,早就免了臣妾的罚。” “你……!” 怡昭媛捏住右手旁的茶杯,纤细的手指指节都泛白了,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住把茶杯朝沈瑾萱脑门儿上扔的冲动,强扯着唇角干涩笑了笑:“呵……陛下宽仁大度……” “好了好了,既是陛下免了萱贵嫔的罚那便不必再提,御花园花开百艳,你们若是有意,便去赏赏吧,本宫身子不适,都散了吧。” 刘皇后抚了抚额,抬起手臂。 树莓瞧见,上前稳稳扶住。主仆二人眼不见心不烦,去了内室,也不理众妃嫔齐齐的请辞告退声儿。 沈瑾萱站起身子,朝着叶芬仪走过去,与她的手握住,她俏生生笑着:“姐姐,我们去看看婉姐姐去,再过几天她月子的日子就满了。” “是,再有三天就满了。”叶芬仪握住她递过来的小手,温乎乎的,再瞅一眼她穿的衣服,笑道:“你竟这样怕冷,还穿这些层衣服。” 沈瑾萱伸手捏捏她胳膊上的衣服,好像也就两三层,可她的手却和自己的差不多热乎,掌心还有些冒汗:“分明是姐姐你太耐寒。” 两个姐妹相互间打趣着,很快就到了长春宫,如今婉容华已经搬进长春宫主殿,可也是风光无二的一宫之主了,后宫里可只有她一个有两个皇子,她也是个被人忌恨羡慕的,幸而皇帝对他两个儿子的保护可谓是谨慎细微无微不至,这才叫那些对婉容华有敌意的手都伸不进长春宫里头。 大皇子穆瑞是顺产生下的,一直都很活泼健康,二皇子穆晟则不然,比大皇子小了整整两圈,发育不全似的,因此,婉容华格外在意他,往他身上下的心思比在大皇子、她亲儿子身上下的心思还要多上几分。 这不,沈瑾萱叶芬仪两个进去时,她正亲自喂二皇子喝奶呢,屋里就只留了她的贴身宫女戈阳在旁伺候。 从戈阳的怀里抱过大皇子,沈瑾萱眼睛盯着二皇子小嘴努力吸允的地方看了好一会儿,直把婉容华给看得转过身子斥她:“萱儿,你怎得……怎……” 她脸皮薄,不知道怎么说。 叶芬仪正伸着纤长的手指轻戳大皇子幼嫩的脸蛋儿,她也没怎么注意沈瑾萱往哪看,倒是不知道婉容华所指为何。 沈瑾萱不以为意,坐在戈阳搬过来的一把椅子上,啪嗒啪嗒在大皇子脸上亲了好几口,蹭了他满脸口水,叶芬仪都嫌弃得不肯戳他了。 “我是好奇人奶是什么味儿。”她两世为人,还有什么话是她说不出口的,更何况屋里又没外人儿,她也不必遮掩。 “呵呵,就没你不好奇的,小孩儿心性。”叶芬仪一听就明白了,她笑出声儿来,伸指改戳沈瑾萱的脸,倒发现她跟大皇子脸蛋儿的娇嫩程度不相上下,遂问道:“你说你是怎么养的?这般白嫩光滑,怪不得怡昭媛要嫉妒你,她那么爱美,千呵万护恐怕比不上你七八分。” 想起在永安宫怡昭媛的样子叶芬仪就觉得好笑,怡昭媛为人嚣张,仗着她家里父亲高官禄厚在后宫里可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跋扈之人,少有人能把她气成那样儿,她以前欺了婉容华不少次,叶芬仪看着她受憋心里是很过瘾的。 为什么叶芬仪没得过怡昭媛欺辱,是因为叶家父亲比怡昭媛父亲还要高官禄厚。 “唔……天生丽质嘛。”沈瑾萱嘿嘿笑起来,这才说道:“吃啊,要往吃的上面研究……” 沈瑾萱话头起来了,吧啦吧啦讲了一堆关于吃什么可以达到养颜美容的效果,听得叶芬仪和婉容华都要拿白纸毛笔记下来了,她最快,说得有多,她们都要记不住了。 话毕,沈瑾萱足足喝了三盖碗茶水。 自身的容貌条件可是成为宠妃必不可少的重要条件,她怎么会不下心思研究呢? 谁在宫里一个人呆久了都会觉得寂寞,尤其是婉容华与叶芬仪这样恬静的女子。难得她们得了沈瑾萱这样一个妹妹,寂寞的时候大大减少。 她身子娇气怕冷,偏好往她们两个人的宫中跑,她对某些人冷眼相待,却对她们温言软语撒娇讨饶,谁若有一两句说她们的不好了,她都能把刘皇后的面子拂了非要惩一惩那人。 起初,婉容华与叶芬仪也商量过,你说她一个正三品贵嫔,巴结她们两个不太可能,笼络人心吧,哪有她这样掏心掏肺的? 后来,她喊她们为姐姐,她们便待她如妹妹。 三个人凑在一起的时间过得格外快,沈瑾萱和叶芬仪从长春宫领着各自的宫女出来时天都黑了,这儿离着长央宫更近,沈瑾萱说先把叶芬仪送回去,然后她再回去,叶芬仪应下,两个人朝着长央宫走。 夜幕黯然,月色昏黄,明燕与舫焫一人执了一个从长春宫拿的灯笼,跟在自家主子身后。 四个人快走到长央宫是迎面走来两个人,一个宫女一个太监,这两个人很懂礼仪,离着还有一段时间时就退到墙根儿行礼让路,这倒没什么好让人在意的,可是…… 走了几步,沈瑾萱总觉得哪里有点怪异,她思忖着,猛然回头看了一眼,心中大惊! 却见那两个人已经急匆匆拐进另一条宫道,再看不见丝毫,沈瑾萱拉着叶芬仪让明燕与舫焫吹灭了灯笼,四人紧步跟上。 前面的太监宫女好似故意绕路,足足走了两刻钟,最后却停在早就经过两遍的瑶华宫,沈瑾萱想了想,想起来前世瑶华宫的两方侧殿分别住着的是耿贵人与宁嫔。 前世这两个人都没生出什么太大的风浪,今生……要不一样了么? 头顶上圆润的暗黄色月亮高高镶嵌在夜色的夜幕中,星星点点繁荣,不及它璀璨耀人。 叶芬仪起初疑惑不已,不知沈瑾萱是在做什么,可她跟了一会儿就发现里面的玄机了,那一个宫女一个太监,太监反而比宫女还要低上半个脑袋,就算她弓着腰缩着脖子还足足比走在她旁边的太监高了半个脑袋,若是站直了,可不就高了整一个脑袋? 皇宫中何时见过有如此身高的宫女? 分明就是个男子! 叶芬仪紧张极了,她的手心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渍,她觉得她们一定要发现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沈瑾萱感觉到她的紧张,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轻松,继而转头对明燕小声吩咐道:“明燕,你进去看看。” 明燕领命,把灯笼交给舫焫几个闪身居然就让她们看不到了,叶芬仪心中诧异非常,这明燕不简单啊,她又想一个有武功的异国人天天与皇帝那么近,这…… 她看着沈瑾萱好似含了一抹轻笑的侧脸,又放下心来,这个丫头她也是对那人极好的,就算她的身份敏感,可若她真有此意,照着明燕的功夫与那人对她的这般宠爱,机会还不是手到擒来,要多少就有多少的? 叶芬仪继续想这丫头是真的对她交心了,一点都不避讳,她就觉得心里暖,暖得很,嫁给那人后、入宫之后从未有过的暖。 瑶华宫内。 小太监领着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宫女小心翼翼避过所有人的视线,把她塞进了自己的下人卧房,而后他也不离开,就往门口一蹲,手臂圈着膝盖尽量缩小身形,他竖着耳朵瞪着大眼警惕着周围。 房内,高个儿宫女站直腰板儿抬起脑袋扯下假发套子,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眉粗眼大皮肤黝黑的硬朗男人。 硬板床上坐着他朝思暮想的人,屋里没有燃着灯,但是月光微亮,他的眼睛适应黑暗后还是可以看清她的脸。 是耿贵人。 她身着一件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脸上只略施粉黛,美眸含着盈盈水光,贝齿轻咬着下唇,楚楚可怜欲语还休的看着她日思夜念的男人。 两人深情对视着,谁也不说话,直到耿贵人脸上落下泪来,男人才仿若回过神来一般,几步快走到她的身前,伸手将她脸上的泪珠一一抹去。 耿贵人抓住他的手,将脸蛋放在他的手心里,闭着眼睛轻轻蹭了蹭。 男人似乎也甚为难过,他闭上眼睛,静心感受她的呼吸洒在他的掌心,感受她长长的眼睫轻轻颤抖时剐蹭到他的掌心带来的细细痒意,这是他的蔓阳,他的蔓阳…… 他想着她,满脑子都是她,便低低唤出声儿来:“蔓阳……蔓阳……”字字含情,字字颤抖,字字都让耿蔓阳的心跟着一缩一缩的疼。 她从床上站起来,在他的面前仰起泪水不断的小脸,闭上眼睛。 男人捧住她的小脸,小心翼翼吻了下去。 …… 房顶上,明燕咽了口口水,下面的她可就不敢看了,将瓦片无声推回去,那一丝难以引人察觉的缝儿便合上了,她施展轻功,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离了瑶华宫,回到沈瑾萱她们藏身的一条宫巷口。 “郡主,宫女是男的,他……”明燕想起刚刚看到的画面,忍不住又咽了口口水,这才继续说道:“他和耿贵人……” 话说到此,在场四人谁还能有不明白的? 沈瑾萱就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儿。 当她们从宫女太监身前经过时,她好巧不巧看了一眼地面,眼角余光扫到了宫女与太监的脚,不过她并没有太注意,继续走她的路。 可就这么一眼,让她总觉得哪儿好像不对劲儿。 她忍不住仔细想,心说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那双脚…… 一个小宫女的脚怎么可能比一个太监的脚还大?! 所以她迅速回头看了一眼,那身高,那肩宽,那步子!! 章节目录 第19章 捉奸 叶芬仪听了明燕的回禀只觉得心慌不已,是替耿贵人而心慌的,她只想这不要命的事耿贵人他们怎么敢做? 当她看出那宫女是男的时就隐约觉得事情要朝着他们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现在确定了心中所猜想的可能,叶芬仪一时之间有点蒙。 她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悲。 好笑那人高高在上却遭如此侮辱,可悲别人弃之不屑的那人却是婉容华心尖儿上的宝贝。 实在可笑,实在可悲。 叶芬仪不由勾起唇角,笑得讽刺,而后她问道:“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沈瑾萱想了想,觉得这种有关于她家皇帝陛下面子与帽子的事情绝对不能闹得后宫皆知,于是她只让明燕去请穆琰过来,“记住了明燕,你就说是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告诉他,让他最好一个人过来,一定要快啊。” 要是穆琰来晚了,他们办完事儿擦擦屁股走了怎么办?那还抓毛的捉奸在床? 明燕悄无声息地去了,剩下三个你抓着我的手我抓着你的手掩在这条可以一眼看到瑶华宫宫门动向的宫巷口,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小心脏安静等待着—— 头顶上,月亮悄悄地移动,悄悄地,以人的肉眼根本无法察觉出来的速度移动着。 当穆琰被明燕领着赶到时,沈瑾萱看着他在月色中变得清冽的俊逸脸庞,忽然感到一阵紧张,她想了想,最终把这种紧张归结于是她怕他知道他被戴绿帽子以后会伤心会生气会不开心。 其实伤心根本没有,只是有些生气罢了。 要知道,但凡是一个男人,只要被带了绿帽子,就算他不·举也会觉得这是对他的奇耻大辱,更何况穆琰还是个皇帝呢? 可是他又丝毫让人看不出他在生气,他只是唇边那抹常挂着的笑不见了。 沈瑾萱把事情的始末三句两句跟他说完,看着他的唇线越绷越直,她实在没忍住,抬手捏住他的衣袖轻轻扯了扯。 “无妨。” 穆琰感受到她的小动作,忽然勾起一抹笑,而后大手反握住她的手,还用力捏了捏,以示他没事,让她放心。 由明燕带路,他们五个人径直走到小太监蹲守着的门前。 “陛……下?!” 那小太监可真是吓了一跳,“他”远远看到有人走过来,正在心中想要怎么把人支开的措辞呢,哪知再仔细一瞅,才瞅清楚来人中有一人正是皇帝穆琰,那副阴沉沉的面容吓得“他”登时跌在地上往后仰去—— “他”一直蹲守在门前好借着月色掩住身形,现在往后一跌便直接倒在了屋中,“他”也顾不得疼痛,立刻滚起来跪在一边磕头。 小太监发出声音后才让众人恍然大悟想到:原来这个身形娇小的太监才是真正的宫女。 叶芬仪扯住看见门开就要往屋里钻的沈瑾萱,在她不解的望过来之后朝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进去,免得看到污了眼睛不该看的什么。 沈瑾萱了解她的意思,报以微微一笑,乖乖退回叶芬仪身边,在门外与她一起候着。 只有穆琰一个人,他几步跨进屋内。 就见屋内的平板床上,耿贵人他们刚好完事儿,她还窝在他的怀里不愿意起床放他离开呢,两个人正低言低语说着悄悄话,听到门开的声音双双看了过来,迎上了穆琰的目光。 他越过跪在门边儿的假太监,冷冷扫了床上一眼,眼如利箭,却听他道:“怎么,见了朕还不下床行礼?” 耿贵人明显地瑟缩一下,满脸不可置信,她原本双颊通红的脸就在看到穆琰后刷白一片,她连肚兜都没穿,怎么能……怎么能下床行礼? 感受到怀里心上人的惧意,黝黑男人突然不怕了,他先是扯过被子将两个人都盖住,然后一针窸窣后他下了床,跪在地上:“卑职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穆琰看了一眼光着膀子跪在床前向他行礼的男人,原来是皇宫里的侍卫。 他想着,眼睛扫到他背上,眼力上佳的他在男人光·裸的背上看到了几条浅红色抓痕,他的眼睛眯了眯,更添几分深邃,就像一眼望不到底的井口,令人难以捉摸,渐渐,凝起了两道让人无法直视的凌厉目光。 他站着,他跪着,他居高临下,他匍匐在地,他气宇磅礴,他暗自不服。 让穆琰没想到的是,这个男人居然还朝他冲了过来,看着男人忽然爆发出的骇人杀气,他忽然觉得简直有趣儿极了。 一时之间,两道人影缠斗在一起。 耿贵人早就草草穿好衣裙,见他们打起来腿一软跌倒在地,无助慌乱后悔……多种情绪错综复杂,唯有哭泣才能得以抒发。 她不该冒险,不该让方宇来的…… 外头沈瑾萱看屋子里都打起来了,再也顾不得许多,让明燕舫焫燃着灯笼便提裙跑了进去,叶芬仪自是跟上。 下人的房间不大,却是除了一张单人木板床,一张小圆桌以外什么都没有,倒也是空阔,但是穆琰根本无意与之动手,他眯着眼睛不急不躁闪躲两下然后瞅准了就是反手狠狠一掌击过去,便将那人“咚”一声打飞到床边、耿贵人的面前。 耿贵人见状呜咽着向前爬去,将人从地上抱到她的腿上,小手胡乱为他擦拭嘴角溢出来的鲜血:“方宇?呜呜……方宇你还好吗、方宇……” 这样就更有趣了。 穆琰冷眼看着一切。 沈瑾萱跑进屋里时他已经站在起初站着的位置,她见他平安无事毫发没损,不由觉得胸口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再看耿贵人,她一直哭着喊“方宇,求他醒过来”,丝毫不顾他们还在场。 直到方宇睁开眼睛,费力握住她的手,耿贵人才不喊了,她将他平躺放好后,一连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看人时,额上已渗出丝丝血迹,她只哭着哀求道:“求陛下放过方宇,所有罪责臣妾愿一人承担!” “咳、咳……蔓阳你……不要、胡说!”方宇捂住胸口,手肘撑地,看着耿贵人的背影目光灼灼,他又咽下喉中一股腥甜,方能继续说话,“陛、下……是卑职强、迫……咳咳…咳…” 两个人都试图维护对方全面,这情景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怪异,好像做错的不是耿贵人和方宇,而是穆琰要活生生拆散他们这对儿相亲相爱的恋人似的,这让沈瑾萱觉得很不是滋味儿。 穆琰则是不然,他就连生气都是出于一个帝王的本能,而并非是以丈夫的身份。 他的妃子就只是妃子,他断然不会为了一个妃子的出墙而感到如何如何,更何况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这里面貌似还挺有故事的,肯定不是单纯的长夜漫漫耿贵人感到深闺寂寞才与侍卫私通的。 若不是这个叫方宇的侍卫试图弑君,他根本连碰不都会碰他们。 呵……倒是个有胆量的。 穆琰面无表情看着地上的两个人,一湖幽深心水早已恢复风平浪静。 看样子他们两个似乎打定了主意他会杀他们,或者只杀他们其中的一个,所以不是说要一起死,就是说要‘你活着我去死’之类的话。 情爱么…… 穆琰把视线转放到沈瑾萱的身上,她总是格外怕冷,四月末的天气,若是出太阳也是温暖微热的,她却还穿得这样厚实。 他想到宫里的妃嫔们早在四月中旬开始就穿得尽量又薄又少,将她们前·凸·后·翘的身段显露出来,时不时在御花园或者其他宫道上跟他来个“偶然相遇”,而他看着觉得美则美矣,偏都不能与她相提并论。 他也曾跟着某个妃嫔去到那妃嫔的宫里,然而摸摸揉揉过后却始终觉得不能挑起他的欲·望,似乎他的胃口被这个小人儿在不知不觉间养刁了,他的手感也只有她才能完全满足,他似乎对她的味道,上瘾了。 穆琰一直都喜欢长时间宠一个妃子,等腻歪了再换别人继续宠,他一直都是这样的,这一次,他觉得这个小人儿跟他往常宠爱过的那些妃子们没有什么区别,同时却又觉得区别好像很大。 他出生帝王家,自小就被教导女人的美色再美也是虚无,而女人再美也只能视作玩物。 情爱…… 情爱会让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抛家舍命? 明明他们之间只有情爱。 难道……这就是情爱? 穆琰挑了挑眉,他自顾自沉思纳闷,耿贵人和方宇求他求得煎熬万分。 “你们且说说是怎么回事。” 两人闻言怔愣片刻,方明白过来穆琰这是有放过他们的意思,耿贵人千恩万谢赶紧将她和方宇间的故事娓娓道来—— 原在耿蔓阳小时候她就和方宇熟识,那时她还是耿府的千金小姐,他则是耿府护院一家的小儿子,她被圈养在后院一小片天地里,他则欢跑在外面的宽阔街道上,他只是偶然间进到她的院中,就看到她蹲在树下因为学琴出错被罚而低声啜泣。 粉雕玉琢般的小玉人儿,就连泪珠子都晶莹剔透圆滚滚的,一颗接着一颗从她大大的眼睛中落下来,真的是无比可爱。 比耿蔓阳大了三岁的方宇忍不住走过去悄声安慰她,又看她的十根还短胖柔软的手指尖儿根根通红,方宇顿觉心疼不已,随即慷慨万分的拿出他自己买来玩耍的各种小玩意儿哄她开心。 那时候八岁的方宇就在想:若是长大后能娶她就好了,她长得这么好看,哭时的样子惹人怜爱,笑时的样子让人心跳加速。 从此,两个小人孩儿时常瞒上瞒下费尽心思偷偷见面,耿蔓阳便通过方宇的描述了解外面的世界如何精彩。 与穆琰和刘皇后不同,耿蔓阳和方宇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章节目录 第20章 捉奸(二) 那一年,是耿蔓阳的及笄之年。 方宇忘不掉,他忘不掉那晚他的小姑娘大力推开他的房门,她的背后披着清凉皎洁的月光,她的眼中有不肯落下的泪,她的背后散着一头乌发,她咬着唇扑进他的怀里,那一晚她哭得好伤心。 她说,她要入宫了。 皇宫啊,皇宫里的生活是什么样儿的? 方宇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只是耿府一个护院的儿子,而且他很可能就要子承父业,继续给耿府当护院,那么他应该就只是一个护院。而皇宫里的那个男人,却是祁国第一人,他们祁国人民敬仰尊重的皇帝陛下。 于是他说:“小姐,恭喜您。” 耿蔓阳猛地一僵,她从他怀里抬起头,问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方宇垂下眼皮后退一步,不看她的眼睛,恭敬疏离的就像他从未叫过她蔓阳,从未摸过她的头哄她不哭,就像……就像他们之间真的只是千金小姐与下人护院的关系。 耿蔓阳像是被人打了脸,她咬破了下唇,摇晃着往后退,如他所愿与他拉开距离:“方宇,你……你什么意思?” 方宇看着她的裙摆摇晃越退越远,简直心如刀绞,埋头看地的表情痛苦而隐忍。 她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咬咬牙回答道:“小姐,方宇恭喜您即将入宫为妃,天色已晚,还请小姐回房早些休息。” “方宇……你知道我心意的不是么?” 他低头不语。 耿蔓阳走上前,两只手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着她:“我五岁时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说你叫方宇,方方正正的方,气宇非凡的宇,我七岁时你说我越来越好看,你长大后就娶我这么好看的媳妇,我十一岁时你带我偷偷溜出府看烟花会,回来路上我睡着了,你偷偷亲了我,我十三岁时你亲手雕了一柄梅花木簪送给我,就是这支。”她说着,语气平平淡淡,却带着微微的颤音,从怀里取出那柄被她精心呵护小心保存的簪子。 刻有梅花的木簪安安静静躺在她白皙粉嫩的手心里。 这柄簪子他雕了半个多月,不知道雕废多少簪木,最后雕出三柄他看着差不多的,而这是最好看的一柄,他选出来忐忑而期待的送给她,却从未见她带过,他还以为早就被她随手丢掉了,却不成想她还留着呢,而且,保存的这样好。 方宇说不出话来。 即便如此……又能如何? “小姐,此等不值钱的小物,扔了吧。” 还留着做什么? 耿蔓阳气极,她扬起手,却始终没落在方宇脸上,她舍不得。 “方宇,我不想入宫,你带我走好不好?”她紧紧攥住梅花木簪,轻声祈求。 方宇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握成两颗拳头,因用力过剩而颤抖,却被宽袖掩住,谁也看不出来。 “方宇,我不想入宫,你带我走好不好?”她微微松开手指。 “……” “方宇,我不想入宫,你带我走好不好?” “……” 梅花木簪“哐啷”一声落地,复又弹了两弹,最终尘埃落定,不再动,簪子上镶着一颗极小的珍珠掉下来,不知滚到了哪里。 耿蔓阳心灰意冷,转身就走,走得极缓慢。 直到踏进她的小院里,他都没有追出来,她仰着小脸抬头看天上高高挂着的月亮,任由夜风将泪痕吹干。 殊不知她的背后,远处,很远的远处,方宇一直都在,他随着她仰脖的动作而仰脖,看向天上那孤高清冷的月亮。 月亮可会感到孤独? 它有群星相伴。 方宇顿了顿,顺着背后的树干滑下去,脸埋到双膝中,他的手中捏着那柄梅花木簪。 本以为两个人将会苦苦忍下对彼此的思念直至耿蔓阳进宫为妃,却怎料耿夫人旧疾突发不治身亡。 倾盆大雨打湿方宇浑身上下,他疾跑进她屏退所有下人的小院,就见她孤身一人立在院中已等他多时。 那一瞬,方宇的心都要碎了。 “蔓阳……不哭。” 他扣住她的后脑,轻轻吻了下去,小心翼翼,似羽毛一般轻落在她的唇上。 她的嘴唇柔软,呼吸香甜,他碰一碰就再也不能离开,积蓄十年的感情顷刻间爆发,他遵从本能疯狂啃咬吸·允属于她的酣甜美味,而她的呜咽尽数流进他的口中,被他吞入腹中。 这是他第二次亲她,中间隔了四年。 可怜两个刚刚和好的人还没仔细感受一下对方的温暖,还没来得及好好温存一下,就迎来了不期而至的耿老爷。 于是,方家三口被逐出耿府,耿蔓阳被关禁闭直至进宫那一日! 耿蔓阳以绝食抵抗进宫的安排,耿老爷以方家三口性命为要挟,还会怕她不乖乖就范? 进宫后,耿蔓阳这个独一无二的冰山美人着实被穆琰宠了好一段时间,那段日子,她简直想要一死了之,可是她不能,若是她自杀身亡,她父亲一定不会放过方宇,为了他,她只能咬紧牙关活下去。 渐渐,皇帝弃了她这座不会笑的冰山,她不觉得失落,只觉得解脱,她守着青灯木鱼,静心为方宇祈福。 一晚,耿蔓阳迷迷糊糊睁开眼后在床边看到了她朝思暮想的男人,她以为还是做梦,却仍是喜极而泣,她将脸埋进他的怀中,一句句轻喃着“想念他”,后来直到他的亲吻让她感到窒息,她才惊讶得发现原来不是做梦,是真的,他真的来了! “你、你怎么能入宫的?” 就算方宇身怀武艺,却绝对不可能越过层层宫墙绕开森严守卫,最终平安无事不惊动任何人潜进她宫中的,这…… 黑夜中,方宇冲她柔柔一笑,伸手将他吓坏了的小姑娘揽进怀里,为她解疑。 原来,早在半年前皇宫招用侍卫时方宇就趁机成功入了宫,但侍卫根本不得进后宫,他根本没有办法联系上已经做了贵人的耿蔓阳,直到这晚他才有机会,翻墙之前他也曾犹豫过,万一他被发现,就是连累了耿贵人,连累了他的蔓阳,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绝对不是。 可是一想到她不幸福,她被那人忽视,一想到她现在病了,那人都不看望一下,他的心就被抓得紧紧的,好像有一只小手紧紧地捏住她的心脏,他疼得无以复加,再难忍耐,轻轻松松翻入了后宫。 方宇从未进过后宫,自然不认得路,还真是老天爷眷顾着他,他兜兜转转几圈有余才找到瑶华宫,过程中竟没被人抓住。 当时瑶华宫还只有耿贵人一个人在住,他这才没找错门,敲晕了她的守夜婢女,方宇迫不及待去看他的小姑娘。 他的小姑娘瘦了,脸色苍白,睡颜不安,秀眉轻蹙,他实在没忍住,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眉心。她居然睡得那么轻,颤抖着睫毛便睁开了那双琉璃宝石般的眼睛。 也是自那晚以后,他们才时不时见上一面,以解心中对彼此的蚀骨思念,有了耿贵人的相助,方宇进出后宫便简单许多也安全许多。 这样的关系从一开始到被沈瑾萱发现,已经维持了快两年了。 待耿贵人交代完毕,沈瑾萱和叶芬仪以及她们两个的宫女明燕和舫焫都表示惊呆了,皇帝陛下的绿帽子居然带了两年之久。 叶芬仪想到此,不由看了穆琰的背影一眼,心里暗笑他活该,这根本就是对他的报应啊,哈哈,若不是他本人在场,她还真想仰天大笑三声,以表她内心无法言说的开心雀跃。 沈瑾萱则是舔了舔唇部,也看了穆琰一眼,心里的震颤还没有完全平消,转念她又想到皇宫的防卫实在是不行啊,这只是私通也就罢了,若要是行刺呢,那该怎么办? 这件事情过后,她要跟穆琰提一提。 耿贵人讲述完便不安的看着穆琰,她心里十分紧张害怕,却已经不再颤抖。而她怀中的方宇竟然也睁着眼睛看穆琰,等他给出回应。无论是杀是剐,只要他能饶蔓阳一命,让他受什么罪他都甘之如饴。若是实在不行,能与蔓阳一起死,那也是幸福的,他们两个真的都够了这样的偷偷摸摸提心吊胆。 明明相爱,却不能相守,如此痛苦真的很折磨人。 一时之间屋里除了三个宫女不敢直视穆琰外,其他四个都紧紧盯着他,其中的一道视线来自沈瑾萱,他能感受到那视线中满满都是对他的担心与关怀,这让他觉得心里有些暖。 两年啊…… 穆琰想了想,终于开口说道:“这样吧,你先回家养伤,等你伤好后再到宫中负荆请罪,若有人拦你,出示此物即可。”他说着,扯下腰间系着的一枚金嵌羊脂白玉挂件扔过去。 方宇忍痛赶紧抬手踉跄着接住,这东西摔碎了他如论如何也赔不起。 “卑职谨遵圣旨。” 虽然弄不懂这皇帝陛下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但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打算怎么为难他与蔓阳,这倒让他有些意外,又有些愤怒,这说明身为他妃子的蔓阳根本就不足以影响他的情绪,哪怕是一丝一毫,他之所以不生气,大概就是因为妃子又不是妻子。 “若你伤好后不来,那么朕想着耿贵人的下场……一定会很惨。”穆琰说着,顺手牵起他身旁沈瑾萱的手往外走去,明燕拎着灯笼紧跟其后。 叶芬仪瞅了一眼方宇和耿贵人,也出去了,再看穆琰,他已经牵着沈瑾萱走出老远,都快出瑶华宫的宫门了,叶芬仪心说算了,也就懒得再追上去告退,索性放缓步子,尽量慢慢往外走。 瑶华宫可真够冷清的,宫门口连个守夜的太监都没有,想来应该是被耿贵人特意吩咐的,也正好称了那群奴才好偷懒的心思。 陛下他就这样把事情掀篇儿了? 估计是不可能,让那方宇养好伤再回宫请罪,他就不怕他趁此机会跑了吗?正好那枚玉佩可足够他跑遍大江南北还有余呢。 对啊,陛下他这是在替耿贵人考验方宇呢吧? 叶芬仪思及至此,遥遥望了一眼那挺拔的身姿和被他牵着的娇小人儿,不由笑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21章 满月宴 经此事一折腾,夜色已深,好在沈瑾萱是在长春宫吃过了晚膳才出来的,不然一定又饿的前胸贴后背,浑身软趴趴。 “陛下,臣妾觉得您好像并不伤心,也不生气。”她踌躇半晌,还是把心中难忍的疑问给问了出来,然后看着穆琰的侧脸等他回答。 “朕为何要生气?” “因为……” 沈瑾萱纠结了,总不能让她说‘因为陛下您被戴了两年的绿帽子啊’!这话她怎么敢说出口? 穆琰笑了,他捏捏掌中她渐渐热乎起来的柔软小手,主动替她解疑道:“朕不觉得伤心也不觉得生气是因为耿贵人她只是一个妃子。” “只是……一个……妃子?” 沈瑾萱木讷重复。 那么妃子是什么?对于他来说妃子根本不配是他的女人吗?所以他并不觉得他被戴了绿帽子吗?所以他才不生气吗? 这才是帝王啊,所以说他就是一个天生的帝王啊,重生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不就这样想的吗? 那么……沈瑾萱你到底在失落难过什么? 她忽然想起来不知道是谁跟她说过的,皇帝陛下就喜欢新鲜,等一个人带给他的新鲜劲儿过了,就等于那人失宠的时候到了。 穆琰,原来这一世你这么混蛋! 沈瑾萱咬了咬,心中嗤笑:那还真是正好,混蛋薄情皇帝配她这个前世媚主的妖妃,真的是刚刚好啊。 两人一起回到茗萱阁时,沈瑾萱觉得脚跟有些痛,今天走得路并不多,可她的身子确实是太娇气了。坐在床边让明燕帮她洗脚时,小眉头就一直拧着。穆琰瞧见了,问她:“怎么总蹙着眉,是哪里不舒服?” 他已经洗漱完毕躺在了床上,现用一只手肘撑着床,侧着身子看她。 “唔……脚跟有些痛……” 说话的行当明燕已经在给沈瑾萱擦她脚上的水了。 穆琰看着被明燕包在锦布中的那两只小脚,足背线条优美,脚趾莹润白皙,真真是可爱得紧,他还是头一回对一个女人浑身上下都感到满意,真难得。 “过来。”思衬着,穆琰改为盘腿坐在床上,朝着正在由花彩服侍着解开发髻的沈瑾萱招了招手,“朕帮你弄。” 明燕闻言偷偷低头笑了一下,然后端着水盆与花彩一起退下了。 屋子里没了旁人,沈瑾萱听话地走过去,她没有坐在床上,而是把穆琰的鞋拨到一边,坐到了床的脚踏上,这样他动作起来能够方便些。 穆琰会意,勾唇笑笑,修长的长指轻抚她的乌发,手中的触感柔而不腻,并不多时,一股熟悉的发香便扑鼻而来,可谓是三千青丝拢人心啊。 他禁不住弯下腰,在她的后脑落下轻轻一吻,而后,鼻尖埋在她的发丝间深深吸了一口气,连她的发香,他都是满意而喜欢的。 沈瑾萱趁机抬起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不让他直起腰,穆琰纳闷,却顺着她的手臂往下低头,便看到她朝后仰起头来,桃花眼泛出水光,眼角醉意甚浓。便是这一眼,看得他脖间喉结上下滚动。 手臂收拢,沈瑾萱轻而易举便将他的唇勾到了她自己的唇前,踌躇着探出小巧红润的舌尖,她一下一下带有试探性的轻轻舔舐,像只幼猫一样。 她的舌尖扫过他的唇角,仔细临摹他的唇形,瑟缩着羞涩着勾·引着…… 他却不予配合,抿着唇眯眼看她的下巴、她的脖子、以及她白色里衣中若隐若现的红色小肚兜。 这个姿势沈瑾萱辛苦极了,舔了一会儿也不见穆琰给出回应,收回小舌头便要作罢,哪知手臂刚刚松开他的脖子就被那人用手捉住了微红的小脸,他低下头,灵活忍耐的舌头强行蛮横地钻进她的口中,让她呜咽着想逃却逃不掉。 穆琰用一只手捧在她的下巴上,一只手从她松垮的衣领中探进去,直奔其中一只肉兔子。 唇齿撕磨间沈瑾萱频频发出轻轻的颤抖,两只小手无助般攀在他揉捏着她兔子的手臂上,似乎在抓着他的胳膊请求他更用力、更深入。 穆琰睁开眼睛,眸色深暗,这姿势他其实也很累,于是他捉住她的腰,手臂向上用力一带,便将他的小人儿抱到了床上,他将她放到自己的两腿间,两只手从她的背后绕了过去。 这样,沈瑾萱的头枕在他的肩上,偏到左边就可以看到他的下巴,她张开小嘴,用牙齿轻轻剐蹭他下巴处的皮肤。 “陛下……不要动,臣妾……臣妾服侍您!”她忽然从他的怀里坐起来,挪过身子面对他,小脸绯红一片,艳若桃花。 “哦?”穆琰看着她,忽而笑得邪肆又魅惑,他靠到床上,作出一副任君□□的样子。 在他炽热含笑的注视下,沈瑾萱用牙齿轻轻咬住下唇,手指缠在腰间里衣的腰带扣上,解开,又似乎是在下决心一般合上了眼睛,颤抖着剥开里衣,她却没有把肚兜也脱掉,便是如此跪趴着,蹭到穆琰的面前,小手犹豫着探到他的身上,将他的里衣解开、再剥掉,他的胸膛展露在她的眼前,让她本就通红的脸更加红艳。 穆琰喘息渐粗,身体里叫嚣着翻腾的欲·望被他强行压制着,他眯起眼睛仔细看着她,看她白皙面颊上拂过的粉红色晕,看她肢体动作间表现出的半主动半退缩的诱·惑,他只觉得她异常的性·感·迷·人。 穆琰眼中的沈瑾萱,简直美极了。 盯着他的腿间某处咽一口口水,沈瑾萱觉得差不多就行了,于是到底没把他的亵裤褪下,她忽然在他的面前仰起小脸,嘟着唇撒娇耍赖道:“陛下,人家脚好痛,不想动了。”说完,合上那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小口微张,邀他品尝。 穆琰低声笑骂:“言而无信,半途而废,朕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言罢,大手扣住她的后脑便吻了下去。 半路罢工的沈瑾萱自知理亏,遂殷勤配合…… **……** 那天晚上穆琰可是把沈瑾萱给好一顿教训,接下去的两个晚上也都对她丝毫不客气,常常把她折腾的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好在他每天临走前都派人去永安宫吩咐一句,也就省得她醒来后再着急忙慌的去给刘皇后请安。 不过她的身体可真是越发绵软了,总是睡意朦胧的。 “娘娘,今儿个是大皇子二皇子的满月日子,咱们可不能迟了。”花彩进来后发现本来要起床的沈瑾萱又躺了回去,赶忙走到床边柔声哄她。 若不是花彩说这一句,她还真就给忘记了。从薄被中伸出手臂,沈瑾萱糯糯说道:“花彩,扶我起来。” “哎。”花彩应着,将人小心从床上扶起来,仔细服侍她洁面漱口。 这时,明燕从外面推门而入,看了沈瑾萱越发水光嫩滑的脸蛋一眼,不解问道:“郡主怎么近日越发嗜睡?” 沈瑾萱就着花彩的胳膊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镜子抚了抚鬓角的柔顺发丝,自动无视了明燕的发问,总不能让她回答说:因为最近每晚皇帝陛下都把她翻来覆去折腾到大半夜吧? “明燕,贺礼都准备好了么?”转移话题。 明燕虽然心中纳了个闷,可也不敢再问:“放心吧郡主,都准备好了。” 沈瑾萱嗯了一声,对着正在给她整理发髻的花彩说道:“简单点儿就好。”今天的主角不是她,断不能做喧宾夺主的事儿。 花彩会意,点头应下。她心灵手巧,又安静心细做事谨慎,这些个日子下来深得沈瑾萱喜欢,有个能带得出去的贴身宫女也是件让人心里舒服的事。 倒不是说明燕不好,只是她入宫的时间太短,对于很多事情的处理都不如花彩,不过说到底,明燕才是沈瑾萱最贴心的人,所以留明燕看家,带花彩出门,这都是常事。 等一主一仆到了摆满宴桌宴椅的崇德殿,便见殿中已经坐了好些个人,都是些朝中重臣以及他们的家眷,随着殿门口太监的一声高唱,沈瑾萱轻扬下巴,扶着花彩的手跨入殿内。 一时之间,众人皆朝她看过去。 便见沈瑾萱身着薄蓝色双绣缎裳,纯白色及地长裙,半醉间似含笑一双桃花眼,脸若凝脂般白皙嫩滑,口若朱丹,高挽的发髻中斜入一支白玉响铃簪,修长脖颈下精致优美的锁骨若隐若现于衣领间,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 她款步而行,目不斜视,却偏透着一股子慵懒散漫,宠妃架子端的那是十足十。 “瞧见没,这就是皇帝陛下最近宠爱的那个萱贵嫔,是从司国来的郡主呐。” “既然是从别国来的,陛下还对她宠爱到如此地步。” 先开口的那人继续压低声音说道:“这有什么,就冲着她那样貌,只要往自个儿家里一放,哪个男人能弃之不顾、视若无物?不过皇帝陛下从不为美色所惑,大概等他宠腻歪了也就冷落了。” 沈瑾萱只当殿中无人,她身上也没有汇集那么多打量的视线,落落大方自然端正的给高位上的皇帝和他身侧下的刘皇后行礼。 自她入殿以来,几乎人人都看愣了,她有意素装简扮,殊不知这样的干净纯粹又柔·媚·娇·娆反更吸引人的眼球,尤其是男人的眼球。 穆琰忽然觉得烦闷,因着本属于他的小人儿却平白叫一群旁人看了去,看着他们黏在她身上移不开的视线,他忍不住要宣告一下他对这个小人儿的所有权。 忽然安静下来的殿中就听高位上那男人轻声一笑,紧接着柔言软语自他口中自然然流出:“呵……来得这样晚,莫不是又贪睡了?” 章节目录 第22章 满月宴(二) 沈瑾萱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望进他那双总让人捉摸不透的深邃眼睛里,勾唇便是倾城倾国的微微一笑:“陛下,臣妾可没迟到!” “好好,过来朕的身边入座。”穆琰的右手搭在他身前的宴桌上,浅笑着看她。 一旁的小太监闻言赶紧拿了椅子过来摆端正,而后又退回原先站着的地方。 殿中参宴的人瞧见这两人一来一回间虽然短暂却亲昵万分的小互动,纷纷在心中感叹:果然传言不假,这萱贵嫔还真是盛宠当头啊。 众妃嫔自打她进殿就觉得心里堵得慌,现又听得皇帝要她坐至身边儿,更是手绞帕子嘴咬银牙,心里好一阵含妒的酸水乱冒。 沈瑾萱连看都不看旁人,只踩着台阶而上。 她在丝竹乐声中摇着裙摆翘着唇角向他走来,那双桃花眼眶晕了桃粉胭脂,目光流动起来如粼粼春水,摄人心弦。 此情此景,穆琰心动不已。 他丝毫不在意别人会怎么想,只尊随自己的心意抬起手,迎她过来。 沈瑾萱不理背上针尖儿似的目光,只将自己软若无骨白皙纤长的小手搭在朝她伸过来的大掌上,然后顺着他手臂落下的动作而坐到椅子上,两个人相握的手便摆在了宴桌上,格外引人注目。 如此荣宠绝无前人。 众妃嫔手中的帕子都要被绞碎了。 穆琰这样做无非又给沈瑾萱招来不少仇恨,不过她根本不放在心上,计谋心计不见得她们能耍得过她,勾引皇帝她们更是比不上她,嫉妒嘛,尽管嫉妒啊,她还就喜欢被人嫉妒,尤其是被所有人都嫉妒的感觉。 而且,她会让她们一直嫉妒下去。 底下舞姬们飘然入场,一时间水袖翻飞,似乎殿中央生了数朵娇艳红莲似的,裙摆一层套着一层轻飘飘落在地上时真是一朵俏生生的殿中花大肆绽放。 曲美舞美人也美,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沈瑾萱有心想吃桌上的美食佳肴,撩起眼皮往下略看了一眼,便抬起右手执起筷子夹了一片藕送到唇边,张开小嘴小咬一口。 唔……真好吃。 她眯起眼睛颇为满足的表情让穆琰也情不自禁杨起唇角,现在谁也比不上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更吸引他。 一曲完毕,舞姬退下,精美小盘子中的藕片也被沈瑾萱吃完了,她这才抬起眼睛扫了一眼下面的人,正对上怡昭媛看过来视线。 四目交接,沈瑾萱眨着弯翘的眼睫朝她微笑,似炫似耀。 怡昭媛因她这一笑气得不轻,她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压下掀桌的冲动,只见她盈盈起身,身子福了一福,说道:“陛下,臣妾久闻萱贵嫔才貌双全,如今一见,萱贵嫔貌美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却不知才艺如何?不如,就趁着今日两位皇子的满月宴让我们见识见识?” 殿中的气氛被她简简单单几句话挑得紧张起来,谁不知道怡昭媛可是出了名的善歌舞能书画,填词作诗样样全能,享有帝安城第一才女之称号,如今,这是要与萱贵嫔较量较量了。 好戏即将拉开帷幕,谁还顾得上吃吃喝喝?只瞧着所有参宴的人都看了过来,等着萱贵嫔的回答。 却见沈瑾萱并不着急接话,她先放下筷子,再抽出系在腰间的手帕抹了抹唇,自左边的唇角开始,顺着轻抹到右边,如此反复两次为止,那帕子也不见她再系回腰间,只被她随手放到宴桌上,她动作优雅得像一只高贵的白猫。 好整以暇地将手肘搭在椅臂上,沈瑾萱根本不接招,反而把球给踢了回去:“素闻怡姐姐有帝安城第一才女之称,可谓琴棋书画、歌词诗赋样样精通,可惜啊,臣妾还从未欣赏过,不如……先请姐姐表演一二?也好让臣妾见识见识,帝安城第一才女的风采。” 对于她的退避,怡昭媛在心中嗤笑一声,想她也就是有一副好看的皮囊,既是皮囊,便不足畏惧。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怡昭媛笑得还是梨涡浅露:“既然萱妹妹话已至此,那么陛下,臣妾就斗胆献上一舞,庆贺二位皇子满月吉祥。” 穆琰嗯了一声,以示同意。 怡昭媛得了应允,自宴桌后走出,步步生莲,行至殿中,婀娜万千地朝着皇帝皇后又行一礼。而后,她双膝微蹲,腰肢侧扭,一只手摆在胸前,一只手高举过头顶,身姿妖·媚惑人,再看她举起来的那只手宽袖落下,露出里面纤细雪白的一截手臂。那只手起初五指闭笼,捏成花状,待悠扬的丝竹管乐声响起的那一刹那再旋着绽开,宛如鲜花初放。 紧接着,怡昭媛的两只手臂交替着旋了个圈,两只手缓落在她的脸侧与下巴,手指相错微翘似如花瓣,原本低垂的眼睛此时悠悠的看向穆琰,媚·眼如丝…… 她勾起艳艳的唇,秋波送得含羞带怯、欲拒还迎。 偏薄纱水袖在此时落下,将那张脸遮得似隐若现,深增人的窥探欲望。 还真是勾人。 沈瑾萱转移视线,看了穆琰一眼,就见他目不转睛盯着底下舞得越发兴起的人,看的那叫一个专心致志。 男人呐…… 沈瑾萱执起桌上的一壶酒,连喝六小杯,而后她在穆琰不解的目光下旋着舞步入了大殿中央—— 纤足轻点,一跃而起,形似蝴蝶飘飞,她一只脚先落地,另一只足尖却轻点于地面,屈膝,窈窕的身段便被勾勒出来,不盈一握的纤腰小幅度左右摆了摆,同时点在地面上那条修长匀称的腿更加向外探去,所有人都顺着她的动作看向她裸·露出来的脚踝,呼吸微窒。 她却不让人一眼看个够,即刻收回那条腿,脚尖攀在另一条腿的脚腕处顺着小腿往上蹭,忽又向前弹了出去,柔软的腰肢后仰,只让看的人想要过去用手拖住。 接着,沈瑾萱扭腰由左侧划出半个圈,将身子直了起来,她一只手提住裙摆,一只手自腰下缓缓抬至头顶,一蓝一白的裙摆顺着她旋转的动作飘开,层层叠叠,似梦如幻,她忽又弯腰两只手臂轻垂再漾着水波一般高举起来,左手不知何时搭在了右手腕处,轻轻一拉,那手腕小臂便露了出来,看起来就比嫩藕还美味,右手落至左脸侧,手背贴着下巴往右滑。 她的小脸随着右手的动作而望了过来,含着浓浓醉意的桃花眼眼角微微挑起,斜斜的睨了过去,对上穆琰那双眸色渐深的眸子,她忽的扬起唇角淡笑开来,那一瞬间竟似暖阳穿透层层阴云,看得让人怦然心动。 她是醉了,眼中的水意更胜,似乎含了泪,却偏又带着促狭的笑意。 柔柔的将水袖放出去,再更慢更柔地收回来,软软的腰肢在人眼前晃啊晃,晃得人心醉神迷,她的醉意,她的不在意,她的漫不经心,她的一切一切都那么让人在意,那么让人铭记于心。 最后她小巧精致的鼻尖舞出了薄薄的汗,她连最后一式都懒得再舞便收了手脚,而后朝着高位上的他伸出一只手。她的手臂探了出去,手却乏力的垂着,似乎在等人牵起。 穆琰眯了眯眼,不做犹豫地站起身,两三步下了台阶,却并不往前走,他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已经安静下来的殿中响起,他向她命令道:“过来。” 沈瑾萱陷进他宛如古井深潭的眼里,难以自拔,依言走了过去。 她是真的喝醉了,每走一步都似乎踩在了棉花上,摇摇欲坠的似乎是枝头上一朵娇艳的桃花,最后,她被人一把拉进了怀里。 “唔……陛下,您可满意?”她仰起那张勾人心魂的脸,笑得好不妖·媚·娇·娆。穆琰真想把她狠狠揉进他的胸膛里,再仔细品尝她泛着水光的娇·艳红唇,他从不曾忘记这场合,便也轻轻松松忍下脑中翻腾着的念头:“满意,非常满意。” 也不知是对谁满意。 沈瑾萱又露出让人心醉的笑,而后便由穆琰搀扶着坐了回去。她的神智不足以被那酒迷醉,但身体却已经浑身都绵软无力,在意识异常清晰的情况下,她不忘强撑起眼皮在下座的众人中找到怡昭媛,然后冲着她便是似炫似耀的勾唇一笑。 怡昭媛磨牙以对。 这下可好,两位皇子的满月宴,生生给变成了两位娘娘的擂台赛,不过还真是精彩啊、精彩! 雷霆掌声响起,随即回过神的参宴众人纷纷献上由衷的赞美钦佩之词。 沈瑾萱听了,皆报以柔软温顺的笑望过去,望的人心都酥了。 于是便引来了穆琰的不满,他将她的小手重新捏在掌中,却还觉得不够,他忽然不想再让任何人的视线放到她身上,谁的,也不行。 念头刚起,又被压下,复又转念想到:他是不是被这个小人儿给左右住了? 心思一起,手掌便是微松。 沈瑾萱感觉到他有松手的迹象,朝着他看了过去,挺直的鼻梁下唇角微抿,长长的眼睫下眸色意味不明,他侧着脸,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能觉出他不对劲儿。 弯翘的眼睫上下眨动,她忽然率先将手抽出。 掌中忽然一空,穆琰本能地扭脖看过去,就见那小人儿轻咬着薄唇,控诉一般的看着自己,好生委屈。 他靠近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沈瑾萱又咬了咬唇,方回答他:“刚刚……臣妾觉得您、您不想要臣妾了。” 她似乎已经被他抛开了一般,可怜兮兮委屈万分,染了浓浓醉意的桃花眼水波粼粼,似是要落下泪来。 可若要是仔细看,哪里有一丝一毫的泪水盈着?偏偏就是让穆琰的心都缩在了一起,揪揪的疼。 她说过,她只有他。 他也说过,他相信她。 是真的相信吗? 穆琰在心中无声问自己,那么她说的‘只有他’,其中又有几分真假呢? 章节目录 第23章 方宇 刘皇后表面上始终挂着一抹端庄大气的微笑,似乎一直在欣赏底下的歌舞,仔细瞧却不难发现其实双眼目无聚焦,且唇角微凝,笑容已经略略僵硬,心中必然不悦至极。 以往被皇帝宠爱过的那些妃嫔们都没有被他宠爱到如此地步,他居然在有朝臣参加的宴会上特许萱贵嫔坐到他的身边,此等殊荣,细数后宫妃,一个都从未得到过。 刘皇后本以为萱贵嫔司国郡主的身份会让皇帝渐渐疏远她,可她实在是没想到啊,皇帝这么一宠,竟有越宠越上瘾的趋势。 现如今看来,萱贵嫔在皇帝心中的重量已然不容小觑。 怡昭媛也是个废物,挑衅不成也就罢了,居然还反被挑衅,给萱贵嫔机会让她出了这么一场十足的风头。 刘皇后眼角余光瞥见穆琰向着沈瑾萱靠近,心中更是一阵咬牙切齿,纤纤玉手紧紧抓住椅臂,骨节都泛白了,可见施力之大。 穆琰撇开心中杂想,瞅着沈瑾萱的可怜巴巴的样子,伸手过去抓住她的小手,笑着呵道:“傻,朕怎会舍得?萱儿莫要多想。” “陛下……” 她这样唤他的时候,声音总是软糯糯的,有一种含糊不清,藕断丝连的黏糊感。 “乖,不是喜欢吃藕片?朕方才让人新添了一盘,吃吧。”忍住想要揉她头发的冲动,穆琰柔声哄诱。 沈瑾萱知道他是想转移话题,攻心嘛,要懂得进退得当。 于是眼睛一亮,她便垂眸去寻宴桌上的藕片,果然看见一只青花碟盘中盛着她最喜欢的炒藕片,捏起筷子便夹了过来:“陛下,您也吃啊。” 穆琰淡淡嗯了一声,送开她的手拿起筷子也夹了一片藕,送到薄唇中细嚼慢咽,而后肯定道:“不错。” 沈瑾萱这才收回放在他唇上的视线,开开心心吃了起来。 歌舞助兴后满月宴的两位正主儿便被两位乳娘一同抱入殿中,大皇子穆瑞精神奕奕,两只乌黑的大眼睛东瞅瞅西看看,骨溜溜直转,小胳膊也总是轻轻挥舞着,十分讨喜。二皇子穆晟明显比他哥哥娇弱一些,他半合着眼睛,小手也不怎么动,可也是个好看的孩子。 虽说此环节是剃胎发,可也不能让刀具紧贴着两位皇子柔嫩的头皮,也不过是做个样子,由宫中的一位年长嬷嬷执刀,先剪了大皇子头上的一撮胎发,握于掌心,再转递给一旁守着的婉容华贴身宫女戈阳,面带慈祥笑意的嬷嬷又转过去小心翼翼为二皇子剃胎发,而后,同样递给了戈阳。 戈阳先将大皇子被剪下来的那抹暗黄色胎发用丝绢包好,再放入一只精巧美丽的匣子中,她刚放置妥帖,嬷嬷便将二皇子的胎发递了过来,戈阳连忙接住,再用另一方丝绢重复这刚刚的动作包好,放入另一只精美的木匣子中。 根据民间习俗,将剃下的胎发做成毛笔,称胎毛笔,又称状元笔,相传古时曾有考生携带自己的胎毛笔上京应试,并高中状元,因此胎毛笔便有了“状元笔”的称号。 又传胎毛笔可为婴孩除灾解厄,驱邪避凶,安身祛病以及延年益寿,并有可带来一声鸿福的功效,因此,有些地方还把胎毛笔当作婴孩们的护身符。 剃完胎毛,两位皇子由乳娘抱着接受众人的祝福贺词。 出了月子的婉容华在一旁仔细注意着,不让他们摸或者碰二皇子,他身体弱,万一给染了什么病就不好了,大皇子那边儿乳娘也注意着。不过,毕竟是皇帝的儿子们,纵然看着再可爱、再想伸手摸摸沾沾喜气儿,谁都还是有所顾忌的,万一给摸出个好歹,那可没人能担待得起。 沈瑾萱唤了一声花彩,花彩即刻会意,将准备好的贺礼送了出去,那原是沈瑾萱的嫁妆,从司国带来的,曾经她和她弟弟带过的红色年轮千足金转运珠长命锁,她本舍不得与家人相关的东西,可前世对婉容华有愧,本着补偿的心思将这对长命锁送给她的两个孩子,真心祝愿两位皇子长命百岁,健康安乐。 婉容华微笑着朝她看过来,沈瑾萱赶忙扬起一杯酒,然后咧着嘴笑的有点傻乎乎的,爽快万分地一饮而尽以表祝福。 知晓她是喝醉了,婉容华有些担心,望了坐在她身旁的皇帝一眼,就见他已经伸手过去将酒壶拿远了些,她这才放下心来。 妃嫔群臣送完祝福,皇帝陛下收好贺礼,满月宴这就算结束了。 沈瑾萱来参宴时没有做轿辇,回茗萱阁却是被穆琰派人取了轿辇给驮回去的,身体昏沉沉的实在不好受,喝了一碗明燕端来的醒酒汤她就睡下了。 临睡前她仔细想了想,实在没想通为什么在宴上时穆琰有意要疏离她,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或许……他还是对她司国郡主的身份心有芥蒂。 大概,是这么回事吧。 困意加着醉意猛烈袭来,沈瑾萱昏昏沉沉入睡。 穆琰来的时候,沈瑾萱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她面朝外侧卧着,乌黑的长发披散,有几缕落到面前,被他温柔小心的勾到她耳后。 小人儿睡得很沉,呼吸轻轻地,小嘴张开一条细小的缝儿,红唇艳艳,搭在身侧的手臂露出一截肉,白花花的耀人眼睛。 穆琰想起她在宴会上时勾人的舞姿,伸手过去将她的衣袖拉了下来,遮住那一片嫩白。这时,炎安走进来,小声禀报:“陛下,崇德殿有一侍卫求见,他拿着这个。” 是那晚他甩手给方宇的玉佩。 穆琰伸手接过,随手放到沈瑾萱的床头,率先走了出去。 崇德殿,养好伤的方宇敬候多时。 其实他早就来了,不过听说宫里正给两位皇子办满月宴席,他就也不敢打扰,就一直等着,直等到下午时的宴席结束,这才入宫求见。 方宇持有皇帝甩给他的玉佩,一路上简直畅通无阻,直达崇德殿前,可惜,穆琰前脚刚去茗萱阁,他后脚就到了。 远远瞧见一个明黄色身影走来,方宇退了退,跪在地上:“卑职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起吧。”穆琰说着,脚下不停,进了已经收整干净恢复往日面貌的崇德殿。后面方宇紧跟而上。 殿中阴凉,刚走路走出的一层薄汗渐消,凉爽异常。 穆琰身处高位,垂眸看站在底下的方宇,并看不出个所以然,长的没他好,身份也不如他尊贵,武功还没他强,耿贵人为什么会喜欢他?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与他私通,弃母家性命于不顾只为保全他平安,一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不怕死。 而这个男人,也为了她甘愿去死。 他给了方宇逃命的机会,甚至连路上用的盘缠他的一枚玉佩都能承下,为什么他放着活命的机会不要? 为了耿贵人。 答案显而易见,穆琰却还是不懂。 “为何不逃?”他习惯性的将右手轻轻松松搭在身前的龙案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轻点案面,发出轻微无节奏的“笃笃笃”声儿。 方宇抬头,看向高位上那个至高无上的男人,想也知道此人必定薄情无心,不懂男女之情爱,遂发此疑问。 起初,他也因为皇帝不把耿贵人放在心中而气愤难平,可待他归家后仔细思忖,又觉得皇帝那样做是对的、甚至是难免的,身为帝王他无疑是明君,身为男人他注定辜负后宫那群女人。 他这样不被后宫所牵绊、不被女人所缠心的帝王,身为他的子民,方宇由衷的敬畏尊重他,然而,后宫中的那群女人,无论是自愿入宫的还是被迫入宫的,都是值得可怜的,因为她们唯一的丈夫,依靠,却不能让她们依靠,更不是她们的丈夫。 方宇想到此处,收敛了心中那些杂念,朗声回答:“启禀陛下,因为卑职深爱蔓阳。” 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穆琰几乎都要问出口了,话到嘴边他又给憋回去了。 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被这些小情小爱带来的问题所困扰? “陛下?”方宇见他久不说话,喊了一声。 大殿中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穆琰不说话,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他似乎是在沉思,却更像是迷茫。 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在方宇面前出神如此,这让方宇感到意外,忽然,他想起一个人—— 那晚,一直站在皇帝身后的那个女子,她有一双非常美丽的桃花眼,还有一颗系在皇帝身上的心。 那是萱贵嫔吧? 皇帝如今最宠爱的妃嫔,司国和亲而来的郡主? 想了想,方宇心中笃定,如果他猜得不错,大概皇帝陛下现在正是因为萱贵嫔才如此迷茫的,他斗胆问道:“陛下可是在想萱贵嫔娘娘?” 穆琰被那个“萱”字唤回出游在外的神智,他将视线重新放在方宇身上,随便揣测圣意是重罪,可致死,这个人还真是不怕死的啊。不过,他却很想听听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于是,穆琰用表情示意方宇继续。 “陛下,卑职以为,您可能爱上萱贵嫔娘娘了。” 章节目录 第24章 失控 方宇说完后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皇帝的样子与他当初犹豫时太相像了。 他为了自己的身份地位而自卑,不敢承认他深爱蔓阳,自以为入宫为妃是她最好的人生路,结果伤了蔓阳的心不说,还导致蔓阳入宫后过得一点都不幸福。方宇后悔过,也深深地自责过,他想如果当初与蔓阳哪怕是私奔到天涯海角,也肯定好过长达两年的提心吊胆。 需要多么深的爱,才能两年以来都不放弃为你以命探险? 如果现在不是被皇帝发现,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还要持续多久? 方宇不知道。 他只是对高位上那个男人现在露出的表情太熟悉了。 萱贵嫔和亲而来,有司国郡主的身份,皇帝有所怀疑不敢深信她也是情有可原,可是陛下啊,难道您没有看到她眼中对您的在乎与关心吗? 方宇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穆琰打断了。 “来人呐,把此人带去敬事房。”穆琰扬声吩咐着,站起身来走下台阶,冷眼看着满脸诧异惊愕的方宇被推门而入的侍卫架住,然后他跟着走出崇德殿,远远看了一眼洒满艳红色夕阳的天边,又吩咐道:“摆驾瑶华宫。” 这些天来,耿贵人一直心中忐忑,她相信方宇会回来,她也……希望他回来。 正在出神之际,皇帝陛下悄无声息进了她房内,直到一抹明黄色龙袍衣摆入眼,耿贵人才回过神来,一抬脸,面前可不就站着穆琰? 赶忙下了软榻行礼,耿贵人知道,定是方宇养好伤回来了,她的内心深处不知为何,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穆琰抬腿踩在脚踏上,坐在刚刚耿贵人坐的软榻上,他没让保持着行礼姿势的耿贵人起身,而是没头没尾轻声说道:“朕的崇德殿,一直缺个太监。” 耿贵人闻言,倏地瞪大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抬头看向他,小脸已然苍白。那瞬间,她的眼睛里闪过许多无法再掩藏的情绪:诧异、愤恨、后悔、自责、心疼…… 大概就是这些吧,穆琰一一在心中分析。 “如果你愿意,朕可以把你赏给他,不愿意,那就继续做你的耿贵人吧。”穆琰坐在软榻上向前弯腰伸手,将耿贵人给扶了起来。 腿有些抖,是因为行礼时半蹲得有点久了,耿贵人摇摇欲坠,眼泪晃了晃,顺着脸颊落下来,两行泪最终汇在下巴尖儿,凝成一滴坠下去,不知落到了哪里。 穆琰执起桌上盛了温热茶水的盖碗,递到唇边小尝一口,耐心等待她回答。 “臣妾愿意,谢陛下成全。”耿贵人跪在地上行叩拜大礼。 软榻上穆琰心安理得受着。 沈瑾萱睡醒时外头天已经黑了,她觉得头有些痛,唤了一声明燕没得到回应,又叫花彩。不一会儿,花彩推门而入,走到床边问候:“娘娘,您醒了?”一边说着,一边把轻纱床帐挂好。 嗯了一声,沈瑾萱拧着眉伸出手去,花彩连忙握住,将床上软绵绵的人儿给扶了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带着睡意与鼻音,说话声儿浓浓的好听。 “回娘娘,戌时。”花彩回答着,给沈瑾萱拿过鞋子穿好,又扶她下床,待落座到梳妆桌前,才开口问她:“娘娘,就不做发髻了吧?” 反正都这个时辰了,也没事要出去。沈瑾萱想了想,懒洋洋地点点头,然后就半眯着眸子让花彩给她梳理长发,问道:“明燕哪去了?” 花彩左手托住她的一把长发,右手执着木梳轻而缓慢地梳下来:“在小厨房呢,方才她估摸着您快醒了,说要去给您做些吃食。” 两个人正说着呢,明燕端着刚做好的新鲜点心与枣仁龙眼粥就进到屋里来了,她看到沈瑾萱时“咦”了一声,复又说道:“郡主已经醒了啊,吃点东西吧?” 听她说话的同时鼻尖也飘来那粥香与点心甜味,沈瑾萱抬手附在小腹处,觉得确实有点饿了,便让花彩停了梳头的动作,走到软榻坐好。 小桌上已经摆好一碗粥与两小碟点心,都是明燕擅长做的小吃食,胃口大动间沈瑾萱把粥喝了个干干净净,点心也吃了好些块儿。 枣仁龙眼粥长期食用可使人的肌肤光滑水嫩,是她最喜欢的养颜美容粥之一,而明燕熬得粥却又最是好喝的,她知道她喜欢喝粥,可在这方面下了不少的心思。 吃饱了的沈瑾萱由明燕陪着在小院里散步遛食,东扯西聊的她与明燕说了不少话,其实大多时候还是明燕说话,她听着。明燕为人活泼,与宫中的宫女太监们之间处的关系都比较好,平常总能打听到别宫里不少有趣儿的事。 明燕呱啦呱啦说着,沈瑾萱微笑听着,便忽然觉得似乎好久没这样听明燕唠叨了,心里暖暖的,忍不住驻足抬头向上看去—— 今晚的月亮是个弯弯的月牙儿,周身散着微弱昏黄的光,月光清凉,散在院中时不时被夜风吹得晃上一晃的树梢上,倒也让树叶有了点残破的亮意。 黑黑的天幕上繁星点点,像极了那人深邃的眼睛。 今晚,他不会来。 下午睡得太多导致沈瑾萱直接失眠到深夜,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干脆坐起来不睡了,裹着越来越薄的被子到软榻上,她取出才缝制了一半的香囊,托在手心中看了看,觉得甚为满意,这是要送给她娘亲的。 穆琰亲自派人送的信早就安全送到司国端王府,端王妃被沈瑾萱信中一句“恐命休矣”和“最后一面”给吓着了,收到信的当天恨不能就要出发来祁看望她,端王爷虽然表现的冷静淡然,兀自镇定的指挥他的王妃收拾行囊收拾这个那个,实际上也是心急火燎的,与沈瑾萱自幼就关系亲昵的沈楚轩、沈小王爷也就不必细说了,总之按照他们收到信的第二天就从司国出发的日子来算,应该是这几天就能到了。 沈瑾萱只要一想很快就可以见到她的家人们,心里就激动得不行,前世,她嫁到祁国后再也没能回去,现在……现在真的是很难记起他们的样子…… 一滴清泪“啪嗒”滴到半成型的香囊上,沈瑾萱赶紧忍下心中膨胀起来的酸涩痛楚,抬手抹了抹眼泪,手指颤抖着想要继续手中的动作。然而视线却越发模糊,怎么也对不准该下针的地方,沈瑾萱生怕绣错了、难看了,便赶紧把香囊放到一旁,扯过滑到膝盖的薄被子掩住脸。 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沈瑾萱顺着声音抬头看过去,就看到身披月光而来的穆琰疾步走到她身前,柔声问道:“怎么了?” 沈瑾萱当机立断,可怜巴巴呜咽一声,然后松开抓住被子的手扑过去环住他的腰,“陛下…臣妾还以为您不会再来了……” 她的长发柔顺的贴在她的背后,穆琰抬手抚上,又揉了揉埋在腰间的那颗小脑袋,失声笑了起来:“原来是想念朕,好了,别哭了,不然明早眼睛可就肿成核桃了。” 他说着,伸手过去捧住她的脸,湿漉漉的泪水染上他的指尖,冰凉凉的,然而她的呼吸却又那么温热。 穆琰捧起她的小脸,垂下眸看她,哭得像兔子一样的双眼,粉粉俏俏的小巧鼻尖,还有两片香软甜蜜的红唇,手下的肌肤嫩滑无比,四目交接后他缓缓弯下腰,薄唇点在她的额头上,覆盖在她颤抖着的眼睫上,还有可爱的鼻尖,最后,一口含住她的红唇细细品尝起来。 沈瑾萱赤着脚踩在脚踏上,这样一来,她还比穆琰高了那么一点点,她的手臂圈着他的脖子,微微低头,将自己的唇献给他,她小心含羞的探出小舌头,送进他的口中,让他带引着、指导着反复流连在他的唇齿间。 喘息声渐渐加重,沈瑾萱微微张着小口退离他的唇,桃花眼迷离盈着氤氲雾气,她的呼吸与穆妍的连接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你我,她这样美,这样让人心醉,穆琰抬手覆上她的面颊,大拇指来回磨蹭她的眉眼。 沈瑾萱抓住他的大手,闭着眼睛吻上他的指尖,爱恋无比。 穆琰觉得那一吻好像落在他的心尖上了,给他带来一片柔软,还有炙热、与疼痛,似乎从心底深处着起火来,燃烧了他整个人,让他的心都开始痛。 都是她,全部、都是她。 将沈瑾萱打横抱起来,几步扔到床上,穆琰忽然间动作变得很粗暴,他几乎是用撕的方式将她里衣肚兜脱掉的,她完全展露他的眼前,浑身上下蒙了一层淡淡的羞红,他扶住自己腰身一挺,便入了她还有些干涩的身子。 沈瑾萱乖乖地躺在他的身下,甚至挺起纤细柔软的腰肢迎合他粗暴狂乱的动作,以方便他更深入的进入她、贯穿她,小腹会传来钝钝的疼痛感,她也不说出来,不制止,就那么一味的承受他、给他。 这样的疯狂不知持续了多久,穆琰不停腰间的动作,他抬起头,带了血丝的眸子向上看,看到她轻轻合上的眼睛,弯翘的眼睫上还染了星点的泪光,她的鬓发被泪水打湿,更加乌黑油亮,最后他才看到她潮·红早已褪去现在苍白一片的小脸。 天,他居然弄伤她了! 停下一切动作,穆琰慌慌张张退了出去,他随手扯过一旁叠着的被子盖到她的身上,再将她搂到怀里,这才轻声唤她:“萱儿,萱儿,你睁开眼睛……”却得不到回应。 老天,他居然失控了,他怎么会失控? 穆琰心中溢满懊悔。 他怎么能因为爱上她而伤害她? 他怎么能如此懦弱不堪? 若她是司国派来的奸细,若她所有的柔情深爱都是假的,那么他就让她爱上他,离不开他,忠诚于他,这样不就好了吗? 穆琰攥紧拳头,恨不能自己揍自己一顿,他甚至忘记传唤太医,直到守在门外一直听着动静的炎安斗着胆子提醒了一声儿,他才命人去唤太医。 掀开被子给昏迷过去的沈瑾萱穿衣服,期间,他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还好没有出血,不然他一定得把自己给揍一顿。 将裹着被子的小人儿搂在怀里,穆琰感到如释重负。 方宇说的不错,他爱上她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章节目录 第25章 有孕 翌日,宫中传出两件大事,其一:皇帝陛下因为崇德殿缺个太监,就把一个宫门侍卫变成了太监,而且,耿贵人侍寝时惹怒陛下,陛下一怒之下把耿贵人赏给那个太监了。其二:盛宠当今的萱贵嫔有孕了,而且,差点因为皇帝陛下的过失导致滑胎。 明显第二件大事比较引人注目,所以耿贵人和太监一事几乎连兴起都还没来得及兴起,就被萱贵嫔有孕一事给压下了。 此时,长乐宫正殿。 怡昭媛已经摔碎好几只茶杯,连带着扫落三小盘精美可口的点心,如果她继续用力绞她手中的帕子,恐怕还要再加一条被绞成碎步的丝帕,哪怕如此,都不足以让她的内心平静下来。 圣宠、容貌,现在连皇嗣都有了! 老天为何如此眷顾她? “刺啦”,怡昭媛手中的帕子终于被她撕烂了。 在一旁伺候的宫人心惊胆战的,碧玫招了招手,两个小宫女迅速把地上的残渣碎片收拾干净,然后退下了,屋子里就剩下碧玫与怡昭媛:“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碧玫是怡昭媛的陪嫁丫鬟,主仆两个也有十好几年的情分了。 “碧玫……”怡昭媛将手捂在小腹上,脸上愤怒嫉恨的表情渐渐松垮下来,“你说,为什么我总是怀不上孩子?” 入宫一年半,皇帝也是好一段时间宠爱她,每个月肯定都有大半时间是留宿在长乐宫的,萱贵嫔进宫之前,最得宠的就是她怡昭媛了,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没有孩子? “娘娘,您放心吧,孩子一定会有的。” 五指蜷缩,抓紧了掌下的衣服,怡昭媛缓缓摇了摇头:“你难道没看到陛下对她的态度么?他那样看着她……就像,婉容华看着他时的样子相同,或许……我也是那样看着他的。碧玫,没有机会了,没有了……” 碧玫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她半跪在怡昭媛面前,伸手握住她的手,否认道:“不会的,娘娘,萱贵嫔就算有了皇嗣也不能怎么样,她始终都是司国人,就单凭这一点,她生出的孩子陛下定不会看重,娘娘,千万好保重好身子。” 怡昭媛含着泪,仍是摇头。 就算她是司国人又能怎样呢?陛下若是介意,早就介意了。 同样糟心烦恼的还有永安宫刘皇后。 神游出外,刘皇后手里绣针一偏,直挺挺扎进她的指肚里,刺心疼痛让她眉头拧在一起,即刻,指端冒出一颗圆润鲜红的血珠。 她是祁国皇后,断断不会做出把手指往口里送的行为,只举着手,静心等宫女伺候。 刘皇后看着她的贴身宫女树莓,她正仔细着给自己擦去血珠,睫毛垂下来,神情动作都透着一丝不苟的仔细,可终究不是关心与心疼。 自家姐夫对姐姐,那可是好的没话说,当时她还年幼,姐姐满脸温柔幸福的为姐夫缝制荷包,一不小心刺破手指时便会惹来姐夫暗含心疼的指责,明明是指责,可姐姐听了进去,不伤心不委屈偏偏羞红了面颊,躲闪着不许姐夫为她查看伤口,夫妻二人,相爱甜蜜。 他呢? 明明她才是他的妻,明明他们一起长大,为什么他可以对后宫里任何一个妃嫔温言软语好脸相向,对她却总是疏离万分,与她相敬如宾?小时候他也曾亲昵的抓着自己的手,说要带她去玩的。 难道,就因为她成了他的妻,所以他才如此对她吗? 是啊……他一直都不愿娶她的,当初成婚时他就说了,母命难违,只是母命难违而已。 不想其实也还好,绣绣花,赏赏景,再听听后宫那些愚蠢女人们又闹出了怎样好玩有趣儿的事情,日子一天天的便也过去了,可是一旦想起有关那人的事情,尤其是他与她的,刘皇后就再也止不住心中的思绪。 她想皇帝与萱贵嫔相处时的样子,他是否改了他虚伪的温和如玉,对她真情相待? 刘皇后不确定了,曾经,后宫佳丽再多,都被他一视同仁,她也就没什么好慌张的,现如今她才明白,他哪里是薄情无心,只是除了萱贵嫔以外的女人,他才一视同仁的罢。 悠悠叹口气,刘皇后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徒惹人悲伤的画面场景,若要再如此想下去,她心口疼的毛病怕是要犯,那样连呼吸都不忍的疼痛,她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经受。 只是…… 我的皇帝陛下啊,既然您的幸福与我无关,那么,就一定要毁掉。 沈瑾萱靠在床上,面带微笑,她身上拦腰盖了一层小被子,两只莹白纤细的手隔着被子捂在小腹处,她仍然觉得不可置信,这样惊喜,她居然有孩子了! “明燕,太医不会误诊吧?” 一旁正在整理东西的明燕听了,失声笑了起来:“郡主,您想什么呢,肯定不会的,放心吧啊。” 那就是真的了,她真的要做母亲了? 沈瑾萱喜笑颜开,掌心来回抚摸小腹,虽然现在还什么感觉都没有,但是一想到她就要做母亲、她正在孕育她和他的孩子,她就觉得好开心。 回想起昨晚那些过程,她觉得好庆幸,还好,还好她的小宝贝没有出事,不然她真的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她肯定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和他…… “娘娘,婉容华与叶芬仪来看您。”花彩走进来,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也染了几丝笑意,唇角轻轻的扬着。 沈瑾萱闻言朝她看过来,咧着唇笑得眉眼弯弯,“快让她们进来。” “瞧瞧,快要做母亲了就是不一样。”叶芬仪走过来牵住她伸过来的手,坐到床边笑着接着打趣道,“不过还真别说,婉容华用了五年才生下一子,你倒好,一个多月就有了,老天可还真是偏袒你。” “姐姐!”沈瑾萱含笑娇叱一声,倒不怕婉容华听了这话会不高兴,她那样知书达理宽容大度的一个人,断不会因此便心生芥蒂,不然,她也不会对她尤为愧疚,想要补偿。 婉容华坐到明燕搬过来的椅子上,对于她们两个之间斗嘴打趣早已习以为常,并不多说什么,只是温婉的笑着,嘱咐沈瑾萱:“今后可一定要好生注意着,叫明燕花彩一刻都不能松心,你也不要总出去转了,好好在茗萱阁养胎,我和叶儿会常来看你,你以前说的那些与旁的宫中有联系的人都得清理了,在这方面断不能大意。” 婉容华是后来才知道她分娩那晚有人蓄意要害她的孩子,是沈瑾萱阻止了,她救了她一命,更是救了她的孩子一命,说沈瑾萱是她的救命恩人一点都不为过,既然她肯认自己为姐姐,那她定会好好待她,将她当做妹妹一样好好对待:“可都记住了?” 沈瑾萱点头,“记下了,都记下了。” 单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是一耳朵进一耳朵冒,婉容华无奈,转脸吩咐起明燕与花彩,把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好像较之前的还多了些,明燕花彩一一铭记于心。 沈瑾萱只是微笑着看婉容华,待她说完了,忙让明燕给她倒水润喉。 “姐姐,若以后我做了母亲,难道也会想婉姐姐一样吗?说话像倒豆子,都不停的。” 叶芬仪听后若有所思,而后点点头认真道:“还真有可能。” 三个姐妹又东扯西聊好一阵,直到晌午时分叶芬仪才与婉容华离开茗萱阁。 外面又是个太阳天,午后的阳光透过支起来的窗子照射进来,亮晃晃、暖洋洋的。 沈瑾萱坐在床上坐了一天,感觉屁股都坐疼了,不顾明燕与花彩的劝阻,掀被子下了地,硬要出去走走,哪知她还没出屋呢,就有人大跨步进来了,是穆琰。 他早晨走的时候她还没醒,早朝不得耽误,虽然他又心疼又焦急,却也只能让明燕好生照看,便去上朝了。这一忙,就忙到现在才有了空闲 沈瑾萱眨了眨眼睛,旋即又垂下来,不再看他,就呆愣愣站在原地不动了。而明燕与花彩一见皇帝来,早早便退了出去。 往常他一到茗萱阁,无论她正在做什么,肯定立马放下手头上的事儿迎过来。 看着她木讷的站到那里,穆琰心一沉,他昨晚失控的无头无尾甚至无理取闹,差点弄没他们的孩子,她可是在怪他、怨他? 一想到她还有可能恨他,他就觉得心脏痛得不能呼吸了。 “萱儿。”他走近她,想要伸手揽住她。 沈瑾萱垂眸看着他衣角摆动,忽然抬起小脸,桃花眼中蓄着清亮的泪水,咬咬唇,她皱眉问道:“陛下,可是不喜欢臣妾?不想要我们的孩子?” 小手捂在肚子上,两颗滚圆的泪落下。 穆琰的心都快被她哭碎了,他将她搂紧怀里,脸埋进她的颈窝,深深吸了几口气,她的发香,她的味道,一直被他吸进了胸膛里:“怎么会,萱儿,我怎么会不想要他?我简直爱死他了。” 沈瑾萱的手还叠在她的小肚子上,她没有意识到穆琰的自称变了,她只知道心中最后一丝“不确定”终于变成了“确定”。 她终于可以确定穆琰真的已经爱上她了。 将被夹在他与自己之间的手抽出来,沈瑾萱环住穆琰的腰,呢喃道:“陛下,我们有孩子了……” “嗯”。 穆琰低低应了一声,抬手轻轻抚摸她披在背后乌黑顺滑的长发。 晚膳时,穆琰不停往沈瑾萱的碗中夹菜,他忽然想起早上时有人禀报的事,不由勾唇一笑,告诉了她:“你家人后日便到帝安城。” “当真?”沈瑾萱喜得灿然一笑,桃花眼弯成一弯柳月牙,招人喜欢,她放下碗筷站起来,有些心慌地前后走了两步,直到穆琰站到她身侧扶住了她的胳膊她才停下来,看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当真?” 穆琰真的不知道一个人牵挂家人能牵挂到如此地步,看着她泛红的惊喜的不知如何是好的眼睛,他忽然觉得以往所有的猜忌都是多余的,如果她不怀好意,怎么会让她的家人来祁国涉险呢? 将小人儿再次搂紧怀中,穆琰反复回答:“真的,朕怎会骗你。” 沈瑾萱笑了又想哭,没有人能理解她现在的状况,她也无法跟任何人分享,唯有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感谢上苍。 章节目录 第26章 相见 帝安城外的一条乡野路上,一辆马车正在行驶着,马车由两匹高头大马拉着,车厢装修的精美华贵,里面坐着一位貌美妇人,她面色憔悴,秀眉轻蹙,目光悠远而担心。 马车后面,三十多位整装护卫时刻警惕着,前头,有两个男人各骑着两匹好马,其中年纪稍大者面目温润,仔细看眉梢却暗含肃杀戾气,而他身旁年纪较小者也是好一副相貌堂堂,与之有七八分相似。 不稍多时,帝安城出现在众人视线里,车厢中的美妇人察觉到行进速度缓慢下来,便轻声唤道:“楚轩?” 前面行着的少年郎听见了,立刻勒马减速,靠至车厢一旁,这才应了一声:“母亲。” “可是到了帝安?”美妇人伸手撩开车帘,看向她的儿子,一双美丽的桃花眼中染着焦急。 “是,母亲放心,很快便能见到姐姐了。” “好好、那就好。” 沈楚轩看着车帘轻轻落下,眉头骤然拧起,夹紧马肚回到他父亲身侧,沉声道:“父亲,若是姐姐身有万一……” 司国端王闻言双手一紧,缰绳发出轻微“吱”的一声响。 帝安城近在眼前,他的女儿身处于内,他简直忍不住想要策马飞入,他几个月未见的宝贝女儿,可还安好? 皇宫内茗萱阁,沈瑾萱无比难得的醒了个大早,她让明燕给她梳了个好看的凌云髻,但随后她又想到在信中扯谎说的病危,这下该怎么好,要怎么同母亲说清楚呢? 看着小人儿激动地手足无措,穆琰将她一把拉过来搂住:“好了好了,不要慌,乖,他们不会责怪你的。” “真的吗?”真的不会责怪我么…… 沈瑾萱像犯了错的小孩儿惧怕见到父母一样,她明知道前世的事情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但她还是好害怕,害怕被他们厌恶。 “真的,而且,你有了他啊。”抓住柔软的小手贴到她的肚子上,穆琰微笑着哄她:“这可是你的‘免死金牌’,他们一定会非常高兴。” 哪有当父亲的这样比喻自己孩子? 然而沈瑾萱却还是觉得浮躁不安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 其实关于她家里人的问题,沈瑾萱着实苦恼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决定让她的家人们低调来祁,最好不惊动祁国朝中的大臣,毕竟他们只是来看望女儿的,无关国事。 对于这一点,穆琰挺赞成的。 既然决定了不惊动朝上那些人,那么就不能让端王等直接入宫,唯有沈瑾萱出宫与他们会合才可以。 本来她带着明燕两个人去就可以了,偏偏穆琰还非要跟着同去,说什么不放心她和孩子,沈瑾萱劝说无果,只能和他一起偷摸着溜出宫。 有皇帝陛下同行,倒也算不上偷摸,只是知晓的人甚少。 穆琰安排的马车停在西华门外,已然等候多时。 说实话穆琰还没见过端王以及端王妃,等他坐进马车里,那种要去见岳父岳母的紧张感便悄悄生了出来,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新奇而有趣,陌生却期待。 车轱辘滚在地上发出来的声音清晰干脆,毫无节奏,让马车里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竖起耳朵一起倾听,直到那声音渐渐变弱乃至完全消失,两个人忍不住相视一笑。 沈瑾萱深呼吸两次,朝着穆琰点点头。 车帘这时被掀开,穆琰率先弯着腰出去,站好后他回首接沈瑾萱。 莹白纤长的小手搭在他的大掌上,穆琰弯曲手指轻轻握住:“下来吧,萱儿。” 沈瑾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好厉害,她弯着腰探出身子,便看到朝思夜想的三个人站在马车一旁,面容并未看清鼻头便是一酸,紧接着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爹、娘、小轩……” 重见家人的喜悦让沈瑾萱再顾不得其他,她跳下马车还尚未站稳,便朝着端王妃扑了过去。当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时,沈瑾萱蹭了蹭将脸更深的埋进端王妃的怀中,又一次在心中虔诚由衷的感谢上苍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 端王妃眼泪几乎与沈瑾萱的同时落下,她抱住她的女儿,抬手不停抚摸她的后背,哭得也是抽抽搭搭,上气不接下气。 她家女儿长这么大头一次与她分开,便是两国之别啊,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是哭醒的,总是想她吃的可好,穿的可暖,过得可幸福? 明知道那是祁国的皇宫,吃食乃是最精挑细选的,穿用也是最精致昂贵的,可端王妃还是忍不住反复的担心。 她的女儿幸福么?她都不敢去想,女儿嫁的人可是皇帝,五国之首祁国的皇帝,她都不知道为何当初女儿会铁了心要嫁过来,这是遭罪啊。 当端王妃收到那封信时,她简直想要肋生双翅直接飞到祁国、飞到她的女儿身边。 现在好了,终于见到她的宝贝女儿了。 天可怜见儿的,端王妃眼泪不止,她摸着沈瑾萱的后背觉得好像她女儿身上少了不少肉。 穆琰简直吓了一跳,这小人儿倒还真是动作迅敏,他都没反应过来她的手便脱离了他的掌心,要是摔着可怎么办? 眼看着沈瑾萱稳稳当当钻进了她母亲的怀中呜咽出声,穆琰在瞬间紧绷起来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然后他看向一旁站着的中年男人,想到:该……如何称呼呢,端王?岳父? 站在相拥一起的妻子与女儿身边的端王才没想那么多,他先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女儿身上,看到沈瑾萱哭得那么精神奕奕,端王感到稍稍放心后,才转移视线看向穆琰。 两个人男人四目交接,穆琰赶紧拱手抱拳,弯腰作揖:“小婿参见岳父!” 一时间,在场人都看了过来,就连沈瑾萱和端王妃也抽搭着望了过来,就见那个恐怕是天地间最尊贵的男人正略显无措地向她的父亲作揖行礼、自称小婿。 就连司国见过识广的堂堂端王都被骇了一下,他差点脚后脚跟站不稳要往一旁躲闪开穆琰的礼,但最后他还是负手而立,轻咳后闷哼了一声,算是应下。 其实端王也有点慌,他没想到他居然被祁国皇帝当做了岳父,他还给他行礼,这让他多少有些受宠若惊,却又忍不住的开始赞叹与感到安心。 他的女儿是幸福的,她坚持要嫁的男人也是在意注重她的,所以,身为皇帝的穆琰才会一同在意注重他们、他女儿的家人们。 端王一直紧绷的嘴角松懈了一点,他伸手过去拖住穆琰的一只胳膊,另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瑾萱看着那个男人,他的鼻梁高挺,眼睫长却不弯不翘,直挺挺垂在眼前,这样看起来真的好长,他的嘴角轻轻扬起,正因为被她的父亲亲手扶起而感到愉悦,他不懂这些礼仪,因为他是皇帝,然而他却为了她,向她的父亲弯下他的腰,还真诚的尊称一声“岳父”。 她再次流泪,因为他,只因为他。 “陛下……”沈瑾萱轻轻低喃出口,带有浓重的鼻音与情深感动。 穆琰闻声瞧她一眼,他的小人儿哭得眼泪流了满脸,估计鼻涕也是有的,小巧可爱的鼻尖粉扑扑的,红唇微微扬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她正看着他,他一眼便望进她的眼中,那双摄人心魂的桃花眼中。 可是他的肩膀上还拍着端王的手呢,他也就只能朝着她微微一笑,以示安慰。 一直被忽视存在的沈小王爷终于忍不住了,为了寻回存在感,他大跨一步走上前,脆声喊道:“姐夫!” 穆琰当即把视线移在沈楚轩身上,眼前的少年与端王至少有七八分相像,简直就是年轻缩小版的端王,朗目星眉,好生俊逸,不过最吸引他的还是那一声脆生生的“姐夫”。 他笑着朝沈小王爷点点头,很想说让他再多叫两声儿,不过幸好忍住了,不然可就真的要闹人笑话。 众人在穆琰早就准备好的宅子前耽误许久,还是沈小王爷提出进屋再聊,他们才想起要先进屋,不然可能还要再站一会儿。 三个男人在正房聊天谈事,沈瑾萱和端王妃则挥退伺候的人也在厢房中谈话。 相对而坐,沈瑾萱这才得空仔细瞧瞧她多年未见的母亲,她长得与母亲相似,而她的弟弟则是与她父亲相似,一对弯月柳眉,一双含水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眼角上挑微携醉意,只是现在红着眼眶,眼下也有两朵小小的乌青。 端王妃三十有七,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有太多痕迹,然而这些天路途遥远,难免颠簸,她心系爱女,深夜入眠也难安,故此憔悴不少。 沈瑾萱仔细的看,生怕有所遗漏,她像是要把端王妃的面目容貌详细刻入心中一样,母女二人频频哽咽,半晌,才双双止住鼻头酸意。 “娘,女儿不孝……”双手依然被端王妃握在手中,沈瑾萱屈膝跪在地上,哑声道:“娘,女儿害您担心牵挂了,女儿不孝,女儿信中所说病重是假的,只是……只是女儿实在是怕您不愿来祁国与女儿相见,才、才……” 端王妃哪儿还顾得上生气,她高兴欣喜还来不及呢,连忙将沈瑾萱从地上拉起来,她含泪微笑着说:“傻孩子,快起来,娘怎么会不愿意来看你呢,只是碍于你父亲的身份,我们不方便来罢了,这样也好。” 说着说着,端王妃便想起在宅门前穆琰的所作所为来,她又一次笑起来,接着说:“娘看他待你可是不错得很,唉……就怕不得长久啊。” “怎会?”沈瑾萱重新坐回端王妃身边,心中想着那人,面上的眉目都忍不住柔软更加几分:“娘放心,我信他,也信我自己。” 端王妃听着她说的这话,笑得眉眼弯弯直点头:“好、好、好,这才是我的女儿。” 章节目录 第27章 相见(二) 正房中,穆琰当皇帝以后头一次坐在下座,但他却甘之若饴,现在他清了清嗓子,解释信中沈瑾萱病危一事:“因为萱儿实在是思念您二老与小王爷,朕……”他习惯性自称吐出一点点音头,又立刻咽下,转口变为:“……我、才出此下策,还望岳父您莫要责怪。” 就算穆琰改口改得再快,凭着端王的耳力岂会听不出来? 端王轻笑起来,眉目温润而柔和,就连眉梢的肃杀戾气都消减不少,他摆摆手,含笑说道:“此事就此揭过,无需再提。陛下是否用膳?本王思女心切着急进京还尚未用过午膳,不如,让王妃亲自下厨?” “萱儿也是着急来见您二老,我们也并未用过午膳,只是王妃舟车劳顿……” “哎,无妨,她肯定也想为萱儿做一顿饭,更何况还有本王帮着。”端王打断穆琰的话,站起身来,“本王去叫王妃,你们两个聊会儿吧。” 穆琰并不继续出言阻止,他站起身送端王到门口,然后才回身坐回椅子上,与沈小王爷聊了起来,话题无非是围绕着沈瑾萱的。 聊着聊着他忽然想起来好像沈瑾萱有孕一事忘记告诉端王了,暗自笑了一声,他在心中想自己真是乱了方寸,乱了一颗心,竟然慌里慌张的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遗漏了,不过倒也不必着急,时间还很多。 不让沈瑾萱帮忙,端王与端王妃夫妻俩一先一后进了大宅的厨房。 被留在厨房门外的沈瑾萱无奈,只好去正房找穆琰与她弟弟。 父母的爱情故事一直都是沈瑾萱羡慕与向往的,父亲虽然身为端王,可是王府中自始至终都只有母亲一个人,他们是真正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当年,端王妃年芳14,一日坐马车去姨母家做客,结果快到时偶遇路边新店开张,鞭炮声突然响起惊了马匹。 受惊的马长啸一声在街头狂奔而起,车夫被帅下马,端王妃真是吓坏了,一张小脸花容失色,苍白无血,她在车厢中被颠得东摇西晃,还撞破了额角,好多次险些被甩出车厢,唯有双手紧紧抓住窗户边缘,才能保证不被甩出去。 车帘被急速的风高高吹起,车厢中的少女早已惊慌失色,然而就在这紧要关头,路中央赫然立着一个小男孩儿,这可吓坏了端王妃,若是马蹄无情踏过,小孩儿如何还有命活? 她战战栗栗,从摇晃颠簸的车厢中跪着,一点点往外面蹭,最终站在车厢外面,车夫驾车的地方。 车帘扬起飘荡间的声音与“呼呼”风声一起传进端王妃的耳朵里,她紧张又害怕,咬着苍白的下唇,跪趴在车夫坐板上,咬紧牙关伸手去够缰绳。 一次两次够不着,她只好松开扒着车厢边缘的手再往前移动,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剧烈地摇晃让端王妃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声儿来便向一侧狠狠倒去,而眼前就是被吓的跌倒在地嗷嗷哭泣的小男孩儿,端王妃紧闭双眼等待疼痛到来,却不成想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年轻的端王几乎可以说是从天而降,他稳稳踩在马车的坐板上,先是弯腰捞起温软颤抖的小姑娘,然后迅速抓住缰绳,用力勒马。 马儿受力前蹄扬至半空,张嘴啸嚎一声,然后“啪嗒”落下前蹄,四肢“哒哒”着左右踩了踩,稳稳停住。 端王妃吓坏了,被拥住后她本能的抬手紧紧揪住那人胸前的衣襟,尽可能的把小脸埋进那人的怀中。 折磨人的颠簸戛然而止,吸入鼻中的是一股陌生却好闻的味道,端王妃暮然抬起苍白的小脸,便跌进一双漆黑一点的眸子里。 端王意识到自己唐突了受惊的小美人儿,连忙松开那只环在她纤细腰间的手,哪知美人儿浑身发软,根本无法站立,竟直接向下跌去。 他只好又给捞了回来,这次她的额头撞在他刚硬的胸膛,恰好是那碰破的伤处。 低低的呜咽一声儿,端王妃眼泪在眼中打圈转,周围围观喝彩的人越聚越多,她已经十四,不能随便叫人瞧去面貌,更何况是哭颜?她揪住那人的衣角,有意埋住她的脸。 察觉到这个勇敢的小姑娘动作,端王勾唇如她所愿。 略微弯腰,有力的胳膊自她双腿后环住,再用力,便将小姑娘打横抱起:“你只管放心藏住,我带你去医馆。” 低沉的嗓音响起,年轻的端王妃当即红了两只莹白如玉的耳朵,鼻尖再一次蓄满了他的味道,她只闷闷的“唔”了一声,便顺从而娇羞的往他的怀里埋。 后来,端王提亲而去,却在订婚后三天便成为御封的大将军,需即刻前往边疆,保卫国家土地、守护边疆人民。 一战,便是五年。 年轻时的端王妃从14岁坚持等到19岁,等到端王得胜归来。 那一年,十里红妆,举国同庆。 端王与端王妃的故事是司国人民最津津乐道的话题,也是天地间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渴求的爱情。 沈瑾萱想起那些被人讲述过无数遍的起因经过结果,关于她父母的故事,她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温暖如阳的笑容自她脸上绽放,旋即,她又想到了穆琰,心头甜蜜更甚,仿佛抹了蜜一般。 手轻轻抚上小腹…… 哎呀!都忘记把自己怀有身孕的事情告诉母亲了! 沈瑾萱驻足回头望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心想还是等会儿用膳时再讲吧,反正,时间还很长啊。 这边,正房中的气氛多多少少有些怪异。 穆琰与沈小王爷毕竟还是初见,两个人又都不太擅长如何找话题活跃气氛,两个男人濒临在尴尬的边缘,谁都再想要说些什么才好。 “小轩比萱儿小几岁?”穆琰捏了捏茶杯,问道。 坐在对面的沈小王爷手肘撑在椅臂上,食指抵在鼻尖下方左右滑了滑,回答说:“姐姐比我大一岁。” “哦?”放下茶杯,穆琰又问:“将来有何打算?”这算是帮他的小人儿套话了吧? 沈小王爷不假思索又回答:“以后想去参军。” 司国一直都战乱难止,建国时根基便不稳,经过差不多八十年仍是不稳,参军保卫国家疆土差不多是司国热血男儿的统一梦想。 穆琰想了想,参军啊。 祁国几百年来浩瀚大国,乃五国之首,已是常年无乱,若是沈小王爷今后在祁国参军的话,大概也不会有仗打。 “你姐姐可知道?” 沈小王爷摇摇头,心说他这个姐夫还真是五句话不离他姐姐。 好像……突然没话题了? 穆琰手又捏在小桌上的茶杯边缘,准备喝口茶再继续没话找话聊。 就在此时,沈瑾萱走了进来,屋内两个男人齐齐站起身迎了过去,心中都对她的突然出现十分感激。 沈瑾萱走到迎她的沈小王爷身前,抬起一只手比了比两个人的额头,笑意染上眼角,说道:“小轩长高了。”她小声温温柔柔的说着,还点起脚尖扬起小下巴想要看看这样做她与沈小王爷还差多少,弯弯翘翘的睫毛眨啊眨,“都这么高了啊……” 她看到了,即便如此还是差着一小点点的距离。 沈小王爷用两只手托住沈瑾萱的胳膊,免得她万一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听到她说的话后抬起右手拍了拍她的脑顶,笑着打趣道:“姐姐怎么不长了,好像还缩了不少。” “哪有缩啊,是你长得太高了,唔……倒是与陛下差不多的。” 这时,被提名的穆琰才靠近俩姐弟,他刻意站在沈小王爷的身旁,与之相比高了两指。 沈瑾萱从他的头顶将视线移到他的脸上,便与他的视线望在了一起,四目交接,是说不出的柔情甜蜜、含情脉脉。 姐姐能得到幸福,沈小王爷这个做弟弟的自然也觉得开心而且放心,虽然到现在一家人还是不知道当初到底为什么沈瑾萱会心甘情愿遵从圣旨,嫁给她从未见过面的祁国皇帝,但是现在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么他们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有了沈瑾萱的插入,屋内的气氛顿时活跃许多。 三人相谈甚欢,直到端王妃过来唤他们去膳厅用膳才都停了大开的话匣子。 天色微红,沈瑾萱环着端王妃的手臂,母女两个走在前头,而穆琰则是与沈小王爷两个走在后面,穆琰的眼睛一直黏在沈瑾萱的背后,沈小王爷嘛,哪儿都看看。 膳厅,已经摆好了标准的六菜一汤,饭菜飘香,引人食欲大开,这些都是端王夫妻忙碌了一个时辰左右的成果。 沈瑾萱连最后一次吃她母亲做的饭菜是什么时候都记不清了,总之,那是非常非常遥远的记忆,她无法想起来。 五个人纷纷落坐于饭桌前自己的位置,用膳期间没有繁冗复杂的礼节,只是如同普通人家一样,其乐融融。 饭毕,丫鬟婆子手脚利落有序地收走桌上的盘子碗筷。 穆琰清了清嗓子,伸手捏住他身侧沈瑾萱软嫩的小手,浅笑着宣布道:“岳父岳母,经宫中御医诊断,萱儿已有身孕。” 端王夫妻闻言大喜,正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嘴还没张开便被沈小王爷抢了先:“那我岂不是要做舅舅了?” “哈哈,好!”小儿子的话使得端王朗声大笑,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变得喜气洋洋。 章节目录 第28章 遇刺 用过晚膳后,红霞褪去,黑幕渐渐降临,穆琰是时候回宫了,端王夫妻与沈小王爷一直相送到大宅门口。至于沈瑾萱,她执意留在此处多陪陪父母与弟弟,那么只需向宫中传出萱贵嫔要专心养胎的消息,便可回绝所有去茗萱阁探望的人,而妃嫔每日需去永安宫请安也是穆琰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事。 端王夫妻和沈小王爷都只是简单说了两句就退到了一旁,把空间与时间都留给了沈瑾萱与穆琰。 “陛下,每日看折子都不要太晚,要按时用膳……” 沈瑾萱的小手被穆琰捏在掌中,她说着话,手指尖轻轻挠他的掌心,心中渐渐涌出不舍,她仰着一张精致美丽的小脸仔细看他,红艳艳的小嘴唇上下开合间吐露出甜腻腻的柔声细语。 穆琰从她的眼睛看到她的红唇,再看回她的眼睛,对于她的各种繁琐叮嘱,他都不厌其烦一一应下:“嗯、好……” 他的父皇与母后去游历祁国山水已经多年有余,临行时也是对他这样百般叮咛万种嘱咐,现在他从他的小人儿身上,隐隐约约竟然看到了他母后的影子,穆琰觉得这是件非常暖心的事。 忍下想要把这小人儿揉进怀中的冲动,穆琰只是低头把额头点在沈瑾萱的肩上,两片薄唇靠近她的小耳朵,压低了声音说:“我现在好想抱你……” 他一定不知道现在他的声音有多低沉性感,暗含着细细的沙哑,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轻飘飘绕紧沈瑾萱的耳朵里,让她蹭一下红了面颊与耳朵,心脏也漏跳一拍。 “陛……陛下……”缩了缩脖子,沈瑾萱想说她的父母弟弟都在看着呢,张口后却只是柔声唤他。 深深吸了一口她的脖间带着淡淡香气的味道,穆琰站直身体,而后在沈瑾萱的额头印下轻轻一吻:“好了,我走了。” 他说完后松开沈瑾萱,朝着一直尽量回避的端王夫妻与沈小王爷抱拳作揖,刚刚已经言语告辞过,所以他这次并未说话,见端王朝他点了点头,穆琰便转身一脚踩上马车,撩开车帘后坐进车厢。 车夫扬鞭,马蹄声起,沈瑾萱无意识向前跟了两步,而后站住,直到马车拐进另一条路看也看不见时,她才收回视线。 端王妃握住她的手,拍了拍。 沈瑾萱回握,扬起一张笑脸,桃花眼弯得就像天上的月牙儿似的:“娘,咱们快些进去吧。” 也就是瞬息之间,宅邸前忽然闪出数名蒙面黑衣人,个个手拿长刀,锋利的刀片在清凉苍白的月光下耀出明晃晃阴森森的白光,人数之多,难以一时数清,只是把沈瑾萱等人一层层包住,再看宅门大开的宅院中,竟也立着好些个黑衣人。 端王一把扯过妻子女儿护到身后,沈小王爷则是立刻挡到母亲与姐姐的另一端,与他父亲呈一种背靠着背的姿势。 只是他们两人手中空无一物,唯有握紧双拳,气氛凝滞一时,敌我均是不动。 沈小王爷从腰间抽出一支飞禽胫骨钻孔的骨笛,放至唇边吹之,悠长响亮的笛音刺破寂静夜空,由风声传出很远。 这时,原本潜在宅邸周围的十三名护卫纷纷现身,他们拿出各自别在腰间的骨笛,与沈小王爷一样放到唇边吹起笛音,一时之间,笛音大作。 人数颇多的刺客知道他们这是在传递信号,或不多时援兵即来,便也不愿耽误,其中为首四人一齐打下手势,其余刺客迅速执刀出招,过程间无声无息,再听刀剑碰撞,入眼的黑夜里不时闪出细碎火光。 端王与沈小王爷只管护住沈瑾萱和端王妃并不出手,十三个刺客你我左右相贴,以他们为中心围出一个小小的圈,刀光剑影,人倒地声绵延不绝。 端王带来的护卫一共三十三人,现有二十人分散入住宅邸周边的四家客栈,这些护卫都是端王精心挑选仔细训练过的,均是一人可抵三人,若三十三人集齐,护他们周全绝不在话下,现在只需再撑一会儿,便可。 沈瑾萱知道自家父亲带来的护卫们的实力如何,所以她其实并没有过多的担心,只是把端王妃紧紧护住。 这些人是谁派来的她心知肚明,想来也是傅熠派来一路从司国尾随至祁国的死士,这些死士若能杀死端王,一来除掉了他的心头大患,二来可以嫁祸栽赃给穆琰。 真是好巧的打算。 沈瑾萱搂在端王妃胳膊处的手渐渐握成拳头,她的眼眸幽深,转念又想到一旦刺杀不成功,死士的真实身份暴露,那无疑傅熠是歪打正着帮了她一把。 端王被自己效忠的年轻国君所疑,想要将他全家先除之而后快,那么,得知真相的端王会怎么做呢? 如果这些不足以让其寒心,那么若是刺客伤到了他的女儿呢? 沈瑾萱暗自思量着,觉得实在有必要给他父亲头上下点猛药,可也就在她思考的时候,三十三护卫集齐,或多或少或轻或重都有受伤的十三名护卫退至最里,新来的二十名当即补上,现场一片混战。 看来傅熠也是下了血本,知道此行端王带了三十多名护卫,硬是把刺客的人数翻了一个倍,幸而穆琰所选的宅邸偏离帝安城中心地段,较为僻远,周围住户不多,倒也没有惊动旁家。 混战持续不断,如此声势浩大想必傅熠也想把这件事情闹得尽可能大,司国端王在祈遇刺,只要这消息传出去那么便会对祁国声誉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 祁国皇帝弑杀司国兵权在握的王爷,谁知祁国到底会有怎样的打算,此事一旦以讹传讹,四国必定君心不稳! 果然是好巧的打算。 沈瑾萱狠狠咬牙,眼看刺客越来越多接二连三的倒下,三十三铁军护卫果然不容小觑,她想要故意受伤以此刺激端王的计划临近落空,然而箭雨突袭,敌我不分的箭支密密麻麻落下,她心中大惊! 看来傅熠早有下令,第一波刺杀不成,后一波藏起来的弓箭手紧接而上,混战之中无法分清敌我,那么便统一射杀,势必不留活口啊。 没有盾牌如何抵挡箭雨? 沈瑾萱骇然失色。 “娘,蹲下。”拉住端王妃的手,沈瑾萱让她蹲下以藏身形,而后她才靠近神经同样紧绷而起的端王,唤了声爹。 端王铁拳紧握,他仔细观察过箭支飞来的方向,周遭的每棵树上大概都有藏匿一人,包括后面宅邸的房顶,一眼望过去一排黑脑袋,他们被死死包围了,带着两个弱女子成功突围出去的成功率几乎为零,他不能拿妻儿的生命冒险,绝对不能随便突围。 端王不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有可能是今天下午在他面前自称“小婿”的那个人,不过理由何在?如果他想杀他们方法自然有千千万万种,怎么会采取这种最笨而且还是大张旗鼓的大规模刺杀呢? 另有其人? 是谁? 燕北? 前些年燕北进攻司国,是他领兵打退,并直接导致燕北受降于原本与之平等的司国。 端王暗自思忖,答案摇曳不定,不过这些都不是要紧的,现在重要的是怎样保他一家平安无事。 他的眼睛左右看了看,他们被包围在宅门前方五米远的位置,若是能退到墙根处,以一面高墙为后盾,便可抵房顶那些箭支,只要小心着不被树上那些弓箭手射来的箭所伤,一直撤离倒也并非不可。 所剩人员不多,打定主意后端王不犹豫,直接下令自后方突破一口,残余护卫听令,拨出仅三人开始突围。 距离后方高墙越来越近,前面抵挡箭支的护卫却越来越少,就连起初突破开口的三人都只剩下一人,沈小王爷早已手持一把被某护卫抵来的长刀补上。 然而箭支之多难以想象,一支遗漏的箭直直向着端王妃飞来,凌厉的破风声传入端王之耳,他伸手过去抓箭,终晚一秒,箭支从他握空的手心飞速穿过—— 沈瑾萱连想都来不及想便挡在她母亲面前,闷哼一声。 还好。 这支箭有碍端王掌风,力量大减,并未深度入肉。 端王额头青筋暴起,端王妃惊呼一声扶住沈瑾萱,沈小王爷扬刀劈下一人胳膊,他的身上多处箭伤刀伤,血腥味儿弥漫,沈瑾萱眼睛黑了黑,只两只手无意识护住肚子。 眼看自己小儿子再难支撑,端王定夺一二,一把扯过沈小王爷,入手都是濡湿,他大感痛心,若不是为了护住他的妻女,他怎会让小儿冒险顶上,现在妻女儿子都危在旦夕,端王双手持刀,疯狂砍杀,只想护他们平安。 三十三铁军护卫只剩七人,与端王共围一圈,众人心有余而力不足,个个都身负重伤,只凭着最后一丝执念支撑着残破不堪的身体。 忽然间情势大转,箭雨数量明显减少,并不多时,箭支不再刷刷乱飞,人体落地的声音清晰异常,端王左右两手反手执刀同时划破两人喉咙,而后便看到眼前所剩不多的蒙面刺客纷纷倒地。 战事平息。 一人越过众多尸体行至端王面前,跪地谢罪:“属下炎城救驾来迟,还望端王施罪。” 自称为炎城的人跪下,他的身后齐刷刷十二人同时跪下,就是他们用那样短的速度消灭了藏匿在树上以及屋顶上的弓箭手,简直来去无声! 端王暗自心惊后请他们赶快起身,他抱起神智并不太清晰但还没有彻底昏厥过去的沈瑾萱朝宅内走去,端王妃扶住沈小王爷走在后面。 炎城紧跟,小声儿命令一人赶快去请御医过来。 月光铺下,鲜血流成红河。 这、就是阴谋的开始。 章节目录 第29章 施救 笛音响起,穆琰心头一紧,当下想要命令车夫勒马回头一探究竟,却只是两片薄唇动了动,并未出声。 罢了,何必多疑。 待穆琰秘密回到宫后,他即刻命炎城带人去城郊看看,然后便钻进了堆成小山的奏折中,静心批阅起来。 看到一本奏折时,穆琰两道眉毛拧在一起,眉心皱起一道深深的痕迹,灯罩中摇晃着的烛火映在他的侧脸,忽暗忽明。 就在这时,有人急速来报,说端王一行人遇到刺客,萱贵嫔受伤已至昏迷。 穆琰听后拍案而起,问道:“她可有性命之忧?” “回陛下,以属下目测来看,娘娘并无性命之忧,伤势也并非很重,望陛下安心。” 那支箭他看到了,以露出的长度来估计,入肉并没有多深,肯定不会致死,倒是沈小王爷,身上插着被他自己折断的箭支大概有四支,再加上不明显的刀剑伤口无数,怕是重伤无疑。 崇德殿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中,令人心生忐忑。 穆琰已经重新坐下,他的右手无意识落在龙案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轻轻点着,“笃笃”的声音轻微而细弱:“详细道来。” 于是那人便把他所了解的事情详细始末尽量简洁的讲述出口。 听完后穆琰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情实在很蹊跷,刺杀端王的那些人是谁派来的?他大脑中一时间闪过许多答案,从中仔细挑选一二,穆琰认为最有可能的是司国皇帝傅熠,其次才是燕北。 刺客人数之多已至百人,就算清理现场都得耗时很久,看来始作俑者是想把这件事情传出去,最好传的沸沸扬扬版本多样,这样,才能让祁国蒙上企图暗杀别国重兵在握的王爷,居心不知是何的罪名。 经此一事,端王一家访祁再不能是秘密。 在崇德殿批了一宿的折子,期间不停被脑中出现的那小人儿打断心思,担心她的安危,担心她肚子里他们孩子的安危,牵肠挂肚的感觉原来这样苦涩难忍,但是,他不能去,朝中事宜不能推迟,早朝不能耽误,而且…… 瞟了一眼格外抽出的一张折子,穆琰眉心皱得更深刻。 而且饶浦水灾募粮赈灾更是刻不容缓。 好像所有的事都赶在一起了,好端端的饶浦水库怎么会无缘无故坍塌呢? 穆琰双眼熬出血丝,面露些许疲惫之色,他用冷水洗漱时将成堆的疑问揣进脑中,自己动手整理好仪容后便大跨步走出崇德殿,身后的人紧跟着。 转眼到了皇帝早朝的崇嘉殿,殿中已有零星几个格外早来的大臣接班站着,不知都在说些什么,只是面部表情都很凝重,言语间时不时有‘饶浦’二字流出,看来都在为饶浦水灾所忧心。 城郊端王一家暂住的宅邸,门前横七竖八的尸体在天亮前被清理干净,只是地上的血渍一时间难消,倒水冲过也还是印记颇深,昨夜动静不大不小,就算此地偏远也还是有人家存在,只怕也都多多少少目睹了昨夜的事发过程与结果,这儿发生的事,或许已经成为城内百姓的最新谈资。 大宅内,被就近请来的杨御医正在给床上陷入昏迷中的沈小王爷处理伤势,他的额上布满细细密密的小汗珠,已经连续工作了两个时辰还尚未结束。 床的旁边站着一个面目严肃的人,不停为杨御医用他手中的白布擦汗。 昨夜,本来杨御医一家早就入睡了,突然有人来举着皇帝陛下十二影卫的牌子说什么萱贵嫔娘娘受伤了,等他被人拎小鸡儿似的一路拎到此宅,着实被眼前的景象骇了一跳。 这院中的尸体以及院外的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虽然当时夜深,但月光阴森森的照下后还是可以看清楚的。 这、这在帝安城中怎么会出现这种事?宫里的娘娘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脑子里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蹦出来,不容他仔细想想便被人拉扯着进了屋,便看到萱贵嫔娘娘半昏半睡趴在床上,乌发凌乱。 杨御医颠颠儿跪在床的脚踏上,打开带来的医药箱立马开始工作,他先拧眉把脉确定了沈瑾萱腹中胎儿并无大碍,之后才开始检查箭伤。 箭由后肩射入,伤口不深,拔出箭支即可,然而剪开衣服拔箭时才发现箭有倒钩,杨御医脑门子上立刻冒出冷汗,他自医药箱中取出一瓷白瓶,到处许多粉末至伤口处,又命人将一片参片塞入沈瑾萱的口中,这才开始拔箭。 因有倒钩,原本的小伤口在箭被拔出后生生成了一个血窟窿,直冒血。 沈瑾萱疼醒后又疼得昏迷过去,纵然撒了麻药那扯肉的疼也并非全然感知不到,好在箭入肉到底不深,井然有序处理完她的伤口后杨御医本来以为就大功告成了,结果一声“好了”话音刚落,便又被一人拎进隔壁房间,这一看,可由把杨御医给吓了一跳。 端王妃苍白着脸给沈瑾萱掩好被子,也跟了过去,却被人拦在屋外。 沈小王爷伤势颇重,端王不许她进去看。 端王妃深吸几口气,眼泪在眼眶中转了又转终是扑簌簌落下,她纤纤的手掌贴在紧紧合上的窗户上,哭得直抽抽。 屋内,把杨御医拎进来的端王听到后出去将妻子抱进怀中,想要出言安慰张口却是无声。 端王妃依着丈夫哭了没一会儿便把人往屋里推:“快进去……陪着、陪着儿子。” 端王依言,扭身进了屋。 杨御医仔细查看了沈小王爷身上的伤,唯胸口上的一处刀伤和四处带倒钩的箭伤最为严重,那刀伤从左胸口延至侧腰,简直是要把人剖开,幸好幸好,并不算深,不然真的内脏什么的就都涌出来了,杨御医又看箭伤,四支被折断的箭也全都在胸口,深浅不一,唯有靠近心口的一支怕是最易威胁到生命的。 杨御医检查完毕,稳了稳心慌不已的神智,语速极快的说出几味药:“快去抓药,而后煎出两碗端来。” 炎城打眼色给他的手下,那人立刻闪出屋内。 杨御医又取出药箱小盒中备好的参片,拿出两片塞进沈小王爷紧闭的口中,入肉的箭支不及时取出会有继续深入的危险,必须先取箭再缝刀伤,尤其是靠近心脏的那支箭,要最先取出,为避免取箭时上了哪儿哪儿,得采取用刀剜的方式,只是杨御医没料到除了萱贵嫔还有一位更加严重的伤患,所以麻药刚刚给萱贵嫔一点不节省撒了太多。 这下可毁了,没麻药万一此人挺不过去直接疼死可怎么好? 杨御医额头冒汗,把心中犹豫的说了出来。 一直在旁立着的端王听后,杀人的心都有了,他赶紧弯腰到小儿子的耳边,沉声说道:“小轩,你想想你娘,一定要挺过去!”说完眼眶已是微红,入鼻的都是他儿子的血味儿,端王咬咬牙,又对杨御医说,“开始吧。” 将工具都消好毒,杨御医让四人分别按住沈小王爷的腿脚胳膊,屋内十二影卫的其中两人脚尖轻点轻飘飘上了床的内侧,一上一下按住沈小王爷的一边胳膊与一条腿。 杨御医看准备妥当,确定了参片被好好含住,便动手开始了。 这一开始,便到了大天亮还没结束。 四支箭被先后取出,沈小王爷身下的被褥都被血水和冷汗染湿好几回了,屋内血腥味弥漫,被下人端着的水倒了一盆又红一盆,被煎好的汤药分为四次被灌进沈小王爷的嘴里,现下还剩半碗,参片也换了两次,总是掉着他的一口气。 杨御医此时正给沈小王爷缝合那刀伤,麻药作用已没,也没有麻药再续上,唯有硬生生的受着。 沈小王爷已经记不起这是他第几次疼醒、又将要迎来第几次疼晕,他的耳边绕着一句话,是他爹的声音,根本听不清,却总是绕在耳朵里,绕在脑海中,他想一听清楚,却无力仔细探究。 穿了线的针从皮肉穿透,沈小王爷浑身打了个激灵,不受控制挣扎起来,被四人齐齐失力压制,他身下的被褥又被冷汗浸湿一回。 最后一针缝下,杨御医拿过小剪刀剪线。 铺天盖地的疼痛砸下,黑暗席卷而来,沈小王爷再次陷入昏迷。 杨御医双手血淋淋,拨了拨他的眼皮,松了一口气,也感到身心俱疲:“好了好了,总算好了。” 端王悬着的一颗心‘咚’的一声落回它原本的位置,他抬起头,又抬起手遮住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外面一直竖着耳朵听消息的端王妃也是双膝一软,便要跌倒,却被最初拦她不让她进屋的那人及时扶住,她嘴唇动了动,那声“谢谢”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用眼神感激,踉跄着进了屋,与端王拥在一起。 章节目录 第30章 探讨 杨御医开了药方,仔细吩咐了人平时要怎么煎药,一份是沈小王爷的,另一份是沈瑾萱的,端王夫妻在旁听着看着,待他吩咐完后上前两步感谢起来。 此时,杨御医已经知晓这二人的身份,他连道不敢不敢,双方一来一回几个回合间,把杨御医给送了出去。 外面天色大亮,初升的阳光刺眼,地上血迹已干,暗暗的红色蔓延着蔓延着,像一朵朵暗红色的花朵,开在地面上,无叶无根连绵一片。 杨御医直觉这事儿不简单,心中暗想着杂七杂八回家去了。 端王夫妻目送他,直到看不见之后夫妻两个才往回走。 端王妃偎在丈夫怀里,脚步略微虚浮,她提心吊胆了一整宿,现在只觉得每走一步都是踩在了棉花上,地上的血迹让她眼花,推门而入后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儿让她眩晕,两只手不由抓紧了端王的衣袍。 强劲有力的手臂揽住妻子的腰,端王抚了抚她耳边落下的一楼碎发,柔声劝慰:“你去睡会儿,我守着他们。” 端王妃细若蚊蝇般嗯了一声,以作同意。 现在她不想逞能,只想休息好后再替了丈夫,好好看护她的两个孩子。 这边,下了早朝就马不停蹄赶过来的穆琰,轻着手脚走到床边,便看到他的小人儿趴在床上,双手上下交叠在额下枕着,长顺柔软的乌发撇在肩膀的一侧,被子盖到纤细的腰间,后肩的某处,薄薄的白色里衣透出鲜红血色,像一朵开在雪地上的大朵梅花。 穆琰只觉得心脏一缩一缩的疼,眉头早已拧到一起,他头一次为了自己的决定而感到后悔,昨夜为什么不回头确认一下她是否安全? 心中五味陈杂,穆琰探出手。 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伸至半空,暮然停在沈瑾萱的伤口上方,犹豫着迟迟不落,继而又向上移,指尖终是落在了她的鬓角。 被汗水沾湿的发丝晾干后贴在脸颊上,映得皮肤雪白,穆琰手腕一转,以手指的背面轻轻蹭她的脸蛋。 他的小人儿就连睡梦中都锁着眉头,睡不安稳,穆琰心疼不已。 弯弯翘翘的长长眼睫颤了颤,沈瑾萱胳膊被脑袋压得酸痛,想要翻身却痛得哼了一声,直接给疼醒了。 穆琰见她醒了,桃花眼睁开,眼角上挑的弧度以这个角度看更加娇媚,忽又想起她身子那般娇气,定是疼痛感也异于常人,便更是心疼。他就地坐在脚踏上,上半身侧倾,额头点在她的额头上,冰凉凉的,因为先前出汗太多的缘故。 沈瑾萱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扯起一抹无力地笑,原本红颜水润的唇苍白而且破了皮,一笑,扯动唇上的伤口,疼得她又“咝”一声抽气,背上的疼痛也随即跟上,她实在难忍,眼泪当即盈在眼眶中,连转都来不及转就落了下去,左眼的泪珠顺着一路滑进右眼,她眨了眨,眼睫颤得像蝴蝶振翅。 穆琰看着,只觉得胸膛中一颗心脏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小手捏住了一样,疼得直让人感到窒息、愤怒、自责,他向前凑,唇落在沈瑾萱的眼睫上,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额头上,暖洋洋的。 离开她的眼后穆琰探出舌尖舔了舔唇,咸滋滋的。 他坐到床边,把沈瑾萱扶着侧躺在自己的腿上,笼顺她一头散发,最后宽大热乎的手掌覆在她的半边小脸上,大拇指有意无意来回磨蹭她脸上的皮肤。 “乖,继续睡吧,睡着就不疼了。” 穆琰的声音轻轻地,似乎怕吵着她,更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催人入眠。 沈瑾萱本来头脑就昏昏沉沉的,险些就被他哄得睡着了,她眨了眨眼,手指扯住他的衣服小力气地拽拽。 “嗯,”穆琰不再摸她的脸,伸手过去抓住她软绵绵的小手,问道:“怎么了?” 沈瑾萱蜷起膝盖忍着痛又往他的小腹靠近了一些,直把脑袋贴上他的小腹才作罢,对于她的小动作,穆琰淡笑,心中一瞬间被不知名的情绪涨得满满的。 “陛下,”她的声音透着一股子无力感,软软的唤了他一声儿,继续说:“陛下心疼不心疼?” 穆琰倒是没想到沈瑾萱会问这个问题,这小人儿不按常理出牌,让他有些想笑,但他还是如实回答道:“心疼。” 他的声音压低了,两个字吐出来轻飘飘的好像没说话一样,然而沈瑾萱与他贴着,听得到。 她闭上眼睛,一只手不知何时搭在了小腹上:“陛下,幸好我没死。” 沈瑾萱现在很侥幸,虽然昨夜她有意想要伤一伤自己以此刺激端王,但是当她本能的为端王妃受下一支箭后,有那么一瞬间她无比恐惧,意识处在模糊与清醒的边缘,她害怕极了,她觉得完全忘记了穆琰的样子…… 当时,想要再看他一眼的渴望超越了一切。 “胡说什么!”穆琰眉头紧皱,捏着她肩膀的手也跟着紧了一下,意识到他可能失态了,叹了几口气才又说:“就你这点小伤,想死恐怕还很难。” 他生气了。 沈瑾萱把小脸扭过来,睁眼看正垂眸看她的穆琰,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对上隐含着怒火的深邃凤眸。 四目交接,二人无话,然而此时无声胜有声。 看着他的小人儿,穆琰心有余悸,天知道他在得知她受伤消息的那一刹那究竟是什么感受。 或许是空白吧,因为他自己现在都无法回想起来,当时的他反应如何。 穆琰只知道他的腿软了,那时他拍案而起,膝盖都在颤抖,心脏似乎停跳了,眼前一片乌黑,听到她伤势不重绝无性命之忧后他便跌坐回去。 他习惯性地把手放在龙案上,食指不停地敲击桌面,似乎所有激烈的反应都没发生过一样,他只让人把详细经过讲述出来,他要了解清楚,不能被自我情绪所控。 听罢,他敲击桌面的速度缓了下来,心静之后,穆琰冷静的分析一二,压下想要立刻赶到城郊宅邸看望沈瑾萱的冲动,继续批阅折子,以此留住自己。 他一直批到早朝时间,与众臣好一番商议关于饶浦赈灾之事,最后,早朝结束,他便亲自策马,飞奔而来。 虽然已经知道她平安没事,但还是无法克制对她深深的牵挂担忧,唯有亲眼看看她,他才能放心。 心脏像是自从得知她受伤后便从他的胸膛中飞了出去一样,飞到她的身边,紧紧扯着他,扯得他胸口疼痛。 抓住沈瑾萱的柔软小手,穆琰低头一一吻过她的指尖,垂着眼眸的模样爱怜又疼惜,迷人得很。 沈瑾萱忍不住笑,温柔眷恋的笑意直达眼底。 他的样子这样好看,她怎么看都不觉得够。 沈瑾萱这样看着他,让穆琰心里痒痒,而且耳根在发烫。 他的手指蹭了蹭她的唇角,往上游走轻轻覆上了她的一双眼睛,哑声道:“……别看了。”她的睫毛刷在他的掌心,心好像更痒了,耳根的热度染到了脸颊,他感觉到了。 “陛下……”被捂住眼睛的沈瑾萱表示不满,她捉住他的手往下拉,穆琰怕弄疼她,根本不敢跟她使反力,只好被她看到。 挡不住她的眼睛穆琰干脆把自己的眼睛遮住,他仰起下巴,脖颈修长,喉结突出一点,线条优美,他的手背贴在眉眼处,却无法挡住羞红的双耳。 沈瑾萱看到,眼中的笑意深浓,她没料到会有一天把日日受万人敬仰膜拜的皇帝,给看得害了羞。 “陛下,您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穆琰的手还是没拿下来,但是他的唇角扬了扬,回答道:“都喜欢。” “陛下想要多少孩子?”沈瑾萱揪着他的衣袍,拧啊拧的,眼睛一直没离开他的下巴与脖子。 穆琰舔了舔唇,想也没想继续回答:“想与你有一儿一女。”生孩子那么疼,他并不想让她多生,若能生得一儿一女最好,若生不得,也就剩两个便罢,两个孩子不寂寞,可以互相作伴儿。 他的想法与沈瑾萱想的不谋而合,她点点头肯定道:“臣妾也是这样想的。” 穆琰觉得脸上温度渐渐恢复了正常,他放下手摸摸她的头发,眉眼含笑,温柔似水:“好了,睡会儿吧。” “不行,我弟弟他可好?娘亲父亲呢?”沈瑾萱的两道秀眉又锁在了一起。 “沈小王爷伤势颇重,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现下岳父正守着他,岳母已经去休息了。” 听到‘伤势颇重’四个字沈瑾萱的眉头锁得更深,“我要去看看他。” 穆琰抚了抚她的眉,只轻声道:“好。” 他虽然格外小心,但再小心也得让沈瑾萱痛一痛的,他又往她身上裹了一层外衣,才将揪紧他衣襟的小人儿从床上抱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31章 留疤 门外守着的人是炎城,他听到有人走动,定是穆琰,然而脚步轻中有重,他猜想可能萱贵嫔娘娘醒了,现下正被他家主子抱着呢,便在脚步声越发靠近时将门打开了,果然便看到与他脑海中想得如出一辙的场景。 沈瑾萱长发落下,犹如黑色瀑布一般,苍白小脸埋进了穆琰的怀中,她的脚没有穿鞋,在长袍下半隐若现,白皙纤细。 炎城不敢多看,迅速垂下眼帘,然而那一眼却还是看到了沈瑾萱乌黑的头发与雪白的脚丫。 压下心中惊艳,炎城恭敬地待两人走出后把门好好合上,再跟到他们的身后,始终都没再把眼皮抬起来。 两间房是一墙之隔的隔壁,走了没几步就能到,穆琰走到窗户前忽然停下,他沉声命令道:“查,查清楚是谁。” 见到炎城他要彻查此事的命令才下,是因为穆琰要炎城知道这件事情他有多么重视,这种重视,到了让他不想让别人转达命令的地步。 而不管是谁,都必须要为此付出一定的代价。 炎城领命退下开始展开调查。 穆琰抱着小人儿继续走了几步,然后拐进隔壁房间。 床边坐着双眼布满红血丝的端王,他本来合着眼睛睡着了,听到穆琰在窗户那儿说话声儿后便醒了过来。 也难怪他熬不住,赶路将近一个月从司国到祁国帝安城,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一晚呢,便遭遇刺客,小儿子又身负重伤,他神经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比一般熬夜还要消耗人的体能,能一直保持着浅眠状态已经是实属不易。 穆琰走到他的身边,他怀中的沈瑾萱先看了看疲惫布满脸孔的端王,又一眨不眨的盯着床上的沈小王爷看,她揪着穆琰衣襟的手紧了紧,带了点撕扯的意味。 沈小王爷脸上毫无血色,一头长发被他压在身下,汗水打湿的几缕发丝晾干后粘在脸上,黑白分明,一张睡容毫无生机,他身上被换好的干净里衣血色已染。 沈瑾萱仔细盯着沈小王爷的胸口看,才能看出来一点点微弱乏力的起伏。昨夜情况混乱,她都不知道他是何时参战的。 心中一直存在的恨意似乎在疯狂生长,她差一点就再次失去她的弟弟了,就差那么一点点。沈瑾萱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傅熠会抓住此次机会杀害她的家人,他竟然一点都不容人! 那么,等到了时机,她也绝对不会客气,傅熠所做的一切,都被她牢牢记在了心底,总有一天,她会尽数归还! 恨意膨胀,燃尽眼底。 穆琰感觉到怀中小人人儿的变化,垂眸看沈瑾萱,却只看得她侧着脸,眼睛紧紧盯着沈小王爷,他并不能看清她的表情,却能知晓她是在恨那个伤她兄弟的人,小人儿像是已经知道谁是指使者了…… 想起她先前说的噩梦,难道这小人儿已经把罪责归于司国皇帝傅熠了么? 不管怎么样,罪魁祸首都会得到惩罚。 他稳了稳心神,说道:“岳父,您去睡会儿吧?” 端王闻言抬手掐在眉心处,两指用力捏了捏,他看穆琰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也是一宿没睡,下了早朝就赶过来的。摇了摇头,端王谢绝他的好意,让他赶紧带沈瑾萱回的房间一起好好休息一会儿,其他的过后再作打算。 沈瑾萱听到端王的说话声儿才回过神来,瘪了瘪嘴,夹着哭音儿喊他:“爹……” “听爹的话,赶紧回房休息,你弟有我看着呢。”端王说着话站起身来,抬手摸了摸沈瑾萱的头顶:“听话。” 穆琰并不坚持,毕竟沈小王爷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将小人儿抱好,又与端王说了两三句话,便退出房间。 沈瑾萱也知道现在坚持逞能都是最多余的,但她实在是心疼端王,可她身上有伤不说,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不能替了端王,只好咬咬牙,抬手搂住穆琰的脖子,乏力的伏在他的胸前,鼻头发酸。 伤在背上,躺着是肯定不行的,穆琰只好继续让小人儿趴着。 这个姿势别扭极了,原本昏睡着并不觉得,可现在清醒了就怎么趴怎么觉得不舒服。 “陛下……压得慌……” 沈瑾萱扭着脸,长发被穆琰的手指温柔拢到一边,淡粉色的小嘴嘟着,下唇有一处极其红艳,是治伤时她疼极了咬破皮的伤处,就像落了一点梅花儿似的。 她撒娇时说话总是黏黏的,似乎字字都稠在了一起,让人听了耳朵与心也跟着发软。 穆琰知道压到哪儿了,可他想不出更好的姿势给她,只好声音嘶哑着回到:“那我给你揉揉?” 脸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粉红,沈瑾萱娇滴滴睨了他一眼,她可是正正经经跟他诉苦呢,怎得这人越发没了正形? “哼,”她小心翼翼动了下胳膊,“陛下也睡会儿?” 穆琰坐到床边,看她背上伤口处衣裳染的血迹好像扩大了一圈,他皱了皱眉,眼里存的戏虐被担忧与心疼所替代:“让我看看你的伤。” 说话的声音都轻了不少。 “嗯,”沈瑾萱自然是依的,她说:“肯定是要留疤的。” 虽然当时取箭施了麻药,可那箭头刮着肉往外拔的感觉还是有的,她可以想到,箭拔出去之后伤口肯定就成了个血窟窿,难看而且会留疤。 穆琰从她的领口处将衣服小心褪下,小小的肩头圆润白嫩,脖颈上发丝顺滑,继续将丝薄的里衣向下褪,便看到贴了白布的伤处。 血浸透了叠成方形的层层白布,都快把那白布染成红布了。 看着那触目惊心的红色,穆琰捏着衣服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两道锁在一起的眉锁得更深了些。 他用另一只手的两指捏住白布一角,尽可能轻缓的掀开。 红肉模糊,血水淋淋。 仅一眼穆琰就不想再看,松开两指让白布落下,把沈瑾萱的衣服仔细拉好。 “留疤也无妨,我又不会嫌。”他这才接了她刚刚的话头。 对于留疤与否,沈瑾萱在意的很。 虽然留疤也是留在肩头,她根本看不见,可她看不见穆琰看得见啊,重新长肉凝合的疤,想想就丑得很。 却也不是怕他会嫌弃,只是觉得终究是难看了…… 见她不说话,穆琰弯腰脱了鞋子,两条长腿放到她的身侧,上半身往后靠,他轻阖上眼睛:“乖,睡会儿吧。” 沈瑾萱没应他,半晌才软糯的“嗯”了一声儿,原她已经处于半梦半醒间。 穆琰本想等她睡熟后就回宫处理政事,怎奈他也困乏得很,眯着眯着就睡着了。 一觉睡醒后,日头正毒,正午时分。 阳光大喇喇刺进屋里,亮得晃人眼睛。 穆琰使劲儿眨了眨眼,干涩得以稍稍缓解,他垂着眼睫看他的小人儿,她睡得很沉,眉头没有像他早晨来时那样拧着,可以看得出来睡得还是挺安稳的。 她的脸压在两只上下交叠在一起的手上,时间长了脸蛋怕是会疼,手臂也会发麻。 然而穆琰无能为力。 他又仔细看了会儿她的脸,便将双腿移开。 待穆琰穿好鞋打算离开时,房门却被人推开,随即走进一人,正是端王妃。她的手上端着一碗乌漆墨黑的药,上方还冒着徐徐几缕白烟。 她看见床边坐着的穆琰,浅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穆琰忙从床上站起来,等端王妃走近床边后从她手中端过药碗,喊了声“岳母”。 端王妃含笑答应,手上空了之后她坐到刚刚穆琰坐的位置,柔声道:“萱儿,萱儿……” 沈瑾萱睡得非常沉,只觉得耳边一道温柔的声音由远渐近,缥缈若无。 “萱儿,醒醒,喝了药再睡。”端王妃早就瞥见她肩膀上的血迹了,心肝都在发疼,于是呼唤间声音更加轻柔,就连音量都不自觉放低了。 大脑沉沉呼呼的沈瑾萱总觉得这声音熟悉,让她听了心中酸涩满涨。 是娘亲…… 可娘亲不是已经去世了么? 这一认知让沈瑾萱感到无比痛心,耳边柔软爱怜的呼唤远去,周身黑暗更浓,她觉得有一股力量开始拉她,是极其凶狠残暴的力量,而且忽然间寒风刺骨,刮得她脸蛋生疼,那黑暗的深处有杂乱悲凉的哭嚎尖叫,她怕极了…… 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又是哪里? 黑暗中沈瑾萱茫然无措,哭嚎喊叫的声音越发清晰,她还依稀听到铁链哗哗作响,想要逃离,却不知腿脚何在,想要挥散黑暗,却无法抬起胳膊。 她突然想起她已经死了,那么,她这是要下地狱了? 沈瑾萱心慌不已,她不是重生了么,她刚刚不是还和穆琰说话来着? 对啊,穆琰,她的皇帝陛下。 “穆琰……” 章节目录 第32章 饶浦 怎么叫都把人叫不醒,端王妃早就慌了,看着女儿两道秀眉相锁,额头上也开始涔涔冒汗,呼吸渐渐微弱,她又唤了几声儿,仍不见沈瑾萱张开眼睛,扭头就要喊人去请大夫,才发现屋里本来站在她身旁的穆琰,不知何时撂下药碗不见了。 端王妃张口欲发声,便听到耳边传来几声虚弱的低喃。 她赶紧弯腰附耳过仔细去听,就听得她女儿正一声一声呼唤着穆琰。 端王妃眼泪滑落,那个杨御医不是说她女儿没事了吗,怎么、怎么现在看着却是像要……要去了呢? 她跌跌撞撞站起来,出去要找穆琰,然而刚走出五步远,门就被大力推开,她要找的穆琰急急走进来,张口便问:“醒了没?” 摇摇头,端王妃抿着唇流泪:“你快看看她,她在叫你。” 穆琰心头一紧,将端王妃扶回床边,便扑到沈瑾萱的身前,果然就听她毫无意识的在梦呓。 “我在呢,我就在这里,萱儿,我在。” 她一声声喊着,他一句句回应。 黑暗中,有人问沈瑾萱:“你怎么回来了?” 当初此人死后怨气颇大,堕入地狱历十八苦难后也不肯投胎,非要化成厉鬼讨伐仇人,可怜人必有可恨处,阎王只让她重复受十八层地狱苦难,怎料她的怨气越涨越大,地狱阴气本就极重,怎能让她继续加重? 阎王无法,却不能让她化为厉鬼,她有罪,却罪不致魂消魄散,便只让她不许喝那一碗孟婆汤,给她一次再造的机会。 人世间真假难辨,走一生若梦一场。 怎得她又堕回了地狱? 沈瑾萱不知道是谁在说话,她想问问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却在此时又听见一道声音,那声音沉沉的、暖暖的,是穆琰。 穆琰在唤她。 她寻了寻声音发出的方向,一直朝那方向看,虽然都是黑暗,全都是黑暗,但是她能感觉到近了,她在靠近他呢。 沈瑾萱“刷”一下睁开眼睛,阳光好刺眼。 “你终于舍得醒了!”穆琰气极,他的手紧紧捏着床上铺的褥子,说话时可谓咬牙切齿。 沈瑾萱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眯着眼睛眨了眨,觉得适应强光后才睁开,水灵灵的桃花眼似乎要落泪,她并不理穆琰,而是先看到了穆琰身侧哭得梨花带雨的端王妃,软糯糯唤了声娘。 端王妃被她一声娘叫得眼泪流得哗啦啦,哽咽着回应她。 被无视的穆琰更加生气,这时,被重新拎回来的杨御医拎着医药箱疾步到床边,要给他行礼,穆琰瞅见了只冷声道:“给她仔细看看是怎么回事!” 刚刚沈瑾萱怎么叫都不叫醒,额头冒冷汗,呼吸逐渐微弱,到最后梦呓止住,呼吸浅的让他一度试探不出来! 杨御医跪在脚踏上,被盛怒的穆琰吓了一跳,丝毫不敢马虎,仔细检查这位宝贝萱贵嫔。 而穆琰为了给杨御医腾地方,起身站到了一边,他想起刚刚的惊心动魄,忽然抬脚走了出去。 一直走到院中的一棵树前,穆琰驻足,扬拳挥下。 拳头冲破空气,直抵粗壮的树干。 树皮粗糙,一拳打下肯定要皮开肉绽。 穆琰只是想发泄发泄,并不想真正伤了自己,故此,带着火气的拳头实际上并没有砸到树干上。 他来回深呼吸几次,感到内心的翻江倒海渐渐趋于平静,才回头朝屋中走。 屋内,沈瑾萱压的两条胳膊酸麻难忍,肩膀更的隐隐发痛,好似扭着了一般,她不想再趴着了,改为侧卧。 杨御医已经仔细给她检查过了,根本没事,伤口不要紧,把肉养回来就行。他换了药,也撒了点止血散,再查腹中的胎儿也是无妨,喝几贴安胎药补补那就更健康。 真不知道为啥火急火燎地把他给带来。 沈瑾萱安慰了端王妃两句,瞅见穆琰走来,咧着嘴朝他笑。 “陛下……” “嗯。”穆琰浅浅应了声儿,眼睛看向杨御医。 杨御医刚把医药箱的肩带给背到肩上,察觉到皇帝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后,就地跪下,朗声禀报:“启禀陛下,贵嫔娘娘只需静心休养两个月,即可痊愈。在此之前,莫要使伤口处沾水。娘娘所受之伤乃是皮肉外伤,并不会涉及到腹中胎儿的健康,还请陛下、娘娘安心。” “再去看看沈小王爷。”穆琰知道他都知道了。 “微臣遵旨。”杨御医说着,眼睛看着地面要退下,端王妃跟着他站起身来,对着沈瑾萱说:“我去看看你弟。” 沈瑾萱点头目送。 人都出去了,门一开一合两声响起,穆琰端过他方才随手放到桌上的药碗,坐到床边:“来,把药喝了。” 沈瑾萱舔舔唇,看着盛着黑乎乎药汤的瓷白小勺递到自己嘴边,张口迎接。 良药苦口,这样自我安慰着,她倒也喝的顺溜。 穆琰一勺勺喂得也顺溜,一碗药很快见了底,最后一勺咽下,沈瑾萱咂咂嘴,扬起小巧的下巴,桃花眼半掩。 见她此状,穆琰一只手撑在她的耳侧,一只手扔拿着那空了的碗,他俯下身,含住她的唇,舌头舔在她有些凉的唇上,不同于往常甜美的味道,药的苦味儿也染上他的舌尖。 沈瑾萱将小舌头探出去,并不理迎穆琰迎她的挑·逗的舌,只长驱直入探进他口中,这才与他缩回口中的舌头纠缠在一起。 苦涩蔓延,穆琰丝毫不退,勾着她不许她出去。 小舌头累极了,她想要缩回来,却偏偏不得愿,唔嗯几声以表抗议,原本闭上的眼睛微微睁开,看进他的眼睛里,心脏砰然一跳。 脸颊漾起红晕,沈瑾萱忍不住轻皱起眉,眼神逐渐迷离。 她的眼睛升起一层撩·人的水雾,细碎的唔嗯声儿从鼻间哼出,惑人得紧。 穆琰总是受不了她这样的表情、她这双含了情的眼睛,似乎是不耐的邀请,却又携着一些要退缩的娇羞。 他绕着她的丁香小舌一起进入她的小嘴,大肆搅动一番后忽然退了出去。 眼下沈瑾萱小嘴微启,唇色嫣然,脸颊白里透红,她眨了眨眼睛,委屈一般唔哼一声,是在责他呢。 穆琰知道不够,可她现在的身体条件不允许他给足她。 “乖。”撑在沈瑾萱头侧的手抚上她的脸,穆琰笑着哄她,眼睛里的亮光像是存了星星,让人移不开眼。 移不开眼的沈瑾萱咬咬唇,哼了一声儿。 把药碗放到屋内圆桌上,穆琰走回床边,语气颇为无奈地说道:“你身怀有孕,却突然受伤,这叫朕如何放心离京?” “离京?”沈瑾萱只差从床上跳起来了。 穆琰坐回床沿,望着她满是吃惊讶异的眼睛,点了点头,解释说:“饶浦发起大水,水库坍塌,受灾面积颇大,灾情甚为严重,今日早朝朕与众臣商议后,决定亲自护送赈灾物资到灾区,安抚受灾人民,朝中事宜暂交刘丞相代理。” 他说起朝中的事,不自觉自称就变回了“朕”,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前世中饶浦从未有过水灾,祁国一直以一种其他四国眼红嫉妒的趋势长年风调雨顺。 沈瑾萱思忖片刻,问穆琰:“陛下什么时候出发?” “七天后。” 现在已经在幕粮筹资了。 穆琰说着话,想到七天后就要与这儿小人儿分开一段时间,心里这就开始涌出不舍来,真想把她一起带走。 可是不行,小人儿的家人没来把她一并带了去也没什么,可总不能她家里人为了她来祁国,结果他却把这小人儿给带走了吧? 这样不合规矩啊。 百转千回的心思转得颇快,转到此处,穆琰心里不由得暗叹一声。 沈瑾萱比他好些,可也没好到哪儿去,她静了会儿,才软糯糯张口唤他:“陛下……”欲言又止的小模样儿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穆琰心都要化了,伸手捏捏她的小鼻子,“朕很快就回来。”既是安慰他的小人儿,同时,应该也是安慰了他自己。 得,这下好了,还没出发呢,就开始说回来的话了。 沈瑾萱噗一下笑出声儿来,正经道:“陛下您只管放心去,不用牵挂臣妾和孩子。” 她说话语气有力了些,至少没有原先那么轻飘飘了。这是好事儿,穆琰听了心里可舒坦,含着笑接她的话:“好,朕不牵挂。” 明是她叮嘱的不许他牵挂自己,也知晓这人是在说笑,可沈瑾萱还是瘪了瘪小嘴,委屈又赌气地说:“那臣妾也不牵挂陛下了,臣妾让孩子也不牵挂您。” 这话委实有趣,孩子还在她的腹中,如何牵挂与不牵挂? 穆琰笑,忍不住又捏她的小鼻子,嘴上道:“朕的孩儿自然要想念着朕的。” 沈瑾萱被捏的哼哼,用眼神控诉他:“臣妾的鼻子要被陛下捏没了,”她说话声儿鼓囊囊的,异常可爱,“那孩子生出来也是要没鼻子的!” “傻的,”穆琰反驳着却是松开了手,“你没了鼻子朕还有,所以朕的孩儿自然也是有鼻子的。” 章节目录 第33章 百态 两个人有点掉价的谈话内容自然是无人听见的,后来天色将黑时,穆琰吻吻沈瑾萱的额头,便回宫去了。 他倒是想陪着沈瑾萱住下,只是只要他人没离京,朝中呈上来的折子他就得看下去,一天都耽误不得,否则就越累越多。 临走前,穆琰吩咐了去而复返的炎城几句,命他护好这座大宅内的所有人,若是谁,再有伤毫,他定不轻饶。 穆琰走后,屋子里静悄悄的,沈瑾萱险些就睡着时房门却被人推开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过去,原是她娘亲。 “你弟弟醒了,刚喝了药吃了点粥,现在又睡着了。” 端王妃走到床边坐下,看床上侧卧着的沈瑾萱睁着眼没睡呢,伸手把她滑到腰间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一直盖到肩膀上,动作小心极了,生怕触着她伤处:“我过来看看你,怎得还没睡?” 沈瑾萱笑得唇角扬起,回她道:“我等娘亲来看我呢。”忽然想到一整日未见她爹,遂又问道:“我爹呢?” 端王妃见她女儿笑,也不由笑了起来:“傻丫头,等什么呀,你爹他还在睡呢。”丈夫有多累她都清楚知道,并不想吵了他休息,就连晚饭都没叫他起来吃,只等着他一觉睡够,再用膳也不迟。 到时,她给他热热就是。 “陛下也是个辛苦的,白日里陪着你,晚上回宫怕是也要忙到深夜。”没给沈瑾萱说话的机会,端王妃浅笑着继续说:“不过看他对你这般用心在意,娘和你爹真感到放心,你爹对他也满意得很。” 她顿了顿又接着讲:“昨日我与你爹一同下厨做饭,其实也是想让他看看,让他跟你爹学着点儿,你爹虽然不比他的地位身份,可好歹也是司国唯一的外封王爷不是?” 若说无国内,哪一个王爷不是侧妃必有、小妾成群的? 再说这天下,哪一个成婚女人不是防侧室、斗小妾的? 是端王妃有福,遇到端王,并且嫁给他,她原以为女儿入祁国后宫,就是一辈子都毁在那个男人手中了,却没想到,并非如此啊。 沈瑾萱一直笑着,能时时刻刻为她的幸福着想的人,恐怕这世上也只有她的爹娘二人了:“娘~,谢谢您!” “傻丫头,突然谢娘做什么?”端王妃笑着问。 沈瑾萱鼻头酸一酸,撒着娇说:“谢娘亲这样生育我、爱护我、挂念我。” 端王妃听了心里就暖,她的萱儿长大了,懂事了,这让她怎么能不高兴? “那娘也要谢谢你,谢谢萱儿替娘挡箭。”她是不愿回想起那一幕的,现下在脑中闪过女儿为她挡箭的画面也是心中难受、疼得慌。 端王妃宁愿是自己挨了那一箭,也不愿意她身怀有孕的女儿为她裆下,可沈瑾萱当时反应那样快,端王妃就只有伸手接住软软要倒地的沈瑾萱的份儿。 沈瑾萱哪需要她谢,皱了皱眉,嘟唇不满道:“娘,这是女儿应做的。” “好好好,”端王妃可不记得原先她女儿这么会撒娇,似乎自从她十岁后就懂事的很呢,就只当她是和穆琰撒娇撒成习惯了,这样倒像是曾经总是黏在她怀里的小女儿又回来了似的:“萱儿是娘的小英雄。” 沈瑾萱想都不想,接着她的话茬说道:“那弟弟是娘的大英雄,是不是?” “是是,你们都是娘的好孩子。”提到小儿子,端王妃心里就不是滋味儿,转念又想好在小儿子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养养就还是活蹦乱跳的大小伙儿。 这样想,她心里好受不少。 沈瑾萱瞅着她娘的神情,端王妃眼眉间隙小微弱的变化,自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娘放心,弟弟很快就会好的。” 可是说着话,她的声音也跟着沉下来,垂眸的一个刹那间,眼中闪过恶狠狠地弑杀恨意。 关于将她的家人们留在祁国的事情,现在沈瑾萱要做的,就只有等待。 她静了静心,继续想,只要等到穆琰的人查出那些刺客所属何人,以她和沈小王爷所受的伤势来说,端王必定会对傅熠这个试图剿灭他一家的主上、心灰意冷。 到时,沈瑾萱再旁敲侧击,不怕留不住端王。 母女两个又东西南北乱聊了会儿,时候倒也不是很久,主要她们两个都记挂着隔壁的沈小王爷,聊的并不尽兴。 “娘就在隔壁,有事儿你就喊娘啊。”端王妃颇不放心的嘱咐一句,沈瑾萱闻言笑得眉眼弯弯:“女儿记着了,娘您快去看弟弟吧。” 其实沈瑾萱门外就守着人呢,一个丫鬟,一个影卫,稍有动静那影卫就能听见,可用不着喊。 端王妃去了隔壁一瞅,端王已经醒了,他倒是没去看看一天没见的闺女,直接又来了儿子房间。 “醒了?”她走过去,看到小儿子面色似乎好了一点,顿时感到放心,语气也轻快了些:“我去厨房给你热点饭菜。” 端王朝她伸出手,待她乖乖的将手放到他掌中后握住,“不用,都饿过劲儿了,过来。”他说着,手上使力。 端王妃小声惊呼,被他拉得措手不及,踉跄一步扑在他身上,另一只手本能地捉住他的肩膀,感到他的手臂环到了自己腰间,她瞅一眼床上,没吵醒儿子,这才扭脸斥他:“快松手,把儿子吵醒怎么办!” 她哭过,眼眶红红的,桃花眼像是熏了娇粉色胭脂似的,眼中有些许薄怒与多年来都不曾消减的娇羞。 端王的手停在妻子柔软的腰间,强忍下捏两把的冲动,转为抚上她的脸,“哭了?” “嗯……”端王妃还是不习惯在儿子面前与丈夫这样亲密,虽然她儿子睡着呢,她不去瞧丈夫的眼,只含糊糊嗯了一声。 端王就喜欢看她害羞的样子,百看不厌的喜欢。 他守了小儿子一天,确定小儿子不会有事,现在一觉睡饱,只觉得心里舒坦得很,就想逗逗妻子玩。 捏住她想缩回去的手,端王挑挑眉,手向下滑至她乌压压黑发下露出的一节脖颈处,小指轻轻压在她精致的锁骨上,压低声音道:“让你担心了,是我的不好。” 他出征打仗多年,敌人多不可数,他处处小心地方,这才从未牵扯过他的妻女儿子,想不到此次本以为算得上秘密的出行,却是防不胜防叫人钻了空子。 端王妃最听不得他说这种自责的话,赶忙将纤纤玉指压上他的唇,皱眉让他不许再胡说。然而,手指触到他软乎乎的唇,看到他眼中的歉然由戏谑代替,她就后悔了,想要缩回手,却被端王先一步捉住。 “好,不说了,萱儿怎么样?” 见丈夫只是握着自己的手,端王妃倒也不挣脱,回他说:“挺好的,就是……”端王妃将沈瑾萱上午突然叫不醒的事,简单明了的跟端王说了一遍,现在说起来仍是心有余悸。 “嗯——”端王沉吟,眉也皱起来,“无缘无故肯定不会这样,杨御医检查不出来毛病,可也不能就此轻瞧了这事儿,放心,为夫定会让咱们的孩儿有恙的。” 说这话可就有点打脸了,端王妃不怀好意笑起来,端王连忙改口,再三强调道:“今后、今后。” 她自是信他。 柔柔漾起一笑,端王妃说:“我给你热饭菜去,等会儿就好。” “好。”知道他若是坚持不吃,妻子是不会饶过自己的,端王便点头应下,松手让妻子去厨房。 穆琰回到宫中,径直去了永安宫。 刘皇后有好些日子没看到穆琰了,她本坐在梳妆桌前由树莓为她梳理长发,心思摇摇晃晃的不知飘向何方,飘到了何处。她还年轻着呢,美得很,面若桃花般粉嫩着,可一双眼睛却是已经老了。 树莓自镜中看到她家娘娘的表情,便知道她一定又想起了皇帝陛下与现下最的宠爱的萱贵嫔。 这萱贵嫔也真是得了上天的眷顾,竟然这就怀上了,若是公主也就罢了,若是个皇子可怎么好,眼下她盛宠不衰,孩子还没出世呢,不过因着皇帝陛下自己大意差点给弄没了,这就千般万般的护着了,陛下还亲自下旨,这段时间不许她随便出茗萱阁,更是绝了所有前去探望恭贺的人。 连到永安宫请安也是一句话就免了,皇帝陛下分明就没把皇后娘娘这个正妻放在心里,他是丝毫不在乎娘娘的感受与处境。 树莓越想越气愤,她自小便跟着刘皇后,关系肯定亲近些,恐怕也是这宫中最为刘皇后着想的人了。 “娘娘,梳好了,睡吧。”她不忍心让娘娘继续苦想下去,这样的话,伤的人只有娘娘自己。 思绪被拉回来,刘皇后抬手扶了扶额,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陛下驾到!” 尖锐的太监嗓儿高高划破永安宫的安静,乍听之下,刘皇后还怀疑是自己思念成疾,耳朵出了幻听,可即便怀疑,她还是忍不住改为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与鬓角。 这可怎么好,她都散发了,怎得皇帝这时候来了? 章节目录 第34章 百态(二) 刘皇后激动地瞅了好几眼镜子,镜中的女子惆怅掩下,溢满欢喜的眼眸自有一番生动灵气,可刘皇后却觉得不好,她突然感到后悔,后悔今晚这样早就洗漱散发。 可长夜漫漫,若不早些时候睡下,一个人,又如何度过? 树莓见刘皇后不起身迎驾,反而一直照着镜子蹙眉布满,生怕她家娘娘耽误了迎驾的时候,忙出声提醒她:“娘娘,咱们得快去迎驾。” 刘皇后听她说话也不愁了,喜得扬起唇角,树莓这样说,那可就不是幻听,她又暗嘲了自己,对于他的突然到来,竟然感到这样的惊慌失措,实乃失态。 可就是按耐不住的、异常的,心里激动。 陛下从来没有过夜里突访永安宫的时候,今日来,可是也想见见她了? 刘皇后由树莓搀扶着,步履极快地走了出去。 那日思夜想的男人真的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了,他器宇轩昂,连走路的姿势都那么好看。 刘皇后坐在后位上多年,真的很多年了,当穆琰还是太子时,她就是太子妃,这么多年,她头一次因为丈夫来到自己寝宫而欢喜到染红眼眶。 她知道他的喜好,从不打扮得过分明艳,今夜更是洗漱过后的干净模样,也是如此,那红了的眼眶才分外明显。 穆琰还没走近,便看到了。 他的皇后一直贤良端庄,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看起来娇弱实则坚强能干,很少在他的面前哭,不对,似乎是从未在他面前哭过,如今,好端端的竟忽然就红了眼,穆琰下意识走快两步,伸手稳稳扶住正要下蹲行礼的女人,柔声问道:“怎的了?皇后……因何而哭?” 许是从未面对过这样的刘皇后,穆琰问得有些生涩停顿,如此,刘皇后心中虽悲凉大过一切,却也喜不自胜,可是喜越多,悲便更甚。 “臣妾没事,臣妾、臣妾只是想念陛下,想念得紧,心口疼……”她扯了慌,可那又如何?她的病是没犯,可她也是真的疼,看到他以后,她更疼! 穆琰想松开扶着刘皇后胳膊的手,可她眼眶红红的,脸色真有些发白,她眼睛里的那些惊喜交加也让他实在狠不下心。 便扶着吧。 刘皇后一路被穆琰搀着回了内室,树莓等人并不跟着进去,只站在门口给他们关好门。 穆琰扶着她坐到床上,看刘皇后眼睛像只兔子的一样红,粉粉的下唇被轻咬住,褪去她往常的喜怒不形于色,这样看来,竟也是楚楚惹人疼惜的。 他心里虽怜,却终究无关情爱。 但穆琰在刘皇后耳边软言软语,眉头微蹙似是心疼,将她放平到床上的动作又如此小心翼翼,进屋前还着人去请太医,哪里看得出这一切都是他在走过场、都是他信手拈来的柔情似水? “你躺着,朕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 “陛下,所言何事?”刘皇后心中酸涩难忍,却也强行止住越发红艳的眼眶继续红下去,她眨了眨眼睛,委声问道。 她做皇后做得实在是太久了,当着众人的面儿失态这种小瑕疵,在她内心深处是不能容忍的。 也不知刚刚哭得时候,有多少宫女太监瞅见了,若是传出永安宫去,叫旁的人知道了背地里笑话她,那可真是耻辱。 刘皇后这样默默想着,终于恢复些许往常的神态,只是脸色却还是透着白,尤其她压着一头乌压压的长发,真白出了几分我见犹怜。 穆琰拧眉瞅着难得一见弱态的皇后,探出手抚了抚她的面颊,嘴上说道:“饶浦受水灾想来皇后是知道的,朕与众臣商议后决定亲自护送赈灾物品到饶浦,朝中事宜暂交你爹处理。” “朕不在的期间,后宫里所有事宜都要劳烦皇后费心了。”穆琰说完,眉头并未展开,让人觉得他是在为灾情犯愁。 刘皇后甚少被他这样亲密触碰,她不愿见他愁心的模样,强行忍耐住想要抬起手为他抚平眉心的冲动,只柔声应他:“陛下放心去,臣妾定不让陛下失望。” “甚好。”穆琰很满意,主动握住刘皇后的一只手,继续说道,“朕此次出行恐需月余,在此期间,萱贵嫔及她腹中朕的孩儿,还望皇后能小心护着,皇后,至朕归来以前,你……能否护她们二人平安呐?” 他说着,好似在询问,又好似在威胁,刘皇后有那么一瞬不知该如何反应,该用什么样儿的表情面对他,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茬,她还以为她会抽出自己的手。 “这……陛下您更要放心了,萱妹妹怀的是您的孩子,臣妾、绝不会让她及她腹中胎儿有任何差池,陛下莫不是信不过臣妾的能力?” 刘皇后勾起唇角,笑得也是一双水眸微弯。 穆琰一直紧盯着她的眼睛,现下也是扬唇笑起:“怎会?朕从未怀疑过你……”他松开握着她手的手,直了直腰,“朕一直都对你感到放心,好了,朕先回崇德殿批折子,晚点儿再来看你。” 穆琰说完,似是犹豫了刹那,最终才又弯腰俯身,在刘皇后的额上印下柔柔一吻,而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仍是他来时的模样,器宇轩昂,连走路的姿势都那样好看。 他都不留到太医来。 刘皇后望着穆琰的背影蹙眉,到他几步走出内室,她再也看不到后,一手捂在心口处,闭上眼睛,两行清泪落下。 无限大的委屈与疼痛夹着嫉恨与怨气猛然袭来,让她不得不转个身子侧卧着,甚至缩起了两条腿,任由凉凉的液体不断滑落,湿了铺散在脸下乌发。 回崇德殿的路上,穆琰仔细想了一下关于饶浦突然发水至灾一事。 按规矩来讲,水库的水坝一年检修两次,若有问题必定会上报,而后翻修,断不会出现什么水坝坍塌之事。近两年饶浦的水坝总在翻修,偏还出了这样的问题。看来,是有人明知水坝有问题却并不解决。 如此,朝廷每年派发过去的检修银两是全部喂猪了。 一想到自己手下委以重任的臣子,居然是祸害黎民百姓的贪官污吏,穆琰就气不打一处来。此次他决定要亲自去饶浦,一来是探察民情慰问灾民,二来就是要好好清一清坏了一锅汤的老鼠屎们。 祁国百姓的保障,是必须要保证的。 想完饶浦一事,又想到他岳父端王遇刺的事,常年为帝的直觉告诉穆琰,此事绝对非同小可。 炎城已经去查了,估计很快就能出个结果。 再等等,就好。 崇德殿与茗萱阁一条宫道相隔,穆琰走着走着,远远瞧见那院子门口微弱摇晃的光,是守夜的太监们手持的灯笼亮。 他忽然想起沈瑾萱的陪嫁丫鬟来,那个眼睛可大,性子也特活泼的……好像是叫明燕的丫鬟。 心里盘算着,便干脆拐进了去茗萱阁的那条宫道。 迎面,走来一个身着浅粉色衣裙的女子,后面跟了三四个宫女太监。 她的身后是灯笼的暖光,也并不是那么亮,却给她的周身镀上一层暖黄色的光晕,这样看来,倒是比天上发出清白苍凉的月亮还要惹人注意些。 此女是李美人,上一届选秀时入宫,倒也是三年前的事了。 本是一副花容月貌,却因刚入宫便生了病,而迟迟不得穆琰宠幸,她一忧心,反而病情不断加重,病情加重就更不能让穆琰近她身,这下可好,忧心忧得最后人都下不了床了。 真是一病病三年。 李美人自认是个长得美的,若不是当初错过了最佳的机会,那她肯定也落不得如此下场,入宫三年,现在连个宫女太监都敢欺□□骂,后宫里怕是根本没人记得有她这么个人。 三年来,李美人听说过多少个备受宠爱的妃嫔一个替着另一个,另一个又被其他一个替过去。 对于那些过眼烟云,李美人均是呵一声冷笑,她们抓不住圣心、不得长久,那是她们修行不够,若是能给她一个机会,那么……她就是长久,后宫里唯一的、长久! 正这么想呢,机会就来了。 最近,她的身体简直是奇迹一般越来越好,更重要的是,如今盛宠当头的萱贵嫔有孕了,不方便侍寝。 这一日两日陛下忍忍也就过去了,可若是时间久了呢? 后宫的妃嫔们哪一个不是曾经的盛宠当头,可不也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流逝了么? 李美人觉得,这就是天时地利和人,连老天爷都在暗中帮她呢。 今晚,穆琰刚从永安宫出来,她用不多但是全部的积蓄收买的小太监,就抄近路小跑着来告诉她了。 李美人知道现在还在兴头上的皇帝肯定是要回茗萱阁的,那么,只要她在半路上成功截下他就行,只要能截住皇帝一晚,她就不怕以后他不想着她! 等得时候不长,远远地,李美人就看见那个不知道她梦见过多少回的男人,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来。 章节目录 第35章 李美人 看来当今的皇帝陛下不喜自己妃嫔着太艳妆容的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后宫的每个角落,所以李美人脸上略施粉黛,虽依然难掩苍白脸色,却胜就胜在她的弱不禁风。 李美人走着,一个小宫女小心翼翼搀扶在侧,她纤柔的腰肢宛若沁心湖旁新生的杨柳长条,在风中左左右右来回地晃,直晃得人眼锁在她那小腰儿上。 她似乎起初并未看清与她迎面相撞的人就是皇帝,待她与穆琰的距离离得相当近后,她才一脸惶恐受惊的行礼,可谓是摇摇欲坠的一礼。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圣安。”自那水润饱满的粉色唇瓣中溢出的声音,娇娇柔柔的,绕着人耳不肯散去。 穆琰眼中流转着晦暗不明的笑意,他自启唇说道:“起吧。” 如此,李美人只管退避到一侧让出道路来,让皇帝过去即可,怎知她站直双腿后,柔细白嫩的手扶上了太阳穴的位置。她的手指微微错开,轻轻搭在眉眼一侧,眼皮无力地眨动两下,看那身形,竟是要倒。 妙人儿要倒,怎能不扶? 穆琰大跨一步,手臂一伸,便将那晃了两晃的妙人儿拦在他的怀中,放低了声音问她:“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他自己是了解的,故此刻意压低了嗓音说话。 两个人靠得近,身子贴上穆琰宽阔硬朗的胸膛时,李美人抑制不住的颤了颤,鼻翼间瞬间萦满他的味道,再将他的软语关怀听进耳中,她只觉得心尖儿好似也在发颤。 李美人抬起眼睛,怯生生的望向穆琰,长而弯翘的眼睫上下忽闪,与他四目相接后,心跳如鼓。 那双眼睛真是迷人,望进去就好像形成了一股力量,直把人往里吸,她面颊腾起红晕,喘息便也短促起来:“回陛下……臣妾、臣妾胸口好闷,头也昏沉……” 李美人娇滴滴说完,咬住了唇角,眼睛亮的像是要落下泪来,柔若无骨的小手不知何时揪住了皇帝的衣襟,楚楚可怜的小模样简直让人心都化了。 穆琰也发现了,他最近尤其喜欢娇弱一些的女人。 察觉到李美人揪他衣服的小动作,穆琰垂眸瞄一眼,眸色又暗了几分。她的手白皙的很,在暖黄的光下,越发显得白嫩,他以前挺讨厌妃嫔女人动不动就往他身上黏的,也不知为何,最近却不那么在意了。 穆琰不糊涂,自然知道眼前的妙人儿在此等候他多时,原想着让明燕给沈瑾萱收拾几件衣服,留她那儿伺候几天的,却是眼瞅着就到茗萱阁了,就让人给截下了。 想想自那晚差点伤了沈瑾萱之后,他也就没跟谁做过那事儿,现下温香软玉在怀,倒还真有点儿意思。 如此想着,穆琰问她:“住哪个宫中,朕送你回去。” 李美人心中大喜,心跳又快了那么几分:“回陛下,臣妾住碧霄宫的凌月阁,陛下……当真送臣妾回去?” 怕他反悔似的,她揪着他衣服的手忍不住缩了缩。 衣服都被她扯得紧了,穆琰轻笑出声:“朕金口玉言,怎会有假?” 走路不好相互拥着,穆琰言罢,环在李美人肩上的手臂下滑,顺势捉住她的小手:“走吧。” 李美人含羞带怯嗯了一声,任由他牵着。步子落了穆琰半步,李美人壮着胆子偷眼瞧他,真真是君子如玉,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两人身后分别跟的几个宫女太监,除却炎安以外,都转了转心思。 心说看来那萱贵嫔的好日子也就这么到头了,这位病美人可也是好巧的计算,挑了萱贵嫔有孕不得侍寝的时候,毛遂自荐了。 炎安瞅了眼前面身子消瘦却窈窕的李美人一眼,正瞅见她侧脸满是痴迷的望着他家皇帝陛下,心中不由嗤笑。 他在皇帝身边照顾多年,也算甚为了解皇帝是如何看待后宫的女人们,越是美艳的,皇帝就越不当回子事儿,炎安并不认为这李美人能夺了萱贵嫔的宠儿,他伺候皇帝这么多年,头一次见他为了谁急的找不着北,那谁不是萱贵嫔,还能是谁? 遥遥头轻叹了口气,都是些可怜的女人呐。 穆琰自是不知道旁人的心思如何转的,他牵着李美人,很快就到了凌月阁。 别说茗萱阁也叫做阁,凌月阁却是根本无法和茗萱阁相提并论的,茗萱阁是个独独特别的单独院子,而凌月阁,却是碧霄宫内一正殿二侧殿四小阁中的其中一阁,自是无法比的。 李美人将人请进稍显简陋的屋中,看到穆琰在审视她的房间,不由心里喜滋滋的,只要她受了宠,还怕不能搬出这破屋子吗,不都迟早的事儿? 穆琰进屋后,完全陌生的气息袭来,他便习惯性的到处多看几眼,并不知道李美人都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两人坐着胡乱聊聊还没一会儿,伺候他们洗漱的两个宫女便相继走了进来,倒也是两个娇娇嫩嫩的小女子,穆琰随便扫一眼便知道她们事先刻意打扮过,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腻歪地慌。 狗胆包天的奴才也妄想爬上龙床? 他的眼睛紧接着就扫在李美人的身上,罢了,反正也只是个玩意儿,手下人要如何管教,着实用不着他亲自开口指点。 李美人察觉不出皇帝的心思,她正雀跃着呢,先是积极地同着两个宫女一起为穆琰准备洗漱,后又举手到他身前:“陛下,让臣妾来伺候您洁面吧。” 这倒是沈瑾萱常做的活儿,那小人为他做这些的时候可总是颠颠儿的,还说什么“自己夫君自然是要自己伺候啦”之类的话,他只笑她小孩儿心性,却还是从此纵着她。 李美人手都要伸到他身上了,穆琰眼色沉了沉,拒绝道:“不必,你身体有恙,让她们伺候就行。”宫女伺候是宫女伺候,至于妃嫔么…… 他的例外,只能破给她一人。 心里绵绵想着那小人儿,便越发觉得这李美人的言行举止都跟她有些相像。 再细眼仔细瞧,可不就是像? 这下,穆琰总算知道了,难怪起初他并不抗拒李美人触碰,原来全然是因为她在模仿沈瑾萱,给了他自己都无法察觉到的熟悉感。 都是那小人儿。 穆琰想到心坎儿中,忍不住勾起唇角浅露笑意。 本来被拒绝还有失落的李美人瞧见,心里是又激动又砰然。陛下居然在她面前笑得这么温柔,定是对她与旁人不同的,她就知道自己是如母亲所说,是有后福的人。 又过时候不久,两人洗漱完毕,穆琰自己站在床边儿,动手解起身上的衣服来。他实在是太过俊美了,脱衣服的动作让人看着就心跳扑通扑通的,李美人隐隐期待着、欲动着。 “陛、陛下,臣妾来……”穆琰闻言眉头便是一皱,瞅了不长记性的李美人一眼。 他的气势说来就来,生生把李美人吓得站那儿不敢动了,她瞅着面前阴晴不定的皇帝,心中暗悔,怎得能叫喜悦冲昏了头脑? 眨眨眼睛,一副快要哭的模样。 李美人小脸白了一层,表情泫然欲泣,略带控诉的瞅着皇帝,就仿佛是被他欺负了似的,委屈而又不敢放肆。 穆琰眯了眯他那双深邃到让人如同跌进一潭古井中的眼,当即敛了一身的骇人戾气,不再理她,低头继续脱衣服。 学的是像,可终究也只是像而已。 不过李美人如此一番,倒是给穆琰提了个醒。 是说李美人对他的小人儿如此知根知底儿,连那小人儿最爱装可怜向他撒娇都知晓的清楚,明显是茗萱阁某个人嘴巴闭得不够严实的缘故。 穆琰一直不把后宫中女人之间的争斗放在心上,有时他还乐得有热闹看,关于茗萱阁里那些伺候人,他倒还真没怎么特别在意过,如今不同往日,穆琰念着小人儿的安危,心里盘算着明日定是要炎安收拾收拾才好。 琢磨着,手上的速度也不慢,也就把衣服脱完了,他往床上一坐,这才看到李美人涨红着脸,还呆立在那儿。 穆琰也不恼,毕竟李美人如此一看,还是让他感到赏心悦目的,只开口朝她命令道:“过来。” 李美人不犹豫,抬脚便走了过去…… 城郊,穆琰私宅。 沈瑾萱睡得并不踏实,稍有动作便疼的醒过来,明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偏偏不能入睡,这难受的滋味儿可把她给折磨的够呛,一心只想着快点沉沉睡着,这样就算疼,也感觉不到。 她想得倒是挺好的,却无奈于可能是先前睡太多了,现在就是怎么也睡不着。 沈瑾萱强行入睡不成功,只好睁着一双似笑非笑的妩媚桃花眼,出神的看那被端王妃落下来的轻纱床帐。 也不知陛下正在宫中做什么呢,可是如同她娘所说的,忙着批折子? 沈瑾萱觉得有点儿不太确定,谁知道他现在在干嘛呢,说不定就没在崇德殿。这么一想,心里就开始冒泡,她就在臆想中把泡泡们挨个戳掉,一戳一个准儿,戳的“啪啪”乱响。 章节目录 第36章 收拢 翌日,清晨,宫中又你传我我传他,相互间传起了昨夜新发生的趣事儿。 是说咱们的皇帝陛下终于不在茗萱阁或者崇德殿歇息了,而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居然在不是每月十五的日子里,去了皇后的永安宫,说是直把皇后娘娘给感动的哟,眼圈都红了,若不是皇帝陛下劝着,恐怕还要哗啦啦的流泪呢。 事情若原是这样,宫里的人也就笑话的同时同情些就罢了,哪知更好笑的还在后头,皇帝陛下又走了,哪有这样儿的事儿? 偷摸扎堆儿着讨论这事儿的一群小太监小宫女,有的神情茫然,有的窃笑难忍,有的一脸说书相,却是都压低了声音,还时不时抬头看看有没有管事的人过来瞧见他们。 其中一脸说书相的那个小太监说到此处,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这都还不算完呢!”他说的激动啊,音量都在不经意间提高了些,惊得一旁听他说话的其他人赶紧让他小点声儿,还有人催他继续。 “皇帝陛下一路走到崇德殿……”说书小太监又卖了个关子,无声吞口水,觉着围着他的这些个人等他说话的表情真是有趣极了,他也只是一顿,接上说道:“前边儿的茗萱阁,就在这时!哎,你们知晓李美人不?就上一届选秀时入宫的那个病美人儿,她啊!吧啦吧啦吧啦……” 小太监直把李美人昨夜是如何把皇帝陛下给从茗萱阁门口,截去了碧霄宫凌月阁的过程详细说来,说的那是一个唾沫星子直飞,末了,他又一扬手拍在自个儿的大腿上,激动的脸与耳朵都红了,好似背后还冒汗了呢,可把他累着了:“李美人貌美非凡,身段窈窕,身有异香,与咱们陛下都洗漱完毕脱完衣服了,可你们猜怎么着?” 见他闭了口,一个容姿可好的小宫女连忙问他:“是怎么样啊,你倒是快讲啊。” 小宫女唇红齿白,眼睛又大又水灵,讨人稀罕的紧,说书小太监嘿嘿一笑,不再卖关子,言道:“皇帝陛下又走了!” 一夜之间,一个时辰之间,甩了后宫里两个女人的脸面,其中一个还是皇后娘娘,皇帝陛下果然了得。 明燕噗得轻笑出来,而后,悄默声儿地淡出人群。 到浣洗堂拿了已经洗好的衣服,她携着抹笑回了茗萱阁,却不成想,早有人在等她了。 与此同时,崇德殿早朝正在进行。 只听一位出列的臣子敬言道:“陛下,那司国端王来得秘密,且实在是突然,到祁国当晚便又受到刺杀,此事恐有蹊跷。” 血迹那么大滩不说,光是城郊私宅周围稀稀拉拉住有两三户人家,穆琰就知道,这事儿一定瞒不住,只是外面究竟是如何传的,他倒是不得而知,不过既然有臣子提了,那定是不好听的。 想端王来祁国时,就连对司国众人也是保密的,应该只有司国皇帝傅熠和两三个他的同僚知晓,毕竟真的不是什么方便事儿,涉及两国,能有多秘密端王就有多秘密,然,百密一疏啊。 高位上,穆琰身着明黄色龙袍,端坐在龙椅上,耳朵听着他臣下说的话,轻轻点头,问其:“端王入京朕自知晓,有关其遇刺一事,汝有何见,详说来听。” 那臣子闻言,拱手弯腰略作一揖,并不拘着,直言说道:“臣猜测,是有人要嫁祸给陛下、给祁国,臣怀疑……”他抬起眼皮,正对上穆琰那双总叫人猜不透的眼睛,这是他的君上,是他效忠的人,他自是要信他的,收起心中的顾虑,继续说:“臣怀疑,是司国。只是,不知道端王是提前知晓着配合,还是根本就不知情。” 若端王是配合的,那么留着就是祸害,反正已经有了行刺一事,倒不如直接除了。 若端王是不知情的,那么就说明司国要把功高震主的端王给除了。早知司国端王善战,有勇亦不失谋略,能为祁国、为陛下所用的话,倒也是一件极好的事。 “嗯——”穆琰意味不明的长嗯了一声,他并不着急搭腔,而是把底下列着的朝臣都仔细瞧了个遍,这才回应江求之:“求之所言也是朕心中所想,朕已经着手派人去查了,相信再有两三日,结果便能知晓,此事到时再议。” 江求之领言退回自己的位置,他站好了才想起来好似有谁跟他说过,最近皇帝新宠的萱贵嫔,便是那端王之女,司国的明萱郡主。 他又瞧皇帝一眼,心说看来端王能来帝安城,与那萱贵嫔是脱不了干系的,只是皇帝陛下这是怎的了,居然为了个女人冒这个险? 转念,江求之心中嗤笑自己,方才还怕皇帝斥自己胡言乱语挑两国是非,现在又疑皇帝是否被女人迷了心窍失了明智,真真是够了。 瞧陛下那总一副运筹帷幄自有打算的样子,他真是不得不嘲自己一句,瞎担心。 想来,陛下是早就动了收拢端王的心思。 接下去就是众臣七嘴八舌讨论饶浦水灾该如何解决了。 这边朝堂上言论激烈,那边,沈瑾萱正悠哉悠哉的由着一个名为小翠的丫鬟,服侍着喝养生药粥呢。 小翠瞅着比她年长了些,不过应该也没年长多少,沈瑾萱趁着吃粥的空闲,嗓音软哒哒的问她:“小翠啊,你今年多大了?”她不记得前世端王府中有个叫小翠的丫鬟,实在陌生得很。 “回郡主,奴婢二十一。”小翠低眉顺眼恭敬回答,看着就像是个老实的。 沈瑾萱咽下一口温度适中的粥,趴在床上继续软哒哒的问她:“那你在端王府干活多久了?” “回郡主,时候不长,两个月。” “哦?”沈瑾萱打着转儿的哦,绕的小翠心里有些颤。 就在此时,房门被推开了,放眼敲过去,竟然是明燕,沈瑾萱喜得一乐,唤她:“明燕,你怎么来了?” 明燕本不知道她家郡主受伤了的,只晓得沈瑾萱是去见她家王爷和王妃的,现下走近了一瞧,心疼的直掉眼泪,哭着问:“郡主啊,你怎么了,伤得严重不严重,可让太医瞧过了,太医怎么说?” 她这挤到床边张嘴一哭,倒把心有些慌的小翠给挤到了一旁。 沈瑾萱瞄了一眼仍然低眉顺眼毕恭毕敬站到一侧的小翠,才柔声哄明燕:“好了好了,我没事,放心啊,瞧你,我粥还没吃完呢,还不喂我?” 小翠闻言,伸手把粥递给正吸鼻涕抹眼泪儿的明燕。 “还是你继续喂郡主,我得先去洗手,可小心着点别烫了郡主,千万仔细啊。”但凡跟沈瑾萱有关,明燕就忍不住多说几句,明明也是小小的年纪,偏这点像个老婆婆似的。 再三嘱咐后,明燕才快步走出屋子,找地方净手去了,她是怕她手上不干净,万一稍有不慎怎么的,染在郡主身上就不好了,故此洗的格外仔细和认真。 洗完手之后,明燕倒是没着急回去看她家郡主,她寻了人问王爷王妃现在何处,知晓后便过去了。 端王夫妻就在沈瑾萱房间的隔壁呢,端王昨夜又没睡,刚被端王妃收拾干净,现下也算精神,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妻子喂醒来的儿子吃粥呢。 他昨个晚上去看了已经入睡的女儿,伤得可是一点儿不重,就也没怎么总过去看,毕竟沈瑾萱伤在背上,只着了里衣,她又是已经嫁了人的,他就算想多看望看望女儿,说到底也是不方便,更何况女儿嫁的不是别人,还是个皇帝呢? 端王妃昨夜守在这里睡得断续,也是精神不错,眼瞅着自己儿子女儿都越来越有精神,她心里欢喜,手上喂儿子吃粥的动作越发小心仔细。 沈小王爷今儿意识也清明得很,瞧着母亲父亲的样子便知他们为自己担心不少,幸而,他没事了,只需时间让他全部恢复。 于是做母亲的喂得开心,当儿子的吃得也开心。 “王爷、王妃,明燕求见。”脆生生的声音自外头传进屋里,端王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明燕一见端王出来了,膝盖一软就想跪,却又想起院子里都是皇帝陛下的暗卫,万一他们想多了弯弯绕绕的怎么好?可再想她是郡主的陪嫁丫鬟,没照顾好主子跪一跪老主子也是应该的,于是砰一声就跪下了,夹了哭音儿请责说:“王爷,是我没照顾好郡主,请您与王妃责罚!” “起来,事发突然,你又没有三头六臂,如何怪与你身上,回去好生照顾你家郡主便是。”端王一脸深明大义的让人赶紧起来,脚底下的地面可是实打实的,小姑娘跪的倒是干脆利落,怕是膝盖要疼上几天的。 明燕是为端王所救,自小便为了将来能守好沈瑾萱的安危而学习武功与轻功,武功她有点实在没天赋,只能算是皮毛,可飞檐走壁的轻功却是真真的天赋上佳,世上鲜少有人能达到她的程度。 端王看她学武不成,倒也不费心,只想着将来某日他女儿若是有个什么危险,能让明燕背着轻轻松松逃跑也就行了。 再说皇宫中里阴谋重重,干个什么坏事儿,或者打听个什么事儿,来无影去无踪的多方便。 端王算盘打得也算是噼里啪啦乱响,当初沈瑾萱嫁到祁国,有明燕作陪嫁,他也是放心不少的。 “谢王爷不责。”明燕扣头谢恩。 章节目录 第37章 帮我 明燕扣头后站起身,说:“郡主在宫中并未受任何委屈。”其实她也只是要告诉端王夫妻这个的。 端王嗯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就让明燕退下,自己又进了儿子的房间。 对于女儿入宫后的生活如何,这次见了穆琰后他心里已经有了一张谱,踏实不少。要说后宫的女人再能兴风作浪,那也是比不过皇帝。只要皇帝真心对自家女儿好,把他女儿放在心上,其他的也就不必担心。更何况他家的女儿,也不会平白叫人欺负,他多少还能了解的。 沈瑾萱一碗粥喝完,明燕也回来了,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先让小翠退下去,待门关严,才问道:“你怎么来的,是陛下?” 明燕点头,徐徐道来:“今儿早上一个叫炎灵的姑娘来找我,说皇帝陛下密旨,要我收拾您的几件衣服赶紧跟她走,郡主,你不知道昨儿晚上发生了两件可好玩的事,宫里头现在都传疯了。” 她说着,言语里透着一股子欢喜与兴奋。 沈瑾萱抬眼瞧她,熟悉的人能在身边服侍,她也开心,想到是穆琰总惦记她,为她着想,心里就暖呼呼的,并不搭明燕的呛,只等她继续讲下去。 明燕说起话来吧啦吧啦的,用词分明,言简意赅,不一会儿就把事情的始末过程全说给了她家郡主听,听得沈瑾萱心里也觉得高兴。 刘皇后不得穆琰的心,穆琰甩她脸面在沈瑾萱的意料中。 她知道穆琰骨子里最讨厌被束缚、被胁迫,偏偏刘皇后就是太后威胁着皇帝给娶来的。他心里不爽,自然不会对刘皇后如何如何,心情好的时候,也就给刘皇后点好脸色,说不定还嘘嘘寒问问暖,他若是心情不好,定是连脸色都不愿意给刘皇后看的。 沈瑾萱太了解穆琰了。 还有李美人,这倒是个完全陌生的人物,就算只是用耳朵听,沈瑾萱也知道李美人存了怎么样的心思,如今自取其辱,她也乐得当笑话听。 不过……让沈瑾萱没想到的是,李美人会成为笑话。 穆琰居然放着美人不享用,不是连衣裳都脱了么,怎么就又走了呢? 沈瑾萱心里疑惑,却也不得答案,并没有把这事儿往她自己身上联想。主要是她自认还没那么大的魅力,能让皇帝陛下为她守身。就算他对她是有爱意的,守身这不切实际的,她还真没想过。 可若是真的与穆琰两情相悦后,他又宠幸了旁人,她多少还是感到不爽的。 沈瑾萱垂了垂眼帘,自我安慰起来:反正她是来赎罪的,自然要把穆琰排在第一,这一世只要穆琰好,她就好,只要穆琰觉得欢喜,那么她的这点不爽和委屈算什么,轻轻松松压下来。 然,穆琰没有宠幸李美人。 这个戏剧性的转折让沈瑾萱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刚刚决定下来今后要委曲求全的心思已全然不见,她是要做后宫里独一无二的宠妃的啊,怎么能容忍旁人同她分宠呢? 更何况是她深爱的皇帝陛下的宠爱,当然不能分啦,哪怕是一点点,也不能。 沈瑾萱仔细想了想,做了决定。 一直到傍晚时分,穆琰才露面,他先是去见端王夫妻,以表礼数,而后才进了沈瑾萱的房间,进屋后一看那小人儿,居然在屋子里由明燕扶着走路呢,可把他的心给惊着了:“你怎么下地了!”他疾步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扑鼻而来的都是她的味道,发香与体香混在一起,他觉得发香更为浓郁一些,便又问她:“洗头了?” 声音里暗含着对她不乖乖听话的小小怒气。 沈瑾萱见他来,当即笑得像朵花儿似的,糯糯唤了声儿:“陛下~” 她笑起来最为好看,孩子气的很,穆琰最是喜欢,瞧着她精神头好许多,他好像得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放松,却还是因为她不小心爱护自己而沉着一张脸。 沈瑾萱最喜欢看他这幅样子,瞪眼瞧了好久,惹得穆琰破攻轻叹一声:“你呀你,不让人省心,来,坐下。” “唔,伤在肩膀,又不是腿,我躺得心里腻歪的慌……”沈瑾萱嘴里嘟囔抱怨着,可还是乖乖地任由他搀扶着坐到一旁的圆凳上。 穆琰扯过另一张圆凳,靠近她坐下,两个人几乎是膝盖触着膝盖。 执起沈瑾萱的右手,他颇为语重心长的说:“万一磕着碰着,扯动伤口了再弄出血怎么办?”她的手软软的,他一根一根把玩,小力气撵捏她的指尖。说话间垂眸看,被他握在手中的手小小的,白嫩极了,穆琰疼爱得很,便捉起来放到唇边,温柔的亲吻她的手背。 沈瑾萱受着他的吻,心中想他是否也这样对过李美人? “陛下……”穆琰应声抬眼,眼里含了疑问,他这样看着她,她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怎了?” 缩回手放到胸前,沈瑾萱不好不回他,随便扯了一句:“臣妾……手不干净。” “呵——”穆琰轻笑,一手只提着凳子,抬起屁股往前移,然后双腿大张包住她的腿,上身前倾,两个人的距离就此拉近,他才说:“朕又不会嫌弃,过来点儿,朕想亲你。” 他深邃的眼中有赤·裸的欲·望,他命令的口吻轻柔而张狂。 沈瑾萱脸倏地红了,粉粉薄薄的一层镀在她的脸蛋上,越发娇艳可人,她的眼角熏了不知是笑意还是醉意,只知道她站了起来,而后跨坐在穆琰的腿上,双手搭在他的肩膀圈住他的脖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与他对视。 披散的长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到她的耳边与脸庞,穆琰携着笑,一只手扶住她的腰,一只手将那落下来的头发挂到她耳后,露出她莹润小巧的耳朵。 沈瑾萱伤在左侧后肩,刚刚抬胳膊时牵动伤口,疼得她脸色白了几分,忍住不哼声儿,她垂着眼睛看穆琰,看他性感的薄唇。 李美人昨夜可也吻过他? 一个恍惚,等沈瑾萱回过神时,右手的手指已经压在他的唇上了,瞅着他眼中那抹促狭的笑意,她没把手给收回来,只木讷问他:“陛下,李美人有碰过这里吗?” 她问的好霸道,好失落,还有些暗藏在深处的愤怒。 穆琰忍不住眯了下眼睛,顺着她的话回想起昨夜来—— 李美人听了他的命令走到他身前,眼里满是娇羞,而后,穆琰抓住她的手腕一扯,便将人压在身下,一声软软的惊呼飘到他的耳朵里,够娇媚,却好像也不是那么娇媚。 他也没想那么多,只埋头脱她的衣服,李美人的手不知何时攀到他的肩上,他抬眼看她,就见她正张着小口无助喘息着,半睁的眼眸含了春水,端的就是楚楚可怜又娇媚勾人。 穆琰的手毫不客气压在李美人的柔软上,恶意满满地施力揉捏,看着那团雪白上红润□□的端顶,他忽然想起沈瑾萱,想她现在是否睡了,伤口还疼不疼? 他向来擅长一心二用,哪怕心里想着一件与之完全无关的事情,手上的动作也并未停下过,将李美人翻过来,穆琰不想看见她的脸,打算从后面进入,手撑在她的身侧,入眼的是李美人光滑洁美的背部。 印在他小人儿后肩处的伤那样触目心惊,定是要留疤的,他都说了不会介意,可她还一副懊恼的小样子,穆琰皱眉,心想她肯定还没睡,娇娇气气的小人儿如何能受得了剜肉的疼? “陛、陛下?”身上的人忽然停了动作,李美人不解,忍着羞唤他。 穆琰却已经翻身坐在床边,倒是不忘扯过一床被子盖住寸缕不着的李美人:“朕忽然想起崇德殿还有折子没看,你先睡吧,不必等朕。” 就这样,他穿好衣服后就离开了。 穆琰回想的有些出神,沈瑾萱瞧见,知晓他在想那个李美人,她是阴暗惯了的人,前世纵横跋扈的时间太久,现下的第一反应竟是想要杀了李美人。沈瑾萱被自己惊了一跳,赶紧压下蠢蠢欲动的心思,转念想别的。 她低下脑袋,探出粉嫩的小舌头舔舐穆琰的唇,忽的用力,咬他一下。 穆琰吃痛低哼一声,抬手扣住她的后脑,轻轻松松夺回主导权,舌头霸道地钻进她微张着迎合他的小口中,绕着她的小舌进进出出来回搅动。 她的香津被他咽进肚子里,他觉得还不够,舌头在她的口里更加肆虐。 “唔……嗯……”沈瑾萱禁不住,呜呜咽咽的细碎呻·吟溢出来,直勾着人的心。 穆琰最受不了她的娇·吟,欲·望爆似的棚啃食她的唇舌,直到沈瑾萱环在他脖间的手抵在他的胸前,小力气的推他时,他才放过她。 再看他的小人儿,红唇更加红了,还水啧啧的,都是他的功劳。 沈瑾萱只觉得终于获得自由的小舌头现在在发麻,舌尖都有些疼了,忍不住用眼睛瞪面前的罪魁祸首。 她红着脸,眼里含着水儿,瞪人的样子可好看。 穆琰看的本就发热的心头一阵燥·热,又实实在在疼爱了她一番,直把她的唇舌啃咬得都没知觉了,腿间硬起来的某物也凶狠的顶着沈瑾萱。 在他的认为中,他确实好久没做了,然而昨夜的情动与现在的相比,根本不能算作情动,他简直被小腹下叫嚣狂乱的欲·望给弄得要失去理智了,想要她,想要狠狠的进入她,想要让她更大声的呻·吟,他简直要被她折磨的疯了。 “萱儿……”穆琰说话含糊不清的,嗓音低沉嘶哑,他的两片薄唇贴在沈瑾萱莹白香嫩的脖间,喘着粗气解释道:“我没碰她,我只想要你,萱儿,你用手帮我……好不好?” 他说着,捉住她的右手往他腿间移。 章节目录 第38章 期待 沈瑾萱听到他说话的内容,睁开一双迷离万分的桃花眼,虽然知道昨夜他半路离开了,可是她却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碰那个李美人,心里到底是没边儿的。现在,听到他这样说,她只觉得心里一块大石头是真真正正落地了。 便任由他牵引着,最终停在他的 Zhuo Re 处。 穆琰被软软的小手触到的那一刹那,感觉就像浑身都过了一遍电流似的,他埋首在她脖间,小心翼翼的 Tian Ken 着,就连他们手上的Dong Zuo,他都不敢太用力,生怕牵动她的伤口让她疼。 慢有慢的好处,她的小手那么软,那么暖,不留余地的 Bao 着他,上下动作间都让他觉得比 Jin Ru 别的女人里·面还要舒服,都是因为她。 穆琰没有在沈瑾萱的脖子上留痕迹,却在她的锁骨前留了好几处紫红,她的身体莹白嫩滑,与他靠得这般近,她的柔·软时不时晃在他眼前,奈何他的小人儿高度不怎么够,他是咬·不住那柔·软的,便也只好来回 Tian Ken 她的脖子、锁骨、耳垂、唇·舌…… 起初沈瑾萱没想那么多,套·弄着套·弄着就有点不想继续了,她怕有人进来啊,“陛、陛下……” “嗯?”穆琰专心致志品尝她,并不抬头,只黯哑的嗯了一声。 “有人来怎么办啊……您、您快点儿、快点儿……” ‘快点儿结·束’这几个字,沈瑾萱怎么也说不出来,她闭起眼睛,睫毛颤啊颤的,穆琰抬眼瞧见,握住她手的手却还是维持着不徐不缓、忽急忽慢的Su Du。 “不会有人来的,乖。”他哑声诱哄,又看见她的泛着水光微张的小嘴,眸色愈发暗沉起来:“宝贝,下次……Yong Zui 帮我……” 他光是想想她埋首在他 Tui Jian 做Huo的场面,就热血沸腾的忍不住要Chu Lai了,又过一会儿,终是怕她累着,闷哼一声后在她手中释放Chu Lai。 说不累是假的,沈瑾萱手腕子酸痛极了,只坐着让穿戴整齐后的穆琰为她擦拭,他方才结束前说的那句话,她全当没听见。 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擦干净,穆琰才唤人端水进来,又给他的小人儿洗了洗手,最后才把沈瑾萱抱到床上安置妥当。 小人儿怕是被他陪着了,躺着与他说话还没多久呢,哼哼两声儿就合上眼睛睡着了。 沈瑾萱的睡颜恬静、稚气,穆琰瞧着心就是软的,如今他也算是看清楚了,他就是喜欢她,喜欢她的眼睛,喜欢她的笑颜,喜欢她为他缝制衣服时的细心专注,喜欢她向他讨饶时的软言嫩语,喜欢她的一切,不只是他的心在喜欢她,连他的身体都爱极了她,唯她不能满足。 穆琰在睡熟的沈瑾萱脸蛋上亲了一下,而后轻手轻脚下了床。 忽又想起这小人儿最初与他提及李美人时的神态语气,分明就是失落委屈还有点儿怒意,善妒的女人最讨他嫌,看样子这一项中又要将这小人儿除外了,她吃味儿的样子在他看来,分明可爱得很。 罢了,既然他现在爱宠着她,那就专心宠着吧,今后,只要他的心里还有她,不动旁的女人便是。 穆琰拢好有些松垮的衣服,又回身给已经睡熟的小人儿盖好被子,这才无声地走了。 回到宫中后,穆琰忽然想起已经有几天没见过他那俩儿子了,于是拐弯儿就去了长春宫。 长春宫中除了守夜的太监宫女还醒着,没谁这么晚不睡觉的,穆琰没让人声张,径直进了两位皇子休息的卧房,在旁整夜伺候的两个小宫女赶紧行礼,不忘压低声音,并没朝着两位皇子。 穆琰满意,摆手示意她们起身,走近他的俩儿子旁,仔细瞧了几眼。 大皇子穆瑞哪怕是睡着都看起来比二皇子穆晟更精神,白胖白胖虎头虎脑壮实得很,不知是否是做梦了,小手小脚还时不时动弹挥舞两下,粉嫩嫩的小嘴儿也老动,穆琰看得心里欢喜,伸出一根手指不停逗弄他大儿子蜷缩起来的小手。 站在一边儿的宫女偷眼瞅见了,心说皇帝陛下再这样动下去,大皇子一准儿得醒。 果然,穆晟极淡的两道小眉皱了皱,黑漆漆的大眼还没睁开呢,倒先张嘴哇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嗓子在寂静的夜中那叫一个嘹亮哟,吓得他弟弟穆晟紧跟而上,哇哇哭了起来。 两道童音哭得尖锐又放肆,穆琰转身抱起小儿子,他抱孩子的姿势还不怎么标准,只格外留心着力气,生怕弄疼了这不及他半个胳膊长的娇娇小小的娃娃:“好了好了,小晟不哭啊,不哭不哭。” 其中一个宫女也赶紧抱起大皇子穆瑞,柔声哄了起来,另一个宫女偷瞧了好几眼穆琰,被抱孩子的那宫女瞪了之后抬脚疾步走了出去,她是要去请乳娘的,喝了奶两个皇子就会继续睡了。 奶娘前脚刚到,披着外衣的婉容华后脚就来,一瞧见皇帝也在,匆匆行礼,被穆琰免礼后,走到他身前儿接过二皇子:“陛下怎么来了?” 这屋里人多,虽然没人敢看她,可她到底也觉得不好意思,尤其是穆琰还在,就请了罪抱着小皇子回了她的房间,想着要褪衣喂奶。 穆琰允了婉容华赶紧去,这边屋里的乳娘也要给大皇子喂奶,他又不方便在旁边儿看着,就也跟着婉容华出去了。 怎么说婉容华也比乳娘更适合让他看,于是穆琰抬脚就跨进了她的房。 床上,正坐着衣服自右肩褪至腰间的婉容华。 穆琰瞅了眼吃的正香的大儿子,并没有想太多,他是最不拿女人当女人的人了:“朕忙完来看看他俩,哪想就将他们吵醒了,还扰了你。” 婉容华怎会不知他?她笑笑,柔言道:“两位皇子每晚都会醒的,陛下辛苦,要注意身子。” “嗯,婉儿放心。”穆琰闲步走到床边坐下,随口问她:“朕要去饶浦的事,皇后同你们都说了吧?” “说了,今儿早请安时说的,陛下定的哪日出发?”婉容华瞧他伸手过来捏住儿子的小脚,不由心里柔软许多,他就是这样的,身为皇帝也是个随性不拘的,而她偏爱他这一点,若他出在普通人家,想也是个风流的公子。 穆琰现在心里就想,想以后他和沈瑾萱的孩子出世,也是这样的小手小脚,哭声也是如此的嘹亮,喝奶时也是这般的满足模样。想着她,想着他们的孩子,穆琰眼中似水的温柔都要滴出来似的,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轻柔不少:“还有个几天,怎了,还怕到时候送不了朕?” 婉容华知晓他是在说趣呢,并不理睬他,见儿子吃饱了,便先将衣服穿好,而后开始哄儿子睡觉。 穆琰在旁边儿看了会儿,松了他大儿子的小脚丫,对婉容华说:“行了,让人把他抱下去吧,来服侍朕就寝。” 婉容华唤了戈阳进来,小心把大皇子递给她:“让值夜的人仔细看着,再去叫人进来为陛下洗漱。” 戈阳伸手接过睡着的大皇子,回她:“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而后朝着两位主子弯腰退下,不一会儿,端着洗漱用具的两个宫女便进到屋中来,麻利儿地伺候穆琰漱口洁面,脱衣服的事儿自然留给了她们家娘娘。 待两个人都躺下,穆琰闭上眼睛说了句:“睡吧。”婉容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低低应了声嗯,便阖上了眼睛。 转眼,已是三天后。 崇德殿穆琰正在埋头批折子,他打算着早点批完早点出宫看望沈瑾萱。 就在此时,外头进来一个小太监,行礼道:“启禀陛下,炎城求见。” “传。”穆琰歇了笔,抬眸低声说道。而后他又伸手整了整衣襟,端起一杯炎安放到他手边的茶,润起喉咙来。 炎城,是以他之名冠其之姓的七人中一人,是他贴身暗卫的首领,虽然调查事情的本领与手段包括速度,都不及专门为他调查其他四国各种消息事宜的炎絮,可也是穆琰的得力助手之一。 受了炎城毕恭毕敬的礼后,穆琰朗声开口问道:“可是查出结果了?” 下面站得溜直的炎城半低着脑袋说:“启禀陛下,这拨人的行踪掩盖的极其隐秘,且并无活口,卑职……只能确定他们来自司国,一路跟着端王爷进帝安城的。具体受谁人命令,炎城无能,并未查出,还请陛下降罪!” 应声哐当跪下,炎城垂头等待责罚。 那天,他领命退下后,直接去问了城门口守城的卫兵,得到消息称前两日有格外多的人进城,比平时多了少说也有百十号人,这种现象前所未有,最重要的是,他们并未出城。 那百十号人肯定就是刺杀端王的刺客们。 炎城领了三个手下,顺着端王来时的路一路探寻,确定那拨人自端王出司国后,便一直跟随其后了。 司国的刺客,受命要杀司国有战神之称的王爷。 后炎城在司国仔细搜寻有关于那些刺客的踪迹,无果,他并不敢耽搁,极速回了帝安城,禀报穆琰。 “……司国。”穆琰沉吟,右手无意识搭在龙案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开始轻点桌面。他在想: 司国对我祁国,到底存了怎样的心思? 章节目录 第39章 结果 临近傍晚,穆琰来到城郊私宅,照样是先去见过他的岳父岳母,只是这次不是单纯的以表礼仪了,他要把炎城探查出刺客一事的结果告诉他们。 进了沈小王爷的房间,才发现里面只有端王一人,想来端王妃是在沈瑾萱的屋中,倒也无妨,反正端王才是这件事的关键。 穆琰自己动手合上门,走到里屋瞧着床上的沈小王爷也醒着,父子俩刚才好似正在说些什么,不过听到他进来后就齐齐朝他看了过来。 沈小王爷的精神和气色都好了不少,至少看起来没那么苍白乏力了,他动动嘴皮子,喊了穆琰一声姐夫。 “哎,你好好休息,我和你爹出去谈点事。”穆琰淡笑回之,说到此转头看一旁坐着的端王,“岳父……” 端王知道有关行刺他是查到了什么,应声站起身子,率先大跨步走了出去。 到院中四下无人,端王停住脚步,回身看穆琰。 穆琰身后一直跟着炎城,他一看端王爷走停了,赶紧上前一步,行礼后把自己调查的结果半点儿不带参假的尽数报给其听。 其中没有一句话、一个字是暗指此次对端王行刺的真凶是司国的皇家。 尽管,炎城认为肯定是司国皇帝想要借机除了功高震主的端王,然后嫁祸给祁国、他的主子。 但他不能表露出这样的心思与情绪,因为他是穆琰的手下,若是那些情绪稍有一点泄露出来,都有可能对他的主子穆琰不利。 “岳父,这件事您怎么认为?”眼瞅着端王越来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的脸,穆琰挥退了炎城,问道。 “你呢?你先说说看,你是怎么认为的。”端王仍然不动声色,反问穆琰。 穆琰勾起一抹淡笑,敛了一身戾气的他看起来温和如玉,风度翩翩,他只含笑言道:“司国端王,与皇家异姓,无封地留京城,在朝有实权,行事磊落,为人和善,爱戴百姓,民望颇高;手握兵符,战功无数,战神将军称之。”他说完,眉眼又柔和下来,好似方才讲话时制出迫人压力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端王听得,心中大惊,一时无语。 “岳父,我先去看看萱儿。”穆琰语气恢复风轻云淡,在看到他岳父点头后缓步离去。 端王看着他的背影,轻叹着摇了摇头。 涉及全家的事情端王认为有必要告诉他妻子,也正好端王妃寻到他,夫妻二人并肩走着,端王将炎城先前所述徐徐道来。 “我便是早知道他不简单,方才也心惊了,此人真是不简单啊。”执起妻子的手,端王感慨万分。 他口的那个‘他’与‘此人’,指的是穆琰。 刚刚端王心中大惊,惊一,是他的君有极大可能性对他心存怀疑,此次差点让他一家命丧黄泉的真凶,或许就是他忠心相待的君;惊二却是因他那个不一般的‘女婿’。 若祁国历代君王皆与穆琰相仿,那么长盛不衰也是情有可原,帝王大业,难若登天,身为帝者,岂止需要高人一等? 穆琰啊穆琰,若问谁能一统天下,端王从此定会率先想到他。 “王爷?”对于丈夫无缘无故的感叹,端王妃表示不解,不过她关心的重点并不在此,遂问道:“王爷现下如何打算的?”她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端王言语间所指何人。 “小轩的伤,一时半会儿也痊愈不了……”端王携着妻子往儿子的房间走,说这话时不知脑中在想些什么, 不过这话的意思嘛,就是短时间内他们不回司国了。 其实,端王妃也正是此意。若只单她一人,便是随她的丈夫上刀山下火海,那也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可此事还牵连着她的孩儿呢,她的儿子啊,未及弱冠,她不能让他不能与他们一起冒险啊,但凡有可能伤害到他的,哪怕一丁一点儿,端王妃都是不能愿意、不能允许的。 她是这样想的,她女儿沈瑾萱如今有了对她足够好又足够强大的夫家,只要穆琰愿意,便能保护她女儿平安一生,可是她儿子沈小王爷就不一样了。这样说吧,若沈小王爷的理想是驰骋战场,那他就是战死沙场,端王妃也能做到含泪接受。她儿子可以因国而战、为国捐躯、名流千史,但让端王妃不能接受的,那就是沈小王爷以那样一种方式,‘为国献躯’。 她的儿子,她无辜的儿子,绝对、不能因为政治而枉死。 “夫君……你会让小轩无事的,对吗?” 闻言,端王忍不住垂头扭脸去看他的妻子,看她秀眉微拧,看她水波粼粼的眼底深处那一抹潜藏的不信任,他挑眉问之:“怎么,难道你以为我会让咱们的儿子涉险吗?” 端王妃与他对视,末了,她眨眨眼睛,终是微笑开来。 夫妻二人自知他们的女儿正和她的皇帝陛下亲近呢,自然不会讨嫌前去打扰,双双进了沈小王爷的房间,却看到他已经睡着了。 夜晚静好,烛光悠然,儿子的睡脸适意,夫妻二人频频相视而望,频频相视而笑。 隔壁,穆琰褪去鞋袜外衣躺在床上,侧卧着与沈瑾萱城面对面,他正浅笑着感受她手指给他带来的微痒。 沈瑾萱的手覆在穆琰的胸膛前,食指一直在上面画圈儿,她听他讲完话,睁着一双总携着迷蒙醉意眼睛直言问他:“那就是我们司国的皇帝干的喽?” “嗯,极有可能。”捉住在他胸膛上玩耍的小手,穆琰握在掌中,而后朝她伸出另一只手,作势要覆到她鼓鼓的胸前,不怀好意含笑道:“让朕也在你这里画圈吧。” 俏脸一红,沈瑾萱娇哼一声,越发觉得穆琰不正经,软软柔柔地,她含羞嗔道:“臣妾正跟陛下说正事儿呢。” “哦?”那能轻易将她的小手包住的大掌并没有停在她的胸上,大掌的主人却也不打算就此作罢,他垂着眼睛看他的目标,四指蜷起唯有食指伸着,轻轻戳在她的柔软上。 穆琰是仔细看过了的,这一指戳下去,正抵红心。 “啊……陛下……”沈瑾萱脸上的红延至脖间,他的面孔近在咫尺,浓密直长的睫毛打下来,让她看不到他眼中的笑意与爱意,他的唇角上扬,不正经的很,他现在有一点坏,手指仍戳着她,让她感到窘迫羞涩,不由语气里携着绵软的祈求,可怜可爱。 穆琰抬眼看她,简直爱极了她这个样子,他的手由戳转为握,用她的柔软填满他的掌心,他觉得满足,忍不住捏了捏。 他的眼眸如古井深潭一般泛着神秘与危险,却偏偏让人轻易移不开视线,沈瑾萱仿佛被他吸着灵魂一样与他对视,听他低沉着嗓音哑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唔嗯……陛下、我错了……啊……您、您大人有大量,今晚放过我嘛……人家手好累的……” 沈瑾萱也不知穆琰是上瘾了还是怎么样,反正自从那次用手帮过他之后,他每次来都要带着她的手在他身上活动一番,她现在已经不是手腕疼了,而是连肩膀都在酸痛呢。 小人儿向他软声讨饶,桃花眼里醉意朦胧,仿佛染了一层水儿似的,红唇艳艳,诱人品尝。 穆琰坏笑着收回手:“好了,不逗你了,瞧你,禁不住逗引。”他说的可是实话,每次他稍微逗逗她,她就一副情动不已的样子,那小模样,脸颊微红,气喘吁吁,眼波含水,娇·吟不断,偏偏小嘴里说着不要,被她这样求一番,他哪里还能忍得住?本意只是逗弄逗弄,结果每次都发展成…… 他的小人儿就是能勾他。 穆琰捏捏她的鼻子,与她又拐回之前的话题:“若真是傅熠指使的,你觉得你父亲他今后会怎么做?” 是回到司国交兵符,领封地,表忠心,还是远离司国另寻明主,亦或是…… 干脆反之? 章节目录 第40章 商讨 沈瑾萱回想一二,她只记得端王是个对家人特别关爱,对百姓也特别和善的王爷,知她爹骁勇善战,少年成名,嫉恶如仇,前世忠心爱国一生未得好下场,这一世……沈瑾萱手中把玩着穆琰的手指,再次下定决心要护她爹平安长命。 “我也不知道我爹怎么想,但我是不愿他回司国的,那里太危险了,我不愿他与母亲弟弟身处龙潭虎穴中,陛下……我害怕他们会出事,我不想他们出事……” 沈瑾萱说完,咬住了唇。 “放心吧,朕不会让他们有事。”穆琰看她的眼角染上些许困倦,连眨眼都显得无力,诱声哄道:“乖,睡觉吧,明天朕来接你回宫。” “唔……为什么?”沈瑾萱掀起眼皮看着他软软地问,却又不待他说话就自顾自抢答道:“哦,对了,陛下后天就要去饶浦了。”皇帝陛下出行,妃嫔是要送行的。 一想到从后天开始就要有一段时间看不到他了,她就有些心塞。 “你倒有心记着呢。”穆琰呵一声笑出来,捏住她的手。 “陛下,”沈瑾萱轻唤他,反勾住他的手,撅起红艳艳的小嘴,含糊不清地说:“我现在就感觉舍不得您了,怎么办呀?” 穆琰只当她是哄自己玩呢,并不当真:“行了啊你,少跟朕贫,听话赶紧睡觉,等你睡着后朕就回宫,你可记得明儿晌午以前与你父亲母亲商量一下,问他们今后打算如何,不过朕看你弟的那伤势,没个两月难好全,倒也不急,只是他们的去留,还是早定结果的好。”摸了摸她柔软滑腻的脸颊,穆琰眉眼含笑:“好了,睡吧。” 沈瑾萱抬起手来捂住他的手,合上眼爱怜地蹭蹭他手心带着厚茧的大掌,而后,她在穆琰怜爱的注视中,沉沉睡下。 次日,清早。 一夜无梦的沈瑾萱精神奕奕的让明燕给她穿好衣服,不顾明燕的好言劝阻,执意出了房间去寻她爹娘。 “爹,娘亲……”在沈小王爷的屋里却并没有如她所愿看到她爹娘,沈瑾萱扑了个空,走进床边问已经说话都有力量的沈小王爷:“小轩,爹娘呢?” “怎么?”沈小王爷敲他姐姐精神抖擞的小模样,忍不住逗弄几句:“姐姐心里只有爹娘,却是把我这个受重伤的弟弟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沈瑾萱咯咯笑起来,坐到床沿上大力点头,着重肯定道:“是啊~!岂止忘到了九霄云外,根本是从未惦记过受重伤的弟弟。” “原是如此,哎哟哟,吾心好痛……”沈小王爷痛苦皱眉。 瞧他这幅样子,沈瑾萱也故作困惑,眨眼无辜道:“咦?如此这般的话,那我每天看望的那身受重伤、现瘫痪在床的人,是谁呀?” “正是在下、沈楚轩,”沈小王爷收起痛苦的表情,改为彬彬有礼的公子形象,就差拱手抱拳弯腰见礼了,只听他嬉笑着说:“在下是沈瑾萱最为疼爱的亲弟,还望这位漂亮姐姐今后对小弟多关照一二。” “你呀,真是越大越滑头!小时候那个小包子的模样多可爱啊,才真是叫人爱不释手呢,原先你胖乎乎的,好似就一眨眼的功夫,你就长这么大了……” 如果不算前世,那么沈瑾萱嫁入祁国,真算是她与她的家人们第一次分离,自然也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头一回与她弟弟不在一块儿。别看他们姐弟俩只差了一岁啊,可也是自打小时候就关系特别好。 如今,沈瑾萱这一番似叹非叹的感慨,也使沈小王爷听得心里暖暖的:“一眨眼?姐姐莫不是活在梦里?”可他还是忍不住打趣了一句,这才收了调笑,好奇问道:“一大早的,姐姐找爹娘作甚?” 沈瑾萱横给他一记白眼,她倒似她爹娘一样瞒着沈小王爷,直接告诉了他:“此次派人来杀咱们一家的人,有可能是皇帝陛下。”她口中的这个‘皇帝陛下’,自然指的是司国的皇帝陛下,傅熠。 闻言,沈小王爷皱眉,垂眸像是在思考,他沉吟道:“嗯……不无可能。”他现在还没有接触过朝堂之事,不过他却是知道自己父亲在外的名声声望如何的,自古为臣之道,最忌功高震主、权大压主、才大欺主,光是他爹一人就占了功高、权大两条。 哪怕他父亲手执可统领百万雄狮的兵符,在朝堂上有数位跟随者、支持者,除掉他父亲必会引起不一般的动乱,这不仅是朝堂上的,更有可能会使一直蠢蠢欲动的燕北趁此时机抢占司国国土,然,即便如此,皇帝陛下却也是要把他父亲除掉的。 沈小王爷继续沉思,怕是皇帝陛下认为他的江山缺一个将军王爷也是无足轻重的,毕竟司国能打仗的将军,也确实不止他父亲一个人,皇帝陛下既然已经对他们一家出手了,必然不达目的不罢休。 在沈小王爷的思想里,已经认定了这件事就是傅熠所为了。 这倒也不难怪,他还小,而且话是他姐姐说出来的,他想清楚了,抬眼看他姐,问她:“那爹是怎么想的?我们以后怎么办?”总不能明知道司国现在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个大坑了,还要睁着眼跳进去待宰吧?按照他爹的忠心程度,这还真不是没可能。 沈小王爷想到此,不由感到心塞。 他得想个办法,让他爹不要带着他和他娘回去送死。 沈瑾萱看着她弟弟皱眉思考的样子,感觉还挺有趣的,这与他小时候思考完全不同,他是真的长大了,眉宇间流露出的愁,虽然不浓郁,却也是真的懂得愁滋味了。 对于这一认知,她不知是该感到悲,还是喜。 “爹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所以我这不是来问了吗?不过,”沈瑾萱顿了一下,眼睛不知道看向何处,神色认真而坚定,语气冷酷而决绝:“不论如何,我定然不会让人伤了你们丝毫。”就是你受的这伤,我也会为你讨回来,加倍! 后面那句话,是她在心中无声说的。 沈小王爷怔住,恰逢此时,门被推开,端王夫妻身后跟着小翠与碧芝走了进来,那小翠的手中端着深紫色檀木端盘,端盘上稳稳放着两碗养生药粥,碧芝则是端着两碟清淡素雅的小菜。 “爹、娘。”沈瑾萱站起身,与沈小王爷齐声唤道。 端王妃含着笑走到沈瑾萱身前,扶住她的胳膊,嗔她:“怎又跑这屋来了,你伤还没好,别总是下地走动,磕着碰着可怎么好?” “是是是,女儿知错,哎呀,好香哦……”沈瑾萱笑得孩子气十足,见牙不见眼,只晃着她母亲的胳膊撒娇讨饶。 “你呀。”端王妃无奈笑笑,慈爱的很:“搁这儿做着,等碧芝端过来再吃。” 沈瑾萱脆生生应下,坐到她母亲指定的位置上,这才又冲着已经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的端王叫了声爹,现在她爹娘吃过了饭,轮到她与她弟弟两个伤患吃了,沈瑾萱并不着急,只与端王唠家常,什么她感觉今天好多了呀,什么晚点儿的时候穆琰要接她回宫啦。 “今天?” 昨夜穆琰走时有点儿晚,不用再守沈小王爷夜的端王夫妻都睡下了,他便没有打扰他们,而且关于饶浦涝灾一事,穆琰和沈瑾萱也从未向端王提过,故此,听到沈瑾萱说她今儿就要被接回宫中,不仅端王深表讶异,连端王妃也问了一句:“怎么不多待几天?好歹把伤养好再回宫也不迟啊。” 深宫中危险四处蛰伏,她女儿身上本就带伤,若是再遭受个什么不测,那可怎么了得?好歹等她身体好了,能活蹦乱跳了,再回去应付那些杂七杂八的事也好啊。 “明天陛下要出宫,还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呢,我肯定是要露面的,不回去不行。”沈瑾萱含笑解释道。 “陛下要出宫?”端王妃倒是接上了她女儿的话茬。 而且归期未知,所为何事?端王在心里补上这么一句。 “嗯,南方饶浦前些时候连日下大雨,久而久之积涝成灾,祸不单行的是存水的水坝也在这时候塌了,雪上加霜啊,听陛下说灾情前所未有的严重,所以他才要亲自护送赈灾粮到饶浦,安抚灾民,与他们共同度过灾难。” 沈瑾萱说完,接过碧芝递过来的粥,舀了一勺吃进嘴里,只觉得熬烂了的大白米入口就要化,去核剥皮的大枣肉软腻腻甜滋滋的,粥并非白色,只因那去下来的枣皮还碾碎至末一同熬进粥中,以及并不算多的鲜红的枸杞味道酸中带甜,也好吃的紧。 瞧她一勺勺吃的香甜,端王妃笑得更加慈爱,一勺一勺也仔细喂给勉强可以靠坐起来的沈小王爷,倒还不忘接沈瑾萱的话:“那你是应该露面的,陛下也辛苦。”养尊处优的身子,也不知到了灾区后能否受得住,不过却真是心系百姓的,赈灾的活儿,不用想也是劳累非凡的。 “嗯嗯。”话说是食不言寝不语,不过只有他们一家人的时候,可并不讲究这些,沈瑾萱咽下一口粥说:“娘放心吧,您女儿在宫中没人敢欺负。” 端王妃不以为然:“那陛下在你身边儿的时候是一回事儿,他不在就又是另一回事儿啊,你可得当心些,定要叫明燕寸步不能离开你。” 章节目录 第41章 商讨(二) 沈瑾萱乖乖应下,笑得可讨喜了:“女儿都记住啦,会格外小心注意的,娘放心吧,还有就是……娘您真好~”小嗓音甜腻腻的,撒娇意味儿十足。 端王妃却只以为她女儿这是嫌她唠叨了,在拍她马屁让她少言呢:“好了好了,娘不说了,多吃点,不够厨房里还有呢。” 她却不知道沈瑾萱是真实的在感叹她的娘亲真好,对她真好,她觉得对她唠唠叨叨再三叮嘱的娘亲简直美极了,真是应了沈小王爷那句打趣她的笑言,竟然直接让她有种活在梦里的飘渺不真实感。 垂下眼帘,沈瑾萱掩下眼中酸涩。 姐弟俩吃完了饭,也由碧芝和小翠服侍着漱了口,一家四口坐在一起欢笑颜颜,沈瑾萱心里热乎的不行,却没忘记昨晚上穆琰临走前交代给她的事情,要问问她爹对今后是如何打算的,于是并不能算直言,亦不算婉转的问道:“爹,陛下他把那件事告诉您了吧?” 提起那件事,端王眉头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皱了起来,低沉的嗯了一声。 “那……”沈瑾萱摸不清她爹的心思,看样子好像要留他在祁的路不会顺利:“您是怎么想的呢?” 她知道那件事炎城只查到刺客是司国人,却没有彻底查出来到底是不是皇家派的,她爹还不一定信盐城所说的呢。 果然,端王屏退了屋里的下人,这才沉声说:“此事不简单啊,爹也还没想好。”他含糊其辞,心里却想他派出去查探的人还没回来,这事儿他断然不会听从穆琰的一面之词就作定夺,还要再等等。 沈瑾萱瞧她爹给出的反映,当即就觉得难办,沈小王爷却在此时道:“儿子以为,事关全家人性命,爹需要慎重考虑,刺杀一事那人既已初露马脚,定然不会就此罢休。” 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大概是帝王一般的处事方法吧,总之,沈小王爷一点儿不以为傅熠会放过他们全家,只要他爹的兵权还在,追随者仍有,民间的声望依然颇高,那么,他就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尤其,是他这个做儿子的,就算傅熠杀不了端王,也一定会杀了端王的儿子。 想到此处,沈小王爷忍不住暗暗咬牙。 他这样想不是没有道理的,可以说沈小王爷就是将来的另一个端王,这不单单是长相方面的,更是有关权力地位方面。 端王不傻,出了这事儿以后就更不傻了,将来,他会为了自己儿子的平安而把兵符想法子继给沈小王爷,他自是要保护自己儿子的。 如此,端王倒不是傅熠第一个要铲除的人,而沈小王爷才是,比起已经四十多的端王,才十六的沈小王爷会做的、能做的,更加不可估量。 端王听了沈小王爷的话,并不做太大反应,只是点头,末了,他才又说:“你们娘儿仨不必担心,在我心中唯有你们才是最重要的,我定会先为你们考虑,这件事我也派人去查了,只是还没查出个结果,小轩的伤还需一段时日调养,并不着急,总不能单听一人之言,你们说可是这个理儿?” 对于他的妻子儿女,端王向来不会厉声厉色。 其实,沈小王爷的话起了一种点醒作用,端王先前还真没想过关于在他儿子身上别人下的打算,这样细想来,真是让他感到后怕。 是说沈小王爷小时候被贼人掳走过一次,却不是单纯的胁人换财,目标就是要沈小王爷的小命,幸好啊幸好,端王当时一直追在那贼人后面没把人追丢,最后成功救下他的小儿,那时,他却只当是仇人寻他报仇来了,并未多想。 然而现在回想起来,结果却是让他不寒而栗的。 这也算是端王的表态了,沈瑾萱稍稍放下心来,赞赏性的看了一眼沈小王爷。 沈小王爷被赞赏的莫名其妙,但还是傲然地扬了扬下巴,逗得他姐又是粲然一笑。 这事儿也算商量个差不多了,一家子又聊了些别的,欢快的,轻松的,更多的话题是关于沈瑾萱腹中的孩子。 端王妃一想到自己再过九个月就能做外婆了,就高兴的不行,她拿出不知何时做好的一件小肚兜,摆在沈瑾萱面前,喜道:“你悄悄喜欢不喜欢。” 知晓沈瑾萱有孕这事儿还没个十天呢,精致漂亮的小肚兜就做好了,还是在这么多事情况又混乱的环境下,由此可见端王妃是有多爱她这个未谋面的外孙,或是外孙女。 接过小肚兜,沈瑾萱仔细看,一手托着,一手抚摸着:“娘,您什么时候做的呀,怎么也没瞧见过,真好看,孩子一定会喜欢的,等ta出世,第一件儿就要给ta穿上,您说可好?”她说着,竟是都有了哭音儿。 红色的纯棉布,边缘包缝了一点儿都没错开的同色丝绸,小肚兜的整体呈现一种花瓶似的模样,不过较于花瓶啊,却是要矮胖许多的,底端为顺滑的圆弧型。小肚兜上面的花样儿是用金线绣成的一个如意结,结的顶端缝有一行暗金色的宽线条,这样一看,那如意结就像是挂在宽线条上似的,如意结底下的流苏根根分明,共有六根。宽线条从小肚兜的左边横到右边,将小肚兜分为上下两块儿地,下方就挂着如意结,而上方呢,用了同样的金线绣了四个字:吉祥如意。其中“吉”字最大,“意”较之稍小,微扁,略细,“意”字那最长的一横极长,又细。 是这个字复杂了些,若绣大了,反而不好看。 沈瑾萱瞧得仔细,按照一针一线瞧得,她的手指触着小肚兜,指肚感受着那写金线的凸起,红棉布的稠滑。 端王妃就知道她女儿会喜欢,却也想不到她会喜欢到酸鼻子的地步。 沈瑾萱的反应,确实是出乎端王妃的意料了,不过见她女儿喜欢,端王妃也是高兴的,言语里便待了轻快,喜意也更浓:“你喜欢就好,傻丫头,娘往你和你弟屋里一坐,那还不都是空闲的时间,说来也是巧了,每次娘绣的时候你都睡着呢。” 那还真是好巧了呢,沈瑾萱心里喜滋滋想着,嘴上也甜声道:“谢谢娘~” 端王倒没怎么关注沈瑾萱作何反应,他只瞧着冲着他们女儿笑得温柔似水的妻子,她的笑颜总是这样神奇,可以驱散他心里的戾气与阴霾,让他有一种亲切的归属感,使他再怎样噪杂翻滚的心海都能渐渐趋于平静,这就是他的妻子、结发二十年的妻子能带给他的,也唯有她能。 “姐姐以为ta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对于沈瑾萱时不时的过激反应,沈小王爷只当是她姐姐第一次离家所导致的,并不在意,却也是在心里偷偷的心疼着。 沈瑾萱抚在还完全没有显形的小腹上,低头垂眸:“我哪里有这个以为,是男是女我都当宝贝。”忽又想到腹中孩子的爹,她便接着说:“陛下也是一样的。” “哦?”沈小王爷被他姐的动作触到了心中柔软,只觉得他姐抚摸小腹垂眸微笑的神态,怎么看都像极了他娘看着他们姐弟时的模样,果然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沈小王爷扯起唇角,笑得有点儿温柔,又有点儿小坏,他问沈瑾萱:“姐姐如何能知姐夫所想?” 言下之意是孩子的性别沈瑾萱男女都可以接受,如何能说穆琰也都可以接受呢?指不定呀,穆琰还就重男轻女了呢? “哼,”沈瑾萱横了沈小王爷一眼,笃定回答:“因为我就是知道!”她看她弟笑着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不易察觉的乏意,脸色也好似比刚才白了。知晓他伤重,时刻都在疼苦着,便说:“爹、娘,我先回房了,让明燕先收拾收。” “好,我们也跟你一块出去吧,让你弟睡一会儿。”端王妃说完,附身到沈小王爷身前,用手贴在他的额头上,确定温度不高之后,才直起腰,柔声道:“小轩睡吧。” 沈小王爷也是累的慌,嗯了一声后就合上眼睛,听话的睡了。 三个人等到他睡着才一起出去,几步路的距离端王妃还一直扶着沈瑾萱的胳膊搀着她走,端王反而跟在了她们两个身后,等他的妻儿推门进屋后,他却站在门槛外说:“你俩说会儿话吧,我就不进去了,我去书房看会儿书。” 穆琰办事缜密,这大院里连书房都准备了,书房里面的书可不少,虽说端王不爱看书吧,但有几本兵书可还针对他的胃口。 现在与妻子儿女聊天聊够了,他就不想再换个地方继续聊,因此才说要去书房看书。 沈瑾萱和端王妃哪还能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二话不说让明燕合上门把端王给隔在了外面,母女两个相携着到里屋。 “明燕,把这个收好。”沈瑾萱坐到床上才把小肚兜交给明燕,见明艳妥善收好后,她又吩咐:“别把你前些天拿来的衣服带走了,都留这儿,就收拾收拾我的那些药即可。”回宫后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身上有伤,免得有些人无中生有。 明燕应下,手脚麻利儿的去做事了。 章节目录 第42章 回宫 “娘,那个小翠我原先怎么没见过呢?”沈瑾萱拉着她母亲的手,忽然问道。 端王妃心中纳闷女儿怎么会对一个丫鬟上心,猜想可能那小翠手脚不干净亦或是做事不仔细,她倒也不甚在意,只说:“小翠并非是咱王府里的人,她是我们出发来祁国前你弟弟救下的,娘看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实在她可怜,便留在身边伺候了,怎么,是她做错什么事了?” 沈瑾萱听着不说话,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娘怎么会让一个刚入王府的人跟着来?” “倒也没打算带她,是这样的……”端王妃瞧她是真的好奇,便简明道来。 原那小翠是新丧丈夫的年轻寡妇,在街上卖菜时被地痞流氓调戏,可巧那日遇上出发前去与兄弟朋友喝酒的沈小王爷,那自然是要被从小就正义满满的沈小王爷救下。 当沈小王爷询问过小翠的生活情况,知她房不遮雨食不饱腹后,干脆就将人给带回了王府。 到王府后,小翠三两句向端王妃说明了她在街上的不幸遭遇以及悲惨身世,两行泪流的连绵不绝,小模样好不可怜。 本就心善的端王妃哪里受得住含泪的她频频相求,便就这样答应让小翠留在王府做工了。王府非比寻常人家,事事都马虎不得,端王妃虽然真心可怜小翠,可也是故意把她留在身边伺候,好让身边经验丰富的嬷嬷盯紧点儿,她自己也注意着。 说起来小翠也是个不错的,干活勤奋仔细,为人老实心诚,性子虽然唯唯诺诺怕事了点儿,不过一个当丫鬟的,要那么大胆子作甚? 几天后端王一家出发去祁国,原本端王妃没打算带小翠一起的,却在出发时小翠跑来说碧叶发烧闹肚子呢,她愿意替了碧叶。 端王妃思女心切,不作细想,急匆匆允了。 故此,那小翠才能跟他们一同到祁国走这一趟。 “可是她做错了事?”端王妃说完,又问了一遍。 沈瑾萱听的眉头越州越深,她琢磨着太巧了,小翠的出现、碧叶的病发,都太巧了,巧的让她不得不留心这个小翠。 两世为人,沈瑾萱敏锐的很,她想一会儿才说:“娘不觉得小翠像是必须要跟着您来吗?”不觉得她跟着来就是要做些什么事吗? 端王妃啊了一声,说起来虽然她懂得要防人,却也是‘单纯’的只是懂得,毕竟端王府没有后宅琐事,端王只有她一个正妻,若真仔细算起来,恐怕她只知道有勾心斗角,却从未真实经历过。 沈瑾萱这样跟她娘说,语气有些森冷,连表情都好似阴沉下来了,她却不知道端王妃听后的第一反应不是小翠有问题,而是她的女儿怎么变了? 变得这样让她感到陌生。 是了,皇宫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头的险地方,犹如血盆大口,那里面的每个人都是口中尖锐的牙齿。 端王妃这样想对得很,不过还要加上一句,那就是更何况沈瑾萱两世为妃?她是死过的人,受过地狱十八苦难,她要狠起来,谁人能比得过?她若是藏起来,谁人又能使破? “娘,你今后可要格外留意小翠,尤其……”沈瑾萱并没有察觉出端王妃有异,她想了下,觉得重点要交代清楚,加重语气强调说:“尤其不能让她单独靠近我弟。” 一听到小儿子可能会有危险,端王妃立马答应下来:“娘记着了,放心吧,娘都记着呢。”对于女儿的转变,她这个当娘的惊讶之余便是心疼,她抬手抚了抚沈瑾萱梳得整齐的鬓发,眼神儿柔得似要滴水,眼底存了无奈而又宠溺,并且还有对沈瑾萱深深的包容。 回宫的马车中,沈瑾萱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都想一路了。”穆琰揽好怀中的小人儿,免她随着马车磕绊而摇晃身体最终牵扯伤口,对她一路上无语沉思表现出极大的好奇。 沈瑾萱哼哼两声儿,并不瞒他:“也没什么,就是看我娘身边儿的一个丫鬟好像有点问题。” “哦?只是这个?”穆琰又问,这次却不等她再答,便嗤笑一声:“不过是个丫鬟,既已让你存了疑心,那么不用便是,何苦你如此费神。” “哼,照你说的倒是简单,直接赶出去那还怎么抓幕后藏着的那人?”沈瑾萱娇娇俏俏,倚在穆琰的怀中仰脸看他,纤长莹白的手指搔着他的下巴,开始动手动脚。 “原你不傻,那朕就放心了。”穆琰任她调戏自己的下巴,反复摸她的头,好似在给她顺毛一样。 沈瑾萱不满,嘟着唇反驳:“臣妾哪里傻了?陛下您又为何不放心呐?”她当然知道他哪里不放心,可她就是要问出来,就是想听他说出来。 因为有些话,有些事,她知道是一回事,他说出来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就是个傻的。”穆琰不知道他的小人儿心中所想,只是既然话说到此了,他也就继续说下去:“朕明日离京,留你一个人在宫中,而且你还腹中有孕,你让朕如何能放心?前两天朕把方宇拨到了你的宫里,朕不在的日子里他会护你和孩子全面的。” 提到方宇,沈瑾萱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和耿贵人私通给皇帝陛下戴绿帽子,结果被她给抓了个现行的那人吧?听说他被抓到净房由一个宫外侍卫变成了宫内太监,皇帝陛下还把耿贵人贬给了他,虽然他已经不能人道。 皇帝陛下可真够狠的。 沈瑾萱眨巴着眼睛瞅皇帝陛下,心里所想的都写在那双桃花眼里,分外明显。 穆琰只一眼,就看透了她:“呵……你都想了些什么,真不知你这里头都装了什么。”他说着,用他漂亮修长的手指点她的额头。 “自然是与陛下的一样。” 说话间,马车由快转慢渐渐停下。 沈瑾萱自然知道这是到了,便坐直了身体,当然,是由皇帝陛下扶起来的。 入了将人撤走现下无人看守的宫门,炎安已经在宫门内等候多时,他只带了崇德殿里的四个亲信,俩宫女俩太监。 他们只当是在宫中随便溜达,一路要溜达回茗萱阁。 沈瑾萱身着宫装,旁有穆琰相伴,她肩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可也总是疼的,有时候忘记这回事,倒也感觉不到那疼同,可忽然静下来时,疼得就钻心。 她走得越来越慢,穆琰察觉出来瞧她,便看她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脸色也开始不好看,他是抱着她走,可是抱着的话一条胳膊会压在她的伤处…… 穆琰停住,离着茗萱阁还有一段距离,这么让他的小人儿走下去可不是办法。 他站在正不解的沈瑾萱面前,微微弯腰:“来,环住朕的脖子。” 沈瑾萱疼得要死,一点都不想坚持和矜持,乖乖地抬起双臂圈住皇帝陛下的脖子,她的脸色已经难看极了。 穆琰右手环住她的腰,左臂托在她的膝盖窝,小心翼翼将人给抱了起来,而后他的右手又向下移,几乎滑到了沈瑾萱的屁股下,稳稳托住,左臂却往她的大腿根方向移了一下,这样两臂几乎保持了平衡,沈瑾萱就像是坐在他的胳膊上一样,人都比穆琰还高了。 “陛下,会好累的吧?”沈瑾萱歪头抵在穆琰的头上,声音多少有些飘渺无力。 “召杨御医。”穆琰脚下步子要稳,走得不算快,他并不担心沈瑾萱就此昏睡过去,没有搭话反而吩咐炎安。 跟在他们身后的炎安应了一声,立刻朝着其中一个小太监挥手,那小太监人立刻就小跑着请人去了。 穆琰这才回应沈瑾萱:“这话说得未免小瞧了朕。” “哼……难道陛下听不出臣妾只是客套话吗?” “难道你听不出朕只是在配合你吗?” “唔……听不出。”沈瑾萱轻轻摇头,认真回答。 到茗萱阁后,穆琰背上捂了一层热汗出来,沈瑾萱倒没有如他所想的昏睡过去,一双桃花眼眨的还挺勤快,就是脸色确实白了点儿,想必是疼的。 长肉是慢活,急不得。 穆琰将沈瑾萱摆为趴在床上的姿势,而后褪了她的衣服,只留一件里衣,他总是舍不得去看她的伤口,便趴在上方吹了几口的气。 不管她走没走路,太阳挂得那么高,伤口捂得又比较严,多少怕是都闷出汗来了。 其实这就是穆琰想多了,沈瑾萱的衣服料子都是宫里最好的,现在穿的也少,不仅穿着轻飘飘的,而且稍稍有点凉风,有些个别地方都能直接透到皮肤上。再说她包扎伤口用的白布可也是薄的很,透气效果上佳,若只取一层举高了看,能看清小孔的。最后加上沈瑾萱早被杨御医叮嘱过,每天都换两次药,仔细得紧着呢。 说起药来,明燕收拾起来的那些药其实也没拿回来,包括明燕,她都要今晚或者明天才能回宫里,沈瑾萱吩咐了一件事需要她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每日一亲~ (づ ̄3 ̄)づ╭?~ 【求支持】 章节目录 第43章 小翠 城郊私宅,端王听了妻子的话,心里还是挺赞同这事儿的。倒是端王妃,末了叹了一口气,轻言道:“如今萱儿这般会做打算,我这为娘的心里,也不知该是什么滋味。” 端王握住她的手,笑妻子还不如女儿心思成熟:“自然是该为她高兴的。” “可我还是愿意把她护在咱们身边,不让她去学会那些本事。”端王妃依到丈夫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心里感慨万分。 端王知晓她这是舍不得女儿,舍不得女儿生活在那样一个危险的环境里,手臂揽在她的肩上,柔柔拍了两下:“如何能护得了一辈子?当初萱儿执意嫁给他,嫁到这儿,你就该知道,都是她心甘情愿的,也应当相信咱们的女儿。” “嗯,我知道,其实我就是舍不得萱儿,我心疼她。”一想到女儿在宫里可能要做的事,可能要面对的事,端王妃就心慌,她就恨不能把沈瑾萱给从宫里捞出来。可是端王妃不能,她女儿想要她的皇帝陛下,那么她这个做母亲的,便不能拦着她,也早就已经拦不住了。 “放心……放心吧。”端王抚着妻子的肩,安慰着。 晌午,伺候过主子用完午膳,几个丫鬟回到耳房,其中,属明燕话最多,她正称赞一个长相可甜美的小丫鬟皮肤好呢,在宫里听多了也就学会了的花言巧语只把小丫鬟给夸得脸蛋白里透红:“明燕妹子你比我还小呢,这么能说会道真是个聪明人儿。不过话说回来,郡主此次回宫怎么没把你带回去呢?” “是这样的,郡主不放心她弟弟,咱们沈小王爷,所以就留下我在这儿伺候着,啊,对了,郡主让我寸步不能离了沈小王爷,我先回去了,你快去吃饭吧~”明燕语调轻快,说起话来脆生生的,像爆豆子似的噼里啪啦。 小丫鬟看她生龙活虎的,一阵咯咯笑起来,正撞上一个拐角里出来的小翠:“哎,小翠姐,咱们一块走。你瞧见那明燕没有?活泼好动的性子人能有多稳妥,现在咱们来祁国的人手不够用,郡主竟然只让她守着沈小王爷,呵呵呵,若是出了什么问题……” “嘘……”小翠听她越发口无遮拦,言咒起主子来,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话可不能乱说,若要王妃听了去,定是要生气的。” 小丫鬟被点醒似的抬手捂住嘴,慌忙点了两下头:“嗯嗯,谢谢小翠姐,我以后都不乱说话了,咱们去吃饭吧。” 小翠随意应了一声,被她揽着手臂一起走,走着,她回头看了一眼明燕离开时的方向。 这些天沈小王爷的伤势基本稳定,端王与王妃都不会连夜连夜的在床边守着了,虽然房里没人屋外也没人,可因为明萱郡主住在沈小王爷的隔壁,她的房间外总少不了两个人时刻警惕着周围,她就一直都没有什么机会,现在,明萱郡主终于回宫了,她门口的两个人总算被撤了下去,现在,只剩一个明燕,还是很好解决的。 小翠没有经过杀手训练,只被教过如何伺候人,她不知道她为何会被选中,或许,就是因为她怯懦的外表下,掩着吞狼弑虎的野心。 不管怎么样,凘婷姑姑说了,只要她能做成这件事,回到司国后就给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让她也成为那些总是高高在上狗眼看人低的妃嫔娘娘中的一个。 小翠算是比较沉得住气,她记得凘婷姑姑吩咐过,如果他们安排的刺杀不能使端王一家共赴黄泉的话,那么就是需要她的时候,她要把沈小王爷想法子弄死,并且,嫁祸给祁国的人。 真是好巧的打算,好阴的计谋。 凘婷姑姑的主子是谁,小翠当然清楚,那个俊逸似仙一样的皇帝,是他们司国的皇帝,呵……仙一样的人物么? 他想的也未免太美好了,刺杀端王不成又毒害端王的儿子,想让端王恨极了祁国,恨极了祁国的皇帝,好为他更卖力地冲锋陷阵,真当祁国皇帝的脑子中是存了坑么?真当他们查不出刺杀的真相吗? 不过,她却是要试一试的,或许,祁国皇帝的脑子里还真就存了坑呢? 想到那个才十六岁的小王爷,他救自己时的潇洒模样,小翠也是感到一阵真心实意的惋惜,归根结底,只能说他投错了胎。 真巧,她也投错了胎。 小翠心里嗤笑,嘲讽又自嘲。 她投了这么个自小就挨人欺负,躲到宫中还是继续挨人欺负的破胎,而沈小王爷,他享了十六年她从未有过的一切,如今,却是要比她先死了。 小翠勉强把沈小王爷的死,也归咎为是他投错了胎。而她的福气,却是在后头呢,只要此事做成,便是她翻身做主子的时候。 即便做不成,反正她也活够了。 端着碗放了不少菜的饭,小翠进到沈小王爷的房间,就瞅见明燕正坐在床的脚踏上,手肘抵在床沿,下巴放在手心儿上,大眼睛瞪着仔细瞧沈小王爷的睡颜呢。 “明燕妹子。”小翠放低了声音,朝明燕招手,待她过来后把饭碗递给她,怯怯笑了一下:“我见你晌午没去吃饭,想着你还小,饿肚子对身体不好,就给你送来了,你吃点吧?” 小翠说话的时候声音就算不刻意放低也是小的很,她总是低着头,一副什么都怕的怯懦样子,明明比明燕大了好几岁,明明她们同样身为奴,可她却在不经意间,把自己弄得更低、更卑微。 自作孽不可活。 明燕心里瞧不起她这样的人,可面上还是喜滋滋的接过那碗饭,甜甜道谢:“谢谢小翠姐。” “不、不用客气。”瞧,她连一句谢都承受不起。 这种人甭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骨子里却早就被打压成连他们自己都最恶心的样子了,只是,他们愚昧不自知,总以为他们还有救。 明燕把一碗肯定有问题的饭吃得只剩了些白米饭:“小翠姐,我吃饱了,剩下的这些还麻烦你给倒了去。” 小翠伸手接过明燕递过来的碗,垂眸看了眼剩了足有半碗高的米饭,知晓她是真的吃得少,可也对她如此浪费的行为感到很恼火,要知道她小时候可都没过大白米,还是进了宫以后才尝过。 “好……那你继续忙吧。”小翠把头和眼皮垂得更低,端着碗开门离开了。 一直到深夜,明燕连晚饭都吃了,身体也还没什么反应,她正坐在脚踏上看着沈小王爷安静美好的睡颜寻思呢,肚子就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唔,还真是能沉的住气的药。 明燕感叹一声,捂住肚子冲了出去。 她直奔茅房,连找人替她看下沈小王爷的时间都没有,那药效真是不发则已,一发惊人啊。 虽然早就做好了拉肚子的准备,可当明燕从茅房出来后,还是觉得腿脚发软,额头冒汗。 不过,瞧啊,我们的鱼儿上钩了。 明燕咬咬牙,把颤抖的腰杆儿直起来,昂首挺胸走到灯火通明的房门前,就见一脸惊慌失措的小翠由一人架着,跪倒在地上,哭花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王妃……对不起……”东窗事发,小翠不求饶,反而向端王妃说对不起。 其实,小翠一直都蹲守在沈小王爷的房屋外面,看见明燕冲出来她就立马钻进了屋中,只是她却没料到屋中还有人。 那人没等小翠走到床前下毒,便从房梁上就跳了下来,将小翠给一举拿下,扭送到同样埋伏已久的端王妃面前。 “王妃,对不起……对不起……” 端王妃心里腾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略显摇晃地扑到屋中,就见沈小王爷咳得唇角都流出血来了:“小轩!” 掏出帕子,端王妃给她的儿子擦血,嘴里叫着杨御医。 “……娘……”出口的声音粗噶又沙哑,几乎听不出是说了些什么,沈小王爷已经止住了咳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狠狠皱起眉,他回忆起小翠被捉住之前撒向他的粉末,那粉末被他吸进鼻中,好似带进了嗓子里。 恐怕…… “小轩,轩儿,轩儿你别怕,娘在这儿呢,别怕啊。”端王妃眼里溢出泪,她频频眨眼,坐到床上将儿子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摸他苍白得近乎要透明的脸蛋。 当她听到沈小王爷所发出来的声音后,她好痛啊。 杨御医正在为沈小王爷把脉,他也皱着眉,搭在沈小王爷腕子上的手指动了动,而后去又拨沈小王爷越发昏沉的眼皮。 “小王爷,您张嘴。”烛光稍暗,却也勉强能让他看清。 杨御医从医药箱中找出一瓶药,倒出两粒黑乎乎的药丸子,每个都挺大的,他将两粒药丸一并塞进沈小王爷的口中:“含着,不要咽下去。” 而后杨御医又查看沈小王爷的眼睛,当看到他的眼珠最漆黑的那一点已经开始涣散时,杨御医的心里缩了一下,他让端王妃起身,接连扎了好几根银针到沈小王爷的头上。 观察片刻,杨御医哀叹一声。 终究是回天乏术。 作者有话要说:每日一亲~ (づ ̄3 ̄)づ╭?~ 章节目录 第四十四章 收了针,杨御医说道:“王妃,您放心,小王爷并无性命大碍,只是……”他说着,又问转头沈小王爷,他需要病人的回答来做出最终确定:“小王爷觉得眼睛刺痛感可有消除,嗓子的灼热也退去了?” 沈小王爷顿了一下,好似在仔细感受,他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眼睛不再感到疼,那是因为毒已经在发生作用了,嗓子不再火烫,是因为他的嗓子本就中毒不严重,却也是染了毒。 “唉……”杨御医摇头大感痛心,他跪到地上,痛声道:“王妃,微臣无能,小王爷眼睛怕是再也看不到东西了,嗓子……恐也要失声,不过,嗓子的中毒情况较轻,只等微臣将解药配出,即可恢复说话能力,王妃您、宽心呐!” 新毒加旧伤,沈小王爷支撑不住,昏睡过去了。 “宽……心?”端王妃执着儿子冰凉的手,咬咬牙,强忍着不让泪落下来,心里痛得无以复加。 为什么会出意外,为什么,为什么要害她的儿子! 她颤颤巍巍站起来,走到门外时撞上刚刚赶过来的端王,却像是没看见丈夫似的,端王妃只顾着走到小翠的面前,扬起手两巴掌落在她的脸上,咬牙切齿道:“你、不得好死!” 端王方才是去见了一个人,那人是他派去查刺杀一事的,他今晚刚回到祁国,说的几乎与炎城无差,只能查到刺客出于司国,到底受谁人之命却一点头绪都没有,其实答案根本就呼之欲出了,只是端王仍然心存怀疑。 他认为这还算不得证据,正当他想要吩咐那人继续查下去的时候,却有人来告诉他:王爷,不好啦,小王爷出事了! 端王疾步赶到时,便是端王妃恨极了从屋内走出时,夫妻两个相撞,妻子却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径直走到那被人卸下双臂的丫鬟面前,对其狠狠掌掴。 “你、不得好死!” 这是端王听过他的妻子说过最毒的一句话,他心里惊讶又紧张,扭脸看向屋内的杨御医。 听了杨御医的禀报,端王伟岸的身形不易察觉地晃了晃,他的鼻尖开始发酸,握紧拳头试着抬了抬脚,待他确定自己还能走路后,走到妻子面前将她抱进怀中。 “带下去,审。” 审出真凶,审出真相,审出来,他要杀了那人,千刀万剐,给他儿报仇! 半边脸都被扇肿的小翠看着濒临崩溃的夫妻两个,忽然间咯咯阴笑起来:“王爷,你难道不知道是谁指使的吗?”她阴阳怪气,声音尖锐刺耳,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好似发着绿色的光,她的头发被巴掌呼的狼狈散开,唇角流着鲜红的血,她说:“就是你效忠的那个人啊!就是你为之卖命,帮其打江山,护他国土边疆的那个人!” 小翠说到此处,看着端王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个痴儿,她仰头大笑起来,而后给端王的心脏上,最后插了狠狠一刀:“哈哈……哈哈哈……王爷,其实是你,是你害了你自己的儿子,哈哈哈哈……可笑,真可笑……哈哈……” 她笑,又哭。 亲情么、心疼么、关爱么? 她都没有过被人关心的经历,她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凭什么他们就能有? 小翠回想起自己过去的二十一年,生下来就被卖掉,十岁时第一次受到养父奸·污,从此日日受养母责打,直到十二岁时被卖进宫中,却又是另一种被人踩在脚下的生活,她是太监们把玩泄·欲的玩偶,是宫女们统一欺负泄愤的目标。 往事不堪回首。 小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把眼睛放在埋首到端王怀中的端王妃身上,只有这个美丽端庄的女人,因为自己的欺骗而对她温言软语过,可是,你为何不是我的母亲? 王爷啊,好好自责你的过失吧。 王妃啊,好好痛恨你的丈夫吧。 小翠临死前想到一个人,那人名叫傅熠。 是傅熠亲口吩咐她的,如果不甚被发现,那就拼死也要把这包药撒出去,这药粉末状,进到人的眼睛里或者被吸入鼻中,都能立刻使人失明失声,毒性大得很。 既然杀不死,那么毁掉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既然得不到,那么毁掉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小翠如是想到,最后一抹呼吸终止。 端王感觉到了,当小翠说出‘是你’时,他怀中的妻子浑身都颤了一下,而后她环住他的腰,哭着问他:“你会……”却是哽咽地说不出下面的话。 “我会的。”我会报仇的。 夜已经深了,天上的月亮挂的那么高,清凉而悲伤。 不知事者最无忧。 宫中,茗萱阁。 沈瑾萱怀揣着忧伤不舍颇为头疼的失眠了,因为明天皇帝陛下就要离京去饶浦,他们就要分别好长一段时间,她舍不得他。 也不知道小翠那事处理的怎么样,可还顺利? 如果小翠能如实招来她是傅熠派来的,那么她父亲就没有理由再继续坚持。 上午时,沈瑾萱刚回到宫中疼得头昏眼花,皇帝陛下召来杨御医为她请脉,胎象安稳,伤口愈合的也很正常,没什么大事,就是她太不能忍受疼痛,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不能忍也得忍着。 这么多天下来,沈瑾萱已然把杨御医当成了自家人,她让他先别回他家呢,先去城郊的私宅里待一会儿,以防个什么万一,反正他现在每天都是宫中、私宅、他家三边儿跑。 杨御医也算是摸清楚皇帝陛下的心思了,这回可是真宝贝这个萱贵嫔,在宫里谁还没有个拉帮结派的小爱好? 宫女太监有个好主子伺候是享福,太医有个好主子跟着那也是会前途光明的。于是,杨御医二话不说领命,出宫后直接去了城郊私宅,也因此,他才能第一时间给沈小王爷治疗。 杨御医走后不久,穆琰也回崇德殿了,他得跟刘丞相等人交接一下手头上复杂繁忙的事务。一直到晚上,挺晚的了,沈瑾萱都睡了一小顿觉后,他才再次出现。 “陛下。” 两个人有好几个晚上没一起睡觉,沈瑾萱小半个身子趴在穆琰的胸膛上,侧耳听他的心跳,乖乖的让他的大掌反复抚摸她的长发。 “嗯?” 穆琰一只手垫在枕头上方脖子下面,增高了一下脑袋的高度,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他的小人儿每个眨眼间流露出的风·情万种。 “臣妾觉着好久没与陛下一起睡了,唔,好怀念,好舒服……”沈瑾萱手指缠着他宽松丝薄的里衣打转,嘴里嘟嘟囔囔的:“不过一想到明晚臣妾又要一个人睡,就觉得好空哦……这里。” 她说着,下巴仰了仰,手指点在穆琰的左胸膛,又腻声道:“陛下,臣妾一定会想你的,好想好想好想的那种。” 穆琰的指缝间滑过沈瑾萱柔顺乌黑的长发,手里的感觉好,甜言蜜语钻进耳朵里,感觉好,就连胸膛因为她的脸颊贴着,也是好。 他眯了眯眼睛,看起来非常享受。 “朕会早点回来。” “可是赈灾应该会好久吧?”沈瑾萱忽然瞪大了眼睛问他:“陛下不会赶不上臣妾生孩子?” 瞧着她眼睛瞪得大大的,水波粼粼,烛光摇曳间衬得她更加柔软可人,穆琰停止用手指给她梳头发的动作,大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笑道:“傻孩子,到时候朕一定会陪着你,我们一起迎接ta的到来,好么?” “嗯嗯。”沈瑾萱笑得露出八颗小白牙:“那陛下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她可没忘记那天晚上沈小王爷说的话。 穆琰听到她的问题,锁着眉沉默半晌不语。 他是真的在认真想这个问题,他甚至详细分析了有关男孩女孩的所有利弊,最后却没思考出一个能让他自己满意的结果。 沈瑾萱一直盯着他看,看的心都快要化了,她了解眼前这个男人,并不会对此而感到不满,相反的,她还趁着这个机会饱了眼福。 穆琰怎么想,都没想出到底是男孩儿好点还是女孩儿好点,转念一闪,想到就算他想出了个所以然,难道还就按照他说得来定男女了? 真是糊涂了才会在这个问题上绕的脑仁儿疼。 “男女都好,朕不挑,都喜欢。”他还是回答的很认真,脸上的表情多了些很少见的实诚憨:“若是女儿,朕保护你们两个,若是儿子,朕与他一起保护你,嗯……这样说来,多一个人保护你倒是不错的,可朕也肯定有能力保护你们母女……嗯……” 穆琰绕着绕着,又要把自己绕进去了。 一孕傻三年,真的是指女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每日一亲~ (づ ̄3 ̄)づ╭?~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五章 沈瑾萱扑哧笑出声,实在忍不住抬手过去捏了捏皇帝陛下的脸,由衷叹道:“陛下您才是好傻哦,怎么办,臣妾越发欢喜陛下了……” 如果不是穆琰时刻记着她身上有伤,那么他听到这句话后,一定会做些什么。 他还从未因着一个人的一句话而唇角不由自主向上扬,穆琰只想说,这种感觉简直不要太美好。 “小东西,你今晚怎么小嘴这样甜?含糖丸了?”穆琰又觉得他这样把情绪外露实在不太好,遂把垫在脖子下面的那只胳膊抽了出来,放到了沈瑾萱的肩膀上。 可是沈瑾萱趴在他的胸膛上,她又仰着脸刻意想好好瞧他,他欣喜若狂的表情自然躲不过她的眼睛:“陛下……你……” 话未说完,穆琰已经把那只放到她肩膀上的手移到了她的眼前,他捂住了沈瑾萱的眼睛:“乖点,不要出声。” 第二次被皇帝陛下捂住眼睛了。 沈瑾萱抓着穆琰的手向下移动,引他到她的唇前,咬咬唇,小声儿说:“陛下可以查一查,看看臣妾的口中是否真的含了糖丸。” 穆琰的手指触在她柔软的唇上,他耐着性子没动丝毫,垂着眼看她张开盈盈小口,送他的手指进去检查。 后宫里谁能有这样大的胆子? 他在她身上尝到的味道几乎是前所未有无人比拟的,他觉得这小人儿总能带给他惊喜,在她的不经意间,在他们的不经意间,所做出来的一些事情,让他砰然而动。 没什么比羞涩大胆天真妖媚共并一身更诱人的了。 分别在即,沈瑾萱又难得再见到皇帝陛下局促害羞的样子,她觉得,她应该趁着现下好似连呼吸都黏糊起来的气氛中,做些什么。 比如,满足皇帝陛下前些天提的某个小要求…… 她坏坏的想着,脸蛋早已羞红一片。 穆琰心里发痒,像有个小手在挠他的心脏一样,他能感觉到她湿滑的小舌头舔过他的指尖,他不想再忍。 于是,待沈瑾萱含住小皇帝后,她开始觉得她这是自讨苦吃了。 真的好累哦…… 等得到释放心满意足的穆琰终于放过她后,她却迟迟不能入睡,并非是趴着睡觉的滋味不好受,而是心里的。 她想,最初时,她只是心怀愧疚秉着赎罪还债的心思对他好,那种好是真的好,她救了他的大儿子和妃嫔之一的婉容华,虽然前世婉容华好像是她弄死的,没错,她就是这么个应当千刀万剐的人,她连是否杀死过一个人都不记得了。 阿弥陀佛,罪过。 沈瑾萱沉了沉自心底深处涌上来的自责继续回忆。 后来,她一直的打算都是让穆琰爱上她,她要成为后宫里唯一长久的独秀,就像上一世一样,她要得到穆琰的独宠。 前世,沈瑾萱做了七年之久的宠妃,她最会的就是拿捏男人的心思,拿捏穆琰的心思。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沈瑾萱要报仇,只有成为皇帝陛下深爱且信任的女人,她才有可能再将来傅熠出手后,想办法参与其中,然后阻止他,摧毁他。 可是现在,好象有什么在改变,沈瑾萱知道,她要报仇的执念仍然未变,是她对穆琰的初衷变了。 一直以来,她都对他太好了,她把他的喜好、习惯丝毫不差的铭记在脑中,她以他的快乐为快乐,以他的愁苦为愁苦,以他的一切都为最高。 沈瑾萱是要补偿穆琰的,所以她认为不论如何自然都是穆琰最大,所以,她真是对他太好了,好到有时候她自己都没有办法分清她到底是在做戏,还是真的已经爱上穆琰了。 沈瑾萱认为,演戏的最高境界,就是戏子自己都真假难辨,所以她也会因他而悸动,而砰然,这样,才真实。 自她入宫后,她都活在她自己臆造出的感情中,沈瑾萱让自己以为她深爱着穆琰,但是仔细想想,她对他好,或许在潜移默化间,已经不再是补偿,她以为的深爱,也不再是臆造了。 想到此处,沈瑾萱看了一眼睡在她身侧的穆琰,感到心里有点慌,她觉得她这是从一个坑里跳出来结果又跌进了另一个坑里。 她简直不敢相信,她居然又一次爱上了一个男人,一个帝王。 这是不对的。 就算穆琰爱她,宠她,这也是不对的。 沈瑾萱的心跳在渐渐加速,帝王无情,江山为重,翻脸只于瞬间。 她不想将来的某天再此活生生痛心而死。 可是,她就是爱上他了啊。 穆琰翻了个身,俊脸朝向沈瑾萱,忽然睁开眼睛:“怎么还不睡?伤口疼?” 他在关心她,眼睛不会骗人,她看得出来。可是陛下啊,若江山美人只能得其一,您会选择哪一个? 她想得入了迷,不知不觉间竟问了出来:“陛下,如果有一天,你得天下便需弃我,反之相同,你会选择哪一个?” 穆琰一怔。 便是这一瞬间流露出的最真实的诧异,让沈瑾萱眼里的泪滑出眼眶。 穆琰几乎条件反射地抬手为她拭去眼泪,不知道这小人儿是不是做恶梦了,居然会问他这种问题:“萱儿,朕不会选择。” “……嗯”沈瑾萱认为她有点儿反应过度,这件事情还需要再另择时间仔细思考,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又说:“臣妾知道了,陛下继续睡吧。” 这是不满意他的回答。 穆琰觉得有必要把话说清楚,不然两个人之间若就此存下隔阂就不好了。 “不急。”他用手背蹭了蹭沈瑾萱的脸蛋,柔声道:“你与江山都已经是属于朕的了,又怎么会有再选择的时候?” “那、那如果……”沈瑾萱听到他如此傲然的反问,心脏一跳,与刚才的惊心动魄感觉完全不同,她也是有些慌,却是含了隐隐的期待,她还想再问,却被穆琰开口打断。 穆琰看着她这个样子,水灵灵的眼睛中写满了慌张与意乱,还有害怕。他忽然生出一种这是第一次沈瑾萱为他而感到错乱的认知。 “萱儿,你是朕的人,是朕想要一辈子拥有的人,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朕都不会错失你。”穆琰说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居然用了“一辈子”来承诺:“朕的江山,亦不会用朕的女人与之交换,朕想要得到的,美人、权利、地位,朕都会依靠自己的能力得到,所以朕、不会选择,现在,你懂了吗?” 沈瑾萱真是没有见过像他这么狂傲的人。 “懂了……陛下,您这样说话,好有魅力啊,臣妾都觉得您在发光呢!” 呵呵,哄开心了马屁就拍起来。 穆琰表示很受用,出手捏捏她的小鼻子,整个人的表情眼神动作,都流出了能腻死沈瑾萱的宠溺与爱怜:“快睡吧,不好好休息如何养伤?” “嗯嗯,睡!陛下也睡!”沈瑾萱的阴郁统统被扫开,这个夜晚她不仅认清了自己的真心,还得到了皇帝陛下“一辈子”的承诺,而且是俊朗霸气的皇帝陛下“一辈子”的承诺,她觉得好像伤口都不痛了! 不,其实还是挺疼的。 沈瑾萱皱皱鼻子,在穆琰的注视下乖乖闭眼睛。 她合上眼睛的那瞬间,像是暂停绽放的花朵,美极了。 穆琰今晚的心情也很飘,第一,沈瑾萱如他所愿;第二,他也看到了沈瑾萱为他错乱的样子;第三,他觉得他们的感情晋升到了一个新阶段。 飘飘的皇帝陛下确定他的小人儿已经进入深度睡眠后,也睡下了。 次日,天空将亮时,断断续续的哭声儿将沈瑾萱给吵醒,这也算得上是晚睡早醒吧,可她睁开眼后却发现皇帝陛下已经不见了,倒是床前,跪着哭哭啼啼的明燕。 沈瑾萱心当下就是一沉。 “说,发生什么事了?”她的手捏成看似坚硬的拳头,声音里去却带着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颤抖。 明燕是刚刚才到宫中的,应该是穆琰前脚走她后脚就进到沈瑾萱的屋中了,看着自家郡主恬静美好的睡颜,明燕立马想到沈小王爷,心脏就一缩一缩的疼,呜呜哭了起来。 “郡主,小王爷,呜呜……小王爷他……” “明燕!” 煎熬,听不到她想说什么的沈瑾萱很是煎熬,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对明燕发火:“你是不会说话了吗!” “郡主……”明燕仰起眼泪哗哗的小脸,就看到她家郡主不知何时坐了起来,美丽的脸蛋苍白一片,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了,于是咬牙直接说:“小王爷中毒致失明失声,郡主,明燕无能!” 沈瑾萱听到“失明失声”后嘴不由自主张开,她想要说话,却只是唇片动了动,她的眉毛拧得很紧,越来越紧,撑在床上的手臂手肘弯了弯,弯到了一定的角度,却故作坚强的支撑着沈瑾萱,使她能够继续维持住这个姿势,不让她倒在床上。 沈瑾萱哑声半晌,眼泪流出后嗓子里发出几声低低的呜咽,胸口不停地上下起伏,急促呼吸间终是爆发出一声痛哭。 “不!!” 作者有话要说:每日一亲~ (づ ̄3 ̄)づ╭?~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六章 这是报应。 沈瑾萱伏在床头,哭得声嘶力竭。肩膀传来的疼痛与胸口的比起来,根本不足挂齿。或者说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个消息带给她的悲伤痛苦中,无法自拔。 这是报应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对我的惩罚报复到我的家人身上?! 沈瑾萱想要大声喊出来,问问上天这究竟是为何,可是她的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呜咽悲鸣。 上天呐,我知你笑我无知,轻易被情爱蒙骗,我知你怜我情痴,让我重生一次,我亦是方才知晓实则上这是你对我最残忍的惩罚! 她都不敢想未及弱冠适才十六的弟弟会……会怎样。 “呜——”沈瑾萱低下头,额头触到床上,整个人似乎被抽空了所有的力量一般,软趴趴的跌在那里,又很快地蜷缩起手脚。 明燕瞧见了,心痛的无以复加,她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字词去安慰她家郡主,她尝试过好多次想要说些什么,却每每都噎在了嗓子眼儿里。 是梦? 梦中沈瑾萱回到了那改变她前世今生的一夜……那一次夜深露重,初登皇位的傅熠醉的不省人事却没有惊动旁人,悄悄潜进了端王府内她的闺房里,沈瑾萱受到惊吓过后又觉得欣喜若狂。 他喝醉了,想到的人是她,她能不高兴吗?那时,她的整颗心都已经交付给他了。 那一晚傅熠抱着沈瑾萱跟她说了很多话,多到她都记不清具体内容了,只是记得他哭了,眼泪流进她的衣领里,烫到了她的肌肤。她还记得他所表露一统山河的雄心壮志,记得他倾吐多年来的难过不堪忍辱与坚持,记得他颤声求她,求她助他一臂之力…… 那是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啊,是她魂牵梦萦的男人啊,是她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男人啊,他本该高高在上气宇非凡,本该谈笑间使得天下风云突变,可是他却哭了,在她的面前,他的眼泪伴着酒气流进他们相连的唇里,沈瑾萱觉得苦涩万分,点头应下。 从此,她万劫不复,为世人唾弃所耻,终死无葬身之地,他则稳固司国江山,不断征战天下,有妻有子有家。 是了,一切的一切都始于那个夜晚。 那晚过后不久,沈瑾萱嫁入祁国,迷惑穆琰至为她所从的地步,祁国朝堂渐渐被司国内奸所控,内忧外患除之不尽,祁国秋水战后投降。 沈瑾萱恨傅熠,不是最恨他欺她真心实意,而是恨他屠她全家又瞒她三年,她还傻登登的为仇人卖命出力。 前世家人因她愚昧而死,沈瑾萱本以为重生一世便可以避免他们再被傅熠伤害,却不成想因为她的计划不够周密小心而使得沈小王爷失明又失声。 失明又失声…… 沈瑾萱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呈趴着的姿势,视线飘到一直守在她床头的明燕身上,问她:“我睡了多久?” 明燕一看她家郡主醒了,非但不继续哭还问她问题,心中放心不少嘴上也赶忙答道:“郡主没睡多久,只两刻钟还未足。”她的眼睛也是红肿的,可见已经哭了很长时间,说话声儿都鼓囊囊的,鼻音颇重。 明燕还以为自家郡主主动说话后至少不会再次深度沉陷进悲伤忧郁中,却不成想她答完话后,沈瑾萱就又开始双目失神了。 也不知郡主有没有听到她的回答。 明燕看着沈瑾萱越发无神的眼睛,觉得至少可以让郡主干点儿什么事儿,以此来分散一下注意力,比如用用早膳。 “郡主,吃点东西吧?” 沈瑾萱皱皱眉,她其实听清了明燕说的话,便摇摇头,动动脖子将脸扭向床里。 她故意引小翠的目的是为了抓她现行,让她百口莫辩,若被抓后小翠不交代奉谁之命,那么,沈瑾萱自有一百种让她开口的法子。 只要小翠开口说出她是谁派来的,到时候沈瑾萱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软磨硬泡留人,至少有八成把握能将端王夫妻与沈小王爷留在祁国,如此,在穆琰的护佑下,他们就是安全的。 沈瑾萱原本的打算就是这样的,然而,事情却发展成如今的局面。 是她考虑不周,是她不够小心,甚至是她多此一举。 既然怀疑小翠,那么就应该按照穆琰所讲的,直接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不怕她不说,不怕她不交代,哪怕她真的不说,可那又如何呢? 总还会有机会,何必过分在意? 是她的错,是她急于求成。 沈瑾萱咬咬牙,又是一行热泪滚下。 屋内走进一人,是花彩,她点了点跪在床边的明燕肩膀,而后便看到一张哭成花猫的脸蛋,大而水灵的眼睛此刻红通通的,眼底布满红色细血丝,眼角虽没有明显的红丝却也呈淡红色,总之,看起来很让人揪心:“莫要跪了,快去休息休息吧,娘娘不会怪罪于你的。” 明燕哽咽,瘪瘪嘴,两颗大泪珠便掉到她的衣服上,浸了进去。 眼看劝不动她,花彩转移目标,首先看到的是沈瑾萱肩上伤口裂开后漫出的血色:“娘娘,巳时将至。” 巳时,皇帝陛下率领的赈灾队伍将准时出发。 果然,花彩话音刚落,沈瑾萱就动了动手指,她转过头,掀起一双虽然通红却不及明燕眼睛红的桃花眼,哑声吩咐:“……先给我换药,杨御医拿的止疼丸喂我吃一粒。” 花彩应下,取来一颗杨御医再三嘱咐能不吃则不吃的止疼丸,就着清水喂给沈瑾萱,还小心翼翼为她换了身干净的里衣。而后,花彩冲着门的方向唤了一声,两个宫女手里端着梳洗用具陆续进屋。 此时,沈瑾萱已经让明燕从地上起来,让她回自己房间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便等恭送完皇帝陛下再作打算。 明燕不扭捏,由花彩扶着站起身,恰巧与两个宫女擦肩而过。 走动间,明燕的身形有些摇晃,想必是跪了一个半时辰膝盖给痛的。沈瑾萱看了花彩一眼。 花彩会意,不过那也要先把沈瑾萱给服侍妥帖,而后才能去给明燕送药。 这方,以刘皇后为首,怡昭媛等妃嫔已经提前聚齐,而刘皇后却也算是她们之间来得最晚了。 话说回来就连皇后都已经到了,那因身怀有孕接连几日不露面的萱贵嫔却还连个影儿都没呢,这样大的架子,是不是还想要皇帝陛下也等等她? 眼看太阳越升越高,几个妃嫔心里都有些冒火,好似她们不是来恭送皇帝陛下的,而是主要在等迟到的沈瑾萱似的。 当沈瑾萱由花彩扶着一步一步走近众人后,她先是向刘皇后行礼问安,而后又朝着怡昭媛行了礼,刘皇后倒没多少话要对她说,只让她起身,怡昭媛却着实对她冷嘲热讽了一番。 “几日不见,我瞧着妹妹真是越发标致了,也难怪,不用到永安宫请安自然是要多睡一会儿的,咱们女子啊,睡觉最为养颜。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缘由?” 沈瑾萱根本无心迎战,只垂着眼帘嗯一声,她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却也不甚计较。 一拳打在棉花上,怡昭媛跌了个踉跄,她兀自勾起唇角,有娇声笑道:“怎么我看妹妹精神头不那么足?莫不是还没睡醒?” 到了这时,沈瑾萱的小腿开始有点儿发颤了。她抬起眼皮,正对上站在她面前的怡昭媛那双笑意不达眼底的眼睛:“姐姐若是想每早清儿多睡会儿,便去请皇帝陛下给你也免了每日的请安,不过,陛下应不应允,可还要看姐姐自身的能力。” 在皇后面前说这话,着实有点打皇后的脸面,而这无声无形的巴掌,却是沈瑾萱拿着怡昭媛的手扇的。 刘皇后立在一旁,噙着端庄得体的微笑,看起来不以为意,她本意就是坐山观虎斗,自始至终也未曾说过一句话,连眉毛都没高挑一下,自若得很,心里却是暗暗骂了怡昭媛一句。 蠢货! 刘皇后不着痕迹横了怡昭媛一眼,余光却瞧见远处行来的一抹明黄,眨了下眼睛后,不急不缓说:“行了,你若是想边去求陛下,这样总让萱贵嫔持着礼算什么?你快起来,既有身孕便要多多注意,不到必要无需多礼。” 她的嗓音清清淡淡,并不含着过多的情绪,刚刚好让穆琰一字不落的听进耳中。 怡昭媛这时候也瞧见皇帝了,因为穆琰已经迈着他的两条大长腿走到了众妃嫔的面前。怡昭媛想说些什么,刘皇后却将其想要说的话堵在她的口中,率先开口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故此,一干妃嫔皆随之。 “都起来吧。”穆琰先扫了沈瑾萱一眼,而后看向宫门外准备就绪的浩荡队伍,心中满意之余又腾升起对那小人儿的不满。 垂着脑袋的沈瑾萱听到他的声音,心中酸涩瞬间胀满,她后悔自责的情绪交杂错乱,竟是啪嗒落了一滴泪到地面上,印开一朵灰色小花。 作者有话要说:每日一亲~ (づ ̄3 ̄)づ╭?~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七章 沈瑾萱赶紧抹了一把眼泪,耳朵听着穆琰与刘皇后交谈,期间怡昭媛还时不时插上一句,反正也都是些叮咛嘱咐,皇帝陛下出行在即,气氛并没有多么紧张凝滞。 不知不觉间,叶芬仪和婉容华两人站到了沈瑾萱的身侧,三个人也小声儿着交流,大多时候,沈瑾萱回应给她们的都是些沉闷的嗯嗯啊啊,说话并不多,两人只以为她是舍不得皇帝陛下而伤感呢。 “怎得了?若是舍不得陛下,还不赶紧趁机去多说两句话!”叶芬仪拿手肘蹭了下沈瑾萱,示意她不要再站着低头装木头人了,再不看看皇帝陛下,那可就少说也要有一个月都看不着了。 沈瑾萱调整了一下情绪,用力眨了两下眼睛,确定没有眼泪后,终于把脑袋抬起来,看向穆琰,他正和刘皇后说些什么,眼底深处有几分凌厉,他说着,实现转到她的身上,两人四目相接,沈瑾萱忽然觉得他肯定在和刘皇后说有关于她的事情。 再看刘皇后越来越僵硬的唇角,就知道一定是这么回事。 她猜得不错,皇帝陛下确实是在婉转极了的请刘皇后护好沈瑾萱与他的孩子。 这看似有点儿不公平,然而不过都是刘皇后应该承担的罢了。她是皇帝陛下的正妻,是后宫的主子,是祁国的国母,她早就该知道她的男人、她的丈夫会有比三妻四妾还要更多的女人。 曾经,穆琰极力反对迎娶刘丞相之女,他的青梅,他一直看做妹妹的刘皇后,那时,刘皇后只需要一句话,便不会有如今的这局面。 刘皇后以她的爱为尊,所以她想要得到他,却不曾想过嫁给他只是嫁给了不爱她的他,而并非是得到他了。 这大概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沈瑾萱如是想,她可以做到尊敬刘皇后,因为她是祁国的皇后娘娘,但是她却不会同情刘皇后,因为这是刘皇后应当承受的结果,她大概也无需旁人的同情。 更何况这后宫中,谁会同情另一个想要与自己争男人争位置的女人,又有几个女人是不需要同情的? 那些念头,沈瑾萱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抬起脚向前走了几步,期间她的衣袖轻轻的略过怡昭媛,她的脚步几乎无声,她的眼中始终只有她的他。 “陛下……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安。”她好像很久没有这样中规中矩的向他行礼问安了。 穆琰并未说话,他伸出手去。 行礼时眼睛需要看下方以表尊敬,故此,沈瑾萱一直看着皇帝陛下的靴子,而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她不知道握过多少次的大手。 如此近的距离,她可以看清他手上的所有纹路,他的手指纤长,指尖圆润没有过长的指甲,掌心的皮肤红润白皙,指根处的老茧暗黄却也是好看。 沈瑾萱愣了一瞬后,几乎没有多余的犹豫,将她的手搭了上去。 穆琰如愿,收指握住她温热的小手,将她虚扶起来。 “皇后说的对,你已有身孕,无需多礼。” 他这是要给她一个免礼金牌么?众妃嫔咬牙,心中思忖。 两人双手互牵,之间的距离自然而然近了些。这样近的距离,足够让沈瑾萱在空气中闻到穆琰的味道。 她实在是心痛,看到他后,只觉得好像忍不住心中的所有酸涩与自责了,只想要被他拥住,在他的怀中肆意哭泣宣泄。 她居然已经依赖他到如此地步了。 沈瑾萱在心中摇头失笑。 “陛下可都将东西收拾整齐了?” “放心吧,不会有落失的。”穆琰知道她问的并非是赈灾所需的物资,而是他本人要带的衣物等,不过这些事情都归总为炎安分内。 炎安么,他自是放心的。 这个男人看起来温润如玉,笑起来宛若寻常人家的翩翩公子,实则内里狂傲不逊冷酷无情,前朝之上,他励精图治爱民如子悉听谏言,后宫之中,他对每个妃嫔都彬彬有礼柔和相待,在沈瑾萱出现之前,从未对谁有过特别。 所以沈瑾萱才会忍不住,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那就好那就好,陛下,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而且……”她说着,另一只手抚上她自己的肚子,这才继续说下去,声音柔软音量稍低,她说:“我们都会非常、非常想念您。” 穆琰微笑:“放心,朕绝不叫你们久等。” 言罢,他松开她的手,看向众妃嫔:“好了,巳时已至,都回去吧,皇后,朕的话,你莫要忘记。” 他再三嘱咐,可见有多注重她肚子里他们的孩子。 刘皇后报以柔柔一笑:“臣妾自然谨记不忘,还望陛下安心出发。” “好,皇后也要仔细着你的身子。”穆琰说完,转身大跨步走出宫门。 宫门外面候着的是前来相送的群臣,妃嫔群臣两方不易相见,故以宫门隔开,只是皇帝陛下却没有过多的话与他的这群臣子说,所以只简短着重的又与刘丞相交代几句,赈灾队伍便出发了。 灾情严重,饶浦人民民不聊生,即便是皇帝出行,也没有太多隆重的排场,非常时机,一切从简。 于是宫门合上,就这样让皇帝陛下彻底消失在众妃嫔的眼前,只在她们的脑海中留一个极为模糊的背影。 沈瑾萱沉了沉心思,压下心中所有对穆琰的不舍与想要告诉他沈小王爷都发生了什么的脆弱,扭身就要回茗萱阁,不过,刘皇后还在,她要先向刘皇后请辞,请她容许她先行离去,不然,随便谁都能给她把不尊的罪行落实了。 刘皇后听到她恭敬而言简意赅的话语后,依旧维持着她风轻云淡的表情与语气:“瞧瞧,还是你懂规矩,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大家都是一家姐妹,又何须拘谨呢,你说是不是?” 话虽如此,可她不动,谁还能先她一步走不成?不过都是些好听的客套话而已,当不得真。 沈瑾萱草·草应下一声,又谦卑地欠了欠身子:“承蒙皇后娘娘宽容大度,体恤臣妾,但臣妾也不敢冒废皇家规矩。” 怡昭媛这时候看着沈瑾萱倒也觉得出了一口气。 哼,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给人家做妾的,还是个比她嫔位还低一级的妾,呵,就算她一时得了陛下的宠爱,可在这后宫里做什么事儿还不得看皇后娘娘的脸色? 如此一来,怡昭媛觉得连天上越来越往头顶正上方移动的太阳带来的炙热,似乎都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 她还真希望皇后娘娘在这儿多停留一会儿,不让那女人称心如意。她不是想要早回茗萱阁休息么?最好多耗点儿时间,让她有多迟就多迟,最好能让刘皇后和萱贵嫔都在大太阳底下好好晒晒。 刘皇后脑子中又没有坑,自然不会在这儿跟沈瑾萱耗:“很好,你们都瞧着了没,多与萱贵嫔学着点儿,好了好了,陛下都说过你有孕期间不用再行礼,偏你还是个最懂规矩的,回去吧,你好生照料你家主子,一点差池不可出,可记着了?” 后面那句话,是对花彩说的。 “回皇后娘娘,奴婢记住了。” 这个宫女刘皇后认识,却不是因为她是沈瑾萱的宫女才认识的,而是因为她是在崇德殿伺候的,是皇帝身边儿的人。 刘皇后曾以为这宫女是穆琰安插在沈瑾萱身边的眼线,如今方知,原来眼线什么的,都只是她的自我猜测与自我安慰罢了。 哪有人放眼线会放得如此光明正大? 其实,花彩确实是穆琰插在沈瑾萱身边的眼睛,只不过是无害的而已。 得了刘皇后的话,沈瑾萱抬起步子就走,脚下都要生风了。 “等等,等等!”叶芬仪拉着婉容华小跑两步才跟到沈瑾萱的身后,她拉住她的胳膊,娇俏着问沈瑾萱:“你走得这样快,赶着回去是要做什么去,可让我们好一顿追?” 叶芬仪一边说着,语调轻快,一边用一只手在脑袋一侧挥着小扇子。她可没有舍不得皇帝陛下的那些心思,送走穆琰,她反而还觉得心情舒畅呢。 “叶姐姐、婉姐姐,你们同我一起回去便知。”天气已经开始冒热气,所以衣服都穿得薄,沈瑾萱早上把伤口扯裂,现在又总是在活动,后肩处难免不会透出血来。 她说话说得急,眉间忧愁又显而易见,察觉到有事,叶芬仪与婉容华倒也不再多说话,两个人都点了点头,身后跟着各自的宫女往茗萱阁走去。 怡昭媛不知不觉跟在刘皇后的身边儿,她虽然不喜欢这个因为“娃娃亲”才嫁给皇帝陛下的女人,然而照现如今的情势来看,与沈瑾萱敌对的人,那么都应该是她的朋友,就算是她先前最讨厌的刘皇后,那现在也是可以拉拢拉拢的。 “皇后娘娘,那萱贵嫔也太嚣张了,陛下前一瞬才刚出宫门,您都还没提出要回宫呢,她倒好,下一瞬就那般迫不及待的向您请辞来,真是恃宠而骄!臣妾看呐,她非但不将您放在眼里,就连陛下,她大抵也一样藐视了!” 怡昭媛说话像爆豆子似的,她就是这么一个脾气火辣的人,说到底,她才是被宠坏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每日一亲~ (づ ̄3 ̄)づ╭?~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八章 聒噪的女人叽叽喳喳吵了一路,刘皇后被念叨的烦了,脸上表情越发阴郁,却只在心中无声鄙夷道: “真是可笑,本宫瞧着你倒是把陛下放在心里,可未必见得陛下也把你放在心里!” 怡昭媛想与自己为伍,也要看看她够不够那个资格,还有自己愿不愿意让她入伍。她倒还当真忘了原先她对自己公然不敬与频频冒犯的时候么? 若是怡昭媛脑袋不好使真的忘了,还有刘皇后自己始终记着呢。 就算刘皇后不喜萱贵嫔,那也远没有她厌恶怡昭媛来得多。好歹人家萱贵嫔也是个懂礼的,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时谦卑得那叫没话说,十足十满足了刘皇后这个当皇后的虚荣心。 怡昭媛自说自话说了一路,口都渴了也不见刘皇后搭个腔儿,不免有些气恼,可她到底也不是个无脑的,还是扯着笑脸言道:“皇后娘娘,无论如何,您与臣妾咱们都是祁国人,如何能叫一个司国……说好听点儿是和亲而来,若是真剥了那层好看的皮,她不就是进献给咱们祁国的卑贱奴女么?您如何能叫她蒙蔽圣心,更甚诞下流有祁国血脉的皇子?您说……” “够了!皇室子嗣岂是你一个小小妃嫔能议论得了的?!”刘皇后听她越说越没边儿,遂低声怒斥道。 这话若让有心之人听了去,两国还能继续交好?司国就算国小民弱,大抵也受不得一个妃子这般言语□□。 虽说这里是祁国皇宫的后宫,可隔墙有耳往往防不胜防,还是要小心为上。 单单这话传进了皇帝陛下的耳朵里,那也不是简单就能了事的,身为妃嫔妄自议论皇家子嗣,怡昭媛这属知法犯法不说,就连在场的听者恐也有罪。 不过……不得不说怡昭媛这话还真说到点儿上了。 萱贵嫔是司国人,这无从改变,皇帝陛下就算再怎么对她宠爱有加,也不能让全祁国人民、祁国朝臣无视这一点。 也单凭这一点,萱贵嫔迟早都会失了这盛荣的宠爱。 刘皇后的怒斥将说得唾沫横飞的怡昭媛拽回神智来,也明白自己说过火了,她眼睛迅速转了转,确定周围没有多余的人后,她朝一脸怒容的刘皇后福了福身子,倒还算是态度认真神情惶恐的认了个错:“皇后娘娘息怒,是臣妾言过。” “怡昭媛,你进宫时间也不短了,还不懂什么话应该说什么话不能说吗?言多必失你难道不知晓么?!” 刘皇后一直扮演的角色是一个温和端庄的皇后,她很少发这么大的火,用这么重的语气说话。这到是让怡昭媛感到吃惊,她心说原来包子皇后也有这样的威容啊,这模样倒还真有那么几分皇后的意思。 “是,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臣妾知错。”刘皇后看起来越像皇后,怡昭媛就越不舒坦,她咬咬牙,沉着声音继续认错。 其实,她也不过就是一时说得太入迷,嘴上失了控制,这才造就这无心之失,给了刘皇后踩她尾巴的机会,她就是太不成熟了。 这样的人,是不适合后宫的。 刘皇后也不打算在烈日下跟她多费口舌,冷着脸直接让人回去了。 怡昭媛走后,树莓上前一步虚扶住她的一侧胳膊,轻声说:“娘娘,御花园的牡丹二乔开了。” “嗯,那就开始准备吧。”刘皇后不知道在看什么,视线仿佛牵到很远的地方。 茗萱阁。 沈瑾萱直接领着她们两位坐到了床上,不经意间的一瞥才看到叶芬仪手中都摇了扇子,不由失笑:“叶姐姐,方四月初的天儿,你怎么就摇上扇子了?” “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忌热的性子。”叶芬仪觉得重点不在她的扇子身上,故此拖着接着问她:“你倒是快说,有什么事儿?” 婉容华心细如发,又非常敏感,她总觉得今儿个沈瑾萱不对劲儿,她没有那么欢脱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都很差,尽管她伪装得很好,仿佛无恙,可她还是能察觉到。再有便是就算沈瑾萱如今有身孕,可也用不上动不动就往床上躺吧? 接过花彩递过来的一杯飘香好茶,婉容华轻轻晃了一晃,终究是没递到唇边以品甘甜,她转手递给了她的贴身宫女戈阳:“是啊,你快说说,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想必两位姐姐也已经知道了我的家人来祁国一事,实不相瞒,我几天未出茗萱阁一步,便是出了宫去,陪他们了。”沈瑾萱看着她们两个并不吃惊的面容,就知道她们一准儿知道了,她顿了顿,才继续说:“只是你们可知我父母与弟弟来祁国第一晚便遇了刺客?那晚我也受了伤。” 她说完,侧过身去,受伤的后肩暴露在叶芬仪与婉容华的视线中,隐约浸出丝丝血色。 叶芬仪与沈瑾萱挨着坐,她一眼就看到那不正常的潮·红色了:“呀!你受伤了?那孩子呢?有事没?” 沈瑾萱转过身,勉强笑道:“姐姐放心,孩子无事。” 司国端王至祁受刺,真不是秘密了,民间现有传数天已过,经过那里还能闻到血腥味儿,这种说法实属夸张可也足够能反应出当时流血之多。 不过沈瑾萱居然能出宫与端王等私下里会面,这……萱贵嫔接连数日一面不露,她们两个人其实大胆的猜测过可能她悄悄出宫去了,现在倒也算是得到了证实。 由此可见,皇帝陛下宠爱萱贵嫔真是宠到了一定程度。 不过这都是次要的,主要的是沈瑾萱受伤了,而且还是在她怀有身孕的情况下,婉容华实打实揪了一把心,叶芬仪也吓了一跳。 沈瑾萱勉强的笑颜让叶芬仪看了心里一缩,眉头也皱起来,她握住她的手,才发觉这双小手竟然冰凉。 婉容华与沈瑾萱之间隔着叶芬仪,她可握不到她的手,只能用眼神关切了,得知孩子无事,她说:“既然你与孩子都没有出事,那你为何……”话说到此,婉容华凝噎。 孩子与沈瑾萱都没事,可她却如此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那就是她的家人出事了。 沈瑾萱还没来来得及做出回应,叶芬仪先出声,她只惊呼道:“你的手怎么这样凉?”言罢,她松开沈瑾萱的手,伸到她的额头上,触之:“烫的很,你这是发烧了啊!花彩,还愣着做什么,不赶紧去叫太医?” 花彩“哎”一声,与沈瑾萱对视一眼,疾步走出。 她可是记得的,昨个儿来给主子瞧胎把脉的,是杨御医来着。 发烧的插曲一出,让婉容华惊心的认知倒推迟延后了。她们现在正全心意扑在沈瑾萱发烧这件事上。 “你可真是好样儿的,明知道都有孕了,怎么还这样粗心大意,发烧也不知道!”婉容华站到床边,看着戈阳给沈瑾萱褪去外衣,露出染了血的内衫,又是心中一惊:“怎么还出血了?你!哪里有止血的药啊,戈阳你快看看现在可还在流血?” 叶芬仪站在婉容华身侧,两个人都是眉头紧锁。 内衫自肩膀往下褪,后肩贴上的一方白布露出来,由于换药换得勤,并不会发生白布黏在伤口上的情况,戈阳怕动作大了弄疼贵嫔娘娘,故此分外小心,连呼吸都放轻了,一点点将白布掀开,不自觉地眉头也早就拧住。 这明显是扯离了肉。 婉容华闭眼扭头,叶芬仪握住她的手,心中也是腾升起一片疼惜。 杨御医赶到后,查看了沈瑾萱伤口,这是刚被养出一点点的痂又裂开了,是有太大的动作牵扯到伤口导致的。 是因为沈小王爷吧。 “娘娘,还望您珍重,再这样下去,这伤就不容易痊愈了啊。”杨御医一边施药,一边说道。 他的语气和表情都很悲痛。 沈瑾萱咬牙忍痛,手指扣得指关节都泛白,珍重?让她如何珍重?那是她的弟弟啊,那些伤害,是因为她才带给她弟弟的啊,如何珍重? 她都不知道以后要如何面对沈小王爷了。 许是生病的人更脆弱,沈瑾萱鼻头一酸,泪已经落下,索性她的脸一直朝着床里,并没有人看到。 指甲不知何时嵌在肉里,尖锐的疼痛让沈瑾萱唰地一下睁开眼睛。 她,如何能不恨? 不论如何,她都是要报复的,一定要报复傅熠。沈瑾萱下定决心,她一定要让傅熠尝尝她两世痛苦的滋味,要让他痛失血脉,要让他苦不堪言,要让他的抱负统统落空! 眼角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不停在滚落,心脏像是被人插了针一样疼,疼得她想要将身子锁起来,可是她不能,所以她只能咬牙忍住,咬牙忍住…… 只是无论再怎么咬牙强行忍耐心中翻腾的愤怒与悲痛,沈瑾萱灭顶恨意都是丝毫不减,都要将她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了。 婉容华与叶芬仪一听杨御医的话,都感到心情有些沉重。 果然么,果然是她的家里人出事了啊。 给伤口消毒后,杨御医又开了些消炎的药物,至于发烧,倒也问题不算大,只是要谨防今后反复,一旦反复,那可就严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每日一亲~ (づ ̄3 ̄)づ╭?~ 章节目录 第四十九章 杨御医退下后,屋中呈现出诡异的安静。 最终还是婉容华打破了这安静,她走上前坐到床边,柔声安慰道:“萱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她想拍拍沈瑾萱的肩膀,却发现无从下手,伸出去的手踌躇半晌还是落了回来。 这种安慰实际上很乏力,婉容华认为这时候一个轻轻的触摸会比语言来的更有力,她犹豫了一瞬,复又抬起手来,落到沈瑾萱别过脑袋给她们留在视线中的后脑上,顺了顺她滑腻乌黑的头发。 叶芬仪看着这一切,走过去将手搭在婉容华的肩上。 无声的安慰持续了许久,沈瑾萱用手捏住眉心,而后才将脸转过来,她的眼睛更红了,睫毛根部还有些亮亮的点,是挂在上面的小小的泪珠。 她看了看她们两个,忽而展开笑颜,算不上勉强,却也不够舒畅:“谢谢,谢谢你们。” 这种温暖沈瑾萱在前世的祁国七年间她都未曾感受到过,因为她是后宫众矢之的的宠妃,她是民间相传的恶贯满盈的妖妃,她没有朋友,对宠爱她的皇帝也不能掏心,甚至因为她自己一直在喝避子汤而连孩子都没有。 其实在她做了坏事之后,报应就一直存在于她的身边左右,让她无处躲藏,只能承受。 那是沈瑾萱午夜在梦中所受到的惊吓,是之后的再不能安然入睡,是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长久连续的难以安眠,那是时不时的情绪暴躁乃至失控,是之后的深度自责,是反复来回冷酷无情的责骂自己,却又在之后的之后继续做令她感到罪孽在不断加重的事情。 这无疑是一种残酷的折磨,因为她没有完全摒却人性。 沈瑾萱看着面前两张善良的脸孔,她们眼中流露出的对她的关心担忧是那么纯粹真实,引她落泪,她们简直给了她救赎,她们让她想要努力做个好人,做个与她们一样好的好人。 婉容华与叶芬仪使沈瑾萱不再感到那么孤独,在这深宫大苑中,她知道,不再是孤身一人。 “与我们你还客气什么。”叶芬仪笑道,这时,花彩端着一碗药走进屋里,到床边后婉容华伸手接过:“来,我喂你喝药。” 语毕,她舀了一勺黑乎乎的药汤,先递到自己唇前。 婉容华感到热气满满,故将勺子送远了些,对着轻轻吹了几口气,复又如同最初一般以唇试温,觉着温度合适了,这才喂给沈瑾萱喝。 其实她的唇片自始至终都没有挨到烧中的黑色汤药,只是离得近了之后,对于其的冷热高低,自然能有一番近乎精确的判断。 一碗药喂得只剩了底儿,婉容华用左手把药碗递给花彩,同时右手捏了一颗花彩拿过来的蜜饯,塞进了沈瑾萱的口中。 “解解苦。” “谢谢。”沈瑾萱像是道谢上了瘾,不住道谢。这让婉容华和叶芬仪都开始讨论她是今天生了病格外特殊呢,还是从前也是这样知礼,只是她们没注意过。 叶芬仪坐在一个宫女摆到床前的红木雕花圆凳上,她瞧着沈瑾萱心情好似好些不少,说话间语气也轻快许多:“定是我与你婉姐姐从前粗心没有注意,原来你果然如皇后娘娘所言那般,最为知礼讲规矩。” “是的呢,叶姐姐难道不该给我什么奖励?”沈瑾萱不想让她自身的情绪影响到她们二人,唇角携了一抹极为浅淡的笑意。 三个姐妹又说了一会儿话,东扯西聊的算得上是唠家常了,直到沈瑾萱喝下去的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使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脑袋越来越晕乎为止,婉容华与叶芬仪这才相伴着离开,回了她们两个各自的宫中,已然正午时分。 叶芬仪不太想和婉容华一起讨论有关于沈瑾萱和皇帝陛下的事情,她觉得他们之间的事情应该是婉容华的禁忌,若是她稍微提了,都是在往婉容华的伤口上撒盐,如此雪上加霜的事,她身为她的密友,怎么会做?却不成想到,婉容华居然自己主动说起。 “我觉着如今萱儿的处境有些危险,后宫里太多人嫉妒她了,尤其是她还怀有身孕,你知道吗?我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琳儿,你是知道的,我的直觉向来准得很。” 琳儿,叶琳,叶芬仪的名字。 她听了婉容华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讲道,方才的沉默,似乎是她在思考一样:“我知道,早上那些女人是怎么看萱儿的我也瞧见了,个儿个儿都恨不得能将她就地正法呢,呵呵,说实在的,我真的感到可笑。”叶芬仪顿住,她注意了一下四周才继续说,语气里的嘲讽意味很足很足:“进宫是她们的选择,正如进宫是我的选择一样,得宠后失宠却是她们无能,这与我不同,我进宫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得宠,所以我才觉得好笑。” 似乎是真的觉得好笑,叶芬仪脸上的笑意不减,嘲笑挂满她的脸。 “婉,你不要想太多,正如你所说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你自己,相信我们,无论今后会发生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叶芬仪说完,伸手抓过婉容华的手,拍了拍才放开,而后两个人继续并肩向前走。 用时不久,走到一个分道口后,由于各自宫苑的位置而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两天后,沈瑾萱的烧退,皇后娘娘邀众妃赏花的懿旨来的很凑巧,就在杨御医说她的发烧完全痊愈后没多久,刘皇后的懿旨就到了,这让刚摆脱发烧带来的头痛的沈瑾萱顿时感到新一阵的头痛。 她不想去,她现在连出宫安慰一下父母,面见一下她的弟弟都不能,哪里还有什么心情赏什么花? 牡丹二乔? 就算是罕见珍稀的牡丹二乔她也不想去赏好么? “唉……”不知道这是沈瑾萱在接了皇后娘娘懿旨后第几次叹气了,叹的明燕与花彩都有可能分别愁白了一根头发。 “郡主,您若是不想去,便寻个由头回了吧?”她实在不愿意看到自家郡主这般无精打采,却又要强行装作神采奕奕的去参加劳什子赏花宴。 “还真当咱们皇后娘娘不是这后宫的主人了么?”正巧明燕正伏身给她套鞋子,所以沈瑾萱说着话,还动手指轻弹了明燕的脑门一下:“行了,快给我梳妆。” “娘娘今日想要怎样的装扮?”花彩与被弹了脑门的明燕一起小心扶着沈瑾萱,将她引到梳妆桌前落座,行动间花彩问她。 沈瑾萱瞅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又笑她们两个人这样照顾服侍她,好似她不能走路成了什么残人似的,却还是浅笑着说:“怎样都好。” 一般来讲,这样的场合妃嫔们肯定都当做是展现自己的宝贝机会,穿的花枝招展的讨皇帝陛下的开心。 只是可惜啊,现在皇帝陛下并不在宫中,看不到她们悉心打扮的成果,那么,再精细的打扮也是白费功夫,倒不如随意呢。 花彩心灵手巧,装扮方面比明燕强多了,真是不愧十二岁就入宫的人,不过明燕的鬼点子多,平常有个什么事儿她们两个都商量着来,如今二人小小的讨论了一下,还是决定将她们共同的主子打扮的好看些,最好能艳压群芳。 耗时不久,沈瑾萱再看镜中的自己,面容好似没怎么变化,仔细了瞧却能瞧见,该精细的地方而都精细了一番,比如这眉,比如这唇,再比如这双桃花眼。 她的头发长而顺滑,同时还乌黑油亮,是真真的有一头好头发,这个满是创新的发髻整体略显松垮,却又不会因为走动而散开,脸侧耳边落了被剪断的丝丝碎发,徒增几缕妩媚,更增些许慵懒闲散。 蓝绿色百合如意淡纹短襦,下着一条长至脚面的更为浅淡的蓝绿色长裙,自裙底起绣了一杈枝开得妖冶明媚的梅花,只是这梅花却也是绿色系,青青翠翠的,梅花五瓣凝在一起瞅着倒也一点不浓郁。 腰间落下的长丝带,与上衣同色,两根丝带随着她走动的动作与带起来的风而交缠,还有一枚落有她膝长的玉佩,绳色墨绿,穿有墨绿两颗小珠,一颗莹白较大圆珠,再是一颗墨绿小珠与那冰种翡翠圆佩之间,还隔了一莹白大圆珠。 下又串了三颗珠子,两颗白色圆珠夹着一颗小墨绿珠子,最后由一颗纯黑色墨玉珠子坠出流苏。 流苏末端被修的整齐,并无一丝较长或是稍短,细细碎碎,丝丝缕缕,映着乳绿色的长裙,走动间如青萍浮浪。 沈瑾萱站在一群花的中央,怕是连那些花儿都要羞闭了去。 明燕花彩都看的痴了,哪怕是她们动手装扮出来的美丽小人儿,却教她们自己都看得呆愣住了。 瞧见她们有趣儿的反应,沈瑾萱不由得漾开柔柔一笑,便又叫她们一愣:“花彩还不随赶紧着我去?明燕,你可要好好看家。” 作者有话要说:每日一亲~ (づ ̄3 ̄)づ╭?~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一章 沈瑾萱听着方宇说的话,垂下眼帘柔柔一笑。 不管当初陛下留方宇的最初目的是什么,或许他曾想过利用方宇以保护之名监视她,但是现在沈瑾萱不在意那些,她只知道如今的陛下事事念她,时时也是念她。 这就够了。 距离御花园还尚有一段距离时,夹着醉人花香的微风便温温柔柔佛在怡昭媛的脸上,似有若无的花香盈盈绕绕,直叫人心情更好,睁眼瞧,前面身着宫装的女子们一群簇着一群,莺莺燕燕比园中那些花儿们的颜色还多,美艳含笑的面孔端的就是比花儿还娇艳,咯咯笑声直赛银铃鸟鸣,倒真不知是人赏花来还是花赏人? 怡昭媛向来以容貌自持,看到她们虽然娇艳美丽却根本及不上她,便勾着唇角笑得自信满满,迈着小碎步摇着纤腰走了过去。 果然,那群妃嫔一看到她,便朝她围了过来,争先抢后都夸她好看。 听着连绵不绝的恭维赞美词意,怡昭媛脸上笑容更甚,自得之意溢于言表。只是不知是谁突然插了一句话,瞬间便让她僵硬了唇角。 “昭媛娘娘的容姿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嫔妾却听说天下若谈美人,必那司国明萱郡主为最也,也就是贵嫔娘娘,嫔妾还从未见过她呢,真想瞧瞧贵嫔娘娘有多美丽,比昭媛娘娘还美,嫔妾真是都不知该如何想象了。” 一时之间,众妃嫔静默,谁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顺着声音瞧过去,说话的人面生得很,却也有人认得。 是李美人呢。 她也生得一副好面孔,仔细了看也未免就比怡昭媛落下风,怪不得会那般不甘心而且大胆。 李美人看气氛不对,原本就略显淡白的小脸立刻布满惶恐不安,她慌不择乱地朝着怡昭媛‘噗通’一声跪下,言语焦急着解释:“昭媛娘娘恕罪,嫔妾也只是耳闻而已,嫔妾久病至今方显痊愈,现是头次面见昭媛娘娘,不由得想起那句传言,便……便说了出来,是嫔、嫔妾失言,嫔妾无知,还求娘娘宽容大量,饶嫔妾不死……” 说话间,已经是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她直接跪下,如此大礼呈给怡昭媛,受惊恐慌的样子宛如一只小鹿,晶莹透亮的眸子似初涉尘世的少年人儿,好似她并不知她刚才说的话是挑衅激怒,是怡昭媛的禁忌一样,不过是说了一句听来的小话,竟然还求怡昭媛饶她不死,怎得宫中还有规矩称不叫人说话了么? 怡昭媛抬手轻抚了一下鬓角的发丝,又轻呵一声,她只沉着声色看瑟瑟发抖的李美人,并不说话,沉默间看得李美人咬紧了下唇,更是频频发颤,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了都。 这时,站在怡昭媛身边最近的卫婕妤开口了:“娘娘,这便是李美人。” 何要用“便”,怕是早经李美人茗萱阁前截走皇帝陛下一事,让李美人着实成了宫中等人所熟知的人了。 谁还能不知道啊,李美人那晚指不定吃了谁给的雄心豹子胆,竟然在皇帝陛下离开永安宫之后,截走了他,就算皇帝陛下最终也没留在碧霄宫,可也是打皇后娘娘的脸面啊。 当然现在来说此为次要,在场人都猜想李美人定是有意为之,谁不知道后宫里怡昭媛最善妒?她能听说萱贵嫔美绝,就不能听说怡昭媛善妒了么? 分明就是故意为之,李美人在怡昭媛面前提那美得不可方物的萱贵嫔,根本就是故意抠她的逆鳞,激怒她记恨萱贵嫔。 此人真是好心毒,赏个花都不忘朝萱贵嫔身上泼油,恐怕她现在只盼着怡昭媛身上燃起的熊熊妒火烧到萱贵嫔身上呢。 再说萱贵嫔的那张脸,谁不是嫉恨之余又心生向往? 然,李美人以久病深院不谙世事为遮掩,怡昭媛又怎么会轻易饶了她?这样为达目的不息引火自焚的行为,也再次证实了她真是胆量包天。 怡昭媛落下轻抚鬓发的手,转而抬起李美人的下巴,她微微弯着腰,与扑簌簌落泪的李美人对视,眼里笑意晦暗:“不着急,萱贵嫔一会儿就来,到那时,你自然能看到她。”她松了手,直起腰,这才继续说:“可要仔细了看,看她是不是比本宫……还美。” 却没有让李美人从地上起来。 她们脚下踩着的可是铺满鹅卵石的石子径啊。 真巧。 怡昭媛慢慢地行走,速度一点儿也不快,她到提前摆放整齐的桌椅处,寻准确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怎么,各位姐妹还不落座?” 话音落地,众妃嫔各自去了各自的位置,最后独留李美人一人,及她带来的宫女。自家主子跪着,那宫女自然也早就在李美人跪下的同时跪下了。 皇帝陛下来而不留,可见她家主子是再没什么出头,现又得罪怡昭媛,还要算上先前得罪的皇后娘娘,真真是没出头了。 那宫女本就不是李美人陪嫁来的、有感情基础的丫鬟,如此一来也是背地里狠狠剜了李美人好几眼,她的膝盖可是疼得要死啊! 沈瑾萱并不知道她人还没到呢,便已经成了先她赶达的那些妃嫔们心口中议论的主要人物。 待她到了御花园,果然是百花怒放,桌椅摆放的正对的是牡丹二乔,遂她一眼便瞧准了那些与众不同的花儿。 若说牡丹二乔究竟有何不同,可也是能从‘二乔’字面上寻得一二线索的,‘二乔、二乔’,定是与‘二’字相关了,一朵花,两种颜色,可不稀奇么? 沈瑾萱并非没瞧见那身形越发摇晃的李美人,她只是略过了堪比花娇正被罚跪的李美人儿,直接将视线放在了花开正艳的牡丹二乔上面。 复色花系是牡丹中数量最少的品种,本就珍贵,而其中属花二乔最为稀有,绝对算得上是珍贵中的稀有。二乔花开时分两色,一半红得热烈如火,灿然,一半白的冰晶玉洁,清雅。夺人眼球,令人叹为观止,惊奇万分。 只见入眼的牡丹团团簇簇由绿色相拥,朵朵饱满,花心中央是黄色的,点点缀缀,花瓣儿是两色的,层层相扣,那像是被染上去的颜色丝丝缕缕,仔细了看还有一片花瓣上就两种颜色的呢,真是好不美艳。 沈瑾萱只匆匆瞥了一眼,她先去给怡昭媛请安,如今后宫中高位妃嫔也就只有她和怡昭媛,她觉着好似穆琰并不爱给他的妃嫔们轻易提位,真的很少出现过一下子给某人高位的时候,当然她是例外,她是和亲而来的嘛。 她并非是个爱素雅的人,所以众妃嫔瞧见她的打扮,除了惊艳就只剩惊艳。 “李美人是么?还不过来见见萱贵嫔?她不是你一直心心念念想要一睹尊颜的人儿么?” 怡昭媛笑着,温言道。 这倒让沈瑾萱不知所踪,李美人三个字却也是记忆犹新的,便是那个罚跪在鹅卵石上的妃嫔? 沈瑾萱对怡昭媛略显阴阳怪气儿的话不以为意,反正她已经先被允了安,可以去自己的位置上坐着赏花了,不过她与怡昭媛的位置是挨着的,左右之分。 李美人抖了一下,她试图站起身子,摇摇欲坠的脆弱,让人瞧了惹人怜爱。 真是个美人。 沈瑾萱呷一口茶,饶有趣味瞅着她走到这边,而后又继续跪下,这么再看,脸色真是惨淡,却也尤其的好看。 如此妙人儿,皇帝陛下竟也真挡得了这诱惑。 她心中有疑,扭脸望向右手侧的婉容华。 戈阳顺着自家主子的手势挪了几步到沈瑾萱的身后侧,俯身到她耳边,简明述说了两句,引得沈瑾萱勾唇一笑。 牡丹二乔都失色,看向她的妃嫔们没有一个不再感惊艳。 李美人这样给自己和沈瑾萱找麻烦,是想得罪怡昭媛而讨好她么? 可惜啊,李美人怎么就知道沈瑾萱喜欢被人夸奖容颜美丽呢?李美人因为她得罪怡昭媛,她却也不会因此而怜惜她,只能让她自求多福了。 若说李美人是个胆大的,可也真是太胆大了,有言道“兵行险棋方能胜,事到绝处始逢生”,可也要先看看胜算为几、到时候能否逢生啊。 莫要聪明反被聪明了才好。 李美人以为说了沈瑾萱的好话,因为她而受了罚,得罪了与沈瑾萱不对头的怡昭媛,就能和她站在同一方阵了么? 不知道李美人是不是忘记了,她前些日子还茗萱阁前截走了皇帝陛下呢,这事儿她可不仅仅是得罪了刘皇后,也是得罪了她沈瑾萱。 旁的么,一切都好说,但凡涉及皇帝,那可就不好说了。 沈瑾萱慵懒散漫的笑意染上她那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更添几分迷离,在她眼里这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儿,就是不知道怡昭媛要如何处理了。 她可愿意将小事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每日一亲~ (づ ̄3 ̄)づ╭?~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二章 “皇后娘娘到——”太监尖锐悠长的通报声儿响起,传入众妃嫔耳朵里,齐刷刷扭脸看向声源方向。 便见六名宫娥另加十来位随从护着的刘皇后身着盛装款款而来,她眉目温和,浅笑淡淡,行走间颇有几分雍容华贵之意。只消片刻,行至那空着的首位前拢衣坐下。 而原先坐着的众妃嫔则早在刘皇后还没走过来时就已经站了起来,除却跪着的李美人,再无人例外。 刘皇后含笑的语句轻飘飘出口:“快坐下吧,咱们都是自家姐妹,可不必拘束着。”待众妃嫔应她言重新坐下后,她又继续说道:“快瞧瞧,果真是御花园,人赏花,花亦赏人呢,妹妹们都生得比花还娇艳灿烂呢。” “就算是花儿,也有个好赖一二之分,皇后娘娘仪态万端,聘婷秀雅,倾国倾城,是我们间的之最啊,臣妾等自愧不能及。”郭淑仪笑得诚心实意。 然而她说的这话,在怡昭媛和沈瑾萱看来却是虚伪到好笑,尤其是刚刚还发生了李美人一事,可不就更好笑了么? 先不说她们两个,就是跪在地上的那当事人李美人,论容姿身段儿可也比刘皇后来的强上几分,在场者婉容华、叶芬仪,也都是数一数二的绝对能与刘皇后并肩相论的。 沈瑾萱放下茶盏,两指纤纤捏了一块精美小点心放入口中,香溢满口,甜而不腻,吃完一块儿她又捏了一块儿,皇后娘娘的宴席,皇后娘娘命人布置的点心,里面怎么想都应该不会有毒吧? 唔……她不断吃着,摆在她身前的宴桌上共有六小碟不同样儿的点心,每碟沈瑾萱都吃了两三块儿,只觉得这些小玩意儿味不相同,各有千秋,就宛如后宫里的女人们,统一的样貌标志,身姿可人,内里各有各的性格特点,又是不一样的滋味儿,由此可见皇帝陛下尤爱美人啊。 沈瑾萱想起他,禁不住扬了扬唇。 “就属你的嘴甜,人也懂事,知晓讨本宫开心。”刘皇后笑着,视线落到李美人身上,她蹙了下眉,扬声问道,语气里并无不悦,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这是怎么一回子事儿?” 她的话音刚落,身侧立着的宫女树莓即刻俯身到她的耳侧,告知刘皇后此人便是李美人。 沈瑾萱见状心中嗤笑一声,心道李美人当日给刘皇后这么好大一张巴掌,她当真不识得她?也不过做个样子罢了,好让旁人瞧见,只以为她没有暗中调查李美人,便想她有皇后之德,容人之量。 皇后娘娘还是老样子啊,竟会做些表面场景,今年宫里没来新人,她又能瞒得了谁? 沈瑾萱一言不发,只等其他人言语,她看戏就好。 怡昭媛不稀得经别人口述与她有关的事儿,摆了一下手示意她身后侧的宫女回话,为皇后娘娘解疑,碧玫先是冲着她自家主子颔首,以表领命,才跨出一步,向刘皇后行礼:“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启禀娘娘,于您未来之前,李美人久病深居数年,恐忘宫规,言语鲁莽,举止无礼,冲撞了昭媛娘娘,故此,昭媛娘娘罚她跪地半个时辰。” 事情原本的始末沈瑾萱虽然没有在场,可也清楚知道碧玫的禀报简直无中生有,是乱扣罪名,李美人不过一句无心的话,就成了鲁莽冲撞。 不过皇后之下便属怡昭媛位高,再加上她个性嚣张,为人狂傲,纵然现在没有了皇帝陛下的宠爱庇护,还不是一样的谁敢得罪? 她的母家可是右丞相啊。 祁国朝上丞相左右分设,以右为上,刘皇后的父亲刘丞相是左丞相,虽然因着刘皇后的母亲与太后关系亲密,便造就了刘丞相与太上皇关系好一些,才又直接导致了穆琰也对刘丞相更为信任一些,但不管怎么说,右丞相还是更德高望重的,所以他最疼爱宝贝的女儿怡昭媛,她在后宫里嚣张一如在丞相府中,可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没有妃嫔敢驳她的面子。 “既然如此,罚也罚了,李美人想必已经记住了这个教训。”后面的话显然是对李美人说的:“起来吧,本宫瞧着你脸色不好,可能继续参宴?若是不能便回去歇着吧。” 刘皇后这是要将宽容大量一演到底么? 李美人早在决定到茗萱阁前截皇帝之前就已经是生命如身外之物了,反正她在宫里的三年一直病倒在床上,看得都是宫女太监的脸色,根本生不如死,想要投身于沈瑾萱,却发现人家根本就不稀得与她为伍。 显然也是个记仇的,是她高估了后宫里人的胸怀。 一步错步步错,俨然没有挽回的余地,不成想皇后娘娘却是个面善的,不至少是个面上和善。 李美人被她的宫女扶起来,屈膝行礼:“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妾无碍……” 无碍? 都气若游丝了还无碍。 沈瑾萱瞥一眼李美人苍白虚弱的美丽侧颜,对她说的话根本就不信,想必她又想要借此机会攀上刘皇后的高枝儿,不管刘皇后的目的如何,反正是能保住她的这条小命儿,说不定今后还会给她伺候皇帝陛下的机会,也是好的呢,比起刘皇后能带给她的机会,被利用就不值得一提了。 吃点心吃的喉咙都干渴,也是够了。 沈瑾萱将手举起来,白皙柔嫩的掌心朝天,举起来的高度约莫比肩低些,莹润整洁的指尖稍拧手腕朝向后面。 花彩瞧见,忙掏出帕子微微弯腰,一手托住她沾了不少点心屑的手,一手捏住丝绸软帕为她仔细擦拭。 不多时,花彩小声道:“好了,娘娘。” 沈瑾萱闻言收回手,转眼又朝着宴桌上伸去,施力端住青花印字描竹的陶瓷茶盏,慢条斯理地送到唇边,轻抿一口醇香茶水,润喉。 婉容华视线恰巧落在那摇摇欲坠的李美人身上,眼角余光难免容下她,便不由转了下眼珠,将视线落到她的萱妹妹身上,真真是一举一动间美得叫人心惊。 沈瑾萱察觉到她的注视,扭脸朝她看去,眼角微挑,柳眉也扬,红唇含笑,眼中波光粼粼,似笑非笑,醉有几分? 她耳边的落发为她的眼睛披上一层细碎飘摇的薄纱,深添神秘迷离,引人窥探之欲飙增。 她的美总是不同寻常女子,似乎总是美的不怀好意,那么妖冶魅惑、豪放不拘。 谁能禁住如此万种风情? 难怪皇帝陛下百宠不腻。 婉容华对上她的眼睛,似是了解的笑开。 沈瑾萱看到婉容华就忍不住想要跟她说说话,可是两桌之间虽不相远,可也有孔隙距离,她扭着腰肢儿,轻悠悠递过去一句话:“姐姐怎么不吃这些点心?我尝着可好吃了。” 婉容华生怕她动作太大,牵扯到她肩上的伤口,遂向她扭身靠近,赶紧迎了迎:“就你话最多了,快别再乱动。我不好甜食的。” 沈瑾萱咯咯笑了两声儿,难得带着少女的轻快脆耳:“婉姐姐知道花二乔的传说吗?”得到婉容华摇头的回应,她才继续说:“那等会儿宴毕,我讲与你听,还有叶姐姐,可好?” “好好好,都好,快坐直了,让皇后看见要说你不顾姿态的。” 她不经意流露的刹那柔情,才叫人总移不开眼睛,想要捉着、注意着、惦记着看她下一次的媚态显露,无辜又妖艳。 果然是个宝贝。 婉容华瞧着眼前这个娇憨小女儿神态的小女子,心里总结着。 沈瑾萱见她答应,心里高兴,咧着嘴笑,再将心思放到李美人身上时才发现,原来人家已经被她自己的宫女搀扶着一瘸一拐也落座了,刘皇后温和淡雅的嗓音自上位方向响起,沈瑾萱扭脸去看。 “借今日赏花宴,本宫有两件事儿要与你们说说,其一:饶浦水涝成灾,情况严重,咱们身处后宫,不知民间疾苦,却也要身体力行,心系百姓,本宫宫中许多带不上堆积许久的首饰,已经让树莓命人去当换了银票。”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谁还不懂那就是故意的。 沈瑾萱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带到宴会结束,回去后自然是要好好收拾一番的,除却嫁妆以及皇帝送的小玩意儿们,其他宫里的人给她的礼品什么的都可以收拾收拾卖了去,这样做不是为了迎合刘皇后,是为了她的皇帝陛下,为了他的子民,也为了她能赎罪。 她思虑间已有人接上刘皇后的话茬:“皇后娘娘且放心,待宴毕后,臣妾定会以绵薄之力,为您与陛下分忧。” 还是那嘴甜的郭淑仪。 果然是嘴甜呢。 沈瑾萱只是笑,依旧不言。 “好,你们有心记着就行,这第二件事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每日一亲~ ╭(╯3╰)╮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三章 刘皇后不咸不淡说着,扭了一下脖子把视线落到沈瑾萱身上,其他人自然也都顺着一股脑儿地看向她,都听得皇后娘娘继续说道:“第二件事儿呢,便是关于皇家子嗣。萱贵嫔有孕你们知道吧,所以平日里可要多多注意小心些,莫要在路上撞了碰了她。” “宫里的血燕暂且都拨给你用,这都是陛下临行前特意嘱咐的。”这句话自然是对沈瑾萱说的了。 血燕,燕窝中的珍品,宫里也罕见的很,一个月不见得有多少,都拨给她? 沈瑾萱都能感觉到落集到自己身上的视线宛如尖针银箭,个个都恨不能将她就此万箭穿心呢,尤其是怡昭媛,简直是眼睛里都要冒火了。 可惜啊,视线再尖锐,也终究不能幻化为武器。 沈瑾萱站起身子,盈盈娉娉向刘皇后福了福身子:“臣妾谢皇后娘娘厚爱。” “快坐快坐,陛下不是都说过不叫你动不动就行礼了么,这回你可要记着,你怀有龙胎,理应当千千万万分的小心注意,待孩子出世后,本宫与陛下自不挡着你懂礼知恩,可记住了?” 感情皇帝陛下心疼怜爱的不是她,而是她肚子里的皇家子嗣呗? 沈瑾萱不以为意,皇后娘娘恐怕也只能以这样的形式自我安慰安慰了。 她不介意大度善良点儿满足她:“是,臣妾谨记不忘。”倒真的没再站起身福礼。 “好了,本宫就这么点儿事儿,各位姐妹们,赏花吧,这牡丹二乔种养出来可不容易呢,你们好好看看,喜欢就吩咐人移株到你们宫中观赏。” 刘皇后挺了挺直腰板,望向她正对前方不远处的牡丹花二乔。 油绿的叶铺为背景,饱满灿烂的牡丹一朵朵摇曳生姿,艳丽放肆的热烈火红,淡然清高的纯洁雪白。 微风扬起,香气扑人。 沈瑾萱想不到比赏花更无聊的事情了。 干巴巴的坐在那里,看一眼属惊艳,看两眼已显平淡,看三眼四眼……一直看着就是要人抓狂啊。 她想可能刘皇后这是在变着法儿的折磨人,想让她无聊致死。 她想她的皇帝陛下现在身处何方,饶浦在南方,应该是一路南下的吧? 她想她真的感觉好无聊,既然刘皇后的幌子是无比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那么就用她感到不舒服为由,回茗萱阁好了,可是她总不能拉着婉容华与叶芬仪一起回去吧? 沈瑾萱在心里犯了难,两道柳眉皱在一起。 刘皇后设赏花宴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总不可能真的就是要把宫里的妃嫔召集在一处,然后告诉她们那两件事儿吧,反正沈瑾萱是不信的,要说是因为刘皇后有那个观赏风花雪月的心,同时还想要与她们分享,这也太没有说服力了。 沈瑾萱越想越觉得这里头肯定有刘皇后精打细算的原因。 赏花是表象,她肯定要利用这个美丽的表象做些什么肮脏的事情。 正想到会不会有什么涉及到她的阴谋在此之间呢,就听到一声椅子与人倒地的哐啷声音,沈瑾萱闻声看过去。 便见坐在末端的李美人已经跌的不省人事。 是罚跪致使她旧病复发了么? 早就说嘛,脸色苍白成那模样还不回去休息肯定是不行的,现在于众目睽睽之下昏倒,只能让有心看笑话的人看了笑话。 沈瑾萱轻叹,那方已经有宫女将李美人从地上捞起来,拥在怀里,看意思是要先抱她去碧霄宫凌月阁同时请太医也去凌月阁。环顾四周也就属刘皇后带的人多了,她挥一挥手,一个管事太监疾步走到李美人身侧,着手把她抱了起来。 沈瑾萱见此场景,往她的左后侧歪了歪脑袋,看了方宇一眼,没办法,她第一个想到能把李美人轻轻松松挪到凌月阁的人选,便是他。 方宇读懂他家主子的意思,颔首表示并不劳他动手。 沈瑾萱勾唇一笑,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赏花宴肯定快要散了,她的心情不免变得很好很好,就又捏了几块儿点心喂进肚中。 果不其然,李美人被带走没多久,刘皇后一声宴毕,解放了沈瑾萱。 “婉姐姐,走走,我们快走,我要是再往这儿多坐一会儿,可要腻歪死啊。”沈瑾萱哼哼唧唧,挽住婉容华的手臂,拉着扯着想要快点儿远离这里。 婉容华捏捏她的鼻子,忍不住笑她:“瞧把你急的,怎么就坐不住呢,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这个模样让人看到还不背地里笑话你?” 沈瑾萱又哼哼两声儿,拉着她让她走快点,“姐姐你不知道,其实是ta着急呢。”她说着,手放到小腹上摸了摸,热得婉容华哭笑不得,只能跟着她的速度走快点儿。 与也朝着她们走来的叶芬仪碰到面儿,沈瑾萱用那只摸肚子的手牵了她的手:“叶姐姐,你和婉姐姐一块儿去我那儿坐坐呗?我给你们讲花二乔的故事。” 她卖乖的样子看起来可真是乖得很,讨得叶芬仪也笑呵呵的:“行行,走吧。”她们两个都不如婉容华性子恬静淡然,自然是一样觉得无聊。 刘皇后比她们走的要早一步,她身后跟着树莓,主仆两个离得比较近,说的话旁人也听不见:“把那些东西处理干净了没?” “娘娘放心,都处理妥当了。” “嗯,”树莓办事她是最放心不过的了:“那件事也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了。” 树莓颔首应下。 这边李美人被那刘皇后身边的动作小心放到她自己的床上,太医随后也赶到,虽说李美人三年来长病不断,但其实太医除了起初时候来看过一两次,其他时候也根本就没来给她看过病。 只因从未有人去请过。 再看凌月阁,可也真是寒酸,就算是四小阁中的一阁,与正殿侧殿什么的比不得,可也不至于寒酸至此吧? 由此可见,李美人真是被人欺负到没人拿她当作主子了。 太医瞧着那管事太监面熟,想他是皇后娘娘身边儿的人,遂给李美人把脉把的更仔细了些。 把完了脉,又看了看李美人渐渐泛红的脸。心中已然有了数。 “是花粉病。” 方才悠悠转醒的李美人听了瞪大一双水眸,急声否认道:“不可能!” 不可能是花粉病,御花园里根本就没有藤萝,她又怎么会得花粉病?她只对藤萝怕极了,别的花不会让她生病的,她清清楚楚知道这一点。 太医被驳了诊断结果也不生气,他把丝帕重新搭回李美人的手腕子,又闭眼把了一回脉,末了,他摇摇头:“错不了,是花粉病,病中若是发痒,切记不可抓,不可挠。” 言罢,太医把自己的东西收进医药箱,福了福身子退出屋内,与他一起出来的还有李美人的贴身宫女,她是要跟着太医去太医署抓药的。 李美人目送太医离去,躺在床上愣了愣神儿,直到那个管事儿太监咳了咳嗓子才把她咳回神:“哦,麻烦公公了,还望公公回去后代臣妾谢谢皇后娘娘。” 她说着,从枕下掏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 永安宫的管事儿公公哪儿瞧得上她那点儿不够塞牙缝儿的银两,他退后几步,垂首含笑道:“您言重了,奴才定当转达,若没什么事儿,奴才便回了。” 李美人乐得不破费,收回手把荷包重新塞回枕下,又目送那太监出去。 她得好好想想,为什么会得花粉病。 难道宫里有地方种植了藤萝? 不会的,应下赏花宴之前她就找人问过了,宫中连一株藤萝都没有,而她,除了藤萝,别的花儿也染不上花粉病。 那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李美人想不通透,又觉得后脑疼得慌,浑身也都发热,她家乡是有很多藤萝的,自从弄清楚每到春天她就浑身泛红长小点儿的原因是因为藤萝的花粉后,她就再也没在藤萝盛开的时候出去过,她被藤萝折腾的很惨,所以记忆格外幽深,她并不记得病发时,会有这么、这么难受。 脸上还有胳膊,都好痒。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真的是花粉中毒吗? 李美人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指甲深深掐进手心的嫩肉中,刺刺的疼痛不能使她身上的麻痒得到一丝一毫的缓解。 她忍不住转了个身子,缩起膝盖,这个动作扯起罚跪带给她的疼,还是…不够…… “来人!快来人呐!”李美人惊慌的叫喊,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后急声吩咐来者:“快,找绳子将我的手绑起来!” 否则,她就要忍不住了! 来者是李美人阁中的婢女,最欺负她的那个,名为泉香。 泉香看到自家主子狼狈可怜的模样,非但没有升起一丝丝的担忧,反而呵呵笑起来,她手里本就拿着一捆儿绳子,根本就不用去找。 李美人痒得要发狂,手心流了血也没有松开用指甲刺肉的凶狠力道,她无心顾及其他,没有多余的理智让她思考为什么泉香会知道她需要绳子绑住手。 作者有话要说:每日一亲~ ╭(╯3╰)╮ 章节目录 第五十四章 泉香手里拿着绳子,踩上脚踏坐到床头,脸上的笑容阴森森的,十分可怖。 “主子,这可是您要求的啊,并非是我以下犯上。” 床上的李美人已经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她甚至觉得这不是划分中毒,根本……不是,一定不是,是有人给她下毒,是想要她自己抓破自己的脸,是想要她死啊。 李美人痛苦的呜咽出声,听到泉香的话后,翻身转过脸面朝她。 泉香看到,一张原本虽然苍白可却惹人怜爱的小脸此刻泛着不正常的暗红色,并且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冒出一些几不可见的红色小点儿,仔细了看就能看出来,那些更红的小点儿其实都是些细细小小的疙瘩。 若是长多了,小疙瘩密密麻麻遍布整张脸,只是想想就叫人心里发毛。 泉香却只觉得畅快舒爽,跟着李美人这个没用的主子,她的日子也就只能暗无天日,哼,领进屋中的皇帝陛下都能再让人走掉,得是有多没用才能达到如此地步啊? 手脚麻利地将她家主子的双手捆住,泉香看李美人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就觉得心中恶气出的十分酣畅淋漓。 “主子,您痒不痒啊,要不要我帮您挠挠?”泉香不怀好意,轻轻触了一下李美人的侧脸,激的李美人浑身打了一个颤栗。 “不!出去,你给我滚出去!”李美人察觉到泉香不怀好意,往床的里边缩了缩身子,她挣了挣手,发现泉香绑的非常紧,两只手腕在绳子的缠绕下连一丝丝空隙都没有。 “出去?”泉香似乎没有听懂李美人的话,似乎她不知道‘出去’二字意义为何,低声重复了一遍,泉香手肘支到床上,靠近李美人:“主子,您确定要我出去?我要是出去了,谁为您解忧,给您挠痒啊?” 言罢,她再次用指尖轻轻挠了一下李美人的脸蛋。 “啊!” 面上痒的想要人用力抓挠,却在被触及后又疼的更令人发颤,李美人已经可以确定她这是中毒了。 并且,将要死去。 刚刚太医说如果痒则要不抓不挠,花粉病从未出现过痒的症状,她在那时候就应该起疑的,太医也有问题,他是与害她之人一伙儿的,他们都想让她死,她总算知道了。 李美人感到心灰意冷。 就算她被绑住手能不抓不挠,也自有人助她走上黄泉大路。 泉香! 被自家主子恶毒仇恨的眼神瞪的一个愣怔,泉香随即又恢复假笑:“主子既然不想让我帮您,直说便是嘛。”她说着,坐起身来,原理了李美人:“那我可出去了哦,主子您需要什么再叫我。” 泉香说完话,踩着脚踏下了地。 她刚刚摸了李美人的脸,得要去洗手才行。 洗手的水盆儿端出去,花彩正给坐在床上的沈瑾萱擦她湿漉漉的手,那旁舫焫与戈阳也分别给叶芬仪和婉容华擦拭被水洗过的手。 趁着她们参加赏花宴的功夫,留在茗萱阁看家的明燕做了些清热解暑明目滋润的冰糖银耳莲子羹。 墨绿色半圆的小瓷碗,一圈儿圈儿的暗纹,碗沿儿是似乎掉色的深浅不一的棕色,盖儿是比碗身浅色的圆盖儿,也有纹路,深一圈浅一圈的纹,碗盖儿斜斜的搭在碗沿,碗的下方另一侧紧紧贴着深棕红色的小木勺。 碗中的颜色清亮干净,飘渺的香气沁人心。 银耳是淡淡的银色,莲子滚圆且纯白,糖水透明无色,银耳团团簇簇挤在碗中,犹如轻纱碎布,浸在透明的冰糖水中好似一团久经不散的烟。 “只是看着就觉得味道定然绝好。”叶芬仪率先抬手将碗盖儿拿开,防止宫女捧着的端盘上,又小心端起纳碗冰糖银耳莲子羹,右手拿起小木勺儿,迫不及待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果然清新可口。 银耳丝滑,糖水细甜,莲子甘涩不至于腻。 “好,萱妹妹身边真是人才济济,我吃着比御厨做的还要好许多呢。”叶芬仪品一口,评价道。 明燕笑得灿然:“芬仪娘娘缪赞,奴婢可不敢与御厨相比,您要是喜欢奴婢做的吃食,以后想吃什么就唤人叫奴婢过去,只要是奴婢会做的,包给您做。” “要是你家娘娘不同意,不愿放你来可怎好?”瞅着那双水灵灵清澈的大眼睛,叶芬仪忍不住想要打趣一二。 明燕听她说的话,两只手举到胸前左右摇摆,头也摇:“不会的、不会的,我家郡主可喜欢您了,肯定愿意的。”她将脸一扭,看向她家郡主,眨着眼睛问道:“是吧,郡主?” 沈瑾萱知道叶芬仪她的性子,咽下一口冰糖银耳莲子羹后含笑点头:“自然愿意,婉姐姐,你吃着呢?可合你的口味?” 她可算是记着了,婉容华不喜欢吃甜食。 不过明燕做的冰糖银耳莲子羹,糖水稍甜,银耳无味,莲子甘涩,并不能那个算作‘甜食’,应该是能让她吃下去吧? 婉容华也已经浅尝几口,她挑食得很,难得喝道如此趁她心意的小甜点,她点了点头,柔声肯定道:“合,合得很,别说琳儿了,连我都羡慕你有这么个厨房小能手呢,长相甜美标志,手艺还这样好,你身边儿可真真是人才济济呢。” 沈瑾萱笑得见牙不见眼,她瞅了一眼她的另一个人才花彩,不由觉得暖心满足。 这孩子是皇帝陛下指给她的,一如方宇,不管他最初的目的是什么,现在花彩和方宇都是一心一意的对她这个主子好,他们对她好,就是穆琰对她好.怎么能不满足,不觉着暖心呢? 三个姐妹互相之间调笑着,除了沈瑾萱由于在赏花宴上吃了太多干巴巴的点心以外,叶芬仪和婉容华都各自喝了两小碗冰糖银耳莲子羹。 也不知她们正说着什么呢,一个小宫女从屋外走进来,俯身到沈瑾萱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随着她嘴唇的上下启合间,沈瑾萱的眉头也越皱越深。 小宫女禀报完毕,站直了腰等待发落。 “好,做得不错,下去吧。”沈瑾萱话音落地,明燕打赏的细碎银钱已经递到了小宫女的手心中。 待那小宫女领了赏钱退出去后,叶芬仪先开口问她:“怎么了?” “是李美人。” 沈瑾萱沉吟半晌,才又徐徐道来:“说是李美人花粉中毒,痛苦的咬舌自尽了。” 婉容华惊了一下:“怎么、怎么会花粉中毒呢?既然会染花粉病,她还来参加个什么赏花宴啊?!” 难道真是自作孽不想活么? “这……我也不晓得,但肯定不会那么简单的。李美人又不是痴傻,她知道自己会染花粉病,怎么还愿意参宴?她肯定事先确定了御花园没有与她相克的花儿,所以才参宴的。可她还是染了病,是有人要让她……中毒啊。” 沈瑾萱沉声说着,心中的答案也已经冒出了出来。 怪不得,怪不得她总觉得不对劲儿,没事儿摆宴赏花,分民就是有鬼。 刘皇后也真是好大的手笔,够大的排场,就为了让李美人中个花粉毒,居然宴请后宫所有妃嫔。 她这是警告呢。 沈瑾萱相信刘皇后想要警告的人中,有她。 叶芬仪和婉容华,也是这么相信的。 “萱儿……你一定要小心。”早在赏花宴上,婉容华就觉得刘皇后那番话话中有话,她故意将皇帝陛下特意嘱咐的着重说出,还把所有的矛头还都指向了沈瑾萱腹中的孩儿身上,刘皇后不坏好心,她想用言语刺激众妃,尤其是刺激一直未孕的怡昭媛。 她想借别人的手,让沈瑾萱的孩子无法顺利出世。 在这个皇帝陛下不在宫中的特殊时间里。 婉容华一波心惊未平,又迎来一波动魄,当初她能顺利产子,十个月,完全依靠皇帝陛下天衣无缝的保护,还有沈瑾萱当晚的出手相救,如若不然,大皇子穆瑞就无法睁眼看这个世界,更无法成长至今。 然而现在,皇帝陛下在京中。 哪怕沈瑾萱仅仅是稍有不慎,那么这个脆弱的小生命就会消失殆尽。 她简直不敢想。 婉容华只有这样反复嘱咐沈瑾萱,才能让她自己平静一些。 她清心寡欲,甚至无欲无求,但她清楚知道后宫里的妃嫔们除了叶芬仪与她一样之外,她们都如狼似虎。 用时五年,她才获许拥有皇帝陛下的孩子的资格,以至于陛下当初为了大皇子的安全出世,还让韩婕妤也有孕了,就为了让众妃的目标转移,将她身上的压力减少。 婉容华深深了解后宫中可怕复杂的黑暗阴谋,可她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让沈瑾萱及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子避免这些阴暗。 叶芬仪就不同了,她没有说话,静心思考了许久。 很多事情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事情发生之前,很难百密无一疏的抵挡,只能尽所有可能去预防、避免。 “花彩,明燕,你们今后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否则,后果你们难以承担,知道吗?”叶芬仪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每日一亲~ ╭(╯3╰)╮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章 两个姑娘重重点头。 沈瑾萱只觉得她们这样可真暖心。 “好啦,尽管放心,你们觉着我像是那种会被旁人算计到的人么?尤其还是事关ta。”她站起身来,左手牵住婉容华放到她自己腿上正胡乱绞帕子的手,右手向叶芬仪伸出。 叶芬仪将自己的手递过去,与沈瑾萱的握在一起,她走近她,说:“孩子没有平安出世之前,你让我们如何能够放心?” “是啊,总之你可千万不要放松警惕。”婉容华也站起来,与她们两个靠在一起:“我与琳儿都十分期待ta的降临呢。” 沈瑾萱似乎是笑了,但又没有笑出声音,她抓着她们两个人的手,三人顺势向外走:“我知道,我保证不会让ta出事的,保证。” “嗯,那我们就回去了。”叶芬仪收到她的保证,可一点儿都没感觉到放心,但她还是浅浅一笑,与差不多反映的婉容华对视一眼后,两个人在沈瑾萱的注视下渐行渐远。 天上太阳挂的很高,光线亮灿灿的,沈瑾萱站在门前,看着她们两个走出茗萱阁,临出阁前,还纷纷回头望了她一眼,她只好笑着朝她们摇了摇手。 待人都走不见之后,她靠着门框怔神许久,刘皇后对她腹中的孩子起了必除的念头,陛下临行前为她拉得保障反而逼急了刘皇后。 沈瑾萱真真实实的厌恶宫中的这些勾心斗角了,前世斗得名声恶臭,手染鲜血,负罪连连,噩梦不断,今生她希望若能活的简单一分,那便简单一分。 皇帝的宠爱她已经弄到手,而且还意外收获了他们的爱情,那么他们的孩子的平安降生,她也一定要保证。 如果按照前世的沈瑾萱的性子来算,遇到这种事情时,她肯定会想要先出手为强,在敌人的小念头刚刚冒出一个小尖芽儿的时候,就毫不迟疑的斩断,连根拔起,管他到底是什么念头什么阴谋,没有性命的人还能如何呢? 可是,现在不行,她不能这么做,她不能因为刘皇后的存在威胁到她腹中的孩子安危,就干脆杀了刘皇后。 这样是不对的。 沈瑾萱要时刻心存善念,时刻回想曾经负罪时的苦痛与折磨,才能克制住想要杀人保平安的强烈欲望。 “明燕,来给我换换药,”她转过身子,朝着在屋中正收拾方才她们三人闲聊时吃的甜点的明燕唤道,花彩一直在她身后,此时她伸手扶住她,一主一仆往内屋走,沈瑾萱对花彩说:“等会儿就把我不用的、旁人送来的首饰珠宝,还有屯在小库中用不上,你瞧着不讨喜的摆设玩意儿,都收拾收拾,完后你再亲自找人去宫外变卖,找个你信任的,能把事情办好的,记着没?” “是,奴婢记着了。” 把沈瑾萱扶着走到床边,花彩也不含糊,直接拿着记库存的小账本,带了两个宫女去茗萱阁的小库子中好一顿翻找,屋中首饰桌上摆着放着的都是她家娘娘喜爱并且常用的,自然不用费力气专门找一番,还有娘娘吩咐不让她把收拾出来东西交给皇后娘娘的人去统一拿到宫外变卖,是怕皇后娘娘私吞么? 就这点儿小钱给刘皇后她还不见得要呢,沈瑾萱自然不是为了这个,而是她想着到时候再命那人去她父母那里看看,她有好些时候没听到他们的消息了,她弟弟的毒可有解,伤是否已痊愈? 还有最重要的,她父亲考虑好没有,是留在祁国与她一起呢,还是回到司国继续表忠心呢? 这个敏感的问题沈瑾萱自然是要到时候亲自问的。 对于刘皇后和即将到来的阴谋算计,她心中已有应对的打算。 她也是真的不喜欢此时围绕在她身边的这种气氛,好似她是弱者一样,不能出手,不能算计,不能伤人性命,只能被恐惧笼罩,只能坐以待毙? 沈瑾萱真想杀了刘皇后,永绝后患。 什么费尽心思只是废刘皇后的什么什么胳膊腿儿啊,让刘皇后从此只能对她起歹念却没有行动能力啊,她都不稀罕去想那天衣无缝复杂纠结的办法,快刀斩麻是她一贯的行事风格,难改。 她坐到床上,脱了鞋子把后背露给明燕,然后盘住腿,最后在心中落了一锤子,敲定她既然躲,那就躲远点儿的计划。 待换好药,沈瑾萱眼皮子也沉哒哒的想要睡觉,被明燕拦住:“郡主,等一会儿用过午膳后再睡吧,不然是要伤胃的。” 她在参宴时,还有回来后与婉容华、叶芬仪她们闲聊时,都吃了好多点心,现在肚子里一丁点儿装午膳的位置都没有的,肯定是不愿意等午膳做好的。 “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想吃,好明燕,我困极了,小宝宝ta也困极了,你让我们睡吧,午膳就不吃了,待我睡醒后再吃也行啊。” 沈瑾萱软囊囊的说着,越说声儿越小,最后直接合上了眼皮子,没一会儿就陷入沉沉的梦乡。 明燕摇头失笑,行不行哪儿是她能说了算的啊。 给她家郡主盖好被子后,明燕继续忙她手中的活儿去了,她要用刚送来的新绸缎,给她将来的小主子多做点儿衣服袜子。 五六日的时间,好似眨眼间即逝。 这一日,沈瑾萱坐在茗萱阁的院中,上半身倾在养鱼池的边沿,下巴垫在一只手臂上,另一只胳膊则漾在了水中。 这个小池子是陛下命人给她砌的,池中的水呈青绿色,鱼儿们的颜色倒是不相一的,五彩缤纷,成群成簇,游起来尾部飘逸顺滑,似是一条水中的线,鱼身游过,那条线看起来就像是被延长了一般,全是鱼儿自己在水中留下的痕迹。 沈瑾萱的手探进水中,水漫上她的手背后她又往外抽,只留指尖还触着水,挥指拨弄,手指的两侧很快泛出层层相接的波澜,温柔地扩散。 “娘娘,这是变卖的银钱,共有三百七十两。”花彩走进茗萱阁,直接寻到沈瑾萱所在,双手捧出变卖后兑换成银票的钱。 挺多的,对于民间来说。 这宫中,随便一样儿玩意儿就得值个几十几百两。 不错,各宫的加起来的总数儿,可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沈瑾萱心里盘算着,将湿了水的手抽出来,还在滴水的指尖点在银票上,很快晕出深色的水晕。 “你收着,可打听到什么有趣儿的事了么。” 花彩将银票小心收好,才掏出帕子为她家娘娘擦手,一边回话道:“娘娘,昨日陛下到饶浦了,听说第一天就到处颁发赈灾粮呢。” 那现在陛下肯定也还在忙着发粮。 沈瑾萱脸上的线条更软了几分,她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脑海中想到那个男人、她的陛下,此时正在饶浦的某一处不辞辛苦地劳碌,即觉得心疼,又觉得自豪。 她的陛下大概会事事亲力亲为,待她见到他,定能发现他瘦了,获许也还晒黑了呢。 陛下…… 杨太守为官四十多年,就守在饶浦这一片地州四十多年,从微不足道的小官做到如今的饶浦第一人,一生清廉,深受饶浦百姓的爱戴与尊重。 杨太守今年七十有三高龄,原本已经可以告老还乡,怎奈这几年饶浦大小洪水不断,他心系灾情,总想着等饶浦的情况稳定下来他再躲到乡村野外颐养天年不迟,怎料这么一拖再拖,就拖到今年饶浦大灾,死伤人数不计其数,被冲毁的房屋面积占了整个饶浦三分之二,痛心之余他只愿坚守在此地,与饶浦存活下来的百姓共同面对此次天灾。 对于穆琰亲自护送大批赈灾物资安全到达饶浦,杨太守激动之情简直溢于言表,当穆琰骑着胸宽鬃长体魄强健的高头大马出现在杨太守的视线里时,他瞬间老泪纵横,疾走两步跪倒在马前,以最忠诚臣服的姿态迎接他那年轻有为器宇轩昂心系百姓的君主。 穆琰见状连忙翻身下马,动作一气呵成,说不尽的干脆潇洒,道不尽的风流倜傥,他弯腰将泪流满面的老人小心扶起,一双深邃晦暗不知掩了多少狠戾嗜血的眼睛看着老人,开口道:“杨太守,请起,朕定会还你一个全新的饶浦。” 临近饶浦的路上穆琰就不知道接济了多少个逃难而出的灾民,导致好些人干脆跟在赈灾队伍的最后面,就为了每天能有些干粮保肚维持他们摇摇欲坠的性命。 施粮放粥刻不容缓,连续奔波半月有余的皇帝陛下连休息都没有休息一会儿就投入新一波的忙碌之中,连思念沈瑾萱的时间都没有。 沈瑾萱远远的望了一眼南方,那个方向有她的皇帝陛下。 如今又过几日,她肩上的伤都不经常感到疼了,对陛下的思念也越发难以抑制,还好,还好今晚她的初步打算就要步入实施阶段了。 只要过了这个坎儿,那么见到他的日子,指日可待。 作者有话要说:每日一亲~ ╭(╯3╰)╮ 天寒地冻的,各位注意保暖。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六章 明月嵌在纯黑色的天幕中,似乎院中所有的亮光都源自于它。 挂在廊下散着暖黄色光芒的灯笼轻轻地一摇一晃,其实与月亮相比,似乎灯笼更暖,也更能照亮下方长长弯绕的道路。 沈小王爷却是已经黑天白日无法分辨,月亮与灯笼的光线强弱更是无从得知。 他坐在精美绝伦宛如工艺品的木质轮椅中,一手落在腿上,一手的手肘抵在轮椅的椅臂上,整个人的身体顺势稍稍倾斜,隐隐透着慵懒肆意。 头发束的松松垮垮,飘在脸庞的几缕发丝随着廊下灯笼摇晃的频率也晃着,尚未完全长开的五官已是俊逸非凡,是他这份并不明显的稚气,让他的父母更心碎。 他的唇线抿成一条直线,好似在看路,实则两眼无神。 被推动的轮椅咕噜咕噜响着,最终停在长廊尽头。 刹那间,仿佛世界都随之安静。 沈瑾萱咬咬下唇,松开轮椅后的把手,才觉出她的掌心已沁满湿汗。抬起变得沉重的脚绕到沈小王爷的面前,看到他扬起削尖细瘦的下巴,好似迎合了她的目光,然而黑瞳里只能映出月光、人影,却没有神采、生气。 她屈膝跪在地上,动作迟缓的像是七八十岁的老太一样艰难。 两只手微颤着捧住她弟弟落在腿上的那只手,沈瑾萱鼻尖又酸又暖,张开口复又合上,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说话,说些什么。 沈小王爷虽然看不见,却也能知道她的姿势。 “姐姐……”他的手肘脱离椅臂,上身随之也正起来,将手几乎精确地落到沈瑾萱的头上,他继续说:“无、妨……” 经这几天杨御医尽心竭力的治疗,沈小王爷的嗓子已经逐渐恢复,只是距离痊愈,还需时日。 他说话间无意的停顿,给了沈瑾萱的心脏重重一击。 痛得她呼吸难顺。 “对不起、对不起,轩儿,对不起……” 沈小王爷能够感受到他姐姐自责的情绪只涨不跌,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膝盖上,偶尔泪珠滴到地面上爆裂的声音他也能捕捉到,失明之后加上他浑厚的内力,听觉的敏感度高到了一定程度。 他想要出言安慰一下失控的姐姐,却与她一样欲言又止。 嗓子还是疼,清清淡淡,不容忽略,无时无刻。 可这不是她的错。 沈小王爷闭了闭眼睛,仰起头,清凉的夜风从他的鼻尖温柔拂过,似这些天母亲含满爱意的轻柔抚摸。 本以为会消失的眼泪却自外眼角同时流出,浸入他的鬓发中,很快便融入丝丝缕缕的发间,和着胸膛中丝丝缕缕的心思。 沈小王爷今年十六。 他的梦想是上战场守国家保家人平安,一世。 现,再无可能。 中毒失明暂且不说,幕后的下毒者却是他想要守卫的国家的主人,如今,大概算是他的仇人? “姐姐,无妨,莫哭、莫伤心。”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这样坚强,难道现在应该被安慰的,不是他么? 听着姐姐喃喃的道歉,沈小王爷不由苦涩笑起:“姐姐,应该是我……被你安慰吧?怎么……现在倒是我、安慰你呢?况且,错不在你,何须你的……道歉?” 沈瑾萱眼泪根本无法止住,她很想大声告诉他,就是她的错,全部都是她的错。 “轩儿,是我的错,我嫁入祁国,是因为傅熠。”沈瑾萱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面上泪光一片,她不管弟弟能否看到她,只专心致志的注视着他: “他是要我迷惑陛下,给他做奸细,但是当我嫁给陛下后却爱上了他,我没有给傅熠传递任何消息,你们又来到祁国,他是着急了啊,他只当父亲叛变,只当我们一家都背叛了他,所以……所以才会如此。” 话已至此,沈瑾萱在无保留。 “我本以为他不会这么急,多少会顾忌父亲的身份与兵权,我错了,是我的失算,我便早知他一心想要除去父亲,又怎会错失此次良机!” 一切,源于穆琰,因她而起,哪里错不关她呢? 沈瑾萱结结实实跪在冷硬的地面上,不知跪的到底是谁。 或许是因她而间接失明的弟弟,又或许是前世因她而命丧黄泉的无数冤魂。 其实沈瑾萱说的这些事情,沈小王爷与端王及端王妃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七七八八了,只是他还真不知道原来他姐姐执意嫁到祁国来,本意是要来这里做奸细的。 还有,傅熠的胃口竟然这么大。 这意思,是想要吞掉祁国么? 不知为何,沈小王爷的脑海中突然浮起穆琰的脸,随之不禁生出了傅熠是异想天开的嘲讽。 “姐夫可知?”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沈瑾萱如今只是抽泣,她摇了摇头,才想到他看不到,呼吸一窒,开口道:“他并不知晓,我如何敢言?” 她不告诉穆琰这些,不让他知道傅熠对他的江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是因为她不想两国像前世一样生起战争,无论是司国发兵祁国,还是祁国要擒司国,兵荒马乱伤及的只有无辜百姓与刚烈战士的性命。 沈瑾萱心沉了沉,都忘记哭了,是因为她忽然想到如果穆琰知道这些事情后,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尤其是她嫁入祁国的本意,若被他知晓,结果会如何? 她有点儿不敢想,又觉得事儿不大。 不敢想是因为她对他们之间感情还存在动摇,觉得事儿不大是因为动摇的同时又深知穆琰爱她。 真是自相矛盾。 “姐姐,推我回去吧。”白天太阳大,暖烘烘的,晚上还是夜风凉,吹久了他头疼。 沈小王爷抽出被沈瑾萱握在两手间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其实他身上的伤大部分都已经结痂了,身体底子好,滋补的汤药又是一等一的也好,下地走两步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坐轮椅的话,其实是为了方便沈小王爷行动,毕竟底子与补药再好,他也还不能自由行走太长时间的。 沈瑾萱肯定是要顺着她弟弟的意思,哎了一声儿从地上站起来,猝不及防的两眼一黑,身形也跟着晃了晃,站稳后,她只觉着后脑勺疼得直抽抽。 “怎么了?”沈小王爷说话的时候,不由自主侧了侧耳,他能感到他姐姐的踉跄。 “没事没事,是我站起身的时候动作太猛了,晕了一下。”渐渐恢复视觉,沈瑾萱不自觉间手已经护在了小腹上,她垂眼抚了抚,这才走到沈小王爷的身后,推他回房间。 两姐弟如同方才出来时一样,无语一路。 走到长廊的一半有余,沈小王爷忽然开口问道:“姐姐,你突然出宫,当真无事?” 沈瑾萱嗯了一声,“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是想来看看你,也与父亲商量些事儿,轩儿,你愿意长留祁国吗?” 她问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心里有些不由自主的颤抖,似乎还屏气了。 沈小王爷依旧姿势优哉游哉的倚在轮椅中,好像对他姐姐的意图早有预料一般,“如今的我,身处何方不可?”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自暴自弃。 沈瑾萱的心便跟着沈小王爷越来越低下的语气一起往下沉。 她知道他的雄心壮志,就知道他有多失落,她知道他表面越是淡然安定,内心就越是宛如死灰。 她的自责与想要报仇的愤恨,便也会随之深刻、高涨、蓄势待发。 与此同时,沈瑾萱暗下决心,无论如何,要想办法将她弟弟的眼睛医治好,可是,她却不敢轻易对沈小王爷许下任何承诺。 她怕到时候如果做不到的话,燃起期望的他,会更加失落。 所以,沈瑾萱要等复明她弟弟眼睛的事情能实打实确保后,再告诉他。 免他希望,便是免他失望。 在沈瑾萱思虑中,她把沈小王爷推进了房内,端王夫妻并不在屋中。 夜已经深了,沈瑾萱从轮椅中扶起沈小王爷,将他带到床上,轻唤下人为其准备梳洗之物。 待两个婢女一前一后端着水盆脚盆,手臂上搭着洁白似雪的布巾出现后,她也一直在帮忙,什么散发髻啊,擦手洗脚洁面啊,几乎都让她一人承包了,忙前忙后地为弟弟服务。 两个小婢女干巴巴站在一旁,看着她们自小服侍的小王爷失神的两眼,心酸难忍。 这些事儿沈瑾萱经常为穆琰做,所以现在干起来也顺手的很,速度很有保障。不久,便将原本坐在床沿儿的沈小王爷小心放倒到床上。 虽然沈瑾萱把一切过错都揽在她自己身上,但沈小王爷并不这么认为,他虽然心中有不平,有恨意,有愤怒,却不会对着自己家人发泄的,报仇么…… 他曾经最热爱的那片土地,如今却再也难以对其涌起丝毫热切,即便如此,去伤害它,他也是不愿的。 所以报仇是不是就此算了? 沈小王爷却也是说不准的。 他不知道能把他吞噬掉的黑暗会不会真的有将他吞掉的那一天,若是有那一天,他再以‘伤害仇人便是伤害司国’这个理由安慰自己,是否还能奏效? 还是说……他现在就已经在期待穆琰有所作为了呢?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七章 看着弟弟陷入黑甜的睡眠,沈瑾萱单手揉了揉额角的太阳穴,房门被打开,她顺着声音看过去,便瞧见父母相携着走近,鼻头一酸,扑进了母亲的怀抱。 她不敢牵扯出太大的声音,就连抽泣都憋闷着,抽的端王妃的心,跟着一块疼,也是两眼模糊,却在女儿的面前死撑着不肯落下泪来。 “萱儿,别哭了,是想要吵醒你弟吗?而且你还有身孕,哭多了会伤及孩子的。”端王妃费了好大劲儿才调整好情绪,拍了拍女儿没有受伤的那一侧后肩,哽咽着说。 端王早就迅速别过眼,只盯着床上睡熟的儿子看。 江湖有传神医桐遐,能解千万毒,能医临死人。 只要找到他,请他为沈小王爷治疗眼睛,那么端王相信,他儿子便一定能再见光明。他早已差数十人分路去寻神医桐遐了,可惜到现在也没任何好消息传回。 等吧。 等待最煎熬。 三个人分别平复了一下情绪,沈瑾萱红着眼睛开门见山,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跪的她父母均是一愣,也顾不上继续伤心,只看着她。 端王妃反应过来后就要扶女儿起来,这晚上地上得有多凉啊,若是腹中的胎儿有什么不慎可如何是好? “快起来快起来,有什么话萱儿你直接说便是,与你爹你娘说话,何必这般?” 沈瑾萱虽然膝盖跪得生疼,却也是耿直了脖子不愿意起身,她还是摸不准父亲的心思,不过,就算是摸不准,她就是磕破了头以这种方式恳求,也要将他们留在祁国,断不能让她的家人中任何一人再回司国涉险。 现如今事情的发展早不是傅熠能掌控的了,他的如意算盘碎成了渣,谁知道他会不会破罐子破摔,一摔到底呢? 沈瑾萱下定决心,目光凛凛的与她父亲对视:“爹,女儿求您与母亲弟弟留在祁国。” 出乎她意料的是,端王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摇摆不定,他深爱司国,与司国的皇帝是谁,他都做了些什么无关,他爱的是那片并算不上辽阔富饶的土地,爱的是那个国家淳朴善良的人民,也深爱他手下那群或还年轻或已中年的兵。 但这些,都不能让他拿妻儿的性命相换。 他儿子失明了,是说活着就好,对于儿子性命无恙,端王还是十分欣喜的,儿子想要冲锋陷阵他背后保护,儿子喜欢舞文弄墨他在旁欣赏,儿子失明……他要做什么才能让他儿子在黑暗中寻好人生目标,好好生活呢? 端王心痛难忍,拳头不知不觉握得比钢铁还硬。 他自然不能让他的妻儿再次涉险,故此,留在祁国便是最好的选择。 沈瑾萱喜极而泣,被端王妃扶起来,三个人又仔细探讨了一番今后,无非是要想法子将沈小王爷的眼睛医治好之类的。 月亮高挂到天幕的正中央时,沈瑾萱披着夜色一身宫女装,偷偷回到宫中,此次出宫的就她一个人,用到的什么宫女太监啊都是皇帝陛下临走前亲自点名给她的,绝对可以信任,并且相当有办事能力。 明燕早在茗萱阁的院中等候多时,看到她家郡主平安归来时,一颗一直悬挂在嗓子眼儿的心脏终于落回了胸腔内它应在的位置。 疾步迎向沈瑾萱,明燕给自己顺气儿:“郡主,怎么这么晚啊,您这么晚还没回来我都担心死了,还以为您出什么事儿了,真是的,您怎么不叫我跟您一起去啊,好歹有个保障,出事儿的时候我还能带着您跑呢……” 明燕这人情绪一往上涨,嘴上就没完,絮絮叨叨的很是聒噪。 可是保护沈瑾萱平安,在突发事件发生时带着她家郡主完好无损地逃跑,就是她的职责所在啊。像今天沈瑾萱冒险出宫不带她,让明燕觉得她完全都没有用武之地了,简直是辜负王爷的苦心栽培。 “行了行了啊,听你这话,好似还盼着我出事儿不成?”沈瑾萱早就习惯了她的聒噪,并不觉得厌烦,反而因着她父亲答应留在祁国而开心的打趣起明燕来。 闻言,明燕放在胸前顺气儿的手赶紧左右摆起来:“怎么会呢郡主,我怎么会这样想啊,我就是担心您,真的。” 沈瑾萱不由失笑,进屋后径直走到梳妆桌前坐下,一身疲惫,声音也难以控制的泛嘘气儿:“好了,我实在困得慌,赶紧去打水。” 花彩走进来,正瞧见她家娘娘撑着梳妆桌打盹。 “娘娘,再坚持一会儿,明燕很快就回来。”她为沈瑾萱散了宫女儿简单却不失精致的发髻,又将昏昏欲睡的小人儿从凳上扶起来,脱去了那一身浅粉色宫装。 过程中触到了沈瑾萱的膝盖,疼得她一个激灵,瞌睡虫都散了不少。 “疼……”她嘶着抽了一口气,才含含糊糊的吐出了一个字。 花彩早就瞅见了她发红的眼圈,便知道她家娘娘方才定是好一顿哭,却不知怎么膝盖竟也伤成了这副摸样。 不是说去见娘娘的父母亲了么? 莫不成还被罚跪了? 花彩卷好裤腿,对着沈瑾萱一双发紫的膝盖轻吹了几口气:“娘娘,要不请杨御医来看看吧?” “不必,小伤而已,养养就好了。”沈瑾萱说着,鼻音很严重。 明燕身后跟着一个宫女进了屋,她眼尖,放下手中的东西张口便问:“郡主,您这是怎么弄的啊,疼不疼?” 她只当是沈瑾萱假扮宫女回宫时被某位主子罚跪了,一副‘郡主您尽管说出来是谁罚你跪的,我就给您报仇’的架势,逗得沈瑾萱直乐。 “就你这么会想,咦?她瞅着好眼熟。” 话音方落,那个被沈瑾萱瞅着眼熟的小宫女便盈盈福了福身子,稍显些怯懦,却也是端正没有错的一礼:“参见贵嫔娘娘,娘娘万安,奴婢苇楚,谢娘娘救命之恩。” 她这样一说,沈瑾萱便想起来了。 是那个为保家人平安而试图杀害婉容华与大皇子的宫女,最终却还是落了个家人尽亡的下场。 沈瑾萱示意她起身。 自从苇楚被送到太医院,沈瑾萱就一直命明燕留意着,可千万别让她想不开再出什么意外,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呢。 原是今儿晚上沈瑾萱出宫后,苇楚冒着胆子就自个儿寻到茗萱阁求明燕收下她,说她愿为沈瑾萱出生入死。明燕也知道她自己莽撞不会看人,便拉着花彩让花彩做决定,最后还是留下了她。 “既然如此,那你以后就在茗萱阁好好做活儿,我自然不会亏待你。”沈瑾萱听了明燕述说的经过,只这么说着,随后便睡下了。 疲累了一夜,她睡得很快,做了一个梦,梦中有沈小王爷。 沈瑾萱惊醒,屋中的光线明亮。 她惊出了一身冷汗,背后的衣服都有些湿了,好容易才把肩上的伤养的差不多,她可不想再出什么岔子从头再来,用手背抹着额上的汗唤了明燕进来为她换药,沈瑾萱默默回想起梦中的情景。 将她惊醒的那一幕是一支瞄准着沈小王爷眉心的箭,她想要为他挡住,却发现她动作再快却也赶不上箭的速度,她大喊着让沈小王爷避开,却发现他根本不为所动,最后在箭触及他眉心的前一秒,沈瑾萱睁开了眼睛。 她几乎哭了出来,心惊肉跳的感觉好像那梦不是梦。 穆琰揉着眉心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眼珠子在眼眶中干涩的连转动一下都刺啦着疼,他已经好几宿都没睡个安生觉了,严重的睡眠缺失。 没办法,灾粮出事了。 在没有查出原因为何之前,他不能再拨发仓库中的赈灾粮。 这件事情说起来大概是前日,有县令来报说散出去的赈灾粮民众吃了之后有的拉肚子发烧,还有严重的去世了呢,可却也不是全部都有这病症,有的人吃了就健康的很,根本没啥事儿。 可是不管是随行的太医还是饶浦的大夫查探过那些发烧拉肚的灾民后,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中毒,轻者拉肚发烧,重者直接死亡。 有些灾民因此而暴怒,围堵在几位县令的门口,就连知府门前,也有人堵着,这些灾民都是家中有中毒之人的人,他们说是朝廷有意为之,要毒杀大片灾民,这不是冤枉吗? 被冤枉的穆琰倍感头疼,彻查了府仓中剩下的所有赈灾粮,结果一点事儿也没有,既然问题不在知府,那么就是各个县令这关的问题了。 可是县令手头上的赈灾粮都发出去了,连一粒儿米都没剩下,这倒也不是问题的,灾民们十家中有一家是中毒的,穆琰让人去寻,把中毒人家吃剩下的米带回来,再查果然是有毒,同时征收回来的别的家里吃剩下的却没有毒。 发出的赈灾粮太多了,该中毒的也早就中毒了,穆琰什么也挽救不了。 有些灾民饿极了,是不管这些的,然而有些灾民就不同了,他们或多或少家人被毒死了,或是有中毒的迹象,敏感又脆弱,难免表现得很激愤。 穆琰累极,赈灾粮出问题的同时水坝的问题也被渐渐揭晓。 存水的水坝突然倾塌,是人为的。 这是故意要饶浦受灾啊。 穆琰心中警铃大响,一边派人抓捣毁水坝的凶手,一边继续查探赈灾粮一事,要想让今后的饶浦都避免涝灾的有效办法,并且,还要安抚一群抚暴躁的灾民。 真的是忙到连思念沈瑾萱的时间都没有。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八章 又是半月眨眼间流逝。 这一晚穆琰在夜深时睡下,他本想着要一觉睡到大天亮,以此来奖励他查清了水坝与赈灾粮一事,睡沉后却渐渐觉着有柔软落在他的唇上,呼吸洒出来的淡香直接被他从鼻端吸进了肺腑,是他魂牵梦萦的味道。 穆琰只当做是梦,他来饶浦粗算来二十多天了,这还是头一次做梦呢,还是如此活色生香的梦。 胸前搭了只柔软的小手,只是单纯的贴在他光·裸的胸口上,便燃起一片灼热。 穆琰稳着呼吸隐隐期待着,果然,小手开始往下滑,滑过他的小腹,落在他里裤的腰带上,灵活的手指轻挑着,便将那腰带结松开,软趴趴落到一旁,没有腰带的限制,小手畅通无阻的滑进裤中,寻向更灼热的地方。 呼吸交融间柔软香甜的小舌头仔细舔过他的唇,在扫他的牙齿,小舌头想要进来,他便不由自主的张开口,允她与他的舌头共舞。 他又累又困,并不主动,连眼睛都还没睁开,只任由压在他身上的人儿服侍他,反正是梦,总要享受些才好。 小舌头攻进他的口,小心翼翼舔·弄,像是很怕惊醒他。 她的手张弛有度,进退得宜,弄得穆琰心神荡漾,只觉得不够,挺·腰索取更多。压在他身上的小人儿似乎承受不起,嘤咛一声,勾魂摄魄。 穆琰抬手与她的手一起包住自己的灼热,没弄一会儿就觉得胳膊和手腕都累,便松开了,老老实实躺着,他想,果然还是被人服侍着舒·爽。 小人儿忽然收回了她的小舌头,穆琰咽了一口她留下的香津,欲·求·不满,灵敏地抬起另一只手准确的扣住她的后脑,只管哑声吩咐道:“han住它……” 沈瑾萱连身带心一起跟着酥,她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低沉性感夹着深浓的欲·望,她伏在他的胸口,都能感受到那自内而外的震动呢。 扭了扭小小的腰肢,有意无意地用自己胸前的柔软蹭他,蹭到最后腰都软了,手指似乎都能被烫化了,她却忽然收了手,撤离了身子。 惹得穆琰大为不满,翻身捉住她,他睁开睡眼迷蒙含满情·欲的眼睛,“都做到这地步了,还想跑?” 沈瑾萱发出一阵愉悦的轻笑,她深深怀疑她的陛下还没有分清梦境与现实呢,便用双臂环住了他的脖颈,施力往下压,使那张俊逸的脸埋到了她的颈窝中,呼吸尽数撒到她的身上,又暖又痒,她娇软极了,未语先笑,呵气如兰:“陛下,臣妾好想您……” 他的体重压到她身上,压得她呼吸都快断了,却欣喜的不行,他的强硬夹在他们两人之间,让她又感到一阵腰软。 穆琰呼吸不知何时重起来的,他重新抬高头,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只感觉她好像又故意挺胸磨他,磨得他血脉喷张,让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开始倒流,他的一只手肘曲着,抵在她的身侧支撑,一只手探到一片温·热的shihua。 忍不住呼出一口气,穆琰抽出手直接挺进。 被他压在身下的小人儿仰起下巴,露出滑腻白皙的颈项,精致秀气的小锁骨,而后是还遮着衣襟的高软起伏,她张着泛水泽的红唇轻呼着痛,楚楚可怜的求他轻些、慢点儿…… 穆琰都怀疑这是真的了,却又想不可能是真的,他的小人儿在帝安城不说,也还怀着身孕呢。 可他睁开眼后却吓了一跳,怀中的温香软玉还实打实的在呢。 这不是瞎闹嘛! 可他又觉得畅快淋漓。 舍不得将许久未见的小人儿吵醒,穆琰暂撇了所有责任,继续赖床,盯着他的小人儿一阵猛看。 其实他心里跟有一只调皮的猫爪子挠着似的,痒痒得很,他想知道昨晚他们俩到底做没做! 沈瑾萱睡得沉,一点儿都没有察觉搂着她的人已经醒来,并且迫切希望她也赶快自然醒,然后告诉他昨晚的真相。 穆琰受够了煎熬,而且外头太阳都冒出头来了,再不起就真晚了,他像昨晚沈瑾萱一样印上她的红嫩绵软的唇,将呼吸渡进她的鼻中,果然小人儿的眉头一皱,哼哼了两声儿,悠悠转醒。 “唔、陛下……” “快说,昨晚咱们到底做没做?”穆琰见人把那双迷离妩·媚盛满睡意稍显娇憨的桃花眼睁开,离了她的小嘴儿张口就问。 沈瑾萱管不住想要向上扬的唇角,轻笑起来:“没有啦,没有,我用……”她说到这里,忽然害起羞来,白嫩滑腻的小脸通红一片,嗯嗯啊啊半天也没再说出话来,眼神都开始躲闪了。 穆琰只觉得心中的猫爪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又多增了一只,一起挠着他的心,扰乱他的神智,他坏笑,压低了嗓音锲而不舍的问她:“嗯?用什么?” 她不说,还用手推他,“陛下,您、您……”沈瑾萱很想说‘明知故问’,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唇,挑起眼皮,本就微微上挑的眼角更泻出了几些娇媚妖娆,她用手压他的后脑,将自己的唇递到他的耳畔,满是恶意的呵气:“陛下您猜呀。” 言罢,含住他的耳垂舔弄。 穆琰呼吸粗重起来,扭脖子想要品尝她细腻柔滑的脖子,却被人一把推开了。 “哼,臣妾的嘴巴现在还累着呢!” 这娇斥,定是诚心的。 被推开晾到床上的穆琰发出一声快意低笑,只任由那小人儿踢着鞋子跑远,而后站定回头,嫣然一笑,是真正的春暖花开。 妃嫔没有圣谕私自出宫此乃死罪,是要赐白绫一条的,然而穆琰对于这小人儿的忽然到来除了说不尽的喜悦欣然,就是道不尽的喜悦欣然,不过他还是义正言辞正八经儿的批评了沈瑾萱一顿,主要是关乎她一路上的安危问题,还好没出事,不然让他怎么办之类的话题,说的沈瑾萱连饭都顾不上吃了,只嘿嘿呵呵的傻乐。 两个人一同吃过早饭后,穆琰就外出办事去了,一直晚上才回来。 他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离近了闻还能闻到臭汗味儿,浑身上下哪儿都看不出他是帝安城皇宫里那个养尊处优的华贵男人。 “陛下,您这是掉到了水沟里么?” 沈瑾萱心揪了一下,前口吩咐明燕赶紧去烧热水让他洗澡,后一秒又让明燕去厨房做点吃的给他充饥。 她呢,则是去里屋给他找换下来要穿的衣服。 找好衣服后挂到了衣架上,沈瑾萱再到外厅时就看见穆琰正坐在一把太师椅子上闭目养神,他似乎已经睡着了,呼吸很轻,头侧向了一边,显的另一侧被拉伸的脖子顷长,衣服松松垮垮的,以至于都隐约露出了性·感的锁骨。 她不想将他吵醒,轻手轻脚走到他面前,垂眸正准备仔细看看他,他却睫毛颤了两颤,忽而睁开眼睛,那一瞬她仿佛看到了将黑夜刺破的第一束阳光。 沈瑾萱砰然,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启唇轻轻唤他:“陛下……” 偷看他饱眼福被当场抓包,她感觉自己脸有点烫。 穆琰微笑,笑容宛如春日里阳光下悄然绽放的花朵,直让人看得心跳继续加速,他却不自知,看着她的眼睛里含满了似水柔情的专注温柔,仿佛天地之大与他无关,他的眼中只有她一般。 所谓目光如炬,大抵不过如此。 沈瑾萱跟着他一起笑,两个人在短暂的对视中皆感到一种时间流逝,你我安好的长久。 明燕敲门,说水烧好了。 知府不如皇宫就是这一点尤其不如,沈瑾萱应了一声,明燕身后便进了三人,一人拎了两大桶冒热烟的清水,加上明燕自己还拎了一桶,一共七桶呢,尽数倒入安置在内室屏风后的大浴桶内。 沈瑾萱用手试探水温,觉着正好才唤穆琰,一回身却发现那人已经脱得精光站在她的身后,她不由自主往下瞅,只一眼便飞快闪开,娇声斥他:“陛下您怎么无声无息的!” 她不知为何背过身去,小手一下下拍着自己的胸脯,让穆琰感到十分好笑。 “朕身上还有哪里你没看过?欲擒故纵也要讲究事实不是,装什么羞?” 沈瑾萱听到水声,知道他是进桶了,再听到他的调侃不由笑起来,转过身子:“臣妾脸皮儿薄,百羞不厌,哪里像陛下一样。” 得,这是说他脸皮厚呢。 浸泡在浴桶里,穆琰觉得浑身肌肉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放松,温热适度的水为他舒缓了身上的酸痛疲乏,缭缭绕绕的水雾却也熏得接连好几夜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的他昏昏欲睡。他哼了一声儿,摆出一副不欲再战的架势。 沈瑾萱见水面只到穆琰的锁骨处,他仰着面,后脑放置在浴桶边缘上,闭着眼睛俨然已经睡着的模样,便更觉得心疼。 也不知是雾气还是水温,将他的面颊熏得泛出粉红,这样再看,沈瑾萱觉得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干净不少呢。 她走上前捞起飘在水面的锦布拧干,再对折了几下将其折成方块差不多的形状,然后将穆琰泡在水中的胳膊拿出来轻轻擦拭。 他倒是一点都没黑,只是瘦了,可是胳膊还是强劲的,不知蓄满了多少骇人的力量。 不是没见过他的身体,沈瑾萱一点都不觉得窘迫,只专心为他擦拭着身体,另一只胳膊,胸口,后背,只是他的腿太长,实在不好从浴桶里捞出来,沈瑾萱只得作罢,捏住他一头长发清洗起来。 整个过程她的动作都尽可能轻,连往他身上撩水清洗时都分外小心,底下用锦布接着,不让滴下来的水直接落进水中发出扰他的声音来。 可是他不能一直在水中睡觉啊,沈瑾萱揉着有些酸痛无力的胳膊,咬咬牙,决定狠下心来叫他。 穆琰听到她的声音,哼哼两声以作回应,一点儿都没有要睁眼的意思,他的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些什么,奈何音量太小沈瑾萱没有听清,她俯下身子,把耳朵尽可能靠近他的唇,问:“嗯?陛下您说什么?” “朕说……” 穆琰突然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他的小人儿秀气可爱的耳朵,珍珠白的笑耳垂,他一时作弄心起,用更轻的音量飘出一句话,果然那只小耳朵更加靠近他了,距离近的能使他张口就咬住。 “啊!”沈瑾萱泻出一声儿媚人骨头的娇呼,一慌,手‘啪’地拍进水面,激起一堆水花:“陛下!”穆琰却已经松了嘴,吃也不能吃过瘾,一定要适可而止,不然到头来还是他忍的辛苦。 沈瑾萱连退两步捂住耳朵,俏脸微红怒视着他,粉雕玉琢的美丽面孔上粉黛未施,雾气将她熏得发丝微润,挺直了纤腰她站在那里似是一株出水芙蓉,清新脱俗之余因着一双多情桃花眼而添几分妩媚。 穆琰被她看得心神一荡,嘴边漾起微笑,却道:“水凉了。” 于是沈瑾萱二话不说赶紧将干净的锦布取过来,递到穆琰面前,瓮声瓮气的说:“陛下快出来吧,泡久了会着凉。” “可是朕很累,手上没力气。”穆琰仰脖,长发漂浮在水面上,黑压压的柔顺。 沈瑾萱不知为何,就是真的觉着害羞,嘀嘀咕咕说:“那……我叫明燕进来为您擦身。” 穆琰决定将赖皮进行到底,趁着他那张被雾气熏红的俊脸,忸怩道:“朕与她不熟,会害羞。” “……”脸皮儿果然薄的沈瑾萱缴械投降,她可不想他着凉。 反正穆琰等会儿要好好睡一觉休息的,所以她就给他穿了一件白色的里衣,然后让他坐在梳妆桌前的椅子上,给他擦头发。 单看穆琰的表情就知道他十分享受。 沈瑾萱知道他一直自镜中盯着她看呢,回了他几眼,一个多月不见积累起来的思念甚浓,两个人都很享受现在的彼此在身边儿的美妙感觉。 只是忽然,两人对视时,穆琰眨了眨眼,羞涩表示:“爱妃这样看着朕,朕好紧张呀……” “……”沈瑾萱在心中猛摔手中的布巾,装娇羞还装上瘾了是吧! 说到底皇帝陛下还是累坏了,用过晚膳后便去睡觉休息了,等沈瑾萱收拾妥当后走进里屋,他已经睡得很沉很沉。 睡梦中的穆琰轻轻拧着两道天生的剑眉,忧愁满满。 沈瑾萱无声自他身侧躺下,脑袋还没完全放在枕头上,他似乎就已知晓,转身将她搂住,手臂稍稍用力便将她带到怀里,可他自始至终呼吸都很平稳。 许是半梦半醒间吧,他总是喜欢搂着她。 沈瑾萱微笑着这样想,从他的怀里小心翼翼抬起头,睁着一双宛若秋水的桃花眼仔细看他,她知道他一定是被灾情所扰,所以连做梦都不得放松。 回想上一世祁国并未出现过什么饶浦受灾的事情,这片大地一直以来都风调雨顺,祁国百姓安居乐业几百年之久,直至傅熠将她嫁进祁国,他一步步传授她各种惑乱媚主挑拨离间的办法心计,将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普通小女儿培养成一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妖妃,成为他手中最好用的棋子。 是啊…… 这一世不同于前世,有很多很多的变化。 最大的变化就是他们相爱了。 沈瑾萱往穆琰怀中拱了拱,合上眼帘,随他一起入梦。 章节目录 第五十九章 突然出宫寻陛下,是沈瑾萱在把玩未出世的孩子的肚兜时做的决定,这样的话,刘皇后不管想做什么、要做什么,都摸不到她呢。同时,她还可以解相思之苦。 哼,若真如陛下所说他每日忙得连思念她与孩子的时间都没有的话,那更要勤在他面前出现晃悠了,免得他将她抛在脑中遥远到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哪里。 沈瑾萱在床上躺着瞎想了一会儿,又转念想起饶浦的灾情来,陛下来这儿都一个月了,嗯,算上路程少说也一个半月,怎么还天天这么忙累呢? 想着想着,她就唤了明燕进来。 “一会儿你让方宇出去问问,现如今这儿的情况是个怎么回事儿。” 为什么总觉得饶浦这灾,来得突然不寻常呢。 沈瑾萱被温柔的力道扶起来,左手无意识便搭在了已稍有隆起的小腹上,一边由明燕搀着走下床,一边吩咐。 “哎,郡主,我知晓了,一会儿给您梳洗完我就去。” 明燕手脚麻利,干起活儿来很快速,她没带花彩,但也不会只由明燕一人忙里忙来的服侍,便带了那个新寻她而来的苇楚,小姑娘也是个麻利爽快的主儿,就是现在总时不时的出神游走,神色凄然。每每这时,明燕这个跳脱的上前一扰,倒也便笑了。 沈瑾萱由二人装扮好,也是无聊,比宫中还要无聊呢,好歹宫廷是一场大戏,坐在房里也能听宫女太监讲他们听到的好笑又好玩的事情,现在嘛,沈瑾萱真是找不到一点儿消遣,只能闷坐在杨太守的知府后院里。 明燕出去找方宇,苇楚给她弄早膳,皇帝陛下总是天蒙蒙亮就起床,等她醒过来,连床头都冰凉了,别说瞅眼人影儿。 不怪她起得晚贪睡,实在是陛下回来的也晚,千里迢迢寻到饶浦,不就是为了多看看他、陪陪他么,这下倒好呢,撑着眼皮才能在夜幕中看他一眼。 想到陛下眉间散不去的忧愁,沈瑾萱就觉得不舒服,她想为他分忧,赈灾说白了还不是简单的事儿么,拨粮,建房,银两,若是笼统细数,可不就这点儿事儿? 她来饶浦的路上所见光景,并不似当初穆琰来时,她看到的起码是赈灾后,往外逃饿成一把骨头的灾民们都给穆琰他们一伙人看了去,沈瑾萱可没瞅见,她又是直奔饶浦城来的,哪里看得到各个县。 饶浦的地势奇特,只有中心城、也就是饶浦城是建在平地稍高之处的,其余的好多县啊,村啊,都散落在低洼地区,是在水的两旁呢。 长长的绕河,穿越半个祁国的饶河,那要是发起威来,自然是不得了的。 穆琰忙就忙在实地探查,他都愁坏了,自个儿都觉得好像长了白发呢,住在饶河的两畔,等水位高涨了,那不被淹都不符合常情。 灾情太伤,不要治理,要从此以后彻底杜绝,那么不是超大规模搬迁,就是基本不可能填河。 站在高处往下看,饶河身宽,现在比平时还宽呢,被淹的村庄都寻不见踪影了,茫茫大河,吞了多少人的性命?一斜歪枝干树,新生的绿叶被摧残的只剩了零星一些,穆琰瞅着瞅着,入了神。 赈灾粮有毒,呵…… 下毒的人也是有趣,只在粮袋的最底部涂抹一些,抓到的人正在严刑拷打中,若搁在平时,穆琰或许还不会立刻让人拉着去好好折磨,说不定也用柔情之策,现在?不说是吧,不说他也有不温柔不念情的法子让人开口说。 还有水坝,胆敢私自捣毁数处存水水坝,直接造成此次涝灾,居心究竟何在? 穆琰扬了扬下巴颏,眼睛半眯着,他负手而立,高处风扬,吹得衣摆散漫,然他气势突然凌人,站他身后的李潜掀起眼皮,崇敬的望他一眼。 不论是谁授意,此人意欲何为,他真以为会得逞?那就放马过来。 施计屠朕臣民,此仇怎会不报? 更遥远的南方,属司国。 年轻皇帝的面孔随之印进脑中,好似名叫傅熠? 傅熠打了一个喷嚏。 听人说打一个喷嚏是有人在想你,打两个则是骂你,打三个那就是着凉。 那么……他方才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可是谁在想他? 自端王一家三口离京去祁国,有两三个月了吧,那个美艳动人的小女子嫁到祁国,也有将近半年的时光了。 半年来,一次消息都没有传过,别说是有关祁国内部的小消息,就算是对他嘘寒问暖以表思念的长信都没有过。 这是怎么回事? 连他发出去的消息都没收到过任何回信儿。 起初傅熠还只当做是沈瑾萱为人处世小心谨慎,待时机一到,自然是他想知道什么她便告诉他什么。 但是时间久了,直到她以重病之由召她全家赴祁探望时,他便明白了,不是她处心积虑蛰伏着不愿打草惊蛇,而是她根本无心要为他筹谋算计。 不管傅熠的这个猜测是真是假可有依据,总之他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干脆了当的先是安插人手,也就是小翠进入端王府,再派人请了杀手一路尾随,令在取端王性命。 他藏得深,不怕被人查。 却在有人回禀说小翠暴露后小小的震惊了一下。 他意图杀她家人,她又怎会继续圆他心愿。 傅熠当时初得此消息后着实好一阵忧愁,有种被逼到山头的感觉。他不知道沈瑾萱会不会把嫁人真相告诉祁国皇帝,但是无论如何小翠这件事的发生都容不得他再考虑良久,只愿上天保佑他派人在饶浦动的手脚无人发现。 现如今饶浦大灾,祁国募粮,他的最新消息是就连皇宫里的妃嫔们都在变卖自己的首饰珠宝们以此赈灾,可见祁国国库已然进入亏空阶段啊。 其实有毒的赈灾粮这个计划只实行了一半,祁国皇帝手下人办事查案的能力太过迅敏,按照傅熠的原计划,既然第一批发出去的赈灾粮是有毒的,那么剩下的大部分灾粮肯定是要屯在仓库中的,那么到时候他的人一把火全部烧净。 这样,才是完整的计划。 只可惜啊,他安插在杨太守府中的人被抓住的太快了,根本就没来得及实行计划的下半部分。杨太守忠心报国为人又谨慎,安插一人已属不易,所以府中司国的眼睛只有那么一人,放火烧粮的狠辣计划,只能遗憾作罢。 傅熠捏住紧皱的眉心,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很多事情都超乎他的掌控范围了,尤其是沈瑾萱,她爱上祁国皇帝了吗? 一想到此,他就觉得呼吸都难以顺畅。 饶浦水库堤坝轰塌,饶河水位高涨不退,赈灾粮食日渐消减,在这人人都紧锁眉心,天天都有人活活饿死的紧要关头,但凡老天再饶浦地区多掉下一滴水,都将是饶浦人民无法继续承受的压力与劫难。 饶浦周边没有被灾及的城镇粮食都被抬到从所未有的高价,穆琰派去采购粮食的人无功而返,纷纷摇头叹息粮价太贵,且各地粮店每天只售一石,价高者得。 穆琰听得回禀,气得摔碎了杨太守家的两只茶杯,“混账东西!时国有难,民不聊生,众商贩理应抛开个人利益发粮施水,以保数以万计的灾民性命,不施善行也罢,怎可趁此机抬高粮价,视人命为何物?必诛!” 言罢,他捏紧拳头,想起那些掉进钱眼儿里的商人恶心的嘴脸暗暗咬牙。 有人又说:“陛下,臣得消息,原本是没有这种抬粮价的行为,只是有一家带了头,其余的见有钱赚,这才纷纷效仿,此不足为奇,奇的是那最初一家高价卖粮的,家中并非开设粮店,且贫困着呢。 一家本来日子过得都揭不开锅,突然就卖起粮食了,可不就是奇怪么,不是他们未卜先知饶浦有难,时时日日都省着舍不得吃粮食,那就是那家人有天下掉粮食的强大绝好的运气。 穆琰冷哼,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而且是与两袋下毒水坝被毁的阴谋味道一样。 不得不说,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自古以来明君难为昏君好做,穆琰从来都只在乎结果不去管过程手段如何如何,他挥退屋内被他骇到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喘的众官员,命人叫来李潜,而后吩咐了他几句。 沈瑾萱在内室,外屋的动静她自始至终都听的清楚,现听到穆琰命李潜接下来要去做的事,一时之下,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待李潜领命告退后,她唇角含了一抹淡淡的微笑着看余怒未消的穆琰一步步走进内室来,然后闷声闷气坐到椅子上,不知为何,竟然觉得心中漾起了暖意。 “陛下这般耍无赖,让祁国百姓们知道了可是要笑话的。” “唉……时间紧急,朕不愿多想,李潜办事朕放心,不会泄露出去的,即便泄露出去又如何?朕不怕被人笑话,倒是你……”他说着,伸手勾住站在他身旁正给他倒茶的沈瑾萱纤细的腰肢,问道:“会不会嫌朕的手段见不得光?” 被问及的沈瑾萱将手里的东西搁下,垂眸望进那双温情脉脉的眼睛里,她摇头说:“不会,陛下做得很好。” 让自己的御前侍卫领兵扮作土匪入户抢劫的皇帝怕是历史上仅有此一位吧。 他不想在他们身上多费周章,也不屑为此事浪费脑细胞想一个万全良策使他们心甘情愿降低粮食价格,他们不仁不义贪财吝啬视人命如草芥,那么他自然不必客气,与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威逼利诱,不如直接将那些救命用的粮食抢来,让他们最终一个子儿都捞不到。 章节目录 第六第十章 几天后,从各个县镇抢来的粮食陆陆续续运到饶浦,然而,被抓到的往赈灾粮中下毒和捣毁水坝的那些个犯人却仍然紧闭嘴巴,如论怎样严刑拷打,他们就是不说出是谁指使的,这让穆琰有些心急,因为他隐约觉得这些事情串联在一起的最终目的肯定不简单,一直藏在背后操纵的那个人,总是隐约的存在于穆琰的脑中,他有一个明确的怀疑人,只是现在缺乏证据,如果敲定,便又是一场翻云覆雨。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出证据了。 牢中,穆琰坐在一把桌后的太师椅子上,耳边萦绕着断断续续的凄厉惨叫,好整以暇地喝茶,他好似欣赏,若有若无的笑意在那张俊朗的面孔上难以让人准确地捕捉到。 听了好半晌他才说话,打破了原本越发阴郁的气氛。 “好了,让他们喝了吧。” 话音落下,几个人端起桌上早就摆放好的几个碗,朝着被绑在木桩上的体无完肤的犯人们走去。 碗中乘着的东西很少,大概只覆盖了一个碗底,液体,无色,至于有没有味道,那就要看喝的人怎么说了。 再用不多时,他们肚子里的秘密有多少就得吐出来多少。 穆琰不着急,他有的是耐心等待。 祁国发育起来成为五国之首后,历代君王都有派人密切监视着其他四国,他当然也不例外。只是,从司国那儿得到的消息总是最少,并且即便是能传到他耳朵里的,那肯定都是些无关痛痒鸡皮蒜毛的小事儿,就好像是司国故意透露给他听的一样,起到一种安抚的作用,让他放心用的。 刚才给那些人喝的东西是一种能使人上瘾的毒药,犯瘾后喝不到得不到满足浑身如千万只蚂蚁爬过,欲望爆棚,是人的意志最薄弱的时候。 这种药很稀罕,穆琰也是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发货地距离饶浦有些远,不然这些嘴跟缝上似的人早就一吐为快了。 反正现在么,也还不晚。 自牢中走出来,就有一种豁然开朗的舒畅,天高海阔的,饶浦阴了半个月的天,今儿个终于放了个大晴,穆琰仰起脸,眯细了眼睛望天上挂着的太阳,像个光球一样,根本就看不清晰,眼里都冒了颜色,热烘烘的。 他垂下眼睛,黑了好一阵儿才缓过劲儿来,抬脚往前走,身后呼啦啦跟着好些个人。 堤坝塌了重新修,粮食没了还可以再抢,泡在水里的那些村庄总有再见天日的时候,这些都能解决,说白了都算不得事情,不值得让穆琰用心思真愁上一愁,可是人瞎了总不能抠出别人的俩球换上,那就是永远的瞎,永远的活在一片黑暗中,再也见不得光亮了,将来心爱的人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就连一同生活了十多年的家人的样子,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模糊于心中,直到再也记不起你的眼睛有着怎样的风采。 沈小王爷…… 沈小王爷双目失明的事情沈瑾萱没有告诉穆琰,她等他自己知道,不管是通过谁的嘴巴知道,总之不是通过她的,这件事儿已经发生了,她不介意加以利用,以此巩固加强自己在穆琰心中的分量,让他心疼心疼,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疼过,才会更在乎。 这对沈瑾萱来说是血淋淋的疼,正在发生的,还没有结痂的疼,她就是要穆琰陪着她,让他们一起疼,她为她弟弟疼,他则是为她疼。 这样,她才不至于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内疚到想要做出点儿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得以平衡。 她需要他,但她也是会忍耐的,投怀送抱的求着他,她却也是不会这么做的,如果穆琰不是皇帝,耳听八方眼观四路,她会用旁的小法子让他得知这消息,可穆琰是皇帝呀,他总会知道的,拖得越久越好。 这些天她来找他后,总是时不时的出神遥望,连话都不多说,就是一种铺垫。 很多种情况下产生的伤口,时间久了,是并不会结痂痊愈的,而是会腐烂化脓,会翻倍的疼,会随着时间而积累,她需要他,需要他的救赎。 沈瑾萱多少日夜难以安眠,无论前世今生,她总会恍然惊醒,那个时候唯有身边仍然安睡的人才能给她一丝丝慰藉,能让她觉得:哦,原来重活一世,真的是上天恩赐,而不是对她的惩罚。 穆琰刚才才知道这么一档子事儿,他几乎能想到起初沈瑾萱知道她弟弟失明后的反应会是怎样的撕心裂肺,她那么重视她的家人们,他们只是在她的梦里遭受到了威胁,她就能着急到哭出来,沈小王爷失明她哭过有多少次了? 算算时间,事情还是发生在他出宫赈灾的前一天吧?她不告诉他,是怕他担心么? 真是个傻瓜,这种事情怎么能自己扛着。 穆琰自己推敲着,默默地走上沈瑾萱想让他走的思路。 这倒不足为奇,他太自信了,甚至有些自负,他会自动的往‘沈瑾萱凡事都会把他放在第一位’的方向上想,所以才会好巧不巧的正中沈瑾萱想好的靶心。 他不够了解沈瑾萱,然而,她却足够了解他。 如果说爱,他也是没有沈瑾萱爱他爱得多。 或许吧? 沈瑾萱也摸不透他们两个之间谁爱谁会更多,但是可以肯定的,沈瑾萱在穆琰身上所需求的是要比穆琰在她身上需要的多得多了。 这算不算她更爱他呢? 手指沿着茶盏的杯沿儿轻滑了几圈儿,沈瑾萱心沉得好像下面用绳子悬了块儿巨大的石头,直把她的心往下坠。 自穆琰出去办事后,她往那儿这么一坐,已经坐了快半个上午了,动都没怎么动,屋子里静悄悄的仿佛都能听到时间走过的声音。 堤坝和两袋上有毒的事情沈瑾萱都知道了,第一反应就是这些乱七八糟捣乱的事情都是傅熠找人做的,他为人歹毒狠辣,找的下手干事儿的男人都是些有家眷亲属的,并且平时都是很重感情的,或许有些人根本就不会武功,也没怎么打过架,傅熠却用一大家子的性命威胁他们去做这叛国卖民的坏事儿。 真是有够缺德的,好像他就没有亲人似的。 总有一天,她也会让他尝尝最爱之人受到伤害后自己痛不欲生的难受滋味儿。 她总觉得距离那个时候,不远了。 有什么在默默地、默默地推移着他们这些人,使某些事情悄无声息的在发生。 沈瑾萱的视线中忽然进了一个人的一双靴子,她抬起脸,眼睛因为盯着一个地方时间太久而有些盲点,并且眼球发胀,酸的慌,都没有第一时间看清来人是谁。 穆琰看了她好久,看着她浑身先是迷茫了一阵儿,而后又忽然凌厉起来,周身都散发出一股子阴森的恨意,强烈的不容人忽视丝毫。 沈瑾萱出神出得太入迷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他进来已是许久。 穆琰的手指抚上她的眼睛,指腹蹭着她的眼皮,迫使她闭上眼睛,弯弯的睫毛用手指轻轻地刮蹭着,触感柔软极了。 “在想什么?” 他问她,嗓音低沉嘶哑,也算是明知故问呢。 沈瑾萱摇摇头,仰着下巴闭着眼睛任由他温柔地抚摸,感受着他的大掌滑到她的脸庞,耳际,直直滑到她纤细白嫩的脖颈,带起一片酥痒。 “没什么……” 喃喃的,她小声回答道。 “朕都知道了,你弟弟的事儿。”他说着,上前近了两步,手忽然扣上她的后脑,便将小人儿带进了他的怀里。 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细瘦的肩膀和背部,穆琰总觉得摸到的都是骨头。 这些天他忙前忙后一心扑在饶浦上,最忙的一天是一天内奔赴了三个县城两个村庄,实地勘察去了,总要亲眼见见,才能想出最适合的法子,所以,在他不经意的忽略下,他的小人儿都这么瘦了么? 她不与寻常的女人,他早就知道了,她会撒娇,却不会无理取闹,穆琰也是最讨厌女人无理取闹的了,可现在,他却希望这小人儿能主动依靠一下他,赖着他,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沉浸在她一个人的忧伤自责和记恨中,像是自噬一样,可怕又可怜。 沈瑾萱皱眉,嗯了一声,并不抬头,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他抱着她,这就够了。 她忽然觉得累,很累很累,身心俱疲的那种,她就应该狠点,更狠点,不在乎什么战乱中百姓会流离失所,她就应该早早的把傅熠的真面目剥给穆琰看,然后再怂恿穆琰起兵攻打司国,这样……这样的话,她弟弟就不会失明了。 什么百姓,又不是她的百姓,什么国家,就算是她的国家,那国家的主人不也是成天都谋算着怎么杀死她的家人么? 千千万万人的性命,不能背叛本国的责任,这些所有的一切加起来,怎么能敌得过她弟弟一双能览遍天下美景、阅过所有壮阔群山的眼睛? 自私自利又能怎样,保我所爱之人齐全便可,大不了她死后再下一次地狱,又有什么可怕? 一想到沈小王爷那双无神的眼睛,沈瑾萱就恨不能肋生双翅提着砍刀飞到傅熠的身前,砍死他。 等吧,总会有机会的。 傅熠肯定会一步步把他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她等着看他玩火自焚的那一天。 章节目录 第六十第一章 穆琰不知道这小人在想什么,只能肯定她伤心极了,忽然,他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温柔笑道:“带你出去玩一圈儿,可好?” 在这个角度看他,好像说话的时候眼角都微微上扬了,一口白牙,纯色微红,是健康的颜色,他低着头,扣在她下巴上的大拇指轻轻地磨蹭。沈瑾萱不由自主点头,唇边扬起一抹浅浅的笑,也是颇为好看的。 简单给小人儿收拾收拾,换了一身她从宫里跑出来一路上穿的男装,还叫明燕进来给小人儿梳了发,用时也不太久,穆琰便牵着她的小手往外开走。 知府中马厩里的马匹并不多,穆琰自己的宝马就歇在这里,一匹高头大马,差不多蛮横的霸占了半个马厩,那昂首阔步的姿态像极了它的主人。 马儿没有被拴起来,没有主人的命令,它根本就不会擅自跑出来,只见它自由地在里面来回踱步,活动四肢,远远看见自家主人走来,兴致特别高昂的打了个响鼻。 在马厩一旁的小屋里伺候着马儿的人听见了动静,立马开门小跑着就出来了,对着穆琰好一顿点头哈腰参加礼拜,过了好半会儿才看到,哦,感情皇帝陛下身侧还藏着个娇俏小人儿呢。 尽管身着男装,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女子。 沈瑾萱来的很是秘密,宫里宫外都没外人知道,反正茗萱阁大门一关,又有方宇守着,谁也甭想偷摸儿进去探查,她胆子肥,就算被人抓了也不怕,反正穆琰也不可能罚她,宠妃嘛,该校长就得嚣张,没边儿的事情就得做做,不然还当个宠妃干啥,什么出格的事儿都不干,不被皇帝陛下宠宠,怎么能彰显出咱们宠妃的特殊呢。 所以,小厮并不知道此女是谁,只知道真好看,可再好看他也不敢多看,匆匆瞥了一眼便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穆琰招呼黑耀出来,马如其名,通身纯黑,一丁点儿异色都寻不见,稀罕的很,两只灵动的漆黑大眼更添神采,骨碌碌转着好似有着好些个小心思存在它的心中一样,只一眼就勾了沈瑾萱的心神,爱不释手。 她的手落在黑耀的鬃毛上,穆琰只觉得眼中所看那是黑得发亮,白的莹润。 捉住她的小手,穆琰拍拍黑耀的脑袋,会意的黑耀立刻曲了两只前蹄,又惹得沈瑾萱心里更加喜欢了。 两个人先后上了马,黑耀“哒哒”蹄子,遛了出去。 一直到出了知府,再出了饶浦镇,乡间野路,空旷无人,黑耀才撒开蹄子跑起来,沈瑾萱感觉好像风都在耳边叫喊,说着她听不懂也听不清的话。 穆琰全程一手握着缰绳,另一手环着沈瑾萱的腰,她的后背被他的前胸小心包揽着,生怕她会颠下去,他一点儿都不敢有松弛。 小臂忽然觉得小人儿的腹部有些隆起,想到了什么的穆琰心立马悬到了嗓子眼儿。 天,他居然忘记沈瑾萱已经有孕三个多月了! 沈瑾萱觉得这样可真爽利,俨然也一副忘记自己是孕妇了。 她忽然松开穆琰的胳膊张开双臂,小嘴张开啊啊啊的叫起来,急速的风和黑耀前后蹄的起落将她的声音打散,零零碎碎的被他们甩到身后,她自己都还来不及细细听,就已经再也听不到了。 这种宣泄舒爽归舒爽,可喊完了就口渴,灌进去好些风,那些风好像把她口里的津液都卷走了似的。 黑耀被命令停下来,沈瑾萱不解,回头看穆琰。 “你有孕,我差点忘了,可有不适?我们回去吧,换马车。” 沈瑾萱这才想起来她有孕,手抚到已经凸起的小腹上,嘿嘿笑起来,她没有觉得任何不适,摇摇头,语调轻快的说:“不碍事的陛下,我们让黑耀慢一点就好了呀,回去再出来,那得耽误多少时间啊,陛下,走吧走吧,好不好嘛,好不好?” 她撒起娇来,让人说不出反驳不成的话。 看着她红润的脸蛋,穆琰纠结了半晌,不再坚持,夹了夹马肚,让黑耀减缓了速度往前行,黑耀领了命令,再走起来不急不缓,稳得连一点儿颠簸都不存在了。 沈瑾萱心满意足,与之不同的是穆琰起初担惊受怕的,总觉得这小人儿松开紧抓着自己胳膊的两个小手就没了最起码的安全保障,想要让她抓回去,没等他开口呢,就再一次听到她宣泄出来的声音。 她的一声“啊”嚷出来,没有了疾驰的风声,听起来格外清晰,断断续续,有高有低,还真不难听,便也就随她了。 只是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箍着她的腰的手臂,在不知不觉间,更紧了。 紧到沈瑾萱感觉他都有把她生生截成两半的趋势,她咯咯的笑起来,脑袋向后仰,最后落在穆琰的肩膀上,眼睛可以扫到他的脸,他的脸是模糊的,晃动的。 “陛下,您要勒死我么?” 应声,穆琰恍然醒觉,松了些力气,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还不是怕你掉下……”话音未落,还未说完呢,已然消声,是被人堵住了口舌。 小人儿两只手臂勾着他的脖子,他顺力低头,让她把那香香软软的唇送到了自己的口中。 穆琰的舌霸道有余更为强劲,马上晃动,强劲点儿反而不容易咬到对方。 沈瑾萱很快就承接不住,唔唔嗯嗯的摇头示意她不行了,求放过。 等到她真正被放过时,已经软成了一滩水儿,脸蛋儿红艳艳的,桃花眼里荡起了一层薄雾,勾人的眼角好像是求人去搅和她这摊水儿一样。 黑耀的马肚子被穆琰用一只小腿轻拍了一下,速度更加缓慢下来。 小人儿的模样勾人的要紧,他闭了闭眼睛,压下心中和小腹的火气,邪邪的扬起一抹笑,压低嗓音在沈瑾萱的耳边说:“想要么?晚上再给你!现在,先带你去玩玩……” 他的气息洒在她的耳朵和侧颈上,一层酥麻蔓延到了全身,沈瑾萱忍不住想要蜷起身体,可又因为是骑在马上所以根本就不能得逞。 她咬住下唇,弯弯长长的睫毛落下去,羞得不想再理他。 穆琰爽朗的大笑声漾在耳边,渐飘渐远。 饶浦以外,正常作息的镇子距离还有点远,阳光落大喇喇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催人入眠,黑耀跑起来的节奏沈瑾萱也适应了,泛着泛着困就合上了眼帘,最后真就靠着身后人的肩睡着了。 她会骑马,是为了傅熠学的。 虽然两世为人骑马的次数屈指可数,可真到屁股挨上了马身,那感觉也就能上来,所以她把自己身体的姿势调整的很好。 穆琰能够察觉到。 他想问问是小人儿是怎么学会骑马的,却发现小家伙已经天为被地为床的睡了,小模样娇憨极了,看样子睡得还挺香的。 轻笑一声,穆琰揽她揽的更紧了些。 他总觉得沈瑾萱的心里有事儿,好几次,次数多到他都记不清了,他在睡梦中感受到身旁小人儿一个猛烈的激灵,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似的一下下临摹他的轮廓,小心翼翼,贪婪又依赖。 往往那个时候,他就觉得这是小人儿最为依赖他的时候。 可是他却始终也没有勇气睁开眼睛问她,究竟她的梦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骑马,好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那个时候她还在司国,是端王府里的千金郡主,是刚与傅熠确定关系陷入爱情甜蜜中的小女子。 是因为傅熠,是因为吃醋,有另一个名望并不及端王的将军的女儿也特别喜欢傅熠。那姑娘每次见面都用她和傅熠一同骑马狩猎的事情气沈瑾萱,偏偏每次沈瑾萱都被她气得不行不行。 后来,她就一直偷偷学骑马,沈瑾萱想着等她骑术精湛,陪他策马扬鞭的人就是她了,只是在脑海里幻想着她与他随风驰骋的画面,都足以让她欢喜的原地跳起来。 可是……傅熠却没有给她展示自己骑术的机会。 沈瑾萱看到梦中还不谙世事的自己坐在算不得高大的马上颤颤巍巍,吓得小脸儿惨白却还是咬牙不愿意就此放弃。 便觉得可笑。 耳边突然人声嘈杂起来,回忆嘎然而止,沈瑾萱睁开眼睛这才发觉,原来他们已经进入平柳镇内,来到了下午时分热热闹闹的集市上。 平柳镇的道路不窄,可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子,你挨着我,我挤着他,叫卖声中混杂着讨价声,真是好不热闹。 看不出多样化的摊子卖什么的最多,沈瑾萱瞪着眼睛仔细了看那些小东西,有的卖菜的摊子里摆放着的菜是她不认识没见过的,不,应该说大多数都是她不认识的,叫不上名字来。 大户人家的小姐难得一次出门,前世今生加起来沈瑾萱出门的次数两只手便能数过来,大街上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奇而有趣的。 这是普通人家的生活,勤劳快乐简单,与她的生活有点相像却又似乎完全找不到共同点。 可她还是欢喜的,红颜莹润的唇角勾了起来,桃花眼也看来看去,小脑袋左转右转就没停下来过。 沈瑾萱如此兴奋,穆琰真切感觉到了,便总忍不住低头看她,不知为何,他觉得这是小人儿第一次笑得这么纯粹,欣喜,对什么都充满了探究的好奇,像是小孩儿一样,而且还是那种连懂事程度都还没有达到的小孩儿,憨憨蠢蠢的,最惹人疼。 中心道路上人多,骑马易伤人,因此,黑耀走的可谓是寸步难行,最后,穆琰眼角扫到一家酒楼,勒住黑耀让它停下,翻身下了马,再伸手去接沈瑾萱,小人儿轻快的从高马上落下来,衣摆飘然的扑进他的怀里,像一只蝶。 穆琰搂住她,想要斥她怎么这么欢实,难道就不能顾及一下肚子里的孩子么,可是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小家伙这模样太惹人怜爱,他舍不得说一句,满含爱意的斥责也舍不得。 弃马步行。 弃马是指把黑耀暂时寄放在那家客栈里,他留了银子的再三叮嘱了客栈老板好生看管黑耀。 章节目录 第六十第二章 之前高头大马,穆琰坐的高容貌又被坐在他身前的沈瑾萱多多少少都有遮掩住,虽引人注目,却终究看不明白,现在他就这样无遮无掩走在路上,身上不知道黏了多少人的视线,火辣辣的,也有细细的评论感叹声传进他的耳朵里,他都不以为意,只攥住沈瑾萱的小手往前走。 他不在意,可是沈瑾萱却因为那些妇人的低语而仰脖看他,男人比她高一头,朗眉星目,鼻挺唇薄,她一直都知道他长得极好。 收回贴在穆琰脸上暗含赞赏的目光,沈瑾萱在各种摊子之间继续东瞧西望起来,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想来若不是被穆琰牵着,她可能就扑倒摊位前仔细看个够了。 途径一个烧饼摊时,穆琰主动拉着沈瑾萱走到摊前,温声道:“老板,来两个烧饼。” “好嘞,公子稍等片刻!” 就咱们皇帝陛下的那张脸,别说女人为之倾倒了,就连男人看了也会喜欢。所以烧饼摊老板优先把烤出来的烧饼递给穆琰,然后喜滋滋的收下李潜给的钱,再喜滋滋的目送了穆琰一路。 心说此等容貌的男子该有什么样的女子才能与之相配呢? 最后远远的观望一眼,烧饼摊老板眼神一闪,才看见原来俊俏公子身旁一直跟着一位俊俊俏俏的小公子。 那小公子仔细了看就是个姑娘嘛。 烧饼摊老板心说这姑娘也是个好看的。 只是她这样一番男装,与一个男子气概如此强大的男人走在一起,在所难免要被众人自动忽视了。 思考间,便见俊俏公子温柔体贴的用唇试了试烧饼的温度,然后抬手轻轻为男装小女子将耳边的落发撩起,这才把烧饼送到小女子嘴边。 仅仅看到那女子一个模糊的侧面,烧饼摊老板也愣愣的忘记手中动作,半天尚未回神。 “哎,老板,看啥看呢,莫不是看上那位公子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可惜老板你不是女儿身啊!” 打趣话语一时难消,烧饼摊老板也不甚在意,乐呵呵地摇头为排队等待的顾客一一包好烧饼,他没说话,只在心中无声道:哪怕他能摇身一变成为女子,恐怕也难入那俊俏公子眼内丝毫,有妻那般,此生何求?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被穆琰如此小心呵护着对待,沈瑾萱早就羞红了一张美丽容颜,眼看驻足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艳羡声此起彼伏,她再也忍耐不住,扬手一把夺过穆琰手中他坚持要喂自己吃的烧饼,娇羞了声音说:“我、我自己会吃,咱们快走吧……” 沈瑾萱只想着尽快脱离围观群众火烧火燎的视线,情急之下也没怎么注意,就那样自然而然的捏住穆琰的手,强行拉着他往前走。 唉……不知道牵碎了多少未婚女子的心。 在宫里时被那群如狼似虎的女人那般仇视她都不放在眼里,还颇有一番自在若无,却不成想现在不好意思到落荒而逃的地步,如此可爱。 她的动作蛮横而娇憨,穆琰心里好一阵欢喜,两个人现下的相处方式撇开宫廷后院、前朝琐事,竟让他生出一种他们只是一对平凡夫妻的美好感觉。 沈瑾萱一手拿着还热腾腾的烧饼,一手捏着穆琰的手指卯了劲拉他往前走,待脱离人群好远以后她才微微喘息着停下,抬头就是一记眼刀飚过去。 俏脸含羞,红唇紧抿,上挑的粉色眼角让眼刀完全没有威慑力,更何况还是飚在穆琰脸上,到最后沈瑾萱只能脸蛋更红,嘴角抿的更紧认输一般将脑袋低低垂下,专心啃起烧饼不再看他一眼。 他不管不顾只是深情款款看着她,就叫她别无他法只能投降避开。 “喜欢这里吗?我带你在镇子上逛一圈,然后等你玩够了,咱们再去客栈接上黑耀回饶浦,你说行吗?” 眼看他的明萱郡主要把脸垂的快与她的胸脯相触了,穆琰终于决定暂时放她一马,环顾下四周后开口如此问道。 这就是穆琰,典型的谦谦公子,就算他是皇帝,也总是在做什么之前以问句结尾,会顾及你感受,不管这谦逊讨问是真心还是假意吧,最起码人家的表面功夫做足了。 沈瑾萱点头嗯了一声以作赞同回答,音刚刚落地手便被穆琰重新抓在他的手中。 她也不再挣扎,反正他们的关系再怎么说大街上牵牵小手也是应该的,便就乖乖跟在他的身侧走,走着走着,她突然想到一件事,看着他走动间不停摇晃的衣摆说:“你不吃点东西吗?” 中午的时候两个人都没吃饭,他给她买了烧饼,那么他呢? 穆琰眼神自然而然落到沈瑾萱小手里捏着的烧饼,回道:“我不爱吃烧饼……” “那前面有面摊,去吃碗面可以吗?” “……不要。” “好像还有馄饨。” “……也不吃。” 几个回合下来,沈瑾萱把在街上看到能吃的东西都问了一遍,然后都遭到了穆琰的否定,就连提议他去饭店叫菜吃,他都不愿意。 “……”在上一世里,穆琰嘴有这么刁吗?当然是没有了! 沈瑾萱不再盯着他的衣摆看,美目瞪圆了瞅着他的脸,怒气冲冲逼问道:“那你究竟要吃什么嘛?!” “我不饿,什么都不想吃。”穆琰对着气急的她报以温润浅笑,简直无辜。 拜托皇帝陛下您明显是嫌弃民间饭菜难吃好吧! 怪不得知府里厨子做出来饭菜的味道跟宫中的味道如出一辙,现在看来,那厨子就是皇帝陛下自宫中带出来吧! 反正沈瑾萱是已经吃饱了,既然穆琰说了不想吃那她才不会为了他继续纠结呢,哼,问他要吃什么问的口都渴了。 两个人出来是临时决定的,穆琰也忘记带水了,他牵着小人儿走的很慢,深邃的眼睛扫来扫去,最后定在一个挂着羊奶小旗子的车摊前。 羊奶由两个还挺精致别雅的木桶盛着,圆滚滚的桶身上分别贴了熟与鲜两个毛笔大字,摊位是一个老婆婆守着的。 “哎呀,小娘子喝这个好呀,此奶乃是奶中之王呢!小娘子有孕了吧,别看老婆子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可眼神儿好着呢,不过小娘子啊,看你丈夫对你也好,怎么就饿成这样了呢,连肚子都咋显,这可不好,得多吃,还得吃好的,哎哟这位公子啊,你瞅瞅你家小娘子,瘦的皮包骨呢,你是不是对人家不好来着啊?” 这话说得,不是前后矛盾么? 穆琰乐呵呵的接过老婆婆一边絮絮叨叨说话一边舀出来羊奶,自己先喝了一口才递给沈瑾萱,味道还挺好的,香醇极了,口齿留香。 “婆婆,我怎么对我家娘子您难道还看不出来么,是我家娘子心中有事,我劝慰恳请都不管用啊,婆婆您说这该怎么办呢?” 无视沈瑾萱暗自揪弄他袖口的小力道,穆琰半玩笑半真实的问。 老婆婆慈母善目,仔细了看沈瑾萱,看着看着就笑了,笑出了道道岁月痕迹,深刻又浓郁:“小娘子啊,放手冤孽,便是放过你自己啊。” 她摇摇头,不再说话。 穆琰最先想到的是沈瑾萱每夜梦回受到的那些梦中惊吓。 从羊奶摊儿离开,两个人相继无声,手牵手从平柳镇的中心街南头走到了北尽头。 返回时沈瑾萱才发现原来他们走了这么长的路,脚都有些疼了,在心中暗暗懊恼为什么不知不觉间就和穆琰走出这么远的同时,她咬紧了牙坚持继续走。 她自以为没有表露出来丝毫脚疼的意思,可偏偏穆琰却无比敏锐的察觉出来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沈瑾萱心不在焉,摇摇头:“不用了陛下,我会快去接黑耀吧。” “可是你脚疼吧?” 穆琰停住,被他拉住手的沈瑾萱也因此停住,她看着他,仍然是摇头:“无妨。” “嗯……既然如此,那就只好这样了。” 故作苦恼沉思了几秒,穆琰突然将沈瑾萱拦腰抱起,成功引得街上行人注目连连。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陛下,您快放我下来!”连说好几个不要,沈瑾萱环住他的脖子却也不敢挣扎的动作太大,生怕他一个失力将自己扔到地上,那可会摔得很惨,说话声儿也不敢太大,陛下的身份不好透露出来的。 穆琰忽然垂下眼眸,总是不知道都藏了什么情绪的眼睛紧紧的看着她的眼睛说:“放心吧,不会把你掉下去的。乖,好好搂着我。” 就这样,平柳镇以后传出了一段人人赞颂的佳话。 话说是某年某日一位长相颇为俊朗的年轻公子带着他的新婚妻子来平柳游玩,期间不仅亲手喂妻子吃烧饼,还在妻子走路脚累后将其一路背回客栈,免她在手脚疼之苦,爱妻程度可见一斑。 就那一路,俊朗公子那以男装示人的娇美妻子不知惹了多少已嫁未嫁的女子姑娘羡慕嫉妒,甚至还有一位面容姣好的小姐不顾廉耻礼仪厚着脸皮扑到那俊朗公子面前哭着求他,求他将她收作小妾哪怕是丫鬟也行,结果都没被俊朗公子瞧上一眼。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不管传言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可以肯定得是:经此一遭,穆琰真真实实在平柳镇火了一把。 当然,此为后话。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三十章 夕阳西下,回程的路好似比来时要快上许多,小路的两旁树木稀松,多为草地,宽阔无垠,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肆意的绽放在草地上,绿油油一片铺为背景,黄灿灿的小花们点缀在背景上,风里有花香,还有大地与青草的醇香。 沈瑾萱靠着后面的男人,眼睛离不开两旁的景,那可真是天高水远,只是望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穆琰是带她出来散心的,可现在看来,好像效果不太大啊,沈瑾萱还是那么沉默。 她的改变是很小的,却又那么明显,潜移默化间让人以为她好像根本就没有变化,却在恍然如梦般惊醒后才发觉,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她的笑了,不是微微一笑,而是畅快淋漓发自内心肺腑的笑容。 是真的久违了。 若再仔细想,就连她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微笑,都沉静了许多,整个人变得越来越安静,越来越脱离他所了解的范围,穆琰还是更喜欢之前那个沈瑾萱,笑起来眉眼弯弯,小白牙一口的那个。 他知道她仍然在伤心。 忽然将唇挨近沈瑾萱莹白如玉的耳朵,穆琰问她:“可想吃鱼?” 他压低了声音说话时,沉厚的嗓音好似在看不见听不到的地方扯了万万千千的思绪,引人想要一听再听,十分勾人。 沈瑾萱无从抗拒,点头应下。 于是黑耀便被主人命令,在前方的岔路口朝左侧拐了去。“哒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这里是饶河的一小支,细细小小,伏在水底的石头上温柔地流动,清脆悦耳的水流声和远远飘来的鸟鸣缠在一起,可以汇成一曲令人欢喜的调子。 小河旁边是花草,浅滩处的石头亮的发光,河身闪着红色黄暖色的光,那些是落阳在临睡前对它的抚摸。 沈瑾萱从黑耀身上被抱下来,双脚踩到地面,感觉好像地面都是软绵绵的,十分温柔的。 “陛下,您是要下河抓鱼么?” 说要吃鱼,可是现在两个人身上都没有鱼,河里潺潺流着水,是清澈的,但有没有鱼,却是看不清楚的。 沈瑾萱露了笑脸,说话时不自觉的带了些雀跃,她是很期待陛下下河摸鱼的,因为……百年难得一见嘛。 穆琰看到她的小模样,心里多少感到舒畅,还有一种放松,好像她不开心的时候,他的神经也跟着紧绷一样,都是累人。 他忍不住逗贫,笑言道:“娘子既然发话了,为夫怎会不从?” 说话间他笑起来,直接笑进了沈瑾萱的心里,那笑容暖洋洋的,比今天的太阳还要暖呢,是亮的,可以佛化她心里所有阴霾,能让她感到爱意。 “哼,那你倒是快些呀。”她扬起瘦小的下巴,眼睛眨得调皮,自动地配合他。 穆琰依然是笑,笑着拎起自己的衣服下摆别到腰间,脱了鞋子赤脚踩在地面上,是微润柔软的。 沈瑾萱看着他,眼睛温柔的要滴出水来。 他真的下了水,清凉的小河幻化成无数只小手,细细的抚摸他的腿,他的脚。 穆琰静了静心,踩在河底往河中心走,他走动的时候会撩起水花,晶莹剔透,五彩缤纷,沈瑾萱一秒不错的盯着他看,心里扬起不安,生怕他跌倒。 “陛下,您慢些,要不回来吧,别抓了。” 水都下了,怎能无功而折返? 穆琰摆摆手,示意她放心,这点小事儿没有危险的,水将要漫过他的膝盖,他终于站定,眼睛穿过厚厚的水层,寻找起猎物来。 他的眼睛森着绿光,若沈瑾萱能看到,一定会误以为她自己看到了狼。 穆琰没有抓过鱼,失手过两三次之后总算摸到了窍门,他弯腰探手为准备姿势,当鱼儿滑过,迅速的改变方向朝鱼儿伸过去。 他出手狠辣,十指笼到鱼身后在瞬间收力扣紧,指尖都入了鱼肉,鳞片划伤他的一根指头以作报复。 饶是如此,鱼儿还是甩了尾巴企图逃脱,因为穆琰虽狠,却不知哪里才是鱼的致命处,那干脆就等鱼流血致死吧。 他捧着鱼,血水丝丝缕缕在河中蔓延,好像红色的轻纱一样,渐渐溶于水中。 沈瑾萱见他转过身子,手里赫然捧着一条肥美壮硕的大鱼,小小的欢呼一声,衣摆晃动。 穆琰微笑望进她的眼睛里,手一扬,鱼跨越半条河啪哒落到沈瑾萱的脚边,这下子都不用流血致死了,摔都摔死了。 沈瑾萱看着蔫蔫挣扎求生的鱼,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好几步,而后站定,扭脸不再看那条生命渐息的鱼。 弱肉强食,一直都是如此。 穆琰统共抓了三条鱼,扑腾着水花上了岸,水顺着他的腿往下滑,痒得很,他想干脆拿裤腿擦干净,却被沈瑾萱挡住手。 她蹲下身子,衣摆绽在地面,低垂着眉眼用她的手帕认真擦拭他腿上的水渍。 姿态虔诚的好似一个朝拜者。 穆琰却只感到幸福,而不是帝王的那种享受,不,应该说也是有享受的,享受爱人带给他的那种甜甜的幸福。 当穆琰发现在沈瑾萱伤心欲绝的时候他居然不知如何是好时,他才明白或许他根本就不会爱一个人。 不知道如何安慰是对她最好的安慰,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最大效果的缓解她扭在一起痛苦着的神经,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她脱离伤心难过,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心里都盛着些什么。 穆琰头一次感到有心无力是一种怎么样的无可奈何。 带沈瑾萱出来到平柳镇玩一圈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她开心,忘却烦恼,在镇上时沈瑾萱的反应显然不能算作成功,她感到新奇,还感到渴求。 想而不得,此乃苦痛。 穆琰知道她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渴求是在渴求什么,平凡的身份,平凡的人生,平凡的生活。 然而,他还知道,他给不了。 所以他也迷惑。 她蹲在他的身前,为他仔细擦拭,穿袜穿鞋,落下衣裤,最后起身盈盈一笑。 那便是什么都消散了。 穆琰忽然伸手将人搂住,近乎贪婪的吸取她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清香进了鼻子,弯弯绕绕的窜进心脏,他逃不掉,躲不开,也不想逃不想躲。 两个人在一起,总会有牺牲与舍弃,因为爱,所以不要计较。 你抛却你最理想的人生,我给你最独一无二的疼宠与爱怜。 沈瑾萱闭上眼睛,脸埋在穆琰的肩窝里,忽然就不想与他分离,忽然就想要时间停止,一生一世与他这样亲密不离。 鸟语花香为伴,天高水清为辅,你与我在一起。 沈瑾萱觉得够了。 两个人坐在地上,黑耀在一旁啃草,穆琰掏出随身带的火折子点燃堆在一块儿的细木条子,这些是沈瑾萱找的,在他用刀剥鱼的时候,小人儿蹦蹦跳跳在花丛间,拾起一根细枝便要扬起来给他看一眼,欢乐的不行。 生好火,穆琰把插着鱼的木枝靠上去,烤了一会儿,香气四溢,沈瑾萱摇着他的胳膊跃跃欲试。 “不行不行,烫到你怎么办?” “陛下,您也太不相信自己了吧,有您在,我怎么会烫到呢,陛下,让我试试嘛,试一下啦~”沈瑾萱摇来摇去,又不敢动作太大,怕把穆琰的胳膊摇的不稳后火星子烫着他。 不料,这一回穆琰是狠了心不让她动,坚决摇头不允许。 沈瑾萱气得直哼哼,干脆咕噜到一边自己动手要把鱼插到树枝上。 “停停停,过来。”穆琰看到,也是气的冒火,小家伙不听话,又打不得骂不得,气的多了看到她鼓鼓囊囊的小脸还想笑,真是气急反笑:“真是拗不过你。” 这边算作是妥协了。 沈瑾萱小小的欢呼一声,重新坐会他的身边。 这条鱼都快烤熟了,穆琰将树枝递给小人儿,看着她两只小爪子捏得紧紧的,心都软成了一滩水。 他忽然长腿一跨,把沈瑾萱夹在自己两腿间,姿势就跟他们俩骑马时一样。 鱼沉,树枝不长不短,这么撑着小人儿的小胳膊怎么能撑得住? 沈瑾萱只感到脖子间呼吸暖洋洋的洒在皮肤上,让她浑身都哆嗦了一下,她哼哼两声,扭了扭身体,调整了最舒服的姿势虚靠着。 他的两只手从身后探出来,抓住自己的手,轻而易举地托了起来。 那瞬间沈瑾萱还以为皇帝陛下是撑起了一片天呢。 鱼烤好了,冒着热腾腾的细烟,散着诱惑人的香味儿,通身的颜色找不出精准的词语来形容哦咯,总之沈瑾萱觉得这鱼看起来就脆脆的。 晾了一会儿,穆琰将树枝咔嚓一声脆响就折断了,只留一小截插着鱼,这样小人儿拿起来啃鱼也不会太费力,只是他要再找一根好用的树枝烤鱼用。 鱼皮香脆,鱼肉娇嫩可口,唔……就是没盐味。 虽说如此,但这可是皇帝陛下的劳动成果啊,沈瑾萱还是舔着唇把一整条大鱼给吃光了,撑的她肚子圆滚滚的,好像比白天大了一圈呢,她摸摸肚子,觉得站起来可能都要费力气了。 小脸皱皱着,沈瑾萱问穆琰:“陛下,您说我的肚皮会不会爆啊……” 她是真的担心,如果爆了,那小宝宝怎么办? 穆琰不由好笑,伸去大手摸她的脑袋,小人儿娇憨的模样最可爱,他尤其喜欢:“怎么这么傻呢,肯定不会爆的,放心吧。” “可是人家感觉好撑哦……”继续撒娇。 “那你活动活动,去那边多走两步。”穆琰继续□□沈瑾萱的脸蛋儿,说让她去走走,自己却不撒手,是爱不释手了呢。 沈瑾萱撑的哼哼来哼哼去不消停,倒在穆琰的大腿上不愿意动。 章节目录 第六十四十章 太阳落下去不久,气温好像一下子就低了。 沈瑾萱背靠着一棵粗壮的大树杆,两条腿并拢,穆琰躺在她的大腿上,面儿朝她,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抚摸她隐隐凸起的腹部,温柔的指尖好像能绕出一朵花儿来。 “陛下,咱们回去吧?” 两只手都捧在穆琰的脑袋上,纤细柔软的手指也不老实,总是抠哧他那张俊脸。 这一天是两个人的世外桃源,沈瑾萱会永远记得,并且怀念。 穆琰嗯了一声,闭起眼睛让她抚摸。 两人之间不约而同静默好半晌后,他才扭脖子在沈瑾萱的肚子最高点上落下充满爱意的一吻,撑着手臂坐了起来。 “穿好衣服。”给小人儿拢了拢衣领,坐在黑耀身上会迎风,穆琰说着又脱下自己的外罩给越发乖顺的小人儿披上,心里的柔软似乎都要溢出来了。 回到饶浦知府时天色已晚,穆琰将小人儿哄睡着之后自己却没躺下,径直又去了牢中。 牢门外,已经有人等候,走近了才能看到此人是李潜:“参见陛下。” “进去吧,进展如何?有人透露出可用的消息没?” 李潜跟在穆琰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晃着暖黄色烛光的天牢,越往里深入,血腥味而儿就越浓郁,若能仔细分辨,方可闻出其中还有腐肉的味道。 “有。”李潜跟在人后头,目不转睛,专心答话:“确定了,就是他,目的……是想……”他斟酌着用词,却忽然听到一声冷笑。 “呵……目的?” 穆琰嗤笑,眼角丝毫不掩他的不屑:“他能有什么目的,还不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那接下来,陛下想怎么做?”李潜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心里胆寒又骄傲。 所有惦记祁国江山的人,他相信皇帝陛下一定会让那些人了解到什么是付诸东流。 “把这些人放回去,密切监视,同时,要确保让他知道,他的小心思朕已经知晓。还有……”穆琰说这话,语气冰冷的能掉出冰渣渣,眼神也越发凌厉:“告诉榕允,让她这些日子要格外注意着,不能丝毫大意。” 把这些犯人放回司国,面见傅熠,这是穆琰在逼傅熠出手呢,了断是时候要做了,他差不多玩够了。 三月后。 沈瑾萱十分享受肚子带给她的那种沉甸甸的感觉,会让她不自觉开始期待。 如今从饶浦回宫,也有半月,还真有点想念在饶浦时的日子,那是一种天高海阔的自由与舒畅,远离了勾心斗角,也没有先前那么噩梦连连。 正式入了夏,热得很,那些屯在冰窖里等着消暑用的冰可是派到用场了,茗萱阁是除了崇德殿和永安宫用冰最多的了,就连怡昭媛都没沈瑾萱用的多,她是有孕的,又是受宠的,没有人敢说什么,怡昭媛也只是心里记恨。 皇帝怜她热,继续免她的请安,一丁点儿面子都不给刘皇后,如此宠爱,谁人能比?过去没有妃子的宠爱能高到这个程度,将来么? 怡昭媛曾笃定将来新人必会顶替了沈瑾萱,然而现在,她却不这样认为了,浓郁深厚的危机感久积于心中,再加上天热,她的脾气可是翻了倍的往上涨,可苦了长乐宫伺候的宫女太监们。 “碧玫,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怡昭媛手里端着盛满了消暑的绿豆冰镇粥的青瓷莲花碗,勺子搅在鲜绿的粥里,时不时发出一声清脆响声,她问的好似漫不经心,实则捏勺子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沈瑾萱被皇帝陛下冷落的场景,简直一刻钟都不像在等。 碧玫挥动着手里的扇子不敢有片刻停顿,只为了能让她家娘娘好受些,殿中央堆满冰块儿的铜盆上方飘着若有若无的烟,她弯了弯腰,颔首道:“一切准备都妥当了,娘娘放心。” 怡昭媛勾起唇角,露出笑意。 本来夏天的夜晚最是舒爽,经过了一整个白天得热气蒸腾,到了晚上就是享受,夏风清凉,呼在人脸上可比扇子带来的小风儿过瘾多了,可惜的是,除非是半夜了,不然宫里还是最为闷热的。 沈瑾萱躺在床上,肚子大起来之后,翻身没有原先那么利落,她总格外小心着,是连翻身都怕压着或惊着孩子,小心翼翼的模样可惹人疼惜。 她难得侧卧着,辗转不休,今夜实在是热的慌,叫人睡不着,好像一躺下,里衣就会紧密地贴在皮肤上,使皮肤都有一种快要被闷死的感觉。 冷和热,都是沈瑾萱最怕的,最难以忍受的。 穆琰被她翻腾来翻腾去给翻腾醒了,沈瑾萱晚上睡觉的时候从来都不愿意有人在屋中守候着,大晚上的屋里有人影,她会实实在在吓到,也不愿意被人发现她梦中惊醒后的脆弱模样,丑极,可是这个夏天不一样,她觉得格外热,格外闷,连夜里都不消停,所以命人轮流着扇扇子,即便如此,今晚沈瑾萱也睡得不踏实。 “睡不着就甭睡了,翻来翻去不嫌累啊?来,让朕摸摸ta。”穆琰捉住她软嫩的手,另一只手盖到她的肚子上。 肚皮紧绷绷的,他每次摸都会很小心。 沈瑾萱仰躺着安静下来,感受他掌心的温热散到她的皮肤上。 自从有孕,她一直都很注重休息时间,生怕晚睡了会伤身,再连累将来孩子出生后身体不好。 都有些疑神疑鬼的地步了。 所以睡不着却又迫切的想要入睡这种焦灼的情绪使她都快被自己折磨疯了,也是痛苦得很,要比睡着后做恶梦惊醒还要痛苦。 “陛下……”穆琰是一剂良药,是属于沈瑾萱的一剂有效良药,他总是能让她渐渐回归于平静,安心。就连沈瑾萱自己,都惊讶于穆琰对她的影响。 困意突然强势袭来,不容她再多说,不多时,沈瑾萱便含糊着入了梦。 穆琰听到身侧小人儿的呼吸渐渐平稳规律起来,自己却睁着眼看向床顶木雕的繁琐花纹,月光清亮,隐约可见其形状,这模模糊糊的倒也是一种美。 今日早朝上有报,端王已经离开帝安城,看方向是要回司国,只不过他的妻儿还留在了城里穆琰安排的私宅。 那么他一个人回去,是要去做什么呢? 次日,沈瑾萱正坐在院中阴凉地儿乘凉,忽然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白鸽,颇为熟门熟路的落在窗上,站在那儿就不走了,小巧精致的脑袋转来转去,黑漆漆滴溜溜的小眼睛灵气十足,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它一落下,沈瑾萱的眼睛就没从它身上移开过,小白鸽真的讨喜极了,她打心眼儿里喜欢。 可是鸟儿就应该飞翔在天幕下,享受那自由,她是没有资格剥夺它的自由的。 所以即便是喜爱,沈瑾萱也没有命人去捉它,尽管这小家伙儿好像特别喜欢茗萱阁,连续几日都在这儿落脚歇息。 “明燕你看呀,它今天又来了呢,认门儿一样的。” 沈瑾萱语气轻快,看得出来心情不错,明燕闻言倒是先看了她家郡主一眼,这才顺着沈瑾萱的话看向那只鸽子。 明燕的心思纯净,也没有经历过什么腥风血雨,所以对那只通身雪白的鸽子并没有什么喜欢呀之类的额感情,在她眼里,那就是只鸽子,如果她家郡主允许的话,她还想拔了它的毛烤来吃呢。 “嗯嗯,郡主,我看到了。”明燕眨了眨她的大眼睛,草草看了几眼就收回视线:“郡主啊,我看您是真喜欢那只鸽子,不如我给你抓了来?” 这是她不知道第几次提议了,本以为会像前几次一样被沈瑾萱一口回绝,却不成想这次她家郡主给她的回应居然是沉默,咦,这倒是奇怪呀。 “郡主?郡主?你看什么呢?” 仔细了瞅沈瑾萱,居然看那只鸽子看入迷了,连她说话都没听见,郡主不愧是郡主,欣赏能力都与她这个小丫鬟不在同一层次,在郡主眼里,那只鸽子一定不单单是一只鸽子。 明燕兀自琢磨着,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那她就真的想不出那只鸽子到底哪有那么好看的。 沈瑾萱眯了眯眼睛,鸽子落在窗上,阳光也尽数洒在那里,它的羽毛洁白如雪,这么瞧着竟像是会发光一样,看得久了沈瑾萱都觉得自己眼睛看不清其他东西了。 但是……它的脚上是绑了东西吧…… “明燕,你去看看鸽子的腿上是不是绑了东西?” 沈瑾萱忽然坐直了身体,正色吩咐道。 明燕的视线重新落回那只鸽子身上,果然,这次这个小鸽子的目的不同与往日,它今日是有备而来啊。 不等明燕应下走向那鸽子取过来它腿上绑着的东西,茗萱阁便进了一群不请自来的客人。 沈瑾萱皱眉,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一定与那鸽子相关。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五十章 沈瑾萱是想不到的,原来这只鸽子真的会认门,认的是她茗萱阁的门,要陷害的是她沈瑾萱。看到自刘皇后身后整装而入的两排带刀侍卫,以及她眉头微蹙,黑眸中惊讶与担忧交加而现,浑身上下散发的,仍旧是她那份独有的淑德贤良之气,沈瑾萱就明白了,刘皇后啊,她等不到孩子出世了。 茗萱阁涌进许多人,尤其是侍卫的脚步声,落地铿锵有力,吵着了那窗台上晃动着小脑袋的白鸽子,它扑闪了一下翅膀,原是想要飞走。 刘皇后垂眸,视线轻轻向右侧转,也不过是最平常的动作,一瞬间的事儿,那只鸽儿就被立在刘皇后身边的侍卫用匕首钉在了窗户上方。 沈瑾萱只听到一声钝响,和急速挥动翅膀的声音,她看过去便见那只鸽儿的白色被染了艳红,原本就不大的身体在匕首的相应下,仿佛变得更小,它也只是临死前的挣扎罢了,很快就再没了生气。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到这时,她还不忘记礼数,是什么意思? 刘皇后的指甲不知不觉陷进手掌心的肉里,胸腔内翻腾的焰火她游刃有余的控制着不让其流泻出丝毫。面前的女人肚子挺起来,小脸上也长了点儿肉,明眸皓齿不足以形容她的美艳,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无时无刻不是这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上挑眼角泛着的微红,白皑雪地中一朵孤傲红梅一样受人瞩目让人在意。她如此漫不经心,是因她自认大势已去不挣扎愿就此放弃呢,还是…… 还是她根本就不拿这事儿当回子事儿呢?! 刘皇后没有允她起身,而是张口问她:“萱贵嫔,你可知罪?” “臣妾不知。”这样半伏着身子本就累,更何况她肚子里还盛着个小人儿呢,沉甸甸的坠着。于是沈瑾萱干脆顺势跪下,稍稍扬起精致的下巴与刘皇后对视,眼中澄明的一片。 “好、好!事到如今,你竟还嘴硬!”刘皇后狠狠蹙眉,颇有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架势语气:“去,给本宫呈来。” 身侧的侍卫应声领命,刷刷几步走过去取来了鸽儿腿上绑着的信条,恭敬万分的递给了刘皇后,白色的纸上小小的黑字印着通敌卖国的消息。 刘皇后将信条匆匆看了一遍,愤声道:“铁证如山,萱贵嫔你未免也太胆大包天,皇帝陛下真心待你怜你,原你却从未真心相付,竟是司国派来的奸细!” 她说着一步步靠近沈瑾萱,忽然将揉在手心的信条丢到地上。 沈瑾萱摊开褶皱成一小团的信条,上面写的内容,字字当诛。 “皇后娘娘,捏造一张信条在这能人异士住满了的皇宫中,应属再简单不过的,单凭这个,您便定我奸细的罪,未免让臣妾感到寒心呐。”她一只手掌托着被摊开的信条,另一只手的小指有意无意蹭摩着,“还是说……皇后娘娘您、迫不及待想要臣妾……” 沈瑾萱轻飘飘说着被众人皆知的秘密,芙蓉面上的表情隐约含笑,好似这就是一场玩笑。 刘皇后对她恨得牙根儿痒,如今更是恨不得将她就地正法,让她早死早投胎去,她真是恨极了沈瑾萱身处此境依旧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就好像笃定了她不会有事,就好像是在看她笑话,看她一个人劳师动众的表演,在她的眼中她这个一国之母倒是成了最是低贱的戏子! 便是如此,何必再虚伪的继续与她周旋?反成全了她的气势。 “来人!将此罪女打入冷宫!” 这样一来,岂不是坐实了萱贵嫔刚才说的话,刘皇后怎么就乱了阵脚呢? 被刘皇后带来的侍卫走过去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沈瑾萱的身侧,想要抓她的胳膊让她站起来,却不知为何根本不敢动手去碰触她,其中一人弯腰俯身说道:“娘娘,您请吧。” 沈瑾萱不动,看向明燕,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不过再等一会儿的事儿,何必着急。 高高细细的传唱划破茗萱阁刚刚开始的僵持,刘皇后在听到炎安的声音后心肝儿不免颤了颤,不过她却也并非有多么多么担心,物证已有,人证待用,罪名敏感不可恕,近日以来朝堂重臣亦有向皇帝陛下施压,这一次,无论如何萱贵嫔也在劫难逃! 穆琰大跨步走进茗萱阁,不算小的院子因为难得有这些个人同时俱在,一时之间竟产生了拥挤的错觉。他径直走到他的皇后面前,然后用手将行着礼的刘皇后扶起来,同时免了其他人的礼。 “解释一下吧,皇、后。”他好像着重念了“皇后”两个字,却又根本就没把视线落在沈瑾萱的身上,刘皇后一如既往看不透这个皇帝陛下,便只有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讲述出来。 时间在流逝,沈瑾萱的膝盖在疼,她想换个姿势,或许会缓解一下,却不成想仅仅是稍微动了那么一下下,疼痛就雷霆闪电般迅速贯彻了她的全身,使她无法抑制的从喉间发出了一声小小的痛吟,娇滴滴的。 穆琰内力浑厚故此耳力极好,将她的呻吟听入耳中根本不在话下。 “便是说萱贵嫔其实是司国的奸细?” 他说着话,迟迟未望向沈瑾萱,只是看着刘皇后,一双古井深潭般的眼睛渐渐渗出阴寒,却又连一丝不高兴都让人捕捉不到。然而被他这样看着,刘皇后便觉得好像所有的一切在他的这双眼睛里都会清晰的展露着,如何缜密的阴谋也将无处躲藏。 “陛下……”刘皇后想要把心中准备好的说辞全部说出来,比如这些天有不计其数的宫女太监妃嫔都看到一只信鸽频繁飞往茗萱阁,比如那只信鸽身上的消息确实是有关祁国朝政,字迹也与萱贵嫔的一模一样,再比如萱贵嫔本就是司国人,完全有可能是司国安插在祁国后宫的眼睛,比如质问皇帝陛下您不是已经被她、被这个司国的明萱郡主迷惑的开始真真正正的专宠了吗?玩物不可丧志,难道陛下您忘了吗?! 她多想这样喊出来。 眼看司国背地里对祁国的那些所作所为都浮出水面,大白于天下,司国的皇帝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对祁生了贼心,他自然知道祁国肯定也知道他的欲望了,他现在不是彻底归顺融于祁国,就是起兵攻祁。既然有那个吞了祁国的心思,又怎么会轻易的归顺,所以,司国的皇帝被逼急了一定、一定会起兵的。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一个司国郡主在祁国后宫享祁国皇帝的无尽宠爱,怎么不会被齐国人民议论,怎么能让祁国大臣不忧心? 臣本不应干涉君王家事,然既此女与司国相关又岂能是小事,所以刘皇后捏准了,在此时对沈瑾萱出手,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刘皇后却哑口无言。 她站在那里,和他离得那样近,却根本感受不到他的温度,她也曾拥有过他的疼爱呵护,是他还拿自己当做妹妹时,自从嫁与这个就连刘皇后自己都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爱上的男人后,他的温言柔语便再也不属于她,他会和后宫里所有妃嫔调情说爱,唯有对她,相敬如宾,有时候连他唇角惯有的微笑都吝啬于她。 “皇后不是有话要说?”穆琰在等,等这个几乎是他下生后就相识,曾经捧在心尖儿上的妹妹,现在祁国的皇后,把她心里早就盘算好说辞讲出来,好让他再不顾念旧情,彻底将这个时刻威胁到孩子与沈瑾萱安全的隐患铲除。 刘皇后恍然回神,垂眸退后一步,轻言道:“陛下,臣妾方才又想了一下,这其中确实有许多疑点,都怪臣妾太担心陛下安危,故此才失了神智,还望陛下赎罪。”她的声音总是这般平淡,顿了一下,才继续说:“臣妾定会仔细彻查此事,还萱妹妹一个清白。” 当初,她之所以会成为她的妻,只因她向太后哭诉了对他的喜爱之情,是太后怜爱她,便对他下了死命令,是她太痴傻,是她自作孽。 陛下,自此以后,您想要的,我统统给您。 刘皇后走过去,将跪的膝盖渐渐失去知觉的沈瑾萱扶住胳膊,在之前还命人去召太医:“妹妹受疼了,着实是本宫愚笨,初闻此消息一时之下竟被冲动所控,对妹妹可是多有得罪了,还望妹妹原谅本宫。” 她说的是真的谦卑自责,内心里也是真的疼痛翻搅,就好像胸口在一瞬间破了个穿透身体的黑洞,总是凉飕飕的。 那是因为她决定要放弃他了吧,消失的都是她对他的执念呢。 沈瑾萱呜一声,摇头:“皇后娘娘也是因为担心陛下,臣妾并无怨念。”她是娇气的很,说话时眼圈都开始泛红,被扶起来后站都站不稳,晃着就要往下坠。 穆琰自是会接住她的。 他们站在一起,就活生生给人一种应该的感觉。 如果说方才决意放弃时她实则上还有犹豫,那么现在,真是一点儿妄想都不再存了。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六十章 沈瑾萱最是娇贵的,她跪在院中的地上,疼痛交加又烈日炎炎,脸蛋儿红扑扑的,眼圈儿也蒙了一层淡粉,要哭却又忍着,两只小手揪住了穆琰的衣服,无一不诉说着她的不舒爽,咬紧了的下唇比平常更红艳,她被他打横抱起到屋内的穿上,亲手为她褪了鞋子,掀开裙摆挽起裤脚,那刺目的痕迹就展露出来了。 小腿的线条流运行水,脚腕处收的纤细而精致,白花花的一片尤其使膝盖的伤痕更加明显,穆琰看了两眼,虽知道是她太娇气了,再轻微的伤到了她身上也是要严重个五六分的,却仍是心疼。 举手擦去了沈瑾萱脸上扑簌簌往下落的泪珠,穆琰好似轻叹了口气:“是朕来得晚了,乖,再忍忍太医便会过来。” 他没有提刘皇后,但他们都心知肚明,也自是不用他提的。 沈瑾萱的眼泪无关她是否感到了委屈,只是因为疼痛而发,她是忍不住的,最怕疼的人难能忍得住疼?于是她窝在穆琰的怀里,使劲儿哼哼。 刘皇后没有跟进去,她在这里多留一刻对她来说都是酷刑一般的折磨。可是她刚要挪动步子,却也是摇晃了一番,幸而树莓一直立在她的身旁,才得以将她扶住。 “娘娘,你没事吧?” 树莓担忧询问,嗓音故意放大了些,想要给屋里头的人听见。 看着她家皇后娘娘苍白如纸的脸色,树莓心中不由腾起不甘与愤恨,却终究也是无可奈何。她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皇帝陛下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清楚,只是为她家娘娘感到痛心罢了。这么多年,最懂刘皇后对穆琰心意的恐怕就是她了吧。 刘皇后摇头,示意她轻声些:“莫要吵着陛下了,走吧,咱们回吧。”她自认这样离开是她对她自己的一种爱怜,这是正确的。 “陛下,您不去看看皇后娘娘她吗……”沈瑾萱隐约听到树莓的声音,好像是刘皇后怎么了。她抽抽哭红的鼻子,小脸蹭蹭穆琰的胸膛,两只小手叠在自己的大肚子上,软糯糯的问他。 穆琰耳力要比她的不知道好多少倍,听的清清楚楚,可他只能当做没听见。 “怎么,朕替你解了围,就要过河拆桥撵朕走?”他说着打趣的话,用手覆盖上她的手。 沈瑾萱娇哼一声,忽然想起已经好久没有出宫看望父母亲与弟弟了。“陛下,臣妾想母亲了……” 穆琰闻言一愣,沉默起来。 “陛下?陛下?”沈瑾萱久久得不到回应,连唤了两声还是如此,心就有些慌了,她不顾疼痛坐直了身体,一手还托在肚子的下方,神色焦急:“陛下,您说话呀,他们……他们出事了吗?” 是端王,与其说出事了,倒不如说即将出事。他回司国了,原本前途无量的小儿子被毒害成那般,身为父亲,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穆琰猜测,端王定会作出有损他性命之事。既然是毒,那么就会有解药,为了得到解药,端王唯一的筹码便是兵符,可是没了兵符的端王,还能称作是端王吗? 按照他出发的日子来算,如今怕是已经到了司国,凶多吉少啊。 沈瑾萱怔愣许久,挣扎着就要下床,被穆琰一把捞住揽入怀中:“你要做什么去!” “去司国,救我父亲,陛下,求您了……”他还以为她一定会哭,却没想到她会露出如此坚决的表情。她在求他,求他放她过去,可是他怎么可能让身怀有孕的她离开他的掌控范围内呢? 不管是为了救谁,都不可能。 “萱儿,你冷静点,看着朕。”穆琰捧起她的脸,强迫她注视他:“朕去,朕会率领百万大军讨伐司国,即日启程,朕会还你一个毫发无伤的端王,好吗?” 讨伐司国? 沈瑾萱愣住了。 虽说她不想让傅熠一统天下,却也没想过让穆琰攻打司国,可是她能说些什么吗?阻止吗?不会的,看看他啊,看看这个男人在微笑之下掩着的勃勃雄心,那雄心上燃烧着的焰火会让窥探到它的人都被灼伤。 所以,她怎么会阻止呢? 纵然兵荒马乱是他一手造成,纵然会引无数亡灵咒怨于他,可那又如何呢,他既想得到这天下,她陪他便是。 “陛下可是想好了?”沈瑾萱咬住下唇,这之前一点关于出征的风声都没传到后宫里,惊心之余,她还在担心这会不会是穆琰的一时决定。 吻一下她的眉心,穆琰唇角勾起又降下,手掌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后颈,嗓音低沉黯哑:“你看朕像是在开玩笑么?傅熠他致使饶浦近有一半尚多的人民丧生,无数良田房屋毁于一旦,多少家庭顷刻间被迫溃散,朕怎么会无动于衷,如今祁国人民皆知饶浦水灾源于他派人摧毁了水库堤坝,他们翘首期盼着朕将傅熠应当承受的后果早早施加于他的身上,朕自然不会让他们失望。朕、也是在等这个机会等了已有数年。”他好像说完了,却又觉得不够,缺了些什么,便又忍不住再次亲吻怀中的温软的小人儿,怀揣着内心最深处的忐忑问她:“萱儿……你会怨朕吗?” 沈瑾萱举起手摸在穆琰的脸上,用手指摩擦他的皮肤,看着他那双只有再少数情况下会流露出真情的眼睛,摇头道:“不会,陛下,无论您做什么,想要得到什么,若是打定了主意,那么尽管去就是了,臣妾会永远陪着您,支持您。” 她知道穆琰的内心深处对将要侵犯她本国有那么点儿微不足道的愧疚,他想听她说些什么,好让他不要那么愧疚,而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就算那愧疚微不足道却也是因爱才生,她是要满足他的,同时也是满足她自己吧。 沈瑾萱偎在穆琰的怀中,眼皮越越来越沉重,渐渐入睡。 章节目录 第六十十七章 光线昏暗的牢房中,糟乱的杂草上侧卧着一个人,没有束起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他的样貌,却能看到他的囚衣几乎破碎成布条一样搭在身上,染满了血渍,裸·露的肌肤上伤痕遍布,红肉外翻,十分可怖。 牢房中闷热潮湿,鼠蚁成灾,不知道他昏睡过去多久了,一动也不动。 忽然有断续的说话与脚步声响起,渐渐,结伴而来的两个狱卒双双站到关押着男人的牢房门前,其中一个掏出别于腰间的钥匙开锁,另一个则在门开后先行走入,他走到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的男人附近,弯腰想把男人扶起,手伸过去后却迟迟没有落下,他知道男人浑身都遍布了没有痊愈的新伤旧伤,此时他若是碰触,必定会给他带来难耐的痛楚。 正犹豫间,先前开门的同伴也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唉……快点吧,上头还等着咱提人过去呢。” 听闻此言,狱卒咬咬牙将手放在了男人的肩上,把他给翻了个身,男人苍白无血色的脸露了出来,正是辉煌不再的司国端王。 而这里,便是司国皇宫秘密存在的牢房。 端王还没有恢复意识,即便是被那两个狱卒一路架着最后帮到了十字桩上,他仍是绵软的垂着脑袋。 七天前,他手握兵符只身入虎穴,后用兵符换到儿子的解药,然而端王却没想到傅熠会出尔反尔,在他返回祁国的路上竟然早有埋伏设下,便又将势单力薄的他给捉了回来。 一桶凉水迎头泼下,端王皱眉睁眼,眼神涣散。 “端王,您这是何苦呢?只要您把您了解到的关于祁国的事情都说出来,就不用再受这等苦难了啊。” 劝言的人久等不到回应,只好扬鞭挥下—— 祁国。 出征讨伐司国的消息一经传出,便引起轩然大波,这日朝堂上,所有的话题都是围绕此事展开的。 穆琰端坐于龙椅之上,薄唇微扬:“饶浦大灾,为救灾朕拨兵买粮,国库空虚一时,而在此时主动攻打司国,定会出乎司国意料,众爱卿,你们以为呢?” 一人出列行礼后说:“司国乃是饶浦水灾的始作俑者,已然天下皆知,作为五国之首,若不施以严惩无动于衷,百姓寒心失望之余,邻国也会骚动,遂臣以为,此时乃最佳的出兵时机!我朝朝资雄厚,赈灾拨出的银两不过九牛一毛,陛下您一直韬光养晦藏巧于拙从未露出我朝的真正实力,此时出兵,他国只会以为我们虚张声势,并以长久拉锯的方式应战,若能出乎其意料以猛虎捕猎之势速战速决,必能拿下嚣张已久且不断向我朝挑衅的司国!” 一席话说的在场众人热血沸腾,纷纷应和,也说出了穆琰本人的想法。 “好,极好!择日,朕将亲伐司国!” “吾皇五万万岁万万岁!” 十日后,城楼。 沈瑾萱挺着个大肚子,翘首望向那高头大马上含笑看她的男人,原本沉重的心情不知为何忽然迎来了豁然开朗的感觉,她不由也微微笑开。 两人遥遥相望数秒,穆琰终于移开视线,女人含满爱意的温柔笑容深深刻在心尖上,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也无法将她的脸自眼前挥开。手施力扯了下缰绳,马头调转,气集丹田后他一声令下:“出兵!!” 萱儿,待我得胜归来,想必我们的孩子也出世了吧…… 在那么重要的时刻不能陪伴她,会是穆琰一生的遗憾。 马蹄声哒哒响起,无章法却又那样整齐的传进城楼上沈瑾萱的耳朵里,震的人心肺都跟着大地一起颤抖。 与此同时,司国,竟也是如出一辙的景象,万千人马浩荡前进,为首将军气势高昂。 饶浦水灾给祁国造成的灾难摆在眼前,使人不得不信此时就是祁国最虚弱的时候。但原本傅熠的打算是一步步将祁国拖垮,并不是在水灾之后就出兵,然而另他必须改变战略的是,天下竟然皆知祁国水灾的造成是他在背后捣的鬼,这样,他就只能被迫的处于被动,祁国以及天下甩出了两个选择供他抉择:一,直接出兵;二,认错,也就是不战而降。 所以,他只能出兵与祁国一战,而这一战的结果,不是祁国灭,就是司国亡。 傅熠半偎在榻上,手里捧着本书,他长相儒雅,气质也静,若换下龙袍着一袭素雅长衫,活脱脱便是一个文弱书生,然而,人,总是不可相貌的。 一个太监从屋外疾步走进,只听他被傅熠免礼后禀报道:“启禀陛下,端王已经照您所示安排在萧园,太医已经前去医治。” 傅熠不咸不淡“嗯”了一声,视线从未自书上转移。 不一会儿,又有人进来禀报:“陛下,冯将军传书道,我军与敌军于兆洋相遇。” 战争即将打响,傅熠放下手中的书,举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挥退那人,一直坐于他身侧的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出声,连动也没怎么动一下,美丽的宛如一幅画。 看着她线条优美的侧脸,傅熠忽然一阵烦躁,他伸手过去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于是那双像极了另一人的眼睛中便有了他的小小印影,只是不同的,榕允的眼睛看向他时没有沈瑾萱那般的深情依依。傅熠的唇微动,喉结也上下滚动了两下,自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唤:“萱儿……” 你很快就会回到我的身边。 然后,我们再也不分离。 当初送走沈瑾萱,是傅熠今生最懊悔的决定,他不怪沈瑾萱从未传回过有关祁国的消息,虽然是她主动答应的,但是她难免会失望,说不定在他提出让她远嫁祁国当卧底时,她就对他大失所望了,因为太过失望,所以答应嫁祁,远离他,用距离惩罚他,让他无时无刻不怀念她,让他日日夜夜都沉浸在悔恨中难以入眠。 只是,沈瑾萱不是没有将他的本意告知祁国皇帝穆琰吗?这说明她还是爱他的,不是吗? 所以,萱儿,我等你回到我身边。 榕允与沈瑾萱的眼睛相似是个十分有趣的巧合,她本就是祁国的眼线,一直以不打眼的宫女的身份蛰伏在司国的皇宫中,直到有一天,她在御花园偶遇了傅熠,上演了一出不知道惹多少女人嫉恨的‘麻雀飞枝头,摇身变凤凰’的戏码,这样也好,可以更加接近傅熠。 为了不让自己被傅熠怀疑,榕允一直是以不愿与傅熠亲近作为伪装。她表现的厌恶傅熠,抵抗傅熠,然而身为一国之君的傅熠却从未对她的无礼生过气,直到她明白过来,他对她的一切宽容爱护,无边纵容,都归因于她的一双美丽的眼睛,像极了一个名叫沈瑾萱,如今已经是祁国妃子的曾经的司国明萱郡主。 这巧合简直太可笑了不是吗? 榕允只能大笑三声道一句天助我也。 只是任何一个女人被当做替身都不会好过的,所以她对傅熠更加冷淡,即便如此,傅熠也一如既往着了魔一样的舍不得离开她。 榕允出神的想着,忽然感觉到有温热柔软落在自己唇上,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她将胳膊抵在压在她身上的男人胸前,扭头离开他的唇,冷声提醒道:“还是白天。” 可她垂眸不看他,白皙的脸泛着淡淡轻薄的微红,可口甜美的唇上下闭合,藏匿其中的牙齿时不时露出一小点,那么可爱诱人,傅熠的思念难耐,欲望更是在叫嚣着燃烧,如何去管黑天还是白日? “榕儿,给我!”傅熠强硬的命令,胳膊箍住榕允柔软纤细的腰,将自己的炙热不容拒绝的抵在她的腿间,榕允认命一般闭上眼睛,长而弯翘的眼睫无助颤抖,惹人怜爱。 “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着我……”言罢,傅熠一个挺身,便进入了她。 榕允如他所愿,睁开含着泪光的漂亮眼睛,里面盛着的羞恼与憎恶一时之间也暴露无遗。傅熠缓进缓出间看到她的眼睛忽然呼吸一窒,动作也跟着一顿,半晌,才垂首吻了吻榕允的眼:“罢了,你想怎样便怎样吧,朕……不再勉强你就是了。”说着,就这样退出,却在下一秒再次疯狂没入。 榕允被撞得整个人都好像快散了,自红唇里发出一声媚人的呜咽,便感到身上的男人更加有力,然后她抬起胳膊环住他的肩,指尖深深陷入他的皮肤里…… 通常这样的事情结束后,榕允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到屋内,看她狼狈的样子,这次也是一样。外面候着的宫女太监们都以为是她羞于见人,只在屋内自己收整,遂将沐浴的木桶置好后便赶紧退下,继续在门外守着,不一会儿便听到屋内水声传出,然而实际上,榕允正在写信: “陛下亲启,端王重伤,移于萧园,傅医之;冯将军,孝子。” 章节目录 第六十十八章 收到榕允送来的密信,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在这半月之内,祁军攻下兆洋,一路南下,如今正驻扎在库四城外,库四城易守难攻,司国冯崚将军做足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无论祁军如何在城外叫嚣,誓死也不开城门,只等着把祁军耗至缺粮少水,士气低下。 冯崚亲眼见证了祁国皇帝御驾亲征,在战场上以一敌十,威风凛凛,带动的祁国士兵热血沸腾,如今他缩在城里装作瓮中鳖,实在是无奈。 纵使无人应战,祁军也没有闲着,自从前几日开始,穆琰便开始在库四城外明目张胆的练起兵来,祁军的操练声日日传进城内,每每都震耳欲聋,活活要将城内听到的司国士兵气的吐血,百万雄师的呐喊可以一声不落的传进库四城内,然而自城墙往下投射的石头或箭羽,却并不能伤及将营地往后退了数公里的祁军,于是这羞辱,冯崚便只能咬牙受着。 时间如流水,冯崚坐在房中与诸位将军商讨应敌策略,“陛下已经派援军前来,五日后到达,到时援军以响炮为信号自北攻击祁军右翼,我们再开城门迎战,以取敌将首级为要,万万不可贪战。” 众人点头附和,退下。 冯崚靠在椅背上,若五天后战败,库四城也要失守。当初在兆洋,两军人数上势均力敌,却没想到战斗力上竟悬殊如此之大,不过祁军明摆着一副速战速决的样子,倒让他心里可算有了点底,只要拖住就可以了,然而这样的自我安慰作用却不甚大。 他原先以为祁国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强大,实际上已经在渐渐衰弱,尤其最近饶浦的严重水灾,给祁国财力人力上的压力无疑是非常大,却没想到这个数百年来的五国之首至今仍是国富兵强。 闭上眼睛后冯崚还能看到当时战场的惨况。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 祁军大帅营帐内,穆琰展开信条,娟秀小字跃然纸上,映入眼帘。 “孝子吗?”含笑的低喃在帐内响起,一时引得众人纷纷转头看过来。 穆琰的脑海中映出身穿银甲手举大剑杀敌不眨眼的一个男人形象,正是冯崚。他勾唇微笑,修长的手指将密信递到火烛上方,燃起后掷到地上,任火焰蹿起又落下。真是没想到那样一个嗜血的粗壮大汉的弱点竟是这个。 “李潜,你带人即刻启程,请冯崚的父母妻儿到此一聚。”微笑参杂了别的,温和的黑眸中中有邪恶的火焰在蠢蠢跳动。 李潜前脚刚走,就又有一人掀开帐帘走进,穆琰一只手放在椅子扶手上,食指轻轻敲打,眼睛看向来人:“何事?” “启禀陛下,探子来报,北边方向有敌国援军不断靠近,预计五日后便能接触到我军右翼。” “哦?”食指敲击上好红木的声音未停,穆琰饶有趣味的说:“前后夹击么?有趣。”他说完了,再看一眼那抱着拳头跪在地上的人:“消息很及时,你们做得很好,下去吧。” “谢陛下!” 穆琰看向坐在沙盘桌周围的其余人,含笑问道:“诸位,都说说吧,是时候把库四拿下了。” 其中一人首先发言,此人面容清秀,并未身着战衣,穿着一件极为普通的灰色袍子,若不是坐在这里,只怕人人都会将他认成教书先生罢,只听他不急不缓言道:“陛下,李潜办事极有效率,想必五日后,冯将军的诸位亲属已经来此作客,冯崚勇猛,也有智慧,还是个孝子,若能使他为陛下所用,我祁国便如虎添翼,若不能,那长久下去,此人必为祁国所祸患。司国派来援军为首的将军是邵单炜,此人有勇无谋,不足畏惧,五日后我们只需要以主力对战冯崚,攻下库四城。” 他一口气说完,句句都在点上,也都说到了穆琰的心里。 “很好。”穆琰赞道,“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库四城,南厢,访燕,然后便是司国皇宫了。穆琰微微眯眼,目光似乎望到了极长远的地方。 皇宫内,沈瑾萱正坐在榻上为肚子里的孩子缝制小衣裳,花彩端了一碗冰镇酸梅汤走过来,含笑道:“娘娘,歇息一会儿吧,针线活儿时间久了,伤眼睛的。” 这说话间,屋外叶芬仪与婉容华的交谈声便传进屋内了,沈瑾萱这才放下手中的活儿,想要从踏上下来迎迎两位姐姐,却被瞧见她意图的叶芬仪赶紧出声制止了:“哎,这是要做什么,快别动了。” 叶芬仪疾步走到沈瑾萱的近前,伸手扶住她,将她又给扶回踏上,见她安生坐好了,这才坐到明燕搬进来的圆凳上,嗔道:“你瞧瞧你,总是这样的不老实,我们还用你起身迎吗?礼数还要对我们讲?” 婉容华连连附和:“你现在肚子越发大起来,就要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一丝一毫都不能大意,虽像你所说的,皇后娘娘对你再无杀意,可是你不要忘记了,这宫里还有其他女人,有多少女人想要你和你腹中孩儿的性命。” “哎呀,两位姐姐,我这不什么也没做吗?瞧你们紧张的,倒像是你们有孕了一样,放心吧,我这茗萱阁可安全着呢,莫要说下个榻,我就是蹦下跳下也无妨的。”沈瑾萱将酸梅汤从精致的壶中另外倒出两碗,明燕替她分别递到叶芬仪与婉容华的手中。 “快喝一口,降降温,外面太阳大,定然热着两位姐姐了。” 婉容华点头,往嘴里送了一口,果真酸酸甜甜,冰凉舒畅,“我们乘轿辇来的,哪里晒得到?不过这酸梅汤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喝,也只有明燕这手艺才能做出这味道了,御书房的厨子做出来的也及不上。” “谢娘娘抬爱。”明燕福身道谢,笑道:“以后我再做就遣人给您和叶芬仪送过去。” “行。”她们三个这样熟悉,完全用不着客气。 叶芬仪一口气喝光了一碗酸梅汤,现下细细瞧手中晶莹剔透色泽明润的碗,也生出喜爱之情:“你这琉璃碗真是好看,碗壁上还雕了竹子,青翠欲滴,精致得很呐。” 闻言,沈瑾萱笑:“是呢,这碗是一套,名叫琉璃花中四君子,梅兰竹菊,叶姐姐你手中的是翠竹,婉姐姐的则是兰花,而我这个,便是梅花。”她知道叶芬仪平日里尤其喜爱这些碗啊盘啊的,遂又说道:“等会姐姐走时,便拿着回去,反正,我是不及你那么喜爱这些玩意儿的。” 叶芬仪分别瞧了沈瑾萱与婉容华手中的琉璃碗,实在是喜欢得紧,便也不推辞:“好,我就收下,等会儿我让人给你送来一支簪子,是先前皇后娘娘赏的,我也不喜欢带那些东西,便总是收着,我记得那是个好东西,放着也怪可惜,配你最好。” 沈瑾萱含笑应下。 三个姐妹继续说了会儿话,眼见外头的太阳越发的毒辣,婉容华与叶芬仪也就起身告辞了。 茗萱阁再次安静下来,沈瑾萱缝了一会儿小衣服,总觉得不能集中注意力到针上,正恍惚出神间,针尖刺进食指指肚,疼得她缩一下脖子,赶紧将手指含进嘴里,血珠融进唾液中,腥甜的味道,不过一会儿便消失了。 “娘娘,您还是别做了。这是怎么了?从刚才起就心不在焉的?”花彩拿过针线筐,递给明燕。 沈瑾萱皱眉摇头:“许是累了,你扶我去床上睡会儿吧。” 这一觉下来,连晚饭都给睡过去了,再睁眼,已经是蟋蟀乱叫的时候,沈瑾萱睡得头昏脑胀的,浑身都举得软绵绵的没有力气,鼻头酸涩,似乎还沉浸在梦境中:“明燕,明燕?” 一直在屋外候着的明燕听到动静赶紧进屋:“郡主,我在呢。”她回应着沈瑾萱,一边燃起蜡烛,暖黄色的光线亮起,明燕一眼就看到床上的沈瑾萱面色苍白,眼圈泛红。 “怎么了郡主?您是不是做恶梦了?” 沈瑾萱点点头,回忆起梦境。 那是硝烟四起的战场,她简直就像是身临其境,连浓浓的血腥味都闻见了,真实的可怕。 她看到有一个人伏在城墙上,手里握着一把弓,他正在将箭支支撑到弓上,她顺着箭头的方向看去,却发现他的目标正是她这两个月以来午夜梦回心心念念的男人。 箭离弦—— 沈瑾萱想要张口喊,让穆琰躲开,她瞪大眼睛看着那支飞速穿插过数人的箭支,却一个字音也发不出来。 这个梦一点也不好。 沈瑾萱心情非常沉重,纵然她后来醒了,没有看到那支箭到底有没有射中穆琰,但这也是个不好的梦,这绝对是个不好的梦。 穆琰有危险了? 沈瑾萱不由自主的这样想,越想,心情就越加沉重。 “明燕,明燕,我梦到陛下有危险。” 她伸手扶在明燕为她擦汗的胳膊上,喃喃说道。 明燕闻言,心没由来的一沉,却故作轻松安慰沈瑾萱:“郡主,您可别瞎想,梦都相反的,这恰恰说明陛下是安全的,您也知道啊,兆洋一战,陛下大捷,您呀,就放心等陛下归来吧。” 章节目录 第六十十九章 五日后的库四城,静谧得不像话,自从三天前开始,祁军就不再操练军队,没有了那嚣张的呐喊声,尤其是今日的库四城,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中。冯崚派人在城楼上紧密监视祁军的一举一动,他能感觉到空气中有两股相抵的气,若触碰到一起,那将是电闪雷鸣,战鼓声声。 太紧张了。 冯崚在屋中踱步,身上的铠甲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正在焦急的等待着援军的消息。 “将军!援军已过参河。” 冯崚闻言,知道决定胜负的一战将要打响,他的手放在腰间的大剑上,迈大步走了出去。 祁军这边,消息也不会迟。 穆琰同样整装待发,他的盔甲以黑色为主,金红为辅,威风凛凛,他坐于马上,昂首挺胸,黑耀长啸一声,引得战士们纷纷瞩目过来。长腿轻触黑耀的肚子,黑耀会意停下。 “将士们,今日,我们势要拿下库四城!”被拔出剑鞘的长剑一指青天,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言简意赅,野心勃勃,这就是他们效忠的君王,是他们为之丧命也在所不惜的将军! “拿下库四城!!拿下库四城!!” 海啸一般的声浪此起彼伏,穆琰满意,狂笑数声后下令:“攻!城!” 于是,风沙被马蹄卷起,战鼓顷刻间远胜雷鸣,库四城城门大开,水涌一般的骑兵宛若破茧而出,为首者冯崚是也。 两军相交,穆琰瞄准冯崚直接一剑劈下,冯崚自然横剑接住,两个人视线相触的刹那,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杀意。 这杀意太令人着迷了,征服对方的欲望在脑中蹭蹭疯长,难以抑制。 穆琰随手斩下一个朝他伸过来握着长剑的胳膊,再拧手腕接下冯崚一招,突然开始激烈如风的攻势,他的招式平淡无奇,速度却令人根本无法看清那些平淡无奇的招式,幻影一样。 冯崚眯起眼睛,最开始的时候还可以一一接下,渐渐,明显地开始力不从心,他濒临死亡却一点没有流露出畏怯,眼睛里的精光使穆琰放缓了一些速度,这是为什么呢?没有人可以做到在死亡面前从容不迫,眼睛是窥探人心的最佳地点。 冯崚是在送死。 他是在送死,他为什么要送死? 因为……他的死可以获益。 什么样的收益可以让他这个敌军守将率先送死? 穆琰忽然勾起唇角笑了,想通一切的他再次招式凌厉迅速起来,哐——冯崚手中的剑被打掉,穆琰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想用你的命换我的命?让我猜猜,是谁在暗处一直瞄准着我呢?” 自他们两个打起来开始,冯崚一直都把战场控制在这一片范围内,无论移动到什么地方,都会被他牵制着有意无意的回归到此处,那么瞄准这里的最佳方向,是哪里? 城墙最隐蔽的一角,一个人半跪在地,手里捏着搭好的精致的弓,箭支被缓慢地送到弦上,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硝烟弥漫的战场上那个薄唇微动的黑盔战甲的男人。 时机正好。 咻—— 带着强烈杀意的破风声传进穆琰的耳朵里,他眯起眼睛扭一下脖子精准地看向那支箭飞来的方向。 轻轻松松斩断飞到眼前的箭支,然而另穆琰诧异的是被斩断的箭的后方,竟然紧紧跟着另一支箭,这只箭一直隐匿在被斩断的那支箭的后面,杀意如此强烈的原因原来在于此。 发现第二根箭太晚,拿剑斩断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纵使他的速度再快。 徒手握住箭身,箭尖却依然以不可挡的势气入肉三分。 闷哼一声,穆琰咬牙立即拔掉箭,血扑簌簌往外涌,手指在身上点了几下封住穴道,穆琰目光阴狠的扫过那城墙一角。如果抹了毒,箭就不能再肉里待太长时间。 被捉下马的冯崚看到目的达到,心中一松。 以库四城换祁国皇帝的命,简直赚翻了。 箭上抹得剧毒,华佗在世也难救。 库四城被穆琰如愿攻下,骚扰祁军右翼的司国援军也被祁军所败,自从战争开始至今,对于司国来说,唯一的好消息恐怕就是库四城一战穆琰被毒箭射中,虽然现如今具体情况因祁军过分保密而无从得知,但傅熠对抹在箭上的毒的狠辣程度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他笃定穆琰现在肯定连床都下不了。 虽说现在趁着祁军群龙无首反攻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库四城着实易守难攻,再加上与祁军的两次大战结果惨败,将士伤亡无数,冯崚亦被活捉,军心已有溃散之迹,所以总的来说,这并不是司国主动发起攻击的好时候。 正如傅熠所笃定的,穆琰确实连床都下不了,人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之中,军医们日日夜夜研究穆琰所中之毒的配毒的方子,没有配毒的方子就不能调出解毒方子,但这是个极其困难并且复杂的过程。 现在穆琰还能有气,完全是他点穴点的及时,可现在纵然用药缓解了毒素蔓延的时间,到底也拖不了太长时间啊,更何况还是毒性这么霸道的毒药。 这可怎么办? 一个屋子的人,每个人的脑门子上全是汗,各个眼下都伏着沉沉的乌青。 耳力好的人可以听到屋外传进来的急速的脚步声,由远渐近,然后房门就被推开了,李潜大跨步走了进来,直奔床上躺着的穆琰而去,面色阴沉的可怕。 先前发言过的那个长相极为清秀普通,一身教书先生打扮的男子见来人是他,想了想后忽然走出房间,有人瞧见了不由张口问他:“仁晟,你干嘛去?” 薛仁晟只当没听见,长衫罩着的两条长腿快速交替,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另一个房间前,他平稳了一下呼吸,才用眼神示意守门卫兵可以将房门打开了。 这间房中的血腥味不比穆琰房中的轻,薛仁晟无视了众人径直走到绑在十字桩上伤痕累累的冯崚。其实他们本来不打算伤害冯崚,甚至还想要为他摆桌设宴,毕竟穆琰的是本意是想将冯崚据为己用,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穆琰中毒,对冯崚施以酷刑那是肯定的,杀了他都不足以解气。 “冯崚,我知道你不在乎你自己的命,可是你听听,这是谁的哭声呢?” 薛仁晟的话音刚落,一阵婴儿的哭泣便响起,完全就是为了响应他。 听闻此声,原本在薛仁晟进屋后连眼皮都没抖一下的冯崚,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起了浑身的软毛。 他出征前,妻子孕,太医推算的临盆日期将近。 “你!” “你想不想知道,我还请了谁到这里做客?”薛仁晟面无表情,说话轻飘飘的也没有什么语调,轻描淡写的样子就好像他真的只是请冯崚的家人到他家里做客一样。 哭声尚未中断,细细稚嫩的嗓音这样嚎哭,用不了太长时间就开始变得尖锐又刺耳。隐约,冯崚还能听到妻子的啜泣、求绕的话语,心痛到无以复加。 可是家和国,孰重孰轻,冯崚心里分的跟明镜儿一样。 薛仁晟太会看人了,他只是盯着冯崚的眼睛就能看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来人呐,请冯夫人她们进来与冯将军团聚。” 哭声更近了,一直近到冯崚的视线里。 冯夫人与冯老夫人一前一后率先进屋,两个女人看到冯崚后脸上的泪水流得更多,还来不及说些什么,紧跟着抱着孩子的男人走进来,冯夫人又把视线落回啼哭不断的婴儿身上。 哦,小家伙的脸蛋红扑扑的,小嘴大张着,没有张牙齿,红润的小舌头坚挺在小小的口腔里,他只要稍稍扬起脖子,就能看到嗓子深处。 冯崚周围的气场完全变了。 薛仁晟的目的已然达到,让冯崚听到他对小家伙的折磨,远不如让他亲眼看着来得有效。 “冯将军,配毒的方子,您到底要不要给呢?” 冯崚恶狠狠的看向薛仁晟,他剧烈的挣扎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现在他一副只要能解脱束缚着他自由的那些铁锁,那么他就会扑到薛仁晟身上将他剥皮拆骨的样子,可怖又可怜。 “我根本就不知道!”冯崚张嘴咆哮,薛仁晟却像没听见一样,只是看向抱着小孩儿的男人,淡淡开口道:“杀了他。” 男人颔首领命,没有抱孩子的那只手放到了脸色已经哭成淡紫色的小家伙软腻的脖子上,手指渐拢—— “不!!!”冯夫人与冯老夫人齐齐疯了一样扑过去,却在手即将能够碰触到小家伙儿的前一秒被人分别拦下,两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霎时间充满整个房间。 小孩儿的哭声渐弱,妇人的呐喊越甚,薛仁晟只感觉这间屋子里既安静、又热闹。 “别,求你了,我真的不知道!!”冯崚眼眶微红,嚷完这句话后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开始往下落,他的眼睛从未离开那个小小的一团似的小人儿,小人儿在他的视线里渐渐安静……然后缓缓合眼,还很稀疏但却弯翘的眼睫在空中划出一个极其轻微的弧,冯崚觉得有把无形的刀子割在他的眼珠上,割伤与眼睫划出的弧线一样,只是那么一点点的伤口,却疼得让人绝望。 “我说、我说、我说!!救他,快救他,求你救他!!!” 男人的手立刻从小孩儿脖子上拿下,薛仁晟露出满意的微笑。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七章 有了配毒的方子,那么解药就简单了。 因为李潜回来的太是时候,所以薛仁晟决定在城里设宴一天,犒劳将士们,为李潜接风洗尘。就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理由,宴会却还是按照薛仁晟的想法如期摆起来。 如果说在薛仁晟威胁冯崚之前,还有机会将冯崚说服投奔祁国,那么现如今薛仁晟可是拿人家儿子性命威胁过人了,招纳冯崚,这下再无可能。 至于怎么处置冯崚,薛仁晟还没想好,他暂时放到一边没去细想,心说过两天陛下醒过来后自会处理,他不愿再费这个心,便也就将冯崚一家好生安排在他所占住的一户人家的后院里。 毒解以后,箭伤就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伤,穆琰没两天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健健康康的大活人一个。 主帅已经痊愈,大家伙迅速集拢在一起,商量后面的仗如何打。 其实拿下这个易守难攻的库四,司国皇宫就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了,此时若不乘胜追击,更待何时? 于是,十天后,由薛仁晟为首,穆琰带领十多个亲信将领军师等,出发了。 同年十月,祁军一路逼退司军至访燕城,此城的中央,屹立着司国金碧辉煌的皇宫,祁军跃跃欲试。 十月七日,司国群臣劝降,司国皇帝傅熠一意孤行擒大病初愈的端王现于城墙,高声威胁穆琰,若不撤兵,便杀端王晾尸三日,穆琰心念沈谨萱,与傅熠四目相视时傲然一笑,下令退兵,扎营。 此时的皇宫,已经算不上是皇宫了,看不出昔日的庄严尊贵,到处都是人心惶惶的恐惧与小心翼翼。 榕允绝对是其中难得一见依旧淡然的人,之前,被软禁的端王倒也算是淡然,自从他被带至城墙威胁过穆琰后,便开始了一日三次都不止地尝试自杀,要么,就是试图溜走,可他怎么能从严密看守的二十五人五十只眼睛下逃脱呢。 榕允曾劝过他,莫要浪费体力心思,好生休息便是。 她最后在心里那句念叨的话倒是没说出来,所以端王只当做没听见,视她若如空气。榕允在心里说的那句话是:反正自会有人会接你出去。 端王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自己的命,竟会被祁国的皇帝所珍视,哦不,穆琰珍视的,并非是他的命,而是他的女儿。 想起沈谨宣,端王的心头就软了软,如今十月寒气越发严重,想必他已经当了外公。 于是,心就更软了。 求生的欲望也默默的愈演愈烈。 访燕是司国的最后一道防线,端王,是使祁国退兵的一道极其微弱的希望之光。其实说白了,这两者都是聊胜于无,若哪一日穆琰咬了咬牙,将对爱人的承诺甩之脑后,或是被那些摩拳擦掌了好些日子的将领们给劝服了,点点头,那祁军百万大军踏平访燕,还不是动动脚的功夫? 所以,访燕城里司国百姓没有一个是好过的,一点也不觉得事到如今还以死相抵是值得坚持与骄傲的。百姓们比起皇宫里头的那些人更是慌乱辛苦,因为毕竟兴,百姓苦,亡,也是百姓苦。这还没到粮绝的地步呢,守城的兵就开始未雨绸缪地挨家挨户强抢粮食,真可谓无不堪言,都有人心里盼望着祁军赶快攻打进来吧,早早地做个了结罢。 十一月中旬,穆琰命令潜伏在城内的手下们救端王七次均失败后,终于动了要强攻的心思了,经商榷,众人一致同意明日攻城。 然而出乎人意料的是,直接导致司国至今还没被灭的人,竟出现在穆琰的面前。 她的小腹已经平坦,多日的舟车劳顿使她的面色有些不佳,却掩不住那一丝初为人母的成熟。 是的,沈谨宣来了。 穆琰又惊又喜,还有些恼,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敲定了要攻城的时候来呢。不过这都不甚重要,首要的是亲亲她,抱抱她。 数月不见,更加健硕的男人铁臂铮铮,拥她入怀时却小心翼翼,柔软而又夹杂着克制不住的强硬。 沈谨宣忍也不忍,眼泪扑簌簌就往下掉。 多少个日夜,入骨相思的痛折磨着她,使她自他离开后,就从未有过安宁。 虽然舍不得刚出生便托付于叶芬仪婉容华的儿子,但终究抵不过对他的思念,所以,她来了,历经一个月零二十天,来到他的身边,见到他晒黑了消瘦了的容颜。 两个人显而易见都十分激动,久久相拥后四目相对,都恨不得把对方融进自己的血肉里。他抱她那么紧,她感受到了,便毫不迟疑地更用力地环住他的腰,什么样的语言都不已以形容出他们现在的心境,与看见彼此后难以言表的喜悦。 这一刻,仿佛日月交替,春去冬来,一瞬仿若万年。 亲密过后,得知傅熠垂死挣扎的卑鄙手段,沈谨宣心急又苦恼,心急的是她父亲的安慰,苦恼的是如何将端王救出。 看她眉头轻蹙不言语,穆琰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了,吻一下她微有凉意的额头,又掖了掖被角,紧了紧手臂,劝道:“别想了,天色已晚,你快睡。” 蹭蹭穆琰的胸膛,沈谨宣点点头,闭上眼睛,睡意袭来,却又不至于能使她入睡。明天会怎么样呢?她已经知道了穆琰本意是要明天强行攻城的,就是说即便傅熠旧技重施,拖着端王到城墙,也起不到威胁穆琰的地步了。 他身为一国之君,可以失信于她,却不能失信于他的天下,他的将领。 她也不愿他陷入两难之地,更不愿意的看到是她父亲丧命于此。 沈谨宣苦恼着,却也终于是睡着了,平稳冗长的呼吸轻轻打在穆琰的皮肤上,让他感到微痒而甜蜜。 她生了个儿子,说是眼睛随了她,真想看一看究竟有多像。 必须,要做个了断了。 翌日,天刚亮不久,攻城的号角便被吹响,震耳欲聋,城里人听了心想是时候了,该来的终究是来了,城外的人听了,想要杀戮的欲望疯长起来,嗷嗷叫着就冲了出去,撞城门,爬城墙,只是气势,都要烧伤司国守城的将士了,可怕又莫名的令人兴奋。 穆琰坐在马上,银盔亮甲,神采奕奕,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渗出冰冷的笑意。 城门摇摇欲坠,果不其然的,端王又被绑来了。 其实,瞧着傅熠垂死挣扎的样子,倒也真是有趣呢。 穆琰恶意满满地想着,眼睛自始至终都没看跟在傅熠与端王身后的榕允一眼。 他做了个手势,访燕的城门总算是在最后一秒之前保住了,他看着傅熠的眼睛,扬了扬声音说:“但凡主动投降者,可免一死,或归顺于祁,或另寻他所,均自主决定!”话至此,穆琰眼中的笑意加深许多。 没人愿意死,尤其是在他无比接近死亡时,那就更不愿意了。 沈谨萱不知何时从帐中走了出来,她一眼就看到城墙上的傅熠,距离那么远,跨越了层层人海,她都看出了他的焦虑不甘与遮掩不住的狼狈。 她还看到他的背后站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的眼睛像极了她的,她的面容,那么熟悉。 是上一世,将病重的她生生气死的女人。 奇怪的是,沈谨萱此时没有涌起一丝一毫的恨与怒。 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失望砸向他,城墙上以她父亲做要挟的男人,那是她曾经唯一深爱甘愿为之死亡的男人。 她一错不错的盯着傅熠,像是感应到了一样,傅熠竟看向了她。 浑身的戒备于对上沈谨萱视线的那一刻松懈下来,于是背后一直准备着的匕首便无比精准地由背后直抵他的心脏。 如果傅熠愿意,端王也会同时死去,然而,她落泪了,于是,他收手了。 傅熠倒下,顺势落入仍然站于他背后的那人怀里,熟悉的女人香,依旧那么醉人,榕允的桃花眼,依然那么美丽。 “……萱儿……榕儿……” 他死不瞑目,榕允抬手将他的眼睛温柔合上,并不明白最后他轻唤的人,究竟是谁。 这一场争执许久的拉锯战,就这样以人意料不到的结果,匆匆收尾。(匆匆收尾啊,完全可以形容这篇小说嘛==) 最终,端王平安无事。 沈谨宣也明白了一些以前从未明白过的事情。 原来上一世,间接导致她死的人,其实是穆琰呢。榕允上一世就是祁国安插在司国皇宫里的小宫女,能让一个女人为之心甘情愿犯险的,除了忠诚,更多的应该是爱情吧。 所以,让害死穆琰的沈谨萱爱而不得,是对她的报复啊,是为了穆琰呢。 沈谨萱不知道上一世榕允的结果是什么,但是这一世,榕允在混战之后再没露面,从此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她并没有面见穆琰,尽管沈谨萱确定,她在这一世仍是深爱着穆琰的。 而穆琰呢,连轻松进城后的事物都不愿意再一一亲自料理,匆匆做几件必须他做的事情后,便带着沈谨萱和几个护卫赶紧回祁国了,他和她,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与他们的儿子团圆,若是快马加鞭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过年呢? 于是,黄昏下,一匹大马,一对璧人,一路北上。 本图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