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书由(梨梨梨梨只丶)为您整理制作 ================================== 皇妾 作者:姚桉桉 【文案】: 太子出巡江南,带回两个如花似玉的江南女子。 徐莺便是这两个如花似玉的江南女子之一。 前有端庄大气的土著太子妃,后有聪颖明丽既重生又穿越的太子嫔, 左右还围着自带七巧玲珑心的太子嫔妾好几名, 想要在皇家的后院里争得一席之地,徐莺发现,这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的。 注意:男主非处,女主非正室,男主真爱是小妾,不喜这三点者请勿入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宫廷侯爵 宫斗   ☆、第一章 郧阳府,贺家的大宅,内院。 丫鬟梨香悄悄的对徐莺道:“姑娘,住宅南院的吴姑娘和梅姑娘听说今日被送还家中去了,听说被送走的时候两位姑娘都在哭呢,吴姑娘还想给太子身边的人使银子,想让帮着向太子求求情,好让自己留下来。” 徐莺心道,确实该哭的。 今年长江汛期的时候下了几场大雨,长江决堤,朝廷拨了银子下来抗灾,之后太子亲下江南视察灾情。 太子到达郧阳府之后,郧阳府的各地官员不急着向太子禀报灾情,先从郧阳府各地搜罗了四位美女送到了太子的床边。 徐莺和另外三位分别姓江、吴、梅的女子便是被搜罗来伺候太子的美女。 送到床边的美女,太子也没有拒绝,顺手收了下来,搞得当时初来乍到的徐莺一度以为,这位大齐的太子是不是十分的荒淫好色。 而事实证明,徐莺想错了。 这位太子虽然没有美色一点不沾,但也真没有与她们四人每天声色犬马醉生梦死,该办正事的时候还是一点没有放松,每天早出晚归堪称劳动楷模。 徐莺在这座宅子里伺候了这位太子三四个月,发现他每日几乎都是披星戴月的回来的,对她们四人招幸的时候也不多。徐莺算是四人中比较得宠的,但三四个月里被太子召去临幸的次数也不超过十个手指头。 从这可见,这位太子在这方面还是颇为克制的。 如今灾情已得到遏制,加之徐莺观察到太子带来的人马最近有比较大的动作,所以他猜测,太子很可能准备最近就返京了。 地方官送来的四位美女虽然都被太子收用过,但太子却不一定会全部都带回京中。那些他不愿意带回的,自然是赏赐银两让人送回家中。 不管当初被选上送来的时候,各人带着什么样飞枝头变凤凰的美梦,但这一朝被送还家里,她们的人生却是已经到头了。 伺候过太子的姑娘,就算被送还家中,无论是地方官还是她们的父母,皆不可能会让她们再嫁人的了,就算她们敢让她嫁,太子穿过的破鞋,那也不是随便什么人能敢捡来穿的。 她们以后最好的结果便是被送到寺庙中,一辈子古佛青灯替太子守节,或许她们的父母族人还会将她们伺候过太子当作在外炫耀和抬高身份的资本。 这样已经看得到头且不太好的人生,她们此时不哭更待何时。 梨香有些担忧的问道:“姑娘,您说我们会不会也被送回去。” 这个徐莺还真的不知道,不过太子既然没有此时让人将她和吴、梅两位女子一起送回家中,徐莺心想,那大概他是想要带着她回京的了。 但这毕竟是还没确切的事,徐莺也只是道:“既来之,则安之,管那么多做什么,我们听太子的吩咐就是。” 不过就算被送回家中,徐莺也是不怕的。虽说逃不了要一辈子古佛青灯的替太子守节,但除了不能嫁人这一点以外,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她是伺候过太子的女人,就算去寺庙里做了尼姑,那也是要受人尊敬的尼姑,说句实情话,到时候就算是知府知县的夫人见到她,也不得不恭敬几分。 她家不过是有着两百亩地的小民,就算嫁人也不能嫁得多好的人家,可不会有这样能让知府知县夫人都恭敬的份。 梨香看着徐莺表情淡淡一点不上进的样子,多少有些怒其不思进取。若是不能让太子将她留下来,那她这辈子就得在庙里度过了,而她作为伺候她的丫鬟,自然也得跟着去寺庙度过余生的。 梨香本是徐莺被知县大人选上送来伺候太子的时候,知县夫人送了她来伺候徐莺的,来的时候知县大人就说过,无论这位徐姑娘的前程如何,她这辈子只能跟定她的了。 两人本就没有多少主仆情义,只是因为她的命运被与徐姑娘绑在了一起,她以后是好是歹,全看徐姑娘的前程好坏,所以她也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忠心不二的伺候她。 梨香有时候真不知道自己被分来伺候徐莺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若说不好,但这位徐姑娘的容貌既不是最好的,才情也不是最出色的,但她就是好命的最受太子的青眼。但若说好,这位徐姑娘又一直淡淡的,并不跟其他几位姑娘那样,可着劲的在太子面前争宠,基本上秉承的是“得之我受,失之我也不争”的态度。 跟着这样一位没有上进心的姑娘,有时候也是让人十分恨其不争的很。 梨香从前也会劝着她对太子殷勤一点,但后面发现,这位徐姑娘的性子看着软和,内里其实有主意的很。你说的话她会听着,但做不做却还是按自己的想法。 徐莺不担心自己的前程,但梨香却做不到不关心自己的命运,便对徐莺道:“姑娘,不如我去外面打听一下情况。” 徐莺也知梨香是半道上被派来伺候她的丫鬟,两人没有多少情分,她名义上是梨香的主子,但梨香未必就真心将她放在眼里,她之所以会对她尽心伺候,不过是因为她掌握着她的命运罢了。 梨香主意大,何况这也关系到她的前程,她也不好阻止她去关心,便点了点头道:“那你去吧。” #### 太子身边的人嘴都紧得很,梨香并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回来,最后失望而归。 到了傍晚,华灯初上,太子这才披着星月回了贺宅,然后直接来了徐莺住的西院。 太子来江南,自然不能让人住简陋的院子。贺家是郧阳府的望族,贺家的祖宅是整个郧阳府景致最好最漂亮的宅院,所以很自然的就被征用了,贺家一家老小反而暂时住到了别院去。这个政府征用不像现代那样容易闹出什么矛盾来,太子能住到贺家的宅子,贺家的人反而是十分的荣幸,高高兴兴的搬走将宅子留给太子用。 毕竟一说太子曾经住过我家的宅子,这在以后说出去,都是炫耀和抬高身份的资本啊。 太子来西院,梨香自然是很高兴的。满脸春风的扶着徐莺站在门口屈膝迎接太子进来。 太子是个刚二十岁出头的青年,身材高挑模样俊朗,穿一身青色的袍子,脸上不怒自威。见到屈膝站在门口的徐莺,进来时顺手牵了她进门。 太子的生活起居是用不着她伺候的,哪怕梨香也插不上手,自有他从京城带来的使惯的宫女和公公。 屋里一阵有条不紊的伺候洗漱换衣过后,屋中大半的宫女和太监又都站到了门口,只留了两个太子贴身的宫女在屋里伺候。 太子做到榻上,然后便对徐莺招了招手。徐莺微微福了福身,然后才敢坐到他的旁边,但也只敢做了半个屁股。 太子见了,微微笑了笑道:“你这样坐着不辛苦,坐进来些。” 徐莺心道,幸苦,当然幸苦,你他妈的身体绷直只在椅子上坐半个屁股看看,那绝对是比站着还累啊。 太子既已发话,徐莺也不为难自己推迟,道了一声谢,然后便坐进来了些。等整个屁股完全坐进去,她觉得整个身体果然轻松了些。 太子拿了她的手放在手上轻轻抚了抚,然后开口道:“三日后我们要启程回京,你这一去京城,以后想要再见家里人只怕是难了,我已经让人去将你的父母家人都接了来,等明日怕就到了,你明日和你家里人见一见吧。” 徐莺连忙要跪下来谢恩。 太子却又将她拉了起来,声音温和的道:“这里不是东宫,别动不动就跪的,我不爱看人跪。” 徐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才重新坐回太子旁边,接着道:“总归是要跟殿下道一声谢的,殿下仁爱,妾才能得见家人。” 太子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太子今夜既然来了西院,那便是要在这里留宿的了。二人一起用过晚膳,然后便是各自洗漱,上床。 素青色的帐子被放下,宫女尽数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然后太子便抱着徐莺压了下来。 徐莺到底是经历人事不久,加之次数也不多,上一次与太子做这种事还是十多天前,因此太子刚进来的时候便有些疼。 太子自然观察到了徐莺脸上的那一丝痛苦之色,便停了身下的动作,俯身在她身上亲亲吻吻的,等她脸上舒展开来露出舒服之意,身上也渐渐漫出粉红色,他这才继续身下的动作。 不得不说太子在这一方面还是技艺精湛的,徐莺前世虽然没有交过男朋友,但也知道女人刚开始接收性生活的时候,都是痛苦大过舒服的,何况她此时的这幅身体才不过十五岁。 但她除了与太子的第一个晚上完全是痛苦没有一点舒服之外,再接下来的时候,徐莺到最后多多少少都能享受到传说中的“高/潮”,太子在床上也温柔,颇为顾及她的感受,更没有什么特殊的嗜好,也因此她对做这种事并不排斥。   ☆、第二章   两轮的床上运动过后,徐莺面色潮红的头靠在太子的胸前,长长的头发一半披散在身上一半披散在床上。   而太子则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一手玩着她肩膀上的头发。   徐莺的头发长得好,又黑又亮的,太子拿起一缕,缠在手指上一圈一圈的转着,玩得有些爱不释手。   徐莺其实有些困了,但太子没睡,她也不敢睡着。   刚刚被送过来伺候太子的时候,太子身边的麼麼就叮嘱过她们,伺候太子的时候,一定要睡得比太子晚,醒得比太子早。   这其中的理由,自然是为了更好的伺候太子。   就比如说,万一其实太子还想要,结果伺候他的人却睡着了,这总不能还要太子将她摇醒,这想想就十分不美。至于说要醒得比太子早,那就更好说了,你得比太子早起然后伺候太子起来啊,总不能太子都起来了,你还躺在被窝里睡大觉。   徐莺当时听的时候,还觉得这是个根本不能完成的任务。睡得比太子晚这个好说,就算再困,用掐自己打自己的方法,你总能控制自己不睡。但醒得比太子早,在一个没有闹钟的年代,你怎么控制自己什么时候醒,以及那个时候醒就一定比太子早。万一太子突然失眠两点就醒了呢。   当时她还拿着这个问题去问过那位麼麼,结果那位麼麼眼光冷漠的看着她,语速不缓不急的道:“做得到做不到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倘若伺候得不好,让太子不高兴了,那我们也只能动用宮规处置,到时候你们能不能受下来,就看你们的命硬是不硬了。”   事实证明,人在生存的压力面前,真的是万能的。   徐莺在之后每一个陪太子睡觉的晚上,绝对睡得比太子晚,在第二天早晨,也绝对能醒得比太子早。   徐莺正在心里默数着绵羊好让自己不要睡着,听得头上的太子突然对她道:“你不用担心,太子妃是个贤惠大度的人,你进了东宫之后,她不会为难你的。”   徐莺顿时明白,原来他是怕她会对东宫陌生的环境恐惧,所以提前来让她安心的。   徐莺多少还是有些感动的,就这份体贴,就让太子的形象在她心里高大了几分。   若说她对即将到来东宫生活一点都不觉得恐惧,那绝对是假的。   想想她在现代看的那些宫廷女人剧,皇家后院里的生活,那真的是风霜剑雨,刀剑上行走啊,单一部《甄嬛传》,就让她很有代入感的怀疑,等她进了太子的后院,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三集。   所以当初看到太子有可能会将她也送还回家的时候,她真的一点都不着急,甚至还有隐隐的期盼。   做尼姑总比做孤魂野鬼强,进了东宫,说不好哪天就被人填了井。   不过就算她不愿意,她进东宫怕也是进定的了。   哪怕她是一个接受过现代平等思想的文明人,她也没胆子拍板对太子道:“你爱找找谁去,老娘才不去你家后院给你的大小老婆当宫斗练级的牺牲品。”   事实再一次证明,一切的尊严、平等、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的,在生存面前都是浮云。   不过在进去之前,先了解了解情况还是必要的。   徐莺开口问道:“殿下,东宫是什么样的。”   太子道:“没什么样,你以后住久了就知道,那不过就是个大些的院子……”说到这里,他才反应过来,她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些,便又接着道:“东宫人口简单,除了太子妃之外,就只有一个柳嫔,一个杨选侍和一个刘淑女。”   看来才人和选侍应该是东宫妾室的名分了。   徐莺在心里掰着手指算了算,一妻三妾。   徐莺心道:现代人跟古代人果然隔了好几十个代沟,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女人都能凑一台麻将了,这还叫人口简单。   太子看着天色已晚,外面的红烛也已经燃了大半,想到明天还要早起,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要多想,歇了吧。”   到了第二日,徐莺伺候太子用过早膳,送走太子,接着便回到院子里坐了一会。   没多久,就要太子的人进来禀报道:“姑娘,徐夫人带着徐二小姐和徐二少爷来了。”   徐莺连忙道:“那快请她们进来。”   没过多久,徐莺便看到徐夫人徐田氏带着她的一双弟妹徐鸾和徐鸰跟在一个公公后面走了进来。   徐田氏在家中虽然泼辣,但徐家毕竟是小户,她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人,突然之间被太子请了过来,进来院子又是一路的富丽堂皇,每隔几步就有宫女站在旁边垂首帖耳,真真是气派。   她牵着一双儿女一路拘谨的跟在公公身后,连头都不敢抬。反而徐鸾虽是也一路低着头,但眼睛却四边乱转打量着四周,一派艳羡之色。   等进了屋子,看着穿戴打扮早已不同往日的徐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屋子里站着的宫女和公公,最终还是合上了嘴,垂头恭敬的站着。   领人的公公走到徐莺面前鞠了个躬,接着笑道:“姑娘,徐夫人和徐二小姐、徐二少爷到了,殿下吩咐,让您和娘家人好好叙叙旧。”   徐莺道谢道:“谢谢公公。”   公公道:“奴才分内之事。”说完对屋里的宫女丫鬟挥了挥手,将她们带了出去,又关上了房间的门,将空间留给了她们。   等门一关上,屋里再没了外人,徐田氏这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道:“乖乖,我可真是紧张死了。”   徐莺笑了笑,对徐田氏等人喊道:“娘,二妹,二弟。”   其实说起来,徐田氏并不是徐莺的亲生母亲,而徐鸾、徐鸰亦只是她的异母弟妹。   说起来徐家也是个奇葩的人家。   徐田氏的丈夫徐秀才是徐莺的亲爹,徐田氏是徐莺的后娘,但在徐家,亲爹像后爹,后娘却像亲娘。   徐莺的亲娘徐杜氏年轻时候是个响彻十里八乡的美人,美人多半心气也高,等到婚假之龄,对十里八乡的凡夫俗子皆看不上,一心想要嫁个读书人家。   徐莺的亲爹徐秀才家小有薄田,徐家那小小的二百亩地跟乡绅地主没法比,但跟一般家中只有一二亩地的人比还是绰绰有余的。而更令人刮目的是,小有簿资的徐家一心想要供出一个读书人来,所以自小便将徐秀才送进了私塾里去念书。   而徐秀才在读书上还真的有些天分,小小年纪便能吟出“玉立婷婷一支俏,纤纤细腰楚王好”“肤若凝脂饶霜雪,腹中满贮黄金缕”这样的诗词来,在龙梅县里顺带还捞了个不大不小的“才子”名声。   等徐秀才到了娶妻的年纪,徐家看重了家境相当,相貌还不错的徐杜氏,于是派了媒婆去提亲。   徐杜氏虽然喜欢读书人,奈何自己却是个没念过书的,根本不知道“玉立婷婷一支俏,纤纤细腰楚王好”“肤若凝脂饶霜雪,腹中满贮黄金缕”这样的诗词是个什么意思,只觉得读起来朗朗上口,十分有诗情画意。   再加上徐秀才模样生得不错,媒婆又将她夸得一阵天花乱坠的,徐杜氏没多思考便将含羞带怯的对这门亲事点了头。   等嫁了过来,夫妻两人倒实在是过了段恩爱的日子,加之徐杜氏进门的第二年,徐秀才便考中了秀才,徐杜氏擅当家,进门一年便将徐家打理得多开了两间铺子,到最后连徐老太太都不得不夸这个媳妇娶对了,旺家旺夫。   若是夫妻二人就这样一人读书一人管家的小生活经营下去,倒该是能过得红红火火的,说不到徐秀才还能将书读出来以后授个官,徐杜氏也能穿上诰命霞帔。   只是徐秀才老实了两年,心就开始发痒了。但偏偏徐杜氏手段厉害,拘着他不给纳妾,于是徐秀才的心就活动到外面去了。   说起来徐杜氏人虽要强清高,但心地还是不错的,时常会帮助其他的一些人。   这其中就有一个姓李名豆花的在西街卖豆腐的姑娘,这位李豆花姑娘模样也长得十分不错,在徐家村人称“豆腐西施”。这位“李西施”年前的时候定过一门不错的亲事,哪知两人订亲没多久,男方好好端端的在河里游泳就淹死了,“李西施”就落了个“克夫”的名声,等闲人不愿意娶她。   说起来她比徐杜氏还长了一岁,但徐杜氏出门都两年了,她的亲事却还没着落。   徐杜氏怜她遭受这无妄之灾,常去光顾她的豆腐摊,又常将她叫到家里来吃饭,顺带安慰人或做做媒人什么的。   但没想到,徐杜氏好心却引了狼进家室,那“李西施”在徐家一来二去的,竟然跟徐秀才勾搭上了,后面珠胎暗结,又跑到刚刚生完孩子的徐杜氏勉强,梨花带雨的跟徐杜氏说了一番自己跟徐秀才的“真爱”,求姐姐成全让她进门。   不得不说,徐杜氏在这方面的神经有些短,一直还以为丈夫对自己专情不二呢,突然之间发生着一出,徐杜氏气得差点当场背过去。   徐杜氏的子女缘有些薄,过门三年才生了一个女儿,就这身子还亏得厉害,大半年都躺在床上将养。“李西施”来她跟前说这事时,她正好是在生完孩子将养的阶段。   徐杜氏听完后还知道不能信“李西施”的一面之词,便马上令人将徐秀才找回来质问,只是这一质问,徐秀才只低着头懦懦不语,徐杜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徐杜氏心气高,哪里受得了这个,当场从床上跳起来,拿了剪刀追着徐秀才要打。   徐秀才本来还觉得有些对不起妻子的,但徐杜氏这一追着他大,他倒是被激得胆子壮了,一边躲一边斥责徐杜氏“不贤”“没有三从四德之美”,又道“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正常”“若阻止她纳李氏进门便休了她。”   徐秀才说前面那些话的时候还没什么,直到她听到他说要纳李氏进门,以及要休了她时,她才真正被气得呼吸都不顺,站在院子指着徐秀才说了两个“你,你”字,觉着便倒在了地上。   徐秀才这下有些怕了,连忙喊了大夫来,只是等大夫来了之后,这徐杜氏却是因为怒极攻心,加之本来身体就亏得厉害,竟然一命呜呼了。   徐老太太虽然觉得儿子不懂事,但到底不想儿子落个“气死妻子”的名声,在外面只道杜氏是生孩子落下病根病死的。   儿子是自己生的,在徐老太太眼里怎么都是好的,这不好的自然是李氏了。徐老太太拒绝了儿子要续娶李氏的请求,但徐秀才没有儿子,她到底有些舍不得李氏肚子里据说是儿子的孩子,于是让李氏进门做了妾。   ☆、第三章 要说起徐田氏的进门,却又是另一番故事。 徐杜氏过世后,徐秀才按规矩给她守完一年的孝,接着徐老太太便张罗着要给儿子娶继室了。 虽说徐老太太极力遮掩,但发生徐秀才为个妾室气死嫡妻的事情到底传了出来。 徐老太太想给儿子再找个像徐杜氏那样门第相当又能干的人家,只是门第相当的人家看着徐秀才前头的劣迹,再加上家中还有个生了儿子的姨娘,等闲并不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徐老太太碰了几次壁之后,只好降低娶儿媳妇的要求。 要说起徐田氏来,那真的是完全达不到徐老太太娶儿媳妇的要求。 徐田氏幼年失孤哀,六岁时父母进山打猎被狼给咬了,双亲俱忘。徐田氏的父母死时,田家已经家徒四壁。徐田氏是靠着吃百家饭将自己养大的。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坎坷的身世倒是养出了徐杜氏能干的性子。徐田氏长到十六七岁,却是白手起家,给自己置下了二十多亩的良田,等闲连男人都比不上。 徐田氏自己能干了,但婚事上又有了多番波折。 时人婚嫁讲究“五不娶”,其中有一条就是“丧妇长子不取”,说的就是少时失母的人不能娶。徐田氏是不仅失母还失父,好一点的人家俱都看不上她,何况她生得这般能干,便是不芥蒂这一点的人家,却要担心将她娶进门来,会不会压了儿子一头。 而其他上门提亲的人家,给她说的男人,不是痴傻儿就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看上的不过是她置下的那些田地。徐田氏便是对自己的婚事不多挑剔,也不愿意嫁去这样的人家。所以这一蹉跎,年纪到了十七八岁却还没着落。 前头说过,徐杜氏人很不错,心善。小时候看着徐田氏孤苦可怜,时常给她送米送粮。这于徐杜氏来说,怕不过是举手之情,也没想过要人报答,但徐田氏却记住了这份恩情。 时值正好徐秀才的妻孝过去,要寻继室。徐田氏想到徐杜氏丢下的女儿,于是请了媒婆去徐家自荐要嫁给徐秀才。 徐田氏的想法很简单,徐杜氏已去,她的大恩她注定是无法报答,但却可以将恩情回报在她的女儿身上,好好将她的女儿照顾长大。她一个不相干的外姓人,根本插手不了徐莺的抚养之事。这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嫁给徐秀才,成了徐莺的继母,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照顾她。 龙梅县虽然乡下小县,但也多的是后母虐待前头夫人生的女儿的例子。住在徐田氏隔壁的就有一户,后娘将前头女人生的女儿虐待死了,结果那家人看在那后娘生了儿子的份上,不过责骂一顿便不多加追究了,可怜的是那个女儿,因为是个女儿身,家中亲人不过用一口薄棺材葬了了事。 徐秀才总是要再娶的,若是娶回的女人对徐莺不好,让她经了那家女儿的遭遇,那她可就愧对徐杜氏的恩情了,何况徐家还有个生了儿子的李姨娘,若无人护着,徐莺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至于她自己,除开徐秀才这个人,徐家其他方面都不差。女子不嫁人,在外面独立支应门庭到底有许多的妨碍也容易遭人闲话,而她要嫁人,也未必就能嫁个比徐家更好的人家。至于李姨娘,不过一个妾室,徐田氏自认为能辖制得住她。 徐田氏不是扭捏的人,脸皮够厚胆子也大,鉴于上面种种,她便自己找了媒人去徐家毛遂自荐要嫁予徐秀才。 徐老太太对徐田氏其实并不是太满意的,奈何她满意的人选皆看不上他儿子,加上徐田氏找的媒婆会说话,将娶徐田氏的好处摊开来各种一说,加上徐老太太自己也想到,儿子怕是娶不到更好的人家,徐田氏其他虽都不如人意,但至少能干。何况儿子那样的性子,家中又有个生了儿子的李姨娘,也确实要有个能干强硬的主母,家里才不至于乱了套,于是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 倒是徐秀才十分的排斥这门亲事,无他,徐田氏的样子实在不够美。 从徐田氏后面生的徐鸾的样子来看,徐田氏的模样应该也是不差的。只是徐田氏整日在田间劳作,身材劳动得比较粗壮,皮肤又黑黝黑黝的,这看起来不说跟徐杜氏和李姨娘差了一大截,就是跟一般的姑娘比,模样也是略逊了一筹。 只是徐秀才的反对到底拗不过老娘,最后仍是吹吹打打将徐田氏迎进了门。 徐田氏不像徐杜氏,她是进门之前就看清楚了徐秀才这个人的了,对他没什么期望。进门之后,她也不屑于去跟李姨娘争宠,将徐莺接到身边照顾,悠哉自在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徐田氏不像徐杜氏的地方还在于,徐杜氏虽然也颇多才干,但进门之后,全部的心力都用在帮夫家脱贫致富上了,劳心劳累三四年,自己没有讨得一点好,自己一心期盼的丈夫还出轨了,最终落得个被气死的下场。 徐田氏对徐家就没这么忠心了,进门之后,徐家虽不见穷了,但却也不见更富,反倒是她自己的嫁妆,这么多年下来,却是以倍的速度见长。 徐莺穿来的时候,其实这幅身体已经十四岁了。 徐田氏进门十几年,对徐莺倒真的没话说,可以算得上是视如己出了。反倒是徐秀才,这些年被李姨娘哄得只对李姨娘生的长子有亲爹的模样,对其他儿女全是一副后爹的态度。 徐莺的样貌全都挑了徐杜氏和徐秀才最好的部分遗传,长到十四岁,已经是亭亭玉立,尤为出色。 当年徐杜氏死后,李姨娘本是打着进徐家做正室的主意的,只是后面因为各种原因未能如愿,而这本是也是不关徐杜氏和徐莺的事的,但李姨娘却因这将徐杜氏和徐莺记恨上了,觉得是这母女两阻碍了她成为正室的路。 徐杜氏已经死了她没法,于是满腔的愤恨只能对上了徐莺。后面又见着徐莺越长越漂亮,越长越像徐杜氏,更是觉得刺眼了。 时值郧阳知府的夫人怀孕,不得伺候丈夫,想找个姑娘帮着服侍丈夫的,且言明要是良家子,出身清白,进门有正经的纳妾文书,姑娘若抬进门,还会给那姑娘的娘家一百两银子的纳妾钱。 一百两银子在龙梅县这样的地方来说,还是很大一笔银子的。 李姨娘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这个消息,对着知府夫人允诺的一百两银子蠢蠢欲动,于是撺掇了徐秀才,要将徐莺送去做妾。 徐莺自小得徐田氏的教导,心气高,自然是不愿意去给人做妾的。李姨娘和徐秀才也知道徐莺的性子,加之有徐田氏在,他们也打不得徐莺的主意。 奈何李姨娘狡诈多计,先买通了替知府夫人找二房的中间人,然后花了一百钱找了个人假扮成卖地的人将徐田氏骗出了门。当时徐田氏手上有了闲钱,正想买地置产,也不曾多想,就跟着那人看地去了。 徐田氏一走,徐秀才就十分殷勤的亲自给女儿端了一壶茶来。 徐莺平时虽恼恨徐秀才这个爹对自己不关心,又十分瞧不上他总听着李姨娘一个妾室的话,但她到底还是一个十分渴望父母关心的小女孩儿,见父亲突然对自己殷勤起来,也没有多想,还以为父亲是终于良心发现了想关心自己这个女儿了,所以对父亲的态度也好了几份,喝下了父亲送来的茶。 哪知道这茶下去之后,她便头晕晕晃晃的倒了。然后李姨娘赶紧进来,给徐莺换上新衣新群,将她送上了知府夫人遣来接小妾进门的小轿。 徐莺再醒来的时候,便是在知府的后院。 徐莺看着自己身上穿的粉色衣裙,再看粉纱粉帐的房间,再向守在房间里的麽麽一问,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亲生的父亲为了一百两银子将自己给卖了,徐莺当场就气得昏过去了。 徐莺的体质可能天生像她的亲生母亲,这一气晕过去,再醒来却是换了个芯子。 这又说到另一边徐田氏那里。 那人带着她说要去看地,结果却是坐着马车老半天不到,徐田氏是自小就常在外边跟人打交道的人,开头不小心上了当,但看着那人的行止,很快也反应了过来,赶忙赶回了家。 结果回家一看还得了,女儿都被这对杀千刀的狗男女给送去做妾了。 徐田氏也没时间跟他们计较,赶忙又赶着马车去了知府家中,要将女儿接回来。 这纳妾文书都有了,知府家中的人自然是不肯让她将人带走的,两边便闹了起来。 两边正僵持不下时,正好知府大人回来。 知府大人是知道自己的夫人正张罗着给自己纳妾的,他本是拒绝过一次,但妻子想做个贤惠人,还说了一通他不纳便是陷她于不义的理由,知府大人便也由着她了。 只是知府大人不知道的是,妻子找来的这个二房却是不情愿做妾被父亲偷送过来的。 知府大人原是榜眼出身,年纪轻轻便做到正四品的知府,仕途一片光明,自然是不愿意落个强逼民女为妾的名声。明白清楚事情之后,便承了徐田氏必会让她将徐莺带回去,并当人将纳妾的文书找来,当着徐田氏的面撕毁,当是纳妾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知府大人带着徐田氏到了徐莺住的院子,那时徐莺刚刚从气晕中醒来,整个人坐在床上呆愣呆愣的,眼睛无神,徐田氏过去跟她说话也不出声。 徐田氏还以为她是被吓傻或气傻了,抱住她大声痛哭起来,一声一声喊着“我的儿……”一边哭还一边大骂徐秀才和李姨娘两人。 只是徐田氏哪知道,那不过是另一个芯子的徐莺,在还搞不清楚状况以及面对着陌生环境时的最正常反应罢了。 从知府家中回到徐家的几个月,徐莺一直不敢多说话,就怕说多了露馅。徐田氏以为她是受刺激过度才导致性情大变,却也没有多怀疑,只是心里对徐秀才和李姨娘的恼恨更深了几分。 徐莺在徐家生活了几个月,基本的情况也搞清楚了,知道这个徐田氏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对她却真的视如亲生。 在穿之前的徐莺正处于被各种宅斗小说的洗脑中,什么后母绝对不可能对继女好啊,什么捧杀啦,什么后母面慈心毒啊,弄得徐莺一度极为怀疑徐田氏对原主好的用心,在脑中纷纷纭纭脑补出好几台的宅斗大戏。 不过事实证明,她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第四章   等太监宫女一走,徐田氏在屋子里到底放松了下来,然后便拉了徐莺在椅子上坐下,急急忙忙的问道:“你这几个月在这里过得怎么样?”说着又摸了摸女儿的脸,心疼道:“我看你这几个月都瘦了一圈。”   徐莺道:“娘,其实我在这里挺好的,公公和姑姑们人很好,太子对我也好。”   徐田氏很是叹了一口气,就算再好,进来伺候的是太子,只怕每日也得提着心,日子哪里真的能够过得轻松。   当日知县老爷领了人上门,一进门就对她道恭喜,然后便将莺姐儿“请”走了。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是太子来了郧阳视察灾情,知县老爷要在郧阳府选几个良家姑娘去伺候太子。莺姐儿因为自小长得好,便被知县老爷选中了。   若只是知县老爷要人,她还能拼着将人要回来,但是太子要人,她又哪里有胆子敢去将人抢回来。   徐莺这一走,便是三四个月都没了音讯,便是使了银子去打听也打听不出消息来,真正是连人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这几个月,担心挂念得她连头发都不知道掉了多少。   直到昨日,知县夫人带了又领了一群人来,说是太子让人来接她去探望莺姐儿的,又满脸笑容的跟她说恭喜,道:“可要跟夫人道大喜了,你们老徐家只怕要出一位娘娘了,夫人可要准备好纸钱焚香好去拜祖宗了,我看着这整个龙梅县的青烟怕都全跑到你们老徐家的祖坟里去冒了。”   她稀里糊涂的带了一双儿女上了马车,老半天之后才明白点了知县夫人的意思。   想到这里,徐田氏又连忙问道:“莺姐儿,你跟我说,太子是不是要带你回京城里去?”   徐莺点了点头,道:“听殿下的意思,应该是的。”   坐在徐田氏旁边,眼睛转溜溜的望着房间四周奢华摆设,又艳羡又嫉妒的徐鸾听到这里,不由有些酸溜溜的道:“姐姐如今是发达了,这么好运能侍奉太子,如今姐姐有了前程富贵,可千万不要忘了我们。”   徐田氏听着转过头来瞪了女儿一眼,接着在她手臂上拍了一巴掌,怒道:“这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说的话吗,什么侍奉不侍奉的,没皮没羞。”   徐鸾嘟了嘟嘴,身子一侧转过身去生闷气。   自小就是这样,明明她才是亲生的女儿,可娘的心里却只有这个不是亲生的女儿,什么好东西,不管吃的穿的用的,都要先紧着姐姐。   徐田氏有些失望的看着小女儿,心里恨其不争。她一生利落通透,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小心眼的女儿,一身的小家子气。在家中老是埋怨她偏心莺姐儿,但她也不看看自己的性子,倘若她有莺姐儿一半的聪明懂事,她也一样宠着她。   徐鸾同样看了一眼这个只小自己两岁的妹妹。   其实徐鸾自小并不大喜欢徐莺这个姐姐,其实徐鸾的心思徐莺也能理解。徐莺不是徐田氏亲生的,在徐鸾的心里自然认为她跟徐田氏才是更亲的,徐田氏应该对她更好就是。   但徐田氏怜惜徐莺自小失了母亲,加上徐莺确实更加懂事令人心疼,所以徐田氏心里便更加偏爱徐莺一些。徐鸾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的时候,最爱说的也是“学学你姐姐”怎样怎样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样一来二去的,对徐莺这样一个抢占了母亲宠爱的姐姐,心里自然喜欢不起来。   而以前的徐莺怕也知道徐鸾的心思,加上自己确实分了徐田氏的宠爱,心里对徐鸾这个妹妹便有些过意不去。虽说徐鸾一直不喜欢她,样样要跟她争先冒尖,还爱抢她的东西,但徐莺对这个异母的妹妹却是一直非常谦让且包容的。   坐在徐田氏另一边,刚八岁的徐鸰突然开口道:“那这样,我们以后是不是不能常常见到大姐姐了。”   徐鸾骄横霸道,还老是爱抢他的东西走,徐鸰不爱跟这个同胞的姐姐亲近,反而跟徐莺这个会照顾他又常常将好东西给他的长姐更亲近一些。   若是姐姐去了京城那么远的地方,他们以后不能常常见面,他心里会很舍不得的。   听到这里,徐田氏也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都说宁为穷□□,莫为富人妾,一做了人家妾室,便成了半个奴仆,就算皇家又如何。   莺姐儿模样长得好,性子聪颖懂事,加之她教导了十几年,管家理事方面也是能手,这样的姑娘也是很能拿得出手去的。她原本是打算就近给她找一户殷实的人家,多给她攒些嫁妆,等出了门子,手上有银,加之娘家里又有她看着,日子总是能过得不差的。但哪知半中间会岔出这样一件事来,将她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只是现在让她说,宁愿太子将她遣送回家,她也不一定就觉得这样会更好。   她带着一对儿女其实昨天就到了城里,太子派来接她们的人将她们安排在外院住了一晚,到了第二日才让她们进来看莺姐儿。   她昨天在外院就听说了,说原来一起送来伺候太子的两个姑娘,如今已经被送还回家。她们从大门出去的时候,哭得好不伤心。   其实不用别人说她也明白,那两个姑娘的以后怕也就那样的了。她们是伺候过太子的人,哪怕太子不要她们了,以后她们家中人也不会再让她们嫁人生子,最可能的结果,便是如尼姑一般,替太子守一辈子。何况她们就算能嫁,又有谁家敢娶。   莺姐儿还这般年轻,一辈子余下的还有这么多的光阴,她怎么舍得让她像尼姑一般活一辈子。   这样一想,能得太子眷顾被带回京中,以后侍奉太子,反而比被留在这里为太子守一辈子的强。   徐莺穿越之前有个跟徐鸰一般大的侄子,那侄子最喜欢粘着她,穿越之后,徐莺看到这个同样喜欢粘着她,还常爱在她床边安慰她的弟弟,还是很有些喜欢的。至少比那个动不动给她甩脸子,还爱趁着徐田氏不注意就将她的东西往自己屋里搬的徐鸾要喜欢的多。   后面姐弟两人生活了一年多,倒是培养出了一些姐弟情分。   想到这里,徐莺笑着安慰徐鸰道:“没关系,我以后会给你写信的。”不知道东宫能不能往外寄信,她以前看电视和小说,说皇宫里为了防止后妃宫女跟外面的人私通有无,是禁止后妃宫女往外递信的,不知道东宫的规矩是不是也是一样。   哎呀,不管了,大不了到时候写好了让太子的人看过,证明她没写什么不该写的东西,然后再寄出去就是了。   想到以后不能常常跟姐姐见面,徐鸰脸上很是失望起来,低着头郁闷了一会,才道:“那你一定要记得给我写信哦,一个月要写三次,不,要五天写一次。我现在已经认识很多字了,姐姐写给我的信,我都能看懂。”   徐田氏对儿女的期望都是很高的,尽管家中不多富裕,但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从五岁开始就请了人来教他们识字。在她看来,读书识字不说有其他的作用,至少以后不会轻易被人糊弄了。   基于这一点,徐莺觉得徐田氏还是很有先见的。   这个时候用的都是繁体字,徐莺以前常爱看台湾的小言,对繁体字倒不会认不出来。加上她以前练过毛笔字,在写字方面也是没有让自己露馅。   徐田氏拉了女儿的手,叮嘱道:“以后去了京城,家里怕是没法能给依仗,你以后过得是好是歹,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但有一句话我要叮嘱你,以后你只管用心的侍奉太子忠心太子,别的事你能避着就避着,万不能掺和到一些阴私里面去。你得记者,能给你依靠,保你富贵无虞的就只有太子一人,其他的人,便是许诺你再多,那也是虚的。”   徐莺道:“娘,我知道的。”说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我知道我的衣食父母是谁呢。”   见徐莺神态轻松,徐田氏也稍稍放心了些。她虽知道女儿自小聪颖也看得清形势,但他们不过是小民出身,家中无半点势力依仗,徐秀才虽有秀才的功名,但这十几年跟李姨娘混在一起,再无半点上进,对莺姐儿几个的感情也就那样,根本就是个靠不住的。女儿身无依仗的去了皇家那样的地方,实在不能不令她担心。   徐田氏又道:“我以后会拘着你弟弟好好念书,以后若是能考个功名做了官,虽说不一定能帮你多少,但有个做官的弟弟,至少能让你在太子府中底气足些。”   徐鸰也马上跳起来,对着姐姐保证道:“姐姐你放心,我会好好念书的,以后当了官给你撑腰。”   徐莺笑起来,掐了掐弟弟嫩白的小脸,笑道:“好啊,姐姐等着你给我撑腰。”   徐鸾看着那一副母女情深姐弟友爱的戏码,不屑的撇了撇嘴。   徐莺看到了徐鸾脸上闪过的不屑,徐田氏却没发现小女儿的异状,想到什么似得,道:“对了,”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叠东西来,递给徐莺,道:“这个你拿着。”   徐莺将手上的东西翻着看了看,那居然是一叠的银票,一百两的有好几张,还有五十两的,二十两的,十两的,最小的面额是五两。叠在一起厚厚的一叠,徐莺大概目测了下,应该有一千多两的银子。   徐莺不由狠狠的吸了口气,问道:“娘,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她帮徐田氏管过家,家里的情形她最清楚,除非徐田氏将徐家的两百亩良田和两个小铺子都卖了,再加上徐田氏自己的嫁妆,若不然绝对凑不出这么多的银子。而很显然,徐秀才是绝对不可能允许徐田氏将家里的田地和铺子都卖了只给她一人的。   徐田氏道:“这个你别管,银票你收着,以后在太子府中,万一发生什么事,身上有钱总能好办事。家里的情形就这样,能帮你的就这么多。”说完又从身上解下一个荷包来,荷包沉甸甸的,一看装着的就是银子。   徐田氏将荷包递给徐莺,道:“这是换好的碎银,你也拿着,要用的时候就拿出来用。若是碎银用完了,你再让人将银票兑成银子来用。”   徐莺一手拿着银票一手拿着荷包,看着徐田氏道:“娘,你得告诉我这些银子从哪里来的,若不然我可不要。”   徐田氏看着女儿的样子,知道自己若不说个来历出处来,怕她真的不会要,便道:“好吧,好吧,告诉你也无妨,从你们姐妹二人小时开始,我便开始给你们攒嫁妆,加上我手头还攒下两个三十亩的水田,这次事急从权,我便将鸾姐儿的嫁妆先动用了,又将两片水田也都卖出去了。”   徐鸾一听到动用了自己的嫁妆,不由睁大了眼睛看过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想到徐田氏,最终又闭上了嘴巴,只是整个人心里都不好了。心道,凭什么她的嫁妆要全给了她,她还是不是她生的,她才不是她亲生的吧。心里难受得简直让她肉疼。   反之徐莺却想到,徐田氏的嫁妆顶了天也就五六百两,绝对没有一千两银子这么多。只是想到这是徐田氏的一片慈母之心,她不收下反而要令徐田氏担心,便不再说什么,将银子都收了下来。   徐鸾以为徐莺怎么样都会推拒一番的,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将所有的银子都收了下来,那可是她的嫁妆……她不由更加肉疼加不满了。   她从椅子上突然站起来,对徐田氏道:“娘,我想出去走走。”   徐田氏一手将她拉着重新坐了下来,道:“走什么走,好好在这里坐着。”这里是什么地方,出去随便乱走只会给莺姐儿增添麻烦。   徐莺看着徐鸾一脸憋屈的模样,想到自己还占了她的嫁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想顺了她的意道:“那你就在外面院子走走吧,不要出院子去,免得冲撞了人,我让梨香跟着你。”说完将梨香叫了进来交代了一番。   徐鸾不甘不愿的道了声:“谢谢姐姐。”说完便转头出去了,梨香对着徐莺和徐田氏屈了屈膝跟上。   徐田氏看了看女儿的身影,摇了摇头,叹道:“这丫头都不知道怎么长的,没心没肝的。”说完想到还有话要嘱咐徐莺的,便也没再管她,转头跟徐莺继续说起话来。   ☆、第五章 院子里种了几颗装饰用的紫薇花,正是紫薇花开的时候,紫红色的紫薇花满满的开在枝头上,看起来尤其好看。 徐鸾对这一树的紫薇花却无心欣赏,一从屋子出来,她便站在一棵紫薇树前,一脸不郁的用手拼命去扯枝头上垂下来的紫薇花,那扯花的劲儿,看着像是将花当成了仇人。 凭什么要将她的嫁妆给了她,她还是不是她女儿,李姨娘说得对,娘亲就是偏心得没边了。 徐鸾越想越郁闷,越郁闷越不高兴,越不高兴就越加讨厌徐莺,于是扯花的动作越加用力了起来。 梨香看着徐鸾的样子,想她这样扯,这花树只怕很快就要秃了一块。想到太子常来院中,若是看到这好好的花枝秃了一块,到底不美,便连忙笑着劝道:“徐二小姐,快别扯这些花了,这些花又没有得罪你,这花树若是秃了多不好看。” 徐鸾听了不满道:“不就一点花吗,我扯一点怎么了,这么宝贝这花树,干脆就别将它种在院子里,干脆将它藏在屋子里得了。” 梨香皱了皱眉,眼中对徐鸾不由有了几分轻视。便是侍奉太子成了半个主子的徐莺,在府中住了三四个月,也知道不能在太子所居的地方随意摘折这府中的一草一木。而这位徐二小姐倒好,不过初来乍到,谨慎小心还来不及,倒是将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了,想怎么样便怎样。 梨香看着徐鸾,仍是客气的笑道:“二小姐不要怪奴婢多嘴,这府中的一草一木皆是属于太子的,你扯了这些花,若太子发现了怪罪下来,奴婢可担当不起。” 这话里便有些警示的意味了。 徐鸾瞪了梨香一眼,“哼”了一声,但到底还是转身离开了花树,转身到旁边的石桌上坐了下来。 徐鸾受教,梨香也轻松下来,便也放缓了语气,问徐鸾道:“二小姐,您要不要吃些糕点,不如奴婢去给您端些糕点过来。” 徐鸾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远远的从院子外面传进来,徐鸾张着头从院子往外看过去,便看到一群有五六个人在离院子有五六十步远的青石路上走过去。 打头的是一个穿着鸦青色衣袍,身材高挺面容俊朗,气质沉稳威严的青年男子。他的身后,则是四五个或年轻或长了胡子官员打扮的男子。 徐鸾不由好奇的问道:“那些人是谁呀?” 梨香笑答道:“那是太子殿下和几位知府知县老爷们。” 徐鸾不由在心里道,原来那就是太子殿下,长得真年轻,人也好看。 想到即将要飞黄腾达的徐莺,徐鸾不由又郁闷了几分。只是没等多久,她想到了什么,眼睛突然一亮,然后从石椅上站了起来,抚了抚头发,又整了整衣裳,接着道:“我去给太子姐夫请个安。”说完就要走出去。 梨香曾经也是在知县夫人身边经过事的人,有什么看不明白徐鸾的小心思的。心里不由轻蔑的轻“哼”了一声,先不说徐莺的模样甩了她这个妹妹好几条街,单说这位徐二小姐不过才十三岁,模样儿都还没长开,难道太子还会看上她不成。 还有听她话说的,太子姐夫?徐莺便是有这个运到伺候太子,进了东宫也不过是一侍妾,她哪来的资格能叫太子一声“姐夫”,人家太子妃真正的妹子听了,怕都要笑掉大牙了。 梨香心里这样想着,动作却也极快的将徐鸾拦了下来,道:“二小姐,我们还是留在院子的好,出去万一冲撞了贵人,你我可皆担待不起。” 徐鸾怕外面的太子很快会走远,不由有些焦急,见梨香又拦着自己,不由怒道:“快让开,你不过一丫鬟而已,竟敢拦我。” 梨香脸上面色不变,道:“二小姐,请恕罪。” 眼看着太子就从她面前走过去了,徐鸾看着拦着自己不肯让行的梨香,简直气得要死。 而外面,一直在跟臣子说话的太子直到走过了西院,才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将身边伺候的公公招了过来,问道:“徐家夫人可是已经来了?” 那公公答道:“是,徐夫人今日一早便带着徐家小姐和少爷去见了徐姑娘,奴才已经嘱咐了厨房,中午让留徐家人一顿饭,过午后再送她们回去。” 太子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继续与人一边讨论刚才未说完的事一边从那路上离开。 而在太子身后的地方官员则是不约而同的心思涌动起来。早就听闻,进来侍奉太子的四个姑娘,太子最宠的便是这位徐姑娘,看来这番传言果然不假。看来这徐家只怕是要凭女儿转运了,回家后得要叮嘱自己夫人一番,以后待徐家人,需客气几分,若是能亲近走动起来,那就更好了。 这其中有一位温知府,便是其夫人荐了徐莺前去侍奉太子的,此时见太子对徐莺这般放在心上,心里颇为得意,且佩服自家夫人看人的功夫。自家对徐莺有引荐之恩,徐莺若有这个运道能在东宫继续得太子的宠,徐莺自然会感激这份引荐之恩,于自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温知府的得意藏不住,便直接露出了脸上来,侧头的时候看到他的上司知府孟大人正转头往西院的位置望去,面上似带沉思,以为他跟众人是一样的心思,便不由与他感慨了一句,道:“男不封侯女作妃,看女却为门上楣,谁说生个女儿家没用,看这徐家可不就养了个好女儿,大人,您说是不是?”说着又暗暗可惜他没有个年龄合适的女儿,若不然将她送到太子的身边,说不好也有这位徐姑娘的运道。 若说起这位郧阳知府孟大人,其原名孟文頫\,字子瑞,本是元顺十五年的榜眼,娶崇安侯府嫡出的大姑娘宋氏为妻。 孟大人是三甲出身,为官有道又手段圆滑,如今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便已经做到了正四品知府的位置,加之有得力的岳家帮衬,谁都知道他在郧阳府不过是为了历练个资历,以后肯定还是要往京中走的。 当初上一任的郧阳知府乞骸致仕,突然空降了这么一位年轻自己十几岁甚至几十岁的人来做自己的上司,郧阳府里的大部分地方官都是不服气的。但是奈何人家手段了得,来了不过一年便做出了政绩,加之大家也都明白他在郧阳府做个一届或两届就准备走人的,大家对他的敌意也就少了些,反而都愿意交好这个上司。 孟文頫\的心思自然不是如温大人所想的那样,只是他也不解释,回过头来对着温大人浅浅的笑了笑,当是默认他的说法。 ##### 徐鸾气哼哼从院子外面回来的时候,徐莺正跟徐田氏说起她这副身子的亲爹徐秀才。 徐莺问:“爹不曾说要和娘一起来?” 徐莺问这话绝对不是因为关心徐秀才或想见他,而纯粹是好奇。本来嘛,她就不是徐秀才的亲女,想要让她对他产生父子感情,也得他对她有爱女之情才行,但看徐秀才对她的态度,为了两百两银子都能将她买去做妾的,这感情她可实在产生不起来。 只是当初徐秀才知道她被选去侍奉太子的时候,徐秀才那个高兴的劲儿,都差点让人以为她是去做太子妃了。如今太子恩准她见家人,而徐秀才居然没有闹着要来,她死都不信。 听见徐秀才的名字,徐田氏撇了撇嘴,不屑道:“他这几日生了病,下不来床,自然没法跟我一起来。” 徐莺听完便默了,她是知道徐田氏的手段的,弑夫她还没那么狠的心肠,但为了不让他来搞破坏或跟她说一些不着调的话,她使个法子让他“病”上几天还是可以的。 徐田氏说到这里却也不再说了,不管怎么说,徐秀才毕竟是莺姐儿的生父,血浓于水。平时莺姐儿对他再有抱怨,心里怕也是念着他的。若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他将她“卖”了去给孟大人做妾而病了一场,更因此移了性情。 她也不想说多了徐秀才的不好,让孩子心里难受,便也闭口不再谈徐秀才。 而恰在这时,徐鸾气匆匆的走了进来。 徐田氏见了,不由皱了皱眉,道:“你这是又怎么了,谁又招你惹你了?” 徐鸾撇了头不说话,梨香则笑着解释道:“刚刚太子殿下和几位大人从院子外面经过,二小姐见了,想去给殿下请安。只是奴婢觉得,二小姐出去万一冲撞了贵人不好,便将二小姐拦了下来。奴婢以下犯上,还请姑娘和夫人恕罪。”说完在地上跪了下来,对着徐莺磕了一个头。 徐田氏虽小民出身,但也能听懂梨香话里的意思,更别说心思剔透的徐莺了。 徐田氏黑着脸看了徐鸾一眼,只是碍着屋中有外人,到底不好说女儿的不是,便警告搬的对徐鸾道:“你呆在这里陪我和你姐姐好好说说话,不要给人添麻烦。” 徐莺自然不会当着徐田氏的面说徐鸾什么,只是对跪在地上的梨香道:“你起来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先下去。” 梨香道是,接着退了下去。   ☆、第六章 徐田氏跟徐莺说了一上午的话,然后在贺家宅院用了一顿午饭,接着便牵了一对儿女准备回去了。 等出了贺府门口,孟文頫正好也和太子议完了事从贺家出来,见到徐田氏,便走过去打了声招呼道:“夫人,可是见过了徐姑娘出来?” 徐田氏对这位孟大人还是很有好感的,连忙牵着一双儿女给他请安,然后回答道:“是呢。” 送徐田氏三人出来的公公也弯腰对孟文頫作了个揖,喊了一声:“孟大人。” 孟文頫半侧身避开,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公公可是准备要让人送徐夫人回去?” 将人接了来自然也要将人送回去的,何况太子对那位徐姑娘这般青眼,他是万不会怠慢徐家的人的,于是便如实道:“正是呢。” 孟文頫道:“正好我也要回去,不如让徐夫人和徐二少爷徐二小姐与我一道吧,也省得公公派人多走一趟。” 那公公显得有些犹豫,徐田氏见了,也跟着开口道:“孟大人若不嫌,民妇与孟大人顺道一起便可,也省得多麻烦公公。”让太子的人亲自送她回去,便是坐着马车,她都觉得压力倍增。相比起孟大人来,虽说也一样有些压力,但到底不能跟坐太子的马车比。况且孟大人一向宽和有礼,倒不会让她十分紧张。 那公公想了想,想着孟大人一向是个稳当人,让徐夫人并徐家少爷小姐跟他一道回去,应不至于出什么事,便道:“那就劳驾孟大人了。” 孟文頫道:“举手之事。” 徐田氏和徐鸾徐鸰坐了马车,孟文頫则是在前头骑马,然后一行人便从贺府离开了。 从贺府到龙梅县的徐家,便是坐马车也要三个时辰的路程。从贺府到知府的宅邸倒是近些,不过一个半的时辰便到了。 孟文頫先将徐田氏和徐鸾徐鸰先送回了徐家。 在徐家门口下了马车之后,徐田氏对孟文頫道谢道:“多谢大人了。” 孟文頫道谢道:“不过举手之劳。” 徐田氏却还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又道:“另还要多谢大人送来的那五百两银子,大人大恩大德,民妇没齿难忘。也请大人放心,民妇定会早日将那五百两银子还上。” 说起来,徐田氏给徐莺的那一千多两银子里确实有五百两是孟文頫送来的。她当日提前得到孟大人让人送来的消息,说莺姐儿可能会跟太子一起回京,她急着将嫁妆出手,根本卖不了好价钱,更不用说凑出一千两的银子来。 后面孟大人又让人送了五百两银子来,指明了是给莺姐儿的。她当时急着用钱,便也没有拒绝,只是跟送银来的人保证,这些银子她以后会慢慢还上。 孟文頫温声笑道:“我不急着用钱,这些银子夫人不用着急还。” 两边又客暄的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孟文頫便上了马告辞了。 徐田氏目送了他离开之后,然后才带了一双儿女回了院子。 里面,李姨娘就靠在院子里的一颗榆钱树上,一脸含笑的问道:“太太,刚刚那位是孟大人吧?” 徐田氏瞪了她一眼,并不理她,转身准备回屋子去。李姨娘却难得殷勤的跑了过来,笑问道:“太太,你可见着大姑娘了,听说太子殿下要带她回京城里去,是不是真的?”说着叹了口气,又感慨道:“我们大姑娘可真是有福气,整个龙梅县里都没人能比得上。想当初我和老爷筹谋着让她去给孟大人做二房,原想着这已经是极好的婚事了,没想到大姑娘竟还有更好的运到。” 说着想到什么,又对徐田氏笑道:“还是太太心中有计较,当日死活不让大姑娘给孟大人做二房,若不然大姑娘如今哪有这样的福气。”说到这里,又有些不满的道:“太太也真是的,虽说我的宝哥儿不是你亲生的,那也叫太太一声母亲,太太怎么这般厚此薄皮,只带了二少爷和二姑娘去见大姑娘,却将宝哥儿漏下了。”这是跟大姑娘处好关系的多好机会啊,偏偏让徐田氏给拦了。 徐田氏深恼她和徐秀才当日差点将莺姐儿给了人做妾的事,若她是个贱籍婢妾,凭她这样的事,她早就提脚将她卖了,可偏偏她是良籍出身,卖不得,打杀不得,下其他的毒手她又狠不下心来。 徐田氏眼神冷厉的看着她,道:“李姨娘,有这个闲工夫说这个,你不如帮着刘妈妈将家事一起做了。妾室半个奴,老爷抬你进门可不是好吃好喝供着你的。”说着将徐家唯一的老仆叫了过来,道:“刘妈妈,好好看着李姨娘将家事做完,若是她做不好,今晚就用不着让她上桌吃饭了。” 说完便带了徐鸾徐鸰进屋,留下李姨娘在后面恨得直跺脚。 若是以前,李姨娘肯定是不怕她这样的威胁的,她不让她吃饭,她自然可以拿了银子出去外面吃饭,还能吃更好的。只是自从前几年,徐田氏以妾室无私产为由,将她所有私房都搜刮走了,她便不得不受她磋磨。 徐田氏心狠得很,有一次可是真的三天三夜没让她吃饭喝水,那滋味可真不是好受的。她想撺掇徐秀才给她撑腰,结果徐秀才却也怕徐田氏怕得很。 另一边徐田氏带着徐鸾徐鸰进了屋之后,徐田氏摸了摸徐鸰的脑袋,道:“你先回你自己的屋子去,我跟你二姐姐说说话。” 徐鸰乖巧的应了,然后便高高兴兴的下去了。 等徐鸰走后,徐田氏转过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徐鸾,看的徐鸾心里直毛毛的,不由有些气弱的问道:“娘,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徐田氏道:“我问你,你今日在你姐姐那里做了什么?” 徐田氏心里记着梨香说的话,在太子住的地方她不好说徐鸾什么,回来在马车上,有孟大人在,她同样不好教训她,如今回到了家中,她总算没有了顾忌。 徐鸾心里有些心虚,但面上却不肯承认,反而故意装出理直气壮的模样道:“我做了什么了,我不就是想看看太子长什么模样吗,我做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了。” 徐田氏哪里不了解女儿的性子,越心虚就会将话说得越大声。 她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一把掌,拍得徐鸾“嗷嗷”直叫,她却一脸怒气的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小小年纪就生出这么腌脏的心思来,请了先生叫了你这么多年的书,书都读到哪里去了。白花那么多银子让你念书了,天理人伦都没学会。”说完心里更是恨得直咬牙,又在她身上上使力拍了几巴掌。 徐鸾在椅子上直跳起来,一边跳一边道:“我哪里做什么了,明明是梨香冤枉我,娘就只会听别人的话不相信我。”说着想到什么,又边哭便说起来:“你就是偏心,你眼里就只有姐姐,什么好的都先给了她,只会听姐姐的话,你还把我的嫁妆都给了她。你别忘了,我才是你亲生女儿,你凭什么这样啊,凭什么这样偏心。” 徐田氏被她气得都差点背过气去,跑过来抓住她一边拍着她的屁股一边道:“听听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自私自利的丫头。你姐姐去了京城无亲无故的,身上带着银子才能防身,你做妹妹的不知道担心她就算了,现在为了那点子嫁妆还计较起来了。”说着顿了顿,又接着道:“你离出嫁还有好几年,我不会再给你攒一份嫁妆,难道我还会让你空着手出嫁不成。你姐姐自小就宠着你,看看你现在说的话,良心都长到狗肚子去了。” 徐鸾一边哭一边道:“她那里对我好了,她要是对我好就不会抢我的东西,她以前都是装模作样做给你看的,只有你才会让她骗了以为她是个好人,她心机最深了。” 徐田氏气得指着她都说不出话来,面上是一脸的伤心失望的神色。 她在房间里转了几圈,从桌子上找了一双还没纳完的鞋子,拿了就在她屁股和背上“噼噼啪啪”的打,一边打一边气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你姐姐白疼你了,真是白眼狼。” 打了十几下,徐田氏到底心疼女儿,怕打坏了她,最终扔了鞋子,指着她道:“你这几天好好呆在屋子里不许出去,好好将书再读一篇,想清楚自己哪里错了,不想清楚别想出来。”说完转了头,从屋子里打开门出去了。 徐鸾边哭边摸着被打疼的屁股,抹着眼泪碎碎念道:“偏心,偏心,我做什么你都觉得是错的,只有徐莺做的事才是对的,我就知道,你心里巴不得徐莺还是你生的呢………”   ☆、第七章 徐莺坐在车厢里,掀了帘子往外看。 道路的两旁站满了穿着粗布衣裳的百姓,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或看热闹或高扬着手高呼“殿下,太子殿下”,里外三层的护卫持着剑将百姓拦在大路的外边。 八月十七,宜祭祀、出行。而太子的车驾选在这一日,也终于启程返京。 几十辆马车在道路上浩浩荡荡的排成一队,车队的后面还跟着几千人的护卫。 徐莺坐的朱轮华盖车在既不前面也不显后的位置。走在最前面的是太子以及贴身伺候太子的人的车马,而她的后边,则是和她一起侍奉太子的另一位女子,郧阳江家的小姐江婉玉。 徐莺虽然和这位江小姐是一起伺候太子的,院子挨着院子当邻居也当了三四个月,但交情实在说不上深。 早在她们刚进去贺宅时,教她们规矩的姑姑就提点过她们“在府中千万不要乱走,太子若要你们伺候,自然会召你们过去或去你们的院子。去给太子送汤送水的事情也不必做了,太子身边的人自然会将太子照顾好了。姑娘们若是乱走万一被当成刺客处置了,一个不好就是丢命还要连累家里人的事。” 鉴于姑姑的话,她自来极少出门,太子不召见的话,活动的范围基本也仅限于她住的那个院子。而这位江小姐也如她一样,等闲并不轻易出门。 有时她们偶尔能碰见,也不过是点个头致意。 徐莺虽和这位江小姐不熟,但对她的家世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比起她小民的出身,这位江小姐的家世则要好上许多。 江家是郧阳府出了名的富户乡绅,家中坐拥几千亩良田,江小姐在家中是嫡出的长女,其父亲在郧阳有个乐善好施的名头,常施粥接济穷人。而比起她这种被知府老爷看上后直接“请”去伺候太子的也不同,这位江小姐则是因其父亲江员外买通了关系,亲自将女儿送到太子身边的。 或许是出身好的原因,这位江小姐不仅容貌惊绝,才情亦是过人,琴棋书画信手拈来。徐莺就曾听梨香打听道说,太子去江小姐院子时,最喜欢的就是听这位江小姐弹琴。 车驾一路到了城门口,然后在郧阳各地官员的恭送下,一路往西南方向的官道而去。 从郧阳到京城,需经五天的陆路取道镇江,然后从镇江坐船经京杭运河,经二十多天的水路直接到京城。 这一路赶得有些紧,然后在第五天临中午的时候到了镇江码头,然后在当地官员高呼“参见殿下”和“恭送殿下”的声音中上了挂着金黄“皇”字的大帆楼船。 楼船有三层,她和江小姐跟太子坐的都是同一艘船,住了船的第二层,两人各有一间屋子。 房间布置得十分华丽,帘幔缭绕,桌椅屏风茶具摆设等一应俱全,简直跟家中的闺房没有两样。 徐莺一上船便脱了帷冒,然后伸手锤着自己的手臂和腰。 坐在马车上的那五天,对她简直就是一场折磨。古代的马路,哪怕是官道,也绝对不像现代的柏油路,坐在汽车上都感觉不到颠。她前世可是连坐汽车都会吐的呀,你能想象坐在马车上一路上下震荡像地震,马车一停下来感觉世界都在转的感觉吗,有时候她难受得受不了的时候,都恨不得下车去跟太子说“亲,你让我走路吧。” 而那路上的灰尘大得,终于让她明白什么叫做“一路风尘仆仆”了,那真的是尘土飞扬啊,走一天的路,她的身上都能沾半斤的灰。 梨香看着徐莺的样子,开口道:“姑娘,您若觉得疲乏,不如先洗盆澡。” 徐莺不由惊讶道:“这里有水可以洗澡吗?”但话一说完她便觉得自己傻透了,太子的船上,怎么可能会没水洗澡,有谁敢让太子二十几天不洗澡。 梨香也是笑了一下,道:“自然是有的,奴婢这就去叫几位姐姐给姑娘打了水来。”说着便转身出去了。没一会之后,她又开门进来,身后还跟五六个抬着热水的宫女。 梨香让这些宫女将热水倒进浴桶里,然后抓了一把铜钱分给她们每人分了几个,恭恭敬敬的将她们送出去后,接着关上门,回来拉了一座屏风围在浴桶外边隔出一个小小的浴室,这才回来请徐莺道:“姑娘,奴婢伺候您沐浴。” 徐莺点了点头,进了屏风里面,在梨香的伺候下脱了衣服进了浴桶。 水缓缓的漫过胸口,温热的水淌在身上,仿佛身上的每个细胞都舒张了开来,徐莺顿时舒出一口气。 梨香往热水里还倒了一些可以缓解疲劳的精油,精油里带着花香,馥郁的花香杂在氤氲的热气里,直扑入鼻子,好闻得很。 泡着舒服的澡,闻着香喷喷的花香,梨香坐在浴桶里差点都不想起来。最后还是梨香怕她泡久了会泡皱皮肤,开口道:“姑娘,该起了,泡久了皮肤容易皱。” 徐莺只好带着十分舍不得的心情起来穿衣。 徐莺想着自己的头发也是脏兮兮的,干脆让梨香伺候她连头发也洗了,然后便披散了头发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窗户开了一条缝,让海风吹进来晾头发。 梨香站在徐莺身后拿着梳子帮她通头发,一边通一边道:“姑娘的头发长得真好,又黑又柔顺,跟黑色的丝绸一样。” 徐莺对现在自己身上的这头头发也是挺满意的,想前世她的那头头发,真的是又枯又黄,她不知用了多少方法,什么吃何首乌啊,用茶油洗头啊,她连用啤酒洗头都试过,可就是不见效,让她顶着一个鸡毛头,被人一直嘲笑了十几年。 头发晾了一半,外面突然有人来敲门,问:“徐姑娘在吗?”听声音像是江小姐身边的丫鬟侍书。 与梨香是知县夫人给她的丫鬟不同,侍书却是从小伺候江小姐的贴身丫鬟。徐莺极少有机会碰见她,倒是以前住在贺宅时,梨香因为常要出去提膳或要热水什么的,常跟侍书碰到一起,偶尔还能说上几句话。 梨香回来跟她道:“这位侍书看着可爱娇憨,内里却是一位伶俐人,到哪里都‘哥哥’‘姐姐’的叫,又爱送人一些小玩意,连得主子赏的几块蜜饯都要拿到别处跟人分,难怪无论去哪里,别人都爱给她几分面子。由丫鬟可观主子,想来那位江姑娘也是位极聪明的人。” 梨香说这些话时,意在让徐莺小心些江婉玉,免得被她夺了宠去。奈何徐莺点着头“哦,哦,哦”的听完了,其他一点表示也没有,极为让梨香恨铁不成钢。 梨香三两下的将徐莺的头发梳成了一个髻,简单插了根银簪,扶了她到前面的小榻上坐下,然后才去开了门。 门外一身柳黄色衣裳的江婉玉站在中央,侍书站在她的身旁,看样子主仆两人都已经梳洗过了。 看见梨香开门,江婉玉浅浅的笑了笑,问道:“徐妹妹在吗?” 梨香笑道:“在的,江姑娘快请进来。”说着请了她进门。 江婉玉点了点头,然后抬脚进门。徐莺起身给她行礼,喊了一声“江姐姐。”江婉玉给她回了礼,然后徐莺引了她一起在小榻上坐下。 徐莺实在有些不明白江婉玉是来找她干嘛的,她们两人实在说不上有什么交情,当初住在一个府中,两人说的话都不超过十句。 不等她有太多疑惑的机会,江婉玉坐下之后,便浅浅的笑了笑,道:“我一个人在屋子里无聊,所以想找妹妹说说话。” 江婉玉要比徐莺年长一岁,今年十六。其实要论起模样来,江婉玉还要略胜了徐莺一筹。鬓挽乌云,眉弯新月,浅笑间波光潋滟。徐莺虽也姿容出众,但到底不如江婉玉来得那样意态天然,令人望之便觉惊艳。 徐莺之前一直有些不明白,太子最宠的为何不是江婉玉这个无论容貌还是才情都最出众的姑娘,反而是她这个在四人中不算显眼的人。她连“太子为了保护心爱的女子不遭人嫉恨所以拿她当挡箭牌啊”“太子怕美色误国所以故意不宠她啦”之类的理由都脑补过,但最终坚定的认为,这绝对是穿越女的金手指。 徐莺也浅浅笑了笑,道:“我也正觉无聊呢,还好姐姐来了。”说着看见桌子上放了有一碟腌制的果子,便将碟子移到她面前,道:“姐姐吃点果子。” 江婉玉捡了一个咬了一口,然后便将它放到了另外的空碟子里,用手帕擦了擦手,接着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迷茫的道:“这次远离故土,跟着太子回京,在京城无亲无故的,不知道自己的前程如何,未来如何,我心里总有些慌慌的,迷茫得很。”   ☆、第八章 徐莺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她真的不喜欢听别人说心里话呀,还是一个不怎么熟的人。你跟我说这些话,想让我怎么说,是说“不用担心,等你在东宫混好了可以将家人都接到京城来”还是说“放心,太子重情,必然不会亏待我们的。” 她自己都还不知道前程怎么样呢,谁敢跟她作这个保证。 好在梨香刚好端了茶上来,她连忙双手端了茶放到她的面前,道:“姐姐快别多想了,喝口茶吧。” 江婉玉却没有顺着她的话喝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问道:“妹妹是不是觉得我的话有些多?” 徐莺连忙摆摆手道:“怎么会,没有的事,姐姐千万不要多想了。”就算真是这样觉得的,也不能说出来。 江婉玉又笑了笑,道:“我是实在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所以才……”说着望向徐莺,继续道:“妹妹不嫌我话多才好。” 徐莺浅浅的笑了笑,将桌子上放着的那碟果子又往她的方向移前了几分,道:“姐姐吃果子吧。” 江婉玉摇了摇头,继续道:“我们说得好听是侍奉太子的,但说到底不过是侍妾而已,不知道太子妃的品性如何,太子的其他嫔妾好不好相处。我们出身不显,在京中毫无根基,能仰仗的也只有主母的宽厚和太子的怜惜而已。偏偏皇家美人无数,太子对我们的怜惜又能持续到几时,而太子妃……”说到这里,她却没有再说下去,转而又道:“况且我自小念了些书,知道皇家向来是波云诡谲的,有个什么最先被牺牲的总是女人。想到这种种,由不得我不恍然无助起来。” 说到这里,想到自己的未来,江婉玉不由凄凄黯然起来。 她自小长得好,几个姐妹之中,父亲最疼的就是她,请了名师教导她琴棋书画,立志将她培养成才貌双绝的才女。自她小开始,她连绣花拿把剪刀都是不允许的,就怕剪刀会不小心伤了她在她身上留下疤痕。 她长到十六岁,来提亲的人将家里的门槛都快要踏破了,但父亲却总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其实她知道,父亲这样费尽心力在她身上,不过是希望她能有所造化,然后给家里带来荣耀罢了。 后来太子来了郧阳府,父亲便打通了关系将她送到了太子面前。初始时,她也有些自负,以为凭自己的才貌,不说跟太子的所有女人比,但跟一同伺候太子的其他三人比,自己总能是可以是最得宠的。及至后面见到了太子,太子容貌不差,又气质出众,加之尊贵的身份,少女的心思也生出了些仰慕之情来。 到了后来才发现,实在高看了自己,论起宠爱来,自己尚且不及才情容貌皆不及自己的徐莺,可见女人并非貌美有才便一定能得男人的宠的。 进了东宫,太子身边的女人只会更多,自己没有强势的娘家可依仗,若是再无宠,自己的日子还不知会变成如何。 江婉玉想起另外两个被送走的姑娘,心中又有些许的庆幸。若当初她没有想办法让自己在太子身边留了下来,其结果也不过如那两个女子一样,一辈子古佛青灯吧。她还这样年轻,怎么甘心就这样让自己的人生望到了头。去东宫自己尽管忐忑恐慌,但总还有一丝的机会。 江婉玉抬眼看了一眼坐在自己面前的徐莺,模样清丽,神态平和,仿若莲花座上的菩萨一样宠辱不惊。 有时候她也疑惑,论起身世来,她比自己还不如,且自己至少还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侍书陪伴,她却是连身边的丫鬟都是知县夫人临时给的。只身一人跟着太子上京,难道她就不会害怕吗? 徐莺还在想该用什么话来回江婉玉的话,却突然发现她一直在打量着她,她不由笑着开口问道:“姐姐为何这样看我,可是我脸上有东西?” 江婉玉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幸好还有你。无论如何,我们总是同出一方的同乡,有你陪着一起,心里便觉得安心了几分。若是只有我一个人上京,我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徐莺笑了笑道:“姐姐万不可这样想,殿下仁厚,听殿下讲,太子妃也是个宽和的人,以后进了东宫,日子只有过得越来越好的。” 江婉玉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恰这时太子使了公公前来向徐莺传话,道:“殿下有旨,今晚会过来和姑娘一起用膳。”说完笑着对徐莺作了个揖,道:“恭喜姑娘了。” 梨香很有眼色的给他塞了一把铜钱,道:“有劳公公了,这些铜钱给公公拿回去喝茶用。”说完才恭恭敬敬的送了他出去。 等公公一出去,江婉玉也跟着站起来,对徐莺道:“妹妹这里怕要忙着,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寻妹妹说话。” 徐莺点了点头,亲自送了她出门口,道了一声“姐姐慢走”。 江婉玉挥了挥手跟她道别,然后便带着侍书回去了。而徐莺则与梨香一起回了屋子。 一进了屋子,徐莺刚刚在小榻上坐下,梨香便迫不及待的对徐莺道:“姑娘,江姑娘这是来跟你示好呢。” 徐莺“哦”了一声,然后坐在榻上做出有兴趣倾听的姿态。 梨香道:“江姑娘的话听着是在跟您感慨自己进入东宫,身无依仗前景担忧,实际上是在跟您说,您和她的处境相似,又都是同出一乡的人,正该结成联盟守望相助,才能在东宫挣得一席之地。” 徐莺笑道:“没想到她不过感慨了几句话,你倒是能听出这许多门道来。” 梨香看了徐莺一眼,道:“我看姑娘不一定就没听出江姑娘的意思来,只是我看姑娘的意思,对她的提议到不像有兴趣的样子。” 徐莺深吸了口气,在小榻上坐了个舒服是姿势坐着,然后才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接受她的示好?” (下半章) 梨香劝道:“这对姑娘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见徐莺对此并没有多少兴趣,梨香将利弊一一展开与她分析道:“以后入了东宫,姑娘是新进人员,又毫无依仗和根据,东宫的其他妃妾免不了要针对姑娘一番,姑娘虽有殿下宠爱,但殿下毕竟不好插手内宅的事。何况殿下要忙着外面的大事,对内宅的事也无法兼顾,姑娘在府里受了委屈,若是常拿这个去烦殿下,免不了要被扣个不明事理的罪名,且殿下听多了也容易厌烦了姑娘,但若不说,姑娘便只能将委屈受着,这也非是长久之计。所以这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借势依附或与别人抱成团,不说远的,至少姑娘被人冤枉时,总有个帮着说话的人。但姑娘若是依附太子妃或东宫其他嫔妾,姑娘身份不足,免不了要成为势弱被驱使的一方,久了容易让自己处于身不由己之地。而姑娘与江姑娘同出一乡,情分不比寻常,况且姑娘比江姑娘得宠,你们抱成团,处于强势位置的则是姑娘。姑娘自己想想,这于您是不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情。” 徐莺心道,梨香说得虽然很有道理,但却不一定全对。 她对这种拉帮结派的事情没有兴趣,不说别的,她的身份决定了她以后能依靠的只有太子,万一若是太子并不希望她们拉帮结派抱团取暖什么的呢,她若这样做了,冷了太子的心才是得不偿失。现在太子对她毕竟没有多深的情分,万一她犯了他的忌讳,他可不一定会给她改正的机会,说不好就直接将她“打入冷宫”了。 况且,无数的宫廷小说宫斗电视剧告诉我们,女人之间的情分、友谊什么的,在遇上同一个男人的时候,那就是浮云,比玻璃还不堪一击。越是身边的人,往自己身后插一刀,才会伤得更重。与其到时候再来后悔伤心,她不如现在好好的讨好太子。太子才是她的衣食父母,让太子喜欢她宠爱她才是王道。 再况且来说,虽说她现在有点像是个“三”,她也还没那么的真爱太子,但她还是将太子当成自己男人的好吗,让她跟自己男人的其他女人相亲相爱好姐妹,时间久了,她不变态了才怪。 徐莺虽然这样想,但也知道梨香不一定会理解自己的想法,说不好还会觉得她的想法可笑,所以干脆什么也没说,直接转开话题道:“殿下就要来了,你帮我梳妆吧。” 梨香知道徐莺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心里叹了一口气,但也不好再多说,只想着等闲了再劝上她两句,接着便虚扶了徐莺到梳妆台前,给她梳妆打扮。 梳妆完毕,再换过一身漂亮的衣裳,坐在屋里等了大概两刻钟,然后外面便传太子来了。 徐莺领着梨香在门口屈膝迎接。 太子看着烛光之下,身前少女清丽脱俗的脸,那薄薄扫了一层胭脂的脸上,仿若是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月华。 太子不由温和的笑了笑,牵了她的手进去在小榻上坐下,半抱着她在他膝盖上坐下,然后问道:“这几日忙,没顾得上你,你这几日可还好,赶路累了吧。” 徐莺一边尽力放轻自己的重量,免得压到了太子,一边又集中注意力认真听他的话,然后才回答道:“谢殿下关心,妾一切都好。马车布置得很舒适,船上住着也很舒服。船很大,妾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这么大的船,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宽的河。” 太子笑了笑,像是听到什么孩子话一样,接着道:“这可不算大,你若见过了打仗用的战船,那才叫大,一艘船可以同时容纳四五千人。” 徐莺心道,没见识,本小姐连载重几万吨的大海轮都见过,载重四五千人算什么。 但面上她还是装出一副孤陋寡闻的模样,面带惊讶的问道:“那不是真的很大。” 太子道:“等有机会,我带你去看过了你便知道。” 徐莺笑道:“好啊,我等着殿下带我去见识呢。” 太子心情好,也不介意她一不经意,就“我”啊“我”的称,笑着拿起她的手捏了捏。 两人在小榻上缠在一起说了会话,接着便到了吃晚膳的时候了。用过晚膳,然后用茶、消食、洗漱,接着自然就是床上运动了。 这几日因为忙着赶路,太子也有几天没有沾过女色了,今晚上的性致也足。 两人上了床,太子一手抱着徐莺,一手解了她胸前的衣带,刚要压下去。徐莺却突然感觉自己身下一热,想到什么,伸手将太子一推,“倏”的一声从床上爬起来,然后便扯着衣衫跑到屏风后面去了。 太子坐在床上,脸色黑了几分。好事突然被打断,太子是有些恼的,何况他长这么大,何曾被女人在床上推开过,他心里顿时觉得徐莺有些不识抬举。 但转念他突然也想到了什么,连忙披上了衣衫从床上下来,对着房间外面喊道:“梨香。” 梨香匆匆的从外面进来,对太子屈了个膝,道:“殿下。” 太子指了指屏风后面,道:“去看看你家主子。” 梨香道了声是,然后便匆匆的进去了。接着屏风后面便传来主仆两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太子走到椅子上坐下,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喝茶一边等里面弄好。 而屏风里面,徐莺看着自己换下来的还带点血迹的衣衫有些无语。这个时候来月事,真没有比这个更倒霉的事了。 其实她的月事前几天就该来了,但却一直没来,她隐隐约约感觉这几天就要来了,但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来。 主仆两人忙活了一阵,换衣、擦洗、裹月事带,穿上新的寝衣,等弄完出来的时候,一刻钟已经过去了。 梨香抱着她换下的脏衣服给她和太子行了行礼,然后下去了。 徐莺看着坐在椅子上悠哉的喝茶的太子,很是脸红的低了低头。她又怕因为刚才推开他的事被怪罪,便又走过去跪下来请罪道:“妾失仪了,求殿下不要怪罪。” 太子放下茶杯,伸手将她拉了起来,道:“不要担心,我没有怪你。” 徐莺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又开口道:“妾不方便伺候,要不殿下您……”话头在嘴里绕了两圈,那句“要不殿下您去江姐姐那儿”到底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太子自然知道她想说却说不出来的那句是什么,有些安抚性的捏了捏她的手,也没有怪她善妒,心里反而有些高兴。 他固然希望他身边的女子个个贤良,但若贤良得能若无其事的将他往外推,可见她们心里根本是没有他,这样贤良,他也不见得就能高兴。 他牵了她的手站起来,道:“我们睡吧。” 徐莺却有些犹豫的道:“可是……” 太子却不等她将话说完,伸手一个公主抱将她抱了起来,直接将她放到了床上,跟着自己也上来,拉了被子给两人盖上,然后拍了拍徐莺的背,道:“睡吧。” 徐莺只好将所有的话吞进了独中。姑姑虽然教导过她们,自己身体不方便伺候的时候,千万不能还将太子拦在自己的屋中。但若是太子非要留下,那也不干她的事了,是吧。 徐莺微微笑了笑,然后闭上眼睛,枕着太子的手靠在他的胸前,沉沉的睡去。 太子看着徐莺微微带着笑意的脸,心中却有另一番的想法。 他心里固然还想要,但刚刚看着她可怜兮兮,一副应该劝他走却不想让他走的模样,实在让她怜惜得很,让他怎么都说不出此时离开的话。何况他最知道那些下人见风使舵的心思,倘若今日他从她的屋子出去,转身却去了江婉玉的屋子,下人们只怕会以为他恼了她故意下她的脸面,等明日怕便会有人跟着来踩她了。 他不是汉武帝,可三日无肉而不可一日无女人,不过是清心寡欲一晚上而已,何必为此引致这么多的麻烦。 他看着已经沉沉睡去呼吸均匀的徐莺,伸手抚了抚她的眉,不由无奈的笑了笑。到底是没什么心思烦恼的小丫头,这么快就睡着了。 他给两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跟着也闭上了眼睛,但却怎么都睡不着,心里想着的却是回去怎么对父皇禀报“灾后复耕”和“水利修复”的说辞。 这次灾后,无论是复耕、水利修复还是百姓重新迁回安居乐业都做得不错,这于他是功劳一件,但在父皇面前,他是应该将这件功劳揽下来,还是推到别人身上去,却是应该好好考虑的。 #### 而同一时间,在京城东宫之内。 太子妃赵娥坐在小榻前,端着宫女递过来的安胎药一饮而尽之后,接着才扶着宫女的手出了外室。 太子离京城时,她刚刚被诊出有孕,而如今她的肚子已经六个月有余了。 她这一胎怀相并不是太好,怀孕六个月,整个人瘦了一圈,如今只有一个肚子凸出来,倒显得肚子尤其的大。会看胎相的麽麽说过,她这一胎多半是个儿子。她第一胎生的是女儿,她也盼着这一胎能生下儿子。这无论于她还是于东宫来说,都是好事。 太子的子嗣太少,到如今也不过只有柳嫔生的庶长子李晅和她生的嫡长女朱曦,东宫需要一个嫡皇孙。 太子妃出到外面,东宫的大总管冯永年已经外外面等着了,见了太子妃,连忙上前两步给她行礼。 太子妃身边的大姑姑*扶了她在小榻上坐下,然后她才开口问冯永年道:“冯公公,殿下是不是送了信回来,拿来我看看。” 冯永年道了一是,道:“这是今日快马加鞭送回来的信,太子妃请过目。”说完将信递了上来。 *上前一步将信接过来,然后又交给太子妃。 太子妃拆了信,一目三行的将两页信看了一遍,接着便将信连带着信封放到了右手边的小几上,接着有些出神。 *见了有些焦急,开口问道:“太子妃,殿下在信中说了什么?” 太子妃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道:“东宫只怕是要进人了。” *一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日太子出巡,是带了两个服侍的人的。看太子妃的样子,想来这要进来的人,怕不是带去的那两人,该是从江南带回来的新人。 太子妃再是贤惠大度,到底是和太子结发的人,丈夫带了新人进门,太子妃心里也不能好受。*想要开口劝太子妃几句,但屋子里人多嘴杂,还有一个冯大总管在,她到底不好说什么免得给太子妃带来麻烦,只好将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 太子妃却已经回过神来,开口道:“这是好事,府里进的姐妹多些,也能早日给殿下开枝散叶。”说着吩咐*道:“殿下一共带了两位姑娘回来,你带人去打扫两个新院子出来,换上新家具新窗帘,一应物件都添齐了,别让两位姑娘初进东宫就受委屈。” *笑着道“是”,跟着顿了一下,又小心的问道:“娘娘,不知您想将两位姑娘安排在哪个院子?另外份例……” 太子妃想了想,道:“西院是还空着吧?将西院打扫出来,她们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将她们都安排在一个院子,她们平日也方便说说话串串门子。至于份例,先照着淑女的份例安排吧。等殿下回来,看殿下的意思再看是否将她们的份例提上来。” *道是,接着带着人出去安排了。 太子妃令冯永年也下去了,接着便靠在小榻上小叹了一口气。 太子带了两个女子回来,先不说她的心情如何。东宫如今人口简单,一妃一嫔一选侍一淑女,如今多添了两个人,又不知这两位姑娘的性情如何,东宫的后院少不得要复杂起来。 太子妃摇了摇头,心道,如今多想无益,当初她知道自己要嫁入东宫时便知道,自己以后要面对的便是这些,何况殿下的脾性是妻妾分明的人,她这个太子妃比历朝历代的太子妃,实在是要轻松得多。   ☆、第九章 九月初八,太子的车驾终于到了京城。 永安帝令大皇子恭王李珲、二皇子简王李瑧并四皇子李珑携旨于皇城外面迎接了太子的回京。 兄弟四人于城门外互相见过礼后,接着未等太子回东宫梳洗去除风尘,太子便被皇帝的一纸诏书召进了宫中。 至于跟着太子一起回来的其他人,比如徐莺和江婉玉,自然是不能跟着去。她们随着太子的车驾,则是被人护送着,一路往东宫的方向而去。 徐莺自始至终都坐在马车里,并不敢往外看。 马蹄声在外面得得得的叫,车轮子轱辘轱辘,马车在皇城内兜兜转转走了有两刻钟的功夫,终于才停了下来。 接着她听到外面有公公略带着阴柔的声音低声问道:“芳姑姑,两位姑娘可在马车上面?” 然后是熟悉的女子声音:“在呢,前头马车的是徐姑娘,后头马车的是江姑娘。” 徐莺听声音便知,那位公公所称的芳姑姑便是在郧阳府伺候太子并教导她们的大姑姑。 梨香在马车里对徐莺道:“姑娘,只怕就要下马车了,您将帷冒戴上吧。” 徐莺点了点头,然后由梨香服侍着戴上了帷冒,将上面的轻纱放了下来挡住面容。 刚刚弄好这些,马车的帘子就突然被打开,然后露出芳姑姑方正而略带些严肃的脸来。 芳姑姑看了徐莺一眼,脸色无惊无波,声音平静的道:“姑娘,该下车了。”说完便抬起手臂让徐莺扶着走下车。 徐莺踩着脚蹬走下来,然后便看到后一辆马车里江婉玉也已经下了马车,头上同样带着白色的帷冒。芳姑姑引着她们走到一个穿蓝色团领衫,长得面白眉清的公公面前。 那公公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身姿挺拔,气质沉稳,唯有面相有些阴柔。徐莺猜他应该是东宫管家一类的角色。 而果然她刚这样想完,便听得芳姑姑对她们引荐道:“这位是东宫的冯大总管。” 徐莺和江婉玉不约而同的对他微微屈了屈膝。他连忙侧身避开,道:“不敢受两位姑娘的礼,两位姑娘请随奴才进府吧。”说完对身边的宫女使了使眼色,让她们过去扶着她们进门。 东宫的宫女将她们一路护送到了东宫西边的一处院子里,院子里面花木丛生但却显得毫无人气,一看就像是许久没人住过然后临时打扫出来给她们住的。 这院子还有个非常通俗易懂的名字叫做“西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院子处于东宫的西边,所以便被称作了“西院”,她很怀疑这东宫里或许还有叫做“东院”“南院”“北院”的院子。 而她刚刚这样想完,便听得芳姑姑对她们道:“两位姑娘先休息吧,等晚上奴婢再过来领两位姑娘去正院给太子妃请安,另再去南院和北院拜见其他几位娘娘。”徐莺顿时就汗了,这太子取名字也太敷衍了事了吧。 芳姑姑说完这些话后,便带着几个宫女下去了。徐莺和江婉玉则各自行过别礼,分左右边进了屋子。 #### 东宫,南院。 太子嫔柳氏听到东宫新来了两个姑娘时,她正在给自己生的东宫长子李晅喂药。 三岁的小孩子正是爱生病的时候,李晅受了风寒却是已经有两三日了。因着太子不在府中,太子妃叮嘱东宫要尽力低调,所以连李晅生病,太子妃见李晅病得不重,便也只是请了外面的大夫开了几贴药,并不肯让人拿牌子进宫请太医。 小孩子病得难受,又不肯喝那苦苦的汤药,便只一直在哭,柳嫔狠着心不哄他亲自喂了半天的药,李晅却是喝一口吐一口,喂了半天也未必喂进去有半碗药。 柳嫔听儿子哭得心肝疼,眼眶都湿了几分,又见儿子不肯吃药,终是放了汤匙,十分无奈的道:“祖宗,你心疼心疼你母亲,别哭了将药喝了行不行?” 李晅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继续眯着眼睛大哭起来,哭得整个脸色都是潮红。 柳嫔无奈的叹口气,最终还是将儿子抱起来哄。 而就是这时候,太子妃派了身边的宫女前来告诉她,东宫进了两位新的姐妹。 柳嫔当着宫女的面没有什么,只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但等太子妃派来的宫女一走,她的宫女玉柳一关上门,她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哼”了一声道:“太子妃瞒得真是好紧,整个东宫里就她是贤惠大度的贤良人,我们都是只会争风吃醋的妒妇。” 太子带了两个姑娘回来,太子妃必定是提前得到了消息,却在人都进府了之后才告诉她们,不就是防着她们这些东宫的侧室弄什么小动作对两个姑娘不利嘛。也太小看了她们,不就是两个毫无根基的姑娘的罢了,值得她们做什么。 柳嫔的父亲是兵部柳侍郎,她和太子妃皆是被皇上赐婚,同时进的东宫,只不过太子妃为正她为侧罢了。但便是这样,她的身份也比东宫其他妾室要高贵几分。 李晅生病,太子妃怕给东宫带了麻烦,不肯让人进宫请太医,柳嫔的心里本就十分不满。外面的大夫医术再好,又怎么比得上医术精湛万里挑一的太医。若生病的是太子妃嫡亲的儿子,太子妃还能这般不将他生病当回事? 其实柳嫔也知道,以太子妃的性子,就算是自己嫡亲的儿子生病,为了东宫,怕也只会让请了外面的大夫进来。便如太子妃现在怀着孕,怀相一直有些不好,但太子不在府中的这些时候,却也是强撑着不肯请太医,只让娘家人私下里送了安胎药来。只是涉及自己的命根子,柳嫔到底是意难平罢了。 加之太子妃瞒着两位姑娘要进府的事,心里对其便越加的不满。 也是她这几日都将精力放在生病的儿子身上了,没发现端倪,之前看着她派人去将西院打扫出来,还以为是她为了固宠要给殿下进人,还私下里讽刺她:“一个好好的太子妃,倒是干起拉皮条的事情来了,从前的端庄贤惠怎么装不下去了。还是国公府里出来的嫡小姐呢,也不怕让人见了笑话。” 如今才知道,原来是为太子带回来的两个姑娘准备的呢。 太子自己带回来的跟太子妃送到太子身边的到底不一样,太子不是好色之辈,但能让太子千里迢迢从江南带回京城来,便知她们至少是上了太子的心的。她跟太子妃的年纪一样,进门最早,这几年太子虽不至于冷落了她,但也实在是不如以前宠爱了。如今再进来两个上了太子心的姑娘,她的宠爱只怕越加稀薄了。 想到这里,柳嫔又不由的一阵心烦气躁。 而另一边,在北院里。 杨选侍在听到东宫要进人时,却是表现得十分高兴,仿佛是自己要纳妾一样,满脸笑容的道:“这是好事啊,东宫人少,太子妃姐姐要管家事儿多,柳姐姐要照顾皇孙殿下,刘妹妹是个嘴闷,我一直嫌找不到人说话,这下好了,多了两位妹妹,我可算有个聊天的人了。” 等过来递话的宫女一走,杨选侍就兴冲冲的召了自己的宫女月儿开了箱笼,寻思从里面找出几样东西来给新妹妹做见面礼。 月儿实在不明白自家主子的高兴劲,见库房里左右无人,不由悄悄的对李选侍道:“娘娘,您是不是伤心得糊涂了?”进来的可是伺候太子的姑娘,她们来了,您怕要越加不得宠了,您不说表现得伤心,也不应该这样高兴啊。 杨选侍却是真的高兴。 太子是元后朱氏所出,而她却是继后郭氏赐给太子的,太子和郭后向来是面和心不和。她虽也是官家之女,但她娘家却是亲近郭后一系的,太子对她向来无感,便是没有新人,太子也不会宠爱于她。 如今东宫多了两位新姑娘正好,将东宫后院里的水搅浑了,她正好看看能不能在里面浑水摸鱼。既然进了东宫,她总不乐意这样沉寂无声的过一辈子。 另一边,同住在北院的刘淑女在听到东宫进人之后,其表现与柳嫔的不高兴以及杨选侍的高兴又有所不同。 来传话的宫女一走,她却是坐在榻上发愁,过了好一会之后,才叹了一口气,然后吩咐自己的宫女小桃道:“你去将我的首饰匣子拿过来。” 小桃道是,然后将她的首饰匣子搬了过来放在小几上。刘淑女拿了钥匙开了锁,打开盖子看着里面一匣子颜色已经有些不大好,有些金子上甚至有些发乌的首饰,不由一阵发愁。 她是宫女出身,既无身份又无宠爱,平日纯靠着东宫的份例过日子。太子妃虽贤惠,但东宫的下人习惯了看碟下菜,份例到了她手上,早已是被剥了不知多少层。便如这些金钗银簪,同样一支碧玉金簪,用的是赤金还是杂金做出来的簪子是不同的,上面镶的什么玉同样影响簪子的品质,而下人们明显不会将好金好玉用在她的份例上。 太子妃管不到这么细的事,便是知道了,只要下人们没有闹得太过,也只会睁只眼闭只眼。而她的这些首饰若是用在给两位姑娘做见面礼上,明显是有些拿不出手。若是个不清楚的,反而还容易让人以为她是在给她们下马威。 刘淑女合上首饰匣子,又是叹了一口气,接着对小桃道:“你去将上个月的时候,太子妃赏下的那两匹烟霞色遍地金的妆花缎子找出来,等一下给两位姑娘做见面礼。” 小桃有些吃惊,接着劝道:“娘娘,您就这两匹好料子了,原是准备了过年做新衣服穿的,这若是拿去送人,您过年穿什么,总不能穿去年的旧衣裳。” 东宫的下人最会迎高踩低,刘淑女不受宠,分到她们院中的料子,不是陈年受潮的旧料子就是质量不好一洗就会掉色的料子,刘淑女平日少出门,在自己的屋中穿这样的料子也就罢了,总不能过年能见太子的时候还穿着这样的料子去。 刘淑女道:“罢了,料子以后总还是会有的,先应付过去这次再说。”何况她当初是那样的状况下进的府,太子见着他便会想起当日的受辱,难道她穿得漂亮了,太子就会多看她一眼不成。 小桃还想再劝,不由道:“娘娘……” 刘淑女却打断她道:“你快去吧。” 小桃知道自己劝刘淑女不动,只好不甘不愿的去了库房,将锁在箱笼里的料子找了出来。刘淑女伸手要拿料子时,还有些恋恋不舍的摸了摸料子,这才交给了刘淑女。   ☆、第十章 徐莺在屋子里,由梨香伺候着洗了一盆澡,又休息了一会,然后便到了傍晚。 有小公公给她们提了晚膳过来,徐莺一路舟车劳顿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然后她在房间里又消息了大概两刻钟,接着芳姑姑便带着人过来请她们去给太子妃请安。 等到了太子妃的正院,芳姑姑让她们正房外面站着,自己先进屋去,接着屋子里传来一阵说话声,再接着没一会,芳姑姑又出了来,对她们道:“两位姑娘跟老奴进去吧。”说完先转身走进去了。 徐莺和江婉玉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绕过一扇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然后便看到一个气质雍容,端庄华贵的女子坐在小榻上面。那女子看起来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身上还挺着一个肚子,或许因为怀孕的原因,人显得有些消瘦。 芳姑姑走到那女子的面前,屈了屈膝,道:“娘娘,徐姑娘和江姑娘带到。” 太子妃对她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面前的两位女子。 看起来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模样姣好,身段娉婷,一个出尘如芙蓉,意态天成,眸光秋波潋滟;另一个清丽如水仙,长眉连娟,皎如秋月。特别是左边的那一个,便是柳嫔都未必有她的好样貌。 太子妃心道,难怪殿下会舍不开手而将她们带回东宫里来,的确美得不可方物,连她见了都要心动几分。 宫女拿了锦垫在她们面前铺下,徐莺和江婉玉跪下来,磕头行礼道:“见过太子妃娘娘。” 那声音一个如珠玉落盘,一个空谷如黄莺,太子妃不由在心里又多赞了几分。 太子妃对她们笑了笑,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不用多礼。”说着让人扶了她们起来,又让人赐了坐。 徐莺和江婉玉道了谢,这才在椅子上坐下。 宫女用甜白瓷的圆盖碗端了两碗茶水上来,等放下后,徐莺才发现里面装着的是白色像是牛奶一样的东西,上面氤氲的还散发出热气。 太子妃笑道:“这是新做好的杏仁茶,你们喝喝看。” 徐莺和江婉玉一起道是,然后各端了一只茶碗喝起来。 那杏仁茶还烫得要命,徐莺刚喝了一口,舌头便被烫得发麻,徐莺连忙将喝到嘴里的杏仁茶咽了下去,然后合回盖子不想再喝。 江婉玉同样是感觉到被烫到了,只是太阳见看到太子妃正笑盈盈的看着她们,便又狠下心忍着烫将碗里的杏仁茶全都喝了下去,然后才放下茶碗。 太子妃见她们都放了碗,笑着开口问道:“这茶好喝吗?” 徐莺和江婉玉皆道:“好喝,谢娘娘的茶。” 太子妃转头看向徐莺,温和的笑问道:“既然好喝怎么不喝完。” 徐莺道:“等放凉了我再喝。” 太子妃笑了笑,道:“是我思虑不周,没想到这茶还烫着。”说着吩咐身边的宫女道:“去给两位姑娘换一碗凉些的杏仁茶来。” 宫女道是,接着很快又将两碗新的杏仁茶端了上来。徐莺这次端着茶碗慢慢的全部喝下。 江婉玉刚才喝下了一碗,其实肚子已经撑了,何况刚才烫了嘴,她并不是太想喝,只是见着徐莺喝了,自己不好不喝,便也端起来慢慢喝了。 喝过了杏仁茶,太子妃又笑着跟她们说了一会儿话。 基本上是太子妃问话她们答,问的大部分都是她们家中的情形,父母做什么的,家中几个兄弟姐妹,念过书没有等等,有点类似人口背景调查。 太子妃的态度很和善,问话也很温和不会令人觉得不舒服,令人感觉不到恶意,有时候听到她们某个方面的有点时,还会出言夸赞几句。比如说徐莺,她说到她自己从小照顾弟妹长大时,太子妃便会拉着她的手拍了拍,赞道:“是个好姐姐。” 做完了人口背景调查,太子妃便又道在江南辛苦她们伺候太子了,如今进了东宫,大家便是一家子的姐妹,要好好和睦相处,继续好好服侍太子,为东宫开枝散叶等等。 太子妃跟她们说了有一刻钟的话,以一句“我就不多留两位妹妹了,若是在府里缺了什么,你让人跟我身边的*说,等闲了可以来找我说说话。我让芳姑姑带你去拜见府里的其他姐妹”作为结束语,接着便让芳姑姑领着她们下去了。 徐莺和江婉玉刚刚走出去,太子妃便问身边的*道:“她们二人,你怎么看?” *沉吟了一会,然后才道:“那位江姑娘看着容貌出众,倒不像是会恃宠而骄的人,对娘娘也十分恭敬。只是那位徐姑娘,看行止对娘娘少了几分敬畏,若是有宠,以后只怕会骄纵起来。” 便如刚才的杏仁茶,江姑娘惧怕太子妃会不高兴,一碗滚烫的杏仁茶能忍着烫一口喝下去,反观徐姑娘,一发现杏仁茶烫热便不愿意再喝了,且认为此举理所当然,没有半点害怕这样做会惹得太子妃不高兴的意思。上位者所赐,便是鸠水毒药,下位者也要心甘情愿的喝下去。便如若是皇上赏赐一碗滚烫的茶水给太子,太子便是被烫得嘴里起泡,也要将这碗茶水喝下去,才能表现对皇上的敬畏和臣服。 徐莺对太子妃无所敬畏,一朝得宠,很难说不会因此持宠而娇,甚或直接对上正院。 太子妃却是摇了摇头,道:“刚才她们的行为,只能说明江姑娘能忍而徐姑娘不愿意忍罢了,这世上会忍耐的人永远比直接表现自己喜恶的人更值得小心。便如这位江姑娘,面上对我这个太子妃恭敬臣服,谁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更会不会因为今日不得不受的委屈而记恨于我。反而那位徐姑娘,不愿意遮掩喜恶的人,便是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便是他日恃宠而骄,我们也并非收拾不了。” 太子妃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又接着道:“罢了罢了,总归这一次二次的也看不出她们的品性,这世上聪明人遍地都是,谁知道这位徐姑娘是不是比这位江姑娘更能演戏呢,再让人多看看吧。后院多了两个人便要复杂上十分,东宫如今正是重要的时候,万不能在此时家宅不宁起来拖了殿下的后腿。我如今怀着孕精力有限,姑姑多上点心看紧后院。” *连忙道是,又保证道:“娘娘放心,奴婢必会将东宫的篱笆扎得紧紧的,更不会让人在府里生出是非。” 太子妃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过了会,又突然像闲聊般的问起道:“你说这两人中,谁才是更得殿下欢心的那一个?” *想了想,没有犹豫多久,便回答道:“是江姑娘吧,江姑娘的姿容实在出挑,怕是连柳嫔娘娘都比不上。” 太子妃笑了笑,道:“那你可就错了,从随去江南的下人口中得来的消息,殿下召人服侍的五天里,有四天都是宿在那位徐姑娘的屋中。” *多少有些不信,问道:“娘娘,您说这会不会是障眼法?” 太子妃自然知道*说的障眼法是什么意思,前朝里便有几位帝王,因怕对心爱的女子盛宠太过召来其他后宫女子对她的嫉恨,引来杀身之祸,便在后宫立了一个靶子,盛宠另外的妃子让其替她挡去嫉恨和杀身之祸。 太子妃摇了摇头,道:“你不了解我们殿下,他是喜欢便宠,不喜欢便不宠的性子,是不会在这上面弄这么多花样的。他就算要护着喜欢的女子,那也只会用另外的方式。” ##### 另一边的徐莺并不知道太子妃和*在背后怎样的评价她,而此时,她和江婉玉正被芳姑姑带着去给东宫的其他几位嫔妾请安。 她们最先去的是南院,但柳嫔却并未亲自接见她们。 她身边的宫女玉柳客客气气的对她们道:“娘娘要照顾小皇孙,不能亲自出来见两位姑娘,怠慢了两位姑娘,望两位姑娘不要见怪。娘娘给两位姑娘准备了见面礼,望两位姑娘不要嫌弃。娘娘说,进了东宫大家便是一家子姐妹,两位姑娘等闲了就过来坐坐。”说着便让人给她们每人捧上了一套首饰和两匹布料。 徐莺和江婉玉恭恭敬敬的谢了恩,又说了“等闲定过来叨扰娘娘”,然后便跟着芳姑姑去了出来又往北院去了。 北院里杨选侍对她们却要比柳嫔亲热得多了,一口一个“妹妹”的叫,左夸夸这个“妹妹”长得好看,右夸夸那个“妹妹”长得漂亮,又道:“一见两位妹妹我便觉得有眼缘,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似得,觉得十分亲近,说不好上辈子我们真是同出一家的姐妹。”说得徐莺差点连鸡皮疙瘩的都出来了。 然后又送了她和江婉玉一人一支一模一样的宝石簪子,笑着对她们道:“这簪子是我进府的时候我母亲给我打的,当时一共打了三支,我当时还说呢,不成双不成对的打了三支,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如今我终于是明白了,我一支,两位妹妹各一支,这可不就是缘分。两位妹妹若不嫌弃,不如我们就以这簪子为媒,结了金兰做姐妹。”说着就要吩咐身边的宫女摆香案认姐妹。 徐莺听得顿时“囧”了,江婉玉也被她的热情弄得有些不自在,最后还是江婉玉说了一句“我们如今本就是姐妹,何须再另外结做姐妹。”,这才让她打消了念头。 徐莺和江婉玉被杨选侍拉着整整说了两刻钟话,这才脱身出来。 等出来后,徐莺和江婉玉对望了一眼,倒是难得的生出了一种“逃命情谊”。 他们最后去见的是同住在北院的刘淑女。 刘淑女话很少,让宫女将两匹料子给她们每人送了一匹之后,接着便有些拘谨的道:“我没什么好东西,这两匹料子两位姑娘拿着吧,两位姑娘不要嫌礼薄。” 徐莺和江婉玉连道“料子很好看,我很喜欢”,然后给她道过了谢。 刘淑女好像确实有些嘴拙,说完这些后好像就不知该说什么了,坐在小榻上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徐莺和江婉玉见状,便连忙告辞出来。 见她们告辞,刘淑女好像也是松了一口气,连道:“那两位姑娘慢走。”   ☆、第十一章 太子自被皇帝宣召进宫之后,接连几日都被留在了宫中。太子未回府中,但宫中却接连传出太子巡视江南有功,被皇上夸奖的消息。又因皇帝突然想起早逝的元妻,便又怜悯起早早失了母亲的太子,怜子情浓,便将太子留在了宫中。 这些消息传出,东宫门前的马蹄声都多了起来,东宫之内无论主子还是下人也都带上了喜色。 要知道当初太子去巡视江南,可都说是太子恼了皇上,才被皇上打发去了江南干巡抚干的事的。要不然,太子好好一个储君,东宫连个嫡子都还没有,只有一个庶出的小皇孙,江南大宅过后流民流寇众多,皇帝却不顾太子的安危,硬是将其派到了江南去巡视水利和复耕情况。 而如今传出这样的消息来,多少表明皇上对太子的态度破了冰,就连太子妃为此都是松了一口气。要知道太子去江南的这几个月,京中关于太子的流言四出,她撑着东宫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无论是她怀孕还是晅儿生病,她连太医都不敢请,就怕做了什么让皇上不喜,再经过有心人的嘴,令皇上更加恼了太子。而现在好了,她总算可以送一口气。 只是太子妃到底比别人要清醒,下令东宫行事要继续保持低调,无论主子下人,不可对人露出傲慢的态度来,违者,杖责二十。 作为在东宫连个名份都还没有的侍妾,徐莺自然机会出门去高调的。而她在东宫跟其他人也不熟,便连西院的院门都懒得出了,之偶尔跟她同住在一院的江婉玉还会时常来串串门子。 而她以前在电视上或小说上看到的,什么太子的妃妾故意找事来打压她啦,或者是送礼拉拢她啦,东宫的下人故意来讨好她啦,或者看她没什么背景故意来踩她啦,这些情形统统没有出现。自她们进来之后,无论是太子妃也好还是东宫的其他嫔妾也好,好像统统忘记了她这个人,完全没将他们当成一回事。而东宫的下人对她们,全都是按规矩办,她们的份例从来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徐莺不由叹道,电视剧和小说果然是骗人的。看,皇家后院真的没有那么勾心斗角步步惊心,日日风霜剑雨如履薄冰啊。 只是徐莺不知道的是,东宫的其他妃妾不来拉拢她或打压她,不过是因为太子如今不在府中,她们还没看清楚太子对她的态度,觉得不值得此时对她们拉拢或打压罢了。就是当日对她们亲热得像亲姐妹的杨选侍,过后也有些后悔。 太子对她们的态度如何还不知,如今就开始拉拢有个屁用,万一太子对她们的态度也就普通,一带回来过后就忘了呢,倒白浪费了她那两支宝石簪子,想到这里她就心肝肉疼起来,恨不得出去将那两支簪子要回来。 而下人们更是了,看他们剥削克扣不受宠的刘淑女就知道,他们真不是那么不偏不倚的。不过是因为不知道太子的态度,现在奉承不值得,但现在踩践人,万一真的是上了太子心,弄不好就得罪了以后的宠妾。所以不咸不淡按规矩办最好。 徐莺懒于出门,倒是梨香常爱揣着一兜瓜子蜜饯点心什么的,出门找人聊天。徐莺对她的行为并不阻止,只是指了自己放在梳妆台上的钱匣子道:“我那里放了有一些碎银和铜钱,匣子没上锁,你平日要用银子的时候,就从那里拿吧。” 梨香也没有拒绝,心安理得的拿着她的银子到外面去作人情。 梨香热情脾气又好,为人大方,又常爱做一些小针线送人,不过几天,就在东宫各个部门都交了一群手帕交,然后听了一耳朵的东宫八卦,回来转述给徐莺听。这其中就要东宫一妃三妾的八卦。 梨香道:“太子妃赵氏是宣国公府的嫡长女,其父亲宣国公如今闲赋在家,不过太子妃的二叔和三叔却是镇守一方的大员。其二叔是湖广总兵,三叔为安庆卫指挥佥事。太子妃在家中为长,有二弟一妹。太子妃由皇上皇后亲赐,于五年前嫁入东宫。其实当年一同竞选太子妃的还有魏国公府的嫡长女沈大小姐,魏国公掌管五军都督府,论起来比宣国公权势还要大些,不过皇上和皇后最终选定了太子妃,而沈大小姐则嫁给了二皇子做了简王妃。” 有时候徐莺不得不佩服梨香探听消息的能力,说起来她和徐莺都是一个年级,同是十五岁,十五岁在现代的话还只是个追着“小鲜肉”跑的初中生,但梨香却能在短短的几日,将太子妃的身世背景父母叔伯的官职都打听清楚了,古人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 而梨香说完了太子妃,又开始跟她普及太子嫔柳氏的身世背景了:“柳嫔是跟太子妃一同进的门,她是兵部柳侍郎的千金。皇上皇后给殿下选妃,一共选了一妃二妾,这二妾中就有柳嫔,另外还有崇安候府宋家的一位庶出小姐,只是这位宋小姐福浅,在进门前的一个月猝然病故了,最终只有柳嫔进门来。” “再有就是杨选侍,杨选侍是郭皇后赐给殿下的,她是杨御史的千金。殿下是元后所出,如今的皇后自己生有四皇子,跟殿下是面和心不和,杨御史却是亲近郭皇后一派的,所以殿下对杨选侍并不喜欢。” “最后是刘淑女。”说到这里,梨香凑近徐莺往小声了道:“说起刘淑女,她的来历倒是有些讳莫如深的,她是宫女出身,可姑娘可知道,她原来是谁的宫女?” 徐莺摇了摇头,睁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看着梨香,等着她说下去。 梨香神神秘秘的道:“她原来是皇后宫里的宫女,而且是被皇上看上了的宫女。但去年万寿节的时候,殿下却被发现喝醉了酒后与刘淑女躺在了一起,后面刘淑女便被皇上赐给了殿下。皇上虽不曾因此罚过殿下,但到底还是冷落了殿下几分。最后还是郭皇后提起过世的朱后向皇上求了情,才让皇上对殿下的的态度缓和了几分,为此朝中人人都称赞郭后贤惠大度无愧国母,与有贤名的元后朱氏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既然刘淑女是这样来的,殿下自然不会看她顺眼,只怕每看她一次便要想起当初的屈辱来。只是因为是皇上所赐,又不能随意处置,便给了个淑女的封号养在了府中,平日连看都不看一眼,听说刘淑女至今都还是处子之身。东宫里人人都知道太子厌恶刘淑女,便也都看殿下的态度下菜,常常克扣剥削刘淑女的份例,太子妃未必不恼她令殿下蒙屈,也并不大管她。刘淑女在东宫的日子,十分不好过。” 说到这里,梨香转头望向徐莺,颇带了些提醒的味道,道:“姑娘,殿下厌恶刘淑女,府里人人都不愿意与她扯上关系,就怕受了殃及令太子也厌了自己。你看,便是跟刘淑女同住一院的杨选侍,却也不愿意跟刘淑女交往的。以后我们,对刘淑女也还是跟着敬而远之的好。”您可千万别因为看刘淑女可怜,就让自己和她扯上关系。 徐莺倒是真的有些同情刘淑女,若说当日太子是遭人算计,那刘淑女就未必不是被人陷害的。任谁也知道,自己一个被皇上看上的女人,再跟着太子是必不会有好下场。只是徐莺也理解,对这样一个让自己受了冤屈被皇上冷落,最后成全了继后名声的女人,太子便是心胸再宽大,那也喜欢不起来,何况刘淑女原本就是郭皇后宫里的宫女。 而对于皇帝来说,他恼的未必是太子跟刘淑女的私情。皇帝见惯了美女,对刘淑女再喜爱也有限,必比不上亲生的儿子。天子多疑,他恼的怕是太子对自己东西的染指。太子今日能染指他看中的女人,他日未必不会觊觎他身下的龙椅。 皇上便是知道太子有可能是遭人陷害的,但因一个“储君”的敏感身份,也不得不让他多想几分,因此对太子心生嫌隙。 从这来看,也不得不说算计之人的险恶用心。这样的算计,便是不能破坏皇上和太子的关系,也会在皇上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这样的事发生得多了,一件一件积累下来,饶是皇上和太子的关系再亲近,但随着皇上的年老和太子的长成,而让皇帝对太子的怀疑不断的增大。 徐莺叹了一口气,皇帝的儿子不好做,尤其是被立为太子的儿子更不好做。看看中国历史上的历朝历代,真正由太子登上帝位的有几个,太子下场不好的例子不要太多。也不知道这个太子的结局如何,可千万别是汉武一朝的戾太子一流,她可不想再死一次。 徐莺看着对东宫的许多事都了然于胸的梨香,不由夸起来道:“梨香,你挺厉害的嘛,这么些时日就能打听出这么多些事情。” 梨香道:“不是奴婢厉害,不过是人人都有一副小心思罢了。她们虽还不清楚姑娘受不受宠的,但这些又不是多隐秘的事,她们便是不告诉我,奴婢在其他地方再多打听一下,也是能知道的,她们乐得送这个人情给我,万一姑娘以后是个得宠的,姑娘就得承她这份人情。且你看,东宫里真正私密且不易打听出来的消息,像是殿下和太子妃的喜好,太子妃与生有皇孙的柳嫔的关系如何,东宫有没有私下的忌讳等等,她们哪一样有告诉过我。这些东西,她们都是准备留着,等看清楚了姑娘在太子心中的地位之后,再决定高不告诉我们呢。” 徐莺听着不由叹道,果然在后宅里混的人,个个都是人精。 徐莺感叹完,接着又听梨香道:“要说聪明,伺候江姑娘的侍书才是真聪明。她是什么也不做,每次奴婢出门的时候,她便算着时间跟着奴婢一起去,奴婢打听消息,她便坐在旁边听。我们千幸万苦不知舍了多少东西打听出来的消息,人家什么也不用花什么也不用做,就在旁边白听了一耳朵回去。看看,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说着撇了撇嘴,道:“也不知道江姑娘是怎么教出来的这么一个伶俐的丫头。” 徐莺:“……”   ☆、第十二章 太子在宫里呆了十天之后,终于回来东宫了。 太子妃在正院安排了家宴,东宫除了一个称病没来的刘淑女之外,所有的妃妾都来了,包括徐莺和江婉玉。 这家宴不像是现代那样,一家人坐一张大圆桌,而是每人前面摆了一张小桌子,每人一席。上首坐的自然是太子和太子妃,她和江婉玉坐在最后。 宴会的开始,是太子妃领着东宫的一众嫔妾,向太子敬酒,祝贺太子平安归来。 太子道一声“太子妃费心了”,然后将口中的酒饮尽。太子将酒杯放下来后,太子妃才端着酒杯,也将酒饮下。 徐莺也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就着酒杯将酒喝下。 徐莺还以为这酒会非常的浓烈烧口,她是怀着喝毒药的心来喝这杯酒的,但喝下去之后才发现,这酒还挺好喝的,甜甜醇醇的,有点像是糯米甜酒。 徐莺喝完之后,还有些回味的咂了砸嘴,然后她便感觉到坐在上面的太子好像看了她一眼。 徐莺抬起头来,然后便对上了他的眼,她正想着要不要对着他暗送一下秋波,或者来一个迷倒众生的笑,结果不等她反应,他却又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跟太子妃说话去了。 坐在对面的江婉玉拿着酒杯看了徐莺一眼,深深的叹了口气。刚刚太子的动作她看在眼里,她以为太子看了徐莺,多少也会望她一眼的,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怎么回应太子的准备。结果,果真是同人不同命。她只觉得,喝进嘴里的酒,什么味道也没有了。 太子回府的第一日,自然是要歇在正院里的。 酒过三巡,家宴将近尾声的时候,大家也都知情知趣,纷纷从正院里告辞。徐莺因为跟江婉玉住在同一个院子,最终结伴而行。 宫女将席面撤了下去,太子和太子妃进了正屋,等在小榻上坐下之后,太子才拉了太子妃的手,道:“这些日子幸苦太子妃了,你放心,太子妃的功劳,我都记在心里。” 太子妃笑了笑,道:“这都是臣妾份内之事罢了,哪里称得上功劳。” 太子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太子妃的手,然后叹了一口气。 当日他奉命去江南,是顶着被皇上厌弃的名声去的,东宫在京里的处境可想而知。他自来知道太子妃聪明,但太子妃自己怀着孩子,却仍要兼顾府里他其他的嫔妾幼儿,其所花的心力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太子看向太子妃的肚子,又问道:“你的肚子有七个月了吧?” 太子妃回道:“七个半月了。” 太子道:“来,让我摸摸看。”说着招手令人撤了中间的桌子,伸手在太子妃的肚皮上摸了摸。 上面的肚皮鼓鼓的,或许感觉到有人在摸他,里面的孩子还动了动。太子不由感到惊奇,俯身下去将耳朵贴在她的肚皮上听了听。 在此一刻,屋里难得的温馨,太子妃低头看着太子的样子,眼神不由温柔起来。 *看着屋里的情形,挥了挥手,将房间里的宫女们都带了下去。 太子听了有一会,然后才坐起身来,然后握着太子妃的手道:“如今我回来了,你也可以卸下担子来,好好养胎,给我生个健健康康的嫡子。”他心里盼望着太子妃这一胎能生下儿子来,东宫的子嗣太少了,尤其缺个嫡子。 太子妃浅笑着点了点头。 太子和太子妃又说了会话,屋里气氛温馨融洽,太子妃本不愿其他的事情破坏了温馨的气氛。只是有些事,身为太子妃的职责却不好不提,她拖了好一会,才开口对太子道:“殿下,新进府的两位妹妹,臣妾安排了在西院里住着,只是不知殿下的意思,便没有给她们提份位,只让她们领着淑女的份例。殿下看,给两位妹妹安排什么份位好?” 太子仿佛这才想起徐莺和江婉玉来,蹙了蹙眉头。 他自然记得徐莺和江婉玉还没有名份的事,只是这毕竟是他回府后第一天来太子妃这里,他本不愿意在此时提出这事来烦扰太子妃,打算过几天再说的。只是既然太子妃提起。太子便顺势道:“徐莺提成才人的份位吧,江婉玉按淑女的份位,太子妃觉得如何?” 太子妃仍是有了小小的吃惊,东宫嫔妾的份位一向是有数的,太子嫔二人,选侍四人,才人八人,淑女十六人,其他没有份位的普通侍妾不算在内。 一个才人的份位在东宫虽不算什么,但徐莺出身不显,论出身甚至比不上江婉玉,但太子却给了她才人的份位,可见这位徐姑娘是真的上了太子的心的了。反而江婉玉,太子对他却是平平。 太子妃虽有惊讶,但到底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违了太子的意思,笑道:“殿下的意思自然是好的。”说着又道:“那我明日便让人告诉两位妹妹这个好消息,也将徐妹妹的份例提一提,另外下人们对两位妹妹的称呼也该改口了。” 太子道:“你决定就是。”说着又道:“这到底不过小事,也不用特意庆贺,给她们两人每人做一桌席面就行了。” 太子妃笑着道是。 两人说完这些事,然后便到了该就寝的时候了。太子妃自己怀着孕不方便伺候,便劝太子道:“臣妾不方便伺候,殿下不如去几位妹妹屋里。柳嫔心里挂念殿下,晅儿也一直念着父亲,殿下不如去柳妹妹屋里看看。” 太子笑道:“你将我看成什么了,难道我在你院里,便非要做些什么不成。如今也晚了,我也懒得走一趟,便过几日再去看柳嫔吧。” 太子妃行事公平且治家有方,太子向来敬重这个正妻,并不愿意让下人以为他扫了太子妃的面子而对其不敬。何况他已知,柳嫔在他不在东宫的这些日子,对太子妃多有不敬,他也打算冷一冷柳嫔,免得她仗着生了晅儿便心大起来。 太子妃还想再劝,太子却先开口道:“好了,你不要多说了,你怀着身孕我晚上不好扰着你,便去偏殿将就一晚吧。”说完便拍了拍她的手,起身去了偏殿。 太子妃只好使了宫女去偏殿伺候他洗漱铺床。 太子去了偏殿之后,*从外面走进来,满脸高兴的叫了一声:“娘娘。” 太子留在正院,哪怕不跟太子妃睡在一个屋子,这也足以表明太子看重太子妃,敬重太子妃,不会扫了她的面子。 太子妃却仍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对*道:“伺候我也歇了吧。” *道是,然后伺候太子妃洗漱,换衣,接着扶了她到梳妆台前坐下,帮她拆着钗环。 *一边梳头一边道:“娘娘,如今殿下回来了,皇上对殿下的态度也软了,您也可以歇一口气了。” 太子妃听着也是松了一口气,太子不在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再坚强,再强撑着侯府,但却仍是觉得缺了主心骨,睡觉都不安心。如今太子回来了,她就像是有了柱子的脊梁,东宫便是再水心火热,她也觉得安心了。 太子是她,是整个东宫的主心骨,没了太子,她们什么都不是。 *又道:“娘娘,您的肚子也该请太医看一看了。之前殿下不在京中,您怕宫里的那一位作祟,连太医都不敢请,只吃着国公夫人悄悄送进来的安胎药。如今殿下回来了,还是请个太医来看一看才能令人放心。” 太子妃道:“我知道了,你明天让冯公公拿着太子的对牌进宫将李太医请进府里来吧。”说着想了想,又道:“你让他明天下午再请进府里来,明天上午,你让人去宣国公府将国公夫人请进府来。” *道是,然后不再说话,帮着太子妃卸了钗环,服侍她歇下了。 而此时在南院里,柳嫔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着步,等看见玉柳匆匆的从外面进来,连忙上前两步望着她问道:“怎么样,殿下来了没有?” 玉柳看了柳嫔一眼,小心的道:“殿下已经正院歇下了。” 柳嫔听着不由扯了扯手上的帕子,脸上露出幽怨的表情来。 太子妃不能伺候,她院子里有晅儿,她以为太子便是不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会看在晅儿的面子上,过来看一眼的。哪知道太子却是想要给足太子妃脸面。 玉柳安慰她道:“娘娘不要伤心,等明日殿下定会来探望娘娘和小殿下的。” 柳嫔道:“谁知道会不会来呢。”说着走到房间的椅子上坐下。 她甚至不知道,太子是不是在为她之前跟太子妃作对的事在生她的气。她向来知道太子耳眼通天,便是他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他也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知道太子的脾性,向来不敢跟太子妃对上,哪怕她生了东宫唯一的皇孙。但那时她是实在太生气了,晅儿生病,太子妃却不愿意进宫请太医,说是怕皇后对太医身上动手脚。但皇后再如何,难道敢光明正大的残害东宫的皇孙不成。加上太子妃有身孕,很难不让她怀疑太子妃是不是对晅儿起了坏心,怕他挡着了她肚子里孩子的路,恨不得他能趁机病死了。 她心里对太子妃有了埋怨,所以才会几次对太子妃不敬。早知如此,她当时应该克制点的,何况后面证明,晅儿也确实是没有什么大碍。 柳嫔叹了口气,对玉柳挥了挥手,道:“晅儿还在等着她父王来看他呢,你去哄了他歇下吧,跟他说他父王在忙,过几日定会来看他。” 玉柳道是,然后便去了偏殿。   ☆、第十三章 徐莺第二天的时候就被告知自己成了才人了,因为东宫还在实行低调政策,所以东宫并没有给她们开席庆祝,只是太子妃给她们每人送了一套首饰,同时吩咐厨房让给她和江婉玉每人做了一桌席面。 徐莺被封,比起徐莺来,明显是梨香表现得更加高兴。等太子妃使来传话和送礼的人一走,梨香就急急忙忙的笑着对徐莺屈膝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徐莺发现,“娘娘”这个词在大齐这个朝代真的是很普遍的叫法。受电视剧和小说的影响,徐莺以前一直以为只有皇帝的妃嫔、太子妃和亲王妃才能被称之为“娘娘”,到了这里才发现,只要是皇家后院里有名分的女人,不管是正妻还是小妾,一律被称为“娘娘”。比如现在的她,尽管只是一小小的太子才人,一样可以称之为“娘娘”。 徐莺对自己的受封,也不能说不高兴,反正她这辈子都是被绑在太子身上的了,有名份总比没名份来的要强。 比起徐莺这边的高兴来,江婉玉那边的心情就要差了一层了。 虽然受封淑女她也很高兴,但听到徐莺受封的是才人时,她的心情却又小小失落了一下。她们两人一同进的府,但如今却有了高下之分,何况江婉玉一直以来自觉自己无论才情容貌或是家世都不比徐莺差,如今这样的情形,由不得她失落几分。 江婉玉不由叹了口气。 江家虽不是什么权势之家,但家中也小有富贵,家中奴仆成群,她也是自小使奴唤婢长大的,最知道下人们迎高踩低的性情。只怕过不了多久,这东宫的下人们就知道,在她和徐莺两人中,该选择哪一边靠了。 不管徐莺和江婉玉这边如何,太子妃却没将这看成大事,而此时,她正在招待自己娘家的母亲宣国公夫人赵章氏和妹妹赵嫦。 赵章氏拉着女儿的手道:“……殿下回来,娘娘您也可以松口气了。这些日子您顶着个肚子撑着东宫,我这个做娘的看着,不知道多心疼。” 太子妃此时对着母亲难得露出小女儿的姿态,笑着道:“都是女儿不孝,累得您和父亲跟着担心。” 赵章氏挥了挥手,道:“做父母的哪有不担心儿女的。”说着又问起道:“娘娘的安胎药吃着可还好?” 太子妃道:“还好,幸得母亲的药,若不然,我和孩儿怕是撑不到现在。” 赵章氏道:“娘娘这样总归不是办法,外头请的大夫医术终归不如宫里的太医,还是该请太医看一看才好。” 东宫遭皇帝冷淡,行事只能尽力低调,何况如今郭后把持后宫,墙草随风倒,太子妃并不十分敢信任宫里的太医,所以平日使唤的都是从外面请进来养在东宫的民间大夫。 可能是耗神过多的原因,虽有大夫调养,太子妃的身体仍是逐渐瘦弱了下去。赵章氏怕她胎儿不稳,便寻了几个保胎的偏方,配齐了药材带进东宫给太子妃。太子妃令府里的大夫看过,确定这些药材没有问题,且确实有利于保胎,于是便令人煎了服用。太子妃用过这些保胎药之后,倒确实觉得身体和肚子里的孩儿都好了些,便时常服用,倒是将府里大夫开的安胎药扔到了一旁。 太子妃感念自己母亲一片慈母之意,笑着道:“母亲放心,已经让人去请了。” 赵章氏道:“那就好。” 母女两人又说了会话,接着赵章氏犹豫的看了太子妃一眼,然后才凑近了太子妃,欲言又止的开口问道:“听说殿下这次带了两个姑娘回来?” 一直端坐在旁边显得有些意兴阑珊的赵嫦,在听到赵章氏谈起东宫新进的两个姑娘时,不由竖起了耳朵,用心的听了起来。 太子妃点了点头,道:“按殿下的意思,一个封了才人,一个封了淑女。”说着顿了顿,道:“有新人进来也好,东宫人少,殿下子嗣稀薄,新人进来帮着开枝散叶,于东宫也是好事一件,何况两个姑娘看着也都是本份的姑娘。” 赵章氏看太子妃说话的语气并不勉强,这才拍了拍太子妃的手,欣慰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你是太子妃,未来的国母,就该有这样的心胸。不过是两个的妾室而已,便是得殿下的宠又能如何,你只管好好为殿下打理好后院,有了太子的敬重,再生下嫡子来,又有宣国公府做你的后盾,任何人都撼不动你的地位。万不能学了那些小家子气的人,跟几个妾室去计较,没得跌了身份。” 太子妃神色如常的道:“我知道轻重,母亲。” 倒是旁边的赵嫦听着不由垂下了眉头,手捏紧了手上的袖子。 赵嫦见太子妃和赵章氏轻声细语的说话,自己今日心事重重,也没心思□□她们的话头里面去,便站起来对太子妃和赵章氏道:“姐姐,母亲,我想去外头站一站。” 赵章氏听着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却听太子妃已经神色温和的道:“去吧,但别走远了。” 赵嫦道是,然后出去了,等走到外面的廊下站了一会,这才深深的吐出一口郁气。 刚转头想要走到庭院别的地方站一站,却看见太子正巧来了正院,正站在院子门口与守门的小太监问了几句什么,等听了公公回答说赵章氏和赵二小姐在,便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去, 赵嫦看见后不由高兴的弯嘴一笑,然后急忙的走了过来,对着太子屈了屈膝,轻快道:“见过殿下。” 太子点了点头,道:“是嫦儿啊,来看你姐姐?” 赵嫦笑道:“是呢,母亲在里面和姐姐说话,我在里面插不上嘴,又是坐不住的性子,便出来院子站站。” 太子道:“太子妃最近幸苦,你和国公夫人常来和她说说话。” 赵嫦温柔笑道:“我也希望能常来陪陪姐姐呢,只是怕来得勤了,会让殿下烦了我。” 太子蹙了蹙眉,心觉她这句话说得不妥。她来看太子妃能跟烦他有多少关系,她便来了他也不定能碰见她。又见她看着她,笑容羞涩目光亮丽的模样,多少有了些不喜。 只是她到底是太子妃的妹妹,太子不想损了太子妃的脸面,便只道:“你陪太子妃说说话吧,我先走了。”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 赵嫦却突然叫住道:“殿下。” 太子回过头来看她一眼,想听她说什么。 赵嫦立刻露出一个甜美娇俏的笑容来,用天真的语气问道:“殿下,听说您从江南带了两位姑娘回来,不知那两位姑娘长什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她模样不差,加上这幅天真娇俏的表情,倒是显出一股少女的风情来。但太子却听得皱起了眉头,眼神凌厉的看着她道:“嫦儿,你管的事情太宽了。” 一个国公府的小姐,管到了太子后院的小妾来,便是太子妃的妹妹,那也是僭越了。 赵嫦连忙屈下膝来请罪道:“殿下恕罪,臣女只是有些好奇。” 太子自然能看出她那点小心思,小姨子肖想姐夫,这样的事便是在皇家,那也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太子也不再理她,转身从正院离开。 赵嫦慢慢直起身来看着太子的背影,神情却有些黯然,但过了一会,想到了什么,却又慢慢的亮了起来。 太子妃在里面,对外面发生的事情自然一概不知。她与赵章氏说过了话之后,等赵嫦进来,才又笑着跟她说了几句话,因都是亲近的家人,太子妃说话便也没什么顾忌,还笑着打趣赵嫦“是大姑娘了,该差不多找婆家了”“想要寻个什么样的婆家,跟姐姐说说,姐姐帮你相看”之类的话来。 而赵嫦要么是低着头羞涩的笑却不说话,或者就是面带红霞的说一声“姐姐真坏,我不理你了”,母女三人在屋里,一时倒是其乐融融。直到在东宫里一起用了饭,太子妃这才令人送了赵章氏和赵嫦回去。 太子妃之后歇了一会午觉,等醒来之后,*便进来与她禀报道:“娘娘,太医来了。” 太子妃扶着腰坐到小榻上,道:“让他们进来吧。” 来的一共是三位太医,以为姓李,一位姓吴,一位姓秦,都是太医院里擅长小儿妇科的太医。 三位太医轮流给太子妃诊了脉,吴太医和秦太医诊过之后,俱都是面带忧色,对太子妃道:“娘娘耗神过多,胎儿似有不稳之兆,为了皇孙计,该好好调养才是。”唯有李太医,扶脉的时候比吴太医和秦太医都要久一些,脸上先有惊诧之色,但只一瞬间,却又换上了跟其他两位太医一样的担忧之色,跟两位太医说了同样一番话。 只是太子妃到底还是看到了李太医脸上的那一刹那惊诧,只是不动声色,等三位太医商量出一个药方,出了太子妃院子之后,太子妃才对身边的*道:“你寻个理由去将李太医留下来,我有话要问他。” *看着太子妃的样子,心里有疑,但仍是恭顺的道了一声是,然后出去了。 本来已经出了太子妃的院子,却被*以给太子妃制定食谱为名拦下来时,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在皇宫生存,最忌讳的就是陷进一些阴私里面去,只是自己努力想要避开,有些事还是要找上门。 自己这一家,以后怕是要不太平了。 不管李太医的心里如何想,最终还是跟着*回了太子妃的院子。 太子妃见了他,也不多啰嗦,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说吧,刚刚在我的脉相里看出了什么不妥,不要想着欺瞒我,你骗不了我。” 李太医沉默了一会,最终道:“我观娘娘的脉相,虽表面看像是耗神过多调养不及导致底子有亏,从而危及皇孙。只是微臣细看之下,娘娘的脉相,倒似乎是中毒之相。” *听了心中一惊,开口道:“不可能,太子妃的每样吃食都是我亲自查验且让人验过毒的,为了不出意外,东宫里养了几只怀孕的母狗,给太子妃吃的每样东西都先让母狗试过。这正院更是围得跟铁桶一般,脏东西根本进不来,怎么可能会中毒。” 李太医低着头没有说话,而太子妃则是一动不动的看着李太医,脸上平静得吓人。 过了许久许久之后,她才开口道:“我中的是什么毒,什么时候中的,东宫内养着也有大夫,为何其他的太医和大夫都看不出来,只有你能诊出来。” 李太医缓缓道:“这应是一种从西域传进来的慢性毒药,中毒者的脉相初时并不显,只是服用后人渐虚弱消瘦,瞧着倒像是耗神过度导致元气不足,唯有连续中毒二三月之后,脉相中才微见端倪,只是未见过这种毒药的,却也不会往中毒方面想,只道是元气大亏所致。我观娘娘的脉相,中毒应有三月以上。因这种药只长在西域,在中原十分罕见,因此大齐见过这种毒药的大夫并不多,这才极少人能诊断得出来。微臣也是因年轻时曾走访过西域,在西域见过这种毒药并见过中此种毒的人,这才发现娘娘脉相中的异状。” *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好半天之后,才自言自语道:“我们是哪里被人钻了空子。” 太子妃面上却显出了些许异状,仿佛已经知晓了问题出现在哪里,好半天之后,才开口道:“*,去将宣国公夫人送进来的安胎药拿出来给李太医看看。”   ☆、第十四章 *看着坐在小榻上什么话也不说的太子妃,面上担忧,心里更是悲痛。 李太医已经离去多时了,而太子妃从太医走后开始便保持着如今这个不说话的姿势,脸上看不出悲伤也看不出愤怒,但因为是如此,更令得*伤心。 过了许久许久之后,太子妃才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想我赵娥自诩聪明,没想到最终会死在自己的亲妹妹手里。” *听着,顿时忍不住哭起来,双膝跪在地上扑在太子妃的膝盖上,道:“娘娘,您万不可这样想,娘娘福泽深厚,必会长命百岁的……”只是想到刚刚李太医的话,她却怎么都再说不下去。 太医说得清楚,太子妃中毒已深,怀孕更会加速体内毒物的蔓延,如此下去怕是熬不过生产的时候,便是能顺利将孩子生下来,孩子在母体带了毒素出来,怕也是个体弱多病的。但若是没了孩子,太子妃尚能多熬些日子。 *想劝太子妃先想个法子将孩子落下来,过后慢慢调养身体解了身上的毒,再重新打算孩子的事。只是想到皇家自来孩子的命要比母亲的命珍贵,这种事心里可想却不能宣之于口,*终是没有说出来。 太子妃却仿佛看出了她在想什么,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又替她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声音平静的道:“我知道你对我忠心,但皇家的子嗣比母亲娇贵,况且便是没了他,我也不过只是多熬些日子罢了,最终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这个孩子在我肚里,我日日感受着他在我的肚子里一点一点的长大,我盼望着他出生,盼着他继承我的血脉,而我又怎么忍心为了自己活命,剥夺了他出生的机会。” *劝道:“娘娘,李太医都说,便是娘娘硬要保他,也未必能平安将皇孙生下来,娘娘何必……” 太子妃叹了一口气,道:“若真是如此,那便是我们母子两人的命吧。” *不由喊了一声“娘娘”,说着又骂赵嫦道:“真是该死的二小姐,您可是她的亲姐姐,您自小就疼爱于她胜于自己,她心思怎可这样的狠毒。” 太子妃心里也有些悲凉,姐妹之情于她来说,到底抵不过太子对她的吸引,和身为太子妃所带来的权势和富贵罢了。 她自小有副玲珑心思,不是不知道这个妹妹对殿下有了别的心思,只是她不忍母亲跟着担忧伤心便一直没有点破,以为等到了年纪给她选一门可心的婚事,她慢慢的也就将太子这一截给放下了。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会对自己这个亲姐姐下手。 太子妃拍了拍*的肩膀,道:“好了,起来将眼泪擦了吧,免得等一下让宫女和太监们看到了要起疑,且我还有事情要交代你。” *道是,这才擦了眼泪站了起来,立着听太子妃的吩咐。 太子妃道:“你明日去宣国公府将国公夫人请过来,记得只让国公夫人一人来便可。”说着深叹息一声,接着道:“谋害皇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若是让殿下知道,便是连我也担待不起。便是太子能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宣国公府,怕也会失了太子的君心,我们得将这件事告知宣国公府,一起做出应对的法子。”说着心里对赵嫦又不由失望了几分。她做出这样的事,何止是对她这个姐姐狠毒,她分明是为了自己连家族都不顾了。 太子妃继续道:“嫦儿是必不能让她进入东宫的,她这样自私狠毒的性子,便是嫁进东宫,对宣国公府也只是百害而无一利。何况她连我这个亲姐姐都能下得了狠手,进了东宫,哪里能放过东宫的子嗣。我也不忍让她进来坏了殿下的子嗣。” 她和太子夫妻四年,对太子不是没有夫妻感情的,她怎么能任由她进来坏了太子的后院和他的子嗣。 “我若一去,太子继妃怕不会再出身在宣国公府,太子有了新岳家,保不济就会冷落了旧岳家,为了让国公府和东宫的联系不至于淡了,哪怕是为嫔为妾,宣国公府也需再送一位姑娘进来。何况我若走了,东宫也需要有个人能替我看顾着我的曦儿和肚子里这个孩子。我的命不知能撑多久,须得让宣国公府尽快准备。” *看着到如今还一心替娘家打算的太子妃,不由悲从中来。 太子妃道:“我这一生虽短暂,但也享受过了这无上的权势和富贵,嫁了这世上最好的丈夫,我不枉来此世上走一遭。”说着深吸口气,对*道:“好了,你将我吩咐你的事情好好记着。” *哽咽着开口道:“娘娘放心,您说的这些奴婢都记着,奴婢明日一早便去宣国公府将国公夫人请进来。” 太子妃点了点头,最终叹了口气道:“只怕我终是不得已要骗殿下一次了,只望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真相。”说着便有些凄苦的笑了起来。 #### 此时正院发生的事情,太子自然不知,此时他正在徐莺的院子里,坐在小榻上指着自己带来的两个宫女一个太监道:“这三个人以后在你院子里伺候,你安排些事情给她们做吧。” 徐莺指着自己道:“给我的?可是我这里够人使唤啊。” 从她进了东宫之后,太子妃就给她拔了四个宫女四个太监使唤。她一个人其实真的使唤不了这么多个宫女太监 太子看了她一眼,道:“给你你就收着,哪有这么多的废话。” 他亲自给她选的人跟太子妃拔给她使唤的人能一样吗,太子妃再贤惠,也不会替她精挑细选使唤的下人。他在皇宫长大,最知道伶俐聪明下人的好处。身边有个聪明的下人,主子不知能省下多少工夫。 堂堂太子亲自给她挑下人,他这样替她操心,若是别人早就该感激涕零受宠若惊了,她倒好,给他来一句“我这里够人使唤。”,简直是在扫他的面子,觉得他闲的蛋疼瞎操心? 不过他又想到莺莺不过平民出身,以前在家中怕没使唤过丫头,怕不知道这些道道,这样一想倒也是情有可原。 再想到她在遇到他之前,在家中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动手做,小小的身骨不知受过多少的苦,他又不由觉得同情和怜惜,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怜悯,握着她的手道:“你放心,你以后再不用受苦了。”有我在,必会让你过上富贵至极的生活。 徐莺却被太子这深情款款的眼神看得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若她刚才没有看错,太子应该是觉得她蠢觉得不爽来着,她还在想自己哪句话让他觉得心里不爽了,还担心惹恼了他自己是不是要失宠了,结果转眼,太子便又深情款款充满怜悯的看着她了。 她哪一点值得人怜悯了?因为觉得伺候她的人少,所以觉得她好可怜。 这样一想,她突然觉得太子在自己的印象里又打开了一扇窗,会因为觉得伺候她的人少就觉得她好可怜,心里简直是装满了红心,这样的你真的好有爱哦。 于是,她也深情脉脉的回望着太子。 付出感情能得到回应总是能令人愉悦的,太子看着徐莺的样子,不由笑了笑,捏了捏她的鼻子。又看她含情脉脉看着他的模样十分可爱,正打算凑过去亲一亲她的脸的。 结果这时候徐莺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推开太子道:“等等,殿下也给江姐姐送了吗?” 无数的小说和电视剧告诉我们,枪打出头鸟,她可不想做这只出头的鸟。 太子却十分不满的瞪了她一眼,真是会破坏气氛。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她是不是在吃醋呢,于是笑了笑,道:“放心,给江淑女的不如我给你的这三人,是我精挑细选的。”说着像是怕她继续误会般,又道:“若是单单只给你赐了下人,到底太打眼了些,你现在根基还不稳,容易因此遭来嫉妒。你要明白,在我心里,你和江淑女是不一样的。” 徐莺在听到江淑女也得了下人时,心里便放心了下来,但接着又听到太子的一番解释,她又有些半明白半模糊的点了点头。 太子看着她有些迷糊的样子,只觉得可爱,不由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将她抱紧了些。 当日在郧阳,他本是只打算带她一人回来的。只是想到带她一人到底显得打眼,她家世微卑,这样的显眼于她无半点好处。加之那时他身边的人时常在他跟前提起江淑女的好处,他知道哪些人的小心思,于是干脆顺势将江婉玉也带了回来。 想到这里,太子又低下头来对徐莺道:“我本是想给你选侍的份位,只是你现在根基不稳,站得太高会引来别人的嫉妒,对你没有什么好处。你争气一些,早日生下孩子来,我也好以生子有功为由升你的份位。” 徐莺看了看太子认真的眼,听着他类似告白的话,心里经历起一场波澜惊涛。 这是太子第一次跟她说这样的话,她一直知道太子对她好,但也仅认为是比江婉玉要好一些而已。 这就好想第一次听到别人说喜欢你,话题太惊悚,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己就被对方说的话给撞懵了。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难道,或许,可能,也许,她是太子的真爱? 果然是穿越女的光芒照大地。 她顿时觉得心情都明朗了起来,有些傻笑的看着太子点了点头,道:“哦!” 太子见了,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道:“真是个傻子。”   ☆、第十五章 太子这一晚,自然是歇在徐莺房中的。 徐莺感动于太子的真爱,这一晚便伺候得格外卖力,两人做得性致高昂的时候,徐莺还主动翻身将太子压到了身下,跨脚坐到他腰上然后趴在他胸前,将他胸口上面的两颗小豆豆咬了两口。 在床上的时候,一般都是太子主动攻略徐莺被动承受,这么出格的举动徐莺还是第一次做。结果咬完抬起眼去瞄太子的反应的时候,太子居然像是被吓愣了。 想到古人的接受程度,徐莺顿时怀疑,自己不会是表现得太奔放了吧?太子会不会觉得她不够清纯太过荡漾了。 徐莺还是很怕失宠于太子的,吊着心慢慢抬脚想要从他身上下来, 结果太子却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眼睛血红发亮,直起身双手抱住她的腰,然后他下面的老二就闯进来了,上面还学她刚才的样子,在她胸前时轻时重的咬啊咬,偶尔还凑到她的耳朵旁,说一些让人耳红心跳的话…… 真的,好羞羞哒…… 到了第二日早上,徐莺面带□□脸带羞涩的送了太子出门,鉴于昨晚和谐的一夜,太子临走的时候,还特流氓的在她脸上抹了一把,然后跟她道:“我晚上再来看你。” 徐莺目送着太子出了院子,这才提脚进了屋。然后便坐在小榻上托着下巴,一脸思春的模样。 梨香见了,不由笑着道:“娘娘,现在天儿还早,您要不要再回床上睡一会。”昨天晚上是她在值夜,听昨天晚上屋里的动静,想来娘娘现在应该还是累的。 徐莺却觉得自己精神得很,一点都不累,于是摇了摇头道:“不用了。” 旁边的杏香见了,笑着对徐莺道:“娘娘,要不您做会儿针线,娘娘若是亲手给殿下做些小东西,殿下见了一定很高兴。” 杏香便是昨日太子送来的两个宫女之一,另一个宫女叫做梅香。都是徐莺昨晚循着梨香的名给她们新取的名字。太监没有改名,仍叫洪全。 梨香虽然很担心杏香和梅香的到来会顶了她在徐莺身边的位置,但这两人到底是太子赐下的,她倒是不敢对她们有什么不满。何况她和徐莺两人此时在东宫,根本是盲人抓瞎,许多事情还真的依靠她们。 她的前程靠得是徐莺,徐莺好了她才能好,徐莺若是不好了,她就是做成了她身边的第一人又有个毛用。想开之后,她对杏香和梅香便也能恭敬相待了。 徐莺正陷入感动于太子真爱却无以回报的苦恼中,听到杏香的建议,她想了想,便开口道:“那你去将我的针线篮子拿出来,我来绣个荷包。” 杏香笑道:“那我来给娘娘画花样。” 徐莺点了点头。 徐莺的女红水平还是很不错的,这主要得益于原身原本的技术好,若是让未穿之前的徐莺来,她就只能绣幅十字绣。 徐莺和杏香讨论起荷包上应该绣个什么,该用什么丝线等等。 梨香见她在这里插不上话,于是干脆出去干别的事。没事跟别的小宫女大麽麽们聊聊天也好,说不定就能听到些有用的事,而且做这种事她在行。 如今杏香和梅香的能力还没显出来,但能让太子看中的,必不会是什么无能之辈,这给了她危机感,她不能让娘娘觉得她没用,若不然,她迟早要被杏香和梅香比下去的。 而她这一去,倒还真的被她打听出点什么事来了。 在徐莺将手中的荷包绣了三分之一的时候,梨香回来了,颇有些神秘的对徐莺道:“娘娘,我听说宣国公夫人今日又来探望太子妃娘娘了。” 徐莺兴趣索索的道:“来了就来了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宣国公夫人来东宫探望女儿,这再正常不过,而她又不可能借宣国公府的势,她来跟她有个半毛钱关系。 梨香见徐莺没明白她的意思,开口解释道:“娘娘,宣国公夫人昨天刚来探过太子妃,今日又来,您不觉得有些奇怪。”就是母女两人感情再好,也极少说连着两日来探望出嫁的女儿的,何况太子妃嫁进的还是东宫。梨香继续道:“我听说太子妃昨天请了太医,太医走了之后,太子妃跟*姑姑两人在房间里说了许久的话,您说,这两者之间有没有关系。”说着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怀疑说出来:“您说,太子妃娘娘的胎会不会有什么不好?” 徐莺手上的动作一顿,心里不由道,不会吧? 而她再想一想梨香的话,倒又觉得真有这个可能。 杏香却有些刮目的看了梨香一眼。因着梨香是跟着徐莺从小地方进来的,她一开始还是有些轻视梨香的,如今看她进府短短的时间,便能有这样的手段打听出这些事来,还从这些细节中推论这样的事,可见她也是不能小觑的。 想到这里,杏香开口道:“娘娘,不如让洪全出去打听一下,洪全机灵,认识的人不少,以前在内务府学规矩的时候,洪全可是跟太子妃院里的小福子小喜子拜过把子的。” 徐莺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道:“还是不要了,这事涉及到太子妃,我们还是少打听为妙。”若是万一弄个不好,闹出一个窥视主母的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太子未必喜欢她太多小动作,万一让太子觉得她不安分厌了她,那她可没地儿哭去。 娘娘却小着声音劝她道:“娘娘,在皇家,有些事看起来跟谁没多大关系,到最后说不好却会被牵连上。便比如说太子妃这事,太子妃的胎儿若是真的不好,若是有心人想故意将这跟府里其他的嫔妾牵连上呢,这后者说不好就遭了无妄之灾。”说句不好听的话,太子妃在外面虽然一直有公正贤惠的名声,但谁知她内里是怎么样的人。在皇家里,外表良善宽厚内里毒如蛇蝎的人不要太多。 若是太子妃眼见自己的胎儿保不住了,干脆利用孩子顺便除掉一个自己看不顺眼的嫔妾,谁能保证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当然,徐才人现在这种程度,还不到让太子妃感到有威胁的时候,太子妃若真想除掉一个,最可能遭殃的是柳嫔。但徐才人若想在东宫生存下去,必须做到的就是耳听八方,做到对所有的事都有所防备。 徐莺却是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开口道:“不会吧?”太子妃看着真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但想着想着,她也觉得她不能给太子妃打包票。无论是前世还是现世,她之前的生活的环境都十分简单,遇到最勾心斗角的事,也不过是家里的李姨娘撺掇着徐秀才给徐田氏没脸,或者哄得徐秀才只喜欢她生的徐宝一个儿子。 她和太子妃也不过只见过几次面,她又没有一眼看穿人心的本事,哪能知道她真正的性情。 杏香继续道:“另外,娘娘也不必担心,洪全不过是找小喜子小福子叙叙旧磕磕牙而已,光明正大的去,谁能说什么。何况小喜子小福子在正院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太子妃和*未必能注意得上他们。但有时候就是这些没什么存在感的人物,却能不经意露出那么一两句消息来。” 徐莺最终想了想,对杏香道:“那你让洪全能打听便打听,不能打听也不要勉强,千万不要搅和进太子妃的事情里面去。” 杏香道:“娘娘放心,洪全机灵着呢。” 徐莺点了点头,又道:“拿些银子给洪全带上,让他用得着的时候不要节省。” 杏香道是,然后拿了个荷包装了几两银子,然后出去找洪全去了。 #### 不管徐莺这边如何猜测正院的事,但宣国公夫人赵章氏来了东宫之后,太子妃摒退了众人,在屋子里与赵章氏单独说了有两个钟的话。 她们在屋里说了什么无人知道,但赵章氏从太子妃院里出来的时候却是眼睛红红,面带黑色,脚步匆匆的出了东宫,然后直接回了宣国公府。 回了宣国公府之后,她是带着人直接去了赵嫦的院子。 赵章氏进来的时候,赵嫦正坐在绣架前做女红,绣的是一副百花争艳,正中的那一棵牡丹绣得尤其娇艳出彩。 见到赵章氏带着人直接进来,赵嫦有小小的怔愣,但她在太子妃的事情上自诩做得隐蔽,便不曾想到事迹败落,于是从绣架上走出来,对赵章氏屈了屈膝,道:“母亲。” 赵章氏看着她,眼中的怨愤都能直接杀死人。她对身边的麽麽使了使眼色,她身边便出来将屋里伺候赵嫦的丫鬟都带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赵嫦看着赵章氏的动作,这才有些心悚起来,望着赵章氏正想说什么,赵章氏却脸色乌黑的瞪着她,伸手就给了她一巴掌,骂道:“孽障。” 她这一巴掌用了十二分的力气,赵嫦被打得差点站不住,后腿了几步,好在扶住了桌子才没有让自己摔下来。她的脸上瞬间就浮现了五个手指印。 赵嫦转过头来看着赵章氏,问道:“母亲,我做错了什么?” 赵章氏怒道:“你还敢问,你对你姐姐做了什么?” 赵嫦的脸上瞬间变了颜色,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掩饰了神色,故作平静的道:“母亲,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姐姐,姐姐怎么了。?” 但这一瞬怎能逃过赵章氏的眼睛,她看着她的眼神更加的恨怒起来。在回来之前,她还存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希望是大女儿想错了,不会是小女儿做的。如今,却是什么都不用问了,她的表现足以说明一切。   ☆、第十六章 赵章氏看着她,厉声道:“你姐姐自小就疼你,她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子毒害她。” 赵嫦捂着一边的脸颊回过头来,眼中含着泪,看着赵章氏道:“母亲,我知道你更喜欢姐姐,但您也不能为了姐姐就这样冤枉我,女儿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做。” 赵章氏道:“还在狡辩,你以为你做的事能瞒天过海。真是又蠢又毒的丫头,早知道你是这幅德行,当初你生下来,我就该一把将你掐死,省得你祸害亲*害家族。” 赵章氏此时是真的杀人的心都有了。 连个嫡亲的女儿,她的确更看重喜爱长女。 当初长女出生,接连给她招了两个儿子来,让她在宣国公府站稳了脚跟。何况长女自小聪明大方体贴,谁见着都没有不夸她懂事的。而怀小女儿的时候,却因为怀相不好自己怀得极为幸苦,后面更因为难产导致她伤了身子,以后再不能有孕,她对小女儿自然有了些不喜,也不像对长女那样喜爱看重。 但便是这样,她也衣食无忧富贵不愁的将她养大了,她自认为没有哪一处对不起她,何况娥儿自小就心疼她这个妹妹,常劝着她多关心这个小女儿。但没想到,她的心思却能这样的歹毒,不仅是对嫡亲的姐姐,却是连家族都不顾了。 谋害皇嗣是什么样的罪名,若被殿下和皇上知道,看在宣国公府的功勋卓著的份上,便是能免于抄家灭族,宣国公府却是也不能再保持这样的权势富贵。 赵章氏眼神眦目的看着赵嫦道:“你以为去掉了你姐姐,你便是能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吗,简直是做梦,没有家族为你庇护运筹,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赵嫦猝然抬起头来,看着赵章氏,脸上大惊失色。 她很清楚,她若想要坐上太子妃,少不了家族的运筹安排,但听母亲的意思,便是姐姐死了,她们也不会让她成为太子妃。 不会的,赵嫦不由的在心里安慰自己。她算计得很清楚,没了姐姐,赵家适合成为太子妃的只有她赵嫦一人。二叔家中没有嫡出的姑娘,三叔家中的嫡出堂妹今年只有十一岁,还不到婚假之龄,四叔家中倒是有一位跟她同年的堂妹,但四叔是庶出,那位堂妹身份不够。宣国公府能够有资格成为太子妃的,只有她这个身为宣国公嫡女的赵嫦一人。 宣国公府为了东宫下了那么多的苦心功夫,绝不可能会让太子妃的位置旁落她家。她敢对姐姐出手,何不是明白这点才有恃无恐。此时父母无论对她有多么失望恼怒,但父亲醉心权势,为了宣国公府,最终也一定会妥协的,会让她在姐姐去后成为下一任的太子妃。 想到这里,赵嫦不由令自己稍稍放心下来。 赵章氏仿佛知道赵嫦心中所想,在心里骂了一句“蠢货”,然后便不再想和她多说了,转头看着自己的心腹麽麽道:“传令出去,二小姐规矩没学好冲撞了我,让人好好看着二小姐,不许让她踏出这个门子。”说完转身便出去了。 而她身边的白麽麽则出去叫守在门外的丫鬟叫过来吩咐了几句之后,这才跟着赵章氏回了正院。 等回了院子,赵章氏刚沾到椅子,便忍不住的再次拍了桌子,怒道:“真是该死的贱丫头,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将她活活掐死。” 白麽麽使了使眼色,令屋里的丫鬟下去之后,这才对赵章氏劝道:“夫人,您先消消气,如今还是想个法子好好应对才是正经。” 赵章氏听着她的话,令自己好好沉静下来,过了会才吩咐白麽麽道:“你让人去二门看着,国公爷一回来,便让人将他请到我院里来。” 发生这样大的事,是根本不能瞒着国公爷的,太子妃生产就这两个月了,若是太子妃真的过不去,宣国公府必须趁着这两个月尽快做好部署。 白麽麽自然知道事情轻重,连忙道是,然后便出去安排了。 等到晚上宣国公赵蓟回来,一眼便看到了赵章氏使来请他去正院的丫鬟。 他是知道赵章氏的为人的,不会像那些小妾那样,为了争宠便派人来二门截人,她这样急切的请他去正院,必是有要紧的事。 想到今日赵章氏去了东宫,他不由想到太子妃是不是有什么不好,急忙快步去了正院。 赵章氏毕竟是出身大户,行事稳重,等宣国公到了正院的时候,她已经镇定下来了。她甚至面色不惊的给宣国公行了礼,将他请进内室坐下,这才令人将屋里的人都带了出去,又让白麽麽在门外守着,这才将今日太子妃跟她说的话,赵嫦做的事原原本本的跟宣国公说了一遍。 宣国公听完后,也是直接甩了桌子上的一个茶碗,怒道:“蠢货!” 赵章氏连忙跪下来跟宣国公请罪:“公爷,都是妾身不好,是妾身没有教导好二丫头,才令她做下这样罪恶滔天的事,都是妾身的错。”说着红了眼睛,又低头拿了帕子擦起眼睛来。 宣国公心里是有些责怪赵章氏的,教导子女,打理后宅,这是她身为国公夫人的职责,如今她没有教导好赵嫦不说,连赵嫦有着这样的心思,她居然一点不知道,更让她对太子妃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不过他也清楚,赵章氏向来有些疏于次女的教导和关心,更甚至有些漠视,不止是她,就是他也更喜欢事事周全睿智大方的长女,何况如今事情已经发生,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最重要的还是思考好下面该怎么做。 宣国公叹了一口气,将赵章氏扶起来道:“罢了,这件事也不能全怨你,你是二丫头的生母,总是不愿意将她往坏处想的。” 不能全怨她,那便还是有些责怪她的。 赵章氏心里叹了一口气,但也不再分辨什么,就着丈夫的手站起来。 宣国公问道:“娘娘的身体坏到了什么程度?” 赵章氏低着头不说话,宣国公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怕是情况真的是坏到了十分的程度。 宣国公又问道:“那小皇孙呢,能不能保住?” 赵章氏深叹了一口气,道:“这只能看天意了。” 这比宣国公预料的要好一些,沉吟了一番,开口道:“有半分的生机也是好的,只要小皇孙能平安的生下来,情况便不算太坏。” 赵章氏听着丈夫的话,心里不由有些悲凉。于这些男人心中,妻子儿女的性命甚至比不上他们对权利的汲汲热衷。娥儿现在性命都不保,丈夫对女儿的性命不见多担心,却只担心皇孙能不能平安生下来。 赵章氏心里虽这样想,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与宣国公道:“太医说过,若是现在放弃小皇孙,娘娘倒还有一丝的生机。只是娘娘说了,哪有不顾儿女自己活命的母亲,何况小皇孙对国公府的重要意义,娘娘说了,便是拼尽全力,她也要尽力将小皇孙保住生下来。” 女儿注定要被家族所放弃了,无论是她还是女儿,都改变不了什么。既然如此,她只望着宣国公府能多记着女儿为家族所做的功劳,在她去后,也不至于轻易被人忘记。 宣国公对太子妃说的话很是满意,同时心里也露出一丝愧疚。长女到底是长女,顾全大局,懂事聪明,会为了家族牺牲小我。接着他又想到只顾着自己那点小利,不顾家族的赵嫦,心里不由更加厌恶了几分。 “娥儿……”宣国公叹了一口气,又道:“家里都会感念她的深明大义的。” 宣国公府却有些轻嘲的弯了弯嘴角,人都没了,感念又有什么用。 只是很快,她马上令自己断了这些消极的念头,谈起正事道:“公爷,若是太子妃有个万一,您看我们如今该怎么应对。” 宣国公府闭着眼睛沉思起来,赵章氏也没出言打扰她的思考,过了好一会,宣国公睁开眼睛,眼神却渐渐清明起来。 宣国公叹息一声,开口道:“嫦儿的性子做了太子妃自会给国公府招祸,族中其他姑娘的出身不足以匹配太子妃的身份,看来我们少不得要放弃太子妃的位置了。” 说着他心里便觉得肉疼,当初为了辅佐长女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国公府花了多少的力气,如今轻轻巧巧就让赵嫦给弄没了。凭长女的手段以及看重娘家的性子,只有生下嫡子,待太子登基成为国母,宣国公府何愁不能手握权势。宣国公府如今有了跟赵章氏一样的心思,早知今日,当年赵嫦一出生的时候就该将她掐死。 宣国公继续道:“是嫦儿给娘娘下毒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令人去李太医的老家,将他在家乡的妻儿老母控制住,然后他就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了。且李太医最擅长小儿妇科,一事不烦二主,娘娘的胎就交给他照顾。令人告诉她,若是小皇孙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看他的妻儿老母就给小皇孙殉葬吧。”这话中考虑的全是宣国公府和小皇孙,却是一点没有提到太子妃。 赵章氏心里不由又可怜了女儿几分,然后才道:“公爷放心,这些事娘娘都明白且都安排好了,娘娘还吩咐了,李太医的事情我们国公府不好直接出手,最好另外寻个看起来与国公府不相干的人去做。” 宣国公再心里再次将长女赞了几分,到底是国公府用心培养起来的,想事情永远要比她其他的姐妹周全几分。 宣国公点了点头,又道:“你去明日再去东宫提点太子妃几句,她肚里的皇孙虽为嫡,但到底不是长,何况小皇孙以后若是没了母亲的护持,路子只会走得更加艰难。不如趁着这次,将他走的路面扫平一些。” 赵章氏一听就明白,宣国公这是想要让太子妃将中毒的事牵扯上柳嫔,顺势铲除了柳嫔和其所出的大皇孙。 只是这件事上,太子妃看起来另有打算,赵章氏只答应道:“我将公爷的意思传给娘娘。”但却并不替太子妃打包票会听。   ☆、第十七章 赵章氏又问起道:“公爷,若是娘娘真有个万一,咱们府里该怎么打算,要不要再送个姑娘进东宫去?” 宣国公问道:“娘娘怎么说?” 赵章氏道:“娘娘的意思是在族里再找个容貌和见识皆出挑的妹妹送进去,这一来若是继妃进门,有新太子妃从中周全,东宫免不了对新岳家要比对旧岳家亲近,家里有个姑娘在东宫,在殿下面前时不时提上宣国公府一二句,总不至于让殿下疏远了国公府。这二来,同出一族的姐妹,也能在东宫看顾小皇孙几分。” 宣国公府沉吟了一番,然后问道:“夫人觉得,送谁进去合适?” 赵章氏道:“府里适龄的姑娘只有姝儿和二弟家的媛儿,公爷看,是不是在这两个孩子中选一个。” 宣国公却摇了摇头,道:“姝儿不成,她那骄纵轻狂的性子,进了东宫只会令殿下生厌。至于媛儿……”宣国公默了默思考了一番,最终也是摇了摇头,道:“她那性子被二弟妹教导得太安静老实了些,何况模样也不出挑。”国公府送姑娘进去,是为了争宠的,模样不出挑性格又老实不会争取,这样没有存在感的女孩,送了也是白送。 赵姝是宣国公的庶女,其姨娘在宣国公面前颇为得宠,因此对赵章氏常有不敬。赵章氏不喜她,但也不想跟个妾室计较,只是在她生下一双儿女后,以不忍其母子分离为由,让其亲自教导自己的一双女儿。 一个得宠便轻狂的姨娘,教导出来的一双儿女是什么德行简直可以预见,这对庶出的女儿简直就是让赵章氏用来表达自己贤惠大度的。而这次也一样,宣国公虽有些好色,但大事上可不糊涂,知道赵姝的性子是不适合进东宫的。赵章氏主动提出赵姝作为人选之一,也不过是为了向宣国公表明自己对庶出的孩子也是十分疼爱的,一心为的是国公府着想。 而在跟宣国公说之前,她心中也已经初步有了人选,便是二弟家的庶女赵媛。只是听宣国公的意思,对赵媛并不满意。赵章氏不想在这事情上拂了宣国公的意,何况赵章氏也觉得赵媛的性子太软弱沉闷了些,怕不容易讨男子喜欢。 赵章氏道:“若是她们两个不成,那便只能在远一些的旁支里面找了。”说着叹了口气,道:“说起来府里的姑娘也不少,我们一房就有三个,二弟一房两个,三弟一房也有三个,加起来也是近十个姑娘,怎么到了要用的时候,反倒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姑娘来呢。” 宣国公却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道:“我记得老四家里还有个姑娘吧,今年好像是,是十五岁,名叫婳儿的?” 宣国公这样一说,赵章氏则马上想起来,因为赵四老爷是庶出,又因为当年闹着要娶了一个望门寡妇,最终被老国公爷所厌,早早的分了家出去,打发他在四川一个极贫瘠的县里做了县令,这一做就是十几年。 因这位赵四老爷常年并不回国公府,又与宣国公非同母的兄弟,倒是常将他忽略了。 但赵四老爷四时八节也是会让人送年节礼回来的,赵章氏也能从送礼的下人口中听到些赵四老爷的消息,便道:“是叫婳儿,也的确是十五,不过这孩子生在冬月,便还没行及笄礼。听说这孩子十分能干,听送节礼的婆子讲,如今四弟家中都是这位小侄女在管家理事,小小年纪,不仅将家事打理得仅仅有条,还在外面给家里找了几处营生,几年下来就将四房的产业翻了几倍,家中下人就没有不赞她一声“能干”的。我对比了这几年四弟那边送回家的年节礼,确实比从前贵重了许多,且礼备得也精致巧妙,听闻都是侄女儿帮着四弟妹备下的。” 宣国公又问道:“模样如何?” 赵章氏道:“你知道她这十几年都长在四川,我倒是不曾亲眼见过,但听下人讲,却真是倾城国色牡丹之姿。四弟四弟妹的模样都出挑,想来这多少是有些可信的。”说着又问道:“公爷,您可是打算让四弟膝下的这个侄女进东宫。这侄女好是好,但有一点儿,四弟跟您可不是同一个肚子出来的。” 宣国公却并不多在意,道:“我和四弟虽是异母,但到底都是姓赵的,何况四弟膝下就她一个独女,她没有兄弟帮扶,若她聪明,就该知道,只有紧紧抱紧国公府,才会有她的好处。若她不聪明,随时舍了她也不觉得可惜。” 说完顿了一会,又对赵章氏道:“我给四弟写封信,你尽快安排人去四川,将侄女接回来。” 赵章氏见宣国公既已决定,便也不再多说,便道:“是,妾身明日便去安排人。” 宣国公点了点头,又道:“另外,还有嫦儿也该处理了。她是我亲女儿,我不忍做出弑女的事情来,找户人家将她远远嫁了,令她这辈子不得再回京城来。” 再是不喜,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赵章氏心中为她叹了口气,然后才道:“公爷放心,嫦儿的事我会办得漂漂亮亮的,不会令外人怀疑的,更不会令嫦儿在外面乱说话。” 宣国公满意的点了点头。 ##### 这一边宣国公和赵章氏在夫妻夜话,而另一边的东宫里。太子在知晓太子妃今日请了赵章氏进府之后,到晚上时也来了正院。 太子妃自怀孕后气色便十分的差,她接连两日请了娘家人过府,也让他怀疑是否太子妃的胎儿有什么问题。 太子进来的时候,太子妃正在做小衣裳,有一针每一针的绣着,看着倒想是有什么心事,直到太子走到她面前了她才发现,然后连忙要起来行礼。 太子按了她的肩让她重新坐下,道:“你怀着身孕,就不要站起来行礼了。”说完拿起坐到她另一边的小榻上,拿起针线篮子里的衣裳看了看,道:“怎么突然想起做小衣裳了,这些事交给宫女们做就好。” 太子妃笑道:“孩子总要穿一两件母亲亲手做的衣裳才好,这样才不会忘记母亲的味道,何况我闲着也是无聊。” 太子心思一向通透敏感,太子妃这话让他感觉多少有些像是在交代后事。她转头看了看太子妃,但却看她噙着笑看着她,面容温柔,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她再看了看小几,见那上面还摆着一件已经做好了的衣裳。 也是小孩子的衣裳,三四岁的小女孩儿穿的,一看便知道是给他们的长女曦儿做的。这让太子更加笃定太子妃的胎儿有不妥,至少不像他想的那样乐观。 太子像是随口的问起道:“你今日请了太医来,太医怎么说?” 太子妃淡笑道:“太医说孩子长得很好,只是臣妾身体弱了些,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好好调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太子知道太子妃向来嘴严,便也不在多问,坐着跟太子妃说了会儿话,然后便说他先回去了,过几日再来看她。离去之前,他还对要起来送他出去的太子妃道:“你不用特意起来送我出去了,让*送我就行了。” 太子妃笑道:“多谢殿□□贴。”然后便转头去吩咐*送太子出去。 这次如太子妃想的那样,*并没有很快回来,太子妃看着手中的衣裳,许久之后,才深深的叹了口气。 *将太子送出了正院之后,直接就被请着去了太子的昌德殿,然后太子问她道:“太子妃的身体究竟如何,你一五一十告诉我,不得隐瞒。” 太子的贴身太监郑恩还在旁边威胁道:“姑姑,您是东宫的老人了,知道欺瞒主子的下场,您还是老老实实的告诉殿下的好。” *犹犹豫豫的站在那里,显得有些为难。 郑恩又道:“殿下是娘娘的夫主,没有不盼望着娘娘和小皇孙好的,若是因你的隐瞒最后导致娘娘和小皇孙出了什么事,姑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我向来佩服姑姑的忠心,姑姑对殿下实话实说,也是为了娘娘好。” *听到这里,连忙跪下来,对着太子道:“殿下恕罪,并非奴婢不说,而是娘娘嘱咐了奴婢万不能告诉殿下,以免殿下跟着担忧。其实娘娘的胎儿确实是不好,李太医今给娘娘看过后说,娘娘因怀孕时劳累过度和费神过多,在孕中又缺于保养,伤了胎儿和母体根基,怕是,怕是……” 太子看着她,厉声问道:“怕是什么,快说。” *这才道:“太医说,娘娘怕是未必能熬过生产。”   ☆、第十八章 *从昌德殿里回了太子妃的正院,太子妃还坐在小榻上做着小衣裳,见她回来,使了使眼色让身边的人都退了下去,然后才问道:“殿下问你了?” *点了点头,然后道:“奴婢都照娘娘吩咐的说了,我看殿下也是信了的。” 太子妃点了点头,然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她知道按家中父亲的想法,定是更希望让她将事情牵扯到柳嫔身上去的,母凭子贵,子已母卑,母子本就是相辅相成的关系。若是柳嫔的品德出了大问题,晅儿也便不能再威胁到她的孩子了。 只是柳嫔对她虽常有不敬之处,但到底不曾做过十分过分的事,何况晅儿是殿下的子嗣,她也做不出伤他的事。 何况她这事冤枉成是柳嫔所为,不比让太子以为她是为了东宫劳累耗神所致来得更有好处。太子是重情之人,为此心里对她必会怀有歉疚,若她真熬不过这一关去了,太子必会将这些歉疚补偿在她的孩子身上。只有让殿下的心里有他们,才是确保他们地位的最好方式。 只是,太子妃有些羞愧的闭上眼,她到底是骗了太子一次。 她知太子最恨人欺骗他,她曾在心里发誓,此一生必不会欺骗于他,她会全心全意做一个值得他信任的妻子,只是没想到,最终她还是不得已要违背自己的誓言。 过了一会之后,等太子妃重新睁开眼,眼睛已经变得清明,脸上回复平静,对*道:“不要大意了,太子是聪慧之人,他这次能轻易信了我们,不过是因为我做事一向公正公允,且从不曾骗过他。”太子妃叹息一声,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喃喃道:“但愿殿下一辈子不会发现我这次欺骗,便是有一天欺瞒不过,也但愿他能原谅我。” *心疼道:“娘娘放心,殿下一向信重于您,必不会起疑的,便是发现了,看在您对东宫的功劳,也会谅解您的。”她是自小伺候太子妃的人,太子妃出阁跟着进了东宫伺候,她最知道太子妃对殿下的感情,欺骗太子,太子妃心里比任何人都难过。 太子妃道:“但愿如此吧。” #### 到了第二日,太子便从宫中请了几位太医出来,连着他在外面寻来的几个有些名气的大夫,一起带着进了太子妃院中,让他们给太子妃看诊。 *看着那些太医和大夫轮流着给太子妃扶脉,心里不由有些小小的担心。虽然李太医说过太子妃所中之毒并不常见,且症状不明,但也不能保证这些太医和大夫中,会有像李太医那样,曾经见过这种毒的。 倒是太子妃一脸平静,十分配合太医和大夫的诊脉。 好在这些太医和大夫的说辞跟昨天的吴、秦两位太医并无二致,唯有一位安太医和孙大夫说得要严重些,说太子妃身子大亏,若调养不及,怕有产厄之灾。 太子听得不由面色沉了起来,太医和大夫皆有些战兢不敢多言。 过了好一会之后,太子才开口道:“开方子吧,太子妃该怎么调养,几位也商量出一个方法来。” 几位太医和大夫皆道是,七八个人围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商量了一阵,最终确定了一个方子,又跟太子说了太子妃修养期间该少思少耗神多静养。 太子点了点头,又将太医大夫们定下的方子拿在手上看了看,确定没什么问题后,留了两位大夫专门养在东宫,协助太医专门看顾太子妃的身体之外,便令人将其他的太医和大夫都恭敬的送了出去。 等太医和大夫走后,太子和太子妃坐在小榻上说话。 太子握着太子妃的手,安慰她道:“事情没到最坏的时候,太医和大夫不是说了吗,你只要好好调养,你和肚子里的孩儿都会好的。” 其实太子也知太子妃的情形有些不容乐观,只是为了不让太子妃多想,还是尽量往好的方面安慰她。 太子妃笑道:“殿下不用安慰臣妾,臣妾不是那种经不住事怕死的人。何况有殿下对臣妾的这份心,不管最后臣妾的结果如何,臣妾也觉得值了。” 太子却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太子妃的鬓发。 堂堂七尺男儿,国之储君,不能给自己的妻子挡风遮雨就算了,反令妻子为了自己,落得损耗元神身体大亏,甚至有性命之忧,太子不由升起一种无力感和无能感。 太子妃像是知道太子心中所想,伸手将他的手拿手上,双手握着它,眼神温柔的看着太子,仿佛是在安慰丈夫,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 太子妃不想太子总想着她和孩子的事心里不好过,便说起另外的事转移他的注意力道:“殿下,臣妾既要静养,怕是要无力管家,臣妾想另托一位妹妹替臣妾暂管一段时间,你看如何?” 太子在内宅的事情上向来尊重太子妃,便开口道:“你想让谁来管?” 太子妃道:“殿下看徐妹妹如何?” 莺莺啊,太子不由有些踌躇起来。 莺莺进府不足一月,怕是连府里的情形都还没有搞清楚,何况她出身甚微,在家中怕没有管过这样的复杂的后院,她只怕未必能管得下来。若万一管家没管好,在下人中失了微信,以后想要在下人中立起来,只怕是难了。 太子妃又接着跟太子解释道:“按说柳嫔应该是最合适的,有子有身份,只是柳嫔行事向来小心,若知道臣妾身体不好,怕不愿意掺和这事,不一定愿意接下管家这件事。杨选侍是皇后赐下的人,臣妾不放心用她,刘淑女就更不必说了,她在自己院里都立不起来,哪能管这么一大家子。徐才人和江淑女相比,自然是才人更合适些。才人更得你的宠,下人有所顾忌,总会更好管些。” 太子仍是有些犹豫,太子妃像是知道太子心中所想,开口道:“殿下放心,臣妾必不会令才人在下人中失了面子的。如今东宫已有法度旧例可循,管起来并不难,我身边的*和唐麽麽等人都是能干的,按说让她们管也是能管得过来的,只是她们到底是下人,名不正言不顺。”翻译成大白话,其实就是想借徐才人的名头使使。 太子想到东宫确实也无其他合适的人选,便对太子妃道:“后院的事,太子妃决定就是。” 然后到了下午,刚刚午睡起床的徐莺便被请到了太子院中,太子妃非常和蔼又非常郑重的跟她说,我很看重你,于是有个很要的事情交给你,我最近要安心养胎,所以决定让你暂时替我管一段家。 徐莺听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了,我进来还没一个月啊亲,我现在还没点到管家这项技能啊亲,你真放心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亲,你就不怕我搞砸了。 太子妃看着徐莺睁着圆鼓鼓的眼睛,一脸受惊吓的样子,不由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不用担心管不好家,我会让*和唐麽麽帮你的,你若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和唐麽麽。” 然后徐莺明白了,原来不过是让她来当傀儡皇帝的,名义说是她管家,但*和唐麽麽才是摄政王。 但当傀儡皇帝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徐莺张口想拒绝,结果太子妃却令人直接将三箱对牌搬出放到了她的面前,对她道:“这是府里的对牌,你收好。府里的对牌分甲乙丙三种,甲对牌是出入东宫用的名牌,乙对牌是支取物件用的,丙对牌是支取银子用的,具体怎么用法,我让*跟你说。”弄得徐莺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徐莺看着那装在箱子里堆得慢慢的对牌,只觉得像是烫手山芋,犹豫了一会之后,才打着商量问道:“不如让江姐姐也帮着一起管,江姐姐从前是管过家的,不比我什么都不懂,有她在,也好提点我一二。” 太子妃却温和的笑了笑,道:“一事不烦二主,况且两个人一同管,下人们反而容易拿不定主意该问谁拿主意,反而容易乱了套。妹妹这些日子就幸苦些,这也算是对东宫的功劳了。” 徐莺还能说什么,只能令人扛着三箱对牌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等到晚上太子来了她的院子,太子站在桌子前写字,她不由在他背后走来走去,嘀咕来嘀咕去的都是一句:“我真的没有管过家呀,万一管不好怎么办,要是管砸了要遭人笑话的。” 徐莺本是想让太子看在她可怜的份上,免了她管家这件事的。结果太子听了半天,不由摇着头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笔,拉过她抱着一起坐到椅子上,笑问道:“你就这么不想管家?” 徐莺心道,废话,这种傀儡皇帝,手上拿权的不是她,有了坏事背黑锅的一定是她,且还是一个代理的,等太子妃生完孩子还要交还回去的,这种没有半点好处的苦差事,她图什么呀,谁爱干干去。 当然,她对太子的说辞就要婉转一些了,低着头弱弱的道:“若是妾有这个能耐,妾是很愿意为殿下和娘娘分忧的,只是妾怕管不不好,最后反而连累得殿下和娘娘要替我收拾烂摊子。况且殿下也知道,我性子弱,恐怕镇不住下人。” 太子抱着她笑道:“其实管家也没什么难的,你只需记住,你是主子他们是下人。他们若不想干,内务府多的是向来东宫伺候的下人。况且太子妃不是让*和唐麽麽协助你了,好好管,若管得好了,我赏你。”然后便是一副“我看好你”的眼神对着她。 徐莺顿时弱了,连太子都不愿意帮她,她还能拒绝吗? 其实太子也有自己想法,徐莺虽只是暂时担个管家的名头,但跟府里的下人总会有一二分的机会接触,接触得多了,说不定就能留下一二分的香火情,这于莺莺也是有好处的。   ☆、第十九章 东宫第二天就知道了东宫暂由徐莺管家的事了,府里少不了议论纷纷起来。 柳嫔听到这件事时,正躲在自己院子的佛堂里念经,玉柳絮絮叨叨的跟她道:“娘娘,您何必非得在此时说什么要念经祈福,若不然,如今管家的就该是你了,哪轮得到一个刚进宫的徐才人。” 柳嫔放下木鱼看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你以为这是什么好差事,这个时候,请我管家我都不去。”太子妃身体有恙,她这个时候凑过去管家,说不定什么时候有一盆脏水泼到她身上,别忘了,她可是生了太子长子的人。再看看徐莺,说得好听是管家,不过是个傀儡罢了,有什么好羡慕嫉妒的。 玉柳见柳嫔不高兴,只好闭上嘴不再说什么。 而另一边杨选侍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弯起一个嘴角,笑眯眯的道:“这是好事啊,我初次看徐妹妹时,就觉得她才能出色,定能辅佐太子妃管好府里的,太子妃娘娘慧眼识珠。” 杨选侍一直被认为是皇后一派的人,此时自然也不愿意掺和进管家这件事上去。只是到底心里忍不住酸溜溜的,于是说话的时候便不由自主的给徐莺设了个陷阱。徐莺一个小户人家出身的人,怕是连家都没管过,哪里能管得了一个东宫,她现在将她抬得越高,万一管家管砸了,只会显得越丢脸无能。 等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又不由叹了一口气。她娘家虽是站在郭后一派的,但她哪里不知自己现在的富贵前程全靠太子,哪里敢做对不起东宫的事,自她进东宫以来,更是尽量少跟娘家人接触。 其实太子和太子妃未必不明白,不过是因着她的娘家人迁怒于她,又不敢用万一做赌罢了。 说着她又不由怨气杨家,当初说好是等四皇子成亲后送她去给四皇子做侧室的,结果最后却将她送进了东宫,弄得她在东宫的身份如此尴尬。不说她在东宫深受冷落这几年,现在连个出身卑微,身份不如她的徐莺都过得比她风光,偏偏她的娘家人还想让她给传递东宫的消息,想得倒是挺美。 太子万一被四皇子比了下去,留给她的下场不是死就是青灯古佛,她才不相信娘家人说的,等四皇子大事一成就给她县主的爵位呢,当真她这么好骗。就算真能让她做县主,那也比不上皇帝的妃嫔。 杨选侍在这边一时埋怨太子太子妃冷落她,一时又埋怨娘家人不将她当女儿看,越想越不开心。 而这边徐莺收了对牌之后,则真是的万事不管,十分称职的让人挟着以令诸侯,万事*和唐麽麽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她只管伸手发对牌。 徐莺自娱自乐的想,往开了想,这工作倒真的不难做,没事吃吃茶发发对牌,还时常能听到下人的奉承,比她在现代的公务员工作还要轻松。 *和唐麽麽虽知道她管家只是个名头,但明面上还是很尊重她的,对她十分恭敬,要做什么事的时候也都会明白的说清楚原由,然后才问她拿对牌。凭这一点,徐莺对*和唐麽麽这两个摄政王就讨厌不起来。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想欺她无知,想撺掇她去跟*和唐麽麽对着干,打掉*和唐麽麽好自己上位的。 她们拿的是府中一条看似不合理的罚例来跟她说,说的是为了防止下人互相推诿,言明底下人若出了差错,上面管着她的人也要跟着受罚,且要比犯错的人罚得更重。比如说下面人差事出了差错要罚俸一个月,那上面的人就要罚三个月。 来撺掇她的是管厨房的褚麽麽,她道:“……娘娘,像老奴管着偌大一个厨房,下面的人怎么一点错都不凡,下面人都算在老奴头上,老奴身上不知背了多少背锅,就老奴那点俸银,哪里够罚的。我们看着说是大管事,但每月这样下来,一个月的俸禄都不够喝米汤的。这不止是老奴一人觉得不公,府里其他的管事心里也是不满的,只是从前*压着,大家敢怒不敢言罢了。” 徐莺笑了笑,看着她道:“麽麽是觉得这规矩不好,差事不好干?” 褚麽麽以为徐莺有了要替他们出头的意思,忙道:“不管是那一家王府,都讲究宽下待人,哪里有这么严苛的规矩。再这样下去,老奴们真的是觉得差事没法干了。” 徐莺点了点头,然后对身边的梨香道:“你去将*姑姑请过来。” 褚麽麽听了心中一喜,结果等*来了之后,徐莺却指着她对*道:“姑姑,褚麽麽说厨房的差事太苦不想干了,你给她安排一样清闲点的工作。” 褚麽麽顿时懵了,连忙道:“娘娘,老奴不曾说过不想干厨房的差事。” 徐莺面上带上了疑惑,天真的对她道:“不是你刚才说,嫌厨房的规矩不合理,说这样下去差事没法干了吗。我想着规矩不能朝令夕改,不如干脆换个觉得这规矩合理能干这差事的人来。”说着指了指随褚麽麽来的一个二等管事道:“褚麽麽觉得她干不了这个差事,我将你提上来顶上她的位置,你觉得能干吗?” 那管事一喜,连道:“能干,能干,老奴一定干得漂漂亮亮的。” 褚麽麽听了,连忙磕头道:“娘娘恕罪,是老奴猪油蒙了心乱说话,这府里的规矩一点都不严苛,求娘娘饶了老奴这一次。” 徐莺点了点头,然后道:“这事你跟*姑姑说去,看她饶不饶你。” 等*和褚麽麽等人走后,徐莺叹了一口气,然后拿了镜子照着自己的脸。 梨香看徐莺一时唉声叹气,一时又照镜子,正要问她怎么了,结果徐莺却抬起头来看着她,指着自己的脸问道:“你看我这张脸,难道看起来很蠢的样子吗?” 梨香正要奉承一句“娘娘的模样明艳照人”,但不等她将话说出来,徐莺却又已经重新转回头去照镜子去了,还自言自语的道:“看着是娇憨了点,但也算不上蠢相吧。” 梨香:…… 徐莺在想,那条连坐的规矩是太子妃定下的,她若真受了褚麽麽等人的撺掇,将那条规矩改了,那可不止跟*和唐麽麽对上的问题,而是直接跟太子妃对上了。难道她生了一副蠢相,别人都以为她很好哄。 说实话,那条规矩看起来严苛了点,但也会令上面的管事麽麽好好管束下面的人,不会乱了后院的规矩,这对如今的东宫来说,还是很有好处,且看如今在太子妃不出面的情况下,后院还能有条不紊的日常进行,便知道这条规矩起了很大的作用。 不过也有可能,是褚麽麽看她年纪小又是小户出身,以为她看不清这里面的道道,以为她初初管家怕也急着施恩收拢下面的人,一定会替他们出头,将这条规矩改了。只是她若真的这样做了,*会不会允许她将太子妃定下的规矩改了不好说,若是万一不成令府里的人看了她的笑话,让人以为她连*都镇不住,那才是丢大发了。 虽说她镇不住*是事实,但也不能表现到明面上来。 因了褚麽麽这件事,大家知道这位新管家的徐才人不是这么好哄的,倒是也不轻易到来撺掇她做什么事了,府里风平浪静,徐莺和*相互配合,倒是将东宫管理得不错,至少没有因为太子妃不管就乱了套。 太子在听到这些事时,不由笑了笑。特别是听到徐莺还给*提了个建议,说不如在后院再设一个监督的部门,说这个部门的人平时不用给什么实权,只需要看着其他的管事有没有玩忽职守滥用职权以公谋私浑水摸鱼等等,若是发现了这样的问题告发出来,告发的人就可以直接顶上被告发的人的位置。当然,被告发的人可以自证清白,若是发现了告发人是为了自己上位故意诬陷的,则需要自己接受惩罚了。 *听了徐莺的主意还觉得不错,跟唐麽麽商量了,又跟太子妃说过之后,倒是没有另设部门,而是直接在几个大管事身边加了一个副管事,副管事的职责就跟徐莺说的监督人员的职能一样。 太子听了之后,不由点了点头,心道他还是小看了莺莺,这样的出身就有这样的见识,教导一番,她以后能担当更多的事情也说不定。 时间就这样过了半月,太子妃在用心调养身体,太子常被皇帝宣进宫说话,回东宫后则常将大夫或太医宣进来问太子妃的身体,在得到大夫说太子妃的身体确实有在慢慢的好转才放心了些。 而在此时,宣国公府则也一边令人将赵婳带回京来,另一边则在处理赵嫦的事。此时京中,隐隐有传出,赵嫦八字不详,恐会给宣国公府带来厄运,须得远嫁,且一辈子不回京城,才能消除其给家人带来的厄运。听说宣国公府最近正在东北西南那些地方给二女儿选人家。 而赵嫦在养病之时,因心里存着事,却不能好好静养。 她所虑的是,太子若一直在府中,恐怕会发现端倪,发现那些真相。 而就在这时,太子某一天回来,却急急的令人收拾行李,来跟太子妃道:“我这几日要去皇陵一趟,你在照顾好自己并府里。” 太子妃听了却是送了一口气,如果太子离京,她行事至少要便宜些。于是笑着对太子道:“殿下放心,如今殿下与陛下的关系已有好转,东宫必不会有什么事的。” 太子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太子妃一番,然后才骑着马出发去往皇陵。   ☆、第二十章 太子这次去皇陵,去的是他永安帝的陵寝永陵,建在离京城大概一日距离的昌平县天寿山。 永安帝自登基之后就开始建自己的陵墓,建了将近二十年,到现在才差不多完工。 当然,永安帝还没驾崩,所以还没住进去,如今永陵里面葬着的只有太子的生母孝敬皇后朱氏。 为了防止皇陵里的棺柩不腐,陵寝里面必须是防水防潮的。但在天寿山督建皇陵的官员近日却发现,陵寝地宫漏水,且已经妨碍到了孝敬皇后的棺柩,孝敬皇后的棺柩受潮导致有些腐烂。 督造官哪里敢将这件事隐瞒,连忙上书禀报上来。而事涉太子生母,太子自然关心,于是向永安帝奏请去皇陵看一看。而这是皇帝自己的陵寝,死后他住的地方,出了问题他自然也关心,于是准了太子的奏请。 太子虽然也担心太子妃的身体,但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明显是自己母后棺柩的事更急切些。且他自己也算过时间,他这一去皇陵顶多就一个月,一个月后太子妃应还没来得及生产,他还来得及赶上太子妃生产。 为防万一,太子还留了两个心腹和一对五百人的侍卫给太子妃,万一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东宫不致于没了人,还有一些其他该交代安排的事情,太子也都已经交代安排好了,自认为万无一失。 结果太子走后的第十日,皇后突然下了旨意派了人到东宫。称太子不在京中,皇后关心太子妃的肚子,于是赏了四个稳婆给太子妃,专门照顾太子妃直到生产。 徐莺听到来人禀报她这件事的时候,当时就觉得要坏了。从平日太子对郭后的态度来看,这个后母绝对不是善茬,别说她,怕是连东宫扫地的小宫女都觉得,皇后赐下稳婆来没安好心。偏偏压着一个孝道,东宫连拒绝都不行。 东宫其他的嫔妾一听到皇后的人来,未免惹祸上身,早就不是躲了就是遁了,偏偏徐莺这个被推出来名义上管家的人,连躲都躲不了,避开也不行。 这万一太子妃在太子离京的时候遭了皇后的毒手,等太子回来,看到老婆孩子都出了事,虽说这不怎么能怨到她身上,但徐莺还是觉得自己会愧疚的,谁叫她管着家呢。 唉,果真这不是什么好差事。 徐莺领着人去了太子妃院中,听中宫的姑姑读完皇后的旨意,徐莺接了旨,然后笑着对来人道:“娘娘和蔼,如此关心小辈,妾代殿下和太子妃娘娘谢过娘娘。” 东宫早就向皇宫报说太子妃胎儿不稳,此时在东宫静养,来得又是中宫的下人,太子妃自然便没有自降身份亲自出来迎接,此时出来迎的,只有徐莺并*和唐麽麽芳姑姑等下人。 领头的那位叫黄姑姑的中年宫人,看起来应该是皇后的心腹,她笑容恭敬的道:“殿下好歹称呼娘娘一声母后,娘娘自该尽到为母之责的,才人不用客气。” 徐莺也笑:“那妾先令人安排四位稳婆下去休息,等我们娘娘醒来,在看娘娘如何安排四位麽麽的差事。” 黄姑姑道:“不必了,我看不如让四位稳婆现在进去看看太子妃娘娘,皇后娘娘极关心太子妃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孙,让稳婆看一看娘娘的胎相,奴婢回去也好回话。”说完对身后的四位麽麽使了使眼色,然后四位麽麽出列便要进去。 徐莺对身边的宫女使了使眼色令人拦住她们,自己开口阻止道:“等等。” 黄姑姑眼神一冷,看着徐莺道:“怎么,才人难道是要违抗旨意,还是才人以为皇后娘娘派来的人要对太子妃娘娘不轨。”说着眼神一冽,一副禀然大气的模样道:“才人这是要离间娘娘和殿下的感情吗?殿下小时与娘娘向来和睦,但这几年却渐渐疏远娘娘,指不定就是太子身边你们这些小人在挑拨离间。离间天家母子感情,才人这是该当何罪。”说到后面,语气越加禀冽。 呵,扣得好大的一顶帽子。说话声音大我就怕你啊。 徐莺仍是恭敬的笑着道:“黄姑姑误会了,妾不是要阻止几位稳婆进去看娘娘,妾只是觉得,不如让府里的两位大夫也跟着进去。姑姑别误会,妾绝对不敢怀疑皇后娘娘的用心,只是妾觉得,几位稳婆到底不是大夫,看得怕有不全之处,有两位大夫在,看得更准确一些。何况两位大夫每日也是要来给我们娘娘扶脉的,刚才妾过来时,便令人顺便去外院将两位大夫请了进来,只怕再等上一小会,两位大夫就到了。” *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两位大夫就住在东宫里,每日这个时辰也是要来给娘娘诊一次脉的,有两位大夫一起看,姑姑可不就可以跟娘娘回禀得更详细些。” 皇后娘娘想要做的事本就不急在这一时,黄姑姑听了,便也不置予否,只是看着徐莺道:“没想到才人娘娘还是这么个口舌伶俐的巧人,要是皇后娘娘见了,定会十分喜欢,皇后最喜欢嘴巧的人了。” 徐莺却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威胁的味道,心里不由打了个突。 虽然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怕,输人不输阵,但其实她心里真的一直在发抖啊。这可是皇后的人马,她可从来没想到,自己哪天敢直接对上皇后的人马。再加上她最后那句疑似威胁的话,心里更是在抖,心跳也快了。哪怕她现在是太子才人,但对上皇后,那也是蚂蚁跟大象比啊。 徐莺强自镇定的弯了弯嘴角,正要说一声“哪里,妾嘴拙得很”,结果还没出口,太子妃屋里一个宫女却走了出来,先对徐莺等人行了行礼,然后才开口道:“太子妃娘娘请几位稳婆进去,娘娘说,既是皇后娘娘赏下的人,怎可推却。” 太子妃这样开口让她们进去,黄姑姑却有些踌躇了。她跟太子妃也打过不少的交道,太子妃可也不是什么善茬。只是说要进去的是她们,现在若不进去,反而不好了。 徐莺也在疑惑太子妃在打什么主意,但还是使了眼色让拦住几位稳婆的人走开了。 稳婆最终还是进去了,*也跟着进了屋里,黄姑姑则站在外面等,于是对峙暂时停下来了。 徐莺顿时松了一口气,身上的弦一松下来,她顿时觉得自己连手心都在冒汗,脚上软软的,几乎要站不住,还是她身后的梨香发现了他的异状,连忙过来悄悄护住了她。 黄姑姑用眼角瞄了她一眼,轻蔑的轻“哼”了一声,她还真以为是个胆子比天大的丫头,原来不过是个软脚虾。 徐莺见她的眼神轻蔑,不想输人输阵,于是又端正了身子,装作不惧的迎向她。 正在徐莺正在为自己的英武自豪时,屋子里面突然传来太子妃撕心的“啊”的一声,紧接着是*的惊诧之语:“麽麽,你怎敢这么用力按娘娘的肚子。”接着又是一声:“啊,娘娘,你的羊水破了。” 徐莺只觉心里一突,整个脑子都差点黑了。太子妃的胎还不足八个月,这个时候羊水破了意味着什么。 而黄姑姑也是“倏”的抬起头来,她跟徐莺想的却不是一样的事。她们一来,太子妃的羊水就破了,加上*刚刚喊的那一声“麽麽,你怎敢这么用力按娘娘的肚子”,任谁听了怕都要将这件事联系到皇后娘娘身上。她们确实想过要动太子妃的肚子,但也不会是在明晃晃会惹人怀疑的这个时候。 徐莺脑中到底还有一丝清明,正巧这时候府里的两个大夫来了,徐莺连忙道:“快进去看看太子妃。” 两个大夫一听屋里太子妃的叫声,也顾不得连礼都没行,连忙提着药箱进去了。 徐莺心里也着急,顾不得其他的也跟着进去了。然后只见太子妃躺在床上,一双手抓着床单,咬着牙不断□□出声,额头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冷汗。而一个稳婆站在床边,脸上显得有些惊诧又举止无措,这便应该是刚刚按了太子妃肚子的稳婆。 徐莺当机立断道:“将四个稳婆看管起来。”然后便看到唐麽麽便领了一群粗壮的麽麽将四个稳婆带了出去。 徐莺又转回头来看着给太子妃扶脉的大夫,见他诊断完了之后,对徐莺拱了拱手道:“才人娘娘,太子妃娘娘怕是要早产。” 徐莺差点晕倒,她才进府多久,怎么就遇上这样的事。 她强打起精神来安排道:“府里的稳婆呢,快令人去请进来,让人去准备热水,还有参片参汤,让人快去进宫请几位太医出来。娘娘现在怕是不能移动,”徐莺咬了咬牙吗,最终道:“干脆就在正屋里生吧,不要移动到产房里面去了。”古人嫌生孩子污秽,女人生孩子一般都不在正屋,而会在耳房设一个专门的产房。太子妃的产房是这几日刚刚设好的,只是还没有进行暖屋,里面阴气寒气重。 吩咐完这些,徐莺又接着吩咐道:“让外院的冯总管派人去皇陵将殿下请回来。” 太子妃院里的宫女不愧是训练有素的,经她一番吩咐,马上行动起来,且做得井井有条。 等产婆和太医来了之后,徐莺便被眼里含着泪的*请到了外室坐着,说产房污秽,才人不宜在此。 徐莺听着屋里太子妃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平时看着那样刚强端庄的一个人,此时却脆弱得跟被雨打败的花儿一般。 徐莺不由合着手对老天祈求:菩萨,菩萨,七活八不活,你千万要保佑太子妃这一胎稳稳当当的生下来呀。 结果她刚祈求完,屋里的太医就出来跟她道:“才人,太子妃娘娘遭产厄之难,母子怕不能全安,请您决定吗,是保娘娘还是皇孙。” 我靠,徐莺顿时想哭,她上哪决定去,她上哪有这个能耐决定去。 保了大人,她去哪儿赔一个小皇孙,保了皇孙太子妃出事,她上哪儿赔太子妃去,最糟糕的是,大人小孩都没保住,她上哪儿赔皇孙和太子妃去。 不带这么折磨人的。 太医也知道自己有些为难这位才人娘娘了,但太子不在,东宫其他嫔妾全都躲了,院中能主事的就只有她一个,倘若他不来为难她,那就只能为难自己了。想一想,他还是来为难她好了。   ☆、第二十一章 太子是在从皇陵回京的半路上碰到东宫来给他报信的人的,然后他快马加鞭往京城赶,到了东宫门前,未等马停下来便跃身而下,匆匆的往府里赶。 等他进到太子妃的正院时,正好听到一声“太子妃殁了”的声音,然后是宫女和太监纷纷下跪,一声越过一声的哀哭:“娘娘,太子妃娘娘……” 太子心中一恸,握了握冷汗湿透的手心,最终跨步进了院子。 院子里面,徐莺和赵章氏及*等人从内室里面走出来,徐莺的手上还抱着一个大红的襁褓,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泪,面有哀恸之色。 徐莺最先看到从外面进来的太子,连忙叫了一声“殿下”,然后抱着孩子给他屈膝行礼。其他人也发现了他,纷纷跟着行礼。 太子先是看了徐莺一眼,接着眼睛又转到了她手上的孩子。徐莺循着他的目光也低头看了一眼孩子,眼中哀恸一下,最终道:“太子妃娘娘给殿下生了一位小皇孙。”说着默了默,又十分不忍的道:“太子妃娘娘过世了。” 她这一声说出来,旁边的赵章氏突然忍不住痛哭出声,几乎连站都站不住,好在旁边的侍女连忙扶住了他。 太子妃这一胎生了整整一天一夜,中间出现要保大还是保小的困局,徐莺不敢擅专,太子妃却强令太医保下孩子。徐莺已经能预料到最糟糕的局面,东宫能主事的太子不在,其他嫔妾躲在屋里连院子都不肯出,徐莺怕太子妃之后怕有什么事要交代,连忙派人将太子妃的母亲宣国公夫人接了过来。 所幸的是,孩子最终平安的生了下来,但太子妃却也到了油尽枯竭之势。强撑着精神熬了两个时辰,交代完了后事之后,最终合上了眼睛。 太子将徐莺扶了起来,从她手上接过了孩子。 孩子在娘胎里只待了七个多月,生下来比平常的孩子小上许多,闭着眼睛躺在襁褓里,脆弱得连气息都比平常的孩子轻上几分,仿佛一个不小心他也会没了气息。 徐莺看着太子,心中不忍,但最终还是不得不开口道:“娘娘难产,小殿下又从娘胎里带来不足,太医说,小殿下的身体十分虚弱,以后怕要花费心力用心抚养。” 太子点了点头,开口问道:“太子妃可交代了其他话?” 徐莺道:“娘娘遗言,她去后,宣国公府不敢再贪想太子妃的位置,但请殿下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允她娘家的堂妹进府,以便照顾她和殿下的一双儿女长大成人。” 太子闭了闭眼睛,眼角隐隐带上了水光,再睁开时,眼中已见清明。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开口道:“令人将府里鲜艳的东西都收起来吧,挂上白幡。” 太子妃去世是件大事,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很多,首先要上报宫里,等皇帝下发旨意定下太子妃丧礼的规格,还要布置灵堂,所有嫔妾宫女太监等需换上缟素,到太子妃灵前哭丧。 外人来看,太子妃早产起因于皇后赏下的稳婆,特别是*在屋里的那一声“麽麽,你竟敢用力按太子妃的肚子”,外面不少的下人都是听见的,很难不让人将这跟阴谋联系起来。 黄姑姑和皇后赏下的那四位稳婆还被徐莺关押在东宫里,太子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将她们直接送还给了皇后,然后当着永安帝的面痛哭了一场。 永安帝想到太子年少丧母,如今年纪轻轻又丧妻,看着一向刚强不肯人前示弱,如今却扑在自己膝前痛哭的儿子,也跟着难受了一番,心里第一次对一向信重的皇后产生了不满。 而皇后向来急智,在一听到太子妃殁了之后,便脱了身上的锦衣华服,换上一身单薄的白衣,跪到了奉先殿前,称自己对不起皇家的列祖列宗,太子妃出事自己难持其咎,愿去了身上的凤衣,长侍先祖跟前,以恕自己的罪孽。 皇后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对皇后有不轨之意,但也没有说成是东宫故意诬陷,只是话里话外都暗示自己本是体恤太子妃的才赐下产婆,但不曾想太子妃身子这么弱,产婆不过摸着肚子普通的相看胎相,却导致了太子妃难产。总之,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太子妃身子弱身上去。 郭后在皇后座上十几年,一直得永安帝看重,永安帝虽觉得郭后对太子不及亲生的四皇子,但这也是人之常情。何况郭后手段做人皆是一流,极少出错,身上又有贤名在,永安帝从不怀疑她对东宫有不轨之心,但这一次却让永安帝看郭后时带上了不同的眼神。 只是到底是自己信任了十几年的皇后,何况太子妃怀孕后身子弱,胎儿不稳是早有迹象的,永安帝又觉得自己可能真冤枉了她。至于皇后说的要脱去凤衣,废后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永安帝不可能因为这事就废了一国之母,何况还有四皇子在。四皇子聪明且肖似永安帝,自小又有贤名,永安帝一直也极喜爱这个儿子。 永安帝思来思去,最后只能在太子妃丧事上补偿太子,除了“皇帝辍朝”和“帝妃嫔服孝”不循,其他一切丧仪,令礼部遵照皇后的规格来办。 京中所有军民,男去冠缨,女去耳环,皆素服三日;停止嫁娶作乐二十七天;齐集公所,哭临三日;文官一品至三品、武官一品至五品命妇,于闻丧之次日清晨,素服至东宫,具丧服入临行礼,不得用金、珠、银、翠首饰及施脂粉;文武官员皆服斩衰,自成服日为始,二十七日而除,仍素服,至百日始服浅淡颜色衣服…… 一时之间,京中人人都在称道这场皇家丧礼,称太子妃死得哀荣。 当然,这些具都是后话了。 而在此时,赵章氏坐着马车留着眼泪从东宫回了宣国公府,下了马车之后就直接进了赵嫦的院子,甚至来不及避着人,甩手就是给赵嫦一巴掌,怒道:“你终于高兴了,你姐姐终于死了。” 赵嫦脸上确实闪过一瞬间的高兴,但很快又隐了下去,然后装出一脸哀痛的道:“母亲,你说什么,姐姐怎么了,姐姐怎么了……” 白麽麽连忙将下人们都赶了出去,赵章氏看着装模作样的赵嫦,已经一句话都不想再跟她说了。转身从她的屋子走了出去,回了自己的院子,然后当着白麽麽的面就忍不住哭出来,抚着胸口一边哭一边道:“娥儿,我的娥儿……”说着又一边骂道:“死的怎么不是嫦儿,为什么是我的娥儿,这个黑心黑肝的丫头,竟连她亲姐姐都要害了……” 白麽麽顺着赵章氏的背,脸上也有沉痛之色,她正要说几句安慰的话,却突然听得外面“砰”的一声什么落下来的声音。 赵章氏和白麽麽皆是心中一惊,她们说的这些话皆是不能为外人道的,而丫鬟们也早远远的被打发到了外面去,轻易不会进院子来。她们不由皆惊疑起来,究竟是谁躲在外面偷听。 白麽麽连忙站起来走到门前,打开房门,然后便看到赵章氏的长子赵庚拿着一把剑急匆匆的走了出去,白麽麽不由急忙的喊了一声:“大少爷。” 赵庚没有回应他,继续匆匆的往院子外面走。赵章氏此时也走了出来,见到出了院子转角就不见了的儿子,心中自然猜到了他要去干什么,不由道了一句:“都是不省心的。”说着匆匆的跟了出去。 赵庚去的是赵嫦的院子,推开守在外面的丫鬟和婆子,踢开了门。 赵嫦看着满眼血红,怒瞪着自己的赵庚,仿佛自己是他的仇人,不由缩了缩身子,往后退了一步,道:“大,大哥,你想干什么?” 赵庚伸手拔出剑,狠瞪着她,怒道:“你这个贱人,我杀了你给大姐赔命。”说完扬起剑就要砍下来,赵嫦不由抬起头挡住脑袋,“啊”了一声。 但紧接着就是赵章氏一声喝止的声音:“住手。” 赵章氏从门边上走过去,推开赵庚,怒道:“你想干什么?” 赵庚道:“母亲,你们刚刚的话我全都听到了,是这个贱人害了大姐,我要杀了她给大姐报仇。” 赵嫦和赵嫦虽然同是赵庚的同胞姐妹,但从小以来,赵庚就对赵娥这个会疼爱自己的大姐更加亲近。赵嫦虽是他同母的妹妹,但她在家中话不多又常令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赵庚对她并不多喜欢,待她也不过是比庶出的弟妹稍好一些而已。 那日母亲从东宫回来,无缘无故就将赵嫦关了起来,对外说的是理由是“赵嫦八字不结,跟她接触的人会遭厄运”,那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不寻常。他虽知道母亲也不甚喜爱这个女儿,但也不会为了这么个理由就将她关起来,就算真的八字不吉,那也是将她送到庄子上去才是。但他没想到,却是因为这件事,原来姐姐是她害死的。 赵章氏看着儿子怒道:“你杀,你杀,你杀了她,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姐姐的死是你妹妹做的,然后让太子让皇上来抄家,让全家人跟着她陪葬你就高兴了。”说着不由悲从中来,哭道:“我这是造的什么孽,生的都是一群手足相残的家伙。” 赵庚不甘心道:“难道就这样放过她,那让大姐何以瞑目。” 赵章氏抹了眼泪,道:“你放心,你很快就不用再看见她了,且这辈子都她都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赵嫦听着这句话,却是心中一惊,她忽然觉得,好像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这种感觉,连当日她知道母亲发现了她的动作都没有出现过,她以为宣国公府只有她一个人选,就算再恼了她,为了不让太子妃的位置不旁落,家里最后还是会妥协的,还是会帮她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对宣国公府来说,外家为宣国公府的东宫嫡长子比娘家为宣国公府但却不知道能不能生下儿子的太子妃重要,倘若太子妃没能平安生下儿子,赵嫦或许还有一丝可能,但有了太子妃的这个孩子,宣国公府并不非要太子妃的位置。 赵章氏说完后,知道儿子已经放下了杀人的念头,于是才转身扫了屋子里面的丫鬟一眼,又对白麽麽使了使眼色,然后才走了下去。 白麽麽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世上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是活不长的。 聪明的丫鬟在赵庚和赵章氏进来的时候就早早躲下去了,而留在屋里听到赵章氏等人对话的这些下人,最终怕不是因为不明原因的暴毙,就是病死了。   ☆、第二十二章 四五辆马车由一队概约百人的家丁围护着,缓缓的走在官道上。那些马车里,后面的几辆都是普通的黑漆齐头平顶车,唯有打头的一辆是颇为华丽的朱轮华盖车。马车前头竖着小旗,上面写的是一个正楷的“赵”字。 马车行了一会,前头的朱轮华盖车里,突有一只雪白的素手从窗帘上伸了出来,玉指纤纤如玉,轻挑帘幔,然后帘子里面便露出一个少女的脸来。 那少女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但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如荷莲般清纯脱俗,又如水仙般清丽无双,看着竟像是从那画中走出来的一般,是人间难见的绝色。 少女看着路边的白幡,仿佛想到了什么,眉目不经意婉转,但却清波流盼,待她轻蹙起峨眉时,仿佛月亮都能羞愧得躲起来。 过了一会,突有一个妇人的声音从马车里面传出来:“婳儿,快将帘子拉上,女孩子家在外不能轻易抛头露面,免得令那些孟浪之人瞧了去。”说着伸手过来将帘子拉上,只是不轻易间也循着女儿的目光看了一眼外面,然后初蹙起眉头道:“也不知是京里哪位大人物去了,怎么这一二日路上都是白布幡幡的路祭。” 说话的女子看着三十多岁的模样,跟少女有六七分的相似。若没有少女再在旁边衬着,这妇人也是极倾城惊艳的,只是跟少女的天姿绝色一比,倒是衬得妇人少了一二分味道了。 这妇人正是从边陲之地回京路过的赵家四夫人赵姜氏,而那绝色少女,则是赵家四房的嫡女赵婳。 赵婳听着母亲的话,轻声细语的开口道:“娘,您忘了,大伯父是因着什么才让我们回来的。”她一出声,便令人觉得那声音如黄莺鸣谷,十分的婉转动听。 赵姜氏听女儿一说,也反应过来,道:“你说是咱们家大姑奶奶,嫁进东宫的太子妃?”说到这里,赵姜氏不由带上悲郁之色,道:“没想到太子妃竟已经去了,我当年刚刚嫁给你父亲时,倒是见过太子妃几面,那真真是个善良体贴的孩子,对着我总是甜甜的叫四婶婶,真是能令人甜化到心里去。没想到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却是红颜薄命,年纪轻轻就这样去了。”说着又不免可怜同情了太子妃一番,说到伤情处,忍不住还红了眼睛。 但赵婳的神色却有些淡漠,并不如赵姜氏那样悲郁。 赵婳靠着马车闭着眼睛深思,这些事跟上辈子发生的竟是一点没差,原主上辈子也是在回京的路上就听到太子妃去了的消息的,那时原主还很是为这位堂姐流了一番眼泪。 按照原主上辈子的记忆,这个时候太子妃已经平安生下小皇孙了吧,只是那位嫡出的皇孙殿下因为早产,从娘胎里带出的不足,身子骨虚弱得很。这位小皇孙好几次都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是原主千辛万苦才将他从阎王殿里拉了回来,只是可惜…… 没等她从原主上辈子的记忆里回过神来,却又听到赵姜氏絮絮叨叨的道:“听说太子妃原先生了位小郡主,这次也是怀着身孕的,也不知有没有将这孩子生下来。孩子这么小没了母亲,真真是可怜。”说着拉了女儿的手,十分郑重的叮嘱道:“婳儿,你大伯父一家于我们有恩,你以后去了东宫,一定要好好照顾好你大姐姐的孩子。” 赵姜氏见女儿毫无反应,又轻轻推了推她,道:“你可听见了,婳儿?” 赵婳这才温婉的笑起来,道:“我听见了娘,我以后进了东宫,一定会好好照顾大姐的孩子,将他们视如己出,抚养他们长大成人。” 赵姜氏这才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与女儿说起太子妃这个侄女的事。在赵姜氏的话中,太子妃真的是个极好的人,漂亮、懂事、聪明、体贴人,这世上除了自家的女儿,可真是再找不出这么好的孩子了。 赵婳此时看着赵姜氏,眼里却装满了同情,有时候她真觉得原主的这对父母,善良得真让人可怜。他们一心一意的将宣国公府的嫡房当成恩人,事事以他们的利益为先,上辈子的赵婳也一样被他们教导得对大伯父一家十分感恩,只是可惜,人家对他们一家可不一定真心实意。 而说起赵姜氏口中大房的恩情,还要从赵姜氏和赵四老爷当年的亲事说起。 当年赵四老爷的姨娘颇得老国公的喜爱,连带着对赵四老爷这个庶子也十分喜欢,就连后面赵四老爷的姨娘去了,老国公对赵四老爷的喜爱也不曾减淡,反而因为怜惜他没了生母,越加疼爱了几分。 等后面赵四老爷长大了,到了成婚之龄,老国公便准备给他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只是没想到,赵四老爷却在这个时候看上了奴婢出身的赵姜氏,声称非赵姜氏不娶。 说起赵姜氏的身世也十分坎坷,她年幼的时候本也是官家小姐,但后因父亲犯了罪,姜家被抄了家,赵姜氏也被罚作奴婢,兜兜转转,最终到了老国公的妹妹当时的赵家大姑太太身边伺候。赵家大姑太太有次带了赵姜氏回娘家,刚巧被赵四老爷看上了,从此赵四老爷便对赵姜氏魂牵梦萦的,后面更是求到了老国公面前,称要娶赵姜氏。 堂堂国公府的少爷竟然要娶一个丫鬟为妻,还是个罪臣之后,老国公差点没被儿子给气死。只是这个儿子在这件事情上十分的倔强,老国公棍子都打断了好几根,愣是没将赵四老爷给打醒。 到了后面老国公终于妥协了,但称娶进门不行,只能收房做个妾室。 但赵四老爷却不愿意,非要三书六礼的娶赵姜氏进门,且还称这辈子娶了赵姜氏,便一辈子都不会再纳妾。老国公这次被气得可真的是想打死这个儿子了,听说赵四老爷当时被打了真的只差一口气了。 这个时候是赵四老爷的嫡母老国公夫人前来救下了赵四老爷,还为庶子跟老国公吵起来道:“你下手怎么这么狠,那可是你亲儿子,平日我少了他一件衣服穿,你都要说我苛待庶子,如今你这又算怎么回事。既然老四非要那个丫头不娶,那就给她改一改身份,让他娶了好了,难道还真能为此将老四打死了,你不心疼,我还要可怜他几分呢。” 老国公也不是真的狠心要将儿子打死,现在妻子来劝,便也顺着台子下来。 于是最终的结果是,由当时的赵大老爷如今的宣国公出手,想了办法消了赵姜氏的贱籍,又给她另外安排了身份改了她罪臣之女的身世,然后让赵姜氏和赵四老爷成了亲。 经此一事,老国公却是有些厌弃了赵四老爷,再加上这件事当时在京城闹得不小,许多人都知道赵四老爷娶了一个丫鬟为妻,若赵四老爷还留在京中,对宣国公府和赵四老爷的名声都不好,于是老国公便给赵四老爷谋了一个县令的职位,远远的将他打发了。 倒是老国公夫人,因为救下庶子又替庶子周全的事,名声被传得越加的贤惠了,赵大老爷也因此得了一个友爱体恤庶弟的名声。 赵婳想到老国公夫人和大伯子的手段,不由在心里轻哼一声,老国公夫人和原主那位大伯不过是为了让老国公厌了庶子又顺便得个好名声罢了,要不然为何事情没出来之前老国公夫人不出头,非得闹得人人皆知的时候才来装好人。 她未穿来之前常看那些宅斗的文章,里面形形□□嫡母打压庶子的手段见识了不知多少,一听赵姜氏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她便能看穿老国公夫人的手段。 可怜原主前世却蠢得很,竟然真的信了赵姜氏的话,心心念念将国公府的嫡房当成了自己家的恩人,后面进了东宫,也是谨记父亲母亲的教诲,事事以国公府的利益为先,无微不至的照顾堂姐的一双儿女,将他们当成自己亲生的还要亲。为了照顾他们,反而将自己亲生的一对儿女都忽略了,最终令亲生的儿女对自己有了怨言,与自己疏远。 而原主上辈子却是在临死前才发现,当年的赵姜氏的出现根本是老国公夫人与老姑太太谋划好,故意将她带到赵四老爷面前。想当年,赵四老爷念书是十分出色的,曾经中过案首和解元,若不是因为娶了赵姜氏,说不定连状元也能考得。结果老国公不费吹灰之力,就毁了赵四老爷,还让自己白得了个好名声。 说到这里,赵婳又不由在心里吐槽这个赵四老爷也是蠢的,他也是读过书的人,竟连老国公夫人这点手段都看不穿。不过赵四老爷也不是一无是处,这赵四老爷果真如当年说的那样,娶了赵姜氏后竟真的没有多纳一妾,便是赵姜氏十几年只生了赵婳一人,也不曾为了香火而纳妾。在专情这一点上,倒是十分值得称赞,至少比宅斗文里三妻四妾的渣男要好多了。 赵姜氏自然不知道自己这个早已换了芯的女儿在想什么,她此时只是慈爱的摸着女儿的头发,满脸温柔的道:“按我和你爹爹的意思,本是打算在四川给你找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的,你向来能干,比我这个做母亲的强上许多,嫁给谁都不愁过不好日子,何必进东宫给人但妾,和那些子人争宠呢。只是京里大伯的意思不好违逆,而你偏偏这么懂事,说出‘自己享了赵家庇护下的富贵,如今赵家需要自己的时候,自然责无旁贷该肩负起自己的义务’这样的话来,令我和你父亲都觉得汗颜。”说着皱起了眉头,满脸都是愧疚。 赵婳看着她的那样子实在觉得有些腻歪,好像东宫是什么火坑一样。 赵婳不由回忆了下原主记忆里的太子,模样还是十分俊朗英挺且玉树临风的,至少符合自己看过的那些穿越文的男主形象,后面登基为皇,治理国家井井有条,后世也评价其为“一代贤君”的。 赵婳不想再听赵姜氏说这些废话,于是笑着转移话题道:“娘,快别说这些了,眼看就要进城了,我们还是寻个地方换身素净的衣裳才好,我们穿这一身衣裳回国公府,对大姐姐总归是不敬。” 赵姜氏向来不及赵婳细心,听到女儿的话这才想起来,连连道:“你说的对,看我,怎么连这都没想到。”说着赞了女儿一声道:“还是你细心。” 赵姜氏最后寻了一个驿站,和女儿在驿站的厢房里换了衣裳,又令人将马车上颜色鲜艳的东西也都收了或换了,让下人们也换了素色的衣裳。等弄好了之后,这才重新出发往京城赶去。 又过了半日,终于赶在日落前进了城,又行了二三刻钟的功夫,才终于到了宣国公府门前。   ☆、第二十三章 赵章氏刚刚从东宫回了宣国公府,坐下来连茶都来不及喝一口,便问身边的白麼麼道:“四夫人和四小姐回府了?” 白麼麼回答道:“是,已经安排了她们在原来四房的院子里歇息。” 赵章氏点了点头,又问道:“你看她们如何?” 白麼麼自然知道赵章氏想知道什么,便一五一十的回答道:“四夫人的性子跟十几年前倒是没有多变,四小姐的模样的确十分出挑,您知道四夫人的模样便十分倾城的,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将四老爷迷得跟什么似的,但四小姐的模样比四夫人还要绝色上几分。且我看她行事,也的确如传闻说的那样十分懂事和能干,我看四夫人有时候行事反而要先去看女儿的眼色,且她也十分会做人,进门给每个下人都送了礼,那礼也不贵重,倒是让人看不出别有用心来。” 说着从身上拿了一样东西出来,递给赵章氏看,道:“诺,这便是四小姐赏给老奴的东西。”是一支龟纹玉做的玉簪 赵章氏拿在手上看了看,簪子做工有些粗糙,龟纹玉又不是什么名贵的玉石,看得出并不值什么钱,但这看着像是戎人插戴的东西,跟汉人用的钗簪款式不一样,得了倒是能贪个新鲜。 白麼麼继续道:“府里其她人跟老奴一样,得的都是一些异族的东西,像簪子、手串、荷包、簪子什么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那些麼麼婆子们倒没什么,就是年轻的小丫鬟们,贪新鲜稀罕了一阵。” 赵章氏将簪子还回给白麼麼,心里却不由沉思起来。 那位侄女看着的确是个玲珑通透的,她们初初回府,又是庶房,若什么都不做,府里的下人捧高踩低不会将她们当回事。若是给的是银子,则容易被人看成肥羊,以后只将她们当羊宰,要干什么都得先拿银子,不说她们回京未必带了多少银子,就是带了金山银山回来,日子长了也不够喂足那些下人的。何况一回来就大手笔给下人散银子,也容易让自己以为她是在收买人心,得罪她这个大伯母。 反而现在刚刚好,用一些不值钱却新鲜的玩意跟人示好,既不得罪她又笼络了人心。 府里的小姐回京还记得给她们这样的下人带礼物,下人们没有不心里舒坦的,对这个小姐可不就亲近了几分,以后行事能给的方便怕也就给了。 赵章氏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侄女太蠢笨了,怕她进了东宫护不住自己的一双外孙,也给宣国公府带不来好处,若行事太聪明了,又怕她心也跟着大了,对小皇孙起什么歪心思。 真是左也为难,右也为难。她甚至突然觉得,送这位侄女进去,于宣国公府未必是好处。 到了晚上宣国公回来,赵章氏跟他说了赵姜氏和赵婳回来的事,以及将赵婳在宣国公府里的行事也说了,连自己心里的顾虑也都说了出来。 她心里多少是有些想打消宣国公送赵婳进去东宫的主意的,她此时倒宁愿从旁支里重新选一个姑娘出来,若是旁支的姑娘,她至少能保证能拿捏得住她。 但宣国公府却不以为然,开口道:“送进皇家的姑娘,自然是聪明些的更好。若她是真聪明,就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若她是假聪明,那我既能捧她上天,自然就能摔她入地。” 宣国公的话即已经说到此,她却也不好再多说。毕竟这涉及到外头的事,多说了只会令丈夫不喜。 宣国公道:“趁着这些日子,多敲打敲打她。” 赵章氏道:“我省得。”涉及到自己外孙的利益,便是他不说,她也知道要这么做。 宣国公又道:“四弟妹既然已经回来了,我看让她也别再回四川去了,四川穷山恶水,实在是太艰苦了些,过几个月等娘娘百日过了之后,将老四也弄回京里来,这也算是我们做兄嫂的体恤弟弟了。” 这其实便是想将老四和赵姜氏留在京中做人质了,赵章氏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我去跟四弟妹说。” 宣国公点了点头,又道:“你明日去东宫给娘娘哭灵的时候,将婳儿也带上吧,也让她去给娘娘磕个头。” 这话虽说得漂亮,但赵章氏自然能听懂,这实际上是让她带她去东宫提前让太子看一眼,以求提前让太子留个好印象。 让她在女儿的丧礼上,去给女婿跟侄女拉皮条,只怕是个做母亲的都能怄死。赵章氏不由道:“这也不必急在这一两日,我看等女儿百日过了再打算也不迟。” 宣国公却转头看了赵章氏一眼,皱了皱眉道:“妇道人家,别太感情用事。” 赵章氏只能闭了嘴不再说话,只是面上却不由沉郁了几分。 到了第二日,赵婳便被人服侍着穿上了缟衣素服,被人请到了赵章氏的面前,然后和赵章氏一起做了马车去了东宫。 赵章氏想到今日要做的事,面上的情绪并不大好,连带着对赵婳也不喜了几分。在马车上只提点了一句道:“东宫贵人多,去了之后少说话,跟着我去给你大姐哭几声,也不枉她给你谋划的前程了。” 赵婳恭恭敬敬的道是,赵章氏点了点头,然后便冷着脸并不多说话了。 赵婳却不由思索,自己是否哪里没有做好得罪了这位大伯母。明明昨晚她请自己和赵姜氏去见时,态度还算亲近和温和的,怎么不过一晚,对自己的脸色就变了。何况她总感觉她看自己时,眼神总带了几分厌恶。 她不由回忆了一番自己昨天的行事,自认为没有一丝错处。 或是昨天她用小东西去笼络下人的缘故,跟着她不由懊恼起来,她自认为自己昨天的做法是最恰当不过的,但也显得自己太过精明了些,自己如今的现状,藏拙倒是比聪明外露要好一些,这位大伯母可不一定喜欢她的聪明。 看来下次行事,还是要更注意一些。 等到了东宫,赵婳跟着赵章氏下了马车。赵婳站在门口抬头看了一眼东宫的大门,看着原主记忆里前世住了五六年的东宫,不由在心里感慨了一番,这东宫,连门前的石狮子都跟记忆里没有一丝变化,而如今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前世,她也便是在今日遇上太子的,那时候在太子妃的灵前,太子来和大伯母说了几句话,临走的时候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的走了。只是可惜,那时原主第一次见到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心里只顾着害怕了,什么都来不及表现,直到太子走了之后,才想起这个英挺俊朗的男子,便是自己以后的丈夫,然后心里才砰砰砰的跳起来。 回想到这里,赵婳不由心里一动,好像突然明白赵章氏对自己脸色不好的原因了。原来如此,怕前世原主和太子的第一次见面,也都是设计好的,难怪赵章氏突然讨厌了自己。 知道是怎么回事,赵婳心里却是放心了下来。 而此时赵章氏转头看了一眼赵婳,然后才跟着门口迎接的太监进了东宫。 而此时在东宫被设为太子妃灵堂的元安堂里,徐莺坐在内室的一张太师椅上,脚边两个小宫女在给她揉着膝盖,她被揉得脸色直发白,但却还不忘对旁边的梅香吩咐道:“你去看看灵堂的纸钱、香烛、香油够不够,不够赶紧令人去库里调一些出来,别到时候到了笑话。” 梅香道是,然后匆匆的出去了。 膝盖被揉得疼,徐莺不由“嘶嘶”了几声,然后便不由在心里叹道,谁说穿成太子的小妾是享富的命,以后再有机会看到谁文里这样写,她到她文下刷负分去,这职业真不是人干的,特别是太子貌似还特别看重你,让你干着不该你干的事情时。 太子妃治丧,东宫按理该是份位最高的柳嫔来料理的。 就连柳嫔都这样以为,并最好了管事的准备。太子妃怀孕的时候她不愿意出头管家,那是因为她怕太子妃耍什么阴谋,泼一盆脏水道自己身上。但如今太子妃死了,料理太子妃的丧事这么出风头的事,她却是很愿意干的。 她也不愿意去跟一个死人计较,到时候她将太子妃的丧事料理得漂漂亮亮的,别人少不得赞她一个“贤惠”,何况,她是东宫里嫔妾里最大的,若她没出头却让别的嫔妾出头了,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但结果太子却真没让她出头,而是指了徐莺来料理太子妃的丧事。 其实太子的想法也很简单,当日太子妃生产,东宫这么多嫔妾唯有一个徐莺站出来,其他人全都躲了,所想的不过是觉得皇后拿太子没有办法,但过后想要给她们这些东宫妾室小鞋穿还是易如反掌的,所以并不愿意正面跟皇后的人对上。 其他人就不说了,出身太卑,但一个柳嫔却是有娘家撑腰的,其父是正三品的兵部侍郎,她若能站出来,黄姑姑难道还敢像当日随意呵斥莺莺那样随意呵斥她,就是两边对峙起来,黄姑姑也必要顾忌几分。结果该她上场的时候不出现,让一个刚进府出身也不显的才人在那里撑着,现在有好事了倒想上赶着来,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既然不愿意出头,那就一直缩着吧,他将机会给愿意出头的人。 柳嫔因为这事被气得半死,她自然没底气跟太子叫嚷的,于是每次看到徐莺的时候,就像霍霍的在甩冷刀子,十分令徐莺颤颤抖。 只是被赋予重任的徐莺却没有那么高兴,经了前面她管家的事,太子好像真以为她所有事都能无师自通一样,不管她明示暗示的跟他说她真的不行的,她一定会将太子妃的丧事搞砸的,但太子就是用一种“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眼神回望着她,但其实她真的很想大声说“臣妾做不到啊!” 她来到这个时空也不过是才一年多而已,前一半的时间还是因为不肯接受现实在床上浑浑噩噩躺过去的,后一半时间终于决定发愤图强了,但她对这个朝代的了解,也仅止于一两银子能买多少米多少个鸡蛋,一亩地能长多少庄稼,当朝的皇帝是姓李不是姓朱的阶段,她哪里知道办太子妃的丧事该用多少的香烛纸钱,多少的三牲供品,规格要办多大,有什么忌讳没有。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太子真的是太瞧得起她了。 何况作为嫔妾,她每日还是要到太子妃灵前哭丧的,你是愿意每日只干哭丧这一件活儿呢,还是在干这件活的同时再多干一件料理丧事的活,她又不是天生自虐,这活谁爱干谁干去。 想当初看到自己穿到农户家中,她一直以为自己走的应该是种田致富的道路,她都已经在考虑利用前辈子学到的农业知识,带领全家农业发家致富了,结果没想到事情来了一个大转弯,原来她要走的是宫斗升职的道路。 果然是人生路上处处有意外。 不过太子也并非真的相信她一个人就能将太子妃的丧事扛下来,何况来哭丧拜灵的还有王妃公主郡主这样的大人物,让她一个太子才人去接待也不合适。所以太子还请了自己的两位嫂子恭王妃和简王妃来帮着料理,而名义上徐莺是从旁协助。 为了行事更加稳妥,太子又叫了两个大姑姑到她身边帮衬,其中就有一个芳姑姑,另一个姓孙,再加上原来太子妃身边的*和唐麽麽,于是徐莺被赶鸭子上架,成了太子妃丧事的料理人之一。 没等徐莺吐槽完自己的各种悲催,梨香已经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了,对徐莺道:“娘娘,您得赶紧出去哭丧了,离得太久只怕要被人说嘴。”说完挥手令给她揉膝盖的两个宫女下去,拿了护膝帮徐莺戴上之后,然后便扶了她站起来。 徐莺对半扶半拖着她要出去的梨香道:“等等,你先等等。”说完端起桌子上的茶水,一口气喝下去之后,然后才昂首挺胸,颇为悲壮的往外面的灵堂走。 徐莺想到自己被□□过和即将再次被□□的膝盖,顿生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之感。 也不知道太子妃的丧事办完,她的腿会不会废了。   ☆、第二十四章 徐莺从内室出来,匆匆往门外走,一边走的时候,梨香还凑到她面前,轻声跟她道:“宣国公夫人来了,她今日还带了赵家的四小姐来。” 现在东宫人人都知道,太子妃临死前求了太子让自己的堂妹进府照顾自己的一双儿女,太子无论是为了一双嫡出的儿女还是看在太子妃遗言的份上,都没有拒绝。 看来这位要进府的堂妹就应该是赵家的四小姐了。 徐莺低声道:“来了就来了吧,跟我们也没有多大关系。” 从进入东宫的第一天开始,她就知道太子身边不会只有她一个人,今天来一个赵四小姐,明天肯定还有一个孙五小姐,这种事情她操心不来也操心不上。独占君心专宠东宫什么的,在心里偷偷YY就好,要将它变成现实是靠能力和人品的。 不过她心里觉得,宣国公府也太那什么了,太子妃头七都还没过呢,在女儿的丧礼上就那么急急的要将赵四小姐推出来了。太子妃这样一心替娘家打算,她多少为她不值。要是她亲爹亲妈能这样做,她死了都能从棺材里跳起来。 宫女打了帘子,徐莺从里面钻出来,往灵堂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太子在灵堂的最前面,正与一身缟素的宣国公夫人说着什么,宣国公夫人的身边,还站着以为极为年轻的少女,应是背着身看不清模样,但她体态婀娜绰约,楚腰卫鬓,模样应该也是不差的。 正巧这时候赵婳转头,徐莺看到了她的一个侧脸,但这足以让徐莺看到她的眉目如画,倾城绝艳了。就连梨香见了都不由叹了一口气,她原先以为江淑女就足够天姿国色的了,现在又来一位家世和模样比江淑女更胜一筹的赵家四小姐,梨香不由担心,太子殿下会不会看上这位赵四小姐,她们家才人会不会失宠。 其实徐莺也不是不担心的,她在东宫所凭的全是太子的宠爱,太子如果‘移情别恋’,她就算面前能在东宫生存下去,那也不会混得像现在这样好。只是她向来会逃避现实,没办法的事,她也就令自己不要想了。 屋里铺天盖地的都是哭灵声,徐莺悄悄从人群中走过去,找到自己的位置跪下,用手用力的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然后也拿着帕子哭起来。 她旁边跪着的是江婉玉,此时也是拿着帕子小声的哭着,只是她哭的时候姿态优美,梨花带雨的,不多大声,但绝对能让人感受到她的伤心。徐莺再四周望了一眼,发现女眷大都是这么个哭法,徐莺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句:果真都是人才。 哭了一会,江婉玉突然放了帕子停了下来,手握成拳头好像在极力的忍着什么。徐莺见了奇怪的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江婉玉的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一直在冒冷汗。 徐莺大惊,不由开口问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江婉玉摇了摇头,勉强的弯了弯嘴角,道:“我没事。”只是话刚说完,整个人却显得有些摇摇欲坠的,仿佛随时就要倒下去。 没等她开口,旁边的侍书有些却有些焦急的对徐莺道:“才人娘娘,我们家娘娘身体有些不好,她这个月已经没有换洗了,您能不能让她到内室休息一下”只是不等她将话说完,江婉玉急忙出言呵斥道:“要你多嘴。” 徐莺却有些心惊,抬头望了一眼灵堂前面,此时太子已经和宣国公夫人说完了话,又转头看了赵婳一眼,接着带着人走了。 徐莺想了想,最终道:“梨香,你和侍书一起扶着淑女到内室去。” 其实按梨香的想法,这种事才人最好是不要管的,只是如今她发了话,她也不会违背她的命令,便道了一声是,然后和侍书一起扶着江婉玉进了内室。 梨香和侍书将她扶着放到了椅子上,宫女过来帮她挽了裤子,然后便看到她的膝盖上青紫了一片。 江婉玉却没有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膝盖上,只是一只手抓着椅子的扶手,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额头上仍是冷汗直流,眼睛却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莺想了想,对梨香道:“你让人去外院,悄悄将孙大夫请进来。” 孙大夫是原来照顾太子妃身体的其中一位大夫,太子妃去世后,太子也没令他们走,仍一直养在东宫。 梨香想劝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屈膝道了一声是,然后出去了。 孙大夫来得很快,给江婉玉扶过了脉,然后便对徐莺作了个揖,道:“才人娘娘,淑女这是有身孕,看脉象应是两个月有余。淑女有些动了胎气,怕是不宜再长跪。” 徐莺道:“有劳大夫了,再麻烦您开个保胎的方子。” 孙大夫道是,然后便用宫女端上来的文房四宝写下了方子。宫女吹干墨,然后交给徐莺。 徐莺并不看得懂药方,也不接了来看,只对梨香道:“你拿着药方去前面交给殿下,在将大夫的话跟殿下说一遍。” 梨香道是,然后拿着药方出去了。 徐莺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江婉玉的身孕已经两个多月,那便是在回京的路上便已经怀上了,而这么长的时间,江婉玉主仆二人不可能不知道。 但进东宫这么久,她们却一点消息都没有露出来,那便是有意隐瞒。只怕她们是觉得,等过了三个月胎儿稳了之后再往外声张会更稳妥一点。而她们在环境不熟的东宫瞒上这么久,也不能不赞叹一声她们主仆二人的手段了。 而这次若不是刚好遇到太子妃的丧事,因为长时间哭丧导致胎儿有些不好,她们怕也仍是不会提前声张。 她们没有主动说出怀孕的事,而是故意让她发现主动问起,再通过太医将怀孕的事抖出来,不过是因为觉得自己主动说出,一来说不清前面那么长时间为何隐瞒,二来也怕人说她恃孕生娇,仗着怀孕不去给太子妃哭灵。而由太医说出来,一句自己年轻不懂事,怀孕了也不知道,也就将前面隐瞒的事遮掩过去了。 人便是这样,别人说出来的和自己主动提出来,给人的印象总是不一样的。就好比夸赞一个人的外貌,自己夸自己漂亮,哪怕她确实长得挺好看的,也会让人觉得轻狂,而由别人来赞美她,其他人可能就会觉得,嗯,这个人确实挺好看的。自己知道了她怀孕的事,不能不向太子提,由太子主动开口免了她哭灵,同样能达到目的,但别人却不会觉得她侍孕生娇。 她想将事情做得更好看一些,这不能说她的做法是错的,但作为被利用者之一,徐莺的心里便觉得没那么舒服了。其实她若是悄悄跟她说一句,让她跟太子说一声,她也不会不答应。只是求了人便要欠下人情,她怕又不想欠下人情。 徐莺没后悔帮了她,毕竟胎儿也是一条生命,何况她也是料理丧事的人之一,若真的出了事,她也是要担责的,但心里总觉得没那么舒服了。 徐莺又看了江婉玉一眼,此时她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侍书正伺候她喝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些心虚的原因,主仆两人皆没有看她。 太子很快让人回了话来,道:“淑女既然怀了孕,那以后哭灵给太子妃上过香之后,便在内室歇着吧。才人帮着照顾淑女的胎儿。” 这最后一句,便是特意给她开的小灶了。要照顾江婉玉的胎儿,那至少哭灵的时候便要时常进来看一看她,趁着这种机会,她至少能让自己的膝盖歇一歇。 侍书扶着江婉玉谢了恩,徐莺又对孙大夫道:“以后几日,你也在元安堂侯着吧,万一淑女有什么不舒服,你也能及时看着。” 孙大夫道是,而江婉玉则有些感激的看着徐莺,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江婉玉能够在里面歇着,但她却不好离开太久,嘱咐宫女好好伺候她之后,接着便又重新去外面跪着哭去了。 而此时在东宫的外院里,太子在招待来客的间隙,却不由有些出神。 起先小太监来报告他说“娘娘被诊出有孕了”,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莺莺,结果后面才发现是江淑女,他是有些小小失望的。之后又觉得徐莺真是不争气,他临幸江淑女的次数不及她的十分之一,况且回了京之后他便没有召幸过江淑女,结果她都怀孕了,她的肚子却还没个动静,白枉费了他这么多的精力。 罢了,总归多子多福是好事,江淑女有孕也算是好事一桩。 想到江淑女的身孕,太子又不由想起太子妃生的一对儿女,曦儿已经四岁了还好说,身体也一向健康,应是能健康长大成人的。只是儿子却身体弱得很,如今养在他的宫里,但平日却连哭都没力气哭,精神头也不比曦儿和晅儿刚出生的时候足,他甚至都有些担忧他站不住。 这是他的嫡长子,他对他比对别的孩子寄予更多的期望,可是有时候他又觉得,他还是降低点期望的好,他真怕他的期望太高会压垮了他的虚弱的身骨。 愿上天能降福于他,赐予他健康的身体,令他平安长大。 想到他,他又不由想到刚才见过的那位赵四小姐上来。若是无意外,以后进来照顾孩子的就会是这位赵四小姐。 他本是想将孩子亲自带在身边的,只是孩子小身体又弱,他一个男人照顾孩子总不及女人细心,何况东宫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照顾一个孩子,他又不放心将他扔给奶娘们照顾,最好还是有个细心的女人来照顾他的。 其实他也并不放心赵四小姐,赵四小姐和太子妃虽是姐妹,但这世上为了利益亲姐妹反目成仇的尚且多,何况只是堂姐妹。但比起别人来,赵四小姐却仍是更好的人选,至少宣国公府敢将他送进来,就应该是有能拿捏得住她的手段。也希望她真的是个好的,不会长什么歪心思。 想到她今日出现在太子妃丧礼上,太子又皱了皱眉,心道宣国公也实在太急了些。   ☆、第二十五章 赵婳和赵章氏从东宫回了宣国公府,刚刚进了二门,就有小丫鬟匆匆的来跟赵章氏道:“夫人,二小姐吵着要见您,还说不去见她一定会后悔的。” 赵章氏的表情一动,接着点了点头。 赵婳很识趣,对赵章氏屈了屈膝道:“那大伯母,侄女先回去了。” 赵章氏“嗯”了一声,等赵婳走远之后,便脚步匆匆的去了赵嫦的院子。令人打开房间的门进去之后,便冷眼看着赵嫦道:“你还想闹什么。” 赵嫦一见赵章氏进来,却冲过来扑到她脚下跪着,拉着她的衣摆道:“母亲,母亲,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四堂妹怎么能及得上我对国公府忠心,我才是你的亲女儿,让我进了东宫,我一定会全心全意为国公府打算的。还有我向您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对待姐姐的孩子,将他抚养成人,让他以后坐上太子坐上皇帝。如果你不信,你可以让我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母亲,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对国公府忠心耿耿的……” 说着抱着赵章氏的腿,不由有些绝望的哭起来。 她被关在房间里,外面的什么事都打听不出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已经放弃了自己,直到今日她不小心听到外面麽麽们的话,才知道父母已经选了赵婳作为进入东宫的人选,她不能不急起来,所以才会那么急着要见赵章氏。 赵章氏低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弯腰用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抬起来,盯着她的脸,满脸厌恶的道:“你做下这样的事,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吗?” 说完用力甩开她的脸,重新直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你听着,我会给你选一门亲事,这门亲事会很远很远,远到你以后都不必回京城,给你选的也不会是多好的人家。”说着眼神凌厉的看着她道:“若是你聪明,到时候就好好的上花轿,这辈子都闭紧你的嘴。不要想耍什么花样,你父亲的性子你是知道的,现在对你尚存一份善念,若是你乱说出什么话来,可难保她不会做出杀女的事情来。” 说完用力踢开她的身子抽出自己的腿,转身离开了,留下完全绝望的赵嫦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赵章氏回了自己的院子,然后让人将一个自己信重的名叫白莲的丫鬟来,对她道:“从今日起,我将你拔到二小姐身边伺候,以后她出嫁你也跟着去。好好看着二小姐,不要让她胡说出什么话来,若是万一二小姐嘴上不把门,最后暴毙或病死了,我也不会怪你。” 白莲跟着赵章氏的时间久,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这就是让她去监视二小姐了,若是二小姐最后说出什么话来,那便让她直接了结了她,不必报备于她。 白莲没有选择去或不去的权利,只有听赵章氏话的份,所以她什么也没说,直接屈膝道了声是。 赵章氏又道:“好好做事,我不会亏待你的父母兄弟的。” 而此时在宣国公府另一边的院子里,赵婳叫来自己的贴身丫鬟青盏,悄声对她吩咐道:“你偷偷去打听一下,二小姐为何会被关起来。” 青盏是她从四川带回来的丫鬟之一,早被她□□得十分对她忠心,且对她吩咐的事从不多问只会照办,此时听到她的话,道了一声是,然后便出去办她吩咐的事去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她向来知道信息的重要性。赵嫦被关起来,必是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若能打听出来,说不定会成为以后拿捏宣国公府的一张王牌。 赵婳努力从上辈子的记忆里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但想了一会,她却不由丧气。 上一世赵嫦也是被关了起来,只是上辈子的赵婳蠢得很,只想着大伯母不想自己知道的事,自己就不能去多打听,所以也不知道赵嫦为何被关起来,只知道赵娥的百日过后,赵嫦便被远嫁贵州,嫁的还是一个小小的从六品百户人家,且嫁过去不过半年便病死了。 这其中一看就知道有猫腻,结果她都不知道多打听了一下,这么蠢的人,难怪后面重生了还是做了个短命鬼。 赵婳又不由想起今天在东宫碰到的人,柳嫔、杨选侍、徐才人、刘淑女、江淑女,差一个沈章豫,太子后院的妻妾就全齐了。 这些人中,徐才人和刘淑女都是早死,不足为虑,杨选侍一辈子都不得太子的宠,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唯有柳嫔、江淑女和继太子妃沈章豫是是需要特别注意的。 上辈子柳嫔的父亲柳侍郎在太子登基时有从龙之功,后面升任兵部尚书,柳嫔膝下有太子的长子李晅,沈章豫一辈子没生出儿子来,最后扶持江淑女生的儿子,李晅和江淑女的儿子在上一世都是跟昹儿竞争储君之位的,而上辈子的赵婳放弃自己的儿子,只一力扶持堂姐赵娥所出的昹儿。 赵婳的手指轻轻的敲着桌子,这一世,她绝对不会学上辈子的赵婳,一心去给别人做嫁衣。 这一日之后,赵章氏接下来的几天去东宫哭灵,每每都会带着赵婳,而在东宫若是见到那些重要的人物,赵章氏也会悄悄的提点她,这些人的出身、丈夫的官职、性格爱好等等。这自然是为她以后进东宫做准备的。 其实这些人,赵婳早通过原主上辈子的记忆认识了个透,但赵章氏提点她,赵婳仍还是会表现得极为虚心的认真听着,偶尔还会‘虚心’的问上几句。 等太子妃头七过了之后,终于不用去东宫哭灵了,而此时,青盏也多少打听了些事情来,跟赵婳道:“……都说二小姐是因为八字不吉,跟她相处的人都会带上厄运,所以大夫人才会将她关起来的。听说,二小姐出生的时候就累得大夫人难产,最后还伤了身子再不能有孕,所以大夫人自小便不大喜欢二小姐,对二小姐的态度跟对太子妃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后来太子妃难产而亡,小皇孙也十分病弱,大夫人心里认定是二小姐的八字给冲撞的害了太子妃和小皇孙,所以恨极了二小姐,因此才会将她关起来。听说大夫人为了不让二小姐再害了其他的人,打算将她远嫁,还要找一个带煞气的人家,说是这样才能镇住二小姐的八字。” 赵婳心道,古人都十分迷信,这样的解释倒是说得通,而后面赵嫦为什么会嫁给一个武将出身的百户,也能解释得合情合理。而后面赵嫦为何会那么早去世,怕也是因为她夫家镇住了她的八字,结果她却没扛过夫家的煞气,所以才会早死。 赵婳自己能穿越到这里并俯身在别人身上,对迷信鬼神之说还是有些信的。 只是她明明觉得这样的解释说得通,但仍是觉得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总感觉哪里被自己忽略了过去。 青盏见她似乎仍有疑问,不由道:“要不奴婢再去打听一下。” 赵婳却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们刚回国公府,手中没有人脉,我们现在打听的事根本瞒不过大伯母,我们稍稍打听一下,尚且可以说是我们好奇,要是打听得深了,只怕要令大伯母不喜。我们现在还要依靠大伯母,不要得罪了她。” 赵婳在心里叹了一声,这就是没有人脉的不方便之处了。 不过她认定自己的主场在东宫,所以也并不打算花费时间精力在国公府发展人脉,对于国公府的人,只要交好一下就行了。 #### 太子妃的头七过了之后,接着便大殓入棺。 因太子妃死时太子还只是太子,没有建造陵墓,所以丹寿山的皇家园林里还没有她的位置,所以太子妃最终被运到了位于昌平县的皇家寺庙灵觉寺里进行停灵,等到太子登基建造了自己的陵墓之后,再移棺到太子的陵墓里安葬。 而等到太子妃的百日一过,继太子妃的人选也被提上了日程。 郭皇后对永安帝道:“……臣妾看继太子妃不如还是让出在宣国公府,太子妃有个嫡亲的妹妹叫嫦儿的,不如就让她再嫁了太子。她是宣国公的嫡女,做太子妃也是做得的。” 永安帝闭着眼睛在沉吟,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在太子妃生产一事上,永安帝虽未对皇后说什么,但到底让他对她起了些疑心。如今她说起太子妃的人选,他不由便要多想几分。 郭皇后自然知道他对她的疑心未除,于是红了眼睛羞愧的道:“其实臣妾提出赵二小姐这个人选,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当日因为太子妃生产的事,都是臣妾做得不好,臣妾本事好心,没想到派去的下人却办了坏事。臣妾心里觉得对不起太子妃,对不起宣国公府,便想补偿一二。何况毕竟太子妃还留下了昹儿,若是其他的人做了太子妃,与昹儿没有血缘关系,臣妾不说她们一定会起二心,但照顾他时是一定不会这么用心的。而赵二小姐是太子妃的嫡亲妹妹,她是昹儿的亲姨母,自然会比别人更用心照顾她。” 太子妃生下的小皇孙,在太子妃百日过后,由永安帝亲自赐名“昹”。 永安帝听着不由叹了口气,心道,郭氏为后十几年,其行事自己看在眼里的,贤惠大度,对其他的妃嫔不嫉不妒,对庶出的孩子也爱护有加,她对太子虽不及亲生的珑儿,但也从不曾害过太子,自己不应因为这一件事就疑心她。 她或许真的只是想要补偿太子妃并可怜昹儿,才会提出赵二小姐这个人选。 永安帝想到一出生就失去母亲的孙子,最终道:“我先将宣国公宣进来问一问他的意思吧。” 郭皇后温柔的笑着道:“自然该先问一问的。”   ☆、第二十六章 郭后从含章宫回了关雎宫,刚一进门就有宫女对她禀报道:“娘娘,四皇子来了。” 郭后点了点头,然后便进了内殿,接着便看到四皇子李珑站在一扇多宝阁前,拿着一个玉麒麟在看。看见郭后回来,四皇子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笑着喊了一声:“母后。” 郭后看着儿子,脸上的神情不由温柔起来,道:“来了。” 两人在小榻上坐下后,郭后关切了一番儿子的日常生活,然后便令内殿的宫女下去,接着对儿子道:“魏国公府已经出孝,我准备令你娶了魏国公府的沈二小姐,你觉得如何?” 魏国公为五军都督府右都督,统领天下兵马,魏国公府是郭后早就看好的亲家。魏国公有两位嫡出的女儿,长女沈章矜原与赵娥竞争太子妃,但却惜败赵娥,最终嫁了二皇子李臻做了简王妃。而被郭后看中做自己儿媳妇的,是魏国公府的嫡出二小姐沈章豫。 三年前老魏国公去世,魏国公府阖府守孝,及至四个月前才孝满。皇子一般十六七岁便可娶亲,但四皇子却一直拖到十八岁还未成婚,不过是郭后想等沈二小姐出孝罢了。 大齐的通常做法,皇子一般娶亲后才会封王建府,四皇子因未娶亲,所以至今还只是光头的皇子。但皇后并不着急,四皇子的亲王封号已经拟好了,王府从两年前就已经开始建造,就等着四皇子一成亲,便封王迁入王府。 又因永安帝一向宠爱四儿子,加上郭后的筹划,他的府邸已经超出了一般王府的建制,与东宫也已不差多少。也正是因为永安帝对四皇子这样的盛宠,朝中便常有皇帝想改立太子的风语传出。 四皇子笑道:“自然母后说什么就是什么。” 娶妻娶的是家世助力,他既然有心去争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自然是岳家的势力越大越好。 皇后又道:“太子妃去逝,太子必会再娶继妃,不能让太子再通过联姻获得更多的助力,所以我跟陛下推荐了赵家的二小姐。” 四皇子问道:“父皇同意了?” 皇后道:“心里怕还有些犹豫。” 想到今日皇帝对自己的疑心,皇后心里不由一阵烦躁。她小心谨慎了十几年,没想到在这里摔了个跟斗。不仅一点好处都没有得到,反而将黄姑姑折了进去,断了自己的一条左臂右膀。 她才不相信真是她派下去的人对太子妃做了什么,只怕是太子妃原就已经不好了,临死都趁机算计她一把,偏偏这样的事情她还不能在皇帝面前分辨,这种事就算她能分辨出一二三来,皇帝只怕也要疑心她对太子的用心,那她十几年在皇帝面前做出的对太子无害且无意东宫的形象只怕会毁于一旦。 就如太子从来不会在皇帝面前说她的不是,她同样不能在皇帝面前说太子的不好。 皇后又想到那天黄姑姑跟她说的,那位敢出头拦着她们的东宫小才人,皇后不由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东宫果然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柳嫔尚且不肯出头,一个毫无根基的太子才人就有天大的胆子,可真是令她刮目相看了。 #### 而此时在东宫的院子里,正在遛猫的徐莺狠狠的打了两个喷嚏,接着感觉自己身上一阵冷瘦瘦的。 站在旁边正在仰头赏梅花的太子回过头来,看着她问道:“怎么,着凉了?” 徐莺用手揉了揉鼻子,笑道:“肯定是有人惦记我了。”说不定还是记仇的。 太子道:“哪里听来的怪论。”说着吩咐旁边的梨香道:“将你们娘娘的大麾拿过来给她披上。” 已经是十一月的天气,虽没有下雪,但三九隆冬,冷得也是寒风刺骨。徐莺无论是前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生长在南方,并不大适应北方这种又寒冷又干燥的天气。其实这种时候,她更愿意呆在屋子里坐在暖烘烘的熏笼旁边的。 只是太子兴致来潮突然想要逛园子赏梅花,她也只好舍命陪君子。 梨香拿了大麾给她披上,刚系好带子,雪球已经晃晃悠悠滚着绣球回来了。 雪球是一只白猫,是太子送给她养的。 她本来想养狗,东宫养来看门的母狗养了一窝小狗,她有次看见了,觉得那些小狗可爱得很,她正好觉得东宫没亲人没朋友没电视剧没手提,日子真的好无聊,便问太子她能不能养一只。 太子说狗会咬人,没答应,后面找了一只小猫回来给她。 猫刚抱回来的时候只有两个月大,因全身的毛都是白色,因此徐莺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白”,但太子嫌弃小白这个名字太小白太没内涵了,亲自赐名叫“雪团”,但雪团被她养了一个月,养得圆滚滚的像个球,于是徐莺私下里给它改名叫“雪球”。 有了雪球之后,徐莺终于不嫌东宫的日子无聊了,天天拿个绣球去逗它,最喜欢的就是将绣球扔到远处,然后让它去将它滚回来。胖胖的身子滚着红色的绣球,踉踉跄跄的从这边滚到那边,憨态可掬的样子,别提有多可爱了。 太子将滚着绣球的雪球抱了起来,用手掂了掂,道:“比上次重了些。” 徐莺道:“大家都吃素,就它吃肉,而且一次能吃大半碗,能不重嘛。我都在考虑要不要给它断一段时间的肉帮它减减肥,要不然等过段时间它就该胖得跑不动了。”太子妃去世头百日,东宫禁笙箫酒肉,下人和主子都要素衣茹素,就连太子,因为向来敬重太子妃,也跟着吃了一百天的素。不过作为宠物的雪球小姐却不包括在此列,每天还是可以大鱼大肉的。这段时间徐莺嘴上没味的时候,看着雪球吃饭都要羡慕得不行,都恨不得将她跟它的伙食换一换。 太子道:“什么减肥,雪团胖点才好,看着有福相。” 好吧,果然她们的三观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她都不知道一条胖猫,哪里能看出福相了。 太子抱着雪球,拿着绣球逗了它一会,然后便将它交给了宫女,然后牵着徐莺道:“好吧,外面冷,我们回去了。” 等回了西院,一进屋子,里面的暖气顿时铺面而来,徐莺不由舒服的吐出了口气。 两人站在熏笼旁边烤暖了身子,然后太子去写了一会大字,徐莺逗了一会猫,接着便到吃晚膳的时候了。 吃过晚膳,再消了一会儿食,没多久太子便拉着她一起睡觉觉去了,在睡觉之前,两人还一起洗了一盆鸳鸯浴…… 尊不就卑,虽没有太子要给太子妃守丧的规定,但太子却仍是为太子妃守到了百日。 等太子妃百日过了后,太子素了三个多月,一朝开禁,在这方面便显得有些猴急和性致高昂,这几日歇在徐莺院里,每次不将徐莺弄得哭喊求饶根本是不愿意停下来的。 这次完了之后,徐莺累得躺在床上直喘气,脸上身上布满了潮红,眼角还有未干的泪滴……是刚才激动得身体受不了的时候,忍不住哭出来的。 太子还埋在她的胸口前不断的亲吻她,徐莺伸手捶了捶他的肩膀,喘着气道:“我不行了,殿下,我们歇了吧。” 太子将身子移了上来,伸手揽住她,伸了手擦掉她眼角的泪痕,问道:“累啦?” 徐莺很用力的点点头,就怕他不知道她到底有多累。男人在这方面的能力太强了也不是好事啊。 太子用手顺了顺她被汗湿得有些凌乱的头发,轻轻的拍着他,安抚道:“好了,睡吧。” 徐莺心想,终于可以睡了,于是很快的合上了眼睛。 只是睡得半迷糊之间,突然又听得太子道:“这几天幸苦你了,明天不找你了。” 不找她难道是要去找别人,徐莺听得顿时惊醒,连忙道:“别啊,我一点都不幸苦也不累,你别找别人啊……”说完还怕他不信一样,连忙双腿夹住他的腰,翻身坐到他身上,道:“不信你看,我还能再来几次的。”千万不要不来啊亲,失宠很严重的啊亲,我在东宫得罪了很多人啊亲。 太子听着她的话,顿时有些囧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道:“你可真是……”什么叫做“我还能再来几次”?男子说话都没有她这么大胆。 太子将她抱了下来,再次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快睡吧,我明日不会不来。”他原意不过是怕累了她让她休息几天而已,但没想到却能将她吓成这样。 一惊吓起来倒是什么话都敢说,不说她说的那些话没有女子该有的矜持,何况一个女子说出来实在有些儧越了。心里真是空白的像张白纸,什么心思都藏不住,傻里傻气的。 可这样一个傻里傻气的姑娘,偏偏就上了她的心。 有时候太子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思,论及美貌,她在东宫实在算不上出色,论才情更是一点沾不上便,性格也不算是最好的,也不是那种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可就是这样说不出好处的人,偏偏就上了自己的青眼。 太子想,想来想去,只有可爱简单这一条尚且能算是个理由吧,何况她算是他的福将。 太子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   ☆、第二十七章 其实当日四个姑娘中,徐莺反而是最后受宠的。 因她不被看好,加之又不像其他的几位姑娘那样出手大方,所以她的院子被安排到了离太子最远的位置。 而太子那时候忙着江南的事务,对女色并不多上心。相继宠幸了其他三位姑娘之后,因为有要事外出半个月,等回来,早已将剩下的一位姑娘忘之脑后了。 对于已经被太子忘记的人,下人自然也不会在他面前提起。 而太子第一次见到徐莺,却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 有一天他散步散得远了,不小心路过她住的院子。他听到院子里面有声音,便问起身边的太监。等太监说起来,他才想起自己还冷落了一位姑娘。他想着自己既然来了这里,便顺道进去坐一坐。 这个院子虽然偏僻,但是景致却是不错,院子里面种了几棵樱桃树,还挖了一个小小的荷花池,里面养了鲤鱼种了荷花。 结果他一进院子,却看到一个穿了黄色衣裙的姑娘脱了鞋子走下到荷花池里,一手拿着一根头尖尖的竹竿,另一只手拨开池里的荷花荷叶,眼睛仔细的看着荷花池里面,等瞄准了就一竹竿插下去,等再拿起来,竹竿上便已经插了一条红色的大鲤鱼。 她的丫鬟站在荷花池边,手上拿着一个竹篓,看见她插中了鱼,连忙高兴道:“姑娘,快快,快放进篓子里。” 她的丫鬟先发现了他,看见他站在院子里,惊呼了一声,连忙跪下来,道:“殿下。” 而她听到声音连忙回过头来,看见他,大惊失色,连忙提着裙子从荷花池里跑上来,跪下来请安道:“拜见殿下。” 他叫了起,她这才惶惶不安的站了起来,偷偷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但接着又连忙低下头去。但她那抬头的一瞬间,已足以让他看清她的模样,清清丽丽的一个小姑娘,算不上倾城绝艳,但一双眼睛生得漂亮,像是一汪清澈的碧潭。 太子又看了看她的身上,湿漉漉的裙摆贴在她的小腿上,脚上没有穿鞋,一双白皙如雪的玉足还沾着从荷花池里带上的污泥,绣花鞋就放在她身后的荷花池边,而手上还拿着那根插着鲤鱼的竹竿。 感觉到了他在看她,她不由将竹竿悄悄往身后藏了藏,左脚踩了踩右脚,然后有些不安又有些讨好的抬起头来看了太子一眼,咧嘴尴尬的笑了笑。 太子不由笑了起来,向她走去。但她却有些不安的往后退了退,直到她退到荷花池边,眼看着就要掉下去,他才连忙扶住她的肩膀,开口道:“再退就要掉下去了,难道你想再下去抓鱼。” 她先是有些傻愣傻愣的“啊”了一声,接着才反应过来,脸上“蹭”的一下红了。 太子又问道:“鱼好吃吗?” 她有些结结巴巴的回道:“……好,好吃。” 太子觉得有趣,不由笑了起来。 其实到了后面他才知道,因她一直没有受宠,府里的下人多有怠慢,厨房的人吞了她的那份份例,给她们主仆的常是隔了夜有了异味的饭菜,根本没法吃。 她们不敢跟他身边的人闹起来,只好将主意打到了院子里的果树上去。等将树上长的樱桃都吃光了之后,便又对荷花池里的鲤鱼打起了主意。好在她在家中学了一手抓鱼的手艺,倒是没有将自己饿死。 他抱着她回了屋子,等她梳洗干净出来之后,晚膳也送上来了,其中她抓上来的鱼也做了一道盘中餐。她看着像是馋惨了,看着一桌丰盛的佳肴,一双眼睛直放光。 他给她夹了一只鸡腿,或许是他对她的态度尚算温和的原因,她此时倒不像一开始那样怕他。见他给她夹了菜,眉眼含笑的看了他一眼,投李报桃的也给他夹了一筷子鱼,然后看着他道:“这是我抓的。” 他夹了一口吃了,荷花池里养了用来观赏的鱼,哪怕厨房的人用了浑身解数来做这道鱼,但味道仍是算不上好吃。只是看她满脸期待的看着他,倒令他不忍让她失望,只好十分违心的道:“味道还……不错。” 然后她便十分的高兴起来。 这种时候自然少不了酒,宫女给他们的酒杯倒了酒,她在自己丫鬟的示意下,捧了酒杯来给他敬酒。只是也不知是太过紧张原因还是因为什么,他举着酒杯正要喝时,她的脑袋突然撞到了他的手臂上,酒杯晃了一下,半杯酒都洒了出来,淋到了他的衣服上。 屋里的伺候的人,连带梨香都大惊了一下,然后担忧的看着他们。 徐莺囧了一下,连忙跪下来请罪。 太子本不欲怪罪于她,正想将她扶起来,结果弯腰时,在烛光的映衬下看到酒杯里面的酒,却仿佛颜色有一些不一样。 太子是见惯了阴谋的人,顿时脸色大变,拿着酒杯就直接出去了,伺候他的那些人互相看了一眼,也匆匆的跟着出去了。过了不久,又有人进来将桌子上的酒菜都收拾了出去,这些人来时一声不吭,走时也一句话未说,留下徐莺和梨香一对主仆在屋子里惴惴不安。 徐莺心里想,完了,她将太子得罪了。 而此时太子则在心里道:好险。 大夫很快就查出来,酒里面被人加了料。他的吃食是要试过毒后才能送到他的面前的,里面加的东西本无毒,所以才能层层到了他的面前,但它是跟鱼同用时,却能产生令人之名的剧毒。 他使唤的人全都是从京城带出来的,能够安插或买通人给一国储君下毒的,也必是足够位高权重能够给比他这个太子给出的更多利益的人,而他多少已经能猜到是谁了。指使下毒的人或许并没有想过用这样的办法一定能毒死他,因为他并不能预料到他一定会将鱼和酒同用,为了保证不被人发现,甚至不可能所有的酒都被下了料,只可能是夹杂在酒中的一两坛。他们想的不过是个或许的机会罢了,或许他就可能因为这样中毒而亡,且死在千里迢迢的江南,甚至不容易让人疑心到京城的人身上。 而检查过所有的酒后,也确实如他所想的那般,只有其中的两坛是加料的,其中一坛已经上了他的餐桌,另外一坛还没开封。 真的是好险,倘若今天徐莺没有不小心撞洒那杯酒,此时那杯加了料的酒怕早就进了他的肚子里了。就算他今日躲了过去,若没有今天的事将这些诡计撞破出来,那他同样十分危险的。敌人已经将人渗透到了身边,自己却浑然不知,躲过了今日却难保能躲过明日。 内鬼很快被揪了出来,是个在外院打扫的小太监,原是内务府出来的,这样无足轻重的小太监本是沾不了吃食上的东西的,但却手眼通天的认了看守酒窖的一个公公做干爹,他干爹有次生病是他衣带不解的侍候好的,打那以后他干爹便十分信任他。 自己身边被安插了人,太子的感觉自然不会太好,将身边的人都清理梳洗了一遍,他所幸的是被渗透的只有这一人。 太子原先看徐莺不过觉得是有点意思的姑娘,看她跟看其他的几个姑娘也没有多少不同。 如今却觉得她或许就是自己的福星也说不定,若不然为何会在那么恰好的时刻撞下他手上那杯酒来,于是对她的感觉也微妙起来。 而另一边徐莺这里却是另一种情形。她正惶惶于太子会怎么惩罚她。 刚进府时,那位因为犯错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宫女被从府里抬出去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时芳姑姑还特意停下来让她们多看了两眼,警示的意味极浓。想到这里,她顿时觉得自己的脖子冷飕飕的。 她不由思索,此时是翻墙逃跑活命的机会大,还是跟太子跪地求饶活命的机会大。 而思考的结果是,自己很可能是要再死一次的命,趁着还活着,赶紧再多睡一晚。 结果睡醒之后,太子源源不断的赏赐却进来了,接着被告知她们要搬到一个离太子的居所非常近的院子去。对此,连梨香都不相信她在得罪太子之后还能遇上这样的好事,那天太子气得脸色大变出去的样子可还历历在目,所以今天的好事她总觉得透着阴谋的味道。 不管如何,总之徐莺从这一天便开始了她“最得宠”之路,虽然这“最得宠”开始得令她有些莫名其妙,以及丈二摸不着头脑。   ☆、第二十八章 天还只是刚刚蒙蒙亮,太子便起来了。太子习惯了早起,无论晚上闹得有多晚,到了凌晨四五点,总能精神奕奕的准时起床。 徐莺自认为做不到像他那样,现在是冬眠的季节好嘛,所以此时被吵醒的她正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条粽子,睁着眼睛看宫女们伺候他穿衣。 等穿戴好了之后,太子弯腰下来拍了拍裹在她身上的被子,道:“时辰还早,你继续睡会,晚上我过来陪你吃晚膳。” 徐莺点了点头,接着想到什么,抬起头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等见到他有些愣住的表情,开口道:“早安吻。”说完便有些害羞的将脸躲进了被子里,避开他的视线。 太子不由笑了下,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小淘气。”说完便心情良好的起来出去了。 等太子走后,她裹紧了被子又继续闭上眼睛,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如今没有太子妃,也就没有了早起去正院请安的规矩,倒是方便了人睡懒觉。不过就是以前太子妃在的时候,也并不爱让人天天去她院里请安,基本上每五日去一次就行。到了后面说要养胎的时候,更是连五日一去都免了。 结果她起来洗漱穿戴完毕,刚刚用过早饭,杏香便进来传江淑女来了。 徐莺对她道:“请她进来吧。” 杏香出去不久,江婉玉走了进来。她的肚子如今已有五个多月,便是穿着冬天厚厚的衣裳,也已经能明显的看出她的肚子。因着怀孕,她的身材看起来也丰韵了些。侍书在她旁边,时不时便要小心的望一下她的脚下,或者虚扶着她。 看见屋里的宫女还在撤早膳,江婉玉不由笑着道:“妹妹才用过早膳?” 徐莺请了她到小榻上坐下,然后才笑道:“是,我今天起得晚了些。” 江婉玉笑着揶揄道:“妹妹怕是昨天睡晚了。” 最近这段时间她常来找她,但并不找太子在的时候来,来了也只是找徐莺聊聊天,并不说其他的。她来了,徐莺不能不接待,两人常来常往,关系总会亲近几分,江婉玉说话间,便少了些顾忌。 徐莺听着,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推了桌子上的糕点过去,对她道:“姐姐,吃点东西吧。” 江婉玉拿了一块白糖糕咬了一口,然后笑着道:“明明是同样的糕点,我却总觉得你这里的要好吃一点,难怪别人都说,别人家的东西才是最好吃的。” 徐莺道:“姐姐喜欢吃,那便多吃点。” 然后江婉玉便真的不客气的连吃了一块又一块,一叠糕点吃到后面去了三分之二,看得徐莺有些目瞪口呆,十分怀疑她早餐是不是没吃饱。 当江婉玉拿起第八块糕点要吃的时候,看到徐莺脸上露出些被她的胃口吓到的表情,江婉玉不由有些尴尬的笑了下,开口解释道:“我最近胃口大的很,常常吃了东西不过一个时辰,肚子便又饿了。” 徐莺收回自己惊叹的眼神,道:“姐姐现在是双身子,吃的是两人的份,胃口大些也正常。何况能吃便是福,说明孩子健康。” 江婉玉笑容慈爱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只望真如你说的那样,以后生出来是个健康的孩子。”自出生后便虚弱得连哭都哭不响的二皇孙给了她触目惊心的感受,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肚子里的孩子是健健康康的,她现在每天早晚都给菩萨上香,每天读一卷经,就希望菩萨能保佑她的孩子健健康康的。 想到这里,江婉玉又拉住了徐莺的手,眼含感激的道:“还要多谢妹妹,当日若不是妹妹,我肚子里的孩子怕都未必能平安保下来。” 徐莺呵呵的笑了下,道:“这是姐姐和小皇孙吉人自有天相,与我有什么关系,姐姐快别这么说了,这样功劳我可不敢揽。” 江婉玉道:“总之你知我是真心感激妹妹的就成。”说着想到什么,又笑道:“不如等他出来,我让他认你做义母吧,你于他有恩,让他以后孝顺你。” 徐莺摆了摆手,道:“他以后本就是叫我庶母的,义母庶母都是母,何必再多认一个母。” 江婉玉听着不由有些失望的垂下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过了会,将脸上的失望之情掩去,重新抬起头来,笑容温和的跟徐莺聊起其他的事。 江婉玉这次留了没多久,然后便告辞离开了。等她走后,徐莺看着小几上的茶碗发呆,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旁边的梨香问徐莺道:“娘娘,您为何不接了刘淑女的投名状。”刘淑女拿肚子里的孩子说事,还说要让孩子认她做义母,很明显就是想和徐莺结盟的。 在梨香看来,太子虽然宠爱才人,但单打独斗不跟任何别的嫔妾交好,在东宫同样难行。才人有宠,刘淑女有孕,两人联合在一起,任何人都不会再小看了她们。何况才人现在得宠,但难保有一天不会失宠,特别是东宫很快就要进新人。太子妃丧礼上出现的赵四小姐,听说便是宣国公府选出来送进东宫的人选,她的模样可比柳嫔和江淑女都还要出色,难保太子不会看上她,才人总要为以后多考虑。以后万一有个什么事,至少能多个说话的,不会令自己独木难支。 杏香却道:“梨香,娘娘自有自己的主意,娘娘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就是。”她跟梨香的观点并不一样,在皇家,女人自己就算立得再稳,没有男人给你依撑也是没有根的树,风一吹就倒了。与其去跟人结盟合作,不如多花点心思抓住太子的心。何况两人合作,必要先分个高低出来,江淑女看着虽温柔好说话,但看其行事可不像是个愿意站下风的人,而若让徐莺听江淑女的指挥,她们也不愿意。 徐莺却对她们挥了挥手,道:“好了,你们都出去做事去吧,我一个人呆会。” 梨香和杏香互相对视了一眼,只好屈了屈膝出去了。 徐莺则在屋子里,再次深深的叹了口气。 徐莺不愿意接受江婉玉提出的隐晦的结盟提议,不过是因为不相信属于同一个男人的两个女人之间的友谊,既然从一开始她们就不可能互相信任的,何必交好后又互相提防呢。有这个时间,她还不如多花心思在太子身上,这才是她最终的衣食父母。 只是她心里虽这样想,但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在这个后院里,她好像除了太子就没有了任何其他的人。没有亲人,也不能有朋友,连一个能真心说话的人都没有。倘若江婉玉或她不是伺候太子的,未必不能成为朋友。 #### 上头这些事虽让徐莺有了一番感慨,可都只是鸡毛蒜皮的事,大事此时正在皇宫里发生着。 至那天听了皇后的提议之后,永安帝考虑了两天,最终将宣国公宣召了进来,问了“你家二闺女订亲了没”“我们再结一次亲家如何?” 宣国公听得吓得立刻跪到了地上,连道:“承蒙陛下厚爱,臣本不该辞,但实不敢隐瞒陛下,小女已经订亲,万不敢再许亲殿下。” 永安帝“哦”了一声,心中却有些惊讶。可不是谁都能拒绝得了太子妃这个位置的,他还以为宣国公会再次将目光瞄准了这个位置。 永安帝道:“许的是哪一家?” 宣国公道:“并不是什么名门之家,许的是贵州卢百户的长子。” 永安帝就更惊讶了,一个国公府的嫡出小姐,身份连太子妃都做得的,最后竟然许了从六品的百户,这不能不令永安帝吃惊。 宣国公知道自己必是要说出个能令人信服的理由的,不然皇帝只怕要怀疑,于是又将赵嫦八字不吉会克父克母克夫克兄弟,唯有找个煞气重的人才能压制她的八字那套说辞说了出来。 古人敬鬼神,皇帝也是相信八字的说法的,然后不由想到,太子妃难产而亡是不是就是她这个妹妹克的,然后心里便对她有了不喜。皇帝再如何,也不会给儿子娶个八字不吉的人,赵嫦这个人选自然便被删除了。 永安帝又想到太子妃留下的小孙子,小皇孙不能没人照顾,总要找个跟他亲近些的人来照顾他才好,于是便又对宣国公道:“既然如此,那便从你家的姑娘里头,选个进去照顾皇孙吧。” 宣国公道:“臣已想过了,臣四弟膝下有个嫡女,刚办过了及笄礼,臣欲令这个侄女去东宫照顾皇孙殿下并侍奉太子殿下。” 永安帝点了点头,道:“既是要照顾皇孙,份位总不好太低了,况且你府里的姑娘,太子嫔也做得。皇孙在东宫不能无人照顾,尽快选个日子,让她进入东宫吧。” 宣国公自然道是。 这边永安帝在跟宣国公说起继任太子妃的事,而另一边,皇后也将魏国公夫人宣了进来,同样提起了结亲家的事。 但魏国公夫人却没有直接答应皇后,只道这种大事要跟国公爷商量之后才能决定。 皇后也知这种事不能急在一时,况且魏国公府位高权重,魏国公夫人又是宣华大长公主的女儿,皇帝的亲表姐,皇后并不敢轻易强迫她,于是便道:“那夫人便好好与魏国公商量,本宫等着夫人的好消息。” 只是可惜,皇后最终没有等来魏国公夫人的好消息,倒是在第二条等来了宣华大长公主。 宣华大长公主也不是来找她的,而是直接去找的皇帝。   ☆、第二十九章 说起宣华大长公主,却也是一个传奇般的人物。 她是大齐的开国皇帝武德帝的嫡公主,跟先帝乾元帝是同母的亲兄妹。当年武德帝趁天下大乱,在次子的劝说下起兵反晋,最后夺得天下。当年自家打天下时,宣华大长公主曾带领一队娘子军,跟父兄一起打过天下的。 后面天下大定,武德帝在继承人问题上在平庸的嫡长子和战功赫赫的嫡次子之间摇摆不定,宣华大长公主又帮助与自己感情更加深厚的二哥夺得了皇位。 乾元帝唯一的嫡子在自己与长兄争储时为隐太子所害,只留下四个庶子。到了乾元帝晚年,几个庶子争储,永安帝排行最末,生母出身又不显,本无优势,但因有宣华大长公主和先时敬德皇后的相扶,最后却能荣登大宝。 也就是说,宣华大长公主于乾元帝和永安帝两代帝王都是有恩的,且有开国之功,有这样牛逼的经历,宣华大长公主的为人就比较牛气一点。 所以等她见了永安帝,直接便开门见山的道:“太子继妃的人选陛下选好了没有,若是没有,你不如让我的外孙女做了吧。” 新太子妃的人选,永安帝确实是没选好。宣华大长公主只有一个女儿,嫁给了魏国公沈世丛,生了两个女儿,大的那个叫章矜,当初也是跟赵娥竞争太子妃的,结果后面做了他的二儿媳妇。小的那个叫章豫,今年刚十五岁,正好是婚聘之年。 以沈章豫的家世,做太子妃自然是做得的,但永安帝面上却为难起来。 皇后前几日刚跟他说过,想要礼聘魏国公的嫡次女做四儿子的王妃,他当时也答应了。现在若是应了宣华大长公主让她做了新太子妃,倒是跟皇后没法交代了。 宣华大长公主自然看到了永安帝的犹豫,她当年在军中是出了名的暴烈脾气,后面嫁了人现在年纪也长了,脾气有所收敛,但若恼起来也是火炭脾气。此时见永安帝犹豫,便有些恼道:“怎么,凭章豫的家世,难道陛下还认为她不能堪任太子妃?” 永安帝道:“自然不是,皇姑母误会朕了,只是……” 宣华大长公主道:“别可是了,成还是不成,陛下给我个准话。”说着又道:“当年陛下答应了我让章矜做太子妃,结果后面陛下跟皇后却选中了赵家大小家,赵家大小姐德言工貌皆胜了章矜一筹,这我也没得说了。但章豫这个孩子,不是我自夸,满京城的贵女里头,她就是不能排第一也要排第二。” 永安帝道:“皇姑母的外孙女儿,又是魏国公的嫡女,自然是没有不好的。只是那日皇后先与朕说了,想将沈二小姐聘给老四,朕也已经应了皇后,天子当一言九鼎,却不好与皇后反悔。” 宣华大长公主听后,看着永安帝道:“陛下,不是我说您,这魏国公府是什么府邸,我拿女婿是掌管五军都督府的,若让章豫嫁了四皇子,外人还以为您对太子有什么不满想要换个太子,恐要生出别的什么心思来。就是皇后和四皇子贤良无求没这个心思,但有朝臣推波助澜,恐也要陷入身不由己之地,于他们也是一点好处也无。陛下就是为了他们兄弟几人的感情着想,也不该有让四皇子娶了章豫的想法才是。” 说到这里,宣华大长公主却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拔高了声音道:“或者陛下难道是真的打算换太子?”说着带着劝告的道:“陛下,换太子可是要动摇国本的,当年先帝和隐太子为皇位相残的事,陛下是亲眼看见过的,可不能让当年的悲剧再在皇家发生。” 永安帝听得心一缩,忙道:“皇姑母这是说什么呢,太子乃是朕的嫡长子,且从六岁上便被立为太子,朕何曾有这样的想法。”这种论及皇家继承人的事,也只有她这个皇姑母敢跟他说。 若论喜爱,他自然是更喜欢四皇子的,且因为他和太子同是嫡出,但皇位只有一个,以后给了太子便不能给四皇子,他心中对四皇子多少是有些歉疚,所以平时行事总免不了想要多补偿他几分。但若说换太子这种事,他却是真没这个打算的。 宣华大长公主心道,我知道你现在没有,但我说这些话却是提防你以后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宣华大长公主其实对这个皇帝侄儿还是有些失望的,他为帝十几年功绩只能算得上是平庸,与先帝的文治武功相比,及不上先帝的十分之一。唯一还算值得称道的是能听得进贤臣劝谏,有先帝留下的良臣能工辅佐,总算没有犯过大错。 郭后的野心,只怕连看城门的小官都能看出一二,也不知道他这个皇帝侄儿是真的不知道呢,还是真被皇后哄得对她深信不疑。 宣华大长公主叹了口气,当年也是无人可选了,比起永安帝来,先帝的另外两个儿子更加不如,唯一肖似先帝的敬德皇后之子却早死。若是当初敬德皇后的儿子能活到成年,永安帝实不是做皇帝的最好人选。 外面无人得知宣华大长公主和永安帝谈了什么吗,只知皇帝在见过宣华大长公主的第二日,便下旨确定了新太子妃的人选。 郭后是提前就知道自己看好的儿媳妇被人截了胡的,更知道还是宣华大长公主亲自求的皇帝,但在听到皇帝下的旨意时,还是被气得失态而摔了桌子上的杯子,怒道:“我的珑儿同样是嫡子,论其他哪一点比人差,竟让他们这样看不上。” 魏国公府将女儿嫁给了太子而非她的儿子,这就说明魏国公府再太子和四皇子之间做出了选择,她这些年与魏国公夫人的关系保持得不错,且极力拉拢魏国公府,她还以为儿子跟沈二小姐的亲事能十拿九稳的,但却没想到让魏国公这个滑不溜秋的老家伙,最终还是选择了太子。 郭后的长女,已经出阁的新昌公主看着皇后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由在她身边劝道:“母后,事已至此,生气也不能改变,我们还是筹谋另外给弟弟找一个有力的岳家吧。” 郭后缓了缓气,好一会才令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转头看着自己的长女,问道:“你和驸马如今的关系如何了?” 新昌公主下嫁的是汝阳侯梅川的长子梅殷。梅川为京卫指挥使,统领京师卫所,以后若万一不得不通过宫变才能登上那个位置,那梅家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 新昌公主却脸色淡淡的道:“还不是那样。”她和驸马的关系并不大和睦。 皇后拉了拉新昌公主的手,道:“好好笼络住驸马和梅家,只要你弟弟能登上大位,那些你看不过眼的人,还不是任你鱼肉。” 皇后虽然没有将某些话说出来,但新昌公主还是能听明白,对皇后道:“放心吧,母后,我知道大局。” 皇后点了点头。 而另一边的魏国公府,此时则是喜气洋洋的,就连大门前的两座石狮子都透着喜气。 就连已经出阁的简王妃在听到妹妹要嫁进东宫之后,也立马坐着马车回了娘家,一进门便拉着妹妹的手,连道了好几个“好,好”,脸上洋溢着遮不住的喜气。她拍了拍妹妹的手,道:“你比我有福气。” 想当初她也是差点就成了太子妃的,结果却棋差一招被赵娥给刷了下来。想到已经入了黄土的赵娥,简王妃不由幸灾乐祸的在心里道,再强又如何,到了最后,太子妃的位置还不是回到了她们魏国公府来。 屋中唯一还能保持宠辱不惊,面色平静的,只怕只有属于正主的沈章豫了。 沈章豫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开口道:“我虽能蒙受皇恩嫁于殿下,但府里更该谨小慎微,万不可因此就露出自满和骄奢才是。” 魏国公夫人沈周氏连道:“你说得对,你说得对。”说着吩咐身边的麽麽道:“传令下去,令府里众人万不可此时露出傲慢自得之态来,若因你们行事不妥带累了府里,我定不会饶了你们。” 说完后又重新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小女儿,端庄大气,宠辱不惊,真是越看越满意。 她当日自然是知道皇后想让小女儿嫁给四皇子的,只是她和魏国公的观点一样,太子毕竟是正统,何况太子并不是扶不起的阿斗,他们何必舍了太子去选四皇子。四皇子虽是皇后之子,但却是她为贵妃时所出的,说他是嫡出都还是掺和了水分的。倘若站在郭后和四皇子一边,以后便是能助得四皇子上位,在史官笔下怕也不能得个好名声。 而比起魏国公府的喜气来,此时宣国公府里,赵章氏心里的感觉却有些难以言表了。 没想到皇帝最终还是让魏国公府的姑娘做了太子妃。她虽知太子娶了魏国公府的姑娘,于东宫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而只有东宫好了他们这些跟着太子的才会好。但是魏国公府的家世不不下于宣国公府,新太子妃若是生下儿子来,对小皇孙却会造成极大的威胁,这又由不得她不担忧。 赵章氏最终叹了一口气,罢了,总要太子好了才能谈其他的,太子娶了沈家小姐,总比让四皇子娶了她强。 想到这里,赵章氏对身边的白麽麽道:“你去将四小姐请过来。” 太子娶妃,婚礼不能马虎的,礼部需要时间准备,所以太子和沈二小姐的婚期定在明年开春后的三月。但在这之前,赵婳则于下个月先进东宫。从现在开始,她进宫的许多事该准备起来了,该提点的提点,该敲打的敲打。   ☆、第三十章 无论內朝外朝甚至于东宫之内,因为新太子妃的事都引起了一片波澜,与这个比起来,先太子妃的堂妹赵四小姐进东宫为嫔的事到显得没那么轰动了。 东宫里,柳嫔自言自语的叹了一句道:“没想到兜兜转转,这太子妃的位置又回到魏国公府去了,也不知道这新太子妃是什么性情。” 从前她不满赵娥老是用规矩事事压她一头,如今赵娥去了,她又觉得还不如赵娥做太子妃的好。赵娥再是如何,总是没有害过她和晅儿。而对于将要新进门却完全不知道其性情如何的沈二小姐,她却没有底她能不能保持如赵娥的磊落。 柳嫔叹了一口气,罢了,多想无益,还是先将正事做好吧,说完叫来了身边的麽麽,商量给新太子嫔布置新房的事情。 太子妃进门要在明年的三月,但赵婳进来却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上次因为在太子妃生产时躲了的事,太子恼了她,后面是宁愿将府里的事情交给一个才人来管都不让她碰,让她在东宫其他妃妾和下人面前好一阵没脸。一直到了这次,太子才将赵婳进门的事情交给她来办。 她心知若不是徐莺的身份太低,让她来料理赵婳进府的事会让人觉得太子是在下赵婳和宣国公府的脸,只怕这次的事情太子都不会交给她来办的。所以这件事她几乎用了十二分的心力来办,力求做得完美不出任何差错。 因为之前的事,现在府里谁都知道她不得太子的心了,那些子下人们最会看碟子下菜,如今她在府里的威信已经不足了,有时吩咐一件事反而不及徐莺来得顶用,实在恼人。她这次非要将事情办得十二分漂亮不可,借着这件事将管家的事留在手中。若是这次她再让管家之权从自己手上再回到徐才人手中,那她在东宫都不用混了。 她当初也是小瞧了徐才人,以为她一个小户人家出来的,就算太子宠她将府里的事情交给她管,她就不信她有能耐管好这偌大的一个东宫,府里那些成了精的管事公公和麽麽们哪一个是好相与的,说不好就被她们哄了去,她那时候等着看她的笑话呢。但没想到,竟能让她应付过去了,也不知道背后是哪位高人在指点她。 而此时被柳嫔惦记着的徐莺却是狠狠的打了个哈欠,接着睁着一双困顿的眼睛,低下头去继续绣手上的荷包。 梨香见了,走到她旁边小心翼翼的道:“娘娘,您绣了很久,不如停下来歇一歇,要不然等一下该眼睛痛了。” 原本她是管着府里的事的,但在几天之前,太子已经将她手上的事交给柳嫔去管了。可能是怕她误会,太子还特意跟她解释了下,意思无非就是,赵四小姐要进府了,你的身份太低,若是让你来料理赵四小姐进府的事,只怕会让宣国公府以为我是在故意下他们的脸。况且柳嫔毕竟是晅儿的生母,若是一直冷着她,下人们见风使舵之下,对晅儿也不大好。 总之,我现在让柳嫔来理事绝对不是因为不喜欢你了,而是考虑大局作出的决定。 徐莺听完之后,立马点头道:“我明白,我明天就将对牌和账册给柳嫔姐姐送去。” 太子却以为她其实不明白,而是故作明白,于是道:“要是你实在不舍得,那让你和柳嫔一起管。” 徐莺却急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其实我早就不耐烦管这些事了,现在柳嫔姐姐来管我还乐得轻松呢。” 让她亲手去操办他新小妾进府的事?亲手去安排他新小妾进门后住的院子,用的家具,睡的床,甚至于他们洞房时候盖的被子用的纱帐,这想想就觉得很虐好嘛,这种“好事”,谁爱干让谁干去,反正她是不乐意的。 太子却很是愧疚的叹了口气,抱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然后到了第二日早上,等她将府里的对牌和账册给柳嫔送过去之后,太子源源不断的赏赐也到了她的院子,既是补偿她也是向府里的下人表明,虽然他撤了她的管家之权,但她在他心里还是很有分量的,想趁机落井下石的趁早歇了心思吧。 刚卸下管家事务的几天,徐莺确实是觉得一身轻松,管家要管柴米油盐酱醋茶,琐碎又繁杂,她管着的时候确实是觉得不耐烦的,巴不得有人将这些事情接过去。但轻松了几天之后,徐莺很快发现,不管家的日子好无聊啊。 她身边的所有事都有人安排好,连穿衣吃饭都是直接伸手张口就好,整天无所事事,然后人便有些没精打采起来。 徐莺想,难怪那些在后院里的女人会为了一个管家挣破头呢,后院里的女人空闲的时间太多,不管事的时候就像是在混吃等死,且容易让人生出自己对这个世界毫无价值的消极情绪来。管家管的事情虽然杂,但至少忙起来的时间过得充实,不会觉得空虚寂寞且自己毫无用处。就连徐莺都不得不承认,在尝过管家的甜头之后,比起现在这样整天闲得没事干,她宁愿去管事情。 她无精打采和低落的情绪,在梨香等人看来,却以为她是在为太子要纳新太子嫔和太子夺了她管家之权的事而伤心,这几日在她面前,连行事说话都小心了几分,就怕那句话说错了点中了她的伤心事。有时候还隐晦的安慰她道:“太子纳赵四小姐进府,不过是让她进来照顾小皇孙的,太子必不会因有了新人就冷落娘娘的。” 对赵婳进府,徐莺心里虽然有一些些的不舒服,但还不至于因此伤心难过。自她进来东宫那一日开始,她就知道太子身边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也不可能只有现在后院的这些人的,除了现在的赵婳,以后或许还是会有许许多多的新人进来。或许是因为心里有了准备,她接受起来也就没那么难了。 她心知梨香等人是误会了,但也不辩解,只是每次梨香来安慰她,因为担忧还将她听来的各种八卦说给她听逗她开心时,徐莺还是觉得有些感动的。 她和梨香是半路凑在一起的主仆,不像江婉玉和侍书那样有十几年的感情,梨香对她的关心甚至是不完全纯粹的,但无法否认的是,在异国他乡能有这么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徐莺还是觉得心里安定了几分,好像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 梨香见徐莺没有回应,又轻声喊了一句:“娘娘?” 徐莺这才回过神来,然后对她笑道:“好啊,你去将雪球抱过来,我跟她玩一会。” 梨香松了口气,然后道:“是,奴婢马上就去。” 梨香下去没一会,然后便将雪绒绒的雪球抱了上来。徐莺接了它放在小榻上,轻轻摸了摸它身上的毛。雪球被摸得舒服了,“喵”了一声爬到她大腿上,用舌头去舔她的手指,过一会又跑到她身后,抓着她后面的衣服想要爬到她肩上去,爬不上去便喵喵的叫。 徐莺拿了绣球来逗它,将绣球抛到小榻的另一边,对它道:“雪球,去将绣球滚回来。” 雪球喵了一声便跑过去了,然后举起一双手抱着绣球,慢慢的将它滚到她的膝盖旁,然后抬起头来喵喵的望着她叫,仿佛是在求表扬。 梨香笑着赞道:“雪球越来越聪明了。”说完拿了火腿放在手上去喂它。 徐莺伸手捏了捏它的耳朵道:“它笨着呢,昨天晚上也不知是不是冷了,半夜里竟然钻到了我的床上来睡。我睡得不清不楚的,翻身的时候差点没将它压死。” 说完,又继续拿了绣球逗它。 #### 时间匆匆,转眼到了腊月。 冬月转腊月的时候,京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雪一连下了三天,接着便停了下来。 天气越发的冷了,徐莺躲在自己的院子里,不是做做针线便是跟雪球玩,轻易不肯出门去。太子喜梅花,东宫的许多院子都种了红梅树,正是梅花开放的时候,太子时常想拉着她一起去逛院子,结果也被她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了。 太子取笑她道:“估计你上辈子是蛇投胎转世来的,一到冬天就冬眠。” 徐莺有心想跟他开句玩笑,便笑道:“对,我上辈子是条大白蛇,名字叫做白素贞,殿下一定就是那许仙,我投胎成人到了殿下身边,一定是来报恩的。” 结果太子却问道:“白素贞是谁,许仙又是谁?” 徐莺顿时囧了,好不容易想借笑话表一下情,却忘了这里根本没有白素贞跟许仙的故事。 徐莺只好丧气道:“没有谁,我随便取的名字。” 到了腊月初六那一天,东宫门前挂起了红灯笼,府里也被打扫一新,东宫的南院更是换上了新的红窗纱新的红纱帐。 而在这一天,赵家四小姐赵婳被一顶轿子接进了东宫。 东宫纳侧不像娶妃,东宫并没有娶外客,只在府里置了几桌酒席,各个院子的嫔妾凑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只当是庆贺新姐妹进门。   ☆、第三十一章 寒风呼啸而过,吹得整个人都要僵了一样。 从东院出来后,徐莺紧了紧身上的大麾,然后才走下阶梯。 前面,杨选侍凑在江婉玉的身边,挽着她的手,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悄悄说些什么,江婉玉则是含着笑,不断的点头。 过了一会,走在最前面的柳嫔突然回过头来,看着她们笑道:“几位妹妹,反正时间还早,不如到我的院子再喝喝茶或打打牌,我新近得了一副翡翠做的叶子牌,我们正好拿出来用。” 杨选侍笑着回道:“姐姐难得邀请我们一次,自然要去,正好我也想看看姐姐口中的翡翠叶子牌是什么样,打起来感觉是不是不一样。”说完轻轻推了推身边的江婉玉,道:“江妹妹,你去的吧?” 江婉玉犹豫了一下,最终笑着道:“是,姐姐盛情,自然不敢不去。” 听见她们应了,柳嫔又看向刘淑女,问道:“刘妹妹呢?” 刘淑女一向不爱热闹,闻言开口道:“我,我就不去了,我院子里还有事,而且,而且我习惯早睡。”说完便对她们屈了屈膝,然后带着自己的宫女低着头走了。 徐莺以前虽然不常见刘淑女,但她给她的印象一直是个老实得近乎木讷,嘴巴不大会说话的人,而现在她再一次加深了她这个印象。用“习惯早睡”来拒绝人,这真的不是一个好的理由啊,哪怕说自己身体不适也比这个好些。 好在柳嫔好像已经习惯她这样了,闻言也不觉得什么,何况刘淑女没子没宠并不多值得拉拢,于是便也没有多说,转而看向徐莺道:“徐妹妹呢?” 杨选侍也在旁边笑着道:“徐妹妹一起来吧,没了你可就三缺一了。” 徐莺同样不爱凑这样的热闹,何况这样冷的天,还是在自己的屋里窝着舒服,便道:“我也不去了,我这几天受了点寒,身体有些不适,想早点回去睡一觉出身汗,几位姐姐自己玩得开心点。” 柳嫔面上有了些不高兴,杨选侍却故作关切的道:“徐妹妹病了,怎么病的?该不会是因为……”说着望了东院一眼,接着一副关心的语气道:“妹妹还是想开点,殿下是太子,身边总少不了人的,若是每回有个新姐妹进门,妹妹就要病上一次,这身体可怎么得了。” 这些话听着是关心她的口吻,就是听起来有些故意刺痛她并顺带给她按上一个“嫉妒”“独占太子”的罪名的味道,就是其他的嫔妾听了她的话,对徐莺的感觉也会不喜起来。 而果然接着,柳嫔便面色不虞的道:“算了,徐妹妹这尊大佛,看来我是请不起。我们自己走吧。” 说完先虚扶着宫女的手往南院的方向而去,杨选侍对着徐莺别有意味的笑了一下,然后拉着江婉玉的手跟上,道:“江妹妹,我们也快走吧。” 倒是江婉玉有些回过头来有些歉意的看了看她,但接着便被杨选侍半拉半拖的拉着走了。 等她们走远了之后,徐莺看着她们的背影,悄悄的问身边的杏香道:“她们三个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以前也不觉得她们感情好到能一起聊天打牌的地步啊。 杏香回了一句非常有深度的话:“不过是利之所趋,利之所往罢了。” 徐莺小小惊讶了一下,问道:“怎么说?” 杏香笑着看了她一眼,跟她解释道:“您忘了,现在来了赵嫔,府里的格局就要被打破了。太子妃仙逝后,本来论身份论子嗣,柳嫔是最大的。但赵嫔进府,她也是太子嫔,跟柳嫔的份位一样,赵嫔虽然自己还没有孩子,但她是来照顾二皇孙的,她手上握着嫡皇孙,跟柳嫔谁优谁劣还不一定能分得出来。这个时候,柳嫔自然要拉拢府里的其他嫔妾,以致自己能压赵嫔一头。” 徐莺有些不明的道:“那杨选侍和江淑女呢,就甘心为柳嫔所驱使?” 杏香道:“江淑女跟柳嫔算的上是互取利益,柳嫔要拉拢江淑女站在自己这边,而江淑女怀着孕却没宠,娘娘上次拒绝了跟她结盟,她如今自然要另选一棵树来靠,以保证能保下自己腹中的孩儿,如今府里能靠得住的树,除了得殿下喜爱的娘娘自然只有柳嫔了。而至于杨选侍,她向来是不嫌事儿多的。反正现在这状况她也不能得宠,还不如将将水搅浑了,说不定自己还能从中捞一点好处。” 徐莺不由心里叹道,皇家的后院果然是不能纯粹交朋友的地方。 杏香接着又道:“不过这府里的人谁也不是傻子,现在杨选侍和江淑女愿意站在柳嫔一边,若只是帮她说说话可以,但若让她们真听柳嫔的吩咐干一些事吃力不讨好的事,她们装傻充愣的功夫一定比谁都好。”皇家后院的女人,装傻充愣的功夫向来是练到家的,就像上次太子妃生孩子的事,府里这么大的动静,她们想不知道还不是装不知道。 徐莺叹了一口气,最终不再说什么,扶了杏香的手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 往西院和北院路程有一段是相同的,刘淑女和小桃走在前面,徐莺和杏香走在后面。但刘淑女和小桃路走得慢,徐莺和杏香很快就赶上了她们。 徐莺打了一声招呼:“刘姐姐。” 刘淑女则转过头来恭敬的应了她一句:“才人娘娘。” 既然已经走到了一起,徐莺总不好落下她自己先走,便放慢了脚步和她一起走。 刘淑女是个话不多的人,偏偏徐莺自己也找不到什么话跟她说,于是两人倒是默契的沉默着,慢慢的走着。 北院在西院的前面,刘淑女住北院先到。 等到了院子门口,刘淑女转过头来正要跟徐莺告辞,忽然却听得一声“喵”的声音,然后便看到一只白色的圆滚滚的猫从远处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好像专门看管她的宫女。 小白猫跑到了徐莺脚下,围着她的身子“喵”的转了两圈,然后便拱起背来抬头望着徐莺。 雪球向来调皮,经常会跑出宫里来玩,有时候她从外面回来,它还会远远的跑过来迎接她。它最聪明的是,有一次竟然甩开了看管它的宫女从西院跑出来,最后跑到了外院找到了在书房的太子,最后是太子抱着它回来的。 跟着它来的小宫女也已经到了跟前,对着它们屈了屈膝,道:“娘娘,淑女。” 刘淑女的注意力却全被地上的猫吸引住了,她不由赞了一句:“好可爱的小猫。”说着蹲下身去,想要摸一摸它。结果她的宫女却连忙叫住她:“娘娘……”想要阻止她。 谁都知道这猫是太子殿下亲手送给徐才人的,若是万一碰坏了,她们可赔不起。刘淑女很明显也听出了她话中之意,收回手,失望的叹了口气。 徐莺装作不懂她们的担心,弯下身兼雪球抱起来,笑着对她道:“你不用担心,它不会咬人的,最多会舔一舔你,不信你摸摸看。” 将她们的担心说成是怕猫咬人,很明显是在体谅她们。 刘淑女看着猫,终是没忍住,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它的毛,浅笑着道:“它身子好软。” 徐莺笑着道:“是,软软的,晚上抱着它睡最舒服了。”说完也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它的脑袋,雪球或许是被摸得舒服了,又喵喵了几声,回过头来舔她的手。 刘淑女的眼神也跟着温柔起来,道:“我以前在宫里也养过一只猫,不过不是这种,是一只小花猫,不过也很可爱的。我怕它乱走会冲撞了贵人,偷偷养在自己的房间里,也不敢让它出去。只是可惜后来……”说到这里她却已经不再说了,面上露出几分伤心之色来。 徐莺猜想,只怕那只猫最后的结果不大好,不是死了就是被人抱走,所以她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来。 徐莺也不多问,只是和她一起逗了会猫。 刘淑女的宫女小桃看了她们融洽的样子,眼睛转了转,突然笑着开口对刘淑女道:“娘娘,外面冷,不如请才人娘娘进去院子坐一坐。” 刘淑女却以为小桃是想让她所居客气话,便抬了眼对徐莺道:“娘娘,您要不要进去坐一坐。” 徐莺想着现在回去也没事做,便道:“好啊。” 刘淑女却听得愣了一下,很明显她没有料到徐莺会真的答应,想到自己院中的情形,刘淑女又不由有些为难起来,最后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道:“那您请进吧。” 东宫现在嫔妾住的一共有四个大院子,分别是柳嫔住的南院,刘淑女和杨选侍住的北院,徐莺和江婉玉住的西院,以及现在赵婳住的东院。 四个大院子是院套院,里面分别又会有四到五个的小院子。像徐莺和江婉玉住的西院,里面就一共有四个院子,徐莺住的是里面一个小两进的院子,名为“明楼院”。 而北院里面一样也有五个小院子,刘淑女住在北院最深处最偏僻的一个院子里。 一进她的院子,徐莺便觉得有一股阴寒之气袭来,毫无人气,仿佛比外面还要冷。 徐莺自己得宠,里面用的东西景致,许多摆设隔几天还能换一套。但刘淑女的屋子却显得有些空荡荡的,除了桌椅榻几幔帘等必备的家具和几个不算精致的花瓶,几乎没有其他的摆设。 而且这些东西看起来也陈旧得很,仿佛几面没有换过了。 刘淑女让小桃将屋子里的熏笼燃起来,然后徐莺便闻到了一股很浓的焦炭味,味道呛着鼻子,几乎要让徐莺咳嗽出来。 徐莺在自己的屋子里点熏笼从来不觉得有味道,就是梨香杏香等人住的屋子,点的炭只怕也比这个要好一些。这里一看就知道,肯定是下人拿下等炭来充她的份例。 徐莺看了还在弄着炭的小桃一眼,突然明白为什么她一定要让刘淑女邀请她进来了。 刘淑女有些抱歉的对徐莺道:“我院子简陋,请娘娘不要介意。” 徐莺只好笑了笑,道:“怎么会。”   ☆、第三十二章 徐莺看了还在弄着炭的小桃一眼,突然明白为什么她一定要让刘淑女邀请她进来了。倘若她见过她们的状况之后能生出一分两分的同情心,开口替她们问上一两句,或许就能极大的改变了她们的生活。 这便是东宫不受宠的嫔妾过的生活,听着是主子,但连下人都能随意作践,吃的用的甚至可能比不过一个下人。大冬天里屋子冷冰冰的,用的炭能烧出老大的烟,只怕是这样,他们也得节省着用才能撑到下个月发份例的日子。 徐莺莫名觉得心慌慌的,她现在得太子喜欢能过着富贵无虞的生活,但倘若有一天,她没了宠爱,会不会也过上这样的生活。 刘淑女给她倒了一碗茶,徐莺拿起来只小小喝了一口,里面放的茶叶是陈年的旧茶,且似乎是受过潮的味道。 刘淑女有些抱歉的对徐莺道:“粗茶淡水,望娘娘不要介意。” 徐莺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来,开口问她道:“你们喝用的就是这些东西?” 刘淑女有些不安的道:“娘娘是不是喝不惯,要不我,我给你倒杯白开水吧。” 徐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徐莺只在她的院子坐了一小会,然后便回去了。 徐莺走后,小桃就在刘淑女的面前跪了下来,请罪道:“奴婢自作主张让娘娘将才人请了进来,请娘娘责罚。” 刘淑女叹了口气,对她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你下次再不能这样了。”这些事就算让徐才人知道了,先不说她愿不愿意多事来管她的事,就算她帮了她,以她的能力,以后怕也还不上这个人情,何必如此呢。 而另一边徐莺回了自己的院子,则吩咐杏香道:“你明天去跟府里的管事说一声,以后将我的份例分一些出来给刘淑女送去。” 现在是柳嫔管家,她不好直接过问刘淑女的事,免得柳嫔以为她是故意拿这件事来意指她管家不力,让下人怠慢了主子。让人去跟管事说将她的份例分一些给刘淑女,管事们知道她这个东宫宠妾想要护着刘淑女,以后多少会有所顾忌,不会将她的份例克扣得这么厉害。 杏香有些不赞同的道:“娘娘,刘淑女不为殿下所喜,您何必多这一事呢。” 徐莺叹道:“我不是为了刘淑女,只不过是有些兔死狐悲罢了。” 红颜未老恩先断,谁能保证她能一辈子得太子的喜欢。倘若有一天她不得太子喜欢了,若是落到这种境地,她也希望有个人能出手帮一帮她。 杏香听了也是叹一口气,她自小长在皇宫,那些得宠后又失宠的事见得比徐莺只会更多。那些失宠的妃嫔因为在得宠时得罪了不少人,等失宠后日子过得甚至不如那些从来没有得宠的,这样的事实在太多。就是她,也不敢保证说太子能一辈子宠爱徐才人。罢了,帮刘淑女只当是结一份善缘吧。 想通了之后,杏香也不再劝徐莺,开口道:“那奴婢去找大管事说一说。” 徐莺点了点头,又抱着雪球坐在小榻上,手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雪球的毛,心里觉得有些空荡荡的,但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杏香见了,又小心的开口道:“娘娘,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梳洗歇下吧?” 徐莺却有些不想睡,摇了摇头道:“我再坐一会。” 杏香看得不由担忧起来。 过了一会,梨香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坐在小榻上神情有些失落的徐莺,用眼神问杏香为何还不伺候娘娘睡下。 杏香却是用眼神往东院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梨香也是在心里叹息一声,然后走到徐莺旁边道:“娘娘,殿下已经在……”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了顿,然后才又接着道:“殿下已经歇下了,奴婢伺候您也歇了吧。” 徐莺听到梨香提到太子,心里突然一动,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心情失落的源头。太子这些日子几乎都是在她的院子歇下,她仿佛已经习惯了他来的日子,今天他没来,她便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自己不想睡,或许潜意思里是在等他。 但今天他当然是不会来的了,今天是赵婳的好日子,他会歇在赵婳的院子里。 徐莺的心情突然觉得有些混沌起来,一直以来,比起将太子当成自己的丈夫,她更多的是将他当成自己的衣食父母,自己不得不依靠的大树。可是今天,她第一次发现太子原来是可以牵动她这么大的情绪的。 徐莺以为自己可以很容易接受他身边还会再有其他女人的事,但等赵婳真的进门后,她才发现,其实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介意的。 她有些不知道这种情绪是好是坏。 徐莺叹了一口气,最终从小榻上站起来,对梨香和杏香道:“备水给我洗漱吧。” 等洗漱完毕上了床,反正太子不在,徐莺干脆将雪球也抱到了床上来。 她将它放到了床上,雪球蹲在床上摇着尾巴,抬起头来对她喵了一声。徐莺摸了摸它的脑袋,道:“殿下去跟别的女人睡去了,今晚你陪我睡吧。”说着又捏了捏它的耳朵,道:“可惜你是只母的,要不然,我也能给他戴顶绿帽子。” 说完叹息一声,然后抱着它躺床上睡了。   ☆、第三十三章 新人进门,与东宫的其他妻妾总是需要互相拜见的。 当初徐莺和江婉玉进府的时候都是没有名份,身份低下,自然是她们拜见别人的份。但赵婳进门就是太子嫔,现在东宫没有太子妃,她进府就是老大,自然没有她去拜见别人的份。 第二天早上,徐莺和江婉玉等人便是去了东院,在柳嫔的引见下一一和赵婳见礼。 徐莺第一次清楚的看清了赵婳的模样,之前虽然在太子妃的丧礼上见过她,但也只是远远的见了几面,传说这位赵四小姐有多漂亮,也都是从别人的口中听来的。 但此时见到,徐莺真的要叹一句,此女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眉目如画,绝世无双,说得便是这种人吧。 徐莺想,难怪宣国公舍了亲生的女儿选了一个侄女送进东宫来,这样的容貌,只怕轻易便能入得男人的眼来。而赵婳能得宠,无论于二皇孙还是宣国公府,都是只有好处的。 而徐莺不知道的是,徐莺在悄悄打量赵婳的时候,赵婳也在打量她。 上辈子的赵婳跟这位徐才人接触得不多,只知道她和江淑女是太子从江南带回来的,出身不显。她的容貌不及江淑女,但却更得太子的心,一进东宫封的也是才人。后来赵婳才知道,太子之所以对这位徐才人青睐有加,皆因当初在江南时,徐才人救过太子的命。 不过赵婳知道这件事时,那都是这位徐才人死后许多年的事情了。上辈子的徐才人是死于难产,在赵婳上辈子的记忆里,上辈子徐才人死后,太子在东宫很是大动干戈了一番,令人很是清查了一番,后面杖杀了不少下人。 只是可惜,那时候赵婳刚刚进府不久,又一心扑在照顾身体病弱的二皇孙李昹身上,对太子彻查东宫的事虽然打听了一番,但到底没有打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又怕太子不喜便不敢再下力气去打听,连太子最终是否有查出什么来也不清楚。 那时东宫虽死了不少下人,但所有妻妾却是安然无恙,也不知道是太子没有查出什么来,还是太子查出了什么,但因有所顾虑而没有动那个人,或者徐才人只是运气不好单纯的难产而亡,总之这已无法探知。 想到这里,赵婳又不由嫌弃起上辈子的赵婳真是窝囊,对东宫里的事竟然没有几件事是知道的,糊糊涂涂的就过了一辈子。若是她记忆里有上辈子这些事情的真相,如今的她不知能剩下多少的力气来。 赵婳又想到,徐才人生下的那个女儿倒是活了下来,后被太子亲手交给了继太子妃沈章豫照顾长大,后来封了宁安公主,嫁给了先帝的嫡公主当今的异母妹宁国长公主的嫡孙子,直到她去世的时候,都还听闻她和驸马十分恩爱,平安富足。 想到这里,赵婳又不由忘了一眼徐莺的肚子,算算日子,这个时候的徐才人已经怀上了吧。只是因为月份小,连徐才人自己都还不知晓。上辈子,徐才人是在新年进宫领宴的时候才被发现有孕的,算算日子,还得是二十多天的时候。 徐莺自然也发现了赵婳一直在打量她,此时更是一直往她的肚子瞧,徐莺不由有些疑惑,只是不好出言询问,便也装作了不知道。 而赵婳也只是打量了徐莺一会,然后便移开了眼睛。 在她看来,徐才人不过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命,最后留下的也不过是个公主,便是现在得了太子的几份宠爱,与自己也是无碍,她实在不值得自己多费心思。 赵婳又将目光转到了江婉玉身上,她如今已是差不多七个月的肚子,圆鼓鼓的在身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她突然起了故意要作弄她的心思,装出天真的模样来,笑眯眯的跟她道:“淑女的宝宝有六个多月大了吧?我能摸一摸他吗?”说完不等江婉玉回答,将手伸到了她的肚子上。 江婉玉小惊了一下,连忙将自己的肚子微微避开她的手,只是避到一半时想到了什么,又强令自己停了下来。 赵婳在她的肚子上摸了摸,江婉玉却是整个身体都紧绷着的,真怕她一用力就按了下来。这个孩子是她的命根子,她生怕他出一点点的事。 赵婳见了却在心里不屑的哼了一声,瞧她这紧张的样,倒像是她真的会将她的肚子怎么样一样。先不说她这一胎不过是个女儿,根本不值得她费什么心思,就说这么大庭广众之下,难道她还真会动什么手脚不成,也太小看了她赵婳。 赵婳摸了一会,收回手,然后笑着道:“淑女的骨子鼓鼓的,真是有趣,我还是第一次摸怀着宝宝的妇人的肚子呢。” 柳嫔笑着道:“怀孕的女人的肚子都是这样的,等以后妹妹怀了孩子就知道。” 赵婳羞涩的笑了笑,心里却在哼道,这个在跟我炫耀自己生过孩子吗?就算生了太子的长子又如何,后面还不是一个人生的失败者。赵婳知她此时和江婉玉的关系还算不错的,只是可惜,后面江婉玉却舍了她投靠道了沈章豫身边去了。 江婉玉这一胎生的是女儿,但第二胎却生下了儿子。沈章豫生了一双女儿却没能生下个儿子,后面和江婉玉达成了联盟,将江婉玉的儿子记在了自己的名下,辅佐江婉玉的儿子竞争储位。 而柳嫔生下的大皇孙李晅占长,后面柳嫔的父亲在太子登基时立下功劳,被擢升兵部尚书,其娘家势力大大提升,所以柳嫔后面也将目光瞄准了储君之位,只是可惜最后没有成功。 无论是江婉玉还是柳嫔,都是上辈子跟赵婳打过交道比较多的,她们二人最后都生有儿子,是自己需要特别注意的人。 赵婳又将目光转向杨选侍和刘淑女,这两人上辈子都是无子无宠,刘淑女是真的老实本分,可惜红颜薄命,最后病死了。这个人或可以在以后救她一命,对她施恩一二,这种人欠下了恩情便一定会想办法报答的,结下这份善缘,以后或许有用。 而杨选侍则是最会上蹿下跳,自己不好也见不得别人好的性子,上辈子不知道弄了多少花样出来,无论是对赵婳还是柳嫔等人,都暗地里使过不少的算计,虽说上辈子她的算计都没能成功,但她像个狗皮膏药一样,也实在烦人得很。 她的父兄是支持郭后和四皇子的,而她也狠心,后面将她从父兄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太子,后面她父兄跟着郭后和四皇子逼宫谋反,最终惨死,而她则踩着父兄亲人的血高高兴兴的做了皇妃。不过后来却因犯了事,最终还是被打入了冷宫。 都说祸害遗千年,这个人的命却硬得很,在上辈子赵婳死的时候,她在冷宫里也只是被折磨得疯了却没死。 而就在赵婳想着杨选侍的上辈子的时候,杨选侍也在打量着赵婳,接着笑眯眯的拉了赵婳的手,一副十分惊艳的语气道:“娘娘可真漂亮,以前我觉得府里各个姐妹们的姿容都是十分出色的了,结果跟娘娘的天人之姿一比,倒显得只是姿色平常了。” 赵婳心道,可真是会帮她得罪人,只要是女人,就没有喜欢别人说自己姿色不如别人的。杨选侍听起来是一句夸赞之语,却帮她将府里其他的嫔妾都得罪光了。果然还是跟上辈子一样的本性。 赵婳看着她,别有意味的笑了笑,道:“杨姐姐才是国色天香呢。” 杨选侍像是看不明白她别有意味的笑意,继续道:“娘娘这话可令我十分惭愧了,跟娘娘一比,我都恨不得将自己的脸遮起来,免得一比较,便显得我丑陋不堪了。” 徐莺对她们这些话中含锋,说十句话里有百个意思的客气寒暄觉得十分腻歪,只是她对赵婳这个人的感觉有些奇怪,从她一进门开始她便觉得眼皮直跳,但她哪里奇怪一时又说不上来。 好不容易大家互相拜见完了,大家散了之后,徐莺一回到自己的院子,便问身边的杏香道:“你觉不觉得这位赵嫔娘娘有些奇怪。”今天跟她一起去东院拜见的是杏香,她是近身见过赵婳的。 杏香道:“赵嫔姿容出色,看着是个聪明人,她说话的语气听着温和天真,但眼里却隐含高傲,是个有些自负的人。但若说到奇怪,奴婢倒是不觉得。” 徐莺道:“我总觉得这位赵嫔看人的眼神怪怪的,无论是看我还是柳嫔等人,感觉她不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倒像是认识了我们很久了一样。” 杏香道:“只怕是宣国公夫人跟她普及过东宫的妻妾,赵嫔听得多,于是看您和其他娘娘便觉得像是熟人,这也说不定。” 这种解释虽然勉强解释得通,但是徐莺仍是觉得怪怪的。 一般人见到一个陌生人,哪怕之前已经听过了她许多的事,但真正见了面却还是会有一些好奇的。便如她看赵婳,在之前她听赵婳的事听得只怕要耳朵都生茧了,但等真正见到,她仍是会好奇的观察她。 但今天晚上赵婳虽然也打量她们,但眼神却不像是好奇,反而眼神熟稔,有时候看她们时还会出神,好像是在回忆她们以前的事。 徐莺想到后面实在想不通,只好在心里半玩笑半认真的想到,她都能穿越,说不定这个赵婳是重生的也说不定。 只是这想法到底太匪夷所思,徐莺也只是在脑子里过了一下,然后便放开了。   ☆、第三十四章 太子回来的时候,便听到了赵婳与府中其他的嫔妾拜见过了,对这件事,太子只是点了点头,道了一声“知道了。” 而听到身边的公公禀报的,却还有另一件事,徐才人今日令人去跟管事说,要将自己府中的份例分一些给刘淑女。管事的麽麽和公公哪里敢分她的份例,听后马上笑脸呵呵的道:“哪里能分娘娘的份例,那不是让小的们找打么。其实刘淑女的份例是够用的,她这个月的份例还没送过去呢,也是小的没将事儿办好,事儿一多忙起来倒是将这事给忘了,是小的们该死。”说着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又接着道:“娘娘放心,小的们这就将刘淑女的份例给她送过去。” 来传话的杏香也不想将这事闹成大事,闹出来对才人也不好,帮一次刘淑女倒是将自己搭进去了,得不偿失。如今得了麽麽太监们的回应,然后便满意的回去回话了。 太子听后,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心还是太软了些。” 刘淑女在东宫过得不好他是知道的,但因为他不喜刘淑女,便也懒得理睬。 刘淑女本是郭后宫里的宫女,后面被父皇看上,本是想要纳入后宫的,只是当初他一着不慎被郭后算计了去,最后父皇只能将她赏赐给了他,但因这件事,父皇也是对他生了嫌隙。 他也不是不知道当初的事怨不上刘淑女,就算当初他怀疑刘淑女是甘心为郭后所驱使而一同算计于他,但后面也能查清事情真相了。她本也是受害人之一,只是这件事到底令他感到羞耻,看到她就想到当初郭后狠狠甩在他脸上的那巴掌。 太子叹了一口气,罢了,终归她也算是无辜的。 太子将身边人叫了过来,吩咐给刘淑女送了一些赏赐,然后到了傍晚的时候,太子顺带去刘淑女的院子小坐了一会,然后才从北院绕到西院去了徐莺的院子。 但觉着东宫都像是炸开锅了,要知道太子可是从来不待见刘淑女的,自刘淑女进府以来,太子只怕是连她院子的门都没进过,结果现在却是又送赏赐又去看刘淑女的,虽然只是小坐了一会,那也足以表明他对刘淑女的态度破冰了。 之前将刘淑女的份例填了自己的腰包的太监不由后悔起来,接着又担忧,问自己的头儿道:“你说这刘淑女该不会是要受宠了吧?只是你说之前我们已经得罪了她,如今殿下会不会听了她的谗言替他翻起旧账来。” 他头儿沉吟了一番,然后道:“我看不会,刘淑女要能受宠早就受宠了,哪里能等到现在,何况她可是皇后宫里出来的人。”当初的事不足为外人道,许多人其实是不知道太子为什么不喜刘淑女的,只知道太子将她从宫里带回来之后便一直不喜,将她安排在偏僻的院子百年不见的冷落她。后面听了刘淑女原来是皇后的宫女,众人也只猜测她是皇后硬塞给太子,太子不得不收下的人。 头儿顿了一会,思索了一番,接着道:“我看只怕是殿下看才人娘娘帮了刘淑女,殿下为了给才人面子,这才赏了刘淑女,又特意去看了她。看殿下的态度,怕是不会为了刘淑女来翻旧账了。”说到这里,他又用力拍了下那太监的头,警告道:“我告诉你,以前吃下去了的便就算了,我也不让你吐出来了,以后刘淑女的份例你不许再动,该多少就多少的给人送去。” 向来只有太子不喜了的人他们才敢动手作践,如今殿下的态度明显已经摆出来了,不允许他们再作践刘淑女,他们自然不能逆着太子的意思。只是太子虽然不想翻旧账,但对他们之前做的事怕也不会有多少好感。 想到这里,头儿不由瞪了那太监一眼,骂道:“都是一群贪得无厌的兔崽子,看你们惹出来的事。” 小太监心道,克扣下来的东西还不是你拿了大头,还不知道是谁贪得无厌呢,只是面上他仍是一副诺诺的样子,对头儿道:“是,是,都是小的们的错,连累公公了,公公大人有打量。”说完又是给头儿端水倒茶,又是给他捶肩捏脚的,这才哄得头儿面上的脸色好起来。 而在另一边,刘淑女看着太子赏赐下来的布料等物在发呆。小桃则十分的高兴,自她来伺候刘淑女以来,可从来没见过殿下来探望过淑女,更没有得过太子的赏赐。 小桃摸着布料,高兴的对刘淑女道:“娘娘,这下终于好了,您终于熬出头了。” 刘淑女却是脸色淡淡的,没有多少高兴,道:“这只怕都是才人娘娘的恩德。”她是怎么进的东宫她最清楚,太子是绝对不可能突然看上她的。 小桃听了感慨道:“徐才人可真是好人。” 刘淑女这次却是衷心的道:“是,娘娘的确是好人。”帮她其实得不到任何好处,徐才人此时不求回报的帮助她,她心里多少是有些感动的。有了太子的态度,她以后在东宫的日子会好过许多。但接着她又忧愁起来,欠下这么大的恩情,她以后不知道该怎么还。 此时徐莺也知道了太子的一系列动作,于是等太子来了她的院子的时候,她便觉得有些心虚。 太子站在书案前写大字,她则坐在小榻上逗雪球,偶尔时不时的偷偷望太子一眼,等他发现看过来时,又连忙低头装作在跟雪球玩儿。 太子见了不由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笔,然后走到小榻上坐下。刚要伸手去拉她,她却微微的躲了躲,还不敢看他的眼睛。 太子道:“你做的是好事,现在心虚什么。” 徐莺弱弱的道:“我以为你会不高兴呢。”整个东宫都知道太子讨厌刘淑女,也不愿意跟她扯上关系,更不敢管她,结果她却跑去帮她,就算他此时帮她全了面子,但心里未必就高兴。 太子道:“既然知道我会不高兴你还做,就不怕我因此冷了你。” 徐莺再次弱弱的道:“我是觉得刘淑女实在太可怜了,你不知道她屋里烧的炭连下人用的都不如。而且……”说到这里想到了什么,她又连忙闭上了嘴。 他将她手上的雪球放下来,又将她抱了在自己的大腿上坐着,然后才问道:“而且什么?” 徐莺紧闭着嘴巴用力的摇了摇头。 他看着她,道:“快讲,若不然可就是欺君之罪。” 徐莺这才低下头,一副我知错的态度,开口道:“而且,而且就是有些觉得物伤其类罢了。”说到后面,声音已经越来越弱了下去,到后面几乎是听不清。 太子却在心里哼了一声,物伤其类? 感情他这是将他当成喜新厌旧的人了,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有些恼起来,他对她多好啊,事事都替她打算了,结果在她心里他就是这么一个形象。 他将她压下来,隔着衣服在她屁股上拍了两巴掌,恼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真是白疼你了。” 其实打得并不疼,但徐莺却嗷嗷的叫起来,然后拉着她的手,一晃一晃的半是撒娇半是求饶道:“殿下,疼呢……我以后不敢了,您饶了我吧。” 太子也怕真的将她打疼了,这才抱着她重新坐起来,接着叹了一口气,拉了她的手问道:“在我身边,你就这么不安心?” 徐莺玩着他的衣袖,顿了一会才道:“殿□边漂亮又有才情的姑娘太多,而我这样普通,既没有才情又不聪明。本来以前我觉得我长得还可以,可是进了东宫跟其他的姐姐一比,我连模样都觉得丧气了。” 太子抱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道:“真是傻瓜,到了我这个位置,什么模样的姑娘我没见过,什么才情的姑娘我没见过,有时候女人越是漂亮越是有才情,心里却越阴暗越毒蝎,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有一颗赤子之心。” 便如当初在郧阳,看到那些因为遭受水患而流离失所的难民,她会想到将自己攒下的银子偷偷让人送去给施粥的人家,让人多买一些米多施一些粥。 他指了指她心脏的位置,对她道:“只要你这里不变,我便会永远喜欢你。” 徐莺连忙抓住他的手指,笑着道:“我一定不会变的,所以殿下要一直喜欢我。”说着还抓着他的手指晃了晃,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来,仿佛是在等他答应。 太子摸了摸她的脑袋,又道:“傻瓜。” 两人抱着在小榻上坐了一会,然后外面突然有两个人影闪了一下,还有窃窃私语的声音。过了一会,郑恩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太子行过了礼,然后道:“殿下,赵嫔娘娘使了丫鬟来请,说想和您商量二皇孙的事情,请您过去一趟。” 太子听得皱了皱眉,但想到昹儿,最终还是放开徐莺,拍了拍她的肩,道:“我去一下,等一下再来找你。” 徐莺心里其实有些不高兴,不满的嘟了嘟嘴,但最终还是将他送出了门。 太子在门口对她摆了摆手,道:“外面冷,快回去吧,免得冻着。”说完才转身离开。 等太子走远了之后,徐莺回了屋子重新坐在小榻上,梨香看着她,有些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娘娘。” 徐莺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梨香叹了口气,接着十分不虞的道:“赵嫔娘娘行事可真是恶心,哪有到人家屋子里来截人的,还说是大家子里出来的人呢。”争宠凭各自手段,最令人不虞的就是半道上将人截走,更别说像这种来人家院子将人请走的。 本来赵嫔初初进府,结果太子只在她进府的第一日歇在了她的院子里,第二日便又重新来了她们的院子,梨香见着还是很高兴的,至少知道那么漂亮的赵嫔都没有将太子的宠爱争走,她们还是稍稍安心一点的,结果现在却发生这样的事,没得令人生气。 徐莺道:“不要多想,或许她是真的有事关二皇孙的重要事要跟殿下相商呢。”只是这话也只是说给自己听的吧,就是她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第三十五章 赵婳看着太子进了自己的屋子,在门口对他行了行礼,然后才将他迎了进来,亲自给他端了茶,然后才笑着道:“是妾的不是,天寒夜冻的,将殿下从徐妹妹的屋子里请了过来,只是妾性子有些急,母亲和大伯母都说过,妾进东宫是为了照顾姐姐留下的小郡主和小皇孙的,妾便想早日和殿下商量小郡主和小皇孙移到我院子的事情。” 赵婳知道有些话对着太子最好实话实话,于是便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本来妾以为今夜殿下会来我的院子的,毕竟这才是妾进府的第二日,以为殿下会赏妾这份面子的,所以也没急着在白日的时候就将殿下请过来商量。” 太子听了却有些皱了皱眉头,这才是她进府的第二日,现在就急着要将曦儿和昹儿移过来? 自太子妃去后,曦儿和昹儿便养在了他的身边。只是他白天要忙于外面的事,大多的时候还是将他们扔给了奶娘照顾的,也只在晚上的时候能去看一看他们。他自然是知道孩子还是要有个母亲这样的角色来照顾比较好,所以他本是打算过段时间看一看她的品性,若看她品性没有什么问题便将两个孩子移过去的,但却没想到她会这样急。 难道她不知道他现在未必能信任于她? 太子转头看了一眼她的脸,却见她眸光柔和,十分真诚的模样,令他看不出她心里真实的想法。 太子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按你的想法,你觉得什么时候移过去好?” 赵婳柔声开口道:“若按妾所想,自然是越早越好的。照顾小郡主和小皇孙是妾的职责所在,妾也想要早日尽自己的职责。当然,这还得看殿下的意思。” 太子想了想,最终决定道:“那便过了初十再挑个黄辰吉日吧。”孩子由奶娘照顾,奶娘作为下人行事难免要瞻前顾后,于孩子并不好。特别是昹儿身体弱,若万一孩子突然生个病什么的,奶娘多思虑了几分,说不定病情就耽搁了。何况宣国公夫妇既然敢将她送进来照顾曦儿和昹儿,就应该有拿捏得住她的手段。若再进一步说,万一赵嫔真是个坏的,也可以早日试出她的品性来。 赵婳高兴道:“那妾明日便令人将小郡主和小皇孙住的地方打扫出来。” 太子“嗯”了一声,接着又道:“两个孩子你以后多费点心,特别是昹儿,他身子有些弱。” 赵婳道:“殿下放心,便是殿下不说,妾也会竭尽全力照顾好小郡主和小皇孙的。” 赵婳顿了一会,接着又道:“还有一事,妾这几日能不能去看看小郡主和皇孙殿下?” 太子道:“他们就住在我的德元殿里,你想看便去看。”德元殿是太子的寝殿。 赵婳道:“多谢殿下。” 太子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赵婳见话已经说完,于是站起来,又对太子道:“妾将殿下从徐妹妹那里请了过来,多有愧疚,如今妾要与殿下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还请殿下回去陪徐妹妹吧。” 太子放了茶碗站起来,道:“也好,那你也早点歇着吧。” 赵婳听得却是小愣了一下,她说的不过是卖乖的客气话罢了。人都已经过来了,何况她才进府第二日,她在前面又说了“以为殿下会赏妾这份面子的”,潜台词便是希望他赏她这份面子。 她以为就是看在宣国公府和仙逝了的赵娥的份上,太子也会顺势留下来全她这份面子。何况她自认为姿容出色,昨天晚上她也是尽力表现完美,此时他应该正是贪她新鲜的时候才对,没想到他却会顺着她的说表示要回徐莺的院子去。 赵婳不由暗暗后悔,早知道她就应该直接提出请求太子留下来才是,此时话已经出口,她倒是不好再出言留下太子了。 只是想到这里,赵婳却不由重新审视了徐才人在太子心中的地位,看来她实在是小看了那位徐才人,还以为太子宠爱她,大部分还是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 但紧接着她又不由暗暗庆幸,幸好这位徐才人是个短命的,离上辈子她死的时候也不超过一年,若不然,有这么一位入了太子的心的劲敌,于她以后是大大的不利。 但想着,她又郁闷起太子的眼光来,那位徐才人实在是普通,无论样貌才情在东宫里皆不出色,甚至没有江婉玉来得有存在感,结果却偏偏入了太子的眼。反而自己一位绝世美人站在这里,他却视而不见。 郁闷归郁闷,但面上赵婳还是一副磊落大方的将模样将太子送了出去。 等太子走得实在看不见的时候,赵婳才在门口叹了一口气,心道今天真是失算了。 而太子回了西院之后,在门口示意外面的宫女不用进去通报,他自己进去。 结果她一进到内室,却看到徐莺坐在小榻上扶着小榻的边缘,一双腿悬在半空,眼睛看着自己的脚晃来晃去的,脸上是一副落寞的表情。而一身雪绒绒的雪团也跟着蹲坐在她旁边的榻上,尾巴悬在半空学着她的腿晃来晃去的,一人一猫,脸上是一样的表情。 最先看到他进来的是雪团,喵的一声跳下来,直扑到他的身上。等他将它抱起来时,它又极亲热的舔了舔他的脸。 而徐莺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见是他,脸上的落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慢慢展开的笑脸。 太子看着她的模样,不由道:“怎么,看见我人都傻了。”说着在她旁边坐下,将雪团放在大腿上。 徐莺靠过来,挽住他的手,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其实她多少有些明白赵婳这个时候将太子从她院子里请走的意思,就跟柳嫔联合了江婉玉和杨选侍想要压制她一样,她刚刚进府,同样需要立威。 她现在是府里最受宠的嫔妾,要立威哪里有利用她来得简单容易。只要她能将太子从她院子请走,再令太子在她屋里睡一夜,然后明天东宫里就知道,她赵婳可是能将太子从最受宠的徐才人屋里随便请走的人,连徐才人都争不过她。而府里的下人知道了,看她可不要高看几分,也不会敢随意轻瞧她。 这样的法子虽然恶心人,但简单粗暴易操作,只要能达到目的,恶心人又如何。 只怕她没想到的是,太子虽然被她请走了,但最后却又回来了。 就连徐莺自己都没想到太子真的会回来,普通人家纳个小星还要新鲜个三日呢,何况容貌绝世大家出身的赵婳,徐莺以为太子怎么也会留下来的。 太子用手敲了敲她的脑袋,道:“君子千金一诺,我既说了会回来,你当我是言而无信的人?” 徐莺却像是没听到他语气中的不满,紧紧的抱着他的手,开心道:“殿下,您真好。” 是真的好,人好,对她也好,她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要喜欢上他了。 此时在东院里,赵婳确实在后悔自己的失算,她本是想要利用徐莺来立威,没想到结果威没立成,反而很可能扫了自己的面子。 别人看见太子已经到了她的院子了,她竟然还留不住人,只怕会越加小看她了。好在这并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这又让她稍稍放心下来。 她知道赵娥留下的一双儿女现在养在太子的寝殿里,她说这两日想去看看小郡主和小皇孙,其实是想求一道能随意进出太子寝殿的旨意的。太子的寝殿不比平常的地方,能随意进出,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太子的一种信任。她原本想求了这道旨意,结合从从徐莺院里将太子请过来的事,想要将这威立得大一点的,但却没想到这成了补救的手段。 能得了太子的允许进入他的寝殿,总算没有让今天的事太丢人。 赵婳不由想到,这是否其实是太子故意为之。她不由回忆起上辈子记忆里的太子的印象,聪明、睿智、善于隐忍,后面是被说成“一代贤主”的人,她拿徐莺做立威的筏子的事,太子未必看不出来。他不满她用徐莺做筏子,所以今日故意扫她的面子不留下来,却又答应让她进入寝殿看望小郡主和小皇孙,会不会又是不想在下人面前太不给她面子,她毕竟是要照顾小郡主小皇孙的人,她在下人面前完全没了面子,小郡主和小皇孙也会跟着受连累。 想到这里,赵婳不由暗暗心惊,究竟是自己想多了,还是太子真的有这样的心思。她不由警告自己,不管是不是自己多想,下次行事还是要更小心一点,至少要弄清楚太子的底线再来行事,若不然反可能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到了第二日,赵婳本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去了德元殿看望李曦和李昹。 赵婳站在偏殿里,看着躺在摇篮里的李昹,却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上辈子的赵婳是真心将他当成自己的亲生的儿子来对待的,他们做了三十几年将近四十年的母子,便是此时,继承了原主上辈子记忆的赵婳看着他时,仍是心情复杂的。 她无微不至照顾他长大,寻来神医医治好了他的身体,用心辅佐他登上了帝位,为此甚至遭来亲生儿女的埋怨,结果没想到他登基之后,追封了自己的生母为皇太后,却只将她封了一个普通的太妃,让她成了后宫所有女人的笑柄,最终在他登基后的几年里因抑郁愤懑而终。   ☆、第三十六章 过了腊月初十,太子选了个日子,将李曦和李昹正式移到了赵婳的院子里,虽两个孩子一起移过去的,还有奶娘和以及原来伺候赵娥的*和唐麽麽。 赵婳自然知道太子让*和唐麽麽跟着一起过来,其实便是不相信她还在防着她。她自知信任这东西不能一蹴而就,只能慢慢令太子对她放心,于是恭恭敬敬将这些人接了下来,令人安排了屋子给她们住,又下令自己院子里的人,对伺候大郡主和二皇子的人一定要恭敬。 大郡主已经四岁了,已经是开始记事的年纪。 赵娥怕她留下阴影,在知道自己时日不多的时候就开始减少与长女的见面时间,在生产的时候,更是早早就让人将她抱走,所以大郡主并没有亲眼看着母亲去世。只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自己突然就没有再看见母亲了。 她也问过自己的奶娘母妃去哪里了,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她,她在母妃住的地方也找不到她。奶娘们都告诉她,太子妃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而父王则跟她说,母妃去天上求佛祖保佑曦儿去了,所以曦儿要好好吃饭,快快长大,这样母妃在天上看了才会高兴。 她虽不知道奶娘说的母妃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和父王说的母妃去了天上是什么意思,但多少明白自己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母妃了。所以这些日子她的情绪都十分低落,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说话,奶娘想了多少办法来逗她都没有用。 然后现在奶娘又跟她说:“……我们要搬到赵嫔娘娘的院子去,赵嫔娘娘是您的姨母,她是来代郡主的母妃来照顾你长大的。” 她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听不懂大人们说的话,但却潜意思里有些明白,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姨母是来替代母妃的位置,来抢走母妃的东西的,所以她打心里并不喜欢这个新姨母。 一个四岁的女孩子要抗拒一个大人,会用的方法是什么,便是不去理睬这个人,不跟她说话,对她送来的东西一概不碰。 一般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只怕都要苦恼一下,但赵婳却一点都不担心。她很清楚宣国公府送她进来的目的是什么,也知道太子希望她怎么做。她是来照顾小郡主和小皇孙长大的,而不是来代替太子妃在孩子心里的位置的。 倘若她真的令这两个孩子视她如母,她那位大伯母可就不一定会高兴。只要是个当母亲的,就不希望自己女儿的地位被别人取代,上辈子李昹在小的时候与赵婳的关系还是极为融洽和亲近的,李昹极为依赖这个养母,但最后赵婳会被李昹那样冷待,未必没有她那位大伯母的功劳在。 就是太子,倘若她一上来就极力想要讨得小郡主的欢心,只怕心里反而也要怀疑一下她的目的不纯。所以此时,她对小郡主的态度不远不近才是最好的——尽自己的职责无微不至照顾好她的生活,但感情上却不能真的对她亲如女儿。 有谁能对一个刚刚见面的孩子就产生母女之情的,至少也要一个缓冲的时间,这个时间要让别人能够相信,她通过与孩子的日久相处慢慢的产生了母女之情。 小郡主再如何闹情绪,终归是个健康的四岁孩子,照顾起来都要容易些。需要费神的反而是身体极弱,刚只有四个月大的二皇孙。赵婳为了照顾他,很是花费了心力,甚至连想办法笼络太子的想法也暂时先放了下来。 太子在一双儿女身边放了人,赵婳对小郡主和二皇孙的态度自然也有人会禀报给太子听,但太子每次听到的回答都是:“赵嫔娘娘照顾大郡主和二皇孙极用心、细致。”几乎找不到一点她心存不良的端倪。 太子听后在心里道,这样也好,赵嫔真心对曦儿和昹儿,总比她心存坏心强。 太子虽然对她放心了不少,但到底没有全然信任她,依旧放了人在她身边看着。 赵婳对太子在她身边安插人的事心知肚明,但她从来不防她们,有些关于小郡主和二皇孙的事,她甚至会主动和她们商量,一副十分坦坦荡荡的模样。 有时候太子在她身边安插人也并非是坏事,只要她不做其他的动作,她真心实意照顾孩子的事同样会传到太子耳中。就如上一世的赵婳,因她对两个孩子不求回报的真心付出,太子后来对她十分信任。 赵婳此时坐在小床边,看着躺在摇篮里安稳睡去的二皇孙,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来。 外人看着她此时的模样,只道她对二皇孙十分真心,而赵婳此时在想的是,这一世,她会如上一世的赵婳一样,无微不至,关怀备至的照顾他,她对他会比对她亲生的孩儿还要好,她不会对他有任何不轨的动作,她会让太子和其他人看到她的善良。 上辈子的李昹被太医断言为活不过成年,但他后来能活下来,却是因为赵婳给他请来了神医杜邈治好了他的身体。 杜邈此时的名声还不显,但在二十年后却被称为“赛华佗”,他医术高超,但生性不喜拘束,常年云游四方尝试百草。上辈子赵婳跟着父亲在四川任上时,曾经救过因吃了毒草而中毒的杜邈,后来赵婳找到了他,请他救下了二皇孙李昹。但这一世,赵婳却在杜邈出事之前便令人将杜邈骗到扶桑也就是现在的日本去了。想来他这一世应该不会再出现在大齐,更不会再大齐声名鹊起。 她这一世仍然会如上辈子那样对李昹掏心掏肺,只除了延请神医这一项,她甚至会比上辈子做得更好。没有神医救治的李昹,不过是个活不到成年的皇孙,不会对她和她以后的孩子有任何的威胁,她乐得从他身上得个善名,顺便取得太子的信任。 想到这里,赵婳看着熟睡的二皇孙,溢出更温柔的笑来。 ##### 过了腊八,转眼便是新年。 大年初一到初五要进宫领宴。往年东宫都是太子和太子妃领着一二名嫔妾进宫的,太子身为储君,自然是在前朝陪着皇帝宴请群臣,而太子妃则领着嫔妾去往关雎宫谒见皇后。 今年东宫没有太子妃,按份位本来是该两位太子嫔进宫去。但今年皇后却传了旨意,说听闻太子宫里的徐氏才情样貌出众,她想见一见,令徐才人也一起进宫来。 听到这份旨意之后,徐莺感觉自己的眼皮直跳,而柳嫔则看着她,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徐莺曾在太子妃生产那日顶撞得罪过皇后的人,这次皇后要她进宫能安好心才怪。因为太子妃难产的事,当日的黄姑姑早已身首异处,皇后因此失了一条左臂右膀,心里只怕早记恨上了她。 当日就她为了讨好太子爱出那风头,连累得她被太子责怪。皇后不能拿太子如何,但对付她们这群东宫的嫔妾却是轻而易举,她倒是看看,这次她能怎么应对皇后的怒气。 其他的嫔妾看徐莺也是或同情或担忧或明明幸灾乐祸却装作同情的,在这各种的目光照射之下,徐莺觉得自己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其实她也怕这次进宫啊,当日她能跟黄姑姑对上,说到底不过因为她只是关雎宫的一个姑姑,对她不敢如何,但这次直接面对的可是皇后,皇后啊。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皇后大了她一个小小太子才人不知道多少级,捏死她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到了晚上,她跟太子撒娇道:“我能不能不去,可以给我报个身体有恙的理由。” 太子却拉起她的手道:“知道你害怕,但这是躲不过去的。你说身体抱恙,那她就能以关切你的理由派出太医来亲自查验,到时候查出你身体无恙,便能以欺瞒不敬之罪治你,到时候反而让她拿到了发作你的由头。何况这是你第一次进宫,你多见见人总是有好处的,总不能为了躲着她便错过了这样的机会。” 徐莺有些不甘心的拉着他的手晃了晃。 太子捏了捏她的手,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我不可能永远护着你,有些事你要自己学着面对。万一我不在京里顾不上你呢,你得学着保全自己。而且你也放心,她到底是要名声的人,不会光明正大的害你,你记得在宫里不要让身边离了人,我再让芳姑姑跟着你进宫,会保你万无一失的。” 徐莺仍是不高兴的抓着她的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脸上作出哀求的神色来。 太子看着她的模样,心里一不忍心,差点就要答应她了,只是想到什么,仍是狠下心道:“好了,难道你还不相信我?” 徐莺抱着他的手臂装作伤心道:“你不喜欢我了!” 太子抱过她道:“谁说的,我最喜欢的就是莺莺。” 喜欢个鬼,喜欢就不会看着她置于险地而不顾,这一点都不真爱了! 不管她心里再不愿意,到了年初一那天,她还是打点了行装,跟着柳嫔和赵嫔两人一起进宫去了。 在上车之前,柳嫔拉着她的手笑盈盈的跟她道:“妹妹放心,你我一体,都代表着东宫,我会多顾着妹妹的。” 徐莺看着她隐隐带着幸灾乐祸的脸,只能:呵呵……   ☆、第三十七章 马车进了皇宫的丽正门,然后便有人将她们领进了关雎宫内。 关雎宫的前殿里已经坐了不少的人,个个锦衣华服,一想便能知道来头都不小。大家围着皇后在说说笑笑。 此时皇后笑盈盈的坐在凤座上,正拉着一个概约十四五岁的少女说着什么,而那姑娘则是微垂头,露出一个羞甜的笑容来。那微垂头的动作做得极为优美,加上少女的模样出挑,看着倒是十分赏心悦目。 芳姑姑悄悄的凑过头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皇后跟前的姑娘信国公府唐家的二小姐,闺名唐岚玉。” 然后徐莺就在心里点了点头,原来是丑媳妇来见公婆,难怪气氛如此的融洽。 自上了京城以来,徐莺对京城权贵的人事几乎都是一知半懂的,因为平时不用交际应酬,要用到的时候少,她也没有专门去了解。但在进宫的前一天晚上,芳姑姑给她恶补了这方面的课程。 宫里早有传言传出,皇后看中了信国公府唐家的二小姐,想要让她做四皇子的王妃。就等着过完年开了印之后就下旨赐婚,等太子娶了继太子妃皇家就接着办四皇子的婚事。 信国公府在京中算不上什么实权的勋贵,信国公也只是领着一个正四品指挥佥事的职。不过信国公府有一门牛逼的姻亲,其夫人唐张氏是兵部侍郎张畴张大人的嫡女,唐岚玉是张畴的亲亲外孙女。 信国公夫人唐张氏原是信国公的继室,生有二子一女,另信国公的原配还生有一子一女,原配所出之子在年少时纵马摔死了,其嫡女唐惜玉平安长成,后嫁给了继母娘家的侄子,张大人的嫡出二孙子张鸣。 关系绕了这么多,总之一句话,信国公府与张大人家的姻亲关系稳固,娶了信国公府的嫡女,其实就相当于拉拢了张大人。 五军都督府和兵部是相互牵制又相互配合的两个部门,五军都督有统兵权而无调兵权,而兵部尚书有掉兵权却无统兵权。太子要娶五军都督的女儿,皇后转眼就想将兵部尚书收拢在麾下,于是两方重新势均力敌。 朝堂的硝烟果真一点不比实打实的战争激烈啊。 就在徐莺一边吐槽一边跟着柳嫔和赵婳两个跪下去磕头的时候,皇后已经笑容慈蔼的对着她们叫了起。 唐岚玉知情知趣的及时回到了信国公夫人的身边,而郭后则笑容温和的道:“柳氏倒是常见的,另两位新面孔便是新进东宫伺候太子的赵氏和徐氏吧,果真是清谷幽兰般的姑娘,个个貌如桃李。”说着顿了顿,对她们道:“你们走上前来让我看一看。” 徐莺在心里直叫苦,只能和赵婳一起上前几步走到皇后跟前,然后屈膝行礼,道:“娘娘。” 皇后先是拉了赵婳的手,然后打量了她一眼。女子眉目如画,绝丽不可方物,便是再后宫见惯了美人的皇后都不由在心里惊赞一句,心道太子倒是艳福不浅。 皇后打量了一会,才开口道:“听说你是随父母在四川长大的,真是难得,四川这样的地方倒是能养出你这样的美妙人儿来。” 皇后左手边的一个美艳宫装美人突然笑道:“赵嫔怕是像她母亲,当年赵四夫人的貌美可是无人不知的,若不然也不会引得赵四老爷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美人说到这里,睥睨了赵婳一眼,又突然道:“当年赵四老爷和赵四夫人的结缘虽是一段佳话,但赵四老爷为了个贱籍出身的女子差点气倒老宣国公,却也算不孝了。赵嫔,你说是不是?” 徐莺按着她的衣裳佩饰以及在殿中的座次猜测,这便应该是如今后宫第二大的人物萧贵妃了。永安帝膝下有七个儿子,萧贵妃是后宫里唯一一个生下两个皇子的皇妃。 萧贵妃的语气不善,殿中其他人则不由都望向赵婳,想要观得她会如何应对。 外人直言自己父母之过,偏偏言者位高权重以势压人,末尾还要挑衅的问一句“赵嫔,你说是不是?”,一般十四五岁的女子遇到这种情形,便是不惊慌失措怕也要面带出怒气。偏赵婳却一丝惊慌都无,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从容淡定的对着萧贵妃笑道:“回娘娘,圣人都言子不言父母之过,何况在妾心中,父母当年所为亦算不得错处。人有三六九等,感情却无高下贵贱之分,贵如帝王妃嫔心中有情,贱如婢女小厮心中亦有感情,妾父母当年所为,也不过是情到深处难自禁罢了。至于引得祖父生气之事,父亲母亲亦是十分自责愧疚,好在祖父心中开明,最终为妾父母之情所感而原谅了他们,若不然,最后也不会成全了妾父母的亲事。” 殿中的贵妇听完不由相互对望一眼,皆在心里赞叹一句“好个能言善道的女子。”,明明是老宣国公拗不过儿子不得不同意了亲事,到了赵婳的嘴中倒是成了老宣国公为他们的深情所感动。最妙的是一句“人有三六九等,感情却无高下贵贱之分”,更是能堵得人说不出话来。 众人的目光都被赵婳吸引去了,倒显得旁边的徐莺仿佛被人遗忘了,不过这样的情形也正和徐莺所愿。不过她有些疑惑的是,“人有三六九等,感情却无高下贵贱之分”这句话她听着怎么这么熟悉,好似在哪里听过。 只是没等她想出在哪里听过,便又听到萧贵妃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赵嫔,按你这样说法,两人只要有情,不管他们出身如何,也能不顾贵良商贱籍之别,都能通婚了?” 赵婳微微笑道:“先敬德皇后未嫁先帝之时亦是商籍出身,而时先帝为秦国公府二公子,出身贵籍。先帝不重门第之别,以三书六礼将敬德皇后礼聘而归,后天下大乱,敬德皇后和先帝一起辅佐高祖皇帝结束乱世,创下帝王之业。可见出身并非结二姓之好的唯一标准。娘娘,您说是不是?” 赵婳看着萧贵妃,脸上依旧是无懈可击的笑容。当年太宗皇帝和敬德皇后便是贵籍和商籍通婚,否定她的话便是否定当年太宗皇帝和敬德皇后,她倒是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胆子敢说她说的不对。 徐莺听得在心里啧啧称赞,这位赵嫔真真是位心思灵巧巧辩无双的女子,殿中其他人也不少露出了同她一样的惊赞神色来。就是赵婳,在看到这么多望向自己的惊叹目光,也是小小得意。 萧贵妃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不痛不痒的道:“赵嫔将自己的父母比作当年的太宗皇帝和敬德皇后,可真会抬高自己。” 皇后今日虽然没有出言为难赵婳,但却也没有阻止萧贵妃对她的针对。直至此时她觉得也差不多了,若在让她们说下去倒显得她这个皇后失职或可以纵容了,于是才用温和却带着威严的声音道:“好了,大过年的,少说些这些有的没的。” 说完转而望向徐莺道:“赵氏是个口舌伶俐的,这一个却是老实安静,自进门以来,除了行礼倒是一句话都没说。”说着对着离她还有两步远的徐莺招招手道:“你再走前一步来,让我好好看看我们太子喜欢的姑娘是个什么样的。” 徐莺叹了口气,果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掉,该来的还是会来。 她往皇后的方向走近了一步,皇后拉了她的手腕,笑容和蔼的看着她。在外人看来,她的笑容便只是一个长辈看小辈的那种亲和的笑,但徐莺却觉得她看她仿佛是在看一只随时可以被她捏死的蚂蚁,笑容里带着嫌恶和轻视。 徐莺感受到了握在她手腕上的手在暗暗使力,她心下吃痛,却不敢表露出来。等过了好一会,等皇后终于放开了她,她偷偷低下头去瞧自己的手腕,看到上面整个红了一圈。 徐莺不由在心里骂了一句:坏巫婆。 然后“坏巫婆”开口道:“刚刚没细瞧不觉得,此时细看之下,倒觉得她极像一个人。”说着指着她问殿中的一个贵妇道:“皇姐,你觉不觉得?” 被问的贵妇开口道:“她一进门我便发现了,她长得像孝昌,模样倒还不十分像,但这身形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被皇后指着的贵妇大概四十多近五十岁的年纪,锦衣华服,风韵犹存,一双丹凤眼斜斜的快长到鬓角,看着显得有些刻薄。徐莺记得芳姑姑告诉过她,皇室里有个长着一双丹凤眼的长公主,封号为“景阳”,是先帝的嫡长女。 先帝仅有两个女儿,分别由前后两个正室所出,而景阳长公主为先帝的原配敬惠皇后所出。敬惠皇后在生下景阳长公主后便过世了,那时先帝还只是前朝齐国公府的二公子。五年之后,先帝续娶敬德皇后,敬德皇后才貌双全,与先帝恩爱异常,后夫妻一同辅佐高祖皇帝夺得天下,创下帝王之业。 芳姑姑与她说过,景阳长公主与继母敬德皇后不和,而元后朱氏当年敬德皇后却十分相得,因此景阳长公主对元后朱氏和朱氏所出的太子心有嫌隙。芳姑姑跟她道:“……娘娘这次进宫,十之□□是会见到这位长公主的。景阳长公主别的没什么,就是口舌厉害了些,若长公主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请娘娘多担待些就是,万不可因怒生出事情来。” 徐莺将这翻译成大白话,就是这位长公主别的能耐是没有的,顶多就是说些刻薄话,娘娘听着就当是放屁,千万不能因此生怒做出不合时宜的事情来,免得给东宫招祸。 座中有不少人是见过永安帝的嫡长女孝昌公主的,听到景阳长公主的话纷纷点头,道:“是,确实有些像。” 只是景阳长公主环视了殿中的众位命妇一眼,却又开口讽刺一声道:“难怪太子连赵氏这样的绝色天香都放在了一边,反而十分宠爱这么个容貌并不十分出挑的才人,想来原因都在这里呢。” 座中命妇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皆不敢附和。 这话普通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只是大齐开国之前,前朝的最后一位皇帝曾经干过将自己的亲姐姐囚禁在后宫成为自己的禁脔,在亡国前夕更说出要立自己的亲姐姐为皇后的事。大齐开过不到五十年,这件事也还不算久远,而孝昌公主是太子的同母姐,景阳长公主说出这样的话,难免让人想到前朝皇帝做的这件事。 徐莺曾经听杏香八卦过这件事,心里不由有些隐隐生怒,偏偏不好发作,只好在心里道:“她说的是放屁,她说的是放屁。” 皇后在此时也感慨道:“孝昌和太子确实自小就十分姐弟十分情深。”只是这句十分普通的话,在这样的情形说出来,倒像是坐实了太子和孝昌公主有不伦之情一样。偏偏皇后的语气十分真诚,仿佛真的只是在感慨太子和孝昌的姐弟情深。 命妇们不敢接这样的话,殿中一时安静下来,倒显得有些诡异。有外命妇正想着要不要开口转移这个话题,正好这时,外面有太监唱道:“六公主到。” 六公主是皇后最小的女儿,亦是永安帝的幼女,平常十分得皇后和永安帝的喜爱。皇后听到这里,脸上不由生出温柔来,笑道:“这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话音刚落,然后便看到一个穿着大红色衣裳的少女走了进来,那少女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长相甜美,与郭后有四五分的相似。 少女进来后,对着皇后屈膝行礼,道:“拜见母后。” 皇后温笑道:“你这个皮猴,今天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六公主道:“儿臣知道母后今日在关雎宫接见命妇,平常百姓家中有客人来了,家中女儿也是要出来拜见客人的,儿臣虽长在皇宫,但也不好失了礼数,自然也要出来拜见各位夫人。”说完在大殿里走了一圈,给各位命妇一一行礼,嘴上甜甜的叫出“XX夫人”,十分讨喜。 命妇们除了皇室的公主,自然不敢受六公主的礼,纷纷站起来侧身避开,连声说“不敢”。 六公主拜完了一圈,仿佛这才看到退到旁边的徐莺,看着她好奇的道:“咦,这位姐姐是谁,瞧着好生面熟。” 皇后笑道:“那是你三哥哥家的才人,她今日是第一次进宫,你怕不曾见过她,至于你说面熟,怕是因为她长得有几分像你大姐姐的缘故。” 六公主道:“原来是小嫂嫂,母后不说还不觉得,如今细瞧,果真像是大姐姐。”说着叹口气道:“大姐姐出阁也有好几年了,儿臣记得大姐姐以前是极疼儿臣的,如今儿臣真是好生想念她。”说到这里,六公主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又对皇后道:“儿臣见过了客人,如今也该下去了。儿臣很是喜欢这位三哥家的小嫂嫂,母后不如将她借给我一会,让她陪我玩一会。” 皇后无奈道:“你真是被我惯坏了。”说完看向徐莺,语气不容拒绝的道:“那徐氏,你陪六公主出去玩一会。” 这是一句命令句而非请求句,令人不许拒绝。   ☆、第三十八章 徐莺亦步亦趋的跟在六公主身后,听着她聒聒噪噪的指着御花园里的梅花道:“小嫂嫂,你看,这御花园的梅花开得好吧。火红火红的一片,整个园子都是梅花香。” 那声“小嫂嫂”听得徐莺极为心虚,但六公主却说得极为自然,仿佛本该就是这么叫的。 徐莺点头敷衍道:“是,是很香。”但心却有些心不在焉的观察周围。 就在刚才,皇后以命令而不容拒绝的语气让她这个东宫的才人陪着六公主出来,而六公主则拖着她来了御花园,声称要赏梅花。徐莺打心底里觉得皇后和六公主没安好心,可是又不能拒绝。 徐莺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芳姑姑,心里又庆幸,幸好她没让芳姑姑都不许跟,芳姑姑对宫里熟悉,且人也谨慎周全,有她在总可以安心一些。 走了一会,六公主突然回过头来,对着徐莺失望的道:“小嫂嫂,你是不是不想出来和我出来。” 徐莺听着连忙呵呵道:“怎么会,能陪六公主出来是我的荣幸。”才怪。 六公主又甜甜的笑起来,道:“那就好,我是真心喜欢小嫂嫂才让你出来陪我的。”说着想到什么,又道:“小嫂嫂放心,离开宴还早得很,等一下我会让人送你回关雎宫去的。” 徐莺道:“那就多谢六公主。” 六公主又对着她甜甜的笑了一下,接着指着远处道:“小嫂嫂,你等一等我,我去那边折几枝梅花给你。” 旁边就有梅花,哪里需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折,徐莺刚想说话,结果六公主却带着自己的人一溜烟的跑了。而后倏的转眼绕过了假山,她连带着跟着她的宫女和太监的身影都不见了。 徐莺转头望向芳姑姑,意思是问她怎么办? 芳姑姑握了握她的手,小声道:“娘娘就在这里等六公主吧。” 芳姑姑的眼皮有些在跳,她自觉皇后让六公主将徐才人带出来,只怕算计就在这里等着,只是她猜不出皇后究竟是哪一般的算计。 芳姑姑心道,只愿太子能快点得到消息想出应对的法子才好。 同皇后常在东宫安插人马一样,关雎宫里同样有太子的人。在刚刚出来的时候,她就给其中一个人使了暗号,让她想办法传话给太子。 芳姑姑还在沉思,突然又听到徐莺道:“姑姑,你听听是不是有人要往这边走来了。” 芳姑姑细听了一下,果然是有人在往这边来,且隐隐还能听到一个男子的说话声,听声音像是宫里的某位皇子。 芳姑姑眉头一跳,急忙虚扶着徐莺道:“娘娘,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计较。” 徐莺正准备听她的意见准备离开,但接着听到那个男子的声音渐渐模糊,他好像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徐莺和芳姑姑皆送了一口气,若皇后的算计是让别人误以为她和宫中的皇子发生什么,那刚才实在是惊险。可是后面那个男子却又主动走了,倒又实在令人不明白这又是怎么回事了。 就在她们两人皆在疑惑之时,而在身后却有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道:“阿瑥?” 徐莺回过头,后面站着的竟是一位面容温润,气质温雅的公子。或许她们刚才太过专注于另外一个方向,而这个人的脚步又轻,她们竟然没有发现后面有人过来。 徐莺并不认识这个人,就在她怀疑皇后真正用来算计她的是不是这个人时,却听得旁边的芳姑姑对着他屈了屈膝,福礼道:“汝南侯世子。” 汝南侯世子?新昌公主的驸马? 这下子徐莺终于放松了下来,新昌公主是皇后的女儿。皇后生有一子三女,新昌公主是她的长女,下嫁汝南侯世子梅殷。皇后再是要谋算她,也不会利用自己的亲女婿。 徐莺对着他福了福礼,道:“见过世子爷。” 梅殷在她回头的那一刻便露出失望之色来,这并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个人。他心里不由苦笑道,是啊,她早已狠心远嫁,又怎么会再出现在皇宫里。 他再次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女子,两人的面容虽不多相像,但身形却□□分肖似。他早就听闻太子宠爱一个从江南带回来的女子,对她的盛宠甚至盖过了世家出身的嫔妾。太子并非贪恋美色之人,他起先还有些不相信,如今却多少有些理解了。 他问她道:“你是东宫的女眷,怎么不在关雎宫在御花园里。” 徐莺道:“回世子的话,是皇后娘娘令我陪六公主出来。” 皇后和东宫面上母慈子孝,内里其实已经斗得水火不容,他多少有些明白皇后想要做什么,开口道:“你先回关雎宫去吧,现在怕快开宴。” 徐莺犹豫道:“那六公主……” 梅殷道:“我会跟皇后娘娘说。” 徐莺赶忙道是,再次福了福礼,然后扶着芳姑姑的手准备离开。 恰在这时,一个锦衣盛装的女子领着一群宫女和太监从他来的地方也走了出来,对着他的身影喊了一声:“驸马。”却是新昌公主。 新昌公主看了梅殷一眼,接着将目光又转向了她们,徐莺感受到她看着她时,目光仿佛微微沉了沉。 徐莺连忙屈膝行礼:“公主殿下。” 新昌公主面无表情的打量着她,没有点头也没有叫起。 梅殷见了再次对她们道:“你们快回去吧。” 徐莺于是赶忙在芳姑姑的虚扶下离开。 身后梅殷看着她的背影,眼睛里有丝别样的情绪。直到她消失在御花园里,再看不清那道身影,他才有些失望的垂下眼去。 新昌公主看着他的神情,咬了咬唇,眼神慢慢阴冷下去。 而此时在前面的大殿里,郑恩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正在给大臣们敬酒的太子,先在门口等了一等,直到太子敬完酒回到桌位上,郑恩才悄悄走过去,换了他身边的另一个太监的位置,然后一边倒酒一边悄声在他耳边道:“殿下,才人已经回了关雎宫了。” 太子点了点头,然后终于松了口气。 郑恩又道:“另还有一件事,五皇子在御花园里轻薄了礼部尚书洪大人的千金。” 太子更加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在皇宫自有眼线,在得知皇后让六公主将莺莺引出关雎宫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五皇子在今天不小心被人喂了点料,这种药在皇帝想要御女却心有力而不足的时候常用,想也能知道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在吃下数倍普通量的这种药时最想干什么。若此时他被人故意引到御花园,在那里刚好碰到莺莺,那此时被轻薄的,只怕不是洪家的小姐了。 萧贵妃在后宫颇有势力,膝下又有两个儿子,她和五皇子对皇位亦有剑指之心。但若真的发生五皇子轻薄兄长妾室的丑事,五皇子的品德便已经坏了,这跟她当年算计他与刘淑女恰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莺莺是六公主带到御花园去的,但皇帝的女儿不会错,何况去的又是御花园这种普通的地方,六公主一句没想到五皇子会做出这样的事就能撇清。为了遮掩丑事,错的自然只能是没有家世没有背景的莺莺了,到时说不得就是一个“病亡”“暴毙”的结局。 不得不说,这真真是一出一箭双雕的好计策。只是当年他在她手上摔了一次,就绝不会摔第二次。 她既然能将五皇子引过去,他自然也能将五皇子引到另一边去,而洪家小姐就更好骗了,一句四皇子在御花园等她就将她骗过去了。 洪家小姐是洪大人的庶出千金,本是皇后给他那位四弟看中的侧妃,这下子怕要成为他那位五弟的侧妃了。 萧贵妃最喜欢坐山观虎斗,自己好从旁边捡漏,这次皇后算计了她儿子,她只怕再坐不住了。萧贵妃以前就是能闹腾的性子,她若闹腾起来,就是不能将皇后如何,只怕也要令她费上许多神。 太子对这样的结果真的十分满意。 只是想到梅殷,太子又叹了一口气,他今日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郑恩仍还站在旁边没有走,太子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还有什么事?” 郑恩道:“才人回到关雎宫的时候就晕倒了。” 太子起先不由担心的蹙起了眉头,但紧接着徐莺最爱的就是装晕一招,昨天还跟他道:“要不我一进宫就装晕倒?”太子的眉头放松了起来,想着只怕她就是在装晕,心里不由又气又好笑的道:“真是傻得没救了。” 结果郑恩在此时又说了一句:“皇后宣了太医来扶脉,太医称才人娘娘这是有喜了。” 太子听得愣了一下,手上酒杯里的酒差点抖了出来,接着他马上流露出愉快的心情来。 但紧接着她又紧张起她来,如今她在关雎宫里,虽然知道皇后不敢在自己宫里对她如何,但他仍还是不由自主的担心起来,恨不得马上就抱着她回东宫才好。 他对郑恩道:“悄悄吩咐我们在关雎宫的人,让她们多看顾着才人。” 郑恩倒是,然后将酒壶换回给了旁边的太监,自己悄悄又出去了。 太子仰头将酒杯里的酒喝了下去,只觉得今天真是个不错的日子。 他回头对身后的太监道:“倒酒。”   ☆、第三十九章 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徐莺是跟太子坐在同一辆马车上。等马车到了东宫,太子更是直接公主抱将她抱了进去。 徐莺看着东宫门前的宫女太监,其实很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娇气的不想拒绝太子的怀抱,于是便有些害羞的将脸埋到她的胸口上。 柳嫔看得很是有些眼酸,与赵婳酸溜溜的道:“不就是怀个孕而已嘛,好似谁还没生过孩子一样,如今就娇滴滴成这样。” 赵婳看得也有些不舒服,只是想到徐莺到底是活不长的,心里又好受了些。想她年纪轻轻,却是红颜多薄命,对她更是生了些同情。于是也不接柳嫔的话,直接从她身边过去先进了府。 而徐莺被太子抱着一直到了西院,刚被放到床上,然后随他们一起出宫的太医也放下医箱上前来扶脉。 只是没等太医切完脉,太子便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才人身体如何,孩子没什么事吧?” 徐莺之前一直对孩子没有感觉,但此时知道了,凭感觉觉得他是十分健康的。 而果然太医得出的结论也是:“才人娘娘身体十分健康,小殿下亦十分好。” 太子想到徐莺在宫里晕倒的事,到底并不十分安心,非要让太医写出个安胎的方子来。太医应对这样的事有经验,依言写了个方子出来。太子拿了,给府里另外的两个大夫看过之后,然后才令人照方子去抓药。 等太医一走,太子便坐到徐莺的床边来,伸手想去摸她的肚子却又怕弄伤她而不敢的模样,脸上的喜色却怎么也遮不住。 只是过了一会,太子又想到了什么,敛了脸上的喜色,颇为严肃的对徐莺道:“你也真是的,怀孕快两个月了竟然不知道。” 徐莺颇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身子,她上个月的例假没来,但她过了年都才十六岁,在现代都还是个高中生,她自觉地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而且她在现代学的生理课知道,女孩子初潮后的前三年都是不大准的,她是十三岁的时候才来的初潮,到现在都还不到三年,她还以为来例假的日子不准。 徐莺弱弱的道:“我这是第一次怀孩子,我不知道……” 太子打断她道:“你不知道,那你身边的宫女呢,你上个月没换洗,她们竟也没注意。”说着转头瞪了旁边的梨香和杏香一眼,怒道:“你们是怎么照顾你们主子的。” 梨香和杏香吓得“砰”的一声跪到了地上,连道:“殿下恕罪。” 她们刚才还在为才人怀孕的事而高兴,此时听到太子发怒,心里不由害怕起来,眼睛求救一般的望向床上的徐莺。 徐莺道:“殿下别骂她们了,她们也是没经过事的姑娘家,怎么可能会这么懂这些。” 她贴身的事务一向是梨香在管着的,梨香虽然有几分聪明,但当年既然被县令夫人送过来照顾她,怕也是不多得重用的,怕是没有人教导她这方面的事情。而杏香是内务府教导出来,像是应该接受过这方面的教导的,只是梨香已经管了这方面的事情,她又是后来的,自然不能再越俎代庖去管这些事情,她怕以为梨香会注意的,所以也没有去关注。 太子却有些生气的道:“连伺候人都不会,我看该让你们回内务府再让麽麽们教导一遍。” 梨香和杏香吓得要命,连忙磕头道:“殿下饶命。”被送回内务府重新教导的宫女会受什么折磨,杏香是亲眼看过的,她只要一想到就吓得浑身发抖,而梨香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却想也能想到。 徐莺见太子根本是不愿意听她求情的,但她和梨香杏香也相处了一段时间,已经有了些感情,自然不忍心看着她们被送到内务府去。 徐莺心里焦急,然后灵光一闪,突然摸着自己的胸口上,道:“呀,好难受。” 太子急忙回过头来,拉着她的手道:“怎么了,哪里难受?” 徐莺道:“不知道,胸口闷闷的,应该是屋里太多人了,空气不流通导致的。”说着拉了太子的袖子,请求道:“殿下,你让她们都下去吧,我实在难受得紧。” 太子看着她手捂着胸口,眼睛却亮亮的,没有难受的样子,哪里不明白她是为了两个宫女在装病,心里不由无奈。他其实也并没有真的先要将两个宫女送到内务府去,她们毕竟是□□过了的,再换两个人来还得重新□□,费时费事。何况常换宫女对莺莺也没有好处,下人不容易对她忠心。他不过是想要吓一吓她们,好让她们能尽心服侍罢了。 只是她既然为她们连装病的招数都使了出来了,他自然不能不给她面子,只好对梨香和杏香道:“滚吧,下次若再不好好服侍,内务府就是你们以后的去处。” 梨香和杏香连声道是,然后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太子回过头来看着她,意有所指的道:“她们走了,现在好了些了吗?” 徐莺心知根本是根本骗不过他的,也就顺着他递的梯子下来道:“好了。” 太子点了点她的鼻子,无奈道:“你啊你,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徐莺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笑吟吟的道:“殿下不就是喜欢我这样的。”说着顺杆子扑到他身上去,张着手求抱。 太子伸手抱住了她,将她的头按到他的胸口上,接着又道:“你这里的小宫女们都不大懂事,还是该有个老成的人伺候着,以后我让芳姑姑来你院子伺候吧。” 芳姑姑是从小伺候太子的,从伺候太子变成伺候她这一个小小的才人,徐莺心觉得她未必会愿意。徐莺不想勉强人,便道:“芳姑姑是受你倚重的,来伺候我太大材小用了,殿下你随便拔个年长些的姑姑或麽麽来伺候我就好。” 如今莺莺怀着孕,他可不敢随便拔个姑姑或麽麽来伺候她,还是该有个他信得过的人才好,便道:“什么大材小材的,伺候我和伺候你都是一样,以后就让她在你院子当差吧。” 太子既已经这样说了,徐莺也不好再说什么。 两人缠在一起说了会话,然后又说到今天宫里的事情来。 徐莺将今日在宫里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我还以为皇后娘娘让六公主将我引到御花园去是要对我做什么的呢,结果却什么也没做,倒十分令人意外。” 太子心道,她自然是想要对你做什么,只不过是中间没算计成罢了,而还在为今天的事疑惑的徐莺自然不知道,她今天是经历了怎样惊险的一幕。 皇后本是要算计五皇子轻薄她的,但最终却被他引得五皇子轻薄了皇后看中的洪家小姐。这件事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皇后把持后宫十几年,他要瞒过皇后的耳目将洪家小姐引出去,还要让洪家小姐真的相信外面四皇子在等她,这一点就并非难事。 经了今天的事,他的人少不得暴露了几个,他好不容易安□□的钉子也会被拔掉几根。 低头看着无忧无虑的徐莺,他到底不忍心用这些事来搅得她心中不宁,于是什么话也没说,只道:“今天是新年大宴,若是宫里出了不好的事,皇后也是失职的,皇后心有顾虑才没有对你如何。” 听着好像是那么回事,但徐莺却觉得不会是这么简单。 但徐莺的性子向来安之若素,想不通的事也就不想了,于是又说起道:“对了,我今日在御花园里碰到了一个人,是新昌公主的驸马汝南侯世子,她好像是将我认错了人,他叫我‘阿瑥’。”徐莺抬起头望向太子,既好奇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阿瑥是谁啊?” 太子却在此时叹了口气,道:“是我同胞的长姐,闺名李瑥,封号‘孝昌’,八年前远嫁云南,嫁给了云贵总兵西平侯穆晟的大公子穆英。阿殷自小骑马善射,文采斐然,父皇喜爱于他,小时他常进宫来,与阿姐和我的关系都算亲近。只是后面他尚了新昌,我们不好再走得太近,倒是慢慢疏远了。” 徐莺想到那一声极富感情的“阿瑥”,心知事情不会像他说的这样简单。而且敢喊一个嫡长公主的闺名,他们的关系怕也不会只是普通的亲近。只是不知为何,这位汝南侯世子最后尚的却是与孝昌公主对立,皇后所出的新昌公主。 只是太子不和她说,这种可能涉及到*和皇家秘事的事情,她也不好多问。 她又想到在关雎宫的时候,景阳长公主说她长得像孝昌公主的事情,不由又问道:“殿下,我真的长得像孝昌公主吗?在关雎宫的时候,我听皇后和景阳长公主也这样说。”说着将景阳公主在关雎宫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只略了景阳长公主污他和孝昌公主有储儿齐姜之好的事情。 太子道:“也就身形有些许像,模样却是一点不像的。” 然后徐莺却有些不开心了。 她一直觉得太子应该是真心喜欢她的,但听到这里,她忽然觉得太子说不定只是因为她长得像他的姐姐,所以才爱屋及乌对她这么好呢。 徐莺用手划着太子胸前的衣服,好一会之后才闷闷的问道:“殿下是因为我长得像孝昌公主,所以才喜欢我的吗?若是我长得不像她,你是不是就不会对我这么好了。” 太子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喜欢你自然是因为你是你。当初见你长得有些像阿姐,却是对你多了几分好感,但这好感不足以让我喜欢你,你明白?” 徐莺闷闷的道:“不明白。” 太子道:“不明白没关系,以后你就会慢慢明白了。”说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好了,你好好休息一会,在宫里一天怕是累坏你了。如今你有了身孕,有了告假的理由,明天开始就不用去宫里了。” 其实徐莺并不觉得累,相反,她觉得她此时的精神头比早上刚起床的时候还要好。只是见太子将她放了下来,给她盖上了被子,她也就依言闭上了眼睛。   ☆、第四十章 脱孩子的福,徐莺在接下来几天的新年领宴,徐莺皆不用去了。 在第二天太子和两位太子嫔走了之后,江婉玉来扛着快八个月的肚子来探望徐莺,笑着拉住徐莺的手道:“恭喜妹妹了,我早就想着,凭殿下对妹妹的宠爱,你也差不多该有孕了。正好,等我们两个的孩子生下来,他们的岁数隔得近,正好可以玩到一起。” 徐莺自然羞涩的说是是是。 然后作为比她先怀孕的前辈,江婉玉又给她传授了一堆怀孕的注意事项,到最后,江婉玉有些犹犹豫豫的道:“还有一样,怀孕前三个月孩子还不稳,最忌此时同房的。我知道殿下宠爱妹妹,但为了孩子,妹妹还是该多顾忌些才是。若是妹妹不想将殿下往外推,不如抬举一个自己院里的宫女。”毕竟也是才十六七岁的姑娘家,脸皮还有些薄,说起这样的话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 说完之后怕她误会,又急忙解释道:“我说这些话,是真心为妹妹好,妹妹不要误会我是见不得妹妹好才好。” 徐莺自然道:“不会,不会。” 江婉玉走后,接着杨选侍也来了。 杨选侍虽然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怀过孕,先是跟她恭喜之后,也跟她说了一些怀孕要注意的事。但她说的时候比较特别,专门选取了那些后宫后院因为没不注意或不小心最后导致小产的例子,听得徐莺心里直慌慌,差点以为自己独自你怀的不是孩子,而是一个随时要自己命的炸弹。 杨选侍道:“妹妹也别以为吃核桃、鸡蛋和花生这类带壳的东西就没事了。就当今之前有个颇为宠爱的贵人,怀了孕之后怕有人害了她,所以专吃鸡蛋和花生,结果怀胎六个月的时候还是小产了,后面血没止住,直接一尸两命,真是可怜见的。”说着转过头,看着徐莺道:“所以妹妹,你今后的饮食得一定要让身边的人万分主意才是,这管理你饮食的宫女也得精挑细选,听说那贵人之所以会小产,其实就是她贴身的宫女被别人收买了,你说这种事冤不冤枉。” 徐莺听她说得整个人都心慌起来,但面上还要表现得震惊的道:“一定一定。” 杨选侍说完了之后,心满意足的告辞了。 她走后,梨香十分不满的道:“我看这江淑女和杨选侍都没安好心。” 徐莺却觉得,杨选侍没安好心是一定的,她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故意要弄得她心慌对什么都怀疑,顺带挑拨一下她和身边宫女的关系。心情对孕妇的影响最大,她若是真的将她的话听了进去,说不好没等别人来害她,自己就将孩子吓没了。便是如今她心里明白她不怀好意,但此时心情仍是免不了影响。 而对江婉玉,她却觉得她是真心的更多些。江婉玉虽然常常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在东宫里比起其她的人来,她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对她这个同出自一乡的人更亲近些。更何况她自己也怀着身孕,便是撺掇她将太子往外推也没她半分好处,她不会做这些对自己无益的事。 江婉玉和杨选侍来过之后,刘淑女也来了。 比起另外两人来,她显得有些嘴拙,说完了一句恭喜之后,然后便在椅子上如坐针毡一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想了老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道:“不如我给小殿下做几身衣裳吧。”说着用手比了比衣裳的大小,道:“小小的,刚出生的孩子就可以穿,我还可以在衣裳上绣一些花。”说完便满含期待的看着她。 其实徐莺怀孕还不到两个月,心觉得现在说给孩子做衣裳的事还太早了些。何况她虽同情刘淑女,但心里并不全然放心她。只是看着她满含期待的眼神,徐莺最终还是道:“好啊,那谢谢姐姐了。”反正衣裳做好了,给不给孩子穿还不是她说了算。 刘淑女听了,整个人却松了口气,然后扬起了十分高兴的笑容来。 自上次徐莺帮了她之后,她一直想找机会报她的恩,只是才人有殿下的宠爱什么都不缺,而她无宠无势,根本找不出机会来。而她虽算不上聪明,但也知道才人不一定会要外人给孩子做衣裳,此时听到徐莺答应,她心里却真的是十分高兴。 而徐莺看着刘淑女高兴的样子,心里多少愧疚自己是不是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很可能真的没坏心了。 鉴于愧疚,等刘淑女一走,徐莺就吩咐梨香道:“你找几匹好一点的料子给刘淑女送去,就说是给她做小衣裳的。” 而等刘淑女受到布料的时候,心里明白这是徐莺故意贴补她的,要不然,最小衣裳一匹布就够了,哪里需要这么多。只是她见是徐莺的心意,便也没有拒绝,只是每日做衣裳做得更勤了。 接下来的几天新年领宴,东宫无论是太子还是两位太子嫔在宫里都十分顺利,有些不顺利的倒反是郭后和萧贵妃那一边。 大年初一那天,五皇子在御花园里轻薄了洪大人的二千金,当时御花园里除了宫女太监,还让刚好路过的三公主也看见了,事情根本瞒不住。 洪夫人一脸青黑的带着哭哭啼啼的洪二小姐回去之后,第二天就传出了洪大人和洪夫人准备送洪二小姐出家的事。 洪大人既然愿意让女儿进四皇子府,原本就是打算站在皇后和四皇子这一边的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送洪二小姐出家的决定除了撇清与五皇子的关系向皇后表示衷心之外,另外还打着顺带抹黑五皇子的主意。 看,我好好的姑娘家被你轻薄了,你是天潢贵胄我不能和你计较,现在只能让她去出家了,你说你造不造啊。 只是萧贵妃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天晚上就主动拉住五皇子去跟皇帝请罪了,话里也不说洪小姐的不是,就说是儿子混蛋喝了酒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又与皇帝道:“既然是玲儿轻薄了人家害了人家的名声,如今不如就让玲儿娶了洪二小姐吧。洪大人是正二品尚书,洪二小姐既是洪大人的千金,家世也是配得的。”而另一边,萧贵妃又浩浩荡荡的让人送了重礼去给洪大人洪夫人赔罪,直言不会让你们家姑娘出家的,我们已经向皇上求了要娶你家姑娘了。 这样的情形下,洪大人和洪夫人却不好说送洪二小姐出家的事情了。五皇子毕竟是皇子皇孙,洪二小姐虽是洪大人的千金却只是庶出,若真的做了五皇子妃,说不得是洪家高攀了。这样的情形下,若再说要出家就是不将皇家放在眼里了。 就在洪二小姐从伤心中回过神来,觉得从四皇子的侧妃变成五皇子的正妃也算不错的时候,皇上下旨了,指了洪二小姐给五皇子做侧妃。 洪二小姐虽然家世不错,但毕竟是庶出,皇帝一向对五皇子也是颇为宠爱的,虽然这件事让他有点恼火,但也没准备让儿子娶一个庶女做正妃。何况家长的心理皆是如此,自己的孩子不会错,错的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加上萧贵妃总是时不时强调洪二小姐独自出现在御花园,让皇帝心觉得这位洪二小姐也不是什么安分的,让她做个侧妃足够了。 皇后给自己儿子看中的姑娘结果变成五皇子的了,何况洪二小姐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从四皇子侧妃变成了五皇子的侧妃,皇后也不好再从洪家选姑娘给儿子,和洪家的关系就要少一层保障。皇后心里气得要死,面上还要装作大度甚至要表现出高兴来,心里直忍得差不多要出内伤。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新年过完之后,紧接着就是元宵节。过了十五,皇帝朱笔开印,宫里也恢复早朝。 皇宫开印之后的第一件事是给四皇子和五皇子下旨封王并赐婚。 四皇子封的是“惠王”,五皇子封的是“庄王”,王府都是已经建造好了的,只等他们大婚娶了王妃,然后便可以搬进王府。永安帝下旨定下的惠王妃是信国公府唐家的二小姐唐岚玉,庄王妃则是崇安侯府宋家的嫡女宋岳宁,只等太子和沈二小姐大婚之后,四皇子和五皇子便接着大婚。同时永安帝下旨赐下的还有惠王王侧妃的人选,监察御史杨大人的嫡出次女杨薇,庄王侧妃的人选洪二小姐。 监察御史杨大人还有一位嫡长女,名为杨蓉,即现今东宫的杨选侍。 杨选侍听到消息时,气得摔了桌子上的茶碗,怒道:“看来她们根本是不打算管我的死活了,既然这样,我还顾及他们做什么。” 气完冷静下来之后,杨选侍便对身边的宫女道:“等殿下回来,你去将他请过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跟他说。”四皇子上位,哪里有她的好日子过,他们不管她,从今天开始她就当自己没了父母兄弟姐妹,只有好好巴结住太子才是正经。 那日杨选侍跟太子说了什么无人得知,总之在那天之后,太子对杨选侍和颜悦色了许多,但也仅是物质上的,比如说给妻妾赏东西的时候,会将她的那一份加厚几分。作为一个从进府开始就被太子冷待的选侍,杨选侍对这已经足够满意了,这至少是一次破冰不是么,以后她只要对太子越来越忠心,他自然会对她越来越好的。 日子继续慢慢滑走,在一月中旬的时候,江婉玉平安产下一女,太子取名为“李景”。 江婉玉对自己生下女儿之事还是有些失望的,凭现在太子对她的宠爱,她未必能有第二个孩子,若这是个皇孙自然更好。但便是这样,这毕竟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更何况现在的自己更是依仗着这个孩子安身立命,所以江婉玉对这个女儿还是喜爱得不行。 东宫出生一个庶女并算不得什么大事,更何况有后面太子大婚的事情在,二郡主李景的满月礼都是简单的办。 然后到了三月,徐莺怀孕近五个月了,肚子也已经有些凸出来,她在安心养胎的同时,东宫也迎来了新太子妃沈氏。   ☆、第四十一章 虽然娶的是继太子妃,但太子大婚,也不可谓不盛大。 太子妃迎进了东宫,到了第二日,东宫的嫔妾连带着东宫的孩子全要去正院拜见新的主母。 而此时徐莺和府里的其他嫔妾一起坐在正院的偏厅里,已经坐了两盏茶的功夫。 正院太子妃陪嫁来的宫女对她们很恭敬,上茶、上点心、上水果,没有半点不周到的地方,只是直至此时,她们仍还没有见到太子妃这个正主。而在一盏茶功夫之前,太子妃身边一个叫秋桐的贴身宫女便以太子妃想先见见府里的各位小主子为由,令奶娘将府里的两位皇孙和两位郡主带进太子妃起居的内室去了。 厅里谁都知道这是新进门的太子妃在给她们下马威,有人脸上带上了不安,有人脸上带上了不满,也有人依旧波澜不惊老定神闲。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穿一身大红色衣裳的太子妃才在宫女太监的拥簇下姗姗来迟。 虽然早已闻得其名,但这还是徐莺第一次看见这位新太子妃,眉如翠羽,肌如白雪,是一位欺霜赛雪的美女。虽也是才十六岁的年纪,身量甚至有些娇小,但这一点不妨碍她身上威严大气的气质。 徐莺将拿她和先太子妃来比,不得不说两人的气质其实是有很大不同的。先太子妃的气质更多是贤良淑惠型的,性子更加圆润和气。而这个太子妃,看着除了端庄、大气之外,更有一股威严的气质,令人看着便不由心生紧张。 等太子妃在上首坐下来之后,徐莺跟随这柳嫔和赵婳等人一一上前去给她行礼,而太子妃对她们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未说任何话。 直到所有的人都行完了礼重新坐下之后,太子妃才对自己的宫女秋纹使了使眼色,秋纹点了点头,然后对身后的小宫女们挥了挥手,小宫女们各端着一个铺着大红锦缎的托盘鱼贯而出,走到她们每一人的面前,跪到地上将托盘高举过头顶。 新进门的主母要给先进门的侧室偏方赏赐,这几乎都是不成文的规矩,只是徐莺发现,托盘上面却是清一色的镶宝石蝶戏双花如意簪,无论品质成色还是精致度,几乎没有半点不同,足以看出太子妃准备这份赏赐究竟有多敷衍。 就是不知太子妃是故意来这一出做个下马威,告诉她们无论她们份位高低得宠程度有何不同,在她眼里都一样只不过是小妾而已,还是太子妃真的看不上她们,觉得她们不值得她去花费心思。 对着这样的赏赐,份位低的像刘淑女江婉玉这样的没什么,但份位高的像是柳嫔这样的却是脸上直接表露出了不满,就是一直气定神闲的赵婳在看到这份赏赐之时,也还是微微有些破功力的皱起了眉头。 太子妃道:“我虽是太子妃,但你们都是比我先进的门,我此时给你们道一声幸苦了也不为过。这簪子是我在娘家时请了专人打的,虽算不得名贵,但也戴得出去,你们拿着戴吧。” 徐莺发现其实她的声音颇为悦耳动听,如珠玉落盘,清脆婉转,只是语气威严,令人听而生畏。 太子妃又道:“既然大家进的是一家门,那以后便是自家姐妹,我希望各位姐妹以后能继续和睦相处,与我同心协力好好伺候好殿下。再有,我虽年纪小,但眼里容不下沙子,若是有谁坏了规矩破坏府里和谐的,不管份位高低有无生下子嗣,我都会严惩不贷。” 厅里众人听得相互对视了一眼,却是无人敢说话,便是像柳嫔这样面上带上了不虞之色,但到底忍着没敢出这个头。 太子妃对这样的情形很是满意,在心里点了点头,又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都退了吧,曦儿、昹儿、晅儿和景儿先留在我这里,等我问过奶娘几个孩子的情况,自然会让人将他们送回到你们身边去。” 孩子就是母亲的命根子,柳嫔等人哪里放心将孩子留在太子妃身边。 柳嫔最先站起来,对太子妃勉强笑道:“娘娘,晅儿一向粘我,我怕我一不在他便要吵闹起来,反而要扰得娘娘不清净,不如还是让他跟着我先回去吧。” 江婉玉也慌得有些发抖,跟着附和道:“是,是,景儿也才两个月大,最是会哭闹的时候,而且,而且……”她说到这里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继续开口道:“而且她有些怕生人,娘娘还是让她跟着妾回去吧。” 比起她们来,赵婳倒是要镇定许多,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却什么话也没说,而是等着太子妃怎么说。 太子妃看了她们一眼,语气淡淡的道:“你们放心,几个孩子在我这里适应得很好。他们刚才已经在内室呆了这么久,你们可曾听过他们哭闹过。再则……”她顿了顿,意有所指的道:“我是孩子的嫡母,他们便是哭闹起来,照顾安慰他们也是我的职责。” 柳嫔张了张嘴还想说话,太子妃却先开口打断她道:“好了,我想我要照顾孩子,应该无需非经过你们的同意。” 柳嫔只能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但心里却恨得要死。 江婉玉转过头来求助般的看向徐莺,想要让她帮她说几句话。这里最得太子宠的是徐莺,现在又怀着身孕,她帮着说几句话,太子妃或许会顾及太子给她几分面子。 只是徐莺对她虽有些同情,但情分还不到让她为了她得罪太子妃的地步,何况看太子妃这个架势,为的就是想要先发制人压制住她们这一群妾室,就是她出言求情,太子妃为了自己的权威怕也不会给她面子的,反而她可能被误会恃宠生娇。所以对江婉玉的求助眼神,她也只好装作没看见。 太子妃看了徐莺一眼,对她的沉默很是满意,若她真的出言求情,她虽不会给她面子,但她初初进门,却也忐忑会因此惹恼了太子,如今她能独善其身保持沉默,无论对她还是对她都好。 太子妃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赵婳,见她脸色平淡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心里不由道,不是亲生的到底不是亲生的,像柳嫔和江淑女,虽知道她并不能将孩子如何,但听到她留下孩子却免不了要担心几分,哪里能保持赵嫔这样的镇定。 刘淑女一向没有什么存在感,太子妃直接将她略过了,转而又看向杨选侍,却看得杨选侍脸上隐隐露出的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模样。太子妃皱了皱眉头,开口道:“杨选侍,听说你经书抄得好,正好这个月我要给菩萨供两卷经书却无时间抄写,你帮我抄写如何。” 杨选侍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起来,好半天之后,对着冷目看着她的太子妃,才不得已开口道:“娘娘吩咐,自然不能不从。” 太子妃点了点头,最后道:“好了,你们退吧。”说着吩咐身边的秋纹道:“你带几个人跟着柳嫔一起去,然后将账册和对牌都搬回来。” 柳嫔自然知道既然太子妃进了门,管事的事迟早都是要交给她的,只是她这样不将她看在眼里,甚至对她连一句交代的话都没有就直接让宫女去她院子里般账册和对牌,再加上刚刚太子妃将她的晅儿留下的事,柳嫔心里将怒气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回过头弯了弯嘴角对太子妃道:“娘娘是东宫的主母,按理妾是该主动将管家的事交还给娘娘的,只是当初殿下郑重的将东宫的事情交给了我,如今不跟殿下说一声,妾却不好将账册和对牌叫给娘娘。” 太子妃听了也不生气,点了点头,道:“嗯,小心些总没大错,那便等殿下回来再说吧。” 柳嫔怔了一下,没想到太子妃竟然同意了她的话,但紧接着她又听太子妃吩咐秋纹道:“那你无需去了,令人去将偏殿打扫出来吧。晅儿虎头虎脑我喜爱得紧,等殿下回来,我顺便问一问殿下,不如将晅儿养在我院里吧。” 柳嫔听得直握紧了拳头,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徐莺见这里硝烟如此浓烈,不想引火上身,干净对太子妃屈了屈膝先溜了,刘淑女和杨选侍等人也跟着走了,接着是仍是镇定如常的赵婳,江婉玉虽慌得脸色苍白,但看了一眼太子妃再看一眼柳嫔,最终也失落的跟着离开了。柳嫔看了一眼闭目养神仿佛不想说话的太子妃,终是黑着脸无奈转身,准备先回去再做计较。 回到西院之后,徐莺跟身边的杏香叹道:“我们这位新太子妃也是厉害的。”甚至比先太子妃也无不如。 杏香笑着道:“任她厉害又如何,娘娘只要好好笼络住了殿下,她也不能奈娘娘如何。”她今天可是看清楚了,这位太子妃无论是对赵嫔、柳嫔、江淑女还是杨选侍,皆给了一个大大的下马威,对赵嫔、柳嫔和江淑女是用孩子,对杨选侍是用将她当下人使唤,唯有对她们才人和刘淑女是轻轻放过的。 刘淑女是透明人不值得太子妃费心,而对她们才人,太子妃还是顾及太子不敢动作罢了。在皇家的后院里,有时候身份子嗣都比不上男人的宠爱重要。 徐莺也只是这么一说罢了,感慨过了也就完了,而此时南院里却没有这么平静了。 柳嫔一回来之后便黑着脸摔碎了一个花瓶,气道:“小毛丫头,我进东宫的时候你还在奶娘怀里要抱呢,在这里装什么威风。” 玉柳听得差点要上去捂住柳嫔的嘴巴,急道:“娘娘,小心隔墙有耳。” 柳嫔丧气的坐到了椅子上,妻妾之分,一字之差,身份却是千差万别,因为是正室,就能拿捏着身份压制她们,甚至随时可以留下甚至抱走她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明明她比她还先进的门,但这些在她眼里都不算什么,凭什么这样的不公平。 柳嫔低头沉默了一会,最终叹了口气,吩咐玉柳道:“你去将账册和对牌找出来,等一下与我一起送到太子妃院里去。” 账册对牌和孩子,无论如何她都只能选择孩子。   ☆、第四十二章 太子妃坐在小榻上闭目养神,她的奶麽麽谭氏从外面走进来,对太子妃屈了屈膝,轻声喊了声:“娘娘。” 太子妃睁开眼睛,问她道:“柳氏将账册和对牌送过来了?” 谭氏回答道:“是,秋纹和秋桐正在对数。” 太子妃点了点头,又道:“再过两个时辰,等晅儿和曦儿几个孩子午睡醒来之后,让人将她们送回柳氏、赵氏还有江氏院子去吧。” 谭氏道是。 太子妃吩咐完之后,不由有些倦怠的动了动身子。谭氏见了,走上前轻轻的帮她捏着肩。 想到今天的事,谭氏又不由说起道:“娘娘,您今天做得是不是太急了些?”她明白太子妃急于驯服东宫的嫔妾的意思,只是这才她进门的第二天,做得太急切了,上来又是这样简单粗暴的手段,太子见了只怕要不喜。侧室小妾是哪家主母都会头痛的事,但总要慢慢的来,等拿住了她们的错处,我们站住了理再来对付她们,这样太子见了才不会说什么。 太子妃看了谭氏一眼,开口道:“麽麽,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没工夫慢慢的与她们周旋慢慢的等她们主动出错,我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她们压得服帖了,免得我在外面替殿下做其他事的时候,她们却在东宫里给我拖后腿。” 她是太子妃,以后和太子并肩天下的人。她给自己定的舞台从来都不仅限后宅这一片小小的天地。太子的身份敏感,许多他不方便做的事,她却可以通过女子间的交际帮他做到。比如他不方便结交的大臣,她能通过女眷替他卖好,比如说他不方便安插的耳目,她同样方便通过女眷替他做到。 她从来不满足于只躲在太子背后做个贤内助,她会做太子的第二双手第二双眼睛。 何况她是继妃,有赵娥的珠玉在前,她必须做得比赵娥更好才能获得太子的信重,巩固她在东宫的地位。而在这样的情形下,她必须尽快抓住后院的主导权,驯服东宫的其他嫔妾,免得她在前头做事,这些人却在后面给她拖后腿。而手段无需介意是否粗暴,只要能最快达到目的就行。 而太子,无论是为了东宫后院的安宁还是为了对她这个正妻的尊重,他都会支持她获得后院独一无二的权威。反而若是她对着一群妾室还畏首畏尾,太子反而会对她失望,觉得她不堪大任。 谭氏虽有些不明白太子妃心中所想,但太子妃自小便有主意,她已经习惯听从了,不由笑着道:“娘娘自有自己的考量,倒是我担心得多余了。” 太子妃对自己这个奶麽麽还是颇为尊重的,虽然谭氏人不怎么聪明,但对她绝对忠心,于是便开口道:“麽麽也是担心我,我心里明白。” 谭氏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最怕的就是太子妃觉得她多事了,会对她失望起来。 谭氏见她并没有不高兴她说起这些事,便又问道:“既然娘娘要驯服东宫的其他娘娘,为何对徐才人又轻轻放下了呢。”在她看来,徐才人最受太子宠爱,反而最容易恃宠生娇,更该先将她打趴下了才是。 太子妃道:“对她,我需要再看看殿下的态度才能知道如何做。” 她敢直接动手对付柳氏赵氏等人,不过是因为太子对她们没什么宠爱,她知道做了太子也不会说什么。但徐才人不同,她是上了太子心的人,她需要看清楚太子能袒护她到什么程度,看清楚太子的底线在哪里才能动手。 在后院里地位固然重要,但太子的心向着哪里同样重要,她可不想轻易失了太子的心。她可不像赵氏,一上来便轻易拿着徐才人做筏子,结果却又让太子给了个没脸。 谭氏听到这里,便不再说话了,而太子妃则思索起徐莺这个人来。 她既然早知道会嫁进东宫,自然会对东宫的嫔妾提前下过苦功夫,按照徐才人从前的行事来看,除了喜欢霸占太子这一条,倒是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指摘的。既不会像柳氏这样喜欢管家之权,也不会像江氏这样喜欢各处结交卖好,不会像杨氏这样上蹿下跳,也不是赵氏那样喜欢出风头,仿佛一心一意只管依靠太子抓住太子的心就好。 太子妃想,这样也好,只要她老老实实的,她乐得不用费心思去应付她,只是喜欢霸占太子这一样,她还需□□。太子毕竟是国之储君,他的雨露关乎皇家传承,怎么能只洒在她一个人身上。 二此时在西院的徐莺自然不知道太子妃正在心里思量她这个人和以后对她该用什么态度。但此时的她正十分的不好过,原因在于,一直怀宝宝怀得十分顺利,能吃能喝还不回还洗的她,在从太子妃院里回来之后,结果……孕吐了。 徐莺吐得搜肠刮肚,差点没将肚子里的孩子也一起吐出来。 吐完之后整个人歪在小榻上,脸色十分苍白。 小宫女们正在打扫她吐在地板上的污物,梨香站在她背后轻轻拍着她的背,雪球在蹲在旁边一直看着她,眼哒哒的带着关切,仿佛是在心疼她。 过了一会,雪球突然跳到小榻上,喵了几声,然后便用舌头去舔她的手,仿佛是在安慰她。 徐莺用手摸了摸它的背,结果这时候她要吐的感觉又上来了,连忙将雪球抱开,又倾着身子吐了出来。 梅香怕雪球留在这里反而碍事,让看管她的小宫女将她抱了下去了。而徐莺吐了一会,感觉终于好些了,梨香倒了水给她漱口,然后一边给她顺着气一边道:“娘娘,您是不是因为去太子妃那里太紧张了才会如此?”话虽说得客气,但潜台词是,您是不是被太子妃又敲又打的给吓倒了。 这话多少是有些在指责太子妃的意思了,芳姑姑听着看了她一眼,斥道:“好了,太子妃也是您能编排的。” 梨香面上作出受教的模样,但心里却是真的这样想。才人这一胎一向怀得十分顺利,能吃能喝能睡的,连大夫都说,还没见过怀相像才人这样好的。结果太子妃一进门,才人去见了她回来,然后便孕吐了。 如果才人不是被太子妃吓倒了,那就是在太子妃的院子里沾上了脏东西,再不然就是太子妃的八字与才人的不合,冲撞了娘娘,总之,肯定与太子妃有关。 而芳姑姑看着徐莺,脸色却有些深沉起来。她经的事情多,想得自然比梨香等人多一些。 女子怀孕,孕吐一般发生在二三月份,有些怀相不好的会持续到第四个月份,但极少已经五个月份了,才开始发生孕吐反应。何况才人怀孕之后,因为怀相好,才人自己又能吃得下东西,气色一向不错,但这几天气色却要差上许多。 只是有些事她不好直接对才人说,免得她担心忧愁起来,对肚子里的小殿下越加不利。 见徐莺已经慢慢好了些,芳姑姑让梨香在屋子里伺候徐莺,自己则带着杏香和梅香出了门,然后对杏香和梅香吩咐道:“悄悄找人将院里里里外外所有的东西都查验一边,看是不是漏进了什么脏东西,仔细些,连旮旯角落都不要放过。” 才人的院子是她亲手把的关,她自认为将这个院子围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但也难保她真的被雁啄了眼睛,让什么漏网之鱼溜了进来。 杏香和梅香都是宫里出来,这方面的警觉比梨香都要警醒些,在刚刚才人吐的时候,她们便跟芳姑姑想到了同一个方面,此时自然是纷纷道是。 芳姑姑又道:“将院子里伺候的下人都查验一遍,看他们的的身份有没有异常的,有没有跟别的院子的人接触过。”徐才人生下孩子,对谁最有威胁,自然是府里的其他嫔妾,所以最可能害她的自然也是府里其他的嫔妾。所以院里的下人有没有跟别的院子的人接触,是最需要注意的。 杏香和梅香自然也是道是。 杏香和梨香走了之后,芳姑姑则亲自去了正院,跟太子妃报过一声后,然后便让人去外院将孙大夫请了进来。 孙大夫给徐莺扶过了脉,又询问了她开始的症状,沉吟了半响之后,才在芳姑姑“才人娘娘身体究竟如何”的问题下,开口道:“娘娘的身体最近仿似比之前虚弱了几分,娘娘可曾接触过什么不洁的东西。” 芳姑姑听到这里自然明白了,那便是真的有人在作祟了。 芳姑姑眼睛沉了沉,又问道:“娘娘的身体可有妨碍,小殿下如何。” 孙大夫道:“娘娘的状况发现得早,还没有到太坏的程度,只要将令娘娘身体虚弱的东西找出来移开娘娘的院子,再经后期的细细调理,并无大碍。” 芳姑姑稍稍松了口气,太子亲手将徐才人交到了她的手上,若是让才人在她手里出了事,那她就是难辞其咎了。便是如今她不知让娘娘在哪里着了道,也足够让她沉下脸了。 想她在宫里遇过多少的事,从没有失手的地方,却在这里失了手,若是她不将人揪出来,那她都不用在东宫混了,趁早卷铺盖回内务府得了。 芳姑姑引着孙大夫将徐莺的吃食用具都检查了一遍,但却并没有检查出什么异常。他不由有些小小的失望,但又想到,既然能让她着了道,那这查验一时半会怕也是难查出来的,想到这里,她便又打起了精神来。 芳姑姑跟孙大夫说的话都是避着徐莺的,但徐莺在孙大夫进门的时候便知道自己的院子怕是发生了状况,只是芳姑姑刻意瞒着她,她也不问,免得她还要多上一层不安心。况且芳姑姑虽然是太子让过来伺候她的,但却有些气傲,只将太子的话放在心里。对她的话,若是她不想说,却自然会想办法敷衍过去的。 相较起来,杏香和梅香却对她更忠心一些,等杏香和梅香回来,她问她们反而更能清楚事情真相。 徐才人的院子发生这样的事,芳姑姑自然不敢瞒着太子,看着天色差不多是太子回来的时候,芳姑姑又亲自去了前院,将徐莺的状况和大夫的话,一五一十的跟太子说了。   ☆、第四十三章 芳姑姑将事情一说完,抬头时便看到太子脸色十分青黑,仿佛蕴含着十分的怒气。 太子开口问道:“人呢,查出来是谁没有?” 芳姑姑道:“还正在查,只是还得些许时间才能查出来。” 太子脸上又带上了不满和苛责之色。 芳姑姑见了不由叹气,是她没将这差事做好,来之时她便知道自己怕是要承担太子的怒气的。 太子将怒气在心中忍了几番,却最终没有将怒气发出来,只是用有些严厉的声音对芳姑姑道:“尽快将人查出来。”说着顿了下,又道:“姑姑,我将才人托付给你,我希望你能竭尽全力护她周全,我不想看到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芳姑姑立刻跪下来保证道:“殿下放心,绝不会再有下一次,否则,奴婢愿意以死谢罪。” 太子点了点头,然后又嘱咐了芳姑姑几句话,接着便去了徐莺的院子。 太子一跨进屋子,看到的便是徐莺捧着碗在喝汤,她的前面还放了一只瓦罐,浓郁的味道从里面弥漫出来。 徐莺见太子进来,对他招了招手道:“殿下,您要不要喝汤,刚炖好的,香得很。”说完吩咐梨香盛一碗出来。 太子见她此时还能吃得下东西,心里稍稍放心了些。走了过去,问道:“喝的什么汤?” 徐莺道:“猴头菇炖鸡汤。” 太子正要拿碗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脸色却沉了沉,声音冷冷的开口道:“这猴头菇是从哪里来的?” 猴头菇在这个时候算是精贵的食材,但太子记得,东宫是一直不许进也不许食用这种食材的。 梨香等人看太子生气,不由惶恐的相互看了看,便是徐莺也是十分不解的问道:“是我从刘淑女那里拿回来的,怎么了?” 她在前世的时候十分喜欢吃这种东西,结果到了这里猴头菇却是精贵的食物,她以前在徐家的时候是吃不起,后面进了东宫,东宫却是不许做这道菜的。后来她怀孕后,有一次散步到刘淑女的院子,刚好闻到刘淑女主仆在吃这个东西,她馋得很,和她们一起吃了一碗,回来的时候还顺便带了一些回来。 她刚开始吐空了肚子,后面休息过来后便觉得十分的饿,却又没有胃口不想吃其他的东西,这时她想起还有些猴头菇没吃完,于是便让人炖了来。小厨房的人怕直接炖猴头菇的味道不够鲜美,于是还放了一只鸡进去。 太子此时的脸色却青黑起来,怒道:“去将刘淑女带过来。” 郑恩连忙道的,然后带着人出去了。徐莺则疑惑的再次发问:“到底怎么了?”他是觉得猴头菇有问题?但这个她从刚怀孕的时候就吃过,并没发现吃了有什么问题啊。 太子却是一言不发,眼睛却越来越沉。 以前宫里有位小贵人无故小产,太医一直查不出原因,后面听伺候贵人的宫女说起,贵人在小产之前曾食用过猴头菇,太医便道那位贵人小产极可能是食用了猴头菇的缘故。那时候他年纪还小,性子贪玩,跟人捉迷藏正好偷偷躲进了那位贵人的宫里,然后恰巧听到了太医的话。 或许是事情太令人深刻,他便一直记得猴头菇是不好会令人小产的东西,所以在东宫里,他一向禁止食用这种食材,免得府里的妻妾误食。 想到这里,太子又不由暗怪徐莺不会防人,恼道:“你现在怀着孕,行事不能谨慎些吗。刘淑女是什么人,她给的东西你能随便乱吃,你都不会防着些。”想到刘淑女是从皇后宫里出来的,他越加觉得她没安好心。 徐莺听得委屈起来,东西拿回来她也是让人看过说没事才放心食用的,她怎么就不谨慎了。何况孕妇吃猴头菇是很好的,补充蛋白质和维生素。 旁边的芳姑姑却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当年那位贵人因为食用猴头菇流产的事她是听过,只是在她看来,那多半是太医查找不出小产的原因,又不好向贵人娘娘和皇上交代,于是便推到了猴头菇的问题上。要不然,在那位贵人小产之前也是有许多人吃过猴头菇的,却是无一人有事。不说别人,就说当年先皇后怀着太子的时候,也是食用过猴头菇的,当年敬德皇后见她爱吃还特意赐下猴头菇,说孕妇吃这个对身体最好。 只是太子打心底认为猴头菇有问题,她们自然不能硬跟太子唱反调说猴头菇没有问题。 太子见徐莺有些委屈的小模样,也有些后悔刚才将话说太重了,不由拉着她的手道:“好了,我不说你了,我也是为了你好,希望你以后行事谨慎些。” 徐莺的脸色却没有缓和,她现在怀着孕泪点低,随便一点事都能伤心个半天,此时听到太子责怪的话,想到她辛辛苦苦给他怀孩子,他竟然还骂她,委屈一下子就出来,然后眼睛就湿哒哒的。 太子见了不由道了一句:“真是娇气!”但紧接着还是要将她抱过来,轻声细语的哄着,哄了老半天才让徐莺重新笑了出来。 又过了一会,外面的人来报:“刘淑女来了。” 太子放下徐莺要去偏厅审人。 徐莺连忙又拉住太子道:“你对刘淑女不要太凶,她是真的没有心思要害我的。” 太子叹了一口气,以前觉得她纯良的性子很好,如今真是觉得,她要是不要那么纯良些更好,看谁都是一副好人的模样。太子拍了拍她的手,道:“我心里有数。”然后才去了偏殿。 徐莺在屋子里细听了一会,隐隐的听见太子怒骂的声音传来,断断续续的听到什么“谁人给你的胆子”“什么脏东西你敢给才人乱吃”“才人若出了事,十个你都赔不起”“回去好好反省吧,没我的命令不许出院子。”中间穿杂着刘淑女断断续续的告罪声。 徐莺很是为刘淑女担心了一下,且多少有些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她被太子责骂的负疚感。 刘淑女一向是很怕太子的,这一次更是吓得差点软了腿,好不容易从西院出来,几乎是被小桃扶着才回到北院。 她回到屋子之后坐了一会缓了一下气,然后便对小桃道:“你将那些猴头菇都拿出来。” 小桃道是,然后很快便将东西拿了出来。 刘淑女看着被用纸包着的干猴头菇,又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叹了一口气。 这些东西都是杨选侍给她的,当初她自觉得自己没什么好给人害的,又因为爱它味道,所以收了下来。当初杨选侍说这些东西都是她娘家人送来给她的,但她自己不爱吃,所以全部送给了她。她那时以为杨选侍是一片好心,但如今却有些不确定了。 她将手上的菇子放回到纸包里,然后对小桃道:“将东西都收起来吧,以后这东西不要在用了。” 淑女因为这些菇子受了太子一场责骂,小桃也觉得将这东西收起来不要再用了最好,于是道了一声是,然后便将东西都收了下去,找了个匣子随便装了,放进了放杂物的库房里。 而另一边在徐莺的院子里,太子叫了大夫重新给徐莺诊了一次脉,得出的结论跟下午自然没有差别,太子又问:“才人食用了一些猴头菇,这对她的身体可有妨碍?” 大夫道:“猴头菇有补血养起护肝的作用,民间还有‘多食猴菇,返老还童’的说法,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有孕的妇人,吃了都是极有好处的。”说着抬眼看到太子皱起了眉头,脸上似有不虞,便马上又道:“不过过犹则不及,吃多了也无益处。” 徐莺看着太子道:“我就说了不关刘淑女的事,殿下冤枉她了。 ” 太子坚持自己的观点,道:“就算这东西对身体无害处,但她明知道我不许府里人食用猴头菇,她拿来送给你,一看也是不安好心,偏你还总觉得她是好人。” 徐莺心道,我看你是根本看人家不顺眼。 太子不想再说刘淑女的事,令大夫和屋里的宫女下去之后,然后便抱了徐莺到床上,然后便用手轻轻的摸着她的肚子,跟着叹口气道:“好孩子,你得平平安安的出来,等你出来了,父王疼你。” 徐莺本来想说一句“放心吧,他一定会平安出生的。”,但是想到今天的事,徐莺也不敢打这个包票了,只好保持沉默。 之前可能是肚子还小的原因,加上她没有妊娠反应,她并不知道害怕,只是今日的事情却让她想起来,她这副身体如今才十六岁,这时候又没有剖腹产,医疗水平也不发达,其实是很危险的,搞不好生产的时候她就连命都搭上了。 想到这里,徐莺也惶然起来,心里带上了一股焦虑。 太子像是发现了她的不安,抱着她用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在安抚她。 到了第二日,徐莺送走了太子,然后便让人将芳姑姑叫了过来。 芳姑姑自然还是在查是谁人作祟的事,徐莺跟芳姑姑道:“你让人往跟雪球接触过的人查一查,院里照顾它的宫女,或者是在其它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跟它接触过的人。” 自她怀孕后,太子怕雪球伤了她,并不大许她跟雪球接触,但她有时候无聊还是会将雪球抱来逗一逗。她昨天晚上想起来,昨天她是逗过雪球之后才会想吐的,而且雪球离她越近,她呕吐的感觉越强烈,她自认为她院里的宫女太监还算看管得紧,不敢做出危害她的事情来,问题或许就是处在雪球身上。 芳姑姑听了却是身子一震,她一直让人往院里的宫女太监和才人的吃食用具衣物等方向差,却将雪球给忽略了。经过才人这一点,她瞬间觉得,问题极有可能真的是出在雪球身上。 芳姑姑马上道:“奴婢立刻就让人去查。” 有了方向,查起来立刻就简单了。将雪球接触过的人和去过的地方查一遍,不到一天,果真查出了一个有问题的宫女出来。 府里因为要迎娶新太子妃,内务府分了好些新的宫女和太监进东宫来,那位宫女便是虽这一批宫女和太监进的东宫,如今只是在东宫的花园里做一些修剪花木的工作。   ☆、第四十四章 其实也不算多高深的算计。 如今正到了春天,雪球顽常常喜欢跑出去玩。徐莺怀孕了,不能经常逗它抱它,她怕它闷坏了,于是常让照顾它的小宫女带着它去花园里玩。 而出手的那位小宫女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那位小宫女有些小聪明,为怕惹人怀疑,她并不直接和雪球接触。而是通过平时打理花木的时机,在雪球常常经过的地方,放一碟鱼在花丛的里面,而药粉就洒在了花丛上面。 雪球每次经过时闻到了鱼的香味,于是就钻到了花丛里,它的身体带着花丛晃动,然后药粉就洒到了雪球的上面。 偏偏照顾雪球的宫女也粗心,以为雪球是贪玩才钻到花丛里面去的,并没有发现异状。 那些药粉对常人无碍,但是对孕妇却有极大的妨碍。孕妇闻多了那些药粉,日子久了便会亏空孕妇的气血和元气,令孕妇的身体渐渐虚弱,偏偏还不容易找出她身体便虚弱的原因。那些身体本来就弱些的,只怕撑不到生产就将命交代在这里了,便是身体强壮的,也未必能熬过生产这道坎。 而雪球一从外面回来,最喜欢的就是跑到徐莺的屋子里求抱。 徐莺虽然遵照太子的吩咐,很少再抱雪球,但有时候经不住她喵喵的可怜兮兮的叫,也会忍不住抱上它一会。于是一来二去的,便找了这个道。 既然将谋害她的宫女找出来了,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主使也就是时间的事。 太子令郑恩亲自去审了那个宫女,那宫女一开始还嘴硬,问什么都是“不知道”“奴婢是冤枉的”。 但太监折腾人的手段哪里是能轻易让她混过去的,那些刑讯的手段连健壮的男子都轻易不能熬过去,真真是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一个女子又怎么轻易能挨得过去。 郑恩许久没有刑讯逼供过人,正准备大干一场,将他知道的连听名字都叫人胆颤的逼供手段都使过一遍,结果那宫女的骨头也没多硬,不过用了两三种,然后她便将什么都招了,让郑恩还很是有些失望。 从宫女口中逼出来的幕后主使令太子有些意外,他第一怀疑的对象是东宫的其他妻妾,第二怀疑的却是宫里的那一位后娘。他心想来,甚至是后娘的可能性都不是太大,徐莺毕竟只是东宫的一名才人,在他已经有儿有女的情况下,她生下孩子对她实在没有什么大的威胁,她不至于为了对付她而花费这么大的心力。 结果没想到害莺莺的,却是个她完全没有利害关系的女人。 太子的眼睛沉了沉,目光里带上了几分利害之色,心下道:好一个新昌公主,将手都伸到他这个兄长的后院里来了,也不怕手伸得太长会被人砍断。 因为主使的是新昌公主,这种事情便根本没有办法对质,便是他证据齐全的告到皇帝那里,皇帝也不会以为新昌公主会无缘无故去害他的一个妾室,反而要以为他这个皇帝还没死呢,他这个太子就迫不及待的陷害残害异母的兄弟姐妹。 皇帝愿意看到的是子孝母慈、兄友弟恭的画面,便是他心里明知道不可能,但也愿意骗自己可能。所以,便是皇帝相信了他的话,也不会喜欢他将这事情捅出来,告诉他其实他的儿女真的没有他以为的这么和睦。更何况,让他指望皇帝会为了他的一个妾室,去惩罚他亲生的女儿,便是碍于他不得不做出惩罚,那也只是不痛不痒的罢了。 但就算如此,那也不代表他不能奈新昌如何。 下药的那名宫女自然不会有命的了,生前受尽了折磨,死后太子让人连她的尸骨都没留,就连那位照顾雪球的小宫女也被杖责而死。在太子认为,这个小宫女虽然没有主动要害徐莺的心,但粗心得连花园里的异状都没有发现,这样的宫女留着也没用,正好在此时杀一儆百。 徐莺对那位下药的宫女一点都不同情,但对那位照顾雪球的小宫女还是怜悯的,这种事若是发生在现在,顶多只能说是过失,连犯罪都算不上,因此就要了她的命是在是太过了些。只是太子在这件事情上十分的坚持自己的原则,无论她怎么求情都没有用。 徐莺很是为此叹了口气,心下也有些愧疚,太子是为了她才杖责死了那位宫女的,这多少让她认为,其实自己也是其中的侩子手。自她怀孕后,心肠越来越软,最终让杏香拿了点银子去打点了处理她的尸体的太监,好歹给她买副棺材好好葬了她。 太子知道后并没有说什么,由着她这样做了。 趁着这个机会太子又将东宫清洗了一遍,虽然没有再找出有问题的人出来,但仍是将那些身份有一点点不妥的,都找了理由打发出去了。 而徐莺自然也知道了害她的人是谁。 她心里也是十分生气的,她自认为跟新昌公主无冤无仇,连照面都只打过一个,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她了,让她恨她恨得要费心费力的除之而后快。 只是她恨她归恨她,却偏偏拿她没有半点办法,若是府里的其他人动手害了她,她再怎么样还能报复回去。但那人是新昌公主,她平常连她的面都见不上,何论报复。当然,她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自己的人打到敌人内部去。但是她若有这个能耐,手能伸得那样长,那除非让她开金手指的同时再披上一个外挂。 不过,徐莺心里想,她报复不了没关系,太子会帮她报复回去的。 而果然,在大概半个月之后,徐莺听到了一个从外面传进来的消息。新昌公主小产了。 说起来,新昌公主与汝南侯世子成婚五年以来一直没有怀孕,而这一胎是她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月份比徐莺刚好小了一个半月。 而这一次新昌公主会小产,是因为去西华寺还愿。新昌公主没怀上之前,一直有在西华寺供着送子菩萨,也常会去西华寺请愿。后面终于怀上了,新昌公主遵照西华寺主持的嘱咐,每个月都要去还一次愿。 而她这一次去西华寺还愿回来时,结果马车在半路上倒了,新昌公主从马车里滚出来,当场就小产了。 后面汝南侯府的人去查马车,没有查出任何的东西来,马车没有故意被人锯断,马也没有受惊,好像就是因为道路不平撞到道路上的一个小石头上面,然后马车就倒了。 新昌公主对这样的结果自然是不满意的,她心觉得一定是太子动的手脚。她当初通过内务府安插了宫女到东宫里,想要害得徐莺一尸两命,她自然也知道那宫女后面失了手。她心知太子不能奈她如何,除了遗憾没有害成徐莺之外,也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结果不过半个月,她就出了意外,让她不怀疑到太子的身上都难。 因为她想要害了他的孩子,所以他也害了他的孩子么。 新昌在心痛自己失了孩子之时,也更加的怨恨了太子。但她同样也不能奈太子如何,告到父皇那里?不说她没有任何的证据,就是有证据,她同样要担心太子担心的那一层——皇帝不喜欢打破他子孝母慈皇家和睦幻想的人。 不说新昌公主,就是徐莺也同样怀疑是太子动的手脚。 新昌公主发生小产之后,徐莺看太子的眼神就带上了一种新奇。她以前一直觉得太子是光明磊落的人,就算要算计人也喜欢用阳谋,但在人家马车上动手脚这种事情,真的是算阴谋了。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太子还会耍阴谋。 太子看着她疑惑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对她道:“比起用阳谋来,我自然不喜欢用阴谋,但有很多事情不是用阳谋就能解决得了的,这个时候少不了就要用我不喜欢的阴谋。莺莺,我在宫中长大,手段不可能是完全干净的,我害过该死的人,也害过无辜的人,所有的手段都不过是为了生存和活下去而已。便如这次,若我顾忌这么多不对新昌做出教训,新昌只会变本加厉而已。” 徐莺听得很是抖了一下。 太子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放心,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也从来不会用阴谋去对付自己人,更不会用来对付你。莺莺,乖,不要怕我。” 或许是他的动作太过温柔,到最后她的身体渐渐放松起来。 不可否认,在听到他害过人的那一刻,她的确是害怕的。以前她不是想不到,生长在皇宫的太子手段不会那么干净,但自己想到和他主动说出来是完全不一样的,何况她以前可以强迫自己不要去往这方面想。 天家无情,或许太子也是无可奈何的吧,或许他心底也想要做个好人。只是他不害人,或许就要被别人害死,倘若他心性真的纯良到无害,只怕也活不到现在。 想到这里,徐莺又不由对他生起了些同情。 她伸手握了握太子的手,道:“我不怕你,我不会怕你,我知道你也不喜欢这样做。” 太子再次叹了口气,抱着她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第四十五章 新昌公主小产,皇后赐下了许多药材,等新昌公主稍好一些,皇后甚至将她宣进来亲自抚慰。 关雎宫里,皇后使退了下人,然后恨其不争的指着女儿道:“……你堂堂一个公主,为何非得去跟一个卑贱的东宫妾室计较,你不觉得跌了身份?跟她比,她是瓦罐你是瓷器,你还非得往她这个便宜的瓦罐身上撞,结果没碰碎了人家,倒是先碎了自己……” 新昌扭过身子去,不说话,但脸上却带着满满的怨愤不平。 皇后骂了一会,终于缓下了语气,然后问新昌道:“说吧,那丫头哪里碍着你的眼了?” 新昌怨恨的道:“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长了一副狐狸精的模样,更不该像了那个贱人。你不知道母后,自从那天阿殷在御花园里见过她之后,回去便……”说到这里,新昌却停了下来没有再说下去。 能说什么呢,将自己生活的不如意一点一点都剖开在别人的面前?告诉别人她的驸马在见过那个小贱人之后,回去便常常翻着她的异母姐孝昌的画像?哪怕面对的这个人是自己的母亲,她也觉得难为情。 她不明白,明明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为何她还是捂不热他的心。 就像小时候那样,明明最喜欢他的人是她,可是他永远都看不到,眼里心里永远只有孝昌。哪怕孝昌远嫁,哪怕孝昌最终根本没有选择他,他却仍是心心念念的想着她,永远都不顾及她的感受。 皇后了解这个女儿,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开口道:“你还跟她计较什么,最终得到梅殷嫁给梅殷的还不是你。” 新昌在心里苦笑,她是嫁给了他,但她真的得到了他吗? 当年是她和母后使了法子让父皇赐婚,逼他不得不娶了她。可是这么多年来,没有人知道她的驸马每个月只在初一愿意跟她同床一次,也没有人知道她的驸马将别的女人的画像藏在了书房里,日日描摹睹画思人。 那一日在御花园里,不过是看到个身形跟她相像的罢了,就能让她含情脉脉的露出那样的神色来。那样的眼神,他甚至从来没有用在她身上,那个东宫的小贱人凭什么可以享受到了。 所以她讨厌她怨恨她,恨不得她死了,只是可惜她棋差一招没能除掉她,反而让太子算计了她幸苦盼来的孩儿。 皇后对她道:“你的性子也该改改,别一遇到梅殷的事,就像个没长脑的蠢货。我早就与你说过,只要你弟弟大事能成,那些你不喜欢的人,要杀要剐还不是悉听你尊便,如今你要做的是忍耐,别为了这点私情就毁了大局。” 新昌没再说话,却多少将皇后的话听了进去。 皇后又道:“这次你小产的事,我们找不到证据,也只能认了这次亏。下次行事多动点脑子,别再莽撞了。要对付那小丫头方法多的是,要了她的命还能让人挑不出理来,你偏偏选了个最笨的方式。” 新昌垂下眼睛,道:“这次是我错了。” 皇后又道:“回去别跟阿殷怄气,多花点心思笼络住阿殷和你公婆,然后和阿殷再怀个孩子。你虽嫁进了汝南侯府,但汝南侯到现在都还没决定站边,别因小失大。” 皇后又叮嘱了她一番之后,然后才让人送了她出宫回汝南侯府。 新昌公主回了自己的院子,在自己的屋子里呆坐了一会,然后便令人去外院将梅殷请了过来,等他来了之后,让屋子里的下人都出去之后,然后新昌才问梅殷道:“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你的,太子害了我们的孩子,你就不想为他讨个公道甚至报仇?” 梅殷道:“公主说笑了,您与太子一向姐弟情深,太子怎么会害了我们的孩子。” 新昌气得拿起小榻上的抱枕,直接扔到了他身上去,怒道:“你滚,你给我滚。” 梅殷的脸色淡淡的没有一丝变化,对着新昌道:“那公主好好休息,我先告辞了。”说完便转身出了屋子。 结果他刚刚出了院子,汝南侯身边的小厮便走了过来,对他道:“世子爷,侯爷请您过去。” 梅殷沉默了一会,然后才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说完转身去了汝南侯的院子。 汝南侯正站在书案前面写字,见到梅殷进来,抬起头来看他道:“怎么,又跟新昌公主吵架了?” 梅殷有些羞愧道:“又让父亲担心了。” 汝南侯却摆了摆手,道:“我懒得再管你们小儿女之间的事了,我只问你,新昌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你对太子真的没有半点芥蒂。”毕竟那也是他的孩子,就是他,虽然有些不喜新昌,但她怀的毕竟是他的孙子,太子伤了他的孙子,他心中也不是没有怒气的。 梅殷叹了口气,道:“孩子没了也好。” 汝南侯讽刺的哼了一声,道:“你倒是狠心。” 梅殷道:“儿子并不是全为了儿女私情,也是为了汝南侯府着想才说出这样的话。这些年我一直不愿意让新昌生下孩子来,难道父亲不知道是为何。若新昌生下儿子来,那便是侯府承宗挑嗣的嫡长孙,侯府如今的处境已经尴尬,到那时只怕要不得不选择了皇后和惠王一边。”他这些年极少和新昌同床,便是不得不同床,他也会先饮了汤药。但他没想到的是,新昌会买通了他身边的小厮,将他喝的药换了。 梅殷看着汝南侯,提醒道:“太子毕竟才是正统,我们若是站在了皇后和惠王一边,便是以后能成大事,汝南侯府在史官笔下,也难保不留下一个乱臣贼子的骂名。何况,太子并非蜀中阿斗。太子会伤了新昌肚子里的孩儿,未必全是为了给东宫的那位才人报仇,只怕还有警示汝南侯府的意思在。” 汝南侯抬起头来看着长子,“哦”了一声,然后道:“那你觉得侯府现在该怎么做,该站在太子一边?” 梅殷摇了摇头,道:“我娶了新昌,就是侯府站在了东宫一边,太子也未必能信任我们,而太子想要的也未必是拉拢了我们站在他那一边,他要的是我们不偏不倚不靠向任何一方。儿子认为,对汝南侯府来说,保持中立也是最好的。等到了新君即位,我们再向上表示忠心,虽然不能得个从龙之功,但新帝至少不会为此厌弃汝南侯府,等以后慢慢有了机会,未必没有汝南侯府出头的机会。” 汝南侯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儿子的话是正确的。他自己思考汝南侯府的境况时,亦是觉得保持中立才是最好的。 侯府会陷入如今的尴尬,皆因迎娶了新昌公主而起,可这是皇上赐下的婚事,他们又不得不娶。若是当年儿子娶的是孝昌公主就好了,这样他们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在太子一边,侯府也不会被逼得不得不保持中立,失去获从龙之功的机会。 何况,想到儿子二十四五岁的人了,至今却膝下空虚,儿子向来心仪孝昌,若娶的是孝昌,他也只怕早已是儿孙满堂了。他当年想为儿子求娶的亦是孝昌,只是没想到的是,会半路杀出一个西平侯世子来,竟敢大大咧咧的直接向皇上要求求娶了孝昌。 想到这里,汝南侯又对儿子道:“听说东宫的那位才人长得有些肖似孝昌公主?” 梅殷答道:“是。” 汝南侯道:“她是太子的人,你该知道分寸。” 梅殷不由在心里轻笑,他以为他会干什么,那位才人虽然有些肖似孝昌,但他还分得清她和孝昌的区别。别人哪怕长得再像阿瑥,可是又怎么比得上阿瑥。 汝南侯看了不言语的儿子一眼,叹了口气。他倒不是怕儿子会为了那位才人做出什么事来,他担心的是,他会对她流露出什么不该有的情绪来,让太子知道了心生不喜。太子能为了她这样处置新昌,可见那位才人在太子心中是有一定位置的。 梅殷从汝南侯的院子出来,经过的地方正好有一片桃花林。 正值三月,桃花盛开,粉色的花朵拥簇着挂满了枝头,有花瓣从树上飘落下来。 梅殷不由驻足看了一眼,他想起很多年前,有个明丽的姑娘也是站在桃花树下,她的眉眼秀丽,只是眉头微蹙,声音清淡的对他道:“阿殷,我就只有这一个弟弟,我不能不替他着想。” 她不能不替她的弟弟着想,所以最终背叛了他们之间的誓言,然后远嫁给了别人。 梅殷不由苦笑了下,阿瑥,哪怕你不在,也还是知道如何抓着我的心。   ☆、第四十六章 赵婳临窗坐在榻上,看着外面的芍药花发呆。 她在想着最近东宫发生的一些事。 不久之前,徐才人院里又是请大夫,又搜查院子的,虽然她院里的人瞒得紧,但这么大张旗鼓的阵仗,并不可能完全瞒得住人,何况赵婳本就十分注意东宫的动态,自然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自从徐才人院里请了太医之后,东宫养着的两个大夫中,其中一个孙大夫几乎成了西院的御用大夫,三不五时就去给徐才人诊脉,虽然西院对外说是太子不放心才人的胎儿,才令大夫常来看一看徐莺,但府里隐隐有传出徐才人的胎儿不好的消息。 赵婳想到上辈子,再结合府里的种种迹象,也不由心想,徐莺的胎难道便是从此时开始不好的。再想到太子派去照顾徐莺的芳姑姑前段时间一直在查下人的事,她甚至已经有了八分的确定,徐莺的不好是人为的。 只是害她的这个人是谁?是被太子处罚禁足的刘淑女吗? 可是看着不像,倘若是她,太子不可能只是惩罚了她禁足。 沈章豫?也不会,不说她刚刚进门还没有这个时间下手,凭着她上辈子记忆中对她的了解,她根本不会屑于去对付一个出身不显仅靠太子的宠爱生存的才人。 难道是柳嫔、杨选侍和江淑女中的一个?也不像,若是她们能够瞒过太子不知不觉害了徐才人还好说,但既然已经惊动了太子,若真是她们,凭太子的能耐不可能查不到她们身上,那她们便不可能如此时这样安然无恙。 赵婳蹙了蹙眉,她思来想去,看每一个人都不像。 她叹了口气,没想到徐才人这样一个不凸不显,也不像是有什么才干的人,院里的篱笆倒是扎得紧。青盏经她五六年的□□,平时是最会探听消息的一个人,但让她去打听徐才人院里的事情时,却也没打听出十分有价值的消息。 偏偏她顾忌着太子,也不敢有十分大的动作。倒是让她如上辈子的赵婳一眼,在这件事情上,全都是两眼瞎。她不由想到上辈子的赵婳,也是浅浅的打听了这件事然后便放下了,她那时是不是也如现在的她这样,并不是没有能力打听到,只是顾忌着太子怕太子不喜,不敢用力打听呢。 这样想来,上辈子的赵婳或许也不像她之前以为的那样傻蠢,她或许也有其聪颖之处,若不然上辈子也不会能将李昹扶上帝位了。至少上辈子的记忆里,那时已经成为了皇帝的太子,对赵婳还是颇为信任的。 当然,赵婳也并不相信是徐才人有这份能耐能将自己的院子围得如铁桶一般,若不然上辈子她也不会早死了。只怕这更多的是得益于太子送去伺候她的那位芳姑姑,那位芳姑姑能一直得太子信重,绝不会是简单的人。 想到这里,赵婳又不由有些酸酸的,太子对那位徐才人不能说不十分上心了。那位徐才人,萌萌傻傻的一个人,真看不出有哪一点气质能吸引得太子对她另眼相看。难道真的应了那句话,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喜欢那种不聪明的女人? 若是蠢笨无脑之人就能得到男人的心,那对聪慧有才情的女人来说,何其不公平。 赵婳想,幸好她也没有几个月的活头了,若不然,以后只怕会成为她争取太子的心的一大阻碍。 只是她虽然这样劝慰自己,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安。 不知为何,她明知道徐莺是早死的命,她无需花太多的心思在她的身上,比起她来,她应该花更多的精力在沈章豫和柳瑟瑟身上,她们才是她最后的劲敌。但每次想到徐莺,她带给她的威胁感反而比沈章豫和柳瑟瑟都要大,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上辈子的轨道。 赵婳叹了一口气,对自己道,或许只是因为她太得太子的宠,所以自己才会感觉到那样的威胁感,既然如今已经出现了徐莺的胎不好的事情,想来她也是逃不过上辈子的命运的。 正在这时,青盏从外面走进来,对赵婳福了个礼,然后悄悄对她道:“娘娘,刘淑女好像生病了。” 赵婳愣了一下,然后很快想到,是了,上辈子刘淑女好像就是这个时候生病的。 其实刘淑女一开始得的也不是什么大病,一开始只是因为春冬换季时候着了凉,得了风寒。只是上辈子刘淑女也是不知为何得罪了太子被禁了足,她原本就不受宠爱,结果禁足期间得了风寒,越加没有人将她当回事了,就是知道她生病了也当不知道。 而后风寒一直不好,最后拖成了肺炎。 肺炎在现代算不上什么大病,住个三几天的医院吊个水也就好了。但在古代却被叫做“温热病”,是会死人且会传染的一种瘟疫病。 刘淑女被人发现她生病的时候,已经转成了肺炎,沈章豫最后请了太医来医治她,但医治得太迟延误了诊治的时机,最终还是身亡的。刘淑女本就不得太子的宠,何况还是从皇后宫里出来的,沈章豫也没将她多当回事,提议太子用才人的规格葬了她也就罢了。 青盏问赵婳道:“娘娘,我们要不要帮一帮刘淑女?我们在东宫还没立下根基,帮了刘淑女向她讨个香火情,说不得以后就能派上用场。” 赵婳想了想,然后道:“再等一等。” 现在的刘淑女还只是生病的初期,现在救下刘淑女,她顶多只是感激。等她的病再重一些,让她感觉自己只怕没有活下去的希望的时候她再出手,那时候她则会将此当成救命之恩,甚至对她肝脑涂地。 青盏有些不明白赵婳的意思,但赵婳也没解释,转而对她道:“好了,你去看看昹儿醒了没有,醒了让奶娘抱到我的面前来。” 青盏对赵婳不想说的事从不多问,此时道了一声是,然后就出去了。 而此时在东宫另一边的西院里,被赵婳一直牵挂的徐莺正坐在床上,用被子裹紧了自己的身体,然后一副警惕的看着太子。 太子轻轻拉了拉她身上的被子,笑道:“乖,来让我看一下,我不笑你。” 徐莺不肯放开被子,坚持道:“不要,很丑,你看了要不喜欢我了。” 太子道:“怎么会,我最喜欢莺莺,莺莺再丑我也喜欢。” 徐莺泪了,他承认她丑,他果然嫌弃她了。 她好歹是因为给他怀孩子才会变成这样的,竟然嫌弃她丑,要不要这么虐啊!徐莺还在想着自己要不要几滴眼泪出来控诉一下,结果太子在她还在思考的间隙,已经一把抱住她拉开了她身上的被子,然后将魔抓伸向了她的肚子。 徐莺连忙扯住自己上身的襦衣,一边扭着身子一边道:“不要看啊,真的很丑的。” 太子道:“好,好,我不看。”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手却不停的一边制住她,一边伸手掀开了她的衣服,然后看着她鼓起来光秃秃的肚子。 雪白如凝脂的肌肤上,出现了许多紫红色的像是松树皮一眼的东西,看起来真的……十分的不美观,甚至有些丑陋。而此时太子却十分新奇的看着她们,看得徐莺一身的不自在。 徐莺知道这些东西在现代还有一个学名,叫做妊娠纹,听说在肚子鼓起来的时候就会长。 徐莺怀孕已经六个多月,之前因为中了算计导致自己身体有些亏,但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太子说她的身子已经没有大碍了。 这些日子太子来陪她的时候多,有时候看着她的肚子好奇起来,也会摸一摸她的肚子,身子将手伸进她的衣服里面去摸。然后今天太子再来摸她的肚子的时候,突然发现好像手感有些不一样了。 太子以为她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将她的衣服掀开来看她的肚子,看到的便是这样长在肚子上面,像松树皮一眼的妊娠纹。太子没见过光裸的怀孕女人的肚子,当时脸就青黑了,然后将芳姑姑叫了进来。在得到芳姑姑解释的“这是十分正常的现象,大部分女人怀孕月份到了都会长”的答案之后才放心下来。 然后太子便对她的肚子产生了十分的好奇,一心想要掀开她的衣服再看一下。 只是太子放心了,徐莺却不安心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想要将自己丑陋的一部分展示给别人看,特别是自己还有些喜欢的男人。于是徐莺在太子再要来掀她衣服的时候,急忙跳上了床将自己裹了起来。 太子在她肚子上面摸了摸,上面鼓鼓的像一个皮球,上面布满了紫红色的斑纹,让她雪白的身子显得并不是那么漂亮,但想要里面躺着他的孩子,他却觉得,连这些斑纹都让他顺眼起来了。 过了一会,徐莺的肚皮在太子的掌心下突然动了一下,太子感觉着,整个人都柔软了起来。 徐莺看了一眼自己坦露的肚皮,上面丑得连自己都有些不忍直视。徐莺叹着气道:“也不知道孩子出来后,这些斑纹会不会去不掉。” 她听说妊辰纹是跟随女人一辈子的,生完孩子也还是会有。想到以后太子要和她上床的时候,一看到她满肚子的妊娠纹,然后什么性致都没有了,然后抛弃她转投别的女人的怀抱,这想想都觉得好虐啊。 太子倒不觉得这些斑纹十分触目惊心,但见她担心,便道:“那让芳姑姑找个麼麼给你看一下吧,想来是能去掉的。”他记得以前太子妃和柳嫔生过孩子之后再伺候他,肚子上是没有这样的斑纹的,既然如此,那便是有法子去掉的。” 太子将她的衣服重新放了下来,又抱着她道:“你的肚子快七个月了,产婆和奶娘也该准备起来了。产婆和奶娘先在内务府选中了观察一段时间,等看清楚了品性之后再叫进府里来当差。” 徐莺道:“这些芳姑姑已经在准备了,而且奶娘和产婆芳姑姑都看中了几个。” 这些事情芳姑姑很早之前就开始准备了,按芳姑姑的说法,事情提前做好了准备中没有坏处,何况提前准备了,以后皇后万一要塞人进来,府里也有了拒绝的理由。 太子道:“芳姑姑做事向来尽心周全。” 太子抱着她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便到了该入寝的时候了。 两人洗漱过后,然后便躺到了床上盖进一个被窝里面。太子枕住她的脖子,又小心的不让挤到她的肚子,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谁吧。”说完便自己先闭上了眼睛。 因为她怀孕,其实按规矩她是不能再伺候太子的了,也不应该将太子留在自己的房里。只是太子虽然没有为她守身如玉,但每次来了她的院子,却还是会照旧在她屋里留宿。 徐莺侧头看着他的睡容,乌黑的头发,长长的睫毛,下面是轮廓分明清隽俊朗的脸,这么帅气的美少年,真是惹人喜欢。 徐莺想着想着,不由偷偷弯着嘴角笑了起来。 太子轻轻的拍了拍她,眼睛也没有睁开,直接道:“快睡了,别偷看了。” 原来他知道她在偷看她,徐莺听了,赶忙闭上了眼睛。   ☆、第四十七章 赵婳算着日子,想着刘淑女病了大概有半月余,然后便招来了青盏,吩咐她道:“时候到了,我们该拿镰刀割麦子了。你去问大夫抓一些治风寒的药来,给刘淑女送去。”这个时候应是她病得十分严重的时候,该是对她施恩的时候了。若是再拖些日子,只怕她的病情会严重到药石无医,到时候救不回她,自己倒是白忙活了一场。 赵婳顿了顿,又吩咐道:“她在禁足期间,不好请了大夫进去瞧她,免得太子不喜,何况施恩太过,反而会让她以为我们对她有别的心思。悄悄给她送些药去,说话的时候恭敬些,不要带出我们想要她报答的话来。”只有不求回报的施恩,才会让人心里更加感动。 青盏道:“娘娘,我有分寸呢。”说完便出去找大夫抓了几包药,然后自己亲自带了去北院。 太子虽然禁了刘淑女的足,但却并未派人来看管她,也没有将她身边服侍的人调开。只是刘淑女不得宠,院里伺候的人少,便是有几个做粗使活的下人,看着跟着刘淑女没前途,也都不用心伺候,如今她院子的庭院里,满是残枝败叶却没有人修剪打扫。院里肯尽心伺候她,也只有一个贴身的小桃。 青盏到的时候,刘淑女正由小桃服侍着喝粥。 不过月余不见,刘淑女整个人瘦了好几圈,如今全省上下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了,脸颊和眼睛都凹陷了下去,脸色苍白憔悴得吓人。手端着一只碗喝粥,喝几口便要移开碗咳上几声。 青盏原先不过是打着利用的主意,此时真正见到了刘淑女的情形,倒是真心露出了几分同情之色。 小桃看见她进了院子,一边过来将她迎进屋子一边道:“盏姐姐怎么来了,可是赵嫔娘娘有什么吩咐?” 青盏将手上的药交给小桃,然后走到刘淑女面前给她福了礼,接着才道:“是我们家娘娘知道刘娘娘病了,特意使了奴婢过来探望刘娘娘。”说着关切的望着刘淑女问道:“刘娘娘的身体可好些了?” 刘淑女勉强露出一个笑来,道:“娘娘有心了。” 青盏道:“我们娘娘要照顾曦郡主和二皇孙,平日少出来走动,一直不知道刘娘娘病了。还是前两日我们娘娘出来寻曦郡主时,偶然路过娘娘的院子,听到娘娘的咳嗽声,然后打听了一番才知道病了有些日子了。我们娘娘说,本该是她亲自来探望刘娘娘的,只是二皇孙身边离不得人,只好派了奴婢过来探望娘娘。” 说着,青盏又叹了口气,又继续道:“府里的人皆爱迎高踩低,您刚被殿下罚了禁足,娘娘听到您生病,颇为担心无人细心照料娘娘,让小病变成了大病。我们娘娘道,她与您姐妹一场,按理她应该亲自请了大夫来看您的,只是府里上头还有太子妃在,她不好越过太子妃去,所以让奴婢给娘娘送了些药来,算是我们娘娘尽的一份心意。” 刘淑女面露感激的道:“代我多谢娘娘,大恩不敢忘,待我身体好了,定亲自去给娘娘谢恩。” 青盏笑了笑,道:“刘娘娘养好了身体才是正经,我们娘娘做这些也不是为了让刘娘娘记我们的恩情。”青盏顿了顿,又继续道:“我们娘娘还说,若娘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让小桃去南院找她,娘娘能替您周全的一定会替您周全。” 刘淑女叹道:“娘娘是个心善的人,娘娘的恩情,我不知何以为报。” 青盏笑了笑,又与刘淑女说了会话,关心了一下她的病情,然后才从告辞准备离开。 刘淑女让小桃送了她出院子,等她回来后,小桃看着桌上的药,问刘淑女道:“娘娘,这些药怎么办?” 刘淑女脸色淡淡的道:“将它们都收起来吧。” 小桃道:“娘娘,我看徐才人送来的药您吃了这么久并不见好,您不如试一试赵嫔的药,说不定就治好了呢。” 刘淑女摇了摇头,道:“你还是将才人送的药煎了给我吃吧,这些药收起来。”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聪明的性子,只是她在宫中呆久了,习惯了谨慎,凡是也多想一层。赵嫔给她送药,或许真的只是同情她,也或许对她另有所图。要知道她生病的事并不难,其他人不过是怕得罪太子装作不知道罢了,而赵嫔却在她病了大半月之后才来表示,但从这一点,她便不敢轻易接受她的好心。 小桃见劝刘淑女不动,只好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 小桃有时候也挺不明白淑女的,淑女的防心重,对谁都带着一丝警惕,也不敢轻易接受谁的好处,但唯有对徐才人,却心中颇为信任,也不防着她。难道真的是因为徐才人受宠而她不受宠,觉得刘淑女对她没有什么好图的?但她看其他人也不能从她身上贪图到什么呀。 刘淑女自然知道小桃在想什么,但她也不解释,转头看着窗外。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她对徐才人不设防,不过是因为她从她身上感觉不到恶意罢了,可是对着其他人,她感觉不到那种全然的放心。 时间又过了大半个月,刘淑女的病最终是慢慢好了。 等她痊愈的时候,太子耐不住徐莺时常在他面前叹上一两句“刘淑女好可怜啊”“下人见你不喜欢她也不好好伺候她啦”“上次的事真的不关她的事,殿下你就放了她呗”的话,最终解了她的禁足。 刘淑女能出来走动之后,先去拜访了赵婳,送了她一幅亲手绣的刺绣,然后转而又去拜访了徐莺,送上的则是一些小孩子的衣裳。 刘淑女上次因为她遭了无妄之灾,徐莺对她颇有些过意不出,所以后面她生病才会给她送药又求太子解了她的禁足。然后等她送来了小孩子的衣裳的时候,为了让她安心,也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刘淑女的针线很好,做的小孩子的衣裳十分漂亮,针脚细密,看不见一点线头。而且上面绣了许多活泼的突然,像是什么仙鹤啊,小鹿啊,小猫啊,其中有一件还将雪球也绣了上去,让徐莺看了喜欢得不行。 其实东宫的针线房也有在做孩子的小衣裳,送来的男孩的女孩的衣裳都有,就是连她院里的梨香杏香等人有时候也会帮着做些小孩子的衣裳,但没有一个人的针线能比得上刘淑女的。 徐莺拿着手上一件男孩的小衣裳,不由赞叹道:“没想到你的针线这样好。” 刘淑女浅浅的笑了笑,道:“其实我以前在宫里便是在针织局里面当差的,只是后面才被调到了关雎宫里。”当初皇后就是看中她的针线好才将她调到了自己的宫里。 她的容貌跟宫里的一众娘娘相比,根本没有什么突出的,后面皇上看上她想要给她份位,亦是因为在皇后宫里看到她做的针线才注意上了她。只是后来却发生了那件事,她最终却到了东宫。 想到这里,刘淑女叹了一口气,然后收回自己的思绪示意不再去多想,接着继续笑容浅浅的与徐莺说话。 徐莺不爱跟其他的妻妾交往,有时候找不到人说话也会觉得无聊。像梨香杏香这些人,因为主仆关系在那里,跟他们说起话来她们只会恭恭敬敬的,并不像普通朋友的对话。而今天刘淑女陪着她聊天,她其实还是有些高兴的 而刘淑女发现徐莺不不讨厌她来,而且好像还有些喜欢她来陪着说话的样子,于是便也常来西院坐一坐。不过她知情知趣,并不选太子在的时候来,也会在太子来的时候离开,一来二去的,她和徐莺的关系倒是亲近了些。 而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徐莺发现,其实刘淑女懂的东西挺多的,比如说她不仅针线好,其实还会用小刀在木头上雕些东西,所以她给她即将出生的孩子雕了许多玩具,她还会堆十分漂亮的纱宫花,徐莺院里几乎每人都戴上了她堆的宫花,就连徐莺有时候兴起的时候,也会戴上一两朵去给太子看。 只是她们亲近起来,有人却不怎么高兴了。 第一个不高兴的就是赵婳,赵婳觉得她的一番施恩真的白忙活了。她现在自然知道在她之前徐莺给刘淑女送了药,什么事总是第一个做的才会令人印象深刻,她现在真心觉得她是小看徐莺的手段了,至少收买人心这一招就做得不比她生疏。 而第二个不高兴的就是太子。 太子看着戴着刘淑女送的纱宫花一脸傻高兴的徐莺,不由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十分不高兴道:“真是傻得不可救药了,你以为刘淑女送你这些东西,真的是因为要跟你好。你知道她当初是怎么被皇上看中的么,就是因为她针线做得好,皇上在皇后身上看到了她做的针线,然后才注意上了她。你就没想过,万一我在你身上看到她做的东西,然后对她生了怜意。还傻高兴的将她做的东西全都拿出来给我看,你蠢不蠢啊你。” 徐莺却有些不高兴的道:“我觉得刘淑女不像是这样的人。你以为我真的不防人啊,要是今天送东西的是江姐姐或杨选侍等人,我肯定就不会拿出来给你看了。我肯收下刘淑女的东西,那是因为我知道无论我怎么在你面前摆弄她送的东西,你也不可能会突然喜欢上她。”看他平时对刘淑女的态度就知道,若是他突然能看上刘淑女了,那一定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徐莺最后对他总结道:“你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太子瞪了她一眼,道:“真是白疼你了。”竟然为了个外人说他小人之心。 徐莺却还嫌不够,继续道:“而且我觉得,刘淑女好像并不喜欢你,也不想要你的宠爱。” 太子低下头来,然后看到的便是她用一种“你别太自以为是了,并不是人人都喜欢你”的眼神看着他。 太子被她气得差点吐血,结果又听到她道:“她很怕你。”这个徐莺说的是实话,她看到刘淑女每次听到她院里的太监说太子要来的时候,她的身子就会忍不住的隐隐发抖。她每次总会在太子来之前离开,除了不想跟她争风之外,另外她还觉得,其实刘淑女也很怕见到太子。 太子觉得自己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若不是她顶着一个大肚子,他气得都想直接将她扔出去。 太子松了松领子,觉得蛮满肚子的郁气都从胸口汹涌出来了。 最后太子有些无事找事的道:“以后少跟她接触,你都让她给带坏了。”说着想到什么,又道:“还有她送来的那些小衣裳,以后也不许给我们的孩子穿,谁知道里面她有没有放了什么脏东西。” 徐莺用一种“殿下,你好小气”的眼神看着他道:“放心吧,衣裳我都是让芳姑姑亲手检查过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她虽然相信刘淑女,但却不敢拿自己的孩子冒那万分之一的险,就是刘淑女没有心思害她,也拿不准别人会不会利用她来害她,所以刘淑女送的每一样东西,她都是让芳姑姑检查过的,包括她头上戴的纱宫花。 太子道:“你知道为孩子着想就好,我怕你傻里傻气的,被人害了都不知道。”说着又十分不满的道:“也没见你喜欢跟别的人交往,就是江淑女跟你是同乡,也不见你跟她亲近,怎么一个刘淑女就受你的青眼了。” 徐莺道:“那我告诉你,你不能生气。” 太子“嗯哼”了一声。 徐莺抱住太子的手臂,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然后抬起头来看着他道:“因为我知道,只有刘淑女不会来跟我抢你。”太子顿了顿,又道:“无论是江姐姐也好,还是府里的其他嫔妾都好,她们都跟我一样望着太子的爱惜的,我们是情敌关系,根本不可能愉快相处的。” 太子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不由轻笑出声,点了一下她的鼻子道:“看来你肚子里不止装了一个孩子,还装了一个醋坛子,我怎么闻到了酸溜溜的味道。” 徐莺扒道他身上,一边扭着身子一边道:“我就醋了,我就醋了。” 太子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叹口气道:“好了,这种话以后在我面前说说就好,不要在外面随便说。” 世上的规矩要求女子贤惠而不能嫉妒,别的女人就算心里是这样想,但为了得个好名声或是为了讨好丈夫,乐得标榜自己的贤惠、大度和不嫉不妒。也只有她会当着他的面,将这种话直接说出来。 不过他却觉得高兴,她会跟他说这样的话,至少说明她相信他,不会跟他玩心眼。比起那些对着他当面是一套背面又是一套的女人,跟他同床共枕却还要他花心思去猜测她们心思的女人,他觉得这样白得跟纸一样的莺莺才是能够让她放心宠的女人。 只是她这些话到底有违女则,在闺房里跟他说说就好了,若是在外面说,只怕唾沫都要将她淹死。 徐莺抓着太子胸前的衣服道:“我跟别人又不要好,自然不会跟别人说。我是跟殿下好才会跟殿下说呢。” 太子再次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整个心情都愉悦起来。   ☆、第四十八章 徐莺跟刘淑女交好,时常会送她点布料、衣裳、首饰什么的,当然,她也不说赏,只是时常会让刘淑女给她做点针线或打个络子什么的,然后打着谢她为由送她这些东西。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徐莺这是想要贴补刘淑女,又不想让她心里不舒服,这才故意找出来的这些名目,就是刘淑女自己心里也是明白的,每次接了她的东西,心里便有暖意浅浅的浮上心里来。 东宫其他妻妾不明白徐莺不喜跟别人交往,怎么独独跟一个不得宠的刘淑女交上了好朋友。皇家后院的女人,习惯性的自己做任何事或看别人做任何事,都是有利可图。她们觉得徐莺是想要壮大自己的势力将刘淑女收拢在麾下吧,但刘淑女这样一个被太子厌憎的人,实在不能顶个事,不要受她连累也被太子厌上就是自求多福了。 她们思来想去,最终得出结论,这位徐才人或许是想要扮善良扮贤惠?于是在心里便忍不住偷偷取笑两句,就算要扮演也该找个好人选,刘淑女是什么人,可是从皇后宫里出来的人,又是太子讨厌的人,搞不好还是皇后送进来的细作,可别善良贤惠没扮演上,倒是惹上一身的骚。 她们在此时倒是无比希望,这位刘淑女真是皇后的细作就好了,最好她再搞出点事牵连上徐才人,到时看看太子还能不能宠她。自她进府以来,太子大半的时间都被她独占了,搞得她们只能跟在她后面喝点漏下的肉汤,她们就是面上不敢表现出来,心里也不是没有意见的。 而徐莺和刘淑女交好,心里最不舒服怕是江婉玉。 当初她和徐莺是一同进的东宫,又有同乡之谊,当初她提出要跟徐莺结盟,结果徐莺拒绝了她,最后选了一个条件样样不如她的刘淑女,这多少让她觉得徐莺有点瞧不上她的意思。 最终她也只是难受了一会,毕竟不能如何,叹了几口气,然后便继续用心绣她的一副刺绣去了。 这幅刺绣在她两三个月前就开始绣的了,她这一两个月的精力几乎全费在了这上面,上面绣的是百子千孙图,一针一线,她绣得极为精细。 这一副刺绣,她本是打算在徐莺生产后做成炕屏送给她的,百子千孙,意头好,也应景。虽然徐莺拒绝了她,但她到底还是想再争取一把的。她第一胎生下的是女儿,女儿不如儿子能来得有依靠,她还是想要再生一个儿子的。但生儿子需要靠男人,徐莺得宠,哪怕她能帮她在太子面前说一两句话,漏下一二分宠爱来,她或许就能得偿所愿。 只是如今看来,她讨好徐莺未必有用。反而是柳嫔,一直在隐隐向她示意希望她站到她一边来。只是她和柳嫔的身份悬殊,若应了她,便只能为她所驱使令自己身陷束缚,所以她一直敷衍既不应下也不明确拒绝。 只是如今她想,这幅百子千孙图或许送给柳嫔或许更合适些。哪怕不是为了生儿子,她身无依傍的在东宫里,想要和女儿在东宫里活得好吗,也需要依附一个人来依靠。 但是转念她又想到,徐莺如今正得宠,哪怕不能和她交好,但也不能和她的关系弄得太僵,这幅百子千孙的刺绣送给她还是应该的,她再另外绣一幅给柳嫔好了。 只是她绣百子千孙就绣了几个月,若再重新绣一幅得绣到什么时候去。何况她既然应下柳嫔的拉拢,送给柳嫔的东西就不能差过送给徐莺的去。但这幅刺绣是她花费了大把心思的,谁知道下一幅能不能绣的比这个更好。 江婉玉脑中思来想去,最终没能做个决定,于是便游侠烦躁的放了手中的绣花针。 而另一边里,徐莺则是在刘淑女的院子里,正跟着刘淑女学剪纸。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却是真心的跟刘淑女交往起来,她觉得跟刘淑女相处很愉快,就像是那种跟好朋友在一起的高兴。 刘淑女将大红色的纸折了几折,然后用剪刀咔嚓的几声,再将红纸摊开,然后一个憨厚的胖娃娃就被剪出来了。 徐莺看得很是惊奇,连道:“你好厉害啊。” 刘淑女浅浅笑道:“这很简单的,我可以教你。”说着便重新拿了一张正正方方的红纸和剪刀出来递给徐莺,然后指点她怎样折纸,怎样剪。 徐莺按照她的方法将纸折了几下,然后用剪刀小心翼翼的剪着,剪完后将纸摊开,然后便出现了一朵牡丹花。只是那牡丹花歪歪扭扭,颇有些被霜打蔫了的味道,少了国色天香的风姿。 徐莺也不在意,仍然觉得很高兴,又跟着刘淑女学着剪了几张,分别有春燕喜枝,喜上梅枝,仙翁逐鹿等等。后面她掌握了技巧,剪的图案自然是越来越好看。 徐莺不由问起道:“你会剪纸,是谁教你的,是宫里的麽麽吗?” 刘淑女听到她问,眼神黯了黯,顿了会才摇了摇头,道:“不是,应该是我娘,不过我也记不大清了,或许是她,也或许不是。” 徐莺显得有些意外,什么叫做记不大清了,她学这些东西的时候,应该会记事了才是。 刘淑女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开口解释道:“我六岁那年生过一场大病,然后六岁之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只是梦境里常常出现一个漂亮的女子抱着我坐在临窗的炕上剪纸的场景,我想那大概是我娘吧。” 徐莺看了她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不记得你的父母了吗?” 刘淑女摇了摇头,然后道:“我的记忆是从六岁开始的,那时候我在乞丐堆里跟着我的师傅乞讨。后来,是我以前伺候的大小姐看我可怜,从我师傅手中买了下来做了她的丫鬟。只是好景不长,没多久,我以前的主家因为犯了事,全家男子被斩首,女眷奴婢则被罚作宫婢,然后我和我家大小姐便进了宫里做了下等的宫女。” 徐莺不由心有戚戚然,她虽将经历说得简单,但她却能想象得到她在其中所遭遇的坎坷。 徐莺默了一会,又问道:“那你家小姐呢?” 刘淑女却低下了头,不再说话。过了好一会之后,她才开口道:“没了,在进宫的第二年就跳井死了。” 徐莺却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但刘淑女却说得十分平静,手上剪纸的动作都不停,唯有去看她的脸时,才会发现她平静的表情下,其实隐藏着一丝隐痛。 时间过得太久,其实她已经有些遗忘自己以前的大小姐长什么样了,只记得她是十分漂亮的,也很善良,就像现在的才人一样,只是可惜,她没有才人这样的好福气。 皇宫里面藏污纳垢,到处都是肮脏。那里的太监不能人事,总是会变得很变态,喜欢玩弄折辱没有依仗的低等宫女。大小姐长得漂亮,后来被一个有品级的太监看中了,要大小姐服侍他,大小姐不从,后来那个太监便指使了几个小太监将大小姐侮辱了。 她还记得大小姐被抓走的那一晚,她四处求救连脚都跑断了,但却求助无门。她去求管教她们的姑姑,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想让她看在银钱的份上救大小姐一命。后来那个姑姑将银钱收走了,还以她私藏银钱为由将她打了一顿。 后来,大小姐衣衫不整的回来,在那天晚上就支开了她跳进了井里。 她死的那一年,还有两个月就满十五岁,她们用木头削成了簪子,准备在她及笄的那一天用。结果木头削好了,大小姐却再也插不上了。而她那一年也才十二岁,看着她身死,甚至连完整的尸骨都无存,但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一直很想给她报仇,结果她无能,仇人至今还是活得高枕无忧,越加得势富贵。 徐莺听着不再说话,心情却沉重起来。 梨香却有些恼羞刘淑女不该说出这些话来,不知道孕妇最怕心情不好,才人听了这些话,心情一失落,要是对小殿下不好了怎么办。 梨香怕刘淑女再说些这样的话来,惹得徐莺心情不好,于是早早的劝了徐莺回他们的院子。其实刘淑女说完之后,也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说出那些话来惹得徐莺心情不好了,只是此时又不好说出道歉的话来。等她们说要告辞,于是也没有留她们,起身亲自将徐莺送出了自己的院子。 徐莺回到自己的院中,坐在小榻上很是为刘淑女的身世哀叹了一番,心情也郁闷了好一会。等太子来了她的院子,看到她这样,不由问起道:“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徐莺是知道他不喜欢刘淑女的,于是便也没说出是在哀叹刘淑女的身世,免得他又对刘淑女更讨厌几分。倒是梨香,张了张嘴想将刘淑女告上一状,结果被徐莺一个眼神瞪过来,只好闭上了嘴。 只是她们没说,太子却猜到了,皱了皱眉道:“又是因为刘淑女?”说着语气不虞的抱着她道:“以后少跟她交往,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明知道你怀孕了不能心情不好,还非得惹你叹起气来。” 徐莺不敢说话,她一说话,太子准又将所有的责任算在刘淑女的身上。 有时候徐莺挺不明白太子的,明明刘淑女什么也没做,他却看刘淑女哪里都不喜,她干点什么事都觉得她没安好心。要说是因为她是皇后宫里出来的人,但杨选侍也是皇后赐下的啊,杨选侍的娘家还是明明白白站在皇后一边的呢,他虽也冷待杨选侍,但也没像讨厌刘淑女那样讨厌她。 太子也不想因为一个刘淑女坏了自己的心情,况且总是跟一个女人去计较,实在显得自己心胸太不开阔了,于是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也不再说,转而轻轻摸起徐莺的肚子来,道:“来,让我看看今天孩子怎么样了。” 梨香见屋子太子和才人的气氛融洽,于是挥手令屋里的宫女都下去,自己也跟着出去关上了门。 太子在徐莺肚子上摸了一会,后面嫌这样隔着衣服跟儿子(或女儿)不够亲密接触,于是干脆掀开她的衣服直接在她肚皮上摸起来。 因为太子三天两头的就要掀开她的肚子摸一次,羞耻感什么的早就见鬼去了,太子要掀她衣服的时候,徐莺已经能表现得十分自然,甚至觉得好像就应该是这样。 孩子已经快要八个月,时常会踢母亲的肚子,太子的手刚刚放上去的时候,里面的孩子突然在他手心里踢了一下,徐莺看到太子的表情整个都柔软了几分。 徐莺也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和他分享孩子的乐趣,笑着道:“他最近好玩得紧呐,在里面经常踢来踢去的,有时候你去敲肚子他还会跟你玩。”说着自己示范的在自己的肚皮上敲了几下,然后里面的孩子也像是回应般,跟着踢了几下。 太子却吓得连忙拿开她的手,道:“手劲没轻没重的,小心伤了他怎么办。”说完还安抚孩子一般,轻轻揉了揉她的肚子。 徐莺却道:“不会伤到的,他皮实着呢,而且你越跟他玩,他精神越好,不信你试试。”说完拉了他的手,要让他也学她在她肚皮上敲几下。 太子不忍她再虐待孩子,连忙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用试了。”说完连忙将她的衣服放了下来,免得她再在肚皮上敲来敲去的。 也不知道孩子在里面被他亲娘打得疼不疼。 徐莺却觉得太子太紧张了,哪能敲敲肚子就将孩子哪样了。说起来敲肚子这一招还是她前世的时候跟自己的姐姐学得呢。徐莺前世有三姐妹,她在家中最小,所以也最得宠。她最大的姐姐结婚怀孕后,因为跟家婆的关系处得不好,所以呆在娘家养胎。 那时候徐大姐最喜欢敲自己的肚子玩,她自己敲还不算,还喜欢让徐莺也一起敲,于是耳濡目染之下,等徐莺自己怀孕了,有时候看着自己鼓起来像皮球一样的肚子,也喜欢时不时的敲几下。 太子为防止她再敲自己的肚子玩,于是干脆将徐莺抱坐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然后连她的手都禁锢在自己的怀抱里,道:“快点生吧,等生了儿子,我便升你的份位。” 徐莺有些不满道:“要生了儿子才升啊,那我要是生的女儿呢?” 太子道:“也升。”不过他到底还是更希望莺莺能生个儿子,东宫的儿子少,何况打着生子有功的名义来升她的份位,总要生的是儿子才名正言顺一点。不过,东宫的两个嫔位都被占齐了,若只是升为选侍,便是生的女儿,也不是说不过去。 太子有些遗憾,莺莺是他喜欢的姑娘,他乐意给她更好的,他此时倒是恨不得东宫能多出一个嫔位来。不过太子想,虽然他不能给莺莺实打实的嫔位,但到时可以将她的份例提成嫔位的,这也算是对她的补偿了。 过了一会,太子又低下头来问徐莺道:“对了,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家中有两个兄弟?” 徐莺有些奇怪太子怎么将话题跳跃道她的娘家兄弟上去了,但还是如实的回答道:“是,不过两个兄弟跟我都不是同母的,我的大弟是家中的李姨娘生的,小弟是我继母生的,我还有一个妹妹,也是继母生的。” 太子有些失望,兄弟总要同父同母的才会更用心的为她撑腰。不过太子又想,有总好过没有。 太子又问道:“他们多大了?” 徐莺道:“大弟小我两岁,今年十四,小弟才十岁。”说着叹口气,道:“我也有一年没有见到小弟了,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有没有长高一点,以前在家中,他最粘我了,也跟我最亲。” 听语气,她是跟小的那个弟弟关系更好些,只是年纪才十岁,实在太小了些。 徐莺抬起头来看着太子,问道:“殿下,你问这个做什么?” 太子摸了摸她的头,道:“随便问问。” 太子心里却在想,他给她恩宠,若是身后没有足够的家世支撑,那些恩宠便会成为催命的毒药。他在宫里,亲眼看过那些女人毒辣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她如今还没有孩子,他再宠爱她,那些人也并不多放在心上,但倘若她有了儿子,有宠有子却没有立身的根基,只会将她置身在危险之中。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要将她的娘家提拔起来。 但这些话,他却不想跟莺莺说,她的事,自有他来替她操心。 日子慢慢滑过,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徐莺怀着孕,体温本就要高些,又不能用冰,倒是觉得这个苦夏十分的难熬。 每到晚上,徐莺热得睡不着,都恨不得直接在地上打地铺。而事实上,她还确实这么行动过一次,她找了个有人在屋里睡不着的理由将梨香支使到外间值夜,然后等半夜偷偷起来将美人榻上的凉席直接拉到地上,然后就躺那上面了。 结果是,没等她睡上一刻钟,就被进来“查房”的梨香发现了。梨香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晕倒在地上了,吓得个半死,然后将院里所有的宫女麽麽们都闹起来了。 徐莺自然很不好意思的说:“我没有事,我只是觉得床上太热,所以想睡地上凉快凉快而已。” 于是,值夜的梨香被芳姑姑下令打了十板子,徐莺很过意不去,赏了药然后亲自去探望她,结果梨香跪在地上跟她哭道:“娘娘,祖宗,您忍一忍行不行,小殿下很快就出来了。奴婢挨着十板子没什么,好歹还留下了一条命。地上凉气重,您睡在地上过了凉气,若是伤了您或是小殿下,殿下不舍得对您怎么样,对奴婢可不会心疼,到时候奴婢还知不知道能不能留个全尸。” 于是之后徐莺明白,她的一举一动真的不是只是自己的事,很可能会牵连了很多人,于是便再也不敢任性了。 然后日子就这样滑到了七月,然后徐莺的产期近了。 而这段时间,皇家喜事连连,先是四皇子惠王成亲,接着是五皇子庄王娶老婆,再接着是宁昌公主出阁。 礼部忙得天昏地暗,太子和太子妃也忙得天昏地暗,今天刚参加完弟弟的婚礼,接着又是妹妹成亲。 太子妃长袖善舞。嫁进东宫以后,常进宫里或别的王府郡王府再或者是公主府郡主府中走动,她有一个身为大长公主的外婆,跟皇家的人哪一个都能扯上点亲戚关系。所以她在这些府中走动,也不持太子妃的身份,只道自己身为侄女表侄女外甥女表外甥女什么的上门拜访,倒是让这些人不好将人拒之门外。 而说起出阁的宁昌公主来,她是宫里佟淑妃的独女,佟淑妃是太子妃的表姨,佟淑妃的娘是太子妃的外婆宣华大长公主的小姑子。佟淑妃自己没儿子,以前对太子和皇后四皇子一向是保持中立的。但自太子娶了太子妃后,佟淑妃对太子一系倒是有了亲近之意。 佟淑妃虽然已经无宠,但他是永安帝潜邸时候就伺候皇帝的老人,当年先帝赐婚永安帝和朱后,同时赐了两名侧妃,便是如今的郭后和佟淑妃。然后二十几年过去了,郭后生下一子三女混成了继后,而佟淑妃则成了淑妃,所以佟淑妃在永安帝面前还是很有分量的。 为什么太子和皇帝的父子关系会疏远?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太子自己不能常常进入后宫跟永安帝培养加深父子感情,又没个亲娘在皇帝面前替儿子说话,郭后又时不时的隐隐的上个眼药水,他不疏远谁疏远。 而自从佟淑妃有了亲近东宫之意之后,倒是偶尔会在永安帝面前提起太子的一两句好话来,最亲永安帝对太子倒的确比以前要亲近了些。永安帝在某次感染了风寒时,甚至彻彻底底的放手让太子处理政事。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以前永安帝便是让太子帮着处理政事,但却还是喜欢保留那么一手,至少重要的奏折是不让太子看的。 不得不说,宫中有人好办事。 因为如此种种,无论太子还是太子妃,对宁昌公主的婚事都表现得殷勤且尽心尽力,太子妃时常进宫跟佟淑妃讨论宁昌公主的婚事,而太子则盯着内务府免得他们置办宁昌公主的嫁妆时以次充好。 到了宁昌公主出阁那一日,太子和太子妃双双进宫去喝喜酒,而就在那一天,徐莺生产。 其实徐莺的预产期已经到了,但孩子还没有出生的迹象,徐莺有些焦急,太子也有些担心。于是太子走的时候,准备好了产婆、大夫、伺候过生产的宫女等等全副班底,就是预备着徐莺万一要生产。 那一天,徐莺刚吃过了午饭。正坐在小榻上听梨香从外面打听回来的八卦。梨香这次说的赵婳的八卦。 梨香跟徐莺道:“……二皇孙是嫡子,又不是赵嫔亲生的,其实赵嫔照顾得也十分不容易。先太子妃身边的*姑姑等人并不相信赵嫔,十分防着她会毒害了二皇孙,而赵嫔也十分防着她们跟二皇孙亲近,免得等二皇孙懂事的时候听了她们的唆使跟她这个养母生分。” 徐莺将这些当做娱乐版头条来听,听听也就过了。直到梨香悄悄跟她说到:“……听说赵嫔连二皇孙的奶娘们都防着,说是怕二皇孙闻惯了奶娘的味道,反而亲近奶娘不亲近她。所以平日都是不让二皇孙直接喝奶娘的奶,而是让奶娘将奶挤出来,然后再来喂二皇孙。哦,对了,赵嫔还自己画图,让人做了一个专给小孩子喝奶的瓶子。”梨香用手一边比着一边道:“就是那种下面一个圆圆的瓶子,上面套了一个跟女人的□□差不多的东西,上面有孔,小孩子含着吸就能将奶吸出来。” 徐莺听到这里就感觉有些不对了,直到梨香放出大招:“……赵嫔还给这种瓶子取了个名字,叫做奶瓶。” 徐莺当时惊吓得直接将嘴里的一口茶喷到了梨香的脸上,梨香惊讶而疑惑的看着她,连脸上的茶水都忘记擦了。 而徐莺则已经直接从小榻上跳了起来,嘴里喃喃的喊:“奶瓶,奶瓶……” 靠,坑爹呀! 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才是光芒万丈的穿越女吗? 结果她的肚子在这时候一钝,徐莺停下来感受了一下,然后连忙对梨香道:“快,快叫人,我肚子疼,好像要生了。” 结果也吓到了,愣了0.01秒钟,然后转身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道:“快,快,快叫人,娘娘要生了,叫芳姑姑来,叫产婆,叫大夫,还有让人去通知殿下一声。” 徐莺看着往外已经跑得没影的梨香,好像内流满面。 亲,我还站着呢,你倒是先将我扶到床上去啊。   ☆、第四十九章 夏日的午后,知了在外面不停的聒噪,有阳光从窗户上照射进来。 赵婳坐在小榻上,手上抱着二皇孙,另一只手上拿着他找人改良过的奶瓶,正用心的给二皇孙喂奶。二皇孙身体弱,他的屋子不敢用太多的冰,只在屋角远远的放几块,但这并不能解暑。此时赵婳抱着二皇孙,更是觉得热得让人受不了。 赵婳往自己脸上吐了好几口风,这才让自己稍稍凉快一点,然后低下头继续给小皇孙认真的喂奶。 二皇孙已经十一个月大了,平常人家的孩子,若是聪颖点的,现在都能走会说话了。但二皇子如今连站立都还不稳当,说话更是连“爹”“娘”这样简单的字眼都还吐不出来,让太子每次来看他时,很是叹了口气。 赵婳对他学说话走路倒不是很急切,对她来说,二皇孙越是平庸,对她对她以后的孩子越有利。只是在外面表现时,她却不能表现出对二皇孙这些方面不关心来,太子来的时候她会宽心太子道:“都说聪明的鸟最后叫,昹儿虽然说话晚,但以后一定是个聪明的孩子,殿下不用太担心。”,但另一方面,她则又会让伺候二皇孙的宫女故意在他面前多说话,表现得对二皇子不能说话之事十分焦心,希望宫女能引得他快点学说话来。 这是一位多么善解人意的侧室和对养子有殷殷期望的养母啊。 连赵婳都觉得自己的表现没有任何一点瑕疵。 青心看着赵婳满脸的汗,心疼自家主子,试着开口道:“娘娘,要不再在屋子里加点冰?” 赵婳看了青心一眼,严肃道:“昹儿受不得凉,万一受了凉生气病来,那便是大事。”小孩子生病最麻烦,何况本身还是个病弱的孩子,若是昹儿在她手上出了事,她这些日子在太子面前用心建立起来的那点信任便会坍塌。 二皇孙胃口小,吃了几口奶后边不愿意再喝了。摇着头移开了嘴,却又放声哭了起来。赵婳只好抱着他站起来在屋子里走。 他身体虚弱,哭出来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但耐力却不错,只是哭到最后却嘴巴打嗝,脸色也不像别的孩子那样越哭脸色越潮红,他是越哭脸色越苍白。 赵婳一边帮他顺着胸口,一边温柔哄道:“昹儿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告诉姨母。” 到底是自己养了半年的孩子,便是养只宠物也该有感情,赵婳看着怀中哭得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的孩子,心里不由生了几分心疼和怜意。 只是这份心疼和怜意没有持续多久,赵婳又突然想到了二皇孙上辈子对原主赵婳做的事。上辈子李昹登基之后,沈章豫因为是大行皇后,李昹碍于国制和孝道,不得不封了她为皇太后,只尊不荣。而她这个辛辛苦苦养大他替他筹谋的养母,最后只被封了一个顺太妃,无尊无荣。 其实上辈子的赵婳也没有贪图太后之位,只是无法令她释怀的是,是她亲生的儿子因为一个“结党妄行”的罪名从亲王被削成了郡王,女儿被远嫁联姻。后面她想去找李昹问个清楚,但李昹却并没再见她,直至五年之后她抑郁而终。 只是无论是前世还是重生后的赵婳都太过窝囊,前世不顾亲子只顾养子,结果没个好下场,但重生后不想着报仇改变命运做人生的胜利者,结果却想着怎么避过要进东宫再次成为李昹养子的命运,甚至撺掇父母在四川那种小地方早日给她定下亲事。而她差一点就成了,只不过后来倒霉,上香的时候惊马摔下来死了,最后成了如今这个赵婳。 赵婳再次低头看向怀中的孩子,提醒自己道,这个长大后就是个白眼狼,以前的赵婳蠢她可不能跟着犯蠢,于是赵婳又不由冷起了心肠,对旁边的奶娘道:“将二皇孙抱下去哄一哄,哄好了我赏你。” 奶娘接过她手上的孩子,屈膝道了一声是,然后抱着孩子下去了。 而奶娘抱着孩子刚走不久,青盏从外面匆匆的走了进来,令屋里其他的宫女都下去之后,然后才悄声对赵婳道:“娘娘,徐才人那边要生了,不过情况有些不好,好像才人的胎位有些不正。” 赵婳问道:“这么说,才人这一胎只怕十分危难了。” 青盏道:“极可能是的。” 赵婳心里小松了口气,看来她是逃不过上辈子的命运,最终还是要死于这场产厄之灾了。 按说她跟徐才人无冤无仇,不该这样盼着她死的,何况她是接受过现代的教育的,知道人的生命权高于一切。只是太子这样宠爱她,她若活着,对自己的变数实在太大了,她也没办法走进太子的心里去。 赵婳又在心里说服自己道,自己并不曾出手害过她,她死是命中注定好的,实在与自己无关,自己不该愧疚。顶多等她死后,她多给她烧点纸钱,诚心祭拜于她了。 赵婳想通了之后,果真心里没有了负担,又问青盏道:“如今徐才人院里是谁在守着,有人出府去通知殿下了吗?” 青盏道:“如今西院只有芳姑姑在那里守着,芳姑姑已经令人去找殿下了。” 赵婳点了点头,然后便坐在小榻上不说话了。只是她仍是有些心神不宁的,徐才人生孩子,她心里却也十分紧张,心里焦虑的很。 赵婳对青盏道:“你继续去打听徐才人的情形,有什么情况来告诉我。” 青盏道是,然后出去了。 而另一边正在宁昌公主府里喝妹妹的喜酒的太子在听到郑恩的通报了徐莺的情形之后,人虽没有失态,但手上用筷子夹住的一块肉却掉了下来。 太子沉吟了一会,才开口道:“你回去告诉芳姑姑,说我将才人托付给她,务必将才人和孩子保下来。” 郑恩听着太子的话,心里都在为芳姑姑为这样的苦差事叫苦。什么叫做务必将才人和孩子保下来,天要收才人或小殿下的时候,哪里是芳姑姑能阻止得了的。芳姑姑原就是被拔过去伺候才人的,才人若是母子平安,那是芳姑姑的本职,若是才人或小殿下有一个不好,那就是芳姑姑的失职。更何况,万一大夫问起“是保大人还是孩子”来,这让芳姑姑敢做谁的主,无论是说保大保小,最后她都讨不了好。 太子心里也在焦急,府里不过是个妾室生孩子,大不过亲妹妹成亲去,何况女人生孩子男人本就要避着些的,他若此时离席回府并不妥当。照料妾室生产是主母的责任,太子妃回去看着倒是不会有人说嘴,但万一太子妃早早的一句“保小”吩咐下去,莺莺只怕就没了命。皇家的子嗣比生母珍贵,到时候他就是想问责都站不住理。 他思来想去,还是不能让太子妃回去,让芳姑姑看着更好。芳姑姑是经过事的人,也照料过女子生产,她就是为了自己的命和前程,也会竭尽全力将莺莺和孩子保下来。 想到这里,太子又将行礼准备告退的郑恩叫住:“等等。” 郑恩连忙停住,等待太子的吩咐。 太子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最终道:“若实在不行,让芳姑姑保下才人。” 如今东宫子嗣并不多,孩子正是珍贵的时候,但郑恩对太子的决定却半点惊愕都无,施礼恭声道是,然后退下去了。 郑恩走后,太子的心不宁起来,对着一桌子的佳肴没味,却什么滋味都没了,心里慌得如被滚水烫着。 府里的大夫产婆每三日便会看一次莺莺的肚子,一直以来都说是胎相良好,原先新昌的算计也没有造成影响。为何临到生产,却会突然发生胎位不正的事情,是不是府里又有人在算计,还是真的只是这么巧。 她越想越不安心,恨不得马上就回到东宫去亲自给她坐阵。 最终太子拿着酒杯连喝了十几杯酒,找了个不胜酒力的理由,最后还是提前出了公主府,然后驾马往府里奔去。 而此时在东宫里,芳姑姑听到郑恩传回来的话后,很是为自己叹了口气。但接着又打起了精神来,进了徐莺的产房。 然后便看到徐莺跪俯在床上,手撑着床,那姿势十分的有些不雅,如今却也是顾不得了,她的脸上有些冒汗,产婆跪在床边,一直在帮她揉着肚子调整胎位。 她现在还只是开始阵痛,并没有发动,但徐莺觉得自己真的好倒霉。 明明之前太医大夫和产婆都说,她的胎位良好,产婆还奉承她说“奴婢见过那么多妇人的肚子,就娘娘的胎位最正,娘娘放心,到时候娘娘生产一定会十分顺利的。”来着,结果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胎位不正,她没生过孩子也知道这种情况在顺产的时候是多么危险,若是在现代,这只能剖腹产。难道真的是她被赵婳这个疑似同乡惊到跳起来时,才导致自己转了胎位。 这是一个多么坑爹的时代,她真的不想再死一次的,没发育好就替男人生孩子,那是一件多么亏本的生意。求现代产科大夫穿越,求现代产科大夫俯身。 佛祖、菩萨、玉皇大帝、太上老君,求救命啊…… 徐莺见到芳姑姑进来,急切的开口道:“去找了殿下没有,殿下回来没有。” 芳姑姑镇静的道:“殿下脱不开身,不过娘娘放心,殿下已经发了话回来了,让奴婢全力保下娘娘和小殿下。” 什么叫全力保下娘娘和小殿下,那若有万一,到底是要保下孩子还是保她,这句话说了根本跟没说一样。皇家的子嗣高于一切,到最后说不好他们还是只会牺牲她保下孩子。 徐莺想哭,然后她就真的哭了,眼睛湿湿的。 她此时也知道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反而还会增加产婆和宫女的负担,让事情变得更糟,所以她抽了抽鼻子,最终还是将眼泪忍了回去。 这个时候,一个产婆用手在她身下试了试,然后对正在给她调整胎位的另一个产婆道:“得快点,娘娘的宫口就要开了。” 给她调整胎位的产婆也焦急起来,宫口一开,羊水很快就会破了,若是在羊水破之前没有将胎位调整过来,那就真的是十分凶险了。她咬了咬牙,眼睛一闭,揉肚子的动作重了几分,然后过了一会,她在徐莺的肚子上又探了探,最终松了口气,然后笑着道:“好了,胎位正了。” 屋里所有人的松了一口气,徐莺紧紧绷着的弦在此时也松了开来,她听着产婆的吩咐在床上躺平,没过多久,她只觉得身下一湿,一阵一阵的疼痛如箭雨一样袭来,她知道这是羊水破了。 宫女给她咬上软木,肚子越来越疼,她不由自主的就将要将肚子里让她疼痛的那个小东西往外推。 产婆一声一声的道:“娘娘,深呼吸,小殿下就要出来了。” “娘娘,再用点力。” “娘娘,再加把劲,老奴看到小殿下的头了。” 徐莺却在这个时候疼得想骂人,她在这个时候有点怨上了那个让她这么疼的人,然后就将他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而在这时,她却听到产房外面有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他甚至隐隐约约听到了他带着焦虑的声音。她有心想要报复他一下,让他愧疚一下,于是吐了口中的软木,大声的撕心裂肺的喊叫起来。 就该让他知道她为了生下他的孩子遭了多少罪,他以后才会心疼愧疚。 产婆以为她嘴里的软木是不小心掉的,拿起来又塞到她的嘴里,徐莺又将它吐了出来,然后叫喊得越加大声。重复几次之后,产婆自然知道她是故意的了,于是相互对视了一眼,又看向屏风外面的芳姑姑,不知道该怎么办。 芳姑姑看了叹了一口气,道:“娘娘不愿意咬着就算了吧,只是小心着,别让娘娘咬了自己的舌头。”说完出了产房。 而外面太子确实被徐莺叫喊的声音给吓到了,声哑力竭的叫喊,撞到他的心里,让他好不容易稍稍放下去的心又跟着紧张起来。见到芳姑姑出来,他连忙问道:“不是说胎位已经正了吗,为何才人还会叫成这样。” 芳姑姑心道,后宅女人的小把戏,是想要惹你心疼呢。不过嘴上她却说道:“殿下放心,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疼的。” 太子仍是有些焦虑,背着手在厅里面不断的转圈。 然后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屋子里的哭喊声夏然而止,婴儿的啼哭声却跟着响了起来,在产婆“母女平安”的报喜声音里,太子紧张的心情终于松了下来。 太子抬腿想要往产房走去,芳姑姑却拦住了他道:“殿下,屋里血腥气重,殿下不如在偏厅稍等一会,等屋里清理过了之后,您再进去看望娘娘和小郡主。” 太子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接着往偏厅去了。 府里的消息散播得快,徐才人平安生下小郡主的消息也很快往各个院子传去了。 柳嫔和杨选侍听到消息时显得既失望又庆幸,失望的是遇到胎位不正居然还让她平安生下来了,庆幸的是她生下的只是个小丫头片子。 江婉玉听到消息小愣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应该高兴的,无论如何她和徐莺都是一同进的府,徐莺对她无情但她对她却有几分情谊在,听到她生产不顺的时候她也的确为她担心。但等她真的平安生下孩子,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高兴。假如,她真的死在了这次难产里,没了她的专宠,太子是不是就会重新看到她们这些人……想到这里,江婉玉连忙摇了摇头,制止自己再想下去,她怎么能有这么恶毒的想法。 刘淑女听到消息时她正在对着菩萨祷告,知道徐莺母女平安,她松了一口气,然后对着菩萨道:“多谢菩萨保佑,信女会依言每日三炷香,每日吃斋茹素。” 而赵婳一开始听到青盏说徐莺产下了一名小郡主时,还以为如同上一世那样,只是保下了孩子。心里有了几分怜悯,感叹道:“可怜了三郡主,早早没了母亲,殿下怕很伤心吧?” 青盏小心翼翼的看了赵婳一眼,然后道:“娘娘,徐才人是母女平安。” 赵婳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砰”的一声像是什么坍塌了,喃喃道:“怎么会?” 青盏道:“是真的,太子殿下如今在给才人身边伺候的人打赏呢。” 赵婳跌坐在椅子上,显得有些不可置信,这个对她真的不是一个好的消息。 她太知道什么叫做蝴蝶效应了,一个变化便会引出无数个变化,徐才人存活了下来,那她以后还能像上辈子那样得到太子的信重吗,以后争储的道路上又会出现一个劲敌,而且,如果因为蝴蝶效应让未来发生的事都发生变化,那她利用上辈子记忆对未来事情的预知,也会变得没那么准确了。 为什么跟上一世不一样了,是哪里出现了问题?难道这位徐才人也跟她一样有过一番境遇,所以让她躲过了这次的祸灾。 赵婳沉下眼来,慢慢的陷入了沉思。 不管东宫各路人马对徐莺平安生产的看法如何,而如今在徐莺的屋子里,境遇却是另一番的融洽。 徐莺生产的时候遭遇了几番波折,但生完孩子之后,徐莺却觉得自己的精神十分足,只歇了半个时辰就缓过来了,且激动得有些睡不着觉——她竟然还活着,她竟然还活着,真他妈的太好了。 而此时,她看着用大红色的襁褓包着放在她床上的小婴孩,皮肤红红皱皱的,徐莺很是嫌弃的道:“好丑,你们是不是将我的孩子给换了,都不像是我生的。”只是话里虽然这样说,但手还是小心翼翼的抚了抚她的脸,又去握了握她的小手。 太子此时就站在旁边,听到徐莺的话,不由轻斥道:“胡说,哪有这样说自己的孩子的。她现在是还没张开,过几天张开了就漂亮了。”说着笑着看着襁褓里眼睛正咕咕转的孩子道:“我们的三郡主可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出生就会睁眼睛了。” 徐莺对太子训斥自己这个刚给他生完孩子的产妇很不满,不由委屈的扁起嘴来。本来打算跟太子别扭一阵的,只是听到他说孩子已经睁眼了的事,又忍不住十分好奇的凑过头去看。 然后发现女儿果然是睁着眼睛的,一双眼睛大大的亮亮的,眼珠子像葡萄一样,十分的漂亮。 徐莺看着她,只觉得所有的幸苦都值得了。 徐莺包着她的小手轻轻握了一下,忍不住道:“喂,小丫头,你娘我可是十分幸苦才将你生下来的,以后要好好孝顺我,要不然我揍你。” 三郡主似有回应般,眼睛轻轻转了一下。 太子却不满的瞪了她一眼,道:“她这时候懂什么,她也不是故意累得你遭罪,哪有当娘的像你这样说话的。”说着又神情柔软的看着女儿,十分温柔的道:“我们三郡主这么乖巧懂事,长大后自然是个孝顺的孩子。” 好吧,这个东宫第一宠妃要失宠了,抢了她宠爱的丫头片子还是自己带来的,果真是自作虐不可活。 太子又逗了一会小女儿,接着说起道:“对了,我刚刚看你睡着的时候,一直在说着奶瓶,又喊着赵嫔的名字。你可是也不想让奶娘直接喂养孩子,所以想学赵嫔?” 徐莺吃惊了下,她睡着的时候竟将这件事都说了出来了吗,她没说出其他的话来吧,她有些担忧的想,可别让人发现她是异世魂魄俯身,然后让人当做妖虐给收了。 太子却将她一时的吃惊当做了默认,拉了她的手安慰道:“赵嫔不是昹儿的生母,她担心昹儿跟奶娘太过亲近跟她生分不足为奇,但我们的女儿却是你亲生的,以后最亲近的自然是你这个母亲。”所以用奶瓶什么的真的没必要。 徐莺却已经从吃惊中回过神来了,连忙跟太子解释道:“我没有想用奶瓶来喂,我不过是之前听说了赵嫔发明了这么一件东西,有些好奇吧。然后在睡着的时候就说了出来了。” 说到喂奶,徐莺马上想起了另一件事,跟太子道:“殿下,其实我听说,小孩子喝生母的奶水才是最好的,这样的小孩子不容易生病,容易长得健康。” 太子笑道:“你那是从哪里听来的歪理。” 徐莺严肃道:“我这是真理,而且我们那边都有这样的说法。”反正郧阳山高皇帝远的,太子不可能真的去求证有没有这样的说法。徐莺为了增加可信度,继续道:“你看那些没钱请奶娘的农户家里的孩子长得那么健壮,多半就是因为喝了生母的奶水的缘故,所以这话肯定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太子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你想干什么呢?” 徐莺狗腿的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请求道:“殿下,你让我自己奶孩子吧。” 太子一口拒绝道:“不行,皇家没有这样的规矩。” 徐莺皱了皱眉,不满起来,她就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的同意。不过管他呢,不让那她以后偷偷的喂。 孩子要喝过了母乳才有好的免疫力,在这个医术这么不发达的时代,她得将她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健健康康养大才行,要不然对不起她遭的罪。   ☆、第五十章 太子走后,徐莺坐在床上,手上抱着正在吃奶的三郡主,但头微仰保持四十五度角的思考状态。 她现在在想的是赵嫔的事。 奶瓶,奶瓶。 在这里听到一个这么现代化的词汇,由不得她多想。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假如这位太子嫔赵婳不是她的同乡,那她妈一定就是同乡。 那究竟她是穿越女呢,还是她妈是穿越女呢。 听闻赵婳的亲娘赵姜氏从前是个贱籍出身的奴婢,结果后面却攻克了赵四老爷这个侯府公子,还迷得赵四老爷神魂颠倒最后非卿不娶,最后连老宣国公都没拗过儿子不得不让他娶了赵姜氏。而赵四老爷娶了赵姜氏之后,因怕妻子在家中会让人瞧不起,带着她十几年都在四川任上。而赵四老爷这十几年对赵姜氏一直痴心不改忠贞不移,哪怕赵姜氏十几年来只生了赵婳这一个女儿,也没以传宗接代为借口纳妾蓄婢。 按照穿越女穿过来哪怕身份再低,但总能嫁得高门寻得真爱最后一生一双人的原则,这样看赵姜氏是十分有穿越女的特质。 不过听说这位赵姜氏除了模样漂亮才能却十分普通,反而不及她的女儿赵婳。听说赵嫔在娘家时,小小年纪就会帮着家中管家理财赚钱置业,认得她的人就没有不赞一声好的。何况奶瓶这东西毕竟是从她手上被“创造”出来。 这样一想,仿佛又是这位赵婳更像是她同乡。 倘若她娘赵姜氏是穿越的,她跟她上下隔着一代,赵姜氏又已经是嫁人生子的人,那对她几乎没有影响。 但倘若赵婳才是穿越的,那事情就要大条了。 无数的事实证明,同一个时空如果出现了两个穿越人士,这两个穿越人士又恰好是女的,再恰好年纪相仿,再再恰好还看上了同一个男的或嫁了同一个男的,那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两穿越女中其中一个是女主,另一个就是成全女主的炮灰。 徐莺不由拿自己跟赵婳对比了一下。 论家世,人家是侯府小姐,先太子妃之妹,你是穷秀才之女,赵婳赢。 论容貌,人家美得惨绝人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在美女如云的皇家里顶多算是中上之姿,赵婳赢。 论才能,人家会管家理财赚钱置业人人夸,而你自穿过来之后就直接当了一只米虫,赵婳赢。 论份位高低,人家是正三品太子嫔,你才是个六品的太子才人,中间差了三级,赵婳赢…… 我靠,坑爹呀,怎么看都像她才是变炮灰的那一只,徐莺顿时觉得自己的处境岌岌可危摇摇欲坠。 难道自己辛辛苦苦穿越一趟,真的只能做个成全女主的炮灰?要不要这么虐!简直越想越泪流满面。 徐莺连忙让自己深吸了好几口气,对自己道要顶住,天生我材必有用,上天安排你穿越一趟,一定不会只让你来做个炮灰的,她一定还有别的用意的,赵婳虽然比你的优势好了不是那么一点点,但到目前为止也不是那么恐怖的,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自己跟赵婳比,其实也不是没有优势的。 比如说,她比她得宠(这个是实打实稳胜的……); 再比如说,她生了女儿而赵婳没有(人家虽然没生孩子,但手上养着太子嫡出的一子一女,仿佛不算优势,自己耍赖一点也只能说是个平局)。 再想就实在想不出来了。 四输一胜一平局,那胜的一句还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她反超,简直是越想越是泪…… 旁边梨香看着徐莺,只见她面上一副沉思的模样,表情却是几番变化,一会儿忧愁一会儿苦思一会儿皱眉再一会儿又是苦愁,仿佛遇到了极难决定的事。梨香有心想要为主子分忧,但又怕主子说出烦恼后自己也不能决断,让自己以为自己无能来,一时难以决断。 正巧这时,三郡主在亲娘怀中已经喝饱了奶,但亲娘的胸却还压着自己的鼻子嘴巴,令自己呼吸不畅,小郡主感觉不舒服了,于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徐莺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低下头去看女儿,看到三郡主脸上被憋得通红的样子,连忙将女儿抱起来,并放下衣裳,然后一边哄一边愧疚的对还在哇哇大哭的女儿道:“哦哦,是娘压着我们小郡主,让小郡主不舒服了是不是,对不起,娘不是故意的……哦,我们三郡主不哭了,娘下次再不这样了……乖乖,我们三郡主最漂亮了,一哭就不好看了,不哭了好不好,你一哭娘会心疼的,还有你父王也会心疼的……” 只是小郡主还听不懂话,只知道自己不舒服了,手不能动嘴不能说,哭是唯一的表达方式,偏偏她的体力还好,声音又响亮,声嘶力竭的,眼睛上还带着泪,听得徐莺心疼的要命,然后自己也想跟着哭了。 徐莺此时早就后悔刚才不该一心二用了,赵婳就算也是穿越女又如何,哪里比得上她的女儿重要,她怎么能为了她将女儿差点给憋坏了。 旁边的奶娘看着大哭的三郡主,心里有些蠢蠢欲动。 她们进东宫本来是来奶三郡主的,但从三郡主出生以后,徐才人却要亲自给三郡主喂奶,到现在为止,三郡主还没喝上她们一口奶。奶娘心里再鄙薄徐莺的同时,心里也有些不安。 她们既然被分进了东宫,那便不会再被送回内务府去,但做主子亲近的奶娘和主子不亲近的奶娘却是有很大区别的。她们奶过孩子的人都知道,小孩子是分辨得出气味的,他们喝谁的奶就容易跟谁亲近。有些主子喝奶娘的奶水长大,常年由奶娘照顾,对奶娘甚至比生母还亲近,将奶娘当做半个亲母来对待。前朝时就有一个皇帝,因为跟自己的奶娘亲近,自己登基之后甚至将奶娘封成了保太后,将其侍奉在宫中。当奶娘的若是当到那种程度,那才叫不枉此生呢。 想到这里,奶娘不由迈出了脚,对徐莺谄笑道:“娘娘,不如让奴婢抱着小郡主哄一哄,奴婢生过三个孩子,知道怎么照顾孩子,奴婢抱一抱说不定能将小孩子哄停了。”说着为了达到目的,又半恐吓的道:“小孩子这样哭得多了,是极伤嗓子的,奴婢见过小孩子就是这样哭伤了嗓子最后说不出话来的。” 徐莺停了却更加紧张的抱紧孩子,眼睛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瞪得奶娘身子怵了怵,连忙低着头往后退了下去。徐莺看着她在心里道,这是个坏人,是要跟她抢女儿的。 难怪赵婳要将奶娘跟二皇子隔开来,奶娘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肯定是希望孩子跟她们的母亲越不亲近越好,然后跟她们越亲近越好。奶娘跟孩子相处的时间又多,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让她们离间了母子感情。三郡主还是她亲生的,她都有些防备奶娘了,更别说赵婳只是二皇孙的养母。 徐莺心道,不行,以后绝对不能让奶娘跟女儿多接触。 只是徐莺也将奶娘最后的一句话听进去了,她也确实担心三郡主这样大哭会将自己的嗓子哭伤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徐莺看着手中的孩子,心里越来越心疼。可是三郡主怎么都哄不好,徐莺有些焦急起来,又显得无可奈何。最后只好轻轻晃着她道:“小宝贝,心肝儿,娘亲一亲你,你不要哭了好不好?”说着低下头,在她脸上亲了几口。 或许是感受到了母亲的心意,三郡主的哭声这时终于慢慢的缓了下来,最后还睁开眼,用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好奇又疑惑的看着她,仿佛像看清楚她是谁。 徐莺满心满眼都是柔软,整个脸上都散发出母性的光辉,她用手指轻轻的碰了碰女儿的脸,柔柔的道:“宝贝儿,我是娘啊,要看清楚,以后可别认错了哦。” 三郡主仿佛是想要回应母亲般,突然咧开了没有牙齿的嘴笑了一下,看得徐莺十分的惊喜,连忙招手对身边的人道:“快看,小郡主会笑了。” 只是那笑容只维持了一瞬间,等梨香凑过头来看时,小郡主早已维持回了高贵冷艳的表情,但梨香仍是奉承道:“小郡主聪明。” #### 徐莺在这边想着赵婳,而另一边赵婳同样在想着徐莺。 她坐在小榻上,闭着眼睛陷入沉思。 她不明白,明明是会死的人,为什么最终会活了下来。如果不是徐莺同她一样有一番际遇,那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而这际遇,最可能的便是或是徐莺同她一样是个穿越女,穿越女的金手指令她躲过了这场灾祸,要么她就是重生,有上辈子的记忆所以她提前有了防备,才没让自己在这个时候死去。 那她究竟是重生还是穿越,或者同她一样既是重生又是穿越。 赵婳细细思量着徐莺平日的行事,奈何徐莺实在普通,除了莫名其妙得了太子的青眼,实在令人想不出有能令人称道的地方。如果非得拉扯出一两件来,那便只有当初赵娥生产时她出头顶撞了皇后派出来的女官,另外便是她曾受赵娥的信任管过一段时间的家。 但据她打听到的消息来看,赵娥让她管家也不过是让她挂个名头,实际管事的还是她身边的麽麽,而徐莺怕也自知自己没有管家之才,十分乖觉的不插手实际的管家之事。 赵婳叹了口气,无论这位徐才人是穿越还是重生,这对自己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原本以为自有她一人是穿越或重生的,穿越女或重生女总是比别人多一道金手指,在她们出现的时空,往往她们才是主角,最终的胜利者和人生赢家一定会是她们。 之前太子宠爱徐莺,她并不觉得多担心,更不急着从她手上争得太子宠爱,她甚至有些怜悯她红颜薄命,只当自己是承让她得宠这段时间。等她去了,太子正是伤心的时候,也是心房最弱的时候,她这时候再开展自己的手段,既增加了自己成功机会,而自己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可是如今这一切都有了变数,倘若她也是穿越或重生的,那便降低了她的优势。反而,她现在有太子的宠爱,比自己多了一个优势。而自己也真的有些怀疑,最后能不能从她手中将太子的心争过来。 她之前一直觉得,她最该防的应该是家世出众又占着正妻之位的太子妃,而如今看来,她或许更应该防备的应该是这位徐才人才是。 想到这里,赵婳不由沉了沉眼睛。只是很快,她又深吸了口气打起精神来。 她对自己道,现在说鹿死谁手一切还言之过早,她赵婳自认为不比任何一人差吗,没必要妄自菲薄。就算徐才人同样是穿越女或是重生女又如何,看她平日行事,也不像是个厉害的,论容貌论家世论手段,她一样不比她差,太子此时宠爱她,谁能保证以后不会将这份宠爱流转到她身上来,究竟谁是主角谁是炮灰,此时还说不定呢。 何况徐莺不过是秀才之女,没有强力的外家支持,以后就算能生下儿子,最终也难以做成太后。反而是她,只要以后昹儿去了,宣国公府就不得不辅佐她生的儿子,而这一世,她也一定会将自己的儿子教导得比东宫其他任何孩子都聪慧,她会让他以后成为太子,成为皇帝,让他成为名流千史的一代明君。 想通之后,赵婳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她虽觉得不应将徐莺对自己的威胁看得太过,但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知己知彼还是很重要的。特别是如今她还不知道徐莺究竟是重生还是穿越。她得找个机会探一探她的虚实,这样才能知道以后怎么应对她。   ☆、第五十一章 既然已经起疑,赵婳的试探也层出不穷,这些日子走徐莺的院子都格外勤快些,连跟徐莺要交好些的刘淑女都不如她。 而跟徐莺说话的时候,我们的赵婳同学就时常会吐出一个新鲜的词汇来。 比如说她今天给三郡主送了几个布玩偶,跟徐莺说这些玩偶叫做“米老鼠”和“唐老鸭”,跟徐莺道:“给小郡主大些的时候玩。” 又比如说她们谈起天气很热的时候,赵婳会突然来一句:“要是这里有空调就好了。” 再比如说起刚出生没几天的三郡主尿床的问题,赵婳会突然蹦出一个“尿不湿”的新鲜词。 此种情形,十分的常发生。 在赵婳来想来,倘若徐莺真的跟她一样是穿越的,在听到这些现代的词汇时,怎么都该绷不住,至少脸上也会表现出异样来。 但事实证明,徐莺最终绷住了。于是便出现了如下的对话: “哎呀呀,赵嫔娘娘你真是心思灵巧啊,做的这只老鼠和鸭子真的好可爱,不过为什么他们叫做‘米老鼠’和‘唐老鸭’呢?” “啊哦,娘娘您说的空调是个什么玩意?我怎么没听过啊?是不是又你新发明的东西,什么时候让妾也看看大开眼界啊。” “尿不湿,怎么会尿不湿呢,小孩子一尿裤子肯定湿了。你不知道三郡主多淘气,每天都尿湿了不知多少的裤子。” 徐莺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表演得十分自然到位,令赵婳几次仔细观察,都没观察出什么来,令她觉得十分的丧气。 但赵嫔娘娘并没有因此气馁,再接再厉,立志一定要找出徐莺是穿越人士的有力证明来。 而赵婳来西院多了,府里其他妃妾看她的行事就不由多了几分心思。当然其他人也没有认为她只是想要试探徐莺的身份,大家的想法十分一致的认为,赵嫔娘娘这是想要拉拢徐才人在东宫抱团争权,于是美人们的心都静不下来了。 赵婳高居嫔位,娘家是宣国公府,膝下养着太子如今唯二的一双嫡出儿女,而徐莺虽然家世不显赫,但人家有宠啊,有时候枕头风的力量真的是很厉害的,哪怕英明如太子殿下,也未必不受它的影响。这两边要是联合起来,别说其他的嫔妾没地儿站了,就是如今还没生下子嗣的太子妃怕都都无视不了。 柳嫔对此很是皱了一下眉头,她跟赵嫔同是嫔位,如今赵婳养着赵娥的一双嫡出儿女,有一个先太子妃妹妹的身份,而她则生了庶长子,却又一个先进门的资历,在加上手下拉拢了一个生了二郡主的江婉玉,她跟赵婳来比,她能略胜一筹。但倘若赵婳拉拢的徐莺,那明显她就要被她压一头了。 大凡女人,若不是迫不得已,就没有愿意被别的女人压在下面的。于是在之后的没几天,还在做月子的徐莺就收到了柳嫔娘娘赏下的一面靶镜。那靶镜做得十分漂亮,白玉为架,上面雕缠枝海棠纹,中间镶嵌一面打磨得亮亮的黄铜镜。在送镜子来的玉柳十分隐晦的提醒中,徐莺终于明白,镜子谐音“警示”,便是警告之意。 而另一边太子妃在听到亲信麽麽说起这件事并分析利弊时,却十分淡然对麽麽道:“由着她,蹦跶不出什么来。倘若徐才人真的蠢到去跟赵嫔抱团,那我才该对她放心呢。” 太子妃见身边的麽麽不解,却也不多解释,心里却在想,女人不需要在所有事情上都聪明,她只要在关键一件事上聪明就行。 徐莺为什么能得太子的宠,除了她运气好合了太子的眼缘外,还因为她的性格。低调、谨慎、从不恃宠而骄,关键还是全心全意的依赖太子,从不搅和进别的妃妾里面去。就像做皇帝的喜欢使用只忠心自己的孤臣一样,太子同样会更喜欢不惹是生非全心全意依赖自己的妃妾。 倘若徐才人跑去跟别的妃妾抱团,首先恐怕太子便要心生不喜。像她这种没有家世依仗的女子,在东宫能依仗的是太子的宠爱,可不是跟别人抱团争权。 其实有时候太子妃也是有些头疼徐莺,她倒不是害怕她得宠了会对她造成什么威胁。只是太子若太将徐才人放在心上,她顾忌太子的态度,对待她的问题上难免就要畏首畏尾。有时候想要在嫔妾面前立威,若将她也算进去一起敲打,难免要让太子不喜,但若单单撇开了她,难免要让人以为她怕了她,这威立得就要大打折扣。 她有时候甚至希望徐莺不要这么老实本分,会犯上一二次踩到太子底线的错来。对她来说,府中嫔妾雨露均沾是最好的。 赵嫔闹的动静闹得有些大,后面连太子都知道了,来西院时便状似随意的问起徐莺道:“听说你最近和赵嫔很谈得来?” 徐莺向来什么事都不瞒着太子的,于是将赵婳来她院子做的事说的话倒竹筒一般的全都说了,最后十分卖萌的感慨道:“赵嫔懂的事情可真多啊,就是说的许多话我听不懂,说的许多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果真是我孤陋寡闻了,不如赵嫔世家出身,什么东西都知道。” 经过赵婳的几番试探,徐莺基本可以确定赵婳是穿越老乡了。有时候老乡见老乡,真的不是两眼泪汪汪,还有可能是互坑。 徐莺为自己暗坑了老乡而愧疚了一番,完了便在心里哼哼道:什么是“空调”,什么是“尿不湿”,赵嫔娘娘你去跟太子殿下解释去吧。姐很看好你哦,相信你一定能给出合理解释的哦。 太子听过之后便不再多问了,转而说起了三郡主道:“昨日我在宫里面见父皇时,跟父皇说了你产女的事,父皇心中高兴,便给我们的三郡主赐了名字。昕,意为太阳初升,是很好的寓意,我觉得这名字不错,你觉得呢。” 徐莺在心中小激动了一把,皇帝亲自赐名啊,这可是只有皇孙才有的待遇。 东宫的大皇孙李晅和二皇孙李昹都是皇帝亲自赐名,但大郡主李曦和二郡主李景则都是太子取的名字。东宫都是这样的待遇,只怕其他王府也是一样的了,也就是说,她的小宝贝是第一个被皇帝赐名的孙女,这可是皇家孙女里面的头一份。以后跟姐妹相处或在外面行走时,为这个别人也会高看她一分。 徐莺虽然暗告诉自己要淡定,要宠辱不惊平常心对待,但仍是忍不住的得意了一把,高兴的对太子道:“皇上亲自赐下的名字,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说着用手指轻轻的点了点怀中的小郡主娇嫩的脸,笑道:“昕儿,昕儿。以后小宝贝就叫昕儿了,高不高兴?”说完又道:“来,谢谢你的皇爷爷赐名,谢谢父王……呃,谢谢父王让你的皇爷爷给你赐名,听懂了就眨一眨眼睛。” 正在咬着自己的手指吐着泡泡玩的三郡主好像是真的听懂了般,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一双黑亮清澈如葡萄的眼睛就一眨不眨的看着太子,看着看着又吐出一个十分大的泡泡。 太子见徐莺这般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接了宫女手中干净的手帕,轻轻的替三郡主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三郡主却以为父亲在跟她在玩,用沾满口水的手抓住太子的拇指,嘴咧开一下像是在笑,看得太子表情十分柔软。 其实徐莺也知道,皇帝会给三郡主赐名,绝对不是因为他喜欢三郡主(人都还没见过呢,能喜欢个屁),主要在于三郡主出生在了一个好时候。从前太子和皇帝的关系不是生疏就是紧张,自然不会去在意东宫妾室生的一个庶孙女。但自佟淑妃由中立斜向了太子一边,时常追忆起先皇后朱氏来。 死人在活人心中总是美好的,何况朱后当年还和皇帝同甘共苦过的,后来做皇后也做得不错,于是皇帝感情涛涛而出,也十分怀念起先皇后来。特别是佟淑妃提起当年他得天花皇后不顾个人安危无微不至照顾他的事情来,当时王府的侧室个个都找理由遁了,就连当时为侧妃的郭后都不例外,唯有朱氏肯在他床前侍奉,事事亲力亲为不假手于人,简直情比金坚。 这样一想,郭后这些年对自己表现出来的情义跟朱氏比起来就要大打折扣了,却因为朱氏去得太早,他差点忘记了她为他做的事。 皇帝心里于原配有愧,于是便怜悯起早失了母的太子,又因太子至孝,对太子的态度简直史无前例的好了起来。刚好太子选了个皇帝心情还不错的时候提了一句府中一妾室产女的事,皇帝爱屋及乌,便顺手给三郡主赐了名。 太子看着三郡主,又道:“昕儿比前些日子好像要长开了些,模样也出来了。” 三郡主出生的时候皮肤又红又皱的,看着可真丑,徐莺十分怕她基因突变没遗传到她或太子的美貌,长成丑小鸭。她那时候还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心说丑点就丑点吧,等你长大了出嫁的时候,你亲爹肯定已经是皇帝了,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结果在接下来的时候,三郡主是一天一个样子,皮肤变白变嫩,眉眼渐渐张开,鼻子耳朵遗传了太子,眼睛嘴巴却长得像她。虽然还没有她这个亲娘这样倾国倾城(读者:你确定?),但也可以想象得出她以后是要往白天鹅的方向上发展的。 太子逗了三郡主一会,然后又与徐莺道:“还有十天就要出月子了吧,昕儿的洗三没怎么办,等昕儿满月了,我们请人在东宫好好乐一乐,到时候你抱着昕儿到前头去。” 听这意思,三郡主的满月是准备大办了,而且想让她也出来应酬多见见人。 徐莺虽然没怎么主动争过宠,但对太子的盛宠却也是来者不拒。闻言笑着道:“都听殿下的。” 太子摸了摸徐莺的脸,她在迎架太子之前虽然梳洗过,但屋中没有放冰,又不能打开窗户吹风,此时便又热出一身汗来,脸上都是滑腻腻的汗,太子也不嫌弃,摸了一会,然后笑道:“好好表现,等你出了月子,我就抬你的份位。” 徐莺一手抱着孩子,空出一只手握住太子的手,十分卖乖的道:“殿下放心,我一定不会给你丢脸的。” 太子看着她,眉目含笑,神情温柔,而徐莺同样是一副温柔似水,甜蜜娇羞,两人这厢娇羞对视着,倒是十分的含情脉脉,你侬我侬。 想到其实自从知道赵婳也是穿越以来,她虽然强自表现镇定,但也是十分不安的,就怕哪天自己被炮灰了。直到了这一刻,她的心情才安心下来。 哼,管她的什么赵婳,她有金手指,她才是太子的真爱,她难道还要怕她不成。就算原来剧本里她才是那个悲催的炮灰,那她也要农奴翻身,让自己成为那个主角。 其实赵婳也发现自己最近行事太过激进了,令许多人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也是因为她被徐莺活下来的事惊得太慌乱了,最后频频出错。 赵婳道,以后行事万不可这样没有章法了。这个时候赵婳的想法跟徐莺倒是出奇的一致,她心道:就算徐莺也是穿越的又如何,倘若她连这点小事都抗不过,还如何能成就大事。就算她先得了太子的宠占了优势,那她也一定会将这些优势慢慢转到自己这边来,她不相信自己斗不过徐莺。 只是这徐莺也不得不防,滑不溜秋的,她试探了这许多时候,竟然一点都没将她试出来,反倒是让自己露出了老底。不过她想,这只怕是因为她之前让人做出了奶瓶一事,先让徐莺知道了她的底细,让她提前做了防备,这才躲过了她的试探。 也是她大意了,以为这个时空里只有她一个穿越女,所以将现代的物品用在这里的时候就没了什么顾忌。 于是在之后的时候,赵婳来徐莺院里的时候就不那么勤了,只不过偶尔来的时候,也还是会继续出言试探。可能是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也没了顾忌,试探得越加大胆。有一次甚至故意说她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想要拿话将她炸出来,最终徐莺不厌其烦。 其实也是太子的宠爱给了她底气,让她不再害怕赵婳,于是在某天赵婳再来的时候,便让宫女端出了一碗冰红茶来招待。两人看着这碗冰红茶心照不宣,然后赵婳便在她面前恢复了静淑娴雅的姿态,再不故意蹦出一些“新鲜词”来。 日子很快就到了徐莺出月子的时候。 出月子的那天,徐莺好好的给自己洗了一盆花瓣澡,还洗了头,修剪了指甲,穿上漂亮的夏装,梳了发髻插了珠钗,总之将自己打扮得□□的。 徐莺看着黄铜镜里的少女(或者称少妇),体态婀娜腰身如柳,隐隐约约之间,面容一如既往的清纯明丽。徐莺点了点头,生了孩子,腰身居然没有胖,徐莺表示很满意。 徐莺绕进了稍间,里面梨香和杏香等人在挑明天三郡主满月要穿的小衣裳,刘淑女和小桃也在。刘淑女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徐莺,眉眼弯弯的笑着道:“妹妹穿着这身衣裳真漂亮。” 刘淑女以前喊徐莺“才人”,但熟了之后,都称呼她“妹妹”。这称呼不是按照份位排的,而是按照年龄。 徐莺故意道:“难道我以前就不漂亮了?” 刘淑女愣了一下,然后就嘴拙得不知道该怎么回了。她自然知道徐莺不是生气了,只是这个时候自然要有人继续接话才会让气氛不至于冷了去,可偏偏她最笨,一时想不出要怎么接。 反倒是她的宫女小桃嘴甜,笑着道:“娘娘以前自然也漂亮,但如今却更漂亮了。就好比,娘娘以前就如池里的清莲,瓶中的水仙,但如今这清莲这水仙就像是清泉水养出来的,越发的动人漂亮。” 徐莺想告诉她,其实想要养出漂亮的莲花和水仙,是要肥沃的污水才行的,没有养料的清泉水可养不好莲花和水仙花。但她被小桃奉承得心情舒畅,于是笑对梨香道:“这么会说话的丫头,赏她二两银子。” 梨香自然也乐得哄她高兴,道了声是,然后掏出荷包拿了二两银子给她。小桃十分高兴,对徐莺和梨香屈膝道谢:“谢谢娘娘,谢谢梨香姐姐。” 梨香抿着嘴笑了笑,然后对徐莺道:“娘娘,您也来看看明天让三郡主穿什么衣服好。” 桌子上铺开的锦缎上,放着堆成小山一样的小衣裳,花红柳绿各样颜色都有,且件件可爱精致。 梨香道:“这么多小衣裳,都让人挑花了眼。” 徐莺件件摊开来看了一篇,也有些为难。她十分想给女儿穿一身粉色的卡哇伊风的衣裳,手上再带一个手镯,又觉得穿鹅黄色衣裳扮甜美风也不错,或者穿紫色走高贵范也很好,哦,穿一身白色走冷艳侠女路线也是个好想法。 刘淑女拿着一件大红色的衣裳看了看,对徐莺建议道:“穿大红色的吧,喜庆一些,客人们看了也欢喜。” 徐莺点了点头,嗯,这个好像也可以。 啊,好为难啊好为难啊,这么多选择,该选那样呢? 徐莺十分艰难的考虑了一番,最终拍板道:“每种风格的都准备一套,到时候让三郡主轮着换,一个时辰换一套。”到时候来个时装秀,亮瞎一屋人的眼。 反正现在正是夏天,也不怕换衣裳的时候会冻坏三郡主。 屋子里的人全都惊愕一般的看向徐莺,徐莺被看得惴惴,问道:“怎么,你们觉得这个想法不好?”是不是觉得太高调了点,外加有点炫耀的意味。 杏香最先回过神来,连忙开口道:“好,我觉得娘娘这个想法十分妙,我们三郡主可是高贵的皇家郡主,难道还不能多穿几身衣裳了不成。”至于高贵什么的,炫耀什么的,宠爱就是要秀出来的呀。 杏香一说好,梨香等分也接着纷纷说好。 于是三郡主明天的时装专场秀就这样被决定下来了,徐莺和梨香杏香等人开始高高兴兴的开始挑选衣裳。 刘淑女看着屋中融洽的气氛,不由也弯着嘴慢慢的笑出来。 徐莺的院子里并不像其他院子里那样规矩森严,这里主仆相处融洽,有时候甚至梨香杏香等人还敢跟徐莺开玩笑,院子里常常是欢声笑语的,十分温馨,也十分令人放松。 刘淑女想,难怪太子喜欢来徐妹妹这里,就是她,也喜欢呆在这里。 到了旁晚的时候,刘淑女估摸着太子快回府,只怕接着便会往西院里来,于是站着便要向徐莺告辞。 小桃却在这时候轻扶了刘淑女的手臂,笑着道:“娘娘,您这些日子不是一直在研究棋谱,说要跟徐娘娘切磋棋艺,现在天色还早,不如现在跟徐娘娘下一盘。” 屋中梨香杏香等人愣了一下,就连刘淑女都小怔了一下,神情不解的看着小桃。 这个时辰太子快要回府,太子十之□□是要往西院来看才人和三郡主的,刘淑女知情知趣,她们刚才也看到准备起身告辞的,但没想到中间却被小桃打了岔。 下一盘棋可要不少的时间,小桃哪里是想要让刘淑女跟才人切磋棋艺。根本是想让刘淑女趁机继续留下来等太子回来。 梨香和杏香将目光望向刘淑女,不知道这只是小桃的意思呢,还是主仆两人一起的心思。 就连旁边的徐莺也不说话,垂着头装作在挑选衣裳,心里却在等着刘淑女的反应。 刘淑女看着小桃皱了皱眉,然后声音冷冷的道:“不了,天太晚了不好走路,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徐莺松了一口气,她在府中没有什么伴,唯有一个太子不宠爱的六淑女她是可以放心的交朋友的。刘淑女以前表现出来的性子一直都很无争本分,她不希望自己看错了人。 而现在看来,这只是小桃一个人的主意,刘淑女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刘淑女又转过身来对徐莺屈了屈膝,告辞道:“我先回去了,等下次再来拜访妹妹。” 徐莺对她笑了笑道:“那你小心些,以后常来。”说着吩咐梨香送她出去。 刘淑女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小桃离开了。   ☆、第五十二章 回到自己的院子,刘淑女刚刚在椅子上坐下,然后便看了小桃一眼,恼怒的道:“小桃,你跪下。” 小桃知道刘淑女是在气什么,闻言也不敢觉得委屈,走到她前面,然后在地上跪了下来。 刘淑女目光冷冷的看着小桃,然后问道:“刚刚在才人的院子,你为何要那样做?” 小桃抬起头来看着刘淑女,脸上并没有悔意,道:“娘娘,奴婢也是为了您好。” 刘淑女道:“坏了我和才人的情谊,让才人误会我,这是为我好。” 小桃道:“怎么会呢,才人一向心善,何况娘娘您也是殿下名正言顺的女人,为何不能见殿下。”说着顿了顿,又道:“娘娘,您这样在东宫总不是办法。才人虽然深受殿下宠爱,但殿下也不可能只守着她一人,您和才人的交情好,既然可以是别人,为什么不能是你。我们可以向才人表忠心,以后一定唯才人娘娘马首是瞻。才人哪怕从手里漏出半分的宠爱给娘娘,娘娘有机会承了宠,生下一男半女来,以后也算是有靠了。” 刘淑女却摇了摇头,对小桃道:“才人是心善,但我们不能欺人家心善,更何况才人对我们还有恩。我们如今在府里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得多,不用吃剩菜剩饭,每天有热汤喝,冬天不用担心没有炭取暖,夏天不怕没有冰消暑,下人也对我们客气了,这一切都是才人的情面。小桃,做人要知足。” 小桃却有些嫌刘淑女不争气,喊了一声道:“娘娘。”跟着道:“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才人的恩德,可是娘娘您还年轻,难道就这样一辈子独守空闺,枯熬到死?何况,如今是有才人的恩赐我们才能过这样的日子,但万一哪天才人不愿意给我们这样的情面了呢,难道我们又要回到从前那种连下人都可以随意作践的日子吗?总要娘娘自己得了殿下的宠,才能让这样的日子过稳当了。” 小桃见刘淑女的脸上仍是一脸的不赞同,便又转了个角度继续劝道:“我知道娘娘喜欢才人,您就当帮才人。您替才人将殿下留住,总比让殿下去了其他娘娘的院子强,才人心里未必不欢喜。” 刘淑女摇了摇头,道:“小桃,你不懂。我现在能和才人亲近,是因为我不得太子的宠,倘若我真的承了宠,我和才人的情分也到头了。”她虽然是东宫的妾室,但太子于她来说,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半个陌生人。她并不觉得得宠比她和徐才人的情分更重要。 更何况,只要想到自己要和太子躺在一张床上,自己就要怕得浑身发抖。她是知道太子有多讨厌她,她甚至不敢走近他的面前去,何况做那样亲密的事。 小桃还想再劝,刘淑女却先打断她道:“我念你这次是初犯,所以原谅你,但下不为例。” 小桃坐下这样的事,其实不管是为了歇了她的心思也好,还是做出态度给徐莺看免除她的误会也好,她都应该罚一罚小桃的。只是小桃跟在她身边这几年,一直对她不离不弃。以前分到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和麽麽,见跟着她没什么前程,个个都另谋了出路去别处伺候了,唯有一个小桃一直在她身边伺候。 小桃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对她却忠心耿耿。她念她的好,所以不忍罚她。 想到这里,刘淑女又道:“还有,以后我去才人那里的时候,你不用跟去伺候了,你留在院子里,让葡儿跟我去吧。” 小桃听得一惊,娘娘这是不信任她了吗,要让葡儿顶替她的位置。小桃着急起来,连忙求道:“娘娘,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您还让我跟着您。” 刘淑女拉了她起来,对她道:“你不要担心,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是无可替代的,只是你说出那样的话来,才人心里怕会有了心结,我再带着你去终归不好。” 小桃知道刘淑女的决定再难改变,于是垂着头不说话。 而另一边在徐莺的院子里,梨香却有些愤愤不平的道:“这刘淑女好没良心,娘娘对她这样好,若没有娘娘,她哪里能在府里过得这样好,却没想如今心思却大了起来,真真是只白眼狼,亏我原先还觉得她是好人。” 旁边的杏香却不像她那样愤岔,道:“我瞧着倒不像是刘淑女的意思,倒像是小桃自己自作主张,没看刘淑女最终还是走了吗。” 其实小桃的行为她倒是也能理解,宫女的荣辱跟自己的主子一体,主子荣则宫女荣,主子卑则宫女卑。刘淑女若是得了宠,她作为刘淑女的宫女,自然是鸡犬升天。倘若换个位置,她处在小桃的位置上,只怕也会做一样的事,只是她不会像小桃这样做得那样浅显,她会做得更隐秘更自然一些。 但如今她跟的主子是才人,那又不一样了。她恨不得殿下只宠着才人一个人呢,让东宫别的妻妾都独守空闺去,然后她们这宫女跟着得脸,怎么可能会允许刘淑女来分才人的宠。所以小桃的行为她虽然可以理解,但不能原谅。 梨香撇了一下嘴,道:“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呢。” 坐在椅子上挑着小衣服的徐莺打断她们道:“好了,这次的事跟刘淑女无关,你们别再说了。她下次若过来,你们也别给她脸色瞧,还像以前那样对她客气些。” 她还是愿意去相信刘淑女的,相信这次的事没有她的主意在,一来她相信自己一直以来对她品行的判断,二来若她想要太子的宠爱,早就行动了,也不会以前一直窝在自己的那个小院子里。 若是以后证明她不幸看错她了,那就当她瞎了眼,以后再远着她就是。总不能为了不放过一个,就宁愿错杀一百。 见徐莺这样说了,梨香和杏香也停了嘴。 接着没一会,外面小太监的声音响了起来:“殿下到。” 徐莺站起来,领着梨香和杏香到门口福身迎接。 太子跨着大步从门口进来,然后牵了她的手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道:“今天做什么了?” 徐莺笑着道:“再给昕儿挑选明天要穿的小衣裳呢。” 太子笑着“哦”了一声,然后道:“挑了什么样的衣裳,来给我看看。” 徐莺于是拉了她到方桌前,指着上面的衣裳道:“诺,这件,这件,还有这,这,这,这,这件,都是。” 太子的表情有些怪异起来,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 徐莺于是很骄傲自豪的将自己的伟大计划说了起来,道:“我准备明天让昕儿每一个时辰换一身衣裳。”说完便用抬起头,用一种求表扬求点赞的表情看着她。 太子觉得有些囧起来,然后拉着徐莺到小榻上坐下,将她抱到膝盖上坐下,然后微笑的道:“我知道你疼爱昕儿,但昕儿还小,明天顶多抱出去一二个时辰,在客人中走一圈就该抱回来了。何况外面宾客多,又有唱戏打鼓的,会十分吵闹,昕儿在外面呆久了,万一让声音惊着她了,那就得不偿失了。”意思是,我知道你想打扮女儿的心思,但你这个这个想法是不现实的。 徐莺不由汗了,她单想着自己生了个粉粉嫩嫩的女儿,得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去炫耀一番才行,结果却没考虑到,这样会对孩子不好。果真是第一次当妈的人啊,缺少经验。 太子见她露出愧疚之色,有心想要安慰她,便又道:“不过为着昕儿万一会尿了裤子,多准备几身衣裳也是对的。” 所以她想显摆想给女儿办时装专场秀的心思,误打误撞还是对的?这样一想,徐莺于是又高兴起来。 太子见着她高兴的样子,不由点了点她的鼻子。真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太子又对她道:“昕儿呢,让人抱出来让我看看。” 徐莺道:“她还在睡呢。”说着又抱怨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多觉,一天十二个时辰,她有十一个时辰都在睡觉。”说着吩咐奶娘道:“你去看看三郡主醒了没有,醒了就去将她抱出来。” 奶娘道是,于是进了内室,没一会就将三郡主抱了出来。 徐莺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太子凑过来看她。三郡主可能是醒了有一回来,眼睛清清亮亮的,仿佛被水洗过一边。黑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的看着徐莺和太子,突然张着嘴“啊”了一声,仿佛十分高兴,手还在襁褓里动来动去的,仿佛是因为看到父母太高兴了想要鼓掌,只是两只手还没有劲,总是抬不起来合到一起。 过了一会,三郡主不想鼓掌了,将手握成拳头放到嘴巴里咬,但眼睛还是亮晶晶的望着太子,将太子稀罕得不行。 太子伸着一只手指想去碰一碰三郡主的脸,但三郡主看到他的手指,却又马上放弃了咬拳头,转而紧紧抓住他的手指不肯放手。 徐莺知道太子喜欢三郡主,但这里的人吧都有个臭毛病,信奉什么抱孙不抱子,所以哪怕三郡主已经出生一个月了,但太子这个亲爹却从来没有抱过她。 徐莺觉得,这实在是个不好的习惯,得改。 于是徐莺将三郡主直接放到太子的怀里,道:“殿下,您抱一抱她。”说完便极快的收回了手。 太子怕摔着了三郡主,连忙伸手将他抱住。屋中的人看着,不由吓了一跳,都知道这是不合规矩的,就怕太子要发怒呢。 太子抱着三郡主,一副不知道该继续抱着还是该将她放下来的模样。太子看着徐莺,也确实有些埋怨道:“你这丫头,礼曰‘君子抱孙不抱子’,这是要坏了规矩的。” 徐莺点点头道:“我知道,不过这是女儿,不是儿子,所以你放心大胆的抱,没有坏你的规矩。” 太子心知她这是在狡辩,但三郡主小小的身体被他抱在怀里,她看着女儿粉嫩可爱的脸,也确实有些舍不得放下。 罢了,坏规矩就坏规矩吧,在他自己的院子里,也无需事事规矩的束缚着自己。于是他将三郡主小心翼翼的抱了起来,神情柔软的逗弄着。   ☆、第五十三章 逗完了女儿,两人吃过晚饭,再消一会儿食,然后就该洗漱睡觉觉聊。 今天其实是个有意义的日子,因为徐莺出月子了,这表示徐莺可以同房了,因此太子今天晚上,表现得格外的生龙活虎。 算起来,徐莺怀胎十月,坐月子一个月,虽然中间偶会有轻口味的清汤白菜解解馋,但清汤白菜怎么比得上重口味的大鱼大肉呢。何况徐莺怀孕的最后三个月和坐月子的一个月,是真的完完全全禁止房事的,这样算起来,太子可是在徐莺这里素了整整四个月了。 虽然这其间他也会去别的妻妾那里,但他在她们身上得到的到底有所不足,唯有一个赵嫔在床上还算放得开,但到底还是不如他和莺莺这样鱼水相谐。 而徐莺呢,她也是经过人事懂得这种事情的滋味的,所以心里也有些想要。何况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赵嫔盯着,她可是知道在她不能陪上床期间,太子去得最多的就是赵婳的院子。 就是为了不让自己不被炮灰了,她也得将太子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最好是食骨知髓,最好是“*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上过她的床之后就再也不想去其他人的院子,然后她就胜利了。 于是一个是郎有情,一个是妾有意,两人在床上酣战起来就格外激烈。 床“咯吱咯吱”的再响,夹杂着女子似畅快又似痛苦的□□声,以及时不时传出来的“殿下,别呀!”“好哥哥,求你了。”“别按别按,我要死了”“殿下您悠着点悠着点”的话,格外的让人耳红心跳。 只是比上太子,徐莺到底体力不足,两轮过后,徐莺就有些撑不住了。整个人俯躺在床上,全身□□着,雪白如脂的皮肤泛出粉红的颜色,在苏青色的帐子和锦被的映衬下,越加觉得殷红,而她的脸上是被浇灌了雨露满足过后的酣足,如同猫咪一般惹人怜爱。 太子还压在她的身后,轻轻的如同羽毛一般的亲吻着她的脖子和雪白的背,她感觉到他身下的东西还如炙铁一般顶在她的身上。 她扭过头来,声音有些疲懒的对太子道:“殿下,我不行了,我不要了……”结果话刚说完,却被他衔住了唇吻了起来。 吻了好一会之后,他才放开她,然后翻身躺倒了她的旁边,轻轻的喘着气。 徐莺爬到他身上去,在他下巴上吻了几下,听说男人的下巴也是满敏感的地方,然后她听到太子呼吸的声音越加急促起来。她这才将手从被子下面伸进去,抓住了他某个地方。 太子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嫌她手上慢吞吞的动作有些恼人,于是自己将手覆在她的手上,教着她该用什么样的速度,用什么样的动作。好一会之后,他只觉得全身一阵抽搐,眼前有星光四处炸开,接着满足的喟叹一声,整个紧张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他从床边抽出一条白色的帕子来,将她的手擦干净。徐莺整个人还仍有些呆呆的,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徐莺心道,她真是被赵婳给刺激到了,这么主动荡漾的事居然都做得出来。 她看着手上沾染到的东西被一点一点的擦干净,手重新变得白白净净。她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觉得好奇那种东西的味道,于是当着太子的面,将那只手伸到鼻子上闻了闻。 直到看到太子在看她,她的脸才“腾”的一下整个都红了,她不好意思的转过脸去,将自己的脸藏到枕头底下不敢看人。 她听到身旁的太子“呵”的笑了一声,感觉心情十分的愉快。他将她揽过来,将她的脸转过来,眉眼含笑的看着她问道:“味道如何?” 徐莺诺诺的不说话,只是拼命的想将头埋到他的脖子里。 太子笑了笑,抱着她,又用她刚才对待他的方式让她高了一次,然后才让外面的宫女进来,自己用大衣裹了她,抱着她去沐浴。 等他们沐浴完出来之后,床上的被衾已经换过了,梨香和杏香脸上含笑的带着小宫女们又出去了,甚至还关上了门。 重新在床上躺下之后,太子则没在对她做什么了,只是揽了她到胸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歇了吧,明天有得忙。” 等第二日徐莺醒来的时候,天早已是大亮了,太子已经不在屋里了,摸被子的温度可知他早已离去多时。 徐莺问杏香道:“殿下是什么时候走的?” 杏香一边将帐子勾起来,一边笑着回答道:“卯时正的时候。” 徐莺道:“怎么不叫醒我?” 杏香道:“殿下吩咐,不要叫醒您,让您睡到自然醒。” 徐莺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太子的生活基本很规律,他不是斯于内宅的人,卯时起来,在外院练一会剑或箭术,在外院或回内院用早膳,然后要么进宫替皇帝处理政事,要么出去办其他的正经事(至于是什么正经事,你猜。),这两样都不干的时候,也是在外院找幕僚军事喝喝茶聊聊天,顺便说说现在东宫的形势制定一下月度计划季度计划或年度计划什么的。到了傍晚回内院,去正院或选个想去的小妾院子去,若是没特殊情况的话,那就是准备一直待到第二天的早上的了。然后第二天的生活,同上。 徐莺看了看天色,如今已经过了辰时,想来太子是已经在外院用过早膳的了。 徐莺从床上起来,由杏香和梨香的服侍下洗漱穿戴,然后用了早膳。 徐莺吩咐梨香道:“去看看三郡主醒了没有,让奶娘将她抱来。” 其实平日三郡主都是和她住在一个房间的,三郡主就睡在她的小床上,免得晚上三郡主饿了要喂奶。只是因为昨天晚上太子留宿,所以才将三郡主移到了次间,让奶娘守着。 梨香去了,然后很快带着抱着三郡主的奶娘出来。徐莺从奶娘手中接过三郡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今天是自己过满月的原因,平时这个时候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的三郡主居然醒了,而且精神头十分的足,明亮亮的眼睛转个个不停,一时手在襁褓里动来动去的想要抬起来,一时又将拳头放在自己的嘴巴上,或者吐着泡泡玩。 徐莺解了衣裳想要给三郡主喂奶,但三郡主却将嘴巴撇开,并不喝。 徐莺有些奇怪,按说三郡主一夜没喝过奶,现在应该饿了,怎么会不想喝。徐莺第一想到的是三郡主是不是生病了,低头去察看她的脸色,她的脸色红润精神也很好,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再仔细察看,最后发现她吐的那些泡泡好像含了有奶。这说明已经有人给她喂过奶了。 徐莺去看奶娘,奶娘的身子缩了一下,然后低着头看着鞋尖。 徐莺什么也没问,对她道:“你下去吧,换贺奶娘上来伺候。” 等她一走,她便吩咐梨香道:“让人准备一些银子和赏礼,将窦奶娘打发出去。” 三郡主一向是她自己亲自喂奶,太子虽说过不许她亲自喂,然后后来她偷偷喂了,太子也就装作不知道由着她,只是别当着她的面喂就行了。她跟奶娘说过,没有她的允许奶娘不许喂三郡主。 她这样做固然有不想三郡主以后跟奶娘太亲近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信不过她们。她怀孕时候的那一次差点被谋算,让她变得有些风声鹤唳,奶娘又是从内务府出来的,让她十分怕她们有没有被收买过,或者没有被收买,但也在不知觉的情况下被人利用了,会害了三郡主,所以她不大愿意让女儿喝奶娘的奶。 只是明知道她下了吩咐,窦奶娘仍是自作主张喂了三郡主,这样不受管教主意大的奶娘,她是绝对不会再让她留在三郡主身边的。 梨香也已经看出了窦奶娘干了什么事,难怪她进去的时候,窦奶娘慌慌张张的在弄证据,原来是在毁灭证据啊,主意倒是挺大,可惜就是没有做主的命。 她道了一声是,然后就下去准备让窦奶娘“荣归故里”了。 徐莺用手指点了点女儿的小脸,道:“你啊你,真是有奶就是娘,谁的奶你都吃啊。” 还什么都不懂的三郡主对着抓住她的手指,咧着嘴对她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徐莺道:“还敢笑,小心被人害了都不知道。”说完心情愉快的抱紧了女儿。 徐莺又逗了女儿一会,然后给女儿换上一身大红是衣裳,自己又梳整了一番,然后抱着女儿出门往正院去,她们身后还跟着奶娘、宫女几名,每人手上都拿着些东西。 太子妃已经在正院等着她们了,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大袖衣,下面是白色的六幅湘裙,头上牡丹髻,珠钗环佩,雍容高贵,端庄大气。看着人的时候,什么话也不用说,仿佛用气势就能将人压下去。 在她观察她的时候,太子妃同样在看她。 水绿色的宽袖衣,下面同样是六福湘群,头上倭堕髻,几根镶宝石的钗环,显得简单而又不失贵气。她抱着三郡主娓娓的福身向她行礼,身姿风流,眉目含春,眼中风采流转,面容清丽,却才此时令人觉得绝艳。 听说昨晚太子是歇在她的院里,哪怕她自诩正妃,不该如小妾一般的盼着太子的宠爱,而应做他信重的离不开的妻子。但这个时候,她仍是从她身上感受到了被太子宠爱的幸福,令人看着觉得羡慕而嫉妒。 太子妃将心中微微的酸意压下去,叫了一声起,然后对她道:“将三郡主抱过来让我看看。” 徐莺笑着恭敬道是,然后将抱着三郡主走过去。太子妃凑过眼来看了一眼。 她只在三郡主刚出生的时候按规矩去看了一次,给了赏,那时候三郡主还是个红皮的孩子,并不多好看。只是此时她却已经章开了,模样有些像太子也有些像徐才人。她的面色红润,精神头很足,眼睛亮晶晶的,看得出很健康。 太子妃夸了她一句道:“你将三郡主养得很好。” 徐莺听得很不舒服,虽然知道太子妃只是以嫡母的身份按规矩夸了她一句,并不是有心要刺她,但明明她才是三郡主的生母,养育三郡主是应该的。但听她说了这句话,倒好像是三郡主不是她的孩子一样,而是像三郡主的奶娘一样,只是这么个伺候她的人。 徐莺压下心里的那点不舒服,对太子妃道:“谢娘娘夸奖。”   ☆、第五十四章 太子妃又提点了徐莺几句“见贵时不可轻狂”“但也无需太过谦卑而以致被人看清”“照顾好三郡主”之类的话,徐莺自然一一点头道是。 太子妃提点完之后便不再多说,闭着目养了一会儿神,等赵婳和柳嫔来了之后,然后便领着她们去了招待客人的明华堂。 明华堂里已经来了不少客人,锣鼓声响,大戏已经唱上了,宫女有条不紊的穿梭其间。 三郡主从出生以来就一直呆在西院的小房间里,这还是她第一次走出外头来,她对这花花绿绿的世界十分的好奇,在襁褓里眼睛不闲的四处咕噜咕噜的转,时不时的在襁褓里握着拳头手足舞蹈,甚至还想抬起头来看,只是奈何力气太小,脸都憋红了都没将头抬起来,最后不得不无奈的“啊”了一声然后放弃。 进了明华堂之后,赵婳和柳嫔对太子妃福了一个礼,然后便各自走开去招待自己娘家一边的来人去了。 而至于徐莺,她没娘家人要招待,所以只能跟在太子妃身后。何况太子妃要领着三郡主去见客,作为要照顾三郡主的生母,自然也只得跟着太子妃。 有宫女走过来,先对太子妃屈了屈膝,又对徐莺屈了屈膝,然后对太子妃道:“娘娘,楚国公太夫人等人使奴婢来问,三郡主什么时候到,楚国公太夫人等人想见一见三郡主。” 徐莺听得心里一动,楚国公太夫人,楚国公府,这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和人家啊。 概因楚国公府家姓朱,这位楚国公太夫人是先后朱氏的亲妈,太子的亲外婆,也就是三郡主的亲曾外婆。 楚国公府是外戚,但这家外戚当得忒么的低调和谨慎,当年楚国公府扶持了今上当上皇帝,自家闺女当了皇后后,楚国公府便急哄哄的卸下了兵权,专心在家混吃等死了。这十几年来,低调得连门前的狗都不肯为非作歹,便是后面朱后亡故,郭氏被封为继后,传出后娘要抢太子以后的家产,楚国公府也没给太子这个外孙出过头撑过腰。与现在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的另一家外戚——郭后的娘家德庆侯府郭家相比,真的十分没面子。 可就是这样的楚国公府,在京中却没有任何一家府第敢小觑。而太子呢,对这样不给自己撑腰,也不管自己生死的外祖家,居然十分亲热。 徐莺还在想着楚国公府的时候,太子妃已经对宫女点了点头,然后便领着徐莺和三郡主去了明华堂的东阁。 明华堂的东阁是设了专门招待尊贵的贵客,比如说皇家的公主、郡主、王妃之类的。 她们还没进门,便听到东阁里时不时的传来说话声,有女子爽朗的大声笑道:“朱太夫人,你好几年不肯出门,平日烫金的帖子都请不动你,今日倒是肯挪窝出来了,果真还是太子的面子大。” 接着是老人温和而又稳重的声音:“还说呢,你这丫头每次都专挑我病的时候下帖子,一看就请得不诚心,还倒打一把说我不给你面子。下次等见了你母亲,得让她好好说说你。” 然后又有旁的人笑着道:“太夫人这可找错人了,安陵如今是出嫁女,她母亲可管不到她了,你得找她婆婆去。” 门外的太监传唱:“太子妃,徐才人,三郡主到。” 接着里面的说话声便停了下来,等她们一进门,座中的人纷纷站起来,与太子妃相互见过了家礼。徐莺的品级低,则抱着三郡主向她们一一行礼。 太子妃伸手牵了前面一个头发半百,年约六十多岁,但精神却烁烁的老妪的手,十分恭敬的道:“外祖母,劳动您这么大年纪了还走一趟,您近来身体可好?” 徐莺平日看太子妃都是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倒是第一次看到她对人这么伏低而恭敬,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亲近与孺慕之意,与她平日的为人完全不同。徐莺还以为她天生性格就是这样高端贵的,如今才知道,人家是该高高在上的时候就高高在上,该放□段的时候就放□段,人家在东宫里这样端着,不过是因为她们这群嫔妾不值得她放□段罢了。 而她所称作外祖母的人,自然不是她的亲外婆,而是太子的外婆朱太夫人。 说起朱太夫人来,那也是一个牛掰的人。 当年先帝太宗辅佐□□打天下,老楚国公是先帝的长随,从小跟着先帝学了那么三四手的功夫,后面跟着先帝征战,立下了不少的功劳。而朱太夫人则是当年敬德皇后身边的侍女,后面先帝娶敬德皇后,朱太夫人则由先帝和敬德皇后做主,配了老楚国公。朱太夫人是几次救过敬德皇后的人,当年前朝朝廷眼看着先帝带兵要攻进皇城改了这天下,知先帝爱重敬德皇后这个妻子,便抓了敬德皇后欲威胁先帝退兵。 那时敬德皇后正怀胎六月,而正是朱太夫人这个跟在敬德皇后身边的侍女,凭一己之力带着敬德皇后逃出了前朝皇宫。后来天下大定,□□登基为帝,太宗被封韩王。又过四年,太宗发动宫变,杀死了时为太子的同胞兄,胁迫□□立诏退位自己登基为敌,封老楚国公国公爵位,而朱太夫人自然也跟着成了国公夫人。 朱太夫人自小被卖为奴婢,早已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但一个国公夫人没有姓实在有些不像样,最后又得敬德皇后亲赐,让她跟着自己姓了袁,并将其认作义妹。 无论太宗还是敬德皇后,在大齐来都是十分传奇的人物,而曾经跟着太宗和敬德皇后的老楚国公和朱太夫人自然也是传奇人物,更别说朱太夫人还混成了敬德皇后的义妹。所以有这样牛逼的经历在,朱太夫人在勋贵甚至于在一堆皇家公主王妃之中,皆十分受人尊重也就不奇怪了。 朱太夫人哈哈笑着道:“我们这些老婆子都是半截埋了土的人,能多凑一天热闹就多凑一天热闹。” 太子妃温温的笑着道:“外祖母说的是什么话,您是长命百岁的人,少说还有三四十个年头好活呢。” 朱太夫人道:“再活个三四十个年头,那可不活成老虔婆了。”说着摇摇头,道:“那可不行。” 这个时候,朱太夫人旁边站着的一个二十出头,长着一对丹凤眼,模样俏丽的少妇抿了嘴笑道:“太夫人和皇堂嫂可别尽顾着自己说话了,你们有贴心话等席散了回屋里悄悄说去,要说多久能说多久,今天是我们昕儿郡主才是主角,你们别抢了她的风头去。” 旁边的杏香悄悄对徐莺提醒道:“这位是春王的嫡女安陵郡主。” 徐莺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春王是今上硕果仅存的一个兄弟。 当年太宗求娶敬德皇后时,曾向敬德皇后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才抱得了美人归。太宗守诺,哪怕后面做了皇帝,除了在敬德皇后进门之前纳下的妾室,后宫中再无进一人。 也因此太宗的子嗣尤其的少,仅有四子二女,除了前头的一个嫡女是原配所生,上面的三个儿子皆是庶出,后面敬德皇后又生一儿一女。只是敬德皇后所出的幺子幼年时被隐太子所害,庶出长子后面想学老子发动宫变自己当皇帝,失败后自杀。这也是为什么为何永安帝当年资质平平却仍被选为继承人的原因,实在是因为没得多余的儿子选,比起永安帝来,他仅剩的兄长资质比他还不如。 春王其他方面都差了被称颂为文治武功的太宗老子一大截,唯有在专情上像了老子,春王一生只娶了一个王妃,而王妃又只生了安陵郡主一个女儿,所以无论是春王夫妇还是永安帝,对安陵郡主都十分宠爱。 徐莺还在想着安陵郡主这个人的时候,安陵郡主已经转过头来,笑着对徐莺道:“徐小嫂子,来,快将我们昕儿郡主抱过来让我们看看。” 那声音软软俏俏的,听得徐莺十分的心情舒畅。徐小嫂子,这叫的是拗口了点,但听着可真他妈的令人舒服啊。加上安陵郡主亲热的语气,一点没将她当成东宫的妾室看,反而像是真的将她当成了嫂子。 不过爽是爽了,就是当着太子妃的面这样叫,会不会不太好,徐莺也有些不敢应。徐莺转头去看太子妃,却见她仍是笑盈盈的在跟朱太夫人说着话,仿佛完全没听到安陵郡主在说什么。只是在她那微微蹙起的眉头里,仍然可以细窥到太子妃隐藏的不满。 徐莺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要真的这样的过去了,倒像是应下了这声“小嫂子”一样,十分得罪太子妃。但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安陵郡主又笑着说道:“怎么,小嫂子是怕我吃了昕儿不成,放心,我这个做堂姑姑的疼她呢。” 徐莺倒不好不动了,于是福身道了一声:“不敢当郡主这声‘小嫂子’,郡主称呼嫔妾名字就好。”说完却屁颠屁颠的过去,主要是那声“小嫂子”说得真的令她太爽了,令她不由自主就觉得,安陵郡主像是个好人。 安陵郡主对她一副明明听得很爽却装成受宠若惊的模样十分不在意,含笑别有意味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看了看三郡主。 旁边其他人也凑了过来看,五六个脑袋围在三郡主上头,三郡主十分不怕生,自娱自乐的吐着泡泡。后面眼睛又十分好奇的在头上的一圈脑袋上扫了一眼,也不知道高兴个什么劲,又啊了一声咧着嘴笑了一下。 安陵郡主还没生过孩子,也没这么近观察过这么小的孩子,看得她十分稀奇,不由伸了手对徐莺道:“来,来,让我抱抱。”   ☆、第五十五章 安陵郡主抱着三郡主逗了一会,接着又被其他的人抢了抱过去。 三郡主被自己这些伯母叔母姑姑堂姑姑之流的人物轮着抱了一圈,三郡主凭自己心意是给个笑脸还是扭开头无视起来,但就算被无视,仍是要稀罕她稀罕她不行。 徐莺见她们的喜欢不像是装出来的,不由看了三郡主一眼,心里满满的都是骄傲。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有个一直坐在椅子上,既没有凑过来看过三郡主也没开口说过话的少妇在此时看了眼被人抱着稀罕的三郡主一眼,撇了撇嘴,在心里不屑道,不过是个庶出的丫头,又什么值得稀罕的。想着便不由面带不屑的撇过脸去,手一下一下绕着手上的帕子,免得有些不高兴。 过了一会,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心里一动眼睛一亮,然后便笑着站起来,对徐莺道:“徐才人,将三郡主抱过来也让我看看。” 徐莺皱了皱眉,那语气根本像是在支使命令下人,令她十分不喜。 杏香悄声在徐莺耳边提醒这个女子的身份,徐莺才知,原来她是景阳长公主的次子媳妇何郭氏,娘家出身德庆侯府,是这样郭皇后的亲侄女。景阳长公主跟东宫不和,并不愿意来给东宫撑面子,所以今日并没有来,只令自己的二媳妇过来打个过场。 她是郭皇后的娘家人,而她早就将郭皇后得罪狠了,景阳长公主又是站在郭皇后一派的,傻子才会认为她要抱三郡主安着好心。徐莺低头看了已经回到自己手中的三郡主一眼,既不迈脚过去也不说话。此时太子妃在,实在没有她说话的理。 而何郭氏见徐莺不过去,不由敛了脸色,冷道:“怎么,三郡主是什么宝贝,别人抱得我就抱不得,还是说太子妃和徐才人是专门针对我一人,或者是针对我们公主府?”说着哼了一声,又接着道:“既然东宫这样瞧不起我们公主府,那我回去就跟长公主说,以后东宫我们可要绕着道走,免得碍了你们的眼。” 竟然是祭出了景阳长公主这面大旗。 太子妃心中十分不满,但却并没有将心中的怒气表露出来,只是垂了眼思虑着。 虽然何郭氏要抱三郡主确实不会安着好心,但若只拒绝她一个人抱三郡主,却也说不过去,真的传出去,也只会显得我们真的理亏,好似东宫真的针对景阳长公主府,不敬长辈,让人觉得轻狂不孝。 皇后那里正愁抓不到东宫的小辫子,这件事原本是小事,但也难免不会被她利用起来,坏了东宫的名声。更重要的是,皇上仅有两个姐妹,宁国长公主跟驸马常年住在福建,与皇上不常见面,皇上难免要对景阳长公主这个能够时常能见到的姐姐要信重一些。 倘若景阳长公主拿着这件事在皇上面前哭诉一番,说自己一个长辈居然被小辈看不起,就是太子也不能这样狗眼看人低,景阳长公主可是会擅长做这种事的,而皇上听了难免不会对殿下有意见。殿下跟皇上的关系此时刚刚改善了些,实在不宜为了三郡主坏了这个好局面。何况大庭广众之下,何郭氏也不敢真的做什么,顶多也不过是吓一吓人罢了。 想到这里,太子妃看着何郭氏满含深意的笑了一下,道:“哪里说的话,您是三郡主的表叔母,您抱抱她是她的福气。只是表弟妹没生过孩子也没照顾过孩子,手劲难免没轻没重,您可得轻轻的抱稳了三郡主,可别不小心摔了她。” 何郭氏暗恨,竟然拿她无子的事来刺她。何郭氏进门四年没生下孩子,景阳长公主虽然没说什么,但最近隐隐等得有不耐烦了,最近常暗示她给相公身边的丫头断了汤药。所以她最不喜的就是别人说她没有孩子的事。 何郭氏咬着牙道:“放心,我是没见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 太子妃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笑了一下,然后吩咐徐莺道:“徐才人,将三郡主抱过去给何二奶奶。” 徐莺却不想动,哪怕知道何郭氏不敢做什么,但将自己的儿女送到自己的敌人哪里,她怎么愿意。徐莺转头看着太子妃,她想让她收回成命。 但太子妃却给了她一个警告且不容人违背她命令的眼神。 徐莺低下头去,揽紧了三郡主。顿了一会之后,才不甘不愿的抱着三郡主走过去。 何郭氏看着不得不妥协的太子妃和徐莺,显得很是得意。她从徐莺手中抱过三郡主,低头看了她一眼,还果真是个眉清目秀的姑娘。 她得意的看了徐莺一眼,故意伸手去戳三郡主的脸,一边戳还一边道:“这么嫩的皮肤,只怕稍稍用点力就会戳破了吧。太子妃说得对,这么细皮嫩肉的小姑娘,确实要小心的抱。” 徐莺看着她的动作,心中揪紧,真怕她一用力就真的伤了三郡主,或者手一松,三郡主就要摔下来。 徐莺对身边的杏香使了使眼色,让她靠近何郭氏身边去。 而在这时,襁褓里的三郡主突然大哭起来,何郭氏皱了皱眉,觉得这小孩真是讨厌得很,没事哭什么哭。她正准备让人将孩子抱走,却在此时她突然感觉手上一热,好似有什么东西从襁褓里流了出来,接着她便闻到了一股尿味。 想到他干了什么,想到自己的手还沾上了东西,何郭氏不由一阵恶心,接着手不由自主的一松,骂道:“臭丫头,竟然尿我身上。” 徐莺却在此时惊呼出声,看着从何郭氏手上掉落下来的女儿,差点没晕过去。好在这时站在何郭氏旁边的杏香双手极快的伸过去,接住了三郡主,徐莺的心这才落了地。 也不知道是因为尿了裤子不舒服,还是被吓得,从出门开始的三郡主大哭起来。 徐莺连忙走过去,接过女儿,接着眼泪哒哒的望着何郭氏,即害怕又愤怒的道:“何二奶奶,我们三郡主哪里招你惹你了,你竟然就要她的命。你好狠毒的心。”说着抱起三郡主放到胸前,伤心道:“我可怜的三郡主,娘亲差点就要见不到你了,你不过刚一个月大,能得罪谁了。”说着哭出声来。 大人在哭,小孩也在哭,母女两人一起哭,令人看着格外可怜同情。于是纷纷将目光望向了何郭氏。 何郭氏此时自然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了,但仍是辩解道:“是她先尿了我身上,我……” 徐莺马上哭着打断她道:“何二奶奶,我们三郡主小孩子家家的不知事,饿了撒了都是凭感觉来,不过是尿了在你身上,何至于就要了她的命。”说完又抱着女儿大哭,边哭边喊道:“我可怜的三郡主……”,硬生生的将何郭氏那一句“我又不是故意的”阻碍在了嗓子上。 何郭氏被她哭吵得脑仁疼,更加是她想辩解也没机会辩解出来,她是真没想要对三郡主如何的。徐莺得罪了她的姑母郭皇后,和她的表姐新昌公主,她不过是想吓一吓她而已。但她哪里想到这个小丫头会尿裤子,她竟敢尿裤子在她身上,那些东西沾在她手上,她想想都恶心得要死。 而对于徐莺来说,刚刚的那一番做作,固然是又故意做给人看的成分在,但她也真的是心里愤怒,倘若三郡主真的掉了下来,她简直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此时她甚至连太子妃都有些怨上了,果真不是亲女儿就不会打心里心疼,要不然不会让她将三郡主交给何郭氏抱。 朱太夫人低头看着三郡主,夸赞道:“这孩子长得好,胆子也大。”说着用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三郡主仿佛知道她喜欢自己一般,伸手抓了她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巴里舔以示亲热。   ☆、第五十六章 何郭氏已经被“请”出去了,屋中有人对着刚刚何郭氏的行径摇了摇头,道:“这郭家出来的姑娘真是太不懂事了些。” 其实她想说郭家的姑娘被纵得轻狂蛮横来着,只是想到如今在朝中风生水起郭家,到底还是委婉了些。 徐莺却在此时对太子妃道:“娘娘,昕儿尿湿了裤子,我先抱她下去换衣裳再来。” 太子妃点了点头,道:“去吧。”说着又加了一句:“委屈你们母女了,放心,我会补偿你们的。” 徐莺看着还在哭的女儿,心道,补偿有个屁用,补偿了就能令女儿不再受惊吗。 徐莺什么话也不说,对她福了福身,然后便下去了。 徐莺抱了三郡主去了隔壁的厢房,替三郡主换过了一身衣裳。或许是刚才湿衣服黏在身上不舒服的原因,所以才哭得特别厉害。如今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三郡主渐渐不哭了,甚至握着拳头动了两下,又张着嘴巴“啊”了一声来以示自己的满意。 徐莺身上也沾了一点三郡主的鸟,这样出去实在有些失礼,徐莺让杏香暂时看着三郡主,自己转到屏风后面换了一身衣裳,然后才出来抱起躺在床上的三郡主。 三郡主已经不哭了,一个人自娱自乐的咬着自己的手指玩。亮亮的眼睛像是被洗过一般,眼珠子时不时的转上两下。 徐莺替她抹掉站在睫毛上的一滴眼泪,轻声的道:“娘的小乖乖,刚刚时不时被吓到了?” 三郡主像是回应一般,“咿呀”了一声。 徐莺安抚般的拍了拍她,然后才抱着她又去了东阁。 东阁里已经恢复了平静,大家正言笑晏晏拉着家常,好不热闹。太子妃坐在上首的位置,她的身旁坐着朱太夫人。太子妃正拉着朱太夫人的手,温笑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听得朱太夫人时不时的点头,或回应几句“多谢娘娘记挂”“老身惶恐”之类的话。 见到徐莺抱着三郡主回来,朱太夫人转过头来,笑着对徐莺招了招手,道:“来,让老身也抱抱我们三郡主。” 徐莺先过去对太子妃行了行礼,然后才抱着三郡主到了朱太夫人面前,将孩子交给了她。 朱太夫人抱孩子的动作极为熟练,想来在家中应该是常抱孩子。她将孩子抱在手上轻轻颠了颠,细细的打量了三郡主几眼,才道:“这孩子是个心宽的,刚刚那般被惊着了,如今就已经半点事都没了。比我们家茹姐儿强,她上次不过被家里的猫吓了一下,结果喝了几天的安神茶,又请了师傅给她写了道符才好起来。” 茹姐儿是朱太夫人的曾孙女,上个月才刚过一周岁。 旁边有人道:“你们家将茹姐儿当珍珠一样疼爱,自然要娇贵些。” 朱太夫人道:“要说娇贵,她还能贵得过殿下的郡主,说来说去都是她胆子太小了些。” 那人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了嘴不再说了。 朱太夫人又道:“这孩子模样也长得好,眉清目秀的,那脸蛋红润得跟个苹果似的,下巴圆,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坐在朱太夫人的安陵郡主笑道:“三郡主是您的曾外孙女,您看她自然是看哪哪都好看,您呀,也别再夸了,没得让人以为你这是在炫耀呢。” 朱太夫人呵呵的笑起来,道:“好,好,我不说了。”说着伸手握了握三郡主握着的小手,又仔细的看了她一会。 三郡主对抱着自己的这个人也显得有些好奇,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朱太夫人,过了一会,她突然抓紧了朱太夫人的手指,“啊啊”的手足舞蹈起来,显得很高兴。 安陵郡主凑过来看了一下,笑道:“我看三郡主极喜欢您,小郡主跟您有缘。”说着顿了顿,又细瞧了下,又道:“这三郡主细看之下,跟您还有些像。” 朱太夫人“哦”一下,道:“是吗?”说着又细细去打量她的模样。 三郡主则在此时对着她咧着嘴笑了一下,笑得时候眉眼弯弯的,眼睛亮亮的,十分可爱,看得朱太夫人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其实要说模样,三郡主长得并不像她,反而有些像孩子的祖母,她那过世的女儿,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想到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女儿,朱太夫人在心里叹息一声,她想起她小的时候也是喜欢这样笑,眉眼弯弯的,令人看着,哪怕任何的烦恼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朱太夫人突然从身上掏出一个平安扣来,挂到三郡主的脖子上,道:“这平安扣是当年敬德皇后赏我的,如今给了三郡主吧,这平安扣当年保佑了我从死人堆里出来,也望着它能保佑三郡主一生平安富贵。” 其他人不由在心里皆暗暗吸了口气,既然是当年敬德皇后赏下的,那这东西必定有不同寻常的意义,朱太夫人只怕连自己的亲曾孙女都未必肯给,如今朱太夫人不过第一次见三郡主,却轻易将这平安扣给了她。不得不说,朱太夫人必是极喜三郡主的了。 而她们又将目光望向三郡主,皆不由道,这位东宫的三郡主也是有福气的,小小年纪就能得一样敬德皇后的东西,以后便是走在外头,也要令人高看一眼。 太子妃看着朱太夫人道:“外祖母,太贵重了,三郡主如何能收您这样贵重的东西。” 徐莺看朱太夫人将这平安扣随身携带,想来对她来说是极重要的,也不想夺人所爱,开口道:“是啊,太夫人,三郡主哪里能收您一个长辈的心爱之物,况且她年幼,不知东西贵重,若是被弄丢了,反而是暴殄天物了。” 朱太夫人道:“三郡主虽然年幼,难道伺候的人不会替她将东西收着。老身倚老,得三郡主称一声曾外祖母,这又有何不能收老身的东西的。” 朱太夫人即已经这样说了,徐莺也不好再说什么,否则就是不知好歹了。太子妃也不是眼皮子浅的人,见庶女得个好东西便要心生不喜,何况三郡主是东宫的人,她得脸了也是东宫得脸,她得实惠了也是东宫得实惠,于是便对朱太夫人道谢道:“那我就代三郡主谢过外祖母了。” 朱太夫人满意的笑了笑,又乐呵呵的逗了一会三郡主,这才将三郡主还给徐莺。 太子妃又在屋里陪着朱太夫人等人说了一会儿话,然后便告辞,领着徐莺和三郡主去其他的屋子见客去了。 三郡主生得惹人喜爱,又是东宫的郡主,走到哪里难免都要被人夸几句。加上三郡主又是见人就笑的性子,走了一圈,收获了一堆的赞美之语。 当然也会遇到一二个看三郡主不顺眼的,都说小孩子心思纯净,能感受到大人的态度,碰到不喜欢自己的人的时候,三郡主也非常傲娇的扭过头去,不对她们笑也不理她们,仿佛在说“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 东宫来得客人多,但徐莺却不是需要抱着三郡主每人都去见一遍的,大都是有身份的人去见一见就行了。走了一圈回来之后,时间也不过才过了一二个时辰。 刚一二月大的孩子不能常呆在外面,以免吹了风受了寒,太子妃于是便对徐莺道:“三郡主该是累了,你抱着三郡主回去吧,这里不用你招待了。” 徐莺也怕女儿在外面呆久了不好,便屈了屈膝道了声是,然后便带着女儿回去自己的院子去了。 而此时在另一边里,柳侍郎夫人看着抱着三郡主离开的徐莺,转头寻了机会将女儿请到了内室,然后悄声对身边的女儿道:“娘娘,大皇孙如今也大了,你也该考虑一下给大皇孙添个弟弟或妹妹了。” 柳嫔听得有些气恼,对母亲道:“娘,你不知道东宫的情况,生孩子哪里是这么好生的。”没有男人,她去哪里生去,借种不成。 柳夫人听着不由皱了皱眉头,道:“怎么,太子殿下对您……” 柳嫔叹了口气,打断母亲道:“这些事你就不要管了,你让父亲和哥哥好好忠心殿下,给殿下好好做事就行了。你要明白,你们得了殿下的倚重,我和晅儿在东宫才能好。” 柳夫人猜自己女儿在东宫怕是不好过,不由问道:“要不要我选个姑娘送进去帮你?” 柳嫔没好气的道:“娘,有我在,你就是送十个姑娘进来也是没有用的,何况太子不是贪色的人,你送不送得进来还两说呢。先前赵娥死了,留了一双嫡出的儿女,宣国公府这才能让赵婳进了门。倘若赵娥没死,或者赵娥没留下女儿,你以为宣国公府能将第二个姑娘送进门来。” 柳夫人原本也是为女儿好,怕她在东宫独木难支,所以才想着选个人进去帮她。此时间女儿不同意,便也没有再提。 柳嫔却在心中叹气,其实她多少能猜测到太子的心思。太子看重嫡庶,晅儿年纪比嫡出的二皇孙大了四岁,二皇孙身体弱,晅儿身体又比二皇子好,这样的情况下,晅儿已是二皇子的极大威胁,倘若晅儿再有一个同胞的弟弟,太子怎么可能不担心晅儿会妨碍了二皇孙的地位。 倘若晅儿不为长,太子或许还能允许她再生下孩子来。而如今,她这辈子只怕只能有晅儿一个了,甚至为了压低晅儿这个庶长子的身份给二皇子让路,太子甚至不可能会再宠爱她。便像如今,太子如今已经极少到她的院子来,便是来了也只是看看晅儿,从不在她的院子留宿。 她自然也觉得不公平的,晅儿是庶长子,但这个身份是他要的不成,何况同样是儿子,凭什么就要委屈晅儿给二皇孙让路。立嫡立贤,倘若二皇子真的没那个能耐坐稳继承人的位置,又凭什么他的儿子不能争取。 等着吧,二皇孙那个身体,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成年。而东宫如今也在风雨里飘摇,还不到争的时候,等以后太子登基了,而她家中的父兄若能立下功劳更进一步,她未必不能争取那个位置。   ☆、第五十七章 西院里,江婉玉看着小床上躺着的女儿,静静的在发呆。 二郡主的奶娘没有照顾好二郡主,自己贪睡,半夜里连二郡主盖的小被子掉了都不知道,结果让二郡主受了凉。 她发现后,令人将二郡主的奶娘杖责了一顿,又不许人给她上药。只是虽然罚了奶娘,女儿却还是为此生了病,这几天身体都十分不好。刚刚还喂她吃了药,又哄了半天才哄睡了她。而此时江婉玉看着连睡着了,脸上还显得有些不舒服的女儿,不过七个月大的孩子,面色却瘦弱苍白,江婉玉看得不由心中揪疼。 院子本有些静悄悄的,忽然外面却突然有声音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伴杂着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江婉玉问身边的侍书道:“外面的是谁?” 侍书出去院子看了一眼,然后回来道:“是徐才人,她抱着三郡主回院子来了。” 江婉玉道:“她不是抱着三郡主在外面见客吗?” 侍书道:“想来是见完客回来了。” 江婉玉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门前,从门里看到院子外面,抱着三郡主的徐莺正在宫女的拥簇下,浩浩桑桑的从她院子大门前的青石路上走过,然后进了她住的明楼院。 不知道当初建造东宫的人是不是考虑到以后院子管理,除了太子妃住的正院,其余妻妾住的东、南、西、北院都是院套院的大院子。她和徐莺住在西院,各自的小院子挨着不远,回明楼院并不是只有经过她院子这一条路,但却是最近的一条路。 有时候太子去徐莺的院子的时候,也会从她的院子前面走过。 女人最痛苦的是什么,是看着自己的男人来,但却不是来找自己的。 江婉玉叹了口气,徐莺生的三郡主满月,太子大摆筵席给她办了满月礼,可想到当初自己的二郡主满月的时候,却是什么都没有办,只是令人赏了她和二郡主些东西而已。再过几个月就是二郡主的周岁了,不知道太子会不会想到给二郡主办周岁礼。 当初她生下二郡主的时候,太子的态度很平淡,对她和二郡主虽然有赏,但并不见得多高兴,这让她一度以为太子不喜欢女儿。可是后来,徐莺也一样生了个女儿,但太子对三郡主的态度,却是恨不得天天抱在手上,三天两头的就有东西送到徐莺的院子里,态度实在千差万别。 江婉玉这才明白,原来不是她不喜欢女儿,只不过单看是谁生的罢了。 有些事情不能多想,越想难受的就是自己。 江婉玉叹了一口气,重新走回椅子上坐下。 而另一边的徐莺回到院子,换过衣裳之后,然后就从奶娘手中接过了三郡主,然后对着吐着泡泡玩的三郡主亲了一口,温柔道:“我们三郡主怎么还不累啊?” 三郡主见到她,嘴巴咂咂了几下,徐莺知道她这是饿了。 别的小孩子饿了就会哭,但三郡主却聪明得很,饿了从来不哭,只会用咂嘴巴来提醒她饿了。 徐莺抱着她躲到屏风后面去喂奶,刚刚喂完抱着她出来,然后太监传唱“殿下到”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接着是太子大步跨进来的身影。不等她行礼,太子却已经接过她手上的三郡主,放到了桌子上,然后解开她的衣服仔细检查了一遍,知道看到她全身都是白白嫩嫩的,并没有什么不对,然后才松了口气。 三郡主还以为父亲是跟自己玩,抓成拳头的手动来动去的,显得尤为高兴。 太子将三郡主的衣服重新包起来,然后才对徐莺道:“今天委屈你们了。” 徐莺知道太子定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不由小声的道:“其实也没什么,昕儿也就是当时惊吓了一下,然后哭了一会,而我当时也是太着急了,竟也跟着三郡主在客人的面前哭了起来,倒是给殿下丢脸了。” 太子却在心里气哼了一下,昕儿与别的孩子不同,出生以来就很少哭,结果却吓哭了,这哪里可能是没事。真当她德庆侯府无法无天没人能耐他何了。 太子拉了徐莺的手,道:“委屈你们了,放心,我会为你们讨回这个公道的。” 徐莺道:“其实我倒是没什么,就是昕儿被吓到了,当时哭得嗓子都哑了,我心疼得不行。” 太子拍了拍徐莺的手,什么话也没说。 徐莺却在心里对何郭氏哼哼道,我拿你没办法,让孩儿她爹收拾你去。 太子抱着三郡主走到小榻上坐下,然后看了一会女儿。徐莺跟着在他旁边坐下,也凑过去看,然后又有些骄傲有些想要分享的声音道:“你不知道,其实昕儿胆子大着呢,而且也好聪明,何郭氏在的时候她在拼命哭,但何郭氏一走,她就不哭了。还有,很多人都夸昕儿聪明、可爱呢,大家都喜欢她。”当然,除了何郭氏一流。 太子抱着三郡主颠了一回,与有荣焉的道:“我的女儿,自然是人人都喜欢的。” 徐莺心道,好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人家才不是因为你才喜欢她的。 徐莺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朱太夫人好像也很喜欢她,还给她送了东西。” 太子听到朱太夫人,小愣了一下,然后便问道:“哦。送的什么?” 徐莺道:“是一枚平安扣,听朱太夫人说,还是当年敬德皇后给她的。”说着从身上将那枚碧绿色的平安扣拿出来,递给太子。平安扣本来是挂在三郡主的脖子上的,但回来的时候徐莺怕弄丢了,所以自己收了起来。 太子道:“看来外祖母很喜欢昕儿,这平安扣是当年外祖母要跟着外祖父去战场的时候,敬德皇后亲手送给她的,说是要让它保她平安回来。外祖母一直很珍视,以前母后还在的时候,皇姐很喜欢,几次向外祖母讨要,但外祖母都不舍得给她。” 徐莺问道:“拿我是不是不应该收下?”拿了人家这么珍视的东西,有种心中有愧的感觉。 太子道:“既然是外祖母送给昕儿的,那就收着吧。” 徐莺这才“哦”了一下。 太子又逗了一会三郡主,徐莺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府里还请着客呢,于是问太子道:“殿下,你这个时候回来了,外院的客人怎么办?”外院有男客,太子肯定要出去作陪的。 太子道:“我就是回来看看你和昕儿,等一会我就要回去了。” 徐莺连忙将三郡主抱了回来,推他道:“那你快回去吧,怠慢了客人不好,我和昕儿你什么时候都可以看。” 太子想着自己离开久了确实不好,于是亲了亲徐莺的额头,又握了握三郡主的手,这才站起来道:“那我走了,我晚上来看你们。” 徐莺抱着三郡主送他到门外,然后十分含情脉脉又娇羞的道:“我和昕儿晚上等着您。” 太子笑了笑,回身对她挥了挥手,这才领着郑恩等人转身离开。 太子走后,徐莺坐在床上逗女儿,然后不久,杏香突然走了进来,悄悄对徐莺道:“娘娘,赵嫔被宣国公夫人训斥了。” 徐莺诧异了一下,问道:“什么时候?” 她最近对赵婳这个人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听到她的名字就要问个为什么。梨香和杏香等人很不明白徐莺为什么会对赵婳有这么大的反应,明明原来还不是这样的,但这并不妨碍她们淘气所好打听赵婳的消息回来告诉她。 杏香挑了挑眉,道:“就在刚刚,在筵席上当着众人的面训斥的。” 徐莺不由惊讶,赵婳虽是宣国公府的姑娘,是宣国公夫人的侄女,但她如今可是太子嫔,而且养育着先太子妃的一双儿女。宣国公夫人不说要交好赵婳,但怎么也要给她几分面子,怎么能随便训斥,还是在席上当着众人的面。 杏香道:“其实宣国公夫人为的就是先太子妃的孩子呢。”说着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原来在席上,赵婳招待的是宣国公府一边的来人。宣国公府那边的女眷,宣国公夫人最大,自然是跟赵婳坐在一起的。于是席上宣国公夫人就问起了大郡主和二皇孙,说自己很久没有见过两个外孙了,让赵婳将两个孩子带出来让她看看。 赵婳就道,二皇孙年纪太小,身体又不好,这里太喧闹,何况上面还唱着大戏,带出来万一被冲撞或被惊了就不好,但可以将大郡主带出来。 宣国公夫人没说什么,于是赵婳便让人去将大郡主领了出来。 结果宣国公夫人却发现,大郡主的手却有一片红了,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宫女伺候得不经心,大郡主去碰茶碗的时候不小心将水洒了出来,然后将手烫红了。 外孙女受伤了,那还得了,宣国公夫人立马想到了很多,比如说是不是这个侄女只顾着争宠不好好照顾外孙女啊,更甚者是主动虐待外孙女啊,外孙女身上有伤,是不是外孙身上也有这样的伤啊。 宣国公夫人很生气,于是很激动,立马当着人的面就将赵婳训斥了起来,说什么她不好好照顾大郡主和二皇孙啊,说什么她没有姐妹之谊愧对先太子妃对她的抬举啊,说什么她忘恩负义啊,总之很多很多,都不是什么好话。 当然,人家宣国公夫人说的不像这里写得这么直白,后院女人说话,都是习惯性的用绕三个弯的“婉转”说法,但是不管如何,宣国公夫人话中的敲打之意却是十分的明显的,明显得座中的人想装作没听明白都不行。 其实说起来赵婳也是有些冤枉的,一个病弱的二皇子照顾起来格外的需要花费精力,更何况赵婳打定主意做戏就要做圈套,一定要表现得对二皇子尽心尽力来,任是赵婳再聪明,她也没有两双手,花在二皇子身上的心力多了,对大郡主自然就不那么顾及得到了,何况大郡主一向对赵婳有些排斥。 大郡主被烫伤了之后,赵婳就已经罚过了没有伺候好她的宫女和麽麽,当时伺候她的人更是被撵了出去。而大郡主的伤也并没有多重,那茶水毕竟是已经放过了一段时间的了,最多只有六七十摄氏度,大郡主只是被烫红了点皮。赵婳请了太医来看,连太医都说过个三四天红皮也就消了。 奈何这伤是昨天烫的,今天就被宣国公夫人发现了。你说这是巧呢还是巧呢。   ☆、第五十八章 徐莺问杏香道:“赵嫔被宣国公夫人这样训斥,她就没有还嘴?” 杏香道:“不仅没有还嘴,赵嫔还一副聆听教导的模样,对宣国公夫人表现得十分恭敬。” 徐莺心道,这风格不对啊。她是知道点赵婳的这个人的,聪明心巧口才了得,也不是轻易愿意吃亏的人。宣国公夫人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训斥她,已经可以说是在下她的面子,没将她当成东宫的妾室来尊重了。 徐莺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杏香一副“你知道的”表情看了徐莺一眼,然后道:“赵嫔这是在示弱,娘娘想啊,宣国公夫人到底是她的长辈,她能进东宫也确实多亏了宣国公和宣国公夫人,于她有恩,而她没有照顾好大郡主让她受了伤也确实是事实。赵嫔此时若是跟宣国公夫人还嘴,哪怕她最后站住了理说赢了宣国公夫人,也难免让人以为她太要强不愿意对宣国公府臣服。何况赵嫔如今既还没得到太子的宠爱又还没生下子嗣,还需要宣国公府替她在东宫撑腰,得罪了宣国公夫人得不偿失,还不如保持沉默,也让人看到她这个养母做得有多为难。” 所以说有时候女人示弱也是一种手段。 “娘娘等着吧,赵嫔虽然没有还嘴暂时受了委屈,但最终她绝对不会吃亏的。只怕今日过后,不少人都会对她同情几分,以后她行事就算错了一二,也会对她宽容一二分。更何况,不管赵嫔以前是怎么进的东宫,但现在她就是东宫的侧室,宣国公夫人下她的面子其实就是在下东宫的面子,殿下能容许人随便下东宫的面子不成,说不好殿下还会因此悯她做养母不易,对她多了几分怜惜,所以你看,赵嫔什么也不用做,最后自然能得一身的实惠。” 徐莺听得大惊起来,直道:“不会吧,殿下真的会因此怜惜上她?”那她的地位不是很危险。 赵婳既然有这样七弯八绕的心思在里面,连杏香都看得出来,太子也一定能看得出来的吧。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些了解太子的,太子并不喜欢心思太多的人,他喜欢的是心思简简单单,他宠着不用费心去猜的女人。可是,赵婳这个养母做得为难也是事实,男人不都是喜欢同情怜悯弱势的女人,想想沈浪对白飞飞。这样一想,徐莺又有些不确定了。结果一不确定,徐莺就有些担心了。 杏香看着徐莺道:“这可说不好,男人惯爱怜惜处境不易的女人,何况赵嫔又长得这样倾城,美貌的女人在男人心中总是能增分的,殿下虽然厉害,可也是男人。”所以娘娘,您得加倍努力哦,好好将殿下笼络在我们的院子里,加油,奴婢看好你。 结果徐莺听得整个人都有些丧气起来,然后抱着女儿整个下午都愁眉不展的。 然后等晚上太子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个抱着孩子,眉头微蹙,脸带轻愁的小女人。 太子开始以为是女儿有什么不好,但细看之下又有些不像。莺莺向来简简单单的,一向也没什么烦恼,有他的宠爱,她院里也不会被下人苛待,这让他实在有些想不出她能有什么好愁的。 太子想不通,于是抱走了她手中的孩子,拉了她的手问道:“两道眉毛都要打结了,跟我说说看,有什么能让我们徐才人愁眉不展的。” 徐莺仿佛才发现怀里的孩子被抱走了,接着看向太子,表情十分怪异,一会像是仰慕,一会又像是有不满,再就像是在担忧什么,看的太子十分的莫名其妙。 太子将孩子交给奶娘,将她抱着坐到了他的膝盖上,勾了勾她的手指,问道:“有什么不能跟说我?” 徐莺摇了摇头,但心里却在叹气,心道真想将这枚美男子给藏起来,让别人女人都看不见他,这样他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结果一个不小心,她竟然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说完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悄悄的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太子却是听得极高兴的笑起来,笑着的时候还将脸往她脖子上蹭,时不时的还啄一啄她的脸,笑道:“好啊,莺莺打算怎么将我怎么藏起来?” 徐莺此时心里也有点小小的气,办是认真半是玩笑的道:“造个屋子,把你关起来,然后不许别的女人看见,这样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太子笑道:“莺莺这是想学武帝金屋藏娇?” 徐莺道:“错,我这是金屋藏美男。” 太子煞有其事的道:“嗯,想的主意很不错,不过不让别的女人看见,那昕儿呢?” 徐莺道:“也不给看,最多让她看一看你的画像。” 太子爽朗的笑起来,手弹了一下她的鼻子,道:“醋劲这么大,连女儿的醋都吃。” 徐莺有些不满的在她身上扭来扭去,太子抱了她将她的头放到他的胸前,然后舒了口气。他心知她怕是被什么给刺激到了,所以激起了她的醋劲,安抚般的向她保证道:“莺莺,好莺莺,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你明白吗,其他人都不会像你这样让我喜欢。” 徐莺点点头表示明白,心里有点小甜蜜,但更多的却还是遗憾。他最喜欢的就是她,但却不是只喜欢她。有最喜欢,那肯定就还有次一点的喜欢。 卓文君说“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她知道自己作为一个侧室,能得到他的最喜欢已经该知足了,这本是应该属于她的妻子的。可是哪个女子不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 太子也不知是不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叹了一口气,手放在他的背上轻轻的拍着。 就在这个时候,徐莺突然听到外面断断续续的好像是有孩子的哭声。 自从她生了三郡主后,对孩子的哭声格外的敏感,不由在太子的怀中坐起来,开口道:“什么声音,是不是昕儿哭了。” 可是转头一想又不像。 就在她刚刚和太子说话玩闹的时候,杏香早就在带着抱着三郡主的奶娘和其他宫女下去了,但便是如此,奶娘最多也是抱着三郡主去隔壁的暖阁,并不会走远。她若哭起来,他们肯定能听得十分清晰,绝对不可能这样隐隐约约的从远处传来。 但徐莺很快就想明白了,对太子道:“好像是江姐姐那边的二郡主哭了。” 太子自然也听到哭声了,此时不由皱了皱眉。 江淑女那边的二郡主刚出生的时候还算健康的,但刘淑女不知道是怎么照顾的,将孩子照顾得娇娇弱弱的,三天两头的就生病。她有些嫌弃刘淑女不会照顾孩子,若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他甚至想将二郡主交给别人来照顾。 徐莺从太子膝盖上下来,正想问太子要不要去看一看。二郡主哭得这样厉害,万一真的有什么事,太子这个做亲爹的,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一看。 只是没等她开口,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窃窃的说话声,接着杏香从外面走了进来,对他们福身后道:“殿下,娘娘,江娘娘那边的侍书求见。” 二郡主的哭声响得他在这里都能听见,太子有些担忧二郡主,便道:“你让她进来。” 杏香道是,然后出去了,接着带着侍书又从外面进来。 侍书对着太子屈了屈膝,又对着徐莺屈了屈膝,分别道了安,然后才面对着太子道:“殿下,二郡主病了,哭得厉害,娘娘想请您去看一看二郡主。” 太子沉吟了一会,最终从小榻上站起来,对徐莺道:“我先去看一看景儿,等一下再回来。” 徐莺送了他出去,一边走一边对他道:“殿下多陪陪二郡主,不用着急回来的。” 等她看着太子出了院子,再也看不见了,然后才回了内室。接着便坐在小榻上,半托着下巴在想事情。她和江婉玉的院子虽然隔得不远,但太子来她这里,江婉玉还从来没有出现过来她院子截胡的事情。也不知道真的是二郡主病得十分厉害呢,还是江婉玉有其他的心思。 她想了一会,接着又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也是小人之心了。二郡主哭得那样厉害,想来应该是真的病得厉害了,她不该这样将人人都攒度得有坏心思。 杏香走了进来,刚好听到徐莺叹气的声音,又看到她蹙着眉,以为她是因为太子走了心中哀怨,不由安慰道:“娘娘,您不要伤心,太子不过是去看看二郡主,还是会回来的。” 徐莺刚想说自己没有伤心,她是知道太子的性子的,亲闺女正在病着,太子绝对没有心思跟孩子的娘风花雪月。若是其他时候她不敢保证,但今晚太子绝对不会和江婉玉发生什么事。 但不等她说出口,杏香又开口道:“其实奴婢刚刚是想将侍书拦下来的,但是侍书拿二郡主病着为借口,奴婢倒是不好拦着她不见殿下了。”所以娘娘,您千万不要误会啊。 其实她心知二郡主未必真的有事,只是涉及东宫子嗣,哪怕明知是有诈也得万分小心,这万一二郡主真的是有事,她却拦着侍书不进来禀报,她担待不起,还会连累了娘娘得个骄纵的名声。 所以说府里的嫔妾,哪怕不受宠,但只要有了子嗣总要让人高看几分。别人顾及的不是她这人本身,而是她生出来的小殿下。要不然总说母凭子贵呢,哪怕是个女儿,母亲也要贵重起来。 徐莺自然也是知道其中关节的,况且她也真的做不出孩子病了,却还拦着人家亲爹不让去看她的事情。 她对杏香道:“你做得很好,以后不管是谁,无论是柳嫔那边,赵嫔那边,或者是江淑女那边的人来都好,只要他们是拿着府里的小殿下说事的,你们都不要拦着人。” 反正若是孩子真的病了,太子过去看他们是应该的,若她们只是拿孩子为借口来截人,等太子最后知道了,会让太子不满的还是她们。太子是最不喜欢府里的人拿孩子来争宠的。 杏香让她放一百个心的道:“娘娘放心,我知道轻重呢。” 徐莺点了点头,对杏香道:“你去让奶娘将三郡主抱出来。”男人不在,她逗女儿去。   ☆、第五十九章 徐莺在屋子里一直等到亥时,见太子一直没有回来,心想二郡主怕是病得挺严重的,太子应该会歇在刘淑女那边了,于是自己洗洗睡了。 又因为太子不在,徐莺干脆抱了女儿跟自己睡。 三郡主对能跟母亲一起睡也表现出了十足的欢迎,大晚上的不肯睡,“啊啊啊”个不停。徐莺哄了她老半天才睡着。 只是等她刚刚睡下,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值夜的人悉悉索索的都起来了,再然后是好像有人影进了屋子。 徐莺还没睡熟,听到声音连忙连忙坐起来,问道:“是谁,是殿下吗?” 她话刚说完,接着有人打了火折子将灯点了起来。徐莺掀开帐子往外看,便看到已经进了屋子的太子,还有将跟在他身后捧着蜡烛的梅香。 太子道:“吵醒你了?”说着又责怪宫女和太监道:“我让他们小点声,结果他们还是将你吵醒了。” 梅香将屋里其他的蜡烛也都点了起来,屋子里一下子亮了许多。 徐莺伸了腿要从床上起来,太子却按住她的肩膀,道:“你不用起来了,夜里凉,你刚出月子。” 徐莺于是也不上赶着了,将腿又伸回了被子里。 徐莺道:“我还以为你要歇在江姐姐那边了。”所以不是我故意关灯不等你的,实在是误会一场。 徐莺见他听到她提起江婉玉,皱了皱眉头,脸上还带着些隐不可见的怒气。徐莺见他不像是高兴的样子,以为二郡主真的病得很严重,便问道:“二郡主没事吧?” 太子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道:“你说我将景儿抱给太子妃养如何?” 徐莺愣了一下,实在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话题,而且更重要的是,还是一个她不能回答的问题。这让她怎么说,说好?先不说正一心要生自己孩子的太子妃愿不愿意花心思去养一个妾室生的女儿不说,首先江婉玉只怕就会暗地里扎她小人。可是太子既然这样问了,那肯定就是心中有这个想法了,这也不能逆着太子的意思说不好。 徐莺心道,也不知道江婉玉是做了什么让太子不喜的事,竟然惹得他想将孩子从她身边抱走。 徐莺斟酌了一下语气,最终道:“这我可不知道,不过要是我,我肯定是不愿意让昕儿离开我的身边的,也不放心让别人来养。” 太子蹙起了眉头,道:“算了,我再想想吧。”说完便进了浴室洗漱去了。 徐莺打了个哈欠,然后靠在床头,结果低头时却看到三郡主也醒了。也不知道是被灯光刺激醒了还是被吵醒了的缘故,她睁着半搭着的眼睛看着她,也不哭。睡眼惺忪的,眼睛也不复平时的清亮。 徐莺侧身躺下来,一只手托着脑袋,一只手轻轻拍着三郡主,哄着她睡觉。过了一会,三郡主终于又闭上了眼睛,然后渐渐的沉睡下去。 正好这时,洗漱完了出来的太子拉开帐子,结果却看到一大一小的两只。 太子对出现在床上的三郡主很惊讶,问道:“你怎么将昕儿放到床上来了?”不管是皇家还是其他的大户人家,孩子满月之后都是由奶娘服侍着在另外的房子睡的,绝对不会再和母亲一起睡。 徐莺却是对着他嘘了一下,小声道:“殿下轻点声,她刚刚醒了,我刚将她哄睡呢,你可别将她吵醒了。” 太子觉得,自己二十几年学起来的规矩都要让徐莺给崩坏了,太子心道,不行,莺莺实在是太不将规矩当回事了,在皇家,不守规矩可不是什么好事,万一她养成了习惯,最终害的会是她自己。之前她要自己亲自喂奶他就不该由着她,这次却再不能纵容她了,得让她改了。 他喊了奶娘进来,对奶娘道:“将三郡主抱下去睡。” 徐莺自然看出了他脸上的不喜,知道肯定又是觉得她坏了他的规矩了。但她却觉得跟女儿一起睡很好啊,爸爸妈妈女儿,相亲相爱的睡在一张床上,这画面让人想着都觉得温馨幸福。况且小孩子是会记得人的气味的,常跟她呆在一起才会跟谁亲。 她拉住太子的手道:“这睡都睡下了,若是孩子一移动,她又该醒了,今晚就让她跟我们一起睡在床上呗。” 太子小声斥道:“胡说,怎么能让孩子跟我们一起睡,快让奶娘将她抱下去。” 徐莺有些不满的扁起了嘴,这个时候三郡主也被吵醒了,半睁着眼睛,嘴嘟嘟着,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徐莺连忙指着她道:“你看你看,孩子都哭了,你忍心孩子哭。” 太子仍是坚决的让奶娘抱走了孩子,徐莺此时倒是真的想让三郡主哭两声,然后她就可以耍赖将孩子留下来了。但事实是,三郡主真的是乖得很,在她面前乖,在别人面前也乖,直到奶娘抱着她去了隔壁的房间,也没听到她的哭声。 太子从床上躺了下来,床上因为睡过三郡主,依稀还带着一股奶香味。 太子揽住徐莺,对她道:“我知道你爱孩子,但不是这个爱法。不说其他的,你说万一睡到半夜孩子尿床了怎么办?”太子想到若是睡到半夜,突然在床上摸到一滩童子尿,那场景,想想他都感觉恶寒。 太子继续道:“再者,孩子还这么小,你不担心万一不小心,你将她给压坏了?”说完接着他又一副宽宏大量的道:“不过你也是第一次养孩子,没有经验,等以后你多生几个,有了经验了你就不会犯这样的错了。” 徐莺却是一脸不满不高兴的模样。 说着亲了亲她的脸,道:“乖啊。”说着手从她衣服里面伸进去了。 徐莺觉得,这事情进行得也太跳跃了。她刚刚好像还在生气来着,此时陪做这种运动会不会不大好。还有,你非让奶娘将三郡主抱下去,真的不是因为想要做这种事。 徐莺觉得自己应该有骨气的表达一下自己还在生气,哼哼,想做这种事,自己找五姑娘解决去。 于是她握住他的手,拦住他继续向上的手。太子不解的看着她,徐莺也望了他一会,最终红着脸特没骨气的道:“我们要不要先脱了衣服再做?” 太子突然“呵”的一声笑了出来,将脸埋在了她的脖子上,笑得脸一动一动的,然后道:“好,听莺莺的,脱了衣服再做。” 徐莺心道,她这不是没骨气,而是为了大局着想,她若是跟太子生气了,太子一怒之下怜惜被宣国公夫人为难的赵婳去了,那她就是因小失大。她想过了,比容貌比才情比家世她是比不过赵婳的,但是没关系,她可以在床上补足啊。 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脱光了,太子双手撑在她的两边,眼睛看着她脖子以下肚皮以上的地方,眼睛有些隐隐发亮,接着他的脸就往那里压下去了,嘴巴含住凸起的地方。 直到徐莺发现他在干什么的时候,徐莺才在心里骂了一句:混蛋,居然跟你家姑娘在抢粮食。 不过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推移,徐莺的身体慢慢变得潮红,她伸手抱住他的脑袋,心里又道,其实我不介意你更混蛋一点的,最好在左边也混蛋一下。 她心里这样想,然后手也真的移到他的脸上,捧着移到了自己的左边。太子如她所意,跟着含住了左边。 徐莺觉得,自己几乎可以听见他吞咽的声音,咕噜咕噜,好令人耳红心跳。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从头到脚的每一个细胞都像是通过了电流,电得人酥酥麻麻的,很舒服。 过了好一会,太子终于又重新上来,撑起身看着她的脸。他的嘴角还沾着一滴白色的奶水。他的唇突然又压了下来,印在她的唇上,然后他的手捏着她的下巴微微打开一些,将嘴里还未吞下的奶全都渡到她的嘴里。 她只觉得这样的情形要多荡漾多荡漾,那是她的身体里被他吸出来的东西,如今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徐莺的脸红得已经不能再红。 将奶水渡完之后,他又在她唇上流连了一会,然后才亲向了别处。当他一点点向下,最终停在某个地方流连忘返的时候,徐莺觉得自己简直要死了,手抓着床单,眼前有缤纷的烟花升起,那烟花越深越高。 她的十个脚趾头都蜷伏了起来,脚绷得紧紧的,最终在烟花升起在最高点的时候放松下来。 徐莺想起前世不知听那位专家说过,男人天生会对自己出来的地方充满崇拜。 这一晚上,徐莺觉得自己真的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但也足够的令人耳红心跳,以致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看着太子的脸都还有些不好意思。 太子却已经恢复了十分正常的模样,对徐莺道:“好好在家照顾昕儿,另外,等一下我会让孙大夫来看看昕儿。” 徐莺“啊”的愣了一下,心道他说错了吧,应该是给二郡主看的吧,三郡主又没有什么事。 不过在不久之后,徐莺就明白了,其实太子做事真的是非常有深意的。 因为在孙大夫在进来瞄了三郡主两眼之后,不足半天,外面就传出,东宫的三郡主在满月那一天受惊啦,都说三郡主被吓得晚上就发起了高烧,为此东宫连夜请了大夫,结果忙活了一夜,三郡主一点好转都无,听说中间几次三郡主差点都歇了气。 听说爱女心切的太子担心得嘴角都冒泡了,都想着如果大夫治不好三郡主,就去西华寺请了高僧来给三郡主念经压惊。 可怜东宫的三郡主哟,刚刚出生一个月结果就遭受了这样的事情。 哦,你问三郡主是怎么受惊的?你不知道吗?就是某某谁故意差点将人给摔了,那天好多人都看到了,唉哟,那可真是好狠心的人哦。东宫的三郡主长得这么可爱,结果还有人跟她过不去。 而此时坐在自己的院子里,一边看着脸色红润,气色健康,正在抓着她的手指玩的女儿,另一边听着杏香打听回来的这些流言,非常心情愉快的对女儿道:“闺女,看你爹怎么帮你报仇。”   ☆、第六十章 外面对东宫三郡主受惊的事越演越烈,后面传出什么来的都有,都说何郭氏不仅想摔三郡主啊,其实还故意掐人家啊,用尖利的指甲在人家脸上划道道啊,人家三郡主的生母徐回去后脱了三郡主的衣服检查,结果发现三郡主满身都被掐得青紫,脸上也有几道血痕,太医说搞不好都要毁容,徐才人心疼得哭得那一个凄厉啊,连东宫守门的狗都是闻者悲伤,太子也是跟着落了好几滴的眼泪。 哦,你问为什么我会知道的。我家车马房的一个管事跟东宫喂马的一个小太监相熟,他们以前在内务府没出来之前是拜把子,我听他说的。 其实那天何郭氏从东宫出去后就觉得事情不对头了,好像自己干了那么点蠢事,但她又不敢回去跟景阳长公主说是自己是做错了事被拿捏住了把柄才被赶出去的,只跟景阳长公主说是太子妃无缘无故将就她赶出来的,东宫分明是看不起公主您。 不得不说,何郭氏大部分时候智商不够用,但有时候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她还下令让跟着她去的下人不许提起她差点摔了三郡主的事,还要给她作证,太子妃就是针对公主才将她赶出来的,还列举了东宫连下人都对她们眼底朝天一类的事来佐证。 也是景阳长公主一直就恼恨东宫,听完没多想就相信了,还自觉自己抓住了东宫的把柄,第二天一大早就进宫跟皇帝弟弟告状去了,说太子眼里没她这个长辈啦,说太子骄纵府里的下人,连宫女都敢给她的儿媳妇脸色瞧啦,皇帝弟弟你可要给我做主啊。然后得了皇帝一句“待朕问清楚是不是有这回事,若真有,朕让太子亲自去跟皇姐赔罪”之后,心满意足的出宫了。 结果刚出宫门口呢,景阳长公主就听到了飞速流传开来的流言,然后景阳长公主一想,这事不对头,然后还没回到公主府呢,在车上就将二儿媳骂了一句“蠢货”。 原本若真是太子妃无缘无故将何郭氏赶出来的,那便是东宫不孝不悌不将她这个皇姑放在眼里,结果如今她不成了恶人先告状了么。 说起来景阳长公主也是个十分“随性”的人,原本她喜欢儿媳妇,就经公主府的家越过长子媳妇给了她这个次子媳妇当。如今出了事,景阳长公主立马撤了何郭氏的管家之权,重新交给了长子媳妇,又将何郭氏禁了足,让她好好思过三个月。 按说儿媳妇差点害了人家子嗣,景阳长公主怎么都该做出表示让人去给东宫道个歉赔个罪什么的,只是景阳长公主跟东宫不和,不肯低这个头,于是仗着自己是长辈东宫不能耐她如何,打算等这件事慢慢平息了过了就算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流言越演越烈,最后上升到了政治的高度。有御史一状将景阳长公主和何郭氏的娘家德庆侯府给参了。 参景阳长公主的是纵容儿媳妇做出危害皇家子嗣的事,参德庆侯府则是没将女儿交好,将女儿教得无《女则》《女训》之德,无贤妇淑女之范。 郭后虽然早在风声刚出来的时候就将何郭氏的母亲自己的娘家大嫂叫进宫来训斥了一顿,又给正在禁足的何郭氏赏了《女则》《女训》,外家一把戒尺,明晃晃的训戒之意了。郭皇后还想将太子妃和徐莺也叫进来安抚一下,将事情都做全了。结果太子妃将皇后的宣召给拒了,我家三闺女病了,病得很严重呢,儿媳妇就托个懒不进去伺候娘娘了,娘娘您要原谅啊。郭后无法,只能赏赐下一堆的赏赐给了三郡主和徐才人,以示安抚了。 只是这种事后找补的行为,在有人故意在这件事添柴加火的情况下,到底还是没有多大作用,舆论一边倒的倒向了东宫。 这个时候太子出来说话了,太子道,其实这不关景阳长公主的事啊,景阳长公主是我的亲姑姑,三郡主是景阳长公主的侄孙女啊,她怎么会想要害三郡主呢,至于说德庆候府没有将女儿教导好,想来是姑娘家的资质各有差异,德庆候夫人必定是曾经好好教导过,只是何郭氏这个人的资质太差了,没学好。 所以,这不是景阳长公主的错,也不是德庆侯府的错,只是何郭氏的错。 百官听着,纷纷夸赞,这个太子宽厚孝悌啊,纯善仁爱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结果还替景阳长公主和德庆侯府说话,简直是以德报怨啊,这样的人,他不做太子谁做太子。 于是最后,景阳长公主没事,德庆侯府也没事(至少表面没事),只有何郭氏有事了。她的诰命被夺了,从正四品的恭人变成了白身一个。 别以为皇帝对她就没有意见了,三郡主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亲孙女,何郭氏不过是妻舅的闺女,谁亲谁疏还是分得清的。连带着对恶人先告状的景阳长公主这个姐姐都有些意见了,景阳长公主几次递牌子求见,想要解除一下跟皇帝弟弟的误会,结果都被皇帝给拒了。 而何郭氏这边,被夺了诰命还不算,偏偏屋漏逢夜雨。何大奶奶家世比不过何郭氏一直不得景阳长公主的喜欢,连原本应该由她来管的家都被何郭氏管了,何大奶奶委屈这么多年心里能平衡才怪。于是何郭氏一被夺了诰命,她除了哈哈大笑了两声夸老天有眼之外,她顺势提出府里的账目不对然后大刀阔斧的查账,最后查出公主府的账目有好几万两的亏空,然后她又叫齐了丈夫,将账目捧到景阳长公主跟前去了。 景阳长公主虽然暗恼何大奶奶搞出这么多事来,但这个家以后毕竟是长子的,何郭氏亏空那就是在亏长子的银子,当着长子的面景阳长公主不好太过维护何郭氏,免得母子生隙。于是最终景阳长公主允诺以后都由何大奶奶管家,又让何郭氏用嫁妆填了一半的亏空才算完。 何大奶奶对这个结果是有些不满意的,凭什么只填补一半的银子啊,怎么也要全部填上了,不过她这次已经将景阳长公主得罪狠了,也不敢太继续揪着这件事不放,不管怎么样,能得回管家之权已经算不错了,要不然让何郭氏继续管着,等到他们继承公主府的时候,公主府早就被何郭氏搬空进二房去了。 但不管怎么样,三公主受惊这件事在此落下帷幕。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而此时在东宫的正院里,太子正跟太子妃说话。 太子道:“徐氏生了昕儿有功,我打算将她的份位提拔成选侍,太子妃觉得如何。” 徐莺生下的只是女儿,提拔成选侍,太子妃觉得有些过了。但她到底不将一个选侍的份位看在眼里,加上三郡主受惊的事,太子未必没有在心里责怪她没有看顾好三郡主,所以也不想令太子不喜,便道:“应该的,那我明日就递牌子进宫跟宫里禀报一声,让内务府改了她的玉碟吧。” 东宫有份位的嫔妾都是有品级的,都要上皇家的玉碟。这就跟民间纳良妾要立下正经的文书一样,上了皇家玉碟就说明你是正经的二奶,不是通房丫头之流。 太子点了点头,又道:“徐氏和昕儿这次受了委屈,我看将徐氏的份例升一级,跟着赵氏和柳氏一样吧。这也不过是多费几匹布多花几两银子的事,也算是对徐氏的补偿了。” 太子妃在心里吸了口气,跟赵氏和柳氏一样,那就是太子嫔的份例。这说是多费几两银子的事情,但外人看着就不一样了。太子心道,太子对徐氏的宠爱实在太过了些,她都怀疑,若不是因为太子嫔的两个位置都被占满,他只怕还真会给她一个嫔位。 太子妃心中有些不喜,徐氏如今这样,她管束起来便已经有些为难了,倘若再加一层的盛宠,她管束起来也只会更加的为难。现在徐氏老实本分还好说,但若是她万一恃宠生娇起来呢,她固然可以用主母的权利处置了她,但难免伤了和太子的夫妻情分。 太子妃十分委婉的道:“这样只怕赵氏了柳氏几个会不服。” 太子道:“她们不过是伺候我的侧室,哪里轮得到她们服不服,这件事若是太子妃同意了就这么办吧。” 她既然说了赵氏和柳氏会不服,那边是隐示了自己也不同意,但看太子的态度,分明是不管她同不同意都要这样办的了。 太子知道太子妃的担忧,只是他在外头被群狼环伺要小心这个小心那个已经够憋屈的了,他不想回到东宫宠个自己喜欢的女人还要顾及这个顾及那个,何况莺莺一向只老实呆在自己的院里并不爱惹是生非,这样的你女人多宠宠又能如何。 太子妃知道自己说不动太子,只好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另外道:“既然徐氏要提拔,那江氏也是生子有功的,不如也一块儿提拔吧。” 若是没有发生之前的事,看在景儿的份上,他倒也不介意提拔江氏,只是如今,太子却不想太抬举她。 太子道:“江氏就让她先在淑女的份位上吧,另外,江氏不大会照顾孩子,我打算将景儿记在柳嫔的名下,让柳嫔帮着她一起照顾。” 太子妃吃惊,不知江婉玉是哪里得罪了太子。不过二郡主到底不过是个女儿,记在柳嫔名下也没什么,太子妃便应下。 太子和太子妃这边刚谈完话,然后太子妃便给徐莺赏下了东西,又令府里从今日开始便要称呼徐莺“选侍”了,另外说的还有将徐莺的份例提成跟赵嫔和柳嫔一样的事,对外的还是那番说辞,徐氏在三郡主受惊一事上受了委屈,所以提她的份例以示补偿。不过府里刚刚办过三郡主的满月礼,徐氏升选侍的事就不大办了,徐氏你自己想的话就在自己院里办几张酒席请了姐妹来乐一乐吧,办酒席的钱由公中出。 不过大家也都明白,这说辞不过是个由头罢了,关键是人家徐才人,哦不,现在应该叫徐选侍了,关键是人家徐选侍受宠。 东宫的下人对徐莺一向都是很恭敬的,连她院里的宫女走在府里都能随处吃得开,而这之后,下人们待徐莺院里只有更恭敬了,梨香和杏香觉得,自己走在东宫,连胸都抬得高了些。 自己升职了,徐莺自然也高兴,她也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能够做丞相,她自然就不想做小县令,能当选侍,谁乐意做才人啊。不过请客的事就免了,她一向不爱跟其他的嫔妾交往,此时请客,难免有炫耀的嫌疑。 虽然她其实真的很想炫耀啊,但是做人得低调不是。 不过赵婳等人还是送了礼来,送的都是首饰珠宝一类的只贵不重的东西。唯有刘淑女送的是自己做的针线,一副用双面苏绣绣就的刺绣,上面绣绘茶花、梅花、桂花、木兰、兰花、菊花、紫藤、芍药等缠枝花卉纹,大小刚好可以做一个座屏。 徐莺有些吃惊,她是知道的,刺绣最难的就是双面绣,又是这么大的一副刺绣,这一幅少说也要绣上半年才能绣成。 刘淑女道:“我自己没有什么好东西,也就针线还能拿得出手,妹妹不要嫌弃了。” 徐莺道:“难道还非得要金银珠宝才是好东西不成,那些再贵也是冷冰冰的,哪里及得上姐姐的这番心意。这刺绣我很喜欢,妹妹谢过姐姐的心意。” 刘淑女便抿了嘴笑,不再说什么。 后来这幅刺绣被徐莺让人镶成了一座黑漆泥金鸡翅木座屏,就放在她房间的小榻后面。 不过与她升职一同传出的,还有另外一件事——二郡主和三郡主出生后,一直都还没记名,而太子打算这次将二郡主和三郡主的名字一起报到内务府去。但是令人意外的是,二郡主居然不是记在刘淑女的名下,而是记在了柳嫔的名下。 再有,江淑女和二郡主要从西院搬出去了,搬到柳嫔住的南院去。太子给出的话是,二郡主虽然是记在柳嫔的名下,但却是由柳嫔和刘淑女共同抚养。 徐莺一直不知道那天太子在江婉玉院里发生了什么事,悄悄叫来了杏香让她去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杏香道:“娘娘放心,奴婢早打听清楚了。”做奴婢的,不提前将府里发生的这点事情打听清楚了,怎么做选侍的左右手,人家就等着娘娘您问了我好表现一番了。 然后杏香便眉飞色舞的将那天的事情一一道来。 要说那天二郡主也确实是病了,只是也没江淑女说得那样严重,刘淑女让人将太子从她们院里请了过去,太子见刘淑女夸大了二郡主的病情,也没说什么。问过了二郡主的身体之后,又让人去外院请了大夫进来。 大夫进来看过二郡主之后,说了“二郡主照着原来的方子再吃三剂,病就该好了。” 二郡主没什么大事,太子也放心下来,但还是嘱咐了一番伺候二郡主的宫女奶娘和江淑女,让好好照顾二郡主。而这一番又是请大夫又是看病的,后面时间也就晚了。于是江婉玉便顺势道:“殿下不如在这里歇一晚。” 太子想着这个时候徐莺这里只怕已经歇了,令人去外面看过,看到她院里的灯确实熄了之后,便点头同意了下来。 太子吩咐让人在偏殿给他准备一个房间,打算就在偏殿里将就一晚。太子这一番下来,也有些累了,到头没多久就睡过去了。结果睡得迷迷糊糊之间,他突然觉得身上有些燥,然后半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紫色衣裳的袅娜身影,那个人正有些颤抖的伸手过来握他的手。 太子是知道徐莺有一件这样的衣服的,兰紫色,穿在她身上十分好看,她也喜欢,然后经常穿。所以太子迷迷瞪瞪之下,还以为是徐莺,轻喊了一声:“莺莺。” 那个人并没有出声,而太子又是警觉之人,很快就反应过来然后清醒过来,看到的便是穿着跟徐莺一模一样衣服的江婉玉,她的手正放在他的衣领上,明显是想要来脱他的衣服。见到他醒来,脸上小惊了一下,但马上又媚眼如丝的喊了一声:“殿下。” 太子推开她从床上起来,然后瞪了她一眼,然后拿了桌子上的水将屋里燃着的香浇灭。 如果他刚刚闻得没错,这屋里燃着的是催情香。 这东西只是普通的催情作用,并不是多么厉害或损人身体的东西,也并没有说禁止在宫闱内院使用,有时候为了增添情趣,男人反而会主动要求燃一点。比如说他那现在已经渐渐老迈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父皇,有时候宠爱年轻的小妃嫔的时候,就会主动用上这种香。 只是太子自认为自己年富力强血气方刚,用不上这样的东西,何况男女之事,自然要水到渠成然后水□□融才好,所以他并不喜欢用这样的东西也不许东宫的妃嫔使用。 结果江淑女做下这种事,太子心就想,二郡主还病着,你这个当妈的还有心情来勾搭争宠,分明是没将二郡主放在心上。更别说还对他用上了催情香,穿着莺莺的衣服跑到他床上来,这分明是没将他的命令放在心里。 太子什么也没对江淑女说,当时就甩了袖子出了江婉玉的院子,然后回了徐莺的院子。 太子当时想到,既然江淑女没将二郡主放在心上,那就别养了,自有人愿意养着二郡主。 太子最开始想的是,干脆将二郡主记在太子妃名下交给太子妃来养,只是后面想到这样其实有些不妥。先不说太子妃愿不愿意养一个庶出的女儿,就说将她记在了太子妃名下,她便成了名义上的嫡次女,以后若太子妃再有了女儿,反而要屈居她之下。再者,比起二郡主来,太子心里到底还是更疼三郡主一些,也不愿意让三郡主屈居二郡主之下。 而赵嫔院里养着曦儿和昹儿,昹儿又是身体弱的,赵嫔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养一个孩子。杨选侍上蹿下跳的性子太子不信任,孩子交给她来养,她只怕做得会比江淑女更过分,刘淑女他压根就没想过。 太子想来想去,最终觉得柳嫔是最合适的。晅儿已经五岁了,他已经不大需要人像照顾刚出生的孩子那样来花费精力来照顾他了,况且晅儿是庶长子,他并不打算再让柳嫔有孩子,将二郡主记在她名下正正好,一来补偿了柳嫔,二来也提高了二郡主的身份。 但太子自己也是自小失母,知道养母再好也不能代替生母,也没打算阻断了江婉玉和二郡主的母女情分,于是干脆让江婉玉和二郡主一同住到了柳嫔的南院去,对外说的是由柳嫔和江婉玉一同照顾二郡主。 反正江淑女不是跟柳嫔交好,她们爱拉帮结派,就将她们凑作堆去,也希望江淑女能记住这次教训,以后对二郡主多用点心。 杏香说完之后,很是幸灾乐祸的道:“要我说,江淑女这就是该。”让她来她们院里截人,看吧,你以为截了就能让你吃下去了。 徐莺听完之后却很不知道怎么说,江淑女怎么对二郡主她还是看在眼里的,真的还是十分尽心尽力的,毕竟是从她肚子出来的,怎么可能不疼,只是她的疼爱方式跟太子想的疼爱方式有些不同。 说不定江婉玉还觉得,自己这样做还是为了二郡主着想,二郡主没有兄弟,以后没有人撑腰。要是她能给她生个弟弟出来,以后二郡主的日子肯定更好过一些,就是她们在府里,下人们也会高看她们一眼。 这样想法徐莺能理解,就比如自己,也是觉得三郡主以后有个兄弟帮扶路子会好走一些,没办法,古代就是这么坑爹,对女子的要求严苛,哪怕以后她是公主了,普通人是不能轻易欺负了她,但她那些不同母的兄弟呢?庶母、嫡母呢? 但太子分明不是这样认为的,他想的是,她的女儿,以后谁能给她委屈受。现在二郡主生病了,江淑女这个当妈的,就应该床前床后衣不解带的用心照顾,这个时候你还来找他上床,分明就是对二郡主不尽心。 结果两厢的想法不一样,然后矛盾就产生了。 也不知道江淑女如今的心情如何,本来属于自己的女儿,如今却变成别人的了,就算是太子还看在二郡主的份上,留她在二郡主身边照顾,但以后二郡主要喊母妃的人变成了柳嫔,喊自己反而只能叫“庶母妃”。二郡主如今不能说话还没那么深的感触,等以后二郡主会说话了,有得她心痛的。 徐莺为江淑女叹息了两声,但到底不是自己能插手的事,于是叹息一声也就过去了。 而这个时候,又有宫女从外面走进来,对徐莺屈了屈膝,道:“安陵郡主使了人来拜见娘娘,说是安陵郡主喜爱三郡主,给三郡主送了点东西,太子妃那边让人将来人领到了娘娘这里。” 徐莺有些稀奇,问杏香道:“安陵郡主来找我们做什么?”他们统共就见了一次面好么,要说她喜爱三郡主,只见过一次面的孩子,她才不相信她会喜爱到还专门送东西过来的程度。 还有三郡主满月那一次,安陵郡主故意当着太子妃的面喊她“小嫂嫂”,她当是听着这样的称呼爽过了头没想清楚,过后她就感觉到了,安陵郡主好像是故意拿她针对太子妃,也不知道她和太子妃有什么过节。 这次她又专门送了东西来,总让她有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而且她这样,真的不会让她得罪太子妃? 杏香也不明白安陵郡主的来意,对她摇了摇头。 徐莺叹了口气,对宫女道:“将人请进来吧。”太子妃都让将人领到她这边来了,她不见,反而像是有什么了,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见。何况安陵郡主在皇家受宠,也不是她能随便拒绝的。   ☆、第六十一章 安陵郡主使来的,是一位年约四十的麽麽,姓葛,人称葛麽麽。据闻是安陵郡主的奶麽麽,十分得她的信重。 葛麽麽长相憨厚,一进来就对徐莺行了礼,然后笑盈盈的道:“早就听我们家郡主说过,选侍娘娘长得如天仙一般,如今一看娘娘,果真如同天生的仙女下凡。” 徐莺对葛麽麽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很是佩服,若说以前在郧阳的时候,她觉得自己长得还可以的话,在进了东宫之后,这点自信心早就被打击得不剩了。比美貌,东宫的赵婳、柳嫔和江婉玉都比她漂亮。特别是有赵婳这个能惊为天人的珠玉在前面比着,她哪里敢说自己是仙女下凡。她不信葛麽麽没有见过赵婳,就是没有见过也可能听过,但人家就是能将你夸成天下第一美人,而且不仅夸,人家夸得好像还跟真的一样,实在不能不令人佩服……但也一听就让人对她产生好感。 话说来,哪个女人不喜欢自己长得漂亮,哪个女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漂亮,徐莺自觉是个俗人,就是这么肤浅。 徐莺微垂头羞涩的道:“哪里,哪里,麽麽过誉了。” 葛麽麽含笑不语,接着才继续道:“我们郡主自己还没有孩子,见着孩子就会多喜爱几分,特别是三郡主满月礼那天见了三郡主,更是喜爱到了心坎里去,回去之后就茶不思饭不想的,天天都念叨得很。后面郡主想到自己小时候的一些玩具都还留着,便让奴婢们都翻了出来,说是要给三郡主送来,留着给三郡主大些的时候玩。” 说完便对身后的宫女使了使眼色,让人将两个樟木大箱子抬了上来。 徐莺一开始听她说是送东西给三郡主,原本以为只是一两件,没想到人家是论箱装的。徐莺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道:“这怎么好意思,让郡主太破费了。” 葛麽麽抿唇笑着道:“郡主说了,她的孩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这些东西留着也是生尘,如今给了三郡主,也算是物有所值了。若是娘娘觉得为难,他日她上门拜访的时候,娘娘让她多抱三郡主一会就好,说不定能沾点三郡主的福气,给她带个孩儿出来。” 人家话既然已经说到这样了,徐莺也只好道谢道:“代我向郡主道个谢。” 葛麽麽笑了笑,又道:“我们郡主听说娘娘升了选侍,还让奴婢给娘娘带了一份贺礼来。” 说着从身后的宫女手上接了一个长宽三寸的匣子,亲手交到了徐莺的手中。 徐莺打开匣子看了一下,里面竟然是个有五岁孩子拳头大的夜明珠。徐莺得太子的赏赐多,不是没有见过夜明珠,但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夜明珠。这东西就跟现代的钻石一样,体积越大,价值也是跟着翻倍儿增大的。 徐莺在心里惊叹了一下,心道,安陵郡主这么大手笔,只怕所求不小。 但直到葛麽麽送完东西告辞,徐莺都没听到她说起想求的是什么事,仿佛她真的只是来送礼的,并没有其他的目的。 葛麽麽走后,徐莺让人将她送来的两个箱子打开,里面放的一应都是小孩子的玩具,什么绣球啊、弹珠啊、棋子啊、九连环啊、不倒翁啊、风车啊、白釉彩绘陶猫啊,陶娃娃呀,文房四宝啊,都是有些旧的东西,看着倒真像是安陵郡主小时候玩过的。 徐莺在那里还发现了不少名贵之物,比如说一副棋子,就是用冰花芙蓉玉制成的,通体淡粉,通透温润,十分漂亮,还有一套文房四宝和一本开蒙用的千字文,看着像是前朝的古籍。这样的东西越旧越有价值,且不是用银子可以衡量的。 徐莺看着这些东西很是叹了口气,然后令人将芳姑姑请了过来,说了安陵郡主让人送东西来的事,又说了三郡主满月礼那天发生的事,再将她送的东西指给她看,然后问她道:“你说安陵郡主送东西来,究竟是什么用意?” 芳姑姑微微沉思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应该是为了春王府过继的事情吧。” 然后芳姑姑跟娓娓说起道,春王没有儿子,现在年纪大了也基本生不出儿子了,自然就要从旁支那里过继一个儿子来继承香火并承袭爵位。春王只有皇帝一个亲兄弟,他的亲侄子全都是皇子,这些他是不敢肖想的,他便打算从堂兄弟那里过继一个儿子来。 春王看中的是自己的堂兄弟桓郡王家中的一个小儿子,也跟桓郡王说好了,报到了皇帝那里,春王跟永安帝的关系还算亲和,原本以为很快就会有圣旨下来的,结果事情拖了几个月,皇帝一直不给答复,春王隐隐的追着问,也没问出个结果来。春王和春王妃自然也就急了,而春王府是安陵郡主的娘家,娘家能不能过继到一个兄弟,能不能保住爵位,跟她由着切身利益的关系,安陵郡主自然也跟着关心。 徐莺问道:“春王府要过继孩子,跟太子妃有什么关系,我看安陵郡主隐隐有些针对太子妃的感觉。” 芳姑姑道:“娘娘不知道,春王过继的事情,便是被太子妃的娘家,魏国公横插了一杆,这才耽搁下来。春王和春王妃原本是看中桓郡王一个妾室生的小儿子,刚一岁,打的是年纪还小能养熟的主意。但当年太宗为怕王爷越封越多,给朝廷留下负担,规定了亲王要降等承爵,像桓郡王,其父是太宗的亲兄弟,原本封的是桓王,等现在的桓郡王承爵,便是郡王,再等下一代时,便就只是国公了。 但桓郡王妃生有两个儿子,除了长子以后继承爵位要当国公之外,次子现在还没着落呢。桓郡王妃怎么愿意让个庶子过继到春王府去,以后做个比她长子还高一级的郡王。桓郡王妃想将次子过继给春王,找了春王妃来商量,但桓郡王妃的次子已经十几岁快娶亲的年纪了,早就养不家了,春王妃没同意,后来春王妃便找了魏国公。 魏国公便以桓郡王庶子若过继春王府,以后爵位上要压了嫡出的兄长一头,会乱了嫡庶为由,请求皇上下旨令桓郡王嫡次子过继。” 徐莺仍是不解的道:“春王要过继桓郡王府的孩子,这都是春王府和桓郡王府两家的事,关魏国公什么事,他为何要横插一手。”这样简直是白招人很。 芳姑姑继续道:“这位桓郡王妃,是魏国公府亲表妹。” 徐莺“哦”了一下,终于明白了。春王以后就是降等了,那也是郡王府,若是能得这样一门亲戚,那对自家也是一个助力。桓郡王妃是次子就是魏国公的表侄子,他若继承了春王府,他对他又有帮佐之恩,他以后会向着魏国公简直是可以预见的事情了。 而对于春王夫妇来说,一个一岁还不记事,以后能慢慢培养感情的养子和一个已经十几岁了,跟生母已经有了深厚感情的养子,该选哪一个也几乎是不用考虑的事情了。就是安陵郡主,想要的自然也是一个以后可以养得家的弟弟。 也是因为魏国公在这里面横插一脚,让春王府过继的事拖到了现在,所以安陵郡主才会恼恨上出身魏国公府的太子妃,甚至不惜故意喊她“小嫂嫂”来刺她。 那安陵郡主送她和三郡主的礼又是什么意思呢?想让她帮她在太子面前说话? 徐莺并不觉得太子会喜欢自己插手他外面的事,所以问芳姑姑道:“您说,我是不是应该将这些东西退回去?” 芳姑姑想了一下,然后道:“娘娘不如将安陵郡主送东西的事跟殿下提一提,看殿下是什么意思,若殿下说可以将东西收下,那娘娘便将东西收下来,以后也可以继续和安陵郡主相交,不说别的,能留下几分情谊也是好的。” 徐莺却觉得这有些并不妥当。 芳姑姑看出她的担忧,劝道:“娘娘,您如今得太子的宠爱,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很多,以后求到娘娘这里的人,娘娘不如看着殿下的意思,能交好的就交好了,留下一二分人情,这以后就是娘娘的人脉。” 徐莺明白芳姑姑的意思,世人信奉枕头风,她得太子的宠,以后想求太子办事的人,很可能就会走她的路子。这些来走她路子的人,她不用急着拒绝,先告诉了太子,若太子愿意帮且不忌讳她相交的,那她就收礼相交,若太子不愿意帮的,那就退礼拒绝。这样的想法不能说不对,但总有种她做了之后,她和太子的感情就不那么纯粹了的感觉。 芳姑姑继续悄声劝她道:“娘娘,殿下是还没登上那个大位,东宫现在也是四处受敌,各位娘娘们为了大局着想,行事都会克制,免得给太子拖了后腿。但是等殿下荣登大宝之后,大家的行事可就不会那么多的顾忌了。娘娘总要为以后打算,娘娘没有娘家依靠,无论宫内宫外,总要有几个人能相帮的。”这也不是说让她为了去害别人,而是为了别人来害她的时候,总有几个为她说话的人。 徐莺知道她说得都对,但心里总过不了那个坎,于是便道:“让我想想吧。” 芳姑姑也知道这种事,总要她自己想通才行的,便也不再多说。 在芳姑姑看来,徐选侍哪里都好,就是将太子看得太重了些,都说皇家的女人,总要冷血无情才能走到最后,徐选侍这样深情的性子,也不知道能走多远。 但转头她又一想,徐选侍对太子有情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心中无情,哪怕装得再像那也是虚情假意,太子在宫闱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难道真的就能随意被几个女人瞒骗而看不出来,只要徐才人对太子的情谊是真的,就不怕太子看不到。 徐选侍在东宫并不算多么出彩的人,但却能得太子喜欢,未必不是因为她对太子一心一意。女人只要有男人护着,就胜过别人使出千种手段。只怕到最后,这位徐选侍反而是活得最长久最好的人。 等到了晚上,太子来西院的时候,徐莺便将安陵郡主来送礼的事情说了,另外还说个芳姑姑跟她说的话,只是略过了要她利用这个跟安陵郡主相交的事。 太子听过后,跟着便道:“春王叔既然是给自己过继儿子,自然要从自己这边考虑,何况孩子过继给了春王叔,那便是春王叔的嫡长子,与桓郡王叔家的两个小公子便就只是堂兄弟关系,又哪里来的身份压过他的嫡出兄长之说。”没道理孩子都过继出去了,你还将人当成自家儿子看待。 太子继续道:“魏国公的手实在伸得太长了,这说起来不过是我们皇家的家事,便是在普通人家,他一个外姓人也不能随意伸手。” 太子转头又对徐莺道:“安陵既然说东西是送给昕儿的,那你便替昕儿留着吧,等她大一点再给她。春王叔就安陵这一个女儿,给她的东西必定都是好的。过后你再回一份礼过去,不用重了,免得安陵反而不安心。” 徐莺听他的意思,那便是愿意帮安陵郡主的了,于是便听话的点了点头。 太子又道:“安陵虽然有些小性子,但人还是不错的人,你以后也可以和她多走动走动。” 徐莺再次听话的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太子见她不像是高兴的模样,脸上反而有些愁意,便走过来拉了她的手问道:“怎么了,你不喜欢安陵,不想和她相交?” 徐莺摇了摇头,其实她对安陵郡主还是很有好感的,怎么说,她都是第一个喊她“小嫂嫂”的人啊,虽然那句小嫂嫂是故意用来气太子妃的。 徐莺是心里藏不住事的人,特别是对太子,她有事从来不瞒着她,心里装着事不告诉他,她总觉得不得劲,好像心里装着一块大石头一样。于是她干脆将芳姑姑跟她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跟太子说了。 太子还以为她是在为什么为难,没想到是为这件事。太子不由笑了起来,问道:“那你不想按芳姑姑说的话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徐莺道:“我总觉得,好像我这样做了,是在利用殿下,会对不起殿下对我的好一样。” 太子笑了笑,道:“芳姑姑说得不错,你确实需要几个相帮的人。”说着抱了她在怀里,亲了亲她的脸,道:“那这样,以后你能跟谁相交,不能跟谁相交,我帮你划出来好不好。这样你就是听我的命令去跟她们相交的,你也不用感觉是在利用我,觉得对不起我了。” 徐莺抬着头想了想,好像真的是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太子只觉得她这个样子十分可爱,不由又亲了下。 他就是喜欢这样的莺莺,无论何时都会珍惜他对她的情谊,不轻易挥霍,也不会利用他来得到什么东西,一心一意只将心用在他身上。她们总是看不满他对她的宠爱,可她们自问有没有莺莺这样纯粹待他的情谊。 有时候站得越高越难得到真心,所以他珍惜莺莺对他的心。 过了半个月之后,春王府过继的事情终于有了旨意,皇帝下了旨,春王最终还是过继了桓郡王那个妾室生的幼子。 孩子被过继了的第二天,孩子的生母就提出了自己尘缘已了,意欲出家为尼,出嫁的地方就在京郊的老姑庵。 徐莺听到消息的时候,不得不佩服这位妾室,她为了自己儿子,真的是什么都豁得出去。 孩子以后长大了,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过继的,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倘若她还留在桓郡王府,以后难免和孩子有交集,春王夫妇不肯能不顾忌她生母的身份,以后难免会和养子有了嫌隙,还不如此时脱离红尘让春王夫妇消除了这个担忧,这样便能一心一意的对待养子。 更何况,因为过继的事,桓郡王妃不可能不记恨于她,她又不能跟着儿子到春王府去,留在桓郡王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遭了桓郡王妃的毒手,出家了,说不定反而能得个善终。 所以说,那位妾室也是聪明又能豁得出去的人。 春王府过继的事情了了没几天,安陵郡主上门来找徐莺,还给她送了一副字画做谢礼。 徐莺对字画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安陵郡主送的这幅《千山飞鸟图》是前朝名家张端所画的。张端是个怪人,一生画画无数,但死前却将自己所画的画全都烧了,唯留下来的只有三幅,这幅《千山飞鸟图》就是其中之一,价值万金,十分珍贵。 徐莺嫌这份礼太贵重,不想收,安陵郡主却将画塞到她手上,道:“我娘家的事多亏了你,比起能过继的事,这幅画算什么,所以这都是你应得的。” 徐莺道:“这件事其实我没帮什么忙,帮忙的是殿下,我实在受之有愧。” 安陵郡主无论说话还是行事,都比上次要爽朗了许多。她道:“我知道,但这件事要不是你帮着在殿下面前提起,殿下也不会出手帮忙。我安陵虽然脾气不大好,但也是知恩图报的性子,你帮了我娘家这件事,我记你的情。以后你有什么事要帮忙,只管跟我说一句话,我安陵能帮得上的,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徐莺道:“郡主说得太严重了,我哪里敢受郡主这样的恩惠。” 安陵郡主道:“你只管将这句话记着就是,我安陵说到做到。” 徐莺还要再说,安陵郡主却打断她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三郡主呢,我进门后还没见过她呢,不如将她抱出来让我看看。” 徐莺只好跟着转了话题道:“小孩子觉多,她还在睡着呢。” 安陵道:“那我就在这里等等吧,等她醒了抱出来让我看看。”大有一副不见到三郡主誓不罢休的态势。 徐莺有些意外,安陵见了,放下手中的茶杯,笑道:“你以为我说喜欢三郡主是跟你说着玩的或是为了讨好你?”说着顿了顿,又道:“虽然是有点,但我也是真心喜欢三郡主,不说其他的,就说我让葛麽麽送给三郡主的那两箱东西,那可真的是我小时候玩的,有些东西,像那个白釉彩绘陶猫,那可是我父王亲手给我做的,要不是因为喜欢三郡主,我才不舍得送她呢。” 徐莺笑道:“那可真的要谢谢郡主了。” 安陵摆摆手道:“你们不嫌是我用过的旧物就好。” 等三郡主醒了之后,徐莺让奶娘将她抱出来。安陵一见到她,一双眼睛都在发亮,伸着手道:“来来,快将三郡主抱到我这里?” 奶娘去看徐莺的脸色,在得到徐莺的点头之后,才将三郡主给了安陵郡主。 安陵抱着她,轻轻的晃着。三郡主仿佛还记得她,对着她笑了起来,“啊啊哦哦”的抬着手要去够安陵的脸,可惜手不够长,最后又想将头抬起来,可惜脖子的力气还不够大,没有抬起来。 她试了几下之后没试成功,最终像是失望的叹息一样,“哦”了一声就躺回了襁褓里,脸上表现得十分失望。 安陵看着她的脸,眼睛亮亮的,脸上皱起像是失望的样子,只觉得十分可爱,不由亲了亲她的脸,高兴的笑道:“你怎么这么可爱。”说着又抬头与徐莺道:“来跟我说说,你生孩子有没有什么秘诀,怎么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孩子,也让我学一学。” 徐莺道:“哪有什么秘诀,小孩子都是这样的。” 安陵却道:“不是,我见过大堂嫂家的孩子,长得呆呆的,一点都没有我们昕儿可爱。”说着逗了她一会,又叹口气道:“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有福气,生个像昕儿这样的孩子。” 徐莺是知道她成亲几年,但却一直没能怀上孩子的,不由安慰她道:“郡主不用急,生孩子也是讲究缘分的,郡主是个有福气的人,等缘分到了,一定能生下麟儿的。” 安陵郡主却摇了摇头,不像徐莺说得那样放宽心。 她母亲的子嗣艰难,一辈子就生了她这一个女儿,到最后连个继承香火的儿子都没有。而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像了自己母亲的体质,成亲之后,到如今也有三四年了,可一直都没有怀上。 哪怕是怀上了小产了呢,也好过现在这样一点动静都没有,那至少表明自己还是能生的。 安陵在心里叹了口气,也知道这些事强求不来,然后便低头继续去逗手上的孩子。 安陵又道:“可惜我没有儿子,要不然就跟你定个娃娃亲,以后孩子进了我家的门,我定将她当成亲闺女一样疼。” 徐莺笑笑,不说话。 安陵抱着孩子几乎是不肯放手,半天下来,连奶娘都插不上手。一直到了傍晚,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她才依依不舍的将三郡主交给徐莺,然后告辞离开。 走的时候还不忘跟徐莺道:“我过几天再来看她。” 徐莺得了太子的话可以跟她来往,便也道:“欢迎。”   ☆、第六十二章 徐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炕下面垫了厚厚的锦垫,三郡主就被放在她前面的炕上。 徐莺拿了一个大红彩绘描金的拨浪鼓,在三郡主的眼睛上面“咚咚咚”的摇了几下,笑着道:“来,昕儿看这里,看这里。” 两个半月大的婴儿,正是对声音和颜色都好奇的时候。 三郡主一边摇着自己的拳头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手中的拨浪鼓,看了一会儿便伸着那只沾满口水的手上来要抓。徐莺则在这个时候将拨浪鼓放到她的侧边,张着一双空空的手对她道:“没了,没了,昕儿找找看去哪儿了,昕儿的玩具去哪儿了?” 三郡主看了一会她的手,又转头去看被她放在侧边的拨浪鼓,然后侧起一边的身子,想要翻身去够那个拨浪鼓。 徐莺给她鼓掌道:“昕儿,加油,昕儿,加油。” 只是三郡主总是翻到一半就不够力气,然后便又翻回去了。徐莺看得有趣,故意取笑她道:“昕儿好笨哦,翻身都不会。” 三郡主翻了几次没成功,正觉丧气,又被亲娘打击,于是扁着嘴巴用眼神控诉:坏妈妈,不理你了。 控诉完就将脑袋一转,给亲娘留了一个后脑勺,态度十分的傲娇。 徐莺觉得今天也练习得差不多了,免得练多了对小孩子的颈椎不好,于是抱起三郡主一边哄她道:“哟哟哟,我们三郡主生气了。生气了不可爱了哟,生气会变丑哟。”说着将拨浪鼓拿到她面前,道:“妈妈将拨浪鼓拿给你,我们三郡主不生气了好不好。” 不过人家三郡主非常有骨气,再次将脑袋一转,无视她手上的拨浪鼓。哼,刚才不给我,现在给我还不想要了呢。 徐莺觉得这个女儿怎么看怎么可爱,不由低头亲了她一口,夸道:“我们三郡主好有个性哦,妈妈好喜欢你。” 三郡主听得眼睛转了转,终于将脑袋转了回来。看在你夸我的份上,本郡主今天原谅你了。于是伸手去抓拨浪鼓上垂下来的小弹丸,然后拼命的扯。 徐莺在炕上逗了一会女儿,等三郡主玩得累了之后,徐莺喂了她一次奶,哄睡了她,然后便将她放到自己房间里的小床上。 三郡主睡得十分香甜,睡着了还不忘啧啧两声,仿佛是在回味刚刚吃到的奶水的味道。 梨香这个时候从外面走了进来,轻声对徐莺道:“娘娘。” 徐莺怕吵醒三郡主,回过头对她作了个嘘的动作,用眼神示意奶娘看好三郡主之后,然后自己才领着梨香轻手轻脚的出了外室。 徐莺坐到小榻上,问梨香道:“什么事,说吧。” 梨香凑近了徐莺,悄声道:“太子妃今日请了大夫。” 请大夫?太子妃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吗? 梨香自然看清楚了徐莺的疑惑,开口解释道:“听说太子妃上个月已经没有换洗了。” 正院的篱笆扎得紧,太子妃的贴身衣物又是自己的贴身宫女来清洗的,所以有些东西难打听,但也不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就比如说,太子妃在月事上有点小毛病,每到那几天都会疼上一疼,所以会令大夫开一些暖宫的药。但上个月,太子妃突然没有让人去外院找大夫开药了。东宫里谁不对子嗣敏感,特别最后进门的太子妃和赵嫔,几乎每个人都盯着她们的肚子看,所以初打听到太子妃上个月没有吃药的时候,她们就已经有所怀疑了。 徐莺已经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没有换洗代表着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太子妃很可能是怀孕了。 赵婳比她先进东宫三个月,没想到最后还是太子妃先怀上孩子,也不知道是赵婳运气不好呢,还是太子妃的运气太好呢。 徐莺在心里对赵婳小小的幸灾乐祸了一把,然后便对梨香吩咐道:“传令下去,让院子里的人最近都低调点,别往正院凑,也少跟正院的宫女麽麽混在一起。” 太子妃肚里揣着的是嫡出,要是儿子那便是嫡子,她对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没什么心思,但难保别人不产生心思,然后将脏水泼到她身上,然后来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这个时候,还是谨慎点、小心点以及老实点好。 梨香拍着胸脯保证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将下面的人拘得紧紧的,有那不听话的,奴婢最近正好学了两手处罚人的手段,正好排上用场。” 徐莺拍了拍梨香的肩膀,道:“主子我相信你,好好干吧,加油!” 梨香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然后抬头挺胸的出去了。 她最近正觉得自己在娘娘身边一把手的位置快要被杏香挤下去了,如今正是她表现的时候,她怎么都要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徐莺这边知道了太子妃很可能已经怀孕的事,那一边赵婳自然也知道了。 赵婳最近急得有些上火,身边有个来自同乡的徐莺虎视眈眈,另一边自己几次想要争得太子的喜欢却不成,这一边明明比自己还后来半年的太子妃都怀孕了,自己却还无动静。她只觉得自己从知道徐莺也是穿越女开始,无论做什么都没有顺的。 她不由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徐才人仿佛跟她天生是克星。自己原来觉得很简单自己必能做到的事情,现在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就如徐莺担心因为赵婳而让自己变成炮灰一样,赵婳同样担心自己也担心因为徐莺而成不了那个人生赢家。 本来嘛,假如这个时空只有一个穿越女,这个穿越女自然最有可能是主角是成为人生赢家的那个人。但同时出现了两个,一山难容二虎,赵婳就再怎么自诩自己不比徐莺差,也免不了担心自己会成为炮灰的那一个,特别是如今太子有越来越宠爱她的趋势,而自己几次想要插入他们之间却不得。 而这次太子妃有孕,越加令她的担忧扩大起来。 自古皇家立嫡立长,她的儿子排行越后,以后的优势就会越小,何况太子妃生下的孩子是嫡出,若是儿子,那必定便是自己以后儿子的大障碍。 虽然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太子妃最终生下的是女儿,甚至她一生都没能生下儿子,但是却也由不得她不担心中间会不会出现不同上辈子的状况。原本应该死的徐莺都最终没有死,不仅没有死,还是个跟她一样的穿越人士,上辈子的事情怕早就发生了蝴蝶效应,作不得准了。 万一太子妃生下儿子呢,嫡皇孙,嫡皇孙,嫡子,嫡子…… 赵婳越想越觉得焦急上火,嘴角都几乎要长出泡来。 赵婳不由想,既然徐莺也同她一样是穿越人士,必定也是想要做人生赢家的吧,不知道她是不是也会如同她现在一样焦虑。 若是徐莺能出手就好了,最好出手还能成功。她清楚太子的性子,绝对不会喜欢伤害他子嗣的女子,若太子因此厌了她,而太子妃的孩子也因此没了…… 赵婳想到这里,连忙止住自己的想法,在心里道,赵婳啊赵婳,你好歹是从现代文明社会二来的,怎能视人命为草芥,太子妃从进门自今,并无做过十分过分的事,自己怎能对她有这样毒辣的心思。 可是,若是想要让自己摆脱如今的困境,这却仿佛又是最好的情形…… 赵婳来还未来得及继续往下想,青盏这时候从外面走了进来,对赵婳屈了屈膝道:“娘娘,恭王妃来了。” 赵婳不要拍了一下脑袋,她怎么忘了这一茬,她昨天令人送了信给恭王妃,说自己今日想要见她一面的。 恭王妃便是皇长子妃,姓常,为户部侍郎常大人之女,是个嗜钱如命的女子。 恭王的生母何惠妃当年被查出残害朱后而被赐死,连带着娘家也被斩光,恭王虽然占了长,但在永安帝面前十分不得宠,听说几个已经封王的儿子中,恭王这个皇长子的府邸是最小最差的,娶的王妃出身是最低的,上朝办差是从来没有他的份的,连内务府的奴才都敢给他脸色瞧的。 可能恭王自己也知道自己虽然占了长,但在不得圣心又没有外家岳家帮衬的情况下,若能侥幸上位,那也是除非下头的弟弟全死光了。所以恭王从来不掺和争储这趟浑水,人家热衷的是和老婆一起楼银子。上辈子的恭王夫妇趁着别人争储的时机发家致富,等到新帝继位,人家早就连儿子花的银子都挣到了。 恭王妃虽然嗜钱如命,但在挣钱上也确实是一把好手。 赵婳虽然是以侧室的身份进门,但也是带着嫁妆进来的,从前她要花精力照顾二皇孙,没有闲暇打理自己手中的产业,但自从上次在三郡主的满月礼上被宣国公夫人训斥之后,赵婳越来越觉得,许多事不能依靠宣国公府,就如上一世,二皇孙登基后冷待自己这个养母,那时已经是皇帝外家的宣国公府可没有一人为她说过半句话。 一切都需要靠自己,而靠自己的前提是手上有银,这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这里都是通用的道理,她也该好好为自己打算一番了。何况她一直困在东宫这个小天地里,打理家事论不到她这个太子嫔,她根本没有施展才能的余地,她不能露出自己的本事来,太子便不能高看她一眼,她在太子心中自然也跟别的妾室没什么不同。 而要挣银子,恭王夫妇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所以她悄悄令人送信给恭王妃,信上写了一个挣钱的法子,而恭王妃是喜爱黄白之物的人,果然今日就上了门。 想到这里,赵婳对青盏道:“你请恭王妃到偏殿里面坐着,我很快就到。” 青盏道是,很快就出去了。 赵婳让人伺候自己换了一身衣服,又盛装打扮了一番之后,然后才准备去偏殿与恭王妃说话。 结果刚刚走到门口,青心却跑了过来,对赵婳道:“娘娘,不好了,二皇孙又发烧了。” 赵婳有些不耐烦的道:“怎么又病了。”说完才发现自己的语气不大好,连忙住了嘴,然后叹了口气,吩咐青心道:“马上去将外院的孙大夫请进来,再让人马上去宫里请几个太医,去禀报太子妃一声,再令人去二门等着,太子一回来就将他请过来。” 等青心听了吩咐下去之后,赵婳又吩咐旁边的一个宫女道:“你去偏殿告诉恭王妃一声,就说今日二皇孙病了不能招待她,能下次再请她来喝茶。” 吩咐完之后,才脚步匆匆的去了二皇孙住的屋子。 赵婳到的时候,*和奶娘正围在二皇孙的身边,*抱着他,手上一块帕子一块帕子的换着替二皇孙擦着汗,脸上是焦急而心疼的神情。 而二皇孙躺在她的怀中,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如同昏迷了一般,脸色苍白无色,嘴唇干裂。 见到她进来,屋中的人俱都站起来对她屈膝行礼,唯有*仿若不知道她进来一般,毫无反应的继续替二皇孙擦拭着脸。 赵婳知道现在不是跟她计较的时候,便走过去开口问道:“昹儿如何了?” 奶娘见*没有回答,只好开口道:“回娘娘,小殿下的身子一直发烫,若一烧下去,只怕要将小殿下的身体给烧坏了。” 赵婳蹙了蹙眉,接着眼神冷冽的瞪了奶娘一眼,怒道:“你们是如何照顾二皇孙的,枉你们说将二皇孙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结果二皇孙烧成了这样你们才发现,这样不尽心侍奉主子的奴才,我留你们何用?” 奶娘皆知赵嫔是故意说给*听的,赵嫔跟*这个先太子妃身边的第一干将,明里暗里为二皇孙交手了几次,赵嫔有太子嫔的身份,而*有先太子妃留下的人马,两方相博,各有输赢。 而这次,赵嫔只怕也是来数落*的罪状的。只是她们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然却不能反驳,纷纷跪下来请罪道:“娘娘恕罪。” *自然也知道赵嫔趁机想整治的人是自己,心里叹了一口气,抱着二皇孙直接跪下来请罪道:“是奴婢没有尽好照顾二皇孙的责任,求娘娘恕罪。” 赵婳道:“你自己知道错了就好。*,你是姐姐留下来的老人,我敬你几分,但你仗着姐姐的余势在东宫为所欲为,有什么事又拿姐姐来做挡箭牌,我平日姑且念你是为了昹儿才如此。但如今,你连昹儿都服侍不好,你说,你如何对得起姐姐的在天之灵。你既然照顾不了昹儿,我看你不如去给姐姐守灵吧,也算是你对姐姐的忠心了。” 这便是指责她仗着先太子妃的势力作威作福,却辜负了先太子妃的信任没有照顾好二皇孙了。*心中有气,她对先太子妃忠心耿耿,又怎么会辜负她的所托不照顾好二皇孙,这世上除了仙逝的太子妃,只怕没有人能比她*更担心二皇孙的了。 只是这时候却不是跟她争辩的时候,只要多耽搁一会,二皇孙就多危险一分。 *道:“娘娘,您要打要罚奴婢都好,请您先请了太医来给二皇孙诊治,只要二皇孙能好起来,娘娘说什么奴婢都认。” 赵婳哼了一声道:“你放心,我可不是你,我已经着人去请太医和孙大夫了。”说着伸手又对他道:“将昹儿给我吧,我看看他如何了。” *有些防备的抱紧了二皇孙,迟迟不肯动。 赵婳冷了冷眼神,厉声道:“*。” *也知道自己一个奴婢没有立场不将孩子交给她,只得慢慢的站起来,将孩子交到她手上,但眼睛却一丝一毫都不肯眨,就怕她趁着她不注意,会对二皇孙做出什么事来。 而赵婳抱住二皇孙后,先是摸了摸二皇孙的脸,感受到那上面滚烫的温度后,不由皱了皱眉头。 她对身边的宫女吩咐道:“去找些酒来,越烈的酒越好。” *不知道赵婳要酒干什么,直到宫女将酒端了上来,赵婳让人将酒倒进了碗中,然后用帕子沾了酒在二皇孙脸上和脖子上擦拭起来。 *吓了一跳,她知道生病的人是不能喝酒的,酒气能熏人,在她认为,生病的人自然也不能闻到酒味,于是连忙喝住赵婳道:“娘娘,您这是要干什么?” 赵婳瞪了她一眼,道:“你放心,我不是要害了昹儿,就算是害,我也不会蠢到当着你的面来害。” 说着继续拿帕子沾了酒精擦拭在二皇孙的脸上和脖子上。心里却在想,不知道这酒里的酒精有没有用。 但*却是不相信她的,尽管所有的人都称赞赵婳对二皇子尽心尽力,就是生母也不一定有她的周到了,但*却对她越来越不放心。赵婳表现得太好太完美了,完美得令人不放心。她不知道,是不是太子也对她的完美不能全然放心,尽管赵嫔几次拿了她的错处想要将她调离,但太子却仍是留下了她。 *却还记得,在有一次无人时,她不小心看到赵婳看二皇孙的眼神,充满怜悯的,同情的眼神,但那怜悯同情的眼神却像是给一个将死的人的。 虽然那眼神只停留了一瞬间,她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却足以令她不得不防备。赵婳是有野心的人,倘若她的野心想要通过辅佐二皇孙来得到,那便没什么,可是若是她是想要通过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得到呢。尽管在她生下亲生儿子之前,她不会对二皇孙做什么,因为她还得靠二皇孙来站稳脚跟,但若是有万一呢?她不敢冒这个险。 二皇孙万一有了事,她又怎么对得起仙逝的太子妃。 就在她焦急的想着,要不要动手去抢下赵婳手上的二皇孙的时候,外面的太监已经传唱太子和孙大夫到了,*这才放松下来。 太子是一回府的时候就听到东宫里的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太子妃怀孕了,坏消息是二皇孙又生病了。 太子甚至没有多犹豫,然后便与刚好从外院进来的孙大夫一起来了东院。 东院的宫女麽麽纷纷对他屈膝行礼,他只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吩咐赵婳道:“将昹儿放到床上,让大夫给他诊治。” 赵婳应是,然后将二皇孙放到了床上。 太子望闻问切了一番,然后问赵婳道:“敢问娘娘,您刚才给二皇孙擦拭的是什么?” 赵婳指了指桌上的碗道:“是酒,怎么,大夫觉得这个有妨碍?” 她是知道酒精对退烧有很好的作用的,但她就怕这大夫不识货,万一说出什么令太子误会的话来就不好了。 但显然孙大夫还是有些才能的,对着太子拱了一下手,道:“这酒对退烧似有些作用,我看二皇孙似好了些。” 太子看了桌上的酒一眼,又看了看赵婳,最后问孙大夫道:“那这酒可能继续用。” 孙大夫道:“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小孩子的皮肤娇嫩,受不住烈酒,最好将这酒兑些温水后再用。” 太子道:“那孙大夫等一下和太医商量着看该兑多少的水,兑过后再给昹儿用吧。” 孙大夫道是,然后太医来了,等看过了二皇孙的身体,又看了赵婳给二皇孙用的酒,然后如孙大夫一样赞了酒的好处。 两个太医并孙大夫围在一起,商量过要给酒兑多少的水,又商量出了一个方子,交给太子亲自看过之后,接着孙大夫又亲自熬了药,看着给二皇孙服下。然后便每隔一个时辰给二皇孙的身体擦拭一次兑过的酒。 一群人在东院一直忙活到了半夜,直到二皇孙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大家才松了一口气,而两位太医和孙大夫也在此时才被放走离开。   ☆、第六十三章 太医和大夫都已经走了,东院的宫女和奶娘们还忙忙碌碌的照顾着二皇孙。 太子摸了摸他的头,又试了试他的手,确定他的体温确实已经降下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赵婳却在这个时候跪了下来,对太子道:“殿下,是妾没有照顾好昹儿,请殿下责罚。” 太子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的道:“你起来吧,今天的事不怪你。”不管赵嫔心中存的目的如何,但到目前为止,赵婳照顾昹儿确实十分用心。昹儿的身体弱,几乎三天两头就要病上一次,这也是他知道的,今天的事并不能说是赵嫔照顾不尽心。 赵婳本就知道太子不会怪罪才故作这一番姿态,此时听到他的话,张了张嘴,正要引出*伺候昹儿不力的事情。其实她并不介意原来赵娥身边的人留在二皇孙身边留那么一些人在,她还正好能够表明自己的清者自清,何况人走茶凉,赵娥死去多时,人都是有私心的,原来她身边的那些人她不一定不能争取到自己身边。而她进门以后,赵娥身边的旧人也确实渐渐有来向她表示忠心的,这些人利用起来,其实并不比自己另外培养人手要难。 只是这个*实在太讨厌了,防她像防贼一样,无论她在二皇孙面前表现得多么尽心都不能打消她的疑心,她还纠集着赵娥的旧部暗地里跟她较劲,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她想,趁着今日昹儿生病这件事趁机将她撤换出去,未必不是一个好机会。她也知道撤换了她会让别人甚至太子都疑心她的用心,但比起她给她造成的麻烦,她觉得值得冒一次这样的风险。等将她远远调走之后,再换上一个原先赵娥的人,她再在以后慢慢表现,未必不能扭转众人和太子对她的印象。 例如像唐麽麽就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她以前在赵娥身边时,虽然不如*那样得赵娥信重,但也是赵娥的心腹之人。她原先和*一样,对她也同样防范得紧,但在后来她救下了她那犯了事差点没命的亲弟弟之后,她却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 等*走了,将唐麽麽顶替上去,应该能打消不少人的怀疑了。 赵婳在心下思索了一番,正斟酌着用什么样的语言跟太子提起这件事,却在这时,睡在小床上的二皇孙突然醒了,面容苍白的半睁开眼望向她,语气虚弱的对着她喊了一声:“母母。”眼中尽是依赖。 二皇孙学话晚,一岁半了才只学会了喊“母母”“抱抱”“吃吃”这样的字眼,且说话说成双字,比如说姨母他会叫成“母母”等。也是因为二皇孙自出生以来就是赵婳在照顾他的原因,二皇孙将他当成了母亲,对她十分依赖。 赵婳此时自然只能放下*的事情,心中叹息了一声错过了这次说话的好机会,紧接着便连忙跑到床边,握了握二皇孙的手道:“昹儿,你醒了,你这次可吓死姨母了。”说着脸上便带上了泫然欲泣之色,脸上十足的担忧表情,真诚得让人看不到一点虚情假意。 二皇孙是原配嫡子,喊她一个侧室母妃并不合适,但她又不想叫他喊她“庶母”,所以一向来她都是按娘家的称呼,教他喊她“姨母”。 赵婳尽力克制不去偷偷瞧太子的表情,只一心一意的将自己的所有注意力放在二皇孙身上,摸了摸他的小脸问道:“昹儿,身体还难受吗?” 二皇孙扁了一下嘴,一副想哭的模样,张着手对赵婳道:“抱抱。” 赵婳心中对他表现出来的亲近高兴,太子就在面前,二皇孙自然是对她越亲近越好。 赵婳依言将他抱了以来,仿佛已经忘了屋里太子的存在,亲了亲二皇孙的额头,温言道:“好,姨母抱,姨母的小乖乖,姨母亲亲你身体就不难受了。” 二皇靠在他的怀里,表情恹恹的,但却十分的温顺,赵婳则是亲亲的拍着他的身体,安抚着他。若不是知道的人,看了这样的画面,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对亲母子。 太子看了一眼他们,脸上并未显露任何的表情。 只是到底心疼病中虚弱的二皇孙,走过去对赵婳道:“将昹儿给我吧。” 他以前顾忌着“抱子不抱孙”的规矩,极少抱二皇孙,只是三郡主出生后,徐莺常常将孩子放到他手上,又给他传授什么“你常抱孩子她才会跟你亲”的理论,他抱三郡主抱习惯了,倒不觉得抱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只是此时,屋里的宫女和二皇孙的奶娘却有些吃惊,就连赵婳都是先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要将孩子给他。 而孩子也听懂了他的话,缩了一□子往赵婳的怀里躲。 太子虽然也会常来探望这个儿子,但对二皇孙来说,太子这个三天两日才能见一回的父王,自然不比赵婳这个几乎时刻陪在他身边的“母亲”强,孩子跟谁亲便会粘谁,何况有时候太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连大人都害怕,孩子也是能感觉大人的气场的,二皇孙其实有些害怕太子,此时自然不愿意去太子的身边。 太子看着躲着他的儿子,心中不无有些失落的叹了一口气。 赵婳这时抱歉的对太子道:“殿下,您别介意,昹儿这是有些粘我,您多跟他亲近一下就好了。”说着低头柔声跟二皇孙道:“昹儿,这是父王啊,疼爱你的父王啊,到父王身边去好不好?” 二皇孙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等赵婳再要将孩子交给太子的时候,二皇孙便不在排斥了。 太子抱着他坐到椅子上,轻轻捏了捏他的小手,尽力放柔了声音道:“昹儿,父王的昹儿身体还难受吗?” 二皇孙却一声不吭的毫无反应,眼睛一动不动望着赵婳,仿佛怕她走了一般。 太子见了,心中越加叹了一口气。 正巧这时,奶娘提醒太子和赵婳道:“殿下,娘娘,已经两个时辰了,该用酒给小殿下擦拭身体了。” 太子刚刚被儿子躲避的行为伤了心,自觉认为是太少亲近孩子的缘故,此时听到奶娘的话,正想跟儿子多亲近亲近,便对奶娘道:“将酒端过来吧,我来给昹儿擦。” 奶娘有些吃惊,但还是恭敬的道了一声是,然后出去将酒端了进来。 太子将二皇孙放到小床上,自己坐到床边,拿了帕子沾了沾碗里的酒水,然后轻轻的擦拭在他的手上和脖子上。 一开始二皇孙还有些不愿意,在床上有些挣扎,但可能酒擦在他身上凉凉的确实舒服,然后便不挣扎了。 等擦过了脖子和手,然后便有些犹豫的看着二皇孙身上的衣服,赵婳想他堂堂太子,金娇玉贵般长大的,可能是不知道怎么解孩子的衣服,便对他道:“殿下,剩下的不如让妾来吧。” 太子想了一想,最终道:“不用了。”说着动手去解孩子身上的衣裳。 虽然有些笨拙,但最终还是顺利将二皇孙的衣服解开了。然后他又用酒继续擦拭他的身体,每一个动作都是轻轻柔柔的,生怕重一点就弄疼了二皇孙。 赵婳见了在心里感慨,不管如何,太子对二皇孙这个嫡子还是真心疼爱的,要不然上辈子也不会在二皇孙身体不好,柳嫔生的李晅和沈章豫抚育的李昊才能都出色的情况下,仍是立了这个嫡长子为太子。只是不知,等以后她生了孩儿,太子会不会像疼爱二皇孙一样疼爱他。 赵婳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一方面她觉得太子疼爱二皇孙对自己是有好处的,现在抚育二皇孙的是自己,母凭子贵,二皇孙得太子的心,得实惠的不会是已经过世的赵娥,而会是自己这个养母。但另一方面,她又担忧太子太过疼爱二皇孙,以后会夺了自己儿子的宠爱,这实在又不大是他愿意看到的。 赵婳转而又庆幸,幸好神医杜邈已经离开了大齐,没了杜邈,二皇孙也不过是个病弱的孩子,甚至未必能活得过成年,太子考虑千秋万代,也不能将江山交到一个病弱之人的手上,这于她以后的孩子,却不会有太大的妨碍。 就在赵婳正在想着这些的时候,低头又看到原本给二皇孙擦拭身体的太子正盯着二皇孙腋下的一片青色皮肤发呆。 那片青色大概有大人的掌心大小,成不规则的图像,太子紧紧的蹙着眉头看着它,脸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婳以为他是在好奇,开口解释道:“这是昹儿从娘胎里带来的胎记,我刚接手照顾他的时候就有了,小时候还是小小的一片,昹儿越大,这胎记也跟着大起来了。” 真的是胎记吗?太子心里却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小的时候他在宫里,父皇有一位十分宠爱的妃子生产时死了,留下了一个虚弱得如同病弱的猫儿一样的孩子,身体里带着许多青痕。他那时候才四岁,还不怎么知事,只知道那位庶母生下的弟弟没几天就死了,因为没过百日便夭折,连□□都没轮上。但那时他的姐姐孝昌却已经八岁了,已经懂得了一些事,身边母后留下的人也都将她当做半个大人看待。 他曾偷偷听到姐姐的奶娘跟姐姐说道:“……什么胎记,那皮肤上的青色,明明是在娘胎里遭了人的毒手积下来的毒素。那一位才刚当上皇后没两年呢,就下这种狠手,也不怕陛下怀疑。” 他那时候觉得震惊,那奶娘说的话便一直记在了他的心里。 同样是身上带着是青色,同样是生下来便身体病弱,只是昹儿身上的青痕要少些,所以它活到了现在,但那一位却是十天都没有活过。 太子想起先太子妃生产那段时间的事,越想心里觉得越紧,越想越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赵婳发现了太子情愫的反常,不由有些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句:“殿下。” 太子却什么也没说,继续帮二皇孙擦拭完了身体,帮他重新穿好衣服,帮已经慢慢睡着的二皇孙盖上被子,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对赵婳道:“好好照顾昹儿。”说完不再多看赵婳一眼,转身就走了出去。 赵婳有些莫名其妙,更多的是惶惶不安,实在是因为太子离开的时候给她的感觉太不好,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坍塌了一般,让她不由自主的担忧。   ☆、第六十四章 赵婳坐在二皇孙的床边,手上扯开二皇孙的衣服,看着他腋下的那片青色的皮肤发呆。 究竟这片胎记有什么不对,会让太子看过后产生那么大的情绪反应。难道因为是胎记长在这里视为不祥,所以太子发现之后情绪会有这么不好?只是她来到这个时空也有些年头了,并不曾听到过这样的说法。 青心看着赵婳沉思皱眉,像是有什么想不通的样子,不由喊了一句:“娘娘,您没事吧?” 赵婳摇了摇头,然后将二皇孙的衣服重新穿上去了。 却在这时,青盏突然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凑到赵婳的耳朵边上轻轻的说了一句:“娘娘,*姑姑被太子的人带走了。” 赵婳听得心中一动,青盏说的不是“请”,不是“宣”,而是“带”,这说明*是犯了错,才会用得上一个“带”字。 究竟是因为什么事,会不会跟太子刚刚清晰不对有关? 赵婳知觉得心中重重的疑团,心中有千丝万缕的没有打开的结。令她十分的不安。 她先出了二皇孙的房间,等进了自己的房间才开口问青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盏道:“刚刚太子让郑恩带了人来,说太子有些话想问*,然后就将*带走了。郑恩来的时候是悄悄的,带走*的时候,还让奴婢们不要声张。” 太子究竟有什么要问*的,*是赵娥的人,只对赵娥和昹儿忠心,问她只能是关于赵娥或昹儿的事。若是关心昹儿,有什么不能在她院子里的时候问,非得要回去之后再另外让人来带走*再问。 若不是为了昹儿,那便很可能是因为赵娥。*是被带走的,这已经是十分不客气的做法。太子对赵娥有愧,对伺候过她的人一向会留几分面子。太子会让人来带走她,那便是*犯了大错。*犯错,很可能是赵娥犯错,何况郑恩带人走的时候还说了不许声张,那这件事便更可能是事涉仙逝的先太子妃赵娥。 想到这里,赵婳心中大惊,她不由想到刚回宣国公府时,赵嫦无缘无故被禁足,后面又被远嫁的事情。 那时候宣国公和赵章氏禁赵嫦的足,对外称的是赵嫦八字不祥会克人,她那时候觉得古人信奉这些东西,这种说法也说得过去,只是心里感觉有些不对。她现在不由重新将那时候发生的事梳理了一遍。 她那时候打听过,赵章氏是在东宫见过赵娥回去之后才将赵嫦软禁起来的,然后传出太子妃胎儿不稳,宣国公急急的要找她回来,然后她进东宫,赵嫦被远嫁。 宣国公为什么会将赵嫦远远打发走,真的是因为她八字不祥吗?她了解宣国公的性子,能用自己的女儿就不会用她这个侄女,何况那时候赵娥若死了,赵嫦是可以竞争太子妃的位置的,凭着赵娥一双年幼的儿女,宣国公以外孙需要人照顾为由,让赵娥这个嫡女去做这个太子继妃并不是不可能,皇帝因为心疼孙子孙女也可能会同意。宣国公这样醉心权势的人,太子妃的位置说放弃就放弃了。 何况,赵嫦一个嫡女,就算不做太子妃,拿出去联姻也是一份政治资本,宣国公居然将她嫁给了一个对自己毫无用处的百户。再者,若是她真是八字不祥,外人知道了对宣国公府的名声也有碍,宣国公府应该将这捂得稳稳的才是,怎么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传出来。除非赵嫦是犯了什么大错,宣国公府需要八字不详这个说法来遮掩。 从前她没想到,如今想来,当初的事处处都透露着疑点。 赵婳在屋子里一边焦虑的踱着步子,一边思考着。青盏和青心站在旁边,并不敢打扰她。 赵婳突然想到一出生就身体虚弱的二皇孙,再想到难产而亡的赵娥,突然眼睛一亮。若是赵娥的死和二皇孙的病弱和赵嫦有关呢。 是了,是了,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若是赵嫦这个妹妹想取姐姐而代之,对赵娥做了什么事,最终害了赵娥和昹儿。而宣国公和赵章氏很可能是知道了,残害皇嗣,那是多大的罪啊,赵嫦此时不能杀了,免得引来怀疑,自然只能找个理由将她远远嫁走。 而赵娥呢,很可能也是知道这件事。她自己的身体变化她最清楚,很可能还是她先发现了赵嫦的不对的。赵嫦害了她,她虽然伤心怨恨,但为了娘家,却不得不帮着娘家人将这件事瞒下来。甚至骗太子说自己的身体会变成这样是为了东宫耗费心力过度所致。 赵婳想到这里,心砰砰砰的剧烈的跳了起来,只觉得眼前整个画面都是黑的。太子一向因为赵娥的死心有愧疚,而她也没少利用这一点来取得太子的好感,太子自尊心那样强的人,她简直没法想象得到太子知道真相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更何况,宣国公府的人还害了昹儿。 赵婳在心里不由骂道,蠢货,蠢货,这群蠢货,他们这群蠢货干下的事,现在连累得她也要一起承担。 她出自宣国公府,太子对宣国公府有了怒火,她不能不受到池鱼之殃,说不定太子还会以为当初赵娥联合宣国公府欺瞒他的事,她也有份参与,到那时遭了太子的厌弃,她还论什么争宠做人生赢家,趁早投胎再穿越好了。 想到那无望的未来,赵婳只觉得眼前一黑,扶着额差点要晕过去。 青盏和青心连忙过来扶住她,紧张的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赵婳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你们先扶我到椅子上坐一下。” 青盏和青心依言扶了她到椅子上,青盏给她道了一杯水,然后道:“娘娘,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给你看一下?” 赵婳正要拒绝,青盏却又接着道:“您这个月也没有换洗了。” 赵婳听了,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这句话,就如同她在黑暗时的希望之光。 她吩咐青盏道:“去将孙大夫请进来。” #### 太子听到赵婳怀孕的时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了一声“知道了”,然后便走了,既没有说要去探望赵嫔,也没有说要给赏赐,脸上甚至没有高兴之色,令来报信的人十分的失望。 太子进了书房,过了没多久,郑恩也跟着进来了。 太子面无表情的问他道:“如何,*说了吗?” 郑恩道:“回殿下,*嘴硬,至今未说出什么来。” 其实郑恩也是有些佩服*的,十几种大刑轮番动下来,就是男人都受不住,结果*从头至尾都是一句:“殿下,求您莫冤枉了娘娘,娘娘对您的心天地可表。” 太子却不意外,*对先太子妃忠心,想让她说出什么背叛先太子妃,并不容易。 太子道:“既然她不肯说,那便算了,将伺候先太子妃的其他人关起来慢慢审,*的骨头硬,总有一两个软的。”太子顿了顿,又道:“将*处置了吧。” 郑恩道是,然后行礼退下了。 太子却背着手,望着墙上的一幅画发呆。 那曾是赵娥当年刚进门后他过第一个生辰时,赵娥送给他的,那是她亲手画的画。画中视野开阔,朗朗风骨,画如其人,那时候他还赞赏过赵娥的品性,觉得这个太子妃,父皇总算没有给他选错。 而赵娥后来行事也的确公平公正,傲骨堂堂,不屑于阴谋诡计,将东宫的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井然有序,比别的府邸要安宁许多。而她待他相信相敬,从不骗他,所以他才会对她这样信重,信任的将东宫后院的事都交给她。 但没想到,她一辈子没有骗过他,却在临死前骗了他一次大的。 他除了失望、愤怒,还有深深的刺痛,被自己信任的人欺骗是什么感觉,他尝到了。还有他的昹儿,他本该是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却全因太子妃和宣国公府的私心而坏了身体,太医甚至断言过他未必能活过成年。 想到这里,太子的心中越发觉得愤怒。 其实当初的事要查起来,要说简单也简单,要说费劲也费劲。虽然事情过去了有一年半,足够的时间让宣国公府抹掉一些证据,但宣国公府的手毕竟没有那么长,能伸进东宫里来。 当初伺候先太子妃的人这么多,总能撬开一些人的嘴,这些人就算不知道先太子妃做过什么事,但也能说出那时候先太子妃的异状来,再从这些话中层层抽丝剥茧,当年的事情其实便已经能窥得一二。 还有当年主诊太子妃,后面辞官回家却在半路遇上土匪被劫而亡的李太医,但李太医还有家人活着呢,他总曾给家人留下过只言片语。 查到后面就算没有确切的证据,太子也已经能猜到事情真相了,但这已经足够了。他并不是要三堂会审,只是想证明自己的猜测罢了。 太子让人将宣国公请了过来,郑恩让书房伺候的人站得远远的,然后太子和宣国公在书房里说了三个时辰的话。等宣国公从东宫出来时,一双腿都在发软,差点就从石阶上栽了下去,最后是身边的小厮扶住了他。   ☆、第六十五章 宣国公被小厮搀扶着上了马车,然后一路回了宣国公府,等到了宣国公府下了马车之后,他的双腿还在打颤。 赵章氏早就在屋里等着他了,见他一去东宫大半日还没回来,心里也是颇为担心,竟连平日的端庄也顾不得了,在屋里有些焦虑的走来走去。 直到看见他被小厮搀扶着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才连忙迎上去,从小厮手中接过他,扶了他到椅子上坐下,然后有些焦急的问道:“如何,殿下跟您说了什么。” 宣国公道:“什么都不要先说,叫两个丫头先来给我揉揉腿。” 他在太子的书房里呆了三个时辰,有两个半时辰都是跪着在请罪。他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哪里能受得了,何况又受了惊吓,现在越发觉得腿疼得受不了。 赵章氏就是再想知道情形如何,此时也不得不暂时先放下来,去喊了两个擅长按摩的丫头进来,吩咐她们给宣国公揉腿。 丫鬟揉的力道十分恰到好处,一直揉了有小半刻钟,宣国公才觉得膝盖上那刺人的锐痛缓了些。宣国公舒了一口气,这才慢慢的闭上眼睛,然后才想起今日的事情来。 其实早在几日前,他们就已经知道太子在查当日先太子妃被人下毒的事。当初的事,他们顾忌太子会有所察觉,许多事情做得并不是那么干净。本以为等再过个一年半载之后,他们再慢慢处理那些知情的人,这样才能不致于让人怀疑。哪知道太子却不知从何处发现了蛛丝马迹,竟然会查起这件事。等他们知晓,便是想要去毁灭那些证据也来不及了。 想到在东宫的书房里,太子如剑刃一样看向他的眼神,他便觉得全身从里到外都冷透了。 宣国公叹了口气,诸多筹谋,大好的形势,一夕之间便翻天地覆的翻转。 丫头给他的腿揉了有大半个时辰,宣国公渐渐觉得好了些,然后便对她们挥了挥手。两个丫鬟将他的裤腿放了下来,然后站起来屈了屈膝,这才从屋子里下去了。 赵章氏对身边的白麽麽使了使眼色,白麽麽点了点头,挥手领着屋里的丫鬟都出去,然后顺带关上了门。指着远处的墙角对着身后的丫鬟道:“你们到那边站着,没我的吩咐不许过来。”等丫鬟都走了之后,自己则又站到了门外的走廊上守着。 她刚站了没多久,然后便听到屋里断断续续传出赵章氏的声音:“公爷,事情究竟如何了,您倒是快点说啊,您这是要急死我。” 赵章氏刚说完,接着便是宣国公有些冷厉的声音:“嫦儿不能留了,吩咐你放在她身边的人,让她动手结果了她吧。” 白麽麽听了打了个冷颤,她在内宅里厮混了几十年,早晓得知道得越多的人活得越不长久,于是连忙闭起耳朵,在心里默默的数数,阻止自己再听。 而屋里,赵章氏用着略带哀求的语气喊了一声:“公爷。” 她虽也恨赵嫦这个女儿,恨得真是恨不得自己没生过这个女儿,但到底虎毒不食子,她对她到底存了一丝不忍。 宣国公府语气冷冷的打断她道:“你不用说了,马上让人结果了那个孽女,省得让她再祸害了国公府。”他现在真是后悔当初没一手掐死这个女儿,好吃好喝的供着她长大,倒是养出了一个祸害。 宣国公知道赵章氏心中还有不忍,便又对她道:“你别再妇人之仁,你自己想想是她重要还是二皇孙重要,殿下已知当初的事,现在恼了国公府都是小的,最怕殿下连二皇孙也会受了连累。无论如何,太子都不会再留嫦儿在这世上,与其让太子来结果了她,还不如我们自己动手,多少还能让太子看到我们请罪的诚意。” 赵章氏听到会连累了外孙,比较了这个不讨喜的女儿和外孙的重要性,最终狠下了心,也不再为她求情。 赵章氏又焦急的问道:“殿下真的会因此恼了二皇孙吗?那二皇孙以后会如何。”这可怎么办才好,听说太子妃已经怀孕了,若是太子厌了二皇孙,而太子妃又生了个儿子出来,二皇孙的地位会变得如何。 还有赵婳,当初她进东宫前,为了让她一心一意能辅佐二皇孙,她明明偷偷令人给她送过一碗加过料的汤药,丫鬟也回禀过亲眼看着她喝下去了。却没想到,她那么快就怀孕了。当初下药的事,若不是丫鬟背叛了她,那便是赵婳后来偷偷想了法子将药又催吐了出来。那时她刚刚回宣国公府,不可能这么快能收买得了她身边的丫鬟,那便是她后面将药吐出来了。 当真是让雁啄瞎了眼,她当真是小看她了。 宣国公听了赵章氏的问题,心里沉吟了一番。二皇孙的以后关系着宣国公府的前程,他自然也是关心的。他想了一会,然后道:“放心吧,听闻殿下对二皇孙还算疼爱,何况二皇孙是嫡长子,应不致于会厌了他。只是我们国公府,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怕是都得低调行事了。” 东宫的太子妃让娘家的妹妹给毒害了,因此还害了东宫嫡出的皇孙自出生就身体虚弱,这件事若是闹出来,于东宫来说不是什么好名声,往小里说太子要被说成治家无方,往大了说,只怕连治国之能都要被质疑。 东宫正是被人虎视眈眈的时候,郭后和萧贵妃都在盯着他的太子之位,惠王和庄王又都已经开始上朝参政,特别是惠王,自小就有慧名,上朝后皇上交代的几件差事都办得十分漂亮。连皇帝私下里都曾感叹过:“可惜皇位不能分成两个。” 郭后和惠王正愁抓不到太子的把柄,这时候将事情闹出来,就相当于将把柄送到了郭后手上去,若是郭后和惠王将这件事往大里闹,只怕太子储君的位置都要摇摇欲坠。 太子顾忌着东宫的名声,必不会将这件事闹出来,既然不能闹出来,那便也就不能来问宣国公府的罪。何况还有二皇孙呢,若是太子不想放弃二皇孙这个嫡长子,就无论如何都不能毁了他国公府这个二皇孙的外家。 无论是考虑到东宫的形势还是为了二皇孙的以后,太子虽然不会动宣国公府,但却也不等于太子还能给宣国公府好脸色。 原本他想趁着太子和皇帝的关系好转,东宫情势正好,而太子又对先太子妃有愧,求太子帮他两个儿子的官职再往上走一走的,如今看来,这件事却是不能了。 想到这里,宣国公又叹了一口气,心里对二女儿的恼恨又重了几分。 而此时在东宫里,正在养胎的太子妃自然也知道了东宫正发生的事。 太子以在东宫搜出厌胜之术为由,将东宫清洗了一番,当年伺候赵娥的宫女太监已经所剩无几,由不得她不怀疑这里面的事。 太子查探的时候虽然是私下里进行,也将事情瞒得紧,但她手上自有一班能干的人马,打听这些事情虽然费了一番功夫,但却并不是一点东西都没打听出来。 她能想到赵娥当初难产的事是故意诬陷在郭后的头上的,但却没想到里面还藏着这一番真相,更没想到的是,有公正之名并得太子敬重,一直到现在都令太子念念不忘的赵娥竟然会联合娘家做出欺瞒太子的事情来。果真她还是小看了她,没想到她会这样大胆。不,比她更大胆的,应该是她那个敢对姐姐下毒手的妹妹。 太子妃喝了一口茶,嘴上噙着一抹笑,心道,这宣国公府真是养出了一对极出色的姐妹花。 她一直努力着要打败赵娥在太子心中的地位,如今没想到,一切得来全不费工夫,赵娥和宣国公府却是自己先将自己作死了。一个欺骗了自己的妻子,一个明明是被亲妹妹毒伤了身体,却故意让他误会成是为了东宫耗神所致引起他愧疚的妻子,太子无论如何都该敬重不起来了吧。 还有宣国公府,因着对赵娥有愧,加之又是二皇孙的娘家,太子一向对其多加礼遇,连她的娘家魏国公府都排在了后面。如今太子没有降罪于宣国公府,已是太子看在二皇孙的面子上了,却再不会对他多加善待。这样也好,没有了宣国公府,她的娘家魏国公府才能在太子面前出头。 太子妃放下手中的茶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这一胎,得是儿子才好。 比起太子妃的悠闲自在来,另一边的赵婳这里却是一番新的天地。 她是满府里,第一个怀孕后没有得到太子赏赐的人。赵婳清楚,她到底还是受了宣国公府的无妄之灾。 赵婳在心里将赵娥赵嫦连带着宣国公和赵章氏都骂了个遍,就差点连他们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上了。 可是没办法,心里再恨,她还是得一边越发用心的照顾二皇子,以图挽回太子的心,另一边却还要小心自己的肚子。如今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唯一的希望,她拼了命也得将他生下来。 上辈子的赵婳是在三年后才怀上孩子的,那时候她找到了神医杜邈来医治二皇孙,他医治二皇孙的时候顺便说出了她有宫寒之症,然后在医治二皇孙的时候顺带医治了她,之后她才怀上了孩子。 只是那时候她哪里是什么宫寒之症,明明是在宣国公府的时候遭过赵章氏的毒手,杜邈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只道她是宫寒之症。 而这辈子,她却将赵章氏送的那碗加了料的药催吐了出来,她本以为自己的身体是再没有妨碍的。只是进了东宫之后,她迟迟不得孕,连比她后进门半年的太子妃都怀上了,她却还无任何动静,她又怀疑是不是当初那碗药没催干净,还是伤了自己的身体。 就在她后悔当初不应该为了打消赵章氏的怀疑喝下那碗药的时候,却在这时发现她怀孕了。早不来晚不来,正好在赵娥被毒害的真相爆出来的时候出现,她觉得这个孩子简直就是她的福星。 太子是个疼爱孩子的人,有了肚子里的这个宝贝,就算看在孩子的面上,太子也会多谅解她几分吧。何况赵娥联合宣国公府干下的事,本就跟她没什么关系。   ☆、第六十六章 徐莺坐在炕上,看着已经学会翻身的三郡主在炕上一直左翻翻右翻翻的。 三郡主已经能很灵活的翻身了,她又热衷于干这种游戏,自己一个人自嗨自乐的左翻一下,右翻一下,或者在炕上连续滚上两三圈,滚完躺在床上,一边“啊啊啊”的一边自己给自己鼓掌。就这样玩,别人不用理她,她自己都能玩上一二个时辰。 三郡主玩累了,趴在炕上扯着一个拨浪鼓在玩,两只手各拿着拨浪鼓上的两个坠子,眼睛看看左边这个,一会又看看右边这个,研究得十分认真。 正在这时,梨香从外面走了进来,声音略带焦急的对徐莺道:“娘娘,殿下往我们院里来了。” 徐莺有些吃惊道:“不是吧,这么突然。” 东宫里谁都知道,太子最近心情不好,东宫上头都是低气压。一开始东宫的嫔妾还有人不怕死的想要做一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在杨选侍身先士卒的上前去想要安慰太子并顺带培养感情,结果却被太子一个“滚”字给骂回来,丢了一个大脸之后,东宫其他蠢蠢欲动的人就都缩了。 太子心情不好后倒是来了一次徐莺的院子,那时候梨香和杏香等人还很高兴。太子心情不好,谁都不要就乐意来我们娘娘的院子啊,这证明我们娘娘在太子心中是多么不同的地位。 结果太子在她院里跟她相顾无言的坐了半个时辰(其实主要是她相顾无言,太子却好像是坐着想心事),结果因为太子生气的表情太恐怖,让她的院子也跟着产生了低气压,梨香和杏香面对着全身都散发冷气的太子,站在屋里连大气都不敢说一下。就是徐莺,心里也跟着十分惶恐不安。 后来又因为梨香送上的茶十分的不合太子胃口,太子突然抬起头看了梨香一眼,那冰冷的眼神令梨香的双腿立马就软了下来,跪下来请罪道:“太子,恕罪。” 太子却在这个时候一句话都不说,突然站了起来,从她的院子里走了,留下了她们这群莫名其妙却不知道是不是将太子给惹恼了的女流之辈。 后来梨香冒着冷汗从地上站起来,眼睛湿湿的看着徐莺,那表情都像是在说:娘娘,那解语花真不是那么好做的,咱不做了吧。 其实徐莺多少知道太子生气的原由,不同于太子妃是打听出来的,徐莺却是自己猜出来的。当初太子妃养胎和生产的时候,徐莺就在旁边,她还挂了一个管家的名头,看到的东西比别人要多一些。那时候很多事情她都能感觉到不对经,只是那时她小小一个才人,身无依仗,很多事不敢往深里想。就是想了,无凭无据也不敢跟太子说。 然后这时候太子在东宫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太子的一些动作跟以前的一些事情联系起来,有些东西并不难猜。 也因此,这个时候徐莺真不想太子来她这里。来了她要跟他说什么?聊先太子妃那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自顾自说其他的,太子也不会认真听,总让人觉得自己自说自话像个傻子。何况太子正生气呢,谁知道会不会迁怒于她。 综上所述,她宁愿等雨过天晴了太子再来。 梨香也被上次太子的眼神吓倒了,于是跟着给徐莺出主意道:“娘娘,要不您称病拒驾吧?” 徐莺正想赞一句:好主意。 结果从外面跨步进来的芳姑姑却打破了她的幻想。芳姑姑瞪了梨香一眼,训斥道:“你这个丫头乱撺掇娘娘什么,小心板子伺候。” 说完转身对徐莺屈了屈身,福了礼,劝谏道:“娘娘,身为嫔妾,伺候殿下是责无旁贷的事,府中的其他娘娘都看着您呢,请您准备准备,出去迎驾吧。” 人家意思很明白了,嫔妾就是半个丫鬟,你别给我耍脾气想偷懒,只能太子不想来你的院子的份,绝对没有太子来了你不想伺候的份。何况人家也是为她好,都提醒了东宫好多双眼睛都盯着她呢,巴不得她行差踏错能抓个把柄。所以称病拒驾这种事,想想就行了,现在还是好好准备出去迎驾吧。 徐莺叹了口气,抱了趴在床上还在研究拨浪鼓的三郡主出了内室。刚在外面站好,外面太监便唱起了“殿下到”,然后是一袭宝蓝的衣摆飘了进来。 徐莺抱着三郡主屈身行礼,太子看了她一眼,伸手从她手上将三郡主接了过来,然后拉着她进了屋里。 等在小榻上坐下后,徐莺偷偷去看了一下他的脸色。很好,比上次来心情看起来要好了很多了。 而被抱在太子抱在手上的三郡主抬起头来好奇的看了太子一眼,小孩子的忘性大,太子有段时间没来了,三郡主似乎已经忘了他是谁。她看了一会,也不知道有没有想起他是谁来,突然又低下头研究她的拨浪鼓去了——在徐莺将她抱起来的时候,她拿着拨浪鼓没撒手,于是拨浪鼓就被她带了出来。 三郡主研究了半天,大概觉得这拨浪鼓就是个吃的东西,拿着上面的坠子放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奶娘见了惊了一下,想要上前将坠子从她嘴里拿出来,但顾忌太子又不敢上前,正在犹豫当中,却见太子伸手进去将坠子挖了出来,手指因此沾了三郡主的口水也不嫌脏。 三郡主还以为父亲是在跟自己玩,弃了拨浪鼓,追着他的手指要咬,过一会又一边拍手一边高兴的“啊啊”笑起来。 太子看着天真无忧,却每天都活得高兴的女儿,心里也跟着柔软起来,问她道:“这么久没来看昕儿,昕儿想父王了吗?” 三郡主在他手上添了一下,在他手上贡献了一把口水,以表达自己自己的喜欢。 太子却觉得很高兴,逗了一会女儿,然后才让奶娘将孩子抱了下去,转头想跟徐莺说话,却发现徐莺远远的坐到小榻的边上去了。 太子敲了敲自己旁边的位置,对她道:“你坐过来一点。” 徐莺小小的挪了一点,太子见了,不由道:“怎么,你也跟别人一样学起了欲情故纵来了,快点过来。” 太子其实是觉得屋里的气氛太冷,有心想要说句玩笑话缓和一下气氛,奈何他的表情没调档过来,还保持在严肃档状态,让徐莺以为他这是生气了,吓得连忙溜溜的坐到他边上去了。 太子拉了她的手,问道:“这么久没来看你,是生气了吗?” 徐莺连忙摇了摇头,她心道,其实你就是再过些日子也没事啊,做好等心情好了再来。 太子却觉得她肯定是生气了,要不然怎么现在连话都不愿意跟他说了(殿下您不觉得人家是怕你怕的么?)。 太子叹了口气,对她道:“对不起,我这些日子……”说到这里他却又没继续说下去了,然后跟着又叹了口气。 他这些日子心情不好,他其实也是怕生起气来伤了她才不敢来,上一次来,他差点就没忍住脾气,差一点就在她的院子里发起脾气来,后来怕伤了她的心才匆匆的离开。 太子低头看了徐莺一眼,却发现她脸上都是怯怯的表情,太子这才明白过来,问她道:“你怕我。” 徐莺正想要摇头,但却听到太子道:“莺莺,说实话,你答应过我不会欺骗我的,你知道我不喜欢骗人。” 徐莺顿了顿,心中略带了些愧疚,然后才道:“你不生气的时候不怕,你生气的时候有点怕。” 太子将她抱了过来,叹口气道:“说实话多好,难道你们说实话,我就会对你们如何?为什么非得欺瞒我呢,难道我不值得你们信任吗?” 徐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失落失望的太子,也知道他说的并不是她而是指先太子妃,但徐莺却有了点点的愧疚,其实刚刚她也差点咬欺骗他了。 芳姑姑见着里面相拥的太子和徐莺,想了想,对屋里的宫女挥了一下手将她们都带出去了。 屋里太子却想起了赵娥,他明白赵娥的想法,她会欺瞒他,是怕人走茶凉,怕她不在他便会忽视了曦儿和昹儿,也怕他会问罪于她的娘家,所以故意让他误会她是为了东宫才会垮了身体,让他心中对她产生愧疚,这样他便会因为愧疚而好好对待她所出的一双儿女,会因为愧疚向着她的娘家。 其实说到底,她心里根本是不信他。曦儿和昹儿固然是她的儿女,难道就不是他的了。难道她不在了,他便不会再疼爱他们。还有她的娘家宣国公府,她若当时告诉了他真相,固然他会不待见宣国公府,但为了昹儿的以后,他便是不待见,却也不会对宣国公府如何。 她明白他不喜别人骗他,更恨亲近的人欺骗他,最终却还是选择了欺骗的方式。而他却一直信重于她,对她的话一直不曾怀疑,这才让他们瞒天过海。 太子问徐莺道:“莺莺,你会骗我吗?” 若是以前,他相信莺莺不会骗她,而她对他也一直很诚实,但现在他却不敢确定了,赵娥的事让他对一切都产生了怀疑。赵娥从前不是也不曾欺骗过他,但她却在最后一次利用她从前在他身上取得的信任欺骗了他, 徐莺觉得这样的太子令人同情令人可怜,从前的太子让她觉得无所不能,但此刻的他,却让她感受到了他原来也有无奈,也有失落、丧气这样消极的情绪。他是太子啊,高高在上的太子,此刻却像普通人一样失落丧气,她对这样的他感到心疼,心疼的几乎想要落泪。 她抱着他的背,拼命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骗你的,你不要伤心啊。” 太子将脸埋到她的肩膀上,亲了亲她的脖子,然后道:“我相信你,我愿意去相信你,从此以后,我也只相信你一个人,莺莺,不要令我失望。”不要像她一样令我失望。 徐莺拼命的点头:“不会的,不会的,我一定不会令你失望的。你不要难过,你一难过,我也想难过了。” 太子轻叹一口气,然后抱紧了她。   ☆、第六十七章 先太子妃的事,在东宫惊起一波微澜,还没形成惊涛骇浪,便被太子压了下去。 只是在这件事过去不久,就传来远嫁贵州的赵二小姐病亡的消息。 太子听到这个消息时,在心里冷哼了一声。都说虎毒不食子,宣国公为了权势,倒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其实就是宣国公府不动手,他也不会让赵嫦再活下来,但宣国公动手跟他动手却是不同,赵嫦再如何,也是宣国公的亲生女儿。 太子除了冷落宣国公府之外,对宣国公府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处罚。宣国公府倒还算知趣,自这一事之后则行事低调起来。 除此之外,太子则找了信得过的太医来诊治二皇孙的身体。二皇孙的体弱既然是在母体中毒所致,那便应该有解毒的法子。从前太子以为二皇孙身体弱是天生所致,如今知道他的病弱是另有根源,对治好他倒是觉得有了希望。 只是想到太医,太子也是有些着恼。自二皇孙出生以来,因着身体弱,太医在他身边来来去去的时候不少。太医院荟萃了天下医术精湛的太医,就算二皇孙的毒中都隐蔽,他不相信太医院里没有一个太医看得出来,但却无一人告诉他二皇孙身体的异样,说出来也不过是太医院的那群大夫选择了明哲保身罢了。 太医院的人最怕牵扯到了阴谋里面去,所以就算看到了二皇孙的异状,也选择了沉默。只是如今太子已经勘破了阴谋,太医便有不尽责之嫌,难免就要承受太子的怒气。 太医如今没了隐瞒的必要,加之受了太子的敲打,心中战战兢兢,对医治二皇孙便格外的用心起来。只是二皇孙到底是在娘胎里中的毒,加之太子找不出是中的何种毒,医治起来却也难免无能为力。 太子对此失望之余,便令人私下里去寻民间的大夫。民间藏龙卧虎,总能找着几个医术高超之辈。 只是民间虽然藏龙卧虎,但更多的却是欺世盗名之辈。太子派出去寻医的人找了一二年,却几无所获,唯一打听到有个比较靠谱的姓杜的神医曾在四川一带出现过,医治过不少中毒之人,听闻曾治好过四川清吏司许大人的嫡子。这位许公子也是在娘胎时遭了妾室的暗算,这才从娘胎里带了胎毒来,一直长到十岁都是病病歪歪的,大夫都曾言明他活不过十五岁,但经度杜神医治好后,如今这位许公子已经投了军,在卫所做了正七品的镇抚。 只是这位杜神医是闲云野鹤的性子,在几年前失去了踪迹,无人看到他出现在了哪里。 太子自来相信那些有本事的人,总是要费一番心思才能寻得的,当年刘备还要三顾茅庐才请出了诸葛这个军事呢,太子心中虽有小小失望,却也并不放弃,一边让太医更加精心的看顾二皇孙,另一边则让人继续慢慢去寻这位杜神医。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而此时在东宫里,太子在书房听完赵嫦最终的下场之后,扔了手中的笔,吐出一口郁气,然后便去了西院。 西院里,刚刚学会爬的三郡主被放到铺着锦垫的地上,黑亮的眼睛滑溜滑溜的看着前面的雪球,然后滑溜滑溜的往雪球的方向爬。而一身圆滚滚的雪球则跑在前面,跑几步就回过头来看后面的三郡主一眼,等一会她,等她靠近之后,又溜溜的跑几步。 徐莺正盘腿坐在锦垫的边上,一边鼓掌一边给她加油:“昕儿好厉害,快,快,快,快去追上雪球。” 是的,是雪球。 自那一次徐莺怀孕时因为雪球差点被人谋算了之后,太子怕再有人利用雪球伤了她,便让人将雪球抱走了,只道等她生完孩子再将它抱回来。后来等她生了孩子,徐莺有了好玩的女儿,倒是将雪球给忘了,一直在几天前,安陵郡主来看她时,说起自己家里养的狗养了一窝小狗,问要不要抱给她养一只,她才想起雪球来。 徐莺心中对雪球颇为愧疚,这才向太子提出要将雪球抱回来养。 太子对她能想起雪球十分惊奇,但却拒绝了她的要求,跟她道:“昕儿还小,雪球的爪子利,它乱跑起来怕要伤了昕儿,等过段时间再将它抱回来。” 徐莺道:“会有人看着雪球呢,昕儿身边也一堆的奶娘宫女看着,怎么会伤了她。”然后又跟太子软磨硬磨了好几天,太子才终于松了口。只是雪球被抱回来之后,徐莺却发现它脚上的爪子被剪掉了,徐莺用眼神控诉了一番太子的残忍,但想到这对女儿来说是最安全的方式,倒底没说什么。 徐莺有将近一年没有看到过雪球了,曾经可爱憨态的小雪球变成了一只十分肥溜溜的大雪球。它倒是还认得她,一看到她就对着她“喵”了一声,然后眼哒哒的看着她,仿佛是在埋怨。徐莺将它抱在怀里跟它道歉,直道自己不该忘了它。雪球像是听懂了它的话,在她手背上舔了两下表示自己的原谅。 三郡主对出现在家里的新成员很好奇,用探索的眼神观察了它一个时辰之后,伸出手试探性的抓了一下它的尾巴,雪球十分亲热的对她“喵”了一声,然后这两个小伙伴成为了好朋友,连徐莺都被他们排除在外了。 现在三郡主一起床已经不找徐莺这个亲娘了,而是一醒来就伸着手要去奶娘带她去找雪球。宫女怕雪球半夜醒来会爬起来伤了三郡主,并不敢让雪球睡在三郡主的屋里,而雪球像是懂得什么,晚上就只肯睡在三郡主房间的门口,等早上三郡主房间的门一被打开,雪球就倏的钻进她屋子去了,快得连照顾它的宫女都抓不住。 三郡主最近开始学爬,最喜欢的就是追着雪球跑,然后笑嘻嘻的去抓它的尾巴。 雪球也乐意配合她玩这种你追我赶的游戏,常常在前面跑着让三郡主追,只是每跑几步就会停下来等三郡主一会。 三郡主爬了半天都没追上雪球,仿佛终于气馁了,蹲坐在垫子上不愿意爬了,反而低着头去玩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命锁,仿佛对雪球已经失去了兴趣,连徐莺都以为三郡主是爬累了,正准备要将她抱起来。而被抛弃的雪球觉得很受伤,可怜兮兮的“喵喵”几声走到三郡主身边,想要求拥抱求抚摸。 三郡主却在这时候突然伸出手,速度极快的抓住了雪球的尾巴,嘻嘻的笑起来,然后转头去望徐莺,仿佛是在说“看,我抓住了”。徐莺小愣了一下,实在没想到还不满半岁大的三郡主已经会耍计谋了,她正震惊于三郡主是太聪明呢还是太滑头呢,从门口进来看到这一幕的太子却已经走过来将三郡主抱了起来,高兴的夸赞道:“我们三郡主可真聪明。” 三郡主还听不懂聪明是什么意思,但却知道这是夸自己的话,投李报桃的在亲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口水鼻涕的糊了太子一脸。太子被这满脸的口水鼻涕愣了一下,三郡主却已经嘻嘻的笑了起来,笑的时候眉眼弯弯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水晶一样,让太子怎么都生不起气来。 太子抱了她在小榻上坐下,点了一下她的鼻子,道:“小滑头。” 徐莺让人收了地上的垫子,自己走到太子旁边坐下,雪球此时则乖巧的蹲在她的脚边。 太子将三郡主抱在手上掂了掂,跟徐莺道:“又重了点。” 徐莺道:“她现在能吃得很呢,我正在努力控制她的食量,免得将她喂成了大胖子。”从三郡主四个月开始,徐莺就开始喂她吃一些米糊或粥之类的辅食。一开始徐莺还怕三郡主不接受,还想好了万一她不肯吃要怎么哄她,但没想到三郡主接受起来不仅十分快,而且非常喜欢。但就是吃得太多了,徐莺一怕她吃多了消化不良,二怕将她喂得跟雪球一样圆滚滚的影响美观。 太子道:“能吃才好,能吃才是福。”算起来,东宫的几个孩子中,昕儿是最好养的。昹儿就不用说了,比昕儿大七八个月的景儿明明生出来的时候是十分健康的,但养起来却难,已经一岁多了,还是只喝奶,别的什么都不吃,瘦得身上没有几两肉,三天两头的也要小病一场。反观昕儿从出生以来,就一直没有病过。 太子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小孩子脾胃弱,也不能让她吃太多了,免得消化不良。让麽麽们看着,每天定时定量给她吃东西。” 徐莺道:“这还用殿下说,早吩咐过了。” 太子点了点头。 三郡主知道太子每次来都要抱着她玩举高高的游戏,这次已经来了这么久,太子却一直没陪她玩,心里早就不满了,一边扯着太子的袖子一边不满的叫嚷起来。直到太子将她高高的举起,她才高兴的咯咯笑起来,脚在悬在半空中晃来晃去的,想要猜到太子的脸上去。 徐莺颇为担心的跟太子道:“你小心些,别把她给摔下来了。” 太子道:“放心,她能有多重,怎么会摔下来。” 太子陪着女儿玩了一会,来没来得及跟徐莺说会话,结果这时候东院却来了宫女跟他禀报道:“殿下,刚才赵娘娘照顾二皇孙的时候累倒晕过去了。” 徐莺在心里吐槽:你怎么知道她是因为累倒晕过去的,就不可能她是自己病了晕了,或者是故意装的。 徐莺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甲,反正这时候她是说不出“殿下,您快去看看赵姐姐这样”这样的话来的。太子若要走她不拦着,但她才不想勉强自己装大方。反正她就一小妾,也不需要贤惠的名声。 太子却是叹了一口气,将三郡主交到徐莺手中,对她道:“我先去看看她。” 她到底怀着他的孩子,他能不顾赵婳,却不能不顾她肚子里的孩子。 徐莺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三郡主送他出了门口,目送他离开。三郡主看着来了没一会就离开的父亲,显得很不高兴。 一直能太子出了院子,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徐莺仍还站在门前。 梨香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娘娘。” 徐莺叹了一口气,道:“回吧。”然后才抱着三郡主一起进了屋子。   ☆、第六十八章 东院里,太医已经替赵婳诊过脉,的确是劳累过度之态。太医走后不久,赵婳也跟着醒了。 等醒来睁开眼睛,看到站在房间里的太子,声音侬侬而又依赖的喊了一声:“殿下。” 病中娇容,配上这样的虚弱而又依赖的声音,倒是十分的惹人怜爱。 太子冷硬的脸色最终缓了缓,见她挣扎着要起来,声音温和了几分对她道:“既然病着,那便躺着吧,不用起来了。” 赵婳却摇了摇头,仍是扶了青盏的手做起来,然后望着太子自嘲的道:“我还以为殿下不会再进我的门了。” 因为先太子妃的事,太子对她的确有所迁怒,自从事情闹开,太子的确没有再进过她的房间,便是来了东院,也只是来看看大郡主和二皇孙。 赵婳挥了挥手,让青盏带着屋里的宫女下去,然后才开口对太子道:“我知道殿下对我有所误会,所以这些日子才会冷淡我。可是犯人尚且有个辩解的机会,为何殿下不能容我为自己分辨。”她说着,声音略带着哭腔的道:“我一直等着殿下给我这个机会,可是一直没有等来。今天若不是我这一病,殿下怕也还是不会来看我吧。说起来可怜可悯,我一个大活人,却还要借着肚子里孩子才能请得动殿下来。女人活到我这份山,也真的是可悲了。” 都说女人怀孕的时候会变得心灵脆弱,会变得泪点低,会变得心思敏感,便是心理强悍如赵婳也不例外。她说这些话,固然有谋求太子怜惜的成分在,可心里也的确觉得委屈觉得不甘了。 赵娥的事,明明和她没有任何干系,她进东宫以后,不管目的是如何,但照顾二皇孙她都敢打包票说是尽心尽力。凭什么赵娥犯下的事,如今得她来承担太子生气的后果。 太子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赵婳继续道:“先前姐姐和大伯父做的事,我不知道也与我无关,殿下不能将怒气牵连在我的身上,这对我不公平。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生来是宣国公府的姑娘不是我的错,甚至连进东宫侍奉殿下照顾曦儿和昹儿都不是我能拒绝说愿意或不愿意的,若只是因为我和姐姐同是赵家的姑娘,太子便迁怒于我,这样我何其冤枉,我不服。”说着顿了顿,赵婳继续道:“就如哪天惠王做错了事,若只是因为殿下和他是兄弟,陛下便迁怒于殿下您一样,殿下那时可甘心。” 若说她前面说的那些话只是有些小矫情的话,后面的话就实在有些大不韪了,何况她还提到惠王来作比,实在有些触碰到了太子的逆鳞。太子皱了皱眉,斥道:“赵婳,你胆子太大了些。” 赵婳遭了这一声训斥,其实心里有些打鼓,但她既想着置之死地而后生,便强迫自己镇定,对上太子的眼睛,神情装出不屈的道:“我知道殿下会因为我的话而生怒,可是这些话藏在我的心里,憋得我几乎呼吸不过来,我不吐不快。”说着自嘲的笑了笑,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勇气道:“何况我已经被殿下厌弃了,情况再坏又能再坏成如何。” 太子的目光闪了闪,今天赵婳的话并不能说对他毫无触动。他也知道在先太子妃这件事情上,她毫不知情毫无过错,只是受了宣国公府的池鱼之殃。若是换了其她人,心里再是不甘再是委屈,怕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只能事后再来找补。凭这一点,不得不说赵婳的胆魄要比其他的女子大许多。 赵婳垂下眼,继续道:“妾今日语有不敬,望殿下恕罪,但妾不后悔今日说出这些话,这些话句句是妾心中所想,殿下是妾的夫主也是妾喜欢的人,妾不愿对殿下虚情假意,更不希望承受殿下的厌憎,若殿下因此仍要怪罪,妾也无话可说。只望殿下能看在妾侍奉一场的份上,以后能一视同仁我肚子里的孩子,不要让他因为我这个母亲,也遭受殿下的不喜。” 太子心里叹了口气,最终道:“他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会一样疼爱于他。至于你,赵嫔,你想得太多了,我不曾迁怒于你,你还是少胡思乱想,好好养胎吧。” 赵婳一点都不相信的道:“是吗。” 太子有些恼道:“自然我说是就是。”既然他都已经铺好了台阶,就算不是,她也得说“是,妾误会了”然后顺着他的台阶走下来。还非得反问一句“是吗?”,难道要他说他的确迁怒了她比较好?这个赵嫔,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赵婳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也后悔了,都说一孕傻三年,她怎么就顺口将这两个字说出来了。直到看到太子着恼,赵婳才连忙往台阶上走,道:“是妾胡思乱想了。” 太子点了点头,然后又道:“我看你现在怀着孕,精力难免不济,我将昹儿抱给徐氏照顾一段时间吧。” 赵婳听得心中大惊,昹儿是嫡皇孙,怎么能让徐莺养。自古母凭子贵,子凭母贵,徐莺若是养了嫡皇孙,身份只会上一个台阶。何况二皇孙现在真是认人的时候,她花了多少精力才让二皇孙跟她亲近,若是被徐莺趁机养得只跟她亲近,凭着太子对她的宠爱,二皇孙还能不能回到她身边还是两说。无论如何,二皇孙现在还是她在东宫立身的根本,她怎么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赵婳急忙抬起头望着太子,焦急道:“殿下,昹儿从三个月大就到了妾身边,妾一手一手将他养到这么大,中间不知花费了多少的心力,妾早已将他当成亲生的孩子看待,一天都不能看不见他。儿是母亲的心头肉,殿下您这样做,简直是在割我的心头肉,妾不愿意。” 太子也不过一说而已,心知赵婳未必能答应,就是莺莺怕也未必愿意抚养昹儿这个嫡出的皇孙。莺莺最是乌龟一样的性子,只要事情外头有别人顶着,她就宁愿缩在自己的壳里万事不管,唯有在无人愿意出头的时候,她才肯缩出头来,用她那小身板硬扛着顶上。何况她那院里也有一个需要照顾的昕儿,未必能多照顾一个体弱的昹儿。 太子道:“既然如此,那便罢了吧。只是你到底没这么多的精力,要不然也不会晕倒,我会送两个麽麽过来,帮着你一起照顾昹儿。” 赵婳心里叹了口气,只怕这才是目的,说到底,他还是不信任了她。说是送两个麽麽来,这两个麽麽来照顾二皇孙是真,另一方面未必没有防着她的意思。 她照顾了二皇孙这么久,自认为尽心尽力没有任何不细心的地方,对二皇孙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心思,可是却仍是没能取得太子的信任,由不得赵婳不心生气馁。 只是这事并没有她能拒绝的余地,赵婳只能道:“殿下送来的人,自然是好的,妾也放心将昹儿交给他们照顾。” 太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跟着又继续敲打了一番:“赵嫔,希望你以后能记得今天说过的话,能如现在一般尽心尽力对昹儿,你需记得你进来东宫的职责。” 这个以后,自然指的是她有了亲生的孩子以后。 赵婳信誓旦旦的道:“妾一刻都不敢忘。” 太子点了点头,然后道:“既然你已经没事,好好歇着吧,我先走了。” 赵婳却连忙伸长了身子在后面喊住他:“殿下。” 太子回过头看着她。 赵婳道:“若妾今日想求殿下留下来陪妾一会,这个请求是不是儧越了。” 太子用一种“你知道儧越了就好”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头走了。 赵婳握了握拳头,面无表情的闭了闭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青盏从外面走进来,帮她扶了扶身后的大迎枕,小心翼翼的安慰道:“娘娘,您别担心,等日子长了,殿下定然会看到你的好的。” 赵婳半是自言自语的道:“但愿如此。” 另一边太子出了门,让人打了灯笼直接回了徐莺的院子。只是到了之后才发现,徐莺院里的灯都已经灭了。 太子在外面站了一会,正打算打道回外院歇一晚。却在此时,院子里的灯突然亮了起来,正房的门被打开,然后太子便看到穿着一身睡衣,披散着头发站在门里面的徐莺,正盈盈的对着他笑。 太子看了一眼她身上单薄的睡衣,皱了皱眉,有些嫌弃她的衣衫不整。他然后转头去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郑恩,郑恩却已经将头低得低低的,一个眼神都不敢往徐莺身上瞄。 他倒底是有些介意,郑恩虽然不是男人,但也曾经是男人。 他瞪了郑恩一眼,然后轻咳了一声,这才抬脚进了门。他有心想要说她两句,但徐莺却完全发现太子的心里,正高兴的挽着太子的手,笑着道:“我还以为殿下不会回来了呢,我都已经睡下了。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感觉院子里有人,我就知道是殿下来了。” 太子这被她一打岔,倒是不好再说她什么了。 冬日夜寒,外面都是冷冰冰的,进了屋子,才觉得暖气扑面而来。 太子跟着她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昕儿呢?” 徐莺道:“睡了呢,刚刚你走了,她不高兴了一会,后面跟雪球玩了一会,玩累了便很快睡了。” 太子点了点头,然后便是洗漱上床。 宫女将帐子放下,然后出了屋子关上了门,只留了一个杏香在外面值夜。 而帐子里,徐莺趴到太子的身上,将鼻子凑到他的脸上,跟猫儿一样左嗅一下右嗅一下,甚至还扯开他的睡衣凑到他的胸口上闻了闻。 太子摸了摸她的脑袋,问他道:“在干什么?” 徐莺弯着嘴笑着道:“闻闻殿□上其他女人的味道洗干净了没有。” 太子点了一下她的鼻子,道:“真是一个醋缸。” 徐莺一点也不恼,太子走了最终又回来,她还是觉得很高兴的。头靠在他的胸前,嘴角十分愉悦的弯着。 哎,她感觉自己越来越喜欢他了怎么办。从前她纵容自己喜欢他,是觉得反正自己这辈子都要留在他身边的,因为喜欢他而留在他身边总比心不甘情不愿留在他身边要好过一点。 但现在,她觉得自己是打心底里有些喜欢他了,像是普通的女人对普通的男人那样,会因为他去了别的女人那里而介意,会因为他回来而高兴。那种介意和高兴,不是来源于不用承受失宠的恐惧,而是打心底里产生的一种甜蜜。 这是一种令人心慌而又甜腻的情絮。 太子却没有她那么多的想法,直接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道:“那我只让自己身上沾上你的味道好不好?” 徐莺眼睛亮亮的点了点头。太子笑了笑,跟着压下来了。 然后徐莺也像是八爪鱼一样,整个人都攀在了他的身上,一边跟他亲亲一边喃喃的道:“珣郞,珣郞……” 太子听得心里一动容,放开她的唇抬起头来问她道:“你喊我什么?” 徐莺扶着他的肩膀抬起头来看着他道:“珣郞啊。”她看戏文里,女子称呼情人都是这么称呼的,难道有什么不对。 太子觉得这个新鲜的称呼十分动听,心里跟着软软的,亲了亲她的眼睛道:“再喊一遍。” 于是徐莺攀着他的脖子,抬起头来一遍亲他的眼睛、鼻子、嘴巴,亲一下喊一句道:“珣郞,珣郞,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外面的夜色正浓,月亮高高的挂在枝头上。 守夜的杏香听着里面吱吱呀呀的床板声,脸色发红。心里却在想,太子对娘娘这般宠爱,他们院里应该很快就能迎来一位小皇孙了吧。三郡主虽然也好,但还是得有一位小皇孙才好。 杏香刚想着这个念头,忽而又听得里面徐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你别吸啊,你女儿现在不愿意喝我的奶水了,我正准备回奶呢,你一吸前面的功夫白做了……” 接着是太子嘟哝了一声什么,跟着帐子里面又是一番动静,女子的声音低低的吟哦了一身,然后软软的道:“你吸吧,你吸吧,你别停啊……” 杏香听得越发的脸上发烫,只好正襟立好,不让自己再去细听里面的动静。 等到了早上,整理床铺的梨香和杏香看着床上的奶白色痕迹,相互对视了一眼,纷纷脸色发烫,然后又各自不好意思的移开了眼睛。 正由宫女服侍着梳妆的徐莺看着镜子里微微有些破了的嘴唇,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想到昨天晚上的事,眉梢不由带上了□□。 正在这时,又有宫女端了药进来,杏香见了,结果宫女手中的药,对她道:“我来吧,你下去。”说着端了药走到徐莺的旁边,轻声问徐莺道:“娘娘,这回奶的方子还喝吗?” 徐莺想了想,道:“昕儿还太小了些,现在断她的奶是不大好,那就再迟些时候吧。”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徐莺连耳朵都忍不住跟着发烫。 杏香却一本正经,仿佛就是这样的模样道:“娘娘说的是,三郡主才半岁,实在不应该这么早断奶。” 被奶娘抱着走进来的三郡主扑闪扑闪着眼睛望着徐莺,亲娘,我现在真的不喜欢喝奶了。 而此时在外院里,刚练完了剑换了身衣裳坐着吃早膳的太子,看着小太监从食盒里端出的一碗羊奶。 太子看着这碗奶白色的东西,同样想到了昨天晚上喝的某样东西,不由也跟着舔了舔嘴唇上有些破了皮的地方,同样跟着春心荡漾起来。 郑恩会看脸色,一看太子的样子,马上对小太监使了使眼色,让他将那碗羊奶端到太子的面前来。 等用过了早膳,太子吩咐郑恩道:“我记得库里还有三个大的夜明珠,等一下你找出来送到你们徐娘娘的院子去。” 郑恩道是。 太子正准备走,跟着想到赵婳,又接着吩咐道:“另外,在库房里找几根好点的簪子,送去给赵嫔。” 郑恩自然仍是道是,但心里却已经分出了上下。都是赏赐,一个是太子亲自发话了要送夜明珠,另一个是让他随便找几根簪子送过去。在太子的心中,她们的地位谁轻谁重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了。 郑恩心道,看来以后对徐娘娘院里的人,得客气一点了。 西院里,梨香和杏香等人看到太子赏下的夜明珠,心里只觉得高兴,但徐莺却有些脸上发烫。 他自然知道太子送夜明珠是什么意思。上次安陵郡主送了她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她一时好奇让人挂到了床头上,然后让人熄了房间的灯,结果这却引来太子的兽性大发。 只是徐莺倒底觉得这样亮堂堂的做,实在太令人羞耻了些,那颗夜明珠只用了一个晚上就被她压到箱底里去了。但昨天晚上太子突然兴致起来,说要拿出那颗夜明珠来,被她说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才作罢。然后到了第二天,太子就让人送了三颗夜明珠来,意图不要太明显。 徐莺将放在檀木匣子里的三颗夜明珠看了看,虽然这三颗没有安陵郡主送她的那一颗大,但个头也不小,而且三颗大小差不多,这就有些难得了。 梨香凑在徐莺的身边道:“娘娘,今天得了太子赏赐的只有您和赵娘娘,不过赵娘娘得的是簪子。”但簪子只是普通物件,再是贵重精致,又哪里及得上夜明珠来得稀罕珍贵。 徐莺点了点头,然后对她道:“你将之前安陵郡主送的那一颗也找出来,跟这三颗一起放到我的梳妆台上去。” 梨香道是,然后马上下去找了。 徐莺从奶娘手中接了女儿过来,三郡主对亮亮的会发光的夜明珠很好奇,伸着手要过去拿。 徐莺伸手拿了一个放到她的手上,可惜她力气小,拿不住,徐莺只好自己拿着让她看。 三郡主正是对一切好奇的东西都先放到嘴里先尝一下的阶段,见了夜明珠,自然也是先张口过去咬一口,咬不动。三郡主见没什么好玩的,转而失去了兴趣,张着脑袋去找雪球去了。 这个时候,她院里的太监洪全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她行了礼后道:“娘娘,有您的书信,从郧阳送来的。” 徐莺有些惊讶,让杏香拿了过来,拆来看了几眼,然后整个表情都舒畅起来。 她低头在三郡主的额头上亲了两口,然后高兴道:“昕儿,你的外祖母和姨母舅舅要来看你了,高不高兴?” 三郡主扑闪扑闪着眼睛疑惑的看着她,外祖母和姨母舅舅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徐莺轻轻点了点女儿粉嫩的小脸,心里却高兴的舒出了一口气。 算起来,徐莺也已经快两年没有见到徐田氏和徐鸾徐鸰了。独身一人来到这里,没有父母亲人,但她刚来的那一年,徐田氏却是真心的对她好,她也是真心将她当做了自己的亲人的。 而至于原来那个徐莺的亲爹,卖了女儿去做妾,气死了亲女儿的徐秀才,徐莺直接将她忽略了。 徐莺举了举女儿道:“这样真好,等明年开春你外祖母来了,看到你一定很高兴。我们昕儿可要乖乖的,让外祖母疼你。” 三郡主咧着嘴笑了一下,仿佛是答应了她的话。   ☆、第六十九章 冬去春来,转眼已经是第二年的三月。 东院里,已经挺着个大大的肚子的赵婳坐在床上,威目严视着眼前的太医,问道:“你诊得没错,真的是双胎?” 跪在地上的太医恭敬道:“回娘娘,没错的,娘娘怀的的确是双胞胎。” 赵婳对身边的青盏使了使眼色,青盏点了点头,过来扶起了太医。 赵婳声音温和了几分,继续道:“我自然是相信太医的医术的,只是不知太医可诊断得出,我肚子里的两个孩子是男是女?” 太医愣了一下,然后才开口道:“娘娘恕罪,微臣医术不精,实在看不出两位小殿下的性别。” 赵婳有些失望,转而又不觉得意外。也是,古代医术条件这么落后,又没有现代的B超这些仪器,怎么可能看得出来。若真的摸脉就能看出里面是男是女,那可就真的神乎了。 等送走了太医之后,赵婳摸着自己的肚子。她的肚子现在已经是六个月大,但因为怀的是双胞胎,显得尤其大了些,仿佛跟人八个月的肚子似的。 赵婳不由想起上辈子,上辈子赵婳只生了一儿一女,儿子是明年出生,女儿是三年后才出生,上辈子她不曾怀过双胞胎。 可是事情跟上辈子已经不一样了,她本以为这一胎会是个儿子的,但没想到里面竟然是两个孩子。 她早已清楚,许多事已经随着蝴蝶效应变得跟上辈子不一样了。就比如说上辈子没有徐莺,但这辈子徐莺却是太子最宠爱的女人,而上辈子这个时候,江婉玉也应该怀孕了,但这一年以来,太子几乎没有再进过江婉玉的门,江婉玉自然也就不可能是怀孕了。 而她呢,肚子里的这一对孩子,会是上辈子赵婳的那一对孩子提前来到她的肚子吗? 若真是这样,那就真是太好了。有两个儿子虽好,但双胎是两子,在皇家一般视为不祥,若是生了两个女儿,那就更要命了,唯有龙凤胎,无论是在皇家还是在民间,都被视为是祥瑞。 大齐开过到现在,皇家可还没出现过一对龙凤胎,若她能生下这龙凤胎来,无论如何都会受到瞩目吧。特别是她几乎跟太子妃同时怀孕,太子妃生的是嫡出,两个人同时生产,她的孩子的光芒必会被嫡出的孩子掩盖,而如果是龙凤胎就不一样了。 赵婳第一次觉得,蝴蝶效应产生的变数,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 她心里已经十分笃定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一堆龙凤胎,小心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噙着笑。徐莺再得宠又如何,最终先生下儿子的人是她,能生下龙凤胎的也是她,她未必不能争得过她。 赵婳对身边的青盏吩咐道:“去,将太医说的话告诉太子。” 青盏道是,然后出去了。 过了一会,青心从外面走了进来,悄声对赵婳道:“娘娘,四老爷已经回到京里了。” 赵婳听了顿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朝中每三年便要举行一次大的官员升迁调任,早先的时候,宣国公就说过要让她的父亲回来,在京里给他谋一个职位。宣国公府此举也很明白,一来是抬举她父亲安她的心,二来则是将她的亲生父母放在眼皮底下,用她的父母来拿捏她。 只是后面发生了先太子妃的事,宣国公府要低调做人,则将这件事放了下来。如今正好遇上官员升迁调任之年,加上赵四老爷在四川十几年,年年考绩为优,宣国公倒是觉得是个机会,便将他父亲运转回来了。 青心又道:“娘娘,宣国公府传了话来,说过几日四夫人便会来探望您。” 赵婳点了点头,然后道:“知道了,你传话回宣国公府,就说我许久不曾见过父亲,十分想念,让父亲到时候也一起来。” 无论是宣国公还是赵章氏皆不可信,她得另外培养自己的势力,而作为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的赵四老爷无疑是最合适的。她最清楚,能在四川这样穷乡僻壤又山匪横行的地方十几年都考绩为优,赵四老爷绝对不是无能之辈,他之所以十几年呆在四川做个小小的县令不升迁,不过是因为他自己不愿意挪窝罢了。 她将赵四老爷扶植起来,以后才能慢慢摆脱宣国公府。 赵婳想着,又有些小小的遗憾,偏赵四老爷只有她一个女儿,要是她能有几个兄弟就好了,只有一个赵四老爷难免独木难支。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埋怨赵姜氏,在赵四老爷身边专宠十几年,后院连个妾室都没有,怎么肚子就这么不争气,只生了赵婳一个就没动静了。 想到自身的情形,赵婳又不由想到徐莺。她这具身体的出身卑微,她若想抬高自己的身份,也会想要扶持自己的娘家的吧。听闻她也没有同母的兄弟,家中只有两个异母弟弟,一个是姨娘所出,一个是她继母所出。 都说蝎子的尾巴后娘的心,想来她那位继母对她未必能有真心,她和继母的关系多半是不好的,至于姨娘出的那位弟弟,怕是更不用说了。不知徐莺是否也面临着如她这样无人可用的境况。 而她又会怎么做呢?是会缓和与继母的关系,继续扶持异母的弟弟,还是另外寻找助力? 此时正被赵婳揣度着的徐莺坐在自己的院子里打了一个喷嚏,梨香见了,连忙找了一件衣裳一边给她披上,一边说道:“娘娘,您该不是受凉了吧。”二三月的天气,乍暖还寒的时候,最容易受凉。 徐莺紧了紧身上的衣裳,道:“我感觉不像,说不好是有人惦记我呢。不是说我母亲和弟妹上京了吗,肯定是他们半路上说起了我。” 梨香道:“我让厨房给您煮一碗姜汤吧,就算没事,防着受凉也好。” 徐莺对这个倒是没有所谓,于是点头道:“行啊。”说完低头去逗坐在婴儿车里的三郡主了。 反正她和赵婳已经各自知道底细,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赵婳“发明”出了奶瓶,等到三郡主大了之后,徐莺就仿造现代的学步车,“发明”出了婴儿车。这东西被她“发明”出来之后,还被太子赞了一句心思灵巧,让她很是心虚,连忙跟太子说,这不是她想出来的,而是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东西。 然后太子就含着笑问道:“你是在哪一本古籍上看到,将古籍拿来我看看,看看能不能发现出其他于民有利的物件来。”脸上的表情明明就是不信的。 徐莺说不出是在哪一本古籍上看的,太子就越发确信是徐莺自己想出来的点子了,只是因为谦虚,所以才扯了说是在哪本古籍上看的。 反正误会已经解释不清了,徐莺也只好由着他误会了。 已经□□个月的三郡主正在是学走路和说话的阶段,坐在婴儿车上,溜溜的就能自己跑很远。她爱跟雪球玩你追我赶的游戏,常常是雪球在前面跑,她坐在婴儿车里在后面追着雪球跑,一边追一边笑,满屋子都是喵叫声和三郡主的笑声。 还有三郡主的婴儿车上挂了几个铃铛,三郡主很喜欢坐在婴儿车上晃两下,然后听车上铃铛发出的“铃铃”声。 哦,对了,三郡主现在已经能发出一些像“吃”“打”“父”“母”这样单音节的字了,只是说得还有些含糊不清。三郡主说出的第一个字,居然不是“父”或“母”,而是“喵”。 当时三郡主说得十分含糊不清,徐莺听成了“妈”,心里还夸三郡主来着,明明没人教她说这个字,但三郡主居然能无师自通最先说出这个字来,让徐莺既觉得幸福又觉得高兴,感动得差点眼泪都流出来了,觉得养个闺女真是没养错,看,多孝顺啊。直到三郡主说完,坐在婴儿车里手伸向雪球的方向,一边追着它跑她才明白过来,人家说的是“喵”不是“妈”。 真是,白浪费她这么多感情了。 徐莺立马将眼睛差点要出来的眼泪忍了,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不满道:“白养你了,养你这么大,在你心里我还没只猫重要。”然后徐莺第一次产生,当初将雪球抱回来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女儿的宠爱都被她抢走了。 而这两天雪球生病了,徐莺没让人将它抱过来,免得小动物身上的病气过到了孩子身上来。而三郡主没了这个玩伴,这两天倒是难得的安静下来,坐在婴儿车里正在玩徐莺随手仍给她的一串九连环。 三郡主照例先将它放在嘴里咬一咬,证明这个是不能吃的时候,才开始低头来研究这个新鲜的东西。 这个时候,梨香从外面走了进来,悄声对徐莺道:“娘娘,刚才赵娘娘那边传了太医,听说赵娘娘怀的很可能是双胎。” 徐莺很好奇自己听了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反而有一种果真是这样的感觉。比起其他人来,赵婳的肚子实在比别人要大上许多。不说其他的,太子妃跟她同时怀孕,太子妃还比她稍早一些,但太子妃只是微微凸起,穿厚一点的衣裳肚子就看不出来。但赵婳却像是怀孕八个月一样。 梨香跟徐莺感叹道:“赵娘娘的运气可真好。”大齐开国以来,皇家可还没出现双胞胎,赵嫔这一胎无论是男是女,都会是皇家里面的头一份。说着梨香又望向徐莺,明明她们娘娘受宠最多,如今三郡主也□□个月了,她们娘娘怎么不能再怀上一个啊,她们院子也得有个小皇孙才行。 徐莺自然看明白了梨香的意思,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不会只有三郡主一个孩子的,也想过要给三郡主再生几个弟弟或妹妹。在皇家,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多了才能抱团不被人欺负了。但她却并不着急,她生三郡主的时候才十六岁,她现在也才十七岁,年纪小生孩子实在是很亏身体的。 反正只要太子还宠爱她,而她的身体没有出现问题,孩子总还是会来的。但她想的是,最好再过个一两年,等她年纪再大一点,等这副身体发育得再好一些,到时候再怀孕生子比较安全一些。 梨香也知道这种事是急不来的,便也没有说。转而开玩笑般的说起赵婳和太子妃道:“娘娘,您说太子妃和赵娘娘同时怀孕,本来是太子妃更惹人关注一些的,现在赵娘娘怀的是双胎,只怕赵娘娘要抢了太子妃的风头了,您说到时候生产的时候会如何?” 若是太子妃生的是儿子,赵嫔生的是一双女儿,更或者是太子妃生了儿子,赵嫔生的孩子里面有一个是儿子,这都没什么。最怕的是,太子妃生下的是女儿,但赵嫔却生下有儿子,更或者是生下被称为祥瑞的龙凤胎,到时候太子妃只怕要尴尬了。 徐莺严厉的瞪了她一眼,训斥道:“太子妃和赵嫔也是你能编排的,还不快住嘴。” 梨香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但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了。 而在正院里,听到赵婳怀了双胞胎的宫人同样十分担心这样的问题,反而太子妃十分镇定的道:“若赵嫔真的能生下龙凤胎,这便是东宫的祥瑞,这是好事啊,有什么好值得担心的。” 谭麽麽怕她不知道其中的关窍,还想再说,张嘴喊了一声:“娘娘……” 太子妃却举起手阻止她再说。 太子妃从来不怕赵嫔自己生下的孩子,就算生的龙凤胎又能如何,除了名声上好听一点,也不过是一对庶出,嫡庶分明,他们也越不过她的孩子去。 令太子妃感到威胁的,是赵嫔膝下养育的二皇孙。太子重嫡庶,不到万一,太子是不会放弃二皇孙这个原配嫡出的。 可是尽管这样,太子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这一胎还是要生下儿子来才好,有了儿子才有竞争的资本。家族费了这么多的功夫让她嫁进东宫做了这个太子妃,可不是为了让她只是以后做皇后的,无论是她还是魏国公府,应该有更高的目标。 做外戚,自然是做天子的外家才是最风光而又安全的。 ##### 东宫府里妃嫔们的小心思和小算盘,外人无人能得知。 而此时在京城的城门处,十几辆马车从城楼下面晃晃悠悠的驶进。 戍城门的侍卫看到马车上面巨大的一个“孟”字,又见打头的马车颇为华丽,正是四品官员能坐的车驾。 年轻的侍卫见了想要过来买个好,连忙走过来对着马车拜见道:“不知道是车中是哪一位大人?” 马车里一个小厮模样打扮的人掀了帘子露出头来,对侍卫道:“这是郧阳知府孟大人的车驾,我们大人回京述职。” 侍卫并不知道孟大人是哪一号人物,但凭一个四品知府的名号也能唬住人,何况天子脚下贵人多,但这小厮却能在这样的地方底气这么足,看来这位孟大人是位了不得的人物。说不好就是趁着这次官员调遣,要升官的。 侍卫的小心思在心里绕了两圈,然后马上对着马车道:“原来是孟大人,早就听闻过大人的大名,真是如雷贯耳。小的张之山,见过孟大人。”说着弯腰拜了下去,眼睛却悄悄的去瞧帘子里面坐着的男子。 只见那男子不过是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穿一身石青色衣裳,气质儒雅,面容郎秀,正在闭目养神。 小厮心知那侍卫是睁眼在说瞎话,心里必是不知道他们大人是哪一号人物的,但能看出他们大人的不凡来,觉得这侍卫也还算有可取之处。 小厮放下帘子重新坐回马车,车子便又缓缓的往城里使进去。 小厮对马车里闭着眼睛的男子道:“大人,已经到京城了。” 那位男子闭着眼睛没有说话,过了会才点了点头。 马车又一路走,一直到了城西的一处宅子前,这才停下。那宅子的横梁,写着大大的“孟府”二字。 早在门前等着的管事和家丁早已迎了过来,在马车上面放了小脚凳,然后掀开了帘子。马车上小厮先下了来,接着回过神来看着自家大人。而孟文頫从马车里钻出来后,看了一眼地上的脚凳,避开脚凳直接跳了下来。 而后面马车里的女眷也已经被人扶了下来,打头的是一个穿着豆绿色衣裙的贵妇人,大概二十六七的年纪,跟在她身后的奶娘牵着两个小姑娘,大的七八岁的年纪,小的才四五岁左右。而奶娘的后面,还跟着一个挽着妇人发髻的女子,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柳眉杏眼,模样出挑。她的手中还抱着一个才半岁大的小公子,十分本份的跟在贵妇的后面,看样子应该是妾室姨娘一类的。 贵妇走过来对孟文頫道:“有五六年没回来了,我都差点忘记京城是什么模样了。” 说话的贵妇是孟文頫的正头娘子,出身崇安侯府的宋氏女,孟宋氏。 孟文頫没有说话,眼睛往她后面看了一眼。然后便看到从另外两辆马车下来的一行人正慢慢向她走来。那一行人中,有个年长的男子,两个年长的妇人,身后还跟着三个孩子。 而这几人,正是徐莺的娘家人,徐秀才和徐田氏、李姨娘,并徐宝、徐鸾和徐鸰三兄妹。 几人走到了孟文頫的跟前,徐田氏对着孟文頫行了一礼,感激道:“多谢大人护送我们一家子上京。” 孟文頫温声道:“不过是两边搭在一起顺个路而已,徐夫人不用多谢。”说着又邀请道:“徐先生、徐夫人并几位公子少爷还没落脚的地方吧,不如在我府上将就几天,等打点好了落脚的地方再搬出去。” 孟宋氏听得皱了皱眉,将眼睛看向了别处。徐秀才正要开口答应下来,但却被徐田氏用眼角瞪了一眼,然后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徐田氏转头对孟文頫道:“多谢大人诚邀,只是这一路上已经给大人添得够多麻烦了,实在不敢再多打扰大人。我们先去客栈住几天就好,等过两日见了莺儿,我们再作打算。” 孟文頫见她确实无心住下来,便也不多勉强。便又道:“我让小厮送你们过去吧,另外拿着我的名帖,无论是住店还是让人去东宫递话,都会方便一些。” 徐田氏也知自己人生地不熟的,有孟大人的名帖实在会方便许多,便没有拒绝,感激道:“那就多谢大人了。” 孟文頫道了一句“徐夫人不用客气”,然后便去吩咐小厮拿着他的名帖将徐田氏等人送到离东宫最近的一家客栈去。 小厮将他们送到了客栈,又打点好了住所,替他们付了半个月的房钱,又拿了孟文頫的名帖给掌柜看过让好好招待,等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小厮才将名帖交给徐田氏,这才离开。 徐田氏只让要了两间房,徐秀才、李姨娘和徐宝一间,徐田氏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住一间。 客房的条件不算简陋,但徐鸾还是皱了皱眉头,问徐田氏道:“娘,刚刚孟大人邀请我们去他家中住,干嘛不答应,客栈哪里有孟大人的府上好。” 徐田氏正在算自己身上带来的银钱,闻言瞪了她一眼,道:“人家跟我们非亲非故的,干嘛要住到人家府上去,没得跟人家添麻烦。” 徐鸾撇了撇嘴,反正这一路上都添了这么多了,还怕这多添一会。更何况,她瞧那位孟大人十分喜欢她们来添麻烦呢。 其实徐田氏倒也不是真的排斥住到孟府上去,就像徐鸾想的那样,反正这一路上都已经添了这么多了,还怕这多添一会,最多等过后将人情还上去就是。只是她也瞧出来,那位孟夫人对他们这一家并不欢迎。在路上的时候,孟夫人碍于教养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态度却也十分疏离不热络。刚刚孟大人邀请的时候,她也是皱了一会眉头,心里十分不喜的模样。 女主人不欢迎,他们怎么还能再凑上去。 正在房间里拿着一把木剑耍来耍去的徐鸰这时候走过来,坐到徐田氏身边道:“娘,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大姐姐?” 徐田氏笑道:“怎么,想你大姐姐了?” 徐鸰道:“自然啊,我都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徐田氏道:“快了快了,等明日我就去东宫递帖子,倒时候让你大姐姐接我们过去。”徐田氏顿了顿,脸上也颇为想念两年没见的女儿,道:“也不知道你大姐姐在东宫过得怎么样了。” 徐莺进了东宫这几年,也是有书信寄回来的,她书信里都写她日子过得很滋润,太子对她很好,衣食无忧使奴唤婢日子过得好不快活,还道她还给她生了一位小外孙女,等她上京就抱给她看之类的等等。信中描述得虽好,她就怕她是报喜不报忧。 徐鸾看着徐田氏和徐鸰的模样,撇了撇嘴,自己坐到旁边的榻上生气去了。明明是她的亲娘和亲弟弟,却个个都只想着她,还有没有将她放在心上了。 徐田氏坐在椅子上怀念了一会女儿,然后对徐鸰道:“好了,你下去问掌柜的讨些好的笔墨纸张来,我们来给你姐姐写帖子,也好让你姐姐看看你的字长进了没有。”说着嘴上又喃喃道:“这大户人家的规矩就是麻烦,进门前还非得先写帖子,就不能像她们那样带了东西直接进门。” 徐鸰抱拳对着徐田氏道了一声“遵命”,然后飞溜着下楼去了。 而另一间房间里,李姨娘也正在跟儿子敦敦教导:“儿子,夫人过两日肯定是要去东宫找你大姐姐的,你呢,这两日就到她跟前去,多多讨好她,等她去东宫的时候你一样要跟着去。你姐姐现在不一样了,她是娘娘了,她现在可是嫁给了太子。你知不知道太子是谁,太子是这天下第二大的官。到时候见了你姐姐,嘴巴甜一点,讨好了她,让她给你娶个好媳妇,然后让你姐夫给你个官做做,那你这辈子就威风了……” 徐宝因为在家中得父母宠爱,如今长成了一个大胖墩,十六岁的年纪,身上的肉全是横着长的,整个人看着十分喜庆。 他对李姨娘的话十分不耐烦的道:“我知道了,姨娘,你都说了几百遍了。讨好夫人,跟着进东宫,讨好大姐姐,让大姐姐给我娶个好媳妇,让姐夫给我个大官做做,你听,我都记住了。” 李姨娘心情十分好,跟丈夫儿子感慨道:“真没想到,我们家竟然有福气能出这么一位贵人,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我当日就说啊,我们大小姐长得有福相,以后肯定是个出息的,你看,我果然没说错吧。”说这些话的时候,那态度都恨不得徐莺是自己的亲女儿了,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背着人骂过徐莺是个扫把星,还曾将人差点卖了给人做妾。 坐在椅子上的徐宝展望了一下自己娶了好媳妇,做了大官的未来,然后呵呵的笑起来,问李姨娘道:“姨娘,你说大姐姐会给我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姐夫会给我做多大的官?” 李姨娘想了一下,道:“这个嘛,你可是娘娘的弟弟,怎么都得娶个尚书或侍郎的千金吧,我听说尚书和侍郎是挺大的官,他们家的女儿才配得上你。至于官儿,做个知府知州之类的吧。你看今日的孟大人不就是知府,看他多威风啊……” 于是,母子两人一起展望美好未来,说了以后要纳几个小妾,用几个丫鬟,要生几个儿子。以收礼要收多少钱,若是钱多了花不完怎么办…… 徐秀才看了他们一眼,默默的转过头去。他虽然人有些糊涂,但好歹是念过书有秀才功名的,对朝廷的事情知道一些,所以可不像他们那样盲目乐观。 尚书侍郎的千金,那都可以去当王妃了,怎么可能给他一个庶子当媳妇。还有知府知州之类的官儿,还是心里想想就行了,真的别太当真。   ☆、第七十章 春日正好,晴光万里,院子里的百花姹紫嫣红。太监虽然被净了身,但也是喜爱春日灿烂的。 郑恩看了一眼外头明媚的阳光,心情十分愉快的往东宫的大门走了出去。 正走到门口时,便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郎君正跟守门的小太监说些什么,那小郎君说完后,守门的小太监掐着兰花指尖笑起来,道道:“小子,若你是徐娘娘的亲弟弟,那我就是徐娘娘的亲哥哥……” 小郎君跺了一下脚,恼道:“我大姐姐真是东宫的徐娘娘。”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脸,跟小太监道:“不信你看我的脸,是不是很像我大姐姐。连我娘都说了,我跟我大姐姐长得最像。” 守门的小太监几乎没机会见过深受太子宠爱的徐娘娘,只听人说过,那位徐娘娘长得跟妖精一样,迷得太子将她当宝贝一样,要天上的星星月亮都给摘下来。小太监自认为能迷倒太子的人,必是长得貌比天仙,比嫦娥还漂亮的。 只是小太监看着眼前的小郎君,模样倒是白白净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但若是长得干净点的就是徐娘娘的弟弟,那这天下徐娘娘的弟弟多了去了。 小太监觉得自己颇好说话,还十分有耐心的跟这小郎君道:“小子,赶快回去找你爹娘去吧,东宫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再不走哥哥让人来将你抓走,切了你的命根子,有你哭的时候。” 小郎君十分懊恼道:“你们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就是徐娘娘的亲弟弟。我娘说了要先投拜帖,等姐姐派人来接我们再进去,是我等不及了,先偷偷溜出来找我大姐姐的。”说着顿了顿,又道:“不信我可以告诉你们我大姐姐的名字,看是不是跟徐娘娘一样。” 小太监笑道:“行啊,你说啊,你说对了我就放你进去。” 小郎君道:“我大姐姐叫……”说到这里他却突然打住。他虽年幼又不曾经历过复杂的事,性子有些天真,但却知道女子的闺名是不能随意告诉别人的。 小太监见他不说,不由道:“怎么,说不出来了吧。” 小郎君看着她,表情十分认真的道:“我才不告诉你。”说完挥了挥手,十分失望的转身要走,一边还叹着气道:“算了,我还是等下次我跟我娘一起来吧,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我没有撒谎了。”说着又自言自语的的道:“我也没想着一定能进去,就是不死心想试一下。” 郑恩看完了整个经过,轻咳了几声,守门的小太监见是太子身边的第一太监,连忙弯腰行礼,喊了一声:“郑公公。” 郑恩却不理他们,对着门口的小郎君招了招手,道:“诶,你先别走,先过来跟我说几句话。” 小郎君回过头望着他,疑惑道:“大叔,你有什么事吗?” 郑恩被净身十几年,还是第一次被人喊大叔,心情颇为奇特,但总的来说感觉不坏,于是他看他的眼色顿时好了几分。 郑恩再次对他招了招手,小儿郎想了一想,最终走到了他的面前。 郑恩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儿郎回答道:“徐鸰,令鸟的鸰。” 郑恩心道,徐鸰,徐莺,名字倒是挺像,一堆儿鸟。他又打量了一番他的模样,长得毓秀白净,眼睛晶莹晶莹的,跟徐娘娘倒的确是有些像。 郑恩又问道:“你家在哪儿?” 徐鸰猜出这个人应该是相信了他的话的人,而且看刚才两个人对他恭敬的模样,在府里应该是有些地位的,便心中高兴起来,一股脑的全说了,道:“我家在郧阳府龙梅县,我真是你们徐娘娘的亲弟弟,我和我爹我娘还有我二姐姐是昨天刚到京城的,跟着郧阳知府孟大人一起来,我和我爹娘现在就住在前面的客栈里。大叔,我不求你带我进去,但求你见到我姐姐,麻烦你跟她说一声,说我来过了。到时候她自然会让人来接我们进去的。” 郑恩见他小小年纪,说话的条理清晰,又不一味的让人允他进去,只道是拜托他们跟徐娘娘说一声,让徐娘娘派人来接他们进去,颇会取舍。想着又望了望他刚才指向的居住的客栈的方向,这一条街都是东宫的府邸,离这里最近的客栈也有一些距离,他小小年纪竟然敢独自一人寻到东宫来,倒是颇有胆魄。 郑恩在心里称赞了一声,接着又问了徐鸰一些问题,见都对得上,这才客气的对他拱了一下手,道:“委屈小公子了,我这就带您进去。” 徐鸰高兴起来,问道:“真的,你真的带我进去见我大姐姐?” 郑恩道:“徐娘娘今日去安陵郡主府上了,不在东宫,我先带小公子去见太子殿下可好。”太子也是惦记着徐家人上京的事情的,他今日刚好在府中,知道徐家的小公子来,必会见一面的。 徐鸰先是听到大姐姐不在,心中是十分失望的。接着又听到郑恩说要带他去见太子殿下,吓得他连忙从他身边跳开来。 太子殿下? 这个人虽然算是他半个姐夫,但这个人物对他来说就是高高在上像神一样的存在。徐鸰不怕守门的太监,不怕郑恩,但对太子还是怕的。闻言连忙道:“不,不,不用了,我还是等下次跟我娘一起再来看我姐姐好了。大叔你记得跟我姐姐说一声,就说我来过了,跟她说我想他了,让她早点来接我们。”说完一溜烟的跑走了。 守门的几个小太监看得面面相觑,怎么回事,那小子真的是徐娘娘的亲弟弟啊。 郑恩招手叫了一个小太监过来,道:“去,跟着那位小公子,看着他让他安全到客栈咯。”这可是徐娘娘的弟弟,万一出来让人给拐了或走丢了,谁给赔去。 小太监道了一声是,然后跟着走远的人跑去了。 郑恩转身睥睨了守门的小太监几眼,将小太监看得战战兢兢的,他正打算转身回去,却在这时东宫门口来了一辆马车。 那马车上写着大大的一个赵字,郑恩一看就知道是谁的马车。 等马车上的人下来之后,郑恩走过去拱着手笑道:“哟,两位就是赵四老爷和赵四夫人吧。” 赵四老爷是近四十的年纪,高瘦身材,因为常年生长在偏瘠之地,经受风霜,他倒是显得比常人要老态些。赵四夫人看着倒是十分的年轻,一看就像是被人宠着没吃过苦的,模样十分貌美,赵嫔与她有六七分的相像。 赵四老爷同样对郑恩拱手,道了一声:“郑公公。” 郑恩笑道:“不敢当,两位可是东宫的贵客”正说着,便见到赵嫔身边的太监宋祖从里面匆匆走了出来,见到郑恩,笑眯眯的弯腰对他行了个礼,道:“郑公公安。” 郑恩看了他一眼道:“哟,小宋子,老替赵娘娘跑腿呢。” 宋祖道:“是,娘娘让小的来迎一迎四老爷和四夫人。”说着向着赵四老爷和赵四夫人行了个礼,道:“拜见四老爷和四夫人,娘娘真惦记这您两位呢。” 赵四老爷道了一句:“牢娘娘惦记了。” 宋祖笑了笑,又转头对郑恩道:“郑公公,您可是要回太子身边当差去,可巧,不如您替娘娘将四老爷领到外院去见殿下,小的带四夫人去见太子妃娘娘和赵娘娘。” 郑恩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心道,小子,想让我来给你们娘娘做脸,想得倒是挺美。 他是太子身边第一得脸的人,他来领着赵四老爷过去,别人不会以为是他顺便带过去的,只道是太子让他亲自来迎赵四老爷。谁知道太子现在对赵家是个什么态度,太子愿不愿意见赵四老爷还不知道呢,他想让他现在去捧赵嫔的脚,他还嫌脚臭呢。 郑恩半眯着眼睛道:“可不巧,我身上还有殿下派下的差事呢。”说着眼含深意的看了宋祖一眼,又道:“小宋子,别想着偷懒少跑这一趟,用心当差才能得赵娘娘重用,赵娘娘安排下的差事,你就是断了腿也要亲自干完才是。”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当差,本公公看好你。” 宋祖在心里骂了一句“操蛋”,面上却要装得十分受教用心听训的模样,等郑恩说完了才笑着道:“郑公公说的小的都记住了,听公公一席话,简直胜读十年书,以后一定按公公说的好好当差。”说着对他拱了拱手道:“小的先领着四老爷和四夫人进去了,下次再来听公公训。” 郑恩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四老爷和四夫人从他身边过去。等他们走远了之后,郑恩想了一想,进了东宫先去找了府里的管事,吩咐他道:“赶紧将守门的两个小太监给我换了,这么没脸色的奴才,放出来守门都是破坏东宫的形象。” 吩咐完了之后,才重新去了外院太子的书房。太子正站在书桌前看舆图,看见他进来,开口问道:“不是让你去门上问问你们徐娘娘回来了没有,问到了吗?” 郑恩道:“回殿下,娘娘还未回来。不过,奴才在门口倒是遇到了另外一个人。”说着将遇到徐鸰的事说了出来。 太子“哦”了一声,然后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不将他领进来。” 郑恩笑道:“这位徐小公子倒是十分有趣,奴才说要领他进来见您,他吓得立刻就跑了。”抬头见太子没有说话,又接着继续道:“奴才已经让人跟着送他回去了,听闻他和徐老爷徐夫人现在住在客栈里。” 太子想了一下,对郑恩道:“你让人去给徐家人安排个住处吧,住在客栈总是不像话。也不用等拜帖了,明日就让人去接了她们过来,你们徐娘娘最近整日念叨着他们。” 郑恩道是,接着看太子心情不错,便又顺便提了一句在门口见到赵四老爷和赵四夫人的事。 太子听得皱了一下眉,顿了一下才道:“听说赵四老爷在四川十几年,年年的政绩都不错。既如此,等他来了便带来让我见一下吧。” 郑恩道是,然后才下去办太子吩咐的事情去了。   ☆、第七十一章 东院里,赵四夫人正拉着女儿的手抽抽搭搭的说着思念的话,几乎每说一句便要抹一把眼泪,听得赵婳十分腻歪。 赵四夫人道:“我可怜的孩子,你怎么变得这么瘦了,看看这手握上去几乎没有几两肉了……”说着拿帕子抹几把眼泪。 赵婳道:“娘亲,我在东宫过得很好,不过是因为现在怀着孕,所以才瘦了点罢了。” 赵四夫人道:“怎么会好呢,你这孩子不要骗娘了,东宫这么多妻妾,你又不是正头娘子,这日子必是过得十分幸苦的。”说着再次抹起眼泪来,小声道:“你这孩子自小就这样,报喜不抱忧,你这样越发让娘担心了。” 有时候赵婳对这个便宜的娘真的是有些无可奈何,听不懂人话也就算了,但讲话能不能过过脑子。什么叫做“东宫这么多妻妾,你又不是正头娘子,这日子必是过得十分幸苦的”,她这是想告诉别人她对东宫的日子有抱怨,还是想要告诉别人她对正室的位置有想法。 幸亏这屋子里都是她的人,若是让外人听到这样的话,根本是一千一万个给她招祸。 赵婳无奈的皱了皱眉,再次强调道:“母亲,我在东宫真的过得很好,殿下和太子妃对我都很好。” 赵四夫人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继续自说自话:“我早就说过,不该送你进东宫的,东宫的日子说起来富贵,但内里还不知道如何呢。早知道,当日就该早早将你的亲事定下来,在外头找个简单和善的人家,当个正头娘子,不比在东宫做个侧室强。”说着,又哭,抽抽噎噎的道:“偏你大伯父和大伯母非要送你进来,你自小就善良得连看到受伤的鸟儿都要替它包扎伤口的,哪里是东宫里其他的妻妾的对手。我可怜的孩子,你怎么这么命苦……” 嫁进东宫叫做命苦吗?那这世上其他的女人都不用活了。 嫁进东宫叫命苦,难道嫁给一个普通的男人,过那种柴米油盐都要日日操心,还要伏低做小侍奉公婆的日子就不命苦了。若是无这样的条件不得已过这样的日子也就罢了,但她这一世有惊绝的才貌,明明能够像牡丹一样的高贵活着,为什么要像野草一样默默无闻。 有时候赵婳实在不明白赵四夫人这种女人的心理,就是赵四夫人自己,当初不过一个丫鬟,还不是挑了侯府公子这样的高枝,怎么到了自己的女儿,就希望她随便嫁个普通的男人了。 赵四夫人还在一边抹泪一边说着“我可怜的女儿”“当初不该让你进东宫”之类的话,赵婳觉得自己再好的忍耐力,也快被赵四夫人耗光了。 赵婳有些恼了,面上不由露出不耐烦来,语气变得有几分严厉的道:“娘亲,我在东宫真的过得十分好。” 赵四夫人被女儿严厉的语气吓得一愣,连哭也忘记了,抬起头来怔怔的望着女儿。 赵婳心里懊恼自己的失态,连忙缓和了表情,放柔了声音道:“娘亲,我现在真的过的很好,娘亲不用担心我。我是赵家的女儿,得家族的庇护才能衣食无忧的长大,如今家族需要我牺牲的时候,女儿自然也是责无旁贷要担起这个责任来。”话说到最后,她脸上颇带了些大义凛然的神色来。 赵四夫人听着忘记了她刚刚严厉的语气,心里越加觉得心疼愧疚起来。自己的女儿,是为了家族才牺牲了自己的。 赵婳怕她还要继续说下去,连忙转移了话题道:“娘亲,这一年多来您和爹爹过得还好吗?” 赵四夫人道:“好,我和你爹过得挺好的。”接着说起了她们这两年在四川的生活来。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什么孙家和李家结亲家了呀,家里的哪个丫鬟和哪个小厮配做了对啊,伺候她的李婆子的儿媳妇去年生了个大胖儿子啊等等。 赵婳对这些家长里短同样没兴趣,再次转移话题道:“对了,爹爹在外院不知和殿下说得怎么样了。我快两年没有见到爹爹了,怪想他的。我让人去问一问殿下,看能不能让爹爹进来看一看我吧。”说着吩咐了小太监去了外院。 等小太监一走,赵婳便端坐在小榻上,手扶着肚子,做出一副不愿意说话的模样。 赵四夫人没看出她不想说话,看见她扶着肚子,倒是才想起女儿还怀着孩子,于是又跟女儿谈起了养儿育儿经来。 这个话题好歹比刚才的话题要能听得进去,赵婳也不想表现得太冷淡让赵四夫人发现自己不对劲,便也就耐着性子听下去了。 而在外院,赵婳派的小太监来问太子能不能让她见一见赵四老爷时,太子也已经跟赵四老爷说得差不多了。 他和赵四老爷聊的多是赵四老爷在四川任上的事,赵四老爷能十几年考评都得优,在任上还是表现得不错的,在任上也做了许多有利于民的事。他面对太子的态度又表现得不亢不卑,谈起自己任上的事,既不居功,也不太过谦虚,令太子对他的印象十分的好。 太子还在心中感叹,宣国公府那样好权势的人家,倒没想到能出赵四老爷这样宽厚又爱民如子的人物。 因着对赵四老爷的印象很好,加之太子也不是那种喜欢做隔断人家天伦的之事的人,所以当小太监来问时,太子便对赵四老爷道:“赵卿与赵嫔也许久未见了,便随太监去见一见赵嫔吧。” 赵四老爷自然道是,对太子行了礼,这才跟着小太监去了东院。 赵四老爷到了东院时,赵四夫人已经从养儿育儿经讲到了赵婳小时候的事了。赵四夫人讲得津津有味,赵婳听得兴味索然。那些小时候的事她虽有记忆,但奈何没有代入感,她听着就像是在听别人的事,一点不觉得有赵四夫人说得那样有趣。 赵四老爷进来后,先对赵婳行了个礼。他是七品官,赵婳是正三品的太子嫔,按国礼,是该给她行礼的。 赵四夫人看得却有些一怔,她进来时是没有给赵婳行礼的。在她看来,赵婳还是那个她疼在心肝里的女儿,一家子的人,亲亲的父女母女,难道还要行礼?这总让她感觉太生分了,好像女儿已经不是那个女儿,让她觉得有些难受。 赵婳让人去将赵四老爷扶了起来,道:“爹爹,你我是父女,何须这样多礼。” 赵四夫人也在心里道,是啊,明明是父女,何须这样。只是看着一脸平淡的女儿,赵四夫人倒底没将这话说出来。 赵四老爷道:“礼不可废。” 赵婳听他这样说,便也不再说什么。转而对赵四夫人说道:“娘亲,我给肚子里的孩儿准备了一些东西,我让青心带您去看看,您帮我看看那些东西能否给孩子用可好?” 赵四夫人心里再迟钝,也知道女儿这是支走她,有话要和丈夫单独说。她心里有些伤感一向跟她亲厚的女儿变得生分了,另一边却还是依言的跟着青心下去了。 等青心和赵四夫人一走,屋里伺候的人也知趣的下去了,还关上了房间里的门,屋里除了赵婳和赵四老爷二人,就只剩下一个青盏在旁边伺候。 赵婳对赵四老爷可不像对赵四夫人那样不耐烦,等人一走便急切而关切的问赵四老爷道:“爹爹,您这些日子可好,女儿很想您。” 赵四老爷有微微的动容,声音温和的道:“微臣很好,娘娘可好?” 赵婳道:“女儿也很好,只是时常惦记着爹娘。”她说着顿了一下,跟着说起道:“对了,大伯父可是说要替您在京里谋职,他替您谋的是什么职位?” 赵四老爷道:“大理寺评事。” 赵婳听得皱了皱眉,她是知道大齐的官职制度的,不由抱怨道:“怎么才是大理寺评事,大伯父也太不将你当回事了……” 赵四老爷打断她道:“婳儿,不可这样说你大伯父,你大伯父对我们已经算是极好的了。我本是外任的七品县令,调任京里的七品官,这其中,你大伯父出力不少。” 赵婳讥笑了一下,对赵四老爷道:“爹爹,您真的这样认为?若真是对您好,就不会只给您谋了一个七品官。大伯父一家不会真心对待我们的,他们对我们只有利用而已。甚至他将你调回京来,也不过是为了利用您来牵制我而已。您知不知道,您不在京城的时候,大伯父和大伯母曾对我做过什么?”赵婳说着,不由将当日赵章氏给她喝绝子汤,在三郡主的满月礼上当着众人的面责骂她的事说出来。 她既然想要在以后拜托宣国公府,那必然就要先破坏掉赵四老爷对宣国公府的忠心,让赵四老爷完完全全的站到自己这一边来。 赵婳继续道:“就连当日您和娘亲的相识,怕都是老宣国公夫人和大伯父故意算计的,目的就是为了坏你的前程。爹爹,您真当老宣国公夫人当日是救了您一命吗,您是庶子,嫡母对庶子会安什么好心。您本来有状元探花的才华,却因为当日和娘亲的相识而坏了名声,连功名都考不得,他们种种恶意,其心可诛。” 赵婳相信赵四老爷的聪明,只要她将这些事点出来,他必会深思的,到时候他对宣国公府的感激就会荡然无存,才会坚定的站在她这一边。 只是等她说完话抬起头来看赵四老爷时,却看到他脸上并没有她预料中的吃惊、愤怒和被欺骗的不平。脸上平平静静的,一点波澜都无,仿佛对她的话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赵婳心里突然一动,惊道:“或许,爹爹其实早就看明白了。” 赵四老爷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劝告的对赵婳道:“婳儿,你须记得,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来。你在东宫需要依仗宣国公府,好好养育栽培太子妃留下的两位小殿下,无论是你大伯父还是大伯母,或者是两位小殿下以后长大了,都不会亏待你的。” 赵婳在心里道,真的不会亏待她吗?上辈子的赵婳对李昹可是一心一意,可是最后呢,她得到的是什么样的结果。这辈子,她可不会重蹈上辈子赵婳的覆辙。 赵四老爷看到了她脸上的不甘心,继续叹息着开口道:“我和你娘只有你一个女儿,我原本是希望你嫁到平常的人家,能幸福安乐的过一辈子的。就是当日你大伯父要你回京,我也没打算让你回来,可是你自己想要回京,想要进东宫,我便没有理由拒绝你大伯父。可是婳儿,世上许多事并不是能随心所欲的,你须得学会知足和忍耐,才能一辈子平平安安的。” 赵婳哼了一声道:“爹爹,枉我从小最敬佩您最崇拜您,没想到您却是个懦弱之辈,那您又是为了忍耐什么,既然可以不计较当初老宣国公夫人和大伯父对您做的事。” 赵四老爷道:“无论如何,你祖母和你大伯父将你娘送到我的身边,我心中仍是感激的。” 赵婳讽刺道:“爹爹可真深情。” 赵四老爷再次叹了一口气。 他自小就有才名,被称为有状元之才,因此生为庶子,父亲却仍是疼爱于他,甚至胜于几个嫡出的兄长。当初嫡母和嫡兄对他做的事,他又怎么会看不明白。其实也不是一开始就明白的,小的时候嫡母对他好,将他和几个嫡出兄长一视同仁,他以为他出息嫡母是会高兴的。 只是随着他的才名越来越盛,甚至有些盖过了嫡出的兄长,然后他的屋中渐渐的出现了许多漂亮的丫鬟,那些漂亮的丫鬟回故意给他塞荷包,他身边的小厮会故意在他面前说起青楼的好处,出门会故意将他往赌坊里面带的时候,他就渐渐明白了。后来漂亮的丫鬟和小厮都没能带歪他,他的吃食便总会出现一二样相克的东西。 身为嫡母,怎么可能会真的真心对待丈夫的庶子。他明白,若他继续这样优秀下去,以后像这样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甚至越来越冷酷。他的生母不过婢女出身,他身无依仗,又怎么能斗得过出身显赫的嫡母。就算他能考了功名,以后任了官职,她有嫡母的身份在,还多的是手段等着他。 既如何,又何必呢。所以当日嫡母和姑母按着他的喜好找到了赵姜氏,演了一出戏将赵姜氏带到了了他的面前,他也就如了他们的愿自愿走进她们的套子里面去。他失去了对她儿子的威胁,她为了名声也乐得做一次好人,不再算计于他。 而他则趁机带着赵姜氏远远去了四川,不去碍嫡母的眼,反而能在四川逍遥自在,得一个善终。 就如女儿现在的情形一样,她身无依仗,只能靠着宣国公府。而她只要按照宣国公府的意思去做,好好照顾两位小殿下长大,辅佐二皇孙,就算宣国公府不会对她太好,却也会给她一个善终。若不然,一个不听话的棋子,宣国公府说舍弃也就舍弃了。 他明白女儿的想法,她想扶持他来帮助她,但许多事不是她一个女儿家说扶持就能扶持得起来的,更何况达到宣国公府那样的底气。她没有兄弟,单靠他这个父亲根本无法撑起来,所以只能依靠宣国公府她才能在东宫活得顺遂。 赵四老爷知道赵婳此时不会听得进他的话,也不想多说,站起来跟赵婳告退道:“微臣已见过了娘娘,解了思女之情,微臣不好在东宫多留,就先告退了。” 赵婳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赵四老爷对她行了礼,然后转身准备离开。只是走到门口时,到底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劝告道:“等娘娘静下心来,不防多想想微臣的话。” 等离开了东宫,赵四老爷和赵四夫人坐在马车上,赵四夫人正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见到女儿的兴奋,而赵四老爷却望着车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四夫人道:“果真是进了东宫就不一样,婳儿现在是越来越有威严了,性子也有些不同。”说着叹了口气,道:“按说婳儿变成这样是好事,可是我还是更喜欢婳儿以前的性子。” 赵四老爷心道,何止是进了东宫后就不一样,从四五年前婳儿出了事醒来之后性子就有些变了。他很清楚自己自小养大的女儿是个什么性子,婳儿是个心善也懂得感激的性子,知天乐足,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有这么大的野心。 果真是因为东宫的生活改变了她的性子吗?还是很早她就已经开始变了。他有些不明白女儿的性子为何会大变,但他却更加怀念以前的婳儿。这个女儿,让他感觉陌生,有些不像是他的婳儿,像是披着婳儿皮囊的另外一个人。 赵四老爷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转头对赵四夫人道:“夫人,我们过继一个孩子如何?上次大哥说可以替我们从族中过继一个孩子来,我们挑个小一点的,慢慢养着也就能跟我们亲了。” 赵四夫人皱了皱眉,道:“你怎么想起了这个,你不是说过我们有婳儿就够了的吗。” 女儿虽有些变了,但赵四夫人还是那个疼爱女儿的母亲。他们只有婳儿一个,满腔的疼爱都只给了婳儿。若是再过继一个孩子,免不了就要分出一些疼爱给这个孩子,这让她有种背叛女儿的感觉,她并不大愿意。 赵四老爷道:“婳儿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自然疼她,可是我们也得有个孩子来继承香火。” 赵四夫人哭起来:“你这是怪我没能给你生个儿子?” 赵四老爷跟赵四夫人恩爱了一辈子,最见不得妻子哭,闻言不由抱了她安慰道:“好了,好了,你不愿意,那便算了吧。” 赵四夫人只道丈夫心中仍是怪自己没能生下儿子的,心中越发的伤心,只好靠在丈夫的肩膀上哭。 却在这时,坐着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赵四老爷奇怪,问驾车的马夫道:“怎么回事?” 马车隔着帘子,对里面的赵四老爷和赵四夫人道:“四老爷、四夫人,有东宫的车驾经过,我们且先避一避。” 赵四夫人听了也不哭了,奇怪道:“太子殿下就在东宫,这是东宫谁的车驾?” 赵四老爷掀开半拉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只见一辆极其华丽的翠盖朱缨八宝车缓缓从他们车前经过,车帘子上坠着的众华璎珞在阳光下散射出亮丽的宝光。翠盖朱缨八宝车后面跟着又是一辆朱轮华盖车,往后是一队一百人左右的侍卫。 赵四老爷放下帘子,对赵四夫人道:“想是东宫里哪位得宠的娘娘吧。” 等外面的马车和侍卫都过去之后,外面的马夫才喊了一声“驾”,然后驾驶着马车往宣国公府的方向回去。 而在另一边的东宫门前,华丽的翠盖朱缨八宝车停了下来,先走下来两位宫女,宫女打了帘子,然后马车里走出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女子珠钗环绕,面容清丽,一双眼睛晶莹得如同露珠,灵动而清澈。 宫女接了她手中的孩子,另一个宫女则扶着她从马车下来,等她下来后,女子才接回了宫女手上的孩子,浅笑道:“昕儿,我们回家咯,开不开心。” 孩子在她怀里鼓了两下掌,叫了两声“家家”。 女子笑了笑,然后才颠了颠怀中的女儿,然后往府里走去。   ☆、第七十二章 徐莺回来,在外院的太子自然也很快就得到消息了,跟着就回了西院。 太子到的时候,徐莺正换了衣服从内室里面出来。坐在婴儿车里的三郡主看到父亲,伸着手道:“举举。” 这是要让他抱着举高高的意思了。 太子将女儿抱了起来,高高的举了两下,闹得三郡主极开心的咯咯笑了起来,清亮的声音令人听着就要柔软到心里去。 太子举了两下,然后将女儿抱在怀里,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问道:“我们昕儿今天第一次出门,高不高兴?” 三郡主抓着太子的手指笑起来,然后“叭”的一声在太子脸上亲了一口。 鉴于徐莺经常用此种方式来表达爱意,三郡主也跟着学了这一招,只要心中高兴就爱往人的脸上亲,常常被女儿糊一脸口水的太子已经见怪不怪了,反而投李报桃的在女儿的左右小脸颊上各亲了两口。 太子抱着女儿走过来,牵了徐莺到小榻上坐下,问道:“安陵如何了?” 徐莺道:“好得很呢,能吃能喝能睡,连害喜的反应都没有,倒是郡马爷在她跟前忙前忙后十分紧张。”徐莺说着笑道:“今天安陵郡主抱着昕儿哭呢,直道是因为常常抱着昕儿,沾了昕儿的福气才给她带了一个孩子来,我走的时候,安陵都快不肯将昕儿还给我了。安陵郡主还说要是她这一胎是个儿子,就要让他娶了昕儿。” 太子道:“我看安陵平日并不大将孩子放在心上,没想到怀个孕会激动成这样。” 徐莺道:“安陵郡主也是女人呢,是女人哪有不想生孩子的。先前她是怕别人取笑她不会生,所以才要装作不上心,免得让别人看她的笑话。” 太子笑道:“也就你们女人才会有这样三弯八绕的心思。” 徐莺不以为意的道:“自然,女人的心思,男人怎么会懂。”说到这里,徐莺又想起了什么道:“哦,对了,我今日在安陵郡主府上遇到春王妃了,她还送了样东西给昕儿。”说着将梨香招了过来,吩咐她将东西拿上来。 过了一会,梨香便抱了一个匣子上来,将匣子打开,里面放着的赫然是一株半人高的红珊瑚。 徐莺道:“春王妃好像就得了两株,其中一株给了安陵郡主,另一株让我带了回来,说红珊瑚可以驱邪避祸,让我放在昕儿睡的房间。” 这样的大的红珊瑚并不常见,有银子也未必能得来。只是太子见惯了好东西,倒并不觉得多稀奇,便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将它放在昕儿的床头吧。” 徐莺问道:“你说我要不要回一份礼给春王妃,我看春王妃也是将安陵郡主怀孕的事看成昕儿的功劳了,所以才送了这么大一株红珊瑚来,只是这种事哪有昕儿什么功劳,有功劳也是郡马爷的功劳,我是觉得受之有愧。” 太子伸过手来点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说话真是不害臊,什么叫做有功劳也是郡马爷的功劳,越来越没脸没皮了。” 徐莺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这话算什么没脸没皮了,更黄的话你还在床上说过呢。 太子取笑了她一下,见她不满的鼓起眼睛,不由觉得可爱,伸手在她脸上特流气的摸了两把。 徐莺越发将眼睛鼓成铜铃状,这是调戏她? 只是不等她反抗或者说话,太子已经一本正经的说话了:“你想回就回吧,只是无需太重了。” 徐莺有些不解的看着他,道:“为何?” 太子解释道:“春王妃送昕儿红珊瑚,固然是觉得安陵怀孕有昕儿的功劳,可若昕儿不是我的女儿,她也未必会送这么贵重的红珊瑚。所以你要是回一份贵重相当的厚礼回去,春王妃反而要不安了。” 徐莺“哦”了一下,点点头表示明白。所以感激昕儿喜欢昕儿什么都是假的,拐着弯来讨好太子才是真。 徐莺有些失望,她还以为真是昕儿魅力无边迷倒了春王妃这些众生呢。 太子见她失望,心中不忍,便又道:“不过也是我们昕儿讨人喜欢,若不然就算春王妃要讨好东宫,也不一定要用这难得一见的红珊瑚。” 徐莺摆了摆手,表示我明白的,您不用安慰我。 太子怕她想着这件事心里会不高兴,便又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家人已经到了京城了,你弟弟今日还来了东宫找你。” 徐莺果然立刻高兴起来,转过后来望着她,激动道:“真的?” 太子道:“自然是真的。” 徐莺站起来,高兴的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这么快就到京城了,我还以为要过几天呢。哎呀,早知道我今日不该出门的。哦,对了,他们现在住在哪里?” 太子道:“他们原本住在客栈,只是既然他们是你徐娘娘的家人,住在客栈就有些不像话了,我让郑恩给他们找了间宅子住着。我已经发了话,让他们明天就进府来看你。” 徐莺叹道:“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们了,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太子道:“明天见了他们不就知道了。” 徐莺道:“是,明天就可以见到了。”说着愉快的笑起来,走到太子旁边坐下,凑到他脸上亲了一口,道:“多谢殿下。” 太子被她亲得心痒痒,转过头来勾起她的下巴,学着戏文的唱词道:“小娘子既然要感谢,不如以身相许。” 徐莺先是愣了一下,跟着靠到他的身上,也用娇嗲的语气道:“冤家,奴家不已经是相公的人了吗。” 太子拉长了声音“嗯”了一下,道:“我检查检查,看小娘子说的是不是真的。”说着勾了徐莺的下巴吻了下去,辗转吮吸了好一会,才放开她。又道:“嗯,小娘子说的果真没错,小娘子果真是我的人。” 徐莺的脸上红红的,转头却发现坐在太子膝盖上的三郡主正好奇的看着他们。 屋里伺候的人早在他们玩游戏的时候就已经下去了,但她却忘了还有三郡主这一茬,脸越发红了。 太子也想起了手上抱着的女儿,跟着耳朵也有点发烫。有些事避着人做没什么,当着女儿的面做就增加羞耻度了。 三郡主却好奇的看看亲娘,再看看亲爹,眼睛亮亮的,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他们刚才在干什么,挣扎着从太子的膝盖上站起来,在亲爹脸上亲了一口,接着又张手去要母亲,等母亲凑过来后,再在母亲脸上亲一口,然后满意的一边鼓掌一边笑了起来。 徐莺看着傻乐傻乐的女儿,很有一种教坏小朋友的心虚感。 到了第二日,徐莺早早的梳妆好了,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等着徐田氏和徐鸾等人。 徐家人除了一个李姨娘之外,全都来了。徐秀才和徐宝、徐鸰先去了外院见太子,徐田氏和徐鸾则被领着进了内院。 徐田氏跟着宫女进来的时候,眼睛都不敢往外瞟一下。从前在郧阳府的时候,她去贺家的宅子见徐莺,那时就被宅子中那种威严的气势压得头都不敢抬起来。 而此时进了东宫,感受着这里的富贵和庄肃,徐田氏心里越发在打颤。她这辈子,在上京之前,哪怕以前知道徐莺要去伺候太子的时候,徐田氏都没想过自己能有走进东宫的这一天。 以前她觉得,她要是能进一次县令的家,那她这辈子就不算白活了。可是如今她不仅进过知县家,还进过知州、知府的家。莺莺跟着太子走了之后,他们老徐家就成了各府人家的座上宾,无论哪家办喜事,都会给她们下一道帖子。而且还不要她们送礼,不仅不要送礼,回来的时候还倒送一份礼。 她就是脑子再不好使,也知道这是托莺莺的福气。 她们进来内院之后,先去了正院见太子妃。太子妃要养胎没空搭理他们,甚至没有出来间她们,让人留了她们一碗茶,然后便让人领着她们去见徐莺了。 徐莺在昨天晚上的时候就在设想过见到徐田氏等人的情形,她觉得等见了她们,她一定不会像那些电视演的戏文唱的那样与徐田氏抱一起痛哭。 毕竟严格来说,她们并不是她真正的亲人。她们对她来说,更像是一个寄托,有她们在,她可以说服自己在这里并不是独身一人,她也有亲人有家人,她并不孤单,在这里她一样也可以活下去的。 可是等见到了徐田氏之后,徐莺的眼泪却马上忍不住流出来了,而且一流就不可收拾,一滴一滴的跟着流出来。她这才明白,其实她对徐家的感情比她想的要深得多。 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怪,哪怕她其实跟徐田氏生活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年,但此时她见到徐田氏时,她就是有种“她是我的母亲”的感觉生了出来,哪怕她甚至不是她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 她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仿佛真的是与母亲久别重逢相见,她看着她,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声:“母亲。”跟着眼泪流得越发欢快了。 眼前被眼泪遮挡得模模糊糊的,她努力的看清眼前的身影,哽咽着喊道:“母亲,母亲,我好想你呀。” 徐田氏原本进来的时候还觉得十分紧张的,也记着昨天东宫的来人跟她说的,现在徐娘娘已经不再只是你们徐家的女儿了,她现在深受殿下宠爱的选侍娘娘,等进了东宫见了徐娘娘,你们得先跟她行礼。 只是此时见到泪流满脸的女儿,她又用着那种全心依赖的语气跟自己说“母亲,我好想你啊”,徐田氏听得顿时什么都忘了,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走过来抱住女儿道:“莺莺,我的莺莺,母亲也想你呀。”说着母女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这虽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可是也是从一岁开始,便是自己一口水一碗饭养大的女儿啊。小的时候她抱着她的手跟她撒娇,娇娇的喊她“母亲”,生病的时候非得要她陪着,被李姨娘气倒又因为徐秀才的偏心而委屈的时候,只会来她身边求安慰的女儿,她乖巧又懂事的女儿,她快要两年没有见的女儿。 这是她们第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曾经她都以为永远再见不到这个女儿了。 徐田氏一边觉得伤心,一边又觉得高兴,伤心和高兴的感情交杂着,就只能用哭来表达了。 杏香看着屋中的情形有些傻眼,这都还没行礼呢,怎么就哭上了,而且徐夫人一身无诰命的平民,就这样揽着她们家娘娘哭,这真的有些失仪啊,不符合规矩啊,太没有上下尊卑之分了。 倒是梨香要平静一些,对着杏香使了使眼色,然后带着屋里的宫女出去了,顺带还关上了门。 里面的情形毕竟有些不符合宫规,梨香让其他的宫女都站到了远处去,只留了自己和杏香在门口守着,听着里面万一哭完了要打水伺候了,她们再马上进去。 杏香毕竟是从小进了宫的,宫规都是刻进脑子里的,指着里面的情形道:“这有些不符合规矩啊。” 梨香看了她一眼,道:“这种时候,你跟娘娘讲规矩去啊。” 规矩什么的,还不是上头人说的算,反正殿下愿意纵着娘娘这样子,那这就是规矩。   ☆、第七十三章 母女两个抱头痛哭了一会,等哭得差不多了,梨香和杏香等人才进来,打了水给徐莺和徐田氏洗脸。 等拾掇好了之后,两人才坐下来慢慢说话。徐鸾则坐在徐田氏的旁边,眼睛却一直在往房间的四周打量,对房间富贵奢华的摆设和装饰显得有些惊叹,脸上带着羡慕。 徐莺装作没有看到她的小动作,看着徐田氏笑了一下,然后道:“母亲和鸾儿还没见过昕儿吧,我让人将昕儿抱过来让你们看看。”说着转头去吩咐梨香,让她去叫奶娘将三郡主抱上来。 三郡主刚刚从睡梦中醒来,脸上有些起床气,被奶娘抱在怀里显得有些不高兴。等见到徐莺,才伸着手要找母亲。 等徐莺将孩子接过来,亲了女儿一口,然后指着徐田氏和徐鸾道:“昕儿,来看看这是谁,这是昕儿的外祖母和姨母,昕儿快给外祖母和姨母问个好。” 三郡主抬头看了一眼母亲指着的人,对这两个陌生的人感到有些好奇,眼睛明亮的打量着她们。 徐田氏对徐莺手上的小孩儿感到有些稀罕,粉嫩如雪团一般的孩子,眼睛明亮明亮的,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裳,越发显得如同菩萨座前的莲花童子一般。见她看着她,这孩子也不怕生,甚至咧着嘴对她笑了一下。 徐田氏道:“这孩子,长得真好,像你,跟你小时候一个模样刻出来的。” 徐莺笑了笑,道:“母亲要不要抱一抱她?” 徐田氏有些不确定的道:“这行吗?”她心里有些犹豫,这么漂亮的孩子,她是喜爱的,只是虽说是自己的孙女,但却也是高贵的天潢贵胄,她只怕自己一个平民抱着她,仿佛要玷污了她。 徐莺笑道:“怎么不行,您可是她的外祖母。”说着抱着三郡主起来,将她放到徐田氏的怀里去了。 三郡主坐在徐田氏的膝盖上,抬起头又继续好奇的看了她一会,接着伸出手来,要去抓徐田氏头上的什么东西,一边抓还一边“哇哇”的喊。徐田氏听了好半天才听明白,她说的是“花花”,原来是想要她头上戴的一朵珠花。 珠花的簪头是尖利的东西,哪里能给小孩子玩,徐田氏想了一下,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护身符来,挂到三郡主的胸前,道:“来,这个给你玩。” 三郡主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低着头去研究胸前的护身符去了。 徐田氏已然要忘记她郡主的身份了,此时心里想到的是这是自己的外孙女,伸手温柔的摸了摸三郡主的脑袋,眼神变得柔软起来。 徐田氏抬起头来对徐莺感慨道:“一转眼你都要做母亲了,想想你小时候在我怀里撒娇的样子,感觉还像是在昨天发生的事。” 徐莺知道徐田氏真正怀念的那个人并不是她,但慈母之心,令人动容,何况她也并没有想要代替原身在徐田氏心中的位置。她感激原来的徐莺,没有她,就没有她这第二次的人生。同时也愧疚于原来的徐莺,若不是她,原来的徐莺或许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里。 她感激并愧疚于她,所以愿意替她好好照顾并爱她的亲人。 徐莺温声道:“是母亲疼爱我,心里有我,才会觉得我长大得快。” 徐田氏道:“不疼你疼谁,你小的时候才这么点大。”说着用手比了比,接着道:“我一口饭一口水的将你养到这么大,怎么能不疼。” 她嫁到徐家的时候,徐莺才刚一岁,家中李姨娘当家,对徐莺多有苛待,徐秀才是个偏心的,任由着李姨娘薄待这个嫡女,家中唯有一个徐老夫人心疼这个孙女,偏那时她也是病歪歪的,也照顾不了亲孙女,徐莺便因此长得十分瘦弱,几乎就剩下一把骨头。若不是她嫁进来,她甚至毫不怀疑再过个两三年,她只怕连命都没了。 她那时或许被苛待了狠了,身体不好,性子也怯怯的,她不知花了多少的精力才养好了她的身体,又让她肯亲近她。 徐莺并没有继承原身徐莺的记忆,只是看徐田氏的样子,她便知道徐田氏对原先的徐莺,必是付出了十二分的真心的。 徐鸾已经已经打量完房间,然后回过神来认真听她们说话,只是听到徐田氏说“不疼你疼谁”时,她心里仍是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嘴。可不就是疼,连她这个亲女儿都排在后面了。 她一向觉得徐田氏偏心这个异母的姐姐,又见姐姐过着这富贵至极的生活,越发觉得老天是不公平的,什么好事都让她占了。 只是这里是徐莺的地盘,现在她又是高高在上的身份,她到底像以前那样敢跟徐莺无所顾忌的吵闹,只是将不甘和不平埋在了心里。 三郡主现在越来越大,在屋子里越发呆不住,在徐田氏膝上坐了没一会,便伸着手往门的方向,闹着要去院子里。 徐莺让奶娘抱着她去外面院子走一走,又让梅香跟着,自己则留在了屋子里跟徐田氏好好说话。 徐莺问徐田氏道:“对了,你们是怎么上京来的,可是请的镖局?” 徐田氏摇摇头道:“这还要多亏了孟大人,孟大人要上京述职,临走之前来问我们要不要一同上京,我们便是跟了他的顺风车上来的。说起来我们还欠下了他一份人情。” 徐莺道:“居家过日子,哪有永远不欠人情的,欠了人情我们慢慢还就是。” 徐田氏点点头道:“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徐田氏又说起道:“对了,当初与你一同跟着太子殿下上京的那位江小姐,她如今如何了?” 徐莺道:“她如今并不跟我住一起,她跟着柳嫔娘娘住在南院里。二郡主被记在柳嫔名下,也是为了让她能就近照顾二郡主。” 徐田氏问道:“二郡主是?” 徐莺道:“她是江姐姐的生的女儿,比我的昕儿大了七个月。” 徐田氏点了点头。 徐莺有些奇道:“母亲怎么平白无故问起江姐姐来了?”在她的记忆里,徐田氏可不是那么八卦的人。 徐田氏欲言又止了一会,最终跟女儿道:“你不知道,自从你和那位江小姐跟着太子走了之后,江员外在郧阳府严然以太子的岳丈来自称,在郧阳府跟那些官员称兄道弟,做的有些事,实在是……”徐田氏说到这里没有说下去,她实在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但徐莺却能听懂她的意思,只怕江家人做了许多不好的事。 徐田氏顿了顿,继续道:“原先江家不过是乡绅,现在堪堪过了一二年,江家俨然是郧阳数一数二的富豪了。之前江员外看中了一个有夫之妇,打死了人家男人,强抢了人家去做妾,那女子不堪羞辱,带着肚中的孩儿就上吊自杀了。这事在郧阳闹得挺大,知县老爷顾忌着他有个女儿进了东宫,不敢判决,我上京的时候,这件官司还没断清呢。我瞧江家这样的行事,只怕迟早要出事,只是不知以后会不会连累到江小姐。” 徐莺心中了然,徐田氏虽然说的只是这一事,但以一窥十,江家做的只怕远远不止这些。 徐田氏接着又道:“我们家里若不是有我拘着你父亲,他的行事只怕跟江员外要差不多。只是便是这样,外面的人爱奉承于他,我现在也有管不住他的时候,所以你来信上我们上京的时候,我想着这样也好。到了京里有你和太子殿下看着,总还能管束得了她。何况,在郧阳人家稀罕他是你的父亲,愿意捧他的臭脚,但京里处处都是贵人,只怕没人会将他当回事。没人捧着他,他行事自然该就有所收敛了。” 徐田氏说到这里,又接着道:“罢了,不说这些了。只是那位江小姐,大家同乡一场,你不如找个机会提醒一下她,让她管着江家人一点,也免得将来出了事,却连挽回都来不及了。” 徐莺道:“好,我找个机会提醒一下她。”不说其他的,江婉玉现在毕竟是东宫的人,江家人仗着江婉玉的势为所欲为,其实就是仗着太子的势在为所欲为,这于太子的名声也会有所妨碍。 徐田氏点了点头,母女两人便又说起了其他。而后徐莺又让人去外院将弟弟徐鸰请进来与自己相见。 徐莺对这个“弟弟”还是有感情的。原身的徐莺被亲爹给气死,然后她变成了她。那时候对着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整日病歪歪躺在床上,正是她觉得孤独无助的时候,若不是有徐小弟日日在床前陪着,又说各种话来逗她开心,她觉得自己根本撑不到接受穿越的现实的时候。 只是她毕竟不是原身,徐鸰、徐田氏对她好能让她产生感情,但对能做出卖女儿去做妾的徐秀才和她病中时最爱来欺负她的徐宝却生不出半点感情。所以她让人去请人的时候,寻了个他们是年长的男子不好随意进入内院的理由将他们留在了外院,只让徐鸰进来。 徐鸰比两年前要长高了许多,两年前他还只到她的下巴,现在已经快长到她的额头了。十一岁的男孩子,长得白白净净,毓秀如琼。见到徐莺,一点也不显得生分,眼睛亮晶晶的,扑到徐莺的身上来抱住她道:“大姐姐,我好想你啊。” 徐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姐姐也好想你呀。”说着拉开他,道:“快让姐姐看看,鸰儿长高了没有,变帅气了没有。” 徐鸰道:“自然有,你看,我都快要长到跟你一样高了。”说着站到徐莺旁边,用手在自己头顶与徐莺比了比,发现身高还有些距离,便又有些失望的道:“还差一点。”但很快,他又振作精神来,道:“不过再过两年,我肯定就比姐姐高了,到时候我就能保护姐姐了。” 徐莺捂着嘴呵呵的笑起来,笑得极为灿烂,道:“好,我等着鸰儿长大了来保护我。” 徐鸰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左右望了一下,道:“我的小外甥女呢,不是说姐姐生了小外甥女吗?快抱过来让我看看。” 徐莺温和的笑了笑,然后吩咐人去让奶娘将三郡主抱回来。   ☆、第七十四章 徐田氏和徐鸰等人在东宫陪着徐莺说了一会儿的话,未到中午的时候便告辞回去了,回去的时候还带上了徐莺早准备好的赏赐。 徐莺得宠,屋子里的好东西多,给的徐田氏等人的赏赐自然也多。徐田氏看到东西的时候吓了一大跳,直问徐莺道:“你是不是将你的私房全都般出来了。” 她虽然知道自己的女儿得宠,但在来之前还不大理解被太子宠爱的概念,徐莺给下的东西,不仅多,而且样样价值不菲,就是里面一匹普通的布料,也是她从来都用不起的东西。她自然要以为,徐莺是不是将自己的东西搬空了来给她们。 梨香和杏香等人听得笑了起来,梨香走过来拉扶徐田氏的手,笑着道:“夫人,您就放心将这些东西带回去吧,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徐田氏虽然有些惊叹,但却稍稍安心下来。看宫女们的样子,便知道这些东西对女儿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的了。徐田氏一边想女儿恐怕比自己想象得要得宠,另一边也是松了一口气,拉着女儿的手道:“我原先总担心你……”说到这里她却没有说下去,转而又说到:“如今看你现在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好好侍奉太子殿下,不要辜负了殿下对你的宠爱。” 女儿没有显赫的娘家可倚仗,在东宫能依靠的也只有太子殿下的宠爱,无论如何,用心侍奉太子总是没错的。 徐莺握了握徐田氏的手道:“母亲,您不用担心我,我知道怎么做的。” 徐田氏拍了拍徐莺的手,道:“那就好,你从小就是懂事的孩子,也没什么好让人操心的。”只是到底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心罢了。 徐田氏带着徐鸾徐鸰离开之后,徐莺在小榻上坐了一会,然后便吩咐梨香道:“你去一下江淑女的院子吧,将江家在郧阳做的事透露给江淑女,我想知道她应该怎么做的。” 此时徐莺让人去提醒江婉玉,本是好心。就像徐田氏说的,江家这样胆大妄为,迟早要出事的。她和江婉玉的关系虽然算不上好,但大家一起来自郧阳府,好歹算半个同乡,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只是令徐莺想不到的是,她的好心并没有给自己换来一个善缘,反而差点招来杀身之祸,惹来别人的以怨报德。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后话了。 而此时江婉玉听过了徐莺的提醒之后,对徐莺却是真心感激的。脸上带着对娘家人不争气的隐怒,但对前来传话的梨香却真心实意的道:“替我告诉你们家娘娘,今日大恩大德,我记在心里,万分感激。” 梨香自然道:“是,奴婢定将淑女的话带给我们家娘娘。” 等梨香走后,江婉玉脸上强装镇定的表情立马垮了下来,换上的是愤怒和恨其不争。她将桌子上的茶碗直接扫到地上,气道:“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学人家徐家人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就不能替我和景儿想一想。” 有时候她都怀疑自己真的是江家的女儿吗?徐田氏不过是徐莺的继母,但却对她掏心掏肺,而自己亲生的父亲,却从来不为自己着想,只想着用自己来换富贵。她有些伤心的想,说到底她没有徐莺这样的运气。 侍书自然知道她说的是江家人,她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出言安慰,只是轻手轻脚的用帕子包住手,去捡地上的碎片。 江婉玉觉得又失望又愤怒,她不知道这些事让太子知道之后,太子会不会对她更失望。她在东宫的日子已经这样艰难了,为何娘家人还要来拖她的后腿。还有他们这样为所欲为,万一真的出事,抄家都不为过,到时候难道还指望她这个无宠的女儿来救他们不成,她不是徐莺,又哪里有这样的本事来救他们。 她心中失望、委屈和愤怒,只是失望、委屈和愤怒过后,她终还是做不到不管娘家人,对侍书道:“你找人带着我书信回郧阳江家,让我爹他们消停一些。你让人告诉他们,若是他们再为所欲为,将来出了事,我这个女儿绝对不会管他们,让他们好自为之。” 这一边江婉玉觉得自己身处水深火热,而另一边徐莺的院子里,同样有点小小的不令人愉快。 太子从外院回来,一进门就叹着气跟徐莺道:“我说你们家怎么就不能有个能拿得出手的人?” 徐莺自然知道太子今日在外院接见了徐秀才和徐宝徐鸰三人,看太子的语气就知道,这接见恐怕不是令人那么满意。 徐莺自己也有些小小的委屈,这要生到什么样的人家又不是她能选择的,或是能选择,她还想做公主呢。而她早就跟他报备过了,不要对她娘家抱太大希望。 太子还在叹气,没有看到徐莺脸上的委屈,而她对徐家父子也确实不大满意。他想抬高徐莺的出身,自然就只能在她娘家人那里找补,给她父亲或弟弟一个官身。 她那父亲长得还像模像样,也有秀才的功名,只是一说话,绣花枕头里面的稻草就露出来了。跟他谈政事,他是一堆的假大空,顺便完全不知所云。她那大的弟弟,按说十六岁的年纪也是能提出来做事,只是他一想到那满身横肉对着他谄笑的样子,一说话满身的肥肉都在抖,简直令人不忍直视。这样的人提出去,简直是在丢他的脸。 而她那个小弟弟呢,各方面都不错,人也有些小机灵,但就是年纪太小,才十一岁。 说来说去,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提得起来的。 徐莺对太子道:“我早与殿下说了,我爹爹和大弟都是资质平庸之辈,现在殿下失望可也不能怨我。” 他自然听徐莺说过他娘家父兄的平庸,只是他没想到他们会平庸得这么惨不忍睹。 太子问道:“你可还有叔伯堂兄弟之类的?”她的父兄提拔不起来吗,远一些的堂亲也勉强可以,能提拔起来对她也是一个助力。 徐莺摇了摇头,道:“我爹五代单传。”所以别说叔伯堂兄弟了,五服之内的族叔伯兄弟也找不出来。 太子仍有些不死心,问道:“那你母亲那边的亲戚呢?” 徐莺道:“我生母是独生女,外祖父外祖母已经去世了,生前没有过继孩子,我继母自小失估。” 太子转头看着她,简直有些不能相信。而徐莺则对着她用力的点了点头,告诉这都是真的,她真的就是这么悲催亲戚全无。 太子终于死心了。 徐莺道:“我并不觉得自己的出身有需妄自菲薄之处,殿下并不需要为我特意提拔我的娘家,他们几斤几两我最清楚,我不想给殿下造成麻烦。” 太子到底还是想为爱妾谋一个出身,尽管对徐秀才不满意,最终还是给他按了个光禄寺典簿的职位。光禄寺典簿是从六品,不管如何,有了这个身份,徐莺对外说说出去也算是个官家之女,总比小民出身要好听。而光禄寺管的是宴乡酒醴膳羞之事,而典簿又司章奏起稿记录。说句明白话,这就是做做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记录工作,这种事不需要有太高的能力,只要会读书算术的人就能做得下来。 太子觉得,这样简单的工作,徐秀才怎么都能做好吧? 只是令太子没想到的是,徐秀才做这些事能力倒是没有问题了,就是自作聪明太过了些。做假账亏空银子,收受贿赂拿回扣,在光禄寺以太子的半个岳父自居,连光禄寺卿都不放在眼里,将光禄寺弄得怨声载道,偏偏大家顾忌着他身后太子这个后台,敢怒不敢言。 太子让人去提醒了两次之后,徐秀才仍是肆无忌惮,太子气得只好直接撸了他的官职。偏这时候徐大弟徐宝在外仗着东宫的势调戏人家小姑娘,结果被人打瘸了一条腿。 徐宝调戏的人家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太子的亲表妹,出身楚国公府的朱二小姐。楚国公府是武将之家,老楚国公曾经跟着太宗立下赫赫战功,是握有丹书铁劵的几个开国功臣之一。虽然楚国公府这些年在朝中沉寂了,但并不代表人家连尚武的家风也败了,府中连姑娘家都是自小习武。 出事的那天,人家朱二小姐女扮男装和丫鬟出来游玩。朱二姑娘人长得漂亮,穿上男装也实在不像是个男人。别人看她穿着不凡又气质出众,揣测必是出自哪家府上的千金小姐,便是识破也不敢惹。 但偏世上就有这么蠢又没眼色的人,胆儿又肥,还上前去想摸一摸人家的脸,掐一掐人家的腰之类的,结果却被人家打成了猪头。人家朱二小姐本来准备教训这一顿也就算了的,结果这时候徐宝却叫嚷出“我姐姐可是东宫的徐娘娘”“我要告诉太子殿下让他砍你的头”之类的。 朱二小姐听完后,呵呵两声,于是啪啪两声,徐大弟的一条腿被废了,后来足养了大半年才养回来。 其实也幸好遇上的是朱二小姐,若是遇上的是其他人,人家拿这件事来做东宫的文章,也足够太子喝一壶的了。 太子因为这事被亲外祖母责备了几句,回来整个脸色都不好。气徐家人提不起来,跟徐莺说话的时候都有些语气不好,埋怨道:“你娘家人就不能有出息一点。” 这几乎是太子第一次对徐莺说重话,徐莺当时被吓住了,等反应过来便跪到地上,但请罪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脸上是一副欲哭不哭,满含委屈的表情。 徐莺一边是觉得羞愧,为徐秀才和徐大弟做的事感到羞耻,另一边又觉得自己冤枉和委屈,明明她已经说过了徐秀才和徐大弟是提不起来的,是他非要抬举他们,出了事又怨她,她招谁惹谁了。 太子也知道自己这是在迁怒,看着满屋子跪着的人,叹了一口气,拉起徐莺道:“罢了,这本不关你的事,是我不好,我不该用这么重的语气跟你说话。” 因为徐秀才和徐宝做下的事结果连累了女儿,徐田氏自然是生气的。她觉得自己以前性子实在是太软了,对徐秀才总还保留着一二分夫妻之情,对徐宝则念他还是个孩子,所以一直不肯下重手。但这次的事让徐田氏觉得,若她再仁慈下去,这些人只会越来越不知所谓,她必须下重拳整治。 她懒得去管教徐宝这个庶子,所以她找了个儿媳妇替她管教。这位儿媳妇是屠夫出身,身材魁梧,且天生力大无穷,她进门之后很有御夫之道,将徐宝管教得她指东就不敢往西,她指西就不敢往东,徐宝见了她如同老鼠见了猫。 而对于徐秀才,徐田氏则直接给他找了四个威风凛凛身强力壮的小厮。徐秀才若要去哪里,徐田氏也不拘着,但却让四个小厮寸步不离的跟着。若是徐秀才在外头有想做什么坏事的苗头,徐田氏给予四个小厮先斩后奏的权利,什么话都不用先说,将徐秀才一把打晕抬回来就行。 徐秀才一开始还想跟徐田氏抗争到底,奈何身上没银子,四个小厮又不听他的,几次被人打晕抬回来之后,便也就学乖了,甚少再出门。打完了巴掌,接下来就该给他甜头了。然后徐田氏从牙子手中买了两个绝色的小丫头回来,专伺候徐秀才。而有了之前的日子做对比,徐秀才觉得娇妾美婢伺候的生活是在是天堂,于是越发不愿意出门了,整日在家中跟两个小丫头厮混。 至于李姨娘,没有了丈夫的宠爱,儿子被儿媳妇管得死死的,家中的财政大权又被徐田氏管着,她的苦日子也是才刚刚开始。 不过这一些也都是后话了。   ☆、第七十五章 每三年一次的官员大变动,今春来京中或述职或谋职的人多,京中便变得格外热闹些。 太子是储君,在此种时候,召见政绩出色的臣子,聊聊朝政,勉励勉励臣子继续忠君为民,这也算是太子的职责所在。 孟文頫在为郧阳知府的这三年,政绩出色,年年考核为优,特别两年前太子去江南视察灾后恢复情况时,孟文頫作为从旁辅佐的臣子,与太子这个储君又颇为君臣想得。此时孟文頫回京述职,孟文頫自然也在召见之列。 太子是在外院召见了这个臣子,聊的自然也是江南的情况。孟文頫很有几分才干,这是太子在两年前与他相处时便得出的结论,且他处事圆滑,每到之处,都颇得上峰的赏识,若不然他也不会在没有家族根基的情况下,在未达三十之龄便爬到正四品知府的位置。 郧阳这个地方,历朝历代都有颇为重要的地位。江南富饶,其中郧阳尤甚,这一州府给朝廷贡献的赋税,让任何当权者都不能将它轻视。而孟文頫当日能谋得郧阳知府的位置,也足以看出其能耐了。 太子问起江南的情况时,孟文頫回答得颇为有理有据,条理清楚,且他颇能从太子的问话中揣测出太子真正想知道的东西,按太子所想详略得当的回答问题。太子听他回话,只觉得十分顺畅,忍不住便被他的话所吸引,然后不断的听下去。他并不想和其他那些沽名钓誉的臣子一样,总是答非所问,且要点不明,只令人听着便要没兴趣。而这也是太子越加高看孟文頫的地方。 孟文頫道:“……得赖于殿下留下了的那几条举措,臣并几位同僚只按着殿下留下的政令实行下去,如今江南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江南已是一派欣欣向荣之色。江南百姓感念于殿下的仁政,至今仍有许多百姓颂念殿下。” 太子知他便是说的是实话,也必然是夸大了说的。他在江南之时留下的几条举措固然对恢复民生十分之有效,但他离开江南已有两年,江南百姓未必还能记得他,但对切切实实在实施这些举措,又十分亲民的孟文頫等地方官员,百姓们怕反而称赞得更多一些。太子便知道,孟文頫在郧阳有“孟青天”的称呼,且离京时,有百姓十里相送。 只是为君之人,就没有不喜别人称自己为“明君”的,也没有不喜自己施下的政措得百姓称颂。他虽知道孟文頫是在溜须,但却并不像别人那样谄媚得令人厌恶,反而说得有理有据甚至有例子作证,如同说的都是真的一般,饶是太子,听得也是心中舒畅。 太子拍了拍孟文頫的肩膀,道:“也是亏得爱卿勤政,才能将郧阳治理得那么好。” 孟文頫自然道“不敢居功”“都是殿下的功劳”之类的。 因君臣两人聊得十分相得,得聊完公事之后,已是快傍晚的时候。太子为表亲切,又问了几句孟文頫的家事,这才放他离开。 孟文頫出了太子的书房,也不敢在东宫多留,跟着领路的小太监直接就往东宫的大门走去。 只是才出了德仁殿,却见一个宫女打扮的姑娘领着另外几个小宫女站在路边,面容带笑,盈盈的看着他们。 孟文頫记得这个姑娘,她应是徐莺身边伺候的人,那时在郧阳时,他见过她伺候在徐莺身边。若她没有记错的话,她应该是叫“梨香”。那时见她,她不过是有些机灵的小丫鬟,但如今不过两年,她身上却隐隐带出了几分沉稳和威严。 一个小丫鬟便有如此大变,不知她又是变得如何的模样。 孟文頫叹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念头,跟着小太监走到她们的跟前去。 很明显这位梨香在东宫很有些脸面,便见得给他领路的小太监主动谄笑着上前去打招呼,问道:“梨香姐姐,您这是要去哪里,可是徐娘娘吩咐您来寻殿下的?” 梨香浅笑道:“并不是,娘娘是让我来见孟大人。”说着望向孟文頫,也不避着人,继续浅笑道:“娘娘听说殿下宣见了孟大人,便让奴婢来此处等着大人,等大人和殿下一说完话,便来见大人。我们家娘娘说,多谢大人这两年对徐家的照顾之情,并这次上京护送徐家人上京之恩。娘娘说,她是女眷不好出来与大人相见,让奴婢一定要代她向大人行个礼。” 说完退后了一步,屈身对孟文頫行了个礼。 孟文頫连忙道:“娘娘言重了,臣不过举手之劳,哪里能当得娘娘的大礼。” 梨香笑道:“我们娘娘说了,这于大人来说虽是举手之劳,但于娘娘来说却是帮了大忙,这份人情我们娘娘记下了,他日娘娘必当相报。”说着顿了顿,又道:“我们娘娘给孟夫人并几位少爷小姐准备了几份礼物,奴婢已经让人将礼物装上了大人的车里,这当是我们娘娘给大人的谢礼。” 孟文頫道:“请姑娘代我谢过娘娘的赏赐。” 梨香抿着嘴笑了笑,然后道:“那奴婢就不拖大人的步了,大人慢走。”说完带着身后的人闪到了边上。 孟文頫对梨香拱了拱手,这才跟着小太监从她身边行过去离开。而梨香见他走远了,也带着小宫女们转身回西院去给徐莺复命。 而背对这他的梨香不知道,在她转身离开不久,孟文頫也转头看向了东宫内院的方向,眼睛落寞的望了好一会,这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重新转回头去,跟着小太监往东宫大门的方向而去。 而在书房的太子自然很快就知道了在德元殿外面发生的事,他表情平静的放了手中的笔,转身便往徐莺的院子去了。 徐莺正坐在屋子里挑布料,她举着一块粉色的布问站着的杏香道:“你说这个颜色的布料给昕儿做春裳好不好?” 杏香笑道:“三郡主皮肤白,长得又可爱,什么颜色都衬得起来,自然是好看的。” 徐莺点了点头,对她道:“那等一下让人送到针线房去,让她们裁成小衣裳吧。”她顿了顿,又道:“让她们多裁几个样式,等一下我画了图给她们,让她们照着图的样式裁成小衣裳。” 杏香自然道是。 杏香抬头时先看到了他进来,惊了一下,连忙屈膝行礼。 徐莺回过头来,这才看见了他,对他招了招手道:“殿下您快来,我正挑料子给我和昕儿做春裳呢,您也来看看。” 太子来她的院子多,两人感情深厚起来后,在无人的时候徐莺也会懒得站起来给他行礼。太子明显对这已经习以为常,也不在意,直接走到他旁边的位置上站着。手在桌子上的布料翻检了一会,然后挑出了一匹银红色团花纹的软纱罗,对杏香道:“将这匹拿下去,给你们娘娘和三郡主各做一套衣裳。” 徐莺听着他的话,心中一动,跟着吩咐道:“你让她们做成款式一模一样的,我要和三郡主穿亲子装。”说着抬头对太子道:“殿下您要不要也挑一块银红色的布料,到时候跟我和昕儿一起穿出来。到时候我们三人都是一模一样的颜色,一定很好看。” 太子懒得理她又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亲子装”这样的新名词,只是在脑海中浮现出她和三郡主一大一小,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站在一起的时候,那种亮丽的风景线让他颇为意动。 只是太子并不喜欢穿银红色这样的衣服,觉得一个大男人穿这种颜色的衣服,太妖太艳,不符合他太子稳重的身份,便道:“就你和昕儿一人做一套吧。” 这便是拒绝咯,徐莺有些隐隐的失望。要是他们一家三口穿着同样的衣服出现在外面,那看起来多拉风啊。 徐莺心知太子不愿意做的事是没能勉强的,虽心里失望,却也没有勉强。 太子又在桌子上翻了一番,然后从一堆布料的底下居然翻出一匹素纱来。 太子在太子的布料上摸了一下,然后指着它对杏香道:“将这送去针线房,让人给你们娘娘裁成睡衣。” 徐莺听完脸上顿时红了,原因在于这种素纱真的是非常非常薄的,薄到什么程度呢,就是现代的时候在长沙马王堆出土过一件素纱褝衣,重量不到五克重,轻盈的能装进一个火材盒里。那件传说中的素纱禅衣,用的便是太子指着的这种素纱布料。 一件做成后能轻盈得装进火材盒里的睡衣,不用想都知道,这肯定是满足某人在床上的恶趣味的。 太子想了一下,又突然道:“我记得库里还有几匹其他颜色的这种布料,我让郑恩找出来,也一起送去针线房,到时候各个颜色都给你们娘娘各裁一件。” 说完低头看向脸红的徐莺,噙着笑凑到她的耳朵边上,极为蛊惑而暧昧的道:“到时候莺莺穿着这样的睡衣,在灯下一定很好看。” 徐莺低着头,脸红得几乎要溢出血来,长长的睫毛如蝉翼一般颤动,越发的惹人怜爱。她轻轻的锤了一下太子,娇嗔道:“殿下讨厌。” 太子却轻轻的笑起来,心情十分愉快。 杏香自然能听得懂两位主子在想什么,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心里却高兴起来。太子殿下对娘娘越宠爱,她们这一院子的人的日子就越好过,听着他们相处如此融洽,她自然是高兴的。   ☆、第七十六章 等挑完了料子,太子令屋子里的人都下去,然后拉了徐莺到小榻上坐下,问道:“你今日让人去谢孟文頫了?” 徐莺点点头“嗯”了一声,道:“怎么说他也帮了我娘家,总不能毫无表示。” 太子笑了笑,道:“你倒不如将他夫人宣进来问候一番,再赏些东西下去,你们女眷之间也好说话。” 徐莺摆了摆手道:“还是免了,当初我本是一介平民,她是高高在上的知府夫人,如今进了东宫让她来跪我,我只怕她要不自在。”说着顿了顿,又道:“况且殿下又不是不知道,我当初可是差点成了她府中的妾室的。都说一个妾半个奴,原来差点变成自己奴仆的人,如今身份天翻地覆的变化,不止她见了我要尴尬,我见了她也觉得不知要怎么对待了。” 徐莺提起的事太子自然知道,她是在郧阳的时候就进府伺候于他,他宠爱于她,自然会将她的身份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不仅是她,就是当时伺候他的其他三个女子,他也是做过身份调查的。他总要知道她们是身家清白,他才敢放心的睡,若不然万一混进来的是间谍或奸细呢。而莺莺也从来不曾故意瞒着他这件事。 他不仅知道莺莺差点被徐秀才卖去给孟文頫做妾,还知道她因此气得大病了一场。他还知道孟文頫最后虽然不愿强人所难撕毁了纳妾文书,却因她的刚烈而对她生出了别的心思,更知道她当日会被选中进去东宫伺候他,中间少不了孟文頫的夫人孟宋氏的功劳。 最了解自己的莫过于枕边人,孟宋氏当日会为丈夫张罗纳了莺莺,不过是因为孟文頫对她没有心思,纳了她一来可以彰显自己的贤惠,二来也是怕丈夫会趁着她怀孕产子找了新人进门,既然如此,还不如她自己主动替他纳妾,至少这样纳进来的人她还能拿捏得住。 只是女人,哪有几个是真的贤惠的,等孟文頫真对莺莺动了心思的时候,孟宋氏却马上感到了威胁,后面他来了郧阳,马不停蹄的就向知县夫人推荐了莺莺,为的是断了丈夫的心思,而知县夫人为了卖了孟宋氏这个面子,也就将徐莺选了进来。 孟宋氏当日推荐莺莺的时候,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带她回京,毕竟他并不好女色是出了名的,莺莺在几个姑娘中,无论才情和相貌又实在不凸出。她大概是以为莺莺伺候完他之后,等他离开时便会将她如其他两个姑娘那样留在了郧阳。 太子用过的女人,便是他不要,也由不得别人再打她们的心思,也没人敢打她们的心思,到时候孟文頫对莺莺就是再有想法,也不敢将她纳回家来。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他这个太子会看上才情样貌最普通的徐莺,将其带进东宫来。如今身份颠倒,不知孟宋氏有没有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不管有没有后悔,他倒是要多谢孟宋氏,若没有她,他也遇不见莺莺这么个可心人。至于孟文頫,他看中他的能力才华,却并不将他当情敌看待。一个太子,将臣子看成情敌,也实在是太掉价了,而他也相信莺莺的坦荡。 想到这里,太子笑道:“有什么可不自在的,难道她还敢对你生怨不成?不管你曾经是什么人,但你如今是我的人,哪怕她心中不服,她该跪还是得跪。” 徐莺摆摆手道:“算了吧,这样人家还以为我是故意耍威风呢,怎么说孟大人还算是我的恩人,何必去为难他的夫人。”顺带还为难自己。 太子知她一向心善,便也没再勉强,只道:“你如今是东宫的上了玉碟的选侍,有些事无需委屈自己,有些人也无需忍耐,该强势的时候就该强势。” 徐莺连忙点点头道:“我知道,殿下都站在我身后呢。” 太子这才笑了笑,伸手将她捞到了自己的怀里,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而此时在孟府,孟文頫刚刚回到家,孟宋氏替他宽着衣服。 孟文頫突然开口道:“今日在东宫,徐娘娘赏了有东西下来,言明是给你和两个姐儿及大哥儿的,你等一下将东西分了送到几个孩子的院子去吧。” 孟宋氏听到“徐娘娘”三个字,脸上有一瞬间的冷沉,但很快又换上了温柔的神色,柔声笑道:“是,妾身知道了,等一下我就给大姐儿、二姐儿和大哥儿送去。”但却并不提去东宫谢恩之事。 孟文頫转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并不抬头望着他,他沉默了一会,然后道:“你明日去一趟东宫,去给太子妃娘娘请个安,顺便去给徐娘娘谢恩。” 孟宋氏心中叹了一口气,终是强自装出笑容来,柔声道:“是,我知道了。” 然后两人便沉默着,孟文頫不说话,孟宋氏也是安静的替他宽衣。 过了一会,孟宋氏终于仍不了这样的安静,先开口道:“对了,今日贵妃娘娘让人来了府中,让我明日进宫去陪她说话。你看,我明日该不该进去好?” 孟文頫已经换好了衣服,转身坐到椅子上,深深的看了孟宋氏一眼,然后道:“淑娘,你虽然姓的是宋,但你现在嫁的是我孟家,有些事,我希望你能将自己和宋家分开。贵妃娘娘虽然是你的亲姨母,但我希望你能分得清亲疏远别。” 孟宋氏自然知道自己丈夫话里指的是什么,萧贵妃生有两位皇子,对皇位有想法。她的生母跟萧贵妃是亲姐妹,她的娘家崇安侯府是站在萧贵妃和五皇子一派的。因着这层关系,她自然而然跟萧贵妃要亲近一些。 如今朝中储位之争正是明争暗斗得激烈的时候,崇安侯府站在萧贵妃一派,但孟文頫却还没站队。孟文頫这些年升得很快,政绩出色,特别是在郧阳知府一任,做下了不少政绩,在皇上面前已经挂上了名号。萧贵妃宣孟宋氏进宫说话,自然也是想要拉拢孟文頫。 孟宋氏自然也是希望丈夫能同自己的娘家站在萧贵妃一系的,不说其他的,她是萧贵妃的亲外甥女,她和庄王是亲表姐弟,谁上位都不如庄王上位来得对孟家更有益处。另外再有,孟文頫虽然娶了她这个侯府嫡女,他不稀罕崇安侯府提供给他的助力,自然也就不喜欢崇安侯府对他指手画脚,这些年他和崇安侯府关系一向闹得有些僵,她也希望通过他和她娘家站在同一阵营,能让两边的关系缓和些。 但孟宋氏也知道,孟文頫不喜自己插手他外面的事,更不喜她做他不喜的事,心中叹了一口气,于是道:“妾身知道爷的意思,只是贵妃娘娘位高权重,她宣召妾身却也不好拒绝。我们虽不一定要和贵妃娘娘交好,却也不好得罪。妾身想着明日还是该进宫一趟的,大不了妾身请个安就回来就是。外人见我们不热络,倒也不会生出什么误会来。” 孟文頫也知道她说的有理,便没有制止,道:“你分得清轻重就好。” 其实他也知道孟宋氏的心思,只是在他看来,萧贵妃在讨好男人方面有些小聪明,但在大事上却并没那么聪慧。而庄王比起从来不行差踏错的太子,和自小就有慧名的惠王,除了嘴巴甜点会讨皇帝欢心之外,也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说的。便是讨皇帝欢心的能耐,他也不及惠王。 萧贵妃和庄王所想的,不过是让太子和惠王郭后鹤蚌相争,他们在后面捡漏罢了。可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漏可以捡,萧贵妃和庄王小看了太子,甚至小看了郭后和惠王。这样的人,实在不值得他追随。 孟宋氏见孟文頫不高兴,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说,转而说起道:“对了,大哥儿这几日病了,我见白姨娘照顾大哥儿实在有些不经心,大哥儿三天两头的病,我看不如将大哥儿抱到我的院子来照顾?” 孟文頫看着孟宋氏,也有些无奈得很。白姨娘是孟宋氏生下儿子后,她替他张罗纳的。他早与她言明,他不喜后院不宁,此生不会纳妾。偏她害怕自己传出不贤的名声,非将她纳了进来,他不收她,她便跪到他的面前来,言道:“妾身自己不能伺候爷,又不能替爷找个可心的人服侍,是妾身未尽为妻之责,与其让外人来指点妾身善妒不贤,还不如妾身此时自动求去。” 他无奈,后来他顺了她的意收了她,结果她便又看白姨娘处处不顺眼了。她生下的儿子没站住,未及半岁便夭折,而后白姨娘却生下儿子。 他明白孟宋氏的焦虑,她已经二十五岁,虽不是再生不出孩子的年纪,但却也不年轻了,她怕自己生不出儿子来,便想趁着白姨娘的儿子还小能养得亲,抱到自己膝下来抚养。他日她若能生下儿子,大哥儿一个孩子,她要养正养歪还不是她说了算。但若她生不下儿子,大哥儿便是她的儿子。 只是他到底还是希望能有嫡子的,孟宋氏身体并没有损伤,还是能有很大的机会生下孩子。而对于大哥儿,那虽然是庶子,却也是他的儿子,他不会允许人随意作践。 他意有所指的看着孟宋氏道:“孩子还是跟着生母生活要好一些,何况大哥儿若养在你的膝下,他日你生了嫡子,对嫡子也不好。” 说着拉了拉她的手道:“你还是放宽心,好好调理好身体,以后我们还会有嫡子的。”说完放开她,站起来道:“我今日还有些事要处理,便歇在书房吧。”说完毫不留恋的从房间走了出去。 今日是孟宋氏容易受孕的日子,他本是留宿在她的院子,看能不能耕耘出一个嫡子来的。只是听日跟孟宋氏说了半天的话,现在心里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孟宋氏张了张嘴,想要喊住他,但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她自然看出了丈夫身上的不喜,只是不知道又是哪些话得罪了她,因为她想抱养白姨娘的儿子。主母抱养妾室的孩子在别的人家再普通不过,何况这也是抬举大哥儿,她又哪里做错了?还是他心疼白姨娘了? 难道她这辈子真的无福能有一个儿子,或许她该感激他,至少他现在还愿意跟她生嫡子,对她总不至于太绝情。   ☆、第七十七章 孟文頫走后,孟宋氏想着孩子的事,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宁。为此,她也不愿意让自己闲着胡思乱想这些,干脆让人将孟文頫从东宫带回来的赏赐拿了上来,只想着忙一些便不会想着这些。 丫鬟捧了几个匣子上来,上面已经分好哪一些是给她的,哪一些是给两个姐儿的,哪一个都是给大哥儿的。 她让丫鬟将给两个姐儿和大哥儿的东西各自送到自己的院子去,只望着留下来的两个匣子发呆。 她将其中的一个匣子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根镶着宝石的赤金牡丹簪子,簪身为赤金,簪头的牡丹花瓣为血玉所雕成,中间镶嵌着一个拇指大的黄宝石。整根簪子名贵异常,刚打开匣子,便觉得满身流光溢彩从里面发散出来,孟宋氏身边的丫鬟看着都有些暗暗吃惊。 孟宋氏将簪子拿起来看了一会,然后放回匣子里。接着又打开另一个匣子,里面装着的则是半匣子的珍珠。每一粒都有莲子米大小,且大小匀称,光滑圆润,品相极好。这样的珍珠一粒拿出来不算什么,但若一下子拿出半匣子来,却足以叫人惊叹了。 孟宋氏将拿起来的珍珠扔回匣子里,坐到椅子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哪有女人不爱珠宝珍珠,不爱美簪华服,这样好的东西,孟宋氏也爱,只是若是这些东西是曾经她并不放在眼里的人送来的,却让孟宋氏半点的高兴都提不起来。 徐莺从前不过是个平民,她一个侯府嫡女出身,身有四品诰命的知府夫人又怎么会将她放在眼里。那时她怀着身孕,想找一个听话些的良家子来给丈夫做妾,事情交给底下人去办,底下人便找了她。 只是她哪知道,她并非心甘情愿的,而是被生父和家里的姨娘药晕了送进来的。醒来之后便死闹着要离开,后面她的母亲又闹进府里来,声称要带着她离开。 她张罗纳妾之事,丈夫本就是不同意的,后面事情闹出来,他虽撕毁纳妾文书,放还了她离开,但她却感觉出来了,丈夫分明是对她有了不一样的心思,只是不想强取豪夺罢了。 后面她看着丈夫事事照顾着徐家,三不五时的就往徐家跑,徐莺病了,他便给她请医延药。他跟她道,徐莺是因为他们才会病的,他们自然要对她负责。可是她就是看出来,不止是这样的原因。 她感到担忧,丈夫对她敬重却无多少情义。若是万一丈夫将她纳了进来,只怕越加要将她冷落在脑后了。后来太子来了江南,郧阳的官员合计要送人去伺候,找人的事便落在其中一个知县的夫人头上。 后面她故意将徐莺推荐给了知县夫人,她原以为太子不会看上她的,但侍奉过太子的人却再不能嫁人,她的结局最可能也是后半辈子留在庵堂里替太子守节。只是没想到的是,她高看了太子的眼光,太子会看上她并将她带进了东宫。 早就听说太子对她十分宠爱,为她将其他的妻妾都抛弃在脑后了。再看她今日赏赐下来的东西,她便知道这些话并不是虚的。 不说她心中对她不喜,但说曾经她明明不屑一顾的人,如今身份逆转,她却已经走到她头上去了,想到这个,她便觉得胸口堵得几乎要呼吸不出来。 早知如此,她不该将她送到太子面前去的。那时她即不想做妾,她便该趁机给她介绍个人家,尽早让她嫁了,等她嫁了人生了孩子,丈夫同样也就死心了。 她知道徐莺要跟着太子上京之时,他曾他私下送给徐田氏的银子。徐莺上京后,他对徐家人照顾有加,他帮着徐田氏约束徐秀才不让他像江员外那样犯事。一样一样,哪里不是为了她。而他做的这些事,却每一样都像是戳她的心窝子。 那个女人是她心口的刺,如今再让她去给她伏低做小,放下身段去奉承,这比刺她的胸口还要难受。 她身边的麽麽见她脸色有些发白,不由有些担心的喊了一声:“娘娘。” 孟宋氏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麽麽又问起道:“娘娘,您明日进了宫,真的只跟贵妃娘娘请个安就回来吗?” 她原本就是崇安侯府的家生子,是陪着孟宋氏嫁到孟家来的。她有不少亲人还在崇安侯府,她自然是希望孟家跟崇安侯府一条心的。 孟宋氏没有回答她的话,却对麽麽吩咐道:“你去挑一件贵重点的礼,我陪嫁里不是还有一只前朝的汝窑青花瓷么,你将它找出来包好。明天我们先去东宫,然后再进宫去给贵妃娘娘请安。” 她并不想违背丈夫的意思,只是她觉得萧贵妃仍然也是要交好的。不管如何,庄王若真的有这个运道上位,有这一份情分在,于孟家是只有好处的。明天她依言会给贵妃请个安就走,但送上这份厚礼,但愿贵妃娘娘不会太生气。 麽麽知道了孟宋氏的想法,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跟着道了一声是,然后便下去做她吩咐的事情了。 等到了第二日,孟宋氏早早的就装扮好,化了精致的妆容,盛装打扮的带着丫鬟婆子出了门,坐了马车先去了东宫。 她先去正院拜访了太子妃,太子妃直到太子器重孟文頫,却是孕中出来陪她喝了一碗茶,说了半柱香的话,然后才让人带着她去了徐莺的院子。 徐莺听到孟宋氏来的时候,她正在牵了三郡主在学走路。三郡主甩了她的手想要自己走,徐莺怕她摔跤,在后面跟着护着她。 听到她来,徐莺愣了半响。昨日她让人将她的谢礼让孟大人带回去,就表明了不想让她来,免得互相不自在。但她没想到的是,孟宋氏居然还是来了。徐莺在想,是她表达得太隐晦她没明白她的意思呢,还是她天生有自虐的倾向。 只是人都来了,她也不能将人拒之门外,徐莺只好让人将她请了进来。 其实徐莺对孟宋氏也不是太熟,满打满算,她也只见过她一面。就是她刚刚穿来,在知府后院,睁开眼睛模模糊糊之间,便看到一个面容端庄秀气的人。 但那时候她刚刚睁开眼睛却又被眼前看到的情景给吓过去了,并没有怎么看清她,只觉得是个挺雅秀的人。到了今日她才看清楚,原来她是长这个样子的。 徐莺不知她一贯的穿着如何,总之今日她打扮得十分雍容华贵,红色的大袖襦裙,头上金钗步摇,将人身上的尊贵的气质都衬出来了。对比她,反而是她,因为没想过要待客,身上只穿了家常衣裳,头上也只是简单的插了两根簪子,十分的清汤挂面。也不知她这盛装,是为了表示对所见之人的重视,还是想要在这上面先压她一头。 在徐莺打量她的时候,孟宋氏同样在打量她。曾经只有模样却无气质的小户之女,经过东宫两年的沉淀,在太子的娇宠下,如今散发出一种从内到外的贵气来,只是这贵气里又不乏娇憨,娇憨里又不乏甜美,甜美里又不乏灵透。一双眼睛里盈盈带水,透出叫一股幸福之气来。 哪怕身上只是穿着简单的衣裳,头上也不见贵重的首饰,但坐在那里,就是不能令人忽视。哪怕将她放到万千美人中,怕也是一眼能让人看出来。 孟宋氏不知自己是什么感觉,但却并不好受。她压下心中的情绪,走上前去盈盈拜下来,道:“臣妇见过娘娘。” 徐莺连忙对梨香使眼色,让她将孟宋氏扶起来,一边笑道:“夫人快别多礼。”说着让又让梨香给她搬了张椅子来,对她道:“夫人坐下吧,我这里没那么多的规矩。” 孟宋氏也不嫌虚,道了一声“是”,然后便坐下了。 徐莺实在不知该跟她聊什么话题,想了老半天,才笑着道:“还要多谢夫人和孟大人顺路护送我娘家人上京,我挺我母亲说过,夫人一路十分照顾我娘家人。” 孟宋氏并不喜徐家人,所以这一路其实并没有怎么搭理过徐田氏等人,只是此时她自然也不会说这么不讨喜的话,只道:“不敢,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何敢居功。”说着顿了顿,也没话找话道:“倒是娘娘,昨日赏下如此厚礼,令臣妇感激不尽。” 徐莺道:“那并不值什么,只是不知夫人并几位少爷小姐可还喜欢?” “多谢娘娘,臣妇很喜欢,两位姐儿和大哥儿也很喜欢。” “那就好。” 然后两人便无话了,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徐莺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干脆端了茶碗喝茶。 好在孟宋氏本就是来完成任务的,见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便告辞道:“臣妇便不打扰娘娘了,臣妇下次再来给娘娘请安。” 徐莺也不留她,道:“那夫人慢走。”说完让梨香送了她出去。 梨香回来后,对徐莺道:“娘娘,我看这位孟夫人好似并不喜欢来给您请安,她脸上明晃晃写着心不甘情不愿。” 梨香并不知道曾经她差点成了她的主母的事,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徐莺也没打算说,只是道:“可能是有些不自在吧,毕竟曾经是我跪她,现在让她来跪我,是人都要不愿意。” 梨香点了点头,道:“也是。” 终归孟宋氏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等她一走,便也没再去想她了,转而又让人将三郡主牵了出来。只是令徐莺没想到的是,在以后的时间里,她和孟宋氏还会有不少的交集。   ☆、第七十八章 徐莺坐在椅子上,看着坐在地上的三郡主抓着雪球的尾巴,雪球被她抓得直跳脚,“喵喵”的大叫起来,三郡主则看得咯咯大笑起来,笑容灿烂得如同春天的太阳。 太子走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天真烂漫的女儿,温馨心里不由柔软了几分。 屋里的宫女纷纷屈膝给太子行礼,三郡主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发现是他,马上抛弃了雪球,扶着地站起来,拉着奶娘的手,踉踉跄跄走到太子身边扑到他身上,奶声奶气的喊道:“父父。” 三郡主说话现在还只能两个字两个字的叫,比如说父王会喊成“父父”,母妃会喊成“母母”,好在她现在吐字已经十分清晰,说起话来别人都能明白她的意思。 太子将三郡主抱了起来,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问道:“我们三郡主今天做了什么?” 三郡主低下头去,指了指地上的雪球,道:“球球,玩。” 太子亲了她一口,道:“哦,原来我们三郡主是在跟雪球玩啊。” 三郡主用明亮亮的眼睛望着他,笑着用力的点了点头。 太子抱了她走到徐莺的旁边坐下,然后从身上掏出一个长命锁来,挂到三郡主的脖子上。 那长命锁是赤金所制,中间镶嵌了一颗如鸡血一样血红血红的玉石,三郡主的注意力立马被胸前的红色玉石给吸引了,乖乖的坐在太子的膝盖上,拿起长命锁,表情认真的去扣上面的玉石。 太子摸了摸三郡主的小脑袋,然后转头与徐莺说话道:“如今前方战事吃紧,昕儿的周岁不好大办,委屈你们了。” 等到了明日,三郡主就整整一周岁了,也就是说,明天是三郡主的周岁礼。 徐莺笑着道:“我明白的,殿下。昕儿的满月礼不是已经大办了吗,人家说小孩子福气太盛了不好,容易折寿,她的周岁简单些办反而好些。” 若是平时,太子听他这样说,肯定要说一句“胡说,我的女儿,无论多大的福气也是受得住的”,但此时太子却是无动于衷,摸了摸三郡主的脑袋,叹了一口气,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莺知他此时想的必定不是儿女情长的事,而她对他外面的事情又不懂,便也没有出言打扰他。 三郡主的周岁礼虽然没有大办,但徐莺到底还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给她办了一场小小的抓周宴,请的除了东宫内的人,在外徐莺就只请了徐家人和安陵郡主。 东宫柳嫔、杨选侍、江婉玉和刘淑女都来了,赵婳和太子妃因为怀着孕,只让人送了礼来。赵婳和太子妃如今已经是快八个多月的身孕,因为她们怀孕的时间几乎一致,东宫里最近都十分流行赵婳和太子妃谁会先生的问题,以及赵婳和太子妃谁能先生下儿子的问题。徐莺还听杏香道,还有东宫的小太监和小宫女用这个偷偷下注,赔率都已经到了十比一,十分让人感叹东宫的下人真会娱乐生活。 安陵郡主怀着孕,徐莺本以为她不会来的,但没想她挺着四个月的肚子来了,还跟徐莺笑道:“昕儿可是我的福星,我怎么能不来。说不定今日来了,还能再沾点福气回去。”她给三郡主送了一只玉老鼠,玉老鼠的大小跟真正的老鼠差不多大,用一整块的羊脂玉雕成。她道:“玉能养人,昕儿又是属老鼠的,将这个放在她的床头,多吸点玉的灵气。” 而徐家则是只有徐田氏来,徐田氏嫌徐鸾上次在东宫实在太没规矩,翻徐莺的首饰匣子见一样便问“姐姐,这首饰好漂亮你能不能送我。”,差点没将徐莺的首饰掏空。徐莺没跟她计较,她要的东西也都让她拿回去了,但这一次徐田氏则没再带她进来。 而徐鸰则被太子扔到朱家跟着自己的几个表兄弟习武去了。上次徐秀才和徐大弟虽然令太子失望,但到底觉得徐莺以后不能没有娘家依靠,徐小弟现在虽然还小,但教导一番过几年也就大了,正好徐小弟还跟徐莺姐弟关系良好,太子越加觉得可以将他栽培起来。 太子考校过他的文化水平之后,觉得考科举当文臣这条路可能不适合他,于是将他扔到朱家拜了自己的其中一个舅舅为师。 朱家一开始因为徐大弟的事对徐小弟还十分不欢迎,只是碍于太子的面子不得不收下他,但就算如此,徐鸰还遭了朱家几位小公子联合起来的不少捉弄。常常弄得灰头土脸的回家。 徐田氏虽然心疼儿子,但却并不安慰他,徐秀才和徐大弟都是靠不住的,以后她们母女三人能依靠的就只有这个儿子,他必须的快点成长起来。何况太子已经帮他们到了这里,便是为了太子这番苦心,他们也得咬牙坚持。而徐小弟也坚强,在楚国公府无论遭受了什么,却从来不叫苦,一回家仍是笑嘻嘻的,说在楚国公府很好玩,朱国舅的武功很厉害他很崇拜,他以后也要变成这么厉害之类。儿子这么懂事,徐田氏心中甚是欣慰。 朱家小公子们捉弄了几回,见徐小弟不像其他人那样会告状,他只一心一意的学武,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又见徐小弟学武刻苦用心,倒是有些佩服,慢慢的放下成见,如今反而成了不错的朋友。 三郡主抓周的时候抓了一本三字经,但一拿到手就将书给撕了,然后扔到地上。这让徐莺差点以为闺女是来砸自己的场子的,结果太子却赞了好一句“昕儿真聪明!”。 徐莺实在不知道从她的行为中哪里可以看出聪明来了,只是徐莺相信,爱女成痴的太子殿下,哪怕在三郡主抓一把泥巴时,他也能夸出“昕儿真聪明”的话来。 抓周礼完了之后,太子将三郡主抱到前院去了,徐莺则留了徐田氏在屋里说话。 徐田氏跟徐莺说起徐鸾的亲事来,道:“……鸾儿翻过年就是十五岁了,现在也是该订亲的年纪。前几日孟大人来跟我说,想为他的弟弟求娶鸾儿。只是这种事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总要先问过你才好,你说这门亲事能不能结?” 孟文頫前不久刚刚升了职,升迁为顺天府丞,正四品。孟文頫原来也是正四品,但京官与地方官不同,何况还是顺天府丞这样重要的职位。所以孟文頫虽然仍是正四品,但却仍算是升迁。 徐莺对孟文頫不了解,对他的弟弟就更加没印象了,甚至她是直到刚才徐田氏说起,才知道孟文頫原来还有一位弟弟,她一直以为孟家就他孟文頫一个人呢。 徐田氏跟徐莺说起道,孟文頫这位弟弟名为孟文硕,比徐鸾长了三岁,今年虚岁十七。他是孟文頫的庶母所出,小了孟文頫十几岁。孟文頫的父母早逝,而他弟弟的生母姨娘则在更早的时候就亡故了。他这位弟弟几乎是孟文頫自己带大的,所以两人虽是异母兄弟,但感情却十分深厚。孟文硕在去年的时候就已经考中了秀才,如今正一心念书要考明年的秋闱。 亦兄亦父的孟文頫对他管教得严,所以他屋里至今没有丫鬟通房,就只有两个陪读书的小厮,也没有不良嗜好。按说这样的人选其实十分适合做女婿的,虽然是庶出,但自己有才华,又有个感情深厚又能干的哥哥,前程总会不差。说起来徐家的地位低微,如今虽然有徐莺,但与孟家结亲,仍算是徐家高攀了。 只是有一个在东宫的徐莺,许多事就不能往简单了看,徐田氏并不敢擅自做决定,总要先问过了莺莺没有妨碍了之后才能说结亲之事。 徐田氏继续道:“其实在上京的路上,孟大人就已经提过这件事。我那时只当孟大人是随便说说而已,便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没想到孟大人如今又会提了出来。” 徐莺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起徐田氏道:“母亲,可是有很多人来跟你问起鸾儿的亲事?” 徐田氏点点头道:“最近确实有挺多。” 徐莺问道:“都是什么样的人家?” 徐田氏道:“家世差点的,有七品八品官之家,家世好点的,连那种侯府伯府都有,但这样的人家多是替庶子求娶,单这一样就让我有些不喜。” 徐鸾是她的亲生女儿,她自然也想要女儿嫁得好,但这些人家里,不管是家世好的还是家世差的,替人求娶的都不是什么好的男儿,不是走马章台被嫡母养歪的庶子之辈,就是才能平庸四肢不全之辈,一看就知道是想通过求娶鸾儿搭上莺莺,附庸东宫谋求好处的人家。不过也是,徐家连个当官的人都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莺莺这个人物,人家不看她看谁。 只是他们想求娶,她却不想随随便便将女儿嫁出去。女儿家的,嫁人不仅要嫁家世,还要嫁的男人自己有出息,会疼自己的女人。她这一辈子没得到,嫁了个窝囊又宠妾灭妻的丈夫,却希望女儿能得到。 所以这些人比较来比较去,就只有这孟文硕是最好的人选,况且她也相信孟家的家风,所以她心里有所意动,却又怕有别的妨碍。 徐莺知道徐田氏心中所想,但她自己也不敢打包票说没有妨碍。 孟文頫是官场之人,孟文硕年纪轻轻就有秀才的功名,这样的人家就是要高娶名门千金也是娶得,为什么要求娶一个白身之家的女儿。 徐莺想了想,最终对徐田氏道:“母亲,让我先问问殿下的意思先吧,等问了殿下,我再给你消息。” 徐田氏道:“行。” 徐莺怕万一不成徐田氏失望,便又安慰她道:“母亲放心,便是跟孟家不能成,我们也可以找其他的人家。我们也不一定要选那些高门大户,明年就是春闱之年,我们可以从这些寒门士子中找。这样的人家与我们家世相当,反而要令人踏实些。” 徐田氏拍了拍徐莺的手,道:“你不要担心,我明白。” 等晚上太子回来之后,徐莺便将孟文頫想替弟弟求娶她的妹妹的事说了,太子有些惊讶道:“没想到孟文頫还有个弟弟。”但惊讶完之后,跟着又道:“既如此,孟文頫是个有才干的人,他的弟弟也应该不错,孟家倒是个不错的人家。”   ☆、第七十九章 太子虽然这样说了,但却难免思考起孟文頫的目的来。 如今朝中的储位之争已经白热化,凭孟文頫如今的地位,在其中参插一脚不见得能得到多大的利益,却反而要承担风险要多,所以置身事外反而是更好的。但孟家娶了徐家的姑娘,难免就让外人以为他是站在他的阵营,便有站队之嫌了。 那孟文頫这样做,究竟是火中取栗想要赌他东宫这一把,还是为了他身边的某个人。 太子低头看着身边的女人,徐莺却见他望着她,一派沉思的模样,有些奇怪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太子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脸,道:“我来看看莺莺有多漂亮,从前不觉得,如今细看之下,莺莺果真也是清丽无双的。” 徐莺不知他心中所想,只道他是在*,也伸手抱了他的手臂,娇嗔道:“殿下也很帅,殿下可也是我见过的最帅的男子。”说着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脸上是甜蜜的表情。 太子知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迷倒了一个男子,让一个步步为营的男子为了她却做了一些与己无益的事。太子也并不打算让她知道,他并不喜欢她眼中除了他还会看到别人,哪怕是出于感激。 只是太子此时也闹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他有一种这个令别人喜欢的女人却是属于我的骄傲感和满足感,但令一方面,他又觉得有些酸酸,这个他喜欢的女人,却曾经差点属于别人。 太子抱着徐莺,握了她的手一声一声的喊着:“莺莺,莺莺,我的莺莺……”他想说什么,但却不知要说什么。 而徐莺靠在太子的怀里,却为太子这缱绻的叫声而感到满足。 这一边太子和徐莺在情意绵绵,而另一边的徐家里,却又是另一番状态。 徐田氏回到家的时候,徐鸾并不在。徐田氏问家中的丫鬟:“二小姐去哪儿了?” 她们上京的时候,身上只带了银钱上来。徐田氏赚钱理家是一把好手,家中家中出了一个进了东宫的徐莺,许多人愿意卖徐家的面子,趁着这股势头,徐田氏赚了不少。等上了京,搬进了这座太子随手给她们准备的宅子,徐田氏觉得手中宽裕了,便也买了几个小丫鬟来伺候。其中自己两个,徐鸾两个,徐秀才两个,徐宝一个,徐鸰没有丫鬟但有两个小厮。 徐鸾的两个丫鬟,徐鸾给取了名字,一个叫豆儿,一个叫苗儿。徐田氏问话的,便是其中叫苗儿的。 苗儿对徐田氏道:“二小姐说心情不好,带了豆儿说去西华寺散心去了。” 她跟豆儿虽然是一同买进来伺候二小姐的,但豆儿比她机灵会讨二小姐欢心,二小姐更亲近和信任豆儿,做什么事要去哪里,也都只让豆儿跟着。 徐田氏点了点头,徐家本就是平民出身,没有像大户人家那样有那么多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规矩,听说徐鸾带着豆儿出门,却也不觉得有什么。加上早上因为她不肯带她一起去东宫,她知道这个女儿是有些不高兴的,听说她去西华寺散心,却也没有怀疑什么。 只是她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却有些担心女儿的安慰,喃喃自语道:“怎么这个时候还没回来。”跟着想了一下,对苗儿道:“你去让葫芦和冬瓜去西华寺寻一寻二小姐。” 葫芦和冬瓜也是徐家新买的两个小厮,主要在外院做一些粗重或跑腿的活。 苗儿道是,正要出去,转身却看到了二小姐和豆儿两人正面带笑容的从外面回来。 苗儿心道,二小姐明明早上还是一副十分不高兴的模样,也不知道二小姐出去这一趟遇上了什么好事,如今却是心情十分好的样子。苗儿心中这样想着,跟着便屈膝下去喊了一声:“二小姐。” 徐田氏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看到平安归来的女儿,虽然放下了心,但却免不了为她的晚归皱了皱眉头,问她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徐鸾听到徐田氏的问话,面上的笑容敛了一下,低下头去有些结结巴巴的道:“没,没什么,就是觉得西华寺好玩,多玩了一会。” 徐田氏道:“下次要出门先跟我说一声,出门的时候带上葫芦或冬瓜,还有不许这么晚回来。你年纪轻没见过世面,小心被人拐走了都不知道。” 徐鸾有些不耐烦徐田氏的训话,家中又有些心虚,语气僵硬的道:“知道了,你烦不烦。”说完便带着豆儿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徐田氏有时候被这一身逆骨的女儿气得要死,喊住她道:“你等等,我还没跟你说完话呢。” 徐鸾却装作没听见,进了门之后直接就将门关上了。 徐田氏气到:“你这死丫头,要气死你娘是不是?”说着转头要去她的屋里。 偏这个时候,一脸怒容的李姨娘却从外面闯了进来,建道徐田氏,连忙道:“夫人,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今日我可要被家里的这些下人给气死了。我今天跟马婆子说,要将上次大小姐赏的人参拿出一根来给宝儿煲汤喝,你也知道,宝儿上次让人给伤了手和腿,要将身体补起来才能快点好。结果这个老婆子居然拦着我,就是不肯将人参拿出来。”说着望向徐田氏,道:“夫人,宝儿虽然不是你生的,可也是喊你母亲的,你不心疼他谁心疼他,你定也是希望他快点好起来的。大小姐上次赏赐的人参,不如拿一根出来给宝儿煲汤喝,宝儿好了,定会孝顺你的。” 徐田氏听了心里哼了一声道,对不起,她还真不心疼他,至于等他孝顺,她这个嫡母也不指望了,只要他乖乖的不给她惹是生非她就谢天谢地了。 她眼神冷冷的看了一眼李姨娘,道:“上次莺莺拿出来的人参,我是预备着送人的。要人参没有,你要实在想的话,诺,厨房里有萝卜干,你放几根下去吧,那模样跟人参也挺像的。” 李姨娘听得耍起赖来,一边哭一边道:“夫人,你可不能这样狠心,宝儿可也是你儿子,你怎能见死不救。”说着抹一把眼泪,又若有所悟的道:“哦,我知道了,夫人这是想要将人参都留着给二少爷吃呢,夫人,都是姓徐的一家子兄弟,你怎么能这般偏心。我就知道,夫人定是看不得我们母子好,说不得就觉得我们宝儿威胁了二少爷,恨不得宝儿死了才好呢。夫人这样狠毒不贤,就不怕老爷休了你……” 徐田氏懒得跟她废话,她们这样的人家,还没有富贵到能随便用人参来煲汤的地步,那些人参,她是准备了留着四季八节的时候来给楚国公府送礼的。虽然人家并不稀罕这些东西,但徐鸰在人家府上学武艺,该有的礼节和表示还是要有。 徐田氏摸了摸额头,不想再听她的无理取闹,开口道:“宝儿伤得是骨头,煲些骨头烫补补就行了。还有,宝儿年纪也大了,我已经给他相看好了人家,准备过几天就帮他定下来,等以后成了亲有个人管着他不惹事生非,也免得三天两头的就断手断脚了,这比吃什么人参都安全。” 李姨娘一听徐田氏已经给儿子相看好了人家,正要问是什么人家,但此时徐田氏却已经将身边的丫鬟叫了过来,吩咐道:“将李姨娘请回她的房间去。” 李姨娘闹着不肯走,但奈何却没有丫鬟的力气,最终还是被请走了。 等李姨娘一走,徐田氏转身去了徐鸾的房间。 房间里,徐鸾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笑,眼睛却看着桌子上的一块玉佩,整一个发痴的模样。豆儿凑到她身边说着什么,引得徐鸾越发高兴起来,连脸上都带上了红晕。 直到听到徐田氏开门的声音,徐鸾才心中一惊,连忙将桌子上的玉佩用帕子包起来拿在手上,然后故作镇定的端坐在椅子上。等徐田氏进来后,才睥睨了她一眼,道:“娘,你以后进我的房间能不能先敲一下门,我已经大了,你能不能给我点*。” 徐田氏在她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骂道:“什么*,你屋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能让我看见的。” 徐鸾听她说起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心里有些心虚,便没有再说话。 徐田氏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令丫豆儿下去之后,才跟女儿道:“你现在大了,我想将你的亲事定下来,你对自己的亲事有什么想法没有?” 平民百姓家谈论起亲事没有大户人家那样有那么多的忌讳,就想当初徐田氏自己,亲事更是自己亲自做主的,所以说起徐鸾的亲事,徐田氏也想听听女儿的意见。 徐鸾的眼神却飘到别处去,道:“什么想法,这种事自然是父母做主就好。” 徐田氏道:“那好,既然这样,我问你,孟大人的弟弟孟二少爷你觉得如何,上京的路上你是见过他的。” 徐鸾听了却大惊起来,完全忘记了刚才还说过由父母做主,转过头看着徐田氏道:“怎么是他,他不过是个庶子,身上又没有官职,孟家底子也不厚。我可是东宫徐娘娘的妹妹,让我嫁给他,那不是丢姐姐的脸吗?” 徐田氏道:“有什么丢脸的,他是孟大人的弟弟,人品是信得过的,他小小年纪又有了秀才的功名,前途不可限量,年纪跟你也正合适。他有什么不好,我就觉得他很好。” 徐鸾道:“娘,你别说得好听,考个秀才能有多了不起,你看我爹也是十几岁就考了秀才,可你看他这辈子有出息没有。还有他是孟大人的弟弟怎么了,他又不是孟大人的儿子,不过是个不同母的庶弟,孟大人虽然是四品官,但以后有了亲儿子,难道还会管这个庶出的弟弟不成。要是孟大人没娶亲,你让我嫁给孟大人还差不多。” 徐田氏哼了一声道:“你以为你是谁,还想嫁给孟大人,你说说你有什么,是你爹当官了还是你兄弟当官了,能嫁给孟二少爷都是你高攀了。” 徐鸾反驳道:“我怎么不是谁了,我姐姐可是东宫最受宠的徐选侍。” 徐田氏道:“你如今倒是想着借你姐姐的势了,平时可没见你对你姐姐客气过。” 徐鸾有些脸色不自然的撇过头去,她不喜欢徐莺这个姐姐是真,平时对她不客气是真,现在想借她的势让自己有个好亲事也是真。这种事平时自己心里想的时候没觉得什么,如今被人点出来,心里就有些不自在了。 徐田氏道:“你别将自己想得太好,就是孟二少爷这门亲事,可都还不一定能成呢。” 徐鸾听到这话却是松了一口气,跟着又道:“我们干嘛就想着孟二少爷啊,平日来家里说亲的,不是还有一些侯府伯府嘛……” 徐田氏打断她道:“这些人来说亲都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如今你姐姐得宠他们或许会对你好,以后万一你姐姐有不好了,有你的苦日子过。还有,这些人家来说的都是家中的庶子,你以为高门的庶子媳妇是这么好做的?”说完又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骂道:“真是没脑子。” 徐鸾心里却不满道,孟二少爷还不是庶子,同样是庶子,自然嫁伯府侯府的庶子要强。再说了,孟家来求娶她,难道看重的就不是她姐姐的势了。 徐田氏又骂了她几句,然后才出了门。 等徐田氏一走,徐鸾十分不满的坐在椅子上生闷气。豆儿从外面轻手轻脚走进来,轻声喊道:“二小姐。” 徐鸾正在生气,没理她。豆儿则又轻轻推了推她,凑到她的耳朵边上说了几句,然后徐鸾便突然眉开眼笑起来,脸上也带上红晕。 徐鸾笑了起来,问她道:“信呢,在哪里,拿来我看看。” 豆儿将藏在身上的信拿了出来,塞到她的手上,徐鸾打开看完,脸上便不由出现了红晕,跟着又十分珍重的将信折了起来。 豆儿见了她的样子,笑着对她屈了屈膝,道:“恭喜二小姐,很快就要成为伯府的少奶奶了。” 徐鸾故作恼意的瞪了她一眼,道:“小丫头,看你再胡说,八字还没一撇呢。”说着想到不久前在西华寺里遇到的男子,心里却不由高兴起来。 高兴了一会,她跟着又发起愁来,有些担心的问豆儿道:“你说他真的会来我家提亲吗?他是平章伯府的大公子,真的会看得上我吗?” 豆儿笑道:“二小姐快别担心了,冯公子对二小姐情真意切,奴婢可是真真切切看得十分清楚的,小姐这样想,可要辜负冯公子的情谊了。” 徐鸾让豆儿这样一说,渐渐安下心来。 豆儿趁机又道:“二小姐,冯公子送了您一块玉佩,您不如绣个荷包给他,也好让他知道你的心意。” 徐鸾想了想,道:“你说的有理,那你去给我准备些丝线和料子吧。” 豆儿漏出一抹诡计得逞的笑来,对徐鸾道:“是,奴婢马上去准备。” 徐鸾点了点头,跟着嘱咐道:“记得避着些我娘。” 豆儿道:“二小姐放心,奴婢知道。”   ☆、第八十章 杏香从外面匆匆的走进来,对着坐在炕上陪着女儿拆九连环的徐莺悄声道:“娘娘,太子妃娘娘和赵娘娘那边都发动了。” 徐莺听得“咦”了一声,道:“赵嫔的产期不是还差半个月吗?” 杏香跟她道:“赵娘娘怀的是双胎,产期提前一些都是正常的。” 徐莺听得感叹一声道:“竟然是同一天发动,也不知道谁会先生出孩子。” 倘若大家生的都是女儿,或者是其中一人生下女儿,这谁先谁后都是没多大分别,当倘若两边都生下有儿子,这谁先谁后就有分别了。特别是对赵婳这个侧室来说,生在嫡子的前头才能占到些许的优势。 不过这终归没有自己多大的事,徐莺耸了耸肩,吩咐杏香了一声:“你去让人盯着吧,等太子妃和赵嫔生完了你再来告诉我消息。” 杏香道是,接着出去了。 而此时的太子同样得到了府中的两位妻妾同时生产的消息,此时在外院的书房里的一扇多宝阁前站着,人还算是镇定。他随手翻了翻多宝阁上摆着的一本书,但里面的内容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太子深吸了口气,令自己有些浮躁的心沉静下来,然后继续拿着书读起来,这一次脑中便要清明许多,字也能看得进去了。 过了好一会之后,郑恩匆匆从外面走进来,对太子行过礼后道:“殿下,赵娘娘那边生得有些不顺,羊水已经破了,但宫口却一直还不开。” 赵嫔怀的是双胎,生产要比常人来得艰难也是有的。太子懂得些医理,知道妇人生产时,若羊水破了,宫口却一直不开是十分危险的,弄不好就极可能是胎儿窒息而死在母体里面,最后一尸两命。 果然太子紧接便听到郑恩道:“太医来问,若是有万一,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太子叹息了一声,闭着眼睛想了想,睁开眼睛后道:“让太医先看着吧,若是情况十分危急的时候再来问我。” 郑恩一听便知,太子在孩子和赵嫔中还拿不定主意。郑恩想起上次徐选侍生产时,太子说的若有万一先保大人的话。心道赵嫔在太子心中的地位,到底还是不及徐选侍。 赵嫔的情况虽有些危险,但到底还不是十分危急,郑恩听过太子的吩咐,道了一声是便出去了。他得去太子妃和赵嫔两边都盯着。 此时在东院里,赵嫔躺在床上,身下是雪白的锦垫和锦被。她咬着软木,身体如撕裂一般,不断有疼痛穿过来,额头上是不断从身体里渗透出来的汗。宫女坐在她的旁边,不断的换着帕子给她擦汗。 产房里的四个产婆面色有些不好,围在一地嘀嘀咕咕的,赵婳隐隐约约听到什么“羊水破了”“宫口没开”的字眼。 赵婳没有经历过生产,但看产婆的脸色便知道,只怕她现在生产得并不是那么的顺利,很可能遇到了难产。 她有些着急,她一边在想她会不会死在这里,她不想死,她从来都是想要灿烂的活着,光鲜亮丽的活着。求生的*和此时的困境矛盾在一起,让她跟着不由焦急起来。而另一边,她又还在想,太子妃那边生了吗,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不,她得努力,倘若太子妃生的会是儿子,那她一定得生在她的前头,她不能让太子妃比下去。 各种念头交杂在一起,让她越来越为自己焦急,偏偏没有解脱困境的办法,只能越加焦躁起来,而这又让情况变得更加的坏。 坐在旁边给她擦汗的青心也感受到了从自家主子身上散发出来的焦躁,在她的记忆中,自己的主子一向聪明镇定,处事从容,极少会出现这样焦躁的情绪,唯一的一次,是当初徐选侍生产之后。虽然她至今不知道,那时自家主子为情绪波动,但她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她那时候的情绪焦躁。 而这一次,这样的情绪再一次从自家主子身上出现了。 青心也有些心焦起来,她们是主子的仆从,主荣仆荣,万一主子出了什么事,她们以后也要如落叶一般飘零辗落起来。 她正想着万一主子出了事,她们这些下人要何去何从,这个时候,青盏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着几位奶娘点头致意了一下,然后便走到赵婳的床边,凑到赵婳的耳边轻声道:“娘娘,太子妃娘娘生了。” 赵婳的心立刻揪起来,眼神望着青盏,想要问她生的是什么,偏偏嘴里塞着软木,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好在青盏看明白了她的意思,开口跟她道:“太子妃娘娘生的是郡主。” 赵婳松了一口气,跟着又听到青盏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她道:“娘娘,您看,老天爷都是站在您这边的,请您一定要努力,将两位小殿下生下来。” 赵婳在心里不由想到,是啊,老天爷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太子宠爱徐莺,可是徐莺至今没能比她先生下儿子来,太子妃比她先生产,同样生的只是女儿。老天爷这样安排,或许为的就是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她不能死,她也不会死,只要她平安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那她就有了希望。 她慢慢的缓和着自己焦躁的情绪,让自己平静起来,然后跟着产婆的话,深呼吸,用力,深呼吸,用力。而后不知过了有多久,产婆突然高兴的道:“宫口慢慢开了,娘娘您再努力一点,两位小殿下很快就要出来了。” 屋外依旧是阳光普照,芍药花迎着阳光微微的摇曳着脑袋,淡淡的花香从花朵中散花出来,但可惜的是无人欣赏。 东院的宫女、小太监和麽麽们都提着一口气,无不祈祷着自家的主子能平安的将两位小殿下生下来。 而后不知过了有多久,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啼哭声,再而后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又接着是一声。 产婆笑眯眯的抱起两个孩子,对着床上的赵婳道:“恭喜娘娘,您生了一位小皇孙和一位小郡主。” 赵婳直到知道自己生了一对龙凤胎之后,心里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而后来不及看孩子一眼,跟着昏睡过去。 而在另一边的正院里,已经被收拾干净的产房里,燃气的熏香盖住了弥漫的血腥味。刚生完孩子的太子妃精神头尚好,让人扶起她坐在床上,对身边的麽麽道:“去将孩子抱来给我看看。” 等麽麽将孩子抱了过来,她将孩子接过抱在怀中。她不曾抱过孩子,抱孩子的动作还有些生疏,在麽麽的指点之下纠正了几次,这才抱正确。 怀里襁褓中的孩子小得如老鼠一般,红红的皮肤,紧闭着的眼睛,还看不出她什么模样,但尽管如此,一股柔软的感觉还是从太子妃的心里油然而生。 太子妃又有些失望,倘若这是个儿子就好了。但紧接着她又想,这虽然是个女儿,但只要她能生,总能生下儿子的,也实在不该太苛求。 太子妃抱了孩子一会,将孩子交还给麽麽,然后问道:“赵嫔那边生了吗?生的是什么?” 秋纹和秋桐对视了一眼,皆不敢说话。 太子妃这边生的是女儿,赵嫔那边生的却是一对龙凤胎,这于正院来说算不得什么好事。她们怕太子妃伤心,便打着只要太子妃不问,她们便坚决不说的主意。只是没想到的是,太子妃哪怕是刚生产完,但也比她们想象得要清醒许多,马上就问了赵嫔那边的事。 过了好一会之后,秋纹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赵娘娘生了一位小皇孙和一位小郡主。” 秋桐想要安慰太子妃,便接着开口道:“赵娘娘那边生产时不顺,虽勉力平安生下了三皇孙和五郡主,但太医说赵娘娘这次伤了身体,这几年之内怕都是不宜再有孩子了。” 太子妃听得怔了一下,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好一会之后,她才在心里道,这不知该说她是好运还是无运。但除此之外,她也并没有太多的伤心之感。 龙凤胎是好意头,这于东宫来说也是有好处的。而对于赵婳生下的儿子,她并不多放在心上。再如何,那也不过是庶子。太子是嫡长子,心里也总会向着嫡长子,就算有一天能够对她产生威胁,那也是身为嫡长子的二皇孙,而不是赵婳生下的儿子。 东宫一天之内,连着出生了三位小主子,这对东宫来说,无疑是件大喜事。太子等两边生完,先进来太子妃这边看过了四郡主,和太子妃说了一会儿话,接着又去了赵婳这边,看过了三皇孙和五郡主之后,接着便出了东宫,骑了马进宫报喜去了。 永安帝听到自己多了一位孙子两位孙女也很高兴,特别这其中还有一对是龙凤胎。而太子进宫报喜之前,永安帝正好得到边疆传来的邸报,广西总兵大败安南季犁父子军队,季犁父子已受降。 自古以来,安南便是中原的附属国,大齐开国以后,安南陈氏王朝亦向大齐俯首称臣。但永安二十三年春,安南丞相季犁杀死安南国王自封为王,陈氏王朝老臣裴伯与原国王的兄弟陈王弟入京向永安帝求助,永安帝便派使者送陈天平回国即位,但季犁父子杀死大齐使臣与陈王弟,永安帝怒,命广西总兵为征夷将军,领兵征讨季犁父子。 广西总兵攻打安南几月皆无所获,但在昨日,永安帝接边疆邸报,称广西总办已攻克安南,季犁父子受降,而在此时,东宫传来龙凤胎降生的消息。龙凤胎自古便被称为祥瑞,永安帝不由便觉得,上天令龙凤胎降生于皇家,这是否就是上天给大齐的吉兆。 永安帝高兴之余,第二日便被给东宫的三个孙辈赐了名,三皇孙被赐名“旭”,意为光明之意。而四郡主和五郡主则分别被赐名李晥和李晴。 也不知从何时传出,四郡主这位嫡出皇孙女,是依靠了三皇孙和五郡主这对双生子才有幸让皇帝赐了名,一时之间,赵婳和三皇孙、五郡主的风头,反而要盖过了太子妃和嫡出的四郡主。   ☆、第八十一章 三皇孙四郡主五郡主洗三,正好又遇上边疆大捷,普天同庆,于是东宫的洗三宴便办得格外热闹。 作为庶母之一,徐莺自然要去给东宫新生的三位小殿下添盆。秉承安全不出错的原则,徐莺按照他们的生肖,给每人打了一个金小牛,又因为四郡主是嫡出,所以四郡主的金牛是九两重,三皇孙和五郡主的是八两重。 东宫几位小殿下洗三后的第二日,徐田氏脸色青黑,脚步匆匆的来了东宫拜见徐莺。 徐莺见她的脸色吓了一跳,忙问:“母亲,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大事了?” 那时徐莺想到的最可能的情形是徐秀才或徐宝又给她惹事了,或者是李姨娘给她气受了。但徐莺没想到的是,这次出事的却是徐鸾。 徐莺听完徐田氏将事情说完的时候,脸上也有些青黑起来。 对于徐鸾这个经常给她捣蛋的妹妹,徐莺真没有像对徐田氏和徐鸾那样的感情,平日不跟她计较,也不过是看在她是原身的妹妹,以及徐田氏和徐鸰的面子上罢了。 徐田氏骂徐鸾道:“我真是没见过这么蠢的人儿,你既说可以跟孟家结亲,我本是打算这段时间就和孟夫人商量,将她和孟二少爷的亲事定下来了。结果她却闹出这样的事儿,自己的贴身物件送了外男,如今平章伯府的人拿着她送的荷包来提亲。人家抓着她的把柄,连探口风都省了,直接就寻了媒婆上门,我当时就惊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说着眼睛便红了红。 在徐莺的印象里,徐田氏一直是个十分刚强的人,如今却因为徐鸾的事差点流了泪,可见是真的急了。 徐田氏继续道:“当时我看着平章伯府上门提亲的人轻视的眼神,脸都没地方搁了。这个蠢丫头,她就不能用脑子想一想,因为这样的原因进的门,以后夫家哪个会瞧得起她。何况那冯大少爷跟她虚以委蛇,看的多半是因为你在东宫罢了,她还真以为人家对她是有情。就她那样的脑子,若真的进了门,被人撕了都不知道。” 徐莺安慰她道:“母亲快别伤心了,这事情总有解决的法子。”说着顿了顿,犹豫了一会才问道:“鸾儿跟冯大少爷有没有,有没有……”话说到这里,却始终难以将那几个字启齿出来。 徐田氏却听明白了她的话,开口道:“没有,我找了麽麽给她验过身,还是清白之身。” 徐莺送了一口气,只要没毁了清白,而平章伯还没有将事情闹出来,一切就还有挽回的机会。 徐莺又问道:“鸾儿又是怎么和冯大少爷认识的?” 一说起这个徐田氏就觉得来气,道:“是豆儿那丫头,撺掇着鸾儿偷偷去西华寺。她在西华寺遭了几个地痞调戏,说是冯大少爷救了他。” 不用说了,只怕豆儿也是被人收买了,至于冯大少爷用什么收买了她,若不是银钱,那就是许诺徐鸾过了门之后纳她为姨娘。而至于那些地痞流氓,怕也多半是有人故意找人装扮的。西华寺是千年古刹,又是皇家寺庙,哪有人敢在那里随便撒野。 徐田氏道:“也是我一时不查,当日买丫头的时候竟挑了这么个不安分的丫头。我本想将她卖了出去,结果鸾儿竟还护着她。真是被人卖了还替着人数钱。还有孟家,此时还不知道这件事,只是怕也瞒不久,也不知道这门亲事还能不能还结不结得成。” 孟家真是再好不过的亲事,孟二少爷上头没有父母,又有兄弟提携,自己才能也过得去,孟家家风又好。徐鸾若嫁过去,不用侍奉公婆,跟着丈夫熬几年,便也是凤冠霞帔的官太太。偏偏她没有这样的能耐和家世,却尽想着嫁王孙大臣。 徐田氏在东宫跟女儿倾诉了一通,又听女儿劝了她半天,这才回家去。 回到徐家的时候,被徐田氏让人关在房间里的徐鸾还在闹,一时将丫鬟送进去的饭菜全都扔到了地上,一时又乱摔房间里的东西,再一时又叫嚷着不让她出去就绝食给她们看。 徐田氏听得火大,走进她的房间直接甩了她一巴掌,怒道:“不想吃就别吃了,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死了我倒是省心了。”徐田氏只觉得又堵心又生气,一边又自责自己没有将女儿教好,竟让她的品性出了差错。 从前她也教过她事理,只是她总不愿意听,而她一见她不听话用的不是责骂便是打,少了些许耐心。徐田氏有些后悔,若当初心平气和的来教导她,多些耐心,她或许不会长成这样。养不教,是父母的过错,总归是她没有将她教好。 徐鸾却不知她心中所想,只管大声不满道:“娘,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狠心。还有平章伯府来提亲,你为什么不答应。” 徐田氏恼道:“你还敢说,好好的姑娘家跟外男私相授受,徐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没见过你这般没脸没皮的人。” 徐鸾反驳道:“冯大公子有什么不好,平章伯府没有嫡子,冯大公子年纪最长,以后是要继承平章伯府的,我嫁了他,以后就是平章伯夫人,不比嫁给孟文硕强。” 徐田氏哼了一声,道:“你以为这富贵是这么好来的。”说完也不想再和她多说了,直接吩咐看守她的苗儿道:“以后若是二小姐不想吃,那就别端给她吃,饿死了我正好省心。”说完出了门去。 这边徐家是一片狼藉,而另一边徐莺则将芳姑姑叫了过来,打听平章伯府的事情。 徐家跟平章伯府门第相差太远,冯大少爷这样费尽心机的算计徐鸾,必有所图,只是徐莺还不明白,他们所图的是什么。 芳姑姑虽然身处东宫内院,但对京中各府的事是百事通,徐莺一问,芳姑姑很快就将平章伯府的情况说了出来。 芳姑姑道:“平章伯年轻的时候有些内闱不修,在平章伯夫人生下嫡长子之前,就让通房先生下了庶长子,就是如今的冯大少爷。平章伯夫人原本有个亲生的儿子,五岁便被立为世子,但那位世子在前年的时候染病去了,如今世子位空悬。按说没了嫡子,庶长子是最有可能成为世子的,但平章伯的一个小妾新生了一位小公子,平章伯夫人便将那刚出生的小公子抱在了膝下,令世子之位徒增了许多变数。” 徐莺有些明白起来,道:“所以那位冯大公子引诱了鸾儿,其实是想通过她再由我走通殿下的路子,让殿下为他成为世子保驾护航。” 芳姑姑点了点头。 徐莺又有些不明白的问道:“既然这样,那冯大少爷为何不去求娶高门千金。不是我妄自菲薄,就徐家的家世,冯大公子恐怕根本是看不上的,且徐家无人出仕,以后也不能提供给他多少助力。何况殿下也不是会随便听从一个妇人之语的人。” 芳姑姑道:“娘娘知道殿下不是能随意听从妇人之语的人,那是因为娘娘了解殿下,但这世上多的是人信奉枕头风厉害的人,何况有上次春王过继的事情在前,冯大公子相信娘娘能说动殿下也不奇怪。”说实话,其实就是上次春王过继的事,也没有多少徐娘娘的功劳在,只不过是太子愿意让安陵郡主和春王府的人以为是徐娘娘的功劳罢了。 上次春王过继的事,就是徐娘娘不说,太子也会出手相帮的。之前一直按兵不动,不过是因为人在最危急的时候得到人帮助才会更加令人感激,若是太子早早出手相帮,春王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感激东宫从而站在东宫这边,上次的事不过是徐娘娘误打误撞罢了。只是这件事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就是徐娘娘说动了太子相帮春王府,所以冯大公子才会觉得从这里看到了契机。 芳姑姑继续道:“至于冯大公子为何不娶高门千金,奴婢前面说过了,冯大公子不过是奴婢所生,平章伯府又不是什么实权的人家,加之平章伯府的后院又乱糟糟的,高门千金可未必看得上他。”而高门千金也不想徐二小姐这样好骗。 徐莺已然全然明白了,而后又问道:“姑姑说,如今我妹妹的事该怎么办好?姑姑也说了,冯大公子不过是投机取巧,鸾儿又是没见识过高宅后院的生活的,就算鸾儿真的进了门,也定是不能过好的。”徐鸾虽然是自己作死,但看在原身和徐田氏的面子上,她却不能看着她去作死而不顾。 芳姑姑道:“娘娘不如将平章伯夫人请进来说道说道,我想冯大公子既然对徐家有所求,那对徐家恭敬还来不及,而上门提亲的人如此傲慢无礼,多半是平章伯夫人的人。”冯大公子将徐家当成青云梯,但平章伯夫人却未必将徐家看在眼里。所以庶长子跟徐家的姑娘私相授受,她不拦着,她不仅不拦着,她还让人替他上门去提亲,她就是让庶子看看,就算你娶了徐二小姐又如何,世子位照样不是你的。 芳姑姑叹道,其实平章伯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聪明利索的人,只是嫁的男人不好。她由着冯大公子上蹿下跳,不是她收拾不了他,而是懒得跟他计较。她说不定还将看庶子上蹿下跳当成了生活的乐趣。只要她肯愿意出手,冯大公子和徐二小姐的事自然能漂漂亮亮的遮掩过去,但这前提是,徐二小姐自己不会再继续作死。 徐莺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平章伯夫人虽然看不上徐家,但未必愿意得罪她这个东宫的宠妃,若不然她也不会没有将徐鸾和冯大公子私相授受的事闹出来,而只是强势的让人上门提亲,也因此她觉得说通平章伯夫人并非一件难事。 徐莺对芳姑姑道:“多亏了姑姑,要不然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解决了。” 芳姑姑道:“不过是奴婢的分内之事罢了。” 找到了解决之法,徐莺也是松了一口气。只是这边徐莺和徐田氏千方百计的为徐鸾打算,替她遮掩私相授受之事,也令她不要掉进冯家这个狼窝。奈何当事人不感激,反而一心要嫁,令身边人失望,而最终也差点如了当事人的意。只是后面东宫出事,冯大公子见徐家再帮不上自己的忙,马上失信于徐家抛弃徐鸾另娶她人,这却又是后话了。   ☆、第八十二章 这边徐莺在烦心徐鸾的事,另一边却有比徐莺更烦心的事。 当日她派去郧阳警告江家的人回来了,带回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他亲爹江员外被抓了,江家正面临着抄家之祸。 之前说了江员外强纳了一名有夫之妇当妾,又打死了人家男人,那被强占的女子见丈夫死了,找了一根绳子吊死在了江家府上,害得人家一家两口并那女子肚子中的孩子共三命。当时的知县老爷顾忌着江员外有个进了东宫侍奉太子的女儿,正愁这件案子该怎么办好。审了江员外,可能会得罪了贵人,不审,这件案子闹得这么大,不审不能平息民愤。 知县老爷犹豫不决之下,只好采取了拖字诀。 正好遇到三年官员大变动,知县老爷要挪窝,知县老爷立马收拾包袱高高兴兴到别处上任去了,将这案子丢给了新知县去头痛。 新知县是位十分耿直的年轻人,又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正想做几件事来收拢了民心,于是新官上任不到半个月,就下令将江员外投进了大狱。 在被扔进大狱之前,江员外也没觉得自己害死两条命这件事有多么大不了的,他是太子的半个岳父啊,他女儿是东宫里的娘娘,他外孙女是皇家的郡主,有谁敢抓他,他在郧阳府,就是天子大老爷,连知县都要看他脸色,你看之前的县令不就不敢抓他。唯一令他有些不高兴的事,那不知好歹的女人竟吊死在了他家的宅子里,实在晦气了些,他正准备再纳个新姨娘来去一去这晦气呢。 结果就在他敲锣打鼓纳新姨娘的时候,新知县老爷突然带着人闯到了他家中来,二话不说直接押着他走了。 江员外被抓走的时候并不惊慌,他并不知道江婉玉在东宫的情形,只道她能一进东宫就剩下孩子,定然是十分得宠的,因此有恃无恐,并不觉得新知县老爷敢将他怎样的。见他带着人闯进来,还颇一股长者语气的道:“年轻人,做事得悠着点,别那么年轻气盛。” 然后他身边的人跟着起哄“我家老爷可是东宫江娘娘的亲爹,太子殿下的半个岳父,你敢抓他”“你小子是不是不想要乌纱帽了”“若江娘娘知道了你敢这样对她的娘家,饶不了你”,而江员外在这些声音之下,则是一股傲慢的神情。 但新知县十分不畏强权,啥话也没说,直接将他带走了。等进了大狱,受了三趟刑,江员外这才有些慌了。而恰在这时,江婉玉派来的人来了,江员外自然得向女儿求救了。 江婉玉听完事情的来因去果之后,差点没晕过去。好不容易让侍书扶着缓过气来,心里恨着父亲为所欲为不为她着想,可是听到父亲被下了大狱,心中到底做不到不管他。 江婉玉坐在院子里老半天,到底想不出主意该怎样救自己的父亲出来。 侍书看着她的样子不忍心,小心翼翼的给江婉玉出主意道:“娘娘,不如我们去求殿下吧?” 江婉玉却摇了摇头,马上否决道:“不行,我在殿下前面说不上话,殿下又是最讨厌给他惹祸的人,殿下若知道了这件事,不仅救不了父亲,反而会让殿下对我和二郡主更加不喜。” 侍书又道:“要不我们去求一求徐娘娘,殿下这般宠爱徐娘娘,上次徐大少爷惹了朱二小姐,可是殿下看着徐娘娘的面子,都没有追究徐大少爷。”要知道,朱二小姐可是殿下的亲表妹。而太子殿下不仅没有追究徐家的错,后面还将徐二少爷送到了朱家跟着朱家的少爷一起学武。 侍书继续道:“殿下这般宠爱徐娘娘,若她愿意出面替您说情,或许能救得了老爷一命。” 江婉玉想了想,最终下定了决心,从榻上站起来,对侍书道:“你帮我换件衣服,我们去徐选侍的院子。” 侍书道是,帮她换过衣裳之后,接着便去了西院。 江婉玉原就是住在西院的,去的时候也是轻门熟路。等进了徐莺的院子,守门的宫女通报了之后,她才跟着宫女进了屋子。 江婉玉以前想要和徐莺交好,所以也是常来徐莺的院子,后面她搬到南院之后倒是少了,只是几个月不见,她屋子的摆设装饰越加的雅致名贵,屋里随便一件东西拿出来,都让人不敢小瞧。但这些东西却仿佛并不让屋子的主人放在眼里,随随便便的就被摆在了桌子或小几上,甚至连宫女都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也只有深受太子宠爱的女人才能过得起这样的生活。 江婉玉对徐莺不是不羡慕的,只是此时她却没有多少欣赏的心情,目不斜视的跟着宫女进了徐莺的屋子,等见了坐在榻上的徐莺,立刻扑上去跪到她的脚边,哀求道:“娘娘,请您救救我。” 从前江婉玉称徐莺,都是按照年龄以“妹妹”相称的,只是后面在二郡主生病时发生的那件事,她被太子厌弃搬进了南院,而徐莺则越来越得宠,又升了选侍,她早已不敢再以“妹妹”称呼,反倒是徐莺还如以前一样喊她“江姐姐”。 徐莺被江婉玉的动作有些吓了一跳,忙问道:“江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江婉玉却不说话,只是哭。徐莺这才发现,江婉玉的脸色十分苍白无色,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 徐莺看了屋里的宫女一眼,让她们都下去之后,才又道:“江姐姐,有什么事你先起来再说吧。” 江婉玉见屋里已经没了下人,也不怕丢脸,拉着徐莺的手道:“娘娘,求你救救我父亲,你不答应,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 徐莺皱了皱眉,这话多少有些逼迫的意味,让徐莺听着有些不喜。 徐莺道:“你总要先跟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我才知道能不能帮你。你这样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帮你。” 江婉玉却只是拉着她的手道:“娘娘,求求你,看在我们是一同进府的份上,求求你帮帮我。” 徐莺因为徐鸾的事自己心里还烦得很,语气里便带了些不耐烦,连“江姐姐”也不叫了,开口道:“淑女,你若是再这样,那我也只好让人请您出去了。” 江婉玉这才肯起来,擦了擦眼泪,在她下首的位置上坐下,只是眼睛里仍然还是泪眼婆娑的。 徐莺道:“姐姐现在可以说是怎么回事了吧?” 江婉玉便将自己父亲下狱的事说了一遍,只是话中仍然替自己父亲做了辩解,只道江员外也是受了骗,起先并不知道那女子是嫁了人的,后面那女子的男人闹上门来,也以为是前来讹诈的,下人出手没轻没重,这才不小心之下伤了人命。 江婉玉道:“伤了那男人之后,我爹也已经知道错了,本是打算将新姨娘送还家去的,哪知道她这般想不开,一根绳子吊死在了我家中。”说着又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握着徐莺的手,哀求道:“娘娘,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一向心慈,您就当是做件善事,救救我爹,我以后做牛做马报答你。” 徐莺又不是什么没见过事的小姑娘,怎么可能相信她说的什么“起先并不知道那女子嫁了人的”“不小心之下伤了人命”。 徐莺拒绝她道:“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江婉玉有些着急的道:“娘娘,求您……” 徐莺却打断她道:“江姐姐,若是你自己要去求殿下,我不会拦着你,能不能求了殿下帮你是你自己的运气。但这是男人外面的事,我却不能插手,何况你父亲陷进的是人命官司。” 江婉玉道:“我早已不令殿下所喜,殿下又怎么会帮我。殿下将娘娘放在心尖上,娘娘的话殿下总会听几句的。娘娘也是有父有母的人,试想今日出事的是娘娘的亲人,娘娘的心情会如何。娘娘只当可怜可怜我,大恩大德,以后娘娘就是要我赴汤蹈火,我也万死不辞。” 徐莺摇了摇头,道:“我帮不了你。” 江婉玉心中急切起来,语气里便有了些冷硬,道:“难道娘娘真的这样狠心,能够见死不救,我一直以为娘娘是个心善之人。” 难道不救她父亲,她就是心狠之人了?徐莺十分不喜她这样的语气。 说句实话,她今天能得太子宠爱,有一半的原因是她本分,不插手外面的事,没有私心的向着太子,能让太子放心的宠,放心的喜爱。江员外的事,江婉玉这个女儿可以去求,她求是女儿的孝道与本分。而若她去跟太子说情,那就有插手男人事务之嫌了,何况江员外还不是冤枉的。 徐莺叫来了梨香,对她道:“送江淑女出去吧。” 梨香道是,走过来对着江婉玉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江娘娘,请吧。” 江婉玉有些绝望的站起来,眼神盼望的看着徐莺,希望她能改变主意。可是徐莺却撇过脸去,并不看她。 江婉玉失望而失落的转过身去,但走了没两步,突然又转过身来,看着徐莺道:“娘娘,倘若我用一个娘娘的秘密来交换我父亲一命,不知道娘娘肯不肯帮我。” 徐莺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转过头来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江婉玉却不说,只是看了看旁边的梨香,但徐莺却并不示意梨香下去。 江婉玉提醒道:“娘娘,我要说的话,还是让娘娘一人听的好。” 徐莺道:“我事无不能对人言,淑女请讲就好。” 江婉玉挣扎了一番,论起来徐莺并没有害过她,甚至还帮过她,她并没有想过与她为敌,也没想过要用这个来威胁她,更没想过害她。这个秘密,她本是打算一辈子藏在心里,以后带进棺材里的。 可是想到父亲,她狠了狠心,隐去心中的愧疚,开口道:“我想殿下一定不想知道自己宠爱的女人,做过另外一个男人的小妾吧。” 当年徐莺和孟大人虽然没有成礼,但却是立过了纳妾文书的,按律来说,徐莺是做过孟大人的妾室的,尽管后面将文书销了,但却也不能抵赖这一事实。 徐莺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那种不可思议,不是她竟会知道这件事的不可思议,而是对她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而生出的不可思议。 江婉玉几乎不敢去看她的眼睛,移开目光,继续说道:“听说孟大人在郧阳的时候就十分照顾娘娘一家,如今还想替自己的弟弟求娶娘娘的妹妹,对娘娘的心迹可见一斑。说起来,孟大人也是位极深情的男人,只是可惜少了些运气。” 徐莺一点都不惊讶于她竟然会知道这件事,虽然当初为了她的名声着想,孟大人和徐家一同对这件事做过遮掩,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当日孟宋氏还请了不少的夫人来吃酒,打听到她不足为奇。 江婉玉继续道:“我和娘娘同是女人,最知道女子的名声有多重要。若是殿下知道这件事,就算一开始能谅解娘娘,但久而久之,在有心人的挑拨下,也难保不怀疑娘娘的清白。只要娘娘能替我在殿下面前为我父亲求求情,我保证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不会跟任何人提起。” 从前徐莺觉得江婉玉虽然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会为了自己和二郡主四处钻营,但这也不过是自保。她不曾主动去害过人的,算得上是个心地不坏的人。但今日徐莺才觉得,是她将人想得太好了。 徐莺“呵”了一声,道:“你不用烂在肚子里,你去说吧,跟太子说或者跟别人说,随你的便。” 江婉玉道:“娘娘,你就不怕……” 徐莺打断她道:“我不怕,清者自清,我没什么好怕的。若是我因此失了殿下的宠,那也是我的命。与其让人拿着把柄威胁,那还不如让打开天窗大家将话说清楚。” 江婉玉自嘲的笑了一下,道:“娘娘的坦荡,我自愧不如。”说着顿了顿,又道:“或许这就是娘娘能得宠,而我却让殿下不喜的原因。跟娘娘比起来,我完全就像是个令人不齿的小人。”说完转身从房间里出去了。   ☆、第八十三章 江婉玉从徐莺院子回了自己的院子,脸色没有任何的缓和,只比去的时候更加难看。 侍书问她道:“娘娘,我们现在可怎么办好?要不我们再去求一求太子妃?” 江婉玉却摇了摇头,太子妃一向不耐烦跟她们这群侧室交往,特别是她这个无宠无家世的人,若她知道了,只怕会反过来训斥她一顿,闹得满东宫的人都知道,到时候她和二郡主更加无立足之地了。 徐莺不肯帮她,太子妃不能求,她还能求谁?此时她想到的也只有柳嫔这一个人。柳嫔的父亲是正三品的兵部侍郎,不能说位高权重,却也不是能令人轻视的人物,若柳嫔能请得动柳大人去信给审理她父亲的知县大人,或许知县大人能看在柳大人的面子上放了她父亲,到时候甚至可以瞒过太子,悄悄救下父亲,这甚至比去求徐莺,让她替她在太子面前求情更好。 可是很快,她又马上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主意。从前柳嫔拉拢她,或许还会帮她。但自从她遭了太子的厌弃,加之上次二郡主不小心抓伤了大皇孙,柳嫔对她就越发冷淡了。此时她去求她,她必不会愿意帮她,除非她能有什么东西来交换。 江婉玉的眼睛亮了亮,或许她可以用手中徐莺那个秘密来交换。徐莺得宠,府中其他的妻妾对她不可能不嫉妒,柳嫔因为从前管家等诸多事情,对徐莺更是有难解的心结,平日不能耐她如何,不过是顾忌太子,而徐莺又谨慎不出错罢了。倘若此时,她将徐莺的把柄送到她手上,想来她会十分高兴吧,她用这个能不能请得动柳嫔帮她? 可是江婉玉马上又问自己道,徐莺跟自己无冤无仇,甚至帮过她,难道她真的要为了自己的私利去害她。若是柳嫔知道了这件事,不知道会利用这件事做出什么事来。让徐莺失宠于殿下或许都是请的,说不好甚至会害了徐莺的性命,难道她真的要做一个恩将仇报的小人? 可是若不能求得动柳嫔,她父亲又该怎么办呢?他再不好也是她的父亲,自小就十分疼爱她的父亲,她又怎么做得到不管他。此时脑海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对她道,徐莺虽跟她无冤无仇,但却比不上父亲重要,她牺牲徐莺救自己的父亲,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想来老天爷会原谅她的不义的。 何况徐莺并不担忧她将这件事说出去,或许这件事对她并无妨碍也说不定。可若万一害了她呢,她以后心里可又能安心得了? 她心里左右为难,左右挣扎,却下不了一个决定。 恰好这时侍书也开口道:“娘娘,或者我们去求一求柳嫔娘娘,看在娘娘以前追随她的情分上,或许会帮我们也说不定。” 江婉玉一听到去求柳嫔,却条件反射一般,马上道:“不行,不行,我不能这样做,我不能恩将仇报。” 侍书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明明说的是求柳嫔的事,跟恩将仇报又有什么关系。 但江婉玉却没发现她疑惑的目光,只是喃喃的道:“可是这个,却仿佛是就出父亲最好的法子。” 她在心里挣扎了一会,最终有些痛苦的捂住脸,问自己道:“天啊,我究竟该怎么做,我究竟该怎么做。”说着禁不住有些绝望的哭起来。 江婉玉心里的这一番挣扎,除了身边的侍书自然无人知晓,但她的异状,却仍是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此时正在做月子的赵婳觉得这些日子有些意气风发,她生下了双胞胎,而且这两个孩子还被皇帝认为是上天降在皇家的吉兆,她一改从前有些憋闷的心里,觉得自己终于扬眉吐气了。就算太医跟她说这次她伤了身体,可能几年之内都不适宜再有孩子了,都没能抑制了她心里的得意。 龙凤胎可不是一般人能生下来的,上辈子她也不曾生下龙凤胎,而这一世的这个吉兆,是不是预示这最终她才是那个人生赢家。此时在她心里,她突然觉得一直让她觉得威胁的徐莺都没什么了。 她得宠又如何,她生下的不过只是女儿,而她生下的可是龙凤胎,自古红颜多薄命,她未必有她的运道。每每她看着小床上的孩子,心中越发的慈爱。 不过此时,她却还想倒了另外一件事,即边疆大捷之事。上辈子原身的记忆,让她清楚的记得,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的。 年初大齐跟安南夷人开始兴起战事,安南季氏父子狡猾多奸,两边对峙几个月来大齐都没能讨得了好,但此时传来夷人受降边疆大捷的消息,细想之下便让人觉得这胜利来得太简单太顺利,颇多让人可疑之处。 后面才知安南夷人诈降,广西总兵木沄轻敌受骗,季氏父子策反广西承宣布政使司张玉林,里应外合射杀木沄,并攻占了广西归乐州、龙川州、唐兴州、睢州、天州并桂林府等地。 如今朝中内外还在为这次边疆大捷欢呼鼓舞,皇帝亦是高兴得宴请群臣庆贺,但过不了多久,边疆失守的消息估计就要传来了。 到时皇帝必然震怒,而后重新选择将领领兵出征讨伐安南夷人。赵婳记得上辈子太子和郭后惠王一系为出征的将领人选展开了强烈的争夺,但最终以太子请命领兵出征而告终。 这是对东宫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一件事,她应该提前告诉太子,才能尽早做好准备。她记得上一世太子虽然领兵出征,但这一仗打得尤为艰难,足足打了有近一年的时间,才战败了安南夷人,收复失地。 可是应该怎样告诉太子呢,她若直接说,太子必然会问起她是如何知道的,如今朝中还无一人知道,她一个内宅的妇人却知道得这般清楚,总会令太子生疑。 她正思考该应该用一个什么样的方式,既能提醒了太子这件事,又不会令太子生疑的时候,青盏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悄悄对她道:“娘娘,我刚刚看到江淑女去了徐选侍的院子,看江淑女的脸色十分不好,出来的时候还带着泪,像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江淑女去找徐莺并不奇怪,但若说脸色不好哭着出来倒是有些奇了。能让江淑女脸色不好的,怕也就一个二郡主了。 赵婳问道:“可是二郡主出了什么事?” 青盏也是消息灵通之辈,马上便回答赵婳道:“二郡主并无不好。”二郡主如今虽然记在柳嫔名下,说的也是柳嫔和江淑女共同抚养,但二郡主毕竟是太子的子嗣,柳嫔便是对她不喜欢,却也不会亏待了她。 赵婳心中疑惑,那是因为什么事。 青盏又跟着对赵婳道:“听闻江淑女去寻徐选侍之前,曾接见了一个外面的麽麽。江淑女接见了她之后才脸色不好的,跟着便去了徐选侍的院子。江淑女出来之后,回了自己的院子呆了一会,然后又去柳嫔的院子。” 反常即为妖,江淑女自从因为二郡主生病之事被太子冷落之后,这段时间都是老实本分得很,平日都只守着二郡主,并不敢再有任何动作。但今日这般反常的又是找徐莺又是找柳嫔,必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八十四章 东宫赵嫔娘娘自生产后,身体便时常不谐,换了几拨的太医来看,方子也开了许多,但总不见。赵嫔信佛,见此便请了兴隆寺的妙贤师太来念经,以期能借助高深的佛法来让自己祛病避灾。 赵嫔与妙贤师太在房间里隔着屏风对讲了半个时辰,然后赵嫔面上便带了忧色,接着令身边的宫女去将太子请到了自己院子来。 太子在赵嫔的院子里又听妙贤师太叽歪了大半个时辰,等送走了妙贤师太后,赵婳才与太子道:“妙贤师太说得有些危言耸听,这时候南疆明明已经大捷,正是举过庆贺之时,妙贤师太竟说出南疆天象现不吉之兆,南疆有战乱之祸。妾心中自是不信她的话的,只是妙贤师太向来被称为神算,算准过许多事,南疆战乱又是关乎朝廷社稷,妾也只好秉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将殿下请来听妙贤师太说这一番。殿下贤明,自然比妾更知辨别他人话中真假。还请殿下不要怪妾擅作主张将殿下请了来。” 太子深深的看了赵嫔一眼,道:“赵嫔实在是操心了,但朝廷社稷是男人们该关心的事,女人家家的,还是在内院带带孩子相夫教子的好。你刚生完旭儿和晥儿,兼之身体不好,以后还是好好调养身体,这些事无需你来操心。”说完便从她的房间走了出去。 南疆大捷有异,太子早有怀疑,后面又有他的亲姐夫——驻守云南郡的西平侯世子穆英信中传来的消息,他就越发确定了。云南与广西相邻,穆家父子跟安南季氏父子也打过交道,季氏父子是真降还是假降,只怕没有比他们能看得更清楚。 如今正是举朝为南疆大捷欢欣鼓舞的时候,皇帝亦因这次大捷显得十分高兴,这个时候就谁都没敢去败皇帝的兴。先不说这个时候说出来皇帝会不会信,便是信了,事后皇帝心里还要想一想为何朝廷内外就你先知道了消息,是不是你一直就盯着南疆的兵权? 皇帝一向对兵权十分敏感,特别是对他这个储君的防备,所以他只能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哪怕已经知道了也只能当做不知道,只能提前做好准备。 若是一切顺利,他这次会主动请命出征。 天家亲情单薄,在高高在上的皇权之下,一切的亲情天伦都要甘居第二。从前父皇还年富气盛,他这个太子不能做得出挑,不能才能过人,若不然只怕还没等到他出头,就要倒在至高无上的皇权之下了。历朝历代以来,杀了储君的皇帝还少吗?可是他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昏聩,若不然只会让皇帝以为他承担不起大齐的百年基业。所以他只能做个无功无过的平庸太子,甚至看着自己那位四弟慧名和贤名日显,渐渐盖过了他这个太子,他也只能忍。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父皇已经是日薄西山之势,早从去年开始,他放在皇宫的钉子便传出皇帝身体有恙的消息,甚至到了不能御女的地步,只是皇帝一力瞒着,朝中无多少人知道罢了。 现在也该到了他渐渐出手的时候了,还有蜷伏已久的楚国公府朱家,他需要手上有兵权,才能应对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万一,他那位继母和四弟,绝对不可能会看着他顺利登基。 太子看着外面空阔的天地,突然觉得有些悲哀。 在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身体有恙的那一刻,他心里不是担忧和担心,反而是松了一口气,仿佛是这些年压在自己头上的那把利刃,他终于看着它渐渐锈钝,他终于无需担心哪一刻那把刀会从他的头顶砍下来,从此令他粉身碎骨。 他对他的孺慕和父子之情,在年复一日的担惊受怕当中,最终还剩下几分。 太子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往西院的方向走去。 而在东院里,在太子走后,赵婳坐在房间里沉思。 太子会相信妙贤师太的话吗? 她也知道通过妙贤师太的嘴来跟太子提这个醒,有颇多漏洞的地方,只是他实在找不到一个更好的方式。 还有太子最后说的那句话,她听出来了他是在敲打她,他是否觉得她是在插手男人的政事? 没做之前,她还兴致重重的想要找到一种最好的方式来提醒太子,她甚至想过太子会不会因为她的提醒对她改观,但等做了之后,她却觉得浑身不得劲,总觉得结果不应该是这样的,应该比这更美好一些的。 赵婳叹了一口气,然后接着看到青盏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她道:“娘娘,上次您让我打听的事情打听出来了。”说完凑到赵婳的耳朵边上,悄悄耳语了几句。 赵婳听得渐渐凝重起来,而后渐渐翘起嘴角。 真是没想到,原来徐莺曾经差点做了别人的妾室,不,既然曾经立过了纳妾文书,那便是真的做过别人的妾室。 赵婳问青盏道:“这个消息确切吗?” 青盏悄声道:“前些时候我们在江淑女的院子按进了一个钉子,这些事是那人偷听江淑女和侍书说话得知的。而奴婢在外面又打听到了另外一个消息,之前孟大人还为自己的弟弟求娶了徐二小姐,只是因为徐二小姐跟平章伯府的冯大公子有了私情,如今暂时没有了下文。您说孟二少爷娶了徐二小姐可得不到什么好处,孟大人为何还这样做。若是这件事是真的,孟大人的行为倒是解释得通了。” 难怪,听说上次徐家人上京也是孟大人一路护送上来的,孟大人对徐家的照顾可真是无微不至,若他不是对徐莺私下有情,这些事倒是解释不通了。 赵婳心中又有些不解起来,若是孟文敷对徐莺有情,当初徐莺已经进了他的门,为何他又会销了纳妾文书,将徐莺送还回了家。 想到这里,赵婳又有些恼恨孟文敷真不会办事,既然喜欢徐莺,当初她也已经进了他的门,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当初就应该留住她才是,做什么又将她送回了家,让她最后进了东宫,如今反而让她成了她最大的威胁。 若是当日徐莺做了孟文敷的妾室,而她进了东宫,以后便是有缘相见,两厢不相干,也不会像如今这样互相防备。说不好因着是同乡的关系,她们还能交个朋友。 赵婳又想,既然孟文敷对徐莺有情,那徐莺对孟文敷呢,是否也有私情,她心里自然是希望徐莺对孟文敷有私情的,这样无论她藏得再深,太子总有一天会发现她的心思,到时候不用她做什么她也要失宠。 还有太子,他是否知道这件事呢? 赵婳有些失望的想,太子多半也是知道的吧,太子的精明她是两辈子见过的,又有多少事能瞒得住他。而便是知道徐莺曾经是别人的妾室,太子竟然还能一如既往的对她宠爱,这不能不令赵婳有些心里发酸。 太子对徐莺的宠爱,真的是到了纵容的地步,太子何时能像对徐莺一样宽容的对待其他的女子。而这也越加令赵婳感受到了威胁。 有徐莺在,她可能永远都走不进太子的心。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不由慢慢阴沉起来。既然有了这个把柄,她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便是不能除掉徐莺,也要让她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赵婳到底还有一颗现代的灵魂,还没能做到能完全漠视生命,这样的想法一生起,她先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声“罪过”。她在心里跟自己道,她并非有意要害人,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而她若不先主动对徐莺动手,迟早有一天徐莺也会对她下手的,这本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与其做那个弱者被强者所食,她宁愿去做那个食人的强者,不能怪她心狠。 她在心里建设了好一番,渐渐让自己接受了这个想法,而后心里变得冷硬起来。 而此时在西院的徐莺,自然不知道赵婳已经生出了要害她的念头。 她正在跟太子絮絮叨叨的说起徐鸾的事,从小时候老是抢她东西讲到她是给她使绊子,然后从说到她的不懂事老惹得徐田氏伤心,再讲到这次她跟冯大公子私相授受的事。 叽叽咋咋的说个不停,语气里还带着浓浓的失望之情。太子要进去换衣服,她也一边说一边跟着进去,然后拉着他的袖子继续叽叽咋咋个不停,好像积压了千百年的话,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听得太子耳朵几乎生茧。 太子拉过她道:“既然嫌弃她不懂事,那做什么还理她,那不如不理她算了。” 徐莺叹了一口气,道:“谁叫她是我的妹妹呢,而且不管她,我母亲要伤心的。” 太子知道徐田氏只是徐莺的继母,但却见她没说几句话便要带出这个继母的好来,感情像是十分好的样子。太子想到自己和自家的那个继母,不由感叹了一句道:“你跟你母亲感情倒是好,这倒是极难得。” 徐莺看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他是想到郭后了,于是小声的开口道:“我觉得吧,殿下不能因为殿下的继母对殿下不好,殿下就觉得天下所有的继母都是坏的。我相信,天下大多数继母还是好的。像我母亲,就真的是个极好的人。” 太子看了她一眼,突然故作威严道:“大胆,你这是离间天家母子感情。” 徐莺知他并不是真的在生气,也一点不怕,勾了勾他的小手指,娇笑着道:“我就大胆怎么了,殿下不是喜欢我的大胆吗。” 太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点了一下她的鼻子,道:“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徐莺一手抱住他的腰,一手勾着他的手指,将头靠到他的胸前道:“我只在殿下一个人面前大胆。” 太子被她勾得心痒痒的,偏一本正经的道:“我看你也没事做,不如陪我歇一会午觉吧。”说着用手去勾她衣服上的带子,绕了几圈之后突然用力一拉,然后她身上的衣裳便散了开来。 偏偏他做这件事的时候面容一本正经,仿佛在干十分正经的事。 徐莺自然知道他正经的面容之下,藏着一颗闷骚的心,而且即将做更闷骚的事,于是她的脸也跟着红了。 于是接着,太子就在屏风后面跟她弄了一场。 徐莺和太子有时候做这种事也出格,但仅止于床上,出了床上却很少弄。而此时就在屏风后面弄的时候,反而要比平时兴奋些,感觉也比平时更好些。 及至酣甜之后,徐莺有些疲惫的被太子抱在身上,而太子的精神却还尚好。他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上面肤若凝雪,娇嫩白皙,此时正冒着微微的汗意。 太子有些遗憾的道:“你生下昕儿也有一年多了,怎么肚子还是一直没有消息。” 他之前以为是她生昕儿的时候伤了身体,但太医看过之后告诉他,她的身体再健康不过,并没有任何问题。但为何她怀孩子总比别人要艰难些,上次的怀昕儿也是。 徐莺躺在太子身上,语气懒懒的道:“孩子也是要看缘分的,既然现在没有,估计就是缘分还每到吧。”对孩子她一直保持顺其自然的态度,该来的时候他自然会来。 太子叹了一口气,也知道这种事强求不来,还是努力灌溉,说不定能早日将这缘分盼来。 心想着,他抱了徐莺直接走到了床上,努力灌溉去了……   ☆、第八十五章 新昌公主下了马车,然后带着人匆匆往关雎宫而去。 新昌进来的时候,郭皇后正在跟惠王妃说话。郭皇后手中抱着一个孩子,而惠王妃就站在她的身旁,低眉顺耳,十分恭敬。 惠王于去年六月成亲,如今刚过一年,惠王府已经出生了三个孩子。惠王妃和惠王府中的一名侧妃分别生下了一个女儿,而如今惠王府的唯一儿子,则投生在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侍妾肚中。 只是这名侍妾福气不够,生产时难产,竭力生下了这个儿子,结果自己撒手去了。惠王妃见这孩子没了母亲,又是惠王长子,干脆抱来自己院中抚养。 而如今郭皇后手中的这个孩子,便是惠王的独子,也是郭皇后唯一的孙子。 新昌并不知道惠王妃也在,一进门便迫不及待的喊了一声:“母后。”而后才发现郭皇后身边的惠王妃,于是奇道:“哟,岚玉也在啊。” 惠王妃姓唐,岚玉是惠王妃的闺名。 惠王妃对着新昌浅笑了一下,唤道:“二姐。” 新昌点了点头,接着又重新望向郭皇后,道:“母后,我在外面听道一个消息,您知不知道……” 郭皇后却抬起头来睥睨了她一眼,打断她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都多大的人了,一点稳重都没有。” 新昌不在意的道:“这里又没有外人,还理这些做什么。”说着又继续刚才的话题道:“母后你知不知道我在外面听到一个天大的消息,……” 郭皇后却并不听她说,转头望向惠王妃,将手中的孩子递给她,道:“将孩子抱着吧,他刚刚睡了,你小心些,别吵醒了他。” 惠王妃道了一声是,这才将郭皇后手中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接过来。 新昌有些面带疑惑的看看郭皇后,再看看惠王妃,这才不再急着说话了。 郭皇后又叮嘱惠王妃道:“你进来宫里也久了,抱着孩子先回去吧。好好照顾这孩子,以后这孩子也是喊你一声母妃的”说着又意有所指的道:“你是本宫亲自挑选的儿媳妇,本宫希望你能能为老四的贤内助。林庶妃是个没福的,去了也就去了,好在这孩子平安的生了下来,只是本宫不希望三天两头听到这个去了那个病了的消息。你是惠王府的当家主母,多费点心在管好内宅上。” 惠王妃心中突了一下,但很快又十分自然恭顺的对郭皇后道了声是。 郭皇后点了点头,然后对她道:“去吧。” 惠王妃这才对郭皇后屈了屈膝,然后抱着孩子领着宫女出去了。 直到惠王妃出了屋子之后,新昌才开始跟郭后道:“母后,你不信任唐氏?” 郭皇后并不急着说话,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这才开口道:“她虽然是你的弟媳妇,但跟你弟弟可不是一个姓的。”儿媳妇就是外人,就是等为她生了孙子,才只能当半个自己人看待,有多少婆婆能完全信任儿媳妇的。何况惠王府中林庶妃的死还没闹明白呢,她更不能相信她了。 新昌没有再说话,她想着唐氏是自己的弟媳妇,很自然的就将她划成了自己人的范围,所以刚才说话也没有想着避着她。此时听到郭后的话,她倒是不觉得自己母后的想法是错的。她不由想到了自己,自己的婆婆要说什么话还不是千方百计的避着自己,大约天下的母亲都是这样想的吧。 而此时已经出了关雎宫的惠王妃看着身后巍峨的宫殿,心里叹了一口气。 林庶妃死得不明不白,皇后为此在敲打她,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林庶妃的死却真的与她无关,只不过是别人动手的时候她也没拦着罢了。 当日太医把出她和杨侧妃怀的皆是女儿,而林庶妃怀的极可能是儿子,那时她不是不嫉妒的。林庶妃最是白莲花的性子,在惠王面前装作善良无害,人后却又是另一幅嘴脸。惠王看不穿她,对她宠爱有加,甚至还承诺她这胎生下儿子,便抬她做了侧妃。 一个无宠无势的侍妾生下庶长子没什么,一个得惠王宠爱的侧妃生下庶长子却会给她带来威胁。她当日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亲自动手,但到底顾忌着皇后和惠王。后来杨侧妃出手,她还庆幸省了自己的功夫。如今多好,林庶妃没了,杨侧妃虽没有留下证据,但到底还是被惠王所厌,只不过因着还需要用到杨家,所以还留着她的侧妃份位罢了。 如今皇后会怀疑她,她也不是没有想到过的。只是无论她做什么,皇后的性子都是总要先疑上一疑她的,既如此,她又何必为此缚手缚脚,何况林庶妃的死本就与她无关。 惠王妃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孩子,脸上不由带了几分厌恶。 到底是儿子呢,无论在皇后还是在惠王心中的位置便有了不同。皇后宣召她进宫,点名让她带上这个孩子,却连提都没提过她生的大郡主。她的大郡主是嫡出,如今反而不如侍妾生的。偏偏此时她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并为了讨好惠王,反而要尽心尽力的养着她。 惠王妃在心里对自己道,罢了,到底是个没了母亲的孩子,以后要将他养成什么样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何况惠王现在念着他的生母,爱屋及乌也对他关心备至,但等以后美人一个一个的抬进来,惠王又会记念他的生母到几时。 想到这里,惠王妃反而有些同情这个孩子了。 她换了个抱势,将他抱稳了一些,这才重新迈开脚步往宫门的方向而去。 而此时皇后和新昌自然不知道惠王妃在想些什么,等惠王妃走后,皇后令屋里的宫女也下去,这才开口问新昌道:“说吧,你刚刚想说的是什么事。” 新昌这才开口道:“母后,您绝对想不到吧,太子的那位徐才人,哦不,现在她是徐选侍了,她进东宫之前,竟然是给人当过妾室的。” 皇后听着,脸上却一点都不惊讶。 新昌这才有些诧异道:“母后,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皇后摸着轻轻的摩挲着手中的扳指。这件事是有了故意传到她的耳中,想要利用她的手来一出借刀杀人,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皇后语气淡定的道:“这算什么大事,值得你大惊小叫的。” 新昌站起来道:“这怎么不算大事,这个就是太子的把柄,正好我们可以利用起来,我们找人来弹劾太子,就说他强夺□□。到时候有个品行不端的名声,看他还能怎么做这个太子。” 一想到曾经她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她就恨太子恨得要死。巴不得能找出几个太子的错处来,好能令他再翻不了身。只是这么些年来,太子虽然事事不冒尖,却也十分小心谨慎,从来没让人抓住大的把柄,最大的一次还是当初刘淑女的事,可惜这也没能令父皇永远厌弃了他。 还有姓徐的那个贱人,长得那样像孝昌,令人看着就讨厌。 皇后看了新昌一眼,皱了皱眉道:“想事情别那么简单,我告诉你,天下的父亲都一样的,永远都会偏袒自己的儿子。强夺□□?徐莺算什么□□,不过是个妾室而已,在民间妾还通买卖呢,这能算多大的事。” 皇帝可以自己不喜太子,可以自己觉得这个太子不好,但绝对不喜欢别人说他这个儿子不好。她若真的找几个御史参太子一本,能不能参成功不说,说不定到时候太子反咬一口说是诬陷,在矫揉造作委屈一番装可怜一番,皇帝反而要心疼这个儿子了。太子那个人,贯会坐戏。 皇后继续道:“何况,这事本就是东宫的人故意传出来的,她们既然敢传,自然相信这伤害不了太子。” 新昌吃惊道:“母后,您是说这事是东宫的人传出来的?”她有些不可置信的道:“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件事传出来,太子的名声也要受损的。” 为什么这么做,女人之间的战争,为的原因也就是那么一个——男人的宠爱。 太子宠爱她,听闻在东宫连太子妃都比下去了,其他看着她天天吃肉,自己却连肉汤都喝不上的人怎么可能会不嫉妒。女人的嫉妒,是这世上最毒的毒。这件事传出来,太子的名声虽有一定的受累,但到底伤不了根基,比不过利用这件事去掉徐莺带给他们的好处。 新昌又有些不甘心的道:“母后,难道我们要白白放弃这个机会,什么也不做?” 皇后看了她一眼,却不说话,心里却道,也罢,戏台都已经搭好了,这出借刀杀人的戏码,她就陪着她演下去。 太子动不了,但动一个徐莺却绰绰有余。而皇帝会偏袒太子,但却不会偏袒东宫的一个妾室。伤了太子的心头肉,也足够他伤心好一阵子的了,何况姓徐的那丫头,也实在令她不喜。 皇后叫了自己的宫女进来,对她吩咐道:“令人在小厨房做一道羹,晚上本宫亲自送去给皇上。” 宫女道是,然后出去了。皇后又对新昌道:“你也出宫去吧,记着别老是沉不住气。” 新昌张了张嘴,还想说话,皇后打断她道:“我知道你不喜徐选侍,你放心,过几日你便永远都不会再看见她了。”   ☆、第八十六章 皇后和新昌公主说的话谋的事,徐莺自然不清楚。徐莺和孟文敷的那些旧事,因为涉及东宫,也并不像别家上的风流韵事那样流传得广。大部分人是不敢闲话东宫的八卦的,也就见不得东宫好的人会碎嘴几句罢了。 加之太子有意不让这事传到徐莺跟前来,所以徐莺并没有听到这些闲话。 而此时她正在东宫自己的小院里,跟徐田氏说着话。 徐莺道:“……平章伯夫人已经答应会瞒着鸾儿和冯大公子的事不外传,也同意不会提起鸾儿跟冯大公子的亲事,并答应会约束好冯大公子和他的姨娘,母亲就放心吧。” 徐田氏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满心的心事,等徐莺将话说完了好一会,这才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道:“那就好。” 徐莺有些奇怪徐田氏的态度,按说事关鸾儿,徐田氏听到这个消息不是应该高兴欢呼的嘛,为何表情这样平淡。 徐莺问道:“母亲,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心事?” 徐田氏则像是终于回了神来,摇了摇头道:“没有,就你妹妹这一件事。”说着又若有所思的看了徐莺一眼。 外面的闲话,她虽知道得不甚清楚,但也还是有一两句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只是怕女儿担心,她并不敢将这件事告诉她。 刚开始听到时,她吓掉了半条命。女儿家的声誉值得上半条命,徐莺又是侍奉太子的人,名声清白更显得重要。若是太子听到这些闲言碎语恼了她,她一个没有娘家撑腰的侍妾,直接让她病亡都是可能的。她一面恼恨将这话传出来的人心思歹毒,另一面又恨丈夫当初干的无德事。若不是当初丈夫只看得见蝇头小利,为了和孟大人攀上关系就将女儿卖了,如今又怎么会传出这样的事情来。 她自己一边恼怒一边心惊,又犹豫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徐莺,也好提前商量出个应对之策,后面等进了东宫,被太子的人私下里告诫不要在女儿面前胡乱说话才稍稍放心下来。如今太子还会替女儿着想,至少说明心里还是相信女儿的,只要有太子的信任,天大的事也能顶过去。 她从前知道女儿得宠,但直到这件事,她才觉察出自家的女儿怕是不一般的得宠。遇上这样的事,就是正室主母都未必能得到丈夫的信任,但太子却能相信徐莺,这实在足够让人意外了。徐田氏一面为徐莺在东宫的处境安心下来,另一面忍不住在心里夸赞,太子果真是英明,怪不得能做太子。 既然女儿的处境暂时无忧,徐田氏也不打算将这件事说出来堵女儿的心,便转移话题道:“鸾儿不懂事,惹得全家人都跟着替她操心。” 徐莺果真没有再问下去,安慰她道:“鸾儿年纪还小,等她再大些就该知道轻重了。” 徐田氏对这个女儿却已经不抱希望了,叹息道:“但愿吧。” 说着顿了顿,又道:“还有与孟家的亲事,本来咱们家就是高攀孟家,如今鸾儿做出这样的事,孟家似乎也知道了这件事,对这门亲事不像以前那样热络,我自己也没脸再主动提起结亲的事,我想着,这门亲事多半是不成的。” 徐田氏说着,心中十分惋惜,在她看来,真的没有比这门更好的亲事了,偏偏女儿不知好歹。 徐莺道:“说来是咱们家理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是鸾儿如今怕不好再谈亲事,且她年纪也不大,我看再过个一年半载,等鸾儿的心性掰过来之后再给她择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吧。” 徐田氏叹了口气道:“也只能这样了。” 徐田氏又陪着女儿说了半会儿的话,然后便告辞离开了东宫。 徐田氏刚刚离开,徐莺将梨香叫了进来,吩咐她道:“你找人去打听一下,看我娘家是否又出了什么事?”刚才徐田氏虽然故意转移了话题,但看她的样子,实在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梨香自然知道徐田氏是有什么心事的,只是她们都得了太子的嘱咐,不能将外面传的那些事告诉徐莺,所以脸上也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道了一声是,然后装模作样的下去准备吩咐人打听去了。 徐莺自己也思考了一下徐家可能会出什么事,现在徐秀才和李姨娘母子被徐田氏管得死死的,徐鸰又是十分懂事的性子,除了徐鸾的事,她倒是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事让徐田氏忧心了。 想不清楚,她也就将这件事放下了。正好三郡主午睡醒了,正闹着要找娘,徐莺便让奶娘将她抱了过来。 三郡主最近正在长牙,人有点小发烧,加之牙床发炎又痒又不舒服的,三郡主这几天的情绪都是恹恹的,所以也格外的依赖徐莺。 三郡主平日高兴的时候,嘻嘻哈哈的追着雪球跑,或者让小宫女陪着她玩,一天不见亲娘都没关系,徐莺要抱她拘着她,她反而要不高兴了,徐莺还十分伤心亲闺女不亲自己。结果她生病的时候,却不找雪球也不找陪她玩的小宫女了,只要徐莺陪着她,有一颗徐莺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人就要不安起来,闹着要找娘。 徐莺一边欣慰于自己在闺女的心里还是有位置的,一边则又心疼生病情绪不高的三郡主,所以这些天都是一刻不离的照顾三郡主,对外面的事就没那么上心了,这也是外面的风言风语能轻易瞒过她的原因之一。 徐莺从奶娘手中接过三郡主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三郡主则一个劲的往徐莺怀里拱,然后安安静静的靠在她的怀里,眼睛无神的望着外面。 徐莺看了看她的脸色,又摸了摸她的手和额头,见她比之前几天要好了些,这才有些放心下来。但紧接着看到女儿恹恹的情绪,心里又有些紧起来。 徐莺想着也差不多是喂药的时候,转头对梅香道:“去将三郡主的药端来吧。” 其实梅香也是她身边极为出色的宫女,只是她身边有个跟她有情分的梨香和一个比她更伶俐的杏香,梅香多少有些被压制着出不了头的样子。后面三郡主出生,梅香主动请缨要去照顾三郡主,徐莺也深觉得三郡主身边需要个机灵的人,便让梅香去照顾女儿去了。 此时三郡主一听到“药”这个字,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转头扑向徐莺的怀里。 小孩子都不喜欢喝药,加之太医这次开给三郡主的药尤为难喝,第一次的时候三郡主被她哄着喝了一口,再之后每说到喝药,三郡主便要哭上一场,以期能够逃脱喝药的厄运。 徐莺轻轻拍着她的身子,一边安慰一边劝道:“怪昕儿,不哭啊,喝了药才能快点好啊,好起来才能和雪球玩啊。” 三郡主听得却更加大声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不要,不喝药药……” 徐莺哄劝她道:“乖,我们就喝一小口好不好?”说着就见梅香已经将药端了上来。 三郡主见亲娘一点都不肯妥协,想到那苦苦的药,越发伤心了,一边哭一边指控道:“坏,坏娘娘……”说着就要从徐莺膝盖上挣扎着下来,准备逃跑。 呜呜,母妃又要逼她喝苦苦的药了,母妃一点都不爱她了,她不要喝药,她要离开坏坏的娘亲。 徐莺怕她摔倒,扶着她下来,三郡主的脚一落地,马上甩开徐莺,然后一边哭一边踉踉跄跄的往门口的方向跑去了,结果却在半道上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三郡主抬头望了来人一眼,接着伸手要抱,嘴里喊道:“父王……”呜呜,亲娘不爱她了,她要找亲爹求安慰。 太子伸手将三郡主抱了起来,只看到她哭得湿润润的眼睛,水润润的眼睛像是被水洗过一般,清澈又明亮。此刻圈着父亲的脖子,十分戒备的看着母亲,脸上还一抽一搭的,看着十分让人可怜。 太子帮她擦去脸上的眼泪,然后柔声问道:“我们三郡主怎么啦,为什么哭啦?” 三郡主将自己的伤心事重复了一遍:“不喝药药……” 其实太子刚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又看着徐莺十分无奈的脸,抱着三郡主和徐莺一起坐到了小榻上。 太子将她放到自己的膝盖上,然后摸了摸她的脸,道:“喝了药才能快点好啊。” 好不容易停了哭声的三郡主再次哇的一声哭出来了,转头扑在太子的怀里,身子一拱一拱的。呜呜,亲娘不爱她了,亲爹也不爱她了,她好可怜。 太子将她轻轻颠了颠,哄道:“要不这样,昕儿喝一口,父王也喝一口好不好?” 她是个父母不疼的小可怜,她要继续哭。 太子继续让步道:“昕儿喝一口,父王喝两口?” 三郡主仍是一抽一搭的。 太子招手让梅香端着药过来,转过三郡主的身子,对她道:“昕儿看着,父王先喝两口,然后昕儿再喝一口好不好。”说着用勺子舀了两口喝了,接着道:“现在轮到昕儿喝了。” 三郡主的哭声渐渐小了,但却十分惊奇的看着太子。那苦苦的药,父王居然眉头都不皱的全喝了?难道这药是不苦的…… 太子将装了药的勺子递到三郡主的嘴边,道:“我们昕儿最勇敢了,等喝完了药,父王让昕儿骑大马好不好。” 三郡主想了想,看在可以骑大马的份上,那就稍微喝一点吧。 可是一口药刚刚喝下去,三郡主却苦得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差点没将喝进去的药吐出来,一边皱着小眉头一边道:“苦,苦……” 太子道:“父王知道,我们昕儿乖乖,喝完就不苦了。”说完又喂了三郡主一口。 半刻钟下来,太子连哄带骗的,终于让她喝完了半碗药。三郡主喝完药之后,一双眼睛都是湿漉漉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十分怨念的望着太子。 太子又喂了她几勺糖水,让她清了嘴里的苦味,这才道:“好了好了,不喝了,我们昕儿不喝了。”说着举着三郡主放在肩膀上,带着她在房间走了几圈,这才让她重新露出笑颜来。 等哄好了三郡主之后,太子又打开她的嘴检查了一下她的牙齿,这才有空转头对徐莺道:“第八颗牙齿已经长出来了,昕儿脸色也好了些,她身体应该快好了。” 徐莺将三郡主从太子手上接过来,塞了一个九连环到她手上,然后回答太子的话道:“应该是的,我看她精神比前几天好很多了。”说着又抱怨道:“她还有好多牙齿要长呢,长一颗就发一次烧,可要折腾死人。” 太子笑道:“养这一个就觉得折腾了?等我们以后再多几个孩儿,看你能怎么办。” 徐莺心中想道,都说养儿不易,看着三郡主,她就觉得以后她还是少生几个为妙。等过个几年,再生一个儿子凑齐一个好字,她就再也不生了。 太子不知她心中所想,在他想来,他和徐莺是绝对不可能只有两个孩子的。此时他则转移了话题道:“你今日见了你母亲,她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徐莺摇摇头道:“没呢,只是看母亲的样子好像有心事,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娘家又发生什么事了。” 太子自然知道徐田氏是怎么回事,但此时却笑了笑道:“让人去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 徐莺道:“已经让梨香去了。” 太子点了点头,又和徐莺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又道:“我回外院了,还有些公事要处理,我本就是进来看看你和昕儿。” 徐莺是知道太子这段日子十分忙碌的,连内院都少进。徐莺向来不问他公事上的事情,此时却十分体谅的道:“好。”说着抱着三郡主他出去,一边走还一边叮嘱他道:“殿下虽然忙,但别忘了照顾自己的身体,殿下最近都瘦了。我煲了汤,等会让杏香送去外院给郑恩,让郑恩拿去给你喝。” 太子笑道:“莺莺越来越像管家婆了。” 徐莺怕他不将她的话当回事,跺了跺脚道:“殿下……” 太子对她摆摆手道:“好啦,我都知道了。” 徐莺这才满意起来,又对怀里的三郡主道:“昕儿,来轻轻父王。” 三郡主正低头研究着手上的九连环,闻言抬起头来在太子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又低下头继续研究九连环去了。 太子摸了摸三郡主的头,然后问徐莺道:“你的呢?” 徐莺红了红脸,然后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太子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徐莺看着他,直到他出了院子再也看不见了才肯转身回屋。 而等一去了外院,太子便将郑恩叫进来吩咐道:“你让人将这封信送去给郧阳方知县,让他对江员外的案子秉公处理。” 郑恩为江淑女默哀了一番,然后道了一声是,接着拿着信出去了,而太子则坐在椅子上沉思起来。 徐莺和孟文敷的事,他最开始就怀疑是东宫的人传出去的。这种事情不能明面上彻查,否则这些闲言碎语只会流传得越不堪。无论是在府中还是府外,流言这东西都是你越处置它它传得越起劲,所以只能冷处理。但这并不等于他没有私下里查探过。 查探的结果是江淑女身边的一个宫女流传出去的,且所有的证据都证明是江淑女所为。但他并不信服这样的结果,江淑女就算有这样的心,也没有这样的聪明和人脉将这件事流传出去。 他将自己后院的妻妾都想了一遍,有些确定是何人所为,只是没有证据,而她又刚替他生下了子嗣,何况就是为了大郡主和二皇孙,他也不能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罚了她。 太子有些烦躁的摸了摸额头,知道自己的后院有一个心思歹毒的妾室并不是什么好事,加上要顾忌她膝下养着的几个孩子,还不能轻易处置。 太子心道,这个赵嫔以后是要冷着了,如今算来,府中只有她一人膝下有四个孩子。在皇家,孩子就是女人的依仗,再加上她的手段和不良的心思,若再让她有宠,他的后院就该要热闹了。   ☆、第八十七章 徐田氏从东宫出来,然后直接回了徐家,刚刚进了门,榆钱便迫不及待的走上前来,声音焦急的道:“夫人,出事是,二小姐出事了。” 徐田氏的眼睛一沉,甚至来不及问她除了什么事就匆匆去了徐鸾的屋子。 徐鸾正踩在一张椅子上面,手拉着挂在房梁上的白绫,低着头对豆儿、苗儿和马婆子等人道:“你们不要拉我,就让我死了算了,让我死了算了……” 下面豆儿、苗儿和马婆子等人正焦急的劝着她:“二小姐,您先下来,有话好好说……” 苗儿和马婆子看着是真的焦急,唯有一个豆儿眼睛闪着精光。 徐田氏看着屋子闹死恼活的脸色青黑,怒道:“都不要拦着她,她要死就让她死去。” 徐鸾像是终于发现了进了屋子的徐田氏,哭诉道:“我就知道你心里就只将徐莺当成女儿,根本不将我放在心上。反正你已经让徐莺逼着平章伯府不让上门求娶我了,这辈子我不能跟冯大公子在一起,以后也自会被你们随便配个人家,我还不如趁早死了算呢。”说着拔拉着手上的白绫,要将脑袋往里面伸,继续嚷嚷着道:“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苗儿、马婆子等人还下面劝着,徐田氏的眼睛却变得越来越沉,脸上透漏出无比的希望。 这个是她的亲生女儿,哪怕她再不懂事,做出那样出格的事情来,她心里生气,却还是忙着给她收拾烂摊子,如今她却不仅得不到她的感激,她反而为了个男人跟她要死要活的。 徐田氏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的担忧,尽心给她善后是为了什么,她只觉得是彻底的失望了。 徐田氏的语气淡漠下来,是一种彻底失望之后的冷漠,她对她道:“你要是真有这个勇气舍得去死,我才佩服你,到时候我一定给你置办一副好棺材。”说着对马婆子等人道:“谁都不要劝她,看她敢不敢去死。” 徐鸾本来就是为了威胁威胁徐田氏的,如今见徐田氏说出这样的话,而马婆子等人听了徐田氏的吩咐也不劝着她了,一时还真不敢正将脑袋往白绫里面套了。只是如今她又颇下不来台,只能尴尬的在凳子上站着,不敢说话。 徐田氏继续道:“既然你非要往平章伯府里面凑,我也不拦着你,省得你心里生怨。我明日就舍了我这张脸请了平章伯夫人来说你们这门亲事。”她看着这个女儿,声音失望而无奈道:“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我只盼着你以后千万不要后悔。” 徐鸾一听徐田氏终于答应了这门亲事,心里高兴得连徐田氏语气里的失望和无奈都没注意到,心里无比愉悦的想到,果然冯公子和豆儿的话是对的,她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只要自己一哭二闹三上吊,母亲最终一定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她心中高兴,便不由跟豆儿对视了一个眼神。 徐田氏自然没有漏掉她的动作,眼神暗了暗,眼神凌厉的看了豆儿一眼,吓得豆儿身体缩了一下。看来这个丫头是真的不能留了,这次的事,只怕中间少不了豆儿撺掇。 徐田氏转头对马婆子吩咐道:“去将人牙子叫过来。”说着又望向豆儿,声音冷冷的道:“将豆儿这丫头给我卖出去。” 豆儿听得吓了一跳,连忙跪到地上,叫了一声:“夫人,饶命……”说着想到求徐田氏不如求徐鸾来得容易,又转头向着二小姐道:“二小姐,奴婢舍不得您,还要伺候你,求您替我跟夫人求求情,不要将我卖出去。” 冯大公子答应过她的,只要二小姐过了门,就一定会纳她为姨娘,二小姐又蠢又笨好对付,以后做了冯大公子的妾室后院还不是自己的天下。如今夫人好不容易答应了二小姐和冯公子的亲事,她怎么能走。 豆儿伶俐一向得徐鸾的心,徐鸾见此,张了张嘴刚想为豆儿说几句话,徐田氏却先打断她道:“若是豆儿留了下来,你就别想让我给你张罗和平章伯府的亲事。” 和平章伯府的亲事相比,豆儿倒显得微不足道了,何况等她嫁进平章伯府,哪里还愁没有好丫头伺候。徐鸾想清楚了这些,便马上闭上了嘴,将目光移向别处,不去看豆儿。 豆儿惶恐起来,她怎么忘了,二小姐虽然又蠢又笨,但也是个薄凉的性子,又怎么会为了她坏了自己的亲事。豆儿实在不舍得自己一番筹谋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何况被卖出去,买不知道以后会被落到哪里,在人牙子手中过活的日子她可是一点都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豆儿被逼急了脚,干脆道:“夫人,你卖了我,就不怕我将二小姐和冯公子私相授受的事传出去吗?” 她不提起,徐田氏还差点忘了,怎么能让她带着这种阴私离开,于是又吩咐榆钱道:“去,煎一碗哑药来给她灌下去,再让人牙子将她带出去,也不要她的卖身银子了,就只告诉人牙子将她卖得偏远一点。” 豆儿听得目惊口呆,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而徐鸾若说刚才还有一点点觉得愧疚豆儿,在她说出要将她和冯公子私相授受的事说出去后则半点愧疚都无了,反而恼恨起豆儿来。这件事她虽做了,但到底还知道是于理不合,自己做的不对的,所以也怕有闲话传出去。 豆儿很快被打发了出去,徐田氏也没再将徐鸾关起来,徐鸾在知道徐田氏跟答应了她和冯大公子的亲事之后,性子也乖得很,再不敢去惹怒徐田氏,就怕徐田氏一生气,自己这门好亲事又毁了。 不管徐家这一通闹腾如何,而此时在皇宫里,则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皇后服侍着有些病恹的皇帝坐在小榻上。这今春偶感一次风寒以来,皇帝身体状况便急速下降,三不两时的就会生一场病,人也老得很快。不过是五十岁刚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却如花甲之龄一般。 皇帝咳嗽了几声,皇后眼神担忧的看着皇帝,然后轻轻的为他顺着气,过了一会,又从宫女手中接过汤药,亲手奉给皇帝。 皇帝对着那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皱了皱眉头,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的将药喝了下去。 皇后递了干净的帕子给皇帝擦了擦嘴,跟着又亲手喂他吃了蜜饯,道:“陛下吃点蜜饯去去苦味。”语气关切,动作温柔吗,俨然一个尽心尽责的妻子。 皇帝对皇后道:“幸苦皇后了。” 皇后柔声道:“这不都是臣妾应该做的,怎么当得起陛下一声幸苦。”说着双手握了握皇帝是一只手,道:“何况陛下是臣妾是丈夫,是臣妾的天臣妾的地,只要陛下能够早日康复,臣妾便是减寿十年都值得,何况说幸苦。” 病中的人总是需要人的关怀的,哪怕皇帝也不例外,皇帝欣慰的拍了拍皇后的手背。 这厢两相对望了一会,接着皇后神游天外,露出所有所思的神情来。 皇帝自然看到了,开口问道:“皇后可是有什么心事?” 皇后看了皇帝一眼,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皇帝道:“有什么话皇后说就是。” 皇后这才道:“有一件事,臣妾本不该在陛下生病的时候来烦扰陛下的,只是这涉及到太子的名声,臣妾又不好不重视,且也十分为难该如何处置。” 皇帝做出倾听的姿势,等着她说下去。 皇后这继续道:“最近有流言传出,说是太子宫中有位选侍,就是生了太子的三郡主的那位,在进东宫之前仿佛是做过别家的妾室,她原先的夫主便是如今做了顺天府丞的孟大人。” 皇帝听着眼睛沉了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后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然后继续将徐莺与孟文敷的事说了,其中半真半假的参杂,情节详略得当,听着倒真想是那么一回事。 皇后说完后,接着道:“臣妾当时听到这些闲话时,臣妾害怕冤枉了这位徐选侍,特意让人去查了查,只是这查探的结果却……”皇后没有说下去,但却足以让人明白她接下去会说什么。她继续道:“这位徐选侍是太子从郧阳带回来的,听闻自进了东宫之后,太子对她便十分宠爱,当年孟大人也正是做的郧阳知府。徐选侍原先是孟大人的妾室,后面却辗转成了东宫的侍妾,这难免让人想起当年吕不韦的邯郸献女,终筹策既成,富贵斯取来。” 皇帝微闭着眼睛仍然没有说话,但皇后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怒气。皇后脸上含过一抹计谋得逞的微笑。 皇帝最近颇为看重孟文敷,顺天府丞的位置亦重要,孟文敷原先一直不肯搅和争储这趟浑水,但最近却提出要跟徐家结亲,难免又让人以为其最终选择了太子一系。既然得不到他的支持,那干脆就毁了他。将妾室献美于太子,以博前程富贵,又这样一个印象在,皇帝何肯再重用他。何况利用这件事顺势还能去掉太子心尖尖的人,简直是一箭双雕的计谋。她该感谢想出借刀杀人这一招的人。 皇后继续道:“这件事传得颇为不堪,实在有损皇家的名声。当然,臣妾相信太子并不是能够为美色所迷或受臣子蒙蔽的人,只是太子将尽力都放在朝事上了,不关注内院的事,这位徐才人怕又是惯会笼络男人的,这才令太子一时不察受了他们的蒙骗。只是发生这样的事,玷污了皇家的名声,这位徐选侍实在是不能留在皇家了。只是她偏偏太子宠爱于她,她又生了太子的三郡主,臣妾倒一时难以决定该如何处置她了。” 皇帝“哼”了一声,道:“不过是个侍妾罢了,有何不知该如何处置的,如此品性不端欺瞒皇家者,赏她一杯毒酒报了病亡吧。” 皇后连忙道:“只是太子那里……” 皇帝道:“他一个太子,若为个女子便失了清明,以后能成何大事。”皇帝心里对太子是有些失望的,这件事无论太子知不知情都是有错。若是不知情,一国储君轻易的被一个女人和臣子所蒙蔽摆布,如何让人放心将国家交到他手上。若是知情,为个女子连皇家的脸面都不顾了,还宠着个品性有差的女子,以后怕也是个贪色误国之辈。 太子若不舍得伤了那个女子,便又他来做。 皇后的嘴角却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只是一瞬间,转眼便被隐了去,然后恭敬对皇帝道:“是,是臣妾多虑了,臣妾便照陛下的意思办。”   ☆、第八十八章 永安二十三年七月。 在边疆传来大捷不足半月,有边疆将士再次快马加鞭传来消息:安南季氏父子诈降,买通广西承宣布政使张玉林帮其里通内外,趁大齐军队放下警惕,里应外合反攻大齐军队。广西总兵轻敌战死,安南军最终攻占了归乐州、龙川州、唐兴州、睢州、天州并桂林府等地。 永安帝听后大怒,将木家五族以内,张家九族以内全部下狱,一时之间,京中如同蚂蚁炸开了锅,情势风云诡谲。 同时,永安帝立即召集太子、惠王并群臣在御书房内商量对策。 而就在太子前脚进了御书房,郭后马上便对身边的宫人吩咐道:“去东宫将徐选侍请进宫来。” 皇后派下来的人到达东宫时,徐莺也正在听芳姑姑说起关于边疆战事的情形。 宫人说皇后召见要请她进宫的时候,徐莺整个感觉都不好了,虽然来人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也没说要请她进去干什么,但她的就是一双眼皮都在跳。 皇后不喜欢她她知道啊,经验告诉她,每次进宫都没好事啊,而这次的危机感让她尤为强烈。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是非常准确的,但徐莺对好事的第六感通常都不准确,但对坏事的第六感却通常异常的准。 但皇后宣召,她一个东宫的小侍妾是不能拒绝的。徐莺笑了笑,对来的宫人道:“还请姑姑们稍等片刻,我回去换身衣裳再随姑姑们进宫去。” 宫人语气客气的道:“娘娘吩咐了,让奴婢们即刻就带选侍进宫去,不得迟延,还请选侍不要为难奴婢。”至于换衣裳什么的,反正都是快死的人了,用不着这么多讲究。 徐莺笑道:“换身衣裳耽搁不了多少时候,何况衣衫不整的去面见娘娘,对娘娘实在有所不敬,还望姑姑们通融。”说完准备进里屋去。 这次宫人的眼神凌厉了一下,语气带上了威严,道:“选侍难道是想抗旨不成。” 真是好大的一顶帽子,徐莺自然不肯认下,开口道:“妾不敢。” 宫人道:“那选侍就跟奴婢马上走吧。” 就在徐莺想着要不要强势一把不跟着她们走的时候,院子里突然响起了三郡主嘹亮的哭声,梨香抱着她走出来,对徐莺道:“娘娘,三郡主哭着要找您呢。” 三郡主看着徐莺也确实伸着手要抱,抽抽搭搭的喊着:“母母……”然后哭声也越来越大。 徐莺连忙结果三郡主,对宫人道:“三郡主最近正生着病,现在又粘着我,不知让我将她哄好了再随姑姑进宫可行?”说着顿了顿,还十分善解人意的道:“三郡主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殿下又最喜欢三郡主,我怕到时候若她哭得病情加重了,姑姑和我都不好向殿下交代。” 宫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涉及到子嗣,她们就不得不多犹豫了。她们自然不相信一个小孩子哭多了病情就会加重,但这难保东宫的人不会利用这个给她们泼脏水。当年因为先太子妃难产的事,黄姑姑等人的下场她们还历历在目呢。 还没等她们开口允了,徐莺见她们面上有了顾忌,干脆直接抱着三郡主进里屋去了。 等一进内室,徐莺便迫不及待的问芳姑姑道:“姑姑,您说皇后要找我做什么?”特别是还趁着太子不在府中的时候,这让徐莺感到十分不安,总觉得有十分不好的事情发生。 芳姑姑毕竟是从宫里混出来的,心思灵敏,很快就将这件事跟最近流言徐莺的那件事联系了起来。之前因为太子下令让瞒着徐选侍,芳姑姑这次却顾不得了,三言两语流言的事情说了出来,又猜测了皇后宣召徐莺的用意。 徐莺听完直将江婉玉骂了个遍,当初她以为江婉玉顶多是将这件事告诉太子,她在很早之前就在太子面前打过草稿,是根本不怕她去跟太子告状的,但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竟然还传到了外面去,简直是想要置她于死地。不,或许这件事根本不是江婉玉传的,她没有这样的聪明也没有这样的胆子来这一招借刀杀人,多半是她被人利用了,或者就是她拿着这个秘密去跟人交换让人救下她的父亲。 她在想,究竟是谁将这件事传出去的,她是东宫的侍妾,她的名声坏了也会连累了东宫的名声的,有谁恨她恨到宁愿不顾东宫的名声也要除掉她。 徐莺的脑海里很快浮现出一个人的样子,接着她摇了摇头,可千万不要是她。 可是这个时候却不是追究真凶找人算账的时候,而是要想出办法来应对这件事,若不然她今日说不好连小命都交代在皇后手里了。 徐莺想了一圈有谁能救自己的,太子妃?太子妃平日虽然瞧不上她们这些妾室,但在外人面前却还是会维护她们这些侧室的,何况维护侧室本就是她身为主母的责任。只是魏国公府太夫人病重,太子妃今日回娘家探望祖母去了,若不然也不会皇后的宫人出现了这么久,太子妃却不出现。 而太子被皇帝宣召去了御书房,根本帮不了她,或许皇后就是故意选了今日太子被绊在御书房的时候。 而东宫其他的妾室就跟不用想了,她们不在后面推一把她就谢天谢地了。而指望没有任何权势的娘家也更不可能了。 徐莺不由有些着急起来,想来想去,竟是没有一个人能救得了她的。 徐莺又想了一下,然后吩咐芳姑姑道:“姑姑,你等一下帮我去找安陵郡主,或许她能帮得了我。”安陵郡主以前说过会对她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也不知道这时候能不能指望得上。 芳姑姑道了一声是,又马上接着道:“我看不如也去将春王妃找来,春王妃可是皇后娘娘的妯娌呢。” 徐莺顿时觉得这个主意好,安陵郡主怎么说都是小辈,许多事没有立场出头,但春王妃却是皇后唯一的妯娌,却是能说得上话的,只求春王妃愿意帮她才好。 徐莺又另外吩咐道:“让人再去魏国公府通知太子妃一声,让人进宫去通知郑恩,让他找机会告诉太子。”总之现在是,能找的帮手都先找来再说。 芳姑姑道了一声是,立刻悄悄下去吩咐人办事了。 徐莺磨磨蹭蹭的在屋里哄着三郡主,三郡主仿佛也感觉到了母亲的处境,平时并不大爱哭的一个人,这一次却一直在哭嚎个不停,眼睛则亮亮的望着母亲。 徐莺亲了她一口,不慌不忙的哄着她,然后再磨磨蹭蹭的换着衣服,尽量的拖延着时间,直到外面的宫人让人来催了四五次,再拖延都说不过去了,这才将徐莺慢慢吞吞的从屋里出来,然后跟着宫人进了宫。 徐莺下了马车跟着宫人进了皇宫,直到看见关雎宫上巍峨的建筑时,徐莺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然后脚就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样,怎么都迈不开脚。 身边的宫人催促她道:“选侍,请快点走,皇后娘娘正等着您呢。” 徐莺深吸了口气,这才沉重的迈开了脚步。 徐莺走进大殿的时候,皇后就坐在上首的凤座上,眼神凌厉,面容严肃,两边各站着一排的宫女,俯首帖耳,十分恭敬。 皇后自来爱扮贤后,平日面上都是十分平易近人的,她这么威严凌厉的表情,徐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也越发让徐莺感觉到了危险。 徐莺进来后,还没等她跪下来行礼,皇后就突然厉声道:“徐选侍,你可知罪!” 皇后声音冷厉起来的时候还是很吓人的,徐莺多少倍吓得缩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稳住了心神,跪下去道:“妾何罪之有,还请娘娘明示。” 皇后继续厉声道:“当日你已是孟文敷之妾,二人已有私情,却在后来故意接近太子成为东宫侍妾,妄图效仿当年吕不韦和赵姬之为蒙蔽太子蒙蔽皇家,其心可诛。” 徐莺连道:“娘娘明鉴,妾和孟大人清清白白,并无有私,还望娘娘不要听信造谣之人之语,还妾一个清白。” 皇后道:“徐氏,你还能狡辩不成,你和孟文敷之事本宫已查得清清楚楚。”说完不欲与她纠缠,准备快刀斩乱麻,对旁边的宫女道:“传令下去,东宫徐氏品性不端,与他人有私,妄图蒙蔽皇家,为全皇家名声,赐毒酒。” 皇后话音刚落,便有一个端着青花执壶和杯酒的宫女走了进来,跪到了徐莺旁边,将托盘举了起来,对徐莺道:“徐选侍,请吧。” 纹着花鸟的青花瓷酒杯里面装满了酒,上面的梨花白的味道扑鼻而来,之中又仿佛还夹杂着别的味道。徐莺整个手心都在冒汗,不用想都知道,若是这一杯下去,她马上便又要跟这个世界告别了。 徐莺的脸上隐隐有汗冒出来,她现在想的是,要拖延时间,要拖到太子或者其他救她的人来。 徐莺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对皇后道:“娘娘,惩办官员尚且讲究三堂会审证据齐全,娘娘无据而赐妾死罪,妾不服。” 皇后已经不打算跟她唧唧歪歪下去了,“哼”了一声道:“无论服不服,你今日都逃不过一个死字,你也别指望太子能来救你,太子正在御书房议事,没有一二个时辰出不来。乖乖将毒酒喝了,若不然,本宫只能让宫人来帮你。” 徐莺道:“娘娘如此乱行诬陷之事,滥杀无辜,就不怕陛下降罪嘛。” 皇后道:“赐你死罪可是陛下亲自下的旨。”说完顿了顿,道:“看来你是不愿意自己喝的了。”说着转头吩咐宫人道:“芙蕖,将酒给她灌下去。” 旁边的宫女道了一声是,接着端起酒,令旁边的另外两个宫女去将她禁锢住。徐莺心中一急,用力的往那名叫芙蕖的宫女撞过去。芙蕖不备跌了下去,手中的酒杯摔到了地上。徐莺又忘了地上的酒壶,急速的拿起拿开壶盖将里面的酒倒了出来,然后将酒壶往地上一扔。酒没了必定还要再另准备一壶,她现在想的是能拖一刻钟便是一刻钟。 皇后却没想到她敢这样做,从凤座上站起来,恼怒道:“徐氏,你大胆。”说完想到了什么,又吩咐宫人道:“马上再去准备一壶。”她就不信她今日能躲不过去不成。 宫人正要说是,结果关雎宫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快让开,本王妃有事要和皇后娘娘说,再拦着我小心你们的脑袋。” 接着是一个妙龄女子冷厉的声音:“皇后叔母最是亲和的一个人,也最疼本郡主这个侄女,早就说过本郡主可以在关雎宫来去自如,今日你们竟敢假传娘娘圣旨拦住本郡主和母妃,真是不知死活,小心本郡主告到陛下耳边去……” 徐莺听出来是春王妃和安陵郡主的声音,徐莺只觉得心中一松,差点没软倒下去。皇后的脸色却沉了沉。 接着是太监拦人的声音:“求王妃和郡主体谅奴才,娘娘下旨不许任何人进去。” 然后又像是两边争执的声音,安陵郡主冷声:“本郡主告诉你,本郡主可是怀着七个月的身孕,你们若伤了本郡主的孩子,本郡主饶不了你们全家。” 接着又是春王妃哭嚷的声音:“我的命好苦啊,在外头被人欺负也就算了,如今来了到了娘娘宫里,竟然还要被你们这些奴才欺负,我堂堂一个亲王妃,无论在宫里宫外竟然被如此轻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抹了脖子去了算了……” 那响亮的声音,引得关雎宫的宫女都不由自主的往她的方向望去。 徐莺还是第一次见到春王妃这样无赖的样子,或许又知道她们来了,她的性命暂时无忧,此时听着,她倒是觉得有些可乐。 或许是对安陵郡主的肚子有所顾忌,或许是因为春王妃这番无赖的话,终是让春王妃和安陵郡主找到了机会进来。 春王妃一进门便拿着帕子抹着眼睛道:“娘娘,臣妾的命真的好苦啊,您可要为我做主……”接着仿佛不知道殿里发生了什么事,也没看到徐莺在这,直接穿过徐莺,哭哭啼啼的往皇后的方向去了,一边哭一边道:“娘娘,您这次若不为臣妾做主,臣妾可真的是没法活了……”说着跪到了皇后脚边,抱着她的大腿哭起来。那动作还无仪态端庄可言,完全像是乡下撒泼的妇人。 皇后看着她的样子,眼睛不由抽了抽,她都不知道出身世家的春王妃怎么能不顾面子,做出这样无赖般的样子来。 她虽是皇后,但春王妃却是嫂子,皇帝和春王这位兄弟的关系又一向和睦,她却不能落春王妃的面子,更不能不对她客气。看春王妃今日这撒泼撒赖的样子,若她不照着她的心意来,只怕她能闹得她十几年辛辛苦苦维护起来的贤后毁了。 难道今日她还真的对付不了这个丫头的了不成,皇后心里憋气得很,怎么她平日没觉得春王妃这个妯娌这般讨厌。   ☆、第八十九章 春王妃就抱着皇后的大腿哭哭啼啼的说着事,说一句便抹上三次眼泪,三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非得让她断断续续的说了大半会。 春王妃道:“……毓哥儿既然已经过继到了我们家,那便是臣妾和王爷的儿子,前几日桓王弟家的二小子见了毓哥儿,竟然指着毓哥儿说他是下贱的庶子,要奶娘抱着毓哥儿给他这个嫡兄行礼……娘娘,要论起来,我们是亲王府,桓王弟不过是个郡王,桓王弟家的二小子给我们毓哥儿行礼还差不多,他这样说话,分明不将毓哥儿当成臣妾和王爷的儿子,分明是还将毓哥儿还当成他们家可以随意轻贱的庶子呢…… 娘娘,臣妾没福气亲能生一个儿子,但过继了毓哥儿我也是当成命根子的,就指望着臣妾和王爷百年之后他能给我们摔盆送终继承香火呢,他们这般轻贱毓哥儿,可不就是轻贱臣妾和王爷。您若不给我们做主,臣妾可真是没法活了。” 接着先哭一阵,继续道:“臣妾都知道,他们当面不敢说臣妾什么,其实背后都埋汰臣妾不会生儿子呢,所以瞧不起臣妾瞧不起王府,才敢这样轻贱。”然后再用帕子捂着嘴巴哭几阵,继续道:“娘娘,你可要给臣妾做主啊,臣妾的命好苦……” 郭后看着抱着她腿的春王妃,抽了抽腿,没抽出来,心里气得要命,偏偏还要忍着不能发作。 什么告状诉苦,凭春王妃的性子,若真要告状诉苦当时事情发生的时候就该来了,前几日发生的事,结果偏偏这时候才来,何况春王妃哪里是会为了这点事要死要活的人,分明是没事找事拖延时间。 春王夫妇向来只管守着王府过自己的日子,轻易不肯参与到争储的事情上去。只是春王府在朝中虽然没什么势力,但春王到底是皇帝仅剩的一个兄弟,在皇帝面前颇能说得上话。从前她花了不少心思去笼络春王夫妇,安陵也没少疼,结果这一家子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最终还是站到了太子一边去。 郭后忍下心中的火气,依旧是摆出和蔼的样子来,弯腰想要将春王妃扶起来,道:“二嫂,你先起来,放心,这件事本宫定会查证清楚,你先回去,本宫过后必会给你一个交代。” 春王妃也却不肯起来也不肯离开,开口道:“这还要怎么查,当时旁边都是有宫女奶娘亲眼看着的。娘娘若不信,今日就将桓郡王妃和他家二小子宣进来,臣妾和他们就当着您的面对个质。” 皇后语气有些强硬起来道:“二嫂,今日并不适合解决你和桓郡王妃的纠纷,你今日还是先起来回去吧。”说完望向旁边的安陵郡主,道:“安陵,劝劝你母妃。” 安陵却并不上前去劝,也跟着用帕子摸了摸眼睛,故作伤心的道:“娘娘,不怪我母妃如此,实在是桓郡王婶和她府上的二表弟欺人太甚。母妃自来就因无子的事十分遗憾,后面过继了毓哥儿,毓哥儿聪明伶俐,母亲和父王将他当成了命根子都不为过,连我都排在了后头,如今有人这样不将春王府放在眼里,欺负毓哥儿,母妃怎能忍得下这口气。娘娘,我母妃这些年心里苦啊,她就指望着您能给她做主了。” 说着,春王妃十分应景的再大哭两声。 皇后耐心实在耗尽了,看着她怒斥道:“好了,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是逼迫本宫不成。”说着低头望向春王妃,厉声道:“二嫂,本宫平日敬你为长,处处礼让于你。但你看看你现在的仪态举止,哪里还有一个王妃的样子。” 说完喊道:“来人,将春王妃和安陵郡主送去宫去。” 春王妃既已经做到这一步了,甚至也不惜和皇后撕破脸了,又哪里肯现在放弃。于是干脆不要脸面的越加大声的哭喊起来,道:“是了,娘娘自己生有惠王,又怎么知道臣妾这些生不出儿子的人苦。如今有人都欺到我们春王府的头上来了,原以为娘娘深明大义贤良淑德,定会为我们做主,没想到……”顿了一下继续道:“儿子受了委屈,臣妾这个母妃却连给她做主的能耐都没有,令他任由人轻贱。这样窝囊的春王妃,活在世上也是浪费粮食,臣妾还不如死了算了。”就要放开皇后的脚,就要找根柱子撞过去的模样。 安陵郡主则在后面拉住她,劝道:“母妃,您别这样子,您若去了女儿该怎么办……” 春王妃本来就是做做样子又不是真的想要去死,这时候马上顺着转过头来,跟安陵郡主抱在一起痛哭:“女儿,母妃的命好苦啊……” 那情景模样,若外人见了还以为是她这个皇后逼她去死。 皇后的嘴角抽了抽,只觉得这整一出就是个闹剧,偏偏她没可奈何。她不怕讲理的人,但遇上这撒泼打滚纯闹腾的人却没辙,无论你跟她说什么,她都能在哪里自说自演,一个妯娌的身份,还不能强硬的将她轰出去。 其实有皇后的身份在,皇后倒也不是不能将春王妃二人轰出去,只是她自己好贤名,怕坏了自己辛苦十几年维护的名声,这顾忌多了,便处处受制,特别是遇上人不讲理的时候。不得不说,有时候一个人太好名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皇后也并不是拿她们没办法,开口道:“既然二嫂非要如此,那便令人去将桓郡王妃和桓郡王家的小二请进来吧。他们进宫怕要有段时间,趁着这空隙本宫倒可以先处置另外一件事,二嫂和安陵若有这个逸致,倒不如也在这屋里看着。” 春王妃和安陵郡主心里具是咯噔一声,母女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其实她们也知道,就算故意撒泼做戏,她们能拖住的也只是一点时间,皇后若非要快刀处置了徐莺,她们也是毫无办法。 皇后看着她们的表情,在心里哼了一下,想要救人也要看有没有这个能耐。不过她真是小看这个徐选侍了,她一个没家世的侍妾,竟然能请得动春王妃和安陵来帮她,甚至不惜得罪她这个皇后。 春王妃脸上有些僵硬的笑了一下,才装作惊讶的道:“哟,原来徐选侍也在娘娘宫里,刚才竟没发现。只是不知徐选侍犯了什么错,娘娘竟然令她一直跪着。” 皇后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道:“等本宫处置了她,再来跟二嫂细说。”说完吩咐宫女道:“来人啊,将酒给徐氏灌下去。” 原先端酒的人早就换了一壶新酒上来了,此时一听皇后的吩咐,马上道了一声是,然后往徐莺旁边走去。 徐莺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酒壶,不由重新恐惧起来,这次那宫女有了防备,是绝对不会再轻易让她撞过去的了。难道今天她还是逃不过被毒死的命运吗? 宫女执起酒壶,往酒杯里倒满了酒,那酒撞击到杯沿的声音,令人听着就像是死亡之音。 春王妃看着面上有了焦急之色,心里在骂丈夫,真是蠢货,正事就没一件能做成的,去了这么久居然还没将太子找来。春王妃握了握拳,接着再次转过头去望向皇后,道:“娘娘,臣妾还有件事要说。” 皇后这次却不紧不慢的道:“不急,等一会再说。”说着望向徐莺这边。 眼看着宫女端起酒杯,就准备要往徐莺嘴里灌了。春王妃正准备豁出去了,干脆直接撞过去将宫女撞到算了,反正她今天也是丢脸丢到家了。 而就在这时,空气中突然传来“叮”的一声,端着酒杯的宫女轻呼了一声,然后酒杯便落到了地上,宫女握住自己的手臂露出吃痛的表情来。 在太监一声“太子到”的声音下,接着一片杏黄色的衣袂从大殿的门口飘了进来,再接着是星眉剑目的少年郎,后面还跟着四五侍卫。 太子看了屋中的情形一眼,脸色没有任何变化,走过来对皇后拜了一下,道:“见过母后。”接着不等皇后叫起,又紧接着望向皇后道:“不知母后将儿臣府中的侍妾宣进宫来,是为何事?” 皇后在太子进来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这次的希望怕要落空了,只是仍是忍不住皱着每天你道:“太子今日不是在御书房和陛下议事,竟还有空往本宫的关雎宫来。” 太子道:“孝顺母后是随时随地的事,议事中间休息,儿臣想起今日还没给母后请过安,自然要过来问候母后一声。” 这明明是最普通的一句话,但皇后却是听出了其他的意味,特别是最后的那一句“问候母后一声”,总让她听出骂人的意味。皇后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转而道:“你来得正好,徐氏品性不良,进你府中之前便与人有私,如今更传出闲言碎语,玷污皇家名声。本宫遵照陛下的吩咐,赐死徐氏。” 太子道:“母后误会了,徐氏侍奉儿臣之前和之后都是清清白白的人家,绝不曾与人有私。至于外头的流言,不过是有人故意造谣中伤东宫罢了。何况徐氏是儿臣的三郡主的生母,怎可因为一点流言,在无根无据的情况下就随意赐死。” 皇后厉声道:“太子,这是陛下的旨意,难道你想抗旨不成。” 太子道:“既如此,那儿臣便亲自去跟父皇解释吧。至于徐氏,儿臣想还是等母后证据齐全了之后再谈论处置的好,免得宫外的人说起来是母后草菅人命,徐氏死不足惜,坏了母后的名声就不好了。” 说完将跪在地上的徐莺拉了起来,对皇后又拜了一下,道:“如此儿臣便先领着徐氏回去了,儿臣恭祝母后安康。”说完领了徐莺从关雎宫走了出去。 皇后气得差点要摔了桌上的茶碗,从前太子无论如何还顾着面子情,能跟她装作表面的母慈子孝,如今却是连这层骗人的皮都扯开了,连表面的尊敬都不愿意做了,完全是不怕撕破脸的节奏,是谁给了他这样的底气。 她到底自持着身份没有做出失仪的事情来,何况太子不敬她这个皇后,她倒是可以好好的去给皇帝上上眼药水了。   ☆、第九十章 太子带着徐莺走后不久,春王妃和安陵郡主趁着桓郡王妃还没来,也找了个理由走了。 等出了宫门上了马车,春王妃跟安陵郡主抱怨道:“我今天可真是将老脸都丢尽了。”在今天之前,出身望族的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这样不顾形象撒泼耍赖的一天,简直跟村妇没有两样。 安陵郡主抱着她的手安慰道:“放心,放心,除了宫女还有外人看见呢,母妃的形象还是很健康的,何况母妃今日豁出去的样子英勇极了,女儿看着都佩服。而且母妃想想,您能闹得皇后都无可奈何,这真是不一般的本事。” 春王妃想了想,也觉得像她这样能屈能伸的人是十分难得的。何况能为难皇后一次,的确是大快人心。她还记得当初见她生不出儿子,皇后想往她后院扔个侍妾的事情呢,也是王爷在这方面还算着调,若不然她后院只怕早就莺莺燕燕满天飞了。 春王妃心里暗乐了一会,然后又深叹了口气,道:“这下子我们可是将皇后和桓郡王妃都得罪狠了。” 安陵劝她道:“我们既然要亲太子,这迟早都是要得罪皇后的。至于堂王婶那里,当日您拒绝了过继她的亲子而过继了堂王叔的庶子开始就已经将她得罪了,也不怕再将她得罪一次。” 春王妃也知道是这样的理,便也没再多说,转而又道:“你说太子这次会记我们的情吧?等以后太子登基了,我和你父王百年去了毓哥儿继承王府,太子会不会施恩不降王府的等?” 大齐的亲王是降等承爵,春王这辈子碌碌无为没做出过什么有功的事,等他们百年之后毓哥儿袭爵,那便只能是郡王了。毓哥儿虽不是他们亲生的,但她养了一年多也养出感情来了,何况毓哥儿也实在可爱得紧,他扑在她身上满心依赖喊“母妃”的样子,她听着心都要化了。 而安陵有个亲王府的娘家还是郡王府的娘家,地位同样会有所不同。不管是为了毓哥儿还是为了安陵,她总要替王府的爵位打算一番。 安陵跟她道:“殿下是重情之人,一定会的。” 而在另一边,太子将徐莺带出了宫门送上了马车之后,握了握她的手,道:“我让郑恩先送你回府,我还有事。”太子见她身体还有些簌簌发抖,握紧了她的手安抚道:“没事了,不要怕。”直到她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他才让郑恩送了她回东宫,而自己则又重新进了宫里。 他从皇后手中强行救走徐莺的事,如今父皇只怕已经知道了,他总要去解释一番的。 而果然,太子进了御书房的时候,皇帝正坐在小榻上,脸色十分不好。 太子跪下去,唤了一声道:“父皇。” 皇帝转过头来盯着他好一会,才道:“你可知为君者最忌色令智昏。” 太子道:“儿臣明白,只是徐氏之事,并不是传言的那样。徐氏与孟大人之事,儿臣早已查探清楚,那不过是误会一场。真算起来,孟大人和徐氏甚至只见过一面,何来私情。儿臣虽无圣人之智,但亦非蠢钝能随意让人蒙蔽之人。” 说着将当初徐莺如何会差点成了孟文敷的妾室,节选对徐莺有利的片段说了出来。 太子接着道:“说起来徐氏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罢了,徐氏伺候儿臣又有功,儿臣怎能看着她受死而不顾,这不是令儿臣的其他妻妾寒心。再者,徐氏还是儿臣府里三郡主的生母。儿臣自小失去母亲,虽得父皇眷顾,富贵无忧的被照顾长大,但生母的地位无可取代,儿臣至今仍为生母早逝而遗憾。儿臣不想让儿臣的三郡主再走儿臣的老路。” 皇帝没有说话,太子看着他的脸色继续说道:“再是若此时赐死了徐氏,可不就是承认了流言之事,这才是真的坏了皇家的名声。何况这事还牵扯到了孟大人,孟大人若因此失了名声,亦会无法在官场上立足。孟大人是难得的能工贤才,政绩年年为优,又清廉自省,在郧阳有‘孟青天’之称,朝廷若失去了这样一位人才,实在是朝廷的损失。” …… …… 而东宫里,赵婳听到徐莺平安回府的消息的时候,什么话也没说,十分安静的在棋盘上落了一个白子,然后又拿了一个黑子,但这一个棋子却怎么都落不下去。 她实在没想到,最终徐莺竟然还能平安的回来,她本以为这一次徐莺在劫难逃了,真是福大命大。 这一次的谋算她自以为办得漂亮,一招借刀杀人,既避免了自己的手上沾上血腥,也避免了太子可能的怒气,再一刀祸水东移,将证明幕后策划人的证据转移到江淑女身上去。但没想到最终还是失败在了皇后手上。 赵婳在心里叹息道,失去了这次机会,再等下一次真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 还有太子,她自认为她做这件事的证据抹得十分干净,但她却不知道是太子是否怀疑上了她。江婉玉已经被永久禁足了,更彻底失去了二郡主的抚养权,而太子对她并没有什么惩罚,但这几日她的院子又来了几个生人,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太子放在她院里的钉子。那几个人甚至不忌讳让她知道他们背后的主子,这更像是一种警告,一种来自太子的警告。 她不由有些后悔,这次的动作太轻率了,或者她应该办得更隐晦一些的,这不仅没有去掉徐莺,反而极可能失去了太子的信任。 而另一边的在徐莺的院子里,她正捧着碗喝着压惊汤。从皇宫回来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她的腿都在软,是梨香和杏香扶着她才回到自己的院子。而到现在她的心情都还没平复过来。 等喝过了压惊汤,徐莺让人将三郡主抱了过来,然后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对她道:“乖女儿,母妃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她是真的又经历了一番生死,若是太子再晚来一步,她都不敢想象现在会如何。 她抱着三郡主发了好一会的呆,直到外面小太监在喊太子回来了。 太子进来后让奶娘将三郡主抱了下去,然后才抱过她安抚道:“今日吓坏了吧?” 徐莺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的身体再次微微抖起来,她紧紧的抱住太子,仿佛这样就能不再害怕。 太子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道:“没事了,没事了,以后再不会让你经历这样的事情了。” 徐莺语气仍带着惊慌的道:“吓死了,我差点以为自己又要死了。” 太子道:“是我不好,让你受惊了。” 太子抱着她安慰了好一会,好不容易才让她平静下来。然后这个晚上,徐莺几乎是像条尾巴一样巴着他,他要洗澡她跟着去,他要换衣也跟着去,然后睡觉的时候也是一整晚都抱着他不肯放手。 半夜的时候,徐莺甚至还做了噩梦,梦到自己被皇后灌了毒酒,自己七窍流血死了,死相十分的不好看。直到有一双手轻轻的抚慰着她,才让她渐渐平静下来。 而那时的太子却一边轻轻的拍着她,一边看着黑漆漆的帐顶,深深的无力的叹了一口气。 哪怕他贵为太子,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想要护着一个人,但有时候却是那样难的事。他的身边总有许多人见不得他好。 他想起了皇帝,是不是只有走到了他那个位置,他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护住他想要护住的人。难怪从古至今,这个位置都有着这么大的魔力,引着人人都去争夺,甚至骨肉相残兄弟相杀。   ☆、第九十一章 太监“退朝”的声音在太和殿里响起,而后百官从太和殿中鱼贯而出。 一身朝服的太子跨出太和殿高高的门槛,看着外面的阴沉沉的天气,深吸了口气。 走在太子后面的是兵部尚书张畴,他见太子站在门口,脚下顿了顿,沉思了一番,然后走过去对太子做了个揖道:“恭喜殿下,愿殿下此次讨伐南夷能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广西失守,广西总兵战死,军中不能一日无将。太子一系和惠王一系为出征的人选展开激烈的争夺,又有庄王的人在其中想要浑水摸鱼。朝中吵了近半个月,最终以太子主动请缨领兵出征,帝允而告终。 太子看了他一眼,面容平静的道:“那就承张大人的吉言了。” 如今的惠王妃唐岚玉是张畴的外孙女,张畴算得上是郭后惠王一系的领军人物,太子并不觉得他会真心恭喜他得胜归来,但朝中之事就是这样,哪怕私下里斗得你死我活,明面上还是要客客气气的。 惠王跟着也从太和殿中走了出来,见到站于门口的太子和张畴,也走过来,笑着对太子道:“三哥,恭喜你。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才是男儿志向,今日若不是三哥抢先了一步,我也是想主动请缨领兵出征的,如今却只能看着三哥出征而在旁边羡慕了。” 太子道:“四弟若真有心,以后有的是机会。边疆年年都有战事,到时候四弟再向父皇请战就是。”说完也不再与他们多说,转身先一步走了。 惠王看着太子的背影,面上露出沉思之色,直到他走了有十几步远之后,才回过神来。 旁边的张畴缓声开口道:“太子亲征,的确能鼓舞士气,只是太子年少气盛,又未领过兵,却不知能不能担当起征夷这个重任。王爷,您说是不是?” 惠王笑了笑,与张畴道:“三哥是天命的储君,自然能担当这个重任的。” 说完两人别有意味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各自离开。 惠王并没有出宫回王府,反而直接去了郭后的关雎宫。 惠王跟郭后道:“今日上朝,父皇最终决定让三哥领兵出了,三哥为征夷大将军,二舅舅为征夷副将军,柳侍郎为粮草先行官,领广西、云南、四川三地的军队征讨伐安南,不日便出发。儿臣有些担心,若三哥这次得胜归来,三哥极有可能就握了这三地的兵权了。楚国公府虽然沉寂十几年,但在军中的威望不减,加之楚国公府最近渐渐起势,儿臣实在有些担心。” 郭后听后也是叹了一口气,先帝宠信楚国公一府,令楚国公府东征西伐,征战四方,朱家的人又实在骁勇善战,以致其在军中树立了极高的威望。后皇上继位,楚国公府为避锋芒,卸下兵权一力沉寂,但尽管如此,楚国公府再军中的威望依旧不减。 这些年,她也不是没有想过收拢兵权,但收效甚微,这也的确是他们比不得太子一系的地方。 惠王道:“早知如此,儿臣也该请缨出战的。” 郭后却极不赞同的斥道:“你胡说什么,战场刀剑无眼,你怎能去。” 她就这一个儿子,她现在所努力的所筹谋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儿子。自古战场多枯骨,从来征途少还人,战场死伤无数,谁能保证他的儿子就一定能活着回来。若人没了,那现在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郭后顿了顿,又对惠王道:“放心吧,太子年轻气盛,他真以为打仗是这么容易的?若万一战败,他这个太子也不用当了。还有你父皇,你父皇老了,而太子却这样年轻。迟暮的夕阳看着冉冉升起,光芒万丈的旭阳,安能不会嫉妒不会担心?若是太子再手握兵权,只怕你父皇坐在龙椅上都觉得坐下生刺。此次太子出征,皇上必然会另派一位监军以辖制太子的兵权。” 惠王不再说话,静静在揣度皇帝会派出的监军的人选。 而在另一边太子回了东宫之后,在外院换下朝服,然后便将东宫的幕僚叫了进来商议出征的事。 与一班子幕僚商议到半下午,中午太子还礼贤下士与幕僚坐一起吃了一顿午膳,直至申时正,幕僚才鱼贯而出从外院书房离开。 太子则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思考了幕僚讨论出的几条建议,在心里渐渐有了底,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然后起身去了内院。 太子自然而然的去了徐莺的院子,只是未等他进入院门,西院的小太监告诉他道:“娘娘正陪着徐夫人说话。” 屋里有女眷在,他不好进去,加之他进去只会令屋里的人都不轻松自在。太子想了想,最终转身离开,去了太子妃的院子。他不日就要出征,许多事该要交代太子妃一番,趁着这个时候交代太子妃也好。 屋里徐田氏正跟徐莺说着徐鸾的亲事:“……平章伯府的人三天两头的催着要将鸾儿和冯大公子的亲事定下来,我想着,鸾儿的行止有瑕,若是我们答应得太快了,平章伯府的人反而要以为我们心虚了急着要嫁女儿,以后鸾儿进门反而要受轻视。所以我打算冷一冷,等平章伯府将面子给足了,再应下亲事。” 徐田氏虽然对这个女儿失望透顶,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到头来免不了还是要替这个女儿打算。 徐莺道:“正该是这样,免得他们以为鸾儿就非嫁给他们不可了。” 徐田氏赞同的点了点头,这时候杏香走了进来,悄声对徐莺道:“娘娘,刚刚殿下来了,可能见徐夫人在,殿下又离开了。” 徐莺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徐田氏听到因为自己太子才没来徐莺的院子,脸上颇有些不安。徐莺见了安慰她道:“没事的,殿下晚上可能就回来了。”而后又与徐田氏说起徐鸾嫁妆的事。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的话,徐田氏才告辞离开。 等到了晚上太子回了徐莺的院子,便告诉了徐莺他将出征的事。 徐莺听得有一瞬间的愣神,她对太子请缨出征的事并不感到吃惊,这些时候,太子时常抱着广西的舆图来看,她多多少少就有些猜到了。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为此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徐莺问道:“殿下什么时候出发?” 太子道:“五日后,等点齐了兵将之后。” 说着看到徐莺担忧的样子,又牵了她的手道:“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徐莺扯了扯嘴唇,对他道:“殿下英明神武,自然是会平安回来的。我等着太子回来之后,跟我说一说南疆的风光。我长这么大,除了郧阳和京城,还没去过其他的地方。”说着顿了顿,又接着道:“就是,就是……殿下回来的时候千万别带个美娇娘回来就好。” 太子自然知道她这样说是不想令他担心,伸手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叹了一口气道:“真是惹人疼的丫头,你这样,怎么令我放心得下呢。” 太子不由想到皇后,上次的事虽然经由他跟皇帝通过气,皇后不会再敢明面上处置她,但难保她不会私下弄什么手段。到时候他不在京中,不知道她能不能保护得了自己。真是令人操心的丫头。 徐莺听出了他的担心之意,开口道:“殿下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人,我保证等殿下回来,看到的是个毫发无伤的我。” 太子道:“你啊,就是太善良了,又半点放人之心都无。”若不是因为他是去打仗,战场不安全,他都想带着她走。 徐莺在他怀里扭了扭,道:“从前不是有殿下吗,有殿下在我前面挡着,我自然什么都不用担心。等殿下离开了,我自然会保护好自己。况且,我身边不是还有殿下留给我的芳姑姑么。”说着顿了顿,徐莺又开玩笑般的拿起他的腰带,笑着道:“或者要不,殿下将我栓在裤腰带上,带着我一起出征算了。”说着还将他的腰带绕在自己的腰上,做出栓的动作,接着继续道:“这样殿下不用担心我被人欺负,我也不用担心殿下在南疆给我找一个异族的姐妹回来。” 说完还求表扬一般的抬头望向太子,道:“殿下,您说我这个主意好不好?” 太子听得忍不住笑了一下,刚刚沉重的气氛顿时有些缓和下来,他点了点徐莺的鼻子,道:“好大的一个醋坛子。” 徐莺不满的在他怀里扭了扭。 或者即将别离,床上的时候两人都显得格外投入,也格外的动情。 完事之后,徐莺趴在太子的身上,手指轻轻的在他胸前划着圈圈。太子被她弄得身体麻麻的,没一会徐莺便感觉到下面有个东西重新□□起来,顶在了她的大腿上面。徐莺顿时脸上红红的。 太子伸手抓住她作怪的手,眼睛清亮的看着她,问道:“休息过来了?” 徐莺连忙红着脸摇了摇头,太子道:“那便不要乱动,再动等一下我可不负责。” 徐莺连忙将手放到了他旁边的床上,不敢再动了。太子则慢慢的呼着气,想让自己烧起来的身体慢慢冷静下来。 只是这仿佛并不起什么作用,下面的东西仍是□□□□的,甚至比刚才更加硬了。她偷偷的往上瞄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脸也开始潮红起来。 徐莺想了想,最终从他身上滑了下去。 太子起先愣了一下,紧接着致命的舒服感就从某个地方往身体的四周传了开去。太子低头看着脑袋起起伏伏的徐莺,既感动又心疼,手伸下去轻轻抚着她披散的头发,开口道:“不喜欢就不要做了。” 他其实知道,其实徐莺在床事上还是不大能接受这样特殊的动作的。 徐莺没有说话,继续卖力认真的侍候着他。她的技艺生疏,但并不妨碍太子得到无上的愉悦感。 等结束之后,太子重新伸手将她拉了上来,手捧着他的脸轻轻的吻着她。徐莺抱着他的腰,承受着他的吻。好一会之后,两人的嘴唇才分开。 徐莺看了太子一眼,突然道:“殿下,我们再生个孩子吧。” 从前都是太子说要让她在生个孩子,她却并不怎么急切。但此时徐莺却觉得,仿佛再生个孩子也不错,生一个像他的孩子。 太子笑了笑,道:“好。” 说完伸手往她□碰了一下,上面有水渍,他便知她重新动情了。他拿了个枕头放到她的腰下,然后身子重新沉了下去。 屋外的夜色正浓,但夜晚还很长。   ☆、第九十二章 永安二十三年,八月。天气微晴。 徐莺随着太子妃立在高台上,旁边一应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外命妇并宫中的内命妇。皇后站在最前面,她的左手边是太子妃,右手边是萧贵妃,各后腿了半步远。太子妃的身后是赵婳和柳嫔,而她则站于赵婳的后面——她的位置虽不靠前,但这并不妨碍她看清高台下面的景象。 下方阵列整齐,无数少年郎身着戎衣跨在马上,个个眼神冷峭表情肃穆。大风吹过,黄土扬起,旗帜当风飒飒作响。 而太子就站在这些人的最前面,挺拔冷峭的身姿,表情肃穆而带着“不灭安南誓不归”的坚定,戎衣穿再他的身上,只令平日英俊的少年更加耀眼起来,如高空当挂的太阳,千军万马中皆掩盖不了她的气势。 而后徐莺看着她跃身下马,走上临时搭建的高台,站于皇帝和百官之前,和下面万千的将士一起誓师。而后有人奉酒上来,太子奠酒成礼,将一半饮于口中,将另一半洒于地上。礼毕,皇帝从龙座中走下,拍着太子的肩膀说了什么,而后亲授太子以刀剑,意为将节制军队的权利授予他。 皇帝道:“愿军扬我国威,早日凯旋。” 太子高举起刀剑,跪于高台之上,面对着皇帝和百官,高声起誓:“扬我国威,保家卫国,必胜。” 下面的少年郎们齐声吼道:“必胜!必胜!必胜!” 响声如洪钟震响,气势如虹,仿佛地面都在震动,而高台上群臣看到的,是个个热血沸腾的少年郎,那些热血,仿佛将身在其中的人们也感染了,胸腔里也烧起了一把火,恨不得也披散战甲,一起上阵杀敌才好。便是连在幕后观礼的女眷们都仿佛收到了感染,心中激荡起来。 誓师礼毕,太子重新回到马上。 三声炮身响起,大军出行。 不知为何,徐莺隐隐感觉到了太子回神看了高台上的她们一眼。先是太子妃对他点头致意,仿佛是在承诺什么,而后他的目光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来。 那一瞬间,离别的悲伤仿佛瞬间在她身上弥漫开来,隐隐有泪从眼眶而出。但她仍是努力而笑,为他展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来。 下面的太子摸了摸自己身上的一个荷包,那是昨天东宫家宴时,徐莺亲手送于他的。荷包上面绣了平安二字,荷包里面放了一枚护身符。送时她还有些求表扬的语气跟他道:“这荷包是妾亲手绣的,妾绣一针就说一句‘殿下平安’,足足绣了四五天才完成。还有里面的护身符,也是臣妾亲自去慈安寺求的,我求这枚护身符的时候整整念了一千次的‘殿下平安’,太子出征的时候一定要天天带着啊,是能够保殿下平安的。”说完便是眼睛亮亮的看着他,仿佛在说‘看我多心诚,你不戴着就对不起我了。’ 府中的妻妾也不是没有人送他荷包或护身符一类的,太子妃和赵嫔送的东西中就有护身符,赵嫔甚至与他道:“这护身符是妾请了七七十九名高僧,对着它连续念了七天的地藏经,愿符上的佛光能保殿下平安凯旋。” 到底是送的人不一样,赵婳等人送的护身符他并不觉得,但莺莺送来的却让他觉得弥足珍贵。莺莺的针线不错,但却很少碰针线,大约是并不喜欢。偶尔拿起针,也是为了给他做些小东西,连三郡主都难得她亲手做的针线。 他摸着这护身符,几乎可以看到她安坐在小榻上低头穿针走线的样子,走一针便虔诚的念一句“平安”。 他再次望向高台上,高台上她对着他展露出来的笑靥,灿烂娇美的如三月的桃花,在阳光下灿烂得耀眼,令人望着心情便感到一松,冲淡了离别的伤感。 太子不由也笑了笑,这才恋恋不舍的转过头去,领着大军出发。 高台上,赵婳默默的转过头去,看着徐莺的笑容,神情有些暗淡的垂下头去。在刚才,太子望了太子妃,望了徐莺,但却并没有留给她任何一个眼神。 若说从前她还能信心满满斗志昂扬的以为自己能令太子刮目相看,能令太子爱上她,但此时她却有些不确定了。或许女人总是会对自己得不到的男人更加上心的,她从前不想付出真心,却想要太子的心来博得自己想要的权势和富贵。而如今,自己的心如玩偶一般被太子随意牵动,但太子对她的心却无半分上心。 大军走后,人群也渐渐散开。徐莺也随着太子妃回了东宫。 东宫因为少了男主人,哪怕景物一层不变,但徐莺却觉得冷寂萧条了许多,仿若带上了阴气,连宫女太监走路的脚步都轻了许多。 徐莺在心里伤感道,果然世间都是要阴阳调和的,少了阳气,便要阴盛阳衰。这阴气过盛的院子也令人觉得了无生趣。 正在她伤感的间隙,有年轻的小宫女走过来,对着她们一一行礼,而后对着太子妃道:“娘娘,江淑女病重,看样子像是要熬不过去了。” 今日江婉玉并没有跟着她们去给太子送行——因为发生流言的事,江淑女便给迁到了偏院的院落,被永久禁足。她为此事又彻底的失去了二郡主的抚养权,如今二郡主完完全全是柳嫔的女儿了,记在她名下,由她抚养。 而后郧阳那边传来消息,江员外被问斩,江家被抄家,顾全东宫的脸面江家其他家眷并没有落入贱籍,但也成了贫困潦倒的贫民了。在后又传来江夫人受不住打击病亡,江家大少奶奶不愿跟着夫家受苦,扔下丈夫儿女,卷了江家剩余的几两银子跟着别人跑了。 一夕之间,江淑女失去父母和女儿,娘家分崩离析,受不住打击终于病倒了。 她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心有郁结,而她又似乎没了生存的意志,便一直缠绵病榻。她虽然遭了太子的厌弃,但东宫有太子妃震着,也无人对她落井下石,太子妃甚至请了太医来给她看病,只是汤药接连不断的喝下去,江婉玉却并不见好。 太子妃点了点头,对小宫女道:“去外院将孙大夫请来,如今太子不在,东宫当须低调谨慎,就不要去请太医了。” 太子妃对江婉玉也并无多少感情,她甚至有些看不上她的愚蠢,只是她是东宫有名分的妾室,又生了二郡主,她却也需要尽到主母之责。 太子妃在有些方面的想法跟先太子妃还是一致的,比如说东宫男主人不在,她们这些女眷就该低调谨慎些,最好令人人都忘记了她们的存在。免得风头太过,又无太子这棵大树傍着,被人枪打出头鸟。 徐莺以前恼恨江婉玉恩将仇报差点害死了自己,那时小心眼的觉得要做些什么报复她一下才好,如今听到她病重,又想到她为这件事付出的代价,心里倒是又有些同情她了。说到底,当初她只是救父心切罢了。但尽管如此,她也并不打算原谅她,只是报复她的心淡了,愿这辈子跟她两不相干不再接触就好。 赵婳对她却露出了悯意和丁点愧意,当初她一招祸水东移,将所有的证据都推向了江婉玉这边,让太子以为流言的事是江婉玉的手笔。她多少觉得江婉玉这样,自己有部分的功劳,加之自己跟江婉玉一向无冤无仇,只是形势所逼不得不如此罢了。所以如今江婉玉这样,还未完全泯灭的良知让她多少产生了点愧意。 赵婳心道,罢了,若江婉玉这次真的过不去,她以后多照顾点二郡主就是,也算是弥补了她。 太子妃令她们各自散了之后,自己则领着宫女去了江婉玉的院子。 徐莺回了自己的院子,进了内室换下了这一身累赘的衣裳。只是换衣服时,一枚银质的令牌却从身上掉落了下来。 徐莺弯腰将令牌捡了起来,然后叹了一口气。 这是可以号令东宫五百侍卫的令牌,太子在的时候,自然是只有太子能号令这些侍卫。太子走后,那就只有太子妃能调动这些侍卫。而如今有了这枚令牌,她便也能调动这东宫的伍佰侍卫了。 他大约还是不放心她,太子妃在平常的时候虽会担起主母之责护着她们这些侍妾。但一旦发生利益相关需要作出利益取舍的时候,太子相信太子妃会毫不犹豫的牺牲莺莺,所以才在昨天晚上的时候将这枚令牌交给了她,让她在万一发生危急的时候,以令牌调动东宫侍卫,以能令她自卫。 想到太子的用心,徐莺心里越加为太子的离开而失落。他以太子之尊,能这样用心的维护这她这个侍妾,他真的是对她十分十分的好的了。撇开妻妾之分,在所有的妻妾之中,她甚至是他最用心对待的一个。 奶娘牵着三郡主从外面走进来,三郡主小胳膊小腿的伸着手扑过来,喊着:“母妃……” 徐莺伸手将她抱起来,她大约是知道了什么,坐在她的膝盖上抬起头问她:“父王……”像是在问她要人的模样。 徐莺亲了亲她的额头,问她道:“我们昕儿想父王了是不是?母妃也想他了呢。” 这才刚离开呢,她就觉得想他了。这分别的日子还这么长,接下来的日子还怎么过哟。   ☆、第九十三章 不管中间遇到多少艰难险阻和危险,太子带领的大军最终在八月下旬的时候到达了广西贺州,与驻守云南的穆家军和四川总兵陈靖汇合。 云南穆家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穆家自前朝开始便一直驻守云南郡,后面高祖和□□皇帝揭竿而起,反了前朝,云南穆家也是最先响应高祖和□□的世阀之一。等大齐建立,穆家有开国之功,高祖赐予穆家西平侯爵位,任云南总兵,仍驻守云南郡。也正是因为如此,云南总兵的位置几乎由穆家世代而传,穆家在云南郡俨然一个土皇帝,连天子都不敢轻易动。 西平侯穆晟年老腿伤,这次领兵协助太子讨伐安南的并非云南总兵穆晟,而是其长子西平侯世子,也即孝昌公主的驸马穆英。 太子和穆英、陈靖顺利会师了之后,各自领一队兵马分别从北、东、南三处夹击安南季氏军。安南军不敌,节节败退,直退到归乐州、龙川州等地,收复了唐兴州、睢州、天州以及桂林府等地。 消息传回京中,朝中一派欣欣鼓舞之势,皇帝的赏赐亦是接连不断进了东宫。哪怕是太子不在京中,东宫仍是成为了炙手可热之地。 军中情势良好,这时本该乘胜追击,将安南军赶出大齐的疆土,收复全部失地,并在安南拔乱反正之际。 结果这时却传来军中发生瘟疫,不足十日,染病者已逾百人,军中民心骚动。而更坏的消息是,太子在此次瘟疫中亦染上了疫病,面临性命之忧。穆英和陈靖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停战固防,以救治太子和军中将士,防止疫病蔓延为先。 而消息传回京城,京中顿时如惊雷炸响,在朝内外皆炸开了锅。 太子并非一般人,而是一国储君,储君有性命之忧,是对大齐基业都会产生影响的事。 消息传回东宫的时候,徐莺正在对着自己从庙里请回来的菩萨念经。其实她并不多信神佛,只是太子走后,她便也秉承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信了,这二来也是因为无聊。念念也可以打发时间。 结果那一天的时候,徐莺不知怎的一直心神不宁,念多少的经都无甚作用,后来突然间心口像是被绞了一下心痛起来,接着手上的佛珠莫名其妙的就散了开来,一粒一粒噼噼啪啪的散落在地上,令人感觉十分不好。 而后,芳姑姑就给她带来了这个坏消息。 她听后半响没反应过来,等回神的时候,心里便只余一阵一阵的心慌,仿若陷进了无穷无尽的黑洞,又像是掉落进了不到底的深渊。总算她还存了点清明,握着芳姑姑的手问道:“殿下可有危险?” 芳姑姑对她摇了摇头,道:“如今对太子那里的情形还不清楚。” 徐莺失望起来,而后眼睛便湿润起来。太子是东宫的根,是她们这些妻妾依仗的树,她毫不怀疑,若是太子有个万一,整座东宫都会坍塌,她们这些女眷亦会成为别人刀下的亡魂。而更重要的是,那是她敬着爱着的人。是的,从前她只觉得自己喜欢他,但在他将他从皇后宫里救出来的那一刻,在他将东宫侍卫的令牌悄悄交给她的时候,她对他的喜欢已经渐渐变成了爱。哪怕她并不是他的唯一。 她想,他若死了,就算她能苟活下来,那她这辈子都不会过得开心了。 而另一边的赵婳那里同样惊慌,不仅赵婳,东宫的其他妻妾,甚至宫女太监等,都一样心生惶恐。一时之间,东宫人心惶惶。 赵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震惊得几乎合不上嘴巴。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上辈子明明没有发生这样的事。上辈子太子不曾染上瘟疫,甚至也没听说过军队里有瘟疫发生。太子领兵征伐安南十分顺利,战争打了半年多,一直打到了明年春,不仅将安南军驱除出了大齐的疆土,甚至一路打到了安南本国。活捉了安南季氏父子,拔乱反正重新扶持陈氏王朝。 但这辈子的事情为何跟上辈子不一样了。 赵婳跌坐在椅子上,一边为在南疆的太子担心,另一边则惊恐于今生的事跟上辈子发生了变化。 祸不单行,因为军中瘟疫之事,已有言官弹劾太子不仁,触怒上天降下天罚,累及数万万军中战事。此次瘟疫,便是上天降下旨意,太子无德不仁,不配为储君,请皇上另立皇储。 皇帝虽将弹劾的折子留中不发,但亦未惩罚弹劾之人,态度不明,一时之间朝内外易储的声音甚嚣尘上。 太子面临性命之忧,又将可能遭受易储之祸,地位岌岌可危,东宫如大厦将倾。原来宾客盈门的东宫,一时之间便变得门前冷落车马稀。 太子妃一边要担心太子,另一边还要为东宫的处境四处奔走。日日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每日便往娘家及其他从前与东宫交好的人家走动,寻求阻力。再一边还要安抚东宫的人心,扎好东宫的篱笆,以免有人与外面的人勾结,做出危害太子的事情来。 在这件事情上,太子妃使出了自己铁血一般的手腕,以及巾帼不让须眉的能力,在东宫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下,太子妃既没有让东宫乱起来,甚至安抚住了人心,让东宫的下人产生了在这样的情形下更要团结一致的感觉来。而在外,太子妃甚至也真的说动许多人在朝中为太子说话。朝中弹劾太子的声音仍在,但维护太子的声音也多了起来,两边的声音分离庭抗,至少保住了东宫的地位暂时安稳。 同时,同样出身权势之家的赵婳和柳嫔亦是频频接见娘家人及交好的人家,以期能够再为太子增加助力。而太子妃对他们的行为表示默许。 而徐莺和刘淑女这样娘家没有权势的侧室,则也凑在一起互相鼓励,念经祈福。 这在这之间,徐田氏曾经来探望过一次徐莺,看着瘦弱憔悴了一圈的女儿,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只能安慰般的拍了拍她的手,然后深叹了一口气。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危难,令平时面上不和的妻妾们都暂时放下成见,团结一致起来共同对外,以希让东宫平安渡过这场危机。 朝中为太子的事争吵了半个月,指挥佥事朱挺从南疆快马加鞭回京,持太子手谕,言军中医药不足,躬请皇上为军中筹措医药,帝允。 朱挺回京的第二日,特意来东宫与太子妃密谈了半个时辰的话。无人知晓朱挺对太子妃说了什么,只知太子妃与朱挺说完话从屋子里出来之后,脸色越发冷沉了。 众人纷纷从太子妃露出来的表情猜测,只怕太子在病情比想象中的更加危急。 朝廷从京中并周边的几个县里,加急收购或抽调金钱草、黄苓、金银花、白茅根、地稔藤、番稔、鸭脚木、积雪草等药材,因大齐这几年风调雨顺,药材亦是囤积有余,很快便将所需的药材准备齐全。 为免边疆疫情继续蔓延,朱挺不日便准备押运这些药材重回边疆。 而在此时,摆在东宫的又有另外一件事。 太子出征时,并未带有侍女或侍妾,如今太子病重,太子妃意欲将选派一个侍妾随朱挺一同前往南疆,照顾太子。 太子妃将这件事说出来时,东宫侍妾无人出声。想来也是,若是太子是一般生病还罢了,将太子照顾好了是大功一件。但如今边疆是有在发生瘟疫,弄个不好,小命都丢在那里了。 但没想到最先主动请缨要去南疆照顾太子的却是赵婳。 赵婳并不是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而是经过深思熟路的。在她想来,太子上辈子竟然能平安凯旋归来,这辈子情形虽然有些不一样了,但她同样相信他能平安归来。而富贵险中求,置之死地而后生,在这样危急的时刻,若是她能主动请缨去照顾太子,她相信只要是个人都会感动。 再则,她若去了南疆,到时候只有她和太子两人,身边没有其他的侍妾,她可以有很多的机会来博得太子的好感。她从前千方百计想要夺取徐莺在太子心中的地位,这或许是个机会。而患难中相处出来的感情,她相信会更加牢不可破。 而至于她去了会不会也染上瘟疫,会不会因此而失去性命,她没有去想,或者说她阻止自己去想。顾忌太多,只会令许多机会都失去。无惧无畏,对自己狠得下心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但不过,太子妃以赵婳生产不为身体未痊愈,及需要照顾东宫的四个孩子为由,拒绝了赵婳的请求。 太子妃自然也有自己的利益考量。赵婳出身宣国公府,娘家煊赫与她的娘家也不多差。而嫡出的二皇子养在她的膝下,她自己更生下了一个儿子。她去了边关若是不幸没有活着回来还好说,人死了就什么都不是了。但倘若她平安活了下来,甚至照顾好了太子,有这样的功劳在,她再回来之后会成为她巨大的威胁。若是她再利用这个机会得到太子的心,那对她的威胁只会更大。 太子妃拒绝了赵婳,但却问徐莺道:“徐选侍,殿下一向最宠爱于你,你在殿□边照顾比其他人会让殿下更加高兴,若我让你随朱佥事一起去南疆照顾殿下,你可愿意?”   ☆、第九十四章 徐田氏拉着徐莺的手,有些急切的道:“……我们也不要这东宫的什么富贵了,我将京里的东西和房子全卖了折成现银,到时候我们趁乱就从京里逃出去,找个偏僻的村子隐姓埋名,到时候京里的人找你不着,多半就报个你病亡的消息也就过去了。隐姓埋名的日子虽然艰苦些,但至少将命保住了。” 徐莺默默的看着徐田氏,过了一会才道:“母亲,您别说傻话了。一进东宫的门,我这辈子都是东宫的人,哪里是说逃就能逃得了的。何况一大家子拖家带口的,哪里那么容易逃走,逃不走被抓回来,那可是杀头抄家的大罪。再有,我还有昕儿呢,难道我丢下她不管了不成。就算这些都不管,让一大家子的人跟着我逃命,我心里又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徐田氏着急得险些哭出来,道:“那怎么办,那南疆哪里是能去的,闹瘟疫可不是小事,去了安能有命回来。”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出的这个主意是不行的,只是她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南疆送死。哪怕是不行,也总要试一试。 徐田氏又骂道:“也是太子妃不好,要去她怎么不自己去,怎么非得让你去,就欺负你没娘家撑腰不成。还有那个赵嫔不是主动说要去吗,让她去就得了……” 徐莺连忙打断她道:“母亲,您快住嘴,太子妃娘娘哪里是我们能编排的。” 徐田氏捂着嘴巴哭了一声,道:“我也是太着急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娘亲。” 徐莺拉过徐田氏的手,安慰她道:“母亲,我知道您疼我。但我得殿下庇护活了这么久,享受了太子带来的这么多富贵,现在为殿下做点事也是应该的。何况,谁说去南疆就一定会死了。您以前不是一直说我福大命大有福相嘛,我保证这次也一定平平安安的回来。” 徐田氏道:“早知如此,我宁愿你不进东宫享什么富贵,我们在郧阳平平安安的多好。” 徐莺道:“可是母亲,我却不后悔进了东宫。殿下对女儿是真的很好,女儿来到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和弟弟,殿下便是对我最好的人了。”想到还在南疆身患疫病的太子,徐莺不由眼睛湿润起来。徐莺继续道:“女儿在东宫虽然有时候觉得很幸苦,但更多的时候也生活得很快乐。所以去边疆照顾殿下,不仅是太子妃的命令,女儿也是心甘情愿的。” 徐田氏握着徐莺的手,不由道:“你这傻孩子……” 徐莺才哄好了徐田氏,又跟她说了一会儿话,而后送了她回去。 徐田氏走了之后,徐莺在小榻上继续坐了一会,又抬起头将眼眶里的眼泪忍了回去。 其实她明白太子妃为什么会选中她,赵婳家世太好,膝下又有四个孩子,若是走这一趟立功回来,会对太子妃产生威胁。柳嫔同样有娘家撑腰,何况柳侍郎是这次征战的粮草先行官,让柳嫔去会令柳家人不满,到时候跟柳家生起一嘴的官司,纠缠起来也是一桩麻烦事,她现在精力有限,实在不想在费这个心思了。且同样的,柳嫔膝下也有太子的庶长子,到时候柳嫔万一立功回来,对她同样有所威胁。 杨选侍和刘淑女是跟皇后能扯上关系的人,太子妃对她们不信任。江婉玉自己都还在缠绵病榻,更不可能去照顾太子。 东宫的侍妾就这么几位,排除上面不适合的,可不就是只有她这一位。娘家不显,膝下没有儿子,就算万一立功回来,对她也没有威胁,若是万一没逃过瘟疫死了,也没什么。难道地位卑微的徐家还敢来跟她要女儿不成。更何况,太子最宠爱她啊,如今太子生病,自然该她去才能不辜负太子的宠爱。 说来说去,左不过是太子妃的利益权衡罢了。牺牲她,是对太子妃造成影响最小的,也是对太子妃来说最省事的。 其实她并非不愿去南疆照顾太子,太子是东宫的基石,太子若没命了,整座东宫倾塌之下她们这些妻妾又怎么可能活得了,就是东宫的这些孩子也活不成的。她去边疆,若太子活了最后她也活了,这自然是皆大欢喜的结局,若太子活了她死了,至少还能保住昕儿。若是太子死了,最后大家都只能跟着一起吃,若是如此,比起在京中跟着东宫的其他妻妾一起死,她宁愿在南疆死在太子身边。 更何况,她也担心太子,她也希望陪在他身边,这一刻,她无比的希望能陪在他身边。所以哪怕太子妃不提,她也是会主动说愿意去边疆的。 可是她自己愿意去是一回事,被太子妃牺牲又是令一回事。成为别人的牺牲品,这样的感觉总归是不大好。 她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眼泪,接着便看到杏香从外面走进来。自从知道她要去边关之后,她院里的宫女和太监的脸色都有些不大好。也是,她们的前程要看她,万一她死在南疆了,她们也会跟着如无根的浮萍,这样的情形下,又谁能高兴得起来。 徐莺见她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似是有话要说,不由问她道:“是有什么事?” 杏香这才开口道:“太子妃娘娘让人来请您过去。” 徐莺点了点头,让人给她打了水洗了脸。然后才换了一声衣裳去了正院。 太子妃就坐在小榻上捧着茶在等她,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要忙要操心要担心的事情太多,太子妃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整个人看着精神也不大好。 徐莺上前给她行礼,然后她叫起给她赐了座。 她坐下后,她将手中的茶碗放下在小几上,用帕子擦了擦手,而后就一直看着她。 太子妃在她脸上并没有看出什么来,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平静得跟平日一模一样。好一会之后,她才开口问道:“你可怨我?” 徐莺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不怨。”毫不相关的人,又怎么会怨。她不曾害过她,只不过是权衡利弊之下牺牲她罢了,她这样做甚至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太子着想,想着太子心悦的人在旁边照顾他,他心情愉悦之下病也好得比较快也说不定,所以她的做法甚至说不上错。 太子妃没有说话,其实就算她怨,也不能改变她的决定。她从来就不怕别人怨她。 顿了一会,她又开口道:“你走之前将昕儿抱过来吧,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徐莺道:“娘娘要照顾四郡主,就不麻烦娘娘了。” 她并不放心将昕儿交给太子妃,就想太子妃权衡利弊之下会牺牲她一样。万一昕儿与太子妃或者东宫的其他的利益相冲突了,太子妃同样会毫不犹豫的牺牲昕儿。 徐莺道:“妾跟刘淑女一向交好,若娘娘同意的话,妾想将昕儿交给刘淑女照顾。若娘娘愿意,娘娘替妾偶尔照看一下昕儿就好。” 太子妃有些吃惊,刘淑女份位太低,又不得太子的宠爱,在东宫一向无甚地位。她以为比起刘淑女来,她这个正妃应该更能护得住三郡主。但没想到徐莺却选择了刘淑女。 太子妃道:“既然你心属刘淑女,那便让刘淑女来照顾吧。”她自己也忙得很,要做的事情很多,少一份精力来照顾孩子,她也求之不得。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道:“你放心,我必不会让谁委屈了昕儿的。” 徐莺谢道:“那就谢谢娘娘了。” 两人说完了话,徐莺重新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回来时,刘淑女也在她的院子里。她正陪着三郡主坐在地上的锦垫上面拆九连环,刘淑女常来,三郡主对她并不陌生,所以也并不排斥她。 但今日三郡主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低下头去拆两下九连环,便抬起头来望一眼门外。看见无人进来,便又失望的低下头去再拆两下就连环,再抬起头来,直到看到徐莺从外面走进来,才扔了手上的九连环,跑过来扑到徐莺身上。 或者是受她院子气氛低沉的影响,三郡主最近的心思也格外敏感,喜欢粘着徐莺,见不到人就要不高兴。 徐莺将她抱起来,问她道:“昕儿是在等母妃吗?” 三郡主看见她,心情要好许多,眼睛亮亮的点了点头,而后紧紧的抱着她的脖子,一丝都不肯放松。 徐莺亲了亲她的脸颊,跟她道歉道:“对不起,让昕儿着急了,是母妃不好。” 刘淑女也跟着站起来,看着徐莺喊了一声:“徐妹妹……”跟着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什么。 徐莺看着她浅笑了一下道:“姐姐来啦,正好,我有些话想和姐姐说呢。” 徐莺迎着她一起到小榻上坐下,徐莺本想让奶娘暂时将三郡主抱下去,只是三郡主一直抱着她的脖子不肯离开,徐莺只好将她放在膝盖上。 刘淑女问道:“妹妹想和我说什么?” 徐莺道:“姐姐知道,过几天我就要去南疆了,我想将昕儿托付给姐姐照顾,不知姐姐可愿意帮我照顾三郡主一段时间。” 刘淑女连忙道:“有什么愿不愿意的,只要妹妹信得过我,我万死不辞。” 徐莺道:“那就先谢过姐姐了,姐姐放心,这件事我已经跟太子妃说过了,太子妃是同意的。” 刘淑女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跟她保证道:“妹妹放心,只要我活着的一天,就不会让人伤害了三郡主。” 徐莺回握了她的手,道:“我自然是相信姐姐的。” 已经一岁半的三郡主已经有些能听懂大人的话了,徐莺和刘淑女的话她虽没有完全听明白,但却有些明白母亲好像是要离开她,将她交给这个阿姨照顾了。听到这里,她不由抱着母亲的脖子大哭起来。 徐莺抱起她轻轻哄着,跟她道:“母妃知道昕儿不想离开母妃,但母妃要去照顾父王啊,昕儿这段时间就跟着刘庶母好不好?” 三郡主听得却更加伤心的哭起来,小孩子总是忍受不了分别的。在不久之前,疼爱她的父王刚刚离开,如今连母妃也要离开她了。三郡主只觉得接受不了,连心都要碎了。 刘淑女听着有些不忍心,开口道:“这些话还是等过几天你走的时候再说吧,何必让孩子伤心呢。” 徐莺叹了一口气,道:“早说晚说都是要说的,早点跟她说让她早点接受现实更好,免得等到真正离开的时候接受不了。” 刘淑女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没一会之后,刘淑女便先告辞了。徐莺将哭着的三郡主哄睡之后,将她放到内室她的床上,然后出来。 杏香就在外面,看见她喊了一声:“娘娘……” 徐莺吩咐她道:“你去将梨香、梅香和芳姑姑叫过来,我有话跟你们说。” 杏香道是,然后出去将梨香、梅香和芳姑姑叫了进来。 徐莺让其他人都下去之后,然后跟她们道:“我过几天就要去边关,我身边总要带一个人去,梨香、杏香,你们平时是跟着我的,我想问你们,你们谁愿意跟着我一起去边关?” 梨香和杏香沉默了一会,最终梨香先走出来跪到她跟前,声音坚定的跟她道:“娘娘,奴婢跟您去。” 徐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到底是跟着她一起进东宫的啊,情分总是不一样的。 而在这时,杏香也握了握拳头,坚定的走出来跪到徐莺面前,道:“娘娘,奴婢也愿意跟着您去。” 徐莺想了想,最终道:“那就让梨香跟着我去吧,边疆瘟疫,用不着多一个人陪我去送死。杏香,你和梅香到时候帮我照顾昕儿吧。我将昕儿托付给了刘淑女照顾,到时候你们跟着去刘淑女那边照顾昕儿。” 杏香和梅香道是,接着徐莺又望向芳姑姑,道:“我知道姑姑是个有能力的人,但比起我来,昕儿更需要姑姑。我也将昕儿托付给姑姑了,我望姑姑能护得住我的昕儿平安无忧。” 大抵气氛有些沉重,又暗含着离别,芳姑姑也跟着徐莺一段时间了,心里对这个伺候的主子也不是没有感情,闻言心里也不好受。但终是跟徐莺保证道:“娘娘放心,拼尽全力,奴婢也会护得住三郡主平安。除非奴婢身死,若不然,我必不会让三郡主少一根头发。” 徐莺点了点头,又将手上的一个令牌拿了出来,交给芳姑姑。 芳姑姑看了令牌有些吃惊,令牌是太子私下里给她的,她并不曾告诉过别人。 徐莺对她道:“这是东宫侍卫的令牌,除非万不得已,不要使用。若万一情势危急,这个令牌在你手上,或许能护得住昕儿一名。”这东西若让外人知道了太子将它交给了她一个侧室,倒底是不好。 芳姑姑自然也知道其中的道理,连忙道:“娘娘放心,奴婢晓得。” 徐莺叹了一口气,又接着道:“但愿这枚令牌没有能用得上的一天。”   ☆、第九十五章 徐田氏刚回到徐家,榆钱便匆匆的走过来,凑到徐田氏的耳朵里悄声对她说了几句话。 徐田氏听后脸色一沉,不由骂道:“这个冤家,她就不能消停一会。” 徐田氏匆匆去了徐鸾的屋子,便看到她坐在炕上,一边哭一边喃喃的道:“不会的,冯哥哥不会这样对我的……” 徐田氏走进来骂她道:“你还想干什么,你好好一个姑娘家,没脸没皮的是不是,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上赶着要去寻他,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知羞的女儿。早知你会长成这个德性,当初生下你就该将你掐死。” 徐鸾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仍是喃喃自语:“冯哥哥怎么会这样对我,他说过最喜欢我的,哪怕我是个乞丐都会娶我,他怎么会这样对我,他不会的……” 说着又求证般的抬起头来问道:“娘,一定是他嫡母逼他的是不是,他一定不是故意要跟别人订亲的是不是,他还是最喜欢我的是不是?” 徐田氏听得气得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怒骂道:“你看看你什么样子,有哪个男人能看得上你,你以为他看上的真的是你吗?”说完转头对榆钱道:“去拿一面镜子来给二小姐照照。” 榆钱道是,然后从梳妆台上搬了一面镜子过来,放到徐鸾的跟前。但徐鸾却并不抬头去看,徐田氏走过去直接抓起她的头发往镜子前面凑过去,道:“你看看你自己,你长得美吗?还是你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才华,无才无貌,哪一点值得人家看上你这个人?” 说完放开她,继续说道:“一开始我就告诉你,人家会想着娶你,不过是因为你姐姐罢了。如今东宫出事,人家自然要早早抛开你另娶能让他攀附权势的人。” 东宫出事,原先讨好着徐家想快点娶走徐鸾的冯大公子没了声息,转眼不久,就听到了他和另外女子订亲的消息。徐田氏气她们背信弃义,没有廉耻的同时,也是庆幸幸好当初没有急着答应亲事。这样的人家,若是冯大公子和鸾儿订了亲之后才东宫才出事,只怕到时候冯家也是要以鸾儿品性有差为由退亲的,那时候更会毁了名声。 偏偏这个女儿不懂事,听到冯大公子订亲后受了刺激,竟然趁着她不再偷偷跑去平章伯府,想要找冯大公子问个明白。结果连门都没进就被人哄了出来。 徐鸾此时只是坐在炕上呜呜的哭,没有了平时的张牙舞爪,徐田氏对她已经不能用失望来形容,看着她深叹了口气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也不再管她,转身走了出去。 等出来房间后,徐莺问榆钱道:“孟大人可走了没?” 榆钱道:“没呢,孟大人还在外院,二少爷正陪着他。” 徐田氏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外院。 徐鸰正陪着孟文敷喝茶,只是他们二人毕竟差了近二十岁,又一个为文官另一个学的是武艺,兴趣不大相投,也就没有了什么共同话题,场面中便有些冷淡。 偏偏徐鸰一个未满十二岁的小儿郎,又做大人状,端坐在椅子上,频频劝孟大人喝茶。只是到底是年纪小,这番模样做出来不像大人,反而有些好笑。而孟文敷想是也是为了照顾徐鸰的心情,并没有将他当做小孩儿看,他劝茶时,也都会给面子的喝上一口。 这样两人面对面坐了半个时辰,孟文敷倒是喝了一肚子的茶。 徐田氏看着徐鸰的样子却笑不出来,没由来的却感到心疼。也是家里的其他男人都不争气,这才逼着小小年纪的徐鸰懂事起来,装成大人样担起家中责任。 徐鸰先是看到徐田氏,站起来喊了一声“娘”。 徐田氏看着长得快跟自己一样高的儿子,拍了一拍他的肩膀,而后转过头去看着孟文敷喊了一声:“孟大人。” 孟文敷点了点头,回喊了一声:“徐夫人。”接着问道:“徐二小姐可好些了?” 徐田氏听到女儿,露出了无奈苦涩的表情,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跟他道谢道:“还要多谢孟大人将小女送回来。” 在刚才榆钱已经告诉了她,徐鸾在平章伯府被人轰出来的时候,是刚巧路过的孟大人将她送了回来。也是多亏了他,要不然以徐鸾做下的事,只会丢脸更大。 孟文敷淡淡笑了笑,道:“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徐田氏道:“几次三番的欠了大人人情,这些人情,却不知何以为报了。”欠下的人情债太多,也不是个轻松的事。 孟文敷笑道:“夫人何必如此客气,我帮人亦没有想着夫人报答。”说着望了望房间,又道:“夫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呢?” 徐田氏听后,让徐鸰带着屋里的丫鬟先下去,又让人关上了门,这才问孟文敷道:“大人有什么话要对民妇说?” 孟文敷道:“夫人今日可是去了东宫?听闻太子妃娘娘择了徐娘娘去南疆照顾殿下?” 徐田氏叹道:“是,也是我们莺莺没娘家给她撑腰。” 孟文敷道:“我和徐娘娘也算旧识,当日亦因为内子做的糊涂事,差点害了娘娘的性命,我对娘娘心中有愧,愿意在这件事上帮娘娘说几句话。只是我一个与娘娘毫无关系的外臣,到底不好插手东宫内院的事,我须得有一个身份。” 徐田氏有些吃惊的望着孟文敷,接着又听孟文敷道:“当日我与夫人提过,想要为家中弟弟求娶二小姐,如今他们二人男未娶女未嫁,亦是可以再提起这门亲事。到时候孟徐两家成了亲家,我以亲戚的身份替娘娘说话,才能名正言顺。” 徐田氏吃惊不小,其实她多少是能猜到孟大人对莺莺的心思的,只是她没想到他能为了她做到这个程度。便是她不懂朝廷上的那些事,也是知道孟大人插手东宫的内务事是需要冒很大的风险的。何况鸾儿品格有差,让孟二少爷好好一个年轻有为的少年郎去娶她,哪怕徐鸾是她亲生的,她也知道是委屈人家孟二少爷了。 徐田氏叹口气,道:“孟二少爷少年有为,身上又有秀才功名,孟家家风也好,这样的人家,我自然是再没得挑的了。只是您知道,鸾儿……” 孟文敷道:“夫人放心,我孟家既求娶了徐二小姐,以后自然不会抓着二小姐的过往不放,必会好好待她。何况二小姐只是有些年幼天真罢了,以后自然可以教导过来的。” 鸾儿的行为,哪里是年幼天真可以形容的。只是徐田氏自己觉得也有些贪心,想着虽然欠下了孟文敷莫大的恩情,但若因此能将莺莺留在京城,或许也是可以一试。 徐田氏道:“只要大人不嫌弃我们家鸾儿,我自然是万般愿意和孟大人结亲的。只是不知孟二少爷那里……” 孟文敷道:“我二弟那里,夫人放心,我自会劝服他的。时间有限,我择日便会寻媒人提亲,至少先将名份定下来,我才好去跟太子妃说话。” 徐田氏点了点头,又道:“若是二少爷不愿意,等过后我们找个理由再退亲也是可以的。” 孟文敷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与徐田氏再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告辞回去了。 等回了孟府,孟宋氏正坐在屋里等他,脸色有些黯然,等见到孟文敷进来,连忙敛了脸上的神色,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迎上来道:“老爷,您回来了?” 孟文敷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然后道:“我去里面换身衣裳。” 孟宋氏跟着进去想要亲手伺候他换衣,孟文敷却阻止了她的手,对她道:“这些事让下人来做就好。”孟宋氏的脸色有些黯然起来,孟文敷见了叹了一口气,开口解释道:“你是我的当家夫人,无需抢着做这些下人做的事。” 在他看来,当家主母自有当家主母的职责,无需屈尊纡贵像小妾丫鬟一样做这些事来讨好他。只是女人和男人的想法不同,孟宋氏不认为做这些事是屈尊纡贵,而是夫妻亲密的意思,唯有恩爱的夫妻,才会相互做这样贴身的事。丈夫拒绝了她替他换衣,其实就相当于拒绝了夫妻间的亲密。 孟宋氏心里虽不高兴,但丈夫不喜,她也不想卑微的上赶着去,她有她侯府嫡女的自尊。于是便让开了位置,将替丈夫换衣事交给了丫鬟去做。 孟文敷不明白孟宋氏的心思,只当她也同意了他的话。所以自顾自在丫鬟的侍候下换好了衣裳。 等换好衣服出来,孟文敷对孟宋氏道:“我去一下二弟的院子。” 孟宋氏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可回来这边吃完饭,我好吩咐丫鬟准备。” 孟文敷道:“不用了,我在二弟那里吃吧。” 孟宋氏又道:“那我让厨房将老爷的饭菜送到二弟院子去吧。”孟家是照份例吃饭,每人吃饭都有各自的份例,孟文敷和孟宋氏也不例外。 孟文敷点了点头,然后出了屋子。 孟文敷一走,孟宋氏将自己的丫鬟叫了过来,问道:“可问清楚了,老爷今日是不是又去了徐家?” 丫鬟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孟宋氏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握紧了拳头,气得几乎将自己的指甲都掐断了。若不是自小的教养在,她毫不怀疑自己会将桌子上的茶碗茶壶都全部扫下去。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胸口的那团怒火压下去。而后让丫环去将自己的奶娘找来,问奶娘道:“上次让你找的姑娘找着了吗?” 奶娘自小跟着孟宋氏,自是最了解孟宋氏的,闻言叹了一口气,然后道:“夫人放心,已经找到了。那姑娘不说跟东宫的徐娘娘有八分的相似,却也有六七分的相似了。如今正找了人□□她,意图将她□□得神似。” 孟宋氏又问道:“那她的卖身契呢?” 奶娘道:“夫人放心,都拿着呢,签的是死契。” 孟宋氏点了点头。以后将这姑娘纳进来,有一个和徐莺长得身形俱似的妾室在家中,他便不会再惦记着徐莺了吧。而她手上拿着她的卖身契,再如何她也翻不出天来。   ☆、第九十六章 孟家人口简单,又因孟文硕是长成又未成亲的男子,所以如今住在孟府的外院。 孟文敷到的时候,孟文硕正在书桌前看书。孟家两兄弟念书皆是刻苦,向来是手不离书。孟文敷未考中探花之前,亦是如此。也难怪孟家两兄弟具是小小年纪就功名有成之辈,除了天赋,刻苦亦是必不可少的原因。 孟文硕见兄长走进来,站起来喊了一声:“大哥。” 孟文敷心疼他过于刻苦,与他道:“读书虽重要,得闲也去外面走走,别总闷在屋里,对身体不好。” 孟文硕有些羞涩的笑了笑,道:“我是看书一时入了迷,忘记时间了。”说着想到兄长这时候来,不由问道:“大哥,您可是找我有什么事?” 孟文敷道:“我们兄弟二人也许久未坐在一起说说话了,我让小厮准备几样酒菜,我们坐着说说话吧。”说着吩咐了身边的小厮几句。 酒菜很快就上来,孟文敷和孟文硕坐在一起,孟文敷先给自己和孟文硕倒了一杯酒,然后和孟文硕碰了一下杯。孟文敷的酒一口而尽,孟文硕却只是端着酒杯看着孟文敷,并不喝。 孟文敷放下酒杯之后,才认真的跟孟文硕道:“阿硕,若我再让你娶徐家二小姐,你可愿意?” 孟文硕愣了一下,孟文敷说“再”,即是表明这门亲事孟文敷不是第一次提起。只是当初徐家二小姐看不上他,又和平章伯府的公子闹出那等事,无论是他还是大哥就未再提起这门亲事,大约是想着不了了之的态度。 只是孟文硕没想到,孟文敷如今会再提起这门亲事。 孟文硕也并不是那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自然知道东宫的事情。 孟文硕放下酒杯,问兄长道:“大哥,您喜欢徐家大小姐?” 孟文硕并没有称徐莺为徐娘娘,而是以徐家大小姐来称之,大约还是顾及到兄长的心情。孟文敷不说话,只是又喝了一杯酒。 孟文硕又问道:“那当日大嫂就她纳回家的时候,兄长又为何将她放还回家呢?”说着顿了顿,又想到什么,接着道:“是了,当时徐大小姐并不愿意为妾,大哥又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后来大哥对徐家颇为照顾,大约是想用行动感动徐家大小姐,等徐家大小姐心甘情愿了再行纳娶。只是没想到后来太子来了郧阳府,但却让大嫂在其中动了手脚,让人将她送到了太子身边,大哥这才不得不歇了主意。大哥,您说我猜的可对。” 孟文敷被弟弟猜中了心思,但面上也并不窘迫,只是有些为那个失而不得的人叹了口气。 孟文硕继续问道:“那大哥您这次想要我娶徐二小姐,究竟真的全是为了徐家大小姐呢?还是心中另有打算?” 徐莺有些震惊了一下,他一向知道这个弟弟少年有才,但毕竟还没在官场历练过,但却能猜测出他另有打算的事来。这个弟弟以后进了官场,不仅会是自己的一大臂膀,甚至他的成就可能会不下于他。 他要振兴孟家,自然少不了兄弟同心,一时之间,他倒是有些犹豫不定,不知是否该让他娶徐家的二小姐了,还是该给他娶个更加伶俐些的媳妇从旁协助他。 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若是你不想娶徐二小姐,那便算了吧,我另外给你挑个妻子。” 孟文硕道:“不,大哥,我愿意娶徐二小姐。” 他和兄长并非一母所出,当年他的姨娘甚至害过嫡母,嫡母更是因此才会过早去世。而后来兄长却不计前嫌,在父母和他姨娘都过世之后,仍是照顾他长大,供他读书习字。如今他只当是报答兄长的恩情,并给自己的姨娘恕罪吧。 何况,或许现在看来他娶徐二小姐是亏的,但长远来看,只要太子不倒,对他以后的前程也是有助力的。而在他看来,太子也并不那么容易倒。救人于危难之中,雪中送炭,才能令人记得他们这份情义。 孟文敷知道自己这个二弟是想通了,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次叹了口气。 而后兄弟两人又说起了其他的事,谈论孟子文章,或者关于朝中的事。因为孟文硕明年要下场,更多的还是孟文敷跟他说起下场时要注意的事。 而在另一边里,徐田氏跟孟文敷说过话之后,则是马上又坐了马车去了东宫,将孟文敷的意思跟徐莺说了出来。 徐田氏拉着徐莺的手道:“只要孟大人肯愿意帮忙,或许真的能将你留在京里也说不定,我们……” 徐莺却反握了徐田氏的手,与她道:“母亲,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去南疆照顾殿下是我心甘情愿去的,就算太子妃不令我去,我也是要去的。何况孟大人凭什么这么帮我们,送了我们这么大份的人情,牺牲这么大,他日必有所求。” 徐田氏道:“孟大人他其实……” 徐莺却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连忙打断她道:“母亲,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徐田氏这才想起这里是规矩森严的东宫,连忙住了嘴。 徐莺叹了一口气,若说她感觉不到孟文敷对她的心思,那也是假的。天下需要帮助的人多了去了,他凭什么就这么照顾着她家。但若说他做这些事全是为了她,她也是不信的。 他寒窗苦读十几年,一朝飞天,就指望着平步青云光宗耀祖,可不是会为了个女人就放弃这一切的。她甚至相信,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感情只是他们心中很小的一部分,在他们心中排在第一的仍是官场的事业。 他这样不予余力的帮助她,喜欢她是一部分,但只怕更多的还是将她当做奇货可居罢了。既如此,如今欠下的人情越多,以后要回报的就越多。 徐田氏却劝她道:“你也想想三郡主,再想想母亲,难道你连我们都不顾了不成。” 徐莺握了握她的手,道:“母亲,我所有的倚仗全来自殿下,殿下若有事,我也是护不住你们的。” 徐田氏不由哽咽出来:“你这孩子……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不管徐田氏如何劝说,徐莺终是心意已决。五日之后,徐莺最终还是跟着朱挺押送医药的队伍出发了。 在出发之前,徐莺将三郡主哄睡,而后亲手交给了刘淑女。 徐莺看着女儿的睡颜,最终在她脸上亲了亲。三郡主或许是感受到了母亲的爱意,原来紧皱着的眉头舒缓开来,嘴角荡出一个笑意。 徐莺最终叹了一口气,然后对刘淑女道:“拜托姐姐好好替我照顾昕儿。”说着顿了顿,又道:“倘若这一去我回不来,那昕儿以后就是姐姐的孩子。” 刘淑女听了不由道:“妹妹说的是什么话呢。三郡主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自然永远都是你的孩子。妹妹一定会平安归来的。”说着声音也带了些沙哑,似有哭意。 徐莺拍了拍她的手,最终出了门。 押送医药的军队出了队伍,徐莺回头看了一眼皇城,终是叹了一口气。而后坚定的回过头来。 朱挺是太子的表弟,对徐莺算得上颇为照顾,马车里面布置得颇为雅致舒适。 京城到南疆,若慢慢行去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但若快马加鞭,则需大概二十天便可到达。但朱挺是押送医药要去救治军中的将士的,自然是越快到达越好。所以队伍行进的速度颇快。 在这种情形下,哪怕再舒适的马车坐起来也不会太舒服。徐莺不想拖慢队伍行进的路程,所以一直忍着,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睡觉,睡着了总不至于这么难受了。但尽管如此,徐莺还是在第三天的时候忍不住吐了出来,在马车里吐得搜肠刮肚。 陪着她一起去南疆的梨香在旁边拍着她的背,担忧道:“娘娘,您没事吧?”而后想到徐莺似乎从殿下离开之后开始就没有换洗了,不由惊讶的问道:“娘娘,您是不是有身子了?” 徐莺却急忙对她“嘘”了一下,道:“不要声张,免得拖慢了队伍的行程。” 她是怀过一次孩子的,她早就发现自己可能已经怀孕了。只是那时候东宫乱糟糟的,况且太子不在她也多留了一个心眼,所以一直没有说,只想等三个月坐稳胎之后再声张。 但如今南疆急着医药救人,拖慢一天,还不知道边疆将士要死多少人,或是要令多少将士多痛苦一会。她总不能只为了自己,就要让这么多的将士牺牲。 梨香却有些担心,道:“可是娘娘,您的身体。” 徐莺道:“我没事,我身体一向很好,何况再过半个月就坐稳胎了。” 梨香虽没再说什么,但却仍是十分担心,只是平时服侍徐莺的时候更加小心。 但便是这样,还是在行军第五天的时候,朱挺便有所察觉了。加上徐莺是太子这个表哥喜爱的妾室,平日自然有所关注。 等下属将她的症状告诉他时,他便蹙起了眉头。 朱挺虽然是男子,但也是成过亲的。他离开的时候,家中的妻子正好怀着孩子,他自然知道怀孕女子的一些症状。 他到底是不放心,令暂停下来,自己快马加鞭是不愿的镇上硬拉了一个大夫回来,在大夫诊过脉,说出徐莺的孩子并没有事之后,才放心下来。 而后朱挺也不放这个大夫回去了,直接令他随队伍一起去南疆。大夫听到他命令的时候,一张脸整一个像死了爹娘一样。大夫并不知道军中发生瘟疫,事实上这种事也是要瞒着百姓的,若不然只会令民心慌慌。但一听去边疆也不知道是什么好事,战场上死了也是分分钟钟的事。 只是大夫在听到这位高高在上的将军眼神锐利的看着他,声音冷厉的问道:“怎么,你不愿意?”那样子,仿佛他说一个“不”字,他就敢马上拿刀将他的头砍下来的模样,大夫也只好哭丧着脸道:“愿意,愿意。” 而后继续赶路的时候,朱挺便令人稍稍放缓了行程,而大夫则一天早晚两次来给她诊一次脉,每天喝一碗黑乎乎的保胎药。 但就算如此,队伍行进的时候也不是一番风顺的。 在队伍行进第八天的时候,朱挺突然掀开了她马车的帘子,对她道:“娘娘,下将送你到另一个地方先等一会吧。” 徐莺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知道这个时候听他的话是最好的。 而后她被一队军队护送到了离原地有四五公里远的地方,徐莺在哪里直等到了傍晚,也不见朱挺回来,而后她实在熬不住,先睡了一觉。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等他醒来的时候,朱挺正好带着人马从另一边赶来。 他走到她的马车前,对她道:“令娘娘担心了。” 徐莺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血迹,那血迹还未干,鲜红的印在他的戎衣上。徐莺很自然的想到,或许昨天晚上他们进行了一番打斗。 朱挺循着她的目光望向自己身上,也自然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迹。他怕自己吓着了徐莺,不好意思的对徐莺道:“下将去换身衣裳,然后就可以赶路了,娘娘再休息一会。”说完对她拱手离开。 等朱挺走后,徐莺叫来梨香,问她道:“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梨香回答道:“好像是有人来劫医药,朱佥事神机妙算,似乎早已料到会有人来劫医药,先将娘娘送开,又将计就计将医药送到别的地方藏着,再换上装着干草的箱子,再派了人另外埋伏。后面贼人来劫时,来了一个瓮中抓鳖,将贼人全部歼灭了。” 听她说话的样子,倒像是亲眼看见一眼,徐莺不由问道:“你听谁说的?” 梨香的脸上红了红,道:“朱佥事身边的一个姓石的小参将。” 在想着事情的徐莺没有看到梨香脸红的样子,梨香也怕徐莺发现了她的异状,连忙敛了脸上的表情,接着又跟徐莺悄悄道:“我还听说,这次来劫医药的人,好像是皇后派来的人。” 徐莺不由想,是了,皇后又怎么会希望医药顺利到达南疆,他巴不得太子死了才好呢。 若是朱挺丢失了医药,护送不力,楚国公府也要跟着吃挂落。还有太子,若是无医药救治,军中瘟疫蔓延开来,只会越加坐实了,天降天罚,喻示太子不配为君的事情来。若再因此军中丧失了战斗力,而后战败,那么就算太子能活着回来,他这个太子怕也做到头了。 一个战败的太子,和一个天示不配为君的太子,加上皇帝跟太子的父子感情实在脆弱,若皇帝真的因此废了太子,徐莺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而太子失势,自然是惠王这个嫡次子上位。 只是若军中真的瘟疫肆虐,很可能会令安南反攻,让大齐好不容易收复回来的疆土再次失去。更何况还有军中千千万万保家卫国的将士的性命。皇后如此做,实在令人想到上位者为权势不择手段的狠厉,那些保卫家国的将士知道自己不是光荣战死,而是死于自己人之手,不知该会如何的心寒。   ☆、第九十七章 队伍虽然因为徐莺怀孕耽误了些许行程,但最终还是在第二十天的时候到达了广西渠洲。 征伐安南的大军就驻扎在这个的地方。遥遥望去,一片都是白涯涯的营帐。时有士兵训练有素的在四处巡逻,穿着白衣的军医指挥着几个小兵往四处泼洒一些液体,那液体传来浓浓的药味。徐莺猜测,那应该是类似于消毒液之类的东西。 有穿着铠甲的将官带着一队穿锁字甲的士兵迎面走了过来,对朱挺拱手行过礼之后,而后两人说了什么,再接着,徐莺便看到那将官挥手令士兵将装着医药的马车十分有序的牵走。 徐莺放下帘子,没多久,便看到朱挺掀开了她马车上的帘子,对她道:“娘娘,下将送你到帐篷里稍作休息吧。” 徐莺问道:“殿下呢,殿下在何处。” 朱挺显得有些欲言又止,过了一会才开口道:“娘娘,您知道殿下染了疫病,会传染,此时不好让您马上去见。” 徐莺自己也知道是如此,只是大抵不甘心,问道:“那我何时能见他?”说着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道:“我相信,朱佥事定会有法子的是吧?” 朱挺在心里苦笑,他有屁法子啊他,这次将太子的心肝宝贝带到南疆来,偏偏这位心肝宝贝还怀着孕,他都怕他那位太子表哥会活剐了他。想着心里又将太子妃埋怨了一番,让谁来不好,非得让个怀孕的侍妾来,不知道怀孕的人抵抗力差啊。 想着又看到徐莺满含期盼的目光,盈盈的双眼里,仿佛他一拒绝,她便能马上梨花带雨一样。朱挺到底还是不忍心看到她失望,只好道:“娘娘先去帐篷休息,下将想想办法帮您安排。” 徐莺道:“我相信佥事。”说着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也多谢佥事。” 朱挺心道,特意说这一句,分明就是不相信,故意拿话将他不得不替她安排。 朱挺没在说什么,让人扶了她下马车,而后送了她去帐篷。 帐篷并不十分大,布置得十分干净整洁,里面放了床、榻、桌、椅、小几、屏风,还有水壶、茶碗以及油灯等物,但尽管如此,这里也比她在东宫的房间要简陋许多,这甚至比不上在东宫梨香等人的房间。 但出门在外,也没有这么多讲究了。 朱挺又指了身边的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对她道:“这是红玉和红镯,以后他们就在娘娘的帐子里面伺候,娘娘有什么事,就吩咐他们两人去做。” 徐莺看到她们模样不出挑,但却身材结实匀称,手上还有老茧,一看就知道是常干粗活的,甚或可能是练家子。 听到朱挺介绍她们,她们上前来对徐莺屈身行了个礼,道:“见过娘娘。” 徐莺点了点头,而后又听得朱挺道:“军中生活简陋粗糙,令娘娘委屈之处,还请娘娘见谅。” 徐莺道:“无妨,我也不是没有过过苦日子的,我以前在娘家的时候,日子比这还要简朴,何况这里有人伺候,住的地方也干净整洁,还有什么可挑的。只怕就是这些,也是令朱佥事废了不少的心思。这还要多谢朱佥事了。” 自己的好意被人感知且被感激,这种感觉总是不错的,朱挺顿时心里便愉快了几分,看徐莺也觉得更顺眼了,笑着对徐莺道:“那娘娘先稍作休息吧。”说完带着人出去了。 朱挺走后,徐莺在小榻上坐下,用手捶了捶肩。这一路风尘仆仆,要说徐莺不累那是假的,何况她怀着身孕,本来就是容易疲倦的。 梨香见了,连忙接过她手中的活,用手轻轻的或捶或捏着她的肩膀。 那名叫红玉的姑娘突然笑着问徐莺道:“娘娘,您要不要先洗个澡,我去给您打盆水来洗澡可好?” 徐莺连忙伸长了脖子问道:“可以洗澡吗?” 红玉和红镯听了,不由相视一笑,仿佛徐莺问了一个好笑的问题,而后红玉笑道:“自然是可以的,这里地处西南,气候湿润,并不缺水。离这不远的地方就有条河,军营里也起了有水井。” 徐莺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对边疆的印象还停留在干燥的平沙旷野,得十天半个月才能洗一次澡,却忘了这里是湿润的西南。 既然有谁洗澡,徐莺希望要洗的。这时候的道路可不像现代的水泥路,一路行来,尘土飞扬,现在她满身都沾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红玉出去没一会,接着便带着几个小士兵抬了几桶水过来。 徐莺看到他们抬进来的热水里面泛着青色,里面散发出一种浓浓的药味。 红玉跟她解释道:“里面放了一些防疫的药材,如今军营里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洗澡都是用这种药水。” 徐莺听了点了点头,令人将热水抬到屏风后面,而后脱了衣裳跨进了浴桶里面去。 红玉和红镯帮着梨香伺候她洗澡,徐莺想起了什么,问起她们道:“这里瘟疫很严重吗?” 红玉和红镯听着露出了几分悲天悯人之色,叹了一口气,而后回答徐莺道:“刚开始的时候严重些,几天之内,就有好二三千人接连染上疫病。好在殿下和穆将军等人救治得当,令人将染病的人隔离,又每日检查都将士们的身体,一经发现有不对的都先隔离,再就是每人每日都需饮用防疫的药物,如今疫情遏制住了,每日染病的人也就二三十个。” 也就是说,现在还是有人在不断的染上疫病。 红玉又叹息道:“只是殿下却也染上了疫病。殿下自来了这里后,对士兵一向亲和,爱兵如子,这么好的殿下,可惜……”说到这里,红玉却没有说下去了,顿了顿又道:“也是小石子不好,他自己生着病,却带殿下去找什么护身符,这才连累得殿下也染上了疫病。” 徐莺听到“护身符”三字,不由急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红玉解释道:“奴婢也是听别人说的,说是殿下有一个随身带着从不离身的护身符,但有天却掉了。后来小石子说他看到过,然后领了殿下去找。结果就连累了殿下也染上了他的疫病。”说着停了下,又替小石子说话道:“但这也不能全怪小石子,那时候小石子也不知道自己染了疫病,小石子最崇拜殿下,要是知道,他定然不会站到殿下旁边的。” 徐莺不由想到太子出征前自己送给他的护身符,那时候她要太子天天戴着它,跟他说护身符会保他平安的。只是没想到,这护身符不仅没有护得他平安,反而令他染上疫病。早知道如此,她当时就不应该送他护身符的。 如今徐莺都要后悔死了,她只觉得太子会染上疫病,里面有一半都是她的功劳。 徐莺又听到说红玉说的,染了病的小石子死了的事情,不由既害怕答案,又忍不住的问道:“染上疫病后会死人吗?” 红玉点了点头,道:“已经死了有好几百人了,小石子就是其中一个。军医说染病的人的尸体也会过人,所以尸体都一把火烧了,最后连个尸体都留不住,可怜见的。不过现在好些了,死的人少了。只是军医一直找不到疫病的原因,所以那些染病的人也都不见好,只能这样一日一日的熬着,说不好什么时候熬不住就去了。” 徐莺想到染了疫病的太子,听得心直往下坠。 梨香见得徐莺脸色不好,不由轻咳了声,对红玉使了使眼色让她不要再说了。 等洗完澡换过衣裳,徐莺又在帐篷里等了一会,直到下午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朱挺才又重新来了她的帐篷里。 他对她行过了礼,而后对她道:“请娘娘随下将来吧,下将领您去见殿下。” 徐莺点了点头,而后跟着他出了门。 太子的营帐离他们的帐篷有些远,外面用木材围成了大大的一个围栏,围栏外面有重兵把守。围栏里面扎了好几百顶的帐篷,其中最前面的那顶最大最豪华,与其他的白色帐篷不同,它呈杏黄色。徐莺猜测这里就应该是隔离开来让病人居住的地方,而最前面的那顶帐篷自然该就是太子住的地方。 朱挺给围栏外面驻守的士兵看了手中的腰牌,而后令他们开门。士兵开门后,朱挺领着她直接走到那顶杏黄色帐篷面前,帐篷前面还有另外的士兵站岗,前面站了一个灰胡子的军医。 朱挺走上前去和他说了几句话,而后朱挺伸出手来给他把了脉,旁边的小士兵又端了一盆黑乎乎的水来,朱挺伸手在水里面洗了洗,又接了另外一个士兵送上来的口罩戴上。接着回过头来看着她。 徐莺学着他的样子,伸出手来给军医把脉,军医在她手上把了一会,接着突然似有深意的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徐莺连忙心道遭了,她差点忘记了她有身孕的事情了,他不会不让她进去吧。 可是军医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而后令旁边的士兵端药水给她洗手,给她分发了口罩。徐莺想,既然他没说不让她进去,大概她此时进去,对她和孩子都是无碍的。 戴上了口罩之后,徐莺发现面罩上面也含了药味。想是这些口罩应该是泡过药水后烘干的。 等进了帐篷之后,徐莺一眼便看到了太子。与她想象中的太子躺在床上病得动弹不得不同,太子是穿着一身亵衣坐在床上,面容轻松,看着并不像十分重的样子。他的对面还坐了另外一个陌生的男子,那男子大概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器宇轩昂,昂藏七尺。脸上同样带着口罩。 徐莺的眼睛顿时湿润起来,心里所有的委屈、担忧、害怕和不安,终是化成一声沙哑的呼喊:“殿下。” 太子听到声音回过头来,有些吃惊道:“莺莺?” 徐莺只觉得自己泪如雨下,用力的点了点头,道:“是,我是莺莺。”说着也管不了其他人还在,跑过去抱住他。 太子刚想伸手将她回抱住,但接着想到什么,又急忙将她远远推开,而后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但接着又马上想明白,他染病的消息既然已经传回了京中,东宫没道理不派一个侍妾来照顾他。而莺莺,多半是他后院那些妻妾较量后,逼得最后由她这个娘家没有依仗的人来的吧。   ☆、第九十八章 徐莺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跟他解释道:“是我自己主动说要来的,不关其他人的事。” 太子自然是不信的,开口道:“你傻呀,她们让你来你就来,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也不怕将命丢在这里。”说着又嫌她蠢,原想着他走了,她自己能立起来,如今看来还是跟以前一样,他只要不在,她就只有被人欺负的份。 大约是如今见了太子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严重,徐莺也稍稍放下心来。而后走过来拉了拉他的袖子。 太子怕自己身上的疫病过到她身上,伸手推开她让她离自己远点。徐莺却跟他杠上一样,又走上前去再次拉了拉他的袖子,且这次太子怎么推都推不开她。然后徐莺才开口道:“我不怕,反正要是殿下有事,我们也是活不成的。既然这样,就算要死我也要死在殿下旁边。”说着还有些骄傲的道:“而且殿下不知道,我来的时候赵嫔还跟我抢着要来了,结果她都没来成,只有我来了。” 因为带着口罩,她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但却并不影响其中的娇俏甜腻,令人听着如同喝了甜酒一般,甜酣酽醇。 太子气得差点笑了,瞪着她道:“敢情你还觉得很光荣是吧?” 徐莺则看着他吗,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嗯。”眼睛水盈盈亮晶晶的,就跟滴着水的水晶一样,盈盈的看着他,让太子即无奈又心疼。 只是这无奈和心疼里,到底还含了一些感动和甜蜜的成分。再多妻妾又如何,在危险时会不顾性命之忧来到他身边陪伴他的也只有莺莺一个而已。 他们两人在这里眉目含情相凝望,情话绵绵,却是让旁边看着的朱挺和穆英觉得有些尴尬。 穆英轻声咳了一声,想要让这深情互望的两人注意一点,结果这两人根本没听见,反而令穆英更加尴尬了,但也有些好奇。 这位姑娘似乎只是东宫的一名侧室吧,没想到他这位太子妹夫跟她是这样相处的,倒想是平常夫妻的相处方式。反而朱挺是在京城就听说过太子是如何宠爱这位徐选侍的,倒是不觉得多惊讶。 太子正想开口再问什么,这时候门外的军医却走了进来,对太子行了礼。不等军医说话,太子先问他道:“张大夫可是有什么事?” 军医跟太子说了几句话,而后太子看了徐莺一眼,脸上又高兴又生气,徐莺则像是知错一般站在一边,低着头不说话。 太子看着她的样子,再舍不得说什么重话,只是眼神狠狠的剜向带她来的朱挺。 朱挺却是觉得自己冤枉死了,他又不能隔肚看出她怀没怀孩子,他知道徐选侍怀孕的时候都已经是出发第五天了,他总不能半路上再将她送回去吧。路上多皇后的走狗,他就算这样做,还怕皇后的人顺手将她灭了呢,她又是得罪过皇后的,到时候他上哪儿赔他一个一模一样的侍妾。再说了,他都给她请大夫了,还每天给她喝保胎药了,这事他真的尽力了,真不怨他。 太子除了剜他这一眼,却没在说什么。但朱挺却知道,他这位表哥不愿意跟你说话的时候,则是表示懒得跟你费口舌,而是直接上罚的了。朱挺心中叹气,果然他是逃不了这一顿罚的了。 穆英在旁边看着却有些幸灾乐祸。 太子问军医道:“她的身体和肚子里的孩子可还好?” 军医道:“娘娘身体底子好,娘娘和小殿下都很好。” 太子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又转过头来对徐莺道:“你怀着孕,不要在这里久呆,你现在回去你的帐篷呆着,以后也别往这里来。” 徐莺却不满的撅了撅嘴,拿出了太子妃来做借口,道:“太子妃娘娘是让我来照顾殿下的。” 太子道:“我这里有一堆的大夫军医,用得着你照顾?何况你是会看病还是会弄药,你留在这里反而添乱。这里是疫区,你若过了疫病,到时候你忍心孩子跟着你受苦。你好好将自己和我儿子照顾好才是正经。” 徐莺这才没有说话,只是一见面就又要分离,她心里始终是有些不高兴。 太子知道她是听进去了,然后正要吩咐朱挺将她带出去。 这时候帐子外面突然又传来一阵声音,一个女子的声音开口问道:“太子可是就在这座帐篷里?” 接着有人道是,而后又有人像是在阻止她道:“公主,请您用药水洗过手,再戴上口罩再进去。” 穆英听得皱了皱眉,半是自言自语的问道:“阿瑥?她怎么来了?” 太子同样也是皱起了眉头。 徐莺是听过“阿瑥”这个名字的,这是太子的长姐孝昌公主的闺名。 正说着,帐篷的帘子被打开,一个穿着红色衣裙的女子走了进来,行止利落。那女子的面容虽然被口罩所挡住,但仍是可从她的眉宇间看到她的艳美绝色,如同三月绽放的火红牡丹花,艳光照人。 徐莺记得有人说过她的身形与孝昌公主很想,这亦是初识时太子高看她一眼的其中一个原因。而此时徐莺发现,确实很像。在孝昌公主刚走进来的那一刹那,她差点以为是自己。 不过她们的模样并不多像,她的模样并不像新昌公主这般艳光照人。 穆英先开口道:“阿瑥,你怎么来了?”说着又不满的道:“这里是疫区,哪里是你能来的地方。” 孝昌看着丈夫却有些恼怒,道:“你还说呢,要不是你故意瞒着,我怎么会到现在才知道阿珣也染了疫病。” 太子听着替穆英说话道:“阿姐,你别怪姐夫,是我拦着他不让说的。” 孝昌转过头来看着太子,也有些生气,道:“你也是,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告诉我,你还当我是你的姐姐吗?”但语气里始终不如像对丈夫那样深的责怪。 孝昌看着这个弟弟,又是心疼又是担心,拉了他的手问道:“你的身体如何了,可好些了?” 太子道:“阿姐不用担心,我已经好了。如今还在这里,只是大夫说还需观察一段时间,等过几天再没复发,证明确实痊愈了,就可以出去了。” 孝昌询问般的转过头去看着穆英和朱挺,穆英和朱挺对她点了点头。 太子也并没有说谎,太子确实是在留院观察的阶段,要不然在徐莺还怀着孕的时候,朱挺也不敢将她带进来,军医更不敢想放她进来。 其实这种瘟疫的特性有些像天花,染上之后,只要能熬过去痊愈下来,哪怕再跟病人解除,也不会再染上。但若是熬不过去,因此丢了性命也是有的。只是整个军队里染病的人中,熬过去的人少,熬不过去的人多。不过好在这种疫病的毒性不像天花那样霸道,染上熬不过去基本上很快就是死,这种病有个冗长的发病期,染上的人多多少少都能熬上几个月。 如今军染上瘟疫的已经有三四千人,都在疫区里面苦苦的熬着,而军医和从各处抽调过来的大夫则还在研究能克制住这种疫病的药方,只是苦于一直进展缓慢。 孝昌稍稍放心下来,接着又看到站在太子旁边的徐莺,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太子跟她解释道:“这是我府中的选侍,替我生了三郡主。” 孝昌点了点头,她对弟弟府里的侍妾不在意,但她替弟弟生了子嗣,却会让她高看一眼。 徐莺很识趣的给她屈膝行了个礼,道:“见过公主。” 孝昌道:“都是一家人,就不用多礼了。” 孝昌又重新转回望向太子,瞪了他一眼道:“你可知道刚听到你也染了疫病的时候,可把姐姐吓死了。你就是这样,自小就让姐姐担心。”孝昌自小就将这个弟弟护在羽翼下照顾着长大,太子能长大成人,可说有一半是孝昌的功劳,姐弟两人的感情自是不一般,所以两人说话时也没有这么多的顾忌。 孝昌又接着道:“如今姐姐来了,以后就由姐姐在这里照顾你。” 穆英却不同意道:“这怎么能行,你刚生完孩子没多久,自己身体都还没恢复过来。这时候留在这里,万一你也染上病怎么办?”说着又将刚才太子跟徐莺说的话拿出来说了一遍,道:“这里有一堆的大夫军医,殿下用不上你照顾,何况你是会看病还是会弄药,你留在这里若万一过了病,反而添乱。”说着顿了一下,又道:“要是你实在不放心,以后我天天来照顾殿下。” 孝昌却不像徐莺这样好骗,摆摆手道:“我已经出了月子,身体早已恢复过来。我不会看病弄药,难道煎药端茶递水这些事还不能做。至于说让你来照顾,你一个大男人哪里有这样细心和耐心,自然我自己来放心些。” 穆英听得不由心里苦笑,怕在妻子的心里,这个弟弟才是最重要的,无论是他还是跟她青梅竹马的梅殷,在她心里都只能靠后。 太子开口道:“阿姐,煎药大夫就能做,至于端茶递水的,我自己有手有脚。这里不安全,你留在这里,反而要令我和姐夫担心。” 孝昌却是强势惯了,道:“你们都不用再说,我已经决定了。” 太子却也不是小时候那个躲在姐姐羽翼下的小太子了,也早已练成了自己的强势和威严,略放高了声音坚决道:“阿姐,难道你要让弟弟和姐夫担心不成?” 孝昌看着这样的太子,一时有些失神。他的眼神坚定而坚毅,里面带着她陌生的持重和威信。一瞬之间,她突然觉得这个弟弟好像长大了,像她以前所期待的那样,长成了一个坚毅英勇的少年。 是了,她出阁已经将近十年,这个弟弟怎么可能不成长。他如她所期望的那样长大,她本该高兴才是。但此时她却觉得有些酸涩。这就好比一直长在母亲臂弯里的孩子,当孩子有一天长大了离开母亲的怀抱自己去面对这个世界,哪怕这是母亲所希望的,但母亲的心里又怎会不失落酸涩。 孝昌最终还是妥协开来,也罢,幼鹰长成了雄鹰,总是要飞上蓝天的。而她又怎么能拦着不让他飞。   ☆、第九十九章 太子不愿意让她们在疫区久留,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要她们回去了。徐莺亦步亦趋的跟在孝昌公主和穆英的后面,前面孝昌公主和穆英夫妻二人正在说着话。 穆英问孝昌公主道:“你来了这里,贤哥儿、良哥儿和慧姐儿谁看着” 孝昌公主回答道:“我将她们抱到了母亲院子里,让母亲帮忙看着。” 穆英有些不满道:“你怎么能让母亲看着呢,贤哥儿和良哥儿就不说了,不用费什么精力,但慧姐儿才两个月大,母亲年纪大了,怎么能烦扰母亲费心照顾。” 孝昌公主皱皱眉道:“我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能带着她到这里来。”说着又接着道:“何况伺候他们的奶娘丫鬟我都安排妥当了,母亲就每日问上一两句就好,用不了她老人家费什么心。” 穆英在心里道,怎么没有办法,你可以选择不来这里,在家照顾孩子的。这里是疫区,自己也不怕发生危险。 不过穆英也知道,孝昌平时还能讲理,但涉及到太子的事情的时候,是完全没有道理可讲的。穆英酸酸的想,说来说去,她还是最爱这个弟弟。当初若不是他穆家能给太子提供更大的助力,她甚至可能不会放弃梅殷而选择他。 正在此时,有士兵抬着装着药汤的木桶从她们身边经过,那浓浓的药味从木桶里面散发出来,让徐莺闻得有些难受的皱起了眉头,而后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巴站到旁边吐起来。 孝昌公主听到声音,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询问道:“你怎么了?” 徐莺吐了一会,摇摇头正想说话,结果还没开口,嘴里又是一阵难受的狂吐。 孝昌想到军中发生的瘟疫,不由想到莫不是她这么快也染上了疫病。孝昌知道徐莺是太子喜欢的侍妾,爱屋及乌对她也有几分上心,她自是不希望徐莺这么倒霉的。只是不等她将心中的怀疑说出来,旁边穆英却开口道:“莫不是害喜吧,她不是怀孕了吗。” 孝昌听着不由露出了几分喜色。如今太子的子嗣并不多,特别是儿子,满打满算才那么三个。对于一个太子来说,三个儿子实在是太少,何况子嗣自然是越多越好的。如今徐莺怀孕,无论里面是男是女都是一桩喜事。 孝昌走过去问道:“你没事吧?” 徐莺摇了摇头,刚想说一句“谢公主关心”,但话还没出口,徐莺却又接着吐了。孝昌看了她的肚子一眼,弯腰伸手替她拍了拍背。 徐莺实在有些受宠若惊,一时连吐的感觉都没有了,只觉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 孝昌见她没有再吐了,开口问道:“你好些了没有?” 徐莺连忙点点头道:“好些了,好些了,谢公主关心。” 孝昌到底是不放心,等回了徐莺的帐篷,孝昌又另找了大夫来给她看。直到大夫也说出她身体并无大事之后,才放心下来。 而后人参燕窝之类的补品便源源不断的送到了徐莺这里来。每日也会令人来过问一次徐莺的身体状况。徐莺是再次的受宠若惊,徐莺原本以为,像她这样一个东宫的小小侍妾,又不是孝昌正经的弟媳妇,应该不会让孝昌公主关注的。 徐莺自然不知道孝昌公主的想法,但在孝昌公主看来,这个女子怀着弟弟的孩子,照顾她本该是太子妃的责任,但现在太子妃不在这里,她这个姐姐自然要替弟弟照顾好这个女子。 太子虽然拒绝了孝昌前去照顾他,但孝昌仍然还是一天三次的都要去一趟弟弟是帐子里,看看他身体的状况,在将军医找来询问太子的病情,或者盯着厨下给太子准备饭食,就这样的情况下,她还要分出一部分的精力来过问徐莺的身体。忙碌之下,倒是连丈夫都有些忽略了,有时候穆英甚至一天都见不着她的人,让他好一段的气闷。 他自觉得吃小舅子的醋是不对的,但强烈对比之下,穆英仍是忍不住泛酸。有时候甚至想,若是染病的是他,不知道阿瑥会不会这样费尽心力的照顾他。 而另一边徐莺这里,则害喜害得严重。在来边疆的路上,徐莺身体并没有多少反应。但到了这里,见到太子已经没有了大事,或许是精神一放松下来,如今却是吐得厉害。每天早中晚都是吐个不停,特别是这里药味弥漫,徐莺闻着更是反应剧烈,且吃什么吐什么,短短五六天之内,人几乎瘦了一圈,脸色也蜡黄蜡黄的。 太子担心她的身体,开口跟她道:“你先去桂林府住一段时间吧,我让朱挺送你过去。” 桂林府原先让安南所侵占,但后面已被太子等人收复,如今桂林府的总兵府正闲置着。 徐莺却不想离开他的身边,拉着太子的袖子有些哀求的晃了晃,脸上是恋恋不舍的表情。 太子却不肯通融,开口跟她道:“听话,你留在这里帮不上忙,反而还要令我担心,你就是不担心自己,也要为孩子想想。”睡着顿了下,又开口道:“等我身体痊愈了,我去桂林府看你。” 徐莺低下头去默默不说话,一边是太子一边是孩子,徐莺只觉得左右为难,无论选择哪一种,都不是她所希望的。 她想陪着太子,哪怕帮不上忙只是陪着他也好啊,但也在意肚子里的孩子,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在变差,她若留在这里,可能会连累孩子。 何况孕妇的身体抵抗力会变差,这里正瘟疫肆虐,万一不幸染上瘟疫,她一个孕妇,连救治起来都是十分麻烦的事。太子何不是想到了这一点,这才想要将她送走。 徐莺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真的是任性了。太子明明有很多事情要做,需要考虑计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这个时候她听从太子的安排才是最好的,但她任性的只想凭着自己的心意来。完全不想自己的行为会给太子造成多大的麻烦。 想到这里,徐莺实在有些惭愧,于是有些对自己失望的问太子道:“我是不是给殿下造成了很多麻烦?” 太子想也不想的点点头道:“嗯,是很多。” 徐莺顿时有些伤心,连太子都这样认为了,看来她真的是个麻烦。但接着又埋怨太子,就算是真的,也不用回答得那么直白嘛,就不能委婉一点。好歹人家是女孩子呢,心里承受能力弱。 但紧接着又听太子接着道:“不过是甜蜜的负担。” 徐莺这才笑起来,拍了一下太子的肩膀,道:“殿下真是讨厌。” 太子也跟着弯着眉笑起来,过了一会,徐莺终于叹了一口气,对太子道:“殿下一定要记得来看我啊。” 太子道:“身体一好就去。” 徐莺点了点头,接着又为分别而伤感起来。 太子也想顺势将孝昌公主也打包送到桂林府去,这个决定得到了穆英的热烈欢迎。太子将这件事跟孝昌公主一说,找的是让孝昌公主一起去桂林府照顾徐莺的理由。 孝昌听完后道:“这样也好,徐氏那个身体也实在不适宜留在这里。桂林府环境好些,也能请到好大夫,或许去了桂林府她的身体就好了呢。” 但自己却不愿意跟着去桂林府。弟弟和弟弟的侍妾,在孝昌公主的心里孰轻孰重都不用比较的,孝昌公主怎么可能愿意丢下还在病中的弟弟,跟去桂林府照顾徐莺。 所以最终的结果是,孝昌令自己身边的一个麽麽跟去照顾徐莺,自己则坚持留在的军营里。 渠州离桂林府并不远,坐马车一个来回一天半就到了,若是快马加鞭的话,一个来回一天也能到。 徐莺去的是处在桂林府的总兵府。总兵是一方武将之首,广西又地处边疆,总兵俨然就是一个土皇帝。而先广西总兵沐云又是个喜爱享受的性子,所以总兵府建造得很大,里面花木扶疏,院落错落有致,景致十分好。 后来桂林府被安南叛军占领,季氏父子住的也是桂林府。大约季氏父子也爱这总兵府中的景致,不忍破坏,所以这府中的一草一木在经历战乱之后却保持得十分完好。 徐莺找了个靠二门最近的小院子住着,这样太子来的时候,一到二门很快就可以走到她的院子了。 本来红玉和红镯是想劝她住进在东面的一个大院子的,那个院子据说是整个总兵府里最大最漂亮的院子,是原来广西总兵最宠爱的一个小妾住的。因那小妾喜爱牡丹,所以那院子的庭院里种满了牡丹花,一到开花的时候,满院子的国色天香,十分漂亮且壮观。 不过那小妾的结局有些不大好,沐云战死,安南军攻进来的时候,小妾化妆成老妪准备逃走,结果因为长得太漂亮被人识破,最终被夷军□而亡。 徐莺心里有些膈应,所以便不想住。何况她身边只有梨香、朱挺送来的红玉和红镯,再有一个孝昌公主送来的麽麽,这么几个人,实在用不着住这么大的院子。 朱挺将她送来之后,留下了大约一百人的队伍保护她,然后又带着其他人回军营去了。 梨香和红玉、红镯将院子收拾一下之后,接着便将带来的行李都整理起来。梨香知道徐莺爱干净,跟她道:“娘娘,我去找些热水来给您洗澡吧。” 徐莺点点头,到了一声好。 总兵府被季氏父子所占时,府中下人被屠了一部分,但仍有部分侥幸存活了下来,人手虽然不多,但伺候徐莺一人也足够了。而徐莺来之前,这里也被朱挺派人打点过,早就时刻待命准备徐莺的到来了。 梨香去问要热水的时候,厨房里的小丫鬟立马便十分殷勤的帮她抬了来。而等徐莺梳洗完之后,厨房里的管事麽麽亲自过来说:“饭食也准备好了,可要给娘娘提上来?” 徐莺没有胃口,说暂时不用。 那管事又接着道:“那娘娘要不要吃些点心,厨房里点心也准备了,各样口味的都有。或者上锅汤给娘娘,人参鸡汤、老鸭汤、猪蹄通草汤,乳鸽汤等,灶上煲着十几种呢。还有甜品,要不要上一盅给娘娘……”总之是应有尽有。 徐莺对这些都摇头,管事仍是不死心的道:“那要不要给娘娘泡壶茶,上好雨前龙井,是以前总兵大人藏着的珍品,给娘娘来一壶?” 直到徐莺将以上全部都明确拒绝之后,管事这才有些失望的离开了。而后徐莺跟梨香叹道:“这些人可真殷勤!”哪怕是受太子的命来伺候她,这些人也殷勤的过了火了。 梨香跟她笑道:“总兵大人一死,她们这些原先跟着总兵的下人就成了无根的浮萍,前程在西在东都不知道,如今来了娘娘这个主子,她们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好娘娘,以期得到娘娘的青眼,若是娘娘能念着她们的一分好,以后走的时候带上她们,那就是造化了。哪怕在娘娘身边当只不起眼的奴仆,也比留在这里当无根的浮萍要好得多。” 徐莺明白般的点了点头。 梨香则是笑了笑,娘娘虽然出身不算太好,但到底是不用伺候人的良民,哪里知道她们这些身在奴籍的下人的心思。奴仆不能立户不能置产,只能跟着主子才有前程。连主子都没有,又哪里来的前程。 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接着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道:“娘娘,奴雪仙求见娘娘。” 徐莺有些奇怪,吩咐梨香道:“你出去看看是谁。” 梨香道是,接着出去,没一会又从外面进来。对徐莺有些不自然的道:“娘娘,是原来沐总兵养在府里的舞姬。跪在外面,说要求见娘娘。”   ☆、第一百章 徐莺看着眼前的女子,一身绿色的衣裙,绰约多姿,沉鱼落雁,面目如盈盈秋水,就是徐莺在她面前,都有些自惭形秽。 徐莺想起了她的名字,雪仙,果然是如同天仙一般。 她跪在她的面前,姿态优美,看着竟没有一点跪人时的卑微,袅袅而拜,动作好看得如同一幅漂亮的话。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带点江南的侬侬之音,令人一听便觉得身子要软上三分。 一双盈盈剪瞳望着徐莺,开口道:“……求娘娘怜惜奴,赏奴一个出路,让奴做个丫鬟在娘娘身边伺候娘娘。都言娘娘是如菩萨一般和善的人,求娘娘怜惜奴。”说着又身姿优美的磕下头去。 徐莺在心里吐槽道,哪里有比主子还漂亮的丫鬟。还有她才来多久啊,就能传出她和菩萨一样和善了,好大的一顶高帽啊。那她不答应,岂不是就不和善了。 徐莺问她道:“可是府里有人委屈了你?” 雪仙道:“不曾。” 徐莺道:“既如此,姑娘有吃有喝有住,自是清闲自在,何必要委身为丫鬟,干些粗鄙的活。姑娘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我可舍不得将姑娘当丫鬟使唤,万一糟蹋了姑娘的美貌,那真就是暴殄天物了。” 雪仙望着徐莺道:“奴本是贱卑之身,在府中虽无人作践使役,但无主之奴便如无根的浮萍,哪及得上在娘娘身边当个被使唤的人。娘娘心善,求娘娘怜惜奴。” 徐莺道:“我身边不缺人伺候,姑娘还是回去吧。姑娘沉鱼落雁之貌,定能另寻他枝的。” 雪仙突然道:“娘娘可是嫌弃奴长得太过美貌,那奴自毁容貌,娘娘可愿收留奴。”说着伸手拔下头上的簪子,就要往脸上划下去。 徐莺急忙上前夺下她手上的簪子,怒斥道:“姑娘这是做什么,是想要自残以诬陷娘娘不成。” 若今日这个雪仙真的划伤自己的脸从这里走出去,别人不会以为是她自己作的,只会说是娘娘嫉妒人家的美貌故意毁了人家的脸,娘娘狠毒的名声怕也就传出去了。 雪仙道:“奴不敢,奴只是想娘娘收留了奴,让奴不做那无根的浮萍。” 徐莺也生起气来,这是要强迫她留下她不成。她板起脸,怒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姑娘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不怕生养姑娘的父母心寒?何况我已和姑娘说过,我身边不缺少人伺候,姑娘这般,可不就是逼迫于我。” 徐莺继续道:“姑娘这般烈性子的人,我更不敢留了。他日姑娘有个不如意便用自残相逼迫,我还怕损了自己的名声呢。”说完吩咐梨香道:“将这位雪仙姑娘送出去,从哪来的送回哪里去。” 梨香道是,接着走到雪仙面前,对她作了个请了姿势。 那位雪仙姑娘张嘴还想说什么,徐莺这时摸着自己的肚子道:“真是气得肚子都疼了。” 红玉连忙问徐莺道:“娘娘,您没事吧,可别伤了您肚子里的小殿下。” 雪仙这才闭上嘴,不敢再说什么,跟着梨香出去了。 等梨香回来,徐莺问她道:“这总兵府养着有多少这样的舞姬?”要是每天都有这么一个舞姬来她这里演这一出,她可受不了。 梨香跟她道:“奴婢刚刚去打听过了,这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人,且这些舞姬的颜色,个个都是只有比刚刚这位雪仙姑娘更好的。” 也就是说这总兵府的后院,还藏着一堆的天仙。徐莺吐槽道,美人窟,英雄冢,难怪当初的广西总兵会上当受骗而战死,天天混在这美人窟里,只怕被掏空的不止是身体,连脑子也被掏空了。 梨香又道:“我看这些舞姬想来娘娘身边,只怕是另有所图,娘娘可不能不防。” 徐莺自然也清楚,漂亮的女人都容易心大,且她长得肌白肤嫩,十指芊芊,哪里是当丫鬟的料。只怕还是想通过她,以后能有机会见到太子。如今太子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而她长得都不如她们漂亮,这万一让太子看上眼,可不就是一飞冲天。 只是她们也将她看得太傻了,难道她会蠢得在自己身边放个比自己还漂亮的丫鬟,还是说她只是想先探一探她的虚实。 徐莺摇了摇头,她赶了一天的路,到底有些劳累,加上怀孕的人本来就容易疲倦,如今只觉得困顿得很,也便没有再往下想,由梨香等人伺候着休息去了。 而另一边,雪仙回了她所居的院子之后,她的那些姐姐妹妹们俱都迎了上来,围着她问道:“如何,那位徐娘娘可答应了?” 她们这些人,当年在沐总兵在时,他是个贪好享受好美色的性子,她们这些年轻貌美的舞姬自然跟着吃香的喝辣的,偶尔给总兵大人唱唱曲跳跳舞,或在床上将他伺候好了,虽无名无分,但日子也过得着实滋润。 后来总兵府被占,她们吓得战战兢兢,但那些安南夷人见她们颜色好,也没杀她们。只是那些安南夷人折腾人的手段,实在令人心生恐怖。好不容易等大齐的军队将夷人赶跑了,但这总兵府没了主人,她们便也成了无根的浮萍。无人依靠和依仗,说不好哪天就被人提脚卖了。也因此,她们自然想要替自己打算,找个高枝来靠。 后来她们听说带领大军赶跑夷人的就是堂堂的太子殿下,她们自然起了心思。只是没想到的是,太子赶跑了夷人之后,却是连总兵府都未进过,让她们空有一身勾引男人的手段,却没处使。 直到听到徐莺要来这里安胎,她们这才觉得找到了机会。太子的宠妾都来了,太子还会远吗? 雪仙摇了摇头,道:“我看那位徐娘娘倒像是油盐不进的样子。” 众人皆有些失望,但其中有一人却安慰她们道:“大家也用不着丧气,我们原就没想过那位娘娘的路子能这么容易走通。听说太子殿下十分宠爱这位娘娘,她住在这里,殿下总有来探望她的一天。雪仙,从今日开始,你就天天去她院子跪去,将她刻薄的名声传出来。等殿下来这里时,我们再另外闹出一二件事来,事关这位娘娘,太子总会过问一二,这免不了就要传我们去问明真相。 只要有机会见到殿下,就是大家的机会,但能不能抓住这机会,得到殿下的青眼,就各凭本事了。但我话说在前头,以后无论是哪位姐妹得了殿下的青眼飞了枝头,以后可得拉拔其他的姐妹。” 其他众人自然纷纷说是“一定一定”。 说着众人又围着,纭纭讨论起这下一步的策略来。而这之中,唯有站在最外层的一个穿白色衣裳的女子,虽是站在她们之间,但却对她们的计划并不显得热络,也不说话参与讨论,只是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站于她前面的一个女子突然回过头来看着她,突然问道:“柔然,你是我们之中颜色最好的,平时也最聪明伶俐,你也一起出出主意。” 这位叫柔然的姑娘仿佛这才回过神来,浅笑道:“姐姐们的计划已经十分完美了,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实则她心里实在嫌弃这些人想的是个蠢办法,这时候太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她们就过早在那位娘娘面前暴露了心思。只怕在她们见到太子之前,那位娘娘就出手将她们灭掉了。 柔然想,这样也好,她们不犯蠢,怎么能显示得出自己的特殊来。 而自这日之后,那位雪仙姑娘果然天天跑到徐莺院子里,请求徐莺收留她做个丫鬟。且赶都赶不走,令人不胜其烦。 且她这样天天在她院子跪着,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她怎么她了。且这位雪仙姑娘也不知道在外面还干了什么动作,这几天连送饭的丫鬟看她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敬畏,好似她会吃人一样。 梨香也是有些生气,跟徐莺道:“她们那些人,都是一些残花败柳之身水性杨花之辈,还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出身。更可气的是,竟然还敢在外面污蔑娘娘的名声,实在可恨得很。” 徐莺心道,她们还真不在意什么出身。只要太子能看得上眼,管她是生在凤凰窝还是麻雀窝,都能便凤凰。皇家的后院,是最不看重出身的地方。前朝有个青楼出身的女子,被皇帝看中最后还入了宫当了皇后呢。且不仅当了皇后,生了个儿子最后还当了皇帝。只不过,她那个儿子是个亡国之君,而她后来也死在了乱世里。 梨香虽然瞧不上那些人,但也不无担忧,跟徐莺道:“娘娘,这些人留在府中,实在是个隐患。万一殿下……”她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但徐莺却知道她的担忧。 不说梨香,就是徐莺自己也有些担心。不是她不相信太子,而是这时候的男人根本没有守身如玉,路边的野花不要采的概念。太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她现在怀着孕不能伺候,太子身边又没有其他的妻妾,他身体旷得久了,万一看到那些个个貌如天仙的舞姬,难保不收用一两个。 梨香接着道:“娘娘,不如我们将这些舞姬都发卖了吧,一来省得她们天天来碍娘娘的眼,二来也省得她们以后找机会接近殿下。” 徐莺有些犹豫道:“这不大好吧。” 也不怪徐莺有些犹豫,主要是她从不曾将总兵府当成自己的地方,总觉得自己在这里只是客居,哪有一个客人住在人家的地方,却将人家府上的人给发卖了的,虽然现在这座府上暂时没有主人。 何况徐莺始终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这里,下人不听话就直接发卖的方式。这总让她有一种贩卖人口的罪恶感。 梨香劝她道:“有何不行,如今总兵府娘娘最大,发卖几个舞姬,还有谁敢说什么不成。” 红玉在旁边插话道:“这娘娘一来就发卖府里的舞姬,说出去还道娘娘跟几个舞姬计较,没得降低了格调。我这里有个法子,既不用将她们发卖出去,也能让她们以后便是见了殿下,殿下也看不上眼,还能威慑了府里其他对殿下有心思的丫鬟,娘娘可愿意听一听?” 徐莺问道:“什么法子?”难道是将她们一个个都毁容? 红玉想的法子虽然也跟毁容差不多了,但却不是直接划脸泼硫酸之类的这样粗暴。 她凑到徐莺耳朵边上,悄声跟徐莺说了几句话。徐莺听后,觉得办法是个好办法,杀人不见血,但就是会不会太狠毒了点。哪个女人不爱美,特别是天生就貌美的人,更是将美貌奉若生命。毁了人家奉若生命的东西,徐莺实在有些下不去手。 红玉劝她道:“娘娘,这也是她们自找的,她们若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的院里不来惹娘娘,自然没事,她们偏偏自己上来找死。何苦娘娘既没有要她们的性命,还让她们好吃好喝的活着,这已经是娘娘心善了。若是遇上狠一点的主子,凭她们做的事,只怕早就去见阎王爷了。也是娘娘心太软,奴婢也只敢出个这么温和的主意。” 梨香也在旁边帮腔道:“娘娘,您想想殿下,娘娘对她们心软,她们可不会感激娘娘不来和娘娘抢太子殿下。” 想到太子,徐莺最终下定决心,对梨香和红玉等人道:“那,那就照你们说的这样办吧。” 所以说爱情令人盲目,徐莺觉得,自己只要遇上太子的事,再软的心也能狠得下心肠,她好像在逐渐变坏,这实在不是件令人觉得开心的事。 徐莺到底还是对她们留了一丝善念,召齐了住在后面院子的那些舞姬,跟她们道:“你们有人求到了我面前来,说想要做个丫鬟在我身边伺候。我是惜美之人,实在不忍心你们干那些粗活。我现在给你们另外一条路走,我让人放还了你们的卖身契,另外给你们五十两银子,让你们出府自谋生路去,你们可愿意?” 舞姬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皆露出不愿意之色。她们自小被卖入教坊,学的事唱曲跳舞伺候男人的活计,哪里又懂其他的生计,就算端着这五十两银子,也根本谋不了什么生路。何况,她们容貌出色,独身在外根本护不住自己,说不定就让人卖到了窑子里去。 再者,如今好不容易看到有机会接近太子,她们怎么愿意放弃。只要得了太子的宠,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就是如今的这位徐娘娘,说不定都能被她们踩到脚下去。男人么,哪一个是不贪色的,她们长得比这位徐娘娘漂亮,伺候男人的功夫比她好,只要让她们近了太子的身,早晚让太子离不得她们。 她们纷纷磕头道:“求娘娘垂怜奴,留奴一个容身之所。”竟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的。 徐莺叹口气,又道:“这你们是想要留在我身边当丫鬟了?” 舞姬听着,个个露出欢喜之色。能留在她院子里自然是最好的,以后见到太子的机会也大些。其中一人先开口道:“谢娘娘怜惜奴,奴以后定当尽心尽力伺候娘娘。” 徐莺不再说什么,让梨香将她们带下去,然后按红玉的主意,每日让她们做些洗碗洗衣,扫地担水这样的粗活。一日三顿不给饭吃,只让人每顿准备一碗油腻腻的红烧肉。 红烧肉吃了容易发胖,一开始她们还能忍着宁愿饿肚子也不吃,但她们每日干的活多了,肚子饿得快,何况也不能天天不吃。等吃了第一口之后开了禁,便每日都继续吃下去了。 这样过了两三个月,这些美人们便都肥了好几圈,变得丰乳肥臀,腰粗腿肿,又因为常干粗活皮肤变得粗糙,早没了开始的天人之貌。等后面太子来了见到她们时,果然提不起一点兴趣。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如今徐莺将那些舞姬都派去了干粗活,又叫来了府里的麽麽专门看管着她们,身边终于清静了许多。 而另一方面,或许真的是军营里随处弥漫的药味才刺激起了她的孕吐反应。到了总兵府之后,徐莺的孕吐反应倒实在是缓解了很多,胃口也开了。梨香等人又可着劲的想办法替她补身,不过半个月,原先瘦下去的肉就回来了,且身材大有往“珠圆玉滑”的方向进行下去。 这里不像东宫规矩这么大,加上身体好了之后,徐莺一个人在总兵府,也有些嫌日子无聊,所以常带着人去外面走走。 比如说去外面逛逛街,或者去寺庙拜拜菩萨之类的。反正有朱挺留下的人跟着,也不至于会出什么事。 桂林府内有个十分出名的药王庙,香火鼎盛,据说十分灵验。徐莺想到在染上疫病的太子,以及军中发生的瘟疫。这日便带了梨香和红玉红镯等人,又令人护送着她们去了桂山顶上的药王庙,在寺庙里祈福上香,希望药王保佑太子,军中的瘟疫早日消除。 也不知是不是药王真的显了灵,在从药王庙回来的路上,徐莺等人就救了一个人。 徐莺等人本是坐着马车的,只是马车有些颠簸,徐莺坐得难受,外面又天气正好,秋光宜人,徐莺干脆从马车上下来,与梨香等人一起慢慢走着,只等走累了再回马车上去。 结果没走多久,正经过一处山脚时,有个东西突然从山上滚了下来。徐莺吓了一跳,红玉红镯怕是山匪或刺客,连忙将她护在了身后,就连身后的护卫都紧张起来,差点拔刀要上前砍去。 等那个大块头落定停下在路边的时候,徐莺才发现那躺着的居然是个活生生的人。那男子大概二十四五岁的年纪,长相颇为俊雅,只是如今脸色发白,嘴唇乌黑,像是中了毒一样。 那男子努力睁开眼睛,看到徐莺等人,脸上放出些许异样的光芒来。微抬起手指着徐莺,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些什么。可惜因为伤得太重,声音低得根本令人听不清。 徐莺吩咐身边的红玉道:“你去听听他在说什么?” 红玉道是,接着走到他的旁边蹲下,将耳朵凑到他的嘴巴上仔细的听着。红玉听着皱了皱眉,接着往山上看了看,接着走过去,拉着山坡上的小灌木爬上去,在上面抓了一个包袱后跳下来。 徐莺等人看得十分奇怪,却只见红玉拿着那个小包袱走到那个男人的旁边去,将包袱打开,里面放着大大小小,颜色不一的瓶瓶罐罐。 红玉将里面的瓶瓶罐罐拿起来一个一个问他“是不是这个?” 起先那男子一直在摇头,直到红玉拿起一个青色的绘着缠枝纹的小青花瓷时,那男子才眼睛放光般的点了点头。 红玉将那瓶子打开,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然后塞都那男子的嘴巴里面去。 只看到那男子的嘴巴又动了一下,应该是将药丸咽下去了。红玉又问他道:“一粒够不够,要不要给你多吃几粒?” 那男子摇了摇头,却突然合上眼睛,没多久就不知是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红玉看了看瓶子,在看了看他,喃喃自语道:“糟了,该不会是吃错药了吧。”说着用手使了使他的鼻子,确定还有呼吸才松了一口气。 徐莺走过去问她道:“这是怎么回事?” 红玉这才站起来跟徐莺解释道:“这男子说他在山上误食了毒草,但他自己身上带了有解毒丸,只是刚才不小心从滑落了下来,装药的包袱落在上面了。所以让奴婢将他的包袱拿下来,找了解毒丸给他吃。” 徐莺看他随身瓶瓶罐罐装了不少,应该也是个大夫。又见地上没反应的他,开口问红玉道:“那他既吃了药,怎么现在还不醒?” 红玉摊摊手,道:“可能他带的解毒丸解不了他身上的毒吧。” 徐莺道:“算了,将他带回去,找个大夫给他看一下吧。”好歹是条人命呢。 只是徐莺没想到的是,她这一救,救的却是后来大齐大名鼎鼎的杜邈杜神医。而也就是他,最终解决了军中的瘟疫。 当然,在这个时候,杜邈仍还只是个没有什么名气的大夫。也正是因为他解决了瘟疫之后,他才明扬天下的。 ##### 杜邈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颇为华丽的屋子里面。床幔缭绕,香气袅袅,安神香的味道扑鼻而来,加上刚醒还有些糊涂,差点有些分不清是不是在梦里。 直到屋子外面传来一个颇为好听的女子的声音,那女子问道:“那位公子没事吧?他身上的毒解了没有?” 而后是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道:“这位公子应是吃过解毒的药,身上的草毒已经解了。只是他从高处摔下来,腿上有些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位公子须得好好休养一段时日。” 杜邈这才想到,是了,这应该不是在梦里。接着在用手在自己脸上掐了一把,会疼,果然不是在梦里。 然后他想起,自己是在山上路过时,因为看到一种陌生的草,然后身为大夫的职业病犯了,忍不住就摘了一片放到嘴里尝了一尝。他自诩自己医术了得,世上没有毒物能难倒得了他,加之身上又带了药丸,所以不怕它是什么毒草。 而一尝他很快他就知道了,这应该是一种烈性毒草,剧毒程度不亚于钩吻。他正要将拿了包袱里的药给自己解毒,那知道倒霉催的,这时候却脚上一滑滚落下来,手上的包袱也掉落下来。偏偏这种毒害蔓延得十分快,等他滚落下来之后,人已经被毒得几乎动不了身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想他自认医术堪比华佗,结果却差点自己将自己给毒死。这件事可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要不然二十几年的老脸都丢尽了。 杜邈又突然想起,刚刚那位老头说他腿摔断了。他看了看自己的一条腿,上面果真被夹板固定着,外面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他试着想将腿抬起来,然后发现抬不起来。 杜邈丧气的想,果真是流年不利,那算命的说他最近命犯凶煞,多灾多难,他还道他是来骗他的银子的来着,早知道当日就该让他赚那几两银子,听一听他的消灾之法的。 外面女子的声音又想起来,问道:“既然他身上的毒解了,为何他还不醒?” 杜邈觉得,他又必要让他们知道他已经醒了,于是轻咳了一声。 外面的女子咦了一声,道:“原来他醒了。” 接着杜邈便看到一个模样清丽脱俗,身上锦衣华服的女子,在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年过半百胡须发白的老头,老头身上带着一个药箱。 徐莺看着他笑道:“你终于醒了,我还道你要醒不过来了呢。” 杜邈听着她的话,倒是又提醒了他差点自己将自己毒死的事,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一下,然后扶着床坐起来,对她道:“多谢夫人救了我,不过你救了我是绝对不会亏了买卖的。我这人最是知恩图报了,你救我一命,我以后替你救三命。” 徐莺愣了愣,这人还真是,好像她救他就是为了好处似的。说话真是得罪人,白辜负她一番好心,幸好她脾气好,要不然都要掀桌子走人了。 徐莺转过头来,对大夫道:“大夫,你替他看看身体可还有大碍。” 大夫道了一声是,走过来正想替他把脉。 杜邈却想,他一个大夫结果还要别人来治,传出去他都不要在世上混了。于是推开大夫道:“得了,就你那点医术,还是别班门弄斧了,我自己会治。” 杜邈在医术上的狂妄惯了的,偏偏说话又不怕得罪人,不觉得自己话说错了。但大夫却心里道,这公子好狂妄的语气,论年纪他都能当他爷爷了,当年他出师的时候,他亲爹都还在肚子里面呆着呢,结果他却说自己在他跟前是班门弄斧。 只要是个有自尊心的大夫,听了他的话都难免要生气的,这个大夫很明显是个有自尊心的大夫,马上就对杜邈哼了一声,转头对徐莺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告辞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徐莺和梨香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便看到杜邈在床上将自己固定着夹板,缠了一层又一层的腿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又用手敲了敲木板,而后自言自语的道:“那老头实在是不会当大夫,往我腿上敷的都是什么破药。这夹板固定的位置也不对,身为同行我都要替他丢脸了。” 说着抬起头来,十分不客气的指使梨香道:“诶,给我拿点纸墨笔过来。” 梨香抬头看了一眼徐莺,徐莺对她点了点头,而后梨香出去外面,拿了一套文房四宝进来。 杜邈拿了笔在纸上快速的写了一会,而后将纸拿起来往上面吹了吹,递给梨香道:“替我照这个方子抓药,记得要新鲜刚采摘回来的草药,然后捣碎成糊状。再有,给我另外找两根木板并一些纱布过来。”他得快点将自己治好才行,要不然可耽误大事了。 梨香觉得这人实在是太不客气了,她又不是他的丫头,所以站着不愿意动。 杜邈见了开口道:“怎么,想问我要药钱?”说着想了想,从身上摸了半天,掏出一个瓶子来,塞到梨香的手上道:“诺,这是一瓶玉容丸,吃了保管你貌美如花、青春永驻,平时我都是卖十两银子一粒的,里面有十粒,值一百两银子,足够你去抓药了,这多余的银子你也不用找我了。” 梨香无奈的回过头来看着徐莺,她怎么觉得这人总是自说自话呢,她跟他没有共同语言了,跟他简直不是活在一个世界的人。 徐莺对梨香道:“你去吧。” 梨香只好拿着药方下去了。 梨香走后,徐莺问他道:“公子也是个大夫?” 杜邈摊了摊手,道:“显而易见。” 徐莺点了点头,转身正准备离开。虽然这里没有这么多的规矩,但她一个女眷,也不好长时间跟一个外男呆在一个房间。 这时候,杜邈却开口问道:“对了,忘记夫人怎么称呼了。好歹是恩人,总不能连怎么称呼都不知道。” 徐莺回答她道:“我姓徐,夫家姓李。”至于名字,女子的名字是不能轻易外传的,她并没有说出来。 杜邈点了点头,道:“李是国姓,你夫家是皇家人?”而如今在广西的皇家人,也就那么一个,难道她是那人的女眷。说着转头又望了望房间的四周,再问道:“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徐莺直接回答他后一个问题,道:“这里是桂林的总兵府。” 能住进总兵府来,看来他猜测得并没有错了。杜邈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想,他正想要去军营,只是如今军中因瘟疫戒严,并不是那么轻易进去的,如今碰上的竟然是太子的女眷,真是机会得来全不费功夫。 人家问了她的姓名,徐莺也少不得多问一句:“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杜邈道:“我姓杜,单名‘邈’字,你也别公子公子的叫了,直接叫我杜邈就成。” 徐莺点了点头,喃喃了一句:“杜邈。”她怎么觉得这名字这么熟悉呢。 她低着头想了一会,突然灵光一闪,抬起头来看着他,不可思议的问道:“你是杜邈,那个医术了得的杜邈?” 她想起来了,当初太子给二皇孙找大夫,就曾经打听过这个人,且太子似乎至今都还在找他这个人。徐莺真是惊讶得不得了,也不得不叹一句:果真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杜邈也有些惊讶:“你知道我?”他离开大齐在扶桑混了五六年,是最近才回来大齐,大齐应该没有多少人认得他才是。他这五六年在扶桑混得风生水起,难道说他的名声已经从扶桑传回大齐来了? 接着杜邈无不骄傲的想,果真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是珠玉就不会蒙尘的。 徐莺则既高兴的道:“岂止是听过杜公子的大名,公子的大名简直是如雷贯耳。”接着又继续道:“我们还有十分重要的事要拜托公子呢,公子就先好好休息,我这就去写信告诉我家爷杜公子在这里。”说着转身就匆匆的出去了。 当年太子查探的消息看来,这位杜邈的医术是十分了得的,只是后面不知为何失踪了许多年。如今军中发生瘟疫时,他又突然出现,难道真的是药王显灵,或许他能解决了军中的瘟疫也说不定。 杜邈自然知道她说的爷是谁,心想也好,他虽也准备是要去救命治人的,但别人上门来请自然比自己主动上别人门去要好得多。想清楚这些,杜邈也安心下来,只管心情轻松的养病。 而徐莺回了院子,马上就写了一封信交给了红玉,对他道:“你马上将这封信快马加鞭送到军营太子手上去。” 红玉道是,马上出门去了。然后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红玉和朱挺一起来了。 朱挺有些急切的问徐莺道:“娘娘,那位杜邈杜神医可真的在府里,他在哪儿?” 徐莺道:“他住在外院,我带你去。” 朱挺跟徐莺叹道:“真是无巧不成书,殿下跟我说他找了这位杜大夫两年都不曾找到,偏偏让娘娘碰上并救了他。若是这位杜神医这次能解决了军中的瘟疫,这份功劳可也有娘娘一份。” 徐莺道:“什么功劳不功劳先不说吧,先将杜公子请去军营里去先。” 等到了外院,杜邈刚刚换过药,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朱挺见了他,急忙迎上去问道:“公子可就是杜邈杜神医?” 杜邈道:“神医不敢当,但杜邈却正是在下。” 朱挺握着他的手道:“杜大夫,你可是让我们好找,我们正需要你呢。如今军中发生瘟疫杜大夫可知晓,如今就指望着杜大夫能解决了军中的瘟疫,好令军中将士少受点苦。” 杜邈道:“瘟疫之事,我不敢说一定能解决,但我可以尽力一试。” 朱挺笑道:“那真的是太好了。”说完握起双拳对杜邈赞了一句:“杜神医果真是侠骨仁心。” 杜邈道:“不敢。” 朱挺又道:“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吧。” 杜邈道:“那就走吧。” 而后朱挺点了点头,转过头先走了几步,结果发现杜邈却并没有跟过来,不由转头问道:“杜神医可是还有什么事,怎么不走?” 杜邈低头看了看自己缠着纱布的腿,再抬起头来看着朱挺,面带指责的道:“这位将军还是啥的,难道你让我爬着跟你去?”在走之前,你是不是该给我找辆轮椅? 朱挺这才懊恼的拍了一下脑袋,道:“看我,见了神医都高兴得糊涂了,都忘记了神医现在不利于行。” 说着连忙让人找了一辆轮椅过来,又带齐了他的药,然后亲自推着他出了总兵府。等将他送上马车之后,这才转过身来跟徐莺告辞道:“娘娘,下将先和杜大夫回军营了。” 徐莺点了点头,对他道:“那你们路上小心。” 朱挺点了点头,然后上了马。接着挥动马鞭驾马离开。 杜邈坐着的那辆马车晃悠了一下,跟着快速的发动。马车突然撞上了地上的一块石头,车厢晃了一下,马车里杜邈哀呼了一声,接着掀开车帘对前面的人喊道:“喂,你慢一些,我腿上有伤呢。” 旁边徐莺等人见了不由笑了一下,红玉看着渐渐走远的马车,跟徐莺笑道:“这位杜神医可真有意思。”   ☆、第一百零一章 帐篷里,杜邈坐在轮椅上,举在手上看的是一张药方。 旁边太子和穆英、朱挺等人正在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杜邈终于开口道:“能写出这张药方来,你们的军医也算不错了。”但说着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比起我来,还是差远了。”表情认真,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站在旁边的军医不由笑了笑,心道,真是个自负自傲的年轻人。 对于杜邈,看着虽然年轻,但军医却完全没有轻看他的医术意思。就算他不知道杜邈的能耐,但他却知道太子的能耐,能得太子看重的人,又怎么可能没点能耐。他的医术虽然不错,但却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能以有所攻破,能研究出这一张方子,已经是尽他最大的能力,但这方子最多也只是克制疫病加深,要想使人痊愈,却还是没有达到这种疗效。 不过在医术上,杜邈自己都认为自己有自负自傲的资本。 太子问他道:“那杜大夫可有把握研制出治疗军中疫病的药方?” 杜邈放下手中的方子,对太子道:“你们描述的军中瘟疫的症状跟我在扶桑国看到过的一种疫病很像,但究竟是不是同一种,我要亲眼看到病人,对比过后才能下结论。殿下找几个染病的人来给我看看吧。” 太子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吩咐了朱挺几句,又令军医跟着一起去。 朱挺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出去了。 等他们走后,太子又转头与杜邈道:“杜大夫刚才说是在扶桑看到过类似的疫症,那杜大夫这几年是在扶桑国?怪不得我这两年遍寻杜大夫而不得。只是杜大夫当日为何会想到去扶桑国?” 杜邈听到这里,有些傲娇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然后开口道:“殿下知道,天才总是容易遭人嫉妒的。想当年我刚弱冠之年,却已经是救人无数,医术难出其右,被人称之为活神仙。”说着顿了顿,脸上难掩怒气,继续恶狠狠道:“结果也不知道那个杀千刀的嫉妒我的才能,竟然暗地里敲了我一个闷棍将我打昏,然后塞进麻包袋里用马车运到山东,然后在山东的港口被扔到去扶桑的商船上去了。” 因扶桑国人常扮成倭寇上岸,在大齐的泉州福州广州等地烧杀抢掠,大齐为此出兵攻打过几次扶桑国,如今扶桑虽收敛了一些,但两国的关系并不算和睦。如今大齐和扶桑更是中断了贸易,不过因海外贸易利润大,常有大齐的商船仍是私下往扶桑而去。而当年杜邈乘坐的,便是这些私船。 杜邈倒不是恼恨他们将他送到了扶桑去,扶桑虽然是寡民小国,但也有许多大齐不知道的医术,杜邈这四五年在扶桑也是学了许多扶桑的医术。对于对医术成痴的他来说,这是极为重要的经历。 令他发恼的是,有人算计了他。想到当年被人喂了迷药,每日坐在马车上昏昏沉沉的日子,杜邈就想让他也试一试每日喝迷药的滋味,他配置的迷药,绝对比当初他们喂给他的强,且功用多种,让他们浑身无力的同时,还能如万蚁钻心。想他自诩聪明绝顶,没想到却在这里摔了这么大一个跟头,简直是他人生的一大污点。 不过任是杜邈再聪明,也想不到当初算计她的是个当时和他来说,既不相识也毫无关系的十三岁姑娘,所以到现在为止,他也只是认为是哪一个同行嫉妒他的医术,所以才算计走了他。 同样对太子来说,他亦是没有上帝视角,亦是想不到是当初的赵婳所为,所以也相信是同行所为。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朱挺已经带人回来,进来跟太子道:“殿下,人已经带到了外面的医棚里,可要此时去看。” 太子转头问杜邈:“杜大夫以为呢?” 杜邈道:“办事要趁早,既然人都已经带过来了,那就现在去看吧。”说着转头对朱挺道:“来,小挺子,帮我推一推轮椅。” 小挺子?朱挺听得脸上直抽,这名字直让他想到宫中某种不男不女的生物。还有,他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 朱挺正想说什么,结果却看到太子警告般的看了看他,朱挺只好悻悻然,十分不情愿的过去推着杜邈的轮椅出去。 医棚里面躺了四个病人,是患疫病严重程度不一的。最轻的那个才染上没几天,只是有些上吐下泻,身体低烧,但还能走能跳。见到带着口罩的太子等人进来,还能跪下来行礼。而最严重的那个,则是已经病得人都已经糊涂了,体温高得厉害,人也虚脱得厉害,脸色苍白毫无血丝,他们进来也毫无反应。 杜邈一个一个查看了他们的症状,又观察了他们的排泄物。 这些染上疫病的人,最开始的时候是上吐下泻,体温升高,排泄物和口痰伴有血丝,而随着疫病渐渐加深,人便虚脱,体温越加升高,后面排泄物排出来的几乎全是黑血了。而最终,这些人会因虚脱或失血过多而亡。 当然,这些人若有苦熬过去渐渐好转的,等好转之后,人便像是能自动排斥这些疫症,哪怕跟患病之人接触,也不会再患上疫病。 杜邈东观察西观察的观察了老半天,然后看得直皱起眉头,太子怕打扰他,也没急着发问。直到观察完毕回了太子的营帐,大家换过衣裳,又用药水洗过身上的病气之后,太子这才问道:“杜大夫,情况如何,你可有把握治好这种疫病?” 杜邈道:“这种疫病与我在扶桑看到过的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但也有些不同,这疫病似乎比在扶桑发生的那种要严重些。不过至于说治疗,我倒是可以勉力一试。” 太子松了口气,他既然这样说,那便是有些把握的了。 对于军中染上疫病的将士,他不想学前朝的一些君王下令那样将他们屠杀,他们远离父母亲人来到边疆保家卫国,是大齐最英勇的战士,若因为染了疫病就遭受抛弃,这只会令边疆将士心寒。所以哪怕留着他们有使疫病继续蔓延的危险,他也不想放弃他们,而是建立了疫区将他们隔离开来,又勉力让人救治他们,只要他们没死,他都不想放弃。他甚至让人将每一位死者的名字都记了下来,等他日班师回朝,他会上奏朝廷给他们建一个功德碑,将他们每一人的名字都刻上,让人记住他们。 杜邈要来了笔墨纸砚,而后想了一想,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方子,然后递给朱挺,道:“照这个方子抓药,用这个方子试试看。” 朱挺看了一眼,然后奇道:“像黄苓、败酱草、白头翁、大黄这些的,军中都有,只是这长寿草是什么药?还有这山茄子是剧毒的东西吧,你确定这真的能够入药?”别人没治回来,却将人给治死了吧。 杜邈最讨厌人质疑他的医术,看着朱挺讽刺道:“你没见过长寿草,只能说明你见识少,不能说这世上没有这种药材。再者,连砒霜都能入药,你对山茄子入药有问题?” 朱挺实在看不上他这一副自负自傲眼睛长在头顶的态度,正要出言讽刺他几句,结果却被太子使眼色阻止,朱挺只好闭上嘴。 太子转头问杜邈道:“那请问杜大夫,不知在哪里可以购买到这种长寿草?” 杜邈道:“这种植物对生长环境要求高,喜阳,只生长在温暖湿润的地方。我在扶桑看到过这种草生长,但在大齐却是没有见到过。要找这种药,只能去扶桑找。” 太子叹口气,扶桑离这里不说万里,却也有千里了。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一两个月。这耽搁了一两个月,将士们就要多受一点的苦。更甚至,还不知道要死多少的边疆战士。只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有治疗的办法总比对疫病束手无策强,哪怕是备药的时间长些。 太子吩咐朱挺道:“马上将方子上的其他药材准备齐,至于这味长寿草,马上快马加鞭去扶桑购买。我会写封信给江淮和山东的布政使,看江南和东南沿海一带是否有常出海的商人带回有这种药材。” 朱挺道是,然后准备出去按吩咐办事,却在这时,杜邈又突然开口道:“对了,明天给我一支四五十人的兵马,我要出去一趟。” 朱挺奇道:“你要人马做什么?” 杜邈道:“我要出去逛街,但不良于行怕人打劫,所以让这四五十人来保护我。” 这一听就不是真话,偏偏他不说,朱挺对他要人做什么又实在好奇得很。正想说一句“不告诉干什么不给人”,结果太子却道:“阿挺,明日给杜大夫准备人马。” 太子虽然也不知杜邈要人干什么,但他向来用人不疑,所以相信杜邈自有自己的用意。朱挺只好讪讪然,道了一声是。 杜邈难得的奉承了一句:“还是殿下有将领之气,用人则不疑。”说着抬头看着朱挺,好似在说“不像你”。 朱挺气得半死,却偏偏发泄不出来,带着满心口的郁闷出去办事去了。 而在第二日,杜邈果真带着人出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几辆马车上面装满了箱子,杜邈正指挥着那些士兵将箱子搬下来。 朱挺走过去,奇怪问道:“你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杜邈回答得言简意赅:“药材。” 朱挺:“是什么药材这么多?” 杜邈回答:“长寿草。” 朱挺差点气得个倒仰,道:“你既然有长寿草,为何昨天不说,还让人派人千里迢迢跑到扶桑去寻,白费人力物力。” 杜邈看着他半点愧疚都无,道:“我也没说我没有啊,我只是说这种药不长在大齐而已。”说着顿了顿,又十分傲慢的道:“像我这种聪明绝顶的人,在看到大齐没有的药材时,怎么可能不带点回来。”而事实证明,他果然是聪明绝顶,如今这些药材可不就派上用场了。他还将长寿草的种子带了一些回来,正准备试试看在大齐能不能种出长寿草来。 杜邈看着气得两颊通红的朱挺,觉得他此时的样子还颇有几分可爱,于是难得好意的安慰他道:“你也别觉得白费人力物力,这长寿草用在许多地方都是有用的,你们找回来的长寿草还可以用在别的地方嘛。再说了,我带回来的这些长寿草未必够用,到时候万一不够,你们找回来的那些就派上用场了。” 朱挺觉得自己跟这个人是没有共同语言的,他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 杜邈将长寿草运回来之后,让太子给他在军营设了一个药庐,又找了几个会熬药的伙夫帮他熬药,然后便呆在药庐里,将药尝试各种比例的搭配,以期能找出能将药性发挥最好的配方。 而在第五天的时候,杜邈终于将朱挺叫了进来,吩咐他道:“将这四碗药,按照染病之人严重程度不同,分别分发给染病的士兵喝了,看看药效如何。” 朱挺任是对杜邈有诸多不满,但在这种事情上还是十分配合的,马上让人将药端了喂到病人的口中。 而在那天的下午,朱挺终于十分高兴的跑到太子的帐篷中,激动的对太子道:“成了,成了,今天喝药的四个人的症状都有所缓解,其中患病最轻的那人已经不吐不拉了,身上的体温也降下来了。” 太子和穆英皆是松了一口气,而后高兴起来,穆英对杜邈万分感激道:“多亏了杜大夫,杜大夫不愧被称为神医。” 杜邈道:“医者父母心罢了。”他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在送药之前,他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医者天职便是治病救人,他当然是希望能尽快治好这些人的。 杜邈继续道:“既然如此,那就多叫几个人,让他们按照我写的方子熬药救人吧。” 从这日起,一直笼罩在军中的乌云终于渐渐散开,有了有效的方子,军中染病的人渐渐好转起来。且在历经了大概一个多月之后,军中的瘟疫终于彻底被解决。 而救下几千将士的杜邈的神医之名渐渐在军中传播开来,且从军中一直蔓延到外面,杜邈成了名副其实的神医。 而这场瘟疫被彻底解决后,时间已经滑进了十一月。消息传回朝中,除了少数人之后,大部分人还是欢欣鼓舞的。 只是此时,朝中废储的呼声却并未有停止,甚至更加甚嚣尘上。这其中,以庄王的岳家崇安侯府蹦跶得最欢,礼部侍郎洪铭次之。说的还是老话重提,太子无德不配为君,上天以军中瘟疫的方式降下预示。而军中瘟疫会被解决,则是陛下您的仁政感动上天。总之,哪怕这场瘟疫是在太子的手上被解决的,但与太子无关,不是太子的功劳而是陛下您的功劳。 恰巧十月的时候,寿山永安帝的陵寝无故坍塌,亦又被提起是上天降下让皇帝易废储的预示。 总之,这几月发生的所有坏事,都是太子的原因,发生的所有好事,都不是太子的功劳。 太子听到这些从朝中传来的消息时,却是一点都不着急也不生气。他甚至还有心情分别写了封信给太子妃和自己的舅舅楚国公,叮嘱他们朝中的声音不用理,让他们自己热闹去。 崇安侯府是庄王的岳家,洪铭有个庶女进了庄王府做侧妃,这看着好像是庄王一系的人在闹腾这件事,但崇安侯府在朝中并没有多少势力,如今闹腾得最欢只怕是被人利用的成分多,而洪铭明面上支持庄王,背地里却是皇后和惠王一系的。 这场朝中闹腾腾的易储风波,看着像是庄王一系主导的,但究竟谁幕后的主导人,多深思一下也能想出来。 孝昌公主问太子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太子哼了一声道:“皇后和四弟既然已经抬出了这场大戏,我自然要陪她们唱下去。” 皇帝当年能坐上这个皇位,有一半是楚国公府的功劳。等皇帝登基后,楚国公府为了不被卸磨杀驴,很快就上交了手中的兵权,家中亦不多让子孙出仕,哪怕出仕,任的也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职位。 但老楚国公是跟着□□打过天下,战功赫赫,军中威望震天,哪怕如今楚国公府退下来,但如今大齐有一半的军官跟楚国公府不是有过命的交情,便是出自楚国公府的门生。这样的情形下,哪怕楚国公府一直低调谨小慎微,他这个太子也一直努力做得平庸,但皇帝依旧对他这个太子和楚国公府不放心。 皇帝怕也是很复杂的心思,他一边觉得自己是皇帝了,不应受任何人的辖制,另一边因不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又非嫡非长,底气有些不足。心里隐约便觉得,楚国公府当初能辅佐他上位,也可能拉了他下马辅佐别人上位,特别是他这个太子是跟楚国公府有血缘的至亲。 皇帝对他也不是没有父子之情,只是这父子之情浅薄得比不上皇帝对他对楚国公府的防备罢了。 所以这些年抬举了皇后和惠王来跟他打擂台,他和皇后惠王相争,他这个皇帝才能高枕无忧。 从前有他这个太子挡在前头,父皇自然不觉得皇后和惠王有威胁,甚至觉得他们是一把很好用的刀,可以用来辖制他这个太子。 但倘若他这个太子“失势”呢,而皇后和惠王却步步紧逼,皇帝还会以为这把刀只会向着别人,而不会对向自己给自己产生威胁吗。 惠王甚至不想他,有太子这个天然的身份在,哪怕平庸,亦会得到让人追随,因为他是正统。但一个皇子,他不能普通,他只能表现得出色,比所有的皇子都出色,才会让一些势力觉得他奇货可居而追随。所以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惠王和皇后汲汲营取名声的原因。 不过他们既然如此好名声,他倒是不介意再推一把。当惠王的名声比他这个皇帝还要贤德的时候,当朝中的声音一致废掉他这个太子拥立惠王为太子的时候,不知道他那位父皇还坐不坐得住。 而他这个太子,也无妨暂退一步,示弱一会。 孝昌公主从前为了弟弟,学着通晓政事,后来嫁了穆英,穆英对她情深,许多政事上的事情并不避讳着她,有时候甚至会和她讨论朝堂上的事,所以对于朝堂上的那一套她并不陌生,自然也明白太子话中的意思。 她默了默,开口道:“这样也好,皇后和老四由父皇来处置,总比你登基后再来对付的好,无论原因是什么,杀害手足总不是什么好名声。” 对惠王和皇后的厌憎,孝昌公主只比太子更深。当初太子年纪小或许并不记得,但她却是亲眼看着自己的生母朱后拖着病体,疲于应付当年的郭贵妃,如今的郭后的诡计和威胁。 当年楚国公交出兵权从朝中退下,皇帝对郭贵妃和惠王宠爱过甚,甚至超出贵妃品级准许郭贵妃拥有半幅皇后仪仗,而皇帝迟迟不立下太子,多屡屡表达出对惠王的喜爱,甚至说出众多儿子中,惠王是最肖其者。朝中隐隐传出,皇帝意欲越过三皇子这个嫡长,立四皇子为太子。 朱后疲于应付,耗尽心力,最终将儿子推上储君位置,但自己却因殚精竭虑,耗尽心神而亡。朱后会早逝,郭后要负一半的责任,另一半则是她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 所以因此,孝昌公主对皇帝早已无多少父子感情。   ☆、第一百零二章 军中的瘟疫之难解除的时候,时间已经滑进了冬月。大齐因为疫灾刚除,军队正需要时间休养生息,而安南则因为粮草供给不足,也不敢轻易发动进攻。两军不约而同的暂时休战。 而此时,徐莺怀孕也已经五月,自在军营与太子分别,也已经有两月有余。桂林府离大军驻扎的渠州虽然不远,但这期间,太子却无一次来探望过徐莺,两边唯有书信互通消息。 太子因为忙碌,连书信都是隔上几天才能写一封,而徐莺因为无聊,则是天天至少一封。写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比如说,我今天喝了一锅炖乳鸽汤,这汤清甜可口十分美味,可惜殿下您不在,这汤喝着都少了几分滋味。再比如,我最近给殿下缝了几件衣裳,已经让人跟信一起带过去了,不知殿下收到没。天气转凉,殿下要好好保重身体啊。我十分想念你。再再比如,总兵府里养着的几个小美人又来碍我的眼了,她们在我面前个个“娘娘”“娘娘”喊得动听,其实我心里清楚呢,他们都是想着等殿下来了好来勾搭殿下的。但殿下的品味这么高,一定是看不上她们这种空有美貌没有内涵的草包美人的,殿下您说是吧。 而太子再一次收到徐莺的书信时,书信里徐莺凄凄哀哀的对太子道,最近肚子里的孩子会踢我的肚子了,可惜殿下您没有看到。我总跟孩儿说,殿下很快就会来看我们了,结果殿下总不来。殿下您答应过我要来看我们的,可是殿下您怎么还不来啊。 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殿下,我很想念你啊,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信中附带用红绳绑着的头发一小撮。 太子看完信后,拿着那撮头发很是感叹了一番。脑海中浮现出夜深人静时,一个明丽的女子垂坐床头前,翘首盼郎归,盼郎郎不归,垂泪到天明的情景,陡然替那女子感到心疼,又觉得感动。心口某个地方空荡荡的,恨不得能马上飞奔过去,替她拭去那脸上的眼泪,然后抱着她好好亲近一番。 好在瘟疫的事情一解决,大齐和安南又暂时休战,军中倒是没有了多少大事。太子将手头上的事情全部交代给朱挺和陈靖之后,自己则快马加鞭赶回了桂林府。 徐莺听到太子回来的消息的时候,徐莺正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发汗。她这两日有些受凉,因为怀孕又不敢用药,只能喝点姜汤然后躺床上发汗。又因为不想让太子忙碌之中还要来担心她,所以也就一直没说。 而梨香进来告诉他太子来了,而且已经进府,正往院子里赶的时候,徐莺激动得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吓得梨香直喊:“祖宗,你小心肚子里的小殿下。” 徐莺却已经没有心思多想,急问道:“真的?”接着不等梨香回答,自己就慌忙的下了床,趿了鞋子就往门外去,结果还没到达门口,就看到太子踏步从外面垮了进来,衣服上还带着层层的风尘,一看便知连梳洗都还不曾就直接往她的院子赶。 徐莺看到他,只觉得好像隔了万年没有见一样,眼泪瞬间就出来了,看着太子泪眼朦胧的喊了一声“殿下”,接着便张开手往他身上走去,抱着他呜呜的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道:“殿下,您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将我们给忘了。”语气中是满满的幽怨之味。 太子心中不由笑道:看来怨气不是一般的大。 想着便伸手回抱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好啦,好啦,是我不好,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徐莺继续一边掉珠子一边哀怨道:“殿□边是不是藏了新美人,随意都不记得来看我了。” 太子一边抱着她一边分辨道:“哪里有美人,我身边只有莺莺一个。我最爱莺莺,在我眼里只有莺莺是美人,其他女人再美都是狗屎。”说着用手捧起她的脸,用手指轻轻抹了她脸上的眼泪,道:“乖,莺莺不哭了啊。” 将其他女人都比作狗屎,徐莺却是第一次听太子讲这么不符合身份的话,听得不由破涕而笑。太子捏了捏她的鼻子,道:“高兴了?”说着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凉得有些过分。太子不由又皱了皱眉,问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说完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才皱紧了眉头问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徐莺点了点头,道:“有点受凉。”说着又格外委屈的道:“都是想你想的。” 太子说道:“怎么不告诉我?”说着也不等她回答,直接一个公主抱抱起她,往内室走去然后将她放回床上,拉上被子给她盖上,然后转头责怪梨香等人道:“你们是怎么照顾主子的?” 梨香连忙跪下来请罪,徐莺怕她责怪梨香,连忙哀求一般的拉了拉他的衣袖。梨香照顾她,实在算得上尽心尽力没有半点懈怠,何况她始终记得她愿意随她来到这个危险之地的这份情谊。她会生病,说到底不过是有些水土不服,加上怀孕体抗力下降所致。 太子叹了口气,莺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心太软。但他也没有下徐莺的面子,最终对梨香道:“起来吧,以后好好伺候你家主子,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梨香也是松了口气,她还是很怕太子的。 太子接着道:“去请个大夫来。” 徐莺拉了拉他的袖子,解释道:“都已经看过了,大夫天天都来,今天早上也来了。只是我肚子里怀着孩子不敢用药,只能喝点姜汤。” 太子却是个细心的人,马上就看到了她话中无意透漏出的几重意思,道:“天天都来?那就是病了有一段时日了,却到现在还没将你治好,可见他医术不精。那就去请另外一个大夫来。” 说着顿了顿,又道:“还是我写封信给杜邈,让他来给你看一看吧。” 徐莺道:“还是不用了,我不过是有点着凉而已,让杜大夫特意从军营过来,太小题大做了。”而且让人家专门过来治她这个随便一个大夫都能治的小感冒,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太子道:“什么小题大做,着凉可大可小,耽搁了也能要人命,何况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徐莺知道太子决定的事,是不轻易改变的。何况被人这样重视着,甜宠着,徐莺心里也觉得甜蜜蜜的,比吃了蜜糖还要甜,连身体里的病都觉得已经好了。 太子又陪她说了一会儿的话,而后替她掖了掖被子,道:“你先躺一会。”说着准备要走。 徐莺连忙拉住他的衣裳道:“你要去哪里,你在这里陪陪我。” 太子道:“我不走,我去换身衣裳梳洗一番再过来陪你。” 徐莺这才点点头,但却再次叮嘱道:“那你快点来啊。” 太子轻轻笑了一下,道了一声好,这才转身离开。 太子一走,徐莺叫来梨香,吩咐她道:“你跟着去看着,不要让府里的其他女人近殿下的身。”府里的舞姬已经被她喂得肥臀腰粗,手脚粗糙了,但以前的沐总兵爱美色,府里连丫鬟的容貌都高了别人家的一截,谁知道还有没有心大的丫鬟。 以前在东宫就算了,跟别人分享太子那是不得已,何况她本来就是小妾,让太子为了她不碰太子妃或比她先来的柳嫔等人,她实在没有这个底气。但在这里不同,这里名正言顺有名分的只有她一人,她绝对不允许别的狐狸精将太子抢走。 梨香也觉得将太子看紧点很有必要,男人总是贪新鲜的,何况现在选侍有孕,只能看不能吃,说不好就有别的丫鬟来挖墙角。所以徐莺一说,梨香马上保证道:“娘娘放心,我保证让殿□边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说完信心十足的出门去了。 结果去了没多久,梨香又面带喜色的回来了。 徐莺奇怪道:“你怎么回来了?” 梨香笑道:“娘娘放心,殿下洗澡的时候是找的小太监服侍的。”说着梨香又喜滋滋的跟徐莺说起了另外一件事,道:“刚刚太子下令,将府里的那些舞姬拉出去配人了。说是军营里还有许多将士没有成亲,让人将她们送到军营里面去,让没成亲的将士选一个当媳妇。” 梨香说得眉飞色舞的,显然心情十分愉快,开口继续道:“也是那些人蠢,殿下刚刚出去的时候,那位雪仙姑娘就在半路‘偶遇’殿下了,还故意在殿下面前自导自演了一出摔倒的戏码,她还以为殿下会顺势扶住她呢,结果殿□子一闪,她一下子摔了个底朝天。”想到那位雪仙姑娘窘迫难堪的表情,梨香就差点要笑出声来。 后来太子又问了她几句是什么人之类的话,她还以为有戏,结果太子问了几句,就说要将她和她的那些姐妹许配给那些没有成亲的将士。她看到当时她的脸都紫了,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其实她现在是一点都不怕那些舞姬能够勾引了太子什么的,那些人早就被喂得要脸蛋没脸蛋,要腰没腰了,也就她们还以为自己的天仙美人一个。而太子的眼光多高啊,怎么还能再看上她们。 不过这些人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被喂胖了,至少那位柔然姑娘却还是苗苗条条的一个。也不知道她是天生不会长胖的体质,还是她偷偷使了其他的手段,明明看到她是跟其他人一样都是天天吃完了那碗肥腻腻的猪脚的,结果她却一点都没胖。不过这也没关系,因为干了粗活,她的皮肤已经变得粗糙蜡黄了,太子也一样看不上她。 徐莺不知道太子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但她听到的时候还是甜滋滋的。是因为她在信中抱怨过她们,太子不想令她心烦,所以才要将她们拉出去配人吗? 徐莺喜滋滋的想,太子果然很爱她,爱她爱到不忍看她受一点委屈。 哎呀,她现在好想见到太子怎么办,好想现在就看到他然后告诉他,她也好爱他呀。还有,她应该怎么报答他的爱呢,她一定要为他做些什么事才行。   ☆、第一百零三章 梨香跟徐莺继续描绘着她悄悄从外面听来的消息,道:“……那些舞姬养尊处优惯了,哪怕是沐总兵死了,后面总兵府没了主子,府里的下人也没有亏待过她们,她们哪里愿意嫁给那些一穷二白的普通士兵。哭着求着要郑公公给她们求求情,说她们愿意在府里做个洒扫丫头,求公公不要将她们配给那些粗鄙的士兵。结果你知郑公公怎么说?”她学着郑恩的声音尖着声音道:“既然嫌弃他们粗鄙不愿意嫁,那就去军营里面的红帐子吧,正好军里的红帐上个月死了几个,正缺人替补进去。然后那些人就不敢吱声了。” 红帐子其实就是指军中军妓的营帐,因军妓是玉璧千人枕,夜夜做新娘,所以军妓所住的营帐就被称为了红帐子。会被发配做军妓的女人,一般都是罪大恶极的犯官的家眷。 这些舞姬虽然已经不是完璧之身,甚至可能伺候过不止一个男人,但这跟做军妓还是不一样的。军中的士兵勇猛,又一向不将军妓当人看,很经常被人玩死都是有的。 徐莺问道:“那那些人都被送走了吗?” 梨香这才漏出了失望之色,道:“也不是,还有一个叫做柔然的姑娘。因为突然生了病,病得连路都走不动了。郑公公最终发了话,先留她在这里养病,等养好病再送到军营去。” 梨香有些不满的问道:“娘娘,您说这个柔然是不是在装病。明明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一说要送她们走就病了。”虽然平时这位柔然姑娘表现得最听话,每顿的肥猪蹄都吃完了,让她干活也十分卖力,从不抱怨,不像其他的舞姬,总是时常抱怨。 但梨香总觉得这个柔然没安好心,内里一定不像表面的这样安分。 徐莺道:“病怕是真病,郑恩跟着太子这么些年,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人。”不过这是不是故意将自己弄病的,那就不一定了。 梨香点了点头,接着又像是怕徐莺误会般的,对徐莺道:“不过郑公公可没有向着她,郑公公说了,也不用给她请大夫了,能熬得过去就熬,熬不过去左不过一张破席子的事。又叫了一个人看着她,不许她出院子,说以免她冲撞了贵人。我看郑公公好像也有些怀疑是她在弄鬼。” 徐莺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正此时,太子已经换过了衣裳从外面走了进来。梨香知情识趣,给他们行了行礼,就从房间里面出去了。太子走过来伸手要将徐莺抱起放到自己膝盖上,徐莺却推了推他,又将头往后仰去让自己离他远一些,道:“我身上带着病气呢,殿下离我远一些,免得被我过了病气。” 太子笑道:“这时候想起怕过了病气给我了,刚才扑在我身上抱着我哭,拉着我不肯让我走的人是谁啊?” 徐莺红了红脸,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不是太想殿下,一见到殿下太激动了么。” 太子却仍是毫不犹豫的将她抱了起来,道:“罢了,过了病气就过了病气罢,过了病气我陪着你一起生病。”说着伸手在她的肚子上面摸了摸,道:“让我好好感受一下我们的孩儿,五个多月了,我竟然没有好好看过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愧疚。 徐莺道:“那你好好摸一摸他,将以前的都补上,说不定他还会踢你一脚呢。” 太子摸了一会,里面的孩子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果然突然踢了太子的手心一下。太子已有八个儿女,早已经知道孩子的生长过程是怎么回事,但感受到这个孩子时,太子仍还是忍不住感动了一下。 屋里的气氛温馨,徐莺有一句每一句的跟太子闲话家常,道:“南麽麽说我这一胎是个儿子,她说她最会看胎相,孝昌公主的三个孩子都是她看的,一个都没有看错过。殿下,你说我是生个儿子好还是再生个女儿好?” 南麽麽就是孝昌公主派过来照顾她的那个麽麽。 太子道:“生儿子生女儿我都喜欢,若是非要选一个的话,这一胎自然是生个儿子好。” 这一来他们已经有昕儿这个女儿了,二来,无论是莺莺还是昕儿,都需要一个儿子或女儿依仗。皇家里的女人,没孩子不如有孩子的,有孩子最好还要有个儿子。他见过没有儿子依仗的宫妃,哪怕从前再得宠,等皇帝一去,便活得连宫女都不如,甚至连宫女都敢随意克扣践踏而无人替她出头。 而那些没有兄弟依仗的公主,哪一个在宫里不是活得小心翼翼。便如他的妹妹宁昌公主,她的生母佟淑妃甚至是皇帝潜邸时的老人,又是淑妃之尊,但如今还不是要小心翼翼的讨好着他这个兄长,以期以后能有个依仗。 他接受着宁昌的讨好不觉得什么,亦不觉得心疼,但若是这个人换成他疼爱的女儿,那就不一样了。她希望他的昕儿以后活得恣意,不需要讨好任何人,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过活,所以她必须有个同母的亲兄弟来给她保驾护航。 还有莺莺,他长了莺莺七岁,以后很可能他会走在她的前头。等以后他走了,他会下一道旨意,让他们的儿子将她接到王府里面去住,让她可以安享晚年。 所以哪怕这一胎不是女儿,他以后还是会给莺莺一个儿子的。 徐莺道:“我也想生儿子,生一个鼻子嘴巴耳朵像殿下,眼睛像我的儿子,一个以后会孝顺我们的儿子。” 无论是皇宫还是东宫的女人,哪怕心里想生儿子想的发疯,却轻易不敢直接说自己想生儿子,最多说的也是“无论是儿子女儿,我都喜欢。”好像说一句想生儿子就会让人看穿她们的*一般,也唯有莺莺能够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太子笑了笑,道:“好,我们就生个儿子。”说着又怕她又心里压力,又接着道:“不过你也不用着急,这一胎不是儿子,我们以后再努力就是,总能省下儿子的。” 徐莺道:“我不着急,我一点都不着急。我想过了,我喜欢殿下,我以后会给殿下生好多好多孩子,有女儿也有儿子。” 她以前觉得生两个凑齐一个好字就差不多了,生多了一来照顾孩子容易老得快,二来身材不容易恢复。但现在她想通了,太子这么爱她,她怎么能因为怕老得快和为了保持身材,就放弃继续生孩子呢,孩子是她和太子爱的结晶,爱的结晶自然是越多越能证明他们有多相爱。 太子轻轻的拍着徐莺的背,不再说话,过了一会,他又问起道:“对了,一直没有机会问你,你来了这里,昕儿你交给谁照顾了?” 徐莺道:“我让刘淑女帮我照顾了。” 太子皱了皱眉,道:“怎么交给了她?”大概是第一印象使然,太子始终还是将刘淑女看成了皇后一系的人,对她,太子一向是不信任的。何况刘淑女的份位这么低,怎么能护得住昕儿。太子接着道:“怎么不交给太子妃?”在他看来,不管从哪一方面说,太子妃都比刘淑女更能护得住昕儿。 徐莺也不隐瞒,实话道:“比起太子妃,我宁愿相信刘淑女。不管殿下对她的印象如何,但她却是我在东宫里唯一敢交心的人。” 太子皱了皱眉,他并不赞同徐莺的做法。 徐莺则又接着道:“殿下放心吧,我将芳姑姑、杏香、梨香都留下了,又将令牌给了芳姑姑。我还拜托了安陵郡主替我看顾着昕儿,临来之前,我还去拜访了楚国公太夫人,昕儿一定会好好的。” 在来之前,她几乎是将所有能走的关系都走了一遍,只图一个万无一失。 太子也是叹了一口气,莺莺对昕儿的心不比他少一分,她的做法或许有自己充足的理由。何况太子妃,太子妃在大多的时候都会为大局着想,但有时候也不免有自己的小私心。也并不是很好的人选。 经过跟徐莺同睡一夜,太子很不幸的是,竟然真的被过了病气。早上一起开,喉咙便干得仿佛在烧,声音也变得嗡嗡声。 开始去请杜邈的时候,只是为了徐莺而请的,杜邈并不知道太子也跟着病了,一进来便抱怨道:“殿下你可真会小题大做,小小一个风寒,你就要请动我亲自出马。” 直到太子说出“麻烦杜先生走这一趟”听到太子的声音时,杜邈才讶异的道:“哟,没想到殿下也病了。殿下的身体关乎朝廷社稷,请我出马倒不算小题大做。” 而后替太子扶了脉,接着抬头看着太子道:“殿下,我看你该好好调养一段时间了。虽说你身体底子好,但因为染了疫病一段时间,身子也是亏了元气,若不然,这次也不会轻易过了病气。不过是药三分毒,药补不如食补,我给殿下开几个药膳方子吧,慢慢调理着,二三个月也就将元气调理回来了。” 等看过了徐莺后也是道:“还是那句话,是药三分毒,娘娘怀着孕不能轻易用药,同殿下一样,身上的病也用药膳来治吧,顺便调理身体,保管你以后生个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儿子。” 而后,徐莺和太子便过上了每日一人端一碗药膳当饭吃的日子。 不过说回来,杜邈的药膳确实管用,治疗感冒比姜汤还有效。而太子,徐莺更是看着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红润起来。   ☆、第一百零四章 太子坐在书桌前,听着下面朱挺跟他道:“……若年后对安南用兵,军队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虽然之前因为瘟疫的事军中有些人心惶惶,但如今瘟疫一除,士气也跟着回来了,将士们个个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只是我所担心的是,现军中粮草有限,朝中会有人在粮草上作梗,让粮草接济不上。” 太子垂眼沉思,他也在担忧这个问题。 粮草一向是兵部在管,而兵部尚书洪畴却是惠王和皇后一系的人。皇后和惠王正恨不得他兵败,好增加废储的砝码。他们会在粮草上进行作梗,几乎是肯定的事。 旁边穆英望了望太子,开口道:“若实在不行,可以先动用云南储备的粮草。” 太子道:“还不到这个时候,洪畴虽然是个麻烦,但柳文也是只老狐狸,看他能不能想到办法将粮草给我弄出来。” 柳文便是柳嫔的生父,兵部左侍郎柳大人。如今兵部一尚书二侍郎,尚书洪畴是惠王一系,左侍郎柳文是太子一系,右侍郎则是个两边都不靠的中间派。 其实就算柳文这边不能讲粮草弄出来,太子也有另外的办法凑集粮草。 士农工商,商是最后一等,但同时商人也是最有钱财的。他想,若是用身份来换取商人手中的一部分银钱,这些商人应该会十分愿意。从商人身上想办法解决粮草问题,未尝不是一个办法。不过这只是万不得已时候的办法,太子更多的仍是寄希望于朝廷能顺利拔下粮草来。 几人又讨论了一会布防排兵的问题,接着太子看了看天色,对他们道:“先休息一会再讨论吧。” 讨论正事久了,大家自然也有些疲劳了,一听到太子的话,俱是放松了身子,或是捶捶肩膀扭扭腰之类的。 正在这时,郑恩从书房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提了食盒的小太监。郑恩进来后先对太子行了礼,然后才道:“娘娘心忧殿下和几位大人议事辛苦,特意让人松了羊肉汤来,说是给殿下和几位大人暖暖身子。” 穆英最先道:“哟,有汤啊,那块端上来,我正觉得口干心燥呢。” 郑恩抬头看了看太子,再得到太子的点头后,这才挥手令人将汤都分发下去,而后接了另一个小太监的手中的食盒,亲自提了走到太子的桌前,开了盖子,将羊肉汤端了出来。 羊肉汤都是用青花瓷的汤盅装着,一盅正好是一人份。里面除了切成片的羊肉,还有枸杞、当归、田七等药材。唯有太子那一盅,郑恩在打开汤盅的盖子时,可以看到里面多了一根完整的百年老参和半支灵芝。 太子一看就知道,这是莺莺给自己开的小灶,其他人的汤中只怕是没有的。太子对这种特殊待遇感到很愉快。眉眼间不由的就荡漾出几分愉悦之色来。 在大冬天的时候,能够喝上一盅这样的羊肉汤,几乎令人整个身子都温暖了起来,极其舒畅。更别说这羊肉汤不知是怎么煲的,煲出来的汤鲜香浓郁,香味回荡在口中,越发让人心情都跟着好起来。 四川总兵陈靖一边喝着汤一边想道,难怪太子这么宠爱那位徐娘娘,愿意来这边疆陪着太子受苦,又有这样体贴的心思,想不受宠都难。 而朱挺则是双手捧着汤盅大口大口的喝了两口,接着十分舒服的舒出两口气。而后看着端着汤盅小口喝着汤的太子,不由有些好奇的伸长了脑袋凑过去看,而后惊奇道:“咦,殿下的这份竟然有一根老参和半支灵芝,还有枸杞和当归这些也比我们的多。” 朱挺虽然也怕太子威严起来的样子,但表哥表弟关系亲近,特别是这段时间呆在一起关系更是亲近了许多,朱挺偶尔也敢开太子的玩笑,所以此时不由作出嫉妒的样子道:“果真是有女人疼的人就是不一样啊,特殊待遇啊。” 太子闻言瞪了他一眼,但朱挺却知他并无生气,甚至脸上还带了些得意。 这下朱挺是真的有些嫉妒了,不由恶从胆边生,又开口道:“这人参羊肉汤可是补气壮阳的,您说这徐娘娘该不会是在暗示什么吧?” 太子这次却是眼神凌厉的瞪了他一眼,瞪得朱挺身体直颤,而后悻悻然的滚到一边去了。 太子看了看手中的汤,心道恐怕莺莺只是想给他补气,却不知道壮阳这一茬。他是知道因为杜邈说他有些体亏,所以最近莺莺都是在指挥人折腾各种汤汤水水补在他身上。什么猪肚鸡汤,骨头汤,猪蹄汤,几乎是一天一换,从不重样。 想到那个小小的人儿为他担忧的样子,他的心里不由软了软,于是连他喝着他不喜欢的羊肉汤也格外香甜起来,更是一口不剩将它饮尽。这是莺莺对他的心意,他怎么能辜负。 喝过了暖汤,又再休息了一会,然后太子又重新和朱挺穆英等人议起了事。 大概是喝过了汤,大家身体暖和了心情也格外好的原因,议起事情来便格外的顺利。没多久,太子便令屋里的人都散了。 等人散了之后,太子又继续看了一会布防图和舆图,又写了几个布放排阵的要点,这才满意的放下笔。而后看了看天色,已经是华灯初上,星光满天了。有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 太子问郑恩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郑恩看了看屋里的沙漏,回答道:“已经戌时了,殿下。” 太子喃喃道:“没想到都这么晚了,也不知莺莺有没有好好吃晚膳。”想到这里,太子越加急切的想要回内院去看看那小人儿是否有准时吃了晚膳。 太子有这样的担心,却是有前车之鉴的。从他回来总兵府,因他每日都是在内院和莺莺一同吃晚饭,后面大概形成了习惯,莺莺不由也养成了晚上等他吃饭的习惯。结果就有一次,太子在外面跟穆英等人已经吃过了,却忘记了让人回来告诉莺莺一声,结果等他亥时回了内院的时候,徐莺仍还是在坐着等他吃饭。见到他,还有些委屈的道:“殿下怎么才回来,晚膳都热过了好几趟了。” 他这才知她竟然是为了等他还没吃过晚饭,他忧心她饿了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偏偏却说不出责怪的话来。只好又陪着她吃了一点,这才算放心下来。而之后,他便不敢再在外面吃晚膳了。 想到这里,太子急忙让郑恩给他披上了大麾,而后匆匆的回了内院。 而此时在内院里,徐莺也的确是还没吃晚膳。不过她下午吃了半碟的点心,此时也并不大饿。 在太子从外院书房出来的时候,就早有人将太子回内院的消息告诉到了她这里。 她想了想,突然十分心血来潮的道:“走,我们去外面迎接殿下去。”说着让人将她的大麾找来,又让人点上灯笼,这才带着人出了门。 冬天夜晚黑得快,寒风呼啸的吹在树上,发出呜呜呜的响声。月亮高高挂起,星星洒满了天。若不是因为天气太过寒冷,这倒是个赏月的好时候。 她的院子离二门近,她直接在二门进来的那个岔口处等着太子。一等二门有烛光从二门处照射了进来,她便不由绽放开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颜。等看到披着星光进来的太子,笑容越加的灿烂。 太子看见她的时候有些意外,接着便不由加快了步子走过去,牵了她的手道:“怎么在这里站着,这里多冷。” 徐莺笑道:“我衣服穿得厚,又带了手炉,一点都不冷。”说着连忙将手上的手炉拿出来递给太子道:“殿下快暖一暖手,殿下一路走过来一定很冷。” 太子摇摇头道:“我不冷,你自己拿着吧。”说着揽了徐莺往她院子的方向走去。 却在这时,静悄悄的内院突然传来一阵琴声。 那琴声悠扬婉转,如泣如诉,如梦如幻,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各位的清晰,也格外的动听,直听得人忍不住要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徐莺抬头看了看太子,问道:“这时候是谁在弹琴?”不用说,这琴自然是弹给太子听的,只是不知是那位女子想要吸引太子的注意。 太子皱了皱眉,而后对徐莺道:“我们回去吧,不用管她。”等他们一走,自有人收拾她。 徐莺却像是被人挠了痒痒一样,心里好奇得很。于是拉了太子的手道:“我们去看看是谁去。” 上次舞姬被拉去军中配人的事,总兵府里都已经在传是她吹的枕边风,总兵府里已经隐隐有说她手段狠戾毒辣,霸者太子不让人接近,有对太子起心思的人都被她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给处置了的话在流传。不过除了她手段毒辣这一条她不承认之外,其他的她们说的也不算错。 不过有她狠毒的名声在前,还有谁敢在她院子的附近行勾引太子的事。 太子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跟她一起过去了。 从青石路走过去,穿过一座假山,然后便看到不远处的梅花林中的小亭里,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坐在蒙着面纱,跪坐在地上,膝盖上放着一把焦尾秦,泠泠丁丁的琴声从她修长的手指尖上流畅开来。哪怕是在徐莺这种不懂琴的人听来,也能听出她的琴艺高超。 夜色朦胧,月光照在她的身上,人的身姿美月色也美,如同一幅极美的画作。 但此时徐莺在想的是,那人穿得这么飘逸,不知道冷不冷。 而后过了一会,那女子突然抬起头,眼神极媚的越过她看向太子,哪怕蒙着面纱,徐莺也可以猜测到她的嘴也定是弯成一个极为妩媚的弧度的。 再接着,女子在琴山弹下最后一个音符,而后像是不经意一般,风吹落她脸上的面纱,然后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 徐莺有些惊讶,那个人竟然是原来府中的其中一个舞姬,徐莺记得她好像是叫柔然的。因为生病而留了下来。 徐莺记得她应该被折腾得早已面黄肌瘦,皮肤粗糙了,不说容貌全失去,那也是跟原来差了一大截。而如今看她,肤若凝脂,绰约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扶持倾城姿。 真真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比原来还要美上三分。 而在这时,她已经抱着琴起身,在亭里翩翩起舞起来,一边起舞,甚至还能在琴上拨动几下弹个琴。 白衣胜雪,舞姿动人。而后身姿回转间,又露出了一个倾城妩媚的笑容来。这样的女子,简直能讲天下的男人都迷死。 徐莺不由自主的就抬头往太子的脸上看去,但见他也看着亭上的女子,但却不像是被迷倒的样子,而是眉头越蹙越深。 接着太子低头对徐莺道:“走吧,没什么好看的。外面冷,别冻着了。” 徐莺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原来是揪着心的。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而后回了太子一笑,道:“好。” 而亭子里的柔然见到太子要走,脸上不由漏出了几分急色,用十分娇媚的声音喊了一声:“殿下。”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要么得到太子垂怜从此荣华富贵,要么被送到军营嫁给那些粗鄙的小士兵。一步天堂一步地狱,上天赋予了她绝色的容貌,不该只是嫁给这平凡得如蝼蚁一般的人的。她必须要抓住这通往天堂的机会。 只是令她失望的是,太子甚至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喊声一样,揽着徐莺走了。 柔然动了动步子,想要追上去。结果太子留在后边的人却将她拦住,道:“姑娘,请止步。” 等回到房间以后,太子再没有提起刚刚的事,只是如往常一样陪徐莺用膳,然后洗漱,抱着徐莺听一会她的肚子,接着上床睡觉。倒是徐莺,有几次都偷偷去瞄太子,想要看出他究竟有没有被那个美色迷倒,结果太子表现得太正常了,半点情绪都看不出来。 徐莺有些失望,又有些松了口气。不管如何,没情绪也算是个好消息,总比在他脸上看到被吸引的情绪强。 太子轻轻拍着徐莺的背,直到将她哄睡了,这才看着她的脸,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声道:“傻瓜,要怎么样你才能完全信任我呢。” 他说过除了她不会看上别人,这个小傻瓜怎么就不信呢。 他知道他身边有美貌的女子出现的时候,她就会很紧张。仿佛在她心里,只有美貌些的女子就能将他吸引一样。他有时候能够感受到她的不安全感,但却不知道她的不安全感从哪里来,明明他说了最喜欢她,给她的也是最深的宠爱,但她却仍是不安心,时刻担忧着他会看上其他的女子。 只是太子并不知道,她的不安全感其实来自自己的自卑,以及越来越喜欢他时对他的在乎。 在她心里,这个男人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是无所不能的太子,是这个世上最优秀的男人,他的身边应该站一个这个世上最优秀的女人。可是自己却仿佛什么都不是,容貌不是最出众的,才情没有,家世没有。若说从前她觉得穿越女还算是自己的金手指的话,但在知道赵婳也是穿越之后,她却也不敢这样肯定了。 她一边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好的太子,另一边则不由自主的担心太子会被比她更优秀的女子抢走。这两种情绪的反复折磨,便变成了她的不安全感。 这也不能怪徐莺不自信,有哪一个站在太子身边的女子,敢保证自己能够永远被太子所爱呢。特别是在自己不是正室,男人三妻四妾无罪的时代下。 等到第二天徐莺醒来的时候,太子已经走了。 梨香进来跟她道:“那位柔然姑娘今天一早就被人送走了。”说着举起手挡住嘴,悄悄的道:“听说太子下令,将她送到军营的红帐子里去了,说她欺君。” 梨香一点不同情她,跟徐莺道:“她是活该,她上次要是乖乖的跟其她的舞姬一起走了,她好歹还能嫁人,但她偏偏作出这么多的幺蛾子,还故意将自己弄病然后留了下来,结果呢,哼哼!” 徐莺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在想事情。 梨香则说得异常兴奋,继续道:“娘娘,您知道为什么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像是换了一张皮一样,便得这么漂亮吗?原来她服用了一种药丸子,叫什么息肉肌的,吃了之后几天之内就能将原来粗糙的皮肤变得又嫩又白。不过杜大夫说,这种药丸子吃了可没什么好处,说是吃多了以后再不能生孩子,而且还会短寿。” 徐莺却大概知道这是种什么东西,听闻当年赵飞燕和赵合德姐妹能得宠,靠的就是这种东西。 梨香继续道:“还有,上次郑公公本是让人将她看着,不许她出院子的。结果她却买通了看守她的人,从院子里出来大半夜的跑到亭子上去跳舞。那看守他的人也被郑公公处置了,一百棍子打下去,不到一半就咽了气。郑公公还叫了许多人去观刑,说是让他们看清楚背主的人的下场。” 徐莺却不关心他们的下场,徐莺现在思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徐莺问梨香道:“你说殿下对我好不好?” 梨香想也没想的道:“自然好,奴婢再没见过太子有对谁比对娘娘还要好的了。” 徐莺又问道:“那你说我这样不信任殿下,是不是很不对?” 昨天晚上她虽然睡得迷迷糊糊,但她其实听到太子跟她说的那句话了。有时候她也觉得很对不起太子,太子明明对她很好,比任何人都要好,甚至撇开身份单从情感来说,太子对她比对太子妃还要好。可是她为什么就是做不到完全信任呢。 她也知道信任是感情的基石,不信任是很伤感情的。她一点也不想坏了她和太子的情分。 梨香听着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犹犹豫豫的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娘娘。按说殿下对娘娘这样好,娘娘是应该信任殿下的。但殿下这样的身份,又很难让人产生信任。”这世上多少色衰则爱弛的女人,谁能保证殿下永远不变心。特别是太子这种要什么女人就有什么女人,他不要什么女人,女人还要硬巴上去的人。 所以说啊,找男人找个太优秀太聪明太有权势的人真的不大好,容易产生娘娘现在这样的问题,还是憨厚一点老实一点傻一点的男人好一些,不用担心他会引来花花草草。然后梨香想到了某个傻里傻气的男人,不由有些脸红起来。 而徐莺却是叹了一口气,只觉得上面这个对自己来说是个永远无解的题。只是她习惯了想不明白就不想,想了一会想不通之后就先丢开了。 转眼一年过去,春节将到。 以前在京中,过年就是进宫领宴,从大年初一领到大年初五,再之后又是接待其他府上来拜见的人。一直不能停歇的要忙碌到出了十五,过年根本不是享受,而根本是一种受罪。 但这次他们在南疆过年,少了京中的那些礼节和规矩,而且只有太子和她两个人,徐莺倒是表现的十分高兴。从腊八节开始,她就在高高兴兴的带着梨香和红玉红镯等人准备年货。什么瓜子、花生、核桃、松子,凉果一类的,她准备了许多。 总之是怎么高兴怎么来,有时候兴起的时候,她甚至拉了太子跟她一起去街上逛,让他感受一下民间过年的气氛。 而就在这样的时间里,转眼除夕到了。   ☆、第一百零五章 除夕自然少不了贴门神、贴年画、贴春联、挂灯笼。 从前徐莺跟刘淑女学过剪纸,到了除夕前几天,她亲手用大红的红纸剪了许多的剪纸,什么鲤鱼跃龙门、五谷丰登、龙凤呈祥等等,贴满了她院子里房间的窗格上。她还特有兴致的亲自写了一副对联,左联“一年四季春常在”,右联“万紫千红花永开”,横批“喜迎新春”。 但太子看后,脸上变幻出一种十分复杂的表情,仿佛嫌弃得不忍直视,但又不忍开口打击她。 徐莺也知道自己写的这副春联十分普通,但奈何她记得的那些春联里,就这个记得最完整且最应景。但她知道自己写得不好是一回事,别人说她写得不好又是另外一回事,于是睁着一双盈盈的眼睛看着太子,撅起嘴巴,仿佛太子说一句“不好”,她就敢马上甩脸色。 太子到底不忍打击她,但又不惯于说谎,最后拿了徐莺手中的笔,亲自写了一副对联,左联曰 “百年天地回元气”,右联曰“一统山河际太平”;横批“国泰民安”。 徐莺看了后点了点头,果然立意就比她高了一个层次,高大上。加之太子的字笔力雄健、力沉势足,将一对春联写得极有气势。 太子写好后交给郑恩道:“拿去晾干墨水,然后贴起来吧。” 郑恩道是,然后亲手捧着春联出去了。 团年饭只有他们两人实在太冷清,徐莺于是还主动邀请了朱挺和杜邈。穆英和孝昌公主不在,太子放了穆英一个月的假,让他们回云南去了。本来孝昌公主想到自己许多年没有跟弟弟一起过年了,还想留下来陪太子一起过的。但在太子和穆英的双重劝阻下,又拿了孝昌公主留在云南的几个孩子来相劝,才让孝昌公主跟着穆英回云南去了。 孝昌公主走的时候,还颇有些伤感的道:“你现在大了,已经不需要姐姐了,按说姐姐应该高兴,但姐姐心里却总觉得空落落的。”说着叹口气,进了马车跟穆英走了。 孝昌公主离开,最高兴的无疑是徐莺。 其实孝昌公主这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她甚至还挺照顾她的,但让徐莺不舒服的是,孝昌公主太“粘”着太子了,她感觉她不像是将太子当成弟弟,而像是当成儿子。她在的时候,一天三次的要过问太子的起居饮食,只要是太子的事,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十分重视。 在孝昌公主这样亲近太子的情况下,徐莺跟太子相处的时间就少了。而且更重要的是,这让徐莺觉得自己像是个外人,孝昌公主才是太子的自己人,这种感觉十分的不好。 有时候徐莺酸起来的时候还会想,她和孝昌公主就像是那互相争宠的小媳妇和婆婆。“婆婆”觉得“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小媳妇却又觉得“丈夫”心里只有“亲娘”没有“老婆”。 所以当孝昌公主要走的时候,徐莺虽然有些鄙视自己的小鸡肚,但还是暗暗在偷着乐。心想要是过完年,穆英能将她留在云南不要让她回来就好了。 吃过了团年饭之后,朱挺和杜邈两人勾肩搭背出府去了,号称要去外面“喝花酒”。按他们的说辞是,男人的感情都是在一起喝花酒的时候相处起来的。而他们现在要去增进感情。徐莺听到时很是黑线了一下。 朱挺和杜邈这两个人,有时候互相毒舌各自将对方气得要死,有时候感情又好得同穿一条裤子,谁都看不明白他们的相爱相杀。 朱挺和杜邈走后,徐莺正纠结着守岁的时候要干些什么好,太子却令人将她的大麾找了出来给她披上,然后牵了她道:“走吧,我带你出去逛逛。” 徐莺有些奇怪道:“我们要去哪里?” 太子道:“去了就知道。”说着带了她坐了马车出门。 太子带她去的是一个叫做明楼的地方,高高的塔楼,站在上面可以看到整个桂林府的十里灯华。桂林府的街市里,六坊不禁,八方烟花,行人来来往往,一派繁荣太平,国泰民安之色。 在不久之前,这里才刚刚经历了战乱,而如今,这里的人却早忘记了战乱的伤痛,重新过起了安乐的日子。 太子牵了她的手站到塔楼里,过了一会,突然对身后的人轻声说了几句什么,身后的人下去之后不久,塔楼上面便突然“砰”的一声升起了烟花。 接着是一团又一团,高高的升起在塔楼的上空,又四处绽开,五光十色,五颜六色,五彩缤纷,一团团光晕,红的,蓝的,粉的,黄的,绿的,紫的,照亮了整个桂林府。团团光晕最后看得人发晕,只如同置身在梦境一般。 塔楼下的人们欢呼起来,驻足抬头看着天上的烟火,哪怕隔着千百米,徐莺仿佛可以听见她们的欢声笑语,高兴又满足。 徐莺看着那些一团又一团升起的烟花,也是看得呆了。有烟花生在天空里,最后绽放成鲜花的形状。徐莺不由拉着太子的手,指着它激动道:“殿下快看快看,好漂亮。” 太子浅浅的笑了笑,然后走到她身后伸手揽住她,将她环抱在自己怀里,问她道:“高兴吗?” 徐莺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只能不断的点着头,眼睛亮亮的道:“嗯嗯。” 太子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道:“高兴就好。”说着将下巴顶在她的脑袋上,轻轻的蹭了蹭。 徐莺心里甜丝丝的,像是喝了这世上最甜的蜜糖。开口问太子道:“殿下,这是你特意为我准备的吗?” 太子用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你说呢?”说着呼出口白气,又道:“你前几天不是还跟我说,要是过年有烟花放就好了,快看吧。” 她那时候只不过是想到了现代时候过年一定会放烟火的事,勾起了思乡情随便感慨了那么一句,但没想到他却记住了,还精心安排了这一场烟花盛宴。 哪怕再坚硬的心,此刻都要温暖起来,徐莺感动得几乎要落泪,转过头来揽着太子的腰道:“殿下,你对我太好了,好得我都感动得想哭了。” 太子伸手回抱了她道:“知道我对你好就好。”说着叹口气,又道:“莺莺,你要相信,我永远都会对你这么好的。” 徐莺明白,他还在介意她不信任他的事,而此时连徐莺自己都在为自己的不信任感到有些羞耻。太子确实对她很好啊,一直很好很好,他为她做了许多事,放下太子的身段为她做了许多许多的事,她怎么能不信任他。反而是她,既不能帮上太子,有时候甚至还要让太子操心,实在是不该。 徐莺在太子的怀里拼命点头道:“我相信,我相信,我相信殿下。我以前错了,我不该不相信殿下的。这世上再找不出比殿下对我更好的人了,我以后一定会相信殿下会永远好好对待我的。” 太子由衷的感到高兴,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这就好。” 外面烟花还在绽放,徐莺依偎在太子的怀里,继续看着那缤缤纷纷的烟花,再没有一刻比此时更加温馨和令人感到幸福。 过了一会,太子又开口问道:“莺莺,你想不想去街上逛一逛?” 徐莺“啊”了一声,太子却不等她反应过来,直接拉了她的手道:“走吧,我陪你去下面逛一逛。” 他们穿成普通人的模样,侍卫只是在他们后面远远跟着。外人看来,他们只是穿着华丽些,长相出色些,身上的气势足一些的富贵公子和小姐。 晚风里还有烟火的硝气,虽然是除夕,但街上仍还是有不少人,乱哄哄闹成一团,有小孩子拿着火树银花追着另一个小孩而过,有人在看舞龙灯,街市两边的叫卖声连绵不绝。 太子将徐莺护在身下,在略显拥挤的人群里穿过。 边疆的姑娘家大方,亦没有这么多的礼教束缚。看到太子长得出色,偶有女孩子将身上的帕子荷包一类的扔到他身上来,而后对着他羞涩一笑的跑开,看得徐莺捂着嘴巴偷偷的笑。 太子低下头来瞪了她一眼,而后扶着她加快脚步离开。 正遇上街市边上,摆卖簪子花胜闹娥儿的小贩叫住他们,道:“这位相公,给你家娘子买几根簪子戴吧。” 徐莺被那一声“娘子”“相公”给吸引住了,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问他道:“你刚刚叫我们什么?” 小贩道:“小相公,小娘子啊。”说着又重复了一遍:“这位相公,给你家娘子买几根簪子戴?” 相公,娘子,徐莺觉得,这两个真是个好听的词。她笑眯眯的伸出无根手指头道:“好,我要十根。” 小贩高高兴兴的帮她挑了起来,装在小匣子里面交给她。而后徐莺笑盈盈的对太子道:“相公,付钱啊。” 小摊上卖的簪子都是一些次品,跟徐莺平常戴的那些东西根本不能比,只怕她买回来也是不会戴的,此时要买也不过是图个开心。 旁边郑恩掏出荷包就要付银子,徐莺却十分不高兴的瞪了他一眼。太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接过郑恩手上的荷包,拿出银子递给了小贩。小贩十分高兴的点头哈腰起来,又道让他们下次再来,这才将他们送走。 太子揽着她继续一边走,徐莺则将匣子里面的簪子拿出来翻来覆去的看,极高兴的对太子道:“殿下,这可是你第一次给我买簪子戴。” 太子道:“我平日送到你院子里的首饰还少吗?” 徐莺道:“那不一样,这是殿下亲自给我买的,意义不同。我要将它们留起来,以后老了就交给昕儿,让昕儿将它们一代一代传下去。” 太子也没说她的做法幼稚,只是道:“这簪子太粗鄙,要传家也该买根好点的簪子。这些簪子你自己拿着完吧,我以后令外买一根簪子给你当传家宝。” 旁边的小贩看他们出手大方,大概看到了商机,纷纷吆喝着让他买了东西好讨娘子欢心。只要听他们说她是他的娘子听的高兴,也不管东西喜不喜欢,都高高兴兴的挑上几样东西,然后让太子付银子。 等到回府的时候,徐莺竟然买了一堆的东西,其中就有一盒簪子,两对镯子,一些泥人,一个鱼莲灯等,徐莺最喜欢的还是一朵养在水缸里的并蒂莲。 花开并蒂,恩爱不疑。 徐莺小心翼翼的将那并蒂莲换了一个大缸子,放在自己的房间里,然后又找了个懂得养花的小丫头亲自照顾它,言明一定不能将它养死了。 这可以说是徐莺来到这里之后过得最幸福最快乐的一个除夕,没有皇宫,没有东宫的其他妻妾,只有她和太子两人。她可以大胆的叫他相公,他也可以暂时放下规矩以娘子来称呼之,如同一对普通的夫妻。 只是唯一让徐莺有点遗憾的是三郡主不在。 徐莺想到三郡主不由有些失落起来,她离开京城已经有四个月的时间,而她也整整四个月没见到自己的女儿了。这在以前,她几乎觉得这是不可忍受的事。她不由担忧起,昕儿如今在做什么,杏香梅香和刘淑女她们可有好好照顾她,她是否有在想她。 当初她离开的时候,明明没有人告诉她什么,但这个小丫头却聪明得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整日郁郁寡欢,害得她差点都不忍心离开她。而如今,她还有在伤心吗?会不会已经忘了她?还有,她和太子不在,东宫是否有人会欺负她。哪怕离开的时候安排得再好,徐莺也忍不住要担心她会过得不好,会受了欺负。 徐莺只觉得自己不能再思考下去了,只要一想到,她便思念得不能自已,觉得胸口像是空了一块,让这幸福也打了折扣。 太子像是知道她为何明明很高兴却突然失落起来一样,走过来扶着她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道:“放心,我会将昕儿安排好的,保证我们回去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完好的昕儿。” 徐莺点了点头,然后回抱着太子。   ☆、第一百零六章 徐莺和太子在边疆想着三郡主,而此时在东宫里,成了没爹疼没娘疼的留守儿童的三郡主也的确过得不大开心。 徐莺离开的时候,三郡主已经是一岁半多了,早已到了记事的年纪,对母亲并不是那么轻易忘怀的。 开始的时候,三郡主天天闹着要找娘,她现在步子又稳,只要醒来就不愿意呆在刘淑女的院子里,拉着梅香的手要回西院去,然后推开门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喊着要找母妃,看得无论是刘淑女还是梅香杏香都想要落泪。 刘淑女没办法,后面专门找人画了一幅徐莺和太子的画像,挂在三郡主起居的房间里,只要她一找母妃找父王的时候,就陪着她去看徐莺和太子的画像。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三郡主总算接受了母妃和父王都暂时离开自己的事实了,不再哭闹,只是话便少了,最喜欢的就是坐在屋子里盯着徐莺和太子的画像,这个时候,一般都是左边坐着刘淑女,右边蹲着雪球,杏香梅香和芳姑姑跟在后边。 徐莺离开的时候,亲手将三郡主交到了刘淑女的手上,如今她对三郡主几乎是一步都不敢走开,一个眼睛都不敢离,连睡觉起居都是在一个屋子。 杏香和梅香等人一开始还觉得刘淑女未必可以信任,一开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防备着她,但后面看她真是一心一意对三郡主,也没有想着要夺走徐莺和三郡主间的母女情分,反而被她的人品所折服,对她放下心来。 如今太子和徐莺都不在,西院没有主事的人,一个刘淑女在东宫又是没有多少地位的人。所以无论刘淑女还是芳姑姑杏香等人,都是尽力低调。能不出门的就不出门,除非必要,都尽量只呆在刘淑女的院子里。 只是再低调,也挡不住故意打她主意的人。 大年初一,太子虽然不在,但太子妃却还是要如往常一样带着赵婳和柳嫔进宫领宴。太子妃在东宫与中宫关系这样紧张,太子又不在的时候,并不敢将孩子带进宫去。所以她将东宫的小皇孙们和小郡主们全都留了下来,只准备带了赵婳和柳嫔进去。 但只是没想到的是,在太子妃临出门的时候,皇后却派了人下来,对太子妃道:“皇后娘娘想见一见四郡主,让太子妃娘娘进宫的时候将四郡主一起带上。” 四郡主是太子妃的亲生女儿,何况四郡主只有七个月大,太子妃哪里舍得将孩子抱进宫里去给皇后看。于是找了个四郡主受了寒不能出门见风的理由拒了。 来人见太子妃拒绝,也不生气,继续十分客气的道:“那既然这样,娘娘说便将二皇孙带进宫里给她看一看吧。娘娘说,二皇孙如今都已经三四岁了,她这个当祖母的却连他的面都没见过,还望太子妃娘娘成全她的思孙之情。” 二皇孙是太子的嫡子,哪怕身体不好也有不同的意义,更不能带进皇宫交到皇后手中去。太子妃身为东宫的女主人,肩负着保护爱护东宫子嗣的责任,若万一二皇孙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那不仅是太子妃监护不力的事情,很可能还会被太子认为故意借刀杀人,纵容皇后对二皇孙做什么。 太子妃又怎么会让自己做出这种令太子怀疑的行为,加之二皇孙本来就身体弱,这些也不用找什么理由,直接用二皇孙身体不好见不了生人为由搪塞过去了。 而来人却也仍是不生气,再次开口道:“那便请娘娘将三郡主带进宫去吧,娘娘说了,若是四郡主和二皇孙都不方便来,将三郡主带进宫去给娘娘看也是一样的。” 说着见太子妃又想拒绝,先开口打断她道:“怎么,太子妃娘娘,不会是三郡主也不能带进宫吧?”说着又继续道:“皇后娘娘说要见四郡主,太子妃娘娘您说四郡主染了风寒不能见风,娘娘说要见二皇孙,您又说二皇孙身体不好不能见生人。如今娘娘退而求其次想要见三郡主,该不会是三郡主也病了吧。不知大皇孙、三皇孙、大郡主、二郡主、五郡主是不是也病了?”说着哼了一声道:“这东宫的孩子一个两个全都病了,由不得人怀疑太子妃娘娘是不是不懂照顾孩子。皇后娘娘说了,若太子妃不懂照顾孩子,她这个做祖母的少不得要派下人来替太子妃照顾孩子。” 太子妃皱了皱眉,看来皇后今日是非要从东宫带走一个孩子了,还是皇后本意就是三郡主,前面提的四郡主和二皇孙都只是借口,不过是为了让她后面提出要三郡主进宫时,她不得不答应下来。 她前面拒绝了让四郡主和二皇孙进宫,此时倒的确不好再替三郡主称病拒绝了。先不说拒绝后,会让东宫在此事上占不住理。虽说谁都知道东宫和中宫的关系是怎么回事,但在名分上,皇后便是东宫的皇孙郡主们的祖母,祖母要见孙子孙女天经地义。 再者,若皇后真的按了个她不会照顾孩子的罪名,然后要派人下来照顾孩子,倒是给了皇后向东宫安插人手的机会。自来请神容易送神难,若真的被皇后按了人手进来,东宫失守,会对东宫造成极大的不利。 太子妃心道,也罢,皇后重名声,并不真敢在宫里要了三郡主的性命,顶多是要三郡主受点委屈罢了。只当三郡主这是在为他的父王受这份委屈了,她享受了东宫的荣华和庇护,享受了太子的喜爱,总要付出点什么。何况她会在宫里尽力护着她,不会让她有了闪失。 她开口吩咐身边的宫女去让刘淑女将三郡主带出来,只是刘淑女哪里肯让太子妃将三郡主带进宫去,让杏香和梅香守着三郡主,最后只有自己出来了。 一出来就跪在地上告罪,称自己没有将三郡主照顾好,昨天晚上让三郡主受了凉,总之如今三郡主跟四郡主一样,见不得风。 皇后的人意味深沉的看着太子妃,而太子妃则看着跪在地上的刘淑女,只觉得她真是不会顾全大局。 她并不将刘淑女放在眼里,直接吩咐自己的宫女秋桐带着人去将三郡主抱来。 只是刘淑女和杏香梅香等人哪里肯,在门口将秋桐等人拦了下来,秋桐等人受着太子妃的命令要往里面闯,甚至以以下犯上,不敬太子妃的罪名要人将杏香梅香等人绑起来。两边僵持了一会,结果最终是芳姑姑带着东宫的侍卫走进来,对秋桐等人厉声道:“我看谁敢。” 说着对侍卫使了使眼色,让人将秋桐等人拦下来。 赶过来看的太子妃看到出现在东宫内院的侍卫,眼睛沉了沉。东宫的侍卫,在太子在的时候只听太子的吩咐,太子不在的时候,则只有她这个太子妃指使得动。而如今芳姑姑能将令这些侍卫进来,那便是芳姑姑手上必有太子的令牌。 令牌这么重要的东西,太子不会交给一个下人,最可能的,是太子曾经交给了徐莺,而徐莺离开的时候交给了芳姑姑,让她迫不得已的时候护住三郡主。 太子妃只觉得有一口气堵在胸口,堵得自己难受。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令徐莺去南疆照顾太子决定或许是错的。她小看了徐莺对太子的影响力,也小看了她在太子心里的位置。她从前觉得,太子便是再宠爱她,也不过是对得自己欢心的小妾的喜爱,如同他喜欢的一个物件,自然要珍惜珍藏一段时间。 但如今看来,太子宠爱她已经将近到了乱了妻妾的地步,不,或许他对她不是宠爱,而是喜欢,甚至是爱。 太子妃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来自妾室的威胁,一个没有家世,出身卑微,她从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妾室的威胁。 而这次让徐莺去南疆陪伴太子,只会令她和太子的感情越来越深。而这次太子病愈,作为照顾他的嫔妾,徐莺是有功之臣,这也会让她在东宫的地位提高,更何况,她如今再次有孕,若生下的是皇孙,加上太子对她的喜欢,地位不能同日而语。 而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赵婳,跟太子妃有了同样的想法。而她比太子多了一份悲痛的是,亲眼看着太子的心在徐莺身上,这令她感到痛苦。她握紧了拳头,将指甲陷进肉里,只有疼痛能让她保持脸上的表情不变。 在看到东宫侍卫的那一刻开始,太子妃便知自己是带不走三郡主的了。见令牌如见太子亲临,芳姑姑有令牌在手,她的话在侍卫耳中怕比不上芳姑姑有分量。 如今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太子妃深深的看了芳姑姑一眼,而后什么话也没说,出去后也不知和皇后的人说了什么,而后带着赵婳等人进宫去了。 直到中午领完宴回到东宫,太子妃才有时间将芳姑姑叫了过来,开门见山的道:“将东宫的令牌交出来吧。”她绝对不能允许东宫除了她能说一不二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说话能比她这个太子妃更有分量,更何况这个人还只是下人。 但芳姑姑却在太子妃面前跪了下来,道:“令牌是太子殿下亲赐,殿下离开时说过,令牌在人在,令牌失人亡,请娘娘恕罪,令牌不能交给娘娘。” 太子妃深深的看了芳姑姑一眼。 她自然不相信她说的令牌是太子亲赐,而芳姑姑也不怕她不信。就算她不信又如何,她打定主意等太子回来,就算太子妃问了,太子也会替她隐瞒。更何况,太子妃未必能拉得下这个脸面去问。 如今她已经亮出了令牌这个底牌,若是失了令牌这个依仗,越发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到时候别说自己会陷入性命之灾,只怕还会辜负了太子和选侍的信任,连三郡主也护不住。 考虑种种,她少不得要做一回以下犯上之人了。 太子妃看着她,脸上喜怒不形于色,但从她身上散发的气势可以感受到她的不怒自威,如同面对着千万把尖利的刀锋,让人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 而芳姑姑虽垂着头,但背挺得直直的,同样让人感受到了她坚定的意志。   ☆、第一百零七章 京中的事自然隔不多久就传到了太子这里,太子听完之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而后给在苏州的宁国长公主去了一封信。 而后不久,宁国长公主便带着自己的小孙子从苏州回了京城。再之后,宁国长公主在东宫偶然见着了三郡主,心中甚喜欢三郡主,便出言向太子妃将三郡主讨要了来,名曰让三郡主在公主府陪伴她一段时间。 太子妃自然没有不许。 宁国长公主是先帝和敬德皇后的嫡公主,亦是唯一一位被先帝封为国公主的人,地位不同寻常,连皇帝对她都要礼让三分。 宁国公主生性闲散,自先帝驾崩后更不理睬朝政之事,与驸马常年四处游玩。以前年轻的时候还曾与驸马一起出过海去过西域,但年纪大了之后,倒是渐渐安定下来,只在气候温暖的江南和岭南一代走动。宁国长公主极少回京,算起来离她上一次回京都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这次她回京,自然引来众人猜测,众多命妇女眷亦是下帖上门拜访,就连皇后亦客客气气的派了人想将她请进宫来说话。但宁国长公主除了与皇帝见了一面,而后上了一次东宫的门,跟太子妃要了三郡主之外,其他相邀一概拒绝,连皇后的邀请也不例外。 宁国公主在闺阁时与太子的生母朱后是手帕交,后面成了姑嫂,关系一直亲和,与由贵妃扶正的继后郭氏的关系却十分一般。而太子和孝昌公主小时,宁国长公主亦时常照看他们,因此对宁国公主,太子是十分放心的。 太子怕徐莺担忧,并不曾将三郡主在京中发生的事告诉过她,只道三郡主现在在宁国公主身边,十分安全,徐莺听后,这才放心下来。 转眼到了二月,大地回春,春光乍泄。 而此时,军中粮草亦已备齐,将士们经过一个冬天的休养生息,亦是士气大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建功立业。太子认为,此时已经到了可以向安南季军宣战的时候。 于是太子令穆英和四川总兵陈靖领一路军马,自己带领朱挺领另一路军马,分别从广西和云南进宫还盘踞在广西部分地带的安南军,后安南季军不敌,节节败退。 大齐军队两路夹击安南季军,一直打到了安南国内,斩杀阴谋夺取安南王位的季氏父子,因安南王室全为季氏父子所杀,王室无血脉遗留,太子顺应天时地利,请旨将安南收归大齐版图,在安南设立交趾布政使司。 自此,一场讨伐安南季氏叛军的战争正式落下帷幕。 而此时,时间已经滑入了四月将近五月。 太子除令陈靖带领一部分军队留守安南之外,自己与穆英朱挺等人则班师回广西。 及至半路,太子突然接到从广西总兵府传来的消息,太子听后脸色大变,而后交代了属下几句,便带领一支三五十人的兵马快马加鞭赶回广西总兵府。 太子赶回来的时候,徐莺院中的丫鬟麽麽们正忙进忙出,孝昌公主和南麽麽站在外头,脸色沉重,偶尔抬手指挥丫鬟们该干什么。房间里面则正传来徐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太子脚步沉重的匆匆从院子外面走进来,问孝昌公主道:“阿姐,莺莺现在如何了?” 孝昌公主转过头来看见他,看到他一身的风尘,便知道他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也知道他心中着急,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对他道:“无事,女人生孩子都是这般的,徐氏虽然生的时间稍长些,但直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坏的消息传出。” 太子却心中有些着急,不由伸长了脖子往房间里面看。他是知道女人生孩子若生得长了,哪怕没有坏消息传出,那也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不由想起了莺莺第一次生孩子的时候,那时候情况有多危急他是知道的。他这时第一次有些后悔,或许不该这么急着让莺莺生孩子。 想到这里,太子往房间走了几步,想要往产房里面进去。孝昌公主连忙拦住他,道:“你干什么去?产房晦气重,哪里是你能进去的。” 太子倒是不介意什么晦气不晦气,他自己就是刚从战场上回来的,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晦气再重又能重得过他。只是他不在意产房的晦气,却又怕自己身上的血腥之气过了产房,增加了产房的阴气,令徐莺生产更加不利,所以只能停下脚步,但面上却漏出了少有的焦躁之色。 孝昌公主叹了一口气,她是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对里面的女子不一般的,心中有些发酸之外,更多的是不忍让他站在这里着急,便出言将他支走道:“看你这一身的灰尘,你快先去梳洗一番吧。” 太子不在意道:“我没事,我在这里等吧。” 孝昌公主道:“你留在这里能干什么,你既不能接生又不能替她生,没的在这里干着急。何况,难道等她生完了孩子,你就穿着这一身脏衣服进去看她看孩子,你也不怕污了他们。”说着握了握太子的手臂道:“听话,你先去梳洗,说不定等你梳洗出来,徐氏就将孩子生下来了。” 太子想了想,心中也觉得是如此。只是他到底是不放心,招手将立在外面的红玉叫了过来,吩咐了她几句。 红玉点了点头,屈膝道了声是,然后进了屋子。 徐莺此时正躺在床上,脸上身上都是汗,偶尔撕心裂肺的喊叫一声。旁边两个丫鬟正拿着帕子不断的给她擦汗。 她阵痛已经好一会了,可是肚子只是痛,却一点要生的迹象都没有。宫口没开,羊水也没破。徐莺还在心里道,怎么她生的一个两个孩子都这么会折腾人,他的姐姐以前折腾得她死去活来,这一个也是个会磨人的。 然后就在这时候,她看到红玉走进来凑到她的旁边,轻声对她道:“娘娘,殿下回来了。殿下让奴婢进来跟娘娘说,让娘娘不要害怕,他就在外面陪着娘娘呢。” 徐莺点了点头,然后觉得整个人都安心下来了。难怪她刚才就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她还以为自己是因为太想他了然后幻听呢,原来他是真的回来了。 徐莺这个时候并不像当初生三郡主的时候那样害怕,那时候她是真的感觉到了危险,觉得自己如果不能将孩子生下来,自己的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而这一次,她虽然疼了许久都还没有要生的迹象,但她却并不觉得自己有生命的危险,她感觉里知道自己是能十分平安的将孩子生下来的。 只是生孩子哪有不希望男人就在外面陪着自己的,在听到太子就在外面的时候,徐莺觉得自己全身都有力量了,连身上的疼痛都觉得轻了许多。 她突然又想到,按照大军行进的速度,太子应该是明天才能回到总兵府的,如今出现在这里,定是他快马加鞭赶回来了,只怕现在连梳洗都还没来得及。 徐莺想了想,转头对红玉吩咐道:“你出去告诉殿下,说我没事,让殿下不要担心。还有,你让殿下先去梳洗,就说等生完孩子,我想马上看到殿下,免得到时候殿下还要先去梳洗。” 她说着,肚子又是猝然一疼,她不由痛呼一声,但想到外面的太子,怕他担心,她又连忙将痛呼声压了下来。 红玉出去,将徐莺的话跟太子说了之后,太子蹙着眉还不愿意走,孝昌公主则跟着又劝道:“我劝你的话不听,她说的话你总要听了吧。何况你留在这里,徐氏怕你担心便连喊都不敢喊了,肚子疼了不能喊出来,她只会越加难受。” 太子这才被说服了,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去梳洗,等一下再来。” 孝昌公主点了点头。 太子去了外院,令人打了热水又找了干净的衣服来,脱了衣服坐到浴桶里,胡乱在身上洗了几下。 热水氤氲,太子只觉得自己疲惫了几天的身体终于舒畅开来。他闭了眼睛靠在浴桶上,只是没有一会,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内院里传来的,徐莺撕心裂肺的嘶喊声。 那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的声音一声一声的撞击在他的心里,令他无端不安起来。 他吓了一跳,连忙睁开眼睛,而后倏的一声从浴桶里出来,抓了小太监递过来的毛巾往身上胡乱一擦,也不要小太监服侍,自己拿了衣服往身上一套,然后边穿外衣边往内院走去。 刚走进内院的时候,只听见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声,那哭声清亮而气势十足,响彻在整个院子里。院子里的下人都欢呼起来,欢笑道:“生了,生了,母子平安。” 孝昌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而后浅笑起来,吩咐身边的南麽麽道:“让他们尽快将孩子收拾干净,等一下我进去看孩子。” 而此时站定在门边上的太子,握紧了有些冒汗的手也在此时松了开来。而后心听着那中气十足的啼哭声,心里满满的泛出一些柔软来。 他不由自主的露出几分笑容,脚步轻快的往里面走去。孝昌看见他,笑着对他说道:“是个儿子,母子平安。” 太子面带喜色的点了点头,而后握着孝昌公主的手道:“阿姐,谢谢你。” 孝昌公主笑道:“啥话,谢我做什么。” 太子却显得很高兴,笑道:“谢谢阿姐替我在这里坐镇。” 孝昌公主也是脸带笑意,噙着笑不说话。 过了一会,里面的丫鬟出来跟他们道,屋里已经收拾好了。孝昌公主道:“走,我们去看看孩子去。” 只是孝昌公主的话音还没落下,太子已经迈着步子先走出去了。孝昌公主看了不由摇了摇头,而后跟着走了进去。 他们刚进了屋子,就有产婆抱着一个大红色的襁褓从内室走了出来,笑容满面的对他们屈了屈膝道:“恭喜殿下,恭喜公主,徐娘娘生下了一位小皇孙。” 孝昌公主笑着点了点头,而后伸出脑袋往襁褓里面看了看。里面是一个皮肤又红又皱的孩子,闭着眼睛,脑袋有些不安分的动来动去的。但孝昌公主却心里觉得软软的,对太子道:“这孩子跟你出生的时候一模一样。” 太子自然不知道自己刚出生的时候长什么模样,他只觉得这么小看起来这么脆弱的一个孩子,他几乎不敢碰他一下。还有这么小的一个人儿,刚刚是怎么哭喊出这么嘹亮的哭声的。 孝昌公主已经生过三个孩子,自然知道怎么抱孩子。伸手将孩子从产婆手中接过来,稀罕的仔细打量她。而后问太子道:“你要不要抱一抱他?” 太子摇了摇头,而后对孝昌公主道:“我进去看一眼莺莺。” 孝昌公主点点头,道:“你去吧,知道你心里想着她。” 太子进了屋子,看到徐莺正躺在床上,额头上扎着毛巾,眼皮一搭一搭的,想要闭上又不肯闭上的样子。看到他进来,她有些困倦的眼睛亮了一下,弯着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来。 一直等他坐到她的床边,她才伸手握着他的手问道:“看到孩子了吗?可不可爱?” 徐莺自然是有看过孩子的,此时再问他,却是问他喜不喜欢这个孩子的意思。 太子笑着道:“很可爱,长得像你。” 徐莺却在心里道,明明长得像你。昕儿是一半像她一半像他,但这个孩子,哪怕是模样还没有长开,徐莺却已经从他的轮廓里看到,这个孩子是十分像太子的。 太子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上包住,而后道:“累了吗,先睡一会。” 徐莺点了点头,然后闭上眼睛,带着笑意甜甜的睡去。   ☆、第一百零八章 徐莺生下东宫的四皇孙的消息,和太子南征大胜的消息一起传回了京城,皇帝大喜,当即曰“太子真乃大齐的天赐神将”。而后是源源不断的进入东宫的赏赐,以及皇帝为自己的新孙子,东宫的四皇孙赐下名字,名曰“昭”,全名李昭。 太子大胜的消息,以及皇帝对太子的赞言,终于让这些日子以来朝中闹得沸沸腾腾的废储风波冷却了下来。之前揪着要废储,凭的是军中瘟疫事件,但不管怎么样如今瘟疫已经被太子解决了呀,人家不仅解决了瘟疫,而且还打了胜仗,再纠结着这件事就显得私心太浓了。 消息传到关雎宫,皇后的脸色有些灰败,但却偏偏要强装出喜色来。没有办法,大齐出征大胜,她这个国母总不能表现出不高兴来。灰败和欢喜这两种脸色不能自由转换,皇后就只能一层又一层的往脸上擦粉。 皇帝却是真的高兴,太子不在的这些时间,皇帝过得很焦躁。刚开始军中瘟疫传来的时候,朝中闹着要废储,他将折子留中不发,原是怕太子拿了兵权气焰会高涨,想搞一个平衡之术。结果事情闹到后面,越来越脱离了他的控制,已经到了他不可把控的局面。加上他接连半错了几件事,越发被那些言官文官揪着不放,差点就要逼着他下罪己诏的地步。 朝中一浪高过一浪的废储声,让皇帝突然觉得,自己四儿子的势力好像比自己想象得要大。而这种猜疑,在四皇子要插手兵部的事之后放到最大。 从前太子在的时候,皇帝看太子这个儿子多多少少有些碍眼,看惠王是怎么看怎么顺眼。结果等太子一走,皇帝却觉得惠王有那么点不得劲了,心想这孩子怎么越大越不像小时候那么可爱了,连带着皇帝看皇后也不顺眼了几分,于是心里又无比思念起三儿子来。 而这再一次证明,距离产生美。 想念在远方的儿子的皇帝给太子写了一封信,信中文绉绉写了挺长(总之是从小到大写给太子的书信中最长的一封),辞藻华丽感情渲染,翻译成大白话的大概意思是:儿子啊,你爹我已经收到你的折子了,你打胜仗的事让我十分欣慰。不过儿子啊,既然打了胜仗你就回来吧,我想你了呀。最近朝中事儿多啊,好多人喊着要我废了你啊,我虽然不愿意,但有时候扛不过底下那帮人一起使劲的叫唤,你快回来啊,再不会来你的太子位都要不保了。 而太子此时却并不打算立刻回去,他相信现在皇帝已经渐渐感受到了来自皇后和惠王的这把火,他不留在这里,让皇后和惠王继续将这把火烧旺烧足,皇帝怎么能够感觉到皇后和惠王这把火烤在自己身上有多痛。 他倒是看看,有了被烧伤的切肤之痛,他还能不能的将皇后的惠王单纯的当成一把向着他的好用的刀。 大戏已经开了锣,不演到最后怎么能停止。 所以他给皇帝回了信,信中言道:父皇啊,其实我也挺想你的,但军队在我手中发生瘟疫之事,虽然瘟疫已经得到解决,但我常常在想,这是否真是上天降下预示,言我德行不足。我心里十分难安,于是决定向您请旨留在南疆一段时间,一来反省自身,二来边疆经历大乱,百废待兴,我自愿留下重建南疆,带领南疆人民奔小康。 皇帝自然不想太子留下来,再去信,说孩子啊,这不是你的错,何况国不可一日无太子,你快回来吧。 太子则说,这就是我的错,在反省过来之前,我宁愿被废,也不愿意带着遗憾回到京城。 两人扯来扯去的扯了几番,皇帝终是没能扯得过太子,何况难道他还真能将太子废了不成,再加上朝中也有不想太子回来的人在作梗,皇帝终是没能扛住太子和朝中的那些臣子,最后还是默许了太子留下。 不管朝中的气氛如何紧张,但在南疆,徐莺和太子的日子却是轻松自在的。 在太子和皇帝信件来来往往的这段时间里,转眼徐莺则是出了月子。 大概是吃得好睡得好的缘故,四皇孙长得很好。如今已经一个月大的四皇子的模样已经渐渐长开了,皮肤不再是红皱皱的,而是粉嫩粉嫩的,模样与太子有六七分的相像,星眉朗月,与徐莺则只像了一二分,不认真细看,都没人觉得四皇孙是徐莺生下的。 与三郡主小时候爱笑的性子不一样,四皇孙的性子则是沉默稳重型的,别人逗他也不怎么笑。与三郡主有一点相似的是,四皇孙也不爱哭。 从太子对三郡主的态度就知道,其实太子是个很喜欢孩子的人。从前在东宫,太子就是再喜欢三郡主,但因为还有其他的孩子分去太子的关注,加上太子还要忙着外面的事情,分给三郡主的时间其实也不多。而如今,这里只有四皇孙一个孩子,加上太子外面的事情少了,太子和四皇孙相处的时间倒是多了起来。 太子只要没事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是泡在徐莺的院子里,跟徐莺说说话,或者逗逗四皇孙。 而对于徐莺,身边有太子有四皇孙,还少了东宫其他的莺莺燕燕固然开心,只是心里有一块地方免不了遗憾,心想,这时候若是昕儿也在就好了,这样一家四口才算齐全了。 从前身边没有孩子的时候不觉得,如今有了四皇孙,每次看到四皇孙时,徐莺越发想念起远在京城的女儿来。 每到这时,徐莺总免不了唉声叹气几分,而后亲一亲怀中的四皇孙,叹道:“我们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你姐姐会不会将我们给忘了。” 太子大约也知道徐莺想着三郡主,每有三郡主的消息都会告诉她,刘淑女也常会写信过来,告诉她三郡主的近况,比如说三郡主最近长高了,能很清楚的说长句子了,跟宁国长公主的孙子玩得很好等等等。 有一次刘淑女寄来的心中,里面还附带了一张三郡主的画像以及三郡主的小脚印,徐莺看着画像中即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三郡主,以及快有她半个巴掌大的小脚印,顿时哭了。而后第一次问太子:“我们什么时候回京?我想女儿了。”   ☆、第一百零九章 又是一年春,春光明媚,日光正好。 徐莺下了马车,然后兴冲冲的进了总兵府,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只有几个小丫鬟在,徐莺转头问旁边的一个小丫鬟道:“殿下和四皇孙呢?” 丫鬟回答道:“殿下带着四皇孙去外院书房了。” 徐莺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去了外院太子的书房。郑恩就站在门口,见她走来,连忙弯腰行礼,语气恭敬的道:“娘娘。” 徐莺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公公,殿下在里面吗?” 郑恩连声道:“在,在。”说着也不说要进去通报,直接道:“奴才这就给您开门。”说完亲手将门打开,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徐莺进了门,然后便看到一个穿着一身青色衣裳的四皇孙百无聊赖的在房间晃晃悠悠的西晃晃东晃晃。 刚足一岁大的孩子,长得如雪团子一般毓秀可爱,漂亮的眼睛跟玉石一般熠熠生辉,胸前挂了一个玉石璎珞,额头前被人用朱砂点了一个红痣,看着软软糯糯的,让人看着便想抱到怀里□□一番。 而孩子前面的书桌上,一身宝蓝色衣裳的太子正站在那里握着毛笔写着什么,看到儿子在书房里无聊的晃来晃去也不管。 徐莺先是飞跑过来弯腰将四皇孙抱住,十分欢快的道:“小昭儿,娘的小乖乖,想娘了没有啊?娘可想死你了,来,给娘亲一下。”说着侧头在四皇孙的脸上重重的“啵”了一下。 亲完也不再管四皇孙,放下他又飞奔到太子身上去了,趴到他身上甜丝丝的喊了一声:“殿下……”故意拉长的声音之后,又接着问道:“殿下,你想我了没?” 可怜四皇孙,被亲娘的一番热情闹得还没反应过来,结果重色轻儿子的妈就将他抛弃找亲爹去了。被猝然放开的四皇孙一时站立不稳,突然噗通的一声蹲坐在了地上。他也没有哭,也不喊疼,只是伸手摸了一下被亲娘亲过的小脸,而后看到手指上沾到的口水,嫌弃的皱了皱眉。 四皇孙是个有些洁癖的孩子,哪怕是亲娘的口水也不喜欢,将沾着口水的小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又用手擦了擦脸,再用衣服擦了擦手,这样来回三四次之后,皱起的眉头这才慢慢舒展开。而后自己站起来,用自己还有些不稳的小步子,晃晃悠悠的继续在房间里东走走西走走。 而在另一边,太子握了徐莺环在自己腰上的手,道:“回来了?玩得开心吗?”说着放下手中的毛笔,伸手将她拉到自己前面来。 徐莺继续靠到他身上,眼睛如玉石般璀璨的点了点头,而后再次道:“殿下,你还没说有没有想我呢。” 太子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她不过是出去玩了半天而已,离开的时间连一天都没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离开了有多少年。 不得不说,有时候女人就是这么矫情的,特别是这一年多来过得顺心如意,被男人宠得无法无天的女人。 太子道:“想。” 徐莺又问道:“有多想?” 太子道:“十二分的想,早中晚都在想。”说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道:“这下满意了吧。” 徐莺甜甜的笑起来。 太子又问道:“出去买了什么东西回来?” 徐莺道:“买了很多。”说着用手一个一个的数给太子听,道:“有那种夷人的衣裳、有布料、有玉石、还有吃的米糕、药材等等。” 正好要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太子牵了徐莺的手道:“走吧,我们去看看你搜刮回来的东西。”说着拉了她走下来,又伸手抱了站在地上的小不点四皇孙,然后回了内院。 等进了屋子,徐莺便迫不及待的将让人将自己买回来的东西都搬了出来。 东西满满当当的放了好几箱,的确是有不少东西。 徐莺将东西一件一件翻出来,跟太子道:“我买了好多僮人的衣服,那些衣服漂亮极了。”说着将那些衣服一件一件抖开来给太子看,道:“这是我的,这是你的,这是昭儿的,还有这套,是给昕儿的……”说着兴高采烈的跟太子道:“你说我们一家四口穿着这一模一样的外族衣裳走出来,是不是会很威风?” 太子看着她,眉目温柔的笑了笑。在莺莺的心里,她所指的一家人从来都只包括她和他,还有昕儿和昭儿,没有太子妃和其他的东宫嫔妾,也不包括东宫的其他孩子。 太子也没有去纠正她的错误,点点头开口道:“嗯,是会很威风。”说着顿了顿,又开口道:“你要是喜欢,那等回了京,我们穿上试一试。” 徐莺高高兴兴的道:“殿下说话算话,到时候可不能耍赖不穿。” 说完又去翻其他东西去了,一件一件摆给他看,道:“这是根雕,我特意选了一个雕成笔洗样子的,以后摆在京里你的书房,这是绣球,还有绣花包,以后带回去给昕儿玩的,这是竹子编的小动物,是给昭儿的。还有这个,”说着用手抱出一个海碗大的黄色半透明玉石,继续道:“我用十两银子跟一个夷人买的,看看,这么大一块龙王玉,十两银子是不是很值?可惜这里没有好工匠,等回京之后,让人雕一个好看的物件给摆在你的书房。” 然后又继续翻弄出一盒南珠,道:“这里的南珠又大又便宜,品质又好,这一盒南珠我只用了一百两银子,以后镶在簪子上用……” 然后是药材、布料、茶叶等等,杂七杂八的,几乎什么都有。 太子伸手将她拉了在自己的膝盖上坐下,笑道:“你是不是见着什么东西,也不管是什么,全都一股脑买回来了。” 徐莺道:“这些东西好看呢,而且便宜。” 说着想到了什么,又道:“哦,对了,我在那里还吃了一种米糕,很好吃,我还给你们带了一些回来。”说着转头吩咐了梨香几句,等梨香将装着米糕攒盒拿了上来,她拿了一块喂到太子的嘴里,问道:“好不好吃?” 不过是普通的糯米做的米糕,里面放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肉馅,太子并不觉得好吃,反而觉得味道有些怪,只是看着眼前女子期待的眼神,太子只好违心的道:“好吃。” 徐莺高兴起来,又塞了一块到正坐在桌子上面玩着小木马的四皇孙嘴里,四皇孙咬了一口,接着便皱着眉嫌弃的吐了出来,道:“不要。” 徐莺哄骗他道:“小昭儿,给娘点面子嘛,这是娘特意给你带回来的。你要是不吃,晚上不许跟娘和爹爹睡哦。” 四皇孙听得委屈起来,一双玉石般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徐莺,好像在控诉徐莺这个亲娘太狠心。 徐莺又拿了一块放到他的嘴里,继续哄道:“来,吃一口,吃一口晚上就让你跟我们睡。” 四皇孙却嘟着嘴巴将脑袋一扭,哼哼,本皇孙是很有原则的,说不吃就不吃。 太子道:“他不喜欢吃便不吃吧,糯米做的东西不好克化,他小孩子脾胃弱,吃多了也不好。” 徐莺这才有些讪讪然,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似乎是挺降格调的。 等到了晚上,四皇孙还记着坏娘亲说的不让他跟他们睡的事,奶娘一给他洗完澡,他便滑溜溜的先跑到徐莺的房间里来了,拉着丫鬟的手要她们将他抱到床上去,然后溜溜的滚到被子里面去,还聪明的将被子卷起来,然后眼睛咕噜咕噜的四处转。 等徐莺进来看到床上的他,他还有些得意的对她笑了笑,好像以为自己裹在被子里,徐莺就不能将他抱走了。 徐莺见了故意将他从被子里面刨出来,他在被子里面一边滚一边哇哇大叫,等见到从门外进来的太子,用求救的眼神看着他,一边喊着:“爹爹,爹爹……” 等太子坐到床边,则直接滑溜滑溜的滚到太子膝盖上,双手攀着太子的脖子,然后一脸警惕的看着她,仿佛怕她将他抱走一样。只要她一伸手过来,便又哇哇大叫的更加抱紧了太子的脖子,将脑袋埋在太子的肩膀上,喊着:“坏娘,坏娘……” 徐莺很有些不开心,明明平时都是她带他的时候多,怎么偏偏他就是跟太子更加亲近。她伸手轻轻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骂道:“臭小子,没良心。” 等到睡下的时候,四皇孙见她没有将他抱走,终于慢慢放心下来,从太子怀里回过头来,眼睛亮亮的对她笑了一下。 徐莺故作生气的瞪了他一眼。 四皇孙好像是感受到了母亲的不开心,然后想了一下,又突然转过身来爬到母亲身上,在徐莺脸上亲了一口,然后便用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看着她笑。 看到他这样子,徐莺哪怕真有什么心里怕都要化了,何况她本就只是假装生气逗他。徐莺用手指轻轻在他脸上点了一下,道:“臭小子,你怎么这么会哄人啊。” 也不知四皇孙有没有听懂,但却知道母亲很高兴,于是又伸着脑袋在母亲的另一边脸颊上也亲了一口。 徐莺笑道:“来来来,礼尚往来,让娘也亲一口。” 四皇孙想到母亲的口水,却马上从她身上跑开了,重新回到太子的怀抱,将脸埋到太子的胸前,还用手挡住自己的脸,一副不让全身武装不让亲的模样。 太子伸手抱住趴在自己身上的儿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道:“好了,别玩了,歇了吧。”说完又伸手将徐莺的手拉了过来,放到自己的腰上。 一男一女,中间是小小的孩子,这注定又是一个甜蜜而温馨的夜晚。 徐莺望着身边的男人和儿子,微笑着,甜甜的闭上眼睛。 这样美好的,没有别人打扰的日子,也不知道还能持续到几时。 到了第二日,太子早早就醒了,然后去了外院练剑,徐莺则带着儿子继续睡了一二个时辰,然后才起床洗漱。然后等吃早膳的时候,太子也回来了。 三人照旧一起用过了早膳,然后太子突然道:“你准备一下,等一下我们出去春游。” 徐莺听得高兴起来,道:“好啊,好啊,那我们戴上一些吃的,中午在外面野餐吧。” 太子笑道:“你喜欢就让人准备了带上。” 徐莺又兴高采烈的道:“那我们戴上几个风筝,到时候我们放风筝去。”说着便高高兴兴去准备了。 徐莺起先还以为只是她和太子和四皇孙一起去,等出门的时候看到朱挺、杜邈和穆英等人时,才知道原来还有其他人啊。 朱挺坐在马上,看着徐莺笑着道:“哟,哟,小表嫂该不会是不欢迎我们吧。” 朱挺原先还是客客气气的叫她娘娘的,但这一年多大家熟悉了,朱挺便是一直“小表嫂小表嫂”的叫。 徐莺还真有些失望的,这不是应该是他们一家人的出游嘛,多了一些外人,怎么都觉得被打扰了。只是徐莺面上当然不会这样说,开口道:“怎么会,人多热闹嘛。” 徐莺这一年多大都是呆在总兵府的内院里,顶多就是出去偶尔逛逛街,但却还真没有去过山村野外的领略大自然的风光,此时有这样的机会,心里还是十分雀跃的。 春光正好,大地回春。 也不知道太子等人是怎么找来的地方,山坡满山遍地的野花,姹紫嫣红,十分漂亮。有春风徐徐吹来,鲜花的香味夹带着青草的香味,清新又馥郁。 四皇孙自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门看到这样的景致,早就迫不及待的闹着要从马车上下去了,然后晃晃悠悠的在草地里跑来跑去,身后跟着的则是一溜的丫鬟和小太监。 偏偏四皇孙步子还不稳,又是在凹凸不平的山坡上,走几步就要摔一跤,吓得跟着他的丫鬟太监们恨不得能自己替他跑了。偏偏四皇孙性子拗,摔倒了也不要人抱,自己爬起来又继续咯咯笑着跑来跑去,跑着跑着又继续摔倒,而徐莺也发了话四皇孙自己愿意走的时候就让他自己走,不用抱他。 这却苦了照顾四皇孙的丫鬟太监们,这不要抱四皇孙的话虽然是主子说的,但这万一四皇孙摔伤了哪里,受主子责罚的还是他们这帮下人们。所以四皇孙每摔倒一次,他们在心里喊一句“祖宗”。 徐莺也从马车上下来,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气,在院子里被关得久了,她都差点忘了外面大自然的味道了。 下人们忙忙碌碌的安顿马车,打开遮阳伞,布置桌椅,摆上茶水点心。 穆英坐在马上看着远处的森林,突然对太子道:“殿下,我们跑一场吧。” 朱挺驾着马跟着跑上前来,道:“加我一个加我一个。” 太子道:“那走吧,说着先夹了马肚子驾了马出去。”而后穆英和朱挺跟上,一转眼三人就已经进了远处的森林里,再也看不见了。 杜邈慢腾腾的从马车上下来,看着他们远处的身影悠悠的道:“这大好的天气,晒晒太阳吃点东西多好,跑什么马呀,真是浪费了好春光。”说着转过头来问徐莺道:“徐妹子,你说是吧?”那语气里,多少有些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味道。 忘记说了,杜邈虽然会骑马,但文弱医生一个,马术不行,所以从来不敢跟太子等人比跑马。 徐莺笑着道:“是。”说着也不管他,指挥丫鬟在草地上铺上蓝布,然后将带来的点心、水果、肉铺等吃食放到白布上面。 既然是春游,自然是直接在草地上铺块布,将东西摆在布上面才有意思。 杜邈直接在他餐布前面席地坐下,然后用手指掐了一块糕点来吃。除了吃食之外,徐莺还带了喝的东西,其中就有徐莺自制的奶茶。 杜邈倒了一杯喝了一口,而后对徐莺道:“你倒是会享受。” 徐莺笑道:“过奖。”而后让小太监将跑得满身大汗的四皇孙牵过来,替他擦了汗,又喂他喝了半杯的羊奶,这才放他继续玩去。 过了没多久,穆英和朱挺陆陆续续的回来,马上还顺手带了几只猎物。朱挺看了看周围,而后笑着道:“没想到殿下是最后一个回来的。”语气里多少有取笑的意思。 穆英没有理他的话,提了打回来的猎物下了马,朱挺悻悻然,也提着猎物下来。 穆英打回来的是几只雉鸡,朱挺打回来的是几只兔子。杜邈提了提雉鸡,又抓了抓兔子,然后用一种你们好残忍的语气道:“你们还有没有点爱心,众生皆平等,小动物也是有生命的,不能因为人家比较弱小就将人家抓了来吃。” 穆英道:“既然这样,那等一下你不要吃了。” 杜邈马上转头招手让小太监过来道:“欸,你们去找些木材来生活,我们烤雉鸡和野兔吃。”说完又转头对穆英道:“不过呢,这弱肉强食也是自然规则。”接着又问徐莺道:“你带了调料来没有?” 穆英看着,只觉得这哪里是神医,简直是一个逗比。 等小太监将柴枝抱回来,太子此时也刚好回来了。穆英见了问他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慢?” 太子道:“去干了点别的事。”说完从马上跳下来,左手从马上拿了一束石榴花,右手提了一只猕猴的幼崽走过来,将手上的石榴花递给徐莺,道:“给你的。” 徐莺顿时感动得脸都红了,这是太子第一次送她花啊,虽然只是石榴花。她将花接过来,笑容满面的对太子道:“花真好看,谢谢殿下。” 太子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真是傻样。” 杜邈对石榴花不关心,但对太子提着的猴崽很感兴趣,在小猕猴的肚子上抓了抓,道:“这猴子抓得好,我长这么大,什么都吃过,就是没吃过猴子的肉。” 太子却是瞪了他一眼,拍掉他的手。 杜邈悻悻然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开开玩笑嘛。”有点幽默细胞行不行。 太子没有理他,找了根绳子套在猕猴的头上,然后牵了四皇孙过来,将绳子交到他手上,又交代伺候四皇孙的人,道:“小心看着,不要让它伤了四皇孙。” 四皇孙对这只小猴崽十分的好奇,蹲在地上左看看右看看的打量着猴崽,一会捏一捏他的耳朵,一会又抓一抓他的尾巴。那小猴子大概还是太小的原因,十分温顺,看着四皇孙十分警惕,但却不敢走。 四皇孙看了一会小猕猴,见他既不敢动也不跟他玩,很快就失去兴趣了。然后走到太子身边,拉着他的手要往马的方向走去,一边走还一边道:“驾驾,驾驾……” 太子问他道:“昭儿是不是想要去骑马?” 四皇孙点了点头,又拉着他继续道:“驾驾……” 太子抱起他道:“好,爹爹带你去驾驾。” 徐莺却有些担心,道:“他还小呢,可别摔下来了。” 太子道:“没事,有我呢。” 说着抱着四皇孙跃身上了马,然后一只手拉着马绳,一只手抱着四皇孙,“驾”的一声就骑着马走了,远远的还能听到四皇孙咯咯的笑声。 太子带着四皇孙跑了一圈回来,等要抱他下马的时候,四皇孙还不愿意,拉着缰绳不肯下,太子低着头神色温柔的不知对他说了句什么,四皇孙这才有些不甘不愿的放了缰绳,随着太子从马上下来。 太子将四皇孙交给了朱挺,然后招手让徐莺过来,道:“走吧,我带你也跑一圈去。” 这是两人单独约会? 徐莺高高兴兴的跟在太子后面过去了,太子先上了马,然后再伸手将她拉了上来,接着驾马往远处跑去。 杜邈看着他们的背影,难得深沉的说了一句:“殿下对徐娘娘倒甚是宠爱。” 朱挺毕竟是从深宅内院活过来的,楚国公府的家风算是好的了,妻妾之间也少不了明争暗斗,想得也就比杜邈多些。闻言不由摇了摇头,道:“一不是正室,二没有家世,这份隆宠对她来说,未必是好事。” 在这里没有什么,太子想宠就宠,相爱就爱,但回到京中却不一样了。徐莺那样纯真小白的性子,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给撕了。就算现在有太子护着,也不一定能够护得了一辈子。 说着又想到了早几年太子就扔到了他们家的徐鸰,又觉得自己多虑了,他此时担忧的事,太子未必没有为徐莺考虑过。 徐鸰在楚国公府里很努力,而且习武很有天分,并不是抬举不起来的性子。何况,徐鸰跟楚国公府沾上门徒之谊,徐家少不了和楚国公府也能扯上点关系。自来天地君亲师,师徒之谊也是一种政治资本。 朱挺跟徐莺相处了一年多,加上徐莺性子温和亲切,像是领家妹子一样惹人疼,因此朱挺对她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感情的,自然不希望她的下场不好,此时也只是希望以后太子真的能护得住她。 杜邈听得没说什么,只是往火里添了一根柴禾,心里却在沉思什么。   ☆、第一百一十章 太子带着徐莺离开,却是老半天都没有回来,直到篝火上的兔子和雉鸡都烤熟了,也没有见到她们的人影。 四皇孙一开始还在朱挺的怀里坐得住,时间一长没有看到爹娘,便就有些不安的闹着要去找爹娘了。 朱挺一边哄着四皇孙,一边骂道:“他们两人只顾着自己风流快活,连儿子都不要了。”说着又有些不怀好意的笑道:“你说他们两个去了这老半天,该不会是去做坏事了吧。” 杜邈撇了他一眼,呛他道:“我看是你这个旷了一两年的人,欲求不满,满脑子的坏事才是。” 朱挺这次来边疆并没有带什么通房小妾来,他又是十分端方守礼之人,没有妻子的允许并不去惹外面的花花草草,所以有时候宁愿忍一忍,也不愿意随便找个女人来解决。 只是被杜邈这样一说,朱挺却有些不服气了,回敬他道:“我再欲求不满,也比你这个活了二十几年连荤腥都没沾过的人强。” 杜邈道:“我虽守身如玉二十几年,但可没有满脑子坏事。”说着一脸得意的看着朱挺,好像在说“不像某人”。 穆英是见惯了他们二人相爱相杀的,不发表言论。只是将一心往朱挺身上爬,闹着要他抱着他去找爹娘但却没人理睬的四皇孙抱了过来,温言细语的哄着。穆英是哄惯了孩子的,低头跟四皇孙说了几句什么,原本双颊通红,眼睛水光盈盈,一副要哭模样的四皇孙便渐渐安静了下来。 正说着,太子终于带着徐莺骑着马慢悠悠的走了回来,徐莺的脸上带着红晕,眉目含春,暗含羞涩,如同三月的桃花一样娇艳,她的头发和衣裳还略显得有些凌乱。太子则是一脸的温和柔情,微微含笑,脸带餍足,低头与徐莺说着什么。徐莺脸上却是越加羞怯起来,握起小拳头在太子胸前轻轻捶了一下,娇嗔的说了一句大概类似于“讨厌”的话。 太子却是握了她打在他胸口上的拳头,既高兴的笑了一下,而后亲了亲她的脸颊。 大家也都是成了亲经过事的人,一个杜邈虽然没有经过事,但却是个什么都懂的大夫,自然知道太子和徐莺刚刚发生了什么。 朱挺对杜邈挑了挑眉,一副“你看,我没猜错”的模样。 等马走到了近前,太子先下了马,而后伸手将徐莺抱了下来。一等脚落了地,徐莺却不再管太子,脸红羞羞的转身就走了。四皇孙见到回来的父母很高兴,早忘记刚才的不快了,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徐莺身上跑去,抱着徐莺的腿,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喊了一句:“娘娘。” 徐莺却弯腰和四皇孙说了句什么,然后将他交给了服侍他的小太监,自己带着梨香脚步匆匆的去了马车。过了好一会之后,等她从马车上下来,已经换过了一身衣裳,头发也重新梳过了,连脸上的妆都加厚了一层。 徐莺走了过来,与别人一样围坐在了火堆前,太子已经抱着四皇孙坐在那里了,正撕了烤熟的兔子肉往四皇孙嘴里塞,四皇孙则吃得十分专心致志。 朱挺见她过来,将手上用树枝插着的一块雉鸡肉递给她,笑着道:“饿了吧,这个给你。”说着挤了挤眼。 这明明是一句十分平常的话,但徐莺却听出了别的味道,加之朱挺故意跟她挤眼,越发让徐莺脸红起来。 她接了雉鸡肉,道了一声:“谢谢。”然后便低头咬着肉,装作专心在吃东西,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朱挺却十分坏心,继续道:“小表嫂吃多点,免得等一下没力气。”说得徐莺的头越发的低下去。 太子自己脸皮厚没觉得什么,但却怕徐莺不好意思,好似不经意的撇了朱挺一眼,而后十分语气平静的道:“我看南疆这边民心还不稳,我打算将你再留几年戍守南疆。” 朱挺听着顿时蔫了,悄悄的侧了侧身,不敢再说话。他已经快两年没回京了,前年的时候他的妻子给他生了个大胖儿子,至今儿子都快一岁半了,但连亲爹的面都还没见过。他怕再不回去,他儿子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了。 倒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四皇孙,一边吃着太子喂给他的肉,另一边看着母亲手上的肉,觉得也很好吃的模样,用手指着道:“吃,要吃。” 徐莺反应过来,连忙撕了一小块喂到四皇孙的嘴里。太子见徐莺喂了四皇孙,则将手上的肉喂给徐莺,徐莺见了,则又轮流着将手上的肉喂给了太子和四皇孙。 这一边一家三口互相喂食,其乐融融不亦乐乎,另一边三人见了则是心生羡慕,朱挺和穆英想的是“想媳妇了怎么办?”,而杜邈想的是“想找个媳妇了怎么办?” 等吃过了东西,大家则又四处走了走消了食。然后徐莺抱着四皇孙四处去看看花花草草,虫蚁鸟蝶什么的,而太子则在后面跟朱挺穆英等人说着什么。 四皇孙正是对所有未知事物都好奇的年纪,看到一只蜻蜓一朵花都能认真的研究个半天,徐莺自己觉得小孩子多接触大自然多接触民间生活十分有好处,其他不说了,至少接触的世界大了,心胸也会开阔起来。 从前在东宫规矩多,又有顾虑这顾虑那的,没有这个条件,但现在有这个环境,徐莺自然希望四皇孙能多多了解大自然的东西。所以四皇孙每看一样东西,无论是花草也好还是动物也好,徐莺都十分耐心跟他解释这是什么东西,这东西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生长在这里等等。 这样过了老半天,太阳悄悄西挂,眼看着就要落山了。徐莺想问太子是不是差不多该回去了,便就抱了四皇孙去找太子。 太子和朱挺正站在一块大石头前说话,徐莺走近的时候,隐隐听见太子在道:“……如今广西总兵的位置空缺下来,你跟着我一起在广西用过兵,这两年对这一带的也了解,我打算回京之后就向皇上推荐你接下广西总兵这个位置。” 朱挺问道:“皇上能同意?”皇上对楚国公府的忌惮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太子道:“若是从前,定然是不会同意的,但这两年皇后和惠王闹得有些过火,将皇上逼得有些紧,加上我故意示弱,皇上如今怕会乐得抬举我的人来跟皇后惠王一系的人打擂台,所以这件事不说有十分的把握,也有□□分的把握。” 说着顿了一下,有继续道:“只是你先想清楚,要不要接下这个位置。这一来,地方武将是要将家眷留京的,你跟庄氏免不了要各分两地,二来你年轻资历浅,接下这个位置少不了有人不服,能不能降服别人当好这个总兵,却是要凭你自己的本事。” 朱挺道:“不用想了,我愿意接下这个位置。好男儿志在建功立业,哪里能儿女情长,至于能不能当好这个总兵,我总要试一试。”楚国公府已经伏蛰够久了,也是该起来了。这些年楚国公府哪怕无人出仕,但对子孙的教导一刻都不敢放松,为的可不就是这一天。 太子道:“还是等回京,你和舅舅们商量过后再回答我吧。”说完轻轻拍了拍朱挺的肩膀。 而徐莺听到这里却垂下眉来,难怪太子今日带着他们来踏青,离开前的告别吗? 按说要回京她就很快能看到女儿了,她应该高兴才是,但是想到这两年在边疆只有她跟太子的快活日子,再想到东宫里的太子妃赵婳柳嫔等人,徐莺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在这里,她可以忽略她们骗自己太子只是她一个人的,但回了东宫,徐莺却没法再欺骗自己,她其实不过是太子的一个侍妾而已,她要和很多很多人分享太子,甚至她不是那个最名正言顺站在太子身边的人。 有时候徐莺甚至想,干脆他们不要回京城了,再将三郡主接过来,他们就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得了。 可是想想也觉得不可能,太子是储君,他有自己的责任,能有这跟他单独生活的这两年,已经是她赚来的了,再贪多就是不知足了。何况太子若一辈子跟她在这里,京城的太子妃等人怎么办?有时候越幸福的时候,徐莺心里也是愧疚的,觉得好像自己此时的幸福都是偷了太子妃等人的。 徐莺叹了一口气,终是没有过去打扰太子和朱挺,抱着四皇孙又走了。 因为心里装着将要回京这件事,在回来的马车上,徐莺便显得有些沉默。四皇孙大概是玩得累了,躺在徐莺的怀里睡着了,徐莺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心里却云游天外。 等回了总兵府,徐莺将四皇孙放到床上之后,等从内室出来,太子果然拉着她的手温声跟她道:“你还有什么东西想要的,让人去给你买回来,我们过几天就要回京城了。” 徐莺摇了摇头,道:“许多想要的东西都买了,一时也想不到还有什么想要的。” 太子见她兴致不高,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问道:“怎么,舍不得这里?” 徐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就是觉得回了京,就没有这么轻松自在了。”接着深吸了口气,弯着嘴跟太子道:“殿下不用管我,我就是有点小失落而已,过一会就好了。何况回京就能见到昕儿了,我也是很高兴的。”她已经差不多两年没见女儿了,上次刘淑女来信说,三郡主现在都已经会描红了,她错过了太多三郡主成长的时间。 太子拍了拍徐莺的手,他知道莺莺喜欢这里的生活,这两年她在这里比在东宫过得要快活许多,不说她,就是他也觉得这两年的日子比在东宫算计来算计去的生活过得要轻松自在,可是他有他不得不面对的责任。 他已经得到京中的消息,皇后和惠王这两年动作太多,在六部重要位置都□□了自己人,俨然将六部都收入了囊中,皇帝的政令颁布下去,有时候反而不及惠王的一句话来得有效。这两年在他的故意示弱,甚至是推波助澜的情况下,皇帝早已被皇后和惠王这道烈火给烤得夜不安眠了。所以皇帝每隔几个月便下一道旨意,想要召他回京,只是被他用各种理由推拒了而已。 大概是这两年过得焦躁的原因,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人总是怕死的,身体越不好,就寄希望于其他的外物,所以这两年皇帝又迷恋上了丹药。但丹药这东西,每朝历代都有人在服用,最终长生的人没有,早死的人却有许多。所以如今皇帝的身体越加的败坏,只怕是没有多少日子了。 这种情况下,他这个太子不在京中,总会徒增许多变数。何况,他也该回京部署收网了。 太子对徐莺道:“今天也累了,你先休息一会吧,我去外院,晚上回来陪你吃饭。” 徐莺点了点头,送他出了门。 只是太子没走多久,杜邈却来了。见了徐莺,开口道:“我还以为殿下会在你这里。” 徐莺道:“你来得不巧,殿下前脚刚走。” 杜邈点了点头,而后也没急着离开,道了一声:“哦,对了,这个给你。”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青花瓷瓶来,抛到她身上。 徐莺伸手接住,而后问道:“这是什么?” 杜邈道:“解毒丸,这东西虽说不能解百毒,但对许多毒物还是能有效的,这个留给你准有用。”说着顿了顿,又道:“你省着点用,这药极难配制,里面许多种药材都是极难找的。你别一个头痛脑热也吃一粒这药下去了。” 徐莺自然知道这药是极珍贵的,而且回了京,说不定这药还真的能用上。所以也没有推辞,将药收下了。只是接着又有些奇怪道:“杜大哥怎么这时候将药给我,难道你不跟我回京城去?” 杜邈摇了摇头,道:“不了,我生性散漫喜欢自由,不喜欢京中那种拘束的生活。你们回京,我也差不多要告辞去其他的地方了。” 本来他来广西,不过是为了解决军中瘟疫之事,后面瘟疫之事解决,他难得喜欢新认识的这几个朋友,加上他想将这一代生长的草药认全,所以也跟着留了下来。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太子和朱挺等人有自己的责任,而他也有他的理想,自然该是时候离开了。 但徐莺却知道太子是想让杜邈跟着他们一起回京的,二皇孙的身体一直是太子的一块心病,太子还一直寄希望于杜邈能治好二皇孙。 徐莺道:“杜大哥何不跟我们一起回京,杜大哥不是立志著医书,成为先代华佗扁鹊这样的医学大家吗?回了京城,殿下正可以提供环境供杜大哥专心致志的立书,况且,京中收藏的医书也多。” 杜邈笑道:“你以为著医书只要翻翻前人的医著就能写成的?前人写的许多草药的药性并不一定对,单这样拾人牙慧照抄过来,一来错的仍是错的,得不到修正,二来便失了我著医书的意义,三来,这世上还有许多药材并没有被人发现,那些未发现的药材才是我的目的。 我既然要做,便一定要将它做得最好,唯有自己走遍千山,亲自尝过并试验过那些草药的药性之后,才能得出最正确的结论,然后编书成册,于民有利。” 徐莺道:“杜大哥的志向令我动容,只是……” 杜邈却打断她道:“好了,你不用劝我,我心意已决。我也不跟你多说了,等一下我还要去找殿下告辞。” 徐莺听他说还要跟太子告辞,想着二皇孙的事还是太子来跟他说比较合适,便也不多言。 杜邈又从身上淘了几张纸出来递给她,道:“还有这个也给你,上面是美容养身的几个方子,虽说你和殿下感情好,不是以色侍人,但女人的脸蛋和身材也是很重要的。收着这个,让人照着方子给你配制出来用,保管你一年比一年漂亮,过个三年连嫦娥都比不上,且还能保你长命百岁。”说着又道:“这可是独门秘方,千万别外传啊。”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徐莺将方子收了,道:“那就多谢杜大哥了。” 杜邈点了点头,又悄悄凑到她跟前道:“诶,上次你生完四皇孙的时候,我给你的方子你有在用吧?” 徐莺听得脸上顿时脸红起来,那时他给她的是什么方子呢,据说是可以保持女人某个地方紧致如初的方子。而女人没有不在乎这个的,当时徐莺刚生完孩子还在担心来着,自然有在用。当时他还告诉她一套锻炼的方法,她没事的时候也会练一练。而神医果然是神医,给的方子效果惊人,反正太子这两年是越来越爱缠着她了。 只是这种事和女人说尚且不好意思,跟一个男人讨论更加令人羞怯了。好半天之后,徐莺才涨红着脸点了点头。 杜邈也有些脸红,大概也是觉得跟她说这个有些不好意思,转过头去才跟她道:“总之那方子你好好用着吧,对你没坏处的。”说完对她挥了挥手,道:“我先走了。”然后从她的院子出去了。 徐莺知他应该是去外院寻太子了,也不说什么,转身去内室看一眼四皇孙,而后便坐在房间里发呆。 只是坐了一会,徐莺到底是不放心,让梨香看着四皇孙之后,自己也转身去了外院。 书房的门前有两个小太监在守着,郑恩不在。徐莺问其中一人道:“杜大夫可还在里面?” 小太监道:“在的,可要奴才进里面替娘娘通传?” 徐莺摇摇头,道:“不用了,我在外面站一站就好。” 徐莺在外面站了大半会,房间里断断续续有声音传出来,只听见太子道:“……杜大夫不多考虑一会?《千方经》可是孤本,杜大夫或许不在意金银,但想来对这本医书应是想要的。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夫讲究救死扶伤。” 而后是杜邈的声音:“殿下给的条件确实十分诱人,但我决定的事却不是那么轻易改变的,《千方经》虽难得,但我却并不是非要不可。何况按你所述,二皇孙的身体没个几年的时间医治是不能痊愈的。救死扶伤是大夫的天职,但在大夫的眼里,二皇孙的命跟普通人的命是一样的,你说我是花几年的时间只医治二皇孙一个合算呢,还是在这些时间里救下千千百百个普通人合算?” 杜邈不愿去京城,自有他一层的顾虑。京中权贵多,到时候谁家都有个头痛脑热的都要请他去医治,他一个无官无职的大夫,拒绝了吃罪不起,去了又容易惹上事端。京中权贵的关系盘根错节错综复杂,弄得不好甚至可能牵扯到朝中的事情去。他一个大夫,只想著一本医书传世救人,却不想掺和进这么复杂的关系进去。 太子还隐隐约约跟杜邈说了什么,但徐莺却没有再继续听下去,转身想回内院。但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等走到岔路口的时候,最终还是停下脚步等着。 没过多久,她便见到杜邈从太子的院子出来。杜邈见了她,有点讶异的问道:“你这是在等殿下还是等我?” 徐莺道:“等你。”说着顿了顿道:“记得当初我在山上救下你的时候,你曾说过要会替我救三条命作为回报,如今我请你回京医治二皇孙可行?” 杜邈不由苦笑道:“你可真会替我出难题,明知道我不想去京城。”说着顿了顿,又道:“也够圣母。”这世上他可没听过哪个女人喜欢别的女人替自己喜欢的男人生下的孩子的,她又不是太子妃,还有爱护丈夫的所有孩子的职责。这件事她装作不知道也没人说什么。 徐莺却觉得自己不是圣母,她不是为了二皇孙,而是为了太子,她心知太子对二皇孙是有愧疚的,觉得二皇孙的身体有一半原因是他失察所致。若是明明有机会救治了二皇孙却没能医治,这只会成为太子心里永远的痛。 她不忍太子遭受这些,何况二皇孙一个孩子,也实在有些可怜。 杜邈终是道:“你让我考虑考虑吧。”说着撇她一眼,一边从她身边走过一边碎碎念:“当初还说不是为了我的报答才救下我的呢,现在可不就是挟恩以报。”说着再撇一撇嘴,十分委屈的走了。 徐莺耸了耸肩,也十分为自己这种挟恩以报的行为惭愧,而后默默然的回内院去了。 等到了回京的时候,杜邈最终还是跟着他们一起回了。 直到要上马车的时候,杜邈还别扭得十分委屈,噘着嘴跟徐莺道:“剩下两次救命的机会,你只能提跟你相干的人,别阿猫阿狗都让我救……”说着觉得自己有将二皇孙唤作阿猫阿狗的嫌疑,于是闭上嘴。 不过他心里真觉得她可能会随随便便为了不相干的人将剩下的两次救命机会浪费掉,所以才出言提醒她。万一她真善良得随便什么人都往他这里塞,就算两次机会用完了,她再求到他面前时,碍于救命之情他难道还能拒绝,但不拒绝却会给他造成一堆的麻烦,所以他才提前警告她。 徐莺连忙道:“是,是,以后一定不会麻烦杜大哥了。” 杜邈心道,但愿如此。 过了一会,杜邈又跟太子道:“对了,回了京城我要立个规矩,无论是谁要找我求医,只能回答了我三个问题我才医治,还有同一个人我只救治一次。” 他现在终于明白那些有点名气的大夫为什么这么贱格,治个病救个人还要立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了,这都是硬生生被逼成贱格的。 太子道:“都依杜大夫。” 杜邈又道:“还有,回了京我不住东宫,我会每隔一段时间给二皇孙看诊,给我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多派些人保护我。”他要救的人是东宫的嫡皇孙,说不好就有见不得二皇孙好的人出手来杀他,还是谨慎点好。 太子自然也明白杜邈的顾虑,开口道:“那我跟灵觉寺的主持打声招呼,让杜大夫住到灵觉寺去吧。灵觉寺是皇家寺庙,轻易不敢有人乱闯,何况灵觉寺的几位长老都是武功出色之辈。我再派一支亲兵暗中护卫大夫,你看如何?” 杜邈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上了马车。 徐莺带着四皇孙也上了自己的马车,太子则在前面跟朱挺一起骑马。 春风徐来,阳光灿烂,天空蔚蓝得万里无云。 随着马车的缓缓行动,他们终于要离开了这个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徐莺从马车里伸出头来,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建筑,心里有些恋恋不舍的叹了口气。 马车里的四皇孙不知道他们这是要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另一个他不熟悉的地方去,还以为他们像上次那样只是出游,十分高兴的跟她一一细数上次看到的东西:“花,红的,蝶蝶,花的,叶子,绿的,雀雀,叽喳,叽喳……” 徐莺低头看了他一眼,亲了他一口,道:“我们今天不是去看花草蝴蝶,我们回家看姐姐。” 四皇孙却是不明白,继续眼睛亮亮的跟徐莺,道:“花花,好看,鸟,好看,蝶蝶,好看……” 说着又十分会讨好的看着徐莺,眼睛如宝石般明亮,道:“娘娘,好看。” 徐莺听得心都要软了,捧着他的脸笑道:“昭儿也好看。” 四皇孙笑得眼睛弯起来,将身体埋到她的胸前去,拱了拱,一副十分高兴的模样。 徐莺抱着他,心里叹道,只希望回了京城,她的小昭儿还能如现在这样快活。无忧无虑,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京城,东宫。 赵婳看着眼前正在十分认真的找字卡的三皇孙,眼睛却有些出神。 如今二皇孙不过刚刚两岁,还不到开蒙的年纪,但赵婳注重培养儿子,所以从他会说话起,便自制了一些字卡来教他认字。他现在手力不足,写字还有些太早,但认字却还是没有问题的。 她先教他认熟一个字,然后让他在一堆字卡里找出这个字来,找对了便有奖励,找错了虽不至于受罚,但也要撤走一些三皇孙喜欢的东西。这样教导几次之后,三皇孙原本有些坐不住的性子,如今也能安静下来跟她认字了。而如今两岁的三皇孙,却已经识得近百个字了。 只是赵婳明白木秀于林风必吹之的道理,并不将三皇孙的早慧往外传,所以如今在东宫里,三皇孙也还是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孙。 这次赵婳让他找的是他自己的名字,一个“旭”字。“旭”的笔画有些多,三皇孙将他翻了出来,但却有些不确定,犹犹豫豫的望着母亲。 赵婳收回神来,看着儿子柔声的道:“确定是这个字了吗?” 三皇孙被母亲这样一说更加犹豫了,看一会手中的字卡,再看一会摊在炕上的一堆字卡,想交给母亲,又想重新找的模样。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的样子,让赵婳不由皱起了眉。三皇孙见了母亲这样,便有些怕怕的,最终将手中的字卡交给了母亲。 赵婳舒展了眉头,道:“找对了。” 三皇孙听得高兴的笑起来。 赵婳却有些不满意的叹了口气,然后将三皇孙抱到了自己的怀里,柔声跟他道:“旭儿,做事是不能拖泥带水,看准了下定了决心就要去做,不能因为别人质疑一声,自己便也跟着质疑自己,犹豫不决反而会错过了机会。你看像刚才,你其实已经找对了,若是你犹豫不定重新找,反而要错了。” 三皇孙原来高兴的神色顿时消失了,换上不快的表情。垂着眼睛玩着自己的手指,也不说话。 赵婳看着他的样子越加不高兴了,皱着眉问道:“听明白了吗?” 三皇孙闭着嘴巴不说话,好一会之后,才开口道:“是,母妃。” 旁边的青盏见了有些心疼三皇孙,开口跟赵婳道:“娘娘,三皇孙还小,慢慢来。何况三皇孙不过两岁就能认识这么多字,已经比别人聪明许多了。” 赵婳叹了口气,三皇孙的性子的确也是聪明的,但他比别人能超出许多,却更多的是她费尽心力的教导。只是三皇孙的性子到底还是有些小叛逆,不理解她对他的一番苦心。皇家兄弟之间的竞争这样残酷,他不占嫡不占长,更不能输在起跑线上。他现在多辛苦一点,总比以后处境艰难强。 何况赵婳还有另外一层心思,她和徐莺比争得太子的心大概是比不了的了,如今只能比儿子。而徐莺也已经生下了四皇孙,她不知道四皇孙的资质如何,但她却不能让三皇孙落在四皇孙后面。还有庶长子出身的大皇孙,他如今已经八岁了,年龄就占了一大优势,柳嫔的父亲这两年又立下不少功劳,柳家越发显赫,他那些异母兄弟,哪一个不是劲敌。 罢了,有些事情急也急不来,何况让三皇孙对她起了逆反的心思也不好。于是又温声细语的对三皇孙道:“你今天将字找对了,母妃很高兴,今天奖励你吃你喜欢的枣泥糕好不好?” 小孩子容易满足,三皇孙听着马上忘了刚才的不快,绽放出大大的笑容,跟赵婳道:“放多点红枣。” 赵婳道:“好,我让人放多点红枣。”说着又将奶娘叫来,对三皇孙道:“好了,让奶娘带你去外面走一走吧,你在屋里坐久了也累了。” 三皇孙点了点头,十分乖巧的跟着奶娘出去了。 三皇孙走后,赵婳又问青盏道:“听说太子和徐选侍已经快到京城了?” 青盏点了点头,道:“是,大概三日后就能到了。” 赵婳点了点头,徐莺在危难之时前往边疆照顾太子,是立下大功的,她又生下了儿子,再有太子的宠爱,在东宫的地位越发的稳固了。再有当日军中瘟疫之事,听闻也是她救下的一个大夫最后解决的,这又是一个大功。如今,只怕连太子妃都不敢轻视于她。 这几日,太子妃正让人清扫徐莺院子的屋舍,置换她屋里的摆设。听闻她院子的新摆设都是太子妃亲自一件一件挑的,足见重视。 赵婳有些头痛的揉了揉脑袋,军国大事,本与女子无关,就算瘟疫之事有徐莺一份功劳,也未必一定要宣之于口。何况这件事说成是太子的功劳,比说是徐莺的功劳对东宫更有好处。 那时皇后惠王一系正拿着瘟疫之事大做文章,意欲废储。但只要说是太子请来的神医解决了瘟疫之事,那太子德行不配于天,令上天降下瘟疫这个警示的说法就会不攻自破。瘟疫是上天降下太子不配储君之位的预示,那上天自然不该令太子解决了瘟疫之事。 但最终传回京城的,却说是徐莺的功劳。她不知这其中是否有太子为了给徐莺造势,抬高她的身份而故意为之的成分。 太子,对他喜欢的女子还是很好的,事事都替她想到了,可惜,太子喜欢的那个人不是她。 而这个认知,令她一想到心便疼痛不已。她原想让别人将心落在她身上,结果没想到却是自己丢了心,她是真心喜欢太子的。 赵婳看着怀里的儿子,心又坚定起来,没有关系,太子喜欢她又如何,太子喜欢的人却未必是人生的赢家。 只要以后她的儿子当了皇帝,和太子合葬的人最终还是她。到时候只要有权势,她自可以让人给她造一段和太子可歌可泣的爱情,然后流芳百世,让后人羡慕敬仰。 青盏看着赵婳,见她脸上的表情几番变化,最终又归于平静,猜不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如今,已经越来越不能猜测自家主子的心思了。 过了好一会之后,青盏见她脸色渐渐平和了,才问道:“娘娘,赵四夫人递了帖子,明日想进来看望娘娘,娘娘可要见?” 赵婳语气不虞的道:“拒了她,就说东宫最近事端多,让她少来东宫。” 赵婳对赵四老爷和赵姜氏也是有气的,两年前她想去南疆,求助宣国公府,宣国公和赵章氏顾忌她去了会立下大功身份提高,加上她又刚生下了儿子,自然不肯帮她。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连赵四老爷和赵姜氏都不肯帮她,还美其名曰为了她的性命着想。该关心的不关心,不该关心的非要插一脚,她的性命用得着他们来着想。 若是当初去南疆的是她,有这和太子单独生活的两年,或许她还能争取太子的心,他们却是将她唯一的希望都掐断了。 只是此时赵婳却忘记了,赵四老爷的官职微小,就算帮她也未必能改变什么。何况赵四老爷和赵姜氏是真心关心她,哪怕赵四老爷感觉到了女儿的性子大变,令赵四老爷时常有不是自己女儿之感,但到底没有往其他方面想,或者不敢往其他方向想,仍是一如既往的关心这个唯一的女儿,哪里会帮着她去涉险。 赵婳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最终缓了缓气,而后又对青盏道:“去吧,语气婉转些,不要令她多想。” 青盏道是,接着出去了。而赵婳则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她如今总有一种孤立无助之感。 她原想扶持赵四老爷成为自己的助力,但这个爹只会一味的让她柔顺柔顺,让她好好对待二皇孙,让他听大伯父大伯母的吩咐,根本是指望不上的,如此她也歇了扶持他心思。只是赵四老爷指望不上,宣国公府不能依靠,她不知该从哪里寻求助力。 反观徐莺,一个弟弟在楚国公府学武,能跟楚国公府扯上关系,女儿被宁国长公主养了两年,也是一层关系,妹妹跟孟二少爷订了亲,还有一个爱慕追随她的孟文敷,她又跟安陵郡主和春王妃交好,这些都是她的资本。 赵婳越想越觉得心烦气躁。 而在另一边的宁国长公主府里。 三岁的三郡主坐在小榻上,脚上悬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白皙的脸庞上面是两条弯弯的眉毛,眼睛明亮清澈,模样粉嫩软糯,就跟刚刚出炉的糯米团子似的,恨不得上前去咬一口。 五岁的楚濂坐在她的对面,端着一碟点心放到她的面前,对她道:“昕妹妹,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玉米糕,你快吃吧。” 三郡主面色不改,看着他道:“今天你对我这么好,肯定有事,你不先说什么事我可不吃。”声音清亮稚气的,如珠玉落在盘里。 楚濂笑道:“好妹妹,你不要回东宫,以后留在这里给我做妹妹可好?我保证以后不欺负你了,还天天让人给你做玉米糕吃。” 三郡主道:“我才不要,我要回去见我父王和母妃。” 虽然三郡主对父王母妃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因她每次不高兴时,身边的刘姨姨和杏香姐姐,梅香姐姐等人都会问她:“三郡主是不是想父王母妃了。”然后又安慰她:“三郡主不要伤心,殿下和娘娘很快就会回来找郡主了,郡主要是实在想他们,我们去看他们的画像好不好?” 这样久而久之,连三郡主自己都觉得自己伤心就是在想父王母妃,以后父王母妃回来了就要来接她了,她以后要和父王母妃在一起的。 楚濂跟她道:“这里不是也有你父王母妃吗,就挂在你的房间里。” 三郡主道:“那是画的,我要活的。”说着又不知道怎么表示画的跟活的不一样,用手比划来比划去,道:“那样,会走路的,会说话的,还会抱我的,活的,跟公主一样,会抱人的。”宁国长公主喜欢小孩子,时常会抱一抱楚濂和三郡主。三郡主也喜欢让她抱,那是很亲近的感觉,而且在三郡主模模糊糊的记忆里,也是有一个女人时常这样抱她的,所以自然对抱人这个印象深刻,所以反复来反复去的强调。 楚濂道:“跟你父王母妃在一起有什么好,你看我,我也不跟我爹娘生活在一起,我们陪着我祖母多好,我祖母身边的姐姐会做好多好吃的东西,有玉米糕、枣泥糕、白糖糕,好多好多,你回去就吃不到了。” 三郡主道:“我母妃会做给我吃,我母妃做得更好吃。” 楚濂又道:“那你父王母妃家里没有池塘,以后就不能坐船了,也不能看荷花和锦鲤。” 三郡主想了想,觉得这好像是个问题,但很快她又想到了主意,扬起大大的笑脸跟他道:“那我让我父王母妃给我做一个,比这里的还大,船也比这里的大。”说着又用手比划着,继续道:“锦鲤也放更多,更好看,荷花也种很漂亮的。” 楚濂看着一直说服不了三郡主,不由苦起脸来,问道:“那你说,你要怎么样才留在这里,我把我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给你好不好?你不是喜欢我那块玉兔子吗,我也给你。” 三郡主道:“不要,我父王母妃会给我的。”总之在三郡主的心里,有了父王母妃就有了一切。 三郡主说完,对蹲在她脚下的雪球招手道:“雪球,上来。” 雪球听到三郡主的呼唤,喵了一声,然后从地上跳上了小榻,又踩到了三郡主的膝盖上,然后温温顺顺的呆在她的怀里。三郡主从碟子里拿了一块玉米糕,掰碎了喂给雪球道:“雪球,快吃,好吃的玉米糕。”说着早忘记了刚才说不要玉米糕的事。 而楚濂却很苦恼,怎么才能将妹妹留下来呢。 屋里伺候的丫鬟看着这稚气的一对小人儿,不由笑起来。 而三郡主和楚濂的稚言稚语,自然传到了宁国长公主的耳中。宁国长公主听后不由笑道:“这两个孩子。” 她旁边的麽麽也跟着笑道:“小公子倒是十分喜欢三郡主。”平时楚濂都是臭屁得很,一副眼长在头顶的模样,也不喜欢跟别的小孩玩,更讨厌别人缠着他。上次简王家的小郡主来,喜欢楚濂追着要跟他玩,结果楚濂却是直接将人家小姑娘给吓哭了,吓完还一副这么爱哭的丫头真讨厌的模样。 平时楚濂也爱捉弄三郡主,但却喜欢缠着三郡主,三郡主不理他还要不高兴,越发喜欢捉弄她来引起三郡主的注意。 宁国长公主道:“毕竟相处了两年呢,感情自然不一样。” 麽麽心中道,怕不是相处了久不久的问题,大概是缘分的问题。当日刚将三郡主抱来,小公子可是一见人家就十分喜欢的在人家脸上亲了一口,还十分宝贝的“妹妹,妹妹”的叫。那时候三郡主情绪不好,小公子则什么好东西都搬到了三郡主面前,哄着她。小公子平日让长公主宠着,对自己的父母都没有这么耐心过。 麽麽心道,小公子和三郡主这两个孩子有缘分。 小公子是麽麽看着长大的,小时候还是她亲手换的尿布,心里自然是疼的,三郡主那么一个机灵可爱糯米团子一样的姑娘,麽麽也是十分喜欢的。 想着这么一对金童玉女般的人,不由笑着跟宁国长公主道:“我看小公子跟三郡主玩得好,公主干脆跟太子殿下说,以后让小公子娶了三郡主得了,我看公主也是十分喜欢三郡主的。”三郡主以后虽然是公主,但凭宁国长公主的身份,她的孙子娶公主也是娶得的,何况凭小公子的人品,以后长大了也是青年翘楚,人人争抢的儿郎。 宁国长公主笑道:“我看你是闲得瞎操心了,这么小的两个孩子的婚事都操心上了。”说着顿了顿,又道:“这总要等他们长大了再看,这万一他们只是兄妹之情没有儿女之情呢,勉强结合了也是一对怨偶。”等他们长大了,晓得自己的心意了,两个孩子互相喜欢愿意结成一对,她也是不反对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到了五月二十,太子的车驾到了京城外,已经提前得到消息的皇帝令自己唯一的兄弟春王领着自己的一溜儿子亲自在城外迎接太子,其中包括惠王李珑,以及去年刚成亲封王的六皇子平王,并永安帝最小还未成亲的儿子李珥,场面十分的隆重。 据闻若不是皇帝身体实在不行,又有一帮太监劝着,皇帝还想亲自来城外迎接太子的,这足以见得皇帝对太子回归京城的欢迎。 太子在城外与自己的皇叔,及自己的一众兄弟互相拜见之后,接着便在众人的拥簇下进宫面圣去了。 而惠王走在太子的身后,看着如同众星拱月一般被春王、恭王等人拥簇着的太子,心里实在有些不顺。他大概能明白他那位父皇的意思,太子不在京城的这两年,父皇便看他这个原来“最心爱”的儿子也有些不顺眼了。 今天让他和一众兄弟包括春王叔一起来迎接太子,一边是在向众人昭告他对太子的荣宠,另一边也是在警告他,让他安分一些。惠王想,他的父皇真是老了,如今也只能用这些手段。让他跪一跪太子又能如何,难道这一跪还真能让他向他或太子臣服了。 他知道父皇现在在猜忌他,但哪又如何。以前他和母后打着讨好他的欢心,无论他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让他们将利刃对向谁就对向谁,让他看在他和母后听话的份上,会将皇位传给他。可是结果呢,无论他们做得多么顺他的心意,他都没想过废掉太子扶他上位。他想看到的只是他和太子互相残杀,这样他的皇位就安稳了。 如今他渐渐老迈,也没几个年头好活了,他不趁着这个时候夺权,难道等着太子顺利登基然后成为他的刀下亡魂。他既没有废太子的打算,他自然只能破釜沉舟赌上身家性命全力一搏。 但转接着惠王又渐渐舒展眉心,心道就算太子回来又如何。太子离开权力中心两年,朝中早已大变了样,六部已被他牢牢控制在了手心,就算他想干点什么,也要看他愿不愿意。 惠王慢慢的舒出口气,差不多,也该是他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而走在前面的太子用眼角瞄了一眼惠王,自然看到了他的表情变化。心里却在哼笑,有时候胜利得太顺利也会被冲昏了头脑,他也不想想,他当了二十几年的太子,上朝参政有十年,他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势力,真能让他用两年的时间就瓦解。 说实话,惠王和皇后这两年玩的几手也确实漂亮,先是利用废储之事打掉他在六部的一些势力,然后换上自己的人,再令朝臣推举他进吏部,然后采用能拉拢就拉拢,不能拉拢就一锅端再换上自己人的方式控制住六部。 水至清则无鱼,当官的能有几个是干净的,而这两年里,惠王能在看到哪个不听话就马上拿出罪证来,可见他和皇后也是做足了准备,且这准备做了至少不下五年。 能进六部的,哪一个不是老狐狸,要抓住他们的罪证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没有五年的时间办不到。只是皇后和惠王手握着这些东西,却在皇帝还年富力强身体没有违和的时候忍住不动,直到皇帝年老昏迈,没有精力控制朝臣的时候再动作,这份忍功也算无人能及了。 只是他们令自己深陷局中,却失去了旁观者的清晰,表面臣服他的,未必就真的为他所用。更何况这两年他们行事顺风顺水,更难保持头脑清醒。 且让他们再继续得意一段时日吧,猫抓老鼠还要先调戏一番呢。 太子收回心绪,继续往皇宫府方向行去。 而在另一边,徐莺则是抱着四皇孙坐马车回了东宫。 太子妃早就领着东宫的众妃妾在正院等着了,柳嫔坐在椅子上,等得很有些不高兴。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嫔位,结果让她屈尊纡贵等候一个选侍,怎么都令人心里气不顺。而赵婳则十分安静端庄的坐着,垂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上首的太子妃闭目养神,杨选侍则东瞧瞧这个,西瞧瞧那个,然后露出一个别有意味的小。坐在最下首的是江婉玉,面无死灰,既无喜色也无伤心之色,仿佛一个玩偶人。 两年前徐莺走时,江婉玉病得差点一命呜呼,但最终她还是熬了过来,身体渐渐好了。但是人却仿佛没有了灵魂,除了看到二郡主眼睛还有点亮色之外,其他时候看什么都是如死物一般。再有她现在是常年吃斋茹素,敲经念佛,俨然一副勘破红尘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之后,外面一个宫女匆匆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道:“回来了,回来了。” 屋中的人除了江婉玉俱是眼神一动,望向进来的宫女,那宫女走了进来,先对屋里的大小主子一一行了礼,然后道:“刘淑女带着三郡主回来了?” 屋里的人顿时失望起来,柳嫔更是骂道:“作死啊,三郡主回来了就三郡主回来了,说什么回来了,东宫用柴米养着你,连说话都说不清楚。” 宫女听得连忙跪下来请罪,太子妃却是转头警告般的撇了柳嫔一眼。她这个太子妃还没说话,她一个太子嫔就急哄哄的多嘴,已经是儧越了。柳嫔也意识到了,有些悻悻然的转过头去。 太子妃对着跪在地上的宫女道:“下去吧,以后说话要说清楚。” 宫女道是,接着下去了。 紧接着,刘淑女便牵着三郡主的手走了进来,穿着一身鹅黄色衣裳的三郡主长得灵秀可爱,粉粉嫩嫩的模样,十分讨人喜欢。牵着刘淑女的手,一跳一跳的,走一步说一句“见父王”,再走一步再说一句“见母妃”,如此循环,显然心情十分好。而她的身后,则跟着的是芳姑姑、杏香、梅香等一溜的宫女太监。 刘淑女进了院子,见到坐在屋子里的太子妃等人,停下来低头和三郡主说了一句什么。三郡主点点头,然后便规规矩矩的走在刘淑女身边,不再像刚才那样一步一跳的。 等进了屋子,刘淑女拉着三郡主跪下来,对太子妃拜见道:“见过娘娘,娘娘大安。”说完又捏了捏三郡主的手,对她使了个眼色,三郡主明白过来,照着刘淑女原来教她的话,道:“见过嫡母妃,嫡母妃如意吉祥。”声音清灵如玉石相撞,十分的悦耳动听。 这两年三郡主养在宁国长公主府,太子妃作为嫡母,时常会令人带着东西去探望她,而刘淑女也会每个月带她回来请安一次,只是三郡主对这个一个月只见到一次的嫡母妃实在不熟悉,何况在跟嫡母妃跟前她就要十分拘谨的下跪,行礼,还不能随便说话,不像在公主府,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不给公主行礼公主也不说什么,还会抱着她拿糕点给她吃,所以三郡主并不喜欢来这里。 太子妃点了点头,道:“起来吧。” 刘淑女道了一声是,然后牵着三郡主起来。三郡主本是活泼的性子,但此时却十分乖巧的站在刘淑女旁边。 太子妃看了她一眼,见她也不怕的对上她的目光,心里不由叹口气。这个孩子是有福气的,以前是太子护着,后面是宁国长公主护着,从来没有受什么苦。且生得胆大,面对着她的气势却一点不怕,甚至还敢与她对视。江淑女的二郡主比她打了一岁,但每次见到她时,都是怯怯懦懦的往奶娘身后躲,畏畏缩缩的模样,一见便令人心生不喜。而三郡主,哪怕不令人喜欢,却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太子妃转头对刘淑女道:“你将三郡主照顾得很好。” 刘淑女垂眉屈膝道:“当不得娘娘夸奖,都是妾该做的。” 太子妃没再说什么,刘淑女则又领着三郡主一一给赵婳柳嫔等人行礼,而后站到一边。 三郡主抬头望着刘淑女,晃了晃她的手,想要问她母妃在哪里。她是见过母妃的画像的,知道这些人里没有母妃。 刘淑女对她摇了摇头,三郡主虽然有些失望,但却知道现在不能说话,便就乖乖巧巧的站到刘淑女旁边了。 又等了好一会,徐莺终于到了东宫。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紫色的衣裙,头上梳了随云髻,随意的用几根金钗步摇装饰着,但却并不显得单调,特别是镶嵌着宝石的金簪在阳光照射下散发出来的光,是耀眼的星辰。而她在身后一堆宫女太监的拥簇下,抬眸一步一步走来,身带气势,几乎令人有些不忍直视。而她的旁边,是奶娘抱着的四皇孙。 此时屋中所有人,无一不是一个想法,那便是她离开的这两年变了许多。比从前多了底气,多了气势,她正如一颗耀眼的星光,拨开了遮挡的云层,正慢慢的散发出自己的光芒。 她从门外走了进来,而后有宫女在地上放了两个垫子,她在垫子上跪了下来,动作如行云流水,仿佛不是在下跪,而是在做一个优雅的动作。 徐莺道:“拜见娘娘,娘娘大安。” 而后抱着四皇孙的奶娘也跪了下来,道:“四皇孙给太子妃娘娘请安。”说完再给自己请安:“奴婢给娘娘请安。” 原本在奶娘怀里睡着了的四皇孙像是被吵醒了,有些不满的扭了扭嘴巴,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了。 太子妃亲自从坐位上走了下来,弯腰扶起徐莺,道:“妹妹起来吧。” 徐莺道了一声是,而后顺着太子妃的手起来,太子妃又示意奶娘抱着四皇孙起来,而后对徐莺道:“妹妹这两年照顾殿下幸苦了。” 徐莺微微垂眉,作洗耳恭听状。徐莺还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句“以后你就可以卸下这份担子,好好休息了”之类的话,但太子妃并没有再多说,转身去瞧四皇孙去了。 太子妃瞧了几眼,只得出一个结论,这孩子长得很像太子。而后她又收回了眼睛,又对徐莺道:“四皇孙长得很好,妹妹幸苦了。” 徐莺最讨厌的就是这样子,我生我的孩子,要你称什么幸苦不幸苦,弄得好像她的孩子是替别人生的一样。 徐莺叹了一口气,名义上她的孩子还真算是替太子妃生的。徐莺压下心理的不舒服,对太子妃道:“不敢称幸苦。” 和太子妃见过了礼,而后她又向赵婳和柳嫔行礼,然后是杨选侍跟她见礼,江婉玉和刘淑女给她行礼。 早在进来的时候,徐莺就已经看到刘淑女身边的三郡主了,此时更是一眼都舍不得眨的看着她,要不是因为要秉持礼仪,她都恨不得立刻上前去抱住她。而此时三郡主也在好奇的打量着她,眼里有着好奇、探究。 直到太子妃跟她道:“妹妹也许久没跟三郡主见了,去见一见三郡主吧。” 徐莺道了一声是,就迫不及待的蹲到三郡主的跟前,小心翼翼的问她道:“昕儿,你还记得母妃吗?” 徐莺的心里忐忑着,她可真怕她说出一句“不认识”,或者露出害怕她的神情来。 可是三郡主并没有,只是眼睛好奇的看着她道:“你是我母妃吗?” 徐莺顿时想要哭出来,有什么话,比自己的女儿问自己:“你是我母妃吗?”还要令人难受的。她心心念念的女儿,终于站到了她的面前,她此时满心都是愧疚。 徐莺不断点头,道:“是,是,我是母妃啊。” 三郡主笑了起来,道:“你比我房间里的那个母妃要漂亮。”说着用手比划着,继续道:“那个,画在画上的,不会动的母妃。”说着有些害羞的笑了起来,眼睛亮亮的,像宝石一般。 徐莺伸手抱住她,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昕儿,以后母妃再也不让你看画里的母妃了,以后母妃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三郡主轻轻拍着她的背道:“不哭了,不哭了,哭了就不是好孩子了,我让梅香姐姐做米糕给你吃。” 也不知她从哪里学来的一套安慰人的方式,听得徐莺整颗心都软了起来。不由破涕而笑,道:“好,母妃不哭,母妃不哭。” 旁边刘淑女看得眼睛湿湿的,而后笑了一下,对徐莺道:“幸不辱命,我终于将三郡主完好无损的交给妹妹了。” 徐莺感激道:“多谢姐姐,请受妹妹一拜。”说着对着她拜了下去。 刘淑女连忙将她扶了起来,道:“愧不敢当。” 屋中其他的人,看着要么无动于衷,要么不以为意,要么故作感动,还有的不再状态之内。 而赵婳便是那个不在状态之内的人,她对徐莺和三郡主母女相见的戏码不敢兴趣,她如今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听闻当初为军中解决了瘟疫的那个神医也一起回了京,而太子会带他回京,最可能的原因是什么,是为了二皇孙的身体。 好一会之后,赵婳突然开口道:“徐妹妹,听说那位解决了瘟疫的大神医也一起回了京?” 人人都知道太子将神医请回来是为了二皇孙的身体,而二皇孙养在赵婳身边,赵婳会关心这个人并没有引得别人的奇怪。 徐莺道:“是,杜大夫不喜见生人,所以妾令他先在外院安顿,等殿下从宫中回来再作安顿。” 赵婳又对太子妃道:“神医立下大功,如今既已经到了东宫,娘娘何不将他宣进来见一见,这也是娘娘对他的礼遇敬重了。” 柳嫔跟着起哄道:“这个主意好,妾也想见一见这位大名鼎鼎的神医呢。” 赵婳又望向徐莺,道:“徐妹妹以为如何呢?” 徐莺皱了皱眉,心里不喜。她刚刚已经说过了杜大夫不喜见生人,那便是不要让人去打扰的意思,但赵婳却还是提出了这个话题来。 而太子妃显然不需要等她的回答,跟着道:“那便将人请进来吧。”一来她也确实该见一见他,表示对他的敬重,二来也她也想见识一下这位传说中的神医。 太子妃正令秋桐去请人,徐莺却已经先开口吩咐梨香道:“梨香,你去外院问一问杜大夫愿不愿意来拜见太子妃,若杜大夫愿意,你便将他请进来吧。”而另一层意思是,若他不愿意就不要勉强了。 太子妃对自作主张的徐莺很有些不喜,再是如何,那也不过是个大夫而已,跟太医院的那些太医没有二样,还真将他奉为上宾了。只是徐莺已经先将话说了出来,她也不好再驳斥,便没有再说话。 梨香道了一声是,然后出去了。过了不久,梨香回来通传:“杜大夫请来了。” 徐莺叹了一口气,为自己给杜邈带来的麻烦有些愧疚。她随着太子妃等人一一落了座,宫女在外头设了一座屏风,而后有人将杜邈请了进来。 杜邈直接走近,而后隔着屏风对着里面的人拜了下来,道:“草民拜见众位娘娘。” 隔着屏风虽然模糊,几乎只能看到男子的轮廓,但太子妃和柳嫔等人还是暗暗心惊这位传说中的神医的年轻。医术这么高超之人,她们还以为是一个七老八十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但看身形,听其声音,明明只有二十出头。 唯有赵婳心神晃了一下,差点不稳打翻桌子上的茶碗。 虽然早有揣测,但仍没有此时见到真人来得心惊。这个人,这个人,分明就是上辈子治好了二皇孙,和上辈子的赵婳成为至交好友的人。他不是去了扶桑吗,他不是被她令人送去了扶桑吗,为什么还会出现在大齐,为什么还会出现在东宫。 赵婳不由后悔起来,当日她不应该心慈手软,不该为了心中的那一丝不忍而留下他的性命。若当日在他名声不显的时候除去他,易如反掌,而如今,再动他已经千难万难。 柳嫔看着赵婳的失态,故意笑道:“赵妹妹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看到二皇孙救治有望高兴坏了吧?” 赵婳这才想起自己还在众人面前,连忙敛去脸上的神色,语气十分真心实意的道:“妹妹自然高兴,难道姐姐不高兴?” 柳嫔撇了撇嘴,没有说话。她刚才那脸色,可不像是高兴。不过她自己也不高兴,二皇孙是嫡长子,太子又是这样重视嫡庶,他要是身体好了,还有她的晅儿什么事。只是这些心思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外面的杜邈听着里面的说话声却是叹了一口气,所以说他不喜欢来京城,你看他还没干什么事呢,里面就已经是硝烟四起了。而后他又在屏风里面绰绰约约的人影里看到徐莺,她仿佛在歉意的看着他。 而周围都是人,他也不敢跟她说其他的话。不过刚才,他也的确是怕她为难,所以才会过来,要不然,他才不管什么太子妃不太子妃呢,真将他当成普通可以使唤来使唤去的大夫了。 而太子妃跟杜邈说着话,大意都是感谢他解决了军中瘟疫,救下千千万万的将士,如此大义大功,朝中和太子必有封赏之类的,话虽说得漂亮,语气也真诚,但仍是带着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高高在上,仿佛她说这些话不是真因为她看得起你,而只是因为她礼贤下士。 杜邈听得十分不耐,有一句没一句的敷衍应付。 而旁边的赵婳已经听不见太子妃和杜邈说着什么了,而是沉入到了自己惊涛骇浪的思绪中。 半刻钟之后,太子妃终于跟杜邈说完话了,让杜邈下去之后,让人撤了屏风。 再然后太子妃又说了几句,便让众人散了。 徐莺牵着三郡主回了自己的院子,刘淑女跟着走,柳嫔也摇着一把宫扇走了,而后杨选侍和江婉玉跟着离开。 赵婳是最后离开的,她一步一步从正院出来,而后慢慢的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她走得极慢,一刻钟的路程,却让她走了半个时辰。青盏亦步亦趋的跟着她,眼里有着担心。 而后在半路上,她突然看到两个宫女凑在一起小声道:“欸,你看到那位神医没有,好年轻啊,我还以为神医都是留着白胡子的老头呢。” 另一个道:“他真的那么厉害吗?那二皇孙是不是有救了?” “听说那位神医救人有两个怪癖,救人要先回答他三个难题,而且同一个人只救一次。我还听跟着徐娘娘一起去南疆的一个小公公说,原来神医本不想来救二皇孙的,是徐娘娘用救命之恩换了神医来,徐娘娘曾经救过神医一命。” 另一个叹道:“徐娘娘可真是好人,二皇孙又不是徐娘娘亲生的,要是我来我可做不到救二皇孙。” “所以说好人又好命嘛,你看殿下多宠爱徐娘娘啊。” 赵婳看了这两人一眼,青盏见了不由出言训斥道:“大胆,在这里嚼主子们的舌根子,你们是不是想挨板子了。” 两个小宫女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见了赵婳,连忙跪下来请罪道:“娘娘饶命,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赵婳却重新回过头来,什么也不说直接从她们身边走过去了。青盏瞪了她们一眼,道:“再有下次,决不轻饶。”说完跟上了赵婳。 身后两个小宫女直到赵婳走远之后,才敢从地上慢慢的起来,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说着两人对视一眼。 而赵婳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令屋里的宫女都出去之后,自己坐在小榻上发了许久许久的呆,一句话也不说。 青盏担心的在旁边看着她,脸上带着焦色。好一会之后,赵婳突然喃喃的说了一句什么,青盏听了老半天才听清,自家娘娘说的好像是:“多管闲事!” 青盏不由暗惊,但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垂眉贴耳当做自己没有听见。   ☆、第一百一十三章 西院里,三郡主跪坐在小榻上,一边比划着一边极兴奋的跟徐莺描述着公主府的样子:“……公主府里有一个大池子,很大很大,里面有锦鲤和荷花,还有船,公主姑奶奶上次让人带了我和濂哥儿去坐小船。可是濂哥儿故意去摇船,差点让我掉到池子里面去了,然后公主姑奶奶就罚濂哥儿抄了很多的书。濂哥儿可讨厌了,老是欺负我,上次我睡着的时候,他还在我的脸上画了一只乌龟,说我是小乌龟,我说我不是小乌龟,我是小郡主……” 旁边梨香、杏香等人听着三郡主的童言稚语,不由的轻声笑了起来,徐莺亦是微微含着笑。 而三郡主却像是不明白大家在笑什么一样,水晶一般的眼睛疑惑的看着她们。 大概是母女天性,三郡主刚开始的时候在她面前还有些拘谨,但徐莺抱着她说了会话,没多久,三郡主便放开了,然后便打开了话匣子,叽叽喳喳的说着在公主府的事。 只是到底是年纪小,逻辑还有些不清晰,东说一句西说一句的,这时候说着公主府的池子,转头又说到公主府的人去了,再接着又说道公主府的玉米糕很好吃。徐莺听她说,最常说到的就是这个“濂哥儿”。 徐莺是知道宁国长公主回京时是带了小孙子回来的,这个濂哥儿大概就是宁国长公主的孙子了。应该也是这两年来,三公主在公主府的玩伴。 徐莺看着活泼可爱的女儿,稚气天真,保留着该有年纪的童真,徐莺便知,这两年女儿在公主府是没有受到什么委屈的。徐莺不知在心里庆幸了多少次,庆幸三郡主健康安乐的长大,没有受到委屈,没有受到伤害。 只是徐莺心里免不了的却还是有些遗憾,遗憾自己错过了三郡主成长的这两年。 徐莺伸手将她抱过来,轻轻在她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道:“以后,母妃陪你去划船,母妃让人做玉米糕给你吃,母妃陪你玩好不好?” 三郡主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笑颜如花,用力的点了点头,而后道:“还有父王。” 徐莺点点头,道:“对,还有父王。” 三郡主脸上又有些暗淡起来,用手指比划起来,道:“可是,可是父王不知道在哪里。” 徐莺再次亲了亲她,道:“父王进宫去见你的皇爷爷去了,等晚上就回来了见昕儿了,昕儿想父王了是不是。” 三郡主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害羞的将脸埋到了她的怀里去。过了一会,才在她的怀里点了点头。 徐莺抱住她道:“父王也想昕儿了呢,母妃也想,天天都在想。”说着眼睛又不由湿润起来,接着道:“对不起,以后母妃再也不离开昕儿了,以后母妃再也不将昕儿一个人丢下了。” 三郡主大概是感受到了母亲的情绪,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收了起来,有些不解的喊了一声:“母妃……” 徐莺见了连忙掩饰了自己的失态,然后对三郡主笑了一下。三郡主见她笑,也跟着大大的笑了起来。 母女两人对笑了一会,接着徐莺拿了三郡主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上握了握,然后道:“昕儿,你还有个小弟弟,母妃带你去见你的小弟弟可好?” 三郡主十分的不解和疑惑,亮晶晶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徐莺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些小心的又问了她一句,道:“母妃带你去见你的小弟弟好不好?” 三郡主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然后徐莺便牵着她去了四皇孙休息的次间。 四皇孙就睡在房间的小床上,两只小手握成拳头放在耳朵,身上盖着一床小被子。大概是一路上的舟车劳顿,四皇孙睡得十分的沉。 徐莺牵了三郡主走过去,指着四皇孙小声对三郡主道:“这是你的小弟弟,已经一岁了。不过他现在睡着了,等他醒来,他可以陪你玩。” 三郡主看着四皇孙显得有些无动于衷,大概是还没消化这个消息,眼睛只是望着四皇孙,并不说话。 徐莺一颗心提了起来,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昕儿,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弟弟?” 三郡主抬头问她道:“那他是跟三弟一样的吗?” 赵婳生的三皇孙,三郡主虽然见得少,但她却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弟弟的。只是也是因为她跟这个弟弟见得少,没什么感情的原因,三郡主对弟弟这种生物便没有什么感触。不像是“母妃”“父王”,因为刘姨姨和杏香姐姐、梅香姐姐经常告诉她,他们最疼三郡主了,他们很快就会回来接三郡主了,所以打心底里让她觉得,父王母妃是她最亲的人。 徐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告诉她,四皇孙和三皇孙对她来说的区别。徐莺蹲下来,拉了她的手道:“不一样,这个小弟弟以后会跟你住在一个院子里,以后会陪你一起玩,以后他会将好吃的东西给你,你也要将好吃的东西给她。” 三郡主又道:“那跟濂哥儿一样吗?” 三郡主毕竟不是四皇孙一出生的时候就知道他的,突然一下子就多了那么个小弟弟,或许理解起弟弟这个名词来有些难度。而徐莺又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更怕她听不懂。便抱了抱她道:“他跟你三弟弟和濂哥儿都是不一样的,以后你慢慢的就知道了。” 三郡主虽然不理解,但仍是点了点头,然后踮着脚趴到了小床上,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床上的四皇孙。 徐莺见她并不像排斥他的样子,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现代的时候常有独生的子女因为怕小弟弟小妹妹出生会夺走父母的宠爱,所以十分排斥弟弟妹妹出生的,徐莺还真怕三郡主也会因此不喜欢四皇孙。 三郡主突然伸手戳了戳四皇孙的脸,四皇孙像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碰他,小脑袋晃了晃,嘴巴砸吧砸吧了几下,又继续睡去了。 三郡主继续好奇的戳了戳他,这次四皇孙像是被惹恼了,挥手拍掉三郡主的手,然后又继续睡了。 三郡主转过头来,问徐莺道:“他怎么一直睡觉?” 徐莺跟她道:“小弟弟累了,等他睡醒了,就能跟昕儿玩了。” 三郡主再次点了点头,又转过头用手动了动他的脸。这次四皇孙却突然转过头来,将三郡主的手指一把含住,然后一边吮吸着一边继续睡觉。三郡主却嫌弃的“咦”了一下,将自己的手指伸了出来举给徐莺看,道:“母妃,他在我的手指上弄了有口水。” 徐莺笑了笑,对她道:“他这是喜欢你呢。” 三郡主听得笑起来,眼睛亮亮的,眉毛弯弯的,比宝石还要璀璨明亮。她踮起脚尖弯腰过去,在四皇孙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道:“我也喜欢弟弟。” 徐莺摸了摸三郡主的脑袋,眼神温柔的笑起来。 太子是在天色暗淡的傍晚时分才从宫里出来的,徐莺牵着三郡主随太子妃和其他东宫嫔妾一起去迎。 上午她回府的时候,东宫只有一众妻妾出来和她相互拜见,而东宫的小主子们却无需来迎接她这个庶母妃。而迎接太子却不一样,不仅东宫的一众妃妾来了,东宫的小皇孙和小郡主们也来了。 在那里,徐莺也终于见到了大郡主二郡主和大皇孙二皇孙等人。 大郡主和大皇孙都已经九岁了,大郡主很沉静,恭顺柔和,十分安静的站在赵婳的旁边,全程都未跟别人多说一句话,只是偶尔的时候,会将眼神瞟到被赵婳牵着的二皇孙身上,然后露出几分担忧的表情来。而令徐莺有些心惊的是,大郡主的脸上完全看不见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俨然一个小大人的模样。 而与她相反,大概是柳嫔宠得厉害的原因,大皇孙则是一脸的稚气,站在柳嫔身边,仿佛有些站不住,市场不耐烦的眼神乱飘。 而五岁的二皇孙瘦弱得令人心惊,被赵婳牵着,脸色苍白羸弱,没有什么精神气,连呼吸都像是小口进小口出的模样,看着就像是有不足之症的人。四岁的二郡主长得也有些弱小,性子看着有些怯懦,有好几次都想要往奶娘身上躲。至于三皇孙四郡主五郡主,她离开的时候还是襁褓中的婴孩,如今也不过是两岁的孩童,俱是被奶娘抱着。 而后等太子跨进门,徐莺跟着太子妃等人跪下给太子行礼。 太子先是用眼神瞄了她一眼,再眼神掠过她手上牵着的三郡主,但并未作停留,而是弯腰将太子妃扶了起来。 太子妃看着太子,便是再端庄的人,此时看到两年未见的丈夫,语气里也带上了哽咽,道:“殿下,您这两年看着瘦了。” 徐莺的心里突突,这不是说她没有将太子照顾好么? 太子对太子妃道:“太子妃这两年看着也消减了些,这两年辛苦太子妃了。” 然后自是妻妾轮流各一番诉衷肠,轮到徐莺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衷肠好诉的了,于是直接略过,太子转而去看自己的儿子女儿们了。 太子看着大郡主,先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叹道:“曦儿长大了。” 大郡主看着太子的眼神难得的流露出了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孺慕之情,眼睛带着些许湿润,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简简单单的化作一句轻轻的:“父王。” 太子叹了口气,没有母亲的孩子早成熟,看着现在的大郡主,总是让太子想到小时候的孝昌公主,明明是天之骄女,却要逼迫自己成熟长大,将自己逼得太紧,过得也太辛苦。 太子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是大皇孙,也是几句温情脉脉的话。轮到二皇孙时,太子却是几乎不忍看去,脸上遮掩不住的叹息之气。而后是三皇孙、二郡主、四郡主、五郡主。 轮到三郡主时,太子则是直接将她抱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道:“我的三郡主已经长这么大了。” 三郡主本来还有点小紧张,左手指捏着自己的右手指。但见太子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脸上又是十分温柔深情,三郡主顿时没有一点害怕了,望着他笑了起来,弯起来的两道眉毛如同月牙一样,声音清清亮亮的喊了一声:“父王。” 太子对着她笑了起来,用额头顶着她的额头轻轻蹭了蹭,又用手轻轻点了点她鼻子。这都是以前太子对三郡主做熟悉了的动作,三郡主像是找回了曾经的熟悉感,笑得跟花儿一样,用手抱着他的脖子,道:“父王,我好想你,我天天都在想你。” 太子的心顿时都软化了,抱着她道:“父王也想昕儿啊。” 晚上用的自然是家宴,用过晚膳之后,太子随太子妃去了正院,而一众嫔妾则是各自回各自的院子。 在临走之前,每人皆要看一眼她的脸色,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点花来似的。徐莺大约也能猜测到她们的心思,太子这两年都是同她单独一起,结果一回来就去了太子妃的院子,她们总想看看能不能从她脸上看出有没有什么不甘、失落或愤恨的表情。 不过可惜的是,徐莺这两年也跟太子学了点喜怒不形于色,就算有其他的心情也不会表现给她们看。何况她心知太子的性子,哪怕要去睡太子妃,他也会给她一个缓冲的时间,今晚定然还是会回她的院子里来的。 而至于以后,徐莺叹口气,以后再说吧。她在外面可以阻止其他莺莺燕燕靠近太子,回了东宫,难道她能阻止太子去睡太子妃不成。太子妃不来阻止太子睡她就不错了。 柳嫔和杨选侍等人在她脸上没看出什么,失望的离开了,而徐莺则牵着三郡主回了自己的院子。 三郡主抬着脑袋不解的问徐莺道:“母妃,为什么父王不跟我们一起来?” 徐莺低头对她道:“父王等一下就回来了,母妃和昕儿先回去等着父王好不好?” 三郡主点了点头,只是脸上到底掩不住的失望。 而刚等徐莺回到自己的院子,梨香便抱了四皇孙出来跟她道:“娘娘,四皇孙醒了。” 四皇孙在梨香的怀抱里,对徐莺伸出一双手,表情十分委屈的喊了一声:“娘娘……” 徐莺连忙过去抱住他,道:“昭儿睡醒了是不是?” 四皇孙点了点头,大概刚醒还有些起床气,又语气不好的道:“娘娘,坏,……” 梨香跟她解释道:“四皇孙大概是刚刚回到东宫,对环境有些不熟悉,醒来没见到娘娘,所以有些不安。” 徐莺连忙亲了亲他,道:“是母妃不好,不该将昭儿一个人留在这里。” 四皇孙这才满意了,双手抱着徐莺的脖子,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但眼睛却看到了地上的三郡主,明亮的眼睛里带着些好奇,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三郡主却突然学着楚濂平时对她的样子,对四皇孙做了一个鬼脸,四皇孙见了不由笑了起来,弯起来的眉毛跟三郡主一模一样。 徐莺在房间里陪了儿子女儿一会,没多久,突然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传来,徐莺不由转过头去看,然后便看到了跨步走进来的太子。 院子里的宫女太监像是被他所制止,所以并没有通传。 哪怕想得再清楚,徐莺到底还是有一丝担心太子会留在太子妃的院子里的。此时见到他回来,她只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而后便对他绽放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来。 太子见了,亦是对着她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世间只留了他们的笑容,院子里温馨的气流在流淌。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兄弟姐妹多了,难免就要争宠,这无论在现代古代都是常发生的问题。 便如此时,四皇孙霸占着太子的怀抱,还蔫坏蔫坏的回头得意的对三郡主笑,好像是在炫耀。而三郡主则站在旁边,看着被人霸占走的父王,一脸的羡慕。 其实她也很想让父王抱啊,只是她若是将这个弟弟赶下来自己爬上去,父王会不会生气? 虽然三郡主跟太子的疏离感减少了很多,但毕竟分别得太久,太子走的时候三郡主又还是不怎么记事的年纪,此时再亲近也不如从一出生就在太子身边长大的四皇孙这样敢没大没小。此时看着坐在太子膝盖上的弟弟,便只能眼巴巴的十分委屈的看着。 徐莺见了,不由叹了一口气。姐弟二人到底是刚刚见面,三郡主对姐弟关系的印象又只停留在跟三皇孙那样的疏远关系,而四皇孙则是吃独食吃惯了的,又对姐姐这种生物没什么印象。此时姐弟两人处在一处,互相觉得对方抢了父母的关爱,便难免谁看谁都不顺眼。 徐莺对女儿有愧,不忍女儿失望委屈,便伸了手对四皇孙道:“昭儿,来母妃这里好不好?” 四皇孙却立刻抱紧了太子,一副怕她将他抱走的模样,转过头来坚决的摇了摇头,道:“不要,我要爹爹。” 在南疆的时候因为没有太多的规矩,徐莺又觉得“父王”“母妃”这样的称呼太过生疏,所以徐莺一直教四皇孙叫的是“爹”和“娘”,后来要回京,徐莺也想板正了他喊“父王”“母妃”,但四皇孙不喜欢这两个称呼,还是“爹爹”“娘娘”的叫。 徐莺心里又有了烦恼,四皇孙在外面野惯了的,对东宫的许多规矩都不懂,如今也要慢慢教会他规矩了,要不然,她被责备没有教导好孩子事小,四皇孙被人质疑没规矩就不好了。果然是回了东宫就有一堆的烦心事。 不过此时也不是计较这些的好时候,徐莺也只是先将这件事放下。故意作出伤心状,对四皇孙道:“昭儿不喜欢母妃了,母妃很伤心哦。” 四皇孙道:“昭儿喜欢娘娘,昭儿亲情娘娘。”说着在徐莺脸上亲了一口。但等徐莺伸手要去抱他的时候,他却不愿意了,抓着太子的衣裳不肯让她抱。 太子对徐莺道:“罢了,我抱着他吧。”说着抱了四皇孙坐正,又招了招手对三郡主道:“来,昕儿也过来让父王抱抱。” 原来他也发现了三郡主的失落。 三郡主的眼睛顿时闪亮了起来,跑到太子膝前眉眼弯弯的看着他。太子单手伸手将她抱了起来,放到自己的另一边膝盖上,然后亲了亲她,道:“这样父王不是可以一起抱着昕儿和昭儿了吗。” 三郡主抬起头望着太子笑起来,笑容如同三月的桃花。 太子又趁机对他们道:“你们是姐弟,是这世上最互相亲近的人之一,以后要相亲相爱,知不知道。” 三郡主达到了目的,很快就声音响亮的道:“知道。” 四皇孙却不满三郡主占了自己一般的怀抱,眼睛圆圆的瞪着三郡主,听到太子的话也不应话。太子不由板起脸来看着他,四皇孙顿时拉拢着脑袋,小声的道:“好。” 三郡主此时无比的大方,跟四皇孙道:“以后我的玩具分一半给你,好吃的东西也分给你。” 太子不由赞道:“我们三郡主真乖。” 小孩子都是喜欢大人的赞扬的,三郡主眼睛越发的亮了起来。四皇孙听着三郡主的话,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小气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耳朵。 而后太子又陪着三郡主和四皇孙玩了一会,三人在小榻上闹成一团,两个小孩子一会要坐到父王的肚子上,一会又趴到太子的肩膀上要背,在一会又要太子将他们举起来,整个屋子都是欢声笑语。 一直到了二更十分,三郡主和四皇孙都露出了倦意,太子才叫来了奶娘,对她们吩咐道:“将三郡主和四皇孙带下去睡吧。” 四皇孙却不肯走,扯着太子的衣裳道:“跟爹爹娘娘睡……” 四皇孙在南疆跟他们睡惯了的,只要晚上太子不要跟她做其他事情的时候,四皇孙都是和他们一起睡的。而今日刚回到东宫,四皇孙面对着陌生的环境,对他们更加依赖也不足为奇。 三郡主这两年都是一个人睡的,太子让她跟奶娘去睡的时候不觉得什么,只是四皇孙一说了要和爹娘睡的话,此时也不肯走,眼睛望着他们,脸上带着期待。 太子摸了摸四皇孙的小脑袋,道:“昭儿听话,下次再跟爹爹和娘娘睡好不好。” 徐莺知道太子大约有其他的性致,只是此时实在不忍令儿子女儿失望。加上她对自己的身体有怀疑,也不大合适欢好,便跟太子商量道:“要不我们今天带着昕儿和昭儿一起睡吧。” 太子低头看了看儿子,再看了看女儿,也不忍拒绝他们,便道:“罢了,先让奶娘帮你们洗澡。” 四皇孙继续得寸进尺,望着太子道:“跟爹爹一起洗。” 徐莺不由笑了起来,在四皇孙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道:“真会得寸进尺。”说完又对太子道:“那我带昕儿去洗。” 两间浴房隔了一扇墙,那一边时不时传来水的扑通扑通声,以及四皇孙咯咯的笑声,连在这里都能感受到四皇孙的快乐。而这一边,坐在浴桶里的徐莺替三郡主洗了洗脸,而后抱着她叹道:“母妃上次替你洗澡,都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那时候你还小小的,刚刚学会跑。” 三郡主却没有认真听她说话,捞了水中的花瓣,突然甩到她的脸上来,而后看着母妃脸上沾着的花瓣咯咯的笑起来。快乐的气氛总是能格外感染人,徐莺也不由笑了起来,而后也捞了花瓣轻轻甩到她的脸上。 等洗完了澡,穿上睡衣,三郡主和四皇孙一上了床,便滑溜滑溜的钻进被子里面去了。徐莺和太子也跟着上床。 一男一女,中间是两个可爱的孩子。夜晚渐深,月亮高挂,这个夜晚注定温馨。 到了第二日,太子早早的去了外院,他要去安排杜邈给二皇孙看诊的事情。而徐莺则在内院,带孩子顺便整理行礼。 徐莺离开了两年,西院无论人事还是其他都变动了许多,这些都是她现在要理顺的事情,另外还有她从南疆带回来的东西要收拾。 芳姑姑进来,先将令牌交还给了徐莺。 太子将东宫侍卫的令牌交给她一个侍妾,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如今自然是由徐莺悄悄交还给太子才是最好的。虽然说这件事该知道的人也差不多都知道了,但只要别人不说,她总还是要欲盖弥彰一番的。 至于太子妃,她自然不会跟太子提起这件事的。难道让她去质问太子为什么将令牌交给一个妾室不交给她,以太子妃的性情拉不下这个脸。何况就算问了,太子若答一句因为他不信任她,那丢脸的更是她。更何况说起这个还要牵扯出当日她准备牺牲三郡主的事,这件事虽说她是为了大局着想,但在太子面前说起来,却没那么的禀然了。 至于当日太子妃做的事,因为三郡主并没有收到什么伤害,反而因此得到宁国长公主的眷顾,让三郡主在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能生活得喜乐平安,徐莺对她也没什么好怨的。在太子妃的心中,三郡主自然没有四郡主和东宫的大局来得重要,所以当日她才不愿意将三郡主交给太子妃,因为在太子妃心中,比三郡主重要的东西太多。就是换个位置,让徐莺来选择,也不一定会牺牲这些来保护一个妾室生的女儿。 芳姑姑又跟徐莺道:“当日宁国长公主将三郡主抱去了公主府照顾,我和杏香、梅香、洪全等人都是一起跟着去的,留下的也都是一些不重要的小宫女小太监。只是这两年,留下的人里有另谋了高枝的,有些奴婢看与别的院子的人走得太近了,便都找了理由打发到别处去伺候了。只是这样,许多位置空缺了出来,使唤的人便有些不凑手了,何况娘娘又多了四皇孙。娘娘还该从内务府添补一些人进来了。” 这个并不是很急,院子里伺候的人虽然少了,但也不至于不够用,何况三郡主和四皇孙都还小,并不需要很多人伺候,再加上她回来的时候也带了些人回来,添补人的事可以慢慢来。 徐莺拉了芳姑姑的手道:“这两年多谢姑姑了,若不是有姑姑,昕儿还不知道会如何。” 至少那一次皇后要三郡主进宫的事,是芳姑姑拼尽了全力保下的三郡主。若不是她将三郡主保下来,三郡主若进宫受了委屈,身体的伤害还是次要的,但心理的伤害却是难以磨灭的,心里留下阴影,三郡主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天真活泼。 而芳姑姑与皇后抵抗,若不是后面她也跟着三郡主去了宁国长公主府,只怕这两年她要受太子妃不少的磋磨。哪怕芳姑姑原来是伺候太子的人,但有太子将她令牌的事理亏在前,太子妃磋磨几下芳姑姑,甚至找个荣养的借口将芳姑姑送出府去,太子回来还能为一个下人跟她计较不成。 而那时候,芳姑姑可不知道三郡主有这样的运道,会被宁国长公主抱去照顾。 芳姑姑红了红眼睛的,她跟徐莺两年未见,曾经毕竟还是有主仆情谊的。何况对下人来说,徐莺还是个不错的主子。再加上此时被她这样郑重的道谢,芳姑姑不由也有些感动起来。 芳姑姑将眼睛里的水汽忍下,笑了笑,对徐莺道:“娘娘哪里的话,做下人的,本就该对主子尽心尽力的。何况三郡主本就是个招人疼的。” 徐莺道:“不管如何,姑姑的恩情我记在心里,三郡主也会铭记于心。等以后三郡主大了,待她出阁的时候我会让姑姑跟着她一起去,让三郡主给你养老送终。” 芳姑姑一辈子没有嫁人,且她也是不打算嫁人的了,虽说她这样伺候过太子的人,只要太子没有失势,她的未来都会不错。甚至少不了还能有一个诰命,但这到底比不得让主子亲自养老送终的恩德。何况她没有儿女,三郡主又是她照顾长大的,她是将三郡主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的。 芳姑姑也没有拒绝,此时给徐莺屈膝行了个礼道:“奴婢在此先谢过娘娘的恩德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东宫,东院。 杜邈检查过二皇孙的身体之后,太子便迫不及待的问他道:“如何?” 杜邈道:“比我想象得要严重些。他身体带毒,要治好他的身体便要先祛毒。但他身上是从母体带出来的毒素,毒素已经渗入到了骨头里,祛毒有些难。”说着顿了顿,看了太子一眼,见他并不惊讶,便知他是知道二皇孙中的是毒的。他又叹了一句,道:“下毒的人挺狠。”皇家诡诈,也不知道是谁对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下毒手,或者是要对先太子妃下毒手? 太子的一颗心提了起来,问道:“可能治好?” 一直站在旁边的赵婳此时亦是提着一颗心,藏在袖子下的手紧紧的握着,全神的注意着杜邈的回答。她到底还是存有一丝丝的侥幸,或许,或许杜邈对二皇孙的身体也没有办法。毕竟他就算是神医,也不可能治得了百病。 可是她心里又清楚的知道,这一丝侥幸是不可能的。上辈子的杜邈确实治好了二皇孙的身体。 果然杜邈便道:“这治起来虽然复杂,但也不是不能治,只是治疗的时间长些,少不得要个三五年的功夫,且就算治好了,二皇孙的身体也会比常人要弱一些。希望殿下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太子松了一口气,这比他预想的情况要好很多了,三五年的时间也不是不能等。 太子道:“杜大夫尽力救治就是。” 杜邈点了点头,而后又道:“你找个大夫跟着我吧。我会在京城留一年,尽力在这一年里将二皇孙体内的毒祛除大部分,再后面治疗和调理二皇孙身体的事,我会交给这个大夫来做。” 太子知道让杜邈上京治疗二皇孙已经是勉强了,也没打算强迫他一定要将二皇孙治好才能离开,闻言便对他道:“我让孙大夫跟着你吧,他原就是在府里照顾昹儿的身体的,他的医术也不错。” 杜邈道:“那便请殿下安排吧。” 此时无论赵婳心里再如何不甘,哪怕心里失望得在滴血,此时面上却要表现得十分高兴而庆幸来。 她将指甲陷进肉里,令自己痛得眼睛迷蒙起来,而面上却做出喜极而泣的模样,走过去哽咽着声音对杜邈道:“杜神医,我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若是没有你,昹儿……”说着像是说不下去了,跟着屈身下去道:“神医请受我一拜,大恩大德,不知何以为报。” 杜邈看着眼前的女子,看着像是风光霁月的模样,此时脸上亦是感激的模样。只是不知她心里究竟是不是如面上做出的这样想了,听说这一位娘娘也生了一位儿子。 从二皇孙的身体看,二皇孙被人照顾得很好,但是被照顾得太好了。有一句话说过犹不及,从二皇孙的身体看,这位赵娘娘并不吝于将各种珍贵的药材往二皇孙的身体里倒,甚至许多千金难得的药材都能在二皇孙的身体里发现踪影。但二皇孙的身体本就虚弱,虚不受补,补得太过了并无好处。何况二皇孙中的是毒,补得太过,加速了身体气流运行,同样的,也会加速毒素蔓延。 他不清楚这位赵娘娘是因为不通药理而导致的无心之失,还是她故意而为之。若是故意而为之,那她的心思也真是深不可测。 杜邈道:“徐选侍曾救过我,我会来救治二皇孙,是受徐选侍所托,并不是为了你。” 赵婳道:“就算如此,但受恩惠的却是昹儿。昹儿叫我一声姨母,又是我亲手养大的,跟我亲生的孩子没有两样,您救昹儿便如同救我。那怕神医心性高洁,并不稀罕我的感恩,但神医的大恩大德,我却是一刻都不敢忘的。” 杜邈没有说话,太子听了也无动容。 接着下来,杜邈给二皇孙行了一次针,之后又在纸上写下了一些药材的名称,而后对太子道:“我需要这些药材来救治二皇孙,麻烦殿下为我准备。” 上面写的既有珍贵的药材,亦有普通的草药,其中一味天山雪莲却让太子看了皱了皱眉头。 杜邈见了,开口道:“天山雪莲是解毒的圣品,要治疗二皇孙,非要这一味药不可。” 天山雪莲并不是没有,天山雪莲长在天山地带,属于吐蕃的地域范围。吐蕃是大齐的附属国,每年都会向大齐纳币入贡,天山雪莲便是贡品之一。但天山雪莲极难得,吐蕃每年入贡的也不过十朵,东宫内亦存有几株。但杜邈所需的,却是大量的天山雪莲。 太子想了想,对杜邈道:“药材我来想办法。”天山雪莲是珍品,拥有的人轻易也不会用,一些权贵人家中应该存有一二朵。若实在不行,令人快马加鞭去吐蕃找也行。 杜邈不再多说什么,又与太子说了一些关于二皇孙的病情,然后便和太子一起离开内院去了外院。为了表示尊敬,赵婳亦是亲自送了他们到二门。 直到太子和杜邈走得再看不见的时候,赵婳才敛起自己有些笑僵的表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而后回了院子。 刚进到二皇孙的房间,赵婳便看到大郡主正坐在二皇孙的床边,正握了二皇孙的手低声和他说着什么,二皇孙则是有些虚弱的点了点头。 听到赵婳回来,大郡主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赵婳眼神极为温柔的对她笑了一下,但大郡主却垂下了头,避开了她的眼睛。床上的二皇孙则是甜甜的喊了一声:“姨母。”表情十分依赖。 确切来说,这几年赵婳在二皇孙的事情上做得极好,在表面上谁也找不出能指摘的地方。二皇孙又是她亲手养到这么大的,二皇孙因此对她极为依赖,虽然喊的是姨母,但说当成母亲也不为过。 赵婳笑容温和的走了过去,坐到他的床边,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昹儿,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二皇孙道:“不那么难受了,就是头还有点痛。” 赵婳表情心疼的望着他,将他抱到自己的膝盖上坐着,然后亲了亲他的脸道:“姨母抱一抱你就好了。”说着顿了下,又道:“昹儿再忍一忍,你父王已经找到神医来医治你了,昹儿很快就能好了,到时候昹儿就永远不会难受,也不会头痛了。”说着眼神瞄了一眼旁边的大郡主,却看到她仍是垂着眼无动于衷的模样。 赵婳心道,果真是个白眼狼,这些年哪怕对她再好都没有用。 太子请回一个神医的事到底是在京中轰动了一下,而也确实如杜邈预料的一般,许多人求医求到了他这里来。 医者在大齐的社会地位不高,一些权贵之家大抵还是不大看得起杜邈的,虽有神医的名头让他们高看一眼,但心里也仍是将他当成普通的大夫来看,随便个头痛脑热也求到了他这里来,让杜邈不胜其烦,便按原先说的要求医先回答三个问题,同一个人不治两次来挡。 好在他背后靠着太子,又住在千年古刹皇家寺庙灵觉寺,那些人倒是也不敢以势压人。不过也有人打听到徐莺是杜邈的救命恩人,便想走她的路子让杜邈出来治病,徐莺对以恩相挟杜邈回京的事已经感到十分抱歉了,哪里还敢麻烦他,便也都一概寻了理由拒绝,后面不胜其扰,干脆称病不见。 只是无论杜邈也好徐莺也好,对普通人能够拒绝,但普天之下,有一个人确实拒绝不了的,便是太子也拒绝不了。这个人便是当今皇上。 皇帝自然也听到了神医的名声,他此时也身体不好呢,也想找杜邈问一问药,看能不能找到长寿的法子。 徐莺听到时,第一次后悔了当初的冲动。杜邈回京的事,真的不是那么简单的。给皇帝看病,看好了未必是功,但若是看不好,绝对是杀身之祸。她当日只想到了自己,只想到了不想让太子对二皇孙愧疚,但却没有考虑到杜邈的处境。 但不管如何,杜邈叹了一口气之后,还是跟着内侍进宫去了。 皇帝的身体已经差不多是油尽枯竭之态,又因为这两年吃多了丹药,身子底都已经败坏了,根本没有根治的良方。只是本着医者职责,杜邈到底还是留下了一个修元的方子,这虽不能根治皇帝的身体,但却还是能延长他一段时间的寿命的。又劝他放弃再用丹药。 只是杜邈说多了丹药的害处,皇帝却不以为然。丹药大多含有虎狼之性,皇帝吃过后确实感觉自己身体好了许多,身子不抖了,腿也不抽筋了,人也有力气了,有时候还能宠幸一下年轻的妃嫔。反而是杜邈给的药方,吃过之后浑身燥热,十分不舒服。 加之又有他身边给他炼药的天师给杜邈上眼药水,皇帝心里不由想道,神医的名头怕也徒有虚名,不过如此。 于是皇帝将杜邈开的方子扔到了一边,继续吃丹药去了。碍于他现在还要用到太子去跟惠王抗衡,倒是没有动他的人,只是之后却再也没有召见过杜邈了。 而在这之中,又有另外一件事发生。 皇帝要太子去跟惠王打擂台,自然要让太子参政。惠王如今掌控了六部,皇帝想让太子瓦解了惠王,便将太子扔到了六部中最重要的吏部去干差事去了。 而惠王原本就是在吏部干着的,见太子进来,也表现得对太子这个兄长十分的“恭虔”,立刻退位让贤,跟他王爵的称号一样,十分的“贤惠”。 只是太子进了吏部之后,刚想动一番小动作调动一下官员,结果……操蛋,整个吏部居然没有人听他这个太子的,一群的老匹夫个个都劝他收回成命,称官员调动事关社稷,殿下您可不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一副你这个毛头小子啥都不懂别乱来的模样。因为此时,一度之间太子跟吏部的人关系十分紧张,最后还是惠王亲自出马,代为“转圜”的。 太子经过这事好像也是丧气了,跟皇帝道,四弟德才兼备,将吏部管理得十分好,我还是将吏部的差事还给四弟吧。至于我,平日还是在父王身边尽孝,顺便回家抱老婆生孩子吧。 太子跟皇帝这样说过之后,还真的做了个甩手掌柜,将手头上的差事还给惠王了,无论皇帝怎么劝阻,怎么挽留都不成。而惠王十分“兄友弟恭”的推拒了一番之后,接着就当仁不让的将差事接过来了。 而皇帝则气得鼻孔生烟,你是太子啊,对着惠王居然怂了,心里直道这个太子果真不堪大用,但却毫无办法。 太子遇上惠王怂了,最后还得皇帝打起精神来亲自跟惠王对抗,每日疲于应付,耗神太过,而最终的结果也是身体衰败得更快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事了。 而此时,另一边的徐莺将府里的事情慢慢的理顺了之后,终于空出了时间先去拜访了一番宁国长公主,谢过长公主这两年来对三郡主的照顾之后,接着便将自己的娘家人请了过来。 如今徐鸾已经跟孟二少爷定了亲,徐鸾自己这两年也懂事了很多,愿意跟着徐田氏请来的麽麽学规矩,也不动不动就跟徐田氏犟嘴了。徐田氏高兴之余,觉得经过冯大公子一事能让女儿懂事,也算是花钱买个教训了,并不算亏。 而至于徐鸰,在太子刚回来不久,便被太子扔进金吾卫当侍卫去了。 徐田氏带着徐鸾来后,先去了正院拜见太子妃,徐莺穿戴整齐正准备出门去迎接她们,却在这时,三郡主这边却出了事。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事情的起因,是本来在外面玩得好好的三郡主,突然跑到四皇孙的房间里大发脾气。 徐莺听到消息去到四皇孙的房间里的时候,三郡主正在哭着指着四皇孙道:“我不喜欢弟弟了,你们将他抱走……”奶娘和宫女一边拉着她一遍劝她,但三郡主却十分的执拗,一直在哭着说“我不喜欢弟弟了,快将他抱走。” 而四皇孙则是一脸懵懂的看着她,好像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生气。他走到自己的小床上将自己的拨浪鼓走出来递给三郡主,好像是在求和解。但三郡主却一手拍掉拨浪鼓,生气道:“我不要你的假好心,你快走,快走,我不要你在这里了。” 四皇孙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直到看到徐莺才有些委屈起来,眼睛含满了泪水将要哭出来的模样。 徐莺却听得差点晕过去,有些不可置信的过去蹲下来看着三郡主道:“昕儿,你在说什么呢,这是你的弟弟。” 三郡主道:“我不要弟弟,我不要弟弟……”一边哭一边说,哭得满脸都是泪,两张原本粉嫩的脸颊也是红彤彤的。 徐莺想要伸手去拉她,但三郡主却甩开她的手,大声道:“母妃你快让人将他抱走,我不要看见他了。” 徐莺抱住她道:“昕儿说什么傻话呢,这是你的弟弟,你最亲的弟弟啊。你前两天不是还和他玩得很好的吗?”说着放开她,认真的跟她道:“你看你说不喜欢弟弟,弟弟都伤心得要哭了,我们过去拉一拉他的手,跟他和好好不好?” 三郡主却异常的执拗,挣扎着不肯过去:“我不要,我不要。”说着又十分伤心的哭起来:“母妃你不爱我了。” 徐莺心都痛了,简直像被人刺了一刀一样,连忙抱住她道:“谁说的,谁说的,母妃最爱昕儿了。” 三郡主却说:“母妃你不爱我了,父王也不爱我了,你们都爱弟弟。”说着伤心至极的哭倒在她怀里,仿佛天崩地陷了一样。 徐莺抱紧了她,亲了亲她的脸庞,也眼睛湿润的道:“昕儿不要听别人胡说,母妃最爱昕儿了,父王也爱昕儿,昕儿和弟弟都是父王母妃最爱的人。” 三郡主却一脸不信的样子,继续漫无天地的哭着,孟姜女哭长城都没有她这么多的眼泪。 徐莺抱着她,一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一边问声细语的哄着她。三郡主哭了老半天之后,大概是哭得累了,终于渐渐的停了下来,而后是一抽一搭的,又过了好一会之后,便渐渐在她怀里睡去。 徐莺将三郡主放到了床上,又安顿好了四皇孙。四皇孙大概是被姐姐伤到了,神情有些恹恹的,眼睛饱含着泪水。平日霸王一样的四皇孙这次却十分乖巧,徐莺跟他说了几句之后,他便点了点头,十分温顺的跟着奶娘去了。 徐莺将他们安顿好之后,这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徐田氏和徐鸾早就在哪里等着了,见了徐莺,徐田氏连忙站起来问她道:“怎么回事,我刚才怎么听到有孩子的哭声?” 徐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道:“没事,是昕儿和昭儿起了点小争执,如今已经好了。”说完牵了徐田氏在小榻上坐下。 徐田氏道:“娘娘这两年看着清减了些。” 徐莺笑道:“怎么会,都说我胖了。” 徐田氏却摇了摇头,而后道:“不过如今好了,你总算平安回来了。” 徐莺有些愧疚的道:“让母亲担心了。” 徐田氏道:“你平安回来就好。”而后徐田氏絮絮叨叨问起徐莺这两年的事,又说了徐家这两年发生的事,说了徐宝的婚事,徐鸰在楚国公府学武的事,最后还有徐鸾的变化,以及徐鸾的亲事。 徐田氏道:“这两年你妹妹的性子算是转过来了,我的心也跟着放了一大半。”从前徐鸾出事时,哪怕她说得再狠,再是恼怒,但又哪里舍得真的不管她,毕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徐田氏继续道:“孟家并不计较鸾儿从前的事,鸾儿跟孟二少爷的事两年前就定下来。孟二少爷两年前中了秀才,如今正在发奋,明年想下场试一试举子试。如今孟家正催着,想快点将鸾儿娶回去,也好照顾孟二少爷,让他安心备考。” 徐莺道:“那感情好,鸾儿也快十七了,也是该成亲的年纪了,那便快点将婚期定下来吧。”说着又转头拉了拉徐鸾的手,道:“你看这样多好,你以前的性子,你不知道母亲多担心你。你老是觉得母亲偏心我,但你是母亲的亲生女儿,母亲哪有不疼你的。给你定下孟二少爷的亲事也是为了你好,孟二少爷少年有成,以后定是前程远大的,孟家家风又好,你进门又上无婆母要伺候,这哪里能委屈了你。” 徐鸾低下头,脸上带着愧疚,道:“姐姐,我知道错了,以前都是我不好,没有明白娘和姐姐的苦心。” 徐莺道:“知道错就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等你成亲了,我来给你挑嫁妆。以后就是你在夫家受了委屈,只要你站住理,姐姐亦会为你撑腰的。” 徐鸾却突然捂着嘴哽咽了起来,徐莺连忙问她道:“怎么了?” 徐鸾道:“我只是想到以前那样对姐姐,而姐姐现在还愿意这样对我,我觉得很羞愧。”她从前觉得母亲偏心姐姐,便什么都不肯听母亲的,什么都跟母亲对着干。可是现在想想,母亲固然疼爱姐姐,可是对她亦是疼爱的。她以前就想是被嫉妒和怨恨蒙花了眼,这些却什么都看不见。 徐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们是姐妹,姐妹哪有隔夜仇。” 徐莺又与徐田氏道:“等鸾儿的婚期定下来之后,母亲来告诉我一声。鸾儿的嫁妆我来置办,我定会让鸾儿嫁得风风光光的。” 徐田氏是知道徐莺如今有这个能耐的,置办一副嫁妆也不算什么难事,何况若她来给徐鸾置办一副像样的嫁妆,却还真的有些难事,便也没有拒绝。 徐莺又和徐田氏徐鸾说了一会儿话,因为心里装着三郡主的事,便也多留她们,开口对她们道:“母亲还没见过四皇孙,三郡主怕也许久没见了,我本该将他们带出来让母亲见一见的,只是他们今日情绪有些不好,我便不让他们出来了,等下次母亲来的时候,我让他们出来给你行礼。” 徐田氏刚才是听到了三郡主的哭声的,闻言自然道好。 徐莺亲自送了徐田氏和徐鸾去正院拜别太子妃,等徐田氏和徐鸾走了之后,徐莺才转身回了西院。 徐莺叫来了梨香,道:“说吧,刚刚三郡主是怎么回事?” 梨香早就将事情打听清楚了,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原来三郡主上午在外面玩着,突然说想去东宫的花园看锦鲤。梅香和三郡主的奶娘见天气好,便带齐了人领着三郡主去。 只是没想到三郡主在荷花池边蹲着看了一会,却碰到了大皇孙,不知怎么的,大皇孙却突然没头没脑的说起了三郡主是个没人要的孩子,说她母妃有了小弟弟就不喜欢她了,也不要她了,还说过两天就要将她送走,三郡主是个美人要的小可怜。 三郡主自然反驳,说大皇孙是胡说。 大皇孙就举了例子跟三郡主说为什么她会在宁国长公主府住了两年,而父王和你母妃一直没有去看你,其实就是因为你母妃生了小弟弟,所以不要你了,将你送给了宁国长公主。等过两天,你母妃肯定也还会将你送到宁国长公主府去的。 梅香和奶娘等人可以护着三郡主不被伤害,但毕竟是下人,却不可能捂着大皇孙的嘴巴不让他说,更不敢碰大皇孙,万一将他碰伤了哪里,那都是要命的事。 而三郡主就是长得再好,但两年不见父王母妃到底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便将大皇孙的话听到了心里去,而后跑到四皇孙的屋子,便发生了早前的那一幕。 徐莺脸上带上了气恼之色,她就知道,若是无人挑拨离间,这两日都跟四皇孙玩得好好的三郡主不会发生这么大情绪波动的事。 可是这件事虽然是大皇孙做的,但徐莺却不相信是柳嫔的指使。柳嫔没有这么傻,拿自己的儿子当刀子。 徐莺又问道:“还查出了什么?” 梨香继续回答道:“大皇孙在见三郡主之前,曾经跟打理园子的一个宫女接触过,而那个宫女,跟赵娘娘身边的青心走得有些近。” 徐莺不由有些恼怒,又是赵婳,她明明没有惹过她,哪怕她对她敌意最深的时候,她也只是想着霸占太子不让他喜欢上她而已,从来没有害她的事。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放下了,更是想着大家各走各的阳关道,互不相干。可为什么她非得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于她。 三郡主还只是个三岁孩子,她都不放过。且她利用大皇孙对三郡主说那些话,不止是挑拨她们母女的关系,更是还想要挑拨三郡主和四皇孙的姐弟关系,做母亲的最怕儿女跟自己离心,更怕儿女不和,她真是好毒的心思。 可偏偏她还手段老辣,不让人抓到一点把柄,她连跟她对质的理由都无。难道她能因为说那个宫女跟她的宫女过从甚密,就说是她指使的。要这样算,跟那个宫女过从甚密的人多了去了。而她相信,凭她的手段,就算她将那个宫女抓起来审问,那宫女也绝对不会说出是她指使的来,说不好赵婳还能反泼她一身脏水,说她陷害于她。 徐莺问道:“那个宫女呢?” 梨香回答道:“已经被柳嫔让人抓走了。” 是了,有人拿大皇孙当钝刀子,爱子如命的柳嫔能放过她才怪。 徐莺又不由有些责怪大皇孙性子太蠢,三郡主才三岁,又是心思敏感脆弱的时候,被他唬住不足为奇,但大皇孙却已经九岁了,却还能听一个宫女的哄骗对三郡主说出那些话。 徐莺正想着,外面有人进来通传,道:“娘娘,柳娘娘带着大皇孙来了,说是过来给娘娘和三郡主赔礼道歉。”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房间里,柳嫔拉着徐莺的手,一副羞愧难掩的模样,道:“徐妹妹,晅儿做出这样的事来,我真是没脸见你了,千错万错,都是我没有将晅儿教导好。晅儿这个傻小子,是净长个子不长脑袋,别人哄他几句,也不想想是怎么回事就照做了。妹妹,你说要是三郡主有点什么事,我哪里还有脸见你……”说着用帕子捂着嘴嘤嘤的哭了几声,又转头对跪在地上的大皇孙道:“你这个孽障,还不快给你徐庶母妃道歉。” 大皇孙大概已经提前得到了柳嫔的提点,认错认得极快,低着头道:“徐庶母妃,我错了,我不该对三妹妹说那些话,对不起。” 柳嫔又继续训斥他道:“你就好好的跪着,你徐庶母妃不说原谅你,你就不用起来了。” 大皇孙长这么大都是千娇万宠,哪里愿意长跪,有些不满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母亲冷峻的面孔,再想到母亲交代的事,最终还是丧气的拉拢着脑袋,开口道:“徐庶母妃,请你原谅我,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了。”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柳嫔总是将赔礼道歉的姿态做足了,只是这些行为里,难免有些胁迫她原谅的成分在。 徐莺虽知大皇孙是被人利用的,但到底还是那些话还是从大皇孙的嘴里说出来的,若说徐莺对大皇孙没有半点恼怒,那也是假的。 而这也不得不说,这未必不是赵婳指使这件事的目的之一。不过是一件小小的计谋,即离间了她和三郡主的母女关系,三郡主和四皇孙的姐弟关系,另一边还将脏水泼到了柳嫔身上,顺便还让她和柳嫔产生龃龉。 那些话是大皇孙说的,别人第一感觉自然是觉得柳嫔指使儿子说的,而不管她信不信是柳嫔做的,话是大皇孙说出口,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大皇孙没有一点嫌隙,这简直是一箭不知道多少雕的好计谋。 只是徐莺虽然对大皇孙有些生气,但也没打算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但其他人却未必了,开口道:“那个宫女……” 柳嫔连忙打断她道:“徐妹妹放心,我已将将那宫女交给太子妃了,我相信太子妃一定会查明真相,还妹妹也还我和晅儿一个公道的。” 徐莺看着柳嫔,只见她依旧是一脸愧疚的望着她。 徐莺心道,这东宫里果然就没有不聪明的人。那个宫女,无论是柳嫔自己审问还是交给徐莺,就算能审问出什么,也免不了有故意陷害赵婳之嫌,这不比交给太子妃来得聪明。既表示了对太子妃这个正妃的尊重,又摆脱了故意陷害之嫌。何况这件事牵扯到了东宫的几个孩子及几个生了子嗣的妃嫔,太子妃绝对不敢不重视。 徐莺叹了口气,心道也罢,交给太子妃也好,太子妃在不牵扯到自己利益的情况下,行事还是颇为公正的。何况她是正妃,处置起来也比她们要名正言顺。 正说着,杏香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徐莺和柳嫔一一屈膝,然后道:“娘娘,太子妃娘娘请您和柳娘娘到正院去,说是要问清楚花园发生之事。” 徐莺点了点头,道:“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徐莺和柳嫔起身去了正院,柳嫔顺便还带上了太子妃,三郡主年纪还小,徐莺不想她再去经历一次这些,便没有带。 徐莺到的时候,赵婳已经带着青盏到了,站在屋子里垂眉低耳,没有半分的情绪。屋子的中央跪着个青衣宫女。 太子妃见到她们,开口道:“你们来得正好,殿下一向忌讳东宫兄弟姐妹之间不和,但今日却发生晅儿对昕儿口出恶言之事,若这件事只是小孩子的口角,那便是我这个嫡母失职,没有将东宫的孩子教导好。但是这背后若另有人行挑拨离间之事,那这个人便实在该死。我将你们请过来,为的便是查明这件事。” 说完看着大皇孙,示意他过来道:“晅儿,你过来,嫡母妃有话要问你。” 大概是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严肃,加之大皇孙又已经知道自己做的这件事的严重性,此事见太子妃让他过去,心中害怕太子妃是要罚他,不由往柳嫔的身后躲。 柳嫔十分自然的想像从前那样将儿子护到身后,只是想到了什么,又狠了狠心,将大皇孙推了出来,道:“晅儿,你嫡母妃要问你话,你马上过去,无论你嫡母妃问你什么,你都要如实的说,不许撒谎。” 大皇孙可怜巴巴的望着柳嫔,不肯迈脚。柳嫔却移开目光不肯去看他哀求的模样,再次狠心道:“快去。” 这个儿子实在是被她宠坏了,以前只要是他不愿意的事,她都舍不得勉强他,怕他听了会害怕恐惧做恶梦,所以也不敢将那些阴私告诉他,只是用自己的双手护得他长大。可是她却忘了,保护太过的雏鸟是永远都不会飞的,何况是在皇家这样的地方。就如这次一样,她能护得了他一时,又哪里能护住他一世。他已经九岁了,却仍还是不知人心险恶,轻易的就被人哄了去。这件事终是让她意识到,若她再这样将儿子护在身下,她只会毁了他。 所以有些事哪怕再残忍,她都要逼着他自己去面对。 大皇孙在母亲面前找不到支援,终是不甘不愿的走到了太子妃面前,小声的喊了一声:“嫡母妃。” 太子妃尽量放柔了自己脸上的表情,拉过大皇孙的手问道:“乖,嫡母妃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告诉我,在花园里,是谁教你说那些话的。” 大皇孙的嘴唇动了动,顿了会才指了跪在地上的宫女道:“是那个姐姐,是她说父王只疼爱三妹妹和四弟弟,还说是徐庶母妃故意霸占了父王,在父王面前说我和母妃的坏话,故意让父王讨厌我和母妃。还教我说那些话,说让我气一气三妹妹好给自己和母妃报仇,所以我就……”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了去。 柳嫔是早就在儿子口中听过一遍这样的话的了,此时再次听到,却仍是恨得想撕了这个宫女。好好的孩子,她竟然跟他说这些话,若万一大皇孙将这些话听进去,连带太子也埋怨上了,弄得大皇孙和太子父子失和,那简直是毁了大皇孙一辈子的前程。 柳嫔双膝一弯跪到地上,对太子妃道:“娘娘,您可要还妾清白啊。这背后之人实在其心可诛,不仅要让晅儿和三郡主兄妹失和,还想将脏水泼到妾和晅儿的身上。晅儿性子太憨实,才会轻易被人哄了去。娘娘若不还我们清白,妾也就只能去撞柱子自证清白了。” 太子妃是在讨厌柳嫔动不动就用死不死的胁迫她,看了柳嫔一眼,道:“柳氏,晅儿已经九岁了,却还会因为一个宫女的几句话就对自己的妹妹说出那样的话,我看你也不见得多清白。你该好好反省自己对晅儿的教导了。” 柳嫔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胸口越加的堵着气。 太子妃眼神凌厉的看向地上的宫女,道:“说,为何要对大皇孙和三郡主行挑拨离间之事。” 宫女打呼冤枉道:“娘娘冤枉啊,奴婢绝对不曾跟二皇孙说过那些诛心的话。奴婢今早不过是在花园里看到三郡主,嘀咕了一句‘殿下真宠爱三郡主,只怕是这府里的头一份了’,哪知道就被大皇孙听见了,然后大皇孙就跑出去跟三郡主说了那些话,奴婢拉都拉不及。” 大皇孙瞪着她道:“你撒谎,明明是你跟我这样说的。” 宫女道:“大皇孙,奴婢真的不曾跟您说过这样的话,这样的事要是被查出来,奴婢可是要被打死的,奴婢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教您说那些话,求您别冤枉了奴婢。”说着又转头对柳嫔磕头道:“柳娘娘,奴婢知您要给大皇孙脱罪,也知道奴婢生来命贱,但奴婢没有做过的事,却绝对不会认的。” 这是说她为了给大皇孙脱罪,所以故意教大皇孙说那些话故意拿她做替罪羔羊了?柳嫔气得差点想上前去撕了她的嘴。 柳嫔对太子妃磕了一个头,道:“娘娘,且如今被一个宫女这样攀诬,若不能得到公道,妾今日便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太子妃对柳嫔没好脸色,道:“那你便跪着吧。” 说完将目光转到宫女身上,道:“偏你那样凑巧看到了三郡主说了那句话,还偏被大皇孙不小心听到了。你当我是什么这般轻易被愚弄?既然不见棺材不掉泪,那边先打三十大板,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赵婳这时候说话道:“娘娘,无凭无据便对宫女用刑,这怕不是仁善之为,何况屈打成招了,也未必能见得就是真相。” 太子妃看着她道:“赵氏,你不用在这里装贤良人,你身上也不见得干净。听说你的宫女青心跟她走得很近?” 赵婳在地上跪了下来,身姿□□,义正言辞的道:“娘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先不说这个宫女是否有行挑拨离间之事,只说因为妾的宫女跟这个宫女走得近些,便认定妾与此事有关。那娘娘身边的秋纹亦跟这个宫女说过话,那是不是娘娘也与此事有关呢。还是本就是娘娘行的东风压西风的把戏,好挑拨了我们几个自相残杀。” 太子妃看着她,哼了一声道:“你对我身边的事知道得倒是清楚,连秋纹与她说过话都知道,口齿也够伶俐。只是这究竟是欲加之罪还是确有其事,赵婳,你心里清楚。” 太子妃的眼神越加凌厉了几分,正要开口让人将宫女拖下去行刑,这个时候,外面的太监却突然高声唱道:“太子殿下到。”紧接着便是一身朝服还没来得及脱下的太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太子妃从座位上走下来,领着众人给太子行礼。 太子看了人群里的徐莺一眼,只见她看向他便一副委屈得想哭的模样,仿佛心里含了千千万万的委屈。 太子并没有说什么,直接走到上首的位置上坐下,然后眼神冷厉的开口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子妃将事情跟太子说了一遍。 太子听后转头看着地上的宫女,宫女被太子锋芒一样的眼神盯得身子缩了一下,还没等开口求饶,便听到太子开口道:“不管挑拨的事与她有无关系,但敢在背后编排主子,这样的宫女留着也是祸害,拉下去打死。” 宫女的身子颤动了一下,悄悄抬头去看赵婳想要让她帮着求一下情,但看到她无动于衷的眼神时,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谁让她有把柄在她手上呢,当日替她做事原不过是想着或许能事成然后躲过这一命,没想要终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宫女没有再求饶,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面如死灰的被带了下去。 外面渐渐传来棍棒的“拍拍”声,让听到的宫女太监都不由在心里颤抖了一下。 太子接着又问道:“谁是青心?” 太子妃道:“已经让人去赵氏的院子将她带过来了。” 太子道:“令人打她一百大板,将东宫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叫齐了来观刑。” 众人皆是吸了口气,一个成年健康的男子都未必能抗得过一百大板,何况一个宫女,太子这是根本不准备让她活了。更何况还让众人来观刑,其中警告的意味有多浓不用说都知道。 赵婳听得更是脸上苍白,不可置信的看着太子,跪下来道:“殿下,这件事与妾无关,您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便定下了妾的罪,对妾不公平。” 太子开口道:“我说与你有关了吗?” 赵婳道:“那青心……” 太子看着她,目光如鹰勾一般仿佛可以看穿她的心,而后道:“赵氏,这是我的东宫,我才是这个府里唯一的主子,我要打杀一个宫女,从来都可以不问原由不问青红皂白。” 赵婳听得脸色刹那间青白起来,像是瞬间没有了血色。从前她哪怕这样恐惧太子的权威,但从来没有像这句话对她的冲击来得大。 而这句话不仅是对赵婳,亦是让其他人包括太子妃也心里惊骇了一下。这句话是警告赵婳的,但何不是也警告她们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徐莺从正院回了自己的院子。 正院一番折腾的结果,最终是以死了两个宫女,大皇孙被禁足三月并抄写一百遍《论语》而告终。 赵婳虽然未受到任何惩罚,但她在东宫一向有良缘,善于蛊惑人心,能引得下人心甘情愿为她做事。但这一次她失了青心一条臂膀再说,又无法护得住自己人,她在下人中的威信只会大打折扣。何况有太子不问原由杖杀青心的事,太子对赵婳的警告意味,东宫内的下人不会闻不出来,以后赵婳再想要人替她做什么事,只怕不会再那么轻易了。 赵婳膝下抚养的孩子多,太子为了顾全孩子的面子,一向对赵婳多有宽容,但这一次,赵婳却是拔到老虎的逆鳞了。 她最后看着赵婳的脸色时,几乎没有血色,不知她这一刻有没有后悔自己太着急出手。 徐莺叹了口气,进了屋子。杏香从外面迎出来,对徐莺道:“娘娘,三郡主醒了。” 三郡主听了放下自己的心思,急忙往三郡主的房间走去。 三郡主仍还躺在床上,眼睛睁着,但却不说话,表情也颓丧颓丧的,完全没有了原先的鲜活。徐莺见了心疼不已,心里又将赵婳恨了一次。 她坐到三郡主的床上,握了她的手开口问她道:“昕儿睡醒了吗?母妃抱你起床好不好?” 三郡主看了她,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但转接着又委屈起来,脸上重新变得想哭却忍住不哭的模样。然后在床上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徐莺伸手将她抱了起来,亲了亲她的额头道:“乖昕儿,母妃的小心肝,跟母妃说说话好不好?” 三郡主却在此时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转过身抱着徐莺,将脸埋在她的胸前,边哭边道:“母妃,我错了,我错了,母妃,我不会不喜欢弟弟了,你别不要我……” 徐莺连忙抱紧了她道:“乖昕儿,母妃怎么会不要你呢,母妃最喜欢昕儿了,父王也最喜欢昕儿了。昕儿不哭了好不好,昕儿哭了,母妃也想哭了。” 三郡主抓着她胸前的衣裳,哽咽着道:“母妃,我以后乖乖的听话,也喜欢弟弟,我把我的东西都给弟弟,你别把我送走。” 这一刻时,徐莺突然觉得自己不配为母亲,是她让昕儿变得如此不安,如此没有安全感。当初她应该早日回来的,太子身体好了之后她就应该回来的,是她贪恋和太子单独相处的时光,所以将自己的女儿丢下了。 徐莺亲了亲她的额头,又亲了亲她的脸,眼睛湿润的道:“昕儿不用很听话,只要昕儿高兴,昕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母妃以后再也不会丢下昕儿了,母妃以后再也不离开昕儿好不好?” 三郡主抽抽搭搭的问道:“真的?” 徐莺用力的点了点头,又牵了她的手用小手指勾起她小手指,道:“母妃跟你拉钩保证好不好?” 三郡主点了点头。 徐莺与她勾了几下,一边勾一边道:“拉了勾,以后就都不会变了,昕儿相信母妃。” 三郡主这才安心下来,靠在徐莺的怀中不说话。 徐莺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深深的叹了口气。 而在另一边的正院,其他嫔妾都散了之后,太子却留了下来。 太子妃亲手接了宫女手中的茶碗递到太子手中,太子接过只是抿了一口,然后便将茶碗放了下来。 太子妃道:“是臣妾失职了,令东宫里发生这样的事。” 太子没有说是与不是,只是起了另外一个话题道:“曦儿大了,再跟赵氏住在一起便有些不合适了,在府里另找一个院子让曦儿单独住吧。赵氏身边孩子多,怕操心不过来,太子妃多操点心,替曦儿准备搬家的事。还有昹儿,年岁也大了,他是嫡长子,长于妇人之手不是好事,我准备慢慢的将他移到前院去住。” 他对赵婳早有不满,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将大郡主和二皇孙交给她来照顾。只是当初那中情形下,若不让赵婳来照顾又无人能照顾二皇孙。原本他打算在登基,入了宫之后,再慢慢将大郡主和二皇孙与她隔离开来的,只是今天发生的事,却让他不得不将这件事提前。 对太子妃来说,赵婳身边抚养的孩子实在太多了,这对她时常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她投鼠忌器,太子如今将大郡主和二皇孙与她隔离开来,她自是没有不同意的,开口道:“殿下放心,我自不会让曦儿受了委屈。” 太子点了点头,又道:“还有晅儿,他也大了,也这几日就将他移到前院来吧。” 他对柳嫔对大皇孙的教导实在不满,大皇孙原先挺机灵的一个孩子,被她教导成什么样了。一味的只会娇宠,该教的不教。他九岁的时候在宫里都敢算计别人的命了,而大皇孙却还能被一个宫女轻易哄了去,还有他对三郡主说的那些话,便是别人叫他说的,能毫无顾忌的说出那些话,也可见他心里根本没有想着手足之情。 也是他这两年不在京中,才会让她将孩子教导成这样。 太子妃自然不会逆着太子的意思说不好。 太子又与太子妃说了一会话,再让人将四郡主抱了出来看了一会女儿,然后看着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色,便有些心焦的想要站起来离开。 太子妃却在这时候也跟着站起来叫住了太子,道:“殿下,您今日可要歇在这里?” 这说的虽然是问句,但却是想要他留宿的意思了。而太子妃都已经说出了口,太子就是为了给太子妃脸面,一般也不该拒绝这样的要求。 若是平时,太子极可能也就答应下来了。毕竟他回府已经差不多半个月了,但却还未在正院留宿过,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但太子想到今日伤了心的三郡主和四皇孙,却觉得太子妃提得实在不是个好时候。 其实太子妃刚说完的时候,也有些后悔了。此时太子的心里必定记挂着三郡主和四皇孙的,强留太子下来极有可能给太子一个不体贴的印象。 她也是有些急了,眼看着东宫的皇孙越来越多,她有些急切的想要生一个儿子,而太子回来至今,仍是每日歇在徐莺的院子里。她原先还自持正妃的身份,又因为在太子离京的这两年守住东宫有功,无论如何,太子总会踏进她的院子的。 但眼看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屋前的石阶都快长青苔了,却仍不见太子说要留宿她的院子。她甚至觉得,倘若她不是太子妃,太子都未必还能记住她这个人。这不能不说是一件令人丧气的事。 太子不来,她若此时不争取,难道等那些嫔妾生的儿子都长大成人了她再来争取吗? 太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道:“不了,我去看看昕儿和昭儿。” 尤是太子妃猜想到了结果,此时脸上仍有些挂不住。让她放□段如嫔妾一样去邀宠,这已经是她伏低了姿态了,更别说还遭到了拒绝。 太子看着太子妃的表情,心里多少升起了一丝愧疚。不管怎么说,太子妃虽有些小事做得不合他意,但她一个女人强力支撑东宫并守住了东宫,却是有大功的。 太子叹了一口气,然后与她道:“我明日再来看你。” 这总算挽回了一些面子,太子妃松了口气,然后对太子道:“是臣妾不懂事了。三郡主和徐氏此时怕都伤心着,殿下正该去陪着她们。” 太子拍了拍太子妃的手,然后才出了门。太子妃一直将他送到了门口,然后看着他出了院子,直到再也看不见,这才垂下了眉眼。 她的身后,她的奶麽麽谭氏同样望着太子离去的方向,跟太子妃说道:“娘娘,殿下这般宠爱徐氏,徐氏又生下了一儿一女,实在不能再如从前一般小看了。” 太子妃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说话,直接回了屋子闭目沉思起来。 而在另一边,太子进了西院,却并未看见徐莺。他问旁边的宫女道:“你们家娘娘呢?” 宫女回答道:“娘娘在三郡主的屋子陪着三郡主。” 太子点了点头,而后顿了一下,转身却去了四皇孙的屋子。 四皇孙正坐在榻上拿着一个九连环在拆,上面的圆环已经被他拆下来了两个,旁边梨香和他的奶娘正在守着他。只是大概是心情不好,他的脸色有些恹恹的,神情很沮丧。听到有人进来,他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像以前那样伸着手要他抱,只是又继续低下头去玩九连环。 太子挥了挥手让梨香和奶娘走开,然后坐到他旁边,抱了他问道:“昭儿在干什么?在拆九连环吗?” 四皇孙坐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却仍是不说话。 太子握了他的手问道:“今天姐姐对昭儿发脾气,昭儿伤心了是不是?” 四皇孙的脸上这才有了些许变化,扁着嘴巴十分委屈起来,宝石一样的眼睛含满了泪水,声音软软的道:“姐姐,坏。” 太子连忙抱起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安慰他道:“是姐姐不好,可是姐姐不是故意的,姐姐只是心情不好。我们去找姐姐,让姐姐给昭儿道歉好不好?” 四皇孙却拒绝道:“不要,姐姐,坏。” 太子继续道:“昭儿不原谅姐姐,姐姐会很伤心的,父王和母妃也会很伤心的,昭儿最喜欢父王和母妃,一定不想父王和母妃伤心的是不是?” 四皇孙没有再说话,太子叹了口气,于是抱了他去三郡主的屋子。 三郡主正靠在徐莺的身上,徐莺正低头跟三郡主说着什么,三郡主的心情渐渐平和下来,偶尔还会跟徐莺说一两句话。 见到太子抱着四皇孙进来,三郡主不由将脸埋到徐莺的胸前。她此时已经后悔不该跟弟弟说那些话了,此时惭愧起来,便不敢去看四皇孙。 徐莺抬起头对太子摇了摇头,脸上有无奈。 太子走到她旁边坐下,然后看着三郡主道:“昕儿,父王来看你了,昕儿将脸遮着做什么,昕儿不想看到父王吗?” 三郡主摇了摇头,而后悄悄地从徐莺怀里露出一只眼睛来看着太子。 太子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问她道:“昕儿是不是觉得对不起弟弟,不好意思见弟弟?” 三郡主顿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太子又道:“那昕儿跟弟弟道个歉,然后跟弟弟和好了好不好?” 三郡主想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声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四皇孙看了她一会,然后将手上的九连环递给她,道:“给你。” 三郡主伸出手接了过来,然后慢慢的转过身,将整张小脸露出来。接着从身上拿出一颗彩色的珠子,递给四皇孙。 太子和徐莺看着,这才算是松了口气。而后太子和徐莺将三郡主和四皇孙一起放到了床上,两姐弟渐渐的重新玩到了一起。 四皇孙毕竟是人小心事少,很快便又重新嘻嘻哈哈起来,甚至又敢重新去抓弄她的姐姐了。而三郡主虽然还有些别扭,但看着这样的四皇孙,也慢慢的展露了笑颜。 徐莺看着这样的他们,却仍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太子握了她的手,跟她道:“慢慢来,他们小时候不长在一块,所以感情才会淡些。等他们相处一段日子,感情自然就好了。” 徐莺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想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太子跟太子妃说的事,赵婳自然也很快知道了。 她本就是聪明之人,又善于收买人心,所以趁着太子不在京中,太子妃疲于支应东宫的这两年,她在东宫收拢了不少的人,所以对东宫的事自然灵通。 她让人引诱大皇孙挑拨三郡主那件事是她失策,她不该没有计划周全就下手。其实她也没打算要如何,只是徐莺将杜邈带回来这件事实在令她恼火,她不过是想利用三郡主给她一点警告,让她没事别多管闲事。 她想得清楚,那宫女会接触的人多了,难道能够因为她的宫女跟她说多了几句话就能说是她指使的不成,只要宫女不认,这件事扯来扯去结果也扯不出一个定论来的。而其他人就算怀疑她又如何,没有证据就不能将她怎样。她是生了一对儿女,养育了嫡出的大郡主和二皇孙,上了皇家玉碟的太子嫔,要定她的罪也要有真凭实据。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太子会不问青红皂白就定下她的罪,他甚至不跟你讲什么证据,直接就打杀了她身边的人,断掉了她的臂膀。 果真是相信无论她做什么都会相信,不相信无论她做什么都不会相信,而她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到了无论她做什么都不能相信的地步了吗? 她自认为这些年来行差踏错的时候少之又少,更在二皇孙的事情上做得完美无缺,如今外人问一句她是怎样对待二皇孙的,哪一个不夸一句仁至义尽,她亦是小心翼翼的从不敢在二皇孙的身体上直接动手脚,可太子却仍是不信任于她。 赵婳心痛的闭了闭眼睛,她想是她太急了。或许是杜邈回京的事令她感到了压力,她行事才会这么急躁起来,如今弄得太子甚至要将二皇孙隔离她的身边。 她握了握拳,又狠得睁开眼睛。无论如何,二皇孙不能脱离她的掌控,二皇孙不仅是她的一道平安符,若是离开了她,亦是会让许多事生出变数。而没有了二皇孙在手的她,宣国公府亦不会再站到她的身后。 青盏悄悄的从外面进来,轻声喊了一声:“娘娘。” 赵婳敛了脸上的神色,问她道:“青心的后事都安排好了吗?” 青盏点了点头,回答道:“是,已经按照娘娘的吩咐,在外头找了一户人家,让他们将青心的尸身领出去安葬了。他们也答应了愿意将青心葬在他们家的祖坟,好歹不会令青心做了孤魂野鬼。”说到后面,声音里已有哽咽之色。 她和青心是在赵家的时候,一起被选进来伺候赵婳的,两人几乎算得上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平时为了争夺主子的倚重,时有竞争,但感情到底是不一样。何况这一次的事,赵婳本是打算交给自己更加看重的青盏来做的,是青心为了表现揽下了差事,结果却没想到……这让青盏多少有些觉得青心其实是代自己死了。而青盏还有一个不敢说出来的心思是,看到身死的青心,身为同伴,青盏多少有些狐死兔悲之感。 而赵婳脸上亦是有些沉痛,青心虽然比不上青盏,但到底是她的左臂右膀,且对她忠心无二,何况她还是从小伺候她的丫鬟,心里怎能没有感情。 赵婳对青盏道:“幸苦你了,青心的事,你很伤心吧?”说着顿了顿,也道:“我也很伤心,你和青心是从小跟着我的,在我心里,说是将你们当成姐妹也不为过,可是没想到青心却会因我而死。青盏,我心里很愧疚,若早知如此,我一定不会让青心去涉险的。我没有想到殿下会不问原由就处死了青心。” 青盏没有说话,但眼睛却是红红的,过了好一会之后,才开口道:“娘娘,您千万不要这样说,替娘娘做事本就是奴婢们的使命,何况娘娘并非故意要牺牲青心,这本就在娘娘的预料之外,又怎么能怪得了娘娘。” 赵婳道:“你们不怪我,但我却怪我自己。”说着顿了顿,吸了一下鼻子,又转头对青盏道:“我在东宫的处境已经越来越艰难了,我以后也未必不会再遇上这样的事。青盏,我给你找户殷实的人家嫁出去吧,你跟着我,只会跟着我一起涉险受苦。” 青盏听得却连忙跪到赵婳的身前,扶着赵婳的膝盖道:“娘娘,奴婢是您手把手教导出来的丫头,奴婢的命也是您给的,您身边已经少了青心了,奴婢这时候怎么能离您而去。奴婢不愿意嫁人,奴婢只愿一辈子在您身边伺候您。” 若说在青心死的时候,青盏恐惧之下有一瞬间有想要离开东宫的想法,在此时听到赵婳的这番话时,青盏也早已惭愧得不敢直视赵婳了。东宫艰险,这在她们进宫之前就预料到的,这些情况都在娘娘的预料之外,又怎么能怪娘娘护不住她们,何况为主子死,本就是下人的本分。娘娘心心念念为她着想,她却想着抛弃娘娘,她怎么会有这样糊涂的想法。 赵婳道:“你不后悔,毕竟……” 青盏连忙打断她道:“不后悔不后悔,娘娘,只要您还给我继续伺候您的机会,不要赶我出东宫。” 赵婳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她刚刚看出青盏因为青心的死有些心不坚定了,而她失去了青心,已经不能再失去青盏这个臂膀。 赵婳将她扶起来道:“好了,看你,我早跟你说过,没人的时候你别老是跪来跪去的,我不喜欢人跪我。”说着顿了顿,又道:“我也答应你,只要你愿意跟着我,我就不会赶你走。而若哪一天你想出去嫁人了,你也告诉我一声,我会替你找个好人家嫁了的。” 青盏终于放心下来,道:“多谢娘娘。” 赵婳道:“将眼睛擦一擦吧,我们去看看二皇孙。” 青盏连忙道是,然后擦了眼睛里的眼泪。而后赵婳带着青盏,去了二皇孙的房间。 二皇孙的身体不好,一年有大半的时间躺在床上静养,赵婳去到的时候,二皇孙照样是在躺在床上,旁边他的奶娘正在照顾他。 二皇孙见到她进来,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来,极是依赖的喊了一声:“姨母。” 赵婳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扶了他在床上躺下,道:“快躺下,快躺下,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坐起来了。”说着又望了一下房间,见到房间的窗户竟然是开着的,连忙沉了声音训斥道:“我不是早跟你们说过了吗,二皇孙的房间不要开窗吗,要是二皇孙吹了风生了病怎么办。” 二皇孙的奶娘大部分都是太子给的,对赵婳并不十分忠心,闻言不由道:“娘娘,这是杜神医吩咐的。说是打开窗通一通气才好,要是一直关着窗户,二皇孙没病都要闷出病来了,何况二皇孙身体本就弱。” 其实奶娘以前也觉得赵婳说的关着窗不让二皇孙吹风有理,毕竟二皇孙的身体弱,吹了风容易邪风入体,而凭他的身子骨,着个凉都是可能会将命丢了的大事。而现在杜邈说通风好,她们也觉得神医说的话自然是没有错的。 她们倒是不怀疑赵婳是故意关窗闷着二皇孙的,毕竟这几年她们看着,赵婳对二皇孙的确是十分尽心尽力的,她们想的是,或许赵婳也同她们一样,因为不懂才好心办了坏事。 床上二皇孙也拉了拉赵婳的袖子,道:“姨母,你不要骂她们了,我也觉得开着窗,胸口没那么难受了。” 赵婳听后脸上的情绪并没有什么变化,“哦”了一声后,才道:“既然是杜神医说的,那准是没错的,那以后便时常将窗户打开通一通风吧。只是也要小心了,千万不要让二皇孙受了凉。” 奶娘道是。 赵婳又道:“你下去看看二皇孙的药煎好了没有,我跟二皇孙说会儿话。” 奶娘道是,然后下去了。而青盏则聪明的将屋里服侍的都带了下去,只将赵婳和二皇孙留在了屋里。 二皇孙并无感觉这样又什么不对,毕竟姨母也是常这样单独和他说话的,只是这却让二皇孙不由自主的更加依赖了赵婳,将身子往赵婳的身上靠了过去。 赵婳抱住他,闻言细语的问了一番他的身体,然后才叹了一口气,轻声问二皇孙道:“昹儿,以后你若是离开了姨母,你会想姨母吗?” 二皇孙听得一惊,抱紧了她道:“昹儿哪也不去,昹儿不离开姨母。” 赵婳轻轻亲了亲他的额头,道:“姨母也舍不得离开昹儿呀,只是总有不得已的原因让姨母和昹儿不得不离开的,比如说你的父王。就是姨母,也违背不了你父王的命令。” 在二皇孙的心中,这个很久都没有见过,突然才回来的父王,是比不上天天陪伴他,对他嘘寒问暖,照顾他的姨母的。孩子大抵都是对陪伴他更多时间,养育了他的人更加依恋的,在他心中,就是大郡主这个姐姐,也比不得赵婳在他心中来得重要。 二皇孙道:“我不离开姨母,我要跟姨母一起。” 他大约也是听出来了,是父王要将他和姨母分开。他心里不由对父王产生了一点敌意,一些不满。 赵婳继续道:“昹儿乖,你要听你父王的话,千万不要违背你父王,这样你父王才会更喜欢你。以后就算你父王让你离开姨母,你也要乖乖的,千万不要闹着要回来找姨母,要好好吃饭,好好喝药,千万不要用不吃饭不喝药来威胁你父王,问你父王要找姨母。” 小孩子都是有逆反心理的,何况还是对太子这个没有多少感情依恋的父王,再加之这个父王很可能要分开他和喜欢的姨母,二皇孙越加打定主意,以后若是父王真的让他离开姨母,他就不吃饭不吃药。 而赵婳像是没有发现他在想什么一样,继续轻轻的拍着二皇孙,失落的道:“昹儿,姨母的昹儿,姨母一天天将你养到这么大,让你离开我,简直是在割我的肉。”说着不由哽咽起来。 二皇孙在赵婳的怀里轻轻蹭了蹭,道:“姨母,昹儿不离开你。” 这一边赵婳跟二皇孙说的话,无人知晓。而在另一边,徐莺这里。 梨香一边给徐莺梳着头一边道:“娘娘,您上一个月已经没有换洗了,这一个月也没有。是不是该请个大夫看一下了?” 徐莺对自己的身体早有怀疑,只是之前日子浅,怕大夫看不出来,万一弄错了让殿下空欢喜一场,所以一直没有请大夫也没有跟太子说。而现在两个月过去了,徐莺也有七八分的把握确定自己是怀孕了,心想确实该请个大夫来看一下了。 徐莺道:“那等一下你去外院请个大夫来吧,不用声张,悄悄的。” 这虽有七八分的把握,但总还有一二分的把握不确定,若是最后把出来没有,结果却传到了外面去,其他人还以为她想怀孩子想疯了。何况若真的是有孕了,她也想第一个先告诉太子。 梨香自然道是,手上利索的给徐莺梳好了头,在她发上绾了一只玉簪,这才出去请大夫去了。 梨香很快就将大夫找了来,因为孙大夫跟着杜邈学医去了,梨香也没有找相熟的孙大夫,而是叫了另外一个白大夫。 白大夫隔着帕子在徐莺的手腕上扶了几下脉,梨香和杏香都是十分紧张的看着他。徐莺虽然已经有了三郡主和四皇孙,但孩子就没有嫌多的,她们自然希望徐莺生得越多越好。要不是不可能,她们都恨不得徐莺能将东宫的孩子全包了。 白大夫把了小半刻钟,然后才起身对徐莺作揖道:“恭喜娘娘,这是喜脉。” 杏香和梨香俱是露出了喜色。 徐莺则是不放心的再次问了一遍:“你确定?” 白大夫道:“下人十分确定。娘娘怀孕已经二月有余,滑脉十分明显。若是下人连这个都把不准,也不敢对外称大夫了。” 徐莺脸上的喜色这才慢慢的溢出了眉梢。而后又问了一些有关胎儿有没有大碍,以后该怎么注意的事情。 这一胎细算起来是在南疆的时候就怀上的,刚怀上就长途跋涉回京,回京后又因为各种糟心的事弄得她心情不好,也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到孩子。 不过好在大夫说了,她的身子底子好,所以孩子在她肚子里十分的好,只要平时注意饮食和休息就好,不用特意喝保胎药。 徐莺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吩咐梨香道:“给白大夫封一个红包,然后送白大夫出去。” 梨香道是,然后找了个荷包封了二十两银子给了白大夫,然后送了他出去。 留在屋子里的杏香则笑着对徐莺道:“恭喜娘娘,这下好了,三郡主和四皇孙也有个弟弟或妹妹作伴了。” 徐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后心里也高兴起来。 过了一会,她又吩咐杏香道:“等傍晚的时候,你去二门迎一迎殿下。”她急着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太子。 杏香自然道是,然后到了傍晚,早早的天还没黑就带了两个小丫鬟去了二门。 但结果到了晚上,回来的却只有她一人。 杏香表情有些僵硬的对徐莺道:“娘娘,太子妃让人将殿下迎到了正院去了。” 徐莺听得愣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脸上的喜气尽无。好一会之后,她的表情才缓过来,而后勉强的挤了个笑容出来,言不由衷的道:“那便算了吧,太子妃是正妃,殿下去正院是应该的。” 话虽然这样说了,但心却疼得像是滴血。 杏香叹了一口气,其实她也没想到太子妃会让人来迎太子,太子妃一向不屑做这样邀宠的事。但她们和太子妃的人撞上,太子妃天然的正室地位在,她也不能上前去跟太子妃抢人。何况,太子明明看到了她们,却还是跟着太子妃的人走了,这便说明太子已经做出了选择,她再上前去说什么便要令太子讨厌了,还要得罪了太子妃。 也不得不说,太子妃虽然看着高高在上,但只要需要,她还是很舍得□段来的。一个正妃派人去截太子,已经是不惧将自己摆在妾室的位置上了。 徐莺发了好一会的呆,然后有些心不在焉的站起来道:“我去看看三郡主和四皇孙。”说着迈着脚走了出去,但因为没有看路,却又不小心的踢到了椅子,吓得杏香连忙过去扶住了徐莺。 而后杏香却是一点都不敢让徐莺单独走路了,一路上都是扶着她,如今娘娘的肚子可是揣着个宝贝疙瘩,万一有事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而徐莺却有些晃神,眼睛空空的,等到了三郡主的房间,却也不停下来继续往前走,直到杏香跟她说“三郡主的房间到了”,徐莺才“哦”了一声,然后才停下来。 杏香看着这样患得患失的徐莺,既是心疼,又是无奈的叹息。   ☆、第一百二十章 太子是在第二天早上从太子妃的院子出来的时候知道徐莺请了大夫的,他听完后立刻便匆匆赶往了徐莺的院子。 只是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却有些近乡情怯的停了下来。 东宫的其他妾室便算了,但太子妃他却不得不宠。因为怕莺莺伤心,从回来之后这件事他便一直拖,一直拖到太子妃都已经有了焦虑,然后在昨天晚上让人亲自来迎。 太子妃有功,且她的姿态已经放得极低了,若昨天他再拒绝了太子妃,外人看只会认为他故意在下太子妃的面子,所以他不能不去。但明知他的做法没有错,但他却多少有些觉得对不起徐莺,所以之前也是一直没有将自己会宠爱太子妃的事情告诉徐莺,几次都已经要说出口了,但看着一心依赖他,对他带着浓浓眷恋的徐莺,却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昨天晚上他看见了来迎接她的杏香,他想这样也好,他一直说不出口的话,或者经由杏香的嘴告诉她也好,莺莺一向是明事理的女子,定会体谅他的难处的。 只是他虽然这样想,但昨天晚上在太子妃的院子,他却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哪怕在床上,他心里在想着的也还是徐莺。想着莺莺会不会伤心,会不会一个人躲起来哭,会不会因此不理他了,越想越心烦气躁,然后跟太子妃的时候便带了敷衍的味道,等后面好不容易出来了,也没感觉到半分跟莺莺时的那种畅快淋漓,而是像是完成任务般的在心里想着,终于完了。 太子此时有些不敢进去看徐莺,但他毕竟不是善于逃避的人,在院子外面驻足了一会,然后便又脚步坚定的进去了。 结果一进房门,看到的却是徐莺坐在床上,扶着床沿拼命的对着宫女举着的盂盆再吐,脸上苍白得像是生了重病一般,梨香站在旁边脸上担忧的帮她顺着气。 太子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换了梨香的位置,坐到她的床边扶着她问道:“怎么回事,莺莺?” 徐莺像是这才发现了他,抬起头来语气虚弱的喊了一声:“殿下。”但话音刚落,马上又推开太子,重新对着盂盆狂吐起来。 太子一边轻轻帮她拍着背,一边问道:“怎么回事,昨天早上还好好的。”说着又怒视着梨香和屋子里的宫女,问道:“你们是怎么伺候你们家娘娘的?” 梨香长嘴想说什么,但徐莺却先开口道:“不关她们的事,是我心里难受。” 是因为什么才会难受,不言而喻。太子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替她顺着气,照顾着她。 徐莺吐了有小半刻钟,然后才停了下来,接着靠在太子身上歇着气。 宫女收拾干净了屋里,然后下去了。屋里只剩下了徐莺和太子。 两人没有说话,就这样互相依偎着好一会。而后太子才慢慢的开口道:“莺莺,有些事我虽不愿,但却不得不做。太子妃是正妃,她在我们离京的这两年里,又守护东宫有功,我不能不给她面子。” 徐莺道:“殿下,你不用说了,我知道的。太子妃才是殿下的妻子,比起我来,太子妃才是更名正言顺和殿下一起的人,殿下宠爱太子妃是应该的。”而她一个妾室,怎么能要求太子不要去宠爱正室。 哪一个女人不想要一个完完整整属于自己的爱人,她希望太子只喜欢她一个,只宠爱她一个。看着太子宠爱别人,她觉得难过,会心痛。可这并不代表她就有资格太子只守着她一人。 她有时候想,她要是不要爱上太子就好了,就是以前一样将他当成一个自己要伺候好的人,简单的当成自己的衣食父母,这样她就不会伤心了。 昨天晚上,其实她明白是太子不会回来了,但她仍是忍不住有一丝的奢望,奢望太子最后还是会回来。所以她没有让人熄灯,她在房间里等了很久,可是最终她还是没有等到。 她坐在床上忍不住一遍一遍的想,太子和太子妃此时会干什么,太子是在抱着太子妃亲吻吗,他会不会像对她那样对太子妃,会不会在欢爱之前先说一些甜蜜的话,他是不是在太子妃身上也能得到畅快,是不是觉得跟太子妃欢爱也是一件很美妙的事,她甚至担心,他会不会因此迷恋上太子妃的身体。 就像是自虐一般,越想越难过,越难过又忍不住的继续想,然后一直在自我折磨。 徐莺忍下眼中的眼泪,强挤出一个笑来,对太子道:“殿下不用管我,我过一会就好了。我就是”只是声音像是忍着难过,勉强装作没事,听起来反而越加让人觉得怜惜。 太子低头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徐莺,却有些说不出话来。若是莺莺跟他生气,跟他闹气,他还可以一件一件掰开分析给她听,告诉她他不能不宠太子妃,让她谅解他的难处。但是她如今这么的懂事,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是了,莺莺一直都是善解人意的,宁愿自己委屈都不愿意他为难的,又怎么会为了这个跟他生气。只是此时,他却宁愿她生气。 太子沉默了好一会,张了张嘴,一句“若是你实在不喜,那我今后只宠爱你一个吧”但差点就要说出来,但理性却最终阻止了他。 这句话说出来,或许莺莺会高兴了,或许他也能心里轻松,不用担心莺莺会因为他宠爱别人而伤心。但他心知,哪怕身为储君,哪怕以后做了皇帝,也并不是他就能随心所欲的事。皇家的后院牵扯着前朝,并不是那么简单说只宠爱一个人就宠爱一个人的事。 何况就算他现在许诺了,以后他是否又能真的做到。若他做不到却让莺莺抱着希望,最后失望之时,才是更加的伤她的心。 太子叹了一口气,他有时候甚至想他若只是普通人就好了。做一个普通的人,让他们相遇于君未娶卿未嫁时,他会娶了莺莺,做一对简单的没有其他人的夫妻。 不过转头太子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可笑了,他志于成为文治天下,开创盛世的贤君,若是生为普通人,又哪里能有机会施展这样的抱负。要得到多少,便要牺牲多少,站于多高的地位,便要肩负多大的责任,或许这牺牲里面,也包含了他要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委屈。 这本是一个无解的题,太子不知道要说什么,徐莺亦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两人依偎着,便都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之后,太子实在不想彼此纠结于这种不融洽的话题中,又因担心徐莺的身体,便低头看着她的脸色道:“我看你脸色实在不好,我让人去将杜邈请来给你看一下。”说着就要吩咐人去请人。 徐莺这时候却拉住他,道:“不用麻烦杜大夫了,我没事,我只是怀孕了而已。” 太子听得先是愣了一下,跟着便忘记了刚才不愉快的事,高兴起来道:“真的?怎么不早说。” 徐莺也不想继续纠结刚才的话题,她和太子都知道,她想要的东西太子做不到,而她也无权要求,再说下去,也只是伤了彼此的感情而已。见太子转移话题,徐莺也松了一口气。她心里虽然仍是难受,但却也跟着装出高兴的样子来,道:“其实我原先就有些怀疑,只是我怕日子浅号不准脉,万一误会了让殿下失望,便没有说。昨天我请了白大夫进来看了,确定是有了,而且已经两个多月了。” 太子道:“两个多月,那便是在南疆的时候就有了。”说不好还是除外踏青在马上那一次。 太子轻轻的摸着徐莺的肚子,此时这个小小的肚子里面,再一次孕育着生命,一个由他和莺莺一起创造出来的生命,这怎么都让他感觉到心里一片柔软。但接着他又想到,他们长途跋涉从南疆回来,不知道对孩子有没有妨碍,于是又开口道:“不行,还是要将杜邈叫进来看一下才行。” 徐莺劝他道:“还是算了,杜大夫要忙着治二皇孙的身体,我这点小事还是别麻烦他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何况白大夫已经看过了,他也说我和孩子都好得很。” 太子道:“白大夫的医术不算出色,或许会看漏了也不一定。杜邈今日本来就是要来给昹儿看诊的,顺便进来看一下你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 其实白大夫的医术不算差,能让太子请进府里养着的大夫,医术又会差到哪里去。只是他比孙大夫还是差上一些,比起杜邈更是差了一大截。 而徐莺却觉得这有点小材大用的感觉,看个身孕,随便一个懂医术的大夫都能看,特意让现在炙手可热的神医来看这个,就有点像是现代让一个医学专家来治一个小小的感冒一样。 只是太子却不认为如此,仍是吩咐人快马加鞭去灵觉寺请杜邈去了。吩咐完又继续回来陪着徐莺,用手摸摸她的脸或肚子,又问了她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或是难受的话,很是关心了一番。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声,有宫女轻声喊了一声:“三郡主,四皇孙。” 徐莺讶道:“昕儿和昭儿来啦。”正说着,小布丁一般的三郡主便牵了比她还小只的四皇孙走了进来。四皇孙进来后见到太子和徐莺,便甩开姐姐的手伸着手跑过来,一边还喊着:“爹爹,娘娘……” 太子怕他跌倒,弯腰伸手将他抱了起来。三郡主跟着走过来,道:“母妃,我听人说你病了,所以我和弟弟来看你。”说着皱着脸,满脸担忧的问道:“母妃,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头很痛,那你要吃药吗?”说着想到自己喝药时的难受劲,又十分同情的看着徐莺。 徐莺和太子看着都不由笑了笑,太子伸手摸了摸三郡主的小脑袋,道:“你母妃没事,所以不用吃药,你母妃这是又要给你生小弟弟了。” 四皇孙不知道“弟弟”是什么东西,听了没什么感觉,只是在太子的膝盖上抱着他的脖子要往他的背上爬。 而三郡主却伤心起来,问道:“母妃,你和父王是不是又要不见了。” 也不怪三郡主会这样说,之前徐莺和太子突然不见了两年,回来她就多了个小弟弟。这一次她自然也以为,父王母妃离开一段时间之后,回来就又有一个小弟弟了。她也不是不喜欢小弟弟,只是不想要父王和母妃不见了。 徐莺听得心酸起来,太子则也将她抱了起来,放到自己的膝盖上,十分认真的对她道:“父王和母妃不会不见,现在小弟弟就在你母妃的小肚子里,能过几个月,他就从你母妃的肚子里跑出来,然后陪我们昕儿一起玩了。” 三郡主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有些奇怪的看着徐莺的肚子。而后问道:“小弟弟躲在母妃的肚子里面吗,他可真小。”母妃的肚子这么小,他都能躲进去。 太子不由笑了起来,跟她道:“是啊,他现在是小小个的,等以后就长大了。昕儿忘了,你小时候也是躲在母妃的肚子里的。” 三郡主有些不相信,她这么大,怎么能躲进母妃的肚子里。 太子又跟她道:“你可以去摸一摸你母妃的肚子,跟你小弟弟打一声招呼。” 三郡主依言去摸了几下,没有发现弟弟躲在那里,而后便回过头开看着太子道:“父王骗人,母妃的肚子什么都没有。” 太子道:“你现在还感觉不到,要再过一段日子你才能感觉到。” 三郡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再接下之后,三郡主又问了一些有关小弟弟的问题,比如小弟弟要怎么从母妃的肚子出来,什么时候才出来的问题。太子一一耐心的回答着她,又有还什么都不懂的四皇孙在太子身后闹着要往太子背上爬,太子一手扶着他放到了背上,前面又一手抱了三郡主,然后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将三郡主和四皇孙都闹咯咯直笑。一时之间,屋子里其乐融融。 徐莺看着,心里也软和起来。跟着叹了一口气,心道这样也好。只要她再怎么想跟太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在这个时代,以太子这样的身份,根本是无法做到的。她不能再想着现代那些一夫一妻制,要真这样想,她甚至没有资格陪在太子的身边。 何况太子已经对她很好了,她不能祈求更多。她总是要慢慢习惯的,习惯她要和其他的女人分享这一个男人。何况就算不习惯又能怎么样呢,不习惯为难的也是自己。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杜邈才徐徐到了东宫。杜邈进来的时候还十分的不满,满嘴抱怨的道:“究竟什么事,这么急着要见我。” 杜邈被人叫来的时候,正跟灵觉寺的主持延禅方丈下一盘棋,赌注是一本天竺的医著。在今天之前,杜邈已经缠了延禅方丈多时,要借抄这一本医书,好不容易让延禅方丈答应只要他下赢了这盘棋就可以将医书借走。结果棋刚下到一半,太子的人就来了,还一副危急万分东宫要死人的模样,结果进到院子之后发现,好嘛,里面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哪里像出了什么事的样子。 太子见到杜邈进来,放下身上的三郡主和四皇孙,四皇孙是认识杜邈的,并不感觉什么奇怪,还十分亲切的喊了一声:“伯伯。”,而三郡主没有见过他,则有些好奇的打量着他。 杜邈也打量了三郡主几眼,他在南疆的时候是经常听徐莺提起她在京中的女儿的,想来这位便是东宫的三郡主了。长得真是可爱,那种一见了就想抱回家的可爱。 太子开口对杜邈道:“杜大夫来了,莺莺有了身孕,我怕她在回京的时候长途跋涉对身子有了妨碍,你快替她看看她和孩子可都还好。” 杜邈这才放下医箱,一边抱怨一边道:“看孕相哪个大夫不会看,殿下可真会支使人。虽然殿下位高权重,但也不能以势压人。”说完从医箱将软木找了出来,又招手让人在徐莺的床边放了张椅子坐下,示意徐莺将手伸出来。 他扶了几下脉,没多久便站起来道:“娘娘身体好得很,殿下用不着担心。不过需注意的也还是得注意,注意在孕期保持心情愉快。再有娘娘的孕吐反应有点大,我给你开点止吐的药。” 太子听后终于放心的点了点头,将他的话记在了心里。 徐莺怀孕请了大夫的事自然很快就传开了,东宫妃妾的反应各有不同,太子妃无动于衷,赵婳只是小失神了一下,然后便继续绣花去了,只是之后手指头被扎伤了几根,柳嫔又酸又妒的说了一句:“她倒是会生,只是不知这一胎是男是女。”,杨选侍立刻开箱子让人收拾了礼物准备来看徐莺,刘淑女自然是真心高兴的,江婉玉现在跟佛祖打交道,闻言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继续念经去了。 只是太子想到杜邈说的,要让她在孕期保持心情愉快的话,为着她的身体着想,这一段时间都还是歇在徐莺的院子,不曾去过其他妻妾的院子。而徐莺虽然说服了自己要跟别人共用一个丈夫,但太子要留在她的院子,她也不会将他推走的道理。 只是这样看待别人眼里,却是徐莺仗着怀孕恃宠生娇,霸占着太子不让太子去宠幸别的嫔妾,这样的行为自然是十分惹众怒的。特别是太子妃院子的人,太子前脚刚在正院留宿,徐莺后脚就爆出自己怀孕的事,又霸着太子不让去别人的院子,怎么看都有点像是故意跟太子妃示威,要跟正院打擂台的意思。 太子妃的奶娘葛氏十分担忧的跟太子妃道:“徐选侍这样恃宠生娇,实在非东宫的幸事,向来雨露均沾才是皇家的福气。殿下是以后要继任大统的人,怎么能让一个嫔妾牵着鼻子走。娘娘,您该拿出正妃的威严来,提点徐选侍几句才是。”不能自己总大块大块的吃肉,让别人连汤都喝不上。 太子妃却警告般的看了葛氏几眼,并不说话。她并不是不想压服徐莺,她现在有子有女,有太子的宠爱,娘家也慢慢的被太子扶着起来,已经渐渐到了令太子妃不得不重视的地步。只是她现在去提点徐莺,过后太子就该来提点她了。 何况她现在想生儿子,正求着太子呢,现在越发不能惹恼了太子。何况男人便是这样,她越发的对徐莺不好,殿下就越发的怜惜徐莺,她这边委屈了徐莺半分,太子过后便要补偿徐莺十分,到时候得便宜的还不是徐莺,而她又能落着什么好处。 太子妃吐出一口郁气,只是徐莺如此,她心里到底是不舒服的。加之她想要孩子而不得,徐莺却接二连三的怀孕,越加让她心情不畅。心想也确实该想个既不会令太子厌恶,又能压制了徐莺的法子。 不过太子妃也是有运气的,那天太子宠爱她不过一夜,这一夜也只有一次,但两个月之后,太子妃也被诊出了喜脉,而后太子妃忙着保胎生孩子,想压制徐莺的心思倒是暂时放到一边了。 而太子妃怀孕,太子也是高兴的。一来嫡出的子女总是越多越好,二来太子妃怀孕,他便有理由在这一年里都不歇在太子妃的院子,莺莺不会伤心,他也轻松了,而太子妃本就是想要孩子,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总之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只是太子含了一份太子妃怀孕就可以不歇在她院子的心思,心里对太子妃也有些愧疚,于是太子妃怀孕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赏赐也就格外的多些。别人看着,觉得太子还是更加看重嫡子的,就是太子妃看在眼里,也是松了一口气,脸上有了喜气。无论如何,只要太子还尊敬她这个嫡妻,看重嫡子就好。 东宫两桩喜事,自然是双喜盈门。只是偏偏在这时,二皇孙这边却又出了事。起因是一向乖巧的二皇孙,突然发起脾气来,不愿意配合杜邈的治疗。   ☆、第一百二十一章 那日太子说要将大郡主和二皇孙从赵婳的院子搬出来后,皇后便在内院替大郡主选了院子,有令人打扫粉刷,换上新的窗帘摆设。而太子亦是在外院替二皇孙准备好了院子,打算将二皇孙移出来。 按理二皇孙才五岁,加之他身体不好需要有人照顾,是不该这么急着将他从内院搬出来的。只是赵婳心性不好,而二皇孙是嫡长子,以后是要接任他的大统的,太子只担心他在赵婳身边呆得越久,受赵婳的影响越大,会让二皇孙的心性也跟着受了影响。 加上如今有杜邈,只要杜邈将他的身体治好了,以后让太监奶娘来照顾他,加上有他亲自照看着,也差不多了。何况让男子长于妇人之手也未必是好事。 只是将大郡主和二皇孙移出来时,大郡主十分乖巧的搬出来了,但二皇子却闹着要找姨母。一开始奶娘哄着他,二皇孙虽然不高兴,但还是乖巧的吃饭喝药,但过了不足三天,二皇孙的脾气就出来了,将下人送来的饭和药都打翻在地,哭着吵着闹着要找姨母。 二皇孙到底跟赵婳生活了五年,加上孩子本来就更加依赖母亲,太子也没想着二皇孙一到外院就会十分听话。但太子也没打算他一要什么就惯着他,他不肯喝药,便奶娘强喂了他几口。但谁知道那药刚喂下去,二皇子便又呕又吐将药又吐起来,被奶娘抱在怀里整个脸色青白得吓人,又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差点没昏厥过去。 太子看着躲缩在奶娘怀里,一脸警惕害怕的看着他的二皇孙,仿佛他是什么坏人一般,太子十分无奈的摸了摸额头。 杜邈在旁边劝他道:“什么事情都要慢慢来,二皇孙毕竟是在赵嫔身边长大的,加上自小生病,依赖赵嫔一些在所难免。你这样一下子将他和赵嫔分离开来,二皇孙难免不安。再加上这两天的药喝下去后,身体会感觉有些不适,二皇孙在这个时候越会找自己依赖的人。” 太子虽明知道杜邈说的有理,但此时却并不想半途而废。他想了想,最终吩咐身边的人道:“你们去将大郡主找来。”说着对杜邈道:“让曦儿先劝劝他看看吧。” 杜邈不置一词,只要能让二皇孙乖乖的配合治疗,谁来对他来说都没有关系。 大郡主还是很关心这个唯一的亲弟弟的,来得很快,到了之后跟太子行过礼,太子对她道:“你去哄一哄你弟弟,让他喝药。” 大郡主道了一声是,然后便去了二皇孙旁边,拉了二皇孙的手柔声道:“昹儿,姐姐在你这里陪你好不好?” 二皇孙对这个姐姐的感情不能说不好,毕竟大郡主还是十分疼爱她的,只是到底比朝夕相处的赵婳还是逊了一筹,加上大郡主并不十分喜欢赵婳这个姨母,有着若有似无的防备,赵婳看她养不熟,又怕她跟二皇孙离得太近离间二皇孙与她的感情,这些年有意无意的将她和二皇孙隔开,令二皇孙对大郡主的感情比其他的兄弟姐妹要好一些,但又不像一般的同胞姐弟那样亲近。 所以此时听到大郡主的话,二皇孙对大郡主也有些防备起来,瞪着她有些生气的道:“我要姨母。” 大郡主跟他道:“姨母要照顾三弟弟和五妹妹,以后姐姐陪昹儿好不好?” 二皇孙听得越发急切起来,再次重申:“我要姨母。” 总之是他爹不要姐不要,谁都不要就要姨母。 太子见了头痛得很,他不知该说是赵婳真的将他照顾得太好了让他依赖,还是该说赵婳太会笼络人心。只是这样小的一个生着病的孩子,这样委屈起来直叫人心疼,他又不能像对其他的孩子那样不听话就罚他一顿,免得罚出个好歹来,还要令父子生隙。 杜邈也是叹息一声,对太子道:“我看还是让赵嫔来吧,我就是再医术高超,但二皇孙不肯喝药,我也是没辙。何况病人情绪不好,也是要影响治疗效果的。再接下来,我还要用药水来给二皇孙蒸煮,以让他排毒,药水蒸煮的时候十分难受,二皇孙年纪小,越加需要一个他信任的人在旁边安抚着,这项治疗才能进行下去。” 太子最终还是无奈的让人将赵婳请了过来。 赵婳此时也在等着外院的消息,她这些年在内院虽然经营了一些人脉,但外院太子围得铁通一般,她却插不进手去。对于外院的消息,她也就是个盲子瞎子。 二皇孙已经被移走了一段时间了,她虽然提前在二皇孙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但却也没有把握二皇孙会不会引爆起来。她也担心,二皇孙会不会被太子和那些奶娘哄住了,从此忘了她这个养母。 直到太子让人来请她去外院,她便明白,她暂时还是能将二皇孙抓在手心的。 她在外人面前,仍还是表现得一副对养子十分关心的模样,甚至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就急冲冲跟着来请她的人去了外院。一见到二皇孙,便急切的冲过去,喊了一声:“昹儿。” 二皇孙见到赵婳,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委屈的喊了一声:“姨母。”然后便伸手过去要去赵婳那边。 赵婳伸手将他抱了起来,然后轻声的跟他道:“姨母听说你不肯吃药,你怎么这么不乖,姨母不是告诉过你,要好好听父王的话,好好吃药的吗?好好吃药,你的身体才能好啊。” 这话像是说给二皇孙听的,又像是说给屋里的其他人听的。 二皇孙却没想那么多,他只知道姨母终于来了,他终于安心了,又想起看不到姨母的这几天,眼含委屈的说道:“我想姨母。” 赵婳像是被他的话触动了,红着眼睛道:“姨母也想你啊。”说着才想到自己的失礼一般,要放下二皇孙给太子行礼,二皇孙却像是怕她抛弃他一样不肯下来,赵婳只好直接抱着二皇孙给太子屈了屈膝,道:“殿下恕罪,妾一时看到昹儿太着急了,妾失礼了。” 太子却没对她说什么话,直接吩咐旁边的人道:“去将二皇孙的药重新端一碗来。” 有赵婳在旁边哄着,二皇孙倒是十分乖巧的将药喝了,哪怕药喝得十分难受,有赵婳在旁边劝他两句,他也是十分听话的没将药吐出来。 喝完了药之后,二皇孙困倦了想睡,但睡之前还拉着赵婳的手道:“姨母你别走,你在这边陪我。” 赵婳自然道:“好,姨母不走,姨母在这边陪你直到睡着。” 二皇孙这才安心的睡了。 直到二皇孙睡着之后,太子才从二皇孙的屋子里面出来。赵婳见了,跟着从屋子里面出来,然后在院子门口的地方喊住太子,道:“殿下。” 太子停下来等着她说话。 赵婳又接着开口道:“不管殿下信不信,当日大皇孙和三郡主在花园发生口角的事,真的与妾无关。” 太子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赵婳的手段一向利落不留任何证据,有无关系也只有天知地知她自己知。当初的事,扯来扯去注定扯不出一个证据来的,所以他才干脆直接处置了青心。 但他可以不问原由的处置一个宫女,但却不能没有证据就处置一个生育了子嗣的嫔妾。 赵婳继续道:“妾知道殿下不信任妾,不愿将昹儿再交给妾照顾。但妾还是想说,昹儿是妾亲手照顾长大的,妾对昹儿的关爱一点都不比殿下少,甚至只有比殿下更多。这次昹儿离开妾,妾很难过。”说着声音哽咽起来,道:“昹儿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有离开妾超过一天的,这一次昹儿搬走之后,妾整天都心神不宁,怕昹儿会想我,怕下人照顾不好昹儿,怕昹儿的病情又严重了。” 说完又像是极力忍住伤心,吸了一下鼻子道:“妾也不敢奢想昹儿还会回到妾的身边,只是妾能不能请求殿下,让妾能隔两天就来看望一次昹儿。” 太子听得皱起了眉头,而赵婳则像是知道他的担心一样,又接着道:“若是殿下不信妾,妾每次来看望昹儿的时候,殿下可以让人在旁边看着。” 太子听得叹了一口气,似乎也只能这样。若是再出现今天这样的事,实在于昹儿的病情无益。何况也实在是他心太急了,昹儿毕竟是从小跟着赵氏的,哪能一下子就将他们分开,总要慢慢来。等以后昹儿的身体好了,给他找几个玩伴,等他慢慢接触了其他的人,或许也就不会再这样依赖赵氏了。 他现在倒是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听任赵娥,让赵婳进门来照顾昹儿和曦儿。也是他从前看着赵氏虽有小问题,但也只是小瑕,只是越到后面才觉得她的品性有问题。只是这时昹儿已经极依赖她了,想分开他们让昹儿不受她的影响已经有些难了。 太子道:“赵氏,你最好清楚我的底线,不要有多余的心思。” 这便是答应让她时常来探望二皇孙了。 赵婳赶紧屈膝道:“妾只想好好照顾二皇孙,绝不敢有其他的心思。” 她之前的确是急切了,才会令太子对她的印象直线下降。好在有二皇孙在,这些都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这一次她一定会花十二分的精力来对待二皇孙,尽心尽力的照顾他,让太子看到她的付出。 而她也想明白,没有十全的把握,不会再轻易出手。对付徐莺的事,慢慢来,不能着急,还有柳嫔和沈章豫,当日她们带给她的,她以后会一笔一笔的算回来。勾践能卧薪尝胆二十年,她也可以。而现在笼络住二皇孙,重新取信太子才是最重要的。 以前是她太过天真了,以为没有证据别人就不能将她怎么样。青心的事彻底让她明白权势的重要性,只要有权势,哪怕没有证据,上位者一样可以不问原由的要别人的命。这不是她以前所在的法制社会,而是皇权统治下的封建社会。 既然已经穿越到了这里,她也只能适应这个社会的规则。不想要成为那个可以被人随便取命的人,那就要成为那个可以随意取别人性命的人。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第一百二十二章 日子一天一天滑过,转眼到了冬月。 这一天的京城的冬天来得早,进了冬月,雪便不要命似得,一天比一天下得大,整个京城都是冰天雪地的。 这样的冬日,出来走动的人就少了,大家都宁愿窝在暖和的家里。好像一下之间,整个京城都宁静起来。 而在这时,徐莺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太子妃怀孕也差不多五个月。太子妃的肚子只是稍稍有些显,藏在厚厚的衣服下面,几乎看不出来。而徐莺却不一样了,圆鼓鼓的肚子就跟被吹起来的皮球一样。 已经过了一岁半的四皇孙越加的调皮,他走路也已经十分稳当了,时常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的,又喜欢往徐莺身上扑,太子怕出事,勒令他不许要找母妃抱,又让奶娘看紧了她,让四皇孙好一阵的不高兴。 三郡主则比四皇孙要乖巧,只是有时候也十分好奇的看着徐莺的肚子,问徐莺道:“母妃,母妃,这个小弟弟什么时候出来呀?” 徐莺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快了快了,很快就出来了。”说着又问道:“昕儿想小弟弟快点出来啊?” 三郡主点了点头,而后跟徐莺打小报告道:“昭儿太不乖了,我不要跟他玩了,你让小弟弟快点出来,我跟他玩。” 四皇孙喜欢抓弄人,跟三郡主一起的时候时常跑到人家后面去,不是抓一下人家的头发就是将脏脏的手摸到人家的衣服上去故意弄脏人家的衣服,然后马上跑走再回过头来对着三郡主咯咯的笑,时常弄得三郡主十分生气。 有一次四皇孙将三郡主最喜欢的一件衣服给弄脏了,气得三郡主两天都没有跟四皇孙说话。最后还是徐莺让人做了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让四皇孙拿着去跟三郡主道歉,姐弟两人才算是和好了。 只是此时徐莺听着三郡主的话,却是含笑不语。她现在想着小弟弟很好,等孩子真的生出来,她见着一天到晚都在睡觉,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也不能陪她玩的小弟弟或妹妹,可就不一定有兴趣了。 这种温馨的时光持续到冬月将近腊月时,在某一天半夜,太子在她的房间里突然被人叫了起来。 来人是永安帝身边的人,但却并不是永安帝贴身用惯了的刘公公,而是永安帝身边一个姓卫的公公,亦是皇帝身边十分亲近的人。 卫公公手持着圣旨,十分恭敬的对太子道:“陛下今夜彻夜难眠,突然想起殿下,令我等请殿下进宫叙话。” 太子看了他手中的圣旨一眼,开口道:“公公可否将圣旨让我一看?” 卫公公敛起脸上的表情,有些恼怒的道:“殿下,您这是怀疑奴才假传圣旨。”说着义正言辞的道:“老奴伺候陛下三十几年,忠心天地可表。” 太子面色不改,开口道:“我并不是怀疑公公,只是小心为上。” 那就是还是怀疑了,卫公公也并不慌乱,看了太子一眼,然后终是将手中的圣旨递给了太子,而后道:“殿下可要看清楚了,好好的看清楚,可别冤枉了老奴。” 太子将圣旨接过来翻开看了一眼,上面有玺印,确实是真的圣旨。可是这样,却反而令人起疑。 先不说他们大半夜的来东宫宣召,先说皇帝平日要宣儿子进宫叙话,哪里用得着圣旨。而如今,明明就是怕他不相信不肯进宫来,才用到了圣旨。 太子心知有异,但卫公公有圣旨在手,他却不能不进宫去。 太子对卫公公道:“公公先等一会,外面天寒地冻,容我先去穿件衣裳再随公公进宫去。” 卫公公道:“殿下可要快些,最近陛下脾气不大好,要去得晚了只怕陛下要责怪。” 太子道:“不会令公公为难的。”说完重新进了徐莺的院子。但尽管这样,太子进去还是久了些。 这个时候徐莺已经穿好了衣裳在屋子里等着太子了,她的心忽上忽下的,眼皮直跳,总觉得今日要出事。见太子进来,急忙站起来问道:“殿下,出什么事了?” 太子道:“无事,父皇要召我进宫说话,你不用担心。”说着顿了顿,又道:“你将昕儿和昭儿抱过来一起睡吧,你们三人一起睡也暖和。” 但徐莺看着太子蹙起眉头的样子,完全不像是没有事的样子。 接着太子也没有时间跟她多说话,只是将外面的郑恩叫了进来,对他吩咐了几句,徐莺隐隐只听得像是说了什么“太子妃”“五军都督府”还有“卫所”什么的。再然后郑恩行色匆匆的离开了,而太子则穿了衣裳出去了,走之前还轻轻拍了拍徐莺的手,道:“不要担心,好好留在府里,今日不要出门。”说完这才跟着卫公公离开。 太子走后,徐莺自然是睡不着了,让芳姑姑去打听一下外面是怎么回事,又让人去将三郡主和四皇孙都带到了她的屋子来。三郡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揉着眼睛跟徐莺道:“母妃,发生了什么事?”而四皇孙根本没有醒,是被奶娘裹着衣服直接抱过来的。 徐莺摸了摸三郡主的小脑袋,柔声跟她道:“无事,你父王进宫去见你皇爷爷去了,母妃没有人陪,所以想要让昕儿来陪母妃。” 三郡主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她身边靠着她,眼睛一搭一搭的昏昏欲睡。 徐莺抱了三郡主的小脑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心里却十分忐忑不安。 过了小半个时辰,芳姑姑从外面回来,对徐莺道:“娘娘,东宫的三千侍卫全都出动了,全都守在了东宫的外头。侍卫首领张桂令人把住了东宫的各个大小的门,令人不许进出。” 徐莺点了点头,一般亲王府的侍卫编制是一千人,东宫的地位尊崇,则有三千侍卫。只是平日东宫并不需要用到这么多的人戍守,一般都是按五百人一般轮流守卫。 如今三千侍卫全部出动把守东宫,可见是真的出事了。 徐莺又问道:“太子妃呢,在干什么?” 芳姑姑道:“太子妃将内院的管事们都叫到了正院去,令内院的下人也守好门户。” 徐莺深吸了口气,低头沉思着。 旁边的梨香开口问道:“娘娘,您说会不会是宫里出事了?”最可能的就是皇后和惠王发动宫变了,要不然怎么要侍卫守住东宫。 徐莺和芳姑姑都看了梨香一眼,都没有说话,但很显然,她们也都是这样想的。 又过了一会,外面宫女进来报:“刘淑女来了。” 徐莺让人将她请了进来,刘淑女一进来便有些急切的道:“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殿下让皇上宣召进宫里去了,外面又是乱糟糟的,太监们到处巡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徐莺站起来跟他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殿下的确是让人宣进宫去了。” 刘淑女看了徐莺一眼,问出了跟梨香一样的问题:“该不会是宫里出事了吧?” 徐莺和刘淑女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刘淑女叹了一口气。 而在这时,太子妃那边也来了人,进来对徐莺道:“徐娘娘,太子妃殿下请您带着三郡主和四皇孙一起到正院去。”说着又望向刘淑女,道:“正好刘娘娘也在,奴婢省了一段功夫,倒不用另外去通知了。” 徐莺和刘淑女再次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浓浓的疑虑。 徐莺让人收拾了东西,又让奶娘抱着四皇孙,刘淑女则帮她牵着三郡主,然后带着芳姑姑、梨香、杏香和梅香等人,一行人浩浩桑桑的往正院去了。 徐莺等人去道的时候,太子妃正坐在椅子上,微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五郡主则让奶娘抱着站在太子妃的身边,旁边柳嫔、江婉玉、杨选侍以及大皇孙和二郡主等人都到了。柳嫔神情有些紧张的握紧了大皇孙,江婉玉平日平静无波的脸上亦出现了一点慌张之色,悄悄的走到二郡主的身边,眼睛不离的看着她,杨选侍的表情也有些沉重。 见到徐莺等人进来,太子妃开口道:“徐氏、刘氏,你们都来了。”说着又道:“如今也不用多礼,自己找位置坐下吧。” 徐莺和刘淑女仍是对太子妃行了一礼,然后才道了一声是,跟着走到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 太子妃看了一眼徐莺的肚子,吩咐身边的人道:“给徐选侍的椅子多垫一张锦垫。” 宫女依吩咐在她的椅子上多垫了一张垫子。徐莺道了谢,太子妃点了点头,而后看了一眼屋子,又对身边的人道:“去看看赵嫔和大郡主等人怎么还没来。” 正说着,赵婳终于带着三皇子和四郡主及宫女太监姗姗来迟,而后是有些匆忙进来的大郡主。大郡主看了屋子一眼,长嘴想说什么,但赵婳却先于她开口道:“娘娘,怎么昹儿没在,该去外院将昹儿也一起抱进来吧。” 太子妃又怎么会发生遗漏二皇孙这样的差错,只是赵婳的话,知道的人以为她是过于关切二皇孙,不知道的人,听着还以为她是在指责太子妃没有将二皇孙放在心上。 太子妃有些不满的看了赵婳一眼,但仍是耐心的道:“已经让人去外院将昹儿抱进来了。” 赵婳做出松口气的模样,大郡主亦是悄悄的松了口气,但目光仍是时不时的望向门口的方向。 徐莺知道太子妃让全部人聚在正院的目的,虽说太子进宫前必然有所安排,但也不得不防这个万一。万一有贼人要闯进东宫来,比起东宫的人马各个分散的去保护各大小主子,自然是将全部人聚在正院,让人集中护卫正院要来得周全。 过了一会,去带二皇孙的人终于回来了,赵婳直接让他们将二皇孙带到了自己身边来。太子妃见了也未说什么。 这一夜,正院灯火通明,屋里的人都是默默的不说话。太监宫女偶尔进进出出,传一两个外院的消息进来。 这时候,睡着的四皇子突然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奶娘,而后便四处张望着找人,等见到徐莺,声音软软的喊了一声:“娘娘……”说着便伸手要徐莺抱他。 若是平时,四皇孙是知道徐莺现在不能抱他的,但此时他刚醒来,脑子还有些混沌,不由便要问自己最依赖的娘亲要抱。 徐莺握了握他的手道:“昭儿乖,母妃现在不能抱你,先让奶娘抱着你好不好。” 这时候四皇孙终于想起亲爹说的不能要娘抱的话来了,乖巧的点了点头。但跟着,四皇孙的眼睛又继续一搭一搭的,而后十分委屈的跟徐莺道:“娘娘,困。” 徐莺跟他道:“那你就靠在奶娘的肩膀上睡。” 四皇孙道:“太亮了。” 灯太亮了刺激他睡不着。 太子妃见了,沉思了一会,开口道:“让奶娘将昭儿抱到隔壁厢房去睡吧。”说着又想到了什么,吩咐道:“将二皇孙、三皇孙,二郡主、三郡主、四郡主、五郡主都一起带过去吧。”大人可以大半夜的坐在这里,但小孩子却不一定撑得住。说着又吩咐秋桐跟着过去厢房看着小皇孙小郡主们。 三郡主不愿意过去,开口跟徐莺道:“母妃我不困,我在这里陪你。” 徐莺怕她是强撑着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昕儿乖乖,你去帮母妃看着弟弟好不好。” 三郡主想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然后让奶娘牵着去了。 大郡主也不放心二皇孙,这个时候对太子妃屈了屈膝,道:“嫡母妃,我去看着弟弟妹妹们吧。” 太子妃点了点头,大郡主这才跟着抱着二皇孙的奶娘,一起去了厢房。 又过了许久,眼看到了四更天。这时候,太子妃派出去看着外面情形的太监匆匆的赶了回来,对太子妃道:“娘娘,宫里皇后挟持了皇上反了,六部的尚书和内臣阁老被留在了宫内,上十二卫的兵马把守了皇宫,外头京卫所的人正往皇宫赶去。” 太子妃呼出一口气,心道终于反了。谁都知道,只要太子还好好的在储君的位置上,皇后和惠王必反,如今终于反了,太子妃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但紧接着,太子妃的心又紧张起来,上直十二卫是守卫皇宫的亲兵,并不归五军都督府管。她虽不知太子在外头具体的事,但看来上直十二卫并不是靠向太子的人,而皇后的二女寿昌公主嫁的是武定侯洪英的次子洪升,武定侯掌管京卫所,是皇后一边的人。如今太子正在皇宫中……太子妃想着,便不由心率不齐起来。 而徐莺此时想的是,那人说的是皇后反了,而不是皇后和惠王反了,或者是惠王反了。 屋中的其他人亦是流露出了担忧之色,虽然知道太子不可能毫无准备,但不到最后一刻,谁都提起了一颗心。若是太子有事,东宫的一群弱儒,必是别人刀下的亡魂。 而不等他们担心太子,接着又有人匆匆跑进来,对太子妃道:“娘娘,不好了,京卫所有一部分人往东宫里来,如今到了外头想攻进东宫……” 众人皆是流露出了几分慌乱,太子妃强自镇定,稳住情绪问道:“来了多少人?” 太监道:“有一万多的人马。” 一万多的人马,而东宫的侍卫只有三千多人…… 屋中众人越发流露出恐惧之色,她们几乎听到了外面侍卫和卫所的人拼斗的声音,刀光剑影,剑声铛铛,血流成河,只要想到就令人心感恐惧。 杨选侍更是惶恐的问道:“娘娘,这可怎么办,万一京卫所的人攻进来,那我们……” 太子妃瞪了她一眼,又警告般的看了众人,厉声道:“慌什么,太子心有丘壑,必然早已想到了今日的情形,并有所安排。” 杨选侍住了嘴,不敢再说什么。心里却想,太子如今在宫中,未必不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能管得了她们。 外头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越发的急切,好在东宫的下人平日就训练有素,并不曾引起骚乱,仍能按部就班的做好自己的事。太子妃虽然用话安抚住了众人,但自己却仍是免不了一番担心的,一边加派人手去探听外面的情形,一边又命宫女太监们全都聚到了正院。万一外面抵挡不过,救兵又来得不及时,这些人或许还能抵挡一阵,换得活命的机会。 不知道为何,大概是十分相信太子的缘故,徐莺此时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感到惶恐不安。她心里并没有害怕,也没有恐惧。 太子在她心中一向是能干的,无所不能的,世上没有事情能难倒他。她想到太子临走时对她的话,他让她放心,说不会有事。他说的时候是那样笃定,不由自主的就让徐莺相信,哪怕情形看起来再危急,但她们一定会没事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外面的打斗声,刀剑声还在此起披伏,远远连在外院的杜邈都能听见。 杜邈却面色十分平静的站在房间里杵药,药杵碰撞在瓷钵里,发出咚咚咚的碰撞声,混杂在外面的一片打斗声中,显得格外的清亮。 正在此时,一个太监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杜邈记得,那似乎是在徐莺院里伺候的一个叫洪全的太监,进来对他屈了屈膝后道:“杜神医,外头京卫所的人正在强攻东宫,为了安全起见,太子妃娘娘请您暂时先到内院避一避。” 他没有说是徐娘娘,而说的是太子妃娘娘,显然是为了让他放心他的话是得到太子妃允许的。 杜邈将手中的药杵放下,从桌子的旁边拿了个手掌大的宽口瓷瓶,然后将瓷钵里的药粉倒进了瓷瓶里面去,这才开口道:“内院全是贵人女眷,我一个外男不好进去冲撞了贵人,就不进去 了。” 也不知道是他运气太好还是他运气太背,今日他本该是回灵觉寺的,只因为昨日他要替二皇孙诊治,后面时间晚了,又因为外面下着雪,这才在东宫留宿了一夜,结果就遇上了这难得一见的宫变。 洪全有些着急的道:“杜神医,我们娘娘说了,事急从权,如今是危急时刻,神医暂时放下规矩二字,就是殿下回来也必不会怪罪的。” 如今外面情况紧急,东宫的内眷全部聚在正院,东宫侍卫必然会将护卫的重心放在正院,相比较起来,这外院就没有那么安全了。所以她们家娘娘才会请示了太子妃,让他来请杜神医先在内院躲避。 杜邈却仍是摇了摇头,道:“几位娘娘仁善,但我却不能逾礼。” 洪全不由焦急的道:“杜神医,你怎么那么固执呢。”跟他回去不就好了,他也好跟他们娘娘交差啊。 杜邈却将手上的瓷瓶塞到洪全手上,又开口道:“你这个你拿回去,交给外头的侍卫首领,让人兑了水洒到对方的人身上去。”说着又交代了一句:“让他们小心些,千万别沾到自己身上去了,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洪全虽然不知道这瓷瓶里的是什么东西,但一看是神医给的,那必然是好东西了。听着不由高高兴兴的接了,又问道:“杜神医,这药有了什么作用,是不是什么剧性毒药。这兑水又得兑多少的水,要不您跟奴才一起进去,指点他们怎么兑?” 杜邈却不跟他说这么多,开口道:“一勺药粉兑一桶水。”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快去吧,再慢一点对方可要攻进来了。”说完转身一边往里走一边对他挥了挥手道:“我就不送你了,困得很,我得睡一觉去。”大半夜的起来配药,真的是很幸苦的。 洪全却心道,您老心可真宽,这时候还能睡得着。想着又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杜神医,您真的不跟奴才去内院。” 杜邈却已经闪身进了内室,连背影都消失了。 他不肯走,洪全不能将他绑了进去,想着又看着手上的瓷瓶,心想能得到这样好东西,也算是不虚此行。 想完便十分宝贝的抱着瓷瓶回内院去了,去了内院见了太子妃和徐莺等人后,将在外院的事情一说,再将瓷瓶奉上。 太子妃本就是给太子的面子才允了洪全出去请杜邈进来的,但杜邈一个外男,又是大半夜的,内院又是一堆的女眷,让他进来也实在不合规矩。如今他自己不愿意来,太子妃觉得就算他出了什么事,自己也能给太子交代了,闻言也不说什么。只是将瓷瓶的盖子打开,看了看里面装着的东西。 她身边的葛麽麽见了却急忙劝道:“娘娘小心,可别沾到了手上。”杜邈既然说了是用来对付外面的贼人的,只怕是什么毒药。 太子妃闻言没说什么,她虽看不大上大夫这种行业,但对杜邈的医术还是佩服的,于是吩咐身边的太监道:“将东西送去给张桂。” 东宫的侍卫首领,姓张名桂。 那太监道了一声是,然后揣着瓷瓶匆匆出去了。 而此时在东宫的外面,张桂带领着的东宫侍卫正跟洪升带领着的京卫所的兵马对峙着。明亮亮的火把将整个东宫的上空都照得明亮如昼,杀气腾腾的从这里满开,像是即刻间便可以伏尸千里。 两边已经械斗过了几个回合,各自的身上都沾了血腥之气,而地上还躺着未来得及清理的尸体,血从尸体的伤口上流出来,染红了东宫前的地板。 领着人前来强攻东宫的,是郭后的次女,寿昌公主的驸马洪升。 京卫所的兵马进了皇城,京卫指挥使洪英带着一部分兵马前去皇宫支援皇后,而洪升则分领另一部分的兵马前来强攻东宫。 洪升穿着盔甲持着剑站在最前面,目光如鸠的盯着张桂,开口道:“识相的,就将东宫的大门给我打开,交出太子妃等人,或许我还能替你在皇后面前求求情饶你一命。否者,死无全尸便是你的下场。” 张桂哼了一声道:“乱臣贼子,也敢口出狂言,只怕死无全尸的会是你们。”说完又盯着洪升后面的人马,厉声道:“谋反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你们跟着皇后谋反,成了加官进爵的不是你们,败了诛灭九族的有你们一份,你们想清楚,皇后是否值得你们追随。若是聪明的,就知道立即放下刀箭,回头是岸,以免连累家人。” 站于洪升后面的士兵互相对视,隐隐有因张桂的话而军心涣散之迹。洪升担心再令他说下去,有扰乱己方军心之祸,道了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完回了一下手,道:“放箭。” 而后是千万支箭如同箭雨一般密密麻麻的向东宫的方向射去,东宫的侍卫举起刀剑勉力抵挡。张桂亦是挥起剑,将射过来的箭挡出去。 张桂旁边的一个侍卫一边挡箭一边转过头来对张桂道:“张大哥,不成,他们人多,又都是弓箭手,这样下去我们抵挡不住。” 张桂目光如炬,挥手将射过来的箭斩成两截,然后问他道:“城外的救兵什么时候到?” 那人道:“魏国公世子已经带了五军营的人去夺城门,今日戍守城门的是郭旦,只怕还得一段时间要耗。” 郭旦是郭后的娘家侄子,魏国公世子则是太子妃的娘家兄长,两边只怕还有一番争斗,张桂对能不能抵挡到城外的救兵来时,也有些没了底。 正在这时,另一个侍卫走近了张桂,对着他说了几句话。张桂听后点了点头,表情则是一松,然后从战场中退了出去,进了东宫。而后不久,又有全副武装蒙住手脸的侍卫从东宫走了出来,一人一手提一个水桶,另一手拿着水铳器。 洪升正猜测他们提着水桶想干什么,却看见张桂挥了挥手,令在前面打斗的人都退了出来,让提着水桶的人上前。而那些拿着水铳器的侍卫则从水桶中汲了水,然后向他们喷射过来。 洪升不由在心里嘲笑了一下,难道以为用水就能将他们逼退? 只是没等他想完,却听到旁边被喷中水的人突然“啊”了一声,将手上的弓箭丢下,在手上脸上抓起痒来。然后是越来越多的人丢掉了弓箭,一边跳着一边往全身抓,另一边还喊着“好痒”。 洪升暗道了一声不好,用袖子挡住了自己的脸鼻,但自己这边,场面却已经乱成了一团。还能举着弓箭在打仗的人已经没有几个,在地上滚来滚去喊救命的人却越来越多。 洪升已知必是那水中必有文章,但此时也不得不喊道:“你们都给我起来,拿起弓箭给我继续的射。” 只是若此时全身都痒得如万蚁钻心一般,又有谁还能听得见他说的什么。而后他看着几滴水滴正要落到自己身上,他闪身一避,但却仍是让一滴水落到了自己的手背上,跟着他握着剑的手也一松,也如其他人一样连忙抓起手来。只是那手却是越抓越痒,痒意从手上继续蔓延到了身上的其他地方。 张桂见了轻哼了一声,对身后的人吩咐道:“请弓箭手。” 也该让他们将他们当成草垛子一样的射了。 因为杜邈给的那些药粉,令东宫稳稳的开始站住优势。对方虽还有人勉力在抵挡,但却已经没有了多少战斗力。而后过了不久,他们渐渐听到远处有马蹄声传来,而后是不断源源不断涌现的千军万马,骑在马上走在最前面的是穿着一身盔甲的朱挺。 张桂松了一口气,救兵最终还是比他预想的要早一些来到。 而洪升亦是看到了赶来的兵马,身子有些软软的跪在了地上。 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而在正院里,太子妃等人也已经得到了消息,朱挺已经领着兵马赶来,东宫的危机解除。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太子妃站起来看着皇宫的方向,现在,就看太子那边了…… 而此时在皇宫里面。 含章宫的大门被打开,一群带着刀的侍卫先从里面走了出来,排成一排挡在前面,在跟着是一身皇后宫装的郭后昂首挺胸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身后,跟着的是被带刀侍卫挟持住的皇帝,皇帝的神情显得有些狼狈。 含章宫内和宫外是一地尸体,血从尸体上留了出来,染红了含章宫的青石红墙,有血到了太子的脚下,太子也不闪开,仍由它染红了鞋底,他的身上,亦是带了些许血迹。 皇后看着站在含章宫外的太子,一身戎装的楚国公和魏国公站在他的两旁,如同两座大山护卫着他,而在两位经过沙场的国公面前,太子的气势依旧无法被掩盖,气势逼人,气势盖天。 皇后看着站在太子身后的各部尚书和内臣阁老,以及金吾卫等上直六卫,却是半点不惊讶。 她早该想到,她早该想到,太子经营了十几年的势力,怎么可能被她和珑儿几夕之间瓦解。那也不过是太子示弱给他们看的障眼法而已, 她本是打算令上直十二卫夺了宫,外头有武定侯洪英掌控的京卫所,太子虽掌控了地方的兵权,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要她挟持了皇帝,将太子骗入了宫中就地解决,再逼迫皇帝写下退位诏书,有内臣阁老和六部尚书见证,有传位诏书在手,便是过后各地兵马入京,那也是乱臣贼子。 何况太子已亡,群龙无首,珑儿趁机登基,他们见大势已去,未必肯再入京趟这趟浑水。只要给予他们足够的利益,谁做皇帝不是皇帝。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守卫皇宫的上直十二卫中,有六卫最终反戈,她以为掌控在手心的六部和内臣阁老,除了兵部尚书之外无一例外都是站到了太子的身后。他和珑儿辛辛苦苦扶持上位的,竟然全都是太子的人。 魏国公看着站在宫门前的皇后,开口道:“皇后,谋反篡位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快放了陛下,陛下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或许能饶你性命。” 皇后看着他道:“魏国公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以为到了现在,本宫还能回头吗?” 被带刀侍卫挟持住的皇帝此时叹了一口气,十分失望的对皇后道:“皇后,朕自认为这些年对你信任有加,不曾亏待过你,没想到你却做出这样的事来。” 皇后眼睛崩裂出恨意,怒目瞪着他道:“陛下,这些年你将我和珑儿当成什么你心里最清楚,刀用钝了就想扔,陛下,可没这么容易。” 楚国公看着皇后道:“皇后娘娘,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谋朝篡位是失道之行,注定不能成功。如今内臣阁老和六部尚书皆在,你的罪行已蒙蔽不了世人,还请回头是岸。” 皇后道:“那可不一定。”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只要能成功,谋朝篡位又如何。 她盯着宫外渐渐将她包围的金吾卫和羽林卫,心道,没有关系,她还有京卫所的人马,只要京卫所的人进了宫里,她还是有机会胜利。 而在这时,一个戎装的侍卫走了进来,跪到太子面前,道:“殿下,穆总兵和陈总兵已经领着云南四川两地卫所的兵马将京卫所的逆贼截杀在了皇宫外面,并擒住了贼首洪英。” 太子挥了挥手令他下去,而后看着皇后道:“皇后,大势已去,你该认输了。” 皇后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而她身边的兵部尚书张畴亦是差点软倒了下去。好一会之后,张畴才强支着身体道:“太子,没有兵部的调令,地方武官不得带兵回京,你如此……” 兵部侍郎柳文此时出列打断他道:“大人,两个月前,兵部已经下发了调令,令穆英、陈靖两位总兵进京擒贼。” 张畴道:“没有兵部的玺印,你怎么会……” 但说着他却没有说下去,兵部的印玺虽然是他这个尚书在保管,但柳文老奸巨猾,自有办法偷了印玺改了印。 大势已去,果真是大势已去。 但皇后却仍是不肯轻易认输,夺了侍卫手中的刀剑,亲手挟持了皇帝,对太子道:“老三,成王败寇,本宫无话可说。但本宫倒是想看看,六部朝臣,内臣阁老都在旁边看着,你能不能罔顾你父皇的性命。若想让陛下活命,就拿你来换。” 皇后自然也知大势已去,此时也不过是刻意为难。他若过来换了皇帝,皇后不会放过他,他会有性命之忧,而若不过去交换,罔顾皇帝性命,此时朝臣在旁边看着,他必然要留下一个不孝不悌的名声。大齐以孝治天下,不孝的名声必然会给他的为政生涯留下缺点,就是百年之后,史官也会编排出什么来。 太子嘲弄一般的看了皇后一眼,他并不惧怕她。 他迈着脚步正要过去,楚国公连忙拦住他,阻止道:“殿下,不可。” 太子道:“无碍。”说着看了满身狼狈的皇帝一眼,道:“哪有做儿子的看着父亲受苦,却置之不理的道理。”就是为了名声,他也不能不顾皇帝。 他正要再次迈脚,这时穆英和陈靖却已经带领着人马从宫外走了进来。两人一左一右的走到了太子的旁边,而随他们一起进来的,还有被侍卫拥着进来的惠王李珑。 惠王看着挟持着皇帝的皇后,仿佛极为失望的道:“母后,你为何要这样做。快放了父皇,或许父皇还能留您一条生路。” 皇后看着他道:“珑儿,母后这都是为了你。” 惠王哽咽着声音道:“可是母后,这却不是儿臣想要的。儿臣是想要成为皇帝,但却是希望能和三哥公平竞争,而不是这样。”说着又极为痛心的道:“母后,儿臣如爱着您一样爱着父皇,您如今和父皇兵刃相见,让儿臣情何以堪。” 太子嘲弄的轻哼了一声,其他人也知惠王和皇后这是在做戏,亦是不做声。 太子自然能看出这母子两人的目的来,他故意示弱,让惠王和皇后以为自己渐渐控制了朝廷,或许一开始她们被胜利冲昏了头没有看出门道来,但后面必然有所觉悟。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回头便是死路一条。 这一场宫变,从头到尾只看到皇后一人,惠王却未见身影。若是成了,惠王登基为帝,若是失败,惠王再出来演一场大义灭亲。哪怕谁都知道这是在演戏,只要给了皇帝原谅惠王的理由,惠王便还有一丝生路。 而皇后跟皇帝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也的确摸清了皇帝的性子。在不会威胁到自己皇位的前提下,皇帝无论对太子还是对惠王都是还有几分父子之情的。而经此一事,惠王没有了势力,皇帝自然要念起惠王从前的好来了。这便是皇后安排给惠王的生路,不得不说,真是煞费了苦心。 而正如太子预先的一般,皇后此时开口对惠王道:“母后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说完不忘对皇帝道:“陛下,没有您的调遣,太子便能令地方武将带领兵马回京。您说,这天下还是您的天下吗?” 真是临死都不忘离间皇帝和太子一下。 而皇后说完,接着又道:“臣妾与陛下做了十几年的夫妻,眼看着臣妾是活不成的了,陛下如今一个傀儡皇帝做得也没意思,不如跟臣妾一起去吧。” 说完举起手中的剑,正要往皇帝身上刺去,而就在那千钧一发之时,她身后的剑光闪了一下,一把常常的刀剑便刺入了她的身体。 皇后手上的剑落下来,接着痛苦的捂住被刺穿的腹部,回过头来看着还拿着剑柄,满脸是泪的惠王,皇后没有惊讶,也没有伤心,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而后倒在了地上,睁着眼睛看着眼前不断的暗淡下去。 她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她还是贵妃,已经病入膏肓的朱后睁着眼睛狠狠的对她道:“郭隐,就算你能成为继后又如何,你永远赢不了我,我活着你要被我踩在脚下,我死了,我的儿子一样能将你踩在脚下。” 她那时候不信,凭什么她要被她踩在脚下,她要成为皇后成为太后,她的儿子以后要成为皇帝,她的儿子会将她的儿子踩在脚下。 而如今才明白,她果然还是没有赢过她。她甚至要让自己的儿子亲手杀了自己,才能换得一丝活命的机会。她输得彻底。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朱昙,活着我没有赢过你,如今我去地府找你,到了地府我要再和你比一场。 而惠王看着倒在地上的皇后,双膝慢慢的跪了下去,眼泪在脸上流淌下来,喃喃喊了一句:“母后。” 而皇帝看着皇后,亦是叹息的闭上了眼睛,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十几年的夫妻,皇帝对她不可能没有半点情义。 而太子睁着眼睛看着这一切,脸上却无半点表情。用弑母来表现一场大义灭亲,换得活命的机会,无论是惠王还是皇后,都是狠绝了。若是换他,可下不了这样的狠手。 太子对身边的穆英使了使眼色,穆英点了点头,挥手令人将惠王和张畴等人带了下去。原本站于皇后身后的侍卫,随着皇后的死去,早已放下了刀剑。 太子让人扶起了皇帝,走过去对皇帝行礼道:“父皇,您没事吧。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恕罪。” 皇帝看着眼前的这个儿子,英武挺拔,与朱家的人很像,有着朱家人的血性。曾经他惧怕他与朱家人的相像,所以哪怕不得不封了他为太子,但却与他不甚亲近。而如今,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长成了那样气势如虹的男子。胸有丘壑,弹指间运筹帷幄,耀眼得令他这个父皇站在他旁边,都要暗淡下去。 他看着他,语气颓丧的道:“你,很好,很好。” 那不是称赞,而是蕴含这无奈,不甘心,颓丧种种情绪的话语。 他看着尸体遍地的皇宫,看着站于太子身后的那些朝臣武将,突然想起了皇后临死的前的话,这天下真的已经不是他的天下,这皇宫也已经不再是他的皇宫。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老了…… 而太子对皇帝却有些无奈,皇后的话对皇帝还是起到了挑拨作用。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已经大亮,曦光从天空慢慢破开来,将整个皇宫都照亮。 还未撤离皇宫的士兵抬着尸体走了出去,太监和宫女提着水桶拿着扫把冲洗这宫内的地板,血污混在水和雪中,连水沟都是红色的。 没有多久,含章宫外便被冲刷一新,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唯有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太子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裳,看了含章宫的周围一眼,这才走进含章宫内。 含章宫内点着安神香,太医已经给皇帝看过了身体,受惊过度,但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太子看着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父皇,却觉得他苍老了许多。脸上长起了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深刻皱纹。 太子走进去对他行了一个礼,喊了声:“父皇。” 皇帝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下才开口问道:“你四弟,你准备将他如何?” 太子道:“自然应该审问一番,查清楚皇后此时谋反,是否真的与四弟无关。” 从前惠王和皇后在朝中大肆动作,压迫他的时候,他也恼了他们,如今皇后一死,惠王身边的势力也土崩瓦解,他又想起了他们从前的好来。皇后这十几年来侍奉他至贤,惠王亦是他从小抱在膝盖上长大的儿子。惠王长得最像他,亦是最得他欢心的儿子。 何况皇后此次会谋反,何不是太子逼迫太过,令皇后和惠王觉得太子登基自己就没了活路,才会破釜沉舟一搏。皇帝想到出现在皇宫里的兵马,太子早已料到皇后会谋反,并做全了准备,但却并不曾出言告知于他,令他这个父皇陷入危险之境,这已不孝。 太子自然知道皇帝在想什么,在心里也只是叹了口气。从来无论他做什么,皇帝都会认为他是错的,真要算起来,皇后会有这个下场,归根到底是他这个皇帝纵容了他们的野心的缘故。 皇帝叹了口气,开口道:“他终归是你四弟,留他一条命,他如今已经威胁不到你了。”皇后谋反,德庆侯府、兵部尚书和武定侯府皆参与其中,惠王身边已没有了势力。 太子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四弟能不能活下来,自有刑部审问过后才能再行论断,并非儿臣能够决定的。” 皇帝心道,刑部里面的还不都是你的人。 皇帝抬起眼睛看了看眼前的儿子,道:“你也是有儿子的人,你总不希望他们看到你兄弟自相残杀,学了坏榜样。放过你四弟,只当替你的儿子们积点德。” 太子没有再说话,但也的确被触动了心弦。他有儿子,且皆不是同母兄弟。皇家的亲情单薄,他自知自己也逃不过这个例外,他亦会担忧,他日他年老时,他的儿子们会自相残杀。 皇帝继续道:“朕会下旨,将你四弟从皇家除族贬为庶人,幽禁于皇陵中。朕亦会下传位诏书传位于你,朕会做个太上皇。” 太子心道,这倒是可以商量。无论因为什么,残杀兄弟对他的声名始终有碍,他若留了惠王一名,天下臣民只会盛赞他的仁善。何况惠王做惯了天之骄子,一朝成为阶下囚,并不会比死了好多少。 太子道:“父皇言重了,父皇正当壮年,何来传位一说。父皇切莫因为皇后谋反之事便伤了心,儿臣和天下的臣民都盼望着父皇将天下治理得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这可是太子的真心话。 如若皇帝此时下诏传位,他免不了有胁迫皇帝退位之嫌。当年他的祖父太祖皇帝发动午门之变,射杀隐太子,逼迫高祖皇帝退位让贤登上帝位。虽然太祖在位期间,文治武功,开疆扩土,将大齐治理得国泰民安。但到此时,太祖皇帝迫使高祖皇帝退位之事,仍是史官记载的一个污点。他并不愿意令自己在史上留下这样的污点。 反正如今朝中内外皆控制在他的手中,做不做皇帝也不过是个头衔的问题。何况皇帝的身体大亏,时日无多,这个时间他等得起。 而皇帝也是松了一口气,不管太子心里是怎么想的,还能做着皇帝,总比做个太上皇要强。 太子从含章宫出来之后,含章宫内外已经被收拾干净,只是仍还有血腥味扑鼻而来。太子皱了皱眉,其实他并不喜欢杀戮,若不是皇后和惠王逼迫太过,他亦不愿为难他们。 他看着天空照射下来的曦光,明亮亮的,照在人的身上,令人将心胸也开阔起来。 他吐出一口气,这终于是他可以做主的天下了。 他走到宫外的时候,穆英和陈靖就等在门外,见到他出来,上前给他行了个礼,恭敬喊了一声:“殿下。” 太子拍了拍他二人的肩膀,道:“先去整顿兵马吧,这几日幸苦你们了。”说完跃身上马,回了东宫。 张桂早已领着东宫的侍卫将东宫外面处理干净,只余留些许的血腥气。而进了东宫,便连血腥气也没了,梅花暗放,香气盈来,红墙绿瓦与他昨晚离开时并没有什么两样。这说明东宫里面并不曾遭受到什么,这令太子放心起来,脚步亦是轻快了许多。 聚在正院的人已经散了,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仿佛昨晚紧张的时刻并没有发生,东宫的气氛一如往常那样寂静安详。 太子先去了太子妃的正院,然后才去了徐莺的院子。徐莺如往常一样就站在门口迎接他,笑盈盈的模样,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四皇孙调皮的跑来跑去,三郡主追着他跑,雪球跟在三郡主的后边,翘起尾巴喵喵叫,好像是在给她喊加油。 看到太子进来,四皇孙扑到他身上,喊了一声:“爹爹。”然后便挂到他的脖子上不肯下来,三郡主扯着他的袖子,不满道:“我也要抱,我也要抱”。 太子一手一个将他们抱了进来,屋子里融融的暖气铺面而来。 太子心里暖暖的,如同这铺面而来的暖气一般。 三天之后,皇后郭氏谋反的罪行昭告天下,皇帝下旨,废其后位,称之为郭庶人。惠王因牵扯其中,夺亲王爵,从宗室除名,与惠王妃等家眷一同被幽禁于皇陵之中。 参与谋反的德庆候府,武定侯府,兵部尚书张畴,及惠王妃的娘家唐国公府等,夺爵的夺爵,抄家的抄家,下狱的下狱。在武定侯府被夺爵抄家的第二日,嫁入武定侯府的寿昌公主吞金自裁。 新昌公主的夫家汝南侯府并未参与谋反之事,逃过一劫,但新昌公主听闻父兄噩耗之后,则猝然病倒。 这桩郭庶人谋逆案一直被清算到了腊月,直到将近年关才清算完毕,被牵涉其中落罪者不下万人,午门前的断头台被血染红了地板。一时之间,京中人人自危,不到半月,出嫁的郭氏女接连病亡,就连嫁入景阳长公主府的何二奶奶何郭氏亦没有逃脱这样的命运。 景阳长公主府白幡挂起的时候,景阳长公主看着自己的二儿媳妇,终是叹了一口气,这天已经变了。 她虽然提前看清楚了形势疏远了郭后,亦没有牵扯进郭后谋反之中,但当日她得罪东宫的地方也是不少,以后景阳长公主府的日子不会像如今这样好过。 而在皇帝下旨废后幽禁惠王的同一日,皇帝亦下了另外一道旨意:“自今以后军国事务,无论大小悉数委任太子处决,然后奏闻皇帝。” 太子虽然没有还没登基,但已经完完全全掌握了大齐的军政大权。任谁都知道,皇帝成了一个空架子,太子才是大齐当家做主的那个人。百官看太子,已不再敢将他当成一个太子,而是一个隐皇帝。 皇帝将军政大权和朝廷事务交予太子之后,皇帝空闲下来,越加沉迷于丹药之中去了。 而对谋反之人清算完毕之后,接下来就该是太子对自己人的封赏了。 对魏国公府、楚国公府、穆英、陈靖、朱挺等人的封赏自不必说,柳嫔的父亲柳侍郎在此事中立下大功,兵部尚书张畴落罪被砍之后,柳侍郎升任兵部尚书。 而在郭后谋反之事上,原先被太子扔进金吾卫历练的徐鸰也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功劳——在太子与皇后对峙之时,徐鸰领着金吾卫的一部分兵马解救了被皇后囚禁于关雎宫内的萧贵妃佟淑妃等后宫妃嫔,因此被升为正四品的金吾卫指挥佥事。 儿子升官,徐田氏显得很高兴,一整个年关都显得红光满面。就是徐鸾也是高兴的,自己的兄弟官职高了,自己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特别是在她即将嫁人之际。唯有徐莺有些担心,徐鸰不足十五之龄就做了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太子对他会不会太揠苗助长了。 她多少还是能想得明白的,金吾卫有多少的能人啊,最后解救后宫妃嫔的事却能落在徐鸰的头上,不过是金吾卫的人看在太子的面子上,让给他的。他年纪太轻,功劳又不大名副其实,徐莺怕他压不住人,反而要害了他。 太子却对她道:“你放心吧,你这个弟弟是个稳得住的,必定能坐得住这个位置。你就这一个能依仗的弟弟,难道我还能害了他不成。” 徐莺没再说话,总之外面的事她不懂,她还是看太子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而等太子忙完这些事的时候,转眼便到了春节。   ☆、第一百二十五章 往常过年,从年初一到年初五,太子和太子妃都是要进宫领宴,至于府里其他的嫔妾,则视情况带上一两个。 而今年么,太子自然还是要进宫领宴的,而且还要唱主角。因太子妃和徐莺都怀着孕,太子便干脆集体给东宫的妃妾都告了假,反正如今皇帝连国家大事都是全权交给太子了,东宫几个妻妾来不来赴宫宴的事,还不是由着太子折腾。 而往年,宫宴时太子的主要职责便是和其他兄弟一起代皇帝给各位大臣敬酒,而今年,呵呵,不用皇帝代太子敬酒就不错了。而领宴的百官,往年还能将太子仅当成太子,但今年,他们看到的可不仅只是个太子了,就是皇帝敬下酒来,他们怕都不敢接。 新年的宫宴,皇帝只在大年初一的那天出现了一下,但看着自己身边冷冷清清的,加之身体不好,没坐多久就觉得好生无趣的离开了,接下来的几天便也都全权交给了太子。 太子觉得,这是他自出生以来,过得最扬眉吐气的一个新年。每日从宫中回来,连脚步都是轻快的。 徐莺不曾进宫,不知道宫宴时内外命妇那边的情形如何,只听闻今年是萧贵妃在招待。但如今萧贵妃是丈夫失势,下一任的皇帝又不是自己的亲儿子,招待起来也没有什么底气,新年宫宴便过得颇有些冷淡。 过了春节,转眼就是十五。 徐莺的这一胎很会挑日子出生,正好在十五那日中午发动了。徐莺已经生了几个孩子,生起孩子来驾轻就熟,这一次连参汤都没有用,一口气顺顺溜溜的,在十五那天的晚上就将孩子生了下来。 是个大胖的小子,出生的时候比他的姐姐和哥哥都重,整有七斤六两重。生出来的时候产婆笑眯眯的跟她道:“还没见过个头这么大的孩子,却生得这么顺溜的,可见娘娘是个有福气的人,神佛都在保佑。” 这里面自然有奉承的成分在,但说的却也是实情。 自来小皇孙出生的时候,为了尊敬皇帝之意,都是要请皇帝赐名的,像大皇孙二皇孙等人,包括四皇孙等孩子都是皇帝赐的名。而这一次太子很兴奋,终于可以轮到他亲自给儿子取名了啊。 当然,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太子还是十分恭敬的去跟皇帝报了这个喜讯,然后恭请皇帝赐名。 不过皇帝也很上道,哪里不明白太子只是做表面功夫,便道:“你自己的儿子,你自己取名吧。” 于是太子想了两个晚上,从几个字里面划出了一个字。 晗,寓意天将明,迎接美好的清晨,希望到来之意。 于是,东宫的五皇孙在出生第三天的时候有了名字,李晗。 三郡主对这个弟弟一直很期盼,自五皇孙出生之后,每日拿了糕点来看他,但趴在他的小床上,看着他半天不睁开眼睛,只会吃了奶便睡,睡醒了便要哭着要找奶喝,拿糕点喂他,还要被奶娘说小弟弟现在还吃不了糕点,要长大点才能吃后,便对他失去了兴趣,然后继续找四皇孙玩儿去了。 三郡主和四皇孙的感情现在越来越好,虽然两人也常吵架,常常互相来徐莺和太子面前告状说对方不好,但一天不见,却会念叨着了,有了什么好东西也会吩咐给对方留一份。 当日三郡主说不喜欢弟弟的事一直在徐莺心里留着一个疙瘩,虽然后来两人和好也一起玩,但徐莺只怕三郡主是为了讨好父母才勉强如此,直到现在,徐莺心里的这个疙瘩才慢慢解开了。 太子给五皇孙办了一个洗三礼,广发请帖,办得极为热闹。洗三的时候,徐田氏带着徐鸾也来了。 徐田氏看着健康红润的五皇孙,对徐莺松口气道:“这下好了,多一个孩子,你在东宫的底气也足一些。” 而她还有一层没有说出的心思是,太子眼看着就是皇帝了,到时候封赏后宫排份位,论的是孩子、娘家和资历。徐家这个娘家徐莺暂时还靠不上,论资历她在东宫反而是最浅的,能比的就只能是孩子多了。至少暂时来说,徐莺生的孩子是最多的。 母女两人讨论了一下育儿经,徐莺又让三郡主和四皇孙出来拜见外祖母和姨母,然后两人便说起了徐鸾跟孟二少爷的亲事。 徐鸾和孟文硕的婚期定在二月初二,这婚期在年前就是已经定好的。孟文硕过了年就十九了,徐鸾也是十七了,两人年纪都不小,婚事不好再拖。加上孟文硕八月要下场秋闱,怕接着明年也要试水春闱,孟家是想尽快解决了孟文硕的终身大事,然后让他安安心心准备科举的意思。 徐莺原还想着徐鸾成亲的时候,亲自去给徐鸾做脸的。徐鸾上头没有公婆,但有一个长嫂看着不像是好相处的。 自来长嫂如母,孟宋氏嫁进孟家的时候孟文硕年纪还小,孟文敷忙外头的事对这个弟弟的照顾有限,孟文硕几乎算是孟宋氏照顾长大的,于情于理孟文硕要将孟宋氏这个嫂子当成半个母亲来对待。所以徐鸾过门后,对孟宋氏便不能像对待普通的妯娌。 年前徐鸾和孟文硕婚期定下来后,按理是要将孟文硕身边的一个通房打发出去的。但孟宋氏却提出道:“……但那丫头喝多了汤药坏了身子,若此时将她打发出去实在有损阴德,我看不如将她留着。她以后生不了孩子,又是个老实本分的,左右碍不了二小姐什么,不过是多赏口饭的事情,亲家就当积分善德了。” 谈婚论嫁的事不能孟大人一个大男人出面,孟家自然是孟宋氏出面,那些话是讨论嫁妆的时候,孟宋氏当着媒人的面跟徐田氏说的,徐田氏当时就气得差点甩袖子走人。 孟宋氏当着媒人面跟徐田氏提出来,根本就是在逼迫她答应。人家说了那丫头喝多了汤药坏了身子生不了孩子了,她是为了谁才喝坏了身子的,是为了孟二少爷,若是这种情况下徐田氏不答应下来,那便是显得徐家刻薄不善了,徐鸾还没进门名声就先不好听。 若是答应下来,哪个当母亲的不希望女儿进夫家门后跟女婿和和□□的,有这个一个自小伺候丈夫的通房在旁边刺女儿的眼,还怎么和和□□下去。 何况她说是喝坏了身子生不了孩子,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徐田氏用心女儿的婚事,又怎么不会去打听孟文硕的房里事。她可知道,孟文硕于女色上并不上心,跟通房同房的次数一个月也数不上三次,这都能喝坏身子,其他府上那些拿汤药当饭吃的同房妾室都不用活了。万一等徐鸾进门后,那个丫头的肚子又鼓了起来,孟宋氏一个大夫误诊倒是糊弄过去了,于徐鸾来说,却是一辈子都戳心窝子的事。 徐田氏从这事上也看明白了,这位孟大夫人对他们家怀有敌意。偏偏这还不是普通的嫂子。徐鸾进门后要当半个婆婆来侍奉的长嫂。 不过好在孟大人是个明白人啊,当天就将那丫头打发了,又将孟宋氏训斥了一顿。 孟文敷也气啊,明眼人都能看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形,皇帝大势已去,太子会登基已经成了定局。这种时候,主动跟徐家搞好关系还来不及,偏偏孟宋氏嫌跟徐家的关系太好了。还常自诩是侯府嫡女呢,这点明白劲都没有。 其实孟宋氏也不是看不明白,不过是心里堵着一口气罢了。那种恨不得情敌倒霉,结果人家不仅没有倒霉日子还过得越来越好,自己甚至要去巴结她的心里,孟文敷又怎么明白。 不管如何,徐鸾和孟文硕的亲事还是顺顺利利的定下来了。 徐鸾的嫁妆徐莺是早就准备好的了,整整两万两的嫁妆,就是公侯家的嫡女出阁也差不多是这个数了。徐莺打听过,当年孟宋氏出阁也就是这个数。按说徐鸾是弟妹不好越过孟宋氏这个长嫂去,徐莺本也打算将礼数做全的。只是通房事件,让徐莺觉得应该给孟宋氏一个警示,虽然没有让徐鸾的嫁妆越过她的去,但也持平了。 徐莺其实也能猜测到一点孟宋氏的心思,若说他和孟文敷真有点什么,她或许还会心虚愧疚,但他们两无论身还是心都是清清白白的,她凭什么容忍她在那里作啊。 徐莺对徐田氏道:“等到鸾儿成亲那日,我还没出月子,就不去了,但我会让芳姑姑代我去一趟。” 徐田氏道:“什么事能比你坐月子重要,你好好坐月子就是。” 而后母女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徐田氏逗了逗五皇孙,然后便带着徐鸾离开了。 等送走了徐田氏和徐鸾,徐莺又在床上坐了一会,接着看到外面有影子晃动,接着三郡主清清亮亮带着愤岔的声音传来:“花灯是我的,濂哥儿给我的,为什么要给她。” 说着帘子一晃,三郡主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芳姑姑和刘淑女。 徐莺看着三郡主噘起的小嘴,一副不平的模样,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们三郡主了?” 三郡主愤愤的坐到了她旁边的椅子上,扭着头不说话。芳姑姑开口道:“是三郡主和五郡主在花园里,因为濂公子的花灯吵起来了。” 徐莺皱了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芳姑姑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三郡主在宁国长公主府住了两年,跟长公主的孙子楚濂感情好。哪怕后面三郡主回了东宫,楚濂也时常会来东宫找三郡主玩,送个吃的玩到东西,无论什么楚濂见到什么觉得好的,都会亲自送一份东宫来给三郡主。 前两日是元宵,元宵又称花灯节,长公主府的工匠做了许多花灯挂在府中,楚濂看中了两盏,一盏是兔儿灯,一盏是南瓜灯,今日兴冲冲的送了来给三郡主。兔儿灯是给三郡主的,南瓜灯是用来讨好四皇孙的(主要是四皇孙霸道,霸占着三郡主不让她跟楚濂玩,南瓜灯是用来贿赂四皇孙的)。 三郡主对楚濂送来的东西自来都是要先嫌弃一番的,这次也一样,便说我家的灯比你送的这个兔儿灯要好看。楚濂说不信,然后三郡主便带了楚濂去花园看等——元宵节的时候,东宫也是准备了花灯挂在花园的树上的,这时候还没取下来。 三郡主带了楚濂去看灯,然后很骄傲的跟楚濂道:“看吧,我家的灯比你家的多,也比你家的好看。” 两个小孩子为谁家的等好看争执了一番,在楚濂有意相让的情况下,三郡主争赢了。三郡主很高兴,收了楚濂送的兔儿灯,然后牵了楚濂的手道:“我母妃又给我生了一个小弟弟,我父王说长得跟我可像了,我带你去见我的小弟弟。” 然后两人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了由奶娘牵着也出来看灯的五郡主。五郡主见到三郡主手上的兔儿灯,便指了它道:“我要这个。” 三郡主虽然面上嫌弃楚濂送的兔儿灯,但心里还是喜欢的,加之两人平常见面少,姐妹之情淡薄,三郡主怎么肯给,便道:“这是我的,濂哥儿送给我的,你要,那你让你奶娘从树上取一个给你。” 五郡主人小,平常又让赵婳和奶娘纵着,性子颇有点霸道。见三郡主不肯给,便要上来抢。又有五郡主的奶娘在旁边帮腔道:“三郡主,您是姐姐,不如将花灯让给妹妹?” 三郡主不敢推她,只好将花灯举着不肯给,一边说着:“这是我的,你不准抢。” 楚濂哪肯自己送给三郡主的花灯让别人抢走,将抢东西的五郡主抱到一边,举着拳头威胁道:“这是我给昕妹妹的,不是给你的,你再上来抢,小心我揍你。” 五郡主听得缩了一下,接着顿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徐莺和赵婳不和,赵婳院子的下人和徐莺院子的下人本就有些互相看不顺眼,五郡主身边的奶娘等人一听五郡主哭了,闻言便先嚷起来道:“三郡主,您怎么能欺负五郡主。” 三郡主身边的人哪里肯认,反驳道:“你那只眼睛看到三郡主欺负五郡主了,明明是五郡主霸道。” 两边争来争去,争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是赵婳和芳姑姑及闻讯来的刘淑女来将五郡主和三郡主各自带走。 徐莺觉得有些脑瓜儿疼,怎么自己这边无论什么事都能跟赵婳扯上关系,真是阴魂不散呐。 三郡主还在继续碎碎念,道:“那花灯是我的,濂哥儿给我的……” 徐莺拉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了,花灯是你的,濂哥儿给你的,不会让人拿走了它的。” 说着又问道:“濂哥儿呢,回去了吗?” 刘淑女道:“在外面呢,大概是怕你罚三郡主,所以一直不肯走。” 两个小孩子吵架,大人大都是惩罚大的那个的,楚濂大概也是清楚。 徐莺点了点头,让人带他去隔壁的屋子吃东西。三郡主继续碎碎念:“花灯是我的,濂哥儿给我的,才不给她……” 徐莺被念得耳朵都要起茧了,懒得理她了。刘淑女在旁边道:“妹妹,这件事还该让人去跟殿下说一声才是。” 徐莺明白刘淑女的意思,三郡主是大的,五郡主又哭了,三郡主是错也错,对也错。总要先跟太子说一声,免得被人先告状,让太子对三郡主的印象不好。 但徐莺是相信太子的,不会因为别人三两句话就挑拨得了的。何况还是赵婳的人去告状,先就减了三十分的印象分。 而另一边的西院里,赵婳用热水帕子替女儿抹着哭花的脸,开口对她道:“母妃是怎么跟你说的,见到你的哥哥姐姐们,哪怕心里不喜欢面上也要友好,为什么还要去抢你三姐姐的花灯。” 五郡主本是想在母亲这里求安慰的,结果如今还被训斥了一顿,越发伤心了,边哭边道:“我也想要花灯……” 赵婳道:“府里没有花灯吗,为什么非得要那一个?” 五郡主不回答,只是哭得越发伤心了。赵婳叹了一口气,这个女儿真是被她宠坏了。 旁边的奶娘给赵婳出主意道:“三郡主是姐姐,理应要让着妹妹才是,您不知道刚才濂公子恐吓五郡主的样子,连奴婢见了都怕,五郡主哪能不哭。这件事,该让殿下知道才是。” 赵婳瞪了她一眼,赵婳的眼神阴狠,奶娘吓得立刻不敢出声了。 看来五郡主会变成这样,这些奶娘也有一份功劳。看来,不能再让这些人留在五郡主身边了,免得她好好的孩子被她们教成了一个愚蠢只会蛮横抢东西的姑娘。 等哄过了五郡主之后,赵婳将青盏叫了过来,对她道:“收拾点东西,我们等一下去西院给徐选侍赔罪。” 太子对的印象已经不好了,她如今挽回太子的印象还来不及,何况这件事一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真像奶娘说的先去跟太子告状,嫌太子对她的印象不够差么。太子狠下心来,让三皇子和五郡主也离开了她也说不定。 何况她先去赔罪,越能反衬了三郡主没有谦和礼让之度,不友爱妹妹。三郡主是大的,在这上面就亏了一分。 只是等她们找好了礼物,还没将礼物送出去,徐莺却先让人来赔礼了。赔礼的礼物是十个兔儿灯,芳姑姑笑容恭敬的对她道:“我们娘娘说了,三郡主没有让着妹妹是她不对,我们娘娘已经教训过三郡主了,说了下次五郡主再上来强要时,三郡主一定会让给妹妹的,这次就请赵娘娘和五郡主不要怪罪。这些花灯是我们娘娘代三郡主的赔礼,若是五郡主还嫌不够,我们娘娘再让人送来,要多少有多少。” 芳姑姑将语气加重在了“强要”二字上面,让人听着不像是来赔礼的,更像是来讽刺五郡主没有规矩的。 赵婳恼怒得很,却仍要打起笑脸来,说“哪里,这次是五郡主不对,不知道三郡主宝贝那盏花灯。” 芳姑姑含笑不语,总之花灯带到,她也就回去了。赵婳看着那些花灯,气了一回。 而等晚上太子回来,听闻了这件事后,只将这件事定义为姐妹两个的小口角。但却又说起伺候三郡主和五郡主的下人见三郡主和五郡主吵起来,不将两人劝开,反而胡说什么“谁欺负谁”,故意将事态扩大,该罚。 于是两边伺候的人都被赏了十大板,但照顾五郡主的奶娘除了被赏了板子之外,还被打发了出去,这样一看,太子认为哪一边错得更多就不言而喻了。 赵婳听后又被气了一会,她想将五郡主的奶娘打发出去是一回事,让太子打发了出去又是另一回事。这件事五郡主做得不对,但三郡主让楚濂恐吓五郡主难道就没有错了,真是偏心得没边了。 无论如何,这到底只是一件小事。于东宫的日子中,如同雁过无声。 二月徐家送走了徐鸾,徐莺出了月子。再接着转眼就到了三月。 三月中旬,太子妃足月生产,产下一女,太子取名“明”,李明,是为东宫的六郡主。 这件事不知让多少人松了一口气,至少赵婳和柳嫔是松了一口气的。 碍于太子,赵婳不敢对太子妃的肚子打什么主意,但并不表示她想让太子妃生出儿子。好几次她看着太子妃圆鼓鼓的肚子时,都恨不得她能发生点事故,或者东宫的其他人会对太子妃做点什么。太子妃若生下儿子,那也是嫡子,就算二皇孙没了,那也论不上她儿子什么事。 不过有人欢喜便有人忧,太子妃的母亲魏国公夫人看着襁褓中的外孙女时,很是叹了一口气。就是一向稳得住的太子妃,脸色亦是有些不好。   ☆、第一百二十六章 魏国公夫人看着看着半躺在床上的女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女儿样样都好,聪明、大气、稳重、沉得住气,从小就是让她骄傲的女儿,连长女都要退居一步。原本她与太子的年岁不适合,也没想过她能成为太子妃。结果先头的太子妃运气不好,这太子继妃的名头意外的就落在了她的头上了。 眼看着太子就要登基,她就是大齐的国母,女人能走到的最顶峰,眼看着就在前头了。这不能不说这个女儿的运道好。可偏偏这个样样好,运道好的女儿,在子嗣的运气上却差了那么一些。 第一胎是女儿,第二胎还是女儿。 魏国公夫人对太子妃道:“从家族里选个女孩儿进来帮你吧。” 这一次太子妃生六郡主遇上了产厄之难,胎位不正,孩子是脚先出来的。也不知算太子妃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遇上这样的事,三个里头有两个都是没命活下来的,但太子妃偏就平安生下来了,还母女平安。但也并不是说太子妃一点损伤都没有,至少身子是亏了。 可是这也是没有法子,女人生产就是一只脚迈进鬼门关,这世上因为生孩子丢了命的不知有多少。太子妃并不是被别人所害,也不是自己没有好好将养保胎,仍是遇上这样的事,就只能叹一句这都是命。 太医也没说是以后再不能生出孩子来,只说艰难。但太医院的那些老匹夫说话向来都喜欢留有余地,他们说艰难,你就只能当不能再生来听。 太子妃生这一胎伤了元气,此时脸色便有些憔悴,听着魏国公夫人的话,却只是摇了摇头,道:“母亲,我自有主张。” 太医说的是艰难,但并不是没有一丝机会,她并不想放弃这一丝机会。何况,就算真到了需要人来帮她的时候,她也不希望是同族的姑娘来帮她。出自同宗,以后就算生下孩子抱到她身边来养,她还得好好的供着生母。等以后孩子大了,是孝顺她这个养母还是孝顺生母,还不一定呢。 再则说了,宗族里面也有斗争,她费了心力将这个孩子扶持上去了,但等以后他是提携她父母这一支,还是他亲生外祖父母这一支还难说。所以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她宁愿挑个没有没有娘家没有依仗的低等嫔妾或宫女来替她生这个孩子,也好过选同族的姐妹进来。 魏国公夫人是心疼这个女儿的,闻言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再次叹了一口气。 太子妃伤了身子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除了太子妃、魏国公夫人和太子妃心腹的几个下人知道外,也就太子还知道。 而太子呢,若是以前,他自然希望太子妃能生个嫡子的。二皇孙身体不好,连能不能活着长大都不知道,自然是多一个嫡子才能保险。但现在二皇孙既然有望治好,太子则觉得这样也好,太子妃生个女儿反而会更好些。 魏国公府的势力比宣国公府甚至还更大,若说魏国公府对以后的储君之位没有想法,太子是不相信的。若是太子妃生下嫡子,以后必然会对二皇孙产生压力。他自己深受手足相残之苦,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们重走了自己与惠王的老路。 所以太子妃生下的是女儿,反而让太子松了一口气。他想,他以后也不会再给太子妃孩子了。他宁愿委屈太子妃一些,也不愿等以后他的孩子斗得你死我活。何况他给过太子妃两次机会,两次机会生下的都是女儿,这也只能算是天注定如此。 等进了四月,天便渐渐炎热起来。 四月中旬的时候,东宫给六郡主办了一场满月礼。而在六郡主满月礼过去的第三天,大齐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帝驾崩。 皇帝是在半夜里去的,去前没有半点征兆,且死相有点难看——在宫女的床上死的。 前面已经提过了,皇帝自将家国大事都交给太子之后,便越发沉迷于丹药中。太子秉着做儿子的本分,劝过皇帝几次,奈何现在皇帝心里认为太子现在是恨不得他早死的,不愿意听,有时候被儿子劝得烦了,直接拿茶碗扔到太子身上,咆哮道:“知道你见不得朕好,恨不得朕早点去了你好坐朕这个位置,你这个不孝子……” 太子好心被当做了一片驴肝肺,心便也冷了。何况他和皇帝的父子情分本来就淡薄,太子自认为自己劝过便算是仁至义尽了,听不听随便你,所以也不管他了。 皇帝自沉迷丹药以后,人也有了变化,一个是脾气暴躁了,另一个是皇帝自我感觉身体比以前好了,甚至有时还有精力召幸嫔妃,只是皇帝不知道的是,丹药里面掺杂了虎狼之药,其实是在透支他的生命力。 皇帝驾崩那夜,他如往常一样服用了丹药,然后便感觉浑身精力充沛没法发泄啊,好想宠幸妃嫔啊,然后便去找了萧贵妃。只是皇帝现在失势,萧贵妃不大耐烦伺候他,便给皇帝安排了一个年轻水嫩的宫女,还将自己的寝殿都让出来了。正好皇帝也有些嫌萧贵妃现在老了,年轻水嫩的宫女更合自己的胃口。 那个宫女也有些手段,将皇帝伺候得好好的。只是等要真枪实战的时候,皇帝突然软了。这太煞风景了,太煞威风了,太打击皇帝身为男人的尊严了。于是皇帝马上想到了可以让自己一振雄风的丹药。 吃一颗没用,吃两颗没用,于是皇帝将整瓶都吃下去了。结果坏了,口吐白沫的躺床上了。宫女吓得跳起来,害怕之下直喊“救命”。 而那时候太子也在徐莺屋里行着事呢,徐莺和太子妃怀孕的时候,太子并没有去其他的嫔妾那里,后面徐莺生产又是做月子,旷了一年好不容易终于可以开荤了,与徐莺做起这些事来便有些食髓知味。 结果做到半中间,正准备要入巷呢,宫中突然急匆匆的来人了,说皇帝驾崩了,惊得小太子顿时软了。 太子匆匆换了衣服进宫,在萧贵妃的宫里便看到了光着身子躺在床上,眼睛翻白,脸色乌青的皇帝。 皇帝出事后,那小宫女自然先被关起来了,太子没在萧贵妃也不敢移动皇帝,也不知道是不是慌过头了,竟然也没有请太医。直到太子来了之后才去吩咐请了太子,但结果也在太子的意料之中,皇帝是真的死了。 天将大亮时,灵觉寺的十二座鼓楼钟声齐鸣,向整个京城宣示着,皇帝驾崩。 太子,即嗣皇帝,命礼部会同内阁及翰林院官集议,制定“大行皇帝丧礼仪注”,嗣皇帝审定后依礼施行。 大行皇帝的丧礼主要分为闻丧、小敛、大殓、上尊谥、梓宫发引五个步骤。 闻丧,在京寺观各要击钟三万杵,代死的帝后“造福冥中”。地方文武官于本地面向宫阙哭临致丧。 小殓,即为大行皇帝沐浴容颜、括发、更换寿衣,并停灵于皇帝生前的寝殿含章宫,意为“寿终正寝”。 大殓,即入棺。嗣皇帝及亲王、郡王、妃嫔亲王妃、郡王妃、公主、郡主等宗室要在这一日身着素服前往致奠,在京的文武员及文武三品以上命妇,连续七日早晚两次,身着丧衣由丽正门入宫到思善门外哭灵。 上尊谥,嗣皇帝为大行皇帝上尊谥。文武群臣集议后,嗣皇帝亲御宣治门审定后,定大行皇帝的庙号为孝宗。 梓宫发引:大行皇帝的灵柩于含章宫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由钦天监择下吉日,送葬于天寿山皇帝的陵寝永陵,神主附享太庙。至此,大行皇帝的丧礼才告结束。 大行皇帝的丧礼结束后第五日,嗣皇帝在群臣的劝进之下择日登基了。新皇即位,颁布即位诏书,定年号熙徽,年后改元。并大赦天下,赏赐群臣。自此,大齐翻过一个篇章,开启新的纪元。 而这个时候,徐莺则是收拾了东西,带着三郡主、四皇孙和五皇孙,浩浩荡荡的跟在了太子妃的车马后面,进了那座巍峨的皇宫。 进宫之后,太子妃住的自然是关雎宫,而徐莺住的则是离含章宫最近的玉福宫——皇帝钦点给她的寝宫。 才刚满两岁的四皇孙还不明白他的父皇登基意味着什么,来到新的地方只觉得很高兴,带着雪球和小太监满地的撒欢。但过了年已经四岁的三郡主却是已经有些明白了,问徐莺道:“母妃,我们以后要住在这里吗?” 徐莺将他抱过来,点了点头,道:“对,我们以后住在这里。我们昕儿喜不喜欢这里?” 三郡主也说不上来喜不喜欢,从前皇宫是郭后当家,太子从来不愿意将三郡主等人带进宫来,所以三郡主对这个地方只觉得陌生。因为没有住过,所以也不知道喜不喜欢。 三郡主又问道:“那我们还回以前的家住吗?” 徐莺叹了一口气,孩子到底还是在东宫住习惯了,有些舍不得东宫。 徐莺抬起头来望着她道:“应该是不会回了。”说着又怕三郡主失望,又道:“这样,我问一问你父皇,看能不能偶尔带你回去看两眼。” 三郡主摆摆手道:“不用,不用,父皇和母妃住在哪里,我就喜欢哪里,我也喜欢这里。” 徐莺听得心里软软的,轻轻点了点三郡主的鼻子,笑道:“真是母妃贴心的小棉袄。” 三郡主有些害羞的抱着徐莺笑了起来。 正说着,正在院子撒欢的四皇孙大声的喊了一声“爹爹”,然后徐莺和三郡主抬起头来,便看到抱起四皇孙,从外面走进来的熙徽皇帝李珣。 徐莺放下三郡主站了起来,然后恭恭敬敬的给他行了个礼,笑着道:“臣妾拜见陛下。” 这还是皇帝登基后,徐莺第一次看见他。皇帝看着她装模作样行礼的样子,不由笑道:“你这当臣妾适应得倒是挺快。” 徐莺从前在他面前,可从来都是你啊我啊的叫的,除了刚开始到他身边的那段日子,后面可从来没有规矩过。 徐莺嘻嘻的笑起来,抱了太子的手,笑道:“都说天子一怒,伏尸千里。陛下现在是皇帝了,我不是怕陛下怪罪我没规矩要杀我的头嘛。” 皇帝拉了她的手走进来,一边走一边道:“鬼丫头。”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因着刚刚进宫,玉福宫里还有些乱。李珣也不多在意,进来在小榻上坐下后,抱了四皇子和三公主跟他们说话。 四皇子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父亲了,此时不由问道:“爹爹,你去哪里了,为什么我找不到你?”声音清脆,目光殷殷。 李珣用脸轻轻蹭了蹭四皇子的脸,笑着跟他道:“爹爹想让昭儿住新房子,所以出来找房子了,昭儿喜不喜欢爹爹给你找的新房子。” 四皇子看了看现在的房子,然后很用力的摇了摇头,道:“不喜欢。” 李珣问道:“为什么不喜欢?” 四皇子也想不出来为什么不喜欢,然后很理直气壮的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李珣道:“那以后爹爹和娘和你一起住在这里,你也不喜欢吗?” 四皇子想了想,还是很坚持的摇了摇头,道:“不喜欢。” 李珣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没有再说什么。徐莺见了开口道:“昭儿大概是觉得不熟悉的缘故,以后就慢慢好了。” 李珣点了点头,接着又转过头来问三公主,道:“那我们昕儿呢,喜欢这里吗?” 三郡主抱着他的脖子笑道:“喜欢,父皇和母妃在这里,我就喜欢。” 李珣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道:“真是乖女儿。”三公主被他亲得吊着他的脖子咯咯笑起来。 李珣跟一双儿女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放他们自己去玩去了之后,这才跟徐莺说起话来,问她道:“喜欢这座宫吗?我特意给你选的,临着含章宫近,以后我来你这里,或是我宣你到含章宫来,都方便。” 徐莺听到他说的是“我”,并不是高高在上的“朕”,徐莺知道他们的感情并没有因为他成为皇帝而改变。徐莺的一颗心安定起来,抱了他的手臂靠到他的身上,道:“喜欢,只要是陛下给的,我都喜欢。” 李珣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眼神温柔起来。而后又接着道:“这里虽然离含章宫近,但宫殿有些小了,再等段时间我让工部将这里扩一扩,最好是将后面的华阳宫打通并起来,连成一个院子。” 徐莺却想着他初初登基,只怕要用钱的地方多着,何必为了这个费钱费力。何况一登基就大兴土木,说不好外面的人会将他穿成纣王,将她穿成苏妲己之流了。所以闻言不由拒绝道:“这玉福宫已经够大够住了,用不着再扩了。而且宫殿大了,空空阔阔的显得冷清,地方还是小一点的好。” 李珣却是心意已决,道:“这里若是你一个人住,自然够住了,但昕儿、昭儿、晗儿都还要在这里住上好几年,显然就有些挤了。说不定以后我们还会再有孩子,到时就越加住不开了。而且宫殿大了怕什么,大不了以后对给你这边拔一些宫女太监,到时候人气足了,你就不觉得冷清了。” 如今他是皇帝了,一切都由他说了算。若是他连对喜欢的女子好一些都还要畏首畏尾,那他何必要做这个皇帝。 徐莺见他现在兴致冲冲的,也不忍扫他的兴,便不再说什么。 皇帝登基,作为外戚魏国公府和宣国公府皆有封赏,就连柳嫔的父亲兵部柳尚书也提前给儿子挣得了一个恩荫。魏国公府从龙有功,当日郭皇后宫变时,魏国公府立下大功,按理对魏国公府的封赏该超过宣国公府。只是皇帝想到二皇孙,最后还是将魏国公府的封赏压下了一级。 在封赏百官外戚的同时,后宫的份位封赏也定下来了。 追封皇帝的原配,先太子妃赵娥为孝慈皇后,立现任太子妃沈章豫为皇后。封太子嫔柳氏为淑妃,太子嫔赵氏为宁妃,太子选侍徐氏为惠妃,太子选侍杨氏为婕妤,淑女刘氏为和嫔,淑女江氏为安嫔。 徐莺是知道凭自己生下一女二子,是能得一个妃位的,当然,对贵妃之位她是不敢想的,毕竟家世不够。贵妃位就一个,若是立了她为贵妃,对于娘家有从龙之功的柳嫔和抚养了二皇子的赵婳等人皇帝都不好交代。 不过令徐莺有些意外的是,赵婳居然没能封为贵妃。 柳嫔生育了大皇子,太子会为了二皇孙压着她的份位徐莺是能理解的,但赵婳抚养了二皇子,又生育了一对儿女,徐莺还以为太子哪怕再不喜欢赵婳,都还是会立了她为贵妃的。 太子也确实犹豫过要不要立下赵婳这个贵妃,毕竟她抚养了二皇子,又出自宣国公府,抬高赵婳便是抬高二皇子和宣国公府。在这种因为二皇子的身体连百官都不看好他的时候,抬高她的身份很有必要。 只是太子想到赵婳的品性,最终还是将她在贵妃的候选名单上划掉了。赵婳的野心太大,抬得抬高她只会越加有恃无恐,何况他现在正想要将她和二皇孙慢慢隔离开,给一个妃位足矣。 柳嫔他是没作打算立为贵妃的,徐莺因为是他喜欢的人,他也考虑过立为贵妃。只是想到徐莺的家世暂时还提不起来,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他要是一力支持,倒也不是不能将莺莺立为贵妃,只是这样只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朝臣亦会将她定义成祸国妖妃。 他一来懒得去跟那些朝臣打嘴仗,二来也不想让莺莺在根基不稳的情况下,面对那些众人的指责。反正莺莺并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的,再等等又何妨。先封为妃,等她再生一个孩子,等徐鸰走得更高一点,他再以生子有功为名封她为贵妃,名正言顺,也避开了朝臣的指责。 其实妃嫔之中,最尴尬的要数杨婕妤。杨选侍心里很不爽,她本来是太子选侍,在东宫时,太子嫔下来就是太子选侍最高,结果进了宫,她的份位却是最低的。比起原本比她份位还低的江婉玉和刘淑女,江婉玉因为生了二公主,哪怕让太子厌弃了还是混上了一个嫔位,而刘淑女则是攀上了徐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太子看在徐莺的面子上也封了她一个嫔位,只有她,连一宫之主都没有混上,以后见了江婉玉和刘淑女,还得给她们行礼。 其实杨选侍也看得明白皇帝的意思。她原本是郭后所赐,她的娘家原本追随的是郭后,郭后宫变失败后,杨家虽然因为是个小角色没有被诛九族,但也是被抄家成了平明,且杨家的人五代之内不能读书科考。而她因为极早抽身跟杨家划清了界限,逃过了被杨家牵连的命运,但这并不表示皇帝就忘记了她是杨家的人。 可是杨选侍也觉得委屈啊,这出生又不是自己能选择的,何况她很早就跟杨家划清了界限了啊,杨家让她监视太子她都没有干,她还从杨家套过消息给皇帝,怎么也算将功抵过了吧。 而与杨婕妤一样不爽的还有赵婳。 赵婳也以为自己应该会被立为贵妃的,上辈子李珣登基时,她是被立为贵妃的。 那时候,上辈子的赵婳因为照顾二皇孙有功,在皇帝登基时,皇帝对她已经十分信任了。上辈子皇帝对赵婳虽然不像现在对徐莺那样喜欢和宠爱,但对她也算得上十分照顾的。皇帝来后宫,最喜欢的也是到赵婳这里,两人也不一定是要做什么,只是说说话聊聊二皇孙,也是十分的和谐。 可是这辈子,明明她像上辈子的赵婳那样尽心尽力照顾二皇孙,但为什么得不到他的信任。 她原本以为这一世便是跟上辈子有些许不一样,但大的方向还是不会改变的,她还是会被立为贵妃。就算为了二皇孙,他也不能不立她为贵妃。结果…… 宁妃,宁妃,这是让她少做动作,安宁的意思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徐莺坐在榻上,看着胖滚滚的五皇子坐在榻上,用手抬着自己的脚用力的往上掰,然后低头去用嘴巴去够自己的脚趾头。 五皇子已经差不多六个多月大了,三翻六坐七滚八爬,五皇子已经能坐得很稳当了。他跟他的姐姐和哥哥的性格都不同,三公主小时候十分爱笑,谁逗她都会笑得很开心,无论多么心情多么差看着她就感觉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而四皇子呢,则是个好动的,性子也急,胳膊还抬不起来就想学着翻身,刚学会翻身就想爬了,走路还不稳当就想跑。所以几个孩子中,无论是学走学跑还是学说话,四皇子是都是学得最早最快的。但五皇子却是个安静的性子,不爱笑也不爱动,除非他今天有心情,要不然谁逗他都爱理不理的,十分的高贵冷艳。 自从学会坐了之后,他最喜欢的游戏就是将自己的脚抬起来含脚趾头。但偏偏他长得圆鼓鼓的,手脚显得不那么灵便,十次里总有九次是不成功的。可他性子又十分不服输,不成功便要一直尝试。 便如此时,五皇子的嘴唇眼看着就要够到脚趾头了,徐莺连忙在旁边给他鼓掌加油道:“晗儿,加油,晗儿,加油,差一点儿了,加油……” 结果他的嘴唇刚够到脚趾头,抬着脚的手却一滑,脚又落到榻上去了。而他也不恼,继续又用手去掰着脚往上抬,如此往复,乐此不彼。 正是六伏天,酷暑难忍,徐莺看孩子太小,并不敢用太多的冰,只在房间角落里远远的放了一座小冰山,因此五皇子玩了没多久,额头上便有汗流了出来。 徐莺从宫女手中接了帕子过来,将他脸上的汗擦干净,然后将他从榻上抱了起来,对他道:“好了,晗儿,我们暂时不玩了,母妃带你去喝绿豆汤去。” 绿豆汤是早就煮好放凉的了,滤掉了里面的渣,汤显碧绿色,里面没有放冰。 五皇子很喜欢这样甜甜的汤水,对它的喜爱超过了母奶。 徐莺喂着他时,三郡主和四皇子正手牵着手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徐莺手里端着的绿豆汤,三郡主跑过来道:“母妃,我也要绿豆汤。” 四皇子也一边跳一边举着手道:“我也要,我也要。” 徐莺道:“都给你们留着呢。”说完吩咐梨香去将绿豆汤给他们端了出来。 宫女在屋子里放了一张小矮桌子,在两边各方了一张小矮凳,绿豆汤就放在桌子上面,三公主和四皇子面对面坐在小矮凳上,各拿了一个小银勺子趴在桌子上喝。 三公主和四皇孙都不爱别人喂,徐莺秉着要从小培养孩子的自理能力的原则,也由着他们折腾。 三公主还好,仪态已经学得很好了。四皇子则因为年纪还小,喝个绿豆汤泼得旁边哪里都是。 夏天喝绿豆汤不放冰,喝起来就少了份味道,三公主抬起头看了徐莺一眼,跟她打着商量道:“母妃,我想放冰。” 绿豆汤性凉,再放冰徐莺怕他们喝了拉肚子,拒绝道:“不行,放冰会喝坏肚子。” 三公主继续跟她打着商量:“我就放一点点,一小块,很小很小。”说着还用手指头比出了很小的样子。 徐莺不肯妥协,道:“喝坏了肚子可是要喝苦药的,你难道忘了上次生病喝药的事情了。” 三公主不喜欢喝药,喝个药能要了她半条命一样。她小时候为了不喝药,都能将嗓子哭哑。 三公主在放冰和不喝药之间艰难的犹豫了一下,最终不再说要放冰的话。但四皇子可就没她这么听话了,他一听徐莺不肯同意放冰的话,也不开口说要放冰。只是趁着屋里的人不注意,偷偷的捧着自己的碗跑到角落放冰的铜冰鉴旁,从里面挖了几块冰扔到了自己的碗里。 结果在他准备捧着碗回来的时候被逮了个正着。他也很懂得看形势,一见被逮找了,眼睛溜溜的转,马上先认错道:“母妃,我错了。” 徐莺一看他那机灵古怪的性子,都要被气笑了,按了一下他的额头道:“你能耐了你,还学会阳奉阴违了。” 四皇子眼睛咕噜咕噜的转了一下,立刻跑过去抱住徐莺的大腿道:“我真的知道错了,母妃你不要罚我。”说着还呜呜装出假哭的模样,一边装还一边偷偷用眼睛去看她。 徐莺瞪了他一眼道:“好了,不许装了。” 四皇孙这才停了下来,然后继续在徐莺的腿上蹭了蹭,撒娇道:“母妃我爱你,母妃我喜欢你,母妃你不要生气。” 徐莺听着简直不知道该生气好,还是感动好,最终只是无奈的叹口气道:“都不知道你的性子像了谁,你父王是稳重的性子,我吧也是乖巧人儿一个,偏偏生了你这个小鬼头。” 正说着,杏香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上用托盘端着一份折子,对徐莺道:“娘娘,顺天府丞孟大人的夫人孟宋氏递了牌子,说明日想带了孟二夫人进宫拜见娘娘。” 孟二夫人便是徐莺的妹妹徐鸾,孟文硕如今还没有官职,徐鸾身上并没有诰命,还没有资格往宫里递牌子求见。而自徐莺进了宫之后,之前因为有一堆的事情要理顺,也还没将娘家人宣进来见。她本是打算过两日便请徐田氏和徐鸾进来的。 只是不知孟宋氏此时带了徐鸾进宫来是什么意思。 徐莺正想着,便对杏香点了点头,拿起折子看了一眼,然后便对杏香道:“等明日她们来了之后,你直接将他们带过来。” 杏香道了一声是。 徐莺又陪着三公主、四皇子和五皇子玩了一会,三公主和四皇子坐不住,又因为搬到新的地方正是对周围好奇的时候,没多久两人便手牵着手又出去玩儿去了,后面还跟着一溜尾巴似的宫女和太监。 五皇子喝过了绿豆汤,加上夏天又容易困倦,没一会就困了。徐莺将他哄睡了之后,看着外头*辣的阳光,想到了在御书房批奏折的皇帝。 徐莺想了想,对梨香道:“你将绿豆汤装一盅出来,等一下我们去御书房。记得少放点糖,皇上不喜欢太甜的东西。另外再准备几碟糕点。” 杏香道了一声是,然后便下去准备。 等东西准备好后,徐莺吩咐了桃香好好看着五皇子,然后自己带了梨香坐了轿子去了御书房。 桃香是徐莺进宫后挑的宫女,依着梨香杏香等人的例,取了名叫桃香。除了桃香之外,新进的还有枣香、柚香、橘香等十几个宫女。徐莺见这些人中桃香的性子最是聪明稳重,便指了她专门照顾五皇子。 等到了御书房,门口站着的是两个相熟面孔的太监,见到徐莺过来,连忙笑着上前请了个安,道:“给娘娘请安。” 徐莺对他们笑了笑,道:“本宫想进去见皇上,麻烦两位公公通传一声。” 其中一位公公忙笑着道:“皇上早吩咐过了,娘娘来了只管进去就好,不用通传。”说着替徐莺打开了御书房的大门。 徐莺也不客气,道了一声谢,从梨香手里接过食盒便进去了。 等进去之后徐莺才发现,里面并不止皇帝一个人,屋里竟还站着杜邈,皇帝正站于他的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说着什么。 见到徐莺进来,皇帝和杜邈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皇帝也不顾有人在旁,走了过来拉了她的手道:“你怎么过来了?”说着望了望外面的太阳,又道:“这么大的太阳,你也不怕晒着。” 徐莺道:“我坐轿子过来呢,晒不到我身上。”说着举了举手上的食盒,又道:“我和昕儿、昭儿他们喝绿豆汤,然后想到了你,所以带了一些过来给你。” 其实皇帝这边哪里会缺了绿豆汤,他这里的东西只会比徐莺这边的更好更美味,徐莺特地巴巴送了过来,也不过是找个借口过来见他而已。 对自己喜欢的人便是这样,哪怕是天天都能见面,但也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能看着他腻着他的好。而皇帝则是感动于莺莺连喝碗绿豆汤都能想着他,心里美滋滋的,但面上却仍还是道:“下次你让太监送过来就是,自己巴巴的送来,也不怕中了暑。” 杜邈看着这腻腻歪歪的两人,很有自知自明的在心里道,我是透明人,我是透明人。 徐莺和皇帝两人甜腻腻的说了半小会的话,徐莺则才有空转头看杜邈,笑着问他道:“杜大哥今日进宫来是为什么事?可是跟皇上说二皇子的身体?” 杜邈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是来跟皇上辞行的。”说着顿了顿,又道:“娘娘来了正好,我本是打算找人顺便跟娘娘说一声的,如今倒是省了这道功夫了。” 徐莺惊讶起来,问道:“杜大哥,你要走?” 杜邈点了点头,道:“当日说好的,我替二皇孙诊治一年,剩下的事情交给孙太医来做。如今一年之期早已经过了,二皇子的身体也已经大好,剩下的诊治已不需要我亲力亲为,孙太医便能医治,所以也是该我告辞的时候了。” 徐莺是知道杜邈的志向的,何况她看得出来,杜邈并不喜爱京城里的生活。只是他们毕竟相处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杜邈又是十分仗义磊落之人,此时徐莺难免便有些不舍,语气有些失落的道:“没想到杜大哥这么快就要走了。” 杜邈道:“也不快了,有些事情,要趁着年轻赶紧去做,免得老了后悔。” 徐莺深吸了口气,又打起笑容来,问道:“那杜大哥离京后,准备往哪里去?” 杜邈道:“去天竺,我在灵觉寺看了几本天竺传过来的医术,觉得里面奥妙无穷,有许多值得研究的地方。所以我打算去天竺游历一番。” 徐莺又问道:“那杜大哥以后还回京吗?” 杜邈道:“说不好,或许会,或许不会。看情况吧。”说着又对徐莺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娘娘也无需伤怀。说不定哪日我医书大成之时,还需用到朝廷替我推广,到那时,我必定回来。” 皇帝也知道杜邈并不能当普通的大夫看,亦没有打算勉强他留下,闻言对他道:“你只管放心,无论你何时写成了医书,朕必会为你推行于天下。” 杜邈道:“那就先谢过皇上了。” 皇帝道:“你不必谢朕,编纂医书本就是利国利民的大义之举,到时候连史书都要记下你一笔,朕亦要感谢你为天下百姓做出的贡献。” 杜邈笑了笑,不再说话。徐莺则接着道:“我们等着你早日壮志成酬。”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杜邈便告辞离开了。 徐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叹道:“真舍不得啊,好不容易交到一个朋友。” 皇帝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人各有志,你该高兴有这个一个朋友。” 徐莺也只是这么一叹,叹过后也不再说什么。接着便将带来的糕点和绿豆汤张罗出来给皇帝用。   ☆、第一百二十九章 因为杜邈辞行的事,徐莺的情绪到底有些失落。等从御花园出来时,见太阳已经没那么大了,干脆也不坐轿子了,慢慢的踱着步子回玉福宫去。 只是在走到御花园时,徐莺却突然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正站在花园里指着打理御花园花木的太监像是在训斥。 少女身后带着两个宫女,见着也不上前去劝,而太监的脸上却是一脸的满不在乎的模样,仿佛还有几分不耐烦,有点嫌七公主事儿多的样子。 徐莺走近了些才看清楚,那少女竟然先郭庶人所出的幼女,排行第七的公主。因七公主还待字闺中,身上并没有封号,因此宫中仍还是以排行称之为七公主。 徐莺以前是见过七公主的,不过那时候七公主还不过是十一二岁。长着一副天使的面孔,却最爱干阴坏的事。那时候徐莺年轻不知事啊,差点就着了她的道。 几年过去了,七公主的模样有了挺大的变化,但并不妨碍徐莺将她认出来——她长得跟郭庶人很像。 七公主是先帝唯一还待字闺中的公主,算算年纪,如今也该是十六七岁了。 郭庶人未被废之前,其实也替七公主相看过驸马的。当时看中的是五军都督府的前军都督佥事谢平的长子谢安。 原本郭庶人都跟谢家通过气了,就等着皇上的旨意,然后谢家就等着迎接公主下降了。结果在这个节骨眼上,谢安外出骑马时却摔断了腿。然后没办法呀,心疼女儿的郭庶人总不能给女儿招一个断腿的驸马,谢家的嫡次子又小了七公主四五岁,连替补的人都没有,于是这门婚事也就不了了之。 不过这门亲事黄了之后,郭庶人大概觉得那时给儿子争皇位才是最紧要的事,女儿的亲事可以暂时先放一放,于是也没急着再另行相看驸马。结果这一耽搁,一直到了郭庶人被废,惠王被囚禁去了皇陵,亲事也便还没着落。 不过这缘分真是件不能诉说的事,大概七公主跟谢安就是没有缘分。郭庶人做皇后的时候,曾经派太医亲去确认了,谢安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结果等郭庶人被废了之后,谢安的腿却又奇迹般的好转了,且好转的速度是呈直线的进行。等到了先帝驾崩,皇帝登基,谢安基本已经好得能上马骑射下马打架了,最近谢平正各种走门路,想给这个嫡长子在御前某一个差事。 不过谢安虽然好了,如今七公主这样的尴尬的身份,人家自然不会找抽的再主动要求娶。也别说是谢安了,就是一般的人家,也不敢再来求娶她呀,所以哪怕七公主身为公主,但行情却连平民家的姑娘都比不上。只要皇帝不说话,七公主大概是要被拖成老姑娘的节凑。 这又说起来,当初郭庶人谋反,因为先帝袒护,并没有牵连上她。只是她如今身份尴尬,嫡公主不是嫡公主,庶公主不是庶公主,能给她做主的人不是全死光了,就是自己都泥菩萨过江。 等皇帝登基之后,皇帝没有为难她,但也不想看见她。在宫里找了个偏远的宫殿将她迁过去之后,然后便是任由她自生自灭。只是皇帝没有为难她,但习惯捧高踩低的宫人却未必不会为难她。徐莺就听梨香等人八卦过,分到她那边的份例,比宫女的还不如。 也不知道皇后知不知道宫人克扣七公主的事,总之是皇后没理。 而此时,七公主正满脸怒气的指着跪在地上的太监道:“……我堂堂一个公主,连在御花园里摘朵花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我知道你们恨不得作践了我,踩死了我,然后去跟你们的皇帝主子邀宠。但我告诉你们,我就是再落魄,那也是大齐的堂堂嫡公主,你们惹恼了我,我让人将你们打死了,难道他还能为个下贱人找我赔命不成……”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皇帝。 其实小太监对她的话真的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心里甚至不屑道,郭庶人都被废了,她算哪门子的嫡公主,连庶公主都不如呢。 小太监虽然心里不屑,但面子功夫还是做得很到位的,闻言笑着道:“是,是,七公主说的是,都是小的不好,得罪了七公主。奴才这就自己扇自己掴子,给七公主赔罪。”说着一双手轮流着不痛不痒的在自己脸上扇起来。 徐莺听他们一两句对话大概也听明白了,七公主在御花园里看中了一朵芍药花想折下来,但那盆芍药花是名贵品种,养活一盆要花许多的功夫,小太监可惜花,便拦了下来,道这话是宫里谁谁谁主子看中了的,七公主您千万别摘。 七公主没了父母兄弟,姐妹又死了一个,还是那样的没法和死法,正是心思敏感,到哪都觉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时候,听到小太监这样说,顿时就发作了。而小太监呢,也确实有点欺负人的意思。若是从前郭庶人在后宫当家的时候,小太监早就屁颠屁颠主动摘了花奉上去了,哪里还敢拦下来啊。 于是便发生了刚刚这一幕。 徐莺不想七公主再在这里吵闹起来,让这里都没了个体统,便对梨香使了使眼色。 梨香点了点头,走上前去喊了一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在御花园里吵吵闹闹的。”说着望着七公主,像是才发现她的模样,道:“哟,原来是七公主啊。发生了何事,让您跟这么个下人置气,没得气坏了身子。” 小太监看到徐莺,立刻十分谄媚的上前来笑着给徐莺跪下道:“见过娘娘,娘娘吉祥。” 徐莺点了点头让他起来,而七公主看到徐莺,眯着眼睛转过头,一副不想看见她的模样。 只是这任性她也只是维持了一小会,最终却叹了一口气,不得不妥协的走上前来,对徐莺屈了屈膝道:“见过庄妃。” 徐莺没有心思给她和太监断官司,也不问她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着她问道:“七公主这是出来散步。” 七公主顿了一会,然后言简意赅的回答道:“是。” 徐莺道:“那你好好散吧,我先回宫去了。”说完便带了梨香要走。 小太监在后面十分恭敬的磕头,声音响亮的道:“恭送娘娘。” 而七公主看着徐莺远去的背影,手则悄悄的握成了拳头,眼神慢慢阴鸠起来。 都是这些人,都是这些人啊,她本是高高在上的嫡公主,她的母后是国母,她的兄弟是最受父皇器重的皇子,她的未来本该是一片似锦的。是他们逼得母后不得不誓死一搏,是他们害死了母后害死了四哥,是他们害得她从高高的云端陷入了泥里。 她和李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不得好死的东西。 七公主仰起头,忍下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一定能找到机会替母后他们报仇的,她会让他们不得好死。 对于七公主的一番心里自白,徐莺自然不清楚,就算清楚,她怕也不会在意。因为在她想来,七公主会恨皇帝恨她们是必然的,但在如今的情形下,有没有能力报仇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回了玉福宫之后,除了照顾几个孩子之外,然后便是准备明日接见孟宋氏和徐鸾的事。   ☆、第一百三十章 孟宋氏目不直视的走在宫道上,目光偶尔撇到走在前面给她引路的宫女身上。孟宋氏认得这个宫女,是徐庄妃身边得用的宫女梨香。 当年在郧阳府,温知府夫人说要选丫鬟去伺候服侍曾经的太子如今的皇帝的徐莺等人时,这还是她帮着甄选的丫鬟。 她至今还记得那时她跪在地上,对着她和温夫人说:“谢夫人的恩德……” 她那时候看得出来,她并不大愿意去伺候徐莺,在温夫人身边,她是第二等得用的人,等过两年温夫人身边一等的丫鬟放出去,她凭资历凭能力,便能升为一等的丫鬟。到时候镀层金,找个有本事的管事嫁了,前程和未来都是看得着的。而去了徐莺身边,徐莺能不能得宠还两说,就算得宠了能不能活下来也是两说。这样的情形下,她的前程也跟着茫然起来。 只是五六年过去了,曾经她看不起却又刺着她的眼的徐莺成了高高在上的徐庄妃,她见了也要磕头恭敬的喊一声“娘娘。”而曾经她看做蝼蚁一般的梨香,如今也跟着鸡犬升天,成了她得罪不起的人物。 孟宋氏不知自己是什么感觉,但却绝对不好受。 她又垂下头,悄悄看了一眼走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徐鸾。低眉垂耳,面色平静,没有紧张之色。孟宋氏想,有个宠妃姐姐在宫里撑腰,底气到底是不一样。 她再看看跟在自己身旁另一边的长女,大概是因为第一次进宫的原因,对皇宫里既显得紧张又觉得好奇,眼睛免不了偷偷的四处张望。 孟宋氏不由放慢了脚步,等孟大姑娘走近时,悄悄叮嘱了一句:“眼睛别四处胡乱张望,小心冒犯了贵人。” 孟大姑娘听到母亲的叮嘱,不由耸了一下肩,这才低头敛眉起来,回归了自己淑女的仪态。而另一边的徐鸾自然看清楚了她们母女两人之间的小动作,不由露出一个讽刺的眼神。 一行人一直到了玉福宫中,梨香跟站在门口的宫女低声说了几句话,这才转过头来,笑着对她们道:“孟大夫人,孟二夫人,孟大小姐,娘娘就在里面等您们,请您们跟奴婢来。” 孟宋氏对她笑了一下,十分客气的道:“劳烦姑娘了。”说着不动声色的将一个荷包塞到了她的手上。 梨香脸上的表情亦是没有变化,十分大方的将荷包收了起来,然后引着孟宋氏等人进去。 徐莺坐在殿内的小榻上,穿着一身藕荷色鱼戏莲花的衣裙,头挽着凤倾髻,发髻绾着的一根赤金凤尾簪,凤嘴处垂落下下来的一颗东珠正好贴在额头用朱砂点出的一颗朱砂痣上。朱砂令她清丽的脸庞平添出一丝妩媚,东珠散发出来的光芒则令她变得贵气夺人。仿佛任何一个人站到她的身旁,都会显得暗淡无光。 孟宋氏想,她仿佛越来越漂亮了。 刚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啊。想着低头看着自己,三十岁的年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已经过去了,正一天一天的老去。难怪他会看不到她,满心满目都被她吸引。 孟宋氏也只是小怔了一下,然后便带着徐鸾和孟大姑娘一起上前去,对徐莺跪了下来拜见,道:“见过娘娘,娘娘万事如意。” 徐莺让梨香将她扶了起来,然后笑着道:“孟夫人不用多礼。”说着又道:“本宫正想请你进来说说话呢,没想到夫人先递了折子求见。”说完令人给她们赐了座。再接着又望向她身边的孟大姑娘,又问道:“这位是令千金吧?” 孟宋氏恭敬笑道:“正是小女,她在家中排行最长,闺名丽娟。”说着对孟大姑娘道:“娟姐儿,去过去给娘娘请个安。” 孟大姑娘未见扭捏,十分大方的道了一声是,然后上前几步对徐莺屈了屈膝,道:“见过娘娘,娘娘万事如意。” 徐莺打量了她几眼,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年纪,模样已经渐渐长开了,她的模样与孟宋氏和孟文敷皆是不大相像。孟宋氏是圆脸,但孟大姑娘则是鹅蛋脸中带点尖尖的瓜子脸,柳眉弯弯,明眸皓齿,脸上带着一股娇俏之意,看起来十分的讨喜。是那种让人看了,就会心生喜欢的类型。 细看起来,她比孟宋氏要长得漂亮。孟宋氏也不是不漂亮,但只能算是中上之姿,加上她脸上无论再怎么笑,都带着一股阴郁和不平之气,便又减损了她的姿色。而孟大小姐则是上等美人之姿,加上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令人感觉十分舒服,如同沐浴在春风中。 徐莺亦是心生喜欢,不由生了亲近之意,拉了她的手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孟大姑娘笑着道:“回娘娘话,三月刚过了生辰,臣女满十三岁了。” 徐莺点了点头,不过她有些不明白的是,孟宋氏今日将她一起带进宫来是什么意思。她原本还以为她只是想卖她的好,将徐鸾带进来见她。 想着又看了看孟大姑娘,十三岁的年纪,差不多是相看人家的时候了。难道孟宋氏是想要将女儿带进来,得她一句赞赏,给女儿涨行情不成。 结亲是结两性之好,但有时候也会看一看对方的亲戚家。孟宋氏的娘家崇安侯府从前跟在庄王后面上蹿下跳,之前请先帝废太子的时候,崇安侯府被人利用又蹦跶得最欢,等皇上登基,除了抹了崇安侯府中几个人的官职之外,并未对崇安侯府如何。但就这样,崇安侯府也从是落败了,别人看着皇上的态度,对崇安侯府恨不得离得远远的,崇安侯府现在就如同在风雨中飘摇。 结亲虽然主要看的是父族,但崇安侯府是孟大姑娘的外家,多多少少还是会影响了孟大姑娘的亲事的,加之孟宋氏现在没有儿子,孟大姑娘没有兄弟,越加会在婚事上少一重保障,这种时候,孟宋氏想要借助外力提高女儿的身价也就不足为奇了。 徐鸾嫁到孟家,就是为了徐鸾在夫家能生活得顺当一些,也不介意给她这个面子。何况,她对孟大姑娘的第一眼缘还真的是挺好的。 想到这里,徐莺不由笑着夸她一句道:“真是个漂亮大方的姑娘。”说着吩咐梨香道:“你将本宫梳妆台上放着的一支翡翠梅英采胜簪拿过来。” 梨香道了一声是,然后很快便将放着簪子的匣子拿了出来,捧给了徐莺。徐莺接过来放到孟大姑娘手上,道:“这个你拿去戴吧,十三四岁的姑娘,正是该打扮起来的时候。这么漂亮的姑娘,打扮起来一准迷倒一溜的年轻公子。” 孟大姑娘脸红了一下,面上带了几分羞意,但仍做大方的跟徐莺道谢道:“谢娘娘。” 徐莺笑着点了点头,让她重新坐下,这才有机会跟孟宋氏说话道:“鸾儿嫁进了你家,可都还懂事吧,可有给夫人填麻烦。” 孟宋氏淡笑道:“娘娘客气了,二弟妹最是沉稳伶俐持重之人,再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徐莺笑着跟她道:“夫人也不用跟本宫说客气话,本宫这个妹妹的性子,本宫再清楚不过。只是她性子虽然有些淘气,但心地是好的。万一她做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劳烦夫人看在本宫的面子上,耐心的教导她。夫人心性高洁,相夫教子,辅佐丈夫,据本宫所知,妹夫亦是夫人照顾长大的,此种心性品德,实在令本宫佩服。若是鸾儿在能夫人旁边学得一丁半点,本宫就知足了。” 孟宋氏连道:“当不得娘娘如此夸奖。” 徐莺道:“是夫人谦虚。” 孟宋氏没有再说话。 接着两人又是客气疏离的说了一会儿话,两人各自一板一眼的问完“你好吗?”“你家男人好吗?”“你家姑娘儿子好吗?”之类的话,然后便有些无话可说了。屋中一时安静下来,两人都显得有些不自在。 徐鸾在旁边一直给徐莺使眼色,徐莺明白她这是想要单独和她说话。徐莺正想着让孟宋氏带着孟大姑娘去去别的屋子坐一会,结果同样看到了徐鸾的小动作的孟宋氏十分知趣的站了起来,对徐莺道:“娘娘,您和二弟妹许久未见,让二弟妹陪你在这里说会儿话吧。我带小女去蕴寿宫探望贵太妃。” 贵太妃便是原来的萧贵妃,先帝大行后,新帝要对先帝后宫的那些妃嫔进行荣封,萧贵妃便由贵妃升为贵太妃。 她当贵妃时,住的是临华宫,便是如今赵婳所居的宫所。等新帝登基后,先帝的妃嫔要给新帝腾地方,她便和其他太妃太嫔搬到蕴寿宫去了。 皇帝当太子时,萧贵妃因为生了两个儿子,又加上得宠,也十分的能蹦跶。只是等先帝一去,她倒是消停下来了。不过也是蹦跶不起来,她的娘家和从前投靠在她身后的人被皇帝削得厉害,她就是蹦跶也没有替她出头的人。何况先帝是死在她宫里的,虽然不是死在她床上,但那宫女却是她安排的,这事她干净不了。万一惹恼了皇帝,拿这个撸了她的太妃位都有可能。更别说现在她两个儿子都要在皇帝身下讨生活,小儿子还没娶亲建府,她还指望皇帝大人不计小人过,让她小儿子顺利的封王建府呢。 所以现在贵太妃龟缩在蕴寿宫里,比那些没生下子嗣的太妃太嫔还听话。那些没有儿女的太妃太嫔,秉持光脚不怕穿鞋,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又凭着侍奉过先帝,偶尔还去皇后面前闹一闹,但贵太妃可从来都是乖乖的,受了委屈都不敢吱一声。 只是如今贵太妃这样,别人轻易都不大愿意再和贵太妃扯上关系,徐莺没想到的是,孟宋氏还会主动提出要去探望贵太妃,这倒是算得上有情义了。 但徐莺也没有多想,点头便同意了,又令梨香亲自送她们过去蕴寿宫。 等孟宋氏和孟大姑娘走后,徐鸾便马上换了个位置坐到了徐莺的跟前来,展开笑脸刚想跟徐莺说话,但接着想到什么,又不高兴的对徐莺道:“你干嘛对她这么客气,搞得她才是娘娘一样。” 徐鸾和徐莺的关系在这一两年弥补了很多,现在关系前所未有的亲近。而两人关系亲近起来后,徐鸾以前那些小毛病也时不时出来了,有时候甚至显得没大没小。 徐莺有时候也感觉无奈,便如此时,徐莺听着她的话,便不由抚了抚额,心里叹一句:又来了。 徐莺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道:“什么她啊她的,那是你嫂子,你对人家尊重一点。”说着顿了下,又道:“就你这学不乖的性子,迟早还得吃亏,我不对她客气一些,好让她多担待着你些,你以为你能在孟家过得顺当。” 徐鸾不满的道:“那也要她能让人尊敬得起来,姐姐,你不知道,她做的那些事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成亲前,她想将相公的那个通房留下来那件事就不用说了,膈应得她要死。还有成亲后,她时不时装作无意,明里暗里提起她当初跟冯家那王八蛋的事,更让她心生不喜。 是,当初的事是她错了,她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但这并不表示她就喜欢别人时不时提起自己的错处来,更用一种直白的瞧不起她的眼神看她。 就她端正,就她没犯过错,就她是个规矩人,别人都是该侵猪笼的人。她要是真那么心性高洁也就罢了,但她做的那些事同样令人不齿。别以为她不知道她将娟姐儿带进来是打什么主意,她都替她害臊了。 徐鸾心里恼着,正要跟徐莺数落她的罪证,只是徐莺听她抱怨孟宋氏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她跟孟文硕刚成亲那会,每来见她一次就是抱怨一次。徐莺不想听她叨念那些事,先打断她道:“那也是你先行事不端,这才给人家落下了话柄。”说着又跟她道:“所以以后行事,你要想想后果,女儿家的名声贵如金,不要随随便便糟蹋。” 徐鸾有些不高兴的噘起嘴来。 徐莺见她不想听,也不再多说,免得她听多了反而起了反骨,转而道:“你刚进门,要多担待一些,她对你丈夫有抚养之恩,你更要多敬着她一些。反正你又不是跟她一起过日子,你现在要紧的是抓住妹夫的心。夫妻关系融洽,你的日子才能好过。” 说着又问道:“妹夫和你的关系改善些了没有,还是跟以前一样?” 徐鸾听得顿时颓丧起来,脸上郁郁的道:“还是老样子。” 孟文硕对她也不是不好,也不是不尊重她,就是两个人太相敬如宾了,然后就真的成了“冰”了。孟文硕对其他姑娘不上心,但同样的,对她也不是那么不上心,又时候她都主动了,他也没有半点回应。但徐鸾也没有理由责怪他,他不是不跟她同房,只是同房少而已,他也不是宠爱其他的丫头来打她的脸,他是一心只读圣贤书而已。 自读书科举大如天,你总不能怪他读书太刻苦而冷落了她吧,就是说出去也是她没理的。 只是夫妻这样不和谐,徐鸾心里到底还是觉得挫败的。 而且徐鸾还有一层不敢跟别人说的想法是,或许孟文硕不是不懂风情,而是因为她以前和冯大的事心里有芥蒂,所以故意装作不懂。他听从兄长的心意娶了她,但却关上了自己的心,并不准备接纳她。 可是这怪谁呢,只能怪自己,怪自己年轻不懂事。 徐莺也无奈,她可以帮徐鸾在孟家立足,但夫妻之间的事,却不是她这个外人能插得进去手的。 徐莺握了握徐鸾的手道:“慢慢来,你只要真心实意的对他好,他总有一天会看到你的好的。” 徐鸾点了点头,跟着想到什么,又带着些期望的望着徐莺道:“姐姐,皇上这样喜欢你,要不你教教我,怎么才能让男人喜欢我。” 徐莺道:“敬他爱他相信他,只有你敬他爱他相信他了,他才会敬你爱你相信你。” 徐鸾有些失望起来,这听起来好有道理,但做起来都跟没说一样。他都不给她机会,她怎么敬他爱他相信他。算了,每个人的情形不一样,姐姐的方法也未必适用于她。 徐鸾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又说起道:“刚才被你打断了,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呢。你防着我大嫂点,特别是别让娟姐儿靠近皇上。你道她今日为什么带娟姐儿进宫来,她想让娟姐儿进宫呢。” 徐莺笑道:“你别胡说八道,现在还在国孝中呢,何况娟姐儿也才十三岁。” 徐鸾道:“你觉得这很可笑是不是,我也觉得挺可笑的,但这就是事实。你别不信,娟姐儿虽然才十三岁,但她发育得比别人早些,现在看着可十四、五的模样了。”说着在自己的胸脯上比了比,又接着道:“你看到娟姐儿鼓起来的胸脯没有,正常姑娘家十三岁可没这么大,我都怀疑是大嫂给她吃了什么东西催熟了。” 徐莺在她身上拍了一下,羞笑道:“果然是成了亲的人了,说话也没个正形,你也不害臊?” 徐鸾却十分认真的道:“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大嫂前段日子请了宫里的麽麽来教娟姐儿,学的都是宫里的规矩。而且我不小心偷听过大嫂跟她身边的麽麽说话,她可是真有这样的打算。娟姐儿现在是十三岁,但等明年开春选秀的时候,她就十四岁了,一般姑娘十四岁也可以嫁人了。更别说选秀选的本来就是十三岁到十七岁的女子。而且你看看娟姐儿的模样,看起来虽然不是绝色,但比她母亲强多了,她又是那种越看越舒服的类型,我这样不喜欢大嫂但对娟姐儿却讨厌不起来,说不定男人也爱她这一款。” 徐莺听着渐渐沉思起来,倒是有些相信她的话了。 徐鸾继续开口道:“皇上年轻,后宫的人少,有姐姐的例子在前,有谁不想让自家再出第二个姐姐。她现在带娟姐儿进宫,也不是为了要娟姐儿跟皇上发生点什么,毕竟如姐姐说的,现在在国孝中呢。但只要能遇见皇上,给皇上留个印象,等明年选秀的时候说不定就多了一份胜算。” 徐莺道:“她怎么就敢保证一定能在我这里遇上皇上。” 徐鸾道:“你傻啊,一次遇不上就来两次,两次遇不上就再多几次嘛。皇上常来你这里,总有一次能遇上的。” 正说着,梨香从外面走了进来,徐莺见到她,开口问道:“如何,可将孟夫人和孟大小姐送到蕴寿宫去了?” 梨香回答道:“已经送过去了。”说完又显得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徐莺见了,不由问道:“怎么了?” 梨香这才开口道:“奴婢带孟夫人和孟小姐过去时,在路上遇到了皇上。皇上问起来,便和孟小姐多说了几句话。” 这便是有情况发生了,不是皇上表现有异状,就是孟夫人或孟大姑娘有不妥的举动让梨香看出了什么来。要不然,梨香绝对不会特地跟她说起这件事。 徐鸾看了徐莺一眼,对她露出一个“看吧,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眼神。 徐莺对着徐鸾浅浅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她不知道孟宋氏和孟大姑娘的行事有没有不妥之处,但她相信皇帝。至于孟宋氏,就算她真有这样的心思,孟文敷只怕也不会让她这样做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徐莺盘腿坐在小榻上,怀中抱着还在坚持不懈玩他掰腿□□趾头游戏的五皇子,眼睛则时不时的望向站在书桌前练字的皇帝。 此时刚刚吃过晚膳,皇帝要练字消食,徐莺则陪着五皇子玩。 本是各做各的事情互不相干的,但徐莺今日却时不时的抬头看一下皇帝,好像皇帝脸上长了朵花,总引得她去探究。 皇帝向来敏锐,自然感觉到了她在看他,抬起头看向她时,她却又如小兔子般马上低头装作逗五皇子去了,嘴上还装模作样的在教训五皇子道:“哎呀呀,晗儿,母妃早跟你说过不能吃这么多了,你看你,现在胖得连腰都弯不起来了吧,想啃脚趾头,先把肥减了吧……” 皇帝看着,无奈的摇了摇头,又低头写大字去了。 而等皇帝一没有看她,徐莺又马上接着回到了刚才的动作,抬起头来偷偷打量皇帝脸上的表情。 皇帝自小养成的习惯,晚膳之后要练一会儿的字,这就跟他早上起来便要练一会儿的骑射一样,都是从小习惯。 皇子从六岁开始就要出阁念书,修习君子六艺,以求文武兼备、知能兼求。而他那时身为太子,对他的要求更为严格。无论是练字还是练习骑射的习惯,都是教导他的太傅要求的。 他那时候顽皮,十分不喜欢对他严格的太傅。有时候故意往他的茶碗里放虫子,在他的身上放跳骚,甚至在他的座位上放小蛇捉弄他。而结果可想而知,太傅将他做的这些事告到了先帝那里,他免不了被罚抄书或者挨板子。每次他受罚时,看着跟在先帝后面的太傅,都会十分的怨念。 只是他再怎么讨厌太傅,从他身上学到的习惯还是保持了下来,直到现在已经没有人管得住他了,但每日不做这些事,反而像是少了点什么。而现在想来,当年太傅其实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便如他当年教导他的,一定要平庸一定要平庸。只是可惜,他当年被先帝冠以教导他不力的罪名引咎致仕,并于三年前已经故去。 有些人,总要在他不在了的时候才能发现他的好,便如当年的太傅,便如先帝。 其实小时候先帝对他,虽不如对四弟那般宠爱,但亦是疼爱的。罚他的时候会暗示太监打轻一些,打伤了他会让人送了药来。他还记得有一次他被罚得伤着了,先帝亲自来替他上药,他还曾记得先帝看着他受伤的地方,眼睛湿润起来。是随着他一天天长大,随着他开始上朝参政,父子的关系才慢慢的疏远了起来。 如今先帝已经故去,他对他的不好渐渐被淡忘,如今他的那些好则渐渐清晰起来。 皇帝叹了一口气,写完了最后的几张大字,然后才走到徐莺旁边坐了下来,抱了她怀里的五皇子,轻轻掂了掂,道:“这小子,又重了。” 徐莺在旁边温柔的看着他们,没有说话。皇帝逗了五皇子一会,五皇子大概是玩累了,打了个哈欠眼睛便开始搭起来。 皇帝叫来了奶娘,让人将他抱下去睡觉。而后才脱了鞋子上了榻,然后才将徐莺揽过来,从背后抱过她,说道:“说吧,刚刚一直偷看我做什么?” 徐莺否认道:“我哪有看你,才没有。” 皇帝道:“真的没有?欺君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徐莺继续死不承认道:“当然没有。”说着顿了下,声音又渐渐小下去道:“不过就是偶尔不小心、不经意、非特意的撇了两眼。” 皇帝笑了起来,刮了刮她的鼻子道:“那你的偶尔、不小心、不经意可太多了。怎么,是你家爷长得太好看了,让你时不时的不小心、不经意的撇上两眼?” 徐莺羞恼起来,在他怀里扭了扭,故作不高兴。 皇帝抱稳了她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说吧,在想什么事?” 徐莺顿了顿,想了一下措辞,然后才开口道:“听说皇上今日在宫里遇到孟夫人和孟大姑娘了?” 皇帝点了点头,道:“嗯,路上看见了,叫过来问了几句。” 徐莺又道:“听说皇上跟孟大姑娘聊得颇为愉快,皇上觉得孟大姑娘这个人如何?” 皇帝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赞道:“是个聪明大方的姑娘,学识也不错,看来孟文敷将教导得很好。” 看来他对她的印象是不错了,徐莺脸上露出了几分郁郁之色,但仍是接着问道:“那你觉得她长得漂亮吗?跟他说起话来,有没有感觉得很舒服很轻松自在之类的?” 皇帝再次道:“那小姑娘道的确有这样的特质,跟她交谈很令人愉快。” 徐莺感觉越加郁闷了,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抬头时却看到了皇帝含笑戏谑的看着她,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似的,然后徐莺接下来的话就怎么都开不了口了。 皇帝却含笑看着她道:“还有什么要问的,说出来听听。” 徐莺连忙摇摇头,道:“没有了。” 皇帝道:“真没有了?” 徐莺道:“真没有了。” 皇帝用手在她头上轻轻敲了敲,道:“小丫头片子,竟然还学会跟我玩心眼了。” 徐莺被说中心思,有些不好的抱着他的手臂,将脸埋到了他的手臂上去了。虽然她说了是相信他的,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点担心。皇帝吃多了美味大餐,谁知道会不会喜欢上了孟大姑娘这样的清粥小菜。所以她才会问他这些话来试探他,他若是对孟大姑娘没有什么,那最好不过了,若万一真有别的什么,她都直接将他的心思戳出来了,他怎么都不好意思干什么了吧。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刚开口说话呢,他就看出了她打的什么主意。这种小主意让人发现了,总是让人觉得尴尬的,好似她特别小肚鸡肠,爱揣测爱怀疑人似的。 皇帝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道:“你还真将我当成荤素不忌的人了,孟家那姑娘再漂亮,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她难道还比得上你。”虽然皇家是最不缺少风流艳情之事的,但他可没心思在国孝里跟臣女玩什么暧昧。 说着又想到打着这种主意的孟宋氏,不由微微皱眉,感叹道:“孟文敷的这个夫人……”说着停顿了一些,又接着道:“孟文敷在官场上圆滑精明,但这个夫人却是娶错了。” 说是侯府嫡女出身,但行事小气,心胸窄仄,又拎不清,没有半点世家之女的气派。不过也是,就崇安侯府那副狗样,能教导出什么好姑娘来。 孟文敷是寒门出身,当年虽然中了探花,但毕竟没有根基,能选择人家有限。就是有些愿意在他身上投资的,愿意下嫁的也只是庶女或者是旁支的姑娘。他挑挑练练,选了崇安侯府的嫡出姑娘,未必没有想要借力岳家的意思。 只是等成了亲才发现,崇安侯府跟萧贵妃实在过从太密,手脚又太长,对他的仕途指手画脚的,想让他跟着站在萧贵妃一派,这才令他生了不耐烦,便跟崇安侯府疏远了。只是孟宋氏没看明白丈夫为什么不愿意亲近娘家,倒是极力修补娘家和夫家的关系,结果这边孟文敷刚跟崇安侯府撇开关系呢,那边孟宋氏又将这线连上了,后面令孟文敷为了躲开崇安侯府的纠缠不得已选择了外放,□□年后才回京来。 孟文敷是他准备用来帮衬莺莺的,他喜欢莺莺,虽然这份喜欢未必比得上他对仕途的看重,但选他会比选其他人对莺莺更忠心。但这一切的前提,也要孟文敷有这份自知自明。 当年莺莺离京在南疆找他时,他可是听过她那位夫人在莺莺前脚一走,后脚便准备了一位跟莺莺像极了的妾室。他知道莺莺对孟文敷没有心思,所以放心让孟文敷站在莺莺身后,但若孟文敷真敢在家中放一位跟莺莺相似的妾室,这却要让他恶心了。 好在孟文敷不像孟宋氏那样拎不清,转头马上就将那位姑娘送到尼姑庵去落发成了尼姑,只是他跟孟宋氏之前的夫妻感情却是从那时疏淡起来。 不过这样一位看不清形势的夫人,也的确很难让人敬重起来。 徐莺见太子说完这句话便不说了,眼睛沉思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徐莺不由伸手在他下巴上轻轻抓了抓,问道:“你在想什么?” 太子回过神来,然后低头看着她,用手指细细描摹着她的眉毛,柔声道:“在想怎么对我们莺莺好。” 徐莺心里小甜蜜了一下,伸手拿着他的手放在嘴里含了含,甜蜜道:“想现在这样好就可以了。” 皇帝捏了捏她的鼻子,低头用自己的鼻子顶在她的鼻子上。她的脸上带着桂花脂的香味,浅浅淡淡的清香,十分的好闻。太子不由闭上言情,轻轻嗅着,如同享受一般。 徐莺有些调皮起来,伸出舌头在他鼻梁上舔了一下。温热柔软的舌头扫过,痒痒的,让人感觉一阵的骚动。 皇帝的嘴角弯了起来,趁她不注意,迅速的含住她的舌头,然后轻轻的吮吸着,时不时的吸一下。好一会之后,直到徐莺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已经被人吮麻了,他才放开她的舌头,然后又细细的描摹起自己的唇来。 温情如水,细细无声。风在外面吹着树叶沙沙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变得格外清晰。 而后屋里的烛灯相继而灭,守夜的杏香和梨香听着屋里断断续续传来的娇媚之音,相视一笑。 而此时在另一边的孟府里,气氛便没有这么和谐了。 孟大姑娘端着粥跪站在孟宋氏的床前,劝靠坐在床上,精神恹恹的孟宋氏道:“娘,我让下人给你做了些粥,你好歹吃一点吧。” 孟宋氏却没有胃口,对着女儿摇了摇头。 孟大姑娘叹了口气,将手上的粥交给身边的丫鬟,然后继续劝她道:“娘,您这是何必呢,饿坏了自个的身体,难受的还不是自己。何况爹爹并不是有心责怪你,您又不是不知道,爹爹有时候急起来就跟枪口似的,您体谅体谅他。” 什么急起来跟枪口似的,他一向沉稳持重,万事都是泰山不崩于前,哪里有急的时候。他分明是清醒着,却仍是对她口出恶言。她想到他说的那些话,她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看了。 他说他后悔娶了她,可不是后悔,他是不是想若是没有娶她,他当初就可以娶那个人了。是她妨碍了他,让他错失了她。他不愿意让娟姐儿进宫,不过是怕娟姐儿会妨碍了那个人而已。他心里眼里都只有那个人,哪里能看得见她们母女几人。 娘家失势的女人可怜,他也不过是看她没有娘家替她撑腰了而已,所以连尊重都不愿意给她了。 孟宋氏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长女,问道:“娟姐儿,你是不是也觉得娘做错了?” 孟大姑娘是知道自己这个娘的性子的,哪敢说是,忙道:“不是娘错了,是爹爹的错,是爹爹不该对您发脾气。” 孟宋氏拉着孟大姑娘的手道:“娟姐儿,你爹爹是靠不住的,娘命苦,如今娘家失势,膝下又没个儿子傍身,娘能依靠的也只有你们姐妹二人,所以娘才希望你进宫。皇上虽然现在宠爱庄妃,但男人便是这样,女人再美看多了也就腻了,何况庄妃本算不上绝色。你无论模样还是心性,都是最好的,你看今日皇上不就对你高看一眼吗,所以娘指望着你能给娘挣下脸面,给娘撑腰。” 孟大姑娘心道,庄妃算不上绝色,难道她就是绝色了,皇上要真只看美色,那就该去宠爱赵宁妃了。何况,皇上若能轻易对庄妃腻了,就算真的看上她,以后也能对她腻了。 只是母亲现在被自己的处境都迷住了眼,急急的只想抓一根浮木,这些都不愿意去想罢了。 孟大姑娘不想逆着母亲,以免让她敏感的心以为连她这个女儿也抛弃了她,只能顺着她的话道:“我知道了娘,女儿都听您的。” 孟大姑娘细言安慰了孟宋氏一会,然后才从屋子里出来。在门口正好看到来看母亲的孟二姑娘,孟大姑娘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去陪陪母亲,我找爹爹说说话。” 孟二姑娘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姐姐好好劝劝爹爹,让他别生娘的气了。”然后才进了屋子。 孟大姑娘回了自己院子,找了一饼好茶出来,用一翁自己去年收集了的梅花雪水煮了,然后端着茶去了孟文敷的书房。 孟文敷正在书房里抄经书消气,见女儿进来,问道:“去看你母亲过来?” 孟大姑娘道是,然后笑着举了举手中的茶壶,道:“爹爹,我给你煮了一壶茶,用去年收集的雪水煮的。”说着端着茶壶进来,道了茶到茶碗里,亲自奉给了孟文敷。 孟文敷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才道:“说吧,找爹爹什么事。” 孟大姑娘道:“爹爹,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娘计较,娘并非要故意惹怒爹爹的。您要生气就跟我生气好了,今日在宫里是我跟皇上说话的。” 孟文敷叹了一口气,然后看着孟大姑娘问道:“娟姐儿,你想不想进宫?” 孟大姑娘摇了摇头,道:“不想。” 孟文敷道:“既然你不想,为何……” 孟大姑娘打断他道:“爹爹,您是不是想问我既然不想,为何会愿意跟着娘请来的麽麽学规矩,今日还愿意一起进宫?” 孟文敷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她等着她回答。 孟大姑娘叹了一口气,道:“娘如今这个样子,我们若稍不顺着她的心意,她便要多想,女儿实在不忍心让她难受。何况便是不进宫,我跟着麽麽多学些东西,对我以后总是有好处的。至于进宫……”她说着,有些调皮的笑了笑,接着道:“女儿长这么大还没进过宫,对皇宫也是好奇得很呢。” 孟大姑娘说着,又继续叹了一口气,道:“庄妃娘娘的运气固然令人羡慕,皇上亦是个能让人心生仰慕的人。可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有庄妃娘娘的运气呢,女儿可没有这么大的自信,进了宫就一定能得皇上的宠。何况女儿便是没有经历过,也知道宫里不是普通的后宅可以比的,哪里无一不惊险,女儿何必去凑那个热闹,过那种战战兢兢的生活。” 孟文敷拍了拍她的肩,高兴而骄傲道:“果然是爹爹的女儿,能看事情看得通透。”真是比宋氏强多了。宋氏一个三十岁的人,看事情还不如只有十三岁的女儿。 孟大姑娘看出了父亲在想什么,替母亲辩解道:“爹爹,娘也不是看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因为外祖父家突然失势,让她有些不安心罢了。娘有些事固然做得不对,但她也是个可怜的人。”女人安身立命的根本,一是娘家,二是儿子,三是丈夫的宠爱,现在这三样她一样都没有,偏偏父亲所有行事看起来都像是为了庄妃,所以她才会惶恐不安,才会没有安全感,所以频频出昏招。 但孟文敷却不会像孟大姑娘这样去体谅孟宋氏,崇安侯府固然是失势了,但她靠的是娘家不成,她的诰命她的地位她优渥的生活,哪一样不是他替她挣下的,嫁了他十几年,心心念念的还是娘家,哪一个男人会高兴。她虽然没了儿子,但他难道让妾室越过了她去不成,这府里她仍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她又什么还不安心的。他不指望她能帮他什么,但她也别拖后腿啊。 孟文敷也不想再说她,免得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气又要出来,转而跟孟大姑娘道:“我给你寻了一门亲事,是陆家的三公子,单名一个闵字。他长你三岁,身上有秀才的功名。无论品行和模样都是出挑的,与你正般配。” 说着顿了顿,又道:“你年纪还小,我本是打算再看一段时间的,只是你母亲今日做出这样的事,亲事却要趁早定下来了。”无论如何都该先给宫里一个态度。 十六岁就考中了秀才的功名,其他不说,至少才识是过关的。只是孟大姑娘仍有些疑问,她问道:“陆家是哪一家,倒是没听说过。” 孟文敷道:“陆闵的祖父陆祻是皇上的老师,皇上为太子时,陆祻被先帝责教导太子不力,引咎致仕,后面带着一家老小回了山东老家。陆闵是陆家长房的嫡次子,陆家有家规,长房嫡长子要留家中守成,不得入仕,陆家二房的公子才识一般,陆家以后怕是会全力鼎助这位三公子入仕的。” 他说着顿了顿,怕女儿听不懂,又道了一句:“皇上对陆太傅有愧,必定会对陆家有所补偿。”总之这位陆三公子的前程是一片大好。 孟大姑娘点了点头,又有些不解的问道:“当初可是陆太傅或皇上做了什么事,才会被先帝责备教导太子不力?” 孟文敷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抿唇不语。皇上不是嫌弃陆太傅没有将太子教好,而是嫌弃他教得太好了,好得令他升起了危机感。而只要天子看不顺眼,就算没做什么,也能被鸡蛋里挑骨头挖出几件错事来。 孟文敷没有说,孟大姑娘也没有再问。父亲总不会害她的,他既然说陆家是好的,是值得托付的夫家,那必然是值得嫁的人家。 没多久之后,孟大姑娘和陆闵的亲事很快便定了下来,只是因为双方年纪都还小,两家约定了过两年等孟大姑娘及笄了再成亲。 而宫里皇上听到消息后,则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徐莺听到消息后也是很高兴的,觉得孟大人真是会办事,大大的好官啊!她高兴之余,加上真心看孟大姑娘挺顺眼的,倒是常将这小姑娘叫进来说话,也算是给她做面子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等先帝的百日国孝过完的时候,夏天也就差不多过去了,在一转眼也就到了秋季。 春夏秋冬,徐莺最爱的就是春秋两季,既不太冷,也不太热,不冷不热的天气,人的心情也会跟着好起来。 国孝期间,禁止饮酒宴请,娱乐歌舞,那些被拘得久了的勋贵官宦士大夫早就已经蠢蠢欲动了,就是那些贵女命妇等国孝一结束的时候,也迫不及待的脱下了素衣,换上的华服,今天不是参加那家的宴请,就是明日去她家赏花,或者三三两两的约出来到寺庙或别庄里踏游。 就是皇帝也有些坐不住了,到了九月初九那一日,便带了王公大臣,率领精骑兵队去千景山狩猎。 千景山从大齐开国以来便是皇家的猎场。大齐是从马背上夺得的天下,高祖时,为了让王公子弟百官臣民能够继续崇尚于武,不耽废武艺,便将千景山开辟出来,做了皇家的猎场。 高祖和□□都是尚武之人,在高祖和□□时期,每天春秋两季都会在这里举行皇家狩猎活动。但到了先帝时期,先帝因为偏重于文而轻武,对春猎和秋猎倒是举办得少了,有心情的时候举行一下,没心情的时候也就停了,所以多少有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之意。 而比起先帝来,太子明显更像他的祖父和高祖父,他自己便是出征过的将才,对武一项要比先帝要重视。 秋猎时候不能带女眷,但这并不包括皇帝。徐莺自然要跟着侍奉在帝侧的,还有跟着去的有三公主。 早在皇帝说要去狩猎的时候,三公主便吵着说要一起去了。徐莺本不想她去,三公主太小了,狩猎场上刀箭无眼,万一伤了三公主怎么办。 但皇帝对三公主一向有些宠爱无度,三公主软磨硬泡,对皇帝端茶送水,撒娇卖萌的求带,最后终于被三公主说动了,见徐莺担心,跟她道:“到时候找个信得过的人看着她就行了。” 四皇子见三公主去他也想去,学三公主撒娇卖萌,但这一只吃亏在年龄,最终没将皇帝和徐莺说动。三公主好歹说四岁多快五岁了,但四皇子三岁都还不足,徐莺答应让三公主去已经是限度了,若是四皇子再跟着去那简直就是要她的命。所以最后四皇子和五皇子被徐莺留在了宫里扔给了刘淑女照顾。 四皇子对自己不能去很是不高兴,秋猎前的一整天都跟在徐莺尾巴后面,也不说话,徐莺走到哪他跟到哪,眼睛巴巴的望着徐莺,露出一种十分委屈又怨念的表情来,俨然一个被抛弃的小孩,让徐莺可怜得差一点就要答应了他。 偏偏三公主还故意在他跟前炫耀,得意洋洋的跟他道:“昭儿你好好呆在家里跟弟弟玩,我跟父皇母妃去打猎,我打一只兔子回来给你。”气得四皇子一整个晚上都没有跟她说话。 除了徐莺和三公主以外,一起去的还有大皇子和二皇子。大皇子已经十岁了,在这时代,十岁已经能算半个大人了,但大皇子被柳淑妃宠得还像是个孩子。皇帝一直担心这个长子会被柳淑妃给养废了,所以觉得将他带出来多见识对他有好处,且为了切断他对柳淑妃的依赖,故意将淑妃留在了宫里。 而至于二皇孙,他自被杜邈医治了一年,如今身体已经大好。虽然说比平常的孩子看起来还是弱一些,但也不是像从前那样见风就倒。皇帝对他的期望更明显,他是以后要继承他大业的人,越加要多见识。虽然跟着去不能参与狩猎,但在旁边多看看也是好的。 等到了出发的那一天,徐莺才知道,皇帝找来看着三郡主的所谓信得过的人原来是徐鸰。 徐鸰如今是十五岁,已经长成了一个英挺的小公子。他的面容和徐莺有些相似,但因为常年习武的原因,又比她多了份英气,穿着戎服站在一群世家公子之间,却不会被湮灭了风采。 见到徐莺,徐鸰跑过来笑着喊了一声“姐姐”。 徐鸰现在在金吾卫任职,金吾卫本就属于皇帝的亲兵,皇帝狩猎,他们自然要随扈在侧的。将三公主交给徐鸰,徐莺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徐莺跟他说了几句话,然后皇帝走了过来,拍了拍徐鸰的肩膀道:“替朕好好看着三公主。” 徐鸰拍着胸脯笑着道:“皇上和娘娘放心,臣一定将三公主保护得毫发无伤。” 皇帝略点了点头,跟他说了几句话,然后才各自上马。 徐莺在没有跟皇帝之前,是没有学过骑马的,主要是那时候的徐家没有这种条件。后面跟了皇帝,皇帝有兴致的时候虽然会教一教她,但到底天赋有限,徐莺骑马的技术十分的有限。 皇帝也知道徐莺的马术水平,也不另外给她安排马车或马匹了,直接将她抱到了自己的马上来,跟自己共乘一匹。周围王公大臣见了,不由跟身旁的同僚互视一眼,脸上俱多多少少有些惊异。从前他们虽知道徐庄妃得宠,但到底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实,如今亲眼看着皇帝连骑个马都要跟庄妃共乘一匹,如此的宠爱,不能不令人惊异了。 皇帝不在乎百官的看法,徐莺对百官表现出来的惊诧则是装作没看见。总之这种时候,她还是很享受在外人面前表达自己的受宠的。 不过被徐鸰带到马上的三公主却有些不满意了,嚷着道:“我不要跟舅舅坐一匹马,我要坐父皇的马。” 皇帝在马上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昕儿乖啊,父皇的马已经坐了母妃了,你乖乖跟舅舅一起。” 三公主讨价还价道:“我很轻的,你把我放在母后的前面就行了。” 皇帝道:“这样昕儿会摔下来的,摔下来昕儿父皇和母妃可要心疼了。” 三公主道:“我会抓很稳。” 皇帝最终没有同意让她坐到自己的马上来,三公主很不高兴的坐在了徐鸰的马上到了千景山。 千景山离京城有半天的路程,大队人马从一大早便出发,到了千景山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大家用过了午饭,再休息了一会,然后狩猎便开始了。 徐莺自然是带着三公主在旁边看的。 秋高气爽,秋色宜人。随侍的太监寻了一个平整的地方支了一个一丈宽的华盖伞,伞下面放了一张八仙桌,上面摆了糕点、奶茶等物,徐莺和三公主就坐在华盖伞下,一边吃东西一边看别人狩猎。 皇帝带着人猎了两圈,然后打回来了几只兔子,几只大雁,一只山羊和梅花鹿。 猎场里的动物大都是人工放养的,人工放养的大都要比野生的温驯,皇帝猎了两圈感觉十分没有挑战性,然后便有些兴味索然了。倒是三公主十分的好奇,一见皇帝回来马上跑到他的马下,拉着马上的缰绳道:“父皇,父皇,我也要去打猎,你带上我,我要给昭儿和晗儿猎两只兔子。” 皇帝自然没有同意。 而后魏国公提出让在场的王公子弟出去比试,皇帝同意了,并以一副御用的弓箭作为彩头。 这是在皇帝面前表现的好机会,在场的公侯子弟无不跃跃欲试的。其中就有宣国公府的大公子和二公子,魏国公府的大公子,以及柳淑妃的弟弟柳大少爷等人。 徐鸰也是想要去的,只是想到皇帝和徐莺将三公主托付给了他,三公主在这,他自然不能离开,便又打住了主意。徐莺自然看到弟弟脸上遗憾的表情,但却并没有说话。这一看就是先后两个皇后的娘家在相较高下,没看到连楚国公府的两个公子都没有凑这个热闹嘛,徐莺并不想让徐鸰去趟这个浑水。 而最终的结果是赵大公子略胜了其他人一筹,沈家大公子次之。皇帝不知道是什么想法,或者是想要给二皇子做这个脸面,最后除了赏赐原先允诺的御用弓箭外,另外还赐了赵大公子黄马甲,并准予御前行走。 自来被准予御前行走的人,都是皇帝器重宠信的人。郭庶人宫变时,魏国公府有从龙功,但宣国公府却因为没有赶上这个机会,所以皇帝登基后封赏外戚,魏国公府得到的封赏要比宣国公府高许多,魏国公府如今在朝中的权势如日中天,甩出了宣国公府一大截。但皇帝此时的这番作为,却让王公大臣看出了门道来——皇帝或许要重用宣国公府了。 徐莺跟在皇帝身边久了,对他自然了解。皇帝这番行事,其实是在给二皇孙铺路。 从前二皇孙身体弱,连太子都不能确定他能不能活过成年,对二皇孙能否封为太子有所保留,加之他又不喜欢宣国公府,所以对宣国公府并不亲近亦不重用。但随着如今二皇孙的身体大好,皇帝则要考虑给二皇孙铺路了。假如徐莺猜想得不错,等二皇孙的身体再好些,皇帝或许就该封太子了。 哪怕皇帝再不喜欢宣国公府,但也不能不承认,宣国公府是二皇子最好的助力。但继后的娘家比元后的娘家要势大并不是好事,也别说继后还没生下儿子,就算没有儿子,为了保持自己家族的长盛不衰,皇后和魏国公府也可以选择扶持其他妃嫔的儿子。所以皇帝如今必须要压制魏国公府抬举宣国公府。 这些徐莺能想到的事,魏国公和宣国公等人自然也能想到。宣国公和赵大公子露出了喜色,跪下谢恩。而魏国公和沈大公子却是垂下了眉,露出了沉思之色。 但皇帝也没有太冷落魏国公府,亦给名次第二的沈大公子赏了一把弓箭。但这幅弓箭就只是普通的弓箭了,并非御用之物,亦没有黄马甲和御前行走的待遇。 这件事在大臣心中引起了波澜,但皇帝脸上却没有任何异色,仿佛只是他随性而为的一件事般,并没有放在心上。而后皇帝又令在场的王公大臣各自去表现,猎得猎物多的有赏。 百官得到皇帝的话各自散开,手持皇帝赏下的弓箭的赵大公子赵庐面带喜色,意气风发,在远离了皇帝之后,才慢慢的靠近在前面等着他的宣国公面前,悄声的问他道:“父亲,既然皇上已经准备重用我们家,那原本对五妹妹的安排还要不要进行下去?” 宣国公府闭眼沉吟了一番,最终决定道:“还是按原计划进行。” 赵庐道:“那儿子去安排。” 宣国公点了点头。 而此时,从另一边骑马走过来的魏国公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眼含深意的道:“哟,赵老兄,你们父子二人可够腻歪的,这一刻都离不了的意思。” 宣国公抬头看了魏国公一眼,然后道:“我是怕这孩子得了皇上几句赞赏,人便骄傲自满起来,所以多嘱咐他几句。” 魏国公在心里不屑的“觑”了一声,玩弄小手段得来的第一,也好意思在他面前炫耀。要真凭本事,他儿子怎么可能比不上赵庐。不过魏国公想到就算自己儿子得了第一,皇上也不会像厚赏赵庐这样厚赏他的儿子的,心里便也没了什么多少遗憾之色。只是看了赵庐一眼,别有深意的道:“对了,赵大侄儿,还要恭喜你得了第一。年轻人,果然是前途无量。” 赵庐脸上面无异色,对魏国公拱了拱手道:“承沈伯父吉言。” 魏国公没再说什么,微仰着头半眯着眼睛露出高傲之色,然后驾着马走了。 魏国公走后,宣国公和赵庐对视了一眼,也跟着各自离开了。 而在另一边,皇帝看着端坐在他旁边,整个身子都紧绷着的大皇子,开口问他道:“晅儿,你想不想骑马去见识一下。” 大皇子心里突了一下,他弓马并不出色,围场上又这么多骑马乱射的人,他其实很怕啊,也一点都不想去。要不是父皇发话让他来,母妃又逼着他来,这次狩猎他都不想来。 只是大皇子想到来之前,母妃对他说的话:“晅儿,去了之后一定要听你父皇的话,他要你干什么一定要去,千万不要违背你父皇,要讨好你父皇,让他喜欢你……” 大皇子虽然心里不情愿,但最终还是道:“想。” 皇帝虽然看出了大皇子的不情愿,但却将这一次当成历练他的机会。于是让人扶着他上了马,选了马术和武艺高超的人坐在他身后护着他,又另外让几个武艺不俗的人在后面跟着,然后让人带着他去山里看一看。 三公主见了很不高兴,碎碎念的道:“父皇偏心,父皇都让大哥去却不让我去。” 皇帝哈哈的笑了起来,将她抱到自己怀里,笑着道:“你还太小了,等你再长大一些,父皇亲自带着你去好不好?” 三公主道:“要长多大?” 皇帝道:“等你跟你大哥一样大的时候。” 三公主想了想大皇孙的身高,又看了看自己,只觉得自己要长得跟他一样高的时候一定还要很久很久,于是仍是很怨念道:“那还要很久。” 皇帝想了想,又道:“那这样,等你长到父皇腰上的时候就带你去。” 三郡主考虑了一会,又道:“长到母妃腰上的时候就去。” 徐莺比皇帝矮了至少一个头,皇帝只觉得这个女儿真是聪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好,等你长到你母妃腰上的时候父皇就带你去。” 三郡主这才满意了。 而正说着,远远的山中突然传来一声:“不好了,大皇子惊马了……” 皇帝听得脸上一沉,连忙站了起来,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句“大皇子惊马了”,听得徐莺等人也大惊起来。 儿子出事,皇帝自然担心,转头便吩咐侍从道:“给朕备马。” 只是没等侍从将他的马牵来,那边消息又传来,大皇子被人救下了。 大皇子被人扶着回来的时候,退都是软的,一边被人扶着走还一边眼泪鼻涕一把的哭着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要回宫,我要我母妃……” 皇帝看着这个儿子,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来。就是旁边大皇子的外祖父柳尚书见了,也是有些羞惭的闭上了眼睛。 大皇子是皇长子,年龄又比二皇孙大了四岁。二皇孙的身体不好,他对储君之位也不是没有想法的。只是今日看着这个外孙的模样,不由怀疑起自己值不值得压下整个家族的命运,来协助这个有些扶不上墙的外孙。 大皇子惊马,皇帝自然要过问的。跟随大皇子的人自然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大皇孙对出去狩猎本就有些害怕,只是因为父命不得已才去的。结果进了山中之后,大皇子听着周围传来的射箭声,顿时吓得痛哭鼻涕起来,对身后护着他的侍卫吵着闹着要下马回去。 皇帝说了要带大皇子在山里跑两圈,如今才刚刚进山呢,皇命没有完成,侍卫哪里敢带着大皇子回去。只好一边继续走一边哄着大皇子道:“大殿下,末将等人都护着你呢,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结果大皇子不干啊,周围都是射箭声,听在他耳朵里好像随时旁边都会有一支箭射到他身上一样,他睁着眼睛是自己被射中的样子,闭着眼睛还是自己被射中的样子,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不行,他要下马回去。 但见侍卫根本不听他的话将马停下来,也不肯带他往回走,他只好自己动手去抢缰绳,更甚至直接以自己要跳马相威胁。 侍卫不得已,大皇子在马上闹来闹去的,他们也怕让大皇子伤了,到时候他们可不够命赔的。 侍卫正要将马停下来,结果这时候马却突然受了惊狂奔起来。侍卫吓了一跳,连忙一边去拉紧大皇子一边去拉缰绳控制马匹。 大皇子这时候胆子都要吓破了,一边去打呼“救命”一边四处寻找能够抓住的东西。要是一般的人,惊马的时候自然是抱紧马脖子不让自己被马甩下来的,但大皇子这个人比较奇葩,一惊马却是去找旁边的树枝想将自己挂起来。 结果可想而知,马在快速奔跑中,大皇子又抓着后面的树枝不肯放手,侍卫没抓紧大皇子就被受惊的马驮着呼啸过去了。偏偏这个时候,大皇子抓的树枝也根本没抓稳,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 皇帝安排给儿子的人自然都是能放心的人,这个时候本来后面赶上来的侍卫也是能接住大皇子的。只是大皇子迟了一步,却让另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穿着护卫服侍的男子先骑马飞奔过来将大皇子接住。 不过谢天谢地,大皇子除了惊吓过度总算没有受伤,他们头上的脑袋总算是保住了。 保护大皇子不力,侍卫跪下来请罪道:“末将等人保护大皇子不力,请皇上责罚。” 皇帝眼睛沉了沉,道:“下去每人领五十鞭子。” 几个侍卫也不敢求饶,道了一声是,便退下去领罚了。 救下大皇子的人皇帝自然也是要见一见的,人家救了你儿子,总要有所表示是不是。 救人的那人被带上了,穿着护卫的服饰,应该是哪家公子一起带来的府卫。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护卫的身材十分娇小,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跪下来给皇帝请安时,那声音如黄莺出谷,脆若银铃,简直像是弹奏出来的琴音。 座中众人皆在心里赞叹道:好俊俏的人儿啊,不过是不是长得太像女人了。 不过这一声赞叹,也在赵庐吃惊的声音:“五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中得到证实。 原来这位是宣国公府的赵五小姐啊,然后众人看她的眼神便多了些其他含义了。 赵五小姐好像并不知道别人在看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娇俏的笑了一下,眼睛不经意的撇过皇帝一眼,而后伸手将头上的帽子取了出来,摇了摇头,一头乌黑发亮如丝绸般的头发便将垂落在了肩膀上,然后才道:“我是扮成你的护卫偷偷跟着你来的。” 众人再次赞叹,好一个绝色的美人儿啊。 宣国公府出美女啊,一位赵宁妃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色女子,这位赵五姑娘也不遑多让,更加之赵五姑娘脸上带了点男子的英气,正是如今后宫中缺少的类型。而她又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皇帝面前的,说不好皇帝就……有人已经在脑海里脑补出一段荡气回肠的帝妃相爱故事了。 不过更多的人则是去看皇帝和庄妃的表情。 而徐莺此时也在望着皇帝,但见皇帝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微微蹙眉,看着跪在地上披着一头青丝的赵五小姐。而赵五小姐也在偷偷抬起头打量着皇帝,见皇帝在看她,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容。那笑容令人惊艳,令人不由想起一句诗词: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宣国公此时并不在此,赵庐便急忙出列跪到了地上,对皇帝道:“皇上恕罪,这是我三叔家的嫡女,家中排行第五的堂妹,闺名一个‘妧’字。因我三叔和三叔母仅有这一个女儿,平日将她宠得有些过了,她又自小爱使棍弄枪作男儿打扮,跟着师傅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所以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臣并不知堂妹会扮成男装跟着臣来,堂妹冲撞了皇上和大皇子,臣愿代堂妹受罚。” 徐莺心道,介绍得可真清楚,怎么不顺便说说她芳龄几何,待嫁闺中,就指着皇上你将她收拢到后宫帮她完成终身大事了。 徐莺心里堵着一口郁气,下不去上不来,简直想怄死。她无不恶毒的想,宣国公府就是家妓院,宣国公府的人不是老鸨就是龟奴,专干拉皮条的事,从前是皇帝跟赵婳,现在又来一赵妧。赵家的姑娘是不是都嫁不出去了,一个个都往宫里送。 徐莺一边用手在自己脸上扇着风,一边很呼吸平息自己的怒气。坐在徐莺膝盖上的三公主见了,不由问道:“母后,你是不是很热?” 徐莺没好气的道:“是很热,火气大。” 皇帝听得脸上抽了抽,差点要笑出声来。转头看向徐莺,徐莺却气恼的撇开了脸,并不看他,脸上仍是怒气腾腾的表情,看着仿佛脑袋上都在冒烟。 三公主一边奇怪的看向母亲,再看看父亲,露出了不解的表情来。 而此时跪在地上的赵妧,在赵庐刚说完话的时候便急着抬起头来否认道:“不,不,皇上,是臣女自作主张偷偷跟着来的,不管我大哥的事,皇上要罚就罚我吧。”说着又再次大胆调皮的对皇上笑了一下,道:“何况臣女今日虽有过错,但臣女也救了大皇子呢,皇上能不能看在臣女救了大皇子的份上,以功抵过。” 敢直接的跟皇帝讨功,众人免不了又在心里赞叹一句道,这姑娘大胆啊大胆!不过这样的姑娘也是容易让男人产生兴趣的类型。 各人家中的夫人大都是一套规矩教导出来的世家女子,这样的姑娘管家理事出门应酬是一把好手,但在夫妻情趣上就少了那么一些。而那些妾室呢,对他们不是毕恭毕敬就是太假情假意,这样行事说话大胆的姑娘实在少见。 皇帝在座位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然后看了赵妧一眼,喜怒不明的道:“你说的不错,你救下了大皇子,朕不仅不能罚你,还该赏你。” 赵妧立刻顺杆子上爬的笑着拱手道:“多谢皇上不罚之恩。” 皇帝没有什么表情,十分随意的看着她道:“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赵妧在这里跪了这么久,似有似无的给皇帝送秋波的事情也做了不少,但赵妧也看得出,皇帝对她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的惊艳或欣赏之色。她心里不由有些失望,但想到家中父亲和伯父等人的叮嘱,再加上皇上的英挺伟岸,雄韬伟略也的确让她心生仰慕。她自小心高气傲,自认为这世间只有最好的男儿才能配得上自己,从前那些仰慕她的男子,她连看一眼都觉得嫌弃,直到见到皇帝,她才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能够配得上自己的人。 所以此时便是有些失望,但也是继续硬着头皮演下去。 她对皇帝道:“臣女不要皇上的赏赐,但臣女有一个心愿,想让皇上成全。” 皇帝道:“说说看是什么心愿。” 赵妧再次对皇帝看了一眼,露出一个曾经练习了千百遍,自认为最好最好看的笑容,道:“臣女自小仰慕皇上,那一年大姐姐出嫁,臣女偶然看见过皇上一眼,自此便不能忘怀。所以臣女请求皇上,让臣女进宫侍奉皇上左右,求皇上成全。” 众人再赞叹,胆子够大。 而徐莺却在心里不屑的“却”了一声,先皇后出嫁的时候她几岁,五岁?六岁?她的少女春心动得可真够早的啊。 徐莺再低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膝盖上快要五岁的三公主,这还是跟自己要糖吃的年纪呢,哪里懂得什么喜欢不喜欢。 而赵庐也故作的训斥了赵妧一声,道:“妧儿,快住嘴,不得大胆。”说着向皇帝再次磕头道:“皇上恕罪。” 而赵妧却并不怕兄长的训斥,再次眼含期待的望了皇帝一眼,道:“求皇上成全。” 皇帝的耐心都已经快要告罄,只是看到坐于他一旁的二皇子,终是弯了一下嘴角,对地上的赵妧道:“朕后宫里要的是温柔娴淑的女子,可不是位女将军。” 这便是拒绝了,赵妧毫不掩饰的露出自己失望并失落的表情。就是赵庐心里也不能说不失望。 皇帝又问道:“你今年几岁?” 赵妧听得一喜,以为还有戏,连忙高兴的回答道:“臣女去年已行了及笄礼,今年十六了。” 皇帝道:“朕看你已经到了出阁之龄,朕做主给你赐门亲事吧。” 赵妧惊愕起来,正要出言拒绝,皇帝却已经往人群里喊了一声:“魏国公。” 一直在旁边看戏看得津津有味,正等着宣国公府被打脸的魏国公听到皇帝的声音,心中一突,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来不及多想,连忙出列跪到了地上,道:“臣在。” 皇帝道:“朕记得你还有个小儿子没有娶亲,朕看你家和宣国公府的门第正相当,你小儿子的年纪跟赵五姑娘也合适,朕来做个月老,让你们两家做个亲家吧。” 众人听得惊讶得嘴巴都要合不上了,就是魏国公也没想到皇帝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魏国公府和宣国公府,先皇后和现皇后的娘家,这两家成为亲家,这门亲事可真是……难以让人形容。 众人望向魏国公的脸色,只看到他平静的表情下面满是懊恼之色。 魏国公实在是后悔啊,他有三个儿子,长子和小儿子是嫡出,次子是庶出。小儿子今年十九,早就是娶亲的年纪。只是因为魏国公夫人对小儿子的婚事挑挑拣拣,看这个不满意,看那一个也不眼,结果挑了几年也没挑出个结果来。 魏国公顿时有些怪起魏国公夫人来,没事这么挑剔做什么,早知道就该将小儿子的亲事早日定下来,哪怕只是订亲不成亲,他现在在皇帝面前也有拒绝的借口。 他的儿子娶了赵家的闺女,这算怎么回事啊! 徐莺此时差点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魏国公府和宣国公府一向不对付,这两个府上又是先后两个皇后的娘家,以后怕少不了成为死敌,结果现在却要成为亲家。难为皇帝怎么想出这主意的啊,她怎么觉得这么可乐呢。 赵庐和赵妧此时也是呆了,现在都没回过神来。赵妧看着皇帝,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这次勾引皇帝计划可能会失败,她已经预料过了,也有这个心理准备。若是能成,她进宫帮助二皇子,劝皇帝早日立下二皇子为太子,宣国公府这才能算是吃下定心丸。若是不成,看在二皇孙的面子上,皇帝也不会对宣国公府的人如何,顶多是她的名声差一点而已。 但宣国公府出了一个皇嫡长子的外孙,就算她的名声差了一点,哪怕二皇子还没被立为太子,她的婚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如今皇帝却是让她嫁到魏国公府去,魏国公府一直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想让皇后早日生下皇子角逐储君之位呢。现在这样,大家还能不能愉快相处了? 而赵妧还有另一重担心是,她哪怕不进宫嫁到别人家,夫家也只会将她好好供着,但若嫁到魏国公府……赵妧打了一个寒战。赐婚不能和离,不能休妻,魏国公府也不敢随便弄死她,但却绝对不会给她好日子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因着赵妧一事,皇帝也没了继续狩猎的心情。 等回到千景山上的别宫,一进屋子,皇帝就气得将屋里的椅子都踢翻了,怒道:“他们是将朕的后宫当成他们家菜园子了,想进就进。”送了一个赵婳还不够,今天还想再送一个赵妧。当年收一个赵婳已经足够他后悔的了,现在若是再收一个赵妧,除非他的脑袋被门夹了。 徐莺知道皇帝是真的被宣国公府的人气到了,皇帝极少有失态的时候,就是生气也向来都是不形于色,从来不曾像今天这样失态。 徐莺对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将椅子扶起来后退下去,然后才牵了三公主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也不说话,更不去安慰皇帝。 她也有些不开心啊,自己的男人被太多的女人觊觎了,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她抬头看了看皇帝,难道他真的有英俊成让所有女人都趋之若鹜的程度?身姿挺拔,朗目皓齿,剑眉星目,的确有招蜂引蝶的资本。不过更重要的,怕是他身上所代表的权势和富贵,才是令女人不顾一切前仆后继的东西。想想现代的马云,丑成那样还不是有一堆的仰慕者,倘若他不是阿里巴巴帝国的缔造者,只怕别人多看他一眼都嫌脏了眼。所以男人能力身份地位才是一切。 皇帝深吸着气,缓和着胸口的怒气。他也不是猜不到宣国公府在想什么。 他登了基,昹儿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按理该立为太子。但他却从来没有表现出要立昹儿的态度,更加之昹儿的身体不好,这些年他又冷落宣国公府,继后的娘家魏国公府因从龙功权势如日中天,皇后因生产亏了身体的事并没有传到外头去,外人自然认为皇后生下儿子是迟早的事。而宣国公府也认为,若皇后万一生下嫡次子,昹儿的地位岌岌可危。 自古嫡长子还算不得实打实的正统,只有被立为太子的嫡长子,才能算作名副其实的正统。只要昹儿被立为太子,就算魏国公府再如何权势滔天,想要废储或易储都不是轻易的事,也只有这样宣国公府才觉得吃下了定心丸。 他们不敢指使朝臣在朝中提起立太子的事,一来他才刚刚登基,此时就迫不及待的逼迫他立太子,容易惹恼了他,二来容易将事情闹大变得不可收拾,立储的事要是成了还好,要是不成,以后再想提起立储就会难上加难。这种情况下,要是有人私下里跟他提一提立太子的事就好了。 他们原本指望赵婳在他面前提一提立太子的事,只是一来赵婳如今不得宠,在他跟前说话没什么分量。二来赵婳无论是怕惹恼了他也好,还是心里有别的主意,对宣国公府的吩咐只管虚以委蛇,从不在他面前提起立太子的事。 既然赵婳不成,那就再另找一个人来。女人的枕头风厉害,在床上温柔小意的说几句,只怕比朝臣的话来得有效果。 只是他们实在太小看他了,难道他看起来像是那种精虫上脑就什么都不顾的人,还是以为他会为了女人的话就轻易决定立储与否的人。 还有晅儿惊马的事,当中太多巧合,不要让他发现是他们动的手脚,他们若是敢连他的皇子都谋算进去,就算他是二皇子的外家,他也绝不会轻饶。他们是襄助昹儿的最好人选,可不是唯一的人选。 他正想着,外面有太监进来禀报:“皇上,外面何指挥使求见。” 何指挥使何应功是羽林卫的总指挥使,是皇帝身边亲信之人。皇帝听后道:“让他进来。” 何应功进来后,先对皇帝和徐莺跪下行礼,道:“属下叩见皇上、庄妃娘娘、三公主殿下。” 皇帝道:“起来吧。” 何应功谢了恩,然后站了起来。 皇帝又道:“说说看事情查得如何。” 何应功看向坐在屋里正拿着糕点在喂三公主的庄妃,有一小会的犹豫。但见皇帝并没有让庄妃下去的意思,便知道皇帝对庄妃是十分信任的,不再作多想,接着便说了自己调查的结果:“回皇上,属下已经调查过了,大皇子骑的那匹马并没有被人动过手脚。属下在马受惊的附近看到有一窝黄蜂,在马尾上亦是找到了被黄蜂蛰过的伤口,应该是马在山里时被附近飞来的黄蜂蛰了,所以才会受惊狂奔起来。” 皇帝有又问道:“那赵妧又是怎么回事?” 何应功回道:“臣猜想这可能真的只是巧合。赵家原本的打算是在皇上狩猎的时候,让赵五小姐故意被皇上射中,制造偶然的相识。只是后面遇到大皇子惊马,赵五小姐刚巧在附近,所以才会临时改变了主意。” 皇帝松了一口气,他一边为大皇子惊马的事不是赵家所为而松口气,赵家是二皇子的外家,不是万不得已,他并不想发落赵家。只是另一边,他又十分厌恶赵家对他的算计。若不是看在二皇子的面子上,他都想将赵家整一个从朝中踢出去。 皇帝对何应功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何应功下去后,徐莺转头对皇帝道:“皇上怀疑大皇子惊马的事是宣国公府所为啊?” 皇帝抚了抚额,没有说话。事情太巧合,由不得他不怀疑。 徐莺见皇帝不回答,她也没有多问。 不过她真的是觉得赵家在作死,皇帝不是不分嫡庶的人,只要赵家安分守己,二皇子平安长大,以后保管是实打实的天子外家。要是换成是她,她就只管祈求二皇子长命百岁,而不是急匆匆的想让皇帝立什么太子。 但他们偏偏要做出那么多事,不断的触犯皇帝的底线,一直往作死的路上走。而且这做出来的事吧,也实在令人看不上眼,动不动就想往皇帝身边送女人,真以为皇帝的耳边风是万能的。 徐莺不由想到先头皇帝说的,将后宫当成他们家菜园子的话。徐莺不由噗呲笑了出来,其实皇帝比喻错了,应该是他们将皇帝当成了唐僧肉才是。 而事实证明,将后宫当成自家菜园子,或将皇帝当成唐僧肉的不止宣国公府一家。 别宫里面有个汤泉池,汤泉池里从外面引了天然的温泉来,晚上皇帝泡在池里洗澡时,闭了眼睛在池里小憩,突然有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从他后面伸到他前面胸口上来。 皇帝敏锐,第一感觉是刺客,眼睛一睁散发出杀意,手用力握住胸前的那只小手,侧过头一看,才发现是个穿着太监衣裳,披头散发,坦胸露乳的绝色女子。 那女子被皇帝握得手上吃痛,但见皇帝转过头来,连忙对他展露一个娇柔绝美的笑容,声音嗲柔的道:“皇上,庄妃娘娘让奴婢来伺候您。” 皇帝怎么会相信她的话,莺莺平日连他多看别的女子一眼都要吃醋半天,她要是肯让别的女人来服侍他,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白天因为赵妧的事已经够窝火的了,结果晚上又来这一遭,皇帝心中恼怒,直接将那女子扔了出去。 然后在给三公主洗澡的徐莺很快也听到消息了,事情的原委也很快查清楚了。 皇帝在汤泉池里洗澡,徐莺长心眼,知道他身边伺候的都是小太监并没有带宫女,这才放心先去照顾女儿洗澡。皇帝不喜欢多人服侍,便让人都下去了,自己一个人靠在池边小憩。 结果这时候有个小太监提了花瓣、花露等物过来,说是庄妃娘娘派他来伺候皇帝的。皇帝来狩猎,带的并不是郑恩那一般最贴心的下人,守门的只知道庄妃娘娘受宠不能得罪,却没多想要先检查这小太监的身份,就将人家给放进来了。结果那小太监进来后,在屏风后面轻手轻脚的脱了帽子,让一头青丝披散下来,再解了身上衣裳的扣子,露出里面的雪白的胸口和大红的肚兜,做出一副半隐半现的模样,然后便轻脚走到皇帝后面,一双芊芊素手便伸到了他胸口上去撩拨。 皇帝身边的金吾卫和羽林卫都不是吃干饭的,很快就审问出来了,谁派来的,皇帝的亲弟弟,庄王。 庄王从前肖想皇位,也干过不少得罪皇帝的事。皇帝登基后,虽然没有对她如何,但有惠王被囚禁皇陵的前车之鉴,庄王也很怕万一皇帝哪天心情不好,突然来找他算账啊。但是皇帝床上有人好办事,要是有个女人代他在皇帝面前转圜一下就好了,于是便发生了今日这一幕。皇帝也没对那女的如何,只是令人扒光了衣服扔到庄王床上去了。 庄王也是一起随扈在千景山狩猎的,正等着消息呢,只是能消息的时候难熬,便顺便找了两个宫女来侍候。结果正做到紧要关头,门外突然一群羽林卫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往他床上扔了一个白花花光溜溜的美人。 庄王吓得小老二顿时软了,两个娇花般的宫女也吓得跳了起来,慌慌张张找了衣服披上往床下走,其中一个宫女没注意,直接在他软答答的小老二上踩了过去,屋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声,听得送人来的何应功心中突了一下,忍不住噗的笑出声,心里直骂他活该。 而后听闻下半夜庄王匆匆的去请来了太医,至于他的小老二有没有被抢救回来,未知。 而皇帝这边呢,失职放那女人进来的小太监自然被拉下去打板子了。而徐莺经此也不放心了,皇帝没有什么重口味喜欢玩太监的恶习,原本以为留太监在他跟前伺候就能让人放心了呢,结果这年头,只留太监也不能让人放心,因为这随时会出现一两个假太监。好吧,她只能自己亲自上了。 徐莺坐在汤池旁边给皇帝擦身时,每一下都是恶狠狠的,杀气腾腾。皇帝转头去看她时,她也是狠狠的瞪着他,像是在指责控诉什么一样。 皇帝看着她这样子,心中的气消了一大半,不由心情好转的笑了起来。他伸手将徐莺一拉,徐莺噗通的一声跌落到池里来。 徐莺扶着他的肩膀稳住了身子,摸了一把脸。两人坦露相对也不是一两次,连孩儿都生了仨儿了,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徐莺原本心里就有气,此时皇帝又一声不响的将她拉了下来,便借题抱怨道:“哎呀,人家衣服都还没脱呢,你看都湿了。” 皇帝笑道:“湿了怕什么,等一下换一件就是。” 徐莺抱怨道:“我没带衣服进来,等一下没有衣服穿着出去。”她进来本就只是只想服侍皇帝洗澡的,可没打算洗鸳鸯浴,所以便没有带衣服进来。 皇帝凑到她的耳边道:“等一下我亲自抱你出去。” 徐莺瞪了皇帝两眼,不满的哼哼了两声。而看在皇帝的眼里,却只觉得她模样娇俏可爱,眉黛唇朱,明眸皓月,眼睛亮晶晶的如水晶一般,赌气般翘起的嘴巴也像是在引诱他亲吻下去。 因为要服侍他洗澡,她便只着了中衣。白色的中衣有些单薄,浸泡在水里紧贴在她的身上,若隐若现的露出她雪白曼妙的身姿,以及她胸前绣着荷花的碧绿色肚兜,大抵是生了几个孩子的原因,肚兜的上方鼓起的两团显得尤为明显,让人忍不住想要扯开她的衣裳,解开她的肚兜,一窥里面的究竟。 皇帝凑到她的耳朵上小声道:“我帮你脱衣服。” 都已经到了这时候了,徐莺自然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听到皇帝的话,也没觉得有多不好意思,只是眉眼娇俏的笑了笑,在他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 而他的脱衣服却不是用手的,而是用尖利的牙齿。他的嘴唇总会似有似无的印在她的身上,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几乎上,令人心里痒痒的。她的身体敏感,很快就身上就起了一片殷红色。 他终于脱开了她的上衣,而后又微微抬起她的腰,伸手将她的裤子一扯,然后随意的将湿透了的衣裳抛到池边。手伸到她的胸前揉了揉,然后才有用牙齿去咬她肚兜上的带着。 两人很快便赤坦相见。 温泉水温热,氤氲的水汽弥漫开来。大约是在水中的原因,又或者是在国孝中旷得久了,两人显得有些格外刺激。 空旷的汤泉池里,偶尔传来一两声男子与女子的浪语吟声。 或者是男子愉悦的声音:“都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了,没想到你这里还是紧紧的。” 或者是女子的娇言:“你讨厌。”接着又是喘着声音要求:“你别走,那个地方你多动一动。” 再又是男子的声音:“来,你扶着我的肩膀,自己动。” 汤泉里的水一圈一圈的漾开,时而轻缓,时而激烈。最终骤雨初歇时,已经是许久之后了。 徐莺有些疲懒的坐在皇帝的大腿上,头靠在他的胸前,手揽着他的脖子。他们的下面并没有分开,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样的感觉让徐莺感觉安心。 皇帝轻轻抚弄着她的头发,温声道:“小醋坛子,这下不生气了吧。” 徐莺在皇帝肩膀上哼了一声,嘟着嘴不满道:“皇上现在就是人人争抢的唐僧肉,自出了国孝之后,各路妖魔鬼怪都恨不得上来咬上一口好长生不老。” 皇帝听着她的比喻哈哈笑了起来,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身下的某个地方也微微颤动着,轻轻碰撞在柔软温热的小口里面,令小口又重新吮吸绞紧起小皇帝来。 皇帝凑在她耳朵边上,问她道:“我是唐僧肉,那你一定就是修炼千年的妖精。”说着一边让小皇帝在她身体里面轻轻研磨,一边道:“我这个唐僧早晚要让你吸干了去。” 而不用说,接下来又是一场激烈的*。 皇帝一边吻着徐莺的脖子,一边轻声对她道:“莺莺,再给我生个孩子吧。” 徐莺整个人有些如同在风雨中飘摇,摇摇晃晃的,有些抓不住支撑之物,只能紧紧的攀着皇帝的脖子。听到皇帝的话,她一边急促的喘气,一边断断续续的道:“不生了,都生了三个了,再生身材就要走样了。” 皇帝已经沿着她的脖子吻到了她的脸,再从脸吻到了她的唇,轻轻的啄了啄她的唇,道:“杜邈不是给了你有保养身材的方子么。” 徐莺道:“那也不生,生孩子疼着呢。” 皇帝哄她道:“再生个孩子,等生了我封你为贵妃。” 徐莺道:“那我也不要,就算有一天皇上想要封为做贵妃,我也希望皇上是因为我这个人而封的,而不是为了孩子,要不然那我这个贵妃做得多委屈啊。” 皇帝道:“那你怎么不这样想,我是因为想封你为贵妃所以才希望你生孩子呢。” 徐莺道:“那也不成,那孩子就要委屈了。” 皇帝“嗬嗬”的笑起来,在她腰上掐了一把,道:“真是说法一套一套的,只要能达到目的就成,管他是因为什么。就算孩子是为了让你封贵妃才出生的,难道他出生后我就不疼爱他了不成……” ### 千景山狩猎一共五天,因为第一天受惊的事,大皇子便没有再出现在狩猎场上,只在别庄里面休养压惊。 而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十分平淡,王公大臣各自狩猎,或者是相邀比试,偶尔皇帝下一个彩头。赵庐因为在第一天被赏了一副御用弓箭,又被皇帝赐了黄马甲,又准予御前行走,但在接下来的几天,赵庐却并没有受到皇帝多少优待,皇帝对他十分平淡,甚至比不上庄妃的弟弟徐佥事。 大家也都已经看出门道来了,因为赵五小姐的事,皇帝这是恼了赵家的自作聪明了呢。而至于赵妧,在被皇帝赐婚的当天便被送回了宣国公府去了。 五天之后,大队人马打道回宫。 因为千景山上发生的几件事,各人反应又是不一。 大皇子是一回宫就哭倒在了柳淑妃的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着千景山上有多么可怕,他差点就回不了宫来见母妃你了。 柳淑妃听了之后,一边为受惊的儿子心疼,另一边又为儿子的不争气而生气。 大皇子都十岁了,骑个马能算什么,柳家也是从武官发家的,她十岁的时候都已经敢一个人骑着马外出了。结果在千景山上,有这么多人护着,这个儿子却能吓得哭着回来。不说是皇帝,就是她见了都不知有多失望。这样的儿子,皇帝怎么会看重他,以后让他继任大统。若是他自己不争气,她替他打算再多又有什么用。 柳淑妃实在有些后悔,不该从小就宠着他,这孩子都要被她宠废了。从今日开始,她绝不能再这样纵着他了,明天开始她就要请了弓马娴熟的师傅来好好教导他。 而在另一方面,柳淑妃如皇帝一样,实在有些怀疑大皇孙惊马之事是不是赵家的人动的手脚。这样的巧合,你说跟赵家无关谁会相信。就算真的跟赵家无关,赵妧借着大皇子去勾引皇帝,也足够柳淑妃恨得咬牙切齿的了。 柳淑妃自来不喜欢赵家,此时更是将他们多恨上了一层。心里不由恨声道,活该赵妧嫁到魏国公府去,就让沈家的人好好磋磨磋磨她。 而在另一边,关雎宫里,魏国公夫人也因为自己儿子要娶赵妧的事问女儿要主意。 她将儿子的留了这么久,为的是给儿子挑一个家世品性都好一些的媳妇,可不是为了娶赵妧的。早知道皇帝要下这样的旨意,她宁愿让儿子娶个县令之女也不要娶赵妧。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没脸没皮的,跑到千景山去跟皇帝自荐枕席,没羞耻没廉耻,果真是赵家的姑娘。这样的女儿家,撇开两家不对付,她都怕她给她儿子戴顶绿帽子。 皇后喝了一口茶,然后放下茶碗,微垂着眼睛道:“母亲,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既然皇上亲自赐婚,我们家没有不娶的道理。让家里好好准备,迎娶赵妧进门吧。” 魏国公夫人不满道:“娘娘,您这是说什么呢,那可是赵家的姑娘,怎么能娶。” 皇后比魏国公夫人要镇定,开口道:“两门外戚联姻,也算得上是一段佳话,怎么不能娶。” 魏国公夫人道:“我不管,我不能同意。” 皇后道:“母亲,这是圣旨,由不得你同不同意。” 魏国公夫人叹了一口气,最终道:“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怎么能赐下这门婚事。” 皇后心道,怎么想的,不过是皇帝偶尔犯了会天真吧。 说起来,皇帝算得上是个好人,先后两个岳家,既想保全了这一个,又想保全了哪一个。 宣国公府是二皇孙的外家,皇帝尽管厌恶,但为了二皇子,不得不抬举宣国公府。而魏国公府呢,也是他的岳家,为他登基又立下汗马功劳,皇帝并不是不懂知恩图报的人,所以也想要魏国公府好。 他想缓和宣国公府和魏国公府紧张的关系,免得以后两府斗得你死我活,所以让两家结成亲家。虽说两家结亲,不一定就能缓和两家的关系,但总是个希望。 这种想法很美好,就是不大现实。 想要让魏国公府长盛不衰,只有成为天子的外家,便如现在的楚国公府,在先帝时伏蛰得再久,皇帝一登基,楚国公府照样门庭锦簇,显赫无边。哪怕不能成为天子的岳家,那也要成为天子要依仗依靠的府第。 若是对储君之位没有想法,不能帮助娘家,她劳心劳力做这个皇后做什么,嫁到普通人家轻轻松松做个世家夫人不是更好。 再者说了,就算她愿意放弃储君之位,但等二皇子会继位,必然要提携宣国公府打压魏国公府。再凭宣国公府一得势就不饶人的嘴脸,只怕会将魏国公府往死里作践,到那时魏国公府境况会如何。 所以宣国公府和魏国公府,必然要是对立的,两家就是结多少门亲都没有用。 而另一边在宣国公府,赵章氏看着赵妧这个侄女,心里直叹气。温言安慰了她几句,然后便出了门,去找宣国公的书房找宣国公和赵庐去了。 赵章氏令身边的人站在门口,只自己一个人进去,看着屋里的宣国公和赵庐,微微对宣国公欠了欠身,然后便问道:“公爷,现在该如何,难道真的将妧儿嫁到魏国公府去?” 宣国公道:“这是圣旨,不能违抗。”他说着叹了一口气,他想到或许会不成功,但实在没想到皇上会将妧儿赐婚给魏国公府。 赵章氏道:“早知道还不如不安排这一出呢,妾身看皇上对立二皇子已经有意动了,现在皇上一恼,还不知道会不会打消立二皇子的念头。” 赵章氏和宣国公和赵庐不同,男人更多的是考虑家族权势,但赵章氏却只担心会不会连累了外孙。 宣国公道:“这个计划你不是也同意了的吗,现在又唧唧歪歪的做什么。” 赵章氏不说话,只是撇过头去。这个计划她是同意了的,二皇子的身体不好,这是他成为太子的劣势,皇后眼看着一个孩子又一个孩子的落下来,虽然现在还没生下儿子,但保不定哪天就生下了嫡子。到时候这个也是嫡子,有这个健康的嫡子对比着,皇帝未必还会坚持立二皇子为太子。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二皇子在皇后生下儿子之前成为太子。只要成为太子,那就是实打实的正统,皇上再想要废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皇帝当初与郭庶人和惠王相争,会有那么多人追随皇帝,何不是因为他那时是太子的原因。 赵婳是个不顶用的,长得漂亮又有什么用,连个乡下来的丫头都争不过,何况她也看出来了,赵婳的心可不向着宣国公府,她几次提点她跟皇上提一提立太子的事,她不是用“皇上刚刚登基,此时跟皇上提立太子的事只会令皇上不喜”就是用“皇上对我无宠,我在皇上面前说不上话”来打发她。 再有,她当年能逃过她给她的药生下三皇子和五公主,她早已不相信她了。有了亲生子的女人,怎么可能还会为二皇子打算,只怕她恨不得二皇子当不了太子呢。所以她才会同意将妧儿送到皇上身边去,一来是防着赵婳,二来也是让她在皇帝面前替二皇子周旋。只是没想到最后却会弄巧成拙。 赵章氏又有些担心的问道:“那二皇子立太子的事?” 宣国公皱了皱眉,道:“还是缓一缓吧,也是我们太急了。” 赵章氏道:“妾身倒是有个法子,不如公爷听一听可不可行。” 宣国公道:“说来听听看。” 赵章氏道:“我们不如请庄妃替我们说项。皇上宠爱她,她说的话皇上总会听上一两句。” 赵庐有些不看好道:“母亲,庄妃只怕未必愿意替我们在皇上面前说话。”没有好处的事,谁会愿意干。 赵章氏道:“我倒是觉得她未必不答应,只要她是个聪明人。” 赵庐疑惑起来,问道:“怎么个说法。” 赵章氏道:“你别忘了,庄妃膝下可有一女二子,且凭她的得宠,以后说不定还有孩子要出生,她总要替膝下的孩子打算。只要我们许诺她,以后二皇子继任大统,一定会保她的孩子富贵安康,她未必不心动。而且,庄妃膝下的皇子多,以后二皇子总要有兄弟帮扶,拉拢了庄妃,让她的儿子追随二皇子,对二皇子也是一种助力。”她说着顿了顿,又道:“如今我们占着先机,可以提前拉拢庄妃。但我们不拉拢,等以后皇后生下嫡子来,未必不会拉拢,到时候倒是给皇后如虎添翼了。”说着望向宣国公,问道:“公爷,您看如何?” 宣国公眯着眼睛在沉思,没有回答她的话。而赵庐却不看好她的法子,道:“就像母亲说的,庄妃儿子多,又有皇帝的宠爱,未必不会肖想储君之位。” 赵章氏道:“她娘家毫无根基,如今就一个弟弟做了四品的佥事,就算她肖想,也要肖想得起来。她要是真的敢肖想储君之位,也就当不得聪明二字了。” 赵庐对事情看得却要比赵章氏明白,对赵章氏道:“母亲,你别忘了,庄妃的妹妹嫁给了顺天府丞孟文敷的弟弟,孟文敷得皇上看重,以后少不得能挣个六部堂官做做。而庄妃的弟弟师承楚国公府的朱二老爷,天地君亲师,师徒关系不比姻亲关系要牢固。若以后徐二爷再娶个高门媳妇增添助力,庄妃身后的势力也不能小觑了。” 赵章氏听着赵庐的话,对自己的法子倒是有些没有信心了,但仍是质疑道:“不会吧,孟家如今根基也不厚,楚国公府已经是天子外家,未必愿意再掺和储君之争里面去。” 赵庐道:“母亲,您想想庄妃如今身后的势力是谁替她布置的,而皇上还年轻,只要他想,皇上有足够的时间替她布置出一番更大更强的势力。楚国公府是未必愿意掺和储君之争里面去,但若皇上授意他们参与呢?楚国公府不会不听皇帝的话。” 赵章氏听得一惊,皇帝这样的为庄妃,难道想立庄妃的孩子不成? 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而庄妃呢,难道她的心也真有这么大,敢肖想储君之位?想到在宫里的二皇子,赵章氏越加为他的处境担忧起来。 赵庐见母亲露出担忧之色,又连忙安慰她道:“母亲也不必担心,皇上这样也未必就是想要立庄妃的孩子,他这番布置打算,或许只是想要让庄妃和四皇子和五皇子等人自保呢,毕竟庄妃的孩子既不占嫡也不占长。至少目前来说,皇上还是想要立二皇子的。” 赵章氏道:“现在想要立二皇子,不保证以后不会变。没了娘的孩子像根草,可怜你姐姐早早去了,如今宫里连个替二皇子打算的人都没有,周围又是群狼环伺。”说着眼睛便有些红了。 赵庐也是为早逝的姐姐叹了一口气。倘若姐姐还活着,有姐姐周旋着,宣国公府不会受了皇上的冷落,更不会陷入如今的境地。有姐姐在,更没有沈家这个继后什么事。 宣国公此时睁开眼睛道:“好了,这些都是凭空猜测,做不得准。”说着又望向赵章氏,道:“你的法子虽然不一定有用,但也不妨试一试。若是庄妃愿意追随二皇子,她膝下的那两个皇子也的确是二皇子的助力。就是不成,你进宫也可以去探一下她的底,看她是否真对储君之位有什么想法。” 赵章氏道:“是,妾身知道了,妾身等一下就往宫里递牌子,明日就进宫去。” 宣国公点了点头,又嘱咐道:“妧儿出阁的时候,给她的嫁妆备厚一些。”说着叹了口气,道:“是我们害了她啊。” 赵章氏道:“这还用公爷说,妾身早就这样打算了。妾身也想过了,除了公中的嫁妆备厚一二成,妾身再从自己的嫁妆里头拿出十分之一来给她添妆。” 宣国公对赵章氏的做法很满意,没有再说什么。 赵章氏又道:“那妾身先下去准备进宫拜见庄妃的事。” 宣国公点了点头,然后赵章氏便先下去了。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立刻便写了请安求见的折子,连着她的牌贴一起让人送到了宫里去。再接着又将白麽麽叫了来,挑选明日给庄妃的礼品。 而此时在玉福宫里,徐莺正在安慰三公主幼小的被四皇子伤害了的心灵。 千景山狩猎,三公主还真的给四皇子带回来了一只兔子,可是四皇子不喜欢她的兔子,反而喜欢皇帝给他带回来的一只鹩哥。一拿到这只鹩哥,便吵着徐莺让人给它做一只漂亮的笼子,让身边的太监去找青虫喂它,早上一起来就要蹲在鸟笼前教他学说话。 三公主觉得自己的心意被辜负了,很不开心,整天在四皇子耳边碎碎念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兔子,兔子多可爱,我和父皇一起捉的,特意给你捉的。” 四皇子听得烦了,见她一来就提着装鹩哥的笼子绕道走,还一边走一边跟鹩哥念道:“咕咕,我带你去其他地方玩,不要跟姐姐玩,她实在太烦了。女人就是麻烦……”咕咕是四皇子给那只鹩哥取的名字。 而三公主伤心了,飞奔回屋子找娘亲,指着四皇子道:“母妃,你看他……” 于是本来正在陪五皇子玩的徐莺只能先放下儿子,转而安慰起三公主来,道:“乖乖,弟弟不是故意的。他们男孩子比较喜欢鸟,兔子是女孩子喜欢的。弟弟不要兔子,我和昕儿一起养兔子好不好。还有你这些日子只顾着养兔子冷落了雪球,雪球都不高兴了。你看雪球蹲在那边很伤心呢,你过去安慰安慰它,跟它玩一会好不好?” 徐莺闻言细语的安慰了她好一会,才让她答应不跟四皇子生气,但到底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的,抱着雪球不说话。 而就是在这时,梨香走进来跟她道:“娘娘,宣国公夫人递了牌子说要进宫给您请安呢。” 徐莺诧异起来,道:“你确定没弄错,不是去给宁妃请安,而是来给我请安?” 梨香道:“这种事奴婢怎么能弄错。”说着将赵章氏的请安折子和牌贴交给徐莺。 徐莺看了一眼,然后放了下来,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梨香开口问道:“娘娘,您说宣国公夫人找您做什么?”玉福宫跟宣国公府一向没什么往来,当初娘娘请了杜神医来医治二皇子,都不见宣国公府有什么表示,此时找娘娘,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徐莺道:“管她呢,等明日不就知道了。”宣国公府是先皇后的娘家,皇上又准备抬举宣国公府,她不能不见。说着又吩咐梨香道:“你去宣国公府说一声,让宣国公府明日进来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赵章氏进宫之后,先去了看了二皇子。 就算是皇子,也要和后宫的妃嫔避嫌,所以宫中有专门的皇子所,皇子十周岁开始便要搬进皇子所中居住,直至娶亲开府,而公主则能跟生母一直居住到出阁。 二皇子今年才虚岁六岁,并不到搬进皇子所的年纪。但皇帝登基之后,因不想再将二皇子交给赵婳抚养,宫中又没有适合的抚养二皇子的人选,所以便让他提前搬进了皇子所,派了信得过的奶娘照顾他。为了他的安全着想,更是吃食与他同灶。 因大皇子要到下个月才满十周岁,所以如今皇子所中,只有二皇子一人居住。 赵章氏到的时候,赵婳也在皇子所中。二皇子正靠在赵婳的怀里,笑眯眯的吃着赵婳送来的糕点,嘴里塞得鼓鼓的,嘴巴还在一动一动。赵婳低头极其温柔的看着他,细心的替他擦去脸上的糕点渣滓。 二皇子则想到了什么,仰起头将吃了一半的糕点递到赵婳的嘴里。赵婳也不嫌弃,一口咬了他手中的糕点,然后对他笑道:“真好吃。” 小孩子总是容易满足,二皇子听到她的话,眉眼越发的笑开来,对赵婳道:“姨母做的糕点最好吃,比麽麽们做的好吃。” 赵婳笑道:“那姨母明日再给你带。” 二皇子很用力的点了点头。 整一副温馨的母慈子孝的画面,但却十分的刺痛了赵章氏的眼。假如她的女儿还活着,现在跟外孙母慈子孝的应该是她的女儿,这个赵婳凭什么取代了她的女儿的位置。 宫女通禀了她的到来,赵章氏看着赵婳有些惊讶的转过头来,然后站起来道:“大伯母,您今日怎么入宫来了,怎么不提前告知本宫一声?” 赵章哪怕氏再不喜欢赵婳,但赵婳如今也已经是后宫正二品的妃子,只要她们还没有撕破脸,此时她便还要对她客客气气的。她令自己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恭敬的笑来,走过去对她和二皇子行礼道:“臣妇见过娘娘,见过二皇子。” 赵婳像是受不得她的礼一般,急忙弯腰将她扶了起来,道:“大伯母,您快起来,都是自家人,您何必与本宫多礼。” 二皇子对这个十分疼爱自己的外祖母亦是十分欢喜的,见到她,露出一个极为明亮的笑容,道:“外祖母,您来啦,您许久不曾来看我了。” 赵章氏极为亲切的对他笑了笑,道:“殿下如今住在宫里,臣妇不方便时常进宫,但臣妇惦记二皇子的心,还是如从前一样的。”说着极为关心的问二皇子道:“二皇子最近可好,身体可好些了,吃饭香不香,宫里的麽麽们伺候得可尽心?” 二皇子点了点头道:“嗯,我好多了,也不像以前那样总要吃药了,小德子昨天还带了我去放风筝,父皇也跟我说,常到外面走走对身体有好处。我吃饭也香,麽麽们伺候得也尽心。” 赵章氏听着他的话,再看着他日渐红润的脸,心中放心下来。她从前总担心这个外孙长不大,为此不知求了多少菩萨拜了多少的佛,在寺庙里不知供了多少的长明灯,直到现在,她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赵婳给赵章氏赐了座,赵章氏坐下来后,看着仍是依赖的靠着赵婳的二皇子,有心想和二皇子单独说一会儿话,便对赵婳使了使眼色,想要让她先行离开。 但赵婳自来就怕赵章氏会离间了二皇子对她的感情,所以只装没有看到,仍是目光温柔的看着二皇子,替他整理衣领。 赵章氏见了心里便有了不喜,甚至直接表现到了脸上来,但赵婳无动于衷,赵章氏只好直接出言道:“娘娘,臣妇想和二皇子单独说一会儿话,不知道娘娘可否行个方便。” 赵婳也早已是怒不可懈,她如今好歹是正二品的妃子,论品级她都要给她磕头行礼,可她还当她是当年那个全赖仰仗她的庶房侄女一样,随便对她颐指气使。 只是她现在到底仍还要依靠宣国公府,并不敢得罪赵章氏,心里哪怕有着怒气,却也不敢表现到脸上来,反而客气的极为歉疚的对赵章氏道:“看本宫,见到大伯母一时高兴,倒是忘记了让大伯母和昹儿单独说说话了。” 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用极为依恋且舍不得的眼神看着二皇子道:“昹儿,你和外祖母说说话,姨母先回去了,姨母下次再来看你。” 二皇子本不知道赵章氏和赵婳暗地里之间的波涛汹涌,皇帝不喜他和赵婳多亲近,他本就难得见到赵婳一次,他心里舍不得赵婳,此时看到赵婳依恋的眼神,越发不想让她走了,连忙拉住赵婳的手道:“姨母,你不要走,你再陪昹儿一会。”说着又转头望向赵章氏,急切道:“外祖母,你和昹儿说话,姨母也可以在这里。” 赵婳故作为难的看向赵章氏。 赵章氏心里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当日送赵婳进来真是个错误。她希望有个人能进宫来全心全意照顾二皇子护着二皇子,但却并不希望二皇子对她太亲近,甚至让她取代了自己女儿在二皇子心中的地位。只是她没想过的是,按照她的这种要求,只怕任何一个女人进宫,都是不会令她满意的。 而此时赵章氏怕拒绝了二皇子的要求,会让二皇子一气之下恼了自己,更怕被赵婳钻着空子挑拨二皇子与自己离心。她并不在乎赵婳,但却怕没伤着老鼠,却打碎了玉瓶,心中有所顾虑,便也只能让赵婳留了下来。 因赵婳在侧,赵章氏也不好对二皇子说什么。只随意说了几句关心二皇子的话,又叮嘱二皇子好好保重身体,千万要听皇上的话,这才告辞离开,去了玉福宫。 赵章氏走进玉福宫,看到的便是四皇子在院子里追着一只雪白的猫在跑,那白猫被他追得一边四处乱窜一边喵喵的叫,他的身后跟着一溜的宫女和太监,离他最近的那个宫女一边追着他跑一边着急道:“我的祖宗,您跑慢一些,可别摔着了……” 而三公主站在另一边,指着他故作生气的道:“你不喜欢我送的兔子,那你也不许抱的雪球……” 四皇子却不理她,继续一边追着猫跑一边咯咯的大笑,仿佛满宫都能听到他的笑声,庭院里乱糟糟的成一团。 赵章氏看得皱了皱眉,在她看来,这玉福宫实在太没规矩了些。主子没有主子的样,宫女也没有宫女的样。到底是小户人家里出来的,规矩便有所不足。 没等赵章氏多想,已经跑到她跟前的四皇子突然停了下来,突然好奇的仰着头看着她,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到我们家来。” 小孩子声音清清脆脆,眼睛明亮得如璀璨的宝石,模样虎头虎脑,十分的讨人可爱。但赵章氏想到昨日儿子的一番话,却怎么都对他喜欢不起来。但她也不想在玉福宫中得罪人,便让自己对他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来,却并不说话。 自有旁边的宫女对四皇子解答道:“回四殿下的话,这是宣国公夫人,是来见娘娘的。”说着怕他不懂,又解释了一句道:“宣国公夫人便是二殿下的外祖母。” 四皇子听后点了点头,然后便没有兴趣了,接着又咯咯笑着跑开了。 旁边的宫女则对赵章氏做了个请的动作,道:“宣国公夫人,请您跟奴婢来。”然后引着她进了玉福宫的正殿。 徐莺早就在里面候着她了。 赵章氏看着高高坐在座位上,等着她行礼问安的徐莺。锦衣华服,贵气逼人,精致明丽的脸庞上,哪怕是含着笑却仍是让人看到了她的威严。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徐莺,当年在东宫初见时,是她的女儿生二皇子的时候。她那时还只是小小的一个太子才人,初初进入东宫,过得谨小慎微。但在女儿生产那一日,她却有胆量喝退了当时郭皇后派下来的人。她那时对她有几分感激,但更多的也是觉得这是她身为东宫妾室应该为主母做的,顶多是觉得这是个挺本分的丫头,对她有几分好感。 而如今,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毫无锐气的小丫头了,皇上的宠爱给了她底气,让她逐渐变得凌厉起来。 男人的宠爱可以改变一个女人的心性,而现在,她有了底气之后,她是否也会如儿子说的那样,对储君之位起了念想呢。 赵章氏一边想着一边拜下去给徐莺行礼,徐莺则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对她道:“夫人快起开吧。”说着对旁边的宫女使了使眼色,令她们将她扶起来,又给她赐了座。 两人无甚特别的都是以寒暄为头的开场白,赵章氏一应的问娘娘好,问三公主好,问四皇子好,问五皇子好,再各种修辞的表达了一番对徐莺的尊敬及仰慕之情。而徐莺则回以问宣国公好,赵大少爷好,赵二少爷好,以及赵家的其他人各种好,最后顺便夸赞一下赵大公子在狩猎时勇夺第一,被赐黄马甲和御前行走的事,以及……恭喜宣国公府和魏国公府结亲的事。 徐莺问前面那些好的时候,赵章氏还能绷得住,唯有最后一句话时,赵章氏有了一点不自在。 不过赵章氏这么多年的国公夫人做下来,早就练就了喜怒不惊,很快这一点不自在也被敛了起来,波澜不惊的道:“谢娘娘的贺喜。” 徐莺浅浅的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喝了一口茶,然后问道:“不知夫人今日找本宫,可是有什么事。” 赵章氏道:“臣妇是来谢过娘娘找了杜神医来,治好了二皇子的身体,娘娘仁善贤德,令臣妇折服,宣国公府亦是感念娘娘的恩德。”说着对身边的丫鬟使了使眼色,令人将带来的礼盒献上。 徐莺道:“夫人客气了,二皇子喊本宫一声庶母,本宫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赵章氏没有再说话,只是抬头望了一眼站在殿里的宫女。 徐莺自觉赵章氏找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事,只当没看见,并不令殿里的宫女下去。 赵章氏在赵婳那边碰了钉子,如今在徐莺这里再碰钉子,心里颇有些恼怒。只是面上不好发作什么,只好直接打起笑脸来,对徐莺道:“臣妇刚刚在庭院里见到三公主和四皇子,两位小殿下真是毓秀可爱,讨人喜欢的很,难怪皇上对两位小殿下疼爱有加。” 徐莺道:“夫人过誉了。” 赵章氏又道:“臣妇刚刚去皇子所探望二皇子,二皇子还与臣妇提起自己的几个兄弟姐妹,说除了大公主以外,他最喜欢的就是三妹妹和四弟弟。又跟臣妇感叹,说自己从前身体不好,不能跟弟弟妹妹们一起玩,十分的遗憾。不过现在好了,他身体慢慢好转,以后就能跟弟弟妹妹们一起玩耍一起念书了。” 二皇子惦记三公主和四皇子?呵呵!大家见面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五遍,平日看到了,二皇子对三公主和四皇子可没有多少感觉。当然,三公主和四皇子对这个兄长也没有多少感觉就是了。 徐莺道:“二皇子如此友悌弟妹,实在是皇室之福。” 赵章氏道:“这兄友弟恭才是皇室之福呢,娘娘,您说是吧。” 徐莺含笑望着赵章氏,不说话。 赵章氏继续道:“二皇子是元后嫡子,且是唯一的嫡子,以后……”她没有将接下来的话说下去,只是对徐莺别有深意的笑了笑,但却已经足够人猜测出她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了。她顿了一会,才又接下去道:“只是二皇子没有同胞的兄弟,以后少不得要与异母的兄弟互相帮衬着。四皇子长得聪明伶俐,五皇子虽然还小,想来也不是个平庸之辈,二皇子想来会喜欢与这两个弟弟玩到一起去。二皇子年长,以后少不得会多照顾着弟弟,有了自小的情分,就是以后长大了也是一样。” 她说着,又突然转移了话题道:“对了,听闻娘娘的弟弟近日升了金吾卫同知,恭喜娘娘了,小小年纪,就有这样大的造化,实在令人羡慕。不知令弟如今可定下了亲事?这样年轻有为的人,真正是乘龙快婿的佳选,若非臣妇已经没了嫡女,庶女又怕委屈了令弟,臣妇都是想和娘娘结下这门亲事,招了令弟做女婿。不过臣妇娘家有个侄女儿,是臣妇娘家嫂子的嫡出幼女,最得臣妇兄嫂的喜爱,与令弟年纪正相当。若是娘娘同意,臣妇愿意说合娘家侄女和令弟的这门亲事。” 徐莺继续不说话,只是端起茶碗继续喝了一口茶。 赵章氏直接看向她,没看出什么来,便又继续接下去道:“娘娘身处后宫,怕对前朝的事知道的不甚清楚,如今外朝已有阁臣请立太子。皇上四岁便被立为太子,至二十八岁登上御及,因储君早立,国本一直不曾动摇。皇上英明神武,自然知道早立太子的好处,对朝臣的上请亦有所动,只是概因立储之事牵扯到多方势力,一时不能决断。若此时有人在皇上面前陈情,让皇上早日作下这个决断,不说会百官会称颂她的大义,史官怕也会记下她大大的一笔,就是宣国公也会记下她的恩情,以后为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徐莺在心里笑了笑,先是说了二皇子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又说了希望二皇子和四皇子、五皇子互相帮衬,再用徐鸰的婚事引诱她,最后暗示她向皇上提立太子的事。若是她真的是个没见识浅薄之人,说不定还真的被她说动了。毕竟她要替自己的儿子考虑,皇上重视嫡庶,若无意外,二皇子便是下一任的国君。而不得新皇喜欢或者让新皇厌弃的人,日子会过得如何,详见如今的惠王和庄王。 而赵章氏的娘家也是十分煊赫的世家,能娶得这样人家的嫡女,以徐家这样出身小户的人家来说,简直是祖上积德了。另外一方面,这也算是赵章氏给徐莺的保证,她弟弟娶了她娘家的侄女,两家成了亲戚,是她许诺给徐莺以后二皇子会善待四皇子五皇子的保证。 只是先不说宣国公府未必能做得了二皇子的主,就是能,一个联姻能算得了什么,何况还是她的娘家侄女,跟宣国公府并没有多么紧要的关系,这个保证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而她跟皇上提立太子,却是要冒着被皇上厌弃的风险,这怎么看都是一桩她吃亏的买卖。赵家的人未免太看不起她的智商了。 不过也是,她出身小户,在这些世家夫人的眼中,大概就是运气好一点点,见识却没有多少的女子。 徐莺放下茶碗,对赵章氏笑了笑,道:“本宫一个女人家,只管好好侍奉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其他的事,特别是对朝廷里的事既不懂也不感兴趣,立储之事更不是本宫能置喙的。夫人找本宫聊朝廷的事,实在是找错人了。至于本宫弟弟的婚事,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宫弟弟的婚事自然由我父母做主,本宫一个进了别人家门的姐姐,实在不好对弟弟的婚事指手画脚。” 赵章氏脸上的表情渐渐僵冷起来,眼神有些肃杀的望向徐莺。 而徐莺则继续道:“对了,夫人,本宫没有念过什么书,不及夫人懂得多。本宫常听皇上念过一句诗词,叫‘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不如夫人解释一下给本宫听听。” #### 赵章氏是脸色一路阴沉的出了玉福宫的,直到出了宫门之后,赵章氏才不顾仪态的“呸”了一声,道:“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狐媚子,真是给脸不要脸。” 跟着她的宫女慌张的看了看宫门口的侍卫,连忙小声劝她道:“夫人,小心隔墙有耳。” 赵章氏这才脸色不虞的上了马车,直接回了宣国公府。然后也不等回院子换下命服,直接去了宣国公的书房。 让书房的小厮下去之后,才对宣国公道:“庄妃没有答应。” 宣国公对这本就没有抱着多大的希望,闻言也没什么失望。 赵章氏却是抱着极大的失望去的,此时见事情没有成功,免不了迁怒徐莺,又想到徐莺今日对她一副高高在上没有半点尊敬的模样,越发相信了儿子昨日的说法,对宣国公道:“妾身看庄妃未必不打储君之位的主意,咱们家对庄妃还是得防一防。别看四皇子现在年纪小,过不了几年也就大了。” 而另一边在皇宫里,皇帝走进玉福宫的大门,看见的便是徐莺在翻弄几个匣子。 皇帝问她道:“这是宣国公夫人送来的?她今日进宫找你什么事?” 徐莺看着他,含笑不语。 皇帝不问也能猜到,只怕还是为了立太子的事。皇帝紧皱起眉头,想着宣国公府做的事简直像是吞了苍蝇一样。有这样一个拎不清的岳家,实在不是件能令人高兴的事。 而徐莺则是觉得,宣国公府实在是在往作死的路上越行越远。明明知道皇帝现在忌讳什么,千景山上赵妧的事,皇帝已经狠狠甩了他们一巴掌了,是人都知道现在该老实一点,结果他们还是不肯安分守己,且胆大妄为的又接着出了这一招,真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也不知道真的是储君的位置诱惑力太大了,还是宣国公府高看了皇帝对他们的忍耐力。 徐莺在想,要是哪天皇帝不肯立二皇子了,有一半的原因只怕都是因为宣国公府这个二皇子的外家。他们自以为是在帮二皇子,说不定其实是在拖二皇子的后腿。 皇帝坐在椅子上,顺了好一会才将胸口的怒气压了下去。而后看着大笑着从屋子里跑出来,一边喊着“父皇”一边往他身上扑的四皇子,脸上这才有些柔和起来。弯腰将四皇子抱了起来,听着四皇子搂着他的脖子一边说话一边咯咯的大笑,心情这才好了些。 果然在玉福宫里,他才是最轻松的,可以放下所有的事,不用去理外面那些烦心的事烦心的人,只是当个普通的丈夫和父亲。   ☆、第一百三十六章 转眼又是新的一年。这是皇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个新年,过得自然隆重。 就连远嫁云南的孝昌公主带着儿女一起回了京。 在皇帝登基之时,孝昌公主原本就要回京的。孝昌公主和皇帝自小相依为命,姐弟情深,可说孝昌公主前半辈子的唯一愿望就是看着自己的弟弟登基为帝了,弟弟登基,孝昌公主自然想要回京见证这历史的一刻。 只是偏巧那时候孝昌公主的长子出了水痘,都知道出逗一不小心是会死人的,孝昌公主再想要回京看弟弟登基,也不能扔下生病中的儿子,便错过了这个时候,令孝昌公主十分的遗憾。于是等到临过年时,孝昌公主干脆与丈夫公婆商量了,自己带着儿女一起回京过年。 孝昌公主是公主之尊,又是皇帝的同胞姐,再加上孝昌公主自出嫁以来,十几年也的确没有回回国京,西平侯夫妇于情于理都不敢拦。 当年孝昌公主是远嫁,先帝并未在京中给她置公主府,后面皇帝登基,干脆将原来德庆侯府郭家的府邸修改了一番,做了孝昌公主在京中的公主府。当年郭皇后得先帝爱重,先帝又有意抬举德庆侯府,德庆侯府在为外戚的十几年中,对德庆侯府进行了几次大的扩张和修缮,其府邸无论是大小还是景致,都算得上是公侯府爵里面的第一等。 只是孝昌公主对原本郭家的地盘,住着实在有些膈应,又加上哪里久不住人有些冷清,孝昌公主干脆不住公主府而直接住进了宫里。 这让原本打听到孝昌公主要回京,准备孝昌公主一回京就上门拜访巴结的一些外命妇有些失算。不过凭孝昌公主如今的身份,就是住进宫里也不少人巴结的。 最先拜访孝昌公主的是柳淑妃,听闻柳淑妃和孝昌公主未嫁之时,曾经有过交情。孝昌公主住进宫里后,柳淑妃第一时间就带了大皇子前去拜访。不过作为与孝昌公主有交情的柳淑妃,仿佛也并没有得到孝昌公主的多少青眼,在孝昌公主那里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脸带失望的回来了。 第二个去的是杨婕妤,但她的待遇比柳淑妃更差,孝昌公主根本没有见她,孝昌公主身边的宫女用了一个“公主水土不服身体不适,不能接待婕妤娘娘,望娘娘见谅”就将她打发了。 至于皇后,她是皇后之尊,不会屈尊纡贵的去拜访孝昌公主,而是等着孝昌公主来拜访她。而孝昌公主知礼数,在进宫的那一天就带着儿女去了关雎宫,皇后设宴款待。 徐莺原本也打算去拜访孝昌公主的,但有她前面对柳淑妃和杨婕妤的冷淡态度在前,却让徐莺有了些迟疑。孝昌公主在京里不过是小住,她未必愿意陷入到后宫妃嫔的争风吃醋里面去。她去了,孝昌公主未必会欢迎。 但徐莺考虑了许久,最终还是打算去一趟。不管怎么说,在南疆的时候,她们算是有些交情,况且那时候徐莺怀着四皇子,孝昌公主对她照顾有加,她若不去,实在显得失礼。孝昌公主不接见她或冷落她是她的事,但她总要将礼数做足了。 后面徐莺又在考虑,要不要将孩子一起带去,如果带又带谁去的好。四皇子是在孝昌公主的照顾下出生的,且四皇子小时候孝昌公主对他也很不错,最好是要带去的。三公主平时在宫里少见生人,对孝昌公主这个姑姑很好奇,见四皇子能去,她也闹着要去。徐莺想着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干脆也带着去了。五皇子因为还小,徐莺便将他留在了玉福宫去了。 徐莺本已经做好了被冷落的准备了,结果去了之后,孝昌公主对她却是颇为热情。见到她笑着道:“我还道你前两日就该来了,没想到你是位娇客,让我久候不至。” 徐莺原先是担心受她冷淡,被她这么一说,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像是她不肯屈尊纡贵来拜访似的。 徐莺笑着道:“公主是贵客,我总不好冒冒失失的来,总要做足了准备,才不至于失敬于公主。” 孝昌公主对她笑了笑,没有说话。接着又看到她手里牵着的,咬着手指头正在好奇的打量着她的四皇子,小孩子眼睛扑闪扑闪的,如闪闪发光的宝石一般,长得十分可爱。 徐莺带着四皇子回京的时候,四皇子才一岁多,早已经不记得孝昌公主了。而分别的这一年多里,四皇子也早已经是大变样,模样渐渐长开,越来越像皇帝,但孝昌公主仍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对于这个她亲眼看着出生的侄子,孝昌公主还是很有些感情的,眉眼带着笑,伸着手对四皇子道:“昭儿,来,到姑姑这里来。” 四皇子不怕生,加上看孝昌公主又实在觉得亲近,一听到孝昌公主的话,跟小老鼠一般溜溜的扑到孝昌公主身上去了,嘴巴还十分甜的道:“姑姑,你长得好漂亮,姑姑,我好喜欢你,姑姑,欢迎你到我家来。” 孝昌公主听着笑得合不拢嘴,一把将他抱了起来,问道:“昭儿真乖,昭儿都长这儿大了,越长越聪明了。”说着握了握他的手,低头问他道:“昭儿还记得姑姑吗?” 四皇子这下有些犯难了,他自然是不记得这个姑姑了,可是他直觉知道,若果他说不记得,这个姑姑肯定要伤心的。揉着手指头为难了一会,接着突然眼睛明亮起来,转过头在孝昌公主脸上亲了一口,又道:“姑姑你好漂亮,姑姑我好喜欢你。” 孝昌公主自然是知道他不记得的了,但这讨好人的一招还跟小时候一样,想要从大人这里得到什么东西,或者是做了令大人生气的事想要讨好人的时候,就会眼睛扑闪扑闪的往人家脸上亲上去,然后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令人狠不下心来拒绝他或者惩罚他。 孝昌公主眼睛柔和的看着他,摸了摸他的脑袋道:“真是个小滑头。” 徐莺见了也笑起来,对孝昌公主道:“这小子是越长越调皮了,又会哄人,我都快治不住他了,也就他父皇还能管得了他。” 四皇子往孝昌公主身上靠了靠,眼睛却十分不满的望向徐莺,道:“母妃说的不对,昭儿最乖了,昭儿是最听话的孩子。” 徐莺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孝昌公主则是低头看向靠着自己的四皇子,脸上带着笑意。过了一会,她才看向站在徐莺身边的另一个孩子,问道:“这是昕儿?” 徐莺道:“正是。”说着低头对三公主道:“昕儿,来,拜见姑姑。” 三公主依言上前去,眉眼弯弯的对孝昌公主道:“见过姑姑。” 三公主长得毓秀可爱,孝昌公主看着也是喜欢,但她毕竟是第一次见三公主,比起四皇子来却又疏了几分,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了一句:“乖。”说完之后又望向徐莺道:“你后面不是还生了一个吗?怎么没有带来?” 徐莺道:“晗儿还小,怕他太闹腾,加上我来的时候他还在睡着,便没有带过来叨扰公主。” 孝昌公主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身边的麽麽道:“去将哥儿和姐儿带出来,让他们出来见过他们的表兄弟妹们。” 孝昌公主生了二子一女,最大的十一岁了,名叫贤哥儿,次子七岁,叫良哥儿,小女儿只比四皇子大了一岁,现在三岁多,名叫慧姐儿。贤哥儿和良哥儿被孝昌公主教导得十分端方知礼,出来十分恭敬的给徐莺行礼,又跟三公主和四皇子见礼。倒是慧姐儿因为年纪小的缘故,又被父亲和两位兄长宠得厉害,出来一看见坐在孝昌公主膝盖上的四皇子,便十分霸道道:“那是我的位置,你不准坐。” 四皇子则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往孝昌公主身上靠了靠,眼睛却偷偷瞄向慧姐儿,得意的偷笑起来,仿佛在说“我就坐,我就坐,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慧姐儿却看得想发飙,手叉着腰眼睛鼓鼓的瞪着四皇子,仿佛随时都想上去揍他的模样。 四皇子却立马揽着孝昌公主的脖子,装作害怕的道:“姑姑,昭儿好怕呀。” 徐莺怕两个小孩子吵起来,便伸手对昭儿道:“昭儿,到母妃这边来好不好,母妃抱你。” 四皇子却不肯,有时候不是谁抱的问题,而是两个小孩子之间争强好胜的问题。 孝昌公主则也对慧姐儿道:“好了,娘在家经常抱你,现在将娘暂时让一下给表弟行不行?” 贤哥儿和良哥儿也低着头小声的劝着她,慧姐儿最后虽然没再说话了,但到底还是不高兴,对着四皇子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这才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脚悬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而却在这时,外面突然有宫女进来禀报道:“宁妃娘娘带着大公主和二皇子前来拜访。” 徐莺有些讶异,她来了这边已经好一会了,她不相信赵婳不知道她来了,她这个时候来……也不是说她来了她赵婳就不能来,只是她和她的关系有些不和睦,这是满宫里都知道的事,这种时候,自然各自最好避开些来找孝昌公主。她前脚来了,她后脚跟着来,多少让人觉得打擂台的意思。 而更徐莺惊讶的是,赵婳竟然没有带着自己生的三皇子和五公主,而是带着大公主和二皇子来。 孝昌公主对赵婳并不熟悉,但赵婳带着嫡出的大公主和二皇子来,时人重视嫡出,孝昌公主自然也是一样,所以便是看在大公主和二皇子的面子上,也不能不给她这份面子。听到宫女的禀报,她自然便道:“那请他们进来吧。” 赵婳进来后,见到徐莺在这里,面上并无异色,反而笑着道:“倒是巧,原来庄妃也在。” 这么明知故问的话,徐莺都懒得回答她,便只看着她含笑不语。 赵婳见到孝昌公子膝盖上坐着的四皇子,有小小的怔愣,但并不太显得惊讶,很快就神色如常的和孝昌公主互相问好,又让大公主和二皇子上前去拜见孝昌公主。 孝昌公主出阁的时候,皇帝还没娶亲,她自然也是没有见过大公主和二皇子的。此时便不由打量这他们二人,特别是二皇子。 大公主或许是因为年少失母,又身为长姐的原因,性子十分温婉端庄,一行一举都十分有礼,只是面容却带着些愁色。而二皇子呢,则显得有些胆小,看着孝昌公主则是偷偷往赵婳身后躲。 孝昌公主见了,则是在心里摇了摇头。二皇子是嫡长子,只要二皇子不行差踏错,以后是要继任大统的,这让胆小的性子怎么行。二皇子是孝昌公主的亲侄子,她不会怪二皇子本来的性子如此,只觉得赵婳没有将他教导好。 大公主自来会察言观色,看出孝昌公主对二皇子的失望,急忙为弟弟分辨道:“姑姑,昹儿因为自小常生病,难得见生人,所以有些怕生,请姑姑不要介意。” 孝昌公主听到她的话,又对二皇子生起了怜惜之情。她是听说过二皇子天生不足,身体虚弱,长到这么大,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若不是杜邈将他医治好,只怕都长不到成年。 她想着,心里便不由柔软了几分,放下了四皇子,伸手对二皇子道:“来,昹儿,到姑姑这里来。” 二皇子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赵婳的脸色,见她对他点了点头,这才慢慢的走去了孝昌公主那边。 孝昌公主拉着二皇子问了几句话,见二皇子神色淡淡的,在她身边也显得身体僵硬十分不自在,问他话的心情便淡了几分。倒是大公主在旁边,看着二皇子精神不振的模样,心中着急,都恨不得自己替他去回答孝昌公主的问话了。 孝昌公主是父皇最敬重的姐姐,在父皇面前说得上话,大公主心里清楚的知道得孝昌公主有多么重要。昹儿虽然是父皇的嫡子,但毕竟不是父皇的唯一儿子,若是昹儿一直提不起来,她很怕父皇会放弃昹儿,改立其他的孩子为太子。 孝昌公主自然看清楚了大公主脸上的着急,只是不动声色,让贤哥儿和良哥儿带了自己表姐弟们去玩,自己则和徐莺赵婳说话。 孝昌公主开始的时候还能不偏不倚的和徐莺赵婳说话,只是赵婳口齿伶俐,又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与孝昌公主志趣相投,更重要的是,能话里有话的奉承着孝昌公主,很快就吸引了孝昌公主的注意,倒是令孝昌公主将徐莺冷落在一边了。 只是徐莺看着,却也并不在意,她前世就不是什么学霸级别的人物,学不来赵婳这样的博古通今这一套,所以只是含笑着坐在一边,将自己当成壁花。 徐莺和赵婳在孝昌公主这里坐了有半下午的时光,直到快傍晚的时候,孝昌公主才让人送了他们出来,顺带的还有给四皇子等人的见面礼。   ☆、第一百三十七章 等到晚上皇帝来探望孝昌公主的时候,孝昌公主笑着跟皇帝道:“你倒是好,让我给你的宠妃做面子,你不知道我是最不喜欢陷入到你那些妃嫔的争风吃醋里面去的,没见到我连皇后都不想应付。” 皇帝也笑着道:“我倒是听闻,姐姐跟宁妃谈得颇为相投,倒是将莺莺冷落一边了。” 孝昌公主听到他的话,端着茶碗笑了一下,像是有所思的道:“宁妃,是个很聪明的人,懂得的东西很多。” 皇帝不知道她的指的什么,抬起头来望着她。偏这个时候,孝昌公主倒是不愿意说了,道:“不说这个了,我倒是有另外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皇帝道:“姐姐请说。” 孝昌公主道:“你看,将曦儿配给贤哥儿如何?” 皇帝却听得皱了皱眉,并不像赞同的模样。孝昌公主见了道:“我知道你不想曦儿像我一样远嫁,但你也要明白,曦儿嫁到谁家去,也不会嫁到我家去舒服。哪怕她身为公主,也有婆媳妯娌问题,她固然可以用公主的权势压住别人,但跟夫家的关系弄僵了,难道她就能过得高兴。我是她的亲姑姑,她进了我家的门,我以后自然不会为难她。贤哥儿长她一岁,年纪也正适合。” 皇帝道:“姐姐喜欢曦儿?” 孝昌公主叹道:“今天看到她,明明是皇家的公主,但却显得太懂事了,令人看着心疼,令我想到了我们小的时候。”同样是幼年失母,同样是早早便要学着长大,照顾年幼的弟弟,看着大公主,她就像是看到了幼年的自己。她想到这里,又抬起头来跟皇帝道:“不过她和昹儿好一点的是,遇到的是你当父亲,而不是当年的父皇。”当年的她和弟弟,处境要比如今的大公主和二皇子艰难千百倍,没了娘,爹不疼,中间还有装出慈母样却恨不得他们去死的郭氏,以及其他庶母妃嫔,外家碍于先帝的忌讳不能出手相助,他们如同生活在水深火热里,她连晚上睡觉都不敢睡熟,就怕有人趁机谋害了他们。 皇帝没有说话,当年的事他亦是记得清楚,所以他打心底里感谢护着他长大的姐姐,要不是她,或许他也活不到现在。所以如今,他也一直敬重姐姐,想要补偿姐姐。 孝昌公主继续道:“反正他们年纪还小呢,你可以多考虑几年,并不着急。但有另外一件事,我倒是想要提醒你。” 皇帝转过头来望着她,等着她说的模样。 孝昌公主道:“我看昹儿的性子实在胆小怯懦了些,他翻过年已经七岁了,反而不如不足三岁的昭儿。他是嫡长子,这样的脾性实在令人担忧。你要多费些功夫多教导他才是。” 说到这个嫡子,皇帝也头痛的很,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姐姐说的这些,我也不是不知道,只是这孩子,与我不亲。” 孝昌公主有些讶异的望着皇帝。 皇帝道:“这孩子一出生便没了母亲,后面宣国公府送了宁妃前来照顾他,我以为宣国公府送了她来便有能拿捏住她的办法,加上那时我要忙外头的事,实在没有精力自己照料他,东宫里又找不到更好的照顾他的人选,便同意了。只是他天生不足,将药都是当饭吃的,太医都断定他未必能活得过成年。我那时候只求他能平安长大,哪里还能对他有更多的要求,所以也没花费心力去教导他。” 而且他那时候隐隐还有另外一重担心,倘若他能御极,而二皇子的身体又无人能治好,以他的身体,并不是储君的人选。但以他嫡长子的身份,他任何一个兄弟登基只怕都会忌讳,所以他宁愿他愚钝一些,反而能长命富贵。 皇帝继续道:“后来我去了南疆两年,虽然带回了杜邈医治了他的身体,只是大约是身体不好的缘故,所以对照顾她的宁妃格外依赖,对我却并不大亲近,我有心想要教导他,但大多时候却感觉有心而力不足。” 孝昌公主自然能明白皇帝的想法,开口道:“那你如今对昹儿的打算是如何?” 皇帝道:“他是嫡长子,我自然是希望能将他教导出来,立了他为太子。” 只是孝昌公主看着他脸上犹疑的神色,只怕心里也不是那么坚定。孝昌公主想到二皇子的性子,却又理解皇帝,就是她来,怕也要犹豫一番,将江山教到他的手中,他能不能压得住群臣,保得住这江山。 孝昌叹了口气,道:“他是嫡长子,能不放弃就不要放弃吧。” 皇帝道:“这是自然。他的身体也医治得差不多了,只是因为小时候亏得太厉害,现在还需调养。我从前怕读书太耗神,会亏了他的元气,所以到现在连蒙都没给他开。等翻过年,我准备从翰林院里找几个大儒来慢慢教导他。” 孝昌公主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她忽而又想起照顾大公主和二皇子长大的赵婳,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道:“你那位宁妃,不像是个简单的人物。” 皇帝笑了笑,道:“听说姐姐跟宁妃聊得很投契,我还以为姐姐喜欢她。” 孝昌公主笑道:“聪明人一向都不会喜欢聪明人,就像你,长得这样聪明,偏偏喜欢的却徐莺这样的傻白姑娘。” 皇帝道:“姐姐可真是会找机会夸自己。” 孝昌公主笑了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我一向不喜欢自谦,明明是聪明人,为什么非得说自己愚钝不堪。” 皇帝没有再说话。 孝昌公主又接着说下去道:“听闻宁妃的父亲只娶了一个妻子,不曾纳妾,家中人口简单,没见过宁妃之前,我还以为她会是个单纯的人物。今日见了她,才知道她学识才情皆是不一般,懂得的东西很多,且口齿伶俐,极为圆滑。这样的女子,若是生为男儿,就算不能封侯拜相,也要名列九卿。我在想,这样一个七巧玲珑心的人,抚养昹儿的时候,应该不至于看不到昹儿的性格缺陷,更不会不知道他性格的缺陷,会对身为嫡长子的他带来怎样的不利。” 她说着顿了顿,又道:“听闻宁妃也有个儿子?他长得如何?” 皇帝道:“宁妃将他教导得很聪明,两岁多开始教他认字,如今还不足四岁,却已经认得不少的字,也会算不少的数了。”虽然宁妃在尽力掩盖三皇子的聪慧,但这宫里,他若连这都不知道,那也就不用混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到了除夕,平常百姓家要吃团年饭,同时聚在一起守岁。而在皇宫,大年三十的晚上,各宫妃嫔和皇子公主、太妃、太嫔,以及今年在京城过年的孝昌长公主母子女四人一起,吃了一顿皇家家宴,算作是团年饭。往年这个时候,先帝并不和后宫妃嫔一起守岁,但今年换了皇帝,又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倒是饶有兴致的和后宫众人聚在了一起,一边看烟花一边守岁。 大年三十,皇宫会放烟花,烟花会一直放到子时,也即现代时候的凌晨一点。届时满京城的人都能看到从皇宫里面放出来的烟花,欢庆这盛大的节日。 皇帝站在保和宫中,抬头仰望着天上层层叠叠绽放开的烟花。他的左边站的是皇后,右边站的是徐莺,再往后是柳淑妃和赵婳,再往后是刘嫔、江婉玉、杨婕妤等,再后面的则是先帝的妃嫔们。 这个时候的女子看身份地位都是看她所依仗的男人,先帝未驾崩时,那些太妃太嫔们自然是女人中身份最尊贵的大臣,而随着先帝一去,皇帝登基,除了太后或皇帝生母还能享受尊荣以外,其余太妃太嫔,哪怕是像生育了子嗣的萧太妃之流,也只能站在徐莺等人的后面。 徐莺觉得,自己第一次理解了后宫的女人们对后位和皇位的孜孜以求。假如自己不能成为太后,儿子不能成为下一位的皇帝,就算生了儿子又如何,等她们依仗的男人一去,她们照样是这皇宫里的浮萍。 徐莺想到了自己,假如自己会比皇帝长命,或许她以后也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站在一群女人的后头,仰望着从前或许她根本没看在眼里的女人们。人只要习惯了高位,总是不会再习惯成为下位者的,从前她只是东宫的侍妾时,她仰着头看着站在高处的先帝妃嫔,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如今她成了庄妃,倘若有一天,她要像现在的萧太妃等人那样,再高高的去仰望以后皇帝的妃嫔,不说心里受不受得了,难受却是一定的。 徐莺觉得有些悲哀起来,为自己,也为现在站在她后面的那些太妃太嫔。先帝活着时,她们争来争去,先帝死后,其实下场都差不多一样。 徐莺叹了一口气,转头去看身旁的皇帝。皇帝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觉察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来对她温柔一笑。 看着皇帝的笑容,徐莺顿时又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皇帝还年轻,离他死还早得很呢,她现在想那么多做什么。何况,说不定她就死在了皇帝前头。不过徐莺想,或许她死在他前头反而更好些,不用遭受生离死别的痛苦,也不用忧心她现在忧心的。 相通了这些,徐莺也对着皇帝温柔的笑了一下。 那笑容映衬在外面满天的烟花里,显得格外的惊艳。皇帝看得不由心里软软的,便悄悄伸出手来去牵她的手。徐莺顿时心里熨烫起来,暖暖的,如同是冬天喝下去的热茶,从心里暖到了外面,然后她的忧虑她的担心顿时都被丢到了脑后了,整颗心都在感受着她的袖子下面,皇帝包着她的手心的手。 站在皇帝另一边的皇后像是没有发现皇帝的小动作,依旧目不转睛的望着天上的烟花。而站在徐莺后面的赵婳,则是微微垂下了头,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等到了子时,随着鼓楼上夜半的钟声想起,这一年便过去了,迎接的是新的纪年——泰熙元年。 过了子时,随着皇帝的离去,保和宫的其他人便也渐渐散了。 从四皇子出生后,皇帝每年大年三十,守完岁之后都是和徐莺一起的,今年也不例外,过了子时,便牵了徐莺一起回了玉福宫。 每年大年初一到大年初五,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和外命妇都是要进宫领宴,太子在含章宫中招待群臣和亲王郡王,而皇后则在关雎宫中接受贵妃以下内外命妇的朝贺。 以前是徐莺进宫拜见先帝的后妃,不过就算以前,徐莺也只随着元后孝慈皇后来过一次,那一次还差点被皇后暗害闹出了事故,又因为她在宫宴中被检查出有孕,后面几天都没有再进来。而后面的几年,皇帝或许是因为那一次她差点被陷害的事心有余悸,或者也是不想她再去进宫给人磕头问安受那种委屈,便寻了借口,没有再让她进宫领宴过,所以她对新年宫宴的印象并不深。 直到现在,她成了后宫的半个主子,接受别人的跪拜时,才觉得这宫宴实在是无聊。 底下一群的外命妇,围着你叽叽呱呱的说些话,虽然是奉承人的话,但也未必就是你爱听的。更别说下面的人中,有时也会波涛汹涌,明争暗斗。 便如此时,本来在皇后身边逗着趣的平昌公主,看到后到的新昌公主进来时,便突然笑眯眯捂着嘴道:“二姐,我还道你今年不进宫来了呢。听人说你得了心口痛,如何,身体可好些了?” 这句话听着像是没什么,只是宫里的女人说心口痛,大多其实是被气着了。结合新昌公主是被废的先帝继后郭氏的亲女,被囚禁皇陵的惠王亲妹,这句话就隐隐有在皇后面前,说新昌公主对新皇不满的意思了。 平昌公主是王太嫔所出,王太嫔是宫女出身,被先帝看中纳入后宫,宠爱了一段时间。后面生了平昌公主,却渐渐不得先帝的宠爱了,生女后也只封了一个婕妤。她如今太嫔的份位,还是皇帝登基后恩封先帝妃嫔给抬上来的。 先前郭氏得势时,平昌公主一向唯郭氏所出的三位公主马首是瞻,堪称她们三人的马前卒。如今郭氏惠王一系失势,死的死被圈的被圈,没想到平昌公主落井下石来也绝不手软。或者是她以为对新昌公主落井下石,便可讨好了皇帝皇后等人? 徐莺虽然不喜欢新昌公主,但也不喜欢平昌公主这种人。 不过徐莺也未曾想到今日新昌公主会进宫。从郭氏死了,惠王被囚禁之后,便传出新昌公主病了,而这半年多了,新昌公主也的确没有再在外面露过面。如今看着她消瘦蜡黄的脸,可见传言并非有虚。 而自从新昌公主进来之后,殿中早已安静了下来。每个人的眼睛都望向她,各种表情都有,但大多数都不显得友好。 新昌公主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白眼,十分平静的看了一眼平昌公主,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怨恨也没有不甘,平静得吓人。她走上来给皇后和徐莺等人行了礼,新昌公主如今已经是落水之犬,皇后并不欲为难她,叫了起之后,便让人给她赐了座。 再之后,新昌公主便十分安静的坐在椅子上,不跟别人交流,甚至不说话。平昌公主若有似无的挤兑了她几次,新昌公主却毫无反应,倒是让平昌公主闹了个没趣。 皇后也不喜欢平昌公主这样迎高踩低的性子,转头对另一边的桓郡王妃道:“听说你家大媳妇前几日终于生了儿子?” 桓郡王世子夫人前头连生两个女儿,一直令桓郡王妃十分不喜,怀第三胎的时候,桓郡王妃已经明确提出了,若是再生女儿,就要给世子娶二房了。这所谓的二房可不是普通的妾室,而是正经的贵妾,生了儿子是能继承爵位的。 听到皇后的问话,桓郡王妃笑起来,道:“回娘娘的话,腊月二十八那日出生的,是个儿子。” 换郡王妃连生两个女儿的遭遇,让皇后想到了自己来。而桓郡王妃比她的运气还好些,第三胎终于生了个儿子。而她却因为生六公主伤了身子,以后会受孕困难。六公主出生后,皇帝已经再没有在她宫里留过宿了,昨晚她放下身段,话里隐隐请求皇帝留宿关雎宫,但最终皇帝还是和庄妃一起去了玉福宫。她这辈子,还不知道有没有福气能有一个亲生的儿子。 想到这里,皇后对桓郡王妃道:“等孩子大些,让你媳妇抱了孩子进来给本宫看看。” 得了皇后的青眼,无论是这个孩子还是桓郡王妃都要令人高看一眼。殿里顿时又热闹起来,对着桓郡王妃说些恭喜的话,在明喻暗喻的说皇后宅心仁厚,贤惠端方之类的奉承一番。 徐莺坐在皇后的旁边,虽然半天下来很少说话,但她受宠,也不缺少奉承的人。但这些奉承的话,听一句觉得欢喜,听第二句的时候就觉得平淡了,若是有人想蚊子一样聒噪的在你跟前说,那就显得让人有些烦了。 徐莺坐了半天,实在觉得无聊,干脆找了个借口,从关雎宫中出来了。 外面冰天雪地,一片银装素素。风吹过来,刺骨的寒冷。哪怕徐莺穿得厚,又手里拿着手炉,仍是觉得冷得很。 但徐莺喜爱冬天的白茫茫的冬景,和树枝上挂着的冰花,便不由在关雎宫附近的地方走了走。 关雎宫不远处的小花园里种了梅花,冬天正是梅花开放的时候,粉红色的花朵一簇一簇的挂在枝头上,冷风吹过,梅花的花瓣簌簌而落。徐莺便不由站在梅花林里赏了赏景。 梨香站在徐莺的身后,一边搓着手一边道:“娘娘,我们差不多就回去了吧,免得在外面冻坏了,而且等一下宫宴也要开始了。” 徐莺看了看天,算了算时间,正准备往回走,却忽然看到梅花园中的不远处,有一男一女两个身影。两个人隔了两三步的距离,面对着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女的背对着她,又带着风帽,看不清面容,只觉得身影十分熟悉。而女子对面的男子,徐莺看了一会,却是认出来了,竟然是新昌公主的驸马梅殷。 徐莺有些好奇,正想着那女子会是谁,旁边的梨香突然道:“咦,那不是孝昌长公主和汝南侯世子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徐莺这才想起,那个女子的身形的确像孝昌长公主,而徐莺记得,孝昌长公主今日也的确是穿着这件大麾出的门。 徐莺甚至还想起来,孝昌长公主跟梅殷仿佛还有青梅竹马的情谊,而梅殷对孝昌长公主的感情不一般。徐莺至今还记得,当年同样是在御花园里,梅殷对着她的背影深情款款的一声:“阿瑥。” 皇家的长公主跟另一位长公主出现在后宫的御花园里,实在惹人怀疑。梨香望了望徐莺,开口道:“娘娘,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这种时候出现在孝昌长公主的面前,实在是不明智的行为。孝昌长公主跟汝南侯世子没有什么还好说,若万一有什么,若是让孝昌长公主知道她撞破了他们,只怕孝昌长公主要恼了她们娘娘。 孝昌长公主是皇上的亲姐姐,又跟皇上的感情好,万一在皇上面前说了娘娘什么,说不定会影响了皇上对她们娘娘的感情。 徐莺还是相信孝昌长公主的,只是此时也实在不好出去,更不好站在这里偷窥,便点了点头,带着理想回了关雎宫中。 而她没发现的是,在另一个方向,有另外一个女子,也在悄悄的站在那里,看着梅花林中的孝昌长公主和梅殷。 她看着他们,平静无波的目光里渐渐变成一种刺痛,手紧紧的握成拳头。 而另一边,孝昌长公主和梅殷对视了好一会,孝昌长公主终于叹了一口气,然后道:“如果你没有什么话要说的,那我便先走了。如今我们,实在不适宜再单独见面,你以后也别再找我出来了。” 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梅殷跟着动了动步子,喊住她道:“阿瑥。” 孝昌长公主停下脚步,但却并没有回头。 梅殷开口道:“我寻你出来,其实也不知道要跟你说什么,我只是想要看看你。这些年,我一直十分……”他说到这里,大约是知道接下来的话并不十分适合说出口,便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又继续重复着前面的那句话:“我只是想看看你,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孝昌长公主再次叹了口气,道:“你又何必呢。” 这个男子温润如玉,暖人心弦,曾是她年少时孤苦的生活中唯一的温暖,是她少女时期的一个梦。哪怕坚强如她,曾经也梦想过嫁一个心仪的男子,生几个聪明的孩子。 只是说到底是他们有缘无分,如今卿有夫君有妻,何况她对他的少女心思早已成了过去式。曾经她将自己的婚姻,当成了给自己弟弟增添的一个筹码,可是十五年过去了。十五年的相濡以沫,十五年的真心相待,她如今是心甘情愿,只为了自己而做穆英的妻子。 他们是在最不对的时间遇上的不对的人,所以最终是要错过。 梅殷却有些固执的问道:“他对你好吗?” 孝昌长公主道:“很好,你知道当年是他求娶的我,当年他求娶时,我明确跟他说,我嫁他只是想要他站在我弟弟一边。他不曾责怪,十几年一心一意对我,痴心相对,亦是一直坚守承诺,辅佐阿珣。他是个很好的丈夫,反倒是我,这十几年来却有些没尽到妻子的责任。” 她说着转过头来,望着梅殷道:“阿殷,过去的事情不要再去记得了,好好珍惜当下。我早已不是过去的那个阿瑥,而你记忆里停留的却仍是过去的那个我。” 她说完,不再做停留,转身毫不犹豫的离开。一直走了十几步远,才发现一直站在雪地上的新昌长公主。 新昌长公主看着她,眼里带着厌恶,愤怒,不甘,但更多的是痛苦。孝昌长公主没有说话,如今的新昌早已经不值得她去计较什么了。她擦身从她身侧走了过去,脚步不缓不慢的离去,一转眼,便连身影都消失在梅花林中了。 梅殷仍在那里站了好一会,许久许久之后,他才叹了一口气,转身循着孝昌踩过的脚步,一步一步的走着,直到看到新昌。 梅殷看着他,没有说话,脸上亦是没有什么表情。新昌公主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她望着他,然后缓缓的道:“我以前一直以为,只要我爱你,只要我对你好,总有一天你会被我感动的。一年不行,那就三年,三年不行那就十年,十年不行那就二十年,二十年不行那就一辈子,我总能等到住进你心里的那一天。我将我自己都感动了,没想到最终却没能感动你。”她洗了一下鼻子,任由眼泪流进嘴巴里,继续道:“你的心真是石头做的,又冷又硬。不,你只是对着我冷,对着我硬而已。” 她说完,也不再说什么,转身便脚步有些踉跄的离开。 新昌长公主却没有再回关雎宫去,只令身边的麽麽去跟皇后说了一声,然后便出了宫。 反正她已经这样了,得不得罪皇后和皇帝都没什么两样。她也不必再留在宫里看别人脸色。 新昌长公主可以任性,可以破罐子破摔,但梅殷却不行。 皇帝登基后,看在小时候的情谊上,虽然没有对汝南侯府如何,但因为他娶了新昌公主,皇帝却也不用汝南侯府。他不能作出不敬的事,让皇帝对汝南侯府产生误会。 等参加完宫宴之后,梅殷回了汝南侯府,给父母问过安之后,转身便去了新昌的院子。 郭氏落败后,新昌在侯府的地位大不如前,汝南侯夫妇对新昌早有不满,如今她没了依仗,更是任她自生自灭。母兄失势,哪怕身为公主,日子也不好过。所以如今新昌公主所居的院子,便显得有些萧条。 如今新昌已经不信任侯府的人,现在伺候她的都是她出阁时,皇后亲自替她挑选对她忠心耿耿的人,所以这些人伺候她倒是不会不尽心。 梅殷进来时,新昌正靠坐在床上,旁边她的丫鬟正端着药劝她喝,但她却只是挥开手,道:“我不喝,拿走。” 自从皇后死,惠王被囚禁后,新昌便一直在生病,寻了太医来看,也找不到什么病由,便只说是心情郁结,伤心过甚所致。 见到他进来,端药的丫鬟对他屈了屈膝,唤了一声:“世子。” 梅殷对她点了点头,接了她手中的药,然后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对她道:“你要喝药,病才会好。” 新昌却对她讽刺的笑了一下,然后撇过头去。 梅殷亲自用勺子舀了递到她的嘴边,新新昌却一把挥开,看着她道:“这么急着要我喝,里面该不会放了什么穿肠毒药吧。毒死了我,才好去讨好你们的新皇帝。” 梅殷没说什么,自己先喝了一口,再用勺子装了递到她的嘴边。新昌却仍是撇过脸,道:“不喝,反正我已经这样了,死了不是正合你们意么。”她说着顿了顿,又道:“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梅殷叹息一声,最终放下碗,对她道:“你记得吃药,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站起来走了两步,新昌又突然叫住他,道:“你等等。” 梅殷停下来,等着她说话。 新昌问他道:“假如没有孝昌,你会不会爱我。” 梅殷道:“不知道,或许会,或许不会。” 新昌没有说话,屋中一时安静下来。等梅殷转身准备继续走的时候,新昌又突然开口道:“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我要告诉你,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是我,再没有一个人会像我爱你一样的爱你。孝昌也不会。我从前一直梦想着你有一天会爱上我,为了这个梦想,让我做什么都愿意。可是现在我不强求了,梅殷,我没有办法让你爱上我,但我却有让你一辈子记得我。一辈子,永远都忘不掉。” 梅殷没有说话,转过身出去了。 他这时候只觉得她说这些话只是气话,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真的做到了,用一种惨烈而决绝的方式,让他一辈子记住了她。   ☆、第一百三十九章 泰熙一年的春天注定是一个不安分的春天。 首先是元宵节那一日,新昌长公主挟持了自己的婆母,要跟自己的婆母一起死。原因是,她的婆母汝南侯夫人致使下人对她下毒,号称反正所有的人都想让她死,那她就如了所有人的意好了,但死之前她要拉个垫背的。 但最终汝南侯夫人没死成,新昌长公主死了——被汝南侯射杀的。 射杀了皇家的公主,哪怕这个公主已经失势不得宠,但也是大罪。汝南侯将人射死了之后,连现场都不敢让人处理,连忙脱了官服带了儿子一起进宫负荆请罪去了。 皇帝虽然厌恶新昌公主,但事关皇家的尊严以及皇家的敬重,面子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免得以后别人有样学样,看到失势或不受宠的公主,都敢对她们动刀子。皇帝也会担心,他有六个女儿,他也不敢保证等他死后,新君就一定会喜欢他所有的姐妹。到时候万一那个女儿不得新君的喜欢,其他人看着前面的例子,也作践了他的女儿怎么办。 所以他派了人下来调查,派的还是刑部一位十分刚正不阿的侍郎。该侍郎调查的结果是,汝南侯府并没有毒害新昌公主的行为,反倒是新昌公主,从郭庶人死及惠王被囚禁后,一直疑神疑鬼,以为汝南侯府的人对毒害她。不仅她的吃食茶水不让汝南侯府的人经手,只让自己陪嫁的宫女亲手掌管,连原本在她院里伺候的属于汝南侯府的全部下人都被她被打发出去了。 汝南侯夫人敬她是公主之尊,对她所有的要求都一一满足。总之结论是,新昌公主说的汝南侯夫人指使下人毒害她的事情真没有,新昌公主自己疑神疑鬼得了被害妄想症很可能有,但汝南侯杀了皇家公主总是不对的,但新昌自己先不孝挟持了汝南侯夫人在先,汝南侯也算正当防卫,所以惩罚也就轻拿轻放,撸了汝南侯在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职位,其他的不再追究。 皇上都说了汝南侯夫人没有毒害新昌长公主,其他人自然不会作死的再说汝南侯夫人公主就是有毒害新昌长公主,但心里多少还是犯嘀咕。因为若是新昌长公主若是她们家儿媳妇,这样一个定时炸弹放在家里,所不好那个时候皇帝就会因为新昌长公主而发落了他们家,说不定就真的敢毒死她了。当然,她们会做得更隐蔽一点,看起来更像是病亡一点。以己度人,她们自然认为汝南侯夫人也许真的有做了什么事,只是手段不够让人看出来了而已。 其实汝南侯夫人真的很想大呼冤枉啊,新昌长公主这个媳妇本来就不是自家求来的,是当初郭庶人硬塞给自家的,当年储位之争,汝南侯想走的是中立态度,汝南侯夫人跟丈夫一心,结果娶了新昌长公主,免不了他们家就被划归郭庶人和惠王的阵营了,汝南侯夫人自然不会对这个媳妇喜欢。 但新昌长公主是公主之尊,就算心里不喜,汝南侯夫人也不敢为难她。她又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干脆将家事交给她,自己一边眼不见为净去。就是后来郭庶人和惠王失势了,汝南侯夫人不是狠心之辈,也没想过让新昌长公主死。只是想着儿子三十出头的年纪了,却还没个孩子,琢磨着想给儿子娶个二房,赶紧生个儿子,要不然他们汝南侯府都快要断后了。 至于新昌长公主,她是采取随之任之,任她自生自灭的态度。反倒是新昌长公主,一直疑神疑鬼的以为她们要害她,侯府的吃食不肯吃,送去的东西不肯用,伺候的人也不要汝南侯府的。就这样,她都忍着她了,她都觉得这世上找不出她这么善良的婆婆了,结果临了临了,她还在她身上泼一盆脏水。等新昌长公主死了之后,她都想在心里骂一句,死得好! 至于汝南侯,其实他也觉得自己挺冤枉的。新昌公主是皇家公主,皇上可以厌弃她,作践她甚至杀了她,但绝对不会允许臣子敢对她如何。这关键的不是新昌公主这个人,而是公主的这个身份。所以当日新昌公主挟持了汝南侯夫人,他也没想着要杀了她,只是想要射伤她拿刀的手臂,将自己妻子救出来。结果哪想到,在箭射出去的那一刻,新昌长公主突然推开了汝南侯夫人,自己对着飞过来的箭迎上去了。汝南侯这才明白,新昌长公主根本是一心求死,什么汝南侯夫人指使下人毒害她都是捏造的借口罢了。 不过众人都清楚,新昌长公主死了比活着对汝南侯府更好,哪怕汝南侯因此被夺了官职。 当日郭庶人谋反,汝南侯找了借口躲了过去没有参与,所以皇帝登基后并没有动汝南侯的官职,但就算如此,因着新昌长公主,皇帝却也不打算再用汝南侯府,要不然新昌长公主的亲娘和亲哥哥要谋反,他还重用新昌长公主的夫家,这都成笑话了。所以尽管汝南侯还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但职权早就被架空,如今五城兵马司反而是亲信皇帝的同知在做主,汝南侯这个一把手成了可有可无的人物。 汝南侯世子梅殷也一样,梅殷能骑马射箭,精通经史,先帝在时,称其堪为儒宗,让他做了国子监的司业,对其十分宠信,时常带在身边,势头比他的上司国子监祭酒还要好。后面皇帝继位,梅殷在国子监的地位一落千丈。 而这一次,皇帝虽然撸了汝南侯的官职,但对梅殷却没有惩罚。梅殷少时有神童的称号,皇帝时常召进宫中,令其与皇子公主一起读书。梅殷小时跟孝昌公主玩得好,因此常在皇帝面前替太子说话,与太子颇有情分,只是后面梅殷遵照圣旨娶了新昌公主,两人才疏远开来。 而明眼人都看出,无论太子是为了小时候的情分也好,还是真的看中梅殷的才学也好,等过个一两年新昌长公主的事淡了下来,只怕还是要对梅殷重用的。何况新昌长公主的事,皇帝为了皇家公主的尊严不得不惩罚了汝南侯,但心里知道他们其实算是受了委屈,所以如今皇帝让他受的这份委屈,以后少不得就补偿在梅殷的身上。 而这怕也正是新昌公主自导自演这一出的目的。有她在,梅殷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只要她死了,梅殷才会得到皇帝的重用。 新昌到底还是做到了,得不到梅殷的爱,就要他一辈子记住她,哪怕用最惨烈的方式。 新昌挟持汝南侯夫人的时候,梅殷就在旁边,他是看着新昌死的。她倒下之前,甚至还不忘记深情绵绵的看他一眼,带着平静而安宁的笑,仿佛在说,你看,我真的愿意为你去死,这世上没有人能比我更爱你。 梅殷本就是温润善良之辈,亲眼看着这样惨烈的情景,最后他抱起新昌公主的时候,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惊慌失措,而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就是孝昌长公主听到她的死讯,都很是叹了一口气。新昌自小就什么事都喜欢和她争,什么都喜欢和她对着做,且为人和她那个亲母一样,实在不怎么样,所以孝昌长公主自然不喜欢她。只是没想到,这个曾经在她面前总是趾高气扬的人突然之间就死了,还是采用这样的方式,由不得孝昌公主不叹息两声。 公主的丧事是要礼部来办的,人死了万事皆空,皇帝并没有为难新昌的丧事,令礼部还是按照长公主的仪式厚葬了她,并准许她葬进皇陵里。 如果认为新昌的死算是最近发生的唯一一件大事,那你就错了。泰熙一年的春天,还发生了另外更为严重的一件大事——被囚禁在皇陵的惠王逃了。 当初惠王被送到皇陵去囚禁,皇帝派了自己亲信的人前去看管,而先帝怕皇帝私下里对这个儿子下了毒手,也派了一支人马过去,名是说看管,实际是防着皇帝。所以看管惠王的,实际是有两支不同的人马。 等到皇帝登基,皇帝因为对自己人表现得过度自信,倒是没有将原先先帝派来的人马撤走,觉得先帝到死都担心他将他这个儿子害了,那就将他的人留着吧,免得他死了都不瞑目,反正有自己的人看着,也出不了什么事。 但就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而惠王自从被关进去之后,也表现得十分安分守己,一副失败者认栽的态度,十分颓废十分丧失了自信,在皇陵里整天就是喝酒打老婆,将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皇帝派去看守他的人一开始还十分警惕,后来看着惠王这样,渐渐的就放松了警惕。 结果没想到,惠王这个人真的是太狡猾了,在皇帝的人的眼皮底下,就策反了先帝的那一支人马,让人帮他外递消息,联系上了自己的旧部,然后让自己的旧部和先帝的那一支人马一起将他救出去了。 惠王原本是想只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一起逃出去的,皇帝登基后对他的势力进行清扫,他的旧部折损了大半,剩余的人马加上先帝留在这里的这一支人马,都未必能将他护送出去,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危险,所以并不愿意再带上惠王妃和女儿们。 只是惠王妃怎么愿意,惠王如果逃走了,留了她和女儿们在皇陵里,最后承接皇帝怒火的只会是她们,到时候皇帝一怒之下,还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所以惠王准备走的时候,惠王妃拖着惠王,一定要将她们也带走,至少要将她和她所出的那个女儿一起带走。 惠王考虑时间不多,再跟她纠缠下去谁都走不成只能同意了带她们母女两人走。 结果哪想到,惠王是个狠心的人,两边打斗起来,惠王一时落了下风,竟然拉了庶长子来做挡箭牌。惠王妃被吓得一跳,只是如今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又加之庶长子不是自己生的,也不敢声张。只是悄悄的将自己生的一儿一女护在身下,悄悄离惠王远了些。 只是没想到的时,这都没能逃过惠王的毒手,等惠王再次落了下风,则又将惠王妃的长女拉了过来,惠王妃惊呼一声,一时不察,唯一的儿子又中了箭死了。这下还得了,儿子死了,女儿被惠王当成挡箭牌被射成了刺猬,也死了,惠王妃唯一的指望都没了,也不想活了,不管不顾直接上前去找惠王拼命。 惠王嫌惠王妃碍事,干脆弃了女儿,将惠王妃拿来做挡箭牌。 总之最后的结果是,惠王妃和惠王的一双嫡出儿女以及庶长子都死了,惠王被射中了一箭,但最终还是在旧部的护送下逃走了。留下在皇陵里还活着的只有惠王的一对庶出女儿。 消息传到宫里,皇帝自然对看管不力的属下生气,但更令皇帝吃惊的是惠王的心狠。他自来知道自己这个四弟是狠辣之辈,但他没想到的是,对自己的儿女也能狠毒到这个程度,那简直是没有人性了。 皇帝怕四皇子逃出后打着旗号乱干什么坏事,对外宣称惠王在皇陵意图潜逃,被射死了。所以以后见到一个长得像四皇子的,打着“清君侧”什么乱七八糟名头反抗朝廷的,大家都要明白,这个是假的,冒充的。而另一边,皇帝又悄悄派人私下里搜捕惠王。 而对于惠王留下来的两个庶女,皇帝倒是没有这么狠心迁怒于她们,反而替她们可怜,攀上这么一个能将亲生儿女当成挡箭牌的父亲,她们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两个孩子都只有三四岁大,看着皇帝的目光带怯,十分害怕。皇帝很是叹了一口气,令人将她们也报亡了,然后将她们两个分别送到了两户普通的人家去抚养。但愿她们这辈子无需大富大贵,只愿平平安安就好。 而消息再传到郭庶人最小的女儿,先帝的六公主耳朵里。六公主如今在宫里消息闭塞,并不知道惠王逃出去了,只以为他是死了。她也不相信惠王是什么潜逃,心里认为必然是皇帝看他不顺眼,杀害了他却找了个什么惠王潜逃的借口,甚至斩草除根连兄长的儿女都不放过。 一个月之内,先是姐姐被自己的公公射死了,再接着唯一的兄长也死了。一家子人,母死兄姐全死,如今只剩下六公主一个人。 外人不知六公主是怎么想的,后宫里的人只知道,那一天的雪阳宫里,曾传来六公主十分凄厉的一句喊声,那声音悲愤至极,怨恨至极,像是地狱里恶鬼传来的悲鸣。令皇后听了,都不得已加派了监视她的人手,并给皇帝提建议,早点找个人家将六公主嫁出去得了,免得留她在宫里既碍眼又像是定时炸弹。 皇帝对自己这个六妹妹的婚事心中有所打算,当年郭庶人想要撺掇先帝将孝昌长公主嫁到番邦去,最终因为穆英求娶孝昌长公主而没有成行。此时正好有个番邦之国上书求娶皇家的公主,皇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准备将六公主嫁过去。 只是因为这个番邦之国的国王和使臣要到四月才到京城,这个主意也只是在皇帝心里,并不曾往外说。 但不曾想,皇帝如今并不放在心上的六公主,却还真的差点让她干出件差点让他悔恨终身的人事来。   ☆、第一百四十章 新昌和惠王的死,虽然在京中引起一阵风浪,但新昌和惠王毕竟是在权力中心里过时了的人,沸腾一段时间也就过去了。 进了三月,身在云南的穆英给孝昌公主写了一封“吾妻,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的书信,孝昌公主想了想,最终决定带着儿女回云南去了。 她对京城虽然还有牵挂,但毕竟现在云南才是她的家。 孝昌公主走后不久,转眼便到了四月。四月有个清明节,清明节民间要进行扫墓祭祀祖先,皇家也要进行祭祀。 按理新帝登基一周年之内是不用进行祭祀的,礼部也上书,请皇帝免了今年的皇家祭祀活动。但皇帝却以“大齐以孝治天下,朕这个皇帝更应该做到表率”为由,要求祭祀活动照常进行。且他不仅要求皇家祭祀照常进行,还发话会带着皇后和庄妃亲去皇陵祭拜先帝和先皇后,即孝贤慧安高皇后,皇帝的生母。 不过在徐莺看来,祭拜先帝或许只是个借口,想要祭祀皇后才是真。其实有时候皇帝跟普通的人也有一样的心思,当年朱皇后是为了皇帝的太子之位,才会呕心沥血、殚精竭虑早亡的。后面有郭庶人和惠王在虎视眈眈,皇帝的太子之位一直总是在飘摇。如今他终于做上皇帝了,郭氏死了,惠王活着也成了丧家之犬,朝廷掌握在他的手中,他觉得自己终于苦尽甘来扬眉吐气了,这种时候,他当然要去朱皇后的陵寝祭拜一下,告慰生母。当然,顺便带上媳妇和自己喜欢的女子。 得,皇帝既然说要办,又打的是“孝”字这样高大上的名号,礼部或御史自然不会违背皇帝的意思,说这不能办,所以礼部得了圣旨,会同太常寺一起准备去了。 皇家祭祀因为在皇陵进行,路程较远,所以皇帝带领皇后、徐莺以及百官从四月一日就开始出发去往皇陵,在皇陵沐浴斋戒三日,在四月五日清明节举行祭祀活动,四月六日回宫。 对于徐莺能陪着去参加祭祀,后宫众人不是不嫉妒的,皇后一起去也就算了,人家是中宫,名正言顺,没什么可说的,但庄妃算什么呀。自古以来,妾室连祠堂都不能进的,虽然说皇家有一些不一样,但庄妃既不是妃嫔中资历最深的,也不是娘家最显赫的,凭什么她去啊。要么大家都不去,要去也论不到她去。 但如今皇帝的后宫也就那么几个人,有资格跟庄妃较劲的也就妃位上的淑妃和宁妃。但淑妃这个人吧,平时小心思小动作也有,但大坏事却是不敢做的,现在的皇帝可不是先帝,眼睛毒着呢,万一惹出什么来被发现了,她后悔都来不及。所以她除了在自己宫中酸溜溜的说几句之外,也不敢有其他的动作。谁叫自己年老色衰,不得皇帝的宠爱了呢。她是当年跟先皇后赵娥一同进的东宫,是最早伺候皇帝的人。皇帝今年二十八了,而她也已经二十七了,女子最美的年华已经过去了,比不上庄妃这样鲜嫩的年纪。 至于赵婳,她除了嫉妒,比淑妃更多了一种强烈的不甘。她是抚养了二皇子的妃嫔,就算有嫔妃能跟着帝后同去,也该是她去。可皇帝不仅没有让她去,甚至帝后走后,连后宫的暂代之权都是让淑妃接手的,她这个抚养了皇嫡长子长大的妃嫔频频被打脸,都快成了笑话了。 只是鉴于她从前在东宫时做多错多,给皇帝留下了极坏的印象,如今赵婳进行的是低调潜伏让皇帝印象改观的策略,所以也不敢做什么。 只是她心中到底不甘心,所以等皇帝带着皇后和庄妃走了之后,她频频躲在自己宫里生闷气。青盏怕她闷坏了,便跟她说起御花园的花开得正好,让她到御花园里走一走。 赵婳想着出去散一散也好,便去了。 后面在御花园里散了一圈,走着走着突然走到皇后一个偏僻的地方去了。那地方有一座宫殿,上面牌匾书写着“玉阶宫”。 从外面看,那宫殿显得很破败,整座宫殿显得阴气沉沉的,连外面的花草都长得颓气丧败,里面还时不时传来女子的哀嚎声,像是疯子在大喊大叫。 赵婳不由问身边的青盏道:“这是什么地方?” 青盏回答她道:“这是冷宫,里面住了几代先帝犯了错的妃嫔。” 赵婳点了点头,她早已猜测到了,但只是还想问一遍确认一遍而已。 赵婳对这个地方感觉很不好,阴气沉沉的。而且这座宫殿像是有什么魔力,一不小心就想要将她卷进去,所以她不想在这里多呆。 她正准备转身离去时,眼睛略过宫殿的大门,却突然看到一片青色的衣角。那衣角的颜色像是宫女衣裳上的颜色。 赵婳的眼睛动了动,若是在冷宫里当差的宫女,根本没有必要躲着她。而且看那衣角的料子,也不是下等宫女穿的,至少是宫妃身边有头有脸的宫女才能穿的。 赵婳装作不经意,慢慢的往宫殿大门走去,装作好像想要进冷宫的样子。而随着她走进,那里面的宫女也沿着墙根越往里面移动过去,微微的只让赵婳看到里面一个宫女的侧影。 赵婳不由弯起嘴角来微微笑了笑,这个时候,青盏突然开口道:“娘娘,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实在太阴森了。” 赵婳不动声色,像是听了青盏的劝,转身带着青盏走了。 等她们一走,里面的两个宫女才将慢慢的走了出来,看到赵婳走远了,渐渐消失在了她们的视线里,其中一个青衣宫女这才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你说她们没有看到我们吧。” 另一个粉衣宫女脸色有些不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语气有些敷衍的道:“应该没有吧。” 青衣宫女又转头对她道:“赶紧的,我们说完了事赶紧各自回去,这里阴森森的,实在不是久待的地方,你出来久了,也要令你们娘娘怀疑。” 粉衣宫女没有说什么,只是低着头。 青衣宫女从身上找出一个白色的纸包来,塞给粉衣的宫女,对她道:“拿着,小心不要让人发现了。”说着又抬头挺胸,故作严肃的对粉衣宫女道:“我们娘娘说了,不要玩什么花样,也别想着告状,好好做好她吩咐的事,否者,你的父母、哥哥嫂嫂,还有你的侄儿侄女们,都别想活了。” 粉衣宫女将纸包握进自己的手心里,紧紧的握成拳头,脸上有一丝痛苦,像是在做什么挣扎。但好一会之后,她的拳头又渐渐的松开,然后叹了一口气,对青衣宫女道:“希望你们能说到做到,事成之后放了我的家人,否者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青衣宫女道:“只要你不将我们招出来,这是自然。”说着又眼神肃杀的看了粉衣宫女一眼,再次道:“记得,哪怕事情败露也不能将我们娘娘招出来,否则,你知道后果。你自己想想,是你一个人死好,还是你全家人陪着你一起死好。”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粉衣宫女则是在原地还呆了好一会,恋恋不舍的看着周遭的景色,这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也走了。 而另一边,赵婳回到自己宫里之后,令身边的人下去之后,接着吩咐青盏道:“你去查一查,最近杨婕妤还有她身边的宫女月儿最近跟谁走得比较近,要快,我最迟明天要知道答案。” 青盏看着赵婳认真急切的样子,表情跟着一肃,马上道:“是,奴婢马上就去。”说完便转身下去了。 青盏在打探消息上本就很有天赋,赵婳能这样重用她,除了她忠心,另一重就是看中她有这样的能耐。到了第二天中午,青盏就将消息打听出来了。 青盏道:“……在一个月前,杨婕妤曾经去找过瑶公主一次,两人在屋里说了小半刻钟的话。当时杨婕妤是光明正大的去,说话也是光明正大的,后来皇后还将杨婕妤叫过去问了一遍,大概是没问出什么,也就没有对杨婕妤如何。自那一次之后,杨婕妤再没去探望过瑶公主,她身边的宫女也没有跟瑶公主或她身边的人接触过。”青盏说的瑶公主,即是先帝的六公主,李瑶。 青盏顿了顿,歇了口气,又继续道:“倒是这五六天来,杨婕妤身边的宫女月儿跟刘嫔身边的小桃走动了几次,打的是小桃的女红好,她想问小桃请教请教,好做几件衣裳给她们家娘娘的借口。” 青盏突然漏出一种诡异的笑容来,月儿跟小桃,杨婕妤跟刘嫔,杨婕妤跟瑶公主,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会闹出怎样的事情来呢。 杨婕妤本从前本就是郭庶人强塞给皇帝的吧,杨家从前也是站在郭庶人和惠王一系。杨婕妤跟瑶公主,到算得上旧仆跟旧小主人的关系。瑶公主现在无论对皇帝、徐莺甚至是她们这一群宫妃,都只会是恨之入骨。只是这恨里面,也有个轻重之分。 而杨婕妤呢,皇帝登基后大封后宫,她在所有人中是份位最低的婕妤,她对皇帝未必没有埋怨。不过这埋怨都是小的,她更多的怕是担心,如今后宫里,皇后、淑妃、她和庄妃都不必说了,是她不能比的,就连江婉玉都有一个女儿可依靠,而刘嫔呢,靠上了宠冠后宫的庄妃,也是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只有她,无宠、无娘家、无儿无女、甚至还让皇帝厌弃了,未来乌黑黑的一片。这种情形下,是她也要担心一番了,只怕也会做些什么来,替自己争取点什么。 而这样的两个人狼狈为奸在一起,若能不做点什么,怕谁都不相信。而她们的目标不应该是无宠又无争的刘嫔,最可能对准的是深受皇帝宠爱的徐莺。 谁让她最得宠呢,谁让她生下的孩子最多呢,谁让她不争不抢却能得到一切呢,这样的人哪怕不做什么,都会十分的碍人的眼睛。 而至于刘嫔,她的宫女也搅合在里面。徐莺信任刘嫔,她跟着皇帝一走,她的三个孩子也是交给刘嫔来照顾的。只是不知,刘嫔也有份算计徐莺呢,还是她也是被人算计的一方。 她虽然希望刘嫔也是算计她的一方,让她尝一下被信任的人捅一刀的滋味,但她又觉得这不可能。刘嫔因为当初的事一直不得皇帝的喜欢,庄妃就是她的依仗,庄妃一倒,她也要跟着倒下,她只会希望庄妃越来越好,不会自毁长城,只怕刘嫔也是被算计的一方。 徐莺走了,宫里只剩下她的三个孩子,她们要算计,最可能算计的就只能是她的孩子。 原先因为皇帝带着徐莺去参加皇家祭祀的怨气和不甘心,赵婳如今是彻底顺过来了,她甚至心情十分愉悦的想要大笑三声。人家专选着她和皇帝皇后不在的时候对她的孩子下手,三个孩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一个还不到一岁半,手无缚鸡之力,对这个世界的险恶用心更没有多深的感触。若是等她回来,她的全部孩子,或者是其中哪个孩子出了事,不知道徐莺会如何? 皇帝不是最爱她的善良无害吗?等她经历过这些事情,不知道还能不能保持那样的善良单纯,若是她变了,变得跟她们一样会算计会去争会去抢,不知道皇帝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爱她。 赵婳闭了闭眼睛,心情有些低落的想,皇帝总是嫌她会玩手段,嫌她攻于算计,所以无论她做什么事都觉得她是居心不良,嫌她厌弃她不喜欢她。可是,倘若他对她能有他对徐莺的用心,让她不用算计不用手段,他就像对徐莺一样将一切送到她面前来,她也会单纯善良,只等着他来爱她,并好好的爱着他。 谁不想做个好人,谁不想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一切,是他没有给机会她而已。没有他的眷顾,她只能去争去抢去算计。 他等着徐莺变成像她一样,让他觉得面目可憎的人。既然他不肯爱她,那就谁都不要爱好了。 这一次,她什么都不做,她只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好。这总不关她的事了,就算以后发生什么,皇帝可不能再怪她。而她只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说,一个人不能将所有的好事都占全,人的命太好了,就算她能放过她,别人都不会放过她,就算她能扛得住所有人的嫉妒,就连老天都会看不过眼。 她又渐渐的再次扬起笑容来,然后问青盏道:“前几天我母亲不是说心口痛吗,本宫让你给她送些药材,你送了没有?” 青盏道:“已经送了。” 赵婳道:“你这次让太医院的孙太医去一趟,让他不用急着回宫,留在本宫娘家好好替本宫的母亲看一看她的毛病。” 孙太医跟着杜邈学医术,现在医术在太医院里都算得上是顶尖的,特别是解毒方面,连太医院院判都不是他的对手。 青盏并不知道赵婳这样吩咐的目的,但是也不多问,道了一声是,然后下去办了。 身在宣国公府的赵四夫人看到赵婳吩咐来给她看病的太医的时候,心里有些奇怪。她心口痛的毛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赵婳一直都是只让人送药出来,还从来不曾让太医来看过她。 她心知女儿在宫里艰难,让太医出来给她看病只怕不是太方便,心里自然也不会怪她。只是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失落的,做父母的都是一样,自己生病时,都是希望儿女能够重视自己关心自己的,也不要做什么,哪怕多问候几句也好啊。但女儿对她实在表现得让她感觉女儿并不是多么在乎自己,虽然也经常给她送药,也让人来问她的病情,但总是让赵四夫人感觉有敷衍的成分。她有时候想要多问几句女儿在宫里的生活,出来送药的人都会显得有些不耐烦。 但不管之前多么体谅女儿的艰难,此时看到女儿特意让太医来看她的病,她还是很高兴的。只觉得女儿还是以前那个贴心的女儿,一点都没变。自己总是疑神疑鬼女儿不关心自己,实在太不应该了,实在羞愧得很。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小桃走进玉福宫的门,转身去了刘嫔住的屋子。 因着徐莺和刘嫔交好,徐莺又时常将孩子托付给刘嫔照顾,所以干脆在玉福宫里留了一间屋子给刘嫔,只要她想住过来的时候,或者徐莺将孩子托付给她照顾的时候,便让她住到了玉福宫里来。反正自从玉福宫扩建之后,玉福宫已经成了除皇帝的含章宫和皇后的关雎宫之外最大的宫殿,并不差一两间屋子。 小桃进来时,刘嫔正坐在屋子里择艾草,见到小桃进来,声音温和的道:“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小桃听了,“哦”了一声道:“去找尚功局的小宫女聊了一下天,一时忘了时间,所以有些晚了。” 刘嫔听了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小桃走过去,站到刘嫔旁边,接着问道:“娘娘,您择艾叶做什么?” 刘嫔道:“择了明天做青团子,明天是清明节了。” 小桃道:“何不让御膳房做。” 刘嫔一边继续择着艾叶,一边道:“让御膳房做哪里有我们自己做有意思,到时候我们多做几种馅的,让三公主她们挑着吃。” 小桃听了没再说什么,转而坐到刘嫔旁边,道:“娘娘,我来帮你吧。” 刘嫔道:“那你记得择那些嫩的,要是老的就不要了。” 小桃道了一声是,然后帮着她择起来。只是她心里装着事,做起事来便有些漫不经心的。过了没一会,刘嫔便拦着她的手道:“哎呀,我都跟你说了要择嫩的了,你看你,将全部老的也放进去了。”说着从碟子里,细心的将老的那一部分一一挑出来。 小桃见了,连忙道歉道:“对不起,娘娘。” 刘嫔抬起头来,看着她问道:“小桃,你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小桃先是“啊?”了一声,又接着“哦”了一声,然后才有些紧张的道:“没,没什么。”接着看到刘嫔一脸担忧的样子,又马上接着道:“就,就是有点想家了。” 刘嫔听了没怀疑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每逢佳节倍思亲,明天就是清明节了,也难怪你会想家。”跟着又闲聊一般的继续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六岁被卖进宫的,如今在宫里也十几年了。” 小桃听着没说什么,只是十分安静的择着艾叶,但却再也不敢分心了。过了一会,小桃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刘嫔,接着喊了一声:“娘娘。” 刘嫔“嗯”了一声,等着她说下去。 小桃道:“假如,我是说假如,万一哪一天奴婢背叛了您,做了对不起您的事,你会如何?” 刘嫔道:“自然是将你送到慎刑司去,再也不管你。” 接着抬起头,看到小桃有些担心有些惧怕的表情,又马上笑了一下,道:“我说笑的呢,你还真的当真了。” 小桃却是没有松口气,再次低下头去,安安静静的择艾叶。刘嫔怕她不信,便放下手中的艾叶,伸手过去握着她的手道:“你是陪着我同甘共苦过的,以前在东宫里,徐妹妹没有进府的时候,我的日子那样艰难,所有的丫鬟和太监都离我而去,只有你陪在我身边,用心的照顾我服侍我,若不是你,我可能早就死了。这份情,我一直记在心里。在我心中,你不是普通的宫女,而是像我的妹妹一样。所以以后无论你做错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你的。” 小桃听着却越发不敢抬起头来看她,就怕一抬头,就让刘嫔看到自己脸上的羞愧和无地自容。 而刘嫔则又是接着道:“不过呢,我也相信你是永远不会背叛我对不起我的,那时候日子那样艰难,你都没有背叛我对不起我,现在日子好过了,你怎么会这样做。而且我相信,小桃是一个善良的姑娘。你说是不是。” 小桃沉默了一会,好一会之后,才敢抬起头,对着刘嫔扯出一个有些不大自然的笑容来,道:“娘娘说什么,自然是什么。” 刘嫔捏了捏她的手,对着她笑了笑。这才重新拿起艾叶慢慢的择着。 而小桃则又开口道:“娘娘对我,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只怕是我亲的兄弟姐妹,都不会像娘娘这样对我好了,所以我自然是不会轻易背叛娘娘的。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哪天我做了对不起娘娘的事,请娘娘相信,我一定不是有心的。” 刘嫔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今天怎么这么多的假如、如果的。” 小桃对刘嫔勉强的笑了笑,然后两人便不再说话。 等到了第二日一大早,刘嫔起来的时候,先去看了三公主和四皇子等人醒了没有。因着这几天皇帝和徐莺不在宫里,三个孩子在一起玩闹得有些晚。刘嫔看他们难得这么兴奋,像是一群没了人管高兴得在撒野的孩子,便也没有管她们早点睡,所以最后三姐弟是在一张床上睡着的。 三个小孩子并排躺在一张床上,两边是三公主和四皇子,最小的五皇子睡在中间。一模一样的睡容,都是一只手放在耳朵边上,一只手曲起在胸前,同样是长长的眼睫毛,面容平静甜美,好像是在做着一个好梦。 单单只是看着这样毓秀可爱的孩子,刘嫔便觉得心就已经满满的了。刘嫔突然之间倒是羡慕起徐莺的好福气来,其他的不说,只是拥有这三个孩子,便就已经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了。 三公主和四皇子的奶娘们在旁边守着,另外还有芳姑姑,也在看着孩子。刘嫔见三个孩子还没醒,轻声跟芳姑姑说了一声,等三公主等人醒了让她叫人出来告诉她一声,然后便出去了,转身去了玉福宫的小厨房。 等到了小厨房,刘嫔却发现小桃已经在厨房将艾叶捣碎,将里面的汁挤出来了,放在一个白色的碟子里。小厨房里还有另外两个当差的宫女,见到刘嫔进来,小桃和另外两个宫女一起站起来,屈膝喊了一声道:“娘娘。” 刘嫔有些奇怪的对小桃道:“你怎么这么早来了。” 小桃道:“我早上比较早醒了,见没事做,便先来小厨房里捣碎好了。也好等娘娘一来,便可以开始动手做青团子,让三郡主等人早日吃上青团子。” 厨房里另外一个宫女笑着道:“今天小桃姐姐来得可早了,奴婢们还没来,小桃姐姐就来了。” 刘嫔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接着走到桌子前面,看了看碟子上的艾叶,道:“你这是没煮熟就捣碎了?哎呀,这样不对,你要先煮熟了再去汁水。” 小桃这才想起,自己一着急紧张,竟然忘记先煮艾叶了。闻言便开口道:“我一时忘记了。” 刘嫔道:“这个倒了,再重新弄过吧。好在我们昨天择的艾叶多。”说着将碟子上的艾叶倒进了桌子下面的一个小木桶里。 小桃见着,一时有些失望,但又像是松了口气。 刘嫔重新将艾叶放进锅里煮着后,又叫一个小宫女看着火,然后又对小桃道:“这几天三公主和五皇子有点咳嗽,我想煮点冰糖雪梨水给三公主和五皇子他们喝,你去让挑两个雪梨来。” 小桃道了一声是,然后去挑了两个大鸭梨过来,用小刀切开,将里面的梨核去掉。而这时,刘嫔已经将汤锅里的水烧开了,正在往里面倒入冰糖。 正在这时候,从玉福宫的正殿里,正传来四皇子一声响亮的笑声。刘嫔听了,往正殿的方向望了望。 小桃听了,心中一动,紧接着便对刘嫔道:“娘娘,替您煮雪梨水吧。” 刘嫔听了,便将勺子放了下来,对她道:“也好,你记得冰糖先煮小半刻钟,然后再放雪梨进去,雪梨不用煮太久。” 小桃道:“我知道了,娘娘。” 刘嫔走后,小桃看了看小厨房里面的另外两个宫女,想了想,对其中一个宫女道:“对了,我记得这里好像没有糯米粉了,你去御膳房里领一些糯米粉回来,等一下做青团子用。” 宫女放下手中的活,道了一声好,然后出去了。 接着过了一会,她又指使另外一个宫女,道:“你去问问娘娘,青团子要做哪几种馅的。” 等两个宫女都走后,她四下望了望,这才背对着小厨房的门口,将身上的纸包拿出来。低头正准备拆纸包时,却看到三公主的猫雪球正蹲坐在一边,眼睛直直的正望着她,那眼睛看得人心中发寒,好像是会看穿人心似得。 小桃被看得有些发慌,便将雪球抱到了门口去,对它道:“你快去找三公主吧。” 雪球却不走,喵了一声又跟着她走进小厨房去了,然后又蹲坐在一边望着她。小桃想着它到底不过是一只猫而已,应该看不懂什么,所谓它能看懂人心,也不过只是因为自己心里发慌而已。于是便也不再管它,直接转个身背对着它,将纸包里面的粉末撒进汤锅里面去,然后又将纸扔进灶里烧了。 而这时,雪球却像是发飙了一样,竖起了全身的毛,绕着小桃一直喵喵的叫。还一边抬起前爪,对着她的裙摆抓来抓去的。 小桃见了,连忙将自己的裙摆拉了起来,后退几步躲开它。这个时候,去问刘嫔话的宫女回来了,见到雪球,开口道:“咦,这不是三公主的猫吗,怎么在这里。而且它好像在生气,小桃姐姐,你是不是对它做了什么。” 小桃有些不自然的笑了一下,道:“我没有啊,大概是因为春天,所以猫有些发情吧。” 宫女没再说什么,接着干活去了。小桃再次将猫抱了出去,这一次将它抱得远一些了,又找了条绳子套住它的脚,这才转身回了小厨房。 而在另一边,刘嫔拧了热毛巾,分别给三公主、四皇子和五皇子洗过了脸,又在他们脸上分别抹上防风的膏脂,这才抱了最小的五皇子,对他们道:“现在春燥,我给你们炖了冰糖雪梨水,等一下你们喝点,然后我们再吃青团子。” 四皇子跟皇帝一个毛病,并不喜欢太甜的东西,闻言开口道:“我不要喝,那是甜的。” 刘嫔道:“不甜,我只放了一点点的糖。” 四皇子现在学聪明了,马上又接口道:“我疼弟弟,我的给弟弟喝。” 五皇子虽然还小,但被哥哥欺负的多了,马上便知道哥哥在打什么主意,闻言马上炸毛了,瞪着四皇子道:“不喝,各各,坏。” 五皇子才一岁三个多月,说话还有些不清晰,老是将“父皇”说成“父房”,“母妃”说成“母粉”,“哥哥”说成“各各”,“姐姐”说成“借借”。 刘嫔闻言笑了起来,旁边的芳姑姑和梨香等人听着,也是抿着嘴笑了起来。 刘嫔边笑边道:“大家都有,谁都逃不掉。” 而三公主关心的则是另外一件事,在炕上一蹦三尺高,对刘嫔道:“刘姨姨,你要做些枣泥馅的青团子,我喜欢吃枣泥馅的。” 刘嫔道:“知道,知道,枣泥馅的,芝麻馅的,山药馅,白糖馅的,什么的都有。” 三公主道:“那我要吃很多个。” 刘嫔道:“不行,最多只能吃两个。这是不好克化之物,说多了对肠胃不好。” 三公主有些不满的嘟起嘴来,可怜巴巴的望着刘嫔,眼睛亮亮的,看得人都不忍心不满足她的要求。但刘嫔却仍是狠下心来道:“真的不行,要不然你问问芳姑姑和梨香等人,是不是不行。” 三公主嘟着嘴道:“刘姨姨都不疼我了。” 刘嫔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正因为刘姨姨疼你,所以才不让你多吃呢。” 正说着,小桃端了冰糖雪梨水进来。用白瓷碗分别盛了三个碗,然后一一端给三公主、四皇子和刘嫔——五皇子现在还不回自己吃喝,须得刘嫔喂他。 芳姑姑看着甜白瓷碗,突然问道:“这碗里放着的怎么不是银勺子,反而是瓷勺?”宫里无论吃饭喝汤,为了防止人下毒,用的一般都是银筷子和银勺子。 小桃听了心中一慌,她是知道庄妃身边的芳姑姑是好生厉害的一个人,心中有些害怕,但仍是强自镇定的对芳姑姑道:“哦,我是觉得这甜白瓷的碗装雪梨水,就该配白色的瓷勺才好看,所以就擅自做主,用了瓷勺子。” 芳姑姑连忙将三公主和四皇子手中的碗抢过放了下来,转头对刘嫔道:“娘娘,这不合规矩,还是让人换了银勺子来。” 刘嫔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正准备让人去换了来。偏这个时候,小桃十分不满的对着芳姑姑道:“姑姑这是什么意思,这冰糖雪梨水,前头是我们娘娘煮的,后面是我接手的,从头到尾我亲眼看着,从来没有让别人接手过。姑姑这究竟是怀疑我们娘娘会下毒,还是怀疑我想要毒害了三公主和四皇子五皇子?”说着哼了一声道:“姑姑真是好没良心,这么多年来,庄妃几次将三公主等人托付给我们娘娘,我们娘娘哪一次没有好好护着三公主,我们娘娘要是想要害了三公主等人早就害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至于我,这冰糖雪梨水是我端来的,万一有什么事,我逃不过一个死字,姑姑难道以为我这样不惜命?” 刘嫔听着,突然心中也有了几分不喜。芳姑姑这样,分明是不相信她们两人。这么多年来,她对庄妃的心,对三公主和四皇子等人的心,不说可昭日月,却也是无愧于天地了。芳姑姑这样,是人都会心中不喜。 刘嫔皱了皱眉,对芳姑姑道:“姑姑,我不会害了三公主等人,姑姑自己想想,我害了她们有什么好处。至于小桃,她是我的宫女,服侍我快十年了,我相信她的人品。我向你打包票,她绝对不会下毒。” 芳姑姑道:“娘娘,奴婢不是不信任您,只是这样事,还是小心为妙。” 刘嫔有些生气起来,道:“那你就是还是不相信我们。” 芳姑姑还想再说什么,但小桃却先擦嘴道:“既然芳姑姑这样不相信我们,那我自己喝一口,亲自给三公主等人试毒好了,这下芳姑姑总能相信了吧。”说着就要过去,端起瓷碗准备要喝。 这个时候,刘嫔突然开口道:“不许喝,你要是喝了,那我们成了什么了,被人防着的贼吗?” 三公主和四皇子等人不明所以,有些疑惑的看看刘嫔,再看看芳姑姑。这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现在吵起来了。 芳姑姑这下有些为难起来,刘嫔毕竟是主子,又跟庄妃交好。说实在话,她还是相信刘嫔的人品的,毕竟这么多年,她对庄妃,对三公主等人如何,她是看在眼里的。只是她这么多年在宫里混下来,也知道一点,那就是小心没有坏处。这万一证明这雪梨水并没有什么,但却因为她坏了庄妃和刘嫔的情谊,庄妃会不会觉得她是在故意离间? 正在她犹豫的时候,刘嫔却已经用勺子舀了雪梨水,正要往五皇子的嘴里喂。正在这时,一身狼狈的雪球突然极快的从外面窜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喵喵的叫。 三公主见了,有些讶异的开口道:“雪球,你去哪里了,我一早上没有看到你。”接着看到他跑进来一瘸一拐的腿,又道:“雪球,你的腿怎么受伤了。” 五皇子听到声音,便没有张嘴去喝刘嫔喂过来的雪梨水,转过眼睛去望着雪球。 而平时这个时候,听到三公主在叫它,雪球必然会跳上三公主的膝盖,跟三公主玩的。但这一次,雪球却并不往三公主身边去,反而十分暴躁的跑到刘嫔的脚边,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抬高前面的一双爪子去抓刘嫔的裙子,眼睛却望着刘嫔手上的碗,仿佛是想要将刘嫔手上的碗抓下来。 雪球平常是一只十分温顺的猫,谁都不知道它今天为什么会这么狂躁起来,简直像是要发疯了一样,三公主甚至疑惑的问它道:“雪球,你今天怎么了?” 唯有小桃,手心一直在冒汗,裙子下面的双脚在打颤。都说宠物是有灵性的动物,会保护自己的主子。它知道了,雪球一定是知道了它做的事了。 但此时她却仍是强自镇定起来,对着三公主道:“三公主,奴婢看雪球好像是伤了腿,奴婢先带它下去上点药包扎一下吧。” 三公主也担心它腿上的伤,闻言点了点头,还特地嘱咐小桃道:“你包扎的时候轻一点,雪球很怕疼的呢。” 而雪球像是听懂了小桃的话,更加狂躁的叫起来,直到小桃弯腰下来想要抱它,它甚至倏的一声窜走,然后跳上了炕上,再跳上炕桌,将放在炕桌上的碗一推。白瓷碗倒了下来,里面的冰糖雪梨水洒得到处都是,炕上有,地上也流了有。 这下三公主更加奇怪了,问雪球道:“雪球,你这是干什么?” 雪球却突然无比悲伤的对三公主喵了一声,然后低头舔起冰糖雪梨水来。 三公主见了,突然笑了起来,顺着它背上的毛道:“雪球,原来你爱喝冰糖雪梨水啊,那你慢慢喝,刘姨姨做了许多呢……” 但紧接着她却笑不下去了,因为雪球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她,喵了一声,眼神里像是带着不舍和眷恋,又像是跟她告别。再紧接着,它的鼻子里突然有血流了出来,再接着,是猫突然闭上了眼睛,然后倒在了炕上。 芳姑姑和梨香看着,惊吓的捂着嘴巴,再紧接着一人一个抱了三公主和四皇子,捂上了他们的眼睛,不让他们去看。而刘嫔手上的碗也是这个时候掉落了下来,她不可置信的转头去看小桃,而小桃却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跌落在了地上。 三公主的肩膀突然抽动了起来,芳姑姑感觉自己的手掌湿润润的,应该是三公主的眼泪。她的嘴巴正在喃喃的说着什么,芳姑姑听了一会才听到,原来她在喊:“雪球,我的雪球……” ## 在天寿山的皇陵里,郑恩匆匆的钻进人群里,看着前面正在行祭祀礼的皇帝、徐莺和皇后。有些着急的走来走去。 他想立刻走上前去,又怕打扰了皇帝的祭祀礼,让皇家的祖先们怪罪,更怕百官讨伐。可是不进去,耽搁了宫里的消息,则更怕皇帝又怪罪。 正在他左右为难,犹豫来犹豫去的功夫,皇家的祭祀活动已经结束了,皇帝带着皇后和庄妃,已经从上面走了下来。 郑恩顾不得多想,立刻快步走上前去,顾不得行礼,直接便凑到了皇帝耳朵边上,对皇帝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皇帝听得整个脸色都沉了下来,接着便转头对徐莺道:“我们马上回宫。” 徐莺有些奇怪道:“不是明天才启程回宫吗,怎么这么急?是不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但皇帝看着徐莺,却是有些欲言又止。徐莺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想到宫里的三公主四皇子等人,眼皮直跳。然后她的心里也慢慢的沉了下去,心里害怕起来。她甚至害怕皇帝会跟她说什么。   ☆、第一百四十二章 徐莺回来的时候,进门看到的便是三公主抱着雪球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四皇子就在旁边陪着她,有时候还伸手去抹她脸上的眼泪。她的旁边,梅香、杏香等人在安慰着她,杏香、梅香等人甚至想要从她怀里将雪球的尸体拿出来,但三公主却挥开她们的手,并不让她们去碰雪球的尸体。 梅香、杏香等人的眼睛都是湿润的,时不时的装过头去抹一下眼睛。 徐莺看着,简直像是心被人用刀子捅了一样,心疼得鲜血淋漓。 最先看到他们进来的是四皇子,这孩子在亲眼看着雪球惨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没哭,三公主抱着雪球在哭的时候也坚强得没有哭,只是安安静静的陪着姐姐。此时看到徐莺和皇帝回来,这才露出了委屈、伤心和有些害怕的表情,声音哽咽的喊了一声:“爹爹,娘。” 以前刚从南疆回来的时候,四皇子一直不肯叫“父王”“母妃”,总是“爹爹”“娘娘”的叫,徐莺怕他在规矩上被人挑错,纠正了他许久,才让他终于肯喊“父王”和“母妃”,但有时候,他依赖徐莺和皇帝的时候,或者心情十分高兴的时候,还是会喊:“爹爹”和“娘”。 三公主听到四皇子的声音,也回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但紧接着,却又重新转过头去,继续抱着雪球的尸体大声的哭。 在回来的马车上,徐莺就已经从皇帝那里知道了前因后果,她那时候在庆幸,幸好孩子们没事,幸好,若是她的孩子出了事,她都不知道自己会变得如何,还能不能活得下去。而此时看着这样的三公主,她却仍还是觉得肝肠寸断。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三公主的肩膀,又小心翼翼的替她擦了脸上的眼泪,这才哽咽着声音道:“昕儿,母妃回来了,是母妃回来了。”只是她的手上,三公主的眼泪却是越擦越多,像是怎么都流不完似得,擦去一点却又更多的眼泪流了出来。 三公主望着徐莺,一双原本明亮如宝石的眼睛,此时含满了泪水,像是一个不断涌动着泉水的泉眼,三公主哭得声音嘶哑,对着徐莺道:“雪球,我的雪球……” 徐莺眼睛也是湿漉漉的,抱起她道:“母妃知道,母妃知道,是母妃不好,是母妃没有保护好昕儿和雪球。” 三公主揽着徐莺的肩膀,手中还不忘将雪球也紧紧的抱着,哭得越发的伤心。 而另一边,皇帝则蹲下身子去抱四皇子,问他道:“昭儿是不是吓到了?昭儿不怕,父皇回来了。” 四皇子急于想要告诉皇帝前因后果,指着三公主手上的雪球,道:“雪球死了,他喝了刘姨姨的雪梨水,然后就流血死了。那雪梨水是要给我和姐姐弟弟喝的,可是雪球要喝,然后就死了……” 或许因为年纪还小的原因,说话的逻辑还不十分清晰,再加上被吓着了,心中有些慌乱,然后说话便有些前语不搭后语的。可是这并不妨碍四皇子了解其中的真相——这雪球是喝了雪梨水死的,这雪梨水原本是要给他们喝的,所以那些人原本要害的人是他们,是雪球代他们死了。 皇帝知道,四皇子看着傻乎乎的,是个时常调皮捣蛋的乐天派,其实聪明得紧,许多事他都能看得明白。便如此次的事,明明才刚过三岁的年纪,但却能一眼看出其中最要害的地方。 只是有时候看得太清楚明白了,反而容易伤心难过。 皇帝不忍他再说下去,不忍他再去将那些不高兴的经历再一遍遍的去回忆,揽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道:“好了,父皇知道了,昭儿不用再说了,父皇都知道。” 四皇子这才抿着唇,眼睛泪汪汪的,转过头揽住皇帝的脖子,将脸埋到他的胸前。 两个人各安慰着一双儿女,过了好一会之后,三公主大概是哭得累了,这才渐渐安静下来。但手中却还仍抱着雪球的尸体,谁来都不让碰。 徐莺让人煮了安神汤,给三公主和四皇子各喂了一碗,五皇子大概是年纪小感触没那么深的缘故,虽然也受了惊吓,但之后就让芳姑姑哄睡了,徐莺便也没有将他闹醒让他喝,只让人将安神汤温着,万一见到五皇子有受惊的反应,再让他喝。 安神汤有安眠的成分,三公主和四皇子喝过之后,再让徐莺和皇帝哄了一会,然后便慢慢睡着了。 徐莺想将雪球的尸体从三公主的怀里抱出来,睡梦中的三公主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受惊了般手更加紧紧的抱住雪球,像是怕人将它抱走一般。徐莺拍着她的身,安抚了好一会,才将雪球从她怀里抱走。 她明白三公主对雪球的感情,在她离开她去南疆的那两年,在她开始记事的两年里,在没有父母陪伴的两年里,是雪球一直陪伴着她成长。对她来说,雪球不仅仅只是一只宠物,更是玩伴,是最好的朋友。 三公主喜欢很多的动物,喜欢狗,喜欢兔子,喜欢鸟,喜欢鲤鱼,但无论她对这些动物多么喜欢,却没有一个能比得上雪球在她心里的位置。 三公主的衣裳上还沾了点雪球身上的血迹,徐莺替她换过了一身衣裳,这才将她放到床上,和四皇子五皇子躺倒了一起。 皇帝看三个孩子睡着之后,又轻轻握了握徐莺的手,将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徐莺抱在怀里。 原先她不敢哭,怕自己一哭,要惹得三公主和四皇子也更加伤心起来。徐莺此时,才终于敢放松下来,靠在皇帝的肩膀上哭了好一会。 皇帝什么话也没有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直到她渐渐停下来之后,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再然后,皇帝便走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是谁下毒要害三公主等人的事情要查清楚,耽搁得越久,证据越容易被抹掉。还有,他在登基之初,就言明后妃不许身带毒物,哪怕是药物,每宫每殿有什么药,用来做什么,存有多少,用了有多少,哪一天用的,都要一一记录清楚,为的就是防止后妃用这些东西来害人。 结果宫里竟然还是出现了毒物,他必须查探清楚是从什么地方流进后宫来的,然后尽早掐断这条路线。要不然,这一次三公主等人幸运躲过去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次。哪怕下一次不是用在三公主等人身上,谁又知道会不会用在他其他的孩子身上。 皇帝走后,杏香过来问雪球的尸体现在该怎么处置。雪球不是普通的猫,是陪着三公主一起长大的宠物,更何况雪球这次救了三公主四皇子和五皇子三人,可是立了大功的,它的后事只怕不会那么随便的。 只是现在已经是四月份了,天气渐渐暖起来,尸体不快点处置,很容易会腐烂。 徐莺想了想,对她道:“你让人去内务府说一声,让人做一个小的棺柩,然后用冰将雪球的尸体先保存起来。” 三公主只怕不会这么快接受雪球已经死了的事,等醒来只怕还会要看它的尸体,她的替她先将它的尸体保存着。 杏香道了一声是,然后便下去吩咐了。 徐莺又让人将芳姑姑请了过来,在回来的路上,皇帝虽然将事情跟她说了一遍,但说的并不清楚,她想要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 芳姑姑来了后,将事情完完整整说了一遍,包括小桃怎么样不平常的用了瓷勺子,雪球如何突然暴躁起来,她提出要换银勺子的时候,小桃怎么挑拨刘嫔生气,以及最后雪球如何推倒装雪梨水的碗喝了雪梨水最终死亡的事都一一说了出来。 芳姑姑最后跪到地上,对徐莺道:“奴婢有负娘娘的重托,没有把持好玉福宫,差点犯下弥天大错,害了三公主、四皇子和五皇子,奴婢该死,求娘娘责罚。” 徐莺道:“不关你的事。”玉福宫若不是有芳姑姑,不会如现在这样被围得如铁通一般。只是芳姑姑能管得住玉福宫里所有的太监宫女和麽麽们,却不好插手去管教刘嫔身边的小桃。想要害人的那些人,怕也是因为从玉福宫里插不进去手,才会找到了刘嫔身边的小桃。 而刘嫔来玉福宫,身边也只带了小桃过来,前面那么多次都平平安安没有出过事,芳姑姑便以为刘嫔御人有方,小桃是信得过的,所以芳姑姑才会一时大意了。 徐莺又问道:“刘嫔和小桃呢?” 芳姑姑回答道:“玉福宫里出事后,淑妃便过来让人将刘嫔和小桃带走了,如今软禁在静岚宫里。” 她和皇后去了皇陵,宫里是淑妃暂时主事,她下这样的安排并不为奇。虽然徐莺和芳姑姑等人都明白,应该只是小桃受了他人的指使才会给三公主等人下毒,刘嫔也只是受蒙蔽的一方。但雪梨水是刘嫔和小桃一起经手的,没有查清楚事实之前,谁都不敢说跟刘嫔就绝对没有关系,何况小桃还是她身边的宫女。 徐莺站起来,对芳姑姑道:“走吧,我们去一趟静岚宫。”她要问清楚,是谁跟她有这样的深仇大恨,要毒害她的孩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 静岚宫里。 刘嫔眼睛有些发红的望着小桃,开口问道:“你告诉我,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小桃会背叛她。 小桃跪在她的面前,眼睛如死水一般,摇了摇头道:“没有人,是奴婢自己要做的,是奴婢该死。” 刘嫔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相信你不会是这么狠毒的人。你跟我说,是不是她们拿了什么东西威胁你?” 小桃心里动容了一下,然后哭了起来,拼命的摇着头道:“娘娘,奴婢不能说,奴婢不能说,奴婢说了,她们会杀了我爹娘和兄嫂的。奴婢不想这样做的,奴婢拒绝过,可是后来她们就砍了我爹的一个手指头来,奴婢不得不按她们的意思做。” 刘嫔的眼睛也湿润起来,望着她道:“你真傻,你知不知道谋害皇嗣是什么罪名,那是要诛九族的,你以为你按照她们的意思办了,你父母兄嫂就能没事了吗。何况她们又怎么可能放过你的父母,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小桃哭着道:“奴婢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奴婢只知道,奴婢不听她们的吩咐,她们一定会杀了奴婢的家人的。奴婢按她们的意思做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奴婢自知罪该万死,连累了娘娘,是奴婢对不起娘娘。等皇上和庄妃来了,奴婢会一力承担所有的罪名,求她们不要怪罪娘娘。” 刘嫔抬了抬头,将要流出来的眼泪忍了回去,然后说道:“你真傻,你是我的宫女,你做了这样的事,你以为我能逃脱责任?” 小桃的眼泪滴滴答答流出来,抱住刘嫔的腿道:“娘娘,是小桃对不起您,是小桃害了您。” 刘嫔吸了一下鼻子,道:“你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那就告诉我是谁指使你做的。” 小桃却仍是摇头,道:“奴婢不能说,奴婢不能说……”她说着,却突然吐出一口血,接着捂着胸口,表情痛苦的扭曲起来。 刘嫔见了惊了一下,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小桃却不说话,倒在地上痛苦的起来。 刘嫔和小桃到底是快十年的主仆,又一起共过难,此时见她如此,又担心起来,连忙跪到地上,将她抱了起来,看着她的嘴巴鼻子慢慢有血流出来,她眼睛惊恐起来,问道:“你中毒了” 小桃尽量保持自己渐渐消散的神智,道:“是她们给的毒药,她们说若是事败,要我服下毒药。半个时辰前,我已经偷偷服下了藏在簪子里的毒药。” 刘嫔的眼泪流了出来,看着她又是担心又是恼怒的道:“你这个傻瓜,她们让你吃你就吃,那是毒药!” 小桃摇了摇头,抓住刘嫔的手道:“从奴婢答应给她们办事的时候奴婢就知道会难逃一死,如今死了也是活该。我只求她们不要伤害我的家人,和……不要连累娘娘。”说着又用力的睁开眼睛,往四周望了一下道:“庄妃娘娘来了吗?我知道她已经回来了,她一定会来问我的,我要向她求情,求她不要怪罪娘娘。” 刘嫔哭起来,抓紧她的手道:“你不要说话,你不要说话了,要不然毒会发作的越快。我去给你请太医。” 说着就要站起来,小桃却拉住她的手道:“不要,娘娘,小桃罪该万死,不值得救,太医也不会来救我的。”她的眼睛渐渐模糊,几乎已经要看不清了,看刘嫔也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刘嫔道:“我去给你求,我去求太医来治你。” 而在这时,房间的大门却被打开,门外的光线照射了进来,然后刘嫔便看到徐莺领着芳姑姑等人走了进来。她的脸庞冷冰冰的,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 刘嫔噙着眼泪,动了动嘴唇想和她说什么,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低着头去看着小桃,绝望的喊着:“小桃……” 小桃却问道:“是庄妃娘娘来了吗?”说着也不等刘嫔回答,直接又开口道:“庄妃娘娘,给三公主等人下毒的事,是奴婢一个人做的,跟我们娘娘无关,求你不要怪罪我们娘娘。我们娘娘对您一直忠心耿耿,从来没有害人的心思,是奴婢对不起您,也对不起我们娘娘。” 徐莺看着她,开口问道:“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小桃道:“奴婢不能说,奴婢不能说……”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终安静下来,眼睛也彻底的闭上,头歪向刘嫔的一边,彻底没了气息。 刘嫔的眼睛惊恐起来,抓住小桃的手,轻声的唤道:“小桃,小桃……”可是没有回应。她的手颤抖着伸向她的鼻子,然后最终嚎啕大哭,抱着她的身体。声声的呼唤道:“小桃,小桃……” 她们主仆二人曾经相依为命,她陪她过过曾经最艰难的日子。她至今还记得,当初她病得快死时,是她四处求人求了药来,在她床侧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喝不进去药,是她一口一口的哺进她的嘴里,才换来她的生机。 她将她当成姐妹一样,哪怕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却也不希望她死。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她抱着她的尸体,转头看着徐莺,嘴巴动了动,最终却说不出求她救她的话来。她看着她,眼睛里含着悲伤和愧疚,一声一声的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三公主、四皇子和五皇子,她这样信任她,她却辜负了她的信任。对不起没有提前知道小桃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差点害了三公主他们。 她说完,又转头看着怀里的小桃,又声声的呼喊着:“小桃,小桃……”声音悲伤而绝望。 徐莺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对刘嫔不是没有怨言,她怪她不够小心谨慎,怪她没有提前发现小桃的异状。可是她更怪的却是自己,是她没有做好母亲的责任,没有亲自照看他们,反而将他们交给别人来照顾。 若是她将他们都带在身边,让他们不离她的眼皮底下,或许就不会发生今日的事情了。 她没有说话,又带着人转身回了玉福宫。 三公主到底是受了惊吓,又伤心雪球的死,当晚便发起了高烧来。徐莺一边忙于照顾三公主,另一边又担心四皇子和五皇子也会因此惊吓过度,让身体出了问题。一时之间,倒是没有时间去计较谁下毒的事情。 徐莺看着女儿被烧红的小脸,以及时常像是做了噩梦一般被靥着了的样子,心疼得简直无以复加,恨不得将那些害人的人碎尸万段。 徐莺对芳姑姑道:“去将孙太医请进来。”孙太医师承杜邈,如今太医院医术最高的可算是他。 芳姑姑却对徐莺欲言又止的道:“娘娘,孙太医被宁妃请去给她娘家母亲看病去了。” 徐莺讽刺的笑了笑,这次的事不知道跟赵婳有没有关系,但哪怕没有关系,她总有办法做出让人恶心的事情来。她都不明白,她和她没有深仇大恨,亦没有过节,为什么她总要针对着她来。 徐莺道:“那便去将秦太医请进来吧。” 三公主的高烧一直烧了三天才渐渐好转起来,期间孙太医被皇帝召回了宫中,专门给三公主诊治,顺便检查一下四皇子和五皇子,免得四皇子和五皇子也出现三公主这样的情形。而皇帝每日都会来看望三公主,陪她一会,再询问一下她的病情,知道她没有大碍之后,又匆匆忙忙的离开。 而在这三天里,宫里进行了大清查大清洗,芳姑姑时不时的会将外面的消息传到她的耳中。 一会说淑妃脱钗去跟皇帝请罪了,请自己管宫不力之罪,一会又说杨婕妤突然跟皇帝求去,说想要去灵觉寺给皇家祈福三十年。结果却被皇帝训斥了,让她好好在皇宫里呆着,哪里都不许去。 淑妃脱钗请罪,徐莺并没有什么意外。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淑妃管宫期间,淑妃是有责任的。而淑妃在这几天,管宫怕也确实不够尽心。不过是个暂代几天而已,就算管好了皇帝也不会将摄理后宫之权分一点给她,她何必要那么尽心尽力,只要不闹出大事,皇后回来还会说她什么不成。只是她怕没想到的是,结果却真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幸好死的是一条猫,这万一是三公主等人,可不是脱钗请罪这么简单的,怕是负荆请罪都不足以平息皇帝的怒气。 而至于杨婕妤说要去灵觉寺祈福,杨婕妤最喜欢蹦跶,怎么可能愿意在寺庙里呆三十年,除非她做了什么错事。 徐莺的脸色很平静,如同暴风雨前的平静。她相信,杨婕妤不会是最幕后的指使者,她没有那个能力,能完成让人在宫外抓了小桃的父母家人,从宫外带进毒药来,威胁小桃等等一系列的事情。 但无论计策再完美,手段再高超,皇帝的雷霆手段之下,不足四天,便全部水落石出。而这一次,牵扯到的不仅是皇帝的后宫妃嫔,还有先帝的妃嫔,及先帝六公主李瑶,甚至还有亲王妃,牵连甚广。 但此时,这些都不是徐莺最关心的,她正照顾着已经醒了的三公主。三公主高烧厉害时,她甚至怕她烧坏了脑子,现代那样高超的医术下,也有许多人因为烧坏了脑子而变成了傻子,更何况是在这里。三公主退烧醒来,真的是让徐莺松了一口气。 只是三公主醒来之后,情绪却一直低落。她望着徐莺问道:“母妃,雪球是不是真的死了?” 徐莺不忍心告诉她答案,只好抱着她消瘦了一圈的身体,心疼得像是被针扎着一样。 三公主的肩膀一抽一抽起来,道:“我知道它死了,它流了好多血,我让它起来跟我玩,它也不起来了。” 徐莺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会之后,她才开口跟她道:“你想去看看它吗,我没有让人安葬它,将它的尸身用冰块冰起来了,母妃带你去看它一眼好不好?” 大概是怕见了更加伤心,三公主一边哭着一边摇了摇头。 徐莺揽过她的小身子,眼泪也慢慢的留了出来。 三公主过了一会,又问道:“母妃,是不是刘姨姨不喜欢我了,所以,所以……她要……”后面的话,她没忍心说出来。 刘嫔曾经在宁国大长公主府里照顾了她两年,三公主对她是有很深的感情的。那天的事,无论怎样看来,雪梨水是刘嫔端给他们的,她难免要怀疑几分。可是刘嫔可能要害她的想法却让她伤心。 徐莺连忙道:“不是,刘姨姨一直很喜欢你,她没有想要害你。” 三公主又问道:“那她是想要害两个弟弟吗?因为她像其他的庶母一样,不喜欢父皇常常和母妃在一块,不喜欢父皇疼爱两个弟弟,所以要害两个弟弟。” 徐莺既心疼又悲哀起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将三公主和四皇子等人保护得很好,她将他们拘在玉福宫的一亩三分地里,不要让他们去看那些丑陋险恶之态,只让他们看着世间美好的东西。她想在皇家这个不那么纯净的地方,给他们创造一个世外桃源。 是她太自以为是了,身处在皇宫,哪里又纯净得了。你看,他们其实什么都知道,一直以来只是装作不知道,没心没肺的活着而已。 环境迫使人快速成长,才五岁的三公主也知道自己的父皇和母妃在一起,其实会让许多的人不高兴,知道人心险恶。三公主知道,那么才三岁的四皇子是不是也会有感触,那五皇子呢,他现在感触不是那么深,随着渐渐长大,是不是也会变得和三公主四皇子一样。 她甚至不敢去多想,三岁、五岁的孩子,本不应该知道得这么多的,他们本应该有一个快快乐乐的童年。 徐莺将她抱了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道:“昕儿,你不要这样想,刘姨姨没有要害你,也没有要害你的弟弟们。她也是被人蒙蔽了,差点害了你们,她也很难过很伤心。她不是有心的,昕儿不要伤心。” 三公主的表情渐渐放松起来,只是睫毛里还挂着泪。其实她也担心,徐莺会告诉她刘嫔是真的想要害她。 她就着徐莺胸前的衣裳擦了一下眼泪,然后伸手揽着她,人则沉默着不说话。徐莺则是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 这个时候,皇帝从后面走了进来,三公主看着他,开口喊了一句:“父皇。” 皇帝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开口问道:“昕儿身体好一点了吗?还难不难受?” 三公主点了点头。 皇帝使了使她的体温,见温度彻底降下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从徐莺手里将三公主接了过来,亲手哄睡了她,这才和徐莺从内室里走了出来。 徐莺坐在外间的小榻上,手里握着茶杯。她的眼神有些空空洞洞的,恍惚无神,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皇帝握了她的手,跟她道:“你放心,想要谋害昕儿昭儿和晗儿的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她们的。” 徐莺却对他的话无动于衷,过了好一会之后,她才突然开口道:“皇上,如果我变了,变得狠心狠毒,变得不再善良,你还会喜欢我吗?”她说着顿了顿,又继续道:“我知道皇上对我好,一直护着我和孩子们。我以前看着皇上这样用心的对我们,心里只觉得幸福又得意,心想无论发生什么事,皇上都会护着我们的,所以什么都不愿意去做。我知道皇上喜欢我做个善良简单的人,我也怕我做了这些事,皇上就不喜欢我了。所以宁愿呆在皇上身边,做个简单幸福着的傻女人就好。可是你看,皇上哪怕在手眼通天,哪怕再英明神武,可是也只有一双手一双眼睛,既要关心朝事,又要分出精力来护着我们,有时候也会顾此失彼。皇上,我想要做一个护得住孩子的母亲,我不想要我的孩子再遭遇一次今天这样的事。” 皇帝自然能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以前总是想要莺莺立起来,结果却一直立不起来,或者是她根本不愿意立起来。后面看着她这样,心里虽然失望,但却也想,既然她立不起来,那便算了吧,他来护着她就行了。莺莺说的不错,其实他心里还是更喜欢她单纯善良的样子的,想要她保持这样的心性一直不要变。怕她变得像其他女人那样攻于算计,不折手段的达到目的。所以对让她立起来的心并不是那么坚定。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她终于愿意立起来了,但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皇帝握紧了她的手,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在背后给你撑腰。” 徐莺问道:“那皇上会因此不再喜欢我吗?” 皇帝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莺莺。我也相信,我的莺莺哪怕是坏,也会坏得坦坦荡荡,不会变成其他人那样。” 徐莺将身体靠向他的身体里,小声的啜泣起来。 到了第二日,徐莺让人给她大品盛装,描了眉,涂了胭脂,穿上了最贵重的一套衣裳,然后带足了玉福宫中的下人,对芳姑姑道:“走吧,我们去会一会瑶公主、许太妃和杨婕妤等人。”说完便盛气凌人的先走出去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雪阳宫外被重重的兵将围着,但在徐莺进来的时候,却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李瑶就坐在正殿的小榻上,用自己的左手跟自己的右手在对弈,见到她进来,也一点不惊讶,只是哼了一声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宠贯六宫的庄妃娘娘。怎么,我那位好三哥不肯出面,倒是让你一个女人来冲锋陷阵,看来我那位好三哥对你也不过如此。” 徐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李瑶停了一会,又接着道:“我来猜猜你来找我的目的,哦,你一定是想要问我,为什么要害你的孩子是吧?”她说着,手上的棋子用力的掷到棋钵里面,然后恶狠狠的道:“你要怪就怪你们那位皇帝太狠,行事不留一点余地。害死了我母后和二姐姐、囚了我哥哥还不算,竟然还杀死我哥哥和我那些侄女侄儿。他既然断了我哥哥的香火,我总要杀他几个孩子泄泄气。谁叫你是他最喜欢的女人呢,谁叫你生的那些孩子是他最喜欢的孩子呢。我不害他们害谁。” 她说着又失望的道:“真是可惜了,棋差一招,竟然让你三个小贱胚子逃过去了。” 徐莺的手紧紧的握着拳头,脸上带着愤怒,厉声道:“郭庶人和寿昌公主意图谋反,她们是死有余辜,惠王身上也撇不干净。至于你那些侄女侄儿,你以为他们是皇上杀的吗。是你那位好哥哥意图逃脱皇陵时,拿了他们做挡箭牌,所以才会被乱箭射死的。我的孩子何其无辜,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要遭到你们这样的毒手。” 李瑶也愤怒起来,一把挥掉桌子上的棋子,怒道:“你以为你说的我会信吗?狗皇帝不就是想要斩草除根,所以才诬陷给我哥哥一个意图逃跑的罪名,好赶尽杀绝。我父死母死,哥哥姐姐全都死了,狗皇帝定然也不会留我在这世上,既然如此,我自然要拉几个垫背的。你的孩子错就错在,不该生成他的血脉。” 看着她愤怒的样子,徐莺反而平静下来,开口道:“真是狠毒,尽得你的母亲的真传。可是你算计再多又如何,你看,老天还是开眼的,我的孩子没事,而你却要接受死亡的惩罚。” 李瑶闭了闭眼睛,露出一抹失望和痛苦之色。 徐莺继续道:“你不是最喜欢用毒害人吗,你今天也应该尝一尝,毒酒穿肠的滋味。” 李瑶却没有顺着她的话再说下去,突然说起道:“杨婕妤这个人最是无利不起早了,你想不想知道杨婕妤为什么愿意帮我毒害你的孩子。还有许太妃,她已经是太妃之尊,儿子也封了亲王,本该是安享晚年的年纪,为什么也会帮我办这些事。” 徐莺没有说话,等着她说下去。她心中同样有所疑惑,杨婕妤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若没有好处,单说只是对她有所怨恨,她不会冒这么大的险来参与这件事。还有许太妃,就如她说的那样,她有儿子,如今皇帝还想压一压自己那些有异心的兄弟,所以将他们的生母都留在了宫中,但皇帝不会永远压着他们,迟早都是要让他们将太妃接出去孝顺的。许太妃如今就等着享福,又是什么原因让她冒着风险愿意帮他。 李瑶道:“对于杨婕妤,我只是跟她讲了一个故事。你知道是什么故事吗?我跟她说,先帝时有个康妃娘娘,这位康妃娘娘的性子跟庄妃您真是像极了,同样不喜跟宫妃交往,同样善良无辜得跟小白兔一样,但偏偏同样是得皇帝的喜欢,最妙的是,这位康妃同样有一位十分要好的宫嫔。 但可惜,这位康妃的运气却没庄妃娘娘您这么好,怀孩子的时候早产生出一个死胎,后来被查出是跟她交好的宫嫔下毒所致。这位康妃受激之下伤心过度,这个时候有个姓许的美人时常前来抚慰,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这位康妃突然抬举了这位许美人,又在宫里结党营私,拉拢其他妃嫔,仗着先帝的宠爱横行六宫,连我母后都不敢与她正面对上。不过这位康妃福气不够,没多久就被先帝厌弃了,最后闹了个香消玉殒。倒是那位许美人,后面生了儿子,最后一步步升为了宁妃,后面成为太妃。你说这个许宁妃是不是个聪明人,若是能效仿她的做法,未必不是一个成功的路子。对于一个面临绝境的人,这个法子虽然冒险,但也值得一试。” “至于许太妃,那就更好解释了,她当年不过七品官之女,最后却能生下儿子,最后一步步升为宁妃,先帝去后封为太妃,手上又怎么干净得了。哦,对了,皇帝小时候曾无缘无故中过毒,孝昌和皇帝一直以为是我母后的手笔,你们一定不知道,许太妃在这里面也插了一手吧。我手里捏着她这么大的把柄,怎么能不好好利用。” 徐莺突然明白了,李瑶想要报复皇帝,所以想要害死她的孩子,杨婕妤想要学当年的许太妃,所以愿意帮李瑶,而许太妃呢,李瑶手中捏着许太妃曾经害过的把柄,许太妃不得不受制于她。李瑶是主谋,杨婕妤和许太妃因为不同的原因成为她的帮凶。 皇帝登基后整顿过后宫,郭庶人留下的人手全部被清除,李瑶不借助外力做不成这件事,况且她亲自出手容易引人注目。皇帝整肃后宫,外面的有毒之物不能轻易带进后宫,但先帝时后宫却是乱象丛生,李瑶手上留有当年郭庶人留下的毒药并不奇怪。 李瑶在后面指使并提供毒药,许太妃通过她的儿媳妇平王妃控制小桃的家人,杨婕妤负责监视并胁迫小桃下毒。而她们还选了一个好时机,专挑她和皇帝皇后都不在宫中的时候。若是事情成功,毒是小桃下的,最惹人怀疑的是刘嫔,到时候将罪名全部推到小桃和刘嫔身上。 这真是好一番的算计,而这还差一点让她们成功了。而李瑶只怕还与许太妃和杨婕妤说过,她恨的只是皇帝,想要的只是她的三个孩子死,反正皇帝也不会放过她的。若是皇帝不相信是刘嫔做的追查起来,她也会将罪名一力承担下来,绝不对让皇帝查到她们的身上。 只是她们没想到的是,李瑶不仅是想要她的孩子死,却根本也打算让她们也一起陪葬,要不然,今日也不会将这些事情说出来。 徐莺猜的不错,李瑶确实是没有打算放过许太妃和杨婕妤的。反正她已经是死路一条,总要多叫几个人一起跟她在黄泉路上作伴。当年杨婕妤是她母后塞到东宫去的钉子,结果这颗钉子却背叛了她们,反而去帮着皇帝从她们这里打探消息。结果帮了又如何,人家皇帝可不感恩,连一个宫女出身的刘嫔的份位都比她高。她如今有这样的下场是她活该。还有许太妃,当年是她母后帮着她踩着康妃的尸体上的位,结果生了儿子却摆脱了她母后,在争储之事上对她们阳奉阴违。她的母后哥哥死了,她也别想活着。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徐莺不想再和她废话,道:“你不是喜欢下毒害人么,今天你也该尝一尝毒药穿肠的滋味。”说完对身边的人使了使眼色,然后便有身强体壮的太监上前去制住她的身体,端着毒酒的宫女缓缓的跟着走上去。 李瑶挣扎着想要甩掉按着她的手臂的太监,怒道:“别碰我。”说着怒对这徐莺,道:“我是大齐高高在上的嫡公主,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要我的命。”就算要死,她也要挺直胸膛自己服下毒药,而不是这样屈辱的被她们强灌毒酒。 徐莺道:“不错,我是没资格要你的命,可是如果我有圣旨呢。”说完,从宽大的衣袖里,将明黄色的圣旨拿了出来。 一杯毒酒灌下去,李瑶很快便倒在了地上。在毒发的那一刻,身体格外的痛苦难忍。徐莺看着她倒在地上痛苦的翻滚挣扎,眼睛睁得大大的,而后有血从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里面流出来。 可就是在这种时候,她也仍还不忘用最恶毒的话骂着她和皇帝,直到咽气的那一刻。 哪怕在东宫和皇宫呆了这么多年,但因为有皇帝护着,这却是她第一次杀人。徐莺甚至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够这么平静。平静得心跳没有快一分,呼吸也没有急促一秒。 她只是愣愣的看着地上的李瑶,她的眼睛仍然是睁得大大的,带着怨恨的看着她。老人说,这是死不瞑目的表现,这样死去的人,最容易变成厉鬼,缠着她生前怨恨的人。 徐莺怔了好一会,直到旁边的芳姑姑轻声的唤了一声:“娘娘。”徐莺这才反应过来,接着伸出手来看着自己的双手。那里手指纤长,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的东西,但徐莺却仿佛在那上面看到了鲜血。   ☆、第一百四十五章 葛麽麽站在关雎宫外,听着后宫里远远传来的哀嚎声和棍棒声,心里颤了颤,然后摸了摸胸口,这才往关雎宫的内殿里面走去。 皇后就靠坐在内殿的一个小榻上,手捧着一本书在看,仿佛外面的声音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她的情绪。 葛麽麽怕她坐久了口渴,替她斟了一碗茶,接着跟她叹道:“真没想到庄妃平日看起来这么无害的一个人,动起手来竟然这般的狠。”手持圣旨,亲赐毒酒于瑶公主和许太妃,若不是杨婕妤提前吞金自戕,只怕还要加上一个杨婕妤。而这还不算,庄妃还令人将伺候瑶公主、许太妃和杨婕妤的那些宫女太监们,不管有错没错的全部押解出来,当着六宫下人的面,贴身伺候的全部杖死,其他的也是一顿杖责。 给的理由是,这些贴身伺候瑶公主、许太妃和杨婕妤的人,就算没有参与她们的阴谋,也必然能觉察她们的异常之处,但却为了维护主子或者明哲保身,选择了不向上禀报,陷三公主、四皇子、五皇子于危险之中,一样该死。 这样强势手段毒辣的庄妃,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她都不相信会是庄妃所为,跟她以前的行事,简直判若两人。以前的庄妃给葛麽麽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虽然总是霸占着皇帝令人不喜,又因为生了三个孩子令人心生忌惮。但总的来说,却还算是谨慎安分守己的人,不会像历朝历代的宠妃那样飞扬跋扈,也不会拉帮结派跟中宫打擂台。但她这一次的行为,却是差点看瞎了葛麽麽的眼。 皇后的情绪没有半分波澜,对徐莺的行事没有半分的惊讶,将手中的书缓缓的翻过一页,然后道:“为母则强,庄妃的三个儿女差点被害,受刺激之下会性情大变,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葛麽麽对这却是有些不满的,又对皇后道:“皇上也真是的,怎能纵容着庄妃这样胡闹。瑶公主、许太妃、杨婕妤,一个是皇室公主,一个是生有儿子的太妃,一个是有品级的妃嫔,哪里是她一个二品妃子能处置的,就算要处置,也该是娘娘您来才是。” 皇后听到这里,却是将手上的书一合,警告般的看了葛麽麽一眼,道:“麽麽,本宫看你是年纪越大脑子越糊涂了,皇上行事自有皇上的道理,岂是你能够编排的。” 葛麽麽听着,心里也是一惊,连忙在地上跪了下来,告罪道:“老奴该死。” 皇后继续盯着葛麽麽,道:“麽麽,你需记得,这个后宫是皇上的后宫,哪怕是本宫被称为后宫之主,但这个主也要皇帝给本宫当本宫才能当,所以在这皇宫里,皇上说谁有资格谁就有资格。” 葛麽麽又是连声的告罪。 皇后看着她,接着叹了一口气。葛麽麽虽不算聪明,但从前在东宫还能算得上谨慎,但自从皇帝登基,她成了皇后,或许是觉得她已经走到了女子的巅峰,她行事便有些志得意满起来,行事说话也不那么小心了。 皇上是她能埋怨的吗,若是让人听到,简直是给关雎宫招祸。 她放下书,叹息一声,然后道:“麽麽,等过几天,本宫送你出宫吧,本宫会交代魏国公夫人让你在魏国公府养老。”她这样的性子,已经实在不适合留在宫中了。 葛麽麽听得大惊起来,喊了一声:“娘娘。”她当年跟着皇后陪嫁进东宫,后面又跟着她进了皇宫,她自然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她想的是效仿当年敬德皇后身边旁氏,作为皇后身边的第一人,在皇后身边伺候到自己伺候不动了,然后得一个诰命,风风光光的出宫去。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因为犯了错像是被皇后撵出宫去一般,她若这样出宫去,回了魏国公府她还有什么脸面。 她抬起头看着皇后,求情的话到了嘴边,却终是没有说出口。皇后是她伺候长大的,她的性子她也清楚,并不是会轻易更改主意的人。与其求情惹得她厌烦,何不保存了主仆情分,看在她奶她一场的份上,留得她以后能多照看她一分。所以她最终还是磕了一下头,道:“谢娘娘恩典。” 皇后点了点头,又道:“你下去吧,你这几天不用过来伺候了,去让秋桐秋纹进来伺候。” 葛麽麽道了一声是,然后才站起来,抹了一下眼泪,接着下去了。 等葛麽麽走后,皇后从小榻上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上站着。 外面的哀嚎声仍在时隐时现的传过来,她心里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人遭遇了不好的事,最容易性情大变,这一次庄妃会如何呢,她会不会从这件事情中认识到权势的重要性,从而变得好权好斗。她一时想着,庄妃虽独宠宫闱这一点令人不满,但一直以来还算安分守己,也并不染指宫权,比起可能变得骄横跋扈,她宁愿她保持以前的性子,安分的总比不安分的要好管教一些。但她又想,皇帝或许爱的就是她从前那样的性子,若她真的性情大变,皇帝或许就未必还能宠爱于她,这于她于后宫来说也是好事。 后宫总要雨露均沾才不至于有怨言,才是长久的安稳之计。这次杨婕妤会参与这件事,未必不是因为后宫雨露不均所致。 皇后有些头痛的叹息一声,心里喃喃的念着:“庄妃,庄妃……”无论是从前在东宫还是进了宫,在对待她的问题上,她永远觉得是个棘手的问题。 她接着又想到这次的事情,事情虽然是在她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但迹象却是早有可循。她在雪阳宫里布置了层层的人手监视着瑶公主,但没想到她却还能逃过一众宫女的眼睛,跟杨婕妤和许太妃勾搭上。 也是她大意了,她以为瑶公主早已是秋后的蚱蜢,蹦跶不了了。但没想到,她却不知从哪里学了一手催眠术,催眠了监视她的下人,然后化妆成宫女的模样找上了杨婕妤和许太妃。 她管理后宫,让这件事在她眼皮底下发生,是她失职了。不知道皇上会不会为此事对她有所不满,更甚者,会不会认为是她故意纵容这件事发生的。 皇后越想越头痛,又被外面的哀嚎声吵着,心绪越发不宁起来。 而在另一边,正坐在旁边看着太监行刑的徐莺同样有些心神不宁。 长棍子的影子快速而密集的从眼前飞过,四周传来“噼噼啪啪”的棍棒声,混杂着宫女太监们的哀嚎声,一下一下,像是也敲打在她的心里。周围观刑的六宫宫女和太监、麽麽们,脸上流出出了几许惊慌的表情,有些人甚至不忍的撇过脸去。也有宫女哀求一般的望向她,想要向她求饶,但没等开口,就有一棍子打下来,然后喊出声的就只有哀嚎声。 徐莺觉得有些难过,杖责的命令是她下的,可是她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也享受不到罚人带来的快感。她反而在想,她这一次能够为了威慑众人,这么轻易的下命令去杖责这一群或许无辜的人,或许下一次她就能下令杀人了,不,其实她已经杀过人了。瑶公主和许太妃,她们哪一个不是她杀的。 她们罪有应得,在今天之前,她都还想着一定要将她们千刀万剐,才能消去她的心头之恨。可是等自己真的杀了她们的时候,她才明白,手上沾血的滋味并不好受,哪怕是坏人的血。 或许她也会慢慢习惯这个地方的规则?慢慢变得漠视生病,变得视下位者的命如草芥。人一旦踏出那个界限,便再难回转,这一次她杀人还会觉得难过难受,等下一次就会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了,这让她感觉害怕。 她一边想要为了她的孩子强大起来,但另一边又并不想自己变成那么冷血无情的人。 芳姑姑看出她的脸色不对,想到她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便劝她道:“娘娘,您先回去吧,这里由奴婢们看着就行了。” 徐莺唤回自己的心神,令自己不要去想,然后摇摇头道:“不用了。”既然要威慑众人,自然是她坐在这里能达到的效果更好些。 芳姑姑叹了一口气,她心疼这样的庄妃,但也知道须得她强硬起来,才能护得自己和三公主等人的周全,所以也没有再劝。 而在御书房里,皇帝听着徐莺在后宫的一系列动作,脸上有些失神。她说她想要强大起来,他一直猜不着她会采用什么方法,但没想到,她选择的却是最简单粗暴的一种。 她不跟你讲道理,也不跟你耍什么阴谋诡计,她就是跟他要了一道圣旨,给主谋的人亲自赏赐一杯毒酒,再将伺候她们的人全部拉出来杖责一顿,令六宫的人出来观刑。她就是想要告诉所有的人,她不是好惹的,若是惹怒了她,她会让你们得到承担不起的下场。 这不一定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但是人都会惜命,都会欺软怕硬,这也算是个办法之一。 皇帝叹了一口气,罢了,莺莺本就不是善于玩弄权谋的人,这样也好。不过她终究还是太过善良,若是他来做,就该将这几宫的下人全部杖死,这样才能得到最大的威慑效果,但她却只是杖死了贴身伺候的几个人,其他的人还是留了她们性命。 他在心里再次叹息一声,没有再多想,转而问郑恩道:“平王还跪在外面?” 郑恩低头回答道:“是,已经跪了好几个时辰了。” 皇帝点了点头,然后摊开明黄色的圣旨,执笔在上面写了起来。 许太妃和平王妃皆掺合进了谋害公主皇子的事情去,平王作为她们二人的儿子和丈夫,自然要进宫来请罪了。许太妃给这个儿子留了一份余地,并没有让他掺合进这件事来。平王妃虽按照许太妃的吩咐抓了小桃的父母,但却并不知晓许太妃是为了迫使小桃下毒去毒害公主皇子,只以为许太妃是简单的想要迫使小桃为她所用,打听一些消息。 平王妃虽然不知情,但在这件事上同样推了一把,罪责难逃。至于平王,身为儿子和丈夫,很难说他真的不知道许太妃和平王妃在做什么事,就算真的不知情,他管教妻子不力,同样逃不开责任。 圣旨写好之后,皇帝放下笔,然后对郑恩道:“准备一杯毒酒,连通这一道圣旨,一起送出去给平王。” 郑恩心里惊了一下,但面上什么也不显,道了一声是,然后便过去将圣旨卷了起来,又去令人准备一杯毒酒,然后亲自执着圣旨出了御书房。 平王接到圣旨之后,闭了闭眼睛,然后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道了一声:“谢主隆恩。”然后便出去了。 到了第二日,平王府,不,这时应该叫做平郡王府了,平郡王府向宫里报丧,平郡王妃亡!因平郡王妃是戴罪之身,死后丧仪从简,不过停灵七日,便简简单单一副棺材下葬了。 许太妃和平郡王妃下葬后,平郡王上表皇帝,称欲前往皇陵替先帝守陵。皇帝表嘉其孝心,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皇帝走进玉福宫的时候,徐莺正在和三公主说雪球的后事:“……你父皇已经答应过了,会给雪球立一个往生碑,还会将它的骨灰供奉在灵觉寺里,请一百个和尚给它念上七七四十九天的经来超度它,这样雪球就可以早日投胎了。” 时人信佛,信投胎转世信往生,就是徐莺自己,经历了一场解释不清的穿越,多多少少也是信的。 三公主坐在她的前面,情绪仍然没有缓和过来,看着她问道:“那雪球它还会变成猫吗,它要是投胎了,还会不会来找我。” 徐莺将她抱了过来,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会的,一定会的。” 正说着,她抬眼时便看到了从外面走进来的皇帝。她想像往常一样对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来,只是这一次的笑容却让人觉得勉强。 三公主也看见了她,坐在小榻上情绪不高的喊了一句:“父皇。” 皇帝叹了一口气,然后走了进来,抱起三公主坐到她原来坐的位置上,让三公主坐在他的膝盖上。然后才问道:“父皇的小公主身体好了没有?” 三公主对着他点了点头。 皇帝道:“让父皇检查看看。”说着用手轻轻覆在她的额头上,又摸了摸她的脸和手,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了之后,心里才放心下来。 徐莺问他道:“皇上吃晚膳了没有,小厨房里还煮着玉米羹,要不要来一点?” 皇帝摇摇头,道:“我已经在含章宫用过了。”说着又想到什么,又问徐莺道:“你们晚上吃了什么?” 徐莺道:“八宝鸭和素八珍,还炖了一锅鱼汤。昭儿和晗儿都用得好,昭儿就着八宝鸭吃了两小碗的饭,还喝了两碗汤,晗儿也吃了一碗饭一碗汤,就是昕儿,只吃了几筷子的蘑菇就不肯用了。” 皇帝听了点点头,然后低头问三公主道:“昕儿要不要吃玉米羹,父皇陪昕儿吃一点好不好?” 三公主摇了摇头,道:“父皇,我不饿。” 皇帝抬头看了徐莺一眼,徐莺有些无奈对他摇了摇头。皇帝叹息一声,也怕此时硬逼着她吃,反而会起到反的效果,便也不再多问。只是让人将小厨房的火一直生着,无论何时三公主想吃东西了,立马就能做。 皇帝和三公主说了一会儿话,渐渐的将三公主哄睡了,亲自抱了她到暖阁床上歇下,又去看了四皇子五皇子的房间看了看儿子,这才牵了徐莺的手回了房间。 平时皇帝在徐莺这里,两人总是要先说一会儿话或者先干一些别的事,然后才歇下。徐莺话多,一点小事她都能找到一些乐趣来。比如说花园哪里开了一朵什么花很漂亮,或者是三公主四皇子五皇子今天又干了什么好好笑,再或者就是单纯的皇帝练字她坐在旁边绣花或带孩子,偶尔兴致来了,皇帝还会把着徐莺的手写字画画什么的。而皇帝也喜欢这样的气氛,这令他轻松舒服。 而今日,无论是徐莺或者是皇帝,好像都没有说话或者一起做点事情的兴致,两人沉默的对坐了一会,无言以对,干脆早早歇下了。 两个人都有些睡不着,像是各自都有着心事。 但经历了白天打人杀人的一场,徐莺到底是有些倦累了。再加上靠在皇帝的身上,皇帝的手轻轻在她的背上拍着,令她实在感到舒服和安心,渐渐的也就睡去了。但皇帝却没有她的好运气了。 他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帐顶,心里却有些刺痛。 承认自己并不是万能的,自己也会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也会令自己的孩子女人陷入危险之境中,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先帝时候,因为郭氏这个皇后先就立身不正,下毒陷害层出不穷,后宫的规矩从根子上就坏了。先帝的后宫中,莫名其妙死掉的宫妃、公主和皇子不知有多少,还有更多是连出生都还没来得及出生的皇子公主。 他那时候看着乱象丛生的后宫,曾经暗暗的发誓,假如他做了皇帝,一定不会让他的后宫变成那样子。哪怕后宫的女子做不到情如姐妹,也要做到相安无事,更不允许会有宫妃毒害他的皇子公主的事情发生。 但是哪怕他尽力想要做到最好,哪怕他防了又防,这种事情还是差一点发生了。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要一连失去三个孩子。 皇帝有些无力的深深叹了一口气。 偏偏这时,躺在她旁边的徐莺像是被梦靥着了,睡梦中露出一丝痛苦之色,脸上冷汗直流。严重时,甚至像是挣扎一般的脑袋在手臂上动来动去,整个身子都紧紧绷着,眉头紧紧的蹙起。 皇帝被这样的情形吓了一跳,连忙侧起身轻轻的摇了摇她的肩膀,道:“莺莺,醒醒。” 徐莺痛苦的呻吟了一声,然后才慢慢转醒,睁眼看到皇帝,紧绷的身体这才一松,安心下来。 皇帝问她道:“怎么了,做恶梦了?” 徐莺点了点头。 皇帝也没有问她做了什么梦,免得她再去回忆一遍梦中恐怖的情景。只是看着她汗湿的衣裳,揽着她坐起身来道:“让人给你打了热水来洗个澡,一身的汗,黏在身上免得生病了。” 说着叫了外面的宫女进来,让人送了热水,陪着她一起洗了个澡,然后才抱着她回了床上。 等重新在床上躺下后,徐莺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或者说是不敢睡着。 皇帝揽着她,轻轻的抚着她的身体,问她道:“莺莺,你是不是被今天的事情吓着了?” 徐莺的心被触动了一下,抬起头来望着他。他则低着头,眼中带着安抚一般的看着她的眼睛。 徐莺突然有些不敢看他了,垂下头来靠在他是身上,过了好一会之后,才开口道:“皇上,我杀人了。我今天逼瑶公主喝毒酒的时候,我发现我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还有我让人杖杀了一些宫女,我知道这些人中或许有些死有余辜,但更多的人却罪不至死。我心里虽然愧疚,但只要我想到若不打杀了他们以一儆百,以后或许还会有更多的人来害我的孩子,这样一想,我发现我居然也狠得下心了。我好像骨子里其实就是个坏人。” 皇帝道:“胡说,这些人是罪有应得,何况你是主子,他们的生死本就是由你。若是你这样便觉得自己是个坏人,那我不就是个大大的坏人了。” 徐莺知道他是想要安慰她,但也不想要他这样自贬,想要阻止他一般的喊了一声:“皇上……” 皇帝却接着开口道:“你知道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几岁?六岁,杀的还是从小照顾我长大的宫女。” 徐莺有些震惊起来,皇帝则继续道:“那个宫女原本是我母后的十分信任的宫女,她临死之前让她来照顾我。只是人心易变,我母后死了不过两年,她却受着别人的指使,利用我的信任将我骗到偏僻的地方,想要将我推到井里去。后面被我所觉,反而被我推到井里淹死了。”谁都不是天生会杀人的,不过是环境所逼。当初他将那个宫女推到井里时,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他甚至还敢站在旁边听着她在湖里挣扎呼喊。 可是回去之后,他却整整做了一个月的噩梦,噩梦缠身最严重的时候,他甚至醒不过来,他的姐姐差点就要悄悄去请人进来帮他叫魂了。所以像莺莺这般看着李瑶死的时候没感觉,并不是因为她天生心狠心硬,而只是在当时被吓住了,来不及反应过来。 皇帝对徐莺道:“所以你看,我们人活在世上,有时候为了自己活命,少不了就要取别人的性命。弱肉强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若是你对他们有一丝的心软,等到他们翻身的时候,或许就是你被他们蚕食的时候。”就如他,倘若当初对郭庶人有一点点的心软,或许他就活不到现在。 徐莺虽然知道皇帝说的不一定对,这个世界并不是一定要你死我活的,她更希望的是和平相处,至少是井水不犯河水。但被他这样安慰着,她心里却是好受了不少,还有一种安心。 她其实跟这后宫的其他女人没有两样,她稀罕他的宠爱,在意他的看法,也怕他会冷落她不喜欢她。她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所以她也尽力做他喜欢的那种人,单纯、善良、如一张白纸那样可以一眼望得到底。 她也害怕因为今天的事让他觉得她狠毒,觉得她以前的善良都是装的,从而厌恶她不喜欢她。 所有的忐忑不安,在这一刻才安心下来。 皇帝轻轻拍着她,道:“睡吧,我在你身边,不要怕。” #### 后宫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差点被谋害之事,随着瑶公主、许太妃和杨婕妤的伏法,以及后宫的一番血洗,似乎已经落下了帷幕。 唯一还在持续发酵的,是因为当日在后宫一连杖杀了十几名宫女,并杖打了一百多名宫女太监和麽麽,从而让徐莺背上了“毒妃”“妖妃”之名。 这样的名声不仅是在后宫快速的流传着,在宫外也是广泛的流传着。这在朝堂上倒是没有引起轩然大波,能在朝堂上混的毕竟都是老狐狸,这件事严格说来牵涉皇嗣,又涉及皇家辛秘,谁凑上去谁倒霉。皇帝还年轻着呢,得罪皇帝可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也有一二个想出名想疯了的御史在朝上将庄妃给弹劾了,称宫妃当仁善贤德,才能为天下女子表率,庄妃这般狠毒手腕,视人命如草芥,实在不堪为妃,这样的人就是不打进冷宫,也该降一降份位才能以示警告。 皇帝听后冷哼两声,问道:“照你这么说,朕的皇子公主的命还比不上几个宫女了?” 那两御史自然不敢直接说是,但自也是想好了辩驳的理由。 只是皇帝根本懒得和他们说,直接道:“这些宫女太监吃朕的喝朕的穿朕的,拿着朕的俸禄,连命都是朕的。结果他们不好好伺候主子,还帮着人来谋害朕的皇子公主,我看庄妃罚的都是轻的,这种不识相的奴才,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再之后,那两个御史的帽子被摘了,让回家好好反省去了。 梨香杏香听到这样的话的时候,很是为徐莺抱不平,道:“也不知道那个杀千刀的人传出这样恶毒的话来,其心真是恶毒。”先帝时,宫妃因为宫女打碎东西就将其打杀的事都常见得很,也没御史跳出来。这一次涉及谋害皇嗣,庄妃打杀几个人算什么。若是没有人故意传出这样这样的话来害娘娘的名声,怎么可能这么迅速的宫里宫外都到处流传开来。 徐莺一开始听到的时候心里也难受,可是后面想,她又不是皇后,要贤德贤惠的名声才能母仪天下。“毒妃”“妖妃”名声虽然不好听,却说不定能吓住一些对玉福宫怀有心思的小鬼,这样也未必是坏事,所以也由着这名声流传了。 至于皇后,她虽然不在意庄妃的名声,但宫中传出这样的话来却是她的责任。但流言就是这样,你越调查越重视,流言就会传得越凶。何况若是有人故意要传出这样的话来,只怕早就将证据抹光了。她查了几番查不出源头,又怕再查没查出结果却将其他宫妃又牵扯进去,干脆只是禁止后宫再传这样的话,其他的也不再继续查下去。 除了这一件事,却还发生另外一件事。这件事与前面两件事看起来仿佛都没有关系。 皇嗣差点被害之事过去之后,皇帝突然踏进了赵婳的华阳宫。这算起来,还是皇帝自登基之后,第一次走进赵婳的宫殿。平日他哪怕想看儿子女儿了,宁愿让人将三皇子和五公主带到含章宫去,也不愿意踏进华阳宫。 结果这一次皇帝却去了华阳宫,后宫众人都以为要转方向了,以为皇帝吃腻了庄妃这种清粥小菜,终于想起了宁妃这样的美味大餐,毕竟宁妃长得真的很漂亮啊。就连赵婳都以为,在处罚宫女的事情上,皇帝终于看清徐莺的真面目,然后回归到她的怀抱里来了。 结果皇帝在华阳宫里呆了不足一刻钟,连茶都没喝,只问了一句:“宁妃信佛吗?” 赵婳被皇帝这眉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莫名其妙,她其实是不大信佛的,但后宫妃嫔为了标榜自己善良,一般都会说自己信佛,也常在自己的宫殿里供佛像。比如华阳宫里,不见得赵婳有多少诚心,但华阳宫却也有一间小佛堂。所以此时赵婳自然说信,还准备在皇帝面前卖弄一下佛理。 结果皇帝只是面无喜怒的点了点头,然后便走了。 第二天就下了一道圣旨,说最近后宫发生诸多不好之事,宁妃主动请缨,欲前往慧明寺清修两年,替皇家祈福。皇帝念其心诚,准其奏请。 结果这道圣旨一出来,众人差点惊呆了眼。这好不容易皇帝终于进你的屋子了,你这个时候却提出要清修,要替皇家祈福,这简直是傻子才能做出来的事。 而赵婳接到圣旨时,哪怕心里再痛,却也不得不吃下这个哑巴亏。她听着后宫众人来道喜,面上要装出喜色,袖子下却是握紧拳头连指甲都掐断了。 这种时候她能说什么,说她没有主动请缨是皇上说错了?外人不会相信皇帝会撒谎,只会以为她想要讨好皇帝说出清修的话,过后后悔了又出尔反尔。 赵婳在想,或许皇帝又将三公主四皇子五皇子差点被害的事怪在她头上了,他或许发现了她见死不救。她跟徐莺不和,她见死不救不算大错,何况就是为了二皇子和三皇子、五公主,他也不能轻易罚她。二皇子是她养大的,说她品行不良会让人质疑二皇子的品行,惩罚她,更会令宫里迎高踩低的人背地里作践三皇子和五公主。 而如今给她戴了一顶她主动请缨为皇家祈福的高帽多好,既惩罚了她,又给二皇子做了面子,还将三皇子和五公主与她隔开了。 赵婳有些焦虑起来,两年的时间会发生很多事,足以让她一手培植起来的势力慢慢瓦解,也可以让人离间二皇子对她的感情,更有可能会有人故意将她的三皇子养歪,或者跟她离心离德。 只是她再焦虑,一时也想不到办法来拒绝,最后也只能按旨意去了慧明寺。   ☆、第一百四十七章 圆圆的小竹篮子里,盖在上面的青布动了动,接着一个白色的小脑袋从里面怯怯的伸了出来。见到有人再看着它,又怯怯的“喵”了一声,将身子又缩回去了。 三公主蹲在地上看着它,见它又缩了回去,连忙掀开青布,怜爱的从里面将它抱了出来,轻轻的抚弄着它的脑袋道:“小猫咪,不要怕我哦,我会喜欢你的。” 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善意,白色的小猫咪又喵了一声,然后便乖乖的蹲坐在三公主的膝盖上了,只是褐色的眼睛里,仍是有些怯怯的。 三公主抱着它走到了徐莺旁边来,对徐莺道:“母妃,我们给小猫咪取个名字吧。” 徐莺正坐在小榻上,陪着五皇子正在拆一个九连环。闻言抬起头来,笑着对她道:“那我们就叫它雪球好不好?” 雪球死后,皇帝又从宫里养猫狗的地方找了一个只刚出生两个月大的小猫崽来,送给了三公主。小猫崽全身雪白,跟雪球小的时候有七八分相似,三公主一见便十分喜欢。 三公主听后,却是摇了摇头,道:“不好,不要叫它雪球。” 徐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但却仍是温柔笑着道:“那你给它取一个名字好不好。” 三公主点了点头,然后半仰着头想了想,跟徐莺道:“那我们叫它糯米团好不好,它长得白白的,跟刚出笼的糯米团一样。” 徐莺道:“好。”说着又对她道:“糯米团它饿了,你去让梅香给它弄点鱼汤喝。” 三公主道了一声好,然后将糯米团放回篮子里,然后提着跟梅香一起去小厨房找鱼汤去了。 三公主走后,徐莺继续陪着五皇子玩了一会解九连环。五皇子跟四皇子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做一件事的时候会特别的专注,且不做到结果绝不罢休。就比如说现在解九连环,五皇子已经在第三个环上解了许久,但一直解不出来。别人要是一直解不出来,大概也就丢开了,但五皇子却不是,却是非要将它解出来不可,且他专注的时候,别人去打扰或阻止他还要不高兴。 在这一点上,四皇子和五皇子都像皇帝。 过了有小半刻钟的时间,五皇子终于将第三个环解出来了,然后便越解越顺,最后终于将九个环都解出来了。他抬起头来,将已经解开的九连环拿给徐莺看,脸上带着得意的笑,露出上下各四颗的门牙。 徐莺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夸道:“晗儿真聪明。” 五皇子笑得越发高兴起来,整个身子都往徐莺怀里扑。 徐莺跟他玩闹了一会,然后将他放到地上。小孩子正在学走路的年纪,应该要多让他下地走走。 五皇子像是也知道徐莺是在让他学走路,站到地上之后,也不追着要徐莺抱,自己自发的就在地上走来走去,偶尔还会跑两下。 这个时候,四皇子从外面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看到走在地上的五皇子,喊了一声“弟弟”,然后便往五皇子身上扑过去,那速度太快,跟着的宫女怕他将五皇子撞到,喊了一句祖宗然后伸手去拦他,结果没拦住。五皇子果然还是被他撞了一下,噗通的一声蹲坐到地上了。 五皇子坐在地上睁大了眼睛瞪着四皇子,生气道:“哥哥,你坏。” 四皇子也蹲下身来,看着他道:“对不起,哥哥不是故意的,哥哥抱你起来。”说着便小胳膊小手的伸手抱着五皇子,想要抱着他起来。结果四皇子自己都还不满四岁大,哪里抱得起五皇子,一时不查,倒是让自己也跟着摔下去了。 宫女见着,连声喊“祖宗”,然后便要去将他们扶起来。 徐莺看着他们的样子笑了起来,对要去扶他们的宫女道:“你们不用管他,让他们自己起来。”她自来相信,兄弟要在打打闹闹中感情才会变得越来越好,而且小孩子不能一摔倒大人就去扶他,得让他们自己起来,免得让他们依赖成了习惯。反正地板上铺着地毯,摔也摔不坏。 四皇子摔倒在五皇子身上,大概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可笑,对着五皇子咯咯的笑了起来,躺在下面的五皇子则对他怒目而视。 四皇子笑了一会,接着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根本没有的灰尘,再双手用力的拉了五皇子起来,又蹲下身去,帮着他拍了拍灰尘,然后道:“好了,干净了。”说完便牵了弟弟走到徐莺面前,抬着头对她道:“母妃,我要喝绿豆汤。” 夏天渐渐到了,这个时候,一碗解暑的绿豆汤便格外的受孩子们的欢迎。 徐莺笑着道:“好,等一下让人给你们做。” 四皇子高兴起来,脱了鞋子自己爬到小榻上,然后看着还站在地上的弟弟,又对徐莺道:“母妃,你将弟弟也抱上来。” 徐莺将五皇子抱了上去,然后兄弟两人很快便玩闹在一起去了。 徐莺看着他们,突然觉得生孩子多也有生孩子多的好处,至少孩子不会缺少玩伴。 这个时候,伺候三公主的一个宫女突然走了进来,对徐莺屈膝行礼后道:“娘娘,三公主说想要您给她做个小屋子让糯米团睡觉。” 徐莺奇怪道:“原来雪球睡的窝不是还在吗?” 宫女顿了一下,然后才道:“三公主说,那是雪球睡觉的地方,不能给糯米团睡。” 徐莺沉默的低下了头,她大约能明白女儿的心思。她虽然接受了糯米团,但在她心里,糯米团是糯米团,雪球是雪球,谁也代替不了雪球在她心里的位置,也不想让糯米团取代了雪球的位置,所以她不让糯米团叫雪球,也不希望糯米团睡雪球的屋子。 徐莺道:“我知道了,我会让内务府给糯米团重新造一个小屋子来。” 等到了晚上,皇帝进来玉福宫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徐莺带着三公主和四皇子五皇子,并排坐在榻上,每人手上都捧着一只碗。三公主和四皇子的腿垂悬在半空中,五皇子则坐在徐莺的膝盖上,见到皇帝进来,四皇子从碗里抬起头来,甜甜的喊了一声:“父皇。” 皇帝笑着道:“怎么这么早就喝上绿豆汤了?” 徐莺笑着吩咐旁边的梨香道:“去给你们万岁爷也盛一碗来。” 梨香道是,然后取了只干净的碗和勺子,盛了一碗绿豆汤,然后亲手捧到皇帝的面前。 皇帝接了,走到四皇子旁边的位置上坐下,喝了一口绿豆汤,然后在朝堂上被大臣气出来的坏心情顿时就好了许多。 大概是他喝绿豆汤的样子太享受,让四皇子十分怀疑父皇碗里的绿豆汤是不是比较好喝。他仰起头来,看了皇帝手上的碗一眼,然后睁着一双璀璨的眼睛对皇帝道:“父皇,我要喝你的绿豆汤。” 皇帝闻言,便将手里的碗放低了下来。四皇子用勺子装了一勺喝了,发现别人碗里的东西果然比较好喝,于是喝了一勺又一勺,最终皇帝手上的一碗绿豆汤,倒是大半倒进了四皇子的肚子里。 等喝过了绿豆汤,三公主带着四皇子和五皇子去看糯米团去了,徐莺和皇帝留在屋子里说话。 徐莺拿着针线篮子在缝一件衣裳,问坐在对面看书的皇帝道:“你刚才进门的时候脸色不好,是不是有什么事?” 皇帝想到今日上朝时,大臣们说的话。什么“先帝大行已经一年,后宫空虚,陛下该广选秀女充盈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了。”当臣子的不去关心江山社稷,辅佐君王治理国家,却老是盯着他后院的那点事。 说得再冠冕堂皇,什么为皇家开枝散叶,还不是想要送女儿侄女儿或族女儿之类的进宫,好从他身上捞好处。 只是他却并不想在此时再让后宫进人,一来他才刚刚登基,朝中许多事还没有理顺,他此时并不想再迎进一些身份高贵的世家女,让朝堂的势力关系变得复杂化。二来如今宫里的孩子除了大皇子和大公主,其他都还小。之前后宫就那么几个人,都差点发生他和莺莺的几个孩子被害的事情,再进一些人来,不知道她们的品行性情,谁知道她们会干出什么事来。如今后宫,还是尽量简单点好。 不过这种事倒是也不急着表明态度,他倒是想看看,如今朝中谁会蹦跶得最欢。 不过这些事也是不宜跟莺莺说的,免得她又吃起醋来,倒是又满屋子的酸味。 皇帝笑着对徐莺摇了摇头,道:“没事。” 他即不肯说,徐莺也不再多问。这些事多半涉及朝堂,也不是她该关心的地方。 皇帝转而又说起道:“对了,这段时间我准备让昹儿出阁念书,让旭儿也跟着昹儿一块儿念书去,你说如何?” 徐莺道:“二皇子七岁了,三皇子才四岁,两人隔了这么多,学习进度会不会不一样。” 皇帝道:“昹儿从前一直生病,开蒙晚,学得也不多。旭儿因为有宁妃提前给他开蒙,现在连论语都能念了。要真比较起来,昹儿还未必能比得过旭儿。” 她倒是将二皇子生病以前一直没念书的事忘了,不过才四岁的三皇子会念论语会不会太夸张了。小孩子开蒙,一般是按《百家姓》、《千字文》、四书五经这样的顺序念的,论语属于四书范畴,能念论语,至少说明百家姓和千字文他已经学完了。照这样看,三皇子那至少得从两岁就开始认字,或许还可能更早。 四皇子只比三皇子小一岁,到现在都还只会认一到十,上中下大小这几个字。难道三皇子就是传说中的“三岁能识字四岁能断句七岁能作诗”的神童。 皇帝继续道:“昭儿也满了三岁了,但却还一直没有正式开蒙,以前你心疼昭儿握不住笔,但现在怎么都要正式给他开蒙了。” 徐莺也觉得三岁差不多了,就是在现代,三岁也可以上幼儿园了,闻言也没反对,道:“知道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又继续道:“今年给他开蒙,等明年认得一些字了,将他也跟着他的哥哥们一起念书去。兄弟间,总要常在一起才能感情深厚起来。” 徐莺是没意见的,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她并不认为自己能懂得比皇帝更多。何况她的眼界局限在内宅,孩子,特别是男孩子,跟着父亲目光才会开阔起来。 不过她也明白皇帝想要自己的全部儿女和睦相处的心愿,她只能说,这个目标很美好,但就是不大现实。普通人家的异母兄弟还要有龃龉呢,更别说皇家的兄弟了,里面有更多的利益之争。现在还小或许还能培养几分兄弟情,但随着年纪长大,利益争夺的白热化,兄弟情分早晚要渐渐消磨。 不过做了努力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徐莺对皇帝道:“我都听你的。” 皇帝笑了笑,靠在小榻上重新执起书看了起来,另一只手则从小几下慢慢的伸过去,轻轻的拿起徐莺的手握着。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朝中为选秀女充盈后宫的事吵得天翻地覆,就是连后宫都为此事有些沸腾起来。 虽然理论来说,后宫的女人,除了侍奉先帝的那些,都算得上是皇帝的女人。但真论起来,后宫有份位上了玉牒的也就只有皇后、徐莺、柳淑妃、赵婳、江婉玉和刘嫔这几人。皇帝的后宫数量绝对算得上是大齐开国以来最少的一位。后宫大量闲置的份位,自然都成了大家眼盯着的香饽饽。 也别说通过女人得来权势富贵有辱风骨,但送女入宫,万一得了皇帝的青眼,生下皇子来,不说富贵一朝了,至少都是富贵十几年的事,这种事又有多少人能抵得住诱惑。更别说万一这个皇子有个大造化,给家族带来的说不定就是几朝的富贵。 不说前朝,就是后宫妃嫔众人也是各有心思。 对于皇后,她是希望后宫能趁机多进几个新人的。她并不希望后宫中徐莺一人独占盛宠,多进几个新人来分她的宠她是乐于见到的。而另外一层心思,她也想趁机挑几个能好生养但家世不高的姑娘进来。 如今皇帝不爱留宿她的宫中,上一次她放下身段挽留,皇帝没有给她的面子,她总不能以后总用哀求的方式来留下皇帝。她生产时亏了身子,受孕会比常人艰难,也不可能皇帝在她宫里留宿一个晚上她就一定能怀上的,还不知道需要多少次的努力。以她的性子,放下身段挽留一次已经是极限了,她做不到次次都如此自贱。所以她渐渐接受了自己子嗣福分浅薄的事实。可是这样也不等于她就甘心臣服,放弃储君的位置,等着二皇子以后登基,然后让宣国公府将魏国公府压在脚下。她自己生不出来,扶持生母出身卑贱的皇子也是一样的。 不过她心中虽然有此想法,但她向来看得清形势,也爱看皇帝的脸色行事,所以在皇帝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前,她并不轻举妄动。 而至于柳淑妃,她的想法和皇后有异曲同工之妙。她的儿子是皇长子,娘家势力虽然还不能和魏国公府相比,但也不能小觑,她对储君之位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但在皇家单打独斗是不成的,得有人帮衬啊,得有兄弟扶持啊。大皇子现在的这些异母兄弟是不成的,嫡出的二皇子不用说,三皇子的生母是条毒蛇,她巴不得三皇子能离大皇子多远就有多远,剩下的四皇子五皇子是同母亲兄弟,生母又得宠,可以自己抱成团,拉拢的难度也大。所以最好是多进几个出身不高的姐妹,若她们生出儿子来,说不定可以拉拢一二。 而她已经悄悄让人传话给娘家人了,看看那些人家是有意愿送女儿入宫的,看到合适的,正好可以示好一二。 至于徐莺,呵呵,她对现状很满意,巴不得现在所有适龄的姑娘都不要进宫来趟这趟浑水,乖乖的在宫外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江婉玉和刘嫔是这宫里的透明人,大概后宫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对她们没有多少分别,至于身在慧明寺的赵婳,则无人知道她的想法。 但不管前朝后宫因此事引起有多激烈的反应,但皇帝的态度却暧昧不明。他既不说同意朝臣的说法,也不说取消今年的选秀。反正朝臣们说他们的,皇帝就坐在龙椅上,好似一直认真听,又好似没听,然后到点就宣布退朝,弄得朝臣十分的没底。 皇帝对选秀的事也确实不多上心,反正他是打定主意这几年都不准备选秀的,不表明态度也只是想要看看朝臣的态度。 他如今更重视的则是另外两件事,第一件是皇帝终于开了口,准许亲王将生母或养母接回自己的王府中去孝顺,哪怕是公主,若是愿意也可以将生母接回公主府去。剩下没生下皇子公主的太妃太嫔们,皇帝则一应送到了景山别宫去,由皇家来供养。 许太妃的事让皇帝产生了警惕,许太妃会来谋害他的孩子,谁知道这些太妃太嫔们还有没有包藏祸心的。何况先帝还活着的妃嫔还有一百多个,这一百人全部居住在后宫里,跟他那五六个妃嫔一对比,都让他产生这不是他的后宫还是先帝的后宫的直接了,所以这些人还是早点远远打发走了好。 而至于另外一件事,则是二皇子三皇子出阁念书的事情。皇帝令人将南书房开辟了出来,作为二皇子三皇子上学念书的地方,请了翰林院里学问最好的几位老师,来给二皇子和三皇子讲学。又因为皇家的孩子少,皇帝怕二皇子三皇子读书寂寞,又从王府或臣子家中找了几个孩子一起陪着二皇子和三皇子念书。这其中就有恭王家的第三子,简王家的第二子,宣国公嫡长孙,魏国公的嫡出次孙、春王世子,并宁国大长公主的孙子楚濂等等。 三公主听到楚濂也在,也想要去南书房念书。因此磨了皇帝好长一段时间,又是撒娇又是卖萌的,皇帝一来就坐到他的膝盖上,晃着他的手臂道:“父皇,您答应了吧,您答应了吧。” 皇帝最后被她闹得没办法,也是因为觉得三公主跟着皇子一起出阁念书虽然看起来有些不规矩,但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他唯一担心的是,读书可不是容易的事,三公主现在兴致勃勃,过段时间只怕就要觉得受不了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受不了了不去就是。她是女孩子家,又是皇家公主,不用博闻强识也无需建功立业,以后自有他和她的兄弟们护着她。 皇帝同意了,三公主十分高兴起来。到了第二天,便让徐莺给她准备了一套男装,打扮成小公子的模样,带着十几个的宫女太监去了南书房——穿男装的主意是三公主提出来的,理由是,南书房里都是男的,她一个女的在那里怪不好意思的,她要变成男的再去。颇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 三公主第一天去了后大概是还没吃到苦头,兴高采烈的回来了,一回来便跟徐莺说起在南书房的事:“……我跟濂哥儿坐在一起,简王伯父家的昙堂哥让我坐他旁边我都没有去。昙堂哥最讨厌了,老爱作弄人,我才不跟他坐呢。不过先生教的东西实在太简单了,他教的所有字我都认得,他还没母妃聪明呢……” 小孩子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说话没有什么逻辑性,刚刚还说着濂哥儿呢,现在又说起先生太笨了。 不过徐莺看着三公主沾沾自喜说着“先生还没母妃聪明”的模样,十分替她默哀的摸了摸她的头。翰林院里的大儒,寒窗苦读十几年,过六关斩六将从科举里考出来的,能进翰林院至少是庶吉士出身,学问哪里是她能比的。他今天教得简单,大抵是想先试试他们的水平,这就跟现代一进校门就要先测验一样。就连太子都说起过他小时候被先生虐的事,这时候可不讲究不能体罚学生,哪怕皇子公主也一样,小姑娘,你的苦头在后头呢。 三公主去南书房上学,四皇子没有了玩伴,五皇子走路又还不稳当,基本的活动范围就在玉福宫里,四皇子偶尔跟他玩在一起还觉得好,但时间长了看他走路不稳当,走几步就可能摔一跤,许多游戏碍于他年纪小又不会玩,没多久便有些嫌弃他了,不大愿意跟这么一颗小小豆丁玩在一起。 而宫里孩子少,就是有也不大可能玩在一起,四皇子很快便觉得孤单寂寥日子好生无聊了。又见三公主每日高高兴兴的去南书房,到了晚上又高高兴兴的回来了,便以为南书房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也跟徐莺和皇帝闹着要跟三公主一起去。 但结果被皇帝无情的拒绝了,闹得四皇子直气呼呼的称皇帝“偏心”,只让姐姐去好玩的地方不让他去。不过最后皇帝答应他,只要他认全了百家姓和千字文里面的字,等明年就让他跟姐姐一起去。 四皇子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同意了。但他到底不是个会乖乖听话的性子,徐莺和皇帝不让他去,结果有一天他居然带着两三个太监跟着三公主悄悄的去了。到了南书房,先生看到多了一个小公子,碍于他是皇子又不能将他请出去。但偏偏四皇子是调皮捣蛋的性子,看到这么多年龄相仿的人很高兴,先生在上面讲课,他就在下面乱跑乱转,一个一个座位的跑过去问“你是谁?”。南书房里其他的少爷公子也都是好玩的年纪,被四皇子一带,也跟着玩闹起来,将南书房弄得鸡飞狗跳的。 最后四皇子被皇帝抓了回来,拘着他在玉福宫里亲自给他开蒙。 孩子总是能给徐莺很多乐趣,令人觉得安宁而幸福。 而在这样的生活之中,有另外一件事也慢慢被徐莺纳入了关心之列——那便是徐鸰的亲事。 徐鸰今年已经十六岁了,这时候的男子十五十六就是娶亲的年纪。 徐家的家世虽然暂时还提不起来,但徐家出了一个徐莺,而徐鸰小小年纪就做了四品指挥佥事,虽然有皇帝故意抬举的成分在,但也算是少年有为。不少世家或勋贵其实都愿意跟徐家结亲,出的还是嫡出的姑娘。 在这一圈的候选人之中,徐田氏在与儿子和女儿商量过之后,最终选定的是楚国公府朱家六姑娘朱敏。 楚国公府一共三房,大房二房是嫡房,三房是庶出,而朱敏则是三房的嫡女。 徐鸰师从楚国公,如今娶恩师家的姑娘,倒是也不算出人意表,更何况楚国公府如今团花锦簇。 朱太夫人喜爱徐鸰,亦看好徐鸰,这门亲事是她主动跟徐田氏说的,而无论徐田氏还是徐鸰徐莺亦是满意这门亲事,朱六小姐亦是点过头的,连徐莺都以为这门亲事是十拿十稳的了。 但结果此时徐田氏却进宫跟徐莺道:“你弟弟跟朱六小姐这门亲事怕是要不成了?” 徐莺惊诧起来,急忙问道:“为何?” 徐田氏脸上流露出几分不快之色,叹息一声没有说话。徐莺是知道徐田氏对这门亲事极为满意的,那便不可能是徐田氏这边出了什么问题,最可能的是楚国公府出了什么变故。 徐莺心中奇道,难道是朱家后悔,看不上徐家的门第不愿意跟徐家结亲?但看朱家的家风,并不像是会出尔反尔的人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徐田氏见徐莺面露疑惑,便娓娓跟徐莺解释起来。 徐鸰自十一岁在楚国公府和朱家的公子少爷们一起习武,在楚国公府走动得多了,与朱六小姐亦是识得的。 朱六小姐今年十五岁,上个月刚刚过了及笄礼,与十六岁的徐鸰年纪相仿。朱六小姐性子温婉贤淑,徐鸰刚进楚国公府那一会,因着徐宝得罪了朱二小姐的事,又因为徐鸰是时为太子的皇帝硬塞到楚国公府去的,朱家的少爷小姐们对徐鸰颇为排斥。唯有这位朱六小姐对徐鸰的态度十分友好,甚至颇为照顾她。 所以徐鸰对她亦是十分的有好感,两个人平时走得便比别人要近一些。 朱太夫人算是看着徐鸰长大的,对他当半个孙子对待,加上徐鸰为人上进肯努力,算得上少年有为,乐得他跟自己的关系更进一步。朱家跟徐鸰年纪相仿的只有朱六小姐一个,朱太夫人便想成就这门亲事。 朱太夫人是个开明的人,虽说婚姻之事媒妁之言,但说亲之前亦是想要先问过孙女的意见。她先是问了朱六小姐,朱六小姐点了头,然后又问了徐鸰的意见,徐鸰本就对朱六小姐有好感,自然也是点头。 好了,两个小辈没意见了,朱太夫人便又问徐田氏和朱三夫人的意思。徐田氏自然乐于跟楚国公府结亲,但结果这时候朱三夫人却跳出来了,她不愿意——嫌弃徐家的门第太低。 楚国公府如今是天子外家,一门显赫,徐家算什么。虽说出了一个徐莺,徐鸰也算有出息,但徐家的根基太浅,就算以后徐鸰能封伯封侯,没有相互帮衬的兄弟,又没有得力的姻亲互相扶持,又能走多远。再说了,封伯封侯都是未知的事,就算能都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姑娘家在家看父母,出了门子就看丈夫,她的女儿是堂堂楚国公府的嫡出姑娘,难道要嫁个小户出身的徐家,这以后让她在外面怎么抬得起头来。 只是朱三夫人在楚国公府没什么说话的分量,朱太夫人并不准备接受她的意见。一力做主定下这门亲事,又请了徐田氏想要说两个孩子定亲的事宜。 结果徐田氏喜气洋洋的上门,进了楚国公府的门,在去朱太夫人院子的半路上却听到朱三夫人跟身边的麽麽哭诉,什么“我可怜的女儿,命怎么这么苦啊。”“徐家是什么人家,若不是有个庄妃,如今都还在泥巴地里呆着”“这以后嫁了,让她怎么能抬得起头来”……巴拉巴拉的,总之是对徐家十分嫌弃。 也不知道朱三夫人是有意无意,反正就是这么巧,徐田氏来的时候居然就能碰上她跟麽麽哭诉,而她说这些话居然也不在自己屋里关起门来说,还光天化日的站在路边上说。 但总之,徐田氏脸上的喜色当即就崩下来了,而出来迎接徐田氏的朱大夫人也即楚国公夫人的脸上也十分挂不住。这门亲事是自家先提起的,结果朱三夫人说出这样的话来,是自己失礼,朱大夫人自己听着都十分羞愧,当即出言喝止了朱三夫人。 但因为有徐田氏这个外人在,朱大夫人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训斥朱三夫人。喝止她后,用眼神警告了她一眼,然后便先带着徐田氏去朱太夫人院子里了。 若说徐田氏听到这样的话能高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是,这门亲事是他们徐家高攀了,但又不是他们上赶着的,这样被嫌弃,徐田氏结亲的心也淡了。等到了朱太夫人的院里,谨守礼仪陪着朱太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却绝口不提结亲的事了,就是朱太夫人提起话头来,徐田氏也是岔开了话题。朱太夫人也是通透之辈,一看便知道这门亲事出现了变故,在闹清楚原因之前,也不再提起结亲的事,只当是通家之好大家说说话。 徐田氏跟徐莺道:“……我看这门亲事还是算了吧,结亲是结二姓之好,别到时候结出仇来。”况且朱三夫人这般的嫌弃徐家,有点气性的人都不会再上赶着去。 徐莺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另寻别家的淑女就是。徐家的门第是不好,但出生由天定,这是谁都没法子的事情。但单看自身条件,不是我自夸,鸰儿跟京城世家大族的公子哥相比,那也是不差什么的,用不着在一棵树上吊死。” 徐田氏很是同意的点点头,在当母亲的人心里,别的孩子再好都比不上自己的孩子。他的儿子亏就亏在出身上,抛开出身来比,她还要觉得朱六姑娘配不上他儿子呢。 母女两人的意见达成了统一,便也不再多谈这些不开心的事,而是说了一会别的话。然后等到中午,徐莺留了饭。然后叫上三公主、四皇子和五皇子来作陪。 徐田氏有好一段时间没看到外孙外孙女了,见到三公主和四皇子等人,整个人都眉开眼笑起来,拉着三公主等人说了一会儿话,十分的高兴。但到了后面,徐田氏看着儿女成群的徐莺,又有些叹息起来,跟徐莺道:“你妹妹出嫁都快三年了,肚子至今却还没个消息,实在令人操心。”徐莺的子女福缘厚,是两年便生一个。但徐鸾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却是一直都没有消息传出。 徐莺也同样担心徐鸾孩子的事,不管多么想不承认,但这个时代的女人立身的根本,其中就有一样是孩子。只是派去的太医给她看过,她的身体并没有任何问题。她曾经悄悄问过她,是不是孟文硕不肯跟她同房。毕竟有当初她跟冯大少爷的事情在,孟文硕很可能心里有膈应个故意冷落徐鸾。 但徐鸾说不是,她刚进门的时候两人同房的时候或许不多,这如今孟文硕也过了二十了,对子嗣也上心起来,跟徐鸾同房的时候也多起来,可就是怀不上。 徐莺不敢在徐田氏面前表现出什么来,免得她担心,只是安慰她道:“有些女子的身体或许天生就是这样,怀第一胎的时候要难一些。你看颍川侯的世子夫人不是也是这样,过门第三年才怀上孩子,但生了第一胎之后,之后便顺利起来,三年抱两,如今已经生了两儿一女了。所以母亲你也别担心,让鸾儿也放宽心,子女缘分来了,自然就好了。您也别让鸾儿有压力,我听说女人压力大了也是不容易怀上孩子的。更别让她吃什么药,是药三分毒,免得吃坏了身体就不值了。” 徐田氏无奈的叹口气,道:“也只能这样想了。” 正说着,宫女进来说午膳已经摆好了,徐莺抱了五皇子,带了三公主和四皇子和徐田氏一起去了东次间。 四皇子一进到次间之后,先就爬到了椅子上,跪坐在椅子上,一个一个的去瞄桌子上的碗碟,一个一个数着念“这是‘鸡’字,这是‘鸭’字,这是‘鱼’,这是‘鸟’……”念完又回过头来,得意洋洋的看着徐莺,明亮的眼睛,璀璨得如宝石一般。 徐莺看着他抿着嘴笑起来,给了他一个赞许的表情。然后四皇子又回过头去,继续点着碟子念:“红、青、白、黑……” 徐田氏对他的行为有些奇怪,直到上了桌子,才看到桌子上碗碟的壁面上,纹饰居然全都是字。一眼看去,实在显得有些怪异。 徐田氏不由有些奇怪起来,指着这些碗碟问道:“怎么碗碟上面都是字?” 徐莺抱了抱自己膝盖上的五皇子,然后道:“最近皇上在给昭儿开蒙,昭儿性子坐不住,我怕拘着他学会让他产生逆反心理,便在让人碗碟茶具摆设用具上都绘上字,让他在屋里玩的时候顺便认字,他看得多了,自然也就记住了,学起来没这么枯燥。” 徐田氏听了点了点头,心理觉得这倒是个聪明的办法。 宫女盛了米饭上来,四皇子一边吃着饭还在一边喋喋不休的念:“赵、钱、孙、李……”说到这里还一边举着勺子一边望着徐莺道:“李,我姓李……” 徐莺一边夹了菜喂到五皇子的嘴里,一边笑着对他道:“对,你姓李。”说着看着他碗里没动过的米饭,又对他道:“好了,快吃饭吧,吃完饭再念。” 但四皇子还急着表现,跟徐莺道:“我还认得昭字,我的名字,昭。” 徐莺道:“知道,知道你认得自己的名字。” 三郡主却看了他一眼,一脸不以为意的道:“有什么好得意的,认得‘昭’字有什么了不起,你会写吗?我可是会写呢,我不仅会写你的名字,我还会写母妃的名字、我的名字还有弟弟的名字,我会写你却不会写,所以你没有我厉害。” 四皇子不高兴起来,对着她道:“我才不信。” 三公主放下手中的筷子,拉过他的手摊开他的手掌道:“不信我写给你看。”说着一笔一划在四皇子的手心上写起来,道:“这是‘莺’字、这是‘昕’字,这是‘昭’字,这是‘晗’字……”唯有皇帝的名字‘珣’字,因为需要避讳,三公主是没有学过的。 一直以为自己很厉害的四皇子被姐姐打击了,脸上不高兴起来,过了一会,他突然又不服气起来,声音清亮的对徐莺道:“母妃,我明天也要学写字。”说着又转头对三公主道:“你等着,很快我便会比你还认得更多的字。” 徐莺和徐田氏听着都笑了起来,屋里弥漫着温馨的气氛。 等吃过了午膳,徐莺又跟徐田氏说了一会儿话,安慰她不要为朱三夫人做的事不高兴,天下多的是好姑娘云云的,然后才让梨香送了她出宫去。 但徐田氏去了没多久,朱三夫人便递了牌子求见,说明天想带着朱六小姐进宫来拜见娘娘。 徐莺一开始还以为朱三夫人是想要为自己做的事进来跟她赔罪,毕竟她身居高位,她虽然不想跟徐家结亲,但未必愿意得罪她。但等到了第二日朱三夫人带着朱六小姐进来之后,徐莺才发现自己将事情想得实在太简单了。   ☆、第一百五十章 徐莺此时看着眼前的朱三夫人,简直就想“呵呵”了。 你看不上我的弟弟,拒了我弟弟的亲事,结果转头跟我说,你想让女儿进宫来跟我做姐妹,让你女儿来进宫侍奉我的男人。 徐莺简直想要将朱三夫人的脑子剥开来看一看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东西,她什么时候让人觉得这么大方了,能不计她用那种方式拒亲的前嫌,为她女儿和皇上拉皮条,这个女人还差点成了她的弟媳妇。 而朱三夫人却像是全无所觉,继续跟徐莺开口道:“……如今朝中的大臣都在劝皇上选秀,皇上是天下之主,富有四海,选秀充实后宫都是早晚的事。与其进来一些不认识也不知道性情的女子,还不如是相熟人家的姑娘,您说是吧,娘娘。” 说着又转头拉了朱六小姐的手,笑对徐莺道:“我这个女儿吧,性子最是温婉不过的,又是重情义的。鸰哥儿自小是在我们府上习武,有这一重关系在,我们两家也算是通家之好,若是攸姐儿进了宫里,定是会协助娘娘,留住皇上的恩宠的。让攸儿进来和您守望相助,不比娘娘一个人单打独斗的强……” 徐莺差点都想笑出来,先是提出徐鸰师从楚国公府,楚国公府对徐家有恩,又说了朱攸进宫会与她守望相助,简直是软硬夹击。这位朱三夫人可真是会说话,且也足够直白。还是她笃定了她一定不会拒绝她。 徐莺有些好奇的看着朱三夫人,她是见过朱大夫人和朱二夫人的,她们二人都是看着都是十分正派和磊落,也不是那种屑于送女儿进宫的人,朱太夫人亦是个通透聪明之人,身有风骨,怎么到了朱三夫人这里,行事这般让人看不上呢,简直不像是楚国公府里出来的人。 倒是朱六小姐,为母亲说的话有些羞愧,脸上羞红起来,一直在旁边去扯母亲的衣裳,想要让母亲不要再说了。结果朱三夫人却像是没有发现一样,反而将女儿推到了徐莺的面前来。 朱六小姐几乎不敢看徐莺的眼睛,头低得低低的,只敢看着自己的脚尖。 徐莺打量了一眼朱六小姐,瓜子脸,柳叶眉,身姿袅娜,与朱三夫人有几分相像,但却比朱三夫人长得更出色了几分,是个一等一的美人。但宫中是最不缺少美人的地方,不说一个让皇帝发配到慧明寺里的赵婳,就说柳淑妃的容貌、江婉玉的容色,皆不比朱六小姐差。这些人都不被皇帝看在眼里,朱三夫人凭什么认为自己的女儿一定能入了皇帝的眼。 不过朱六小姐是皇帝的表妹,若是她进宫来,不看她表妹的身份,哪怕是为了给外家面子,也不会像冷落赵婳、江婉玉等人那样冷落她。若是皇帝还看重表兄妹情谊,很可能还会给她一个孩子。若是儿子,以后就算不能做皇帝,那也是亲王,朱六小姐就是亲王太妃,以后跟着儿子过,不比嫁到普通人家当媳妇强。 或者朱三夫人看中的也是这一点? 徐莺无心应付她,说了几句将她打发了出宫去。 等到了晚上,皇帝来了玉福宫,徐莺跟皇帝说起朱三夫人进宫的事。皇帝倒是一点不意外,只是跟徐莺叹道:“她是越来越不知所谓了。”语气中喊着几分不喜。 徐莺想到皇帝对楚国公府一向亲厚,只怕朱三夫人以前也做过不少糊涂事,才会让他说出这样的话。 徐莺笑着跟他道:“朱大夫人跟朱二夫人的行事风格像是两姐妹出来的,朱三夫人跟她们倒是一点不像?” 说到这里,徐莺突然想到朱三老爷是庶出,朱三老爷也不像楚国公和朱二老爷那样有出息,如今还只是做着由老楚国公荫恩而来的四品佥事。徐莺不由觉得,朱太夫人再聪明通透,也只是个女人,对丈夫跟别的女人生的庶子,未必能全无芥蒂,所以对朱三老爷不像亲生的两个儿子那样全心培养,对他的媳妇也不像亲生的儿媳妇那样细心挑选,所以才会导致如今的情形。 皇帝像是看穿了她在想什么一样,开口跟他道:“三舅母并不是外祖母替三舅舅选的,是三舅舅自己挑的媳妇。” 徐莺有些奇怪起来。 皇帝则继续道:“外祖父与外祖母一生恩爱,并无妾室姨娘,更无庶出子女,所以三舅舅也并非外祖父的亲生儿子。” 徐莺震惊起来。 皇帝则跟她解释道:“三舅舅原是外祖父一个部下的儿子,那个部下在战场上为救外祖父而死,其夫人受不住打击,生三舅舅时血崩而亡,临死前将三舅舅托付给了外祖父。后面战事结束,外祖父班师回朝,便将三舅舅带了回来,对外只说是他在外面打仗时身边伺候的丫头生的,将三舅舅当成庶子来抚养。外祖母是个心性高洁之人,对三舅舅也是花过心思培养的。只是三舅舅既文武都不喜,他又是恩人之子,教导起来难免就束手束脚。 三舅舅小时候有次逃了先生的课去跟人打架,外祖母气得罚他跪了祠堂,结果三舅舅却因此生了一场病,那场病差点要了三舅舅的命。外祖母吓了一跳,以后教导他的时候就越发不敢下重手了,所以难免就造成了三舅舅如今这样有些平庸的性子。” 徐莺有些明白起来,这不像是亲生的儿子,不听话就揍一顿,打疼了打伤了也是自己的。但这是别人家的儿子,还是救命恩人之子,打不得骂不得,生活更不敢亏待,要不然出了事,就像因为罚了朱三老爷一次却差点让他送了命一样,万一将恩人的儿子给养死了,那老楚国公和朱太夫人简直可以以死谢罪了。 徐莺都敢保证,朱三老爷小时候受的的苦,绝对没有朱大老爷和朱二老爷多,甚至生活上都要事事先照顾朱三老爷。但小孩子都是欠管教的,不管教很难成材,朱三老爷会变成如今这样平庸的性子,朱太夫人有一定的责任,但这责任她又无奈得很。若是可以她怕也不希望朱三老爷如此,她怕比任何人都希望朱三老爷成材,这样才能对得起恩人。 徐莺问道:“那你说朱三夫人不是朱太夫人选的儿媳妇又是怎么回事?” 皇帝道:“三舅舅成年之后,外祖母想要给三舅舅定一门亲事,看中的是当时的工部侍郎关大人的嫡女。那时楚国公府虽然已经上交了兵权,但是破船还有三颗钉,何况外祖父还是跟着□□一起打天下的。工部侍郎的嫡女嫁三舅舅,门第也算相当。只是没想到,三舅舅后面却是看上了关大人的庶女关二小姐,也即现在的三舅母,求着要娶三舅母。外祖母原来跟三舅母的嫡母关老夫人是手帕交,关老妇人曾经还救过外祖母和当年敬德皇后的命,为此,关老夫人差点跟外祖母绝交。最后是外祖母替关大小姐另外说了一门亲事,也即现在颍川侯府的郑二老爷,这才算平息。” 徐莺听着,已经在脑中脑补了许多。说不好当年是朱三夫人故意出来勾搭了朱三老爷,抢了嫡姐的亲事。朱三老爷跟当年的关大小姐是门当户对,但对那时庶出的朱三夫人来说,却是高攀。 徐莺在新年领宴的时候看过颍川侯府的郑二夫人,相貌平平,确实比不上朱三夫人貌美。但朱三夫人算得上有福,丢了一个国公府的庶子,嫁给了侯府的嫡次子,生了二男二女,如今孙子孙女都已经有了。 徐莺问道:“那朱三老爷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皇帝道:“从前自然是不知的,但如今嘛……”皇帝哼哼了两声,只怕是应该知道的了。三舅舅当年可是极能折腾的一个人,常常得大舅舅和二舅舅给他擦屁股,但这几年却是安分守己起来,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不是朱家的人,所以没有底气折腾起来了吧。 倒是三舅母,是越来越能折腾了,偏偏目光又短浅。外祖母将朱攸说给徐鸰,未必不是在替三房打算。外祖母能记得三舅舅生父的恩情,大舅舅二舅舅也能记得他的恩情,可以尽力照顾着三舅舅一房,但到了朱挺他们这一辈,却未必还愿意照顾着他一房。一来他们未必知道三舅舅不是亲叔父,三舅舅的生父更于他们的祖父有恩,就算知道,这些事情已经久远了,他们对这份恩情的感触一定不会像外祖母他们这样深。 而徐鸰是莺莺的弟弟,他想要抬举徐家,徐鸰以后必定是前程远大。联姻取的是一个互相帮衬之意,楚国公府可以成为徐家成为莺莺的助力,同样徐鸰以后也能帮衬朱家。而徐鸰娶了三房的女儿,以后徐鸰帮衬朱家的实惠,最先的也是落在三房。只是可惜,三舅舅和三舅母看不到外祖母的用心。 徐莺不说话了,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有点明白朱三夫人为什么想要送朱六小姐进宫了,或许就是因为知道自己的丈夫不是正经的朱家人,所以觉得没了底气,急切的想要寻一个更大的靠山,让自己安心起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此时楚国公府里。 朱太夫人一开始并不知道朱三夫人带着朱六姑娘进了宫,等她知道的时候,朱三夫人和朱六姑娘已经去了,气得朱太夫人直骂了一声蠢货。可是能怎么办,她又不能进宫去将朱三夫人抓回来,要不然简直是自家的笑话闹到外头去了。 所以等到朱三夫人和朱六姑娘一回来,朱太夫人便让人去将朱六姑娘请了过来。 她不请朱三夫人而请朱六姑娘,盖因是早已对朱三夫人失望透了,早几年还想着好好教导一番,或许还能将性子掰回来,后面失望得多了早已是不指望了。只将她在家里好好的供着,连出门应酬都很少让她去,就怕她丢脸会丢到外头去。 但朱六姑娘不一样,朱六姑娘是她亲手养大的,她相信她就是一时被迷惑,但只要有个人指点一下她,还是会醒悟过来的。 朱六姑娘来得很快,回了家中甚至只匆匆来得及换了一件衣裳就来了。看到在小榻上坐着,脸上有恼色的朱太夫人颇有些心虚,低着头强自镇定的过去给她请了个安。 朱太夫人无意对着孩子发脾气,语气尚算得上温和的对她道:“攸姐儿来了,过来祖母这边,陪祖母说说话。”说着又对身边的麽麽使了使眼色,让她将屋里的下人带了出去。 等朱六姑娘在她身边坐定之后,朱太夫人才转过头来看了看她的脸色。朱六姑娘有些心虚,低下头来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朱太夫人看了她好一会,然后才问道:“攸姐儿,你母亲想让你进宫。你老实跟祖母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也想进宫给你表哥当妃子?” 朱六姑娘咬了咬唇,然后支支吾吾的说了几声:“我,我……”的,支吾了好一会之后,才说出口道:“我娘……她……母命不可违……所以孙女……” 朱太夫人叹了一口气,说不失望那是假的。当年她不相信朱三夫人的品行,所以将朱六姑娘接到了身边亲自来教导。朱六姑娘虽然不是她的亲孙女,但却是唯一在她身边长大的孙女,连她亲生的孙女都没有这个待遇。 她当初没有将朱三老爷养好,所以心中一直愧疚,觉得愧对恩人。所以等朱三夫人生了朱三爷和朱六姑娘,朱三爷是让楚国公手把手来教导,朱六姑娘是自己亲自教导。对朱六姑娘她是花费了心力的,但没想到,最终还是让她受了亲生母亲的影响。 楚国公府并没有送姑娘进宫的打算,一来是舍不得姑娘进后宫去受那个苦,二来楚国公府已经是天子外家,皇上对楚国公府亲厚,只要楚国公府不犯什么事,足够显赫两朝。两朝之后,楚国公府还能不能继续显赫,那就是子孙们的事,所以并不需要再送姑娘进宫固宠。何况,朱太夫人知道水满则溢的道理,恩宠太过并不是好事。 只是这些道理,朱三夫人看不明白,而朱六姑娘看来也没明白,或者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而在楚国公府的另一边,朱七姑娘所居的院子。 朱七姑娘朱敾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心情十分愉快的替一盆盆景修剪着枝叶。她的丫鬟见了,不由笑着道:“七小姐,您今天心情很好?” 朱敾停下哼着的小调,眼睛有些闪烁的道:“有吗。” 丫鬟道:“当然有,小姐您前几天就跟吃了火药一样,动不动就发脾气,脸上明晃晃的写着心情不好,奴婢们都不敢近您的身,就怕做了小姐的出气筒。但今天你却突然高兴起来,连奴婢打碎了你最喜欢的不倒翁都没有责怪。小姐,您能不能跟奴婢说说,今天为何这么高兴。” 朱敾道:“胡说,你家小姐我一直就是心情这么好,哪里有心情不好过。”说着又怕丫鬟再问,打发她出去道:“我听见三婶和六姐姐好像回来了,你去打听看看,祖母有没有叫了三婶或六姐姐去说话。” 丫鬟道了一声是,然后出去了,但很快就将消息打听了回来。朱敾听到朱太夫人叫了朱六姑娘去说话的事,坐在凳子上沉思了一会,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然后突然站起来,对丫鬟道:“走,我们也去找祖母那边。” 朱敾到达朱太夫人的院子的时候,朱六姑娘正在从朱太夫人的屋子出来,见到朱敾,浅笑着喊了一声:“七妹妹。” 朱敾却没有想往常一样应她,哼了一声,然后错身进了朱太夫人的屋子。 朱六姑娘看着;脸上的笑意挂不起来,她的丫鬟看着不解的道:“七小姐今天这是怎么了,对小姐您怎么不理不睬的。” 朱六姑娘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道:“我们回去吧。”说着带了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在自己的房间坐下,朱六姑娘却想着朱太夫人跟她说的话。 其实她也不是看不上徐鸰,相反的,相处的这些年里,她甚至是有些喜欢他的,所以当初祖母问她这门亲事的时候,她才会点头。而朱太夫人跟她说的许多事情,许多道理,她也是明白的。只是她想到母亲跟她说的话:“你父亲并不是你祖父祖母的亲生儿子,你也不是他们的亲孙女……” 母亲跟她说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天崩地塌了一样。她以前一直以为她的父亲虽然是庶出,但也是楚国公府的朱三老爷,而她是楚国公府的姑娘。她流着朱家的血,并以此自傲着。 但突然有一天,她的母亲告诉她,她一直所自持并自傲的东西,其实是假的。她不知道怎么办,也感到害怕。住在楚国公府里,她都像是突然没有了底气,觉得自己不再是这里的主人,而只是个客人。 她的母亲说,祖母对父亲并没有多少真心,表面对父亲好对她和哥哥好,也只是做给别人看,证明他们没有忘恩负义的而已。可是你看,太夫人亲生的两个儿子个个都有出息,偏偏除了你父亲却是才能平庸的,还不是因为你祖母没有用心好好培养你父亲的原因…… 祖母以前在她心里的印象,一直是高大高洁的,虽然父亲的才能比不上大伯父和二伯父,但这也只是因为父亲天生的资质不足的原因,并不是祖母不肯悉心教导,要不然她也不会同意祖父不将恩荫给嫡子,而给了父亲这个庶子。但此时她却有些怀疑起来,或许祖母真的没有她想的这样高大无私…… 她知道这样想抚养自己长大的祖母不应该,但她就是忍不住一遍一遍的这样想。这些想法折磨着她,也让她迫切的想要得到一些东西,比如权势、比如富贵,让自己有底气起来。 她想,如果她是名正言顺的朱家女儿,她一定会嫁给徐鸰的。可是母亲说,徐鸰想娶的只是朱家的女儿,倘若有一天他知道她不是朱家的姑娘,他一定不会对她好的。她不确定母亲说的对不对,她心里甚至相信徐鸰不会是这样的人,但她却不敢用这份信任去赌自己的一生,她想要嫁给徐鸰的心在慢慢动摇。 她抬头望着窗外的天,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可是不嫁给徐鸰,进宫做皇上的妃子就是对的吗。祖母说,若是她进宫,楚国公府不会给她任何倚仗,她在宫里是生是死,楚国公府都不会管。没有娘家当靠山,她在宫里真的走得远吗,而她又真的能从庄妃那里争得皇上的宠爱? 这一些她都不知道,也没有多少的自信相信自己有这样的本事。 #### 徐鸰跟朱六姑娘的亲事没成,但徐鸰到底还是定下了楚国公的姑娘。 楚国公府大房的庶出姑娘,朱七小姐朱敾。 朱七小姐比徐鸰小了三岁,今年才十三。因着徐鸰是徐田氏的唯一儿子,徐田氏是希望徐鸰的亲事定下后是能马上成亲的,最好是今年走完三书六礼,年前就完婚,最好明年就抱上孙子。若是朱敾的话,那至少还得等两年她及笄之后才能成亲,这样一算,要三年后徐田氏才能抱上孙子,所以朱敾的年纪就没那么适合。 朱家也是知道徐田氏的想法的,所以一直也没将朱敾考虑在内。 但人家朱敾姑娘胆子比较大啊,脸皮也厚。朱六姑娘一表现出不想嫁给徐鸰的苗头,她后脚就求到了朱太夫人那里,跟朱太夫人道:“……祖母,六姐姐不愿意嫁,我愿意嫁啊。徐鸰多好的一个女婿人选,可千万别便宜了外人,你让我嫁吧。” 朱太夫人一把年纪的人了,经历的事情也不少,但也被这个小孙女的话给惊吓了,问她道:“你是不是喜欢徐鸰?” 朱敾姑娘脸都不红一下,道:“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我虽然喜欢他但又没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来,有什么不行的。咱们家是武将之家,也别学那些文人的酸臭,讲究什么‘女子应当贞静贤德’这一套一套的。我嫁给他多好啊,你们得一个好女婿好孙婿,我得一个好夫婿,徐家得一个好媳妇好儿媳妇,也不用勉强六姐姐嫁她不愿意嫁的人了,你看多完美啊,皆大欢喜。” 朱太夫人也不是什么不开明的人,当年她和老楚国公还算半个自由恋爱呢。听她一说,只是沉思了一下,然后跟她道:“我先问过徐夫人再说。” 朱敾高兴起来,只要朱太夫人同意了,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 徐田氏听到朱太夫人说既然朱六姑娘不行,想把七姑娘许配给徐鸰的时候,还听说是朱七姑娘亲自求的,心里也是震惊了一下。 不过她心里还是犹豫了一下,倒不是嫌弃朱七姑娘不够端重。细算起来,朱敾虽然是庶女,但却是楚国公的庶女,朱六姑娘是嫡出,但她父亲却是庶出,姑娘家的身份高低看的是父亲,朱敾比朱六姑娘还要高贵些。 她犹豫的是,朱敾年纪实在太小了。若是定下她,那她抱孙子的时间还得推迟好几年呢。 但她心理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拍下大腿同意。不管怎么样,儿子需要一个得力的外家,徐家跟楚国公府联了姻,对宫里的徐莺和孟家的徐鸾也多了一层依仗。而最重要的是,朱敾对徐鸰有心。哪个当母亲的不希望儿媳妇是将儿子放在心里的,一个人有没有心是很重要的。 徐田氏想,算了,迟几年抱孙子就迟几年抱孙子吧,反正她还有挺多个年头好活,有这个时间等孙子出生。 其实听到朱敾主动说要嫁给徐鸰的时候,不止朱太夫人和徐田氏等人震惊,就是徐鸰也是挺震惊的。 一直以来吧,徐鸰就是将朱敾当成一个性子有些骄纵,但又不失善良的妹妹,可从来没有往男女之情想过,更何况这个妹妹对他的态度还一直说不上好。 当初徐鸰刚去朱家习武的时候,因为有徐宝调戏朱二小姐的事情在前,朱家的少爷小姐对他一直有些排斥,这其中排斥得最激烈的就数朱敾。 朱敾和朱二小姐都是大房的姑娘,朱二小姐是嫡出,朱敾是庶出,但朱大夫人为人正派,将朱敾养在自己膝下,也是当成嫡女来教导的,所以姐妹两人的感情好。徐鸰的哥哥欺负了她的姐姐,她自然要替姐姐出气,所以对徐鸰排斥得最激烈捉弄他也最积极。 但徐鸰不像徐大宝同学,他为人端方上进,学武又有天赋,因兄长的行为对朱家有愧,对朱敾等人的捉弄也不以为意,反而主动去跟朱家的各个人道歉,倒弄得捉弄他的人不好意思起来。后面随着相处久了,大家又有了师门情谊,关系便也渐渐好转,甚至还成为好兄弟好朋友,但这并不代表朱敾。 朱敾一开始住弄徐鸰或许是为了给姐姐出气,但捉弄着捉弄着,大概都成习惯并将这当成一番事业来做了,别人都消停了,就她还三不五时的故意捉弄徐鸰一番。这种行为,一直持续到徐鸰跟朱六姑娘开始议亲。那时候她倒是不捉弄徐鸰了,只是心情不愉快,见到徐鸰不是恶狠狠的“哼”一声然后撇头走,就是骂他一句“大笨蛋”然后再撇头走,弄得徐鸰十分的莫名其妙。 其实有时候女人跟男人都一样,喜欢你就要欺负你。 徐鸰听到朱敾说喜欢他的时候,起先是震惊,后面有些怀疑自己会不会老牛吃嫩草?再想到自己跟朱敾只隔了三岁,应该不至于吧。再然后是觉得,好像娶朱敾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忍受的事,虽然朱敾这个小姑娘因为在家中最小,嫡母对她又好,家中兄姐都让着她,所以养成了一个有些骄纵、有些蛮横的性子,但不失是个善良的小姑娘。算了,顶多等成了亲,他让着她一点就是。 再再然后,徐鸰便偷偷脸色羞红起来,有些得意也有些甜蜜,这种感觉大抵就像是少年第一次收到女生情书的时候,虽然会不好意思,但这种感觉其实很妙。 当初他和朱六姑娘议亲的时候,因为是两边大人的决定,所以他并没有这种感觉。他对朱六姑娘有好感,但当时更多的感觉则是,朱六姑娘性子温婉,母亲应该会喜欢她的,她应该会成为做一个很好的妻子。 但后面朱三夫人嫌弃他的家世,朱六姑娘对与他的亲事也态度淡漠,他心里挫败,但想的更多的也是,结亲是结二姓之好,人家不愿意他也不想勉强,免得成了亲,她心里却带着怨气,到时候反而伤了他和楚国公府的情分。 不管怎么样,徐鸰和朱敾的亲事还是定下来了,订亲的事宜是朱大夫人和徐田氏两个人在操办。 朱大夫人对自己捡了个女婿很高兴,她也很看好徐鸰,当初朱太夫人想要将朱六姑娘许配给徐鸰的时候她还有点可惜,觉得朱敾要是早出生两年就好了。但后面想,徐鸰娶了朱六姑娘,也是楚国公府的女婿,不算便宜了外人,想想便也过去了。结果这个女婿朱三夫人不喜欢,倒是让她捡了一个漏。 这又要说起朱六姑娘来,那天朱太夫人苦头婆心的跟她说了半天的话,所有事情也都掰明白了跟她说,她呆在自己屋子里想了两天。她虽有些意志不坚,但毕竟是朱太夫人教导长大的,不想朱三夫人一味的相信,她进了宫就一定能得宠,然后生儿子当太妃,运气好还能当太后。 她最后大概是想通了,走去跟朱太夫人说,她想明白了,她愿意嫁给徐鸰。 只是那时候朱太夫人已经跟徐田氏说了想将朱敾定给她们家了,徐田氏也答应了,愿意结这个亲。朱太夫人哪里能跟徐田氏说,还是让朱六姑娘嫁你家儿子吧。楚国公府的家世虽然比徐家高了一筹,但人家的儿子也不是随着他们挑挑拣拣的,想让那个女儿嫁就让哪个女儿嫁。再说了,就是她舍下脸皮敢去跟徐田氏说,朱三夫人故意说出那样的话来,人家徐田氏怕也不愿意再想娶三房的姑娘。 所以朱六姑娘最终还是错过徐鸰了。 朱六姑娘听到朱太夫人说徐鸰会跟朱敾订亲时,心中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有没有后悔外人不知,她只是失魂落魄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但朱太夫人到底还是心疼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孙女的,见她脸色不好,拉了她的手跟她保证,以后会替她另外选一户好人家。 徐鸰和朱敾的订亲程序走得很快,因着两家都满意这门亲事,朱大夫人和徐田氏又不互相为难,不到半个月,两个人的庚帖也换了,婚书也合了。两人的八字是找钦天监合的,合出来的结果是天作之合,朱大夫人和徐田氏就更加高兴了。婚期虽然还没定,但也顺便提了提,等两年后朱敾一及笄就成亲。 而在此时,朝臣一直吵吵闹闹了一个多月,要皇上选秀的事情,皇上也表明了态度。 皇帝说,他登基不足两年,对许多的国事还捉襟见肘,并不能得心应手,这个时候当以国事为重,兢兢业业,才能对得起先帝将祖宗基业托付在朕手上。这种时候,他怎么能贪图享乐,好贪女色呢。所以,选秀的事推迟到三年后再说吧。 这种时候,朝臣总要将“皇家要开枝散叶”、“皇室子弟繁茂,才能福泽深厚”之类的拿出来说一说的。 但皇帝说,先帝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后宫有几十人,但膝下却只有四子三女,还不及他现在的子女多,可见开枝散叶跟后宫人数是没有关系的。 好了,你别再说了,你再说朕就要以为你是怀疑朕能力不行,所以要广撒网才能生儿子。 但有谁敢说皇帝这方面能力不行啊,就算真的不行还不敢说出来呢,何况皇帝的繁殖能力一点问题都没有。所以朝臣互相对望了一眼,最终是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而选秀的问题,三年后再说吧。那家里原先准备送进宫的姑娘,该嫁的嫁了。 这个消息在后宫传开时,柳淑妃是既失望又松了一口气,她虽然想要找几个人进来帮她,但若是可以,她其实也不大希望后宫进太多人啊。进的人太多了,谁知道以后后宫的格局会变成怎么样。 至于皇后,则失望要大得多。皇帝说了不选秀,她就不能说要选。但这样她想抱养别的宫妃的儿子的事也要跟着搁置了,她抱养孩子的时间越晚,孩子跟他的兄长们的年龄就会差得越大,竞争的优势也会减小。 但就算如此,最终她也还是找了几个姿色出众的宫女留在了自己宫里,她也不硬将这些宫女推到皇帝跟前去,怕皇上会不喜。但若是皇帝来了她宫里,能看中了哪个宫女,她有福气能生下儿子来,她再抱养过来。但这种事就只能靠一个几率,皇后也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 而因为这事最高兴的就要数徐莺了,这几天都是乐呼呼的,皇帝来的时候也十分的殷勤,连在床上的时候都十分卖力。 那些大臣不是老是拿开枝散叶说事吗,她来生儿子啊,等皇帝的儿子多起来,他们就没话说了吧。 皇帝听到她幼稚的想法的时候,掐着她的腰取笑道:“那你是准备再生几个儿子?” 徐莺跟他数着道:“我想过了,先帝是七个儿子,你有七个儿子就能堵住他们的嘴了。所以我只要再生两个儿子就行了,我现在二十二岁,在三十岁前生两个儿子压力不算太大。”三十岁之后就是高龄产妇了,生孩子危险,她就不打算生了。 皇帝笑道:“那万一生的两个都是女儿呢?” 徐莺道:“不至于吧,你看我生了昕儿之后,昭儿和晗儿都是儿子,我应该是别人说的那种宜男相才是。”说着顿了顿,又一咬牙,道:“若是生的是女儿,我冒着生命危险再生,直到替你凑齐七个儿子为止。” 皇帝听着她认真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捏了捏她的脸颊道:“好,我等着莺莺替我凑齐七个儿子。”说着手又往她身下游走下去,道:“既然要生孩子,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多努力一点呢?” 再然后,省略脖子以下的内容……   ☆、第一百五十二章 转眼入了秋,宫里的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 宫里的日子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几乎是一日重复一日。三公主每天都要去南书房上学,徐莺在玉福宫给四皇子开蒙,顺便带五皇子。 三公主上了几个月的学,果然如同皇帝意料的那样,随着课程内容的复杂度加深,三公主便开始喊苦含累了。一回来就跟徐莺撒娇说:“母妃,我的手写字写得好累啊。”或者是“母妃,先生讲的东西我听不懂怎么办?” 徐莺跟她说:“要不你干脆不要去了?” 但三公主又不愿意了,每日早晨一到点就让宫女叫她起床,吃过早膳就背着她的小书袋,领着一帮宫女和太监去南书房了。 其实小孩子就是这样,就跟徐莺以前小时候上学一样,虽然不喜欢上课,但让她不要去上学那也是不干的。学校里小孩子多啊,玩伴多啊,念书再幸苦,也比一个人呆在家里无聊强。更何况南书房里还有一个三公主时不时要念叨一下的楚濂。 现在南书房里已经不止三公主一个女学生了,五公主看见三公主能去上学,跟皇帝提出她也要去,皇帝想着债多了不愁,干脆让她去了,顺便的让二公主、四公主也跟着一起去了。 小孩子也是分派系的,三公主每日回来,除了带回在南书房的一些趣事以外,顺便还带回了南书房一些复杂的人事关系。比如说,在三公主的眼睛里,二皇子跟宣国公府的小公子是要好的,他们二人还顺便拉拢了恭王家的两个儿子,成了南书房最大的帮派。柳家来的那位小少爷跟另外几家府上的小公子跟赵小公子不对付,试图拉拢简王家的两个公子跟赵家小公子一派的人抗衡,结果没拉拢成,简王家的公子只跟魏国公府的小公子玩。而春王家的小世子则跟在楚濂身后跑,他们两个和三公主又另成一派。这一派是既不掺和赵小公子哪一派也不掺和柳家小公子那一派,只管玩自己的。 这其中,唯一独立特行孤身一人的只有三皇子。三皇子不知道是没发现南书房紧张的气氛还是本性如此,他是一心只读圣贤书,来了南书房就捧着书本,下了课就回关雎宫,跟谁都不好。在这一个小班级中,三皇子是念书最努力也念得最好的,最经常受夫子称赞的也是他。不过最令徐莺奇怪的是,二皇子和三皇子一同养在赵婳膝下,结果二皇子跟三皇子关系看起来并没有多亲近。 而除了这些男生见的复杂关系外,女生也有小矛盾。这个小学班的女生有二、三、四、五公主四个。五公主在三岁的时候被楚濂用拳头吓唬了一顿,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有受虐体质,结果后面反而喜欢跟着楚濂跑了,偏偏楚濂只跟三公主玩,所以五公主每次看到三公主都是大眼瞪小眼。 而三公主同样不喜欢五公主,回来经常跟徐莺抱怨道:“五妹妹最讨厌了,老是跟着濂哥儿,她还经常霸占我的位置。”因为三公主的座位就在楚濂的旁边。但很快三公主又骄傲高兴起来:“不过濂哥儿从来都不理她,还嫌她很烦人。” 而四公主呢,跟五公主也不对付。盖因赵婳“自请”去清修以后,三皇子和五公主就被送到了关雎宫让皇后照顾一段时间,但五公主有点小霸道,经常抢四公主和六公主的东西。 四公主觉得五公主抢她的就算了,虽然她只比五公主早出生了不到一个时辰,但谁叫她为长,皇后又常教导她要爱护弟弟妹妹,她让一让她就算了。但她居然连两岁的六公主的东西都要,所以四公主十分看不惯她,于是自动跟三公主站到了一个战线。 五公主看到这种情形,于是拉拢了二公主不跟三公主和四公主好。二公主性子懦弱,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三公主和四公主不爱跟她玩,五公主又总找她说话,今天送个小东西,明天送个小玩意的,外人看起来便觉得二公主是跟五公主站在一个阵营的。 所以南书房现在简直随时随处都带着火药味。 不过这到底只是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就跟徐莺自己小时候也常爱干跟这个好不跟那个好一样。顶多就是这一个小团体的人不准跟那个团体的人说话,那一个团体的人跟这一个团体的人见了面要大眼瞪小眼一会一样。有夫子看着,旁边又有宫女太监,倒是没有出现打架斗殴的事情。 皇帝听着内侍汇报的这些情形,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却还是让讲学的先生先教了“兄友弟恭”这个成语。并让人说有谁能最先明白这个成语的意思,并举出例子来,他奖励一套文房四宝。 而最后,这套文房四宝被学霸三皇子给抱走了。 不管怎么说,教育还是有意义的,自此以后,南书房个小团体各自为政,但气氛还是好了很多。 而在这个时候,三公主从南书房听了一个消息回来,回来后兴冲冲的跟徐莺道:“母妃,二哥哥想要去给他外祖父拜寿,可是他不敢跟父皇说。” 徐莺正陪着四皇子描红,闻言抬起头来问她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三公主道:“二哥哥跟赵家的荀哥儿说话,我偷偷听到的。荀哥儿让二哥哥到他祖父过寿的那一天,让二哥哥和他一起去。但二哥哥说这要问过父皇才行,可他不敢跟父皇说。”荀哥儿是宣国公世子赵庐的嫡子。 徐莺是知道二皇子一直都有些害怕皇帝,因为二皇子的性子,皇帝都快愁白了头,也有常叫了二皇子到跟前说话,想要增进增进一下父子关系,顺便掰一掰二皇子有些胆怯的性子,但效果不佳,二皇子在皇帝面前一直十分拘谨。 小孩子听到一件事情,总是乐于跟人分享的。等晚上皇帝来了,三公主又跟皇帝说了一遍。皇帝摸着她的小脑袋道:“偷听别人说话可是不好的行为。” 三公主气呼呼的道:“我没有故意偷听,我是不小心听到的。” 皇帝对她笑了笑,安抚般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三公主这才脸色缓和下来。但皇帝却跟徐莺叹道:“昹儿要是真的敢在我面前提想要去给宣国公拜寿,我倒是高兴了。” 二皇子长到七岁,还没跟他提过要求,这种现象在别人身上或许是因为乖巧,但在二皇子身上则是不敢。二皇子以后是要继任大统的人,连他这个父皇都不敢面对,以后怎么去面对百官面对朝臣。 徐莺对皇帝道:“慢慢来,总要给时间让二皇子慢慢成长。” 皇帝点了点头,接着又看到在他身后各种搞怪,时不时扯一扯他的头发,拔一拔他头上的簪子,或者在他的背上踢两脚,然后还咯咯笑着抱他的脖子,问他要这个那个提各种要求的四皇子。他不由觉得,要是四皇子的胆量分一点给二皇子就好了。 或许是因为四皇子一出生就在他身边长大,跟他相处的时间长的原因,几个孩子中,胆子最大最不怕他的是四皇子,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有些怕他,三皇子虽然不怕他,但在他面前实在太规矩了,少了几分父子间的亲厚。五皇子还太小,不知道怕。唯有四皇子,敢在他面前调皮捣蛋,训斥他罚他,他还敢跟你嘻嘻哈哈的,一点都不惧。他有时候对这个儿子虽然无奈,但不可否认,他更喜欢跟四皇子这般亲密无间的样子。 不管皇帝对二皇子有几多失望又有几多期待,但这一次的确是出乎皇帝的意料,二皇子虽然对他还是敬畏惧怕,但却第一次,终于磕磕巴巴将自己心中的要求对着皇帝说出来了。虽然说完的时候十分忐忑不安,甚至腿脚都在打颤,也不敢直视皇帝,但总算是说出来了。 这事要是发生在别的儿子身上,皇帝肯定要失望他不够胆量,但发生在二皇子身上,皇帝却有一种总算是进了一大步的感觉。对二皇子,他是恨不得推着他往前走,但又怕自己心太急了,推得他跌倒了他便再也不肯走了,所以总要一种要小心翼翼的感觉。 皇帝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免得让他以后真的不敢找他说话了,所以同意了他的请求,且他出宫时,让他带齐了侍卫、宫女、太监等装备。大公主担心弟弟,想皇帝请求也跟着去,皇帝同意了。 宣国公见到二皇子和大公主很高兴,皇帝让皇子公主亲自来给他拜寿,那是很长脸的事情。赵章氏见到二皇子和大公主也很高兴,她则是见到外孙外孙女时纯粹的高兴。 等趁着人少,交代了两个儿媳妇替她招待着女客的时候,赵章氏将二皇子和大公主带进了内院,对他们道:“好孩子,外祖母带你们去看看你们母后以前住的院子好不好?” 赵娥去世的时候大公主已经记事了,闻言自然说好,甚至眼睛还有些红红的。但二皇子却在此时问起道:“那姨母以前也住在这里吗?那我们也去看姨母住的屋子吗?” 赵章氏听得整个脸色都变了起来,外孙被赵婳教导得完全只记养母不记得生母了。尽管她对赵婳恨得要死,但还是低下头来温言对二皇子道:“我们先去看看你母后住的地方,然后再去你姨母以前住的地方好不好。” 二皇子道好。 赵章氏便带了他们二人去赵娥以前住的地方。赵娥以前住的院子自从赵娥出阁之后,便给赵章氏封了起来,并不许人住进去。里面的一景一物一个摆设都还保持她出阁时候的原样。因为院子里每日都有人打扫,所以院子并不显得脏乱。 大公主看着生母生前住过的地方,心里深有感触,几度都差点落泪。但二皇子对生母完全没有印象,便显得有些无动于衷。 赵章氏找了一副赵娥的画像出来,问二皇子道:“昹儿,你知道你母后长什么模样吗?”问完不等二皇子回答,又自言自语的道:“是了,你刚出生的时候你母后就去了,你怕是不知道的。” 说着语气又有些不虞的道:“想来宁妃是不会将你母后的画像给你看的,也不会常在你面前提起你母后。” 说完她将赵婳的画像摊开来,指着画里的女子对二皇子道:“这是你的母后,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 赵章氏还真的说对了,赵婳倒是真的不曾将赵娥的画像给二皇子看过,也极少提起赵娥。大公主倒是跟二皇子说过赵娥,也将赵娥的模样描述过给二皇子听,但赵娥死的时候大公主也还小,到现在印象也早已模糊了,只模糊的跟二皇子描述“母后笑起来会很温柔很好看,她的声音很好听”,“她手腕会带一对手镯”,“她会做东西给我吃,做衣裳给我穿”等等。 但大公主这样描述的时候,二皇子往往脑海里浮现的是赵婳的画像,所以说了等于没说。 而此时,可算得上是二皇子第一次看清楚生母的样子。 画中的女子笑容温柔的、温和的、慈爱的,仿佛是在对着他笑。大抵还是血浓于水,二皇子突然怔怔的看着画中的女子,有些移不开眼睛,心里也有些触动起来。 赵章氏又继续说道:“昹儿,不要忘记你母后,你母后是为了生你才死的,你要是忘记了她,她该有多伤心……”说着眼睛便红了起来。 二皇子听得转头望着赵章氏,脸上愣愣的,好似一时没法消化这个消息。 大公主却在此时想要制止赵章氏道:“外祖母……” 虽然宫里许多人都知道赵娥是生二皇子的时候死的,但皇帝不希望有人这样跟二皇子提起,再加上赵婳故意隐瞒,自然没有人主动跟二皇子提起。就是大公主也没有跟他说过,克死生母是个多大的包袱,她并不希望弟弟身上背着这样的包袱,所以一直跟他说的是“母后是病死的”。 赵章氏却有跟大公主不同的考虑,对大公主道:“昹儿是外祖母嫡亲的外孙,外祖母不会害他的。” 说完又转头对二皇子道:“昹儿,你母后当年怀你的时候身体不好,本来她是可以活下来的,只要她不生下你。可最终她还是拼尽全力将你生了下来,并因此放弃了自己的命。所以昹儿,你不能忘了你的母后……” 这些话在二皇子心里不亚于一颗地雷,在他心里炸开了花。他隐约记起,曾经他问过姨母,他母后是怎么去世的,他已经不记得姨母是怎么跟他说的了,但大公主一直跟他说母后是病死的,他便以为她是病死的。 那么其实母后不死病死的,是为了他才死的吗,是他害死了母后? 赵章氏看着脸上表现出难过的二皇孙,心里也又有些心疼。可是她还是狠下了心,跟他说着赵娥当初是怎么为了他不顾自己性命,为了他吃了多少苦的。让二皇子接受生母是因他而死虽然有些残忍,但她不能让二皇子只记得赵婳而不记得生母,要不然,她的女儿就太可怜了。 她本来还想提一提赵婳的,但想到现在二皇子对赵婳的感情深厚,此时说她不好反而可能起反效果。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不能急,她会慢慢的让二皇子不要去相信赵婳的。 这一次宣国公府之旅,让二皇子产生了无比的震撼。直到从宣国公府回宫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愣愣的,也没再想起自己说要去看赵婳住的房子的事。 以前对二皇子来说,生母只是个符号,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意识到,除了赵婳这个养母,他还有个生母。这个生母长得很慈爱很温和,很疼爱他,甚至为了他而死。 他回了宫之后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躺在床上有些接受不了。大公主怕他出事,一直在他的屋子里陪着他。 二皇子望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然后突然问大公主道:“姐姐,母后真的是因为生我才死的吗?” 大公主有些心疼他,可是想到让他记着母后,不要一心一意只相信姨母也好,便点了点头。说着又摸了摸他的脸,对他道:“母后很疼你的,她临死之前还替你准备了好多衣裳,从一岁一直到十岁的都有。”只不过姨母并不怎么让弟弟穿那些衣裳,只弟弟小的时候让他穿了几件,后面便有意无意的避着让他穿母后准备的衣裳,道是既然新裁了有衣裳,便穿新衣裳好,以前裁的便不要穿的。 所以那些衣裳最后大部分都被压在了箱底里,赵婳本来想要扔掉的,但却被大公主收了起来。 二皇子问道:“那些衣裳呢?” 大公主握了握他的手,对他道:“姐姐带你去看好不好?” 二皇子点了点头,然后大公主便牵着他去了放箱笼的地方。里面大大小小有十几个箱笼,装着的全都是二皇子的衣裳,从一岁到十岁,全都是崭新崭新的,只是衣料有些过时了。 大公主拿起了其中几件,对二皇子道:“那些小衣裳你穿不下了,还有大的,姐姐拿出来给你穿好不好,这是母后对你的心意。” 二皇子点了点头。 二皇子又问道:“母后给姐姐准备了也有衣裳吗?” 大公主点了点头,道:“有的。”她的衣裳,母后也是替她准备到了十岁,只是她的已经全部穿旧了。那些旧衣裳她也舍不得扔,全部洗干净了,让她放在箱笼里。 二皇子自去了宣国公府之后,情绪便有些变化,皇帝自然也注意到了。 皇帝将大公主叫了去问,大公主跟他说了赵章氏带他们去看赵娥以前住的院子,跟他们讲赵娥以前的事的事,只隐去了赵章氏跟二皇子说了赵娥是为了生他才去世的那一节。 皇帝自己是经历了幼年失母的人,明白二皇子看了生母曾经住过的地方,听赵章氏说起赵娥,二皇子会有感触,情绪会有变化并不奇怪,并没有怀疑大公主的话。何况他心里也是不希望二皇子只记得一个养恩,却将生恩忘记的,觉得赵章氏多跟他提提赵娥也好。 而自那一天之后,二皇子倒是十分乐意往宣国公府跑,常常惦记着要和荀哥儿一起去宣国公府。跟赵章氏的关系也无比的亲近了起来,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天三问,姨母什么时候回来。 难得二皇子终于愿意出来交际了,不再是个只会依赖着赵婳的稚子,倒是十分愿意他往宣国公府去。更何况二皇子以后需要宣国公府的帮衬,跟宣国公府的关系好一点没有坏处。宣国公府又是他的外家,他在那里也不会有危险,所以倒是乐于让他去。 不过他还考虑了更多,出了宣国公府之外,他还让二皇子多往其他府上也走走,像恭王府简王府,以及其他的侯府国公府这些,多找这些府上的同龄人玩一玩,对他以后会有好处。 而人果然是要历练的,以前赵婳以疼爱他为名,阻止了他一切历练的机会,只让他一心一意依赖着她。但现在二皇子常在外面走动之后,性子果然慢慢放开来,显然还是显得有些胆小,但却慢慢的不再像以前那样连生人都不敢见了,他甚至渐渐的会自己交朋友。 皇帝看着他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觉得将赵婳送到惠明寺去果然是对的。就是心里,他也是渐渐的松了一口气。 宣国公府也乐于二皇子跟自家亲近,特别是赵章氏,二皇子每一次来,她都会告诉他一些新的东西。比如说宣国公府的少奶奶偶然跟婆婆说起,京中哪位夫人对前头夫人留下的儿子十分疼爱,对自己生的儿子反而十分严厉。 赵章氏便会说起道:“那这一家的嫡次子以后定会比嫡长子出息,说不定家业都要让嫡次子承了去。” 赵章氏从不说赵婳不好的话,只是让上面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然后说话留一半,引得二皇子发问“为什么?”,然后再慢慢解释给二皇子听。 二皇子听后时常若有所思。 时间便在这样的日子中过去,转眼一年又过去了。然后是新年,新年又新年大宴,照旧是从年初一开始到年初五,都是外臣和外命妇进宫领宴。 再然后又是十五的元宵节。五皇子生于正月十五,到了十五这一日,正好是满两周岁。 徐莺特意请了后宫的众人,以及外面一些相好的人家进来,给他办了一个小生日会。 在五皇子的生日过去不久,到了一月下旬的时候,徐莺感觉身体不谐,请了太医进来诊脉,然后被诊出再次有孕。 无论皇帝和徐莺都很高兴。皇帝一直想升徐莺的份位,但妃位升贵妃跟嫔位升妃位,或者升其他份位不一样,只怕朝臣又有得吵。皇帝懒得跟朝臣磨叽,只要莺莺这一胎生下儿子来,膝下有三子一女,以生子有功封贵妃,正好可以堵住他们的嘴。   ☆、第一百五十三章 玉福宫里。 徐田氏握着徐莺的手,高兴得连道了几声“好”,脸上是掩不住的眉开眼笑,她道:“现在你和鸾儿都怀孕了,我这心总算可以放下来了,只要等你弟弟明年再一成亲,然后我能快点抱上孙子,我这人生也就算完成大半了。” 徐鸾是紧接着徐莺的后脚就被诊出有孕的。徐鸾嫁人几年不能怀孕,徐家和孟家的人都跟着担心,就怕是她身体有什么问题。现在总算怀上了,哪怕这一胎是个女儿呢,只要能生,以后总能生出儿子来。 徐莺抿着嘴笑起来,道:“母亲可别这样就满足了,母亲的福气在后头呢。” 徐田氏红光满面的道:“是,是,我们的福气都在后头。”说着呼口气,感概道:“我们的日子现在是越过越好,若是以前,哪里想到能过上现在这样的日子。” 徐莺抿着嘴笑,并不说话。 徐田氏陪着徐莺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才准备出宫去。出宫之前,徐莺将准备给徐鸾的药材和方子让她带出去,对她道:“这是太医开给我的保胎方子,药材虽然宫外也能备齐,但宫里的药材总是好一些,你将方子和药材给鸾儿带去。” 徐田氏也不跟女儿客气,将方子和药材带着出了宫。 徐莺已经坏过几个孩子,怀这一个已经驾轻就熟。这一胎的怀相也好,没什么害喜的反应,所以日子过得尤其平顺。 相比她这边来,徐鸾那一边就要手忙脚乱一些了。徐鸾是第一次怀孕,自己紧张,生怕出一点问题就将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弄没了。大概心情紧张的缘故,她的害喜反应也格外严重。徐田氏看着心疼得,恨不得住到孟家去亲自照顾女儿。 偏偏这种时候,她在孟家的生活还发生了一点小不如意。 某一天她就往宫里递了牌子,气呼呼的进宫来,一进玉福宫的门便对徐莺道:“姐姐,你替我给我家大伯子赏十个八个姨娘通房下去……” 徐莺那时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她道:“怎么了?” 徐鸾一脸恼怒的道:“我那位大嫂,说我怀孕了不能伺候二爷,要我抬举两个丫头来伺候二爷。还说若是我狠不下心来抬举,她来替我指这两个伺候的人。” 徐鸾想到孟宋氏对她说的那些话,拉着她的手装出一脸的“为你好”的模样,说什么“女人都是要经历这一遭的,男人三妻四妾都是难免的。”、“你怀胎十月,再加上坐月子调理身体,少说也是一年多,你总不能让爷儿为你这一年都旷着,万一旷坏了身子怎么办,这不是贤惠的媳妇该做的”、“你们年轻夫妇,你不希望二弟身边有其他女人我明白,大嫂是过来人,能理解你。但与其让二弟憋狠了在外面乱找一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回来,还不如你自己抬举自己的丫鬟,这些丫鬟卖身契在你手里你拿捏得住,还能给二弟留个贤惠的印象。”“要是你实在狠不下心替二弟张罗通房,那不如让嫂子来做这个坏人,替你指两个本分的丫鬟。放心,嫂子还是从你陪嫁的丫鬟里面选………”恶心得让她差点连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她的那些话一传出来,害得她院子里的丫鬟个个都蠢蠢欲动了,有事没事反而往她跟前凑,将她的院子弄得乱糟糟的。 徐鸾恨声道:“她一个当大嫂的,又不是婆母,总是插手小叔子的房里事算什么回事。我看她就是自己生不出儿子来,所以也见不得别人好。你就赏赐她十个八个的美人,等她自己院里的姨娘通房收拾不过来了,看她还有没有功夫操心我屋子里的事。” 徐莺叹了一口气,上无公婆有时候是好事,但有时候也是不足之处。便如徐鸾现在这样的,若她上有婆母,孟宋氏这个嫂子自然不好管小叔子屋子里的事。但偏偏她现在上无婆母,孟宋氏又是代母职将孟文硕养育大的长嫂,她现在代母职插手小叔子的屋里事,也不算完全说不过去。只是嫂子往弟妹屋里塞通房姨娘这种事比婆母往儿媳妇屋里塞通房姨娘这样的事更恶心罢了。 徐鸾还在继续道:“……那些漂亮宫女在宫里你还要防着她们将皇上勾引了去,你不如将她们赏给我大嫂,皇妃赏赐的妾室通房,她打不得杀不得,还得好好供着,我看她还狷狂到哪里去。” 徐莺看了她一眼,训斥道:“好了,你快住嘴吧。你以为当了皇妃就能为所欲为,随便往臣子家中塞妾?我还要不要名声了。” 徐鸾嘟嚷着道:“反正你在外面也没多少名声了,外面都说你是‘奸妃’、‘祸国妖妃’,心狠、手段毒辣。再加这一桩也不算什么了……” 徐莺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这才不甘不愿的闭上了嘴巴。 徐莺道:“我不会帮你赏赐美人给孟大夫人的。” 徐鸾不满的喊了一声:“姐姐。” 徐莺继续道:“我自己不希望皇上身边有其他女人,以己度人,所以也不会做往别人身边塞女人这种恶心的事。” 徐鸾张嘴想说什么,但徐莺却又开口道:“不过以此吓一吓孟大夫人,警告一下她还是可以的。” 徐鸾闭上了嘴,虽然没有完全达到目的,但徐莺愿意出手,让孟宋氏有所收敛也是个收获。 徐鸾出宫之后,徐莺想着徐鸾说的她在外面名声不好的事情,转头问芳姑姑道:“我在外面的名声真的有这么差吗?” 奸妃、祸国妖妃,她好像没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吧。心狠、手段毒辣,除了当初因为三个孩子差点被害的事,她杖杀过一些人,平时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怎么名声就能差成这样了。 芳姑姑抿着唇笑了笑,道:“娘娘是我见过的最心地善良的人,至于外面对娘娘的评价,也不过是有心人的故意以讹传讹罢了,娘娘何必放在心上。” 其实庄妃做的这些事真不算什么,她做的事哪怕是换成皇后或淑妃,只怕别人连注意都懒得去注意一下。庄妃会被传出这样的名声,关键不在她做了什么事,而在于她太过专宠,挡了许多人的道。再加上皇上取消选秀的事,外人只怕以为是庄妃撺掇得皇帝不选秀的,外面的人自然越加的看她不顺眼了。不说一说她的坏话,坏一坏她的名声,怎么消得下这口气。 就是没有庄妃当初杖杀宫女的事,别人也是要从其他方面来坏她的名声的。 徐莺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想继续纠结这些不高兴的事。对芳姑姑道:“你让人去孟府传个话,让孟大夫人明日进宫来见我。” 芳姑姑道是,然后去吩咐人出宫传话去了。 徐莺看着外面的春光正好,景色怡人,便又对身边的宫女道:“你去将四皇子和五皇子叫出来,我们去花园散散步去。” 宫女将四皇子和五皇子牵了出来,五皇子听过皇帝的嘱咐,知道母妃要给自己生小弟弟了,不能再要母妃抱,也不往徐莺身上扑,乖乖巧巧的任由四皇子牵着,跟着徐莺一起出了门。 四皇子虽然经常欺负五皇子,但对他好的时候也是真的好。便如此时,他会紧紧牵着小弟弟的手不让他摔倒,还会指着外面的花草跟他说,这是什么花,这是什么草,那是什么树。 小孩子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对什么都好奇。五皇子就对这些花花草草和花丛上面的蜻蜓蝴蝶都十分好奇。走两步便要停下来看一下花,望一下蝴蝶。但五皇子是个十分乖巧的人,虽然喜欢,但只是看,却不会去破坏花草。不像四皇子,一路行过去,简直是一路辣手摧花。让五皇子看了十分的不满,瞪着他道:“哥哥,你不要摘花,花要疼了。”五皇子是位很有爱心的小豆丁。 四皇子却跟他反驳道:“笨蛋,花又没有感觉,才不知道疼呢。” 五皇子道:“就有,它们知道疼的。” 四皇子一边对他做鬼脸,一边道:“没有,没有,就没有……” 五皇子说不过四皇子,但又想要反驳,于是将脸憋得通红,十分不满的瞪着四皇子。 徐莺见着,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拍了一下四皇子的脑袋,道:“不许再欺负弟弟,小心我罚你今天多写一百个大字。” 四皇子听着顿时丧气的低下头来。 徐莺又继续跟他道:“谁说花不会疼的,你要是手被人折断了,看你会不会疼。你看不见花疼,不等于它不会疼。” 五皇子见母妃站在自己这一边,顿时眉眼弯弯的笑起来,走过来牵着徐莺的手,眼睛看着四皇子,好像在说“看,我没说错吧。” 一行人又走了一会,正遇上一个在花园里修剪花木的宫女。那宫女见到徐莺,吓得连忙跪了下来,声音颤抖的道:“见,见过娘娘。”那宫女吓得连跪着的腿脚都好像在发抖。 徐莺正觉得奇怪,她又没干什么事,也不长得凶神恶煞,她怎么就怕她成这样了。又见她跪在地上簌簌发抖的模样有些可怜,便弯腰想要将她扶起来,道:“你起来吧。” 那宫女却吓得差点甩开了徐莺的手,要不容易站起来了,却低着头连头都不敢抬。 徐莺看了她一眼,然后道:“你看着有些眼生,以前没见过你。” 那宫女连忙抖着声音道:“回娘娘,奴,奴婢是今年刚派进宫来伺候的宫女。” 徐莺点了点头,因为去年清扫了一批宫女,宫里留了许多的宫女和太监的缺,徐莺是知道今年内务府送了许多新宫女和小太监进来伺候的。 徐莺看她害怕成这样,也不想为难她,对她道:“你下去干活吧。” 宫女道了一声是,匆匆行了一个礼,然后便像后面有鬼追着她的样子匆匆的走了。 四皇子看了一眼走远的宫女,若有所思的对徐莺道:“母妃,那位宫女好像很怕你。” 徐莺也是叹了一口气,看来她的恶名不止在宫外流传,只怕在宫里也是恶名在外了。那些宫女怎么就怕她怕成这样了,真是令人忧愁…… 徐莺正愁结百肠,五皇子却在此时声音清脆的喊了一声:“父皇。” 徐莺循着他的声音看过去,然后便看到了正往她们这边走过来的皇帝。皇帝笑着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抱起五皇子道:“我还说要去玉福宫找你们,你们去在这里。”说着牵了徐莺的手去了旁边的凉亭。 宫女很快在凉亭上铺上了垫子,放好了茶点。皇帝拿了一块糕点喂到了五皇子的嘴巴里,徐莺跟他说起了她在宫外的名声不好和小宫女害怕她的事,还十分叹气的跟他道:“你说我也没缠着你给我建个馆娃宫或大兴土木吧,也没缠着你不理政事不上早朝吧,怎么就成了祸国妖妃了。” 皇帝毫不在意的道:“那些人会坏你的名声,正说明他们开始忌惮你,重视你。真要是他们瞧不上的人,他们才懒得去坏她的名声呢。” 那她难道还应该感觉很荣幸? 皇帝又继续道:“有个狠名声也有狠名声的好处,也省得别人以为你是好欺负的,什么妖魔鬼怪都往你身上扑。”说着又拉了拉她的手,道:“总之在我心里,你不是这样的人就行了。” 徐莺也没在纠结下去,反正悠悠众口堵不住,越禁止反而会传得越厉害。况且整天纠结这个纠结那个,也纠结不过来。 徐莺将这件事放下,到了第二日,她将孟宋氏召进宫来说话。 其实吧,她和孟宋氏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徐孟两家还是姻亲关系,她是很愿意跟孟宋氏和睦相处的,可孟宋氏好像是并不希望和她和睦相处。 但不得不说,有时候权势真是个很好用的东西。外人不知道她跟孟宋氏说了什么,只知道孟宋氏从宫里出去的时候,是带着一身冷汗回去的。回到孟府的时候,也不再提让徐鸾抬通房的事。 不过徐莺虽然没有将塞妾赏赐美人这样的事付诸行动,但孟文敷转头却自己纳了一个妾回来……身世清白的良妾。孟宋氏为此心塞得又小病了一场。 但有时候吧,孟文敷比她更心塞。 他娶个媳妇回来是想要让他打理后院,让他心无旁骛的发展仕途的。这个夫人以前还好,虽然不能提供什么助力,但至少不拖后腿,但现在行事是越发会折腾了。你没事掺和小两口的房里事,将后院弄得家无宁日做什么,传到外面去很好听吗。他忙着外面的事还不算,回家还要替你擦屁股,还要亲自整肃内宅。 老是说自己没儿子,娘家败落,所以心里不踏实什么的,这都是借口,这天下没生出儿子来的正室多了去了,哪一个会像她这样。你没生出儿子来我都没有怪你了,也没以你无子为由纳一堆妾室回来戳你的心窝子,唯一一个妾室还是你自己做主纳的。生下的庶子你不肯抱养过来是你自己的事,现在这样又是闹那样? 得了,纳个良妾回来,让你有事情忙活去,省得闲得发慌弄出一堆事情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过了四月,四皇子就满四周岁了。 一本百家姓也被他认得差不多了,皇帝按照原先承诺他的,将他扔到了南书房去。 四皇子很高兴,早几天就开始磨着徐莺要她让人做一个跟三公主一模一样的小书袋,还特意让徐莺给他做了新衣服。等到了去南书房的那一天,一大早就起来高高兴兴的换上了新衣裳,背着个小书袋,跟三公主手牵着手去南书房去了。 但四皇子高兴了没几天,然后就十分颓丧的回来了,跟徐莺道:“先生教的好多字我都不认得,可其他人都不认得。” 徐莺看了他一眼,好想说,活该,谁叫你平时识字不认真。 其实说起来四皇子也不是不聪明,他是去年才开始开蒙,不过一年的时间,一本百家姓里五百多个字已经认得了大部分。但他呢,就是太调皮太好玩了,平时教他认字也是敷衍了事,很快记住了,完成了任务敷衍过去了,但很快又忘记了。 不过徐莺看着四皇子颓丧的样子,不忍心再继续打击他,便安慰他道:“你最小嘛,别人都比你大,自然比你懂得多。等你长到他们这么大的时候,认得的字自然就跟他们一样多了。” 但四皇子仍是不满道:“但三哥哥只比我大了一岁,他认得的字却有很多,二哥哥认得的字都没他多。”可见认字多少跟年纪大小是没有关系的。 徐莺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跟他道:“咱们不跟你二哥哥比。”你二哥哥是神通级别的学霸,四岁的时候就已经将《百家姓》和《千字文》都认全了,连《论语》都能读了,这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徐莺继续道:“咱们跟赐哥儿比,你看赐哥儿比你也大了一岁,他认得的字跟你认得的字是不是也差不多。” 赐哥儿是安陵郡主的独子,因安陵郡主子嗣艰难,成亲几年才得了一个儿子,而得了这个儿子之后也再没有消息,所以给这个儿子取名天赐。平时安陵郡主将这个儿子当成眼珠子一样宝贝着,去年南书房开课,安陵郡主怜儿子年纪还太小,没舍得送进宫来。直到今年,他才跟四皇子一起进的南书房。 但四皇子却仍是不服气,他性子好强,便决定从今天开始好好读书,立志要将三皇子比下去。先生今天夸了三皇子,四皇子便必定想要在明天让先生夸他一次的。 三皇子看着四皇子这样,觉得自己这个当哥哥的要是被弟弟比下去了,实在很丢脸,于是也越加奋发图强了。两人这样一来二去的,倒像是较上劲了。 四皇子现在只要一从南书房回来,就要手捧着一本书,连吃饭上厕所都不放过。徐莺以前是嫌弃四皇子太不用功,但现在是嫌弃他太用功——这万一把人学成个书呆子,或者将身体累垮了怎么办哦。几次还都是徐莺直接勒令四皇子停下来休息,四皇子这才肯放下书本的。 皇帝几次过来,看到四皇子都在认认真真的念书,别人吵他还要不高兴,顿时觉得心怀甚慰,跟徐莺夸他道:“果真是长大了一岁懂事了不少,性子也稳重了不少。” 徐莺都没好意思告诉他,其实是你两个儿子在较劲呢。 四五岁的小孩子,其实眼中的世界很纯粹。加上如今赵婳不在宫中,跟她的关系也没有箭拨弩张,倒没有因为大人的关系影响了小孩子的关系,三皇子和四皇子争锋了几次之后,倒是渐渐玩到了一起。 徐莺倒是没有因为赵婳的关系而禁止四皇子跟三皇子玩到一起,小孩子又不懂什么,何况三皇子这个孩子,其实长得挺乖巧可人的,眼睛也清清亮亮的,倒是跟赵婳并不怎么像——他长得跟皇帝更像一些。 四皇子长得也像皇帝,两个长得像皇帝的小豆丁站在一起,倒是很有兄弟相。三皇子与四皇子站在一起,反而比跟五公主看起来更像是双胞胎。 四皇子偶尔会将三皇子带到玉福宫来,四皇子第一次带他来的时候,指着玉福宫对三皇子道:“这是我家,你一定还没来过我家,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对四皇子来说,皇宫太大,不算是他的家,玉福宫才算是他的家。就像三皇子也不会将整个皇宫当成家一样,他来玉福宫就只会认为自己是客人。 三皇子的性子有些腼腆,见到徐莺,脸上有些羞红的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徐庶母妃。”接着又说了一句:“冒昧来访,不知可有叨扰庶母妃。”明明是个小孩子,但却尽力学成大人的模样,看着十分惹人怜爱。 徐莺摸了摸他的头,道:“欢迎你来,我巴不得你常来,这样人多热闹点。” 大概是被她摸着脑袋有些不自在,三皇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 徐莺也觉得自己的动作表现得太过亲近了,又装作十分自然的收回了手。 四皇子又拉了三皇子的手一边走一边道:“我带你去我住的屋子看,我屋子里有好多玩的东西。” 两颗小豆丁这才手拉着手往里面走去了。 皇帝倒是很乐意看到三皇子和四皇子亲近,不管赵婳这个人怎么样,三皇子和五公主却是他的儿女,他自然是希望他们好的,也希望他们跟其他的兄弟姐妹和睦相处。 时间转眼到了六月。六月里,朝中倒是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福建有倭寇上岸,对沿海进行抢掠,皇帝命福建总兵派兵镇压。 而在这个月的某一天里,徐田氏却突然进宫来,跟徐莺哭诉道:“简直是要人命哦,你弟弟这个臭小子,简直是想要挖我的心肝……” 徐莺问她道:“怎么了,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徐田氏跟徐莺道:“你弟弟他说想去福建打倭寇。” 徐莺有些奇怪,问道:“鸰儿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徐田氏道:“我哪里知道,你弟弟现在是越大我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他在金吾卫里做得好好的,何必非要跑到福建去。倭寇手上的刀剑可没长眼睛,那是拿身家性命去博的事情。他既没有成亲也没留下子嗣,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简直是要我的命。” 也不怪徐田氏不同意他去,她本就不是想要多大的富贵的人,一家子只要安乐康宁就好。上战场可不是说着玩的,那里埋下的白骨是数以万计。更别说徐田氏就生了他这一个儿子,这个时代的女人,哪怕再开明,其实更看重的还是儿子。 不说徐田氏了,就是徐莺都并不赞同徐鸰去冒险求这个功与名。 徐莺道:“我先将鸰儿叫进来,问一问他是怎么想的。” 徐田氏道:“那再好不过了,鸰儿跟你亲厚,他一向听你的话,你多劝劝他。” 徐莺道好,又劝了徐田氏几句,这才将他送出了宫。 没有皇帝的旨意,外男不能随意进后宫。等晚上皇帝回来,徐莺问过了皇帝,然后第二天就将徐鸰叫了进来。 十七岁的徐鸰,已经是个十分英挺的少年。徐鸰长得像徐秀才,徐秀才别的不行,但有一副好容貌,所以徐鸰的长相很秀气。 徐莺身处后宫,不能轻易见外男,其实这些年来跟徐鸰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姐弟二人见面,却并不因此生疏。 徐莺问他道:“听说你想去福建打倭寇?” 徐鸰回答道:“是。” 徐莺问他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徐鸰道:“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既然学了一身武艺,自然想建功立业,报效国家。” 徐莺道:“你跟姐姐说实话。” 徐鸰很坚定的道:“这就是实话。” 徐莺眼睛直视着徐鸰,徐鸰很快被她看得败下阵来,道:“好了,好了,大姐姐我服了你了,我说还不行嘛。”他说着顿了顿,然后才道:“我不想当个被你们护在羽翼下的人,我想建功立业,以后做你和娘和二姐姐的靠山。” 徐莺道:“胡说,你现在在金吾卫坐着指挥佥事,不就是姐姐的靠山。” 徐鸰摇摇头,道:“姐姐,你也别拿这些话来骗我,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我能做这个指挥佥事,有多少是皇上看在你的面子上,有多少是真凭本事,我心知肚明。现在不是我让姐姐依靠,而是我依靠着姐姐。” 徐莺问道:“是不是金吾卫里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徐鸰摇头道:“没有人跟我说什么。金吾卫里大家都知道我是宠妃的弟弟,没有人敢跟我说什么,他们甚至十分奉承我,但我知道,他们诚服我,并不是因为我这个人,而是因为姐姐,或者说因为皇上。” 徐莺张口想要说话,但徐鸰接着又开口道:“我跟姐姐说实话吧,先帝时为防范倭寇,在沿海实行闭关。但海上贸易利润大,于国家税收有好处。国库富有了,可以减轻百姓赋税,于百姓自然也有好处。前两年皇上刚刚登基,没有理顺朝政,皇上不敢轻易提开海的事情。但现在皇上已经慢慢腾出手来,开海势在必行,如今朝中的亲皇派已经开始在提了,开海是早晚的事。一旦开海,倭寇上岸抢掠的事情就会多起来,这个时候去福建,是挣军功的最好时候。” 徐莺道:“你现在长大了,连朝政的事都能分析得头头是道。姐姐懂得的没你多,但有一样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有什么事,你让母亲怎么办,你让姐姐怎么办。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你出事家里会倒下来的。” 徐鸰听着,沉默的低下头去。 徐莺则是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五十五章 皇帝回来的时候,徐莺正坐在榻上,让宫女帮她揉着腿。 她现在怀孕已经七个月了,肚大如箩,腿脚臃肿。大腿时不时的会抽筋,所以便需要人时常帮她揉一揉。 皇帝挥手让宫女下去,然后坐到她旁边的小榻上,将她的腿抱到自己的膝盖上放着,手放在她的大腿上轻轻揉着,然后才问道:“你弟弟想去福建?” 徐莺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然后才道:“是。” 皇帝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徐莺道:“自然是不行,我母亲就他一个儿子,他要是出个什么事,非要了我母亲的命不可。”她说着又感慨一般的叹了口气,道:“不过他到底是大了,不像以前那样听我的意见了。”不过说着她又有些得意起来,跟皇帝道:“不过我想了一个法子,将他留了下来,皇上猜我想的是什么法子。” 皇帝一向不大相信徐莺能想出什么高深的法子,但见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也不好扫她的兴,只好装作好奇的问道:“是什么法子,说说看。” 徐莺道:“我跟他说,他现在还没成亲和生下子嗣,母亲定然不放心他去的。就算要建功立业也不急在一时,等他过两年成了亲有了孩子再去不迟。到那时我愿意替他劝着母亲,同意让他去福建。我想过了,打仗又不能打一辈子,说不定等过两年福建的倭寇都被打光了。就算没有,到时候他有妻有儿,身上有了牵绊,也不一定还敢拿命去拼。你说这是不是个好办法。” 皇帝突然有一种他就知道是这样的感觉,这算是什么好办法,徐鸰要是打定主意要去福建,难道听了她这些话就会改变主意?都说一孕傻三年,看来果然没错,本来脑子就不够用了,怀了孕脑子更不好使了。 只是看到徐莺一脸求表扬的表情,再看看她鼓起来的肚皮,最终还是十分违心的说了一句:“也不失……是个好办法。” 徐莺得意洋洋起来,接着又问道:“皇上,福建广东那边以后真的会有倭寇打上来啊?” 皇帝道:“倭寇年年都有,只是多和少的问题。以前□□时期,实行开海政策准许海上贸易,那时候倭寇猖獗,对沿海百姓造成十分大的麻烦,后来到了先帝,先帝在章阁老的建议下实行了闭关政策,倭寇虽然少了,但海上贸易带来的高税收等好处也没了。所以闭关不是长远之计,想要国富民强,还是要开海。但只要一开海,海上的倭寇和海盗必定会上岸掳掠,到时候福建等沿海地方需要用兵是必定的。”而同样的,想要挣军功,在那里也是最快的。 其实按皇帝的想法,让徐鸰去福建历练一下才是最好的。有了军功他才好继续将他往上提,若是不能让别人看到你的能耐,他就是勉强将他抬举上来,他也制不住底下的人。只是莺莺不愿意,他倒反而不好这样说,万一徐鸰真出点什么事,要伤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只是不管徐田氏和徐莺怎样想尽办法不让徐鸰去,最终徐鸰却还是去。 在他临去之前,他跟朱敾偷偷见了一次面,朱敾倒是十分支持他道:“好男儿就该有建功立业保家卫国之心,我支持你。你放心,我会等你回来,你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给你当一辈子的望门寡妇,决不食言。” 然后第二天,他就瞒着徐田氏和徐莺偷偷的去了,临去之前给徐田氏留了一封信,将徐田氏气得个半死。 同样气得半死的还有朱家的大夫人,她敲着朱敾的脑袋七窍生烟的道:“你个坏蛋,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冤家,那种话是你能说的?” 说实话,朱大夫人其实也是支持徐鸰去建功立业的,朱家本来就是武将之家,每一代里披甲上战场的不知几人,他们虽然同样担忧亲人生死,但却绝不会阻止他们去上战场保家卫国。但楚国公府有这样的理念,却不能要求别人家也跟他们一样。 徐田氏不想让徐鸰去,朱敾却跑去跟徐鸰说支持他,那不是还没进门就跟婆母对着干,徒惹得婆母不喜,以后过门有她的好日子过。还有她那最后说的那句话,什么“他有个三长两短,她就一辈子给他做个望门寡妇”,她千辛万苦养大的女儿,虽然不是她亲生的,那她也舍不得。 不过好在朱敾说的这些话徐田氏并不清楚,朱敾也只是跟徐鸰说了并回来说给嫡母听了而已。 朱敾被嫡母教训了一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然后抱着朱大夫人的手臂道:“母亲,我可不是说笑的,要是鸰哥儿真的出事了,我是真准备替他守一辈子的。” 朱大夫人掐着她的身子道:“死丫头,你还敢说,想气死你母亲是不是。” 在皇宫里,同样有些发恼的掐着人的还有徐莺。 皇帝一边禁锢着往他身上掐的一双纤纤素手,另一边还要顾着她鼓起来的肚子,一边还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龙身你也敢随便乱掐。”说着将她的一双手摁住,将她整个人抱到自己膝盖上坐着,双手圈住她不让她乱动。 徐莺气道:“那是因为皇上太坏了,居然和鸰儿联合起来骗我。” 皇帝道:“骗你的是你弟弟,我可没有骗你。” 徐莺恼道:“皇上拿我当小孩子哄呢,鸰儿是金吾卫指挥佥事,没有你的手令,绝对不敢擅离职守,更不敢跑到福建去。” 皇帝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然后才道:“我也是被你弟弟瞒骗了,我以为他是经过你们同意了,所以才给他手令的。”说着又一副很同仇敌忾的道:“他居然敢瞒骗朕,欺君之罪,罪该万死。我这就让人将他抓回来,以欺君罪处置。” 徐莺瞪着他,怒道:“你敢。” 皇帝这才笑着抱住她道:“好了,好了,我不敢。”说着亲了亲她道:“我已经派了两个有武艺的人随身保护着他,不会让他有事的。别气了,别气了。”说着摸了摸她的肚子,道:“你要是再气,我们小六要跟着伤心了。” 徐莺转过身去,不想理他。皇帝着低下头来,闻声细语的哄着她。时不时的还在她脸颊上亲两口。 正在这时,四皇子和三皇子提着一个小篓子从外面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四皇子看到将嘴巴贴在徐莺脸颊上的皇帝,连忙放下了篓子,双手遮住眼睛道:“哎呀,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没有看见父皇在亲母妃……”说着自己先咯咯的笑了起来。 三皇子看着四皇子的样子,也跟着放下篓子,用手遮住眼睛道:“我也没有看见。” 这两个死孩子,徐莺气得从皇帝身上跳起来,瞪了他们一眼,然后故作严肃的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去了?” 皇帝倒是十分镇定自若,看着四皇子和三皇子道:“昭儿和旭儿回来了。” 四皇子提着小篓子,蹬蹬蹬的跑到皇帝身边,看了徐莺一眼,再看皇帝一眼,再次不怀好意的咯咯笑起来。 三皇子也跟着走了过来,他却比四皇子要规矩多了,先对着皇帝和徐莺各自行了礼,这才走到了三皇子旁边站着。 皇帝提起四皇子手上的小篓子,眼睛看了看里面放着的一篓黄橙橙的枇杷,问道:“你们是去哪里摘回来的枇杷” 四皇子指了指身后,道:“在德阳宫旁边的林子里,那里种了有枇杷树。” 皇帝倒是记得那里,他小时候也去过那里摘果子吃,他记得那里不止种了枇杷,还种了几棵板栗树,听说是当年敬德皇后亲手种的。但那个地方有点远,难为四皇子和三皇子是怎么找到那里的。 皇帝道:“等到了八月十五,我带你们摘板栗去。” 四皇子一挑三尺高,高兴的拍着手道:“好呀,好呀。”就连一向稳重的三皇子也跟着笑起来,脸上露出期待的表情。 徐莺让人将他们篓子里的枇杷洗了,装在盘子里摆在了桌子上。然后将三公主和五皇子也叫了起来,大家围在桌子上吃枇杷。 皇帝看着坐在桌子前面的孩子,三公主吃得很秀气,她怕脏,都是用帕子包着剥皮吃的;五皇子是整个连带着皮一起咬,整个桌子上就是四皇子最喜欢盯着别人的碟子看,一时伸手从五皇子盘子里拿两个,一时又从三皇子的盘子里拿几个,惹得五皇子频频的瞪着他,而三皇子则对着他笑起来,将自己盘子里的枇杷分给了四皇子和五皇子,自己碟子里反倒是没有几颗。 皇帝看着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盘子里的枇杷拿到了三皇子的盘子里。三皇子大概是没想到皇帝会这样做,一时有些愣住了,但紧接着则甜甜的笑了起来,拿起了盘子里的枇杷来吃。 徐莺见了,便将自己剥好的枇杷喂到了皇帝的嘴里,皇帝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接着趁着孩子们低头剥枇杷不注意,转头将唇印到了她的唇上,将那个枇杷又分会了一半给她。徐莺差点吓了一跳,转头去看孩子,见他们没有注意他们这一边,这才放下心来。接着转头瞪了他一眼,皇帝则对着她笑了起来,偷偷的去勾她的手指。 等吃完了枇杷,四皇子和三皇子手牵着手出去玩了,顺便还带上了五皇子,三公主要去喂她的糯米团,屋里只留下了徐莺和皇帝二人。 皇帝牵了徐莺的手在小榻上坐下,然后道:“我看旭儿自从跟昭儿玩在一起之后,开心了许多。不如让旭儿搬到你这里来,让你养他一段时间吧。”三皇子和五公主如今住在皇后的关雎宫里,皇后对他们凡是只做到尽职,但却并不尽心。反而不如让三皇子搬到这里来,也好跟四皇子五皇子作伴,正好可以加深兄弟情谊。至于五公主,因为跟三公主不对付,便就算了。 徐莺却是有些犹豫起来,道:“三皇子搬到我这边来住一段时间倒是没有问题,三皇子这个孩子我也是挺喜欢的。”何况三皇子身边自有奶娘宫女太监,并不需要她多费心。她接着道:“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宁妃的关系,我是怕等她回来,看到三皇子养在我这里还以为我使了什么手段。” 皇帝听得皱了皱眉,她不提起,他都差点忘记赵婳这个人了。只是一提起她,总是不大令人愉快。皇帝道:“你要是担心宁妃,那就不用了,旭儿是我的儿子,我还不能决定将他交给谁抚养不成。” 徐莺看他哪里是来问她意见的,分明是已经做了决定通知她一声的,也只能道:“那皇上自己做决定吧。” 要是让徐莺自己来选,她是不愿意三皇子住过来的。三皇子跟四皇子玩在一起归玩在一起,但有个赵婳在,三皇子在她这边没事她都能惹得一身骚。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道:“宁妃虽然不好,但旭儿是个好孩子。”他这是让她不要因为赵婳而对三皇子有什么偏见。 徐莺道:“知道了。”说着又说起对三皇子的安排道:“让三皇子住在昭儿隔壁的房间吧,他的奶娘宫女和太监们暂时跟昭儿的宫女太监们挤一挤。” 皇帝道:“这些你来安排就是。” 听到三皇子要住过来,四皇子倒是很高兴,拉着三皇子的手道:“以后我们晚上也可以在一起玩了。 三皇子笑着对他点了点头,接着又转过头来对徐莺拱手道:“以后叨扰徐庶母妃了。” 徐莺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三皇子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叨扰。”   ☆、第一百五十六章 玉福宫里。 内殿里面时不时传来女子有些凄厉的叫喊声,芳姑姑神情肃穆的站在殿外,指挥着来去匆匆的小宫女道:“……你,手脚利索点,快去看看热水来了没有。”说完又抓着另外一个小宫女道:“你去小厨房吩咐厨子,让他们做些吃的东西备上,等一下娘娘生产完或许要用……”再接着又望了周围一眼,又问道:“杏香回来没有?怎么让她去拿个人参这么慢……” 正说着,杏香匆匆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道:“来了来了。” 芳姑姑看了她一眼,嘱咐她道:“拿进去给太医,放着不时之需。” 杏香道了一声是,然后便进去了。 芳姑姑转了个身,正想着还有什么地方没有安排到的,接着便听到屋子里面传来产婆的声音:“……娘娘,您用力,奴婢已经看到小殿下的头了,小殿下很快就出来了。” 芳姑姑闭了闭眼睛,在心里祷告了一声:“菩萨保佑,让娘娘这一胎顺顺利利的。”祷告完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而此时在含章宫里。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静得几乎可以听到针落地的声音。太监们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都知道皇上此时心情焦虑,并不敢往前凑。 而皇帝此时正坐在书桌前,桌上摊开着明黄色的圣旨,皇帝握着笔,正缓缓的在圣旨上写着字。 “兹有庄妃徐氏,柔嘉成性,淑慎持躬,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今以册印,进封为贵妃……” 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时,郑恩正好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对他行了个礼,道:“皇上,玉福宫传消息过来,庄妃娘娘刚诞下一位小皇子。” 皇帝紧蹙的眉头渐渐舒缓开,轻轻点了点头,而后放下笔,将明黄色的圣旨卷了起来,递给郑恩道:“拿着,我们去看看庄妃。” 郑恩道是,接着双手捧过圣旨,接着亦步亦趋的跟在了皇帝后面去了玉福宫。 皇帝到的时候,产房已经清理干净了,但却仍有淡淡的血腥味环绕在鼻尖。徐莺坐在床上,正拿着筷子大口大口的吃着面,一边吃还一边吩咐着:“再给我多来一碗面,饿死我了。” 芳姑姑笑着跟她道:“有呢,有呢,娘娘想吃多少都行。” 徐莺点了点头,又继续道:“还有没有鸡汤啊鱼汤啊什么的,也给我来点。” 一看这样子,便是没有什么大事的。 等见到皇帝从外面走进来,徐莺吞了口中的面,然后喊了一声:“皇上。”说完又继续底下头去吃面去了,仿佛吃东西成了她现在的头等大事。 芳姑姑站起来,对皇帝福了福礼,然后走到一边,将位置让给了皇帝。 皇帝走到徐莺的床上坐下,然后笑着跟她道:“你少吃点,免得撑坏了肚子。” 徐莺一边吃一边道:“饿呢,你不知道生孩子要多少力气。”她说完,将大海碗里面的一点鸡汤也跟着喝了下去,这才心情舒畅的呼出一口气,道:“真饱。” 芳姑姑问她道:“娘娘,您还要再吃吗?” 徐莺刚生完孩子时,饿得前胸贴后背,觉得就是给她十大海碗的面她都能吃下去,但此时消了那股饿劲,倒是一点不饿了。闻言便道:“不用了,不用了。” 芳姑姑道是,接着将碗筷收拾了和小炕桌收拾了下去。 皇帝看着她,摸了摸她额前还有些汗湿的头发,道:“辛苦你了。” 徐莺对着他笑了笑,然后很骄傲的跟他道:“是个儿子。” 皇帝道:“我知道。” 正说着,已经被喂过了奶的六皇子被奶娘抱了出来,见到皇帝,奶娘对他屈了屈膝,道:“见过皇上。” 皇帝伸出手来对她道:“将六皇子抱过来给朕。” 奶娘道了一声是,然后将六皇子递给了他。皇帝将他抱在怀里瞧了瞧,是个极小的婴儿,几乎只有巴掌大。眼睛还未睁开,皮肤红红的。皇帝看得心里柔软起来,接着转头问徐莺道:“你想不想让你母亲进来陪你几天?” 徐莺问道:“这样可以吗?” 皇帝道:“当然可以,我下道圣旨,将你母亲召进来照顾你。” 徐莺道:“谢皇上。”说完便眼睛有些搭起来,直打哈欠。 皇帝知道她累了,将孩子交回给了奶娘,然后扶了她躺下,道:“快睡一会吧,我陪着你。” 徐莺点了点头,接着很快闭上了眼睛,没有多久,呼吸便轻浅起来。 ### 徐莺诞下六皇子的事很快便传遍后宫。 柳淑妃听到后,扔了手上的经书,酸溜溜的说了一句:“她倒是好命。”这都是第三个了,第三个了。一个生了三个皇子的宠妃,无论在哪朝哪代,都不能令人小觑。 她说完叹了一口气,接着问身边的人道:“大皇子呢?” 宫女回道:“大皇子跟小太监在外面玩马球。” 柳淑妃气道:“玩玩玩,就知道玩,他都几岁了,还总是惦记着玩,他就不能放点心思在读书上。”说着又骂宫女道:“本宫不是让你们看着他念书吗,为什么放他出去玩?” 小宫女心道,明明是娘娘您亲口答应大皇子玩一会的。只是这种话她此时却不敢说出口,顿了一会,才开口道:“是,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让大皇子回去念书。” 说完对她行了个礼,然后快步出去了。 柳淑妃有些心烦气躁的推开地上放着的佛米,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对身边的另一个宫女吩咐道:“去本宫的库房里挑一些东西出来,给庄妃那边送去。” 宫女道是,也出去了。 而此时在关雎宫里,皇后坐在小榻上,眼睛紧闭着,像是在心里思考些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秋纹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她道:“娘娘,给庄妃的礼已经挑好了,请您过目。”说着将礼单给她递了过去。 皇后缓缓的睁开眼,接了礼单一目十行的看了,然后道:“照着这个礼单,再加厚三层。”说着将礼单递回给了她。 秋纹有些吃惊,但却什么都没说,接了礼单准备重新下去准备。 秋纹走后,皇后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天,也是叹了一口气。 ### 徐莺这一觉睡得沉,醒来已经是好几个时辰以后了。 她睁开眼睛,看到便是三公主、四皇子、五皇子和三皇子正围在她窗前的小摇篮上,对着六皇子品头论足。 四皇子转头对三公主和三皇子道:“你长得真丑,你们说是吧?” 三公主拍了他的脑袋一下,道:“不准你这么说弟弟,弟弟长得多可爱。”说着伸手在六皇子嫩嫩的小脸蛋上摸了两下,道:“乖乖,小宝贝,以后姐姐疼你。” 旁边的橘香怕她手没轻没重弄伤了六皇子,出言提醒她道:“三公主,你小心些。” 三公主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手轻着呢。”说着对着六皇子道:“是不是呀,弟弟,姐姐一点都没弄疼你,对不对?” 小胳膊小腿的五皇子踮着脚拼命的将脑袋往上伸,一边伸一边道:“我也要看我也要看。”但结果却没有人理他。 三皇子也伸头看了一眼,但他心里隐约知道自己跟三公主和四皇子等人是不一样的,并不敢伸出手去碰这个弟弟,只是对着他笑了一下。 宫女见到徐莺醒来,喊了一声“娘娘”,然后过来扶了她坐起来,又将靠枕放到了她身后。 三公主和四皇子等人听到声音,转过身一窝蜂的跑到徐莺床边来,喊了一声:“母妃。” 徐莺一个一个的在他们的小闹到上摸了一把,然后问道:“你们有没有很乖啊?” 几个小萝卜头纷纷道:“有。” 徐莺笑着对着她们夸了一句:“真乖。”说着她又转头问旁边的芳姑姑道:“皇上呢?” 芳姑姑道:“刚刚有大臣求见皇上,皇上去御书房见大臣去了。”她说着又接着道:“不过皇上走的时候,将郑公公留了下来,说是有旨意给娘娘的,让等娘娘醒了之后再让郑公公宣。” 芳姑姑已经猜到了会是什么旨意,所以此刻忍不住便露出了几分喜色来。 芳姑姑又接着道:“娘娘,您看是不是让郑公公这时候进来宣旨?” 徐莺道:“让他进来吧。” 芳姑姑道是,接着将郑恩从外面领了进来。 郑恩一进来,见着徐莺便笑着道:“给娘娘道喜了,恭喜娘娘又为皇上添得一子。” 徐莺道:“多谢。” 郑恩道:“皇上有旨意,让奴才读于娘娘听,皇上说了,娘娘可以直接在床上听旨。” 徐莺道:“那就麻烦郑公公了。” 郑恩道了一句“娘娘客气。”这才摊开了圣旨,对着圣旨高声念起来。 除了徐莺之外,屋里其他的人皆跪下来听旨。未等郑恩念完之,众人脸上已经个个露出了喜色。直至一声“钦此”念完,众人才在芳姑姑的带领下,高声道:“谢主隆恩。” 芳姑姑代徐莺亲手接过了郑恩手中的圣旨,郑恩拱手对徐莺道:“恭喜贵妃娘娘了。” 徐莺脸上带着笑容,她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能更进一步,心里自然也高兴。不说其他的,能升为贵妃,她的孩子的身份也会更高一步。 等郑公公走后,芳姑姑和梨香等人也跟着祝贺起徐莺来,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的福气到了。” 徐莺对芳姑姑道:“行了,你吩咐下去吧,玉福宫伺候的人,每人多发一个月的月例。” 说完深吸了口气,低头看着脸上也十分高兴的三公主。三公主已经快要满六周岁了,虚岁七岁,许多东西都已经懂得。母女两个对视着笑了一下,徐莺低头跟三公主的额头碰了一下。 四皇子见了,也道:“我也要,我也要碰。” 徐莺道:“好,跟昭儿也碰一下。”说完伸手将他揽了过来,和他头碰头碰了一下。 五皇子也举着手道:“我也来。” 徐莺又将他抱了过来,碰了一下他的头,顺便还点了点他的鼻子,惹得五皇子十分害羞的笑了起来。 三皇子在一边看着他们,突然有些羡慕起来。他的母妃,从来不会这么温柔的对他,她对他总是很严厉很严厉。只是此时,他看着徐庶母妃和四弟、五弟等人亲密无间的关系,却仍然想念起自己的母妃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御书房里,皇帝听着下面的武将在汇报。 汇报的武将是福建卫所一个姓孙的守备,孙守备受福建总兵之命,回京述报福建抗击海寇之事。 孙守备见自己禀报完,皇帝却无半点的反应,颇有些不安心的悄悄去看皇帝的脸色。却见皇帝脸上平平静静,看不出半点的喜怒。 直到好一会之后,皇帝才开口问道:“那倭匪的首领,真的长得十分像惠王?” 孙守备道:“属下不敢妄言,的确是十分的相像。” 皇帝又沉默起来,孙守备低着头,等着皇帝示下。御书房里静悄悄的,好一会之后,他才隐隐约约听皇帝低声讽刺的“哼”了一声,然后道:“好好的天潢贵胄,如今却做了海寇,带人上岸来抢掠自己的国家的子民,真是好王孙。” 外间都道惠王是意图逃脱圈禁时就被乱箭射死了,孙守备听到这句话,知道自己勘破了什么秘密,恨不得捂上一双耳朵,当做自己没有听到过。 他冒了一身的冷汗,此时也只敢抖着胆子开口道:“惠王罪大恶极,当日意图逃离时便被伏诛,想来千千世界无奇不有,那倭寇首目也不过是长得有几分像惠王而已。” 皇帝看了他一眼,吓得他差点没跪下来,然后便听得皇帝开口道:“不管是谁,他既敢上岸抢掠我大齐的子民,便不可饶恕。传令下去,令众将士全力击杀上岸的海寇,击毙其首领者,无论是谁,加官一等。” 孙守备忙跪下来道:“遵旨。” 皇帝点了点头,而后正准备顺便问一问徐鸰如今在福建如何,只是接着想了想,最终却是放弃了。 当初徐鸰说他想要凭真才实干闯出一番天地来,他欣慰于他的志向,同意了他之所求,委令他为四品的游击将军去了福建。福建的武将士兵大都不知他的宠妃的弟弟,便是有一些知道的,他也已经下了命令令他们帮其隐瞒。 他并不准备对徐鸰在福建的事过多的干预,这与他的前程并无好处。他此时问了徐鸰的现况,只会让人看出他对徐鸰的过分看重。底下的人哪一个不是揣摩皇帝的心意办事,一但知道他对他的看重,行军打仗时,别人就难免会先将好处功劳让给徐鸰。这样一来,倒是和徐鸰在金吾卫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了,也就失去了他自请去福建抗击倭寇的意义。 总之徐鸰若真的有能力自己闯出来,他自然能在福建的邸报里看到他的名字,也不急在此时知道他的状况。 皇帝对孙守备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他则在御书房里又处理了一些事情,这才出了御书房,然后往玉福宫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在玉福宫里,徐莺正在和芳姑姑等人看各宫送过来的礼。 后宫里便是这样,哪怕私底下斗得你死我活,明面上大家还是和和睦睦的好姐妹。所以无论但凡有个喜事,其他人都要送点什么东西来表示祝贺。 徐莺新生一子,被封为贵妃的旨意又已经晓谕后宫,算得上是双喜临门。 各宫送的东西也都千遍一律,大都是金银宝玉制作的璎珞、项圈、手镯、长命锁等之物,这些东西算不上出彩,但有一个特点——安全。别人送得安全,徐莺用得也放心。 像是吃食、药材这一类的,是绝对不会有的,小孩子衣裳鞋帽之类的,也几乎没有。倒是刘嫔,仍是送了几件小孩儿的襁褓和披风来。襁褓和披风上的庭院戏婴图和百子千孙图栩栩如生,看得出来是刘嫔的手艺。 自从发生上次的事情后,刘嫔虽然没有收到责罚,但徐莺和刘嫔的关系到底是疏远了。徐莺不是圣人,她做不到在那种情况下,仍还毫无芥蒂的与刘嫔相处,对她没有任何一点责怪。对于与刘嫔的这段友谊,徐莺心下也不是没有唏嘘的。她曾经是真的将她当成知心朋友来看待,而她也并没有辜负她们这段友谊,并没有背叛过她。只是有些事情,大概是人也无能为力的吧,或者是后宫这种地方,本就容不下友谊的地方。 那件事情过去之后,刘嫔曾经来找过她。只是两人相对坐着,却是两相无言。大概刘嫔也知道此事之后,她们再不能亲密无间了吧。所以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就告辞了。再后来,她便不再像以前那样会常来她的宫里坐一坐,而她自此之后也变回了曾经在东宫那个默默无闻的刘淑女,轻易不出自己的宫里。两人唯一见面的时候,竟然还是在去年新年领宴的时候。 徐莺拿着她送来的襁褓和披风,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将它们交给梨香,道:“检查过没问题就收起来吧,等六皇子大些再给他穿。” 然后有些特别的,还有皇后送来的东西。 往年三公主、四皇子和五皇子出生的时候,皇后也会送东西来。但大多是一个面子情罢了。但这一次,皇后送来的礼不仅比三公主等人出生的时候厚了几分,且送来的东西涵盖了小孩儿的衣裳鞋帽、玩具摆设、手镯、长命锁等等之类的,看着倒像是除了吃食,将六皇子的一切都包办了。 徐莺有些奇怪的问芳姑姑道:“怎么皇后送的东西比往常多了这么多,而且送的东西也奇怪。” 芳姑姑一开始也有些不解,但她是心思细腻之人,很快想到皇后一直以来着急子嗣的事情,心里一惊,便多少猜到了皇后的用意。她看了还在疑惑的徐莺一眼,倒不好此时将心中猜测告诉她,一来自己也拿不准,二来也怕徐莺担心让月子做不好,便只笑了笑道:“娘娘,您忘了皇上已经下旨册封您为贵妃了,皇后自然不好再送跟以前一样的礼。” 徐莺想了想,觉得有理,便也没有再多在意。 无论是皇后还是柳淑妃等人送来的东西,徐莺大都是不会用的。徐莺让芳姑姑将这些东西都放进库里面去,然后与芳姑姑讨论起六皇子洗三的事情来。 徐莺道:“现在天气渐渐凉了,六皇子洗三的事情就在东暖阁里面进行吧。” 芳姑姑道:“娘娘说的正是,奴婢明日就让人将暖阁收拾出来。” 徐莺点了点头,接着两人又商量了一下六皇子洗三时候要准备的东西。正巧这时候皇帝走了进来,笑着问道:“在说什么说得这么开心?” 芳姑姑见皇帝进来,纷纷跪下来行礼。徐莺没有起来,直接坐在床上笑着回答他的话道:“在说小六的洗三该怎么办好呢。” 皇帝对跪着的宫女挥了挥手让她们起来,而后一边点了点头,一边走到徐莺的床边坐下,道:“小六是我登基后第一个出生的孩子,他的洗三礼,是该好好办一办。”说着伸出头来,对着床边的小床上看了看,见六皇子十分安静的沉睡着,也没将他抱起来逗弄,免得吵醒了他。 皇帝接着又问徐莺道:“对了,我今天早上让郑恩给你的圣旨,你看了没有?” 徐莺笑得极为灿烂,双手拉着皇帝的一只手道:“看了,谢谢皇上的主隆恩。” 皇帝轻轻刮着一下徐莺的鼻子,接着又道:“对了,我给小六取了两个名字,你来看看选哪一个好。一个是‘暎’字,日英暎,一个是‘晔’字,日华晔,你觉得哪一个字好。” 徐莺拉着皇帝的手道:“皇上说哪一个就哪一个,反正我相信皇上。” 皇帝道:“那就‘暎’字吧。”说着笑着看了徐莺一眼,戏谑道:“‘晔’字先留着,以后给小七用。” 徐莺想起自己当日大言不惭的说要帮皇帝生齐七个儿子的事情来,不由红了红脸,握着皇帝的手,扭了扭身子,半是撒娇半是气恼的唤了一声:“皇上。” 皇帝笑起来,道:“当初可是你说要替我生齐七个儿子的,怎么现在反悔了不成。” 徐莺不服气的道:“谁说我反悔了。”说着嘟了嘟嘴,又道:“就是可别到时候,皇上让别人替你将小七生了。” 皇帝道:“可真是个醋坛子,刚刚生完孩子,这就醋上了。”说着揽了她靠到自己的肩膀上,道:“好了,别醋了,到时候小七只让你来生。” 刚生完孩子的人,总是带着一股别扭劲,便如此时,徐莺听着甜是甜了,但就非得还想要皇帝给个承诺一般,又开口道:“那皇上就是想让别的女人给你生小八小九。” 皇帝道:“好了,收起你的醋坛子了,免得等一下整个屋子都是醋味了。等你生了小七,我们再来谈小八小九的事。” 徐莺噘了噘嘴,对皇上这句意义不明的话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但她也不愿此时破坏融洽的气氛,便也没再说什么。 皇帝陪了徐莺一会,直到徐莺重新打起了哈欠,在旁边陪着她等她歇下之后,这才出了屋子。 皇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对芳姑姑道:“去将偏殿收拾出来吧,朕今晚在玉福宫歇。” 芳姑姑道是,然后去准备了。而皇帝则转身先去看了三公主等人。 三公主和四皇子等人新得了一个弟弟,今晚有些激动,所以到此时都还没歇下,姐弟既然聚在四皇子的屋子里,皇帝到的时候,他们正坐在床上围成一个圈,众人小脚丫子全都伸在了被子里面。 三公主正在跟四皇子道:“你别看六弟弟现在长得小小个的,皮肤也红红的,有些不好看。但你小的时候,长得比六弟弟还难看呢。” 四皇子不满道:“你少骗我,你看过我小时候的样子吗?” 三公主有些语塞的转了转头,四皇子是在南疆出生的,回到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差不多一岁多那么大只了,三公主自然没看过他小时候的样子的。但此时她眼睛亮亮的,理直气壮的道:“自然看过,你不知道你刚出生的时候有多丑,比六弟丑多了,所有见过你的人都说丑。” 四皇子已经有些记不清一岁多时候的事了,他感觉三公主是没见过的,但此时听三公主这样说,又有些不确定了,问道:“我小时候真的有这么丑啊?” 三公主很坚定的道:“当然。” 四皇子很哀愁的皱起了眉头来,他一直以为他一直就长得跟现在这样帅呢。 三公主又接着道:“所以啊,你不能再嫌弃六弟了。”说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现在是当哥哥的人了,以后可要好好爱护弟弟们,以后不许再欺负五弟了,更不许欺负六弟。” 五皇子见有姐姐替自己撑腰,对着三公主绽放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四皇子想了一会,最后拉耸着脑袋,道了一句:“知道了。” 三公主现在越长大,隐隐有了长姐的范儿,知道怎么关心和关爱弟弟了,此时听到四皇子的话,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此时床上面,唯一有些情绪不好,一直不说话的也就只有三皇子了吧。而最先看到皇帝进来的,也是面对着门的三皇子。他有些惊讶的喊了一声:“父皇。” 三公主、四皇子和五皇子听到他的喊声,转过头来看了门的方向一眼,见到皇帝进来,纷纷掀了被子走下床来,一边喊着“父皇”一边往皇帝身上扑。 皇帝一手夹了一个四皇子,另一手夹了一个五皇子,笑着往床上走去,然后道:“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三公主四皇子和五皇子自然又叽叽喳喳的说起自己六皇子来,皇帝一直微笑着听他们说,直到看到坐到床上,一直不说话,情绪也不想三公主四皇子等人那样高昂的三皇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旭儿今天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 三皇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着三公主和四皇子等人一脸高兴的样子,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眼睛却垂落了下来,露出几丝落寞之情。 小孩子的心事,再怎么隐瞒,都还是能让人一眼望得见底。皇帝叹了一口气,再次摸了摸他的脑袋,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第一百五十八章 皇帝与几个孩子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直到三公主等人渐渐困了打起了哈欠,这才令他们躺下睡了,给他们盖上被子,直到等他们都闭上眼睛,这才细细观察着他们的睡颜。 四个孩子并排躺在一起,睡容宁静,纯真无害。 几个孩子的感情好,这令他很欣慰,尤其是四皇子和三皇子,虽然不同母,却能彼此亲密的玩在一起,这令他欣慰又觉得难能可贵。哪怕如今他富有四海,但仍有许多他办不到和会害怕的事。 他的皇位,是从一路血腥之中争斗而来,那些血腥里面含着他兄弟的骨血。但他却并不希望他的孩子们以后会像他和他的兄弟们那样自相残杀。他期待他们能相亲相爱,期待他们兄友弟恭,可他又担忧并害怕他们以后会为了皇位上的那把交椅刀刃相向。 他欲立二皇子为太子,并不是因为他对这个孩子最满意,也不是对这个孩子最疼爱,而是因为他是嫡长子。嫡长子就是规矩,只要他所有的孩子明白并遵从这个规矩,才会人人守着自己的本分,才不至于为了皇椅而兄弟相残。 他想要保全他所有的孩子,这是每一个做父亲的心愿。 他叹了一口气,给四个孩子掖了掖被子,这才从床边坐起来,转身轻声的出了房间。 而一直闭着眼睛的三皇子听到他出去之后,突然睁开了眼睛。他默默的看了帐顶一眼,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轻声轻脚的下了床,连外面的衣裳都来不及穿,穿着一身睡衣就跟着出了房间,小跑着追上皇帝,在他后面喊了一声:“父皇。” 皇帝回过头来,微惊道:“你怎么没睡?”说着看到他身上单薄的睡衣,又皱了皱眉,道:“怎么衣裳都不穿就出来了,也不怕冻着。” 正好身边的小太监捧着他的披风,皇帝拿了披风蹲下身将三皇子裹了起来。太大件的披风裹在他小小的人上,显得有些滑稽。 皇帝蹲下身与他平视着,扶了他的肩膀问道:“你找父皇有什么事?” 三皇子低着头沉默了一下,然后才抬起头来,握着拳头鼓起勇气问皇帝道:“父皇,我母妃什么时候回来?” 皇帝看了他一眼,问道:“旭儿想你母妃了?” 三皇子点了点头,又再问了一句:“她什么时候回来?” 皇帝问他道:“你不喜欢住在徐庶母妃这里吗?” 三皇子摇了摇头,接着又像是怕他误会什么似的,急着解释道:“徐庶母妃很好,对我也很好,四弟和五弟也很好。可是,我还是想我母妃。”徐庶母妃很好,对她也很尽心尽力,四弟五弟他们有的东西,他都有,三姐姐和四弟五弟对他也很友善。但玉福宫再好,这里始终不像是他的家,他像是寄居在这里的客人。母妃虽然有时候对他很严厉,但在临华宫他才感觉到像是在自己家里。 皇帝叹了一口气,斩不断的血缘亲情,小孩子念着生母是人之常情。他经历过幼年失母的痛苦,他知道母亲在孩子心目中地位的无可替代性。赵婳再不好,却也是旭儿和晥儿的亲生母亲。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快了,等明年院里芍药花开的时候,她就回来了。” 三皇子脸上难免的露出了失落之色,他现在对时间已经有概念了,现在才九月,等到明年芍药花开,还要至少半年的时间。在小孩子的观念里,时间本来就过得格外的慢些。他自然觉得,这半年时间还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皇帝见了,对他道:“你母妃自请去寺庙为皇家祈福两年,要到明年四月才满两年。若是此时父皇将她叫回来,佛祖见她半途而废,难免要责怪她心不诚,到时候要是让佛祖怪罪就不好了。旭儿,你能明白吗?” 赵婳明面上是自请去寺庙为皇家祈福,但底下究竟是什么原因,无论是赵婳还是皇帝,自然不会告诉三皇子,所以三皇子知道的自然也就只是这明面上的原因。 三皇子见皇帝这样耐心的跟他解释,心中高兴,觉得这半年也不是不能等了。他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用力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皇帝对他笑了笑,然后道:“父皇送你回去睡觉吧。” 三皇子高兴的道:“好。” 皇帝牵了他的手,一步一步的往回走去。等走到四皇子的门口,低头问他道:“你是要回去跟你四弟五弟他们一起睡,还是要回你自己的房间睡?”三皇子的房间就在四皇子房间的隔壁。 三皇子想了想,最终还是道:“我想跟四弟他们一起睡。” 皇帝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牵着他轻声轻脚的进了房间,抱了他上床,等他躺下并盖上被子后,这才又轻声轻脚的出去。 等门吱呀的一声被关上,房间里恢复了夜晚的寂静,三皇子松了一口气,给自己拉了拉被子。正在这时,四皇子突然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他的眼睛还是闭着的,仿佛只是睡着时候无意识的翻身,但在被子底下,他的脚却偷偷的去勾三皇子的腿,还作怪一般的将小脚丫子往他裤腿里钻。 三皇子吓了一跳,怕自己将四皇子吵醒了,连身子都不敢动一下,眼睛仔细观察着四皇子。结果四皇子闹了一会,倒是自己先忍不住了,咯咯的笑出声来,然后睁开眼睛,一双如宝石般璀璨的眼睛亮亮的看着他。 三皇子有些歉疚的问四皇子道:“是不是我将你吵醒了?” 四皇子道:“我本来就没有睡着。” 本来就没有睡着?那不是他刚刚就知道他出去找父皇了?三皇子更加不安起来,徐庶母妃对他这样好,四弟五弟还有三姐姐也对他很好,但他却偷偷跑出去问父皇她母妃什么时候,急着想要回临华宫和母妃住在一起,这让他有一种对不起徐庶母妃和四弟他们的感觉。 万一四弟问起来他去找父皇做什么,他该怎么回答呢?他不想撒谎,可是说实话他也说不出口。 不过好在四皇子也并没有问他这个问题,反而揽着他的手臂,将腿叠到他的腿上面,然后轻声的道:“我们靠近一点睡,这样比较暖和。” 三皇子觉得自己心里也暖融融的,笑着对他点了点头道:“好。”说着往四皇子跟前靠近了一点。四皇子爱闹,脚在被子下面去勾他的脚丫子,三皇子也学着他的样子去勾他的脚丫子,然后两个人小声的笑闹起来。 而躺在另一边的三公主此时也睁开了眼睛,听着旁边的动静,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伸手帮睡在她旁边的五皇子掖了掖被子,然后重新的闭上了眼睛,没有去管或阻止四皇子和三皇子的玩闹。 三皇子和四皇子晚上闹得有些晚,到了第二日,两个人是带着黑眼圈去给徐莺请安的。徐莺看着他们的样子,开口问他们道:“你们昨天晚上干什么了,怎么黑眼圈这么重?” 三皇子和四皇子偷偷对视了一眼,颇有一股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小秘密的感觉。四皇子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故意岔开话题道:“母妃,六弟呢?” 徐莺道:“奶娘抱他到屏风后面喂奶去了。” 三公主、四皇子和五皇子都是徐莺亲自奶的,只有奶水不够的时候才让奶娘顶上。但这一次徐莺的奶水却有些不足,根本不够孩子吃,所以现在六皇子大半还是在喝奶娘的奶水。 结果这时候,五皇子却又将话题重新拉回来了,道:“三哥、四哥,你们是不是被鬼压床了,所以眼睛才黑黑的。” 五皇子有一次晚上做了噩梦没睡好,第二天醒来就眼圈黑黑的,三公主就问他是不是昨天晚上被鬼压床了,然后五皇子就记住了鬼压床这个词,凡是见到谁第二天有黑眼圈的,都要问一遍他是不是被鬼压床了。 四皇子很是不满的瞪了五皇子一眼。 徐莺一看他便知道,昨天晚上肯定是又偷偷玩闹到半夜才睡了。徐莺这一次倒是没有教训他们,只是警告般的瞪了他们一眼,然后让人哄了他们去上学。 四皇子也巴不得早点走,免得被母亲教训,拿了书包拉着三公主和三皇子,连弟弟都不看了就急匆匆的走了,留了一个五皇子在屋里陪着她。 昨天的时候,有三公主和四皇子等人在,五皇子都还没好好的见过这个弟弟,现在终于轮到他一个人了,正可以好好的看个够。五皇子让人搬了长椅子放到六皇子小床的旁边,扶着小床的木栏,专心致志的看着小床上的六皇子,偶尔还会问徐莺一些类似于“母妃、为什么六弟老是在睡觉?”“母妃,六弟为什么这么爱哭?”“母妃,我逗六弟,六弟为什么不笑?”这样的傻问题。 而徐莺则是在旁边与芳姑姑商讨着明日六皇子洗三的事,偶尔回过头来回答一下五皇子的傻问题。 不过令徐莺没想到的是,她与芳姑姑商量到一半的时候,皇后却派了于麽麽来了她这里。 徐莺知道,皇后原来身边的谭麽麽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被皇后以养病的理由送回到魏国公府去了,于麽麽是她新近提拔起来的大麽麽,同样是她的陪房。以前葛麽麽是皇后的奶娘,与皇后有情分在,又对皇后忠心,所以得皇后的重用,其他人被她压着显不大出来。直到葛麽麽出宫之后,少了葛麽麽这座大人,于麽麽才凭着自己的手段冒了出来。 于麽麽来了之后,对她倒是很客气,脸上带着笑,说的话也很恭敬。她道:“……六皇子是第一个在宫里出生的孩子,六皇子的洗三礼正应该好好的大办。徐娘娘正在月子中,身体操劳不得,皇后娘娘说了,六皇子的洗三礼,就由关雎宫来办。”说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又道:“皇后娘娘说了,若是徐娘娘担心六皇子的洗三礼会有差错,可以令一二个麽麽或宫女帮着准备。”话说了很多,但就一个意思,皇后想要将六皇子的洗三礼揽过去办。 徐莺倒是没有什么不喜,六皇子的洗三礼由皇后来办自然比她亲自来办会办得更体面,何况中宫亲自操办皇子的洗三礼,这也是皇子的面子。只是令徐莺有些惊讶的,是皇后的殷勤。 皇后操办六皇子的洗三,除了得个贤惠的名声外,其实费心费力并没有多少好处,办这些事情操心不说,万一出错反而容易在皇帝面前落下埋怨。而她已经有德名了,再有贤名也只是锦上添花的事,并不足以劳驾她为了名声而操这些心。 徐莺看了身边的六皇子一眼,不愿意去多想皇后的用意。嫡母想要操办庶子的洗三礼天经地义,徐莺没有拒绝皇后,唯一提的要求就是,让六皇子的洗三礼在玉福宫举办。六皇子还小,让千里迢迢的抱到关雎宫去,她可舍不得。 而皇后同意了,然后徐莺便派了芳姑姑和杏香与皇后的人一起操办洗三的事。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到了六皇子洗三礼那一天,皇后是亲自过来抱六皇子的。这还是六皇子自出生后,皇后第一次见到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心里先存了念头的原因,皇后看着六皇子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心里软软的,如同自己看着四公主和六公主的时候。 六皇子的洗三礼办得很盛大,京中三品以上的内外命妇全都来了。徐莺因为还在月子中,并没有出去。坐在产房里,听着东暖阁里外命妇奉承六皇子的欢笑声,以及收生姥姥的唱和声,心里不由也软软起来。 洗三结束之后,皇后并没有马上将六皇子抱回来,倒是安陵郡主进来看了徐莺。 徐莺和安陵郡主一向交好,而徐莺这里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安陵郡主只微微福了个身,然后便坐到了徐莺床边的椅子上,笑着跟她道:“恭喜娘娘了,听说娘娘已经升贵妃了?” 徐莺如今虽然已经接了册封的圣旨,玉福宫的份例规格也已经升至贵妃,但因为还没行册封礼,授贵妃的金宝金册,所以这个贵妃还算不上名副其实。所以徐莺笑了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安陵郡主道:“娘娘如今还没行册封礼,我也不好此时将礼送上,免得让人说您骄躁,等您出了月子行了册封礼,我再将礼补上。” 徐莺道:“你常来陪我说说话就好,什么礼不礼的,倒显得见外。” 安陵郡主道:“娘娘喜欢让我陪您说话是我的荣幸,但娘娘的喜事,送礼恭贺也是应该的。” 徐莺笑了笑,没有说话。 安陵郡主这时则敛了笑容,颇有几分正经的问徐莺道:“娘娘,您是不是打算将六皇子抱给皇后?” 徐莺看了她一眼,问道:“为什么这样问?” 安陵郡主道:“我看六皇子的洗三是皇后亲自操办的,这还是皇后头一次操办庶子的洗三礼。我刚刚看皇后,从头到尾都抱着六皇子,看着他的模样十分慈爱,倒像是将六皇子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了一般。” 徐莺道:“我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安陵郡主道:“我就说,这不像是娘娘会做的事。”说着顿了顿,看了徐莺一眼,又道:“其实六皇子若真的让皇后抱养,记在皇后的名下,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徐莺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了眼睛。 安陵郡主看了看周围,见并没有不相干的人在,便又接着道:“娘娘虽然得宠,但毕竟娘家根基还太薄,而魏国公府权势大,若能获得魏国公府的支持,以后储君的位置,六皇子也未必不能争一争。” 这个争,也不一定就是非得要用什么阴狠的手段,也可以公平竞争的吗。二皇子虽然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但他的性子,至少目前来说实在不是当储君的料。皇帝虽然重视嫡庶,但也不得不为大齐的千秋基业考虑。 皇帝从登基开始就在替二皇子铺路,为什么却到现在还是不曾立下太子。要知道早立太子,国本早固,于国于家都是有好处的。这还不是因为皇帝对二皇子失望,心中还有犹豫。这万一等立了太子,才发现二皇子根本担不起储君的重任,到那时再来说易储,就会十分麻烦了。 二皇子这个嫡长子若是不合格,那庶皇子就有戏。 徐家虽然有孟家和楚国公府这两门姻亲,孟家就不说了,孟家自己就没有多少根基,现在也还是在上升的阶段,而楚国公府虽然因着姻亲的关系会偏向徐莺几分,但楚国公府已经是天子外家了,未必还愿意参与到储君之争里面去,所以最后不一定会全力支持徐莺。 倒是魏国公府,若是六皇子变成了皇后的养子,有这个牢固的同盟关系在,只要皇后没生下儿子,便必定会全力支持六皇子。而徐莺如今是贵妃,又是皇帝宠爱之人,皇后不会蠢到去害了徐莺,只会将她高高的供着,甚至为了六皇子,反而会一力护着徐莺。 等到六皇子长大了,生恩养恩,六皇子不一定会更看重哪一个呢。大齐虽然暂时还没有,但前朝时却是有中宫和生母贵妃并立两宫太后的例子。 徐莺知道安陵郡主对她说的是真心话,但她却不想这样做。她笑了笑,对她道:“什么储君不储君的,这是皇上和朝臣们的事,我们还是少说为妙,免得落个牝鸡司晨的骂名。”说着转移到了其他的话题里面去。 安陵郡主见徐莺并不想听,她便也不再多说,免得惹人厌烦。她本也不过想要尽朋友之义,给她分析一下利弊而已。再加上,将六皇子抱给皇后,虽然有利,但也是有弊处的,其中一个就是不知道皇帝对这件事的态度,很可能会有失宠于皇帝的危险。 六皇子的洗三礼过了之后,皇后对六皇子的关注并没有减少,反而有越来越殷勤的迹象。 早上派人来问一问六皇子的喂奶了没有,昨天晚上六皇子睡得好吗?中午又让人送一堆小孩子的衣裳鞋袜和物品来,等晚上还要让人来看一看六皇子。安陵郡主说的没错,皇后是真的将六皇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了,要不是六皇子现在还小,离不得她,她都怀疑皇后很可能都会直接将孩子抱到关雎宫去。 这给徐莺的感觉很不好,就像是自己的孩子被夺走了一样,可偏偏你还无法拒绝。说来说去,还是一个名分。嫡母关心庶子,天经地义。她能跟皇后说,我的孩子用不着你操心,你少往我儿子跟前凑。理论起来,后宫所有的孩子还都算是皇后的孩子呢,人家有这个资格。 而皇后不说想抱养六皇子的事,徐莺更不能主动提。两边这样胶着,皇后态度不明,徐莺便想说清楚也无法说起。而这种情形一直维持到某一天四皇子很颓丧着脸回来,问徐莺道:“母妃,你是不是不要六弟,要将六弟送给母后?” 徐莺吓了一跳,问四皇子道:“谁跟你说的?” 四皇子道:“五姐姐,她说她是偷听母后跟四姐姐和六妹妹说的。还有最近母后身边的人经常来看六弟。” 其实只不过是皇后不经意问起四公主和六公主,说要是将六皇子抱到关雎宫来,你们喜不喜欢?结果就被寄住在关雎宫的五公主听到了,她也算得上聪明,小小年纪倒是能联想到一些事,然后在南书房跟四皇子吵嘴时,就说了出来。 徐莺摸了摸四皇子的脑袋,没有说话,只是这件事却让徐莺下定决定,该和皇后娘娘好好谈谈了。 皇后除了派人来看望六皇子之外,有时自己也会亲自来玉福宫看六皇子,只是她并不进徐莺的房间来,只是让人将六皇子抱出去给她看。 然后在皇后再一次来时,徐莺便让人将皇后留了下来,使开身边的人,开门见山的问她道:“娘娘最近这些日子对小六,实在有些过分的关心,不知娘娘的用意何在?” 皇后眼睛直望着徐莺,却见徐莺并不惧的与她对视,眼睛里带着抗拒和防备。 皇后叹了一口气,她这些日子只是做一些令人误会的事,但却并不跟徐莺摊牌,并不是在等徐莺先开口跟她说,而是因为她也仍在犹豫,犹豫自己是否要去冒这么大的险将六皇子抱养过来,另外她也在试探,试探皇帝对这件事的态度。 只是皇帝比她能沉得住气,直到现在却仍装作对这件事情不知道。 如今徐莺既然已经问了出来,她却不能再犹豫不决。她想,她或许可以赌一把。 皇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背对着徐莺道:“你既然已经问了出来,那本宫也就开门见山的说,本宫想将小六养在关雎宫。”她顿了顿,又继续道:“你该知道,让小六养在关雎宫,比养在你的玉福宫,对孩子更好。” 徐莺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道:“请娘娘收回成命,臣妾不愿意。” 皇后道:“你不用拒绝得太早,或许你需要考虑几天。你要知道,男人的恩宠,特别是皇家男人的恩宠,并不能支撑一辈子。” 徐莺知道她的意思,她想告诉她,皇帝此时宠爱她,但并不代表永远会宠爱她,以后或许会有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来取代她。等到那时,她这个过时的宠妃所出的孩子,与别的孩子比起来没有任何优势。所以顾忌此时会失了皇帝的宠爱,而让六皇子失去成为嫡子的机会,或许会得不偿失。 徐莺没有依着她的话说下去,反问她道:“娘娘,若是有人要将四公主和六公主从您身边抱走,你会怎么做?” 皇后转过头来,眼神凌厉的看着徐莺。不用皇后说,她都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若是有人将四公主和六公主从她身边抱走,她怕能将那人碎尸万段。 徐莺缓缓的道:“小六在您身边长大,或是会在臣妾身边长大要好。但他从我的肚子来,就只能认命,认命成为不那么好的那一个。” 皇后道:“你就不怕小六以后怪你?” 徐莺道:“他就算要怪,那也只能怪他自己投生在臣妾的肚皮里,而没有从娘娘的肚子里出生。” 母爱也是有独占欲的,她这辈子已经注定要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没道理她的孩子也还要同别人分享。她的孩子就只能是她的孩子,完完整整属于她一个人的孩子,她做不到让自己的孩子去喊别人母亲,将对自己的孺慕之情分一半给别的人。 更何况,她不想令皇帝失望。皇帝以后或许会喜欢上别人,或许会冷落她,或许她和她的孩子会什么都没有,但此刻他是真心实意对待她的,她不能因为以后的一个或许,就现在辜负了他的真心,这样太不知感恩,也太不知廉耻。她明知道皇帝最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相争,将六皇子交给皇后抚养,只会让六皇子与二皇子站到对立面,加剧他们的纷争。这只会让皇帝失望。 假如她的孩子以后真的有那个野心,她不会阻止,但她希望他光明正大,凭着自己的能力去竞争,通过自己的能力,让皇帝心甘情愿将储君的位置给他。 皇后没有再多说,只留了一句“你再多考虑考虑,两天后再给我答复”的话,然后便离开了玉福宫。   ☆、第一百六十章 皇后跟徐莺说的话,自然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皇帝听完后很是叹了一口气,他欣慰于徐莺没有因为皇后的利诱而动摇,能够依旧不忘初心。在储君之位的利诱面前,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把持得住自己的,而他的莺莺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对于皇后,他更多的是一种失望。一直以来,皇后虽然有一些小缺点小私心,但在皇后这个位置上,她大体是合格的,没有像当初的郭氏那样,带头坏了宫里的风气,且为人算得上正派,也看得清大局。 但或许是她心气太高,又将娘家看得太重的原因,随着二皇子和其他庶出的皇子慢慢长大,她渐渐的也着急不安,蠢蠢欲动起来了。但这却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 皇帝心道,再等一等,他希望皇后能自己转过弯来,所以他给她时间自己想通醒悟。他敬重这个皇后,并不希望自己亲自出手下她的面子。若是她在他给定的时间里,仍是没有想通,他再出手不迟。 而此时在被皇帝寄予希望能自己想通的皇后,在等了两天之后,等来的仍旧是徐莺拒绝的回复。她的拒绝让皇后失望,但却并不惊讶。 而那时,魏国公夫人也正好关雎宫里,听到于麽麽从玉福宫里带回来的徐莺的话,开口对皇后道:“娘娘,臣妇早就劝过你,徐氏虽然出身不好,但如今毕竟是贵妃了,又不能去子留母,孩子也跟沈家没有半点关系,养大了他还不一定跟谁亲呢。抱养她的孩子实在不如从沈家的族里挑一个姑娘进宫来,等生下孩子您再抱养过来。至于那孩子的母亲……”魏国公夫人挑了挑眼,道:“女人生孩子本就一脚踏进鬼门关,生产时发生点意外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皇后没有说话,脸上亦看不出什么表情。 只是魏国公夫人是生养她的母亲,一看便知道她是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的,叹了一口气,又接着对她道:“臣妇知道娘娘有娘娘的考量,只是这些事情总要下个决断,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二皇子登基,以后让宣国公府压咱们家一头。咱们家跟宣国公府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们若得了势,还不知道会怎么打压咱们家呢。你父亲也是一个意思,总归还是沈家的姑娘生下的皇子,魏国公府辅佐起来才更让人安心。” 皇后叹了一口气,她膝下无子,她急,只是魏国公府比她更急。 从知道她亏了身子开始,魏国公府就一直在催,想要送一个好生养的族女进宫来,甚至连姑娘都选好了。她虽然现在压着没有点头,但来自家族的压力越来越大,若她不能做出令家族满意的决断,家族只怕会擅自替她做了决断。 可有时候就是这样,生为女子,天生就亏了一头。家中的父母或许疼她,但绝对比不过家族的利益和她的兄弟们以后的利益。若是让魏国公府来替她做决断,绝对不会是从最利于她的角度来考虑。 送沈家的族女入宫,他们说得轻巧,她做不来对族中的姐妹下狠手,但留下她又该怎么安置她。 她和她同出于沈家,支持她和支持她没有什么不同,真到那时,族中究竟还会不会全力支持她,可就不一定了。说不好沈家会分成两派,一派支持她,另一派支持她。这并不是她愿意看到的结果。 所以她想到的最好办法,是她抱养徐莺的孩子。徐莺的孩子养在她膝下,沈家会为此支持这个孩子,但却绝对不会弃她而去支持徐莺。更何况,皇帝宠爱徐莺,男人对自己喜欢的女子生下的孩子,总是要更疼爱几分的,真到争储的时候也多了几分胜算。 只是可惜,徐莺拒绝了。 她倒是有些明白皇帝为何会如此信任宠爱徐莺了,面对这样的诱惑,却能毫不犹豫拒绝的,这世上可没有几个。再加上徐莺本就出身小户,骤然富贵权势,享受了其中的好处,对富贵权势的*应更容易滋长。而她却能依旧宠辱不惊,值得令人敬佩。哪怕就是她心中另有打算,此时能有这样的果断,面对魏国公府这样的助力而不动摇,也足以令人不敢小觑了。 算了,徐莺不愿意便不愿意吧,这种事总要她心甘情愿才好,强夺人子终归于良心有亏。 皇后对魏国公夫人道:“母亲今日先回去吧,本宫累了,明日令父亲来见本宫,本宫亲自和父亲说。” 魏国公夫人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但见皇后此时却已经将眼睛闭上了,一副并不想再谈的模样。 魏国公夫人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件事情上委屈皇后了,但她也有她的难处。她不止皇后这一个女儿,她还有两个儿子,她总要为儿子以后也考虑。加上丈夫也一直让她来劝皇后,她又能如何。 魏国公夫人站起来,给她微微行了个礼,然后便随着于麽麽出宫去了。 等到了第二日,魏国公进宫面见皇后。 外人并不知道他们父子二人密谈了什么,只知道魏国公离开后,皇后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半天,出来之后便将自己宫里最漂亮的一个宫女叫了过来,令人给她好好梳妆打扮,将一锅炖好的汤放在她的手上,令她端着送去含章宫。 那个宫女含羞带怯的端着汤去了含章宫,结果却因为“不小心”烫伤了皇帝的手,而被皇帝下令罚了二十大板,行刑的地方就在含章宫外。 皇后自然很快也得到了消息,那些板子打在宫女的身上,却令也打得皇后的脸也臊臊的。 送宫女过去,本就是一个试探,皇后也没想过一定能成,只是没想到的是,皇帝会这般的不给她这个皇后面子。其实也不算一点没有照顾她的面子,只是罚了二十大板,而没有直接要了那宫女的命,皇帝警告的意味更浓些,还并没有打算对她如何。 皇后深叹了一口气,令人将宫女扶了回来,宣了太医给她看伤。而那宫女在那之后却是吓坏了,从此落下了个胆小的毛病,一听到皇帝的名字就吓得一身冷汗。最后皇后做主,令她的父母提前将她领出宫去。 而皇后本以为皇帝这一天会来关雎宫的了,她也已经做好了脱簪请罪的准备。而那一天皇后等到很晚,皇帝却并没有过来。甚至在接下来的几天,皇帝也没有过来。 皇后哪怕再稳得住,此时也有些忐忑不安。倘若皇帝直接过来怪罪,她总归是能看明白皇帝的态度,她还能安心一点。但皇帝一直这样,仿若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反而令她心下没底。 而这事一直等到徐莺出了月子,办完了贵妃的册封礼,成了名副其实的贵妃,皇帝才走进了关雎宫的大门。 皇后亲自将他迎了进来,亲手给他奉了茶。 皇帝不紧不慢的喝了茶,也不提当初宫女那件事,反而跟皇后道:“皇后,朕最近听到一个故事,正好想说给别人听,皇后不如听朕说一说这个故事。” 皇后道是,然后恭敬的半垂着头,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皇帝开始道:“工部侍郎杜明远的原配夫人英年早逝,留下一个嫡子。后面杜明远又续娶了一位夫人,那位继夫人进门后替杜明远生了三个女儿,但她的继夫人却一直想要一个儿子,偏偏她在生三女儿的时候又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后来她想了一个主意,将自己的丫鬟开了脸送给了杜明远,打着等丫鬟生下了儿子就抱过来养的主意。但杜明远却不同意其继夫人的做法,拒绝了这个丫鬟的服侍。 有人同情他的继夫人,便替他的继夫人说话道‘一个女人没有儿子终归可怜,老来无所靠,你何不成全了她。’。但杜明远却道‘自来因为不同母的嫡子之间的纷争乱了家坏了家业的不再少数,嫡长子和继母之间,若是继母没有儿子,两边没有利益冲突,哪怕是面子情,总还能过到一起去。就是百年之后当家的去了,有母子的名分在,这个儿子也不得不侍奉着继母。但若是继母有了儿子,前头的嫡子感到了威胁,后面继母或可能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两边起了纷争,后面越闹情分越薄,反而让家里子不子母不母的,是乱家之兆。何况我既没有阻止她生孩子,但她一连生下三个都是女儿,只能说是天意。但她耿耿于怀非要儿子,为此不惜让丫鬟来替她生,只怕心里主意不小,未必没有想取嫡长子而代之的意思。我必是不能让这种事发生的。’” 皇帝说完,转头看着皇后,问道:“皇后,你说这杜明远的话可有道理?” 皇后却是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不能他将话说完,便从位置上走下来,跪下道:“皇上恕罪。” 皇帝看着她,继续道:“皇后,朕希望你记住一句话,孩子是朕的底线,不要妄图去踩朕的底线。还有一句话,人各有命,各安天命。”他说完顿了顿,又重新转过头来,道:“皇后这些日子或许累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这段日子,我让贵妃替你先管着后宫的事。”说完站了起来,毫不犹豫的走了。 而皇后却还跪在地上,直到皇帝走了许久许久之后,她身边的于麽麽轻声喊了一声:“娘娘。”然后皇后才深深叹了一口气,扶着于麽麽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皇后病了,是真的病了,不是假的。 柳淑妃和江婉玉等人都侍疾去了,倒是徐莺,因为刚生完孩子,又因为受皇后委任暂时管理后宫,倒是免了侍疾之苦,只需每天到皇后宫里去报个到就行了。 不过徐莺对关工管理后宫的兴趣不大,又因为后宫在皇后的管理之下,颇为有序,需要徐莺操心的事情不多。所以徐莺也只在大方向上把握一下,其他琐屑的事情,她让下面人能决定的事就自己决定,用不着来问她。 她更多的时候,其实还是照顾六皇子。 她没有大动后宫,撤下皇后的人马换上自己的人,倒是让皇后身边的人放心了一下。 徐莺自然知道皇帝找过皇后的事,也知道皇后是自从皇帝找过她之后才病的。因那天皇帝跟皇后说话是使开了下人的,外人无人知道皇帝具体对皇后说了什么,但徐莺多少能猜测到一点。 只是事涉皇后的事,又多多少少和她有点关系,徐莺也不好过问,所以皇帝不说,她也装作不知道。 皇后这一病,断断续续拖了两个月,直到冬月的时候才好起来。 等皇后好了之后,徐莺立马将后宫的管理之权交还给了皇后。倒是皇后,看了她一眼,然后道:“我病中初愈,精力难免有所不济,贵妃既然已经管过一段时间了,对管宫的事情也熟悉,以后便和我一起管着吧。” 徐莺没有拒绝。 转眼到了腊月,腊月时,福建传来捷报,徐鸰因为骁勇善战,抗倭有功,并斩杀其中一倭寇头领,官升一级,成为从三品参将。 徐莺和徐田氏都很高兴,不过徐莺多少还是有些怀疑皇帝是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故意找名目提拔徐鸰的,不过后来她才从皇帝口中得知,徐鸰斩杀的那个倭寇首领其实是逃脱的惠王。 皇帝也道,徐鸰到了福建之后,也的确是有勇有谋,敢拼敢闯,总之就是打仗冲在最前面, 最危险的地方都有他的身影。特别是他提的几条建议被采纳后,在抗击倭寇上取得一定成效,又自创“回合阵”,这种灵活的作战阵法,正好抑制住了倭寇优势的发挥。在用与倭寇的作战中,对倭寇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让大齐在与倭寇对阵中,赢得了大大小小十几个战役。 皇帝一向知道徐鸰有才,但他在福建的表现还是出乎了皇帝的意料。他跟徐莺叹道:“……你弟弟在带兵遣将上很有天赋,再给他几年时间历练,他会成为一名杰出的大将。” 就是徐莺,都没想到徐鸰在福建会有这样出色的表现。不过更令她想不到的,是惠王会与扶桑国的倭匪结盟,攻打自己的国家。 当日惠王从皇陵里脱逃,后面皇帝查到他的踪迹,知道他乘船离开了大齐。皇帝大概是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又知道他如今是丧家之犬,再无翻身的可能,所以放了他一码,并没有让人再去追捕他。看着惠王今日做下这样的事,不知皇帝有没有后悔当初的一时心软。 徐鸰斩杀惠王有功,被准许回京面圣,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惠王的尸身。皇帝虽然一直听到说倭寇头子长得像惠王,但毕竟不曾亲眼看见过,这一次,他怕要亲眼看过惠王确实是死透了才会放心。 不过惠王早已是被宣告死亡的了,所以徐鸰这一次运送尸身回京,算得上是秘密进行。回京之后,他的尸身直接被送到了西山的别宫里,然后皇帝亲自去看了他。 惠王的尸身被保存得很好,尸体并没有腐烂,连断掉的头也被缝回去了。皇帝看到躺在棺柩的惠王的时,很是不知道什么心情。 曾经温文尔雅,身有贤名的亲王,此时安安静静、十分无害的躺在棺材里。他的脸上有几道疤痕,身上也带着大大小小四处纵横的刀伤,看着有些触目惊心。看得出来,在离开大齐的这两年里,他应该是受了不少的苦。 皇帝叹了一口气,让人将他收敛了。因着他早已被皇帝从宗室中除名,又因他做出残害大齐子民的事情来,皇帝没这样的好心再让他躺在皇陵里,而是让人随便找了块地将他葬了。 而等这些事都做完的时候,年关也就到了。 徐鸰回京面完圣之后,本该立刻返回福建去的,但皇帝给了恩旨,准许他留在京城过完年再回福建去。 过完年之后,正月二十是朱敾的生辰,也是她满十五周岁的及笄礼。 因她是家中幼女,又是自小养在朱大夫人身边,楚国公府将她的及笄礼办得颇为盛大。请的是宁国大长公主做正宾,朱敾的二姐朱敏做赞者。她及笄之前,朱大夫人特地进宫向徐莺求了及笄用的簪子,这既是给朱敾做脸,也是卖徐莺面子。 徐莺的好东西从来不少,簪子首饰之类的更是不缺。徐鸰和朱敾订亲之后,朱大夫人进宫时也时常会将朱敾带进宫来看她,徐莺挺喜欢朱敾这个活泼热烈又胆大的姑娘。再加上她又是自己的弟媳,给她的簪子自然是精心挑选。 她替她选的是一根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簪,簪子是以赤金做柄,玫瑰、并蒂莲和海棠花都是用宝石雕刻镶嵌而成,从匣子里拿出来,十分的流光溢彩,璀璨夺目。这根簪子在朱敾的及笄礼上,出了好一阵的风头。 因着徐田氏急着娶儿媳妇抱孙子,又因为二月里正好有个好日子,所以朱敾和徐鸰的婚期定在二月。 值得一说的是,当初差点和徐鸰定了亲的朱六姑娘朱攸,在徐鸰和朱敾定了亲之后没多久,就由朱太夫人做主,说了大兴一户姓陈的望族,说的是陈家二房的嫡次子,与朱攸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因为她年纪到了,订亲没多久就成亲了。那时徐鸰还没去福建,在朱攸成亲之前,曾经令身边的丫鬟将自己贴身常带的一个玉佩送给了徐鸰,道是她对不住他,她即将出嫁,这一枚玉佩权当是纪念。 只是徐鸰认为自己既然跟朱敾订了亲,人家姑娘还是主动要嫁给他的,他得对人家负责,他与朱攸当断不断的,实在是一种极不负责任的行为,对朱攸也不好。朱攸当日行的事虽然有些伤了徐鸰的心,但有以前的情分在,他还是希望她以后能过得好的。若是让她以后的丈夫发现她曾经送了贴身的东西给别的男人,再心胸宽广的人只怕也难免膈应。所以他将玉佩送还,并让人传送了几句奉劝的话。 朱攸收到他送还回来的玉佩和他的奉劝之后,没再说什么,然后便一直安安静静的,直到出嫁。 因着婚期近,过完年之后,皇帝也没急着让徐鸰回福建去。反正福建少他一个,又不会死人,干脆让他等到成完亲再回去就行了。 朱敾及笄礼过了之后,因着婚期紧,徐朱两家便开始商量着下聘的事。 朱敾的嫁妆后,跟着的徐家的聘礼自然也要厚。要不然聘礼和嫁妆相差太多,要让人看不起。徐家在京中这么多年,徐田氏是擅长经营的人,加之又有徐莺的势,徐田氏已经倒是挣到了一份不少的家业,所以下聘的银子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只是徐家的底子薄,有些东西还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的,自己唯一的儿子的婚事,徐田氏也想要将它做体面了,所以下聘的时候,需要一些珍贵而独一无二的东西来撑场。而这些东西,自然也是由徐莺来完成。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二月,徐鸰和朱敾大婚。他们三朝回门之后的第二日,徐鸰带着朱敾进宫来看徐莺。 徐莺看着那个原本活泼热烈的小姑娘,此时却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徐鸰身后,脸上带着娇羞之色,时不时的会转过头看一眼徐鸰,眼中带着浓浓的爱意。 徐莺很高兴,高兴于徐鸰能有一个全心全意对待他的妻子。 徐鸰和朱敾请过安之后,徐莺拉着朱敾的手笑着道:“我现在可是将我的弟弟交给你了。” 朱敾极是高兴的笑了起来,两个脸颊带着红晕,她望了徐鸰一眼,漂亮的眼睛里带着一股不可言说的神采,她笑着对徐莺道:“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相公的,也会好好孝顺娘的。” 她喊的是“姐姐”,而不是“娘娘”,徐莺很高兴,比起娘娘这个称呼来,她其实更喜欢姐姐这个称呼。 她拍了拍朱敾的手,笑着道:“姐姐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朱敾也很是高兴,笑望着徐莺道:“姐姐放心,我们一定会的,我们不仅会白头偕老,还会儿女绕膝。” 这样的说话,多少会让人觉得女子不够矜持,就是徐鸰听着,都有些觉得丢脸的拉了拉她的衣袖,脸上显出一片红晕,小声的训斥她道:“别没脸没羞的,乱说什么。” 朱敾却不满道:“姐姐又不是外人,我在姐姐面前说这些有什么,而且,说不定姐姐喜欢我这样说呢。”说着转过头去,眼睛亮亮的望着徐莺,道:“是吧,姐姐?” 徐莺高兴的捂着嘴笑了起来,而徐鸰却越发觉得丢脸了,悄悄的撇过头去,懒得再管他。不过他心里还是觉得高兴,并松了一口气。 朱敾虽然是主动要求嫁到徐家的,但徐朱两家的门第毕竟相差太多,成亲前徐鸰也担心朱敾过门后会有世家小姐的清高脾气,要家里的人全都捧着她,放不下身段来主动和家里人和睦相处。但至少现在看来,她并没有那些世家小姐的脾气,无论对母亲还是他的姐姐们,都愿意主动示好。就是对大嫂,大嫂是普通的屠户女儿,长于市井,难免有一些市井之气,性格又泼辣,有时候说话难免不那么文雅,但她仍愿意包容她,甚至能从中看到大嫂的优点,主动和大嫂往来。 朱敾做的这一些,徐鸰自然是感动的,心里对她也更加敬重了几分。 徐鸰不好在后宫多待,在玉福宫跟徐莺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被皇帝请到御书房去了,朱敾则在玉福宫里陪着徐莺说话。朱敾自小接受的就是世家姑娘的教养,与徐莺说话并不显得胆怯,为人又机灵聪颖,会察言观色,更会挑徐莺感兴趣的话题说,所以两人聊得颇为愉快。 等到了中午,徐莺留了她在玉福宫吃饭,而徐鸰则是在御书房里和皇帝一起用了。等用过了午膳之后,徐鸰才带着朱敾一同离开了。 徐鸰成亲后,按理跟着就要会福建去,武将在外,亲眷本是要全部留京的。徐莺不舍得徐鸰跟朱敾刚成亲就分居两地,所以跟皇帝求了一道恩典,想让朱敾跟着徐鸰去福建。 朱敾是皇帝的亲表妹,皇帝也不忍心这个表妹刚成亲就遭受夫妻分别之苦。更何况,武将在外,亲眷要全部留京的规矩,本是防止武将背叛,亲眷在京城起的是一个人质的作用。但这人若是心有忠义孝廉,不用留质子在京,他也不会叛变,若是不忠不义之人,就是留了他的亲眷在京,也别指望他会顾念亲情。何况徐鸰的父母兄姐皆在京中,让朱敾跟着去,也不算违了规矩,所以皇帝最后同意了。 知道这件事,最高兴的莫过于朱敾,天下女子,哪一个希望跟丈夫分离,更别说是刚刚成亲正在甜蜜着的小夫妻。就是朱大夫人,知道是徐莺求了皇帝让朱敾跟着徐鸰去福建的,还特地进宫来感谢了徐莺。 其实徐莺一直挺敬佩朱大夫人的为人,能将庶女当成亲生女儿来抚养,这世上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徐鸰和朱敾离开了京城之后,其实最失落的是徐田氏。对于母亲来说,儿子不在身边,总是一种痛苦。不过好在徐莺和徐鸾接连生下孩子,徐田氏将重心放在两个女儿和外孙身上,慢慢的也能自我调节开。 时间就在这样的日子中一晃而过,转眼到了四月。 四月有个清明节,民间要扫墓祭祀,皇家也要进行皇家祭祀。而到了至今,赵婳离宫去慧明寺也正好满两年了。这两年赵婳虽然淡开了人们的视线,但谁都没有忘记她的存在。 宣国公府在此时上折子请求,将赵婳从慧明寺中接回。皇后也让人来问皇帝,两年的祈福之期已到,需不需要派人将宁妃接回?三皇子和五公主更是常常吵着问,母妃是不是要回来了? 但这里面,除了三皇子和五公主是真心实意想要宁妃回来的之外,宣国公府和皇后就没有多少真心了。皇后是身为中宫的职责问一问,而宣国公府呢,无论和赵婳内里的关系如何,但赵婳出自宣国公府,对外他们却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赵婳若继续被留在寺庙中,容易引得人们猜疑,让人以为她是做了什么错事,被发配到寺庙中的。要不然为什么两年过去了,宫里还不将人接回来啊?虽然事实其实就是如此,但不能让人这样以为啊。 更何况,二皇子是赵婳养大的,赵婳的品行不能坏,她的品行一坏,二皇子的品行也要跟着受质疑,所以宣国公府处于种种考量,不管心里有多少心不甘情不愿,也必须要上这道折子,提醒皇帝该将宁妃娘娘接回宫中来了。 其实这也是让宣国公夫人赵章氏最气不顺的地方。按她心中的想法,巴不得赵婳一辈子不要回来呢,可是为了二皇子,却不得不违背心意求皇帝让她回来。 不过赵章氏想,她这两年在二皇子面前打的伏笔也差不多了,倒是也并不多惧赵婳回来,她不相信,赵婳还能将二皇子的心笼络回去。 赵婳将要回来,其实二皇子也是高兴的,虽然这高兴只是小小的。这两年赵章氏花了不少功夫来暗示赵婳对他的不怀好意,也引起了二皇子的一些思考,但到底是将自己养大的姨母呢,一直十分疼爱自己的姨母呢,哪怕他心底隐隐约约有一种想法,却也并不希望将姨母往坏处想。 但赵章氏却并不希望他这样,所以等某次二皇子再次出宫来宣国公府的时候,赵章氏便将他叫到了身边来,让下人下去,关上门,只留了自己和二皇子,以及一个心腹的麽麽在屋里。 赵章氏问二皇子道:“殿下,宁妃娘娘要回来了,您高兴吗?” 这两年,二皇子也多多少少感觉出来了,其实这个外祖母并不喜欢自己跟姨母走得太近,他心中虽然是有些高兴的,但却也不敢说出来,免得让疼爱他的外祖母伤心。 赵章氏有什么看不出来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对二皇子道:“殿下,从前您年纪小,臣妇只想您平安喜乐的长大,并不想您身上背负太多,所以许多事臣妇并不忍心告诉您。但如今你大了,又是嫡长子的身份,不知道多少人见不得你好,臣妇若是再一味的任由你长成单纯的性子,反而是害了你,所以有些事情,臣妇不得不让你看明白。” 二皇子隐隐约约已经知道赵章氏接下来会说什么了,但他却有些排斥去接受,所以抿着唇低下头,并不去看赵章氏。 赵章氏却继续道:“臣妇知道殿下是个感恩重情的人,宁妃娘娘抚养殿下长大,所以殿下对她依赖信任。可是殿下,宁妃娘娘并不是您所看到的那样……” 二皇子不想她再说下去,打断她道:“姨母对我很好,对我比对三弟还要好。” 赵章氏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语重心长的对他道:“殿下,表面上对您好的人,并不一定是真的对您好。您知不知道,当初府里送宁妃娘娘进东宫,本就是为了让她去照顾您长大的?” 二皇子点了点头。 赵章氏继续道:“那您知不知道,当年和宁妃娘娘进东宫前,曾是和外祖母做过约定,答应进东宫后一心一意照顾你,一辈子不生下自己的孩子,而宣国公府则保她以后的一世富贵。” 二皇子猛地一下子抬起头来,看着赵章氏,脸上带着震惊和不可置信的神情。而赵章氏则对他点了点头,让他去相信。 赵章氏继续道:“可是你看,宁妃娘娘没有守约,进东宫后不到三年,便生下了三皇子和五公主。殿下,您还记得臣妇曾与您讲过的那个继母和继子的故事吗?继母疼爱继子胜于自己的亲生儿子,但最终继子成了一个没有出息的纨绔,继母的亲生儿子却平步青云当上大官,最后还越过继子继承了家业。听闻三皇子的学识十分出众,在南书房里无人能比,殿下,您比三皇子大了三岁,但比起念书来,您能不能比得过三皇子?” 二皇子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好,本就开蒙晚,真的论起来,他甚至比三皇子开蒙的时间更晚,而三皇子在念书的天分上,又真的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所以如今不说二皇子比不上,除了大皇子,所有的皇子都比不过他。 二皇子脸色有些苍白起来,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难过、伤心、心痛,所有的感觉纠结在一起,就是锤子一样砸在他的心口上。 若是赵章氏的这些话说在两年前,二皇子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姨母那样疼爱他,怎么可能会害他呢。他不仅不会相信,甚至会因为赵章氏说姨母的坏话而对他生气,从此远离他。 但二皇子毕竟不是心性坚定之辈,甚至说得上耳根子有些软。以前赵婳故意隔开他和宣国公府,不让他去受赵章氏等人的影响,并塑造了全世界只有我最疼爱你的形象,所以二皇子相信并依赖赵婳。但这两年,赵婳去了慧明寺,二皇子跟宣国公府走得近起来,特别是赵章氏,总是若有似无的在他身上施加影响,他现在自然是更加相信赵章氏的。 如今一个人告诉他,以前那个对他疼爱万分的人,其实对他不是真心的,是别有用心的,甚至这种用心对他是坏的,哪怕是大人,也需要一个接受的时间,更何况二皇子只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但十岁又不小了,能想明白看明白一些事,特别是赵章氏极力想要他明白的情况下。从前不愿意去想,只不过是不愿意去相信而已。 赵章氏还跟二皇子说了很多很多,这世上最阴私最隐秘的事情。她全都讲给他听。但是二皇子听着,便已经觉得心惊胆战,更何况让他想到,他正身处于这样的环境中。 最后二皇子是不知道怎么离开宣国公府然后回宫去的,跟着他的小太监们只看到他的神情有些恍惚,眼睛还露出几分惧怕之情。 而在二皇子走后,赵章氏却还坐在房间里,想到二皇子离开时的神情,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了几分。这个外孙,实在是令她担忧的很。 倒是白麽麽,小心翼翼的看了赵章氏一眼,然后小声问道:“夫人,您刚才跟二殿下说跟宁妃娘娘作过约定,宁妃娘娘答应一辈子生下孩子。这件事……” 赵章氏打断她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将明明没有的事说成有的?” 白麽麽不敢说话。 赵章氏却不以为意的道:“那又如何,赵婳若真的对昹儿真心真意,就该主动不生下孩子才是。”当初她倒是想让赵婳一辈子生不下孩子的,只是可惜,她送去的药被赵婳逃过去了。 白麽麽心里却道,生孩子是女人的天职,只要是个女人,哪有不想要有自己的孩子的。宁妃就算生下自己的孩子,也实在不能说明她对二皇子就没有真心。赵章氏的想法,实在有些苛刻了。 不过这样的话,她自然是不敢跟赵章氏说的。而赵章氏又接着道:“别说赵婳真的对昹儿有别的念头,就算赵婳对昹儿一心一意,我也不允许昹儿心里将赵婳当成了母亲,却将先皇后忘得一干二净。” 赵婳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取代她的女儿在二皇子心里的位置。在二皇子心里,只能有娥儿一个母亲。 白麽麽有些惧怕的看了赵章氏一眼,这是既想要宁妃全心全意的照顾、保护和疼爱二皇子,却又不希望二皇子心里念着爱着宁妃,这世上哪能有这么便宜的事。若是宁妃是真的一心一意对待二皇子,却受夫人的离间,让二皇子最后对宁妃心存芥蒂,甚至心存怨恨,到最后宁妃知道时,心里会觉得自己多么不值。 白麽麽是看不出来宁妃是不是不是真心对二皇子的,只是此时此刻,她倒是真的希望她对二皇子不是真心的了。 白麽麽在心里很是叹了一口气,但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反而顺着赵章氏的话道:“宁妃娘娘本就不是二皇子的母亲,二皇子哪能将她当成亲生母亲看待,二皇子一定能分得清亲疏的。” 赵章氏叹道:“但愿如此吧。”说着想到这两年在二皇子身上花费的精力,心下也有信心起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二皇子做了一个梦,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 梦里一直疼爱自己的姨母突然露出狠毒的表情,她将匕首□□自己的胸口上,然后他的身上一直在流血,刀尖上也有血珠。 梦中的自己很伤心很伤心,心也很痛,他望着姨母一直在道:“姨母,救我,姨母,救我……” 而姨母握着带血的匕首,对自己笑得很狰狞,她道:“昹儿,你将太子的位置让给你三弟弟好不好,你死了,你三弟弟才能当太子啊……” 然后是三弟弟,他看着他说:“二哥,我要当太子了,你死了我就能当太子了……” 他们都对着自己笑,然后渐渐的还出现了很多人,母后、柳庶母妃、徐庶母妃、大哥、四弟、五弟,他们都站在姨母和三弟的后面,对着他很得意的笑,他们说“你去死吧。”,他们还说“你死了,我的儿子才能当太子啊!” 梦中的自己一直在挣扎,他觉得自己血液快流干了,他想叫个人来救救他,但却怎么都喊不出声,然后他渐渐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而周围的人却很高兴。 他很害怕,很恐惧,他想要大叫出声,然后接着便“啊”的一声大喊了出来,整个人也从梦中惊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屋子却黑漆漆的,黑暗令他感到更加的害怕。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湿黏黏的,他以为是从胸口里流出来的血。 他害怕得大声喊起来:“快来人,快来人,快掌灯。” 外面伺候的宫女和太监匆匆的跑进来,点开了屋子里的灯。二皇子连忙坐起来,低头去看自己的胸口,那里的衣裳干干净净的,并没有鲜红的血液。刚刚他摸到湿黏黏的东西,也不过是自己的冷汗而已。 他松了一口气,可是心里却仍是空洞洞的,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他仍是害怕得透不过气来。 伺候他的宫女看着他脸色苍白,额头一直在冒着冷汗的样子,有些担忧的问道:“二皇子,您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说着拿了帕子想要去擦一擦他额头上的冷汗,结果二皇子却像是被惊吓了一下,宫女伸手过来的影子,让他想起了梦中姨母拿着匕首的样子,他用力的挥开宫女的手,缩着身子大声道:“别碰我。” 宫女不知是怎么回事,与身边的太监对视了一眼。 二皇子缓了一会儿的气,然后才对旁边的宫女太监道:“我没事了,你们出去吧。”说着顿了顿,又道:“屋里的灯不要熄,我要点着灯睡。” 小太监仍是有些担心,小心翼翼的问他道:“二皇子,您没事吧?要不要奴才给您泡杯压惊茶?” 二皇子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 小太监去找了茶叶出来,让茶水间的宫女煮了,然后亲自端了过来,服侍二皇子喝下,然后才和宫女一起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二皇子躺在床上,房间里的灯没有灭,他看着亮堂堂的房间,却仍是睡不着。 他就这样一直睁眼到了天亮,结果到了第二日,却是鼻子塞塞的,人也倦怠起来。伺候他的宫女一看就知道他是着了凉,不敢耽搁,连忙去禀报了皇帝,又让人去请了太医进来。 儿子生病,太子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他到的时候,大公主已经在了,正坐在二皇子的床边,握着二皇子的手正在说着什么。大公主已经十四岁了,这个时候十四岁的姑娘都可以成亲了,大公主的性子本就稳重,此时拉着弟弟的手安慰弟弟的样子,眉头轻轻蹙起,说话却是轻声细语的,如同一个小大人一样。 见到皇帝进来,大公主站起来给他行礼,喊了一声“父皇”。皇帝对她点了点头,而后二皇子也想要起来行礼,皇帝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躺着,对他道:“生病了就好好躺着,不要多礼了。” 说着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试了试他手上的温度,问道:“怎么好好的,会生起病来?” 他是知道二皇子虽然身体比以前大好了,但仍是比别人要弱一些,偶尔小病一下都是常事。如今又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更加容易生病,所以也没有责怪伺候他的宫女太监。 二皇子道:“都是儿臣不好,让父皇担心了。”说完嗓子一痒,“咳咳”的咳嗽起来。 皇帝轻轻拍着他的胸口,道:“你不要说话,好好养病。” 说完又问太医二皇子的病情,知道他并没有大碍,服几副药便能痊愈之后才放心下来。等太医开了方子,皇帝让人煎了药,亲自喂了二皇子服下,然后便在旁边亲自照顾着二皇子。 二皇子这几年虽然好了很多,但对皇帝仍是敬畏打过亲近的。皇帝在这里,他反而有些浑身紧张,一直不自在。 大公主心疼弟弟,见了二皇子的样子,便对皇帝道:“父皇,让儿臣在这里陪着二弟吧,您日理万机,别耽搁了朝事。” 皇帝也是看出二皇子的不自在了,心里叹了一口气,只好叮嘱大公主道:“你好好照顾你弟弟。” 大公主道是,皇帝又转头对二皇子道:“昹儿,父皇晚上再来看你。” 二皇子点了点头。 皇帝给他掖了掖被子,又看到他欲言又止,有话想说却不敢说的样子,便主动问道:“昹儿,你有什么话想和父皇说的?” 人生病的时候总是格外软弱,会想要最亲近的人陪着。若是以前,他会想到赵婳,而此时他想到的则是赵章氏。 他犹豫了几下,然后才装着胆子跟皇帝道:“父皇,我想见外祖母。” 皇帝听得蹙起了眉头,他知道这两年二皇子跟宣国公府走得格外近些,宣国公府是二皇子的外家,他并不是不允许他亲近宣国公府,但他希望他能保持一个度。宣国公府是他的外家,但跟他更是君臣,他希望他能有清醒的认识,与宣国公应该保持怎样的距离。 从前他是依赖赵婳,如今好不容易将他板正,他不希望他又依赖上宣国公夫人。男人应该成为女人的依赖,而不是去依赖女人,一直躲在女人身后能又什么出息。 只是看到二皇子惴惴不安的样子,再想到他如今生着病,皇帝最终还是心软了,对他道:“我将宣国公府宣进来。” 二皇子见皇帝没有生气,这才松了口气。 赵章氏来得很快,进宫来的时候也是一脸的急色。她甚至隐隐有些后悔,不该急着跟二皇子说这么多的,是不是因为被她的话吓着了,所以二皇子才会生病的。 等一见到二皇子,赵章氏满脸焦色的走过去,道:“殿下,您怎么样了?” 二皇子看见她很高兴,笑着喊了一声:“外祖母。” 赵章氏看着他脸色苍白的样子,心里只觉得一阵的心疼。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赵章氏便是每天都进来陪着二皇子,看着他生病,也不敢再跟他说那些事,免得加重他的病情。 只是等二皇子渐渐好起来后,赵章氏的心思又活络了。 而二皇子这些日子也在思索着赵章氏跟他说过的话,还有那天做过的梦。在有一天的时候,便问赵章氏道:“外祖母,姨母真的会害我吗?她对我的好真的是假的吗?她其实是想要让三弟做太子吗?” 他说着,眼泪便滑落了下来。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想要一个人来更加坚定他心中的想法而已。 赵章氏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抱着二皇子道:“殿下,您要明白,人有亲疏。宁妃若是没有自己的孩子,她或许会真心疼你。可她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她爱自己亲生的孩子自然胜于你,便如同外祖母只疼爱你,却不会去疼三皇子一样。她爱自己亲生的孩子,便一定会想要为自己的儿子争取最好的,这天下最好的东西是什么,皇位。你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有你在,以后皇位就一定是你的,而宁妃若想要让三皇子得到这样最好的东西,便只能牺牲你。” 二皇子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有谁愿意承认,自己一心信任依赖的人,其实一直想要害你。 赵章氏心疼他,想着是不是暂时不要再说下去。只是又想到深宫的险恶,想到他迟早要面对的,早面对总比晚面对要好。便又狠下心来道:“宁妃对三皇子严厉,那是在磨砺他,玉不琢不成器。而她表面疼爱你,那是在捧杀。” 赵章氏继续道:“殿下,您的身份不知道挡了多少人的路,所以不止宁妃,这宫里,只要有儿子的,柳淑妃、徐贵妃,哪一个能见着你好?” 二皇子道:“可是徐庶母妃当初请了神医回来,治好了我的病。” 赵章氏不屑的“哼”了一声,道:“你以为她是真心想要治你的吗?她不过是想要讨好你父皇而已。当初就算她不请,你父皇既然找到了杜神医,便一定会让他回京来医治你的,难道你父皇的面子还没贵妃大。更何况,当初说是她将杜神医请回来了,可谁见到了。说不好是她故意放出风声,让自己落个好名声而已。” 她说着顿了顿,又道:“你要记得,不要去相信这宫里的任何人,只有血脉相连的人才永远不会背叛你。” 二皇子又问道:“那父皇呢?父皇也不能相信吗?” 赵章氏叹息一声,然后道:“世上的父母自然不会害亲生的孩子,你父皇自然不会害你。可是你也要记住,你父皇不止你一个儿子,你圣旨不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她看了二皇子一眼,又继续道:“皇上宠爱徐贵妃,对她生的孩子也百般疼爱。你说这种情形下,徐贵妃对储君之位会没有想法?倘若有一天徐贵妃为了自己的孩子而害了你,先不说她这般宠爱徐贵妃会不会舍得处置她,单说她生下了一女三子,皇帝看在她生的皇子公主的份上,只怕都不会下狠手对她。” 二皇子没有再说话,却慢慢落入了沉思。 他想起了曾经有一天在花园里,看到父皇跟四弟相处的样子。四弟调皮,扑到父皇的身上要父皇背他回去,而父皇居然一点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的背起了四弟,四弟抱着父皇的脖子在喊“驾驾”,父皇却笑得很开心。 父皇在和四弟相处时的那种愉快心情,是在对他的时候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他那时候十分的羡慕,想着要是有一天父皇也能这样对着我笑就好了。不管多么不想承认,其实父皇更喜欢也更疼爱四弟。 赵章氏继续道:“你知道先帝十分疼爱惠王,对皇上却态度平平,为此甚至一度想要易储,让惠王做太子。惠王和皇上也都是先帝的儿子呢。” 二皇子沉默着,脸上露出伤心的表情来。姨母不是真心疼爱他的,他也不是父皇最疼爱的孩子,那他现在还有什么。 赵章氏看着他,心疼的抱住他道:“我可怜的孩子,要是你母后还在世,或许你在宫中就不会生活得这样艰难了。” 二皇子也想起自己的生母来,那个在画上,温柔慈爱的看着他的女子。若是她还在世,他一定会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吧,就像是柳庶母妃疼大哥,徐庶母妃疼爱四弟五弟和六弟那样。 他想他的母后了,尽管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可是此时他无比的想念她。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外命妇无旨不能在后宫留宿,赵章氏在傍晚的时候便出宫去了。大公主担忧弟弟,便一直留在二皇子的宫里照顾他。 赵章氏和二皇子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外人在,便连大公主也是被赵章氏找了借口支走了,所以大公主并不知道赵章氏对弟弟说了什么。但大公主却看到,二皇子自从跟赵章氏说过话之后,心情并没有好起来,反而更加的低落。 大公主有心想要问一问,便拉着二皇子的手开口道:“昹儿,外祖母今天跟你说了什么?” 二皇子却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说完闭上眼睛,做出一副不肯说话的模样来。 大公主叹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勉强他说。 过了一会,二皇子突然又睁开眼睛,问大公主道:“姐姐,父皇真的会立我为太子吗?” 皇帝虽然一直在抬举宣国公府,也一直在培养二皇子,但至今却没有露出要立太子的态度来,大公主也时常担心,但此时却不想将这些话说出来让弟弟也跟着担忧,便笑着道:“你是父皇的嫡长子,自然会的。” 二皇子却有些失落的道:“父皇一定不喜欢我,因为我不是徐庶母妃生的,他喜欢徐庶母妃生的四弟、五弟和六弟,他或许是想让四弟当太子。还有姨母,她也不想让我当太子,她想让三弟当太子……”说话的语气里,隐隐已经带了埋怨的味道。 大公主吓得连忙捂住他的嘴巴,对他嘘了几声,接着看向房间的周围,发现没有其他人在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吊起来的一颗心却并没有因此放下来,她看着二皇子,有些责备的道:“这是在宫里,什么话你可以这样乱说,不怕隔墙有耳。” 二皇子眼睛也望着大公主,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大公主松开捂住他嘴巴的手,然后语气不满的问他道:“这些话,是不是外祖母跟你说的?” 二皇子没有回答,但有时候不回答便就是默认。 大公主心里埋怨起赵章氏来,埋怨她跟二皇子胡说这些话,若是万一引得二皇子对皇帝有了怨恨,只会害死二皇子。 大公主也知道,弟弟因为自小生病甚少接触人群,所以性子有些单纯,有时候太容易相信别人的话。以前他亲近宁妃,他相信宁妃的,现在他亲近外祖母,便又相信外祖母的。 大公主望着他,十分认真的道:“我知道外祖母对你好,但有时候外祖母的话你不能全听。” 二皇子看着大公主,脸上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情来。 大公主继续道:“这世上与我们最亲近的,是父母,母后早逝,如今跟我们最亲近的便只有父皇。外祖母……”她说着顿了顿,又继续道:“外祖母与我们终究隔了一层,除了我们,外祖母还有嫡亲的孙子孙女。” 大公主怕他仍是听不懂,便又继续解释道:“便比如说,拿我们跟外祖家的表哥表弟们比,在外祖父外祖母的心里,我们未必能比得上他们重要。”而相应的,他们的利益自然也可能比不上外祖父和外祖母嫡亲的孙子孙女的利益。 她已经十四岁了,长在东宫和后宫,许多她应该懂得的东西她都懂得。外祖父和外祖母或许是真的疼爱他们的,但这份疼爱,真的能比得上宣国公府的利益?外祖父母为什么要离间弟弟对父皇的信任,除了警醒弟弟之外,只怕更多的还是因为他们希望弟弟能全心全意的依赖宣国公府吧。一个全心全意依赖外家的皇嫡长子,以后才能给宣国公府带来更大的利益。 二皇子其实能听懂大公主的话,所以他更为自己伤心起来。他不是父皇最疼爱的孩子,姨母对他好不是真心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对他好,也是带着其他目的的,那他还有什么呢。他是皇家的嫡长子,仿佛是除了父皇之外这世上最尊贵之人,可是其实他什么都没有。 大公主继续谆谆告诫二皇子道:“昹儿,我们的一切都是父皇所赐,身份地位、权势富贵、哪怕是你以后要成为太子,全都要依靠父皇,也只有父皇才能给予,我们要相信也是相信父皇。” 二皇子转过头来望着大公主道:“可是父皇也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孩子,他还有大哥、三弟、四弟、五弟、六弟,而且父皇疼爱四弟他们更甚于我们。” 大公主看着二皇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二皇子说的这些,都是实情,也都是她一直所担忧的事情。四弟是在父皇在南疆时候出生的孩子,在那两年的时间里,父皇身边只有四弟一个孩子,亲眼看着他出生,亲眼看着他长大,情分必然不一样。而他又是徐庶母妃生的,感情更加不同。他是亲眼看着,父皇究竟有多疼爱四弟的。不止四弟,还有五弟、六弟,甚至大弟和三弟,哪一个不是能威胁到弟弟的人。 大公主握着二皇子的手,好一会之后,才对他道:“可至少我们也是父皇的孩子,天下没有不疼爱孩子的父母,父皇不会害我们。”若是非得选择一个人来相信,比起宣国公府,她宁愿去相信父皇。大公主继续道:“昹儿,你要好好和四弟他们相处,友悌兄弟,好好听父皇的话,敬重和亲近父皇,这样父皇才会放心让你做太子。你千万千万不能埋怨父皇,这对你没有好处的……” 大公主语重心长的说着,只是二皇子此时却已经神游天外,并没有认真听她的话。二皇子心里想道,外祖父和外祖母对他的好或许不那么纯净,但外祖家的利益跟他的利益是一体的,只有他当上太子,以后做了皇帝,外祖家才会获得更大的好处,所以外祖家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他的,而这种时候,他也需要外祖家的支持。 他要做太子,外祖母说的对,他如果不做太子,以后无论是他的那个兄弟当了太子,都不会放过他的。而且他是嫡长子,太子之位本来就该是他的。 他一边想着,一边闭上了眼睛。 而大公主见他闭上了眼睛,也停止了说话。外祖母的话还是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而自己的话,她不知道二皇子有没有听进去。她希望他能听进去一些,她看得出来,父皇其实并不大喜欢宣国公府,也不喜欢弟弟与宣国公府走得太亲近。 二皇子的身体并没有大碍,吃了几服药,不过几天便渐渐好转。而在这时,赵婳也终于回了宫中。 她回到后宫后,按礼先去拜见了皇后,然后是徐莺。 对于徐莺,她不是不嫉恨的。当年她是太子嫔,徐莺不过是小小的太子才人,徐莺要向她行礼跪安,等皇帝登基,她是宁妃,徐莺是庄妃,徐莺跟她平起平坐。而如今,徐莺成了贵妃、她仍是宁妃,换成她来给徐莺行礼跪安了。 十年风水轮流转,但还不到十年,她们的身份便已经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她在跪下去的那一刻,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甘。 她比她先来到这个世界,她比她漂亮,她比她家世好,她比她有才华有智慧,她样样都比得过她,她不明白为什么最后她却被她踩在了脚下。 她跪在蒲团上,身姿笔挺,眼睛平视着前方。她并不愿意让人看到她对徐莺的嫉妒,那只能证明徐莺有多成功而她有多失败。只是忍不住的,她仍是装作无意的偷偷打量了她几眼。 时间的流逝,并没有让她的年华老去,反而让她绽放出更加夺目的光彩来。她从前看着不过是长在山谷间的一朵水仙,清丽是清丽,只是小家之气,上不得台面。而如今,她的气质让她看起来像是长在万花丛中的牡丹,傲视群芳,仿佛只要站在她身边,都会被她的光彩夺去了颜色。 贵妃的身份,皇帝的宠爱,让她变得越来越出彩。而赵婳突然想到,自己呢,这些年皇帝的冷落,心中的不平,是否有减损了她的美貌。 就在赵婳打量徐莺的时候,徐莺也在打量赵婳,只是她比赵婳打量得更加光明正大,就这样直接的往她身上瞧。 一身烟紫色的宫装,画着恰到好处的淡妆,头上朱拆环绕,很明显是盛装打扮过的。看起来依旧是如从前那样的眉目如画,没有年轻一分,也没有老一分。 不过徐莺有些奇怪的是,徐莺以前看到赵婳,总会有一种她倾城绝色得令人惊诧的感觉。没有办法,她实在是太漂亮了,徐莺并不觉得自己丑,她甚至觉得自己长得还是挺漂亮的,要是顶着这副皮囊生活在现代,那绝对是校花级的人物。但一见到赵婳,徐莺却会产生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但这一次,徐莺却突然没有了那种感觉。此时看着她,更像是一种她漂亮是漂亮,但也就那样,也没什么好值得称道的感觉。 徐莺再次望向赵婳,她的外貌确实一点变化都没有。徐莺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改变,难道是因为她的眼光拔高了? 徐莺有些不明白的在心里摇了摇头,没有在看她。 而此时赵婳已经跪了有一会了,赵婳知道徐莺是故意的,故意不叫起,故意的下马威,故意的为难。而赵婳也没有多说什么,徐莺让她跪,她便一直跪着,神情高傲,身姿挺拔,甚至连膝盖都不愿意去挪动一下让自己舒服一点,她是在和徐莺较着一股劲,好像自己先开口便是输了一样。 赵婳心道,也好,你让我跪我便跪着,她虽然升了贵妃,但好像名声并不大好,她不介意让她的名声更差一点。 而事实上,徐莺也确实是故意不叫起的。她以前总是让她以为太好欺负了,她不介意在她面前摆一下宠妃的架子。至于名声什么的,反正她也看开了,从古至今,只要得皇帝宠爱的妃子,只要不是皇后,名声一般都不大好。比起名声,她宁愿活得恣意一点。 所以此时,她甚至还十分有闲情逸致的先端了桌上的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然后再慢慢的放下茶碗,再动动手抚了抚自己十分整齐的鬓发,看一看自己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然后才想起赵婳还跪着一样,开口道:“哎呀,宁妃妹妹长得太好看,本宫看得一时怔住了,都忘了妹妹还跪着了。”说着又像是责怪般的道:“妹妹也真是的,怎么都不提醒本宫一声,累得妹妹多跪一会,也累得本宫又得被人传个刻薄的名声。”说完靠向迎枕,又一副漫不经心的道:“妹妹快起来吧。” 杏香站在徐莺旁边,差点要笑出声来。什么“累得本宫又得被人传个刻薄的名声”,这不是说宁妃是故意跪着不起好来坏娘娘的名声的嘛,娘娘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见长了。 而赵婳依旧是面不改色,道了一声:“谢娘娘。”然后才从地上站起来。 徐莺又道:“妹妹的气色变好了,气质也变好了,果然多念点经还是有好处的。”所以你要不要再自请去多念经几年。 赵婳浅浅笑了一下,道:“若是娘娘学臣妾,也去庙里念几年经,气色和气质一定也能和臣妾的一样好。” 徐莺笑了笑,那笑容娇媚得如同绽放的牡丹,张扬而骄傲,她道:“本宫可没有妹妹这样的佛心,本宫要跑去念经,学不来妹妹这样的诚心,怕反而要将佛祖菩萨给气死了。何况……”她越加恣意的笑了笑,道:“本宫还要伺候皇上呢,妹妹是不知道,皇上如今是越来越爱粘着本宫了,一离了本宫,说是连吃饭都不香。你说这样子,本宫哪里敢学妹妹,一走就是两年啊?” 赵婳藏在袖子下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修剪得长长的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只有疼痛才能让她继续保持镇定,而她的面上,依旧是一片平静,无波无澜。 徐莺看了看她的脸,倒是有些小小的失望。不过她也没有心思继续刺她,转而道:“妹妹的临华宫两年不住人,屋子积了灰尘,摆设也陈旧了,本宫已经令人将临华宫打扫过了,摆设也重新换上了。至于妹妹宫里伺候的,前段时间宫里放宫女,本宫看她们年纪都不小了,便做主将她们放出去了。如今妹妹回来,本宫便又从内务府另选了些人到妹妹宫里伺候。”说着笑了笑,又对赵婳道:“这一个个,可都是本宫精挑细选出来的,听内务府的麽麽说,都是手脚最灵巧的人儿,希望妹妹能够满意。” 赵婳脸上终于有了些怒气,这是明目张胆的在她宫里放人? 而徐莺还真就是故意往她宫里塞钉子,且她也不怕赵婳知道。只要人进了她的宫里,那怕赵婳想要防着,那也是防不过来。而就算她赵婳能抓着错处撤换掉一两个人,却不能用同样的方法将所有人撤换掉,除非她不要名声了。而赵婳现在无宠,剩下的也就只有“贤”“善”的名声了,她不会舍得让自己连名声都没有了。 而赵婳出了愤怒,更多的是惊诧和不安。她在慧明寺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徐莺因生子升了贵妃,心里也做足了准备来接受,但她没想到的是,她现在连宫权都有了。皇后呢,她又怎么会允许徐莺染指后宫之权,她不在的这两年,宫里究竟发生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 还有她宫里的宫女全被放出去了,那是她好不容易收拢过来的人,对她忠心耿耿。如今被放了出去,她一时哪里能找到这样忠心的人手。而只怕不止她宫里,或许她整个后宫的人脉,都已经被她们打断了。没有了这些人脉,她在后宫会寸步难行。而想要再培养这样的人,也不是一时就能办到的事。 她隐隐有一种被人断掉手脚的感觉,而她不能指责,不能抱怨,甚至还要感激。 赵婳努力让自己镇定起来,此时并不是算这些帐的时候,她不能再犯错,不能再让皇上有借口将她再扔到寺庙里面去。她缓了缓气,然后对徐莺道:“谢娘娘体恤。” 徐莺淡淡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而是又端了小几上的茶碗喝了一口茶。 赵婳则又提起道:“听闻旭儿现在在娘娘宫里,多谢娘娘这一年来对旭儿的照顾,只是如今臣妾回了宫中,臣妾想将旭儿接回自己宫里亲自照顾。” 徐莺道:“不急,妹妹刚刚回来,自己宫里的事只怕还没理顺,等过几天妹妹休整好了,再将旭儿接回去也一样。” 徐莺说这话倒是真心为三皇子着想,三皇子在她宫里住了快一年,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感情的。临华宫现在只怕还有些乱糟糟的,她是怕三皇子住得不舒服。更何况,也不急在这一两天。 但赵婳却道:“不麻烦娘娘了。” 徐莺也不勉强,免得她还以为她藏什么祸心,道:“随便你。”说完转身对杏香道:“去将三皇子请出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知道赵婳要接三皇子回去,最高兴的莫过于三皇子,最舍不得的莫过于四皇子。 三皇子在早几天便开始收拾东西了,此时早已是望眼欲穿,此时坐在自己的屋子里,高兴的神色怎么都遮不住。 而四皇子则坐在他旁边,十分不舍的道:“要不你不要回去了,你就住在玉福宫多好,这里有三姐姐,五弟和六弟,多热闹。你一回去,我们就不能常常在一起玩了。” 三皇子道:“不行,我母妃回来了,我得和我母妃住一起。”说着又拍了拍四皇子的手,道:“不过我以后会常常回来看你和三姐姐、五弟和六弟,还有徐庶母妃的。” 四皇子想到,要是有人让他不和自己母妃住在一起,他也是要不高兴的,所以也没有再强留三皇子。 兄弟两人说了一会告别时依依不舍的话,然后杏香便进来请三皇子出去了。三皇子很高兴的从小榻上跳下来,然后拿了自己早已收拾好的包袱,对四皇子道:“四弟,我走了,你要是想我,也可以来临华宫找我。” 四皇子送了三皇子一起出来,兄弟两人说说笑笑,很是亲密无间,一直到了正殿。赵婳看着与四皇子亲密的走出来的三皇子,有些皱了皱眉头。 三皇子看到赵婳,忍住想要往她身上扑的冲动,先跟徐莺行了礼,然后再跟赵婳行礼,眼睛期期的看着赵婳。 赵婳看着他,心一下子又软了。在慧明寺的这两年,她不是不想念儿子的,有时候想他得都要发疯了,怕没了她的照顾,宫里会有人欺负他,会有人害了他。特别是知道皇帝竟然将他放在徐莺宫里养的时候,多少次午夜梦回之时,她甚至梦到了他血淋淋的身体,然后吓得惊醒过来。她只能一遍一遍的念经,一遍一遍的祈求菩萨,祈求菩萨保佑她的儿子平平安安的。 她离宫的时候,儿子才五岁,而如今已经七岁了。个子变高了,稚气脱去了些,模样长得越来越像皇帝。而他也像她所祈求的那样,平平安安的长大了,甚至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好。在她的想象中,徐莺是绝对不会好好对待她的儿子的,此时看到这样,她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失望。 她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儿子的脑袋,而三皇子也确实在期待的看着她,他其实很希望母妃能摸一摸他,抱一抱他,就像徐庶母妃对四弟五弟做的那样。 而偏在这时,四皇子突然弯腰对赵婳行礼道:“见过赵庶母妃。”赵婳这才想起,这里并不是她的临华宫,而是徐莺的玉福宫,于是连忙又收回了手。接着看向四皇子,四皇子的模样也比两年前长开了些,长得很像皇帝。而赵婳第一次发现,其实三皇子和四皇子长得很像,而这在她看来,并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赵婳看着四皇子道:“原来是四皇子啊,两年不见,四皇子长高了,也懂事了很多。” 四皇子很是听出了些她在说他以前不够懂事的意思,不过他不打算跟她计较,谁叫他是三哥的母妃呢。所以他十分有礼而谦恭的道:“多谢赵庶母妃的称赞,两年不见,赵庶母妃也变漂亮了。” 赵婳倒是有些惊讶四皇子的知礼,她是知道两年前的四皇子有多调皮的,在宫里就跟个小霸王一样。只是因为有皇帝宠着,所以没人敢吭声罢了。徐莺倒是挺有手段,将这么个野孩子都板正了过来。 赵婳没有再多说,牵了三皇子对徐莺道:“臣妾带着旭儿先回宫了,臣妾告退。”说完对徐莺行了个礼,然后牵着三皇子转身离开,身后还带着照顾三皇子的宫女和太监。 三皇子一边跟着赵婳走,一边回过头来,大大的笑着对四皇子挥了挥手。四皇子也笑了起来,对他用力的挥了挥手,还用口型小声的对他说着道:“你要常回来吗,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划船和钓鱼。” 三皇子捂着嘴笑,用力的点了点头。而赵婳看着,眉头越发的皱了起来。 一直等回了临华宫,赵婳才有机会拉着三皇子的手好好说着话。她将三皇子抱了过来,眼睛红红的道:“可怜的孩子,这两年委屈你了。” 三皇子看着赵婳的样子,连忙摇了摇头,道:“不委屈,不委屈,母后和徐庶母妃都对儿臣很好的,特别是徐庶母妃,我在玉福宫里,和四弟五弟他们一起,过得很开心的。” 听到自己不在的这两年,儿子过得好,当母亲的本该是高兴的。但赵婳如今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听得出来,儿子急急的说话,其实有替玉福宫说话的意思,他很怕她会误会了徐莺。而她也听得出来,儿子对玉福宫确实有了感情,他过得在玉福宫生活得,是不是甚至还有些乐不思蜀。 她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怕儿子在宫里过得不好,怕儿子会被人暗算了,更怕别人会在她不在的时候,将他笼络了去,让他不亲近她。当初她为了控制二皇子,故意隔离他和宣国公府的人以及大公主,让他只信任她一人。而现在,她同样害怕别人会将这一招用到她的孩子身上,将他的孩子笼络了过去。 她在心里愤恨的无以复加,呵,好一个徐莺,她以前真的是小看她的手段了,原来她擅长的是扮猪吃老虎。 不过徐莺若是知道赵婳心里怎么想,却要觉得冤枉了。三皇子住在她宫里,不是她强求来的,她对三皇子也向来只做到尽心尽责尽力,从来没有要笼络三皇子也没有要离间三皇子的意思。就是三皇子也不是什么不聪明的人,要是徐莺对他太过殷勤,对他比对四皇子五皇子等人还要好,他反而还要怀疑一下徐莺的用心,不敢跟她亲近。而好就好在,徐莺对他的生活很照顾,但态度上却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这反而让他放心。 但赵婳却不会这样想,自己是怎么样的人,总是乐于将别人也跟自己想得一样的。 特别是在此时,比三皇子更早回来的五公主终于找到了机会告状,对赵婳道:“母妃,你不知道,哥哥这两年讨厌死了,他都跟四弟五弟他们一起玩,从来不跟我一起。三姐姐欺负我,他也不管。” 三皇子也生起气来,道:“我明明叫你跟我们一起了,是自己不肯来。还有,明明是你自己不对,老是抢三姐姐和四姐姐他们的东西,你还说是别人欺负你。” 五公主比他更生气,嚷道:“是三姐姐和四姐姐联合起来欺负我的。” 赵婳越加心惊,看着三皇子和五公主,什么时候,他们兄妹的感情这样坏了起来。她一直记得女儿要娇养儿子要穷养的理念,对五公主一直比较娇惯,而对三皇子则十分严厉,反正五公主以后有三皇子护着就够了,她也是一直这样告诉三皇子,要让着妹妹疼着妹妹护着妹妹的,要是以前,五公主无论干什么,三皇子都会让着她,而现在他竟然会不满五公主。甚至会为了别人对自己的妹妹生气。 她本以为她不在宫里,三皇子和五公主兄妹二人会更加互爱互助,这种情形实在出乎她的意料。而这一些,又跟三公主和四皇子等人扯上关系。难道徐莺不仅想要离间她和三皇子的感情,甚至挑拨了三皇子和五公主的关系吗? 赵婳张了张嘴,想要像以前一样教育他要护着让着妹妹的话,但看到儿子有些委屈的神情,赵婳却又不敢说了。她不知道这两年徐莺对她的儿子说了什么,而儿子又信了她多少,她甚至不知道儿子和女儿今天的吵嘴是不是都是一个圈套,只要她一开口,三皇子便会认为她偏心五公主。而她相信这些日子里,徐莺一定跟三皇子若有似无的暗示过这样的话,在三皇子心里埋下一颗种子,只等着她做一件事便会让儿子爆发,就像当初她让三公主相信徐莺和皇帝只爱四皇子而不爱她那样。 赵婳不敢想下去,也不敢再说。她只好笑着对三皇子和五公主道:“好了,你们不要吵了,你们是同胞的兄妹,应该和睦相处才是,不应该吵架。” 五公主见赵婳这样说,很不满的撇过头去哼了一声。而三皇子刚才还在后悔,不应该那样说五公主的,他是哥哥,他应该让着妹妹的,他想着要不要跟妹妹道歉算了,母妃也一定不希望他们吵架的。但此时看到五公主这样,他道歉的心也淡下去了。 赵婳有些伤心,任谁看到儿女不和睦都会伤心的,所以她更加恼恨她以为造成这一切的徐莺。慢慢来,她总会将儿子的心再笼络回来的,她才是儿子亲生的母亲,切不断的血缘关系,徐莺休想离间了他们。 而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大公主和二皇子是她抚养大的,作为一名将养子女视如己出的养母,她回来后自然要第一时间去看他们的。特别是二皇子,听说他前些日子病了,她越该去探望他了。 她先稍稍安抚了三皇子和五公主,然后换了一身衣裳,带了一些二皇子喜欢吃的枣泥糕,去了皇子所。 二皇子见到她很高兴,至少表面是这样的。经了这些日子赵章氏的教导,二皇子也懂得一些小算计了,知道有些事情明明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道,有些人其实心里已经不亲近了,但也要装作亲近。 所以他像以前那样,很高兴的跑过去,喊了一声:“姨母。” 在徐莺、三皇子那里显得有些挫败的赵婳,在听到二皇子这一声极为亲近的“姨母”之后,心情终于稍微好了起来。至少,二皇子对她的感情还是没有变的,这总算是一个好的现象。 所以她也笑着喊了一声:“昹儿。”说着眼睛便有些红了起来,抱着二皇子,摸着他的脸道:“昹儿长高了,也长大了,都有姨母的肩膀高了。这两年昹儿过得好吗,姨母很想你。姨母天天都在菩萨面前祈求,希望昹儿能平平安安的,长得又高又壮。” 而此时二皇子在想的是,外祖母说的对,虽然姨母对他没有好心,但此时却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姨母在外面素来有“贤”“善”好名声,都说她将他视如己出,全心全意照顾他长大,都说没有姨母,他可能活不到这么大。姨母差点连他都骗了,外面的人必定也是被她的假善给蒙蔽住了的。他此时若疏远姨母,别人见他连抚养自己长大的养母都不亲近,必定会认为他薄情寡恩,不愿意追随他。 而他也不能撕开姨母的真面目,因为他是姨母养大的,姨母的品行不好会让人质疑他的品行有差,所以他不仅不能撕开姨母的伪善,反而要维护她的好名声,因为姨母的好名声,有时候也会变成他的好名声。 何况外祖母说了,若是万一让姨母知道他已经知道她的真面目了,或许会狗急跳墙之下对他暗下毒手,而他还小,定是斗不过姨母的老辣,就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他也要装作跟以前一样,跟姨母虚以委蛇。 想到这里,二皇子绽放出越加高兴的神采来,眼睛闪耀着孺慕和依赖之情,对赵婳道:“姨母,我也好想你,天天都在想你。”说着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又道:“我一直想让父皇接你回来。”说着神情失落下去,又道:“只是父皇不同意,说是提前接你回宫,佛祖会怪罪的。” 这样的事确实发生过,在赵婳刚走的那段时间,而皇帝也确实是用这样的话来打发他的。后面二皇子有了赵章氏,便很少跟皇帝这样提了。 虽然早已知道皇帝对她冷酷无情,但听到二皇子的话,赵婳还是伤心了一下。 但她也没有让自己伤心太久,接着便对二皇子道:“我知道了,昹儿能这样想着姨母,姨母很欣慰。”说着又道:“听说你前段日子病了,病好了吗?”说着露出担忧的神色,用手去摸二皇子的额头和手臂。 二皇子只觉得她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像是会咬人的毒蛇,他强忍着想要挥开她的手的冲动,强力保持镇定的道:“我就是有点着凉了,但现在已经好了。” 赵婳松口气道:“这就好。” 接着又对二皇子笑了笑道:“对了,我带了你最爱吃的枣泥糕,你吃一点。”说着拉了二皇子到旁边的小榻上坐下,接过宫女手中提着的食盒,将盖子打开,端出里面的一碟枣泥糕来。 她捏了一块放到二皇子的手上,对他道:“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她仍是将二皇子当成了两年前那个一心依赖着她,心智还十分幼稚而软弱的七八岁孩童。 二皇子看着手上的枣泥糕,发了一会儿怔。接着突然仰起头来,笑着将枣泥糕放到赵婳的嘴边,道:“姨母,你吃?” 有时候孩子的动作表现出孩子的心思的,比如说,一个孩子此时若是将吃了一半的糕点喂给别人,那心里定然是因为觉得跟这个人十分亲近,想要将自己喜欢的东西跟自己亲近的人分享的意思。但若是他先将糕点喂给了别人,别人吃过了之后自己才吃,这可能是因为他觉得跟这个人十分亲近,所以好东西都先给这个人吃。但另外一种可能,也可能是他不信任这个人带过来的糕点,要她先吃了才敢自己吃。 而此时赵婳定然是想不到前一种可能的,她反而觉得很高兴,觉得二皇子对她果然没有变,依旧是像以前那样亲近。 而她自然不会蠢到在自己送来的糕点里加料,所以她很高兴的咬了一口,然后又推回到二皇子嘴边,道:“姨母吃了,昹儿快吃吧。” 二皇子见赵婳先吃了糕点,终于放心了下来,然后拿着糕点慢慢的吃起来。但就算这样,他也不敢吃得太多,只是十分小口小口的咬着,一块糕点却是吃了半天。 赵婳见了,有些奇怪的问二皇子道:“怎么了,是不是糕点不好吃?” 二皇子连忙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姨母的糕点很好吃。”说着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道:“是因为我中午吃饭吃得有些多,所以现在有些吃不下了。” 赵婳笑了笑,道:“那姨母将这些糕点留着,等昹儿想吃了,再让宫女热了给你吃。” 二皇子点了点头,道:“好。” 然后赵婳又陪着二皇子说了一会儿话,见天色晚了,这才离开皇子所,离开之前还跟二皇子说了“我明天再来看你”的话。 二皇子也是笑着点点头。 而等赵婳一走,二皇子的笑脸立刻敛起来了,接着转身回了屋子,看到桌子上放着的那碟子枣泥糕,吩咐身边的宫女道:“你将这碟糕点拿去喂后面养着的那两条狗。” 那两条狗是二皇子新近喂养的,作用是专门用来喂别人送给他吃的东西。外祖母说的对,他在宫里总是要万事小心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赵婳离开了两年,再次回到宫中,宫中早已是大变样。 宫里虽然没有进新人,妃嫔还是那些妃嫔,但宫女太监却几乎是新换了一批。当年瑶公主能差点害了三公主、四皇子和五皇子,多多少少还是与皇帝初初登基,对后宫的掌控不够有关。所以趁着这两年的功夫,皇帝将先帝的妃嫔们都打发出了宫,宫里年长的太监宫女们也是清洗了几遍,现在宫里伺候的,大都是后面提拔上来的新人。 这也就是说,她从前好不容易培养建立起来的人脉,如今都是被人瓦解得一干二净。对于这些,赵婳不可能不心痛的,简直心痛得心都要碎了。 从前她能将这些人脉建立起来,是因为她是二皇子的养母,与二皇子的关系也好,自己膝下又有一双儿女,那些人看着二皇子嫡长的身份,愿意将宝押在她身上,所以愿意追随她。但现在,先不说现在徐莺帮皇后协理六宫,六宫遍布的怕早已是她的人,就说这宫里混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她这两年说得好听是自请去寺庙祈福,但谁见过受皇帝重视的妃嫔会去慧明寺的妃嫔的,他们怕多多少少能猜到她怕是得罪了皇帝被发落去寺庙的。 一个被皇帝厌恶的嫔妃,能看得见的好处就少了,再加上皇帝登基后一直不曾立太子,又深宠徐莺和四皇子等人,心里活乏的宫女太监怕早就在心里打着小九九,猜测皇帝是不是想另立太子了。这种情况下,她再想要培养建立起自己的人手人脉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来。 还有更坏的情形是,这几天和二皇子相处接洽下来,她心里隐隐感觉到二皇子对她不想以前那样依赖和亲近了。他对她虽然还如以前一样热情,但却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也不再对她言听计从。 虽然赵婳现在还暂时没想到二皇子竟然已经对她产生了莫大的防备,而二皇子渐渐脱离她的控制,这也绝对是一件足够坏的事情。 而这还不是最坏的局面,更更坏的情形是。赵婳这些日子虽然努力重新培养自己和三皇子的母子亲情,而她与三皇子的关系也确实有所改善,但令她不虞的是,三皇子却并没有因此而跟玉福宫疏远。 三皇子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甚至是皇帝现在所有的孩子里面,都没人比得上他,赵婳向来有这个自信。她相信三皇子能够感觉得出来临华宫与玉福宫之间紧张的气氛,感觉得出来她和徐莺之间的不睦,但在这种情况下,三皇子却不愿意为了她这个亲生母妃而疏远徐莺和四皇子等人,足以说明,徐莺和四皇子等人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位置。 甚至有些时候,她已经在他面前明示暗示出玉福宫对他的不怀好意了,他却反而会为她说的话不高兴。三皇子是个性子内敛的孩子,他并不会跟赵婳反驳或者辩驳什么,但她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却会不高兴的低下头去,用一种消极的态度来反抗她的话。 这让赵婳觉得心惊,三皇子是她的命是她的一切,更是她反败为胜的唯一依仗,若是三皇子不跟她亲了,反而亲近了她的敌人,那将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回宫后接二连三的不顺,让赵婳心里憋着一股郁气,更多了几分烦躁,让她总想做些什么事情来发泄一番。 而正好这时,赵四夫人递牌子想进宫来见她了。 赵婳对赵四夫人虽然没有什么好感,有时候甚至十分不耐烦这个愚钝不堪,看不清楚形势的母亲,她有时候甚至想,除了空有一副美貌,都不知道赵四老爷是怎么能看得上她的,当年为了娶她,甚至连自己的前程都不要了。 但不管她心里怎么不耐烦赵四夫人,赵四夫人毕竟是她这个时代里的亲生母亲,久别回宫,生母求见,自己却不接见实在是有些不好看。大齐重孝,这会让她落个不孝的名声。 再加上赵四老爷这几年在大理寺干得不错,皇帝于年前的时候,特例越级提拔,将他从正六品的大理寺寺正提拔成了正四品的大理寺左少卿。 正四品的官在京都虽然算不上什么,但也不能小看了,更何况他是皇帝特意发话越级提拔的人,算得上是在皇帝跟前挂上名号的人了。赵婳想要赵四老爷积极支持自己,自然便要讨好赵四夫人,所以她接见了赵四夫人。 说起来赵婳也两年没有见过赵四夫人了,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的痕迹,依旧是容貌惊艳,风韵犹存,风姿更胜于从前。或许有男人宠爱着的女人,总是会格外耐得住岁月的侵蚀,如赵四夫人,如徐莺。 赵四夫人的性子也没有多少的变化,见到赵婳,照例是先一阵哭,拉着赵婳的手道:“娘娘这两年狠心。丢下父母,丢下儿女,一声不响的就自请去了寺庙祈福,害得母亲这两年来好一阵的为你担心……” 说着看着赵婳的脸,又是心疼又是哽咽的道:“娘娘您瘦了,定是寺庙的日子辛苦,可怜我儿,母亲自小将您当成眼珠子看待,从来舍不得你受一点苦。寺庙那种清苦之地,您这两年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说着又低声泣哭起来。 赵婳对赵四夫人的哭哭啼啼实在有些不耐烦,更加令她不耐烦的是她的无知。到现在她还以为,她是自己自请去寺庙的。别人不清楚,她当人母亲的却连自己女儿的性子都不理解,她会是那种自请去寺庙祈福的人。 再加上赵四夫人动不动就握她手的举动,赵婳其实并不喜欢与她有肢体上的接触,看着赵四夫人握着她的手,她手心略带着的汗意沾在她的手上,让她直皱起了眉头。 只是她想到了什么,终是没有说什么,反而笑起来,对赵四夫人道:“娘亲快别哭了,我们母女两人好不容易见面,该高兴才是。” 赵四夫人这才停止了哭声,用帕子抹了眼泪,道:“是,是该高兴的日子。都是娘不好,尽是说这些不高兴的话。”说着抬头望向赵婳,又接着道:“可是母亲心疼你啊,这两年你在寺庙的日子一定过得不好,不然为何面色会憔悴这么多,看着都像是老了几岁似的……”说着像是又要哽咽出声的样子。 赵婳真的是服了赵四夫人了,而且赵四夫人实在是不会说话,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喜欢听到别人说自己像是老了几岁,不知道的人都还以为她跟她有仇,故意拿话来刺她。 赵婳本就烦躁的心,被自己的母亲又气了一次,偏偏还不能发作,心里怄气的很。她不想看在赵四夫人再哭哭啼啼下去,转移了话题道:“娘亲,您和父亲这两年过得还好吗?本宫不能亲自侍奉您和父亲膝下,每每想起来,便觉得本宫十分不孝。” 赵四夫人果然被转移了话题,连道:“好,好,我和你父亲都好。娘娘不用担心我们,只要娘娘在宫里好好的,便是对我们的孝顺了。”说着想到了什么,又笑着道:“对了,我和你父亲收养了一个孩儿,是个男孩,今年刚四岁。如今娘娘不在我们身边,便是这孩子填补了娘娘的空缺。”说着叹口气,又道:“我本来是不打算过继和收养孩子的,总觉得收养和过继了孩子,便像是让他们占了娘娘的位置一样。但这个孩子实在可怜,去年大雪天的被人抛弃在街上,要不是我和你父亲发现了他,就要被冻死了。还是你父亲说的对,等我们老了,总需要个照顾我们的人,何况这孩子可怜,我们收养了他,也是功德一件。” 赵婳对他们收养孩子的事并不多感兴趣,闻言只是道:“哦,是吗,既然如此,什么时候母亲将他带进宫来让本宫见一见。” 赵四夫人道:“等过些时候,我就将他带进来见娘娘。他以前大概受了些苦,十分惧怕生人,现在除了依赖我和你父亲,见其他人都会害怕。” 赵婳没再说什么,她本还想问一问赵四老爷的。她十分想将赵四老爷宣进来见一见,只是见外臣不像见外命妇方便,必须得得到皇帝或皇后的旨意才行。她如今是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从她回宫之后,皇帝甚至没有来看过她一次,连求旨意的机会都没有,而去求皇后,她则未必愿意给她这个脸面。 赵婳想了想,问赵四夫人道:“母亲,父亲可有话让您带给本宫?”她好不容易回宫,知道赵四夫人要进宫见她,赵四老爷应该会让她带些话给她才是。 赵四夫人像是这才想起什么似的,道:“娘娘不说我倒是忘记了,你父亲写了封信让我带给您。”说着从身上掏出了一个信封出来,递给了赵婳。 赵婳将信接了,却并没有马上看。而是继续陪着赵四夫人说了一会儿话,直到赵四夫人依依不舍的告辞离开。 赵四夫人离开之前,赵婳赏了许多东西,以及一卷经书。她笑着对赵四夫人道:“本宫这两年在寺里替皇家祈福,顺便也替父亲和母亲抄了一卷经书。本宫每抄一个字,便念一句对父亲母亲的祝福,抄好后又拿到慧明寺的菩萨面前供了一年。母亲将经书带回去继续在菩萨面前供着,也好让它继续保佑父亲和母亲。” 赵四夫人听得眼睛立刻红了起来,看着赵婳道:“你这孩子……”她说到这里,却是说不下去了,心里浮生出一股暖流。 她并不稀罕儿女赏赐的布料、金银珠玉这些贵重之物,反而这卷女儿亲手抄写的经书,令她十分感动。虽然这些年女儿时常让她有生疏之感,但看到这本经书,她知道女儿情感虽然不外露,但还是想着他们念着他们的。 赵四夫人带着满满的一肚子的感动,满足的出宫去了。出去的时候甚至不让宫女将经书拿着,而是自己亲自抱在怀里出去了。 而赵四夫人走后,赵婳则将赵四老爷的信拿了出来,一目十行的看了。但越看,她的眉头却越加紧蹙起来。而后放下了信,整个脸色都不好起来。 旁边青盏见了,问赵婳道:“娘娘,赵四老爷在信里说了什么?” 赵婳讽刺的“哼”了一声道:“劝本宫继续以替皇家祈福的名义,再自请去慧明寺呢。” 青盏惊讶起来,实在想不到一个父亲会对女儿说出这样的话来。娘娘真的是赵四老爷亲生的吗?青盏有些怀疑的看着赵婳。 赵婳却知道赵四老爷是真心替她着想的,只是替她着想的方式不对罢了。 不知是赵四老爷看出了什么,还是终于知道宣国公府嫡房的人对她是不会有好心的。赵四老爷隐晦劝她不要再管二皇子,也不要觊觎皇位,此时自请去寺庙为皇家祈福,以后不管是谁上位,对于她这样一个毫无威胁,又为皇家做出贡献的后妃,都要高高的供着她敬着她,如此,她这一生也算是保全了。 若她只是想要好死不如赖活着,这的确是条路子。但让她一辈子在寺庙里枯死,她宁愿现在就去死了。 她虽然没有了皇帝,但她有儿子,而且她的儿子这样聪慧,她为什么不能争一争。那一个位置,也只有她的儿子才配坐上。 想到儿子,赵婳又转头问青盏道:“三皇子呢?他今天是沐休,怎么不在临华宫里?” 奴婢青盏看着赵婳,小心翼翼的答道:“早上三皇子带着贴身太监出去,奴婢问他去哪里也没说。后面问了他屋里伺候的人,才知道他跟四皇子约好了,今天要去御花园的湖里游船。刚刚四夫人在,奴婢没找到机会跟您说。” 赵婳听着皱起了眉头,脸上略带恼意。过了一会之后,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走,我们去看看。”   ☆、第一百六十七章 赵婳到达御花园的时候,三皇子和四皇子正穿着衣服泡在荷花池里,一人头上盖着一片翠绿翠绿的大荷叶,两人笑嘻嘻的互相往对方身上泼水。荷花池的水有些脏,两人身上现在也都是脏兮兮的。更甚者荷花池下,四皇子故意伸脚去绊三皇子的脚,三皇子一个站不稳眼看着就要摔下来,弄得旁边伺候的宫女太监频频大惊。 而三皇子眼见自己站不住了,则故意拉着四皇子的袖子,让四皇子跟着自己一起倒了下来。两人摔了个倒仰,最后却互相看着对方出丑,然后指着对方哈哈大笑起来,两个人渐渐闹成一团。 而旁边的宫女太监们则着急的看着他们,口中喊道:“三皇子、四皇子,你们快上来,池里水脏……” 赵婳看着,整个脸色都沉了下来。在她面前,三皇子何曾这么肆意的开怀过大声的笑过,能让儿子这么高兴开怀的人不是自己,却是自己不喜欢的人,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不觉得是件好事。 她感觉得出来儿子这些日子对自己的抗拒,在慧明寺的时候,她曾无数次设想过跟儿子重新在一起的日子,设想中他们会相亲相爱的母子,母子感情融洽的母子。可是等回了宫里才发现,许多事情并不如自己设想中的美好,她的儿子差点成了别人的儿子,她的儿子和她产生了隔阂。 她一心替儿子打算,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捧到他的面前,让他成为万人景仰的人,可是为什么儿子却不明白她的苦心,反而去喜欢亲近对他没安好心的人。 最先发现赵婳的,是站在岸边的一个小太监,他喊了一声“娘娘。”,然后闹在一团的三皇子和四皇子转过头来看,这才看见站在岸边,脸色有些不大好的赵婳。 三皇子见到她,身体有些僵硬,如同做错事般低下头来,喊了一声:“母妃。”但语气里更多的又是一种抗拒。七八岁的孩子,其实已经开始叛逆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会有自己的主意,不大愿意听大人的话。 三皇子回到临华宫的这些日子,赵婳并不大准许他去玉福宫,也不喜欢他跟三皇子玩到一起。每天都将他拘在屋子里读书,或者教导他一些她自认为十分重要的“道理”。三皇子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早已有些不满。 其实说实话,三皇子还是很喜欢读书的,若没有兴趣所在,他也不会将书读得这么好。但这并不表示他喜欢别人逼迫着他读。自己因为喜欢而读,和被逼着读是完全不一样的。 赵婳看着他,没有指责或教训他什么,事实上,此时有四皇子和其他的宫女太监在,她也不会指责和教训他什么,就算他们母子有什么,那也是关起门来自己说,绝不对在外人面前就发作,让人看了笑话。她语气平静的对三皇子道:“起来,跟母妃回宫去。”声音里并听不出什么情绪。 三皇子脸色黯然的低下了头,顿了一会之后,才迈开了脚。 四皇子有些担忧的拉着三皇子的衣袖,喊了一声:“三哥。” 三皇子张开嘴想说什么,但看到赵婳越来越沉不住的脸色时,最终什么也没说,抽回自己的手,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岸边走去,然后拉着太监的手上了岸。 太监怕他湿着身子着凉,拿了大衣裹在他的身上。 赵婳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眼神,转过身走在前面。而三皇子则双手紧着外面的衣裳,然后亦步亦趋的跟在赵婳的后头。 四皇子则站在荷花池里,眼睛一直担忧的看着他,直到他身边的太监跟他道:“四殿下,您也上来吧,五月的池水,其实还凉着呢,您别着凉了。”四皇子这才收回了眼睛,跟着上了岸。 等回到了临华宫,赵婳让人给三皇子洗澡换过干净的衣裳,又让他喝过了防感冒的姜汤,这才让宫女将他带到跟前来,眼睛直直的望着他,问他道:“你的功课做完了吗?” 三皇子低着头不说话,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 赵婳继续道:“我不是告诉过你,要好好读书,不要总是和四皇子出去玩吗,为什么不听话?” 三皇子继续不说话,只是神情越发的黯然和委屈起来。 赵婳看着,心里越发的有些来气。只是想到自己和儿子的感情裂缝,心有顾忌,却又不敢将气发泄出来。 赵婳忍着生气,心中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放柔和了些许,然后拉着三皇子的手道:“旭儿,母妃是为你好。你既不占嫡也不占长,若是再不比别人努力几分,如何能在你的兄弟当中脱颖而出。” 说着看着他的脸色,仍然没有缓和过来,便又问道:“你喜欢游船?”见三皇子不回答,又接着道:“下次母妃陪你一起去好不好,带上你的妹妹,我们一家三口去,母妃都没和旭儿去游过船呢。” 若是没有前面的话,听到赵婳这样说,三皇子或许会很高兴。但如今听到,心情却淡了些,这算什么,是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吗? 赵婳又忍不住语重心长的道:“四皇子虽然是你弟弟,但他却是你徐庶母妃生的,母妃和你妹妹才是你最亲的人。旭儿,你要知道亲疏远别。” 赵婳看着三皇子的表情越来越不好,知道再说下去,不仅不能令三皇子听进去,反而要起反抗心理,便也没有再多说,转而道:“好了,你现在去背诵昨天母妃布置给你的《史记》高祖本纪一篇,等晚膳过后母妃来检查,再给你讲解内容……” 从回宫后,赵婳对三皇子功课的要求,就已经不止在四书五经了,她希望他还能熟读史记和资治通鉴这样的史书。读史书,才能明国家兴替,知道治国道理。当然,三皇子现在的年纪还太小,太高深的治国道理和史书文章,他理解起来或许还有些吃力。但多读读多背背总是好的,读一遍不懂,多几遍也就多多少少能理解了,在加上有她从旁指导,她相信她的儿子会比任何一个皇子更适合那个位置,而她也会让皇帝相信的。 皇帝厌恶她,却不会厌恶三皇子。而皇帝就算再重视嫡庶,也不能不为大齐的千秋基业着想,要是二皇子根本负担不起天下的重任,皇帝也绝对不会将大齐的基业交到他手上。 而三皇子明显没有明白赵婳的苦心,他只知道,他又被迫着去做一件他不喜欢的事。他心里不高兴,甚至没有给赵婳行礼,直接低着头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而在另一边的玉福宫里,徐莺也是剥光了四皇子的衣裳,将他扔进了浴桶里,然后挽起袖子准备将四皇子搓干净。 四皇子在浴桶里一边用手挡在自己下面,一边哇哇大叫,十分不满的道:“母妃,男女有别,我已经长大了,你能不能不要再随便脱我衣服,你将我看光光我会不好意思的。” 徐莺极其阴险的“呵呵”了两声,道:“你再大也是我儿子,何况六岁算什么长大了,毛都还没齐。”说完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好好的坐着,给我老实点。真是越大翅膀越硬了,哪里玩不好居然跑到荷花池里去游泳,里面的水脏兮兮的,你也不怕有蛇或有毒的虫。” 四皇子纠正她道:“我们没有在荷花池里游泳,我们准备在船上钓鱼来着,是穿翻了不小心掉到荷花池里面去的。” 徐莺道:“我还不知道你,肯定是你自己将船打翻的。” 四皇子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但还是嘴硬的道:“是船自己翻的,不信你问我身边的太监和宫女。” 徐莺道:“不用问了,那些人怕早就被你收买好了。”说着瞪了他一眼,道:“小滑头。” 四皇子用毛巾捂着嘴巴,偷偷的笑起来。 徐莺没再管他,用胰子替他洗着上身和头发。等洗完之后,又对他道:“站起来,下身让我帮你洗一洗。” 四皇子拒绝道:“不要,母妃你出去,让我自己洗。” 徐莺知道他不好意思,却反而更加想要故意作弄他,瞥眼看他笑着道:“跟母妃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小时候都是光着身子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你身上哪个地方我没看过。来,快点起来,让母妃来帮你洗澡澡。” 四皇子坚决拒绝道:“不要,我长大了,我要自己洗,要不然让太监给我洗也行。” 徐莺道:“来嘛,让母妃替你洗嘛。来来来,再不起来,母妃要挠你痒痒咯。”说完,一双爪子已经准备往他身上去了。 四皇子连忙挡住她伸过来的爪子,一边连忙道:“母妃,母妃,你快听听,六弟哭了,你还不快点去看看。” 徐莺不屑的哼了一声,道:“又想蒙我?你母妃又这么笨吗?”上次就被这小子用这样的理由骗了一次,这次再上当,她姓就倒过来写了。 结果这时候,梨香却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徐莺道:“娘娘,六皇子醒了,正哭着找您呢。” 四皇子看着徐莺,露出一种“看吧,我没骗你”的表情。 徐莺看了他一眼,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瓜子道:“等一下回来再收拾你。”说完对梨香吩咐道:“好好看着他,让他将澡洗完。” 等徐莺将六皇子哄好之后,四皇子澡也洗完了,正坐在临窗的小炕上,用外面照进来的阳光晾头发。 徐莺让人将煮好的姜汤端来给他喝。 四皇子这时候却一边喝着姜汤,一边对徐莺道:“母妃,你派个人去看看三哥呗。” 徐莺问道:“干什么?” 四皇子道:“你不知道,今天赵庶母妃看见三哥跟我在荷花池的时候,脸色可恐怖了。赵庶母妃这么凶,我怕三哥回去赵庶母妃打他。” 四皇子也知道,其实自己母妃跟赵庶母妃有些不睦,赵庶母妃这个人他也挺讨厌,让母妃去插手她管教三哥有些不好。但他实在有些担心,赵庶母妃只会让三哥什么都听她的,还整天逼着他念书,三哥有这样一个母妃其实很倒霉的,所以他跟徐莺出主意道:“你就装作让人去给三哥送姜汤,万一赵庶母妃正在教训三哥,你就让人说刚刚父皇还夸赞三哥来着,赵庶母妃听了,肯定就不好意思再教训三哥了。”总不能说父皇这边刚夸赞三哥,那边赵庶母妃就教训三哥吧,这不是跟父皇对着干吗。 徐莺看了他一眼,道:“小小年纪,小心眼倒是挺多。” 四皇子却催着徐莺道:“你快叫人去,免得去晚了,赵庶母妃将三哥给打死了。” 徐莺叹了口气,道:“放心吧,早就让人去看过了,你赵庶母妃并没有很严厉的教训你三哥。你赵庶母妃是你三哥的亲生母亲,怎么可能舍得打伤他。” 四皇子松了一口气,听着徐莺的话又接着道:“那可不一定,你不知道赵庶母妃离开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又多可怕。还有赵庶母妃老是不许三哥做这又不许做那的,也不准他跟我一起。她还让三哥背很多的书,我看三哥背书都背傻了。”说着叹了一口气,道:“三哥真可怜。” 徐莺其实也是有些同情三皇子,撇开其他的不说,赵婳教育三皇子的事情上,有点像是现代那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用棍子将儿子女儿打上清华北大的那种虎爸虎妈——太想要儿子出息了,然后就失了度了。 不过同情归同情,这种事情也不是她能随意插手的。插手了还要被赵婳怀疑不怀好意。   ☆、第一百六十八章 四皇子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嘤嘤的叫,苍白着一张小脸对徐莺道:“母妃,我难受……” 徐莺坐在旁边,隔着被子在他身上拍了一巴掌,道:“活该,谁让你大晚上的贪图凉快,开着窗子睡觉的。” 四皇子不满的叫起来,道:“母妃,你没有同情心,我都生病了,还很难受,你还这样,一点都不关心我……” 徐莺道:“下次再敢不听话,就该让你难受死了。”说完接了宫女手上的药,对他道:“起来,将药喝了。” 四皇子在床上撒娇道:“母妃你喂我。” 徐莺道:“这么大个人了,还要人喂。自己起来喝。” 四皇子道:“你不喂我我就不喝。” 徐莺道:“你爱喝不喝。” 四皇子这才不甘不愿的从床上坐起来,一边碎碎念道:“母妃,我一定不是你生的,是你捡来的,你对我一点都不好……”还没说完就被徐莺警告的瞪了一眼,四皇子这才闭上嘴巴,手还在嘴巴上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弄得徐莺有些哭笑不得。 徐莺又将端着的药碗往他跟前递了递,示意他自己端着喝。四皇子将药碗接了过来,咕噜咕噜的几口就喝完了,然后将空碗递回给徐莺。 徐莺用帕子帮他擦了擦嘴巴,然后四皇子又开口道:“母妃,我晚上想吃炸鹌鹑蛋,你让厨房给我做。” 徐莺心道,还有心情想着吃的,说明身体没有太大的妨碍。不过病中不宜吃太油腻的东西,徐莺便对他道:“炸鹌鹑蛋等你身体好了再吃,我让人给你熬了粥,你晚膳吃粥。” 四皇子拉着徐莺的衣裳扭来扭去的,撒娇道:“母妃……” 徐莺严词拒绝道:“说不行就不行。” 四皇子也知道,徐莺有原则起来是十分没人情的,便也不再说话,只是仍是不高兴的嘟着嘴坐在床上。 徐莺用手指在他嘟起的嘴巴上按了按,笑道:“瞧瞧,这里都能挂一个油桶了。” 四皇子不想跟这么没人情的人说话,轻哼了一声将脸撇过一边去。 正说着,三公主牵着五皇子的手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坐在床上的四皇子,放下小书袋,走到他面前问道:“四弟,你身体好些没有?”说完还用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一边摸一边道:“姐姐很担心你呢,连上课都在想着你有没有好一点。” 旁边小豆丁一样的五皇子见了,也举着手跳起来道:“我也是,我也是,四哥,我也很担心你。” 五皇子已经四岁了,同四皇子一样,也正式开始到南书房上学。 四皇子拍了拍自己的身体道:“看看,我一点事都没有了,过两天就能跟着你们一起去上学了。” 三公主叮嘱他道:“你以后可要注意了,千万别再生病了,让父皇和母妃也跟着担心,多不孝。” 四皇子道:“知道了。” 三公主道:“你也别担心功课,我帮你做笔记了,等你好了,很快就可以将课补上。” 徐莺看着三公主和五皇子道:“好了,昭儿刚刚喝过药,让他趟一会发一发汗,你们先回自己房子做功课去吧,等一下你们父皇可是要检查你们今天学了什么。” 三公主和五皇子这才“哦”了一声,然后又手牵着手拿着自己的小书包出去了。 徐莺让四皇子重新躺下,替他重新盖好被子,正准备出去,这时候杏香却走进来道:“娘娘,二皇子来探望四皇子来了。” 徐莺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二皇子?” 杏香点了点头。 徐莺心道,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二皇子一向不怎么懂得人情世故,如今怎么会想起来探望四皇子了。 徐莺没有再多想,吩咐杏香道:“去将二皇子请进来吧。” 杏香道了一声是,然后出去将二皇子领了进来。 这两年徐莺和二皇子接触得少,但由衷觉得他这两年变了许多,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以前的二皇子给她的感觉,就是一个性子有些腼腆怯懦,时常躲在赵婳身后的小男孩。但如今看他,已经隐隐有了一种沉稳端方之范。脸上也不像以前那样如同一张白纸可以一眼望得见低,多了一种喜怒不行于色的内敛。 他进来后,先对徐莺行了一个礼,道:“见过徐庶母妃。” 徐莺对他笑了笑,道:“二皇子不用多礼。”说着又问道:“二皇子是来看昭儿的?” 二皇子道了一声是,然后笑着道:“我听说四弟病了,所以特意过来看看他。” 正说着,四皇子在床上喊了一声“二哥”,说着就要从床上起来和二皇子见礼。 二皇子连忙走过去,按着四皇子的肩膀让他不要起来,然后道:“四弟快躺下,你我兄弟,就不用这么多礼了。”说着又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关切的询问四皇子道:“四弟,你身体好些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四皇子对二皇子的问话一一答了,听到四皇子说自己好多了之后,二皇子的面上像是松下一口气来,又笑着对四皇子道:“四弟没事了就好,听说你生病,真是让二哥好一阵的担心。四弟快点好起来,南书房里少了你,总让人少了点什么。” 四皇子也笑道:“多谢二哥担心,我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二皇子又道:“对了,今天老师上课将的内容,我都帮你记下来了。”说着从身边的太监手中接了一本本子过来,递给四皇子道:“等你身体好了之后,你再翻一翻,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将功课拉下来了。” 四皇子将本子接了过来,然后道了谢。 二皇子笑了笑,又跟四皇子说起其他的话。 远远看去,兄弟两人互相关切,有说有笑,实在是好一副兄友弟恭的景象。 梨香吃惊于二皇子的变化,悄声对徐莺道:“真是没想到,二皇子的变化这么大。”以前的二皇子是个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单纯天真不爱与兄弟们交往,而现在的二皇子,俨然是个好兄弟好兄长的模样。别的不说,皇帝看到二皇子这样,肯定会很高兴。 徐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二皇子有些沉思。不管二皇子是真心关心四皇子也好,还是为了面子情也好,或者只是为了讨好皇帝故意这样做也好,只要他心里有所顾忌,其实都是一件好事。 就目前来说,二皇子是最可能成为储君的人,而皇帝对二皇子也还存在很大的期望,她也希望四皇子们能跟二皇子和睦相处。 二皇子和四皇子说了一会儿话之后,然后让四皇子好好休息,自己则站起来又对徐莺道:“徐庶母妃,我那里还有几根百年的人参,我等一下让人给您送过来。您熬了汤给四弟喝,也能让四弟好得快一些。” 人参是补强不补弱,感冒喝参汤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何况百年人参在民间虽然名贵,但在宫里从来就不会缺,玉福宫自然也有。但二皇子要表现自己的友爱兄弟之情,徐莺也不能不给人家这样的机会,于是便笑着对二皇子道:“那便多谢二皇子了。” 四皇子道:“徐庶母妃不用客气。”说着又对徐莺拱手道:“那我便不叨扰徐庶母妃了,我明日再来探望四皇子。” 徐莺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让梨香送他出去。 等二皇子一走,床上的四皇子也像是松了一口气,道:“终于走了。”说着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道:“我的脸都快笑僵了。” 徐莺走到他旁边坐下,看了他一眼道:“小没良心的,你二哥来关心你,你却这样说话。” 四皇子不以为意的道:“反正二哥对我又不是真心的,他不过是做给外人和父皇看的罢了,而我也配合他了,我还有什么不对。” 徐莺没有再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皇家的孩子总是格外早熟,六岁的孩子在现代,还是个无忧无虑享受着万千宠爱的孩子,而六岁的四皇子,却是已经懂得了许多了。还有才十岁的二皇子,哪怕以前再天真单纯,要成长起来也是一夕间的事情。 四皇子也有些沉默,任何人被别人当成表现自己的工具,总是一件不大令人愉快的事情。 过了一会,四皇子又突然开口道:“母妃,以后二哥会成为太子吗?” 徐莺道:“不知道,这是你父皇和朝臣们才能决定的事情。” 四皇子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床上转了个身然后闭上眼睛去了,随着眼睛闭上,被关闭起来的,还有自己的小心思。 徐莺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叹了口气。世上再没有人比母亲更了解自己的孩子,徐莺能明白四皇子的心里。四皇子虽然平时看起来嘻嘻哈哈一副没有心事的模样,但心里想法怕比谁都多,再加上经历过当初差点被人暗害的事情之后,越发成熟起来。 二皇子这个嫡出的兄长并不能令四皇子服气,一个人不服气了就容易产生别的想法。徐莺知道是知道了,但却不能支持四皇子按心理的想法去做。 徐莺对四皇子道:“你先好好休息吧,母妃先出去。”说完替他掖了掖被子,然后出去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二皇子回去之后,果然令人送了两支百年人参过来。人参徐莺并不打算用,吩咐人将它们都收起来了。 等晚上皇帝回来的时候,却是问起二皇子来探望四皇子的事。 徐莺如实回答道:“下午来陪昭儿说了好一会的话,还替昭儿抄了笔记,还说等昭儿好了之后,他替昭儿补课来着。” 皇帝听后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徐莺看了皇帝一眼,然后道:“我看二皇子这些日子变化很大,稳重端方了许多。”而这些变化对于一个嫡长子来说,无疑是好的。 皇帝道:“但愿他的真的有长进了,而不是只是单纯的听从宣国公夫人的话做。” 徐莺想到这些日子,宣国公夫人时常进宫找二皇子,而二皇子的这些变化,亦是跟宣国公夫人亲近之后发生的。徐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却又将嘴合上了,什么话也没有说。 皇帝却像是知道徐莺在想什么似的,开口道:“你是不是不明白,我明明知道宣国公夫人跟昹儿说一些不着调的话,却为何不将昹儿跟宣国公夫人隔开,免得他受宣国公夫人的影响?” 这后宫没有不透风的墙,宣国公夫人时常跟二皇子说的一些话,连徐莺都能知道一二,至于皇帝,只怕知道得更加一清二楚了。就徐莺来说,她自然是不希望二皇子跟宣国公夫人甚至是宣国公府太亲近的,说实话,宣国公夫人那些话,实在是有些挑拨二皇子与皇上的父子感情,及二皇子与他其他异母兄弟的关系之嫌了。若是二皇子以后当了皇帝,她的儿女们还要在他手下讨生活,她实在是不希望二皇子会因为听了宣国公夫人的话,而对四皇子等人怀有敌意。 她是这种想法,皇帝这个做父亲的,只怕更加是这种想法。所以徐莺确实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皇帝不将二皇子和宣国公夫人隔开,免得他受宣国公夫人影响的。 不过她也早就习惯了,皇帝不想让她了解的事,她也从来不问。所以她只是笑了笑,道:“皇上做事,自有皇上的道理。” 皇帝却伸手将她拉了过来,让徐莺坐到自己的膝盖上,一只手抱着她的腰,一只手玩弄着她的手指头,然后叹了一口气,慢慢解释道:“昹儿十岁了,不是四岁也不是五岁,我不能永远将他栓在裤腰带上,将所有对他有不好影响的人和事都隔开。若我以后真的将天下交给他,围绕在他身边的朝臣和奴才,哪一个不想从他身上攫取点什么。百官里面,哪一个不是人精,他们有的是比宣国公夫人更会说话更狡猾的人,能将死的说成活的,好的说成坏的,没理的事情也能说出一堆一堆的道理来。我不可能一个一个指着告诉他哪个人可以信任,哪一个人不可以信任。就算我活着能这样做,等百年之后入了皇陵了,一切还得靠着他自己。他得自己学会明辨是非,知人善任。” 他说着顿了顿,目光又严厉的道:“该教的我的已经教了,若他还是偏听偏信,分辨不了是非,我就是将这个天下交给他也不放心,这个太子,不让他做也罢。”比他小三岁的三皇子都能知道,自己的生母宁妃说的话都不一定是正确的,宁妃说为他好不一定就是真的能为他好。若是二皇子连三皇子都不如,他如何能将天下交给他。还不如让他好好当个安乐闲王。 徐莺见他的眼神凌厉,实在有些吓人,连忙安抚他道:“皇上放心,二皇子一定能明白你的苦心的。你看他最近行事,不是比以前好了许多吗。” 皇帝道:“但愿如此。” 他已经将宣国公府这个试练石递到了他的面前,他希望他能不负他的重望,能通过他的考验。 至于宣国公府,现在真是越来越让他厌恶了。贪婪而不知足,胆子也大得过分。宣国公府外家的身份虽然是辅佐昹儿最好的人选,但绝对不是唯一的人选。以后就算他真的要立昹儿为储君,看来也只能另选辅佐昹儿的人。以后若是宣国公府得了势,若昹儿又软弱,他都信宣国公府敢架空了昹儿,让大齐改姓了赵。 但有些事情吧,总是不会按照人的期望来走的。 便比如说,二皇子现在正在致力于塑造自己友爱兄弟,宽和仁厚的形象,所以第二天的时候,二皇子仍是再次来了玉福宫探望四皇子。而那时正巧皇帝也在。 皇帝在,二皇子自然很高兴啊,他关心弟弟的事虽然也能通过其他人的口传到皇帝耳中,但总不如皇帝亲眼看见来得眼见为实,而皇帝在这里,可不就是他表现的机会。 所以二皇子是比昨日更加殷勤的去关心四皇子,甚至还跟五皇子说了一会儿话,让刚刚进南书房学习的五皇子有什么不懂的来问他,又陪着刚七个月大又十分好玩的六皇子玩了一会。连六皇子在他身上撒了泡尿都没有生气,看到下人失措的样子,他还体贴的笑着说:“六弟将尿撒到我身上,这是跟我亲近的意思呢,你们不要在意。” 皇帝还是很喜欢看到自己的儿子们友爱相处的,哪怕只是表面的,他也高兴。所以他笑着让二皇子先去换一身衣裳再出来,自己则在做完坏事后仍然高兴得哇哇大笑的六皇子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笑骂道:“臭小子,竟然在你哥哥身上撒尿,好在你哥哥没跟你计较。” 六皇子还以为皇帝这是在跟他玩闹,一边拍着手越加高兴的笑了起来,胖胖的小脸眉眼弯弯的,跟早上的太阳一样。 徐莺也笑了起来,抱了他下去擦身换衣裳。等再出来的时候,二皇子也换好衣裳出来了。 梨香端了热腾腾的刚做好的糕点出来,皇帝见二皇子今天表现得不错,有意想要奖励他,所以亲手挑了一块枣泥糕递给他,道:“你不是喜欢吃枣泥糕吗,你徐庶母妃这里的糕点做得不错,你多吃点。” 二皇子笑着道谢道:“多谢父皇。”然后将枣泥糕接了过来,但却只是捏在手里,却并不吃。反而只是看着五皇子挑着白糖糕,大口大口的吃,然后脸上露出笑意来。 皇帝看着他手上未动的枣泥糕,心里的高兴之情便少了几分。皇帝不动声色,开口问二皇子道:“怎么不吃,是不是你徐庶母妃这里的枣泥糕不合你的胃口?” 二皇子笑了笑,回答道:“不是的,是儿臣来这里之前,刚在自己宫里吃了一碗莲子羹,现在还饱着,所以暂时吃不下东西。”说着顿了顿,站起来对着徐莺十分腼腆的笑了笑,接着道:“徐庶母妃这里糕点闻起来就香,一闻就是好吃的。若是徐庶母妃不介意,不知道能不能装一些等一下给我带回去,晚上我当宵夜吃。” 徐莺抱着在她怀里动来动去想伸手去抓糕点的六皇子,与皇帝对视了一眼,过了一会,才开口道:“好啊,我等一下让理想帮你装一碟子带回去。”说完拿了一块糕点,掰成碎碎的小块喂到六皇子的嘴里。 徐莺听到皇帝极轻声的叹了一口气,他大概对二皇子的行为是有些失望的。 二皇子防着她本不算什么,他们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生的四皇子五皇子等人甚至和他有些许的竞争关系,就像她多多少少会防着二皇子一样,二皇子会防着她是人之常情。 只是这糕点是皇帝递给二皇子的,若皇帝若不是绝信这糕点不会对他有害,又怎么会将它拿给二皇子吃。二皇子如此,分明是连皇帝都不信任了。当一个被儿子防着的父亲,皇帝的感觉只怕不会比这更糟糕。 而话又说回来,糕点是从一个锅出来的,五皇子在吃六皇子在吃,皇帝和她也在吃,二皇子怎么就能觉得她能够在这里动手脚。防她防到这地步,只怕宣国公夫人在他面前说了不少坏话。 徐莺看着皇帝流露出来的,不知是伤心还是失望或者是对他绝望的表情。在对待二皇子的事情上,徐莺有时候挺同情皇帝的。这是他寄予厚望的嫡长子,但偏偏二皇子总是不能做到他满意,他想将他护在羽翼下,却又怕他永远成长不起来,他想放他出去自己承受风雨面对挫折,然后长成一个有自己是非观念顶天立地的男子,却又怕他一不小就被带歪了。真的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而二皇子此时却并没有发现皇帝的表情变化,反而十分和蔼的问起五皇子:“五弟,糕点好吃吗?” 五皇子对着他点了点头,二皇子则笑着道:“那你慢点吃,千万别噎着了。”说完将手上的这块枣泥糕也递给了五皇子,对他道:“二哥这块也给你吃。” 五皇子静静的看了他一会,然后将枣泥糕接了过来,但他却并没有吃,反而放在了桌子上的碟子里,然后对二皇子道:“我只喜欢吃白糖糕,不大喜欢吃枣泥糕。” 二皇子有些尴尬的摸着鼻子笑了笑。 徐莺叹了一口气,二皇子虽然被人打了催熟剂一样快速的催熟起来,但察言观色的本事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皇帝大约还是不想放弃二皇子这个儿子,所以还是想要板正一下二皇子的性子。 等过了几日,皇帝突然决定去千景山狩猎,这一次没有带王公大臣,也没有带徐莺等人,只带了二皇子和一支兵马轻便前往。 而皇帝和二皇子这一去就去了半个月,谁也不知道皇帝和二皇子这半个月在千景山干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但等半个月回来后,徐莺发现,二皇子整个人感觉比以前又变化了一层,变得比以前更加自信了,整个人的神采都飞扬起来。 而二皇子回来后,赵婳又端着汤去看望二皇子。 二皇子最近的变化实在不利于她,她渐渐觉得自己已经完成控制不住二皇子了。她有心想要从二皇子口中探听一下,在千景山的那几天,皇帝对二皇子说了什么。 赵婳在二皇子的宫里坐了老半天,依旧是一副表面上的母慈子孝的情形,只是赵婳旁敲侧击的,二皇子则装傻充愣,最后她是什么也没有探听出来。 赵婳十分失望的离开,走到他宫门口时,却看见一条小黄狗蹿了出来,差点害得赵婳跌倒,好在旁边有宫女扶着她。 赵婳有些惊讶的问道:“旭儿,什么时候你这里养了狗?” 二皇子十分自然的笑了笑,道:“哦,我前些时候看到猫狗房里又心生的小狗崽,我见他们生得可爱,便抱了两只回来养。” 宫里养猫养狗,算不上有什么奇特的,就如玉福宫,时常就会养了些猫猫狗狗或鸟雀之类的,以前三公主就有一条从小跟着她的猫,后面因为救她和四皇子五皇子死了,她又新养了一条。可是二皇子养狗,却总是让她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仿佛她忽略了什么事情一样。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二皇子从小是不喜欢养宠物的。   ☆、第一百七十章 回到临华宫之后,赵婳马上便吩咐青盏道:“二皇子宫里养了两条狗,你去查查看是怎么回事。” 也是因为二皇子刚刚学会长心眼,行事还算不上周全,赵婳在宫里虽然已经没有了什么人手,但查二皇子宫里的事情倒是也不难。青盏很快便将那两只狗的用处查出来了,特别是赵婳端去的一锅汤全部喂了那两只狗之后,二皇子养狗的意图就越发明显了。 这一下子,从回宫之后,许许多多赵婳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突然全都明朗起来了。怪不得,怪不得她送去的糕点二皇子总会喂她先吃第一口,怪不得她亲近他时,她总能若有似无的感觉到一种疏离感,她原本以为是她离开了太久所致,而她现在才明白,原来如此。 二皇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防备她的,是她离宫之前就开始了,还是在她离宫之后的这两年,有人故意在他面前说了什么。赵婳甚至有些想不起来,二皇子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 两年的寺庙清心寡欲的生活,让她连感觉都迟钝起来了吗?她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赵婳不由想起上辈子郁郁而终的赵婳,赵婳心里不由道,果然是个白眼狼,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一样,无论对他多好都没有用。 赵婳深深的烦躁起来,从回宫以来,没有一件事是顺的。自己在后宫的人手被砍,三皇子与自己母子离心,二皇子脱离自己的掌控,所有的事情,都在往最坏的方向上走。 难道她注定要落得跟上辈子一样的结局吗?不,甚至会比上辈子更坏的结局,上辈子的赵婳至少还得过皇帝的敬重和信任,而她这辈子有什么?若三皇子不能成为下一任皇帝,她便什么都没有。 赵婳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这样惶恐不安起来,不该是这样的,她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她的人生不该是这样一败涂地。 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里,疼痛又让她清醒过来。不,她还有三皇子,她的三皇子这样聪慧,三皇子会带给她希望的。 她急忙转头问青盏道:“三皇子呢?” 青盏有些担忧的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三皇子正在书房里读书。” 赵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那样想要见到三皇子,她从榻上站起来,脚步匆匆的出了门,然后转身往三皇子的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紧闭着,几个小太监站在外面,见到赵婳过来,连忙行礼道:“娘娘。” 赵婳问他们道:“三皇子在里面?” 小太监回答道:“是,三殿下说他想一个人在里面看书,这样安静,所以让奴才们站在外面。” 赵婳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然后对小太监道:“把门打开,本宫去看看三皇子。”说完又对身边的青盏等人道:“你们在外面候着,本宫一个人进去。”说完一个人进了房间。 青盏等人站在外面,没过多久,便渐渐听到里面有赵婳和三皇子谈话的声音传来。声音虽然断断续续,也听不清两人在交谈什么,但听得出来,两人还算融洽。 可是这种情形没持续多久,接着赵婳极为暴怒的声音突然传来:“你给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跟人说你在书房里读书,结果你却是在干什么?”紧接着的还有“啪”的一声,像是书本落地的声音。 门外青盏等人大惊出声,接着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时不知道该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还是继续在外面站着。 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赵婳又突然出声问道:“你的功课呢,完成没有,让你背的书呢,背了没有?” 书房里面的三皇子不知有没有说话,或许说了,只是外面的人没有听见,或许就是没有说。总之是过了一会,赵婳越发震怒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来人,拿戒尺来。” 这下外面的人却是没敢再犹豫,一窝蜂的冲了进去。 书房里面,三皇子正低着头坐在书桌的前面,嘴唇紧紧的抿着,脸上带着一股倔强。而赵婳则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脸上带着震怒,和失望得近乎绝望的表情。 青盏看着这僵持着的母子两人,心里有些焦急,小心翼翼的劝着赵婳道:“娘娘,三皇子还小,有什么话您好好和他说,他会听的,千万别……”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赵婳却突然打断她道:“你们谁都不许求情,否者就自己下去领二十大板。”这一句话,硬是将原本要劝她的下人给吓住了,谁都没敢再开口说话。 赵婳又转头再次吩咐道:“戒尺呢?” 这下宫女不敢再耽搁,连忙去将戒尺拿了过来,用双手捧着递给赵婳。赵婳沉着眼睛接了过来,然后盯着三皇子道:“出来给我跪着。” 三皇子也硬气,脸上的倔强未减一分,赵婳让出来跪着便走出来跪着,赵婳让伸出手便伸出手。 赵婳的戒尺重重的打在他的手掌心上,很疼,但三皇子却一句话都不曾说,也不哭,只是咬着牙忍着。也不知道是因为疼的,还是因为伤心了,眼睛红红的,但却没有眼泪。 赵婳一边打一边教训道:“让你不听话,让你玩物丧志,母妃一心一意为你,你却只知道玩乐……”她一边说着,眼睛也渐渐红了起来。那戒尺一声声的打在三皇子的手心,也像是在打掉她所有的希望。 青盏十分着急,三皇子说起来都算是她看着长大的,看着她这样,她心里也心疼的很。只是有赵婳前面的话,她也不敢求情,只能在旁边焦虑着。接着再看到沉默的围在旁边的宫女和太监,青盏又连忙将他们哄了出去,对他们道:“都给我站到外面去,还看什么看。”说完关上书房的门。 门外的太监宫女们对视了一眼,然后低着头不敢说话。而却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却突然眼睛闪了闪,然后从临华宫里走了出去。 而在另一边的玉福宫里。 徐莺此时也在瞪着四皇子,四皇子则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去。但又时不时的抬起头来,用一双明亮的眼睛偷偷的瞄一眼徐莺,见她脸上的表情缓和一点了,就讨好的对她笑一下,见她板起脸来,又马上继续低下头去,做出一副“我知道错了”的模样。 徐莺盯着他,道:“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看起了小黄书来了,你长胆子了你?” 四皇子连忙拉住徐莺的手臂,故意装出我知道错了的模样,讨好的道:“我知道错了,母妃,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说着想到了什么,又十分义正言辞的道:“这书是昙堂兄硬塞给我的,其实我原本不想要来着。” 四皇子说的昙堂兄,是简王的嫡长子,比四皇子大了三岁的李昙。 徐莺看着她,哼哼了两声,他不想要的东西,有谁能硬逼着他要,分明是想找个人来替他背黑锅。 四皇子一看徐莺的样子,便知道她是没相信他的话的,又连忙乖乖的低下头去。 徐莺又问道:“还有没有,都给我拿出来。” 四皇子连忙摇了摇头,道:“没有了,我就从阿昙那里拿了一本。”说着顿了顿,又道:“我就是好奇,而且就看了这一次。” 徐莺将桌子上的话本拿起来,对他道:“这一本没收了,这一次原谅你,再有下一次,小心我打你手板心,再告诉你父皇,让他罚你跪奉先殿去,看你还敢不敢。” 四皇子连忙摇头道:“不敢了,不敢了,绝对不敢了。”说着又嘻嘻哈哈的跟徐莺笑道:“其实我觉得这书也没什么好看的,是阿昙神神秘秘的,一副什么好宝贝的模样,让我以为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才拿了回来看的。”说完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行,顺便将别人也卖了,道:“而且也不是我一个人拿,三哥、阿濂表哥、还有毓哥儿他们都拿了……” 徐莺瞪了他一眼,四皇子马上闭上嘴,不敢再说话。 徐莺对他道:“好好完成你的功课,等一下你父皇来了检查你的功课,要是发现你没完成,小心他罚你。” 说完拿着收缴上来的话本站起来,准备从四皇子的书房出去。 四皇子见她要走,连忙伸手拉住他的裙摆,可怜兮兮的对她道:“母妃,那书我答应了明日要拿去还给昙堂兄的,儿子不能失信于人。” 徐莺道:“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会亲自还给你昙堂兄。”顺便也该请一下家长了,李昙小小的年纪,简王妃怎么能让他看这种东西。更别说四皇子还更小了,李昙竟然还拿给四皇子看。 徐莺从四皇子的书房里出来后,随手翻了翻手上的话本。里面的东西倒是也不是十分不堪入目,就是外面市面上流通的普通话本子,说的是男欢女爱儿女情长。就是徐莺自己,偶尔无聊的时候还会拿来看一看,只是里面有一些荤话浑话,却是不适宜六七岁这样的儿童看的。 不过六七岁的小孩子,看它怕也真的只是因为好奇。徐莺六七岁的时候,还偷偷看过比她大七八岁的表姐藏起来的黄色漫画呢,那时候不过就是看表姐将东西藏得紧,所以便以为是什么好东西,非要找出来看。等真的看到了,一来是看不懂,二来也实在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然后便也就丢开了。 徐莺反正闲着也是无聊,便将从四皇子那里没收回来的话本翻开来,津津有味的看起来。刚看了一个开头,结果杏香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徐莺悄声道:“娘娘,赵娘娘将三皇子打了。” 徐莺先是小惊了一下,然后便叹口气道:“打了就打了呗,她要教训亲儿子,难道我还能插手不成。”她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却在考虑要不要去插手救一救三皇子。赵婳虽然讨厌,但三皇子却是歹竹里面出好笋,是个很不错的孩子。 只是杏香明显不是只告诉她这个,紧接着便又道:“是这次赵娘娘打三皇子打得狠了,连皇上都惊动了。皇上当着下人的面对赵娘娘说,既然她不知道心疼三皇子,那以后就不要养了。现在皇上抱着三皇子正往这边来了。” 徐莺有些吃惊起来,转头望着杏香。赵婳是将三皇子打得多狠啊,才会令皇帝说出这样的话。 而杏香则是对她点了点头,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等徐莺再问清楚是怎么回事,然后便听到外面太监唱皇上和三皇子来了。 徐莺连忙放下手中的书,站了起来准备出去迎接。刚走到门口,便看见皇帝抱着四皇子走了进来。皇帝的脸上是一片怒色,三皇子安安静静的靠在他的肩膀上,脸上带着一股苍白之色,表情黯然的。他的手轻轻的放在皇帝的脖子上,只是远远看着,徐莺都能看见他的手心是一片红肿的之色。 徐莺看着几乎要惊呼出声,好不容易才将差点惊呼出来的声音忍在嗓子里,然后指挥着宫女将小榻上的小几等摆设搬走,让皇帝将三皇子放到小榻上。 皇帝将三皇子放下来后,接着转过头问道:“太医呢,来了没有?” 他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便回答道:“来了,来了。”说完便看到郑恩的身影便闪了进来,身后跟着提着药箱的太医。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三皇子的伤看起来十分触目惊心,原本白嫩的一双小手现在红肿得有些变形。虽然没有伤到筋骨,但将养起来怕也需要许多天。 三皇子十分乖巧,让看伤就看伤,让上药就上药,从头到尾都没有喊过一句疼,但就是人十分沉默,一句话都不说,脸上黯然得令人怜惜。 太医看过三皇子的伤后,留下治外伤的膏药,然后便走了。 皇帝十分的震怒,气得差点将徐莺宫里的椅子都踢碎了,怒道:“早知道当初就该多让她在寺庙里多念两年经,吃了两年的斋饭敲了两年的木鱼,却连一点佛性都没沾染到,还是一样的狠毒。” 有时候徐莺也是挺佩服赵婳的,皇帝是个内敛稳重的人,极少会这样震怒得忍不住自己的脾气。能将皇帝气成这样,她也算是宫里的头一份了。连徐莺这个宠妃都没有这个待遇。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他这一怒,倒是没有伏尸千里,却吓得旁边的梨香杏香等人连忙缩起了脖子,头也低得低低的。 其实平时徐莺真的不是那么爱搬弄是非,或者给人上眼药水,或者是吹耳边风的人,就是平时得罪她的人,只要忍忍她都过去了。虽然外间将她传得十分狠毒不堪,但她一直自信于自己还算是个好人。 而这一次也不知道是被皇帝给吓着了,还是被三皇子激起了不平之心,突然脱口而出道:“那皇上不如将她再送回寺庙去吧。” 不过说完徐莺便有些后悔了,人家也没干什么坏事,打的又是自己的娃,关她什么事。何况送一个生有子嗣的二品妃子去寺庙,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事。 倒是皇帝听过她的话,静下来倒是认真思考着这个主意可不可行了。只是考虑了一会之后,最终是叹了一口气,道:“送她去寺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上次的借口也不能再用,否则引起外间的猜测,对昹儿旭儿都不好。”说完脸上又严厉起来,厉声道:“虽然是这样,但以后旭儿不能再给她养了,晥儿也要从她那边移出来。”说完又对徐莺道:“旭儿先让他暂时住在你这里。” 徐莺想到三皇子,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最终说了一句好。 皇帝说完这些之后,然后才又转身进了内室。 屋里四皇子和五皇子正趴在三皇子的床边跟他说话,四皇子的一双手在半空中比划来比划去的,好像是在讲什么笑话,引得三皇子脸上有淡淡的笑意露出来,脸上的郁气也渐渐消减了些。五皇子很是捧哥哥的场,时不时的附和两句什么。周围的气氛十分荣融洽,令皇帝不忍去打扰。 皇帝对徐莺道:“走吧,我们先出去,让昭儿和晗儿在这里陪着他。”说完牵着徐莺的手先出去了。 等到晚上,皇帝起身去沐浴的时候,徐莺才有机会将杏香叫进来,问赵婳打三皇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莺只知道赵婳打了三皇子,但却一直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打了他。三皇子是她的亲儿子,她总不会无缘无故的打孩子,而且还下的这样的重手。 杏香早就将当时的事打听得一清二楚了,跟徐莺娓娓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三皇子和四皇子等人这样的年纪正是贪玩,在南书房的时候,简王世子从宫外带了一些荤本子来,给玩得好的三皇子、四皇子等人每人塞了一本,还神神秘秘的说是好东西。三皇子和四皇子正是对什么东西都好奇的年纪,便带回宫里来看了。娘娘您也知道,赵娘娘一直对三皇子抱有很大的期望,从小就逼着他念书。结果发现他在书房里,偷偷摸摸看这种浑书,赵娘娘发现了一生气,就将三皇子给打了。” 难道就是四皇子今日偷看的那种书?徐莺道:“那也不是多了不得的事吧,好好跟孩子说就是,三皇子也不是不听话的孩子,不过就是好奇而已,她好好说三皇子定是会认真听的,何至于将孩子打成这样。” 杏香别有含义的看了徐莺一眼,然后继续道:“赵娘娘怕是因为二皇子的事本来就心情不好,结果正好遇上三皇子这件事,然后就成了引发她怒气的引火线了。”说着便又将赵婳这两日让人去查二皇子宫里养的狗,以及发现的一些真相的事情说了出来。 二皇子养狗的事情徐莺和杏香等人都是知道的,他养狗防的其实不止是赵婳,还有徐莺等人。不过徐莺一般很少送二皇子吃食一类的东西,所以这狗的主要作用还是用来防赵婳了。说起来也是二皇子行事还不够周全的原因,一直不养宠物的二皇子突然养起狗来,还一养就是两条,实在是很打眼的事情,很难不令人去查探一番。 而赵婳发现原本依赖自己,受自己控制着的二皇子,居然早已在防备了自己,甚至还十分有心计的与自己虚以委蛇,瞒过了自己这么久,自然是深受打击。再加上赵婳自从回宫之后,诸事一直有些不顺,心里正是烦躁烦闷压抑怒气无处发泄之时。 没了二皇子,她又被皇帝冷落厌恶,此时自然是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唯一的儿子身上了。偏偏这时候,她却又发现三皇子不按照她要求好好念书,偷偷看起了闲书。赵婳的一腔怒气,对着二皇子不能发泄,对着其他人也不能发泄,在对着自己亲近的儿子时,便少了几分顾忌。 本来三皇子是个十分听话的孩子,被发现看这些话本也是有些心虚愧疚的。只是赵婳的脾气发作得太大,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吃软不吃硬的时候,三皇子看她这样震怒,自己也起了几分抗拒反叛之心。 等到后面赵婳拿了戒尺要打他,他脸上也是一副倔强不服气的神情。本来这种时候三皇子只要主动认错了,赵婳可能也就停下了。但三皇子却是这样一脸倔强,问他知错没有也是一声不吭的,甚至颇有一种与赵婳对抗的样子,赵婳只觉得更加来气,所以下手自然就重了些。 本来后妃教训皇子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就像徐莺,要是四皇子不听话,徐莺偶尔打他屁股几下,皇帝是不会管的。像柳淑妃这样一味溺爱大皇子的,皇帝反而要有不满。 这坏就坏在,皇帝对赵婳的印象实在太差,她就是没错皇帝都会认为她先错上了三分,而临华宫里现在又是一盘散沙。这边赵婳刚拿起戒尺要打三皇子,另一边就有人跑出去了。 这跑出去的人却不是跑去跟皇帝告状的,这告状多没品啊,而且还容易引起人的反感。人家是跑去太医院问太医有没有治伤的伤药,然后顺便拉着太医的手唠嗑一下,赵娘娘正在教训三皇子呢,打得可狠了,手都快被赵娘娘打断了,一脸的关心主子的相。 这宫里的消息总是流传的特别快,不到三分钟皇帝就知道了。等到了临华宫,看到赵婳还没打完,正打一戒尺问三皇子一句知错了没有,三皇子的手却已经肿得老高了。 好吗,趁着我不在打我的娃,皇帝也怒了,连不打女人的风度都不顾了,对着赵婳就踢过去一脚,对赵婳说了几句狠话,然后抱着受伤的三皇子走了。 若是像以前那样,赵婳将自己的宫里抓得稳稳的,她打三皇子的事只怕传都传不出外面去。但现在临华宫里放着一堆徐莺的人、皇后的人、柳淑妃的人,早就成筛子一样了。赵婳虽然不会用这些人,但只要人在临华宫里,总是有些好处的,便如这一次,赵婳打人的事情不用别人去打听,她自己宫里就先漏出来了。 杏香最后对徐莺叹了一声道:“三皇子其实也是挺可怜的孩子……”后面跟着没说出来的,是一句“摊上这样的娘。” 本来以前三皇子刚到玉福宫的时候,杏香等人想到赵婳,总觉得有其母必有其子,对三皇子其实是不怎么喜欢也不怎么欢迎的。但相处的时间长了,三皇子的性子跟赵婳实在不像,他又十分懂事乖巧,杏香对他的感官也改变了。 徐莺听着也是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七十二章 等沐浴过后,皇帝又去看了三皇子,替他上了次药,等到三皇子睡了,皇帝才回了徐莺的房间。 徐莺正在镜子前梳头发,见他回来,连忙站起来迎接他,问道:“三皇子睡了呀?” 皇帝点了点头,然后有些头痛的揉了揉额头,然后脸上的怒气又毕现。他大约恼极了赵婳,又道:“当初旭儿一生出来,就不该让她养着。” 千金难买早知道,就是皇帝也有意料不到的事。若是早知道,当初赵娥死后,他就不该同意宣国公府的做法,让赵婳进来照顾昹儿。 徐莺不好说赵婳什么,只好握着皇帝的手笑着给他顺毛道:“莫气,莫气啊,谁也想不到宁妃会这样是不是。” 其实徐莺也是不太理解赵婳的做法的,或者她信奉的也是现代那些“棍棒之下才能成材”“孩子要赢在起跑线上”之类的。 徐莺想到前世有个邻居,跟她差不多的年纪。人长得很漂亮,性子也聪明,但却从小被父母逼着弹钢琴,学跳舞,上各种艺术培训班,稍有做不好的时候,便会被父母巴掌衣架伺候,简直是望女成凤的典型。听自己前世的老妈说过,那邻居一家从小到大被打断的衣架,叠起来能有两打。徐莺记得最狠的一次,是那邻居参加比赛没有得前三名,结果在大冬天的时候被罚在阳台跪了两个小时,最后连她一向不爱管闲事的老妈都看不下去了,敲了邻居的门为那邻居求了几句情,不过结果是被那邻居的一对父母用一句“我教育我自己的孩子,关你什么事”给弄得灰头鼻脸的回来了。 所以徐莺在追韩剧的时候,邻居在练琴上艺术培训班,徐莺在看漫画的时候,邻居在练琴上艺术培训班,邻居考上了中央某艺术学校的时候,徐莺上了一个三流的医学院,等邻居毕业后参加比赛拿了奖在电视上大放异彩的时候,徐莺则在某三流医院里当个三流的护士拿着三千块的工资。 那邻居的父母后来一直颇为自得,觉得是自己从小对女儿教导有方,才成就了女儿的今天,在亲朋好友面前十分推崇自己的一套教育方法。 不知道哪位谁说过,父母对孩子的影响是巨大的,孩子小时候父母用在自己身上的一些做法,总会影响孩子以后也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徐莺不由想,赵婳前世很可能跟她前世的邻居一样,在父母的严厉之下做出了很大的成功,所以现在也用从父母那里学来的一套方法对待自己的孩子。 每个人遭遇不同选择也不同,反正前世的父母对她是放养政策,只要不杀人放火犯罪反社会,随便你干什么都行,而这一世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现在她对四皇子等人也基本上是放养政策。 徐莺安慰了皇帝几句,皇帝也不想说赵婳了,越说只会越气,让人拿了文房四宝进来,他要练字静心去。而徐莺自然得在旁边陪着。 而在另一边的临华宫里,又是另一番的景象了。 赵婳半躺靠在罗汉床上,面露凄色脸色苍白,眼睛无神的看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盏端着药走了进来,对她道:“娘娘,该喝药了。” 皇帝踢在赵婳身上的那一脚踢得不轻,青盏替她请了太医来看,然后熬了药。 赵婳摇摇头,挥了挥手,然后问道:“去打听到了吗?三皇子的手如何了?” 赵婳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怎么会这么抑不住自己的脾气,会对三皇子下手这么重,或许只是一直挤压在胸口的郁气在这个时机被发泄了出来,或许是因为对三皇子太失望了。可是等打完了之后,她就已经后悔了。 现在三皇子如何了,手上的伤严重吗,有没有伤到筋骨,现在三皇子是不是在生她的气?赵婳在想,她或许又将三皇子推离了自己身边一步。 青盏看着赵婳的样子,安慰她道:“娘娘不要太担心,奴婢已经去打听过了,太医说三皇子的手并没有大碍,上点药,过些日子就好了。” 赵婳又问道:“皇上是将三皇子抱到玉福宫去了?” 青盏看了赵婳一眼,然后垂下头,不敢说话。 赵婳的一颗心,只觉得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冰水,冷得已经要冻僵了。 赵婳想到皇帝临走时,说出的不让她再养着三皇子的话。他此时将三皇子抱到玉福宫去,难道是要将三皇子给徐莺抚养吗?赵婳突然苦笑了一下,皇上对她可真是信任,明知道她和徐莺不和,竟然还能相信徐莺会对三皇子好。何况徐莺自己已经生有四个孩子了,根本不是抚养三皇子的好人选。 皇帝对她从来没有公平过,她想要去得到自己想要的,这又有什么错。这后宫的女人,哪怕是没有生下儿子的皇后,哪怕是生了大皇子的柳淑妃,哪怕是在他眼里善良得如同白花一样的徐莺,哪一个对储君之位没有想法,为什么皇帝唯一厌恶的却是她。 她不是什么好人,在这后宫里好人是活不下去的。但她也从不承认自己是个坏人,哪怕是对二皇子,哪怕是对待养不熟的二皇子,她也从来不曾想过要害了他。她只是不想他成为储君,不想他成为皇帝而已。 她想过,等以后三皇子成了皇帝,他会让二皇子成为一个安乐闲王,让他富贵无忧一生的。反正,二皇子的性子本就不适合成为储君,更没能耐承担起天下的重任。将天下交到他的手上,大齐又有什么前途可言。 赵婳看着偌大却寂静无声的临华宫,突然觉得,这里怎么这么冷呢,冷得几乎让她发抖。 她从前从来不惧怕宫里的冷清,哪怕皇帝不再爱来她这里,她也从来不曾觉得自己选择进宫来是错误的选择。可是这一刻,她却有些害怕这里的冷清了。 她今年才二十四岁,一生还这样长。她想到在这悠长的一生,她还要再这里清冷的度过,她便觉得有些恐惧。在慧明寺时,她嫌弃那些日子枯寂难熬,每一日都要数着日子过。可是回了宫里,这里除了吃食好一些,衣服漂亮一些,其他的又有什么分别呢。 倘若,倘若…… 不,没有倘若,她不能后悔。如果后悔,她以前做的那些又算什么呢。到了如今,她只能按自己早已选择的路走下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到了第二日,皇帝去上早朝,三公主、四皇子和五皇子去南书房上课,三皇子因为手受伤,暂时在玉福宫修养。 徐莺送走了皇帝和三公主、四皇子等人后,转身去了三皇子的屋子。 三皇子正坐在床上,由着宫女给她上药。见到徐莺进来,喊了一声“徐庶母妃”,然后便准备起身给她行礼。 徐莺对他笑道:“这里没有外人,不用跟我多礼。” 三皇子原先在玉福宫住了一年多,知道徐莺这里一向是不大重规矩的,三公主、四皇子、五皇子等人在玉福宫里极少给徐莺行礼,就是父皇来了,徐庶母妃也极少跟父皇行礼的,闻言便也不再客气,重新在床上坐了下来。 徐莺示意上药的宫女将药碗递给她,然后挥了挥手让宫女下去,自己接替宫女的位置,准备给三皇子上药。 徐莺先将三皇子的手轻轻的拿起来仔细的察看,然后道:“比昨天消肿一些了。”说完抬起头来问三皇子道:“还疼吗?” 三皇子摇了摇头,道:“不疼了。” 徐莺点了点头,然后用药碗里的小勺子挖了一点药膏,轻轻的涂抹在三皇子的手上。一边涂着一边抬起头来对三皇子道:“你要是疼了,就告诉我一声,我动作再轻点。” 三皇子点了点头。 徐莺便又重新低下头来,仔细的给三皇子上药。 三皇子低下头来,看着徐莺的面容。那是一张干净明丽的脸,脸上并没有涂抹多少的胭脂水粉,却极为温柔亲和,就像是冬天照在人身上的暖阳,令人看着便觉得安心、觉得温暖。她涂药的表情很认真,眉头微蹙,神情里还带着些许的关切之情。 这样的神情,他曾经很多次在徐庶母妃看着三姐姐和四弟、五弟、六弟的时候看到过,曾经在玉福宫的日子,她偶尔也会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三皇子突然觉得想哭,然后眼睛便红红的。在自己的母妃哪里得到一场失望之后,突然之间看到另一个女子对他流露出温柔和关怀之情,总是格外令人感动的。 徐莺大概是感觉到三皇子的情绪变化,抬起头来看他,见他眼睛红了,便不由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弄疼你了?” 三皇子摇摇头,然后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的道:“我是觉得徐庶母妃对我太温柔了,令我很感激。若是,若是……”若是母妃能像徐庶母妃这样对我就好了。只是最后一句话,他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徐莺却像是明白了他心中所想,放下药碗,突然将三皇子揽着道:“傻孩子。”说着轻轻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的安慰着他。 徐莺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是多么心胸开阔,能以德报怨的人,三皇子是赵婳的孩子,她也不是没有一点介意的,就是当初皇帝让三皇子养在她宫里的时候,她对他的态度也还是有所保留。若是三皇子与赵婳母子情深,相处和睦,徐莺肯定不会毫无芥蒂的这样对待三皇子。但人总是容易同情弱者的,现在三皇子因为赵婳而受伤,徐莺心里又十分怜惜起他来。再加上三皇子毕竟和她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又怎么能一点感情都无。 三皇子靠在徐莺的怀里,她的身上是很好闻的淡淡兰花香味,让人安心而信任。三皇子靠了一会,却突然眼泪滚滚的流下来,接着便是将头埋在她胸前的衣服上,小声的哽咽出声。 哪一个孩子不希望自己的母亲对自己温柔对待,以前赵婳不在宫里的时候,三皇子思念她,每一日都是数着她回来的日子。可真等到赵婳回来之后,三皇子却发现,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开心。 他也希望母妃能像徐庶母妃对待四弟他们那样温柔的对待自己,会时常的抱一抱他,关心他,听一听他想说的话。可是母妃对他总是很严厉,很严厉,总是逼着他读书。他知道母妃是为了他好,可是他并不喜欢这种好。 其实他也知道,母妃并不希望他和四弟和徐庶母妃走得太近,他也知道母妃和徐庶母妃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和睦。他以前本没有打算和四弟走得太近的,他只是有些羡慕四弟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每天都能活得很高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徐庶母妃从来不会要求他一定要做什么。后来四弟主动来跟他亲近,四弟是个有很多鬼主意的人,他跟他一起玩很开心。还有三姐姐和五弟,他们都对他很好,并不会因为他是母妃的儿子就疏远他,所以他也就装作不知道两宫不睦的事,和四弟开开心心的在一起。 以前等母妃回了宫之后,这一切都变了。母妃不喜欢他和四弟亲近,也不喜欢他往玉福宫跑,母妃总是暗示他,徐庶母妃和四弟对他不怀好意,让他防着他们。可是他知道,并不是这样的。徐庶母妃都能让四弟他们和他亲近,为什么母妃不能像徐庶母妃一样呢。 徐莺看着小声哽咽的三皇子,叹了一口气,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或许其实他也不需要别人来安慰,他只是想要发泄一下而已。从昨天皇帝将他抱到她这里之后,三皇子就一直表现得很懂事很沉静,沉静乖巧得令人怜惜。可是再懂事沉静,对昨天的事三皇子也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如今有个缺口让他发泄出来,对他可能反而好些。 所以徐莺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无声的安慰着他。 等到了下午,三公主和四皇子、五皇子放学回来。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二皇子。他是来探望三皇子的。 徐莺对此一点不讶异,将他请去了三皇子的屋子。 三皇子正盘腿坐在小榻上,和一个宫女下棋——三皇子并不愿意整天躺在床上,徐莺怕他无聊,所以让一个棋艺不错的小宫女陪他下棋。 见到二皇子和徐莺等人进来,三皇子穿了鞋子走下来,和他们见礼。 二皇子连忙将他扶起来,道:“三弟快别多礼了。”说着扶了三皇子一起到小榻上坐下,又接着道:“我听说姨母将你的手打伤了,所以特意来看看你。”说着小心的拿了他的手掌来看,他的手掌虽然已经不像昨天那样触目惊心,但仍然可以看见明显的红肿。 二皇子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突然道:“姨母对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徐莺听得皱了皱眉,而三皇子则是好不容易平和下来的心情,因着他这句话,又有些黯然了起来。 二皇子又接着道:“我本来昨天便想来探望你的,只是我听说昨天太医来了,怕自己来了不仅帮不上忙,反而要妨碍太医给你看诊,这才等到了今日才来。” 三皇子道:“多谢二哥挂念。” 二皇子则颇有兄长风范的摸了摸三皇子的头,对着他十分友爱的笑了笑。然后又道:“对了,我给你带了一瓶药膏过来,是上次外祖父给我的,听说是从海外运回来的,对治伤很有用处。” 说着从身上将药膏拿了出来,递给三皇子。接着想到三皇子的手,又转而将药膏交给徐莺,对徐莺道:“请徐庶母妃帮三弟收起来吧,然后让人按时给三弟上药。” 徐莺将药膏接了过来,交给了身边的梨香,然后笑着道:“二皇子有心了,不过太医已经给旭儿开了药,太医开的药也十分见效。二皇子这药虽好,但却不一定对旭儿这个症状,我看不如让旭儿先用着太医的药吧,若太医的药没有效果,再用二皇子的药。” 二皇子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还是徐庶母妃想得周全,我因为关心三弟,一时倒是忘记了可能药不对症的事情来了。” 说完不等徐莺再说什么,又重新转过头来,十分关切的对三皇子道:“昨天三弟一定很疼吧?我听说姨母将一把戒尺都快打断了,那时候一定疼死了。” 三皇子其实并不大愿意再去想昨天的事,闻言只是有些淡漠的回答道:“也不是很疼。” 二皇子一脸“你不用硬撑着”的关切模样,又像是怕他因此怨恨上赵婳一般,又接着道:“昨天的事,姨母虽然做得有些不对,但三弟千万不要恨上姨母。爱之深则责之切,姨母也是因为对你的期望太高了,所以才会对你下这样的重手。”说着顿了顿,又道:“姨母一定是希望你能替她在父皇面前争口气,希望你能让父皇多看重她一些,所以姨母才对你这样严厉……” 三皇子低着头不说话,脸上黯然的神色越重,徐莺则眉头越加皱了起来。 三公主悄悄凑到徐莺的耳边,小声跟她道:“母妃,我看二哥怎么一点不像在安慰人,倒像是来刺人和挑拨的。”说的这许多,像是在暗示赵庶母妃对三弟严厉,其实都是为了自己根本不是为了三弟似的。 徐莺垂眼看了二皇子一眼,接着道:“二皇子,你渴不渴,我让人给你倒杯水吧。” 二皇子转过头来,对徐莺笑了笑,道:“谢谢徐庶母妃,我不渴。”说完重新转过头来,看着三皇子刚要继续说些什么。 这时候四皇子嘻嘻的走过去,拉着二皇子的袖子道:“二哥,你偏心,老是和三哥说话也不和我说。” 二皇子转过头来看着他,刚要说什么,四皇子又抢先道:“二哥,你不说我功课有不懂的可以问你吗,今天先生讲的许多我都不懂,你来讲解给我听。还有五弟也有许多不懂的,”说着转头看着五皇子,道:“是不是啊,五弟。” 五皇子马上附和四皇子,小脸儿十分认真的道:“是,今天先生讲的我全都没听懂。” 四皇子则又对二皇子道:“你看你看,是吧。”说完也不等二皇子说话,拉了二皇子一边走一边道:“走走,二哥,你到我书房,给我和五弟讲解功课去。” 四皇子人虽然小,但力气却不小,这样拉着二皇子走,二皇子居然没有挣脱出来。最后只能回过头来,对着三皇子歉意的一笑,然后和四皇子和五皇子一起走了。 最近这皇宫的孩子,好像纷纷点亮了“友爱兄弟”这项技能。 二皇子走后不久,跟着大皇子也来了。他也是来探望三皇子的。 不过比起二皇子自发而来,徐莺猜测大皇子更可能是被柳淑妃逼着来的。因为她看到大皇子脸上十分漫不经心的表情,他身边跟着柳淑妃最信重的宫女玉柳,还有一些昂贵的药材。 但表现“兄友弟恭”这项技能,大皇子比起二皇子来就要逊色许多了。比起二皇子的满脸担忧之色,大皇子则明显是对三皇子红肿起来的手更有兴趣些。从头到尾都没说几句关心的话,反而伸出自己的手跟三皇子的手比了比,然后再试探性的戳了戳三皇子红肿起来的手,然后跟他道:“你的手现在真像猪蹄子。”害得玉柳频对他使眼色,而他却像是没发现一样,继续道:“它以后该不会一直都是猪蹄子吧?这样多难看啊。”听得徐莺都差点替他着急。 徐莺有时候挺不明白的,柳淑妃其实挺聪明的一个人。平时虽然也会给徐莺或皇后下一下绊子,偶尔在后宫作一作之类的,但她却不会过分,基本上既不会踩到皇帝的底线,又能让人知道后宫还有她柳淑妃这么一号人物。所以到现在为止,皇帝对她虽然也没有宠爱了,但却还有情分,也会时常去她宫里喝一杯茶,也时常有赏赐赐下之类的。更重要的是,柳家也实在是个很会当臣子的人啊,让皇帝每次提起来都颇有赞赏之色。不像是对宣国公府,提一次就要厌恶一次。这至少说明,柳家其实也是个挺聪明颇知道进退的人家。 可就是这样的柳淑妃,又有柳家聪明的基因在,生出来的大皇子在后宫来说,实在显得有些太单纯和……小白了。 大皇子走后,徐莺以为今天不会有人来了,结果没过多久,赵婳又来了。 赵婳来得其实比徐莺预想的要晚上许多,她本以为,赵婳这个母亲,在昨天晚上就该来的了,再不济今天早上也该来了。但结果她却是一直等到了晚上才来。 赵婳比前两日徐莺见到她的时候,要憔悴苍老许多。她仿佛是瞬间便苍老了,脸上有了疲态,眼角处甚至有了淡淡的鱼尾纹。这些东西出现在她身上,减损了她的美貌,让她不再美得光彩夺目,而只像是个普通的美貌妇人。 她这一次,也不再像是往常那样或者咄咄逼人,或者浑身傲气,仿佛像是认命了一般,十分平淡的对徐莺道:“我给旭儿送日常的东西过来,新的东西我怕他用不惯,他惯常穿的衣裳,盖的被子,还有杯碗用具,我都送来了。” 徐莺很有些看赵婳不顺眼,有心想挤兑她,笑着道:“宁妃放心,旭儿可是在本宫这里住了一年多,他现在用的东西穿的衣裳住的屋子,都是他以前用惯的,绝对比宁妃你送来的这些东西用得更久更惯。” 赵婳也不与她辩驳什么,道:“那便就当臣妾这个当母亲的一份心意,还请娘娘替三皇子收下来,三皇子若不用,随便找个地方放着也不会碍事的。” 徐莺见她这样,又觉得没趣,便也不再说话,挥了挥手让宫女将她送来的东西接过来。 不过徐莺还是有些不解的,按她对赵婳的了解,绝对不可能认命让三皇子养在他这里的。但偏偏现在她就表现得认命一般,不想办法让三皇子回去,反而将三皇子的东西都送了过来,一副认命让三皇子在她宫里一样。 赵婳又接着道:“臣妾像去看一看三皇子,不知娘娘可否行个方便?” 赵婳毕竟是三皇子的亲生母亲,她拦着不让见也不好,就是三皇子也未必忍心不见她。所以她没有反对,挥手让宫女带着她去了三皇子住的房间。   ☆、第一百七十四章 赵婳进到三皇子的屋子的时候,四皇子正在跟三皇子下棋玩。三皇子的手现在拿不了棋子,则三皇子每走一步,便由四皇子帮他落子,所以这样看着,倒像是四皇子的左手跟右手下,而三皇子则在一边看着。 三皇子的棋艺是小时候赵婳教的,后面因为喜欢则又自己看书研究,三皇子看书会举一反三,所以自学成才的棋艺很不错。而四皇子的棋艺则大部分时候是皇帝教的,四皇子虽然书读得不如三皇子好,但棋艺却也不比三皇子差。 而此时三皇子的白子已经被四皇子的黑子逼到了死角,三皇子正十分认真的盯着棋盘,冥思苦想破解之法。四皇子则捧着一碟樱桃,一边吃一边道:“怎么样,想不出来了吧,你快点认输吧。” 三皇子则有些恼的对他道:“你别吵,你打断我思路了。” 四皇子耸了耸肩,然后默声吃樱桃,直到宫女进来跟他们道,宁妃来了。 三皇子见到赵婳,低下了头去,作出一副拒绝和她说话的态度。而四皇子则眼睛咕噜了几下,看了一眼赵婳,又看了一眼三皇子,然后放了樱桃从小榻上下来给赵婳行了礼,道:“见过赵庶母妃。” 赵婳对四皇子点了点头,然后便将眼睛望向三皇子一边,看到低着头的三皇子,赵婳不是不伤心的。 赵婳走过去,轻声喊了一声:“旭儿。” 三皇子没有应,只是望着自己的衣角发呆。赵婳眨了两下眼睛,眼睛有些红红的,脸上难过起来。 四皇子虽然也十分不喜赵婳将三皇子打成这样,但也知道这种时候,还是将空间留给了赵婳和三皇子比较好,所以跟三皇子和赵婳告了一声辞,便先带着宫女出来了。 赵婳走到小榻的另一边坐下,然后望着三皇子。因着三皇子低着头,其实从赵婳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三皇子的一个后脑勺。 赵婳的表情黯然了几分,沉默了一会,才看着他红肿的手看过去,道:“旭儿,你的手还疼吗?”说着伸手想要将他的手拿过来看。 但三皇子却将手一避,缩回了衣袖里面去,赵婳看得越加黯然起来,看着他开口道:“旭儿,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怨着母妃?” 三皇子没有说话,赵婳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然后便有晶莹湿润的东西渗了出来。她的声音微微变了调,接着道:“母妃知道,你心里定还是恨着母妃的。” 她转过头去,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然后又接着道:“母妃不是个好母亲,母妃一直以来只按照自己的方式对你好,所以以前一直将你逼得太紧,可是现在母妃知道错了。昨天,昨天……”她几乎要说不下去,顿了顿,才又接着道:“母妃不是故意的,母妃那时候是魔障了,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她吸了下鼻子,又接着道:“我知道你定是不肯再原谅母妃了,母妃也没有脸再祈求你的原谅。但你无论如何都要相信,母妃是爱你的,这个世上母妃最爱的人就是你。或许在你心里,我这个严厉的母亲,比不上你徐庶母妃对你来得温柔体贴。母妃也不敢奢望你会愿意再跟着我回去,母妃想来看望你的时候,你会愿意见母妃,跟母妃说说话。” 三皇子抬起眼来,看了一眼满含期望的赵婳,想说什么,可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的低下了头去。 赵婳失落起来,喃喃的问道:“这样也不行吗?” 有一滴眼泪从她眼睛里滑落下来,落在她放在小几上的手背上,三皇子看着她手背上的那一滴眼泪有些发呆。 赵婳继续道:“我怕你用这里的东西用不惯,所以将你惯常用的东西都送了过来,已经交给了你徐庶母妃。那些东西,你若愿意用就用着,若不愿意用,你便将他们都扔了。”说着带着哭腔道:“只是你别让母妃知道。”她说完从小榻上站起来,又道:“母妃走了,若是以后你愿意回临华宫看一看母妃,母妃会很高兴。”说完便慢慢的从屋子走了出去。 三皇子抬起头看着她慢慢走远的背影,眼睛也是红红的。他抬起手像擦一擦自己的眼睛,等碰到眼睛才想起,自己的手受伤了。 他像是全身失去力气一般,丧气的坐在小榻上,脸上是一种既像是在恼自己,又像是在恼赵婳的表情。 四皇子重新从屋子外面钻了进来,爬到小榻上,看着红着眼的三皇子,很有一种大人模样的深叹了口气,然后从身上找出一条帕子来,直起身来,伸手去给三皇子擦了擦眼睛,一边擦还一边道:“一个大男人可不许哭啊,你哭了就太丢我们男人的脸了。”惹得三皇子只好对他笑了起来。 三皇子的手没有伤到筋骨,加上太医开的都是好药,不过四五天,三皇子手上的红肿便全都消下去了,然后重新和四皇子五皇子等人一起去上学。 五公主在南书房里瞪着眼睛对三皇子道:“没良心,你知不知道母妃为了你多伤心,眼睛都要哭瞎了。” 三皇子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一日赵婳跟他说话时候的伤心,可是自那一日之后,赵婳虽然再没有去玉福宫探望三皇子,但却常在三皇子路过的地方徘徊。 每到上学下学三皇子和四皇子一起去南书房或回玉福宫的时候,三皇子总能感觉有个影子在附近看着他,可是等他一回头的时候,那个影子像是怕他发现一般又了躲起来。 三皇子只好重新转回头,装作自己没有发现,和四皇子他们一起回了玉福宫。直到有一天,三皇子上学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没有那个影子跟着了,他则陡然一阵失落起来,人也没精打采起来。而等到放学回到玉福宫,却突然听说赵婳病了,三皇子这才心慌起来。 血缘亲情,斩不断的联系,哪怕三皇子再是恼了赵婳,但随着手上的伤渐渐好起来,随着那日的事渐渐在心里淡下去,三皇子则又想起赵婳的好来。等听说赵婳生病了,三皇子为她担忧担心,怕她病得很严重,更怕她是因为他伤了她的心,才会让她生起病来。 三皇子最终忍不住,跑回了临华宫看望赵婳,等从临华宫出来,他脸上便多了一层愧疚。 等到晚上皇帝回了玉福宫,三皇子支支吾吾跟皇帝提出道:“父皇,我想回临华宫。” 皇帝蹲下身来,声音温和的望着他道:“在这里不好吗?这里有你四弟、五弟和六弟,你们可以一起玩。” 三皇子连忙摇摇头道:“这里很好,可是母妃生病了。”他说着,甚至带了些哭腔的道:“都是我不好,是我让母妃伤心了,所以母妃才会生病的。” 皇帝轻轻抚着他的肩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是人都会生病,你看上次你四弟不是生病了,你六弟也经常生病。”六皇子现在正在长牙齿的阶段,所以经常会发炎有点发烧。皇帝继续道:“你母妃不过是受了点风寒,很快就好了,这并不是你的错。” 三皇子摇摇头道:“我知道,是我让母妃生病的,都是儿臣的错。” 而赵婳生病是真病了,只是这生病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却是有待考证了。而她本是小小的风寒,是一直拖着不肯喝药,这才让病情严重了。 皇帝叹了口气,三皇子是个十分心软的孩子,对待别人他都十分心软,更何况是生他的母妃。无论赵婳对三皇子做过什么,他最终都会原谅她的。更别说赵婳现在病了,只怕赵婳随便向他示弱一下,三皇子的心就软了。 皇帝对赵婳这种利用孩子的行为不是不恼怒的,她不是爱生病么,他真想干脆让她永远病着得了。只是想到二皇子和三皇子……他不在意赵婳这只老鼠,但却打了她这个老鼠,却商着了放在她旁边的两只玉瓶。 徐莺看三皇子这样内疚和担忧赵婳,有些同情他,若是这一次他没有回去,只怕他会内疚一辈子。所以她最后也劝皇帝道:“都说母子没有隔夜仇,宁妃是旭儿的母亲,当儿子的哪里会不记挂的母亲的,我看不如让三皇子回去吧。我看旭儿就是留在这里,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让旭儿为此生活在愧疚里,反而对他不好。况且经过这一次的事,我相信宁妃受到些教训的。” 其实徐莺多少也有些自己的私心,三皇子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三皇子好了她不见得有功,三皇子养坏了她一定有过。何况养孩子不是给她吃穿就行的,还要教导。四皇子五皇子是她自己的孩子,她想教训就教训想骂就骂,但对三皇子她就拿捏不住分寸了。好在三皇子人本来乖巧懂事,前两年住在她宫里的时候没出什么大事,若是三皇子像四皇子这样是个调皮捣蛋的,她都怕她将三皇子给养坏了。 皇帝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可是最终,皇帝却也没有将三皇子再住回临华宫去,而是让他提前搬进了皇子所。同时下令赵婳,对三皇子的教育问题她不许再插手。 皇帝对三皇子道:“你的二哥是七岁的时候就搬进皇子所的,你现在也七岁了,总不能不如你的哥哥,所以父皇让你现在也搬进皇子所去。你若是想要去探望你母妃,父皇不阻止你去,但不能再住在你母妃宫里。” 三皇子是知道二皇子在七岁的时候就搬进皇子所的,所以没有反对。 倒是四皇子,见到三皇子搬进了皇子所,闹着皇帝说他也想搬到皇子所去。徐莺舍不得儿子,掐断了他的念头,道:“你还太小了,至少要等明年才能搬过去。” 徐莺想将四皇子留到十岁再搬过去的,只是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是七岁搬过去,估计轮到四皇子,皇帝也是会让他七岁就搬到皇子所去的。 四皇子很是失望,徐莺看着四皇子的模样则很是忧伤。 男孩子大了,便不像小时候那样喜欢粘着母亲依赖着母亲,反而会更喜欢跟自己同龄的男孩子玩在一起。对于四皇子来说,四岁的五皇子还太小了,刚刚长牙的六皇子则更小了,比起这两个小弟弟来,四皇子还是更喜欢跟三皇子玩在一起。 还是皇帝看不过四皇子失望,拉过他安慰他道:“虽然你明年才能搬进皇子所,不过父皇可以现在就将你的宫殿修整出来,等明年你一满七周岁,便能马上搬进去。”又跟四皇子讨论起,他的宫殿应该怎么修整,放些什么摆设,四皇子还将摆在御书房里,他垂涎已久的一蹲南瓜大的玉狮子和一蹲差不多大小的玉麒麟讨了过来,这才让四皇子重新露出笑颜来。 赵婳知道三皇子没能搬回临华宫,很是失望了一番。但比起让三皇子住在玉福宫里,她又宁愿三皇子住在皇子所中,至少现在三皇子重新跟她亲近了起来,至少皇帝不再制止三皇子来看她。 所以等三皇子来看过她之后,她的病很快就好了起来。 但皇帝也并不打算让三皇子和赵婳走得太亲近,等赵婳病好起来后,赏赐了她一座观音,赏了半箩筐的经书,让她每日抄四卷经书,放到观音面前供着。明面上的意思是,宁妃你在寺庙里替皇家祈福两年,抄经书最有一手,这抄经书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每日四卷一日都不许落下,好好干吧。至于内里的潜意思则是,多抄抄经书修身养性,免得你闲得发慌弄些有的没的事情出来。 至于三皇子这边,则从世家子弟那里给他多选了几个玩伴出来。男孩子吗,经常跟其他同龄人玩在一起,也就不会总是惦记着母亲了。 青盏想到让赵婳抄经书的圣旨,很是为赵婳心疼了一番。要知道每日抄写四卷经书,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以前娘娘在慧明寺里每日抄写三卷,结果没有几天手就起茧子了。更何况,这抄经书的事情一传出来,任谁都知道皇上其实是在惩罚赵婳了,以后宫里只怕越加不将临华宫看在眼里了。 倒是赵婳,表现得十分淡然。 现在无论受什么苦,她都会忍下去,直到她赢了那一日。不是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么,这点苦算什么。她会忍下去的。 赵婳转而问起青盏道:“本宫让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青盏连忙道:“已经查出来了,皇后当日是想抱养六皇子,只是贵妃拒绝了,皇帝也因此恼了皇后,这才让贵妃帮着皇后一起管宫。”这件事虽然当时皇后让封了口,但却也并不是多私密的事情,要查也是很快能查出来的。也是因为她们现在没了人手人脉,现在连这点事,都需要花费一番功夫去查。 赵婳点了点头,然后又接着道:“你去将本宫给皇后抄的两本经书拿过来,我们去拜访皇后。”   ☆、第一百七十五章 赵婳来找自己,皇后是一点都不惊讶的,但赵婳来找自己的目的,却是有些令皇后惊讶。 可是不管中间赵婳和皇后说了什么,可最终,赵婳从关雎宫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的却是失望和不甘之色。 等回到临华宫,青盏看着赵婳的神色,有心想要安慰几句,结果刚张开口,赵婳却挥了挥手对她道:“什么都不要说了,让本宫静一静。” 青盏只能垂下头,道了一声是,然后带着屋里的宫女出去了,并关上了门。她让宫女下去之后,自己却不敢走远,只在门口站着,防止赵婳突然要叫人伺候。 屋里好一会都没有动静,直到青盏渐渐放松起来的时候,屋里却突然“吭铛”的一声传来类似于茶碗摔碎的声音。青盏刚刚放下去的心则突然又提了起来,只是赵婳不开口让她进去,她也不敢擅自闯进去。 而屋里赵婳此时则是一手扶着桌子的边缘,一手捂着胸口,地方躺着一只碎掉的茶碗,茶碗的碎片四分五裂,可是却没有人管。过了好一会之后,赵婳才轻轻呼出积郁在胸口的郁气,可是心中的不甘,却无处散解。 对于皇后的拒绝,赵婳不是没有不平和怨恨的。上辈子皇后可以扶持江婉玉的儿子,这辈子她也愿意抱养徐莺的儿子,为什么轮到她的孩子的时候就不行。 她的三皇子不比任何人差,可是大皇子有柳家,二皇子有宣国公府,而徐莺的孩子,则由皇帝亲自穿线搭桥,由楚国公府隐隐在撑腰,而她和三皇子有谁呢。 她跨过地上的碎片,走到梳妆台前,看着菱花镜中自己的样子。那本是倾国倾城的一张脸,刚刚来到这里时,她不知道多欣喜于自己得到这样一幅容貌。无论何时,拥有美丽的脸蛋,总是能让自己的人生走得更顺畅些的。上一辈子,她样样优秀,唯一缺憾的是自己不够漂亮,所以最终败在一个样样不如自己,却比自己漂亮的女人手里。 这一辈子,她拥有这样一副美丽的容貌,她以为这是弥补她上辈子的缺憾的。可是如今,这副倾城的容貌,却引不来皇帝对她的任何怜惜。 她有些丧气的坐在椅子上,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脸上流露出来的是强烈的不甘。 她问自己,赵婳啊赵婳,上辈子你已经当了一次失败者,代价是付出自己的生命,难道这一辈子,你还要再当一次失败者,然后任人践踏吗? 而在另一边的关雎宫里,皇后此时正在翻着赵婳送来的两本经书。 澄心堂纸坚洁如玉,里面字迹娟秀,一笔一划勾勒得仿佛能让人感觉抄写者的心诚。凭实来说,抄写这两本经书,赵婳怕是费了一些功夫。 杜麽麽低头看着皇后,心里左右犹豫了好一会,然后终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宁妃找您是为了什么?” 皇后跟赵婳说话的时候,是摒退众人的,所以杜麽麽并不知道赵婳和皇后说了什么。杜麽麽不比以前的谭麽麽,是从皇后小的时候就伺候皇后的,主仆有深厚的情谊在。但杜麽麽想要成为皇后的心腹,成为皇后身边得脸的麽麽,就要主动知道皇后的事,然后替她分忧解难。她问出这句话,其实也是一种试探,试探皇后是否信任她。 皇后合上经书,然后喝了一口茶,然后才慢悠悠的道:“能为了什么,是想让本宫扶持三皇子罢了。” 皇后想到赵婳对自己说的话“……娘娘在闺阁时候就有贤孝之名,令臣妾仰慕。而现在母仪天下,贤德之名更堪比当年敬德皇后,为天下女子表率。若是三皇子能得娘娘教导,习得娘娘十分之一的品德,便是三皇子的福气了。其实臣妾自在慧明寺住了两年,如今回到宫中,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若不是因为记挂着三皇子无人照顾和教导,臣妾宁愿回慧明寺住着,一辈子替皇家、替娘娘、替三皇子祈福请愿……” 赵婳这一次也的确狠得下心,为了能让她扶持三皇子,竟然承诺一辈子呆在慧明寺祈福。而且细算起来,若她打算要扶持一个皇子,三皇子的确是最好的人选。大皇子和二皇子有自己的外家支持,而徐莺生的那几个皇子,徐莺则已经拒绝她了。唯有一个三皇子,身后没有任何势力,若是魏国公府能成功扶持了他登上帝位,魏国公府就是第一等的从龙之功。 若是以前,她或许还真的可能会考虑她的提议,扶持三皇子也说不定。但如今,她却是看开了。 魏国公府其实已经是团花紧簇了,根本没必要再去争这一个从龙之功。何况水满则溢,皇上也不会允许魏国公府更进一步以免威胁皇权,魏国公府若是太过上蹿下跳,说不好等不到魏国公立下这个从龙之功,便将拿了魏国公府开刀,他们又何必吃力不讨好呢。 何况她多少了解皇帝的性子,哪怕没有二皇子,皇帝也不会意属三皇子做太子的。这无关皇帝不满意三皇子,而在于赵婳懂得太多了。看得懂朝政,能教导三皇子治国之略,有这样一个生母,若是三皇子做了皇帝,皇帝只怕要担忧大齐出现牝鸡司晨的事情来。 所以说在这后宫里面,懂得事情太多了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皇后没有与杜麽麽多说什么,将手上的经书递给她,道:“将经书供到佛堂里面去吧,既然是宁妃的一片心意,那就供给菩萨看看。” 徐莺自然很快就知道了赵婳去找皇后的事情,也多少能打听到赵婳找皇后的目的。更何况皇后急于在皇帝面前自证清白,根本不怕这件事往外传出去。 对于徐莺来说,赵婳如今就像是个跳梁小丑,上蹿下跳,除了让皇帝更加厌恶之外,也就是让别人看笑话的份,所以她对此并不在意。 她现在更关心的,反而却是另外一件事——刘嫔突然向皇帝自请去慧明寺为皇家祈福。 刘嫔的这一个自请可不同于当日赵婳的自请,而是真正的、自己去请求说要去替皇家祈福。 徐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自从发生当初那件事以后,她和刘嫔的关系就不如从前了。可是他们当初毕竟是一对关系很好的朋友,徐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却没办法无动于衷。 徐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刘嫔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两年来她和刘嫔的关系虽然不复从前的亲近,但她并没有纵容宫里的奴才去作践为难她,她在宫里过得并不艰难。她正在犹豫要不要将刘嫔请来问一问的时候,刘嫔却先主动来了她的宫里。 两个人的疏离感和生疏感多了不少,刘嫔给她行过礼,然后两人坐下后,却是好一会的相顾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刘嫔先打破了沉默,开口道:“娘娘,臣妾向皇上自请去寺庙祈福,而皇上也同意了,应该过几日臣妾便要离宫去慧明寺,而且以后都可能不会回宫了。” 徐莺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道:“本宫听说了。”说着张了张嘴想要问她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是多想了一会,又觉得问这个没意思。 问了又能怎么样呢?然后劝她留下来?留下来以后呢,然后她们就和好如初吗?其实她们都知道,她们回不到最初了。 刘嫔沉默了一会,又继续道:“臣妾总觉得,离宫之前,应该来看一看娘娘的。臣妾没有家人,也没有多少朋友。可是在臣妾心里,娘娘却是臣妾唯一……”她说到这里,却没有再说下去,转开头忍了忍眼中的湿润,又接着道:“无论如何,臣妾欠了娘娘一句对不起。当初是臣妾的错,信错了人,为此差点害了三公主他们。” 徐莺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刘嫔又接着道:“在离开之前,臣妾想要见一见三公主,可以吗?” 徐莺知道刘嫔对三公主的感情不一般,在她和皇帝在南疆的那两年,是刘嫔一手将三公主抚养长大的,她没有儿女,几乎是将三公主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的。而三公主这两年和她虽然也不如以前亲近,可徐莺却知道,三公主心里对她也还是关心的。特别是在三公主知道刘嫔要去祈福之后,她虽然没有直接说,但这两天却也是表现得闷闷不乐的。 徐莺没有办法拒绝她,更不希望三公主因此留下遗憾,于是转头对梨香道:“去让三公主出来,让她见刘嫔。” 梨香道了声是,然后去了三公主的房间。三公主很快就出来了,她脸上有些郁郁的神色,见到刘嫔,嘴巴嚅嚅了几下,最终喊了一声:“刘庶母妃。” 从那件事以后,三公主对刘嫔的称呼就从“刘姨姨”变成了“刘庶母妃”。 刘嫔看着她,几乎要落下泪来。这个孩子,她看着她出生,看着她长大,当初徐莺不在京城的两年,她手把手的将她带大,她陪伴她走过了最孤独的岁月。当初她们在宁国长公主府生活的两年,也是她一生中不多的快乐时光。是她让她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了色彩有了意义。 她本以为她能在她旁边陪伴她一直到她长大的,哪怕只是以一个姨姨的身份,可最终,她们之间还是少了那么一丝缘分。 刘嫔弯起嘴角对她笑了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想要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来,她希望在离宫之前能够给三公主一个好的影响,让她以后想起她时,是这样一个好看的笑容,而不是别的。 她走到三公主面前蹲下来,与她平视着道:“昕儿,姨姨要离开宫里了,姨姨想要最后抱一次你,可以吗?”脸上流露出的,是小心翼翼略带着祈求的神情。 三公主看着她,抿着唇不说话,眼眶红红的,原本明亮得如水晶一般的眼睛,此时弥漫着一层氤氲的雾气。 过了好一会之后,三公主才张开了双手,对她做出了拥抱的动作。 刘嫔这才松了口气,然后伸手抱住了她,将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用脸颊去磨蹭三公主的脸颊。 三公主的身上很温暖,衣服上面带着淡淡的葡萄香。刘嫔觉得很幸福,这两年多来,八百多个日日夜夜,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让刘嫔感到幸福过,幸福到令她舍不得放开。 过了许久许久之后,她才有些眷恋的放开了三公主,握着三公主的手,对她道:“昕儿,谢谢你。” 三公主看着她,嘴上动了动,大约是想要对她说什么,可是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刘嫔重新站起来,然后对徐莺道:“多谢娘娘。” 徐莺却不知道她谢什么,谢她愿意见她,还是谢她让三公主出来见她。 而刘嫔说完舒了口气,却又接着道:“臣妾宫里还有要整理的东西,便不叨扰娘娘了。”说完对徐莺屈了屈膝,道:“臣妾告辞。” 徐莺对她点了点头,默了一下,终是又道了一句:“你……以后多保重。” 刘嫔郑重的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三公主看着她的背影,胸口有些闷闷的。直到她快走出门口的时候,三公主突然对着她轻声唤道:“刘姨姨。” 刘嫔停下了脚步,几乎是有些是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些错愕的回过头来,不可置信的问道:“你刚才喊我什么?” 三公主又唤了一句:“刘姨姨。” 刘嫔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直忍在眼眶里的眼泪便吧嗒吧嗒的流了下来。她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她以为她这辈子都听不到这个称呼了。 她重新跑过来,抱住三公主,脸上是有些喜极而泣的表情。而三公主亦是眼睛湿湿的,主动伸手抱住她,接着哽咽着道:“刘姨姨,你以后要保重。” 徐莺看着她们,突然感觉自己的眼睛也湿润起来。不由转过头去,悄悄的用手指擦了擦眼睛。   ☆、第一百七十六章 徐莺坐在小榻上,看着正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六皇子发呆。 三翻六坐七滚八爬,八个月大的六皇子正处于会滚会爬的阶段。此时便躺在铺着锦垫的地上,学着糯米团的样子翻滚来翻滚去。在他旁边的糯米团躺在地上翻滚一下,他也跟着翻滚一下,糯米团翻回来,他也跟着翻回来。糯米团匍匐在地上看着他,喵喵的几声仿佛在问他为什么要学他,而六皇子也跟着翻身伏在地上,抬起头来看着糯米团哈哈的大笑,笑得一张胖嘟嘟的小脸眉眼弯弯的。 奶娘大约是觉得六皇子这样学猫不大好,想要去将六皇子抱起来,六皇子却一边用力挣脱奶娘的手一边哇哇的大叫,对奶娘要抱他起来的行为十分不满。奶娘不敢硬将他抱起来,免得他不高兴哭起来,所以只好又重新将他放回到锦垫上面。 三公主在旁边教训他道:“蠢死了,你跟糯米团一样是猫吗,竟然学猫。” 六皇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对着姐姐咯咯的笑起来,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笑着笑着还伸手去拉三公主的手,嘴里啊啊的叫,也不知道他想要三公主干什么。 三公主却像是看懂了他的意思,手叉着腰道:“你想要我也和你一样,学猫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我才不要像你这样蠢,竟然去学猫呢。”说完用手轻轻捏了捏六皇子的鼻子,又道:“小笨蛋,再学猫,小心你以后变成猫了。” 六皇子眼睛亮亮的看着她,接着撇撇嘴,将头一扭,十分傲娇的不理教训自己的姐姐了。 糯米团大概是不想跟六皇子玩了,弓着背从地上站起来,然后“喵”了一声,接着卷起尾巴走了。六皇子却不高兴了,对着它啊啊了两声,跟着跟火箭一样,扑溜扑溜的一下子爬着追上了糯米团,然后伸手抓住糯米团的尾巴,啊啊的对它叫,好似想要它留下来继续陪他玩。 三公主怕六皇子激怒了糯米团,令糯米团回过头来反而要伤了六皇子,连忙将六皇子手里抓着的猫尾巴解放了出来,然后抱起六皇子又教训他道:“小笨蛋,小心它回过头来咬你。”说着用帕子擦了擦他有些脏的脸。 六皇子的奶娘过来奉承三公主,笑着道:“三公主真是疼爱六皇子。” 三公主看了她一眼,然后道:“当然,暎儿是我弟弟,我不疼他疼谁。”说完又继续替六皇子擦脸去了。 奶娘笑着道:“是是是,三公主现在爱护弟弟,以后六皇子也一定爱护姐姐。”…… 这本应该是温馨的一幅画面,可是不知为何,屋里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忧伤气氛。 而皇帝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 皇帝从三公主手里接过六皇子,抱起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温声问道:“暎儿今天乖不乖啊?” 六皇子一见是父亲,吧嗒一声在他脸上印了一脸的口水和鼻涕,以表达自己的欢迎之情,接着看着皇帝脸上的口水,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徐莺连忙用帕子将皇帝脸上的口水和鼻涕擦了擦,接着轻轻捏了捏六皇子的鼻子,温声教训道:“坏家伙,尽做坏事。” 六皇子却不知道自己错了,反而拿起徐莺的手,板着她的手指玩起来。 皇帝笑着对徐莺道:“这小家伙,像昭儿小时候的性子,调皮。” 徐莺瞪了一眼皇帝道:“这还不是你给惯出来的。”特别是四皇子,现在无法无天的性子,皇帝对他的纵容,绝对要占很大的部分。 皇帝笑道:“是,都是为夫的错,是为夫教导孩子无方,不关娘子的事。” 这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徐莺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味,总觉得他还有潜台词似的。 徐莺没有再理她,挥着帕子自己先转到小榻上坐着去了。 皇帝陪着六皇子玩了一会,然后将孩子交给奶娘,道:“六皇子脸上脏了,你们抱下去帮他洗一洗。” 奶娘道了一声是,然后抱着六皇子下去了。 三公主见父皇和母妃好像有话要说,于是和奶娘一起去给六皇子洗脸去了。 皇帝走到徐莺身边坐下,然后揽着她的腰,然后问她道:“你今天怎么了,看起来怎么不开心?”接着想到刘嫔,又问道:“在为刘嫔的事?” 徐莺玩着手上的帕子,过了好一会之后,才深深的叹了口气,道:“今天刘嫔来看我了,我以前不觉得,但今天我却突然发现,其实我挺愧对刘嫔的。”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称呼也从刘嫔变成了刘姐姐:“因为当初瑶公主和杨婕妤想要害昕儿、昭儿和晗儿的事,我责怪刘姐姐没有保护好昕儿他们,更加责怪她太过信任小桃,差点导致会令人悔恨终生的结果。可是如今想想,就因为这一件事,我责怪她到现在,却将以前许许多多次对我的好,对昕儿他们的好,全都忘记了。当初她和皇上在苗疆,她代我照顾昕儿的事,后来我常将昕儿和昭儿他们托付给刘姐姐照顾的事,每一次刘姐姐都是尽力尽心护着昕儿他们,做到了无愧于心。她为昕儿他们,不知道挡住了多少的风雨,可是我……” 她说着,眼睛红了起来,声音也略带了些哭腔,有些压抑着心里的难过道:“刘姐姐为我做的,远比我为她做的要多得多。我是个坏人,其实我一直在以怨抱德。”她说着转过身来,将脸埋到皇帝的胸前,哽咽出声。 皇帝轻轻揽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道:“你不要这样想,你为她做的也很多。当初是你救了她的命,后来也是你护着她才让她在东宫在皇宫立足,让她不受下人的欺负。就是你们关系疏远的这两年,你不还是依然没有容许宫里的奴才随意欺负她吗。”若不是莺莺,凭刘嫔无子无女无娘家,又没有他的宠爱的情形,她又怎么可能在后宫活得那么轻松自在。 徐莺却摇了摇头,道:“这不一样。我为刘姐姐做的,不过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是刘姐姐为我照顾保护昕儿他们,却需要竭尽全力,费尽心思。” 徐莺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来,看着皇帝道:“皇上,我很少求您什么,我今日想向你求个恩典。” 皇帝一边握着她的手,轻轻的捏着,一边看着她道:“你说。” 皇帝道:“你别让刘姐姐去祈福,你将她送出宫去。反正你也没有宠爱过她,也不喜欢她,你找个名目,比如让她假死然后换个身份之类的,让她出宫嫁人。她也才二十多岁,还有大把的人生,实在不应该在寺庙里枯寂。” 皇帝看着她,脸上的神色未明,徐莺则被他看得有些忐忑。刘嫔虽然不得皇帝的喜欢,但名份上毕竟是皇帝的女人,若是让她出宫嫁人,难免会让皇上觉得被戴绿帽子。她如今这样说,其实并没有站在皇帝的立场,敢这样说也多少是仗着他喜欢她而已。所以她也怕皇帝会因此跟她生气。 皇帝看着看了她一会,却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一下,用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这样问过刘嫔她愿不愿意出宫去。” 徐莺有些错愕起来,皇帝则又轻轻抱了抱她,将她揽紧了一些,然后道:“不愿意出宫是刘嫔的意思,想要去寺庙为皇家祈福也是刘嫔自己提出来的。” 当初刘嫔来跟他自请去寺庙祈福的时候,他并不在乎刘嫔,但却在乎莺莺的心情。他知道莺莺的朋友少之又少,对刘嫔,莺莺心里还是在乎的。所以他问刘嫔愿不愿意出宫去,若是愿意,他可以让她病亡,然后给她换个身份,让她出宫重新开始。 他并没有宠幸过刘嫔,除了他不喜欢刘淑女之外,更多的还因为她是侍奉过先帝的女人。前朝有不少新旧两代帝王宠爱同一名女子的,在皇家来说,伺候过先帝的女子又成了新帝的妃子,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但皇帝却并不喜欢。与其说他将刘嫔看成自己的女人,他更多的是将刘嫔看成了先帝的女人。就是刘嫔在外头重新嫁人生子,皇帝也不觉得是给自己戴了绿帽子,要带绿帽子也是先帝戴,而先帝早已经是黄土一抔,便也用不着拘这么多的小节了。 但最终,刘嫔并不愿意出宫去。 徐莺有些不理解,问皇帝道:“她为什么不愿意出宫?” 皇帝轻轻掐了掐她的脸,道:“傻瓜,刘嫔在宫外早已无亲无故,就算让她出宫,她能去哪里呢。这世道对女子多少有些不公平,她没有娘家,没有亲人,嫁人若是遇上品性良好的人还好说,万一遇人不淑,她受了委屈又该如何?可是你让刘嫔将希望放在一定能嫁个好人上,这也不符合刘嫔的性子。” 皇帝顿了顿,又继续道:“刘嫔十一二岁就进了宫,到现在已是十几年了,皇宫固然有她厌恶之处,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却是她十几年来唯一的栖身之所。无论她在皇宫也好,还是去寺庙祈福也好,只要她还是我的妃子,她就能得到皇家的庇护,不比出宫嫁人强得多。” 徐莺有些闷闷的,靠在皇帝身上道:“那难道真的就要让刘姐姐在寺庙里青灯古佛一辈子吗?” 皇帝对她道:“这是刘嫔自己决定的,她能做出这样的决定,那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权衡过利弊的。” 徐莺其实心里也明白,只是心里大抵郁结着一口气罢了。徐莺又道:“那既然刚才的请求不作数,那我再换一件事求皇上。” 皇帝嗯哼了一声,然后等着她说。 徐莺道:“你升一升刘姐姐的份位吧。她这样去寺庙,难免让人以为是她做错了什么事,然后被你发配去的。你若是升了她的份位,这意思就不一样了。而且有个妃子的品级,刘姐姐在寺庙里也能好过一些。” 皇帝道:“没问题。”反正现在妃位还有的是空位,升刘嫔的份位也没什么,顺便让她占着一个妃位,也免得那些朝臣三不五时的就要在他耳边聒噪一下选秀纳妃之事,眼睛也盯着妃位上的空缺。趁着这个机会,顺便将江嫔也一起升了。江嫔以前虽然犯过错,但这些年却十分循规蹈矩老实本分,不管怎么说,她生了二公主,生母的份位高一点,与二公主也有好处。 徐莺转过头来笑着对皇帝道:“谢谢皇上。” 皇帝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好了,你也别担心刘嫔了。刘嫔去慧明寺,又是以替皇家祈福的名义,对刘嫔来说反而是好处。” 刘嫔虽然及不上赵婳聪明会钻营,可对事情,可比赵婳看得清楚。 等过了两日,皇帝下旨,正式升刘嫔为康妃,升江婉玉为顺妃。晋封典礼免除,直接发金册。 而又过了两日,刘康妃正式离宫去往慧明寺,名义即替皇家祈福。皇帝称赞其大义,令后宫除皇后、贵妃之外,亲自送迎。 慧明寺离皇宫并不太远,不过一日的功夫就到。而在去的路上,坐在马车里,刘康妃的宫女十分不解的问刘康妃道:“娘娘,我们在宫里好好的,您为何要自请去寺庙祈福。”在她看来,在宫里当妃子,和去寺庙念经,实在是不用多想就能做出的选择题。 这宫女是当初小桃死后,分到刘康妃身边伺候的宫女,所以情分自然比不上她和当初的小桃。 刘康妃却有些漫不经心的道:“在皇宫和在寺庙又有什么不同,寺庙是冷清了些,可皇宫不是比寺庙更冷更寂静。” 她从前一直想要安安静静的,既不想要和人争什么,也不想要得到皇上的宠爱,只要给她片瓦遮身之所就好。可就是这样,这后宫总还是有人会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来暗算你。你不想害人,可是总有人会借着你的手来害人。那样的地方,其实又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她以前也没想过要去寺庙,还是宁妃当初去祈福的事给了她方向。然后她认真想想,去寺庙其实也是一个好去处。 她是皇帝府妃子,在慧明寺里没人敢将她怎么样,甚至反而要奉承着她,不比她在皇宫里强。而等皇帝百年之后,若是她还活着,无论是哪位皇子继任新帝,对她这样一个无儿无女没娘家没威胁,偏偏又替皇家祈福了一辈子对皇家有功的太妃,新帝乐得高高的供着她,以显示自己的仁德厚爱。而她只要不自己作死,她甚至能比宫里那些普通的太妃过得要好。 宫女又问道:“娘娘,难道在宫里就没有你留恋和挂念的人吗?” 宫女意指皇帝,但刘康妃却想起了三公主和徐莺的脸。 其实皇宫也是有她牵挂的人的,她一生坎坷悲苦,除了当初她伺候的小姐以外,徐莺和三公主是她这一生唯二的温暖。可是徐莺有皇上的宠爱,三公主有皇上的疼爱,她们比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活得幸福,其实也用不着她来担心和挂念。 她以后在慧明寺里,会为她们祈福,让菩萨保佑她们一辈子幸福安康。 她想到这里,不由伸出手拉开了车帘子,从车窗望向皇宫的方向。 而在皇宫里,徐莺和三公主站在玉福宫的门口,也同样在望向去往慧明寺的方向。 三公主拉着徐莺的手,有些悲伤的问她道:“母妃,刘姨姨在寺庙里,会好好的吗?” 徐莺握了握她的手,道:“会的,一定会的。” 三公主又问道:“那我以后还能再见她吗?” 徐莺道:“以后有机会,母妃带你去看她好不好?或者等你以后出阁了,有了自己的公主府,你也可以常去看她。你刘姨姨很疼你。” 三公主点了点头,接着又有些愧疚的道:“我觉得有些伤心,以前我不应该疏远刘姨姨的。要是以前我对她好一点,或许刘姨姨就不会想着要去寺庙了。” 徐莺叹了口气,然后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个时候,玉福宫的里面,突然传来五皇子惊讶的声音:“呀,母妃,你快来看呀,六弟会站了,我看见他刚才站起来了。” 四皇子不知从哪里突然蹿了进出来,风一样的跑回了屋子里面去,一边飞跑一边道:“我来看看,我来看看,我们笨蛋小暎儿是不是终于会站了。” 徐莺也瞬时被吸引了注意力,高兴问道:“真的吗?让我看看”说着拉了三公主的手进了里面。   ☆、第一百七十七章 又是一年春。 春光灿烂,阳光明媚,百花绽放,一派欣欣向荣之色。 穿着一声蓝色衣裳的二皇子从宫外走进来,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身上,将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黄色。 如今的二皇子,已经是一位十四岁的翩翩少年郎,长相清秀,气质沉稳,身姿如松。他脚步沉稳的一路从皇宫走过,身后跟着自己的表兄赵二和恭王的嫡次子李昌,另外还有几个随身保护他的侍卫。 等路过御花园时,正看到四皇子正在御花园的一块空地上,带着一群侍卫正在玩蹴鞠。在空地的旁边,已经围了不少的宫女和太监,太监和宫女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谈论这这场球。 二皇子往四皇子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便看到四皇子正十分认真的踢着脚下的球,旁边两个侍卫则左右夹攻的围着他,眼看着就要从他脚边将球抢了过去,但四皇子却不知怎么的将球一挑,然后一拐,身子一个漂亮的旋转,然后便跳出了那两个侍卫围成包围圈,然后重新踢着球,一路到了球门,然后一个漂亮的射门,球准确无误的踢进了球门里。 场上的侍卫停了下来,然后互相对望了一眼,接着拱手笑着对四皇子道:“四皇子,属下们认输了。” 四皇子却严肃道:“不行,你们根本没有用全力,再来。下一场一定要用全力踢,不许让我。” 二皇子这才知道,原来四皇子是以一打三。 侍卫们有些无奈起来,他们虽然有些让着四皇子的意思,但为了不表现得太明显,他们也是用了八分的力,可就算这样,四皇子以一打三能打赢了他们,也足以表明四皇子蹴鞠踢得十分出色了。若是一对一来打,他们是绝对比不过四皇子的。再加上他们比四皇子大了六七岁,就这来说,这一战他们输得十分惭愧。 站在二皇子身边的李昌看着四皇子,不由赞叹道:“早就听说了四皇子的蹴鞠踢得好,但没想到踢得这样好。听说上次他和景川侯家的邓愈比赛蹴鞠,邓愈这个人自小就眼高于顶,一副看谁都不起的模样,又是出了名的喜欢蹴鞠和蹴鞠高超。结果没想到小他一岁的四皇子反而赢了他。现在在南书房里,邓愈仍是对谁都不服气,就服四皇子。” 说着语气里还颇有一股赞赏的模样。 赵二不满的瞪了李昌一眼,然后转头去看二皇子的脸色,却看到二皇子的脸色沉了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李昌则终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颇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四皇子得皇帝宠爱,母妃又是专宠后宫的贵妃,二皇子对四皇子一向有种难言的心结的。 赵二想劝二皇子走,开口道:“二皇子,我们走吧。” 二皇子却没有说话,想了想,突然走到球场里,浅笑着唤了一声:“四弟。” 四皇子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二皇子他们,直到听到声音才惊讶起来,将球交给身边的侍卫,过来对二皇子拱了一下手,道了一声:“二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二皇子温声道:“我从宫外回来,抄近路回皇子所,所以才路过这里。”说着又笑着道:“你在跟侍卫比赛蹴鞠?” 四皇子摸了摸自己耳朵,笑容飞扬的道:“不是,邓愈约了我下次再比一场,所以我让侍卫陪着我练一练球。” 二皇子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四皇子的肩膀,道:“那你一定要好好练,千万要赢了邓愈那小子,莫丢了我们皇家的脸。” 四皇子听得有些不舒服起来,不过就是一场普通的比赛而已,四皇子自然想赢,但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不是输不起的人,顶多等下次再赢回他来而已。怎么到了二皇子嘴里,就上升到皇家的脸面来了,难道他输了就丢了皇家的脸了? 不过二皇子说话向来喜欢话中有话,四皇子也早已习惯了,闻言没说什么,只是道:“二哥如果没事,我去练球了。” 二皇子却突然道:“正好我也没什么事,我来陪你练一场吧。” 四皇子看着二皇子的脸,说是陪他练一场,但他眼神却表现出想认真和他比一场。 但四皇子却不怎么想和二皇子比,倒不是怕输,而是怕自己赢了。怎么说二皇子都比他年长几岁,又是嫡长子,万一输给了他,对他总是不怎么好,况且二皇子又是那种有些输不起的人。但让他为此故意输给二皇子,四皇子也是不愿意的。 四皇子正想着怎么拒绝,二皇子却已经将身上的佩刀之类的东西解了下来,挽起了袖子,对四皇子道:“来吧,你来进攻,我来防守。” 四皇子只好从侍卫手上接过了球,让侍卫退下,然后自己和二皇子,一人攻一人打。 二皇子自小身体弱,哪怕后面治好了,身体也还是比常人要弱一些,不同于四皇子是摔地滚打长起来的,所以运动一类的游戏二皇子并不擅长。 二皇子对张开手,眼睛肃杀的看着四皇子,全力认真的防守着。 在比赛中,尽全力才是对对方的尊重。所以四皇子也没有客气,认真的全力进攻。他身体灵活的,或挑或踢的带着球转了几下,再来几个假踢,不到半刻钟,就甩开了二皇子的防守,然后踢着球快速的到球门的方向跑去。 而这时候,二皇子刚刚反应过来,等他回过头的时候,四皇子已经将球踢进球门里面去了。 二皇子的眼神再次沉了沉,但也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他又重新露出温和的笑容来,对着四皇子叹道:“四弟球技高超,二哥认输了。”输给小自己四岁的弟弟,而且是输得有些难看的状态,这种心情并不是那么好受。 四皇子客气道:“是二哥承让弟弟,何况我今日穿了蹴鞠服,二哥穿着的却是不方便运动的常服,多少影响了二哥的发挥。” 二皇子也像是替自己找到了理由般,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道:“说的也是。”说着又看向四皇子,道:“要不我们约个时间正式比一场,到时候我们各自叫上几个人,分成两队来比赛。” 四皇子有些想扶额,心道,还要来啊。 四皇子有些明白二皇子的想法,他知道他和他单独比,他是比不上他的。到时候各自组队来比,若是他这一队赢了他这一队,也相当于是他赢了他,心里多少算是个安慰。 不过就算组队打,四皇子也是自信自己能赢过二皇子的,何况又是他自己上门求虐,所以干脆爽快道:“好啊,二哥定个时间吧,到时候通知我一声就行。” 二皇子笑着道好,又道:“我这就要回皇子所了,四弟要现在一起回去吗?” 四皇子道:“我要先回一趟我母妃宫里。” 二皇子点了点头。 回皇子所和回玉福宫有一段路是相同的,四皇子自然就和二皇子走在了一起。结果走了没多久,却看到皇帝正坐在一个亭子里喝茶,旁边郑恩等人正伺候着。 皇帝看到他们,笑着招了招手将他们叫了过来。四皇子和二皇子一起过去请安,皇帝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让他们坐下,然后才笑着问道:“听说刚才你们在比赛蹴鞠?” 四皇子笑着道:“是二哥陪着我练了一场。” 皇帝点了点头,没有问他们谁赢了。刚才皇帝就听到说四皇子和二皇子正在比赛蹴鞠了,没有过去看,其实也是为了顾全二皇子的面子。若是二皇子在他的面前输给了自己的弟弟,只怕心里会更不好受。 皇帝没有问起输赢,让二皇子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皇帝又接着道:“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尽力。” 里面多少有一些劝慰的意思,二皇子听得却是脸上有些火辣辣的,有种被皇帝看穿自己比不过弟弟的感觉。 也不足出于什么心理,二皇子又突然道:“是呢,刚刚儿臣没有准备好,所以输给了四弟。所以儿臣跟四弟约好了下次再比一场,到时候儿臣一定竭尽全力。” 皇帝心里叹了口气,然后语气淡淡的道:“好,下次谁赢了,父皇给赢的人出彩头。” 二皇子垂了垂眼,感觉自己又像是说错话了一样。 四皇子突然有些同情二皇子了,他或是太想在父皇面前表现了,但往往弄巧成拙。 四皇子端起桌面上的茶喝了一口,故意移开话题道:“父皇,你吃独食,这么好的茶,你居然一个人在这里享受。” 皇帝对着这个儿子,总是能从心里高兴起来,眉眼带笑的敲了一下四皇子的脑袋,道:“臭小子,又来搜刮你父皇的东西。” 四皇子笑嘻嘻的道:“父皇舍不得给我,那我问母妃要去,我知道母妃那里一定有,母妃一定不会舍不得给我。” 皇帝看着他道:“你母妃那里也只有一斤,不许问你母妃要,到时候我让郑恩送半斤到你宫里去。” 四皇子道:“父皇,你也太吝啬了,才半斤啊。” 皇帝道:“别那么贪心,这种茶叶今年一共才出产了四斤,全都送到宫里来了。” 四皇子这才不说话了。 二皇子看着皇帝和四皇子,心里却有些艳羡起来。他羡慕四弟可以这么轻松自如,如同平常的父子那样和父皇谈话。而他和父皇相处的时候,父皇总是会给他一种压力,让他无形中紧张敬畏起来。他也想和四弟那样亲近父皇,但对父皇却又总是敬畏大于亲近。 其实他羡慕四弟的还有很多很多,羡慕父皇对他的疼爱,羡慕他的母妃深受父皇的宠爱,羡慕他性格开放总是能轻易的结交朋友呼朋唤友,而他要去结交一个人,却要付出许多的努力。仿佛许多四弟能轻易做到的事情,到了他面前,他却要付出许多的努力才能做到。 这样的四弟让他感到不安,感到惶恐。他带给他的威胁之感,比身为皇长子的大哥和少有天才之名的三弟更大。 正在二皇子出神的时候,皇帝突然转过头来问二皇子道:“昹儿,你喜欢喝这个茶吗?要不要父皇让人也送半斤茶叶到你宫里去?” 二皇子连忙摇摇头,恭敬的笑着道:“回父皇话,儿臣不敢夺父皇所好,何况儿臣宫里还有其他的好茶叶。” 皇帝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父子三人在亭中坐了一会,然后才起身离开。 二皇子是知道皇帝要去玉福宫的,所以先拱手行礼道:“父皇,那儿臣先回皇子所了。” 皇帝点了点头。 而四皇子则抱着皇帝的手臂,笑嘻嘻的对皇帝道:“我陪父皇一起回去看母妃。” **** 而此时在玉福宫里。 四岁的六皇子身体笔直的站在墙根上。晶莹的一对眼睛闪闪发亮,黑亮黑亮的眼珠子时不时的咕噜转几下,悄悄的去看正严肃脸看着他的徐莺,然后露出讨好的笑来。 徐莺瞪了他一眼,六皇子马上收敛起笑容来不敢放肆,贴紧了墙根,然后低下头去。 小小的一个人儿,穿着一身银红色的衣裳,头上扎了两个小揪揪,眉心点了一颗朱砂,皮肤白皙,皓齿明眸,糯糯的如同一颗糯米团子,是个十分漂亮的孩子。而再配合他此时装出来的一副十分可怜的小模样,一眼看了便要心生怜惜,恨不得将他抱在怀里疼爱着,哪里舍得责骂他教训他。 徐莺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被他那副可怜的模样骗过去,作出严肃的表情来,问他道:“知道错了没有?” 六皇子认错认得很快,马上抬起头来道:“知道了。”清脆中而带着软糯的声音,直撞到人的心里里,让人心里也跟着发软。 徐莺又问道:“错在哪里?” 六皇子道:“我不该跟芮哥儿打赌。”芮哥儿是宁昌公主和颖国公世子傅锺的儿子,比六皇子年长了一岁。 宁昌公主时常会带着芮哥儿进宫来探望佟太妃,宫里没有跟六皇子同龄的孩子,一来二去的,六皇子便跟时常进宫的芮哥儿玩得好。 徐莺再次警告般的瞪了他一眼,六皇子马上又接着道:“我不该跟芮哥儿打赌,然后将漱玉宫那个姐姐的头发割了。” 漱玉宫里住着今年新进宫的秀女,被六皇子割掉头发的那一个秀女姓丁,徐莺以丁秀女称呼之。 徐莺又问他道:“下次还敢不敢了?” 六皇子摇摇头道:“不敢了。”顶多下次不割她们的头发,把她们的眉毛刮了就是。 徐莺却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一样,道:“看来还没长记性。”说完转头将桌子上的戒尺拿了起来,又对着六皇子道:“把手伸出来。” 六皇子听得顿时哭丧起脸来,可怜兮兮的看着徐莺,露出犹如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的表情。 梨香心疼六皇子,笑着劝徐莺道:“娘娘,六皇子已经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不会再犯了,我看这惩罚就免了吧。”说完正想给六皇子使一使眼色,让他主动认个错。 结果六皇子十分上道,不等她使眼色,便倏地一声扑了上来,抱着徐莺的大腿,做出一副受惊的模样,语气惊怕的道:“母妃,母妃,儿臣知道错了,儿臣下次再也不敢了,你不要打儿臣,呜呜……” 徐莺心中清楚他是故意装出这样可怜的样子来更多,只是看到他这样,徐莺心里立刻就软了九分,哪里还打得下手,只是低头看着六皇子,露出一脸的无奈来。 下面六皇子一边呜呜的假哭,一边偷偷睁开一只眼,偷偷抬头去瞄徐莺,见她手上仍还扬着戒尺,不由更加大声更加可怜的装哭起来。 皇帝和四皇子就是在这种时候走进玉福宫的。 皇帝看着抱着徐莺的腿好似在哭的六皇子,不由边走边开口道:“这是怎么了,暎儿怎么哭了。” 六皇子一见皇帝来了,身上的底气顿时足了几分,马上弃了徐莺,走到皇帝面前重新伸出手抱着皇帝的大腿,呜呜的喊了一声“父皇”。 皇帝伸手将他抱了起来,然后看着他道:“怎么了,我们暎儿怎么了?” 六皇子转头小心翼翼的望一眼徐莺,又转过头来看着皇帝,然后道:“父皇,儿臣下次再也不敢了,儿臣再也不将那个姐姐的头发割掉了。”反正她也没有头发可割了。 皇帝是知道六皇子跟宁昌公主的芮哥儿打赌,将住在漱玉宫的丁秀女的头发割了的事情的。开春后进行了选秀,三轮过后如今还剩下最后一轮检阅,新的秀女如今都住在漱玉宫里。 这些秀女里头,总是免不了有心里活泛的,其中以这个姓丁的秀女最甚。如今一到五的皇子全都住进了皇子所,秀女们接近不了,唯有一个六皇子,年纪小,丁秀女大概觉得六皇子好哄,便装出一副温柔知心大姐姐的模样,想要接近六皇子进而达到别的类似于“接近皇帝”的目的。 结果丁秀女哄着哄着,正得意洋洋于六皇子真好哄的时候,六皇子突然问她道:“姐姐,你的头发真漂亮,能让我剪一点点吗?” 丁秀女还真以为只是剪一点点,也没问六皇子要剪她的头发做什么,很爽快的点头了,为了能接近皇帝,剪一点点头发算什么。 结果六皇子根本不是剪一点点,而是咔嚓几声全都将她给剪掉了。这时候的审美观可欣赏不来短发造型,丁秀女发现自己头发只剩下寸余长的时候,连哭都哭不出来,一回去就准备找绳子上吊了。 四皇子不喜欢漱玉宫的那些秀女,对他来说,那些人进宫其实就是想要和他母妃抢父皇的。听到六皇子的话,不由对他竖起了一个拇指,道:“做得好,像是我弟弟。” 小孩子总是喜欢别人夸奖的,特别是对自己做的很得意的事情,听到四皇子的话,六皇子不由对着四皇子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来——果然还是哥哥懂我的心啊。 徐莺闻言瞪了四皇子一眼,在他脑袋上敲了一戒尺,道:“昭儿,你再教坏你弟弟,小心我揍你。” 四皇子连忙耸了耸肩,然后做了个封嘴的动作。六皇子则早忘记哭的事情了,看到哥哥被母妃打还很高兴,在皇帝的怀里捂着嘴巴笑起来。 皇帝也不觉得是自己儿子的错,只觉得丁秀女活该,于是对徐莺道:“我还当什么大事呢,就这点事,也值得你动手教训暎儿。” 什么不是大事,头发对于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来说,无疑是命根子。六皇子跟人打个赌就将人家的命根子剪了,这事情很严重好不好,她都听说,丁秀女回到漱玉宫之后,都在找绳子上吊了。而且六皇子实在太调皮了,简直是四皇子小时候的第二个翻版,徐莺有心想要压一压他的性子,免得他无法无天了。 徐莺十分不满的唤了一句:“皇上。” 皇帝有心想要护着儿子,抱着六皇子坐下来,对六皇子道:“来,跟你母妃说声我知道错了,然后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最后一句话是对徐莺说的。 六皇子很听话,马上声音清脆的道:“母妃,我知道错了。” 话都还是坐在皇帝的膝盖上说的,认错得一点都不真心。皇帝然后转头对徐莺道:“好了,暎儿知道错了,你将戒尺放下来吧。” 然后徐莺无法了,这当老子的要纵容自己的儿子,她这个当妈的还能如何。   ☆、第一百七十八章 四皇子练了一下午的球,身上脏兮兮的,又出了一身的汗,又因为不想和二皇子一起回皇子所,所以未来得及换一身衣裳就来了玉福宫。此时站在屋子里一熏,将屋子都熏出了一声的汗臭味。 徐莺向着他皱了皱眉,嫌弃道:“一身的汗臭味,快去洗个澡换身衣裳,我让梨香提水给你。”四皇子虽然搬进的皇子所,但每年玉福宫里也会备一些他的衣裳。 四皇子故意笑嘻嘻的往徐莺身边凑,道:“母妃,你以前不是说儿子身上是香的吗,臭的也是香,你现在不带这样嫌弃人的。” 徐莺瞪着他,举起手来作势要打,对他道:“你去不去。” 结果四皇子在她手举起来的时候,就一溜烟的往内室里面跑了,绝对比兔子还快。等进了内室的门,又从里面伸出头来,对徐莺道:“母妃,我不要宫女伺候,你让太监来伺候我洗澡。” 四皇子自从六岁开始后,大抵懂得了些男女之别,便不大喜欢宫女伺候他洗澡这一类的私密之事。徐莺是有些不明白,儿子听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一个人,结果对这种事却会这么害羞。她闻言也只是对他挥了挥手,道一声:“知道了。” 徐莺去让人给四皇子打水洗澡,又亲自去帮他找了干净的衣服,等出来后,看到六皇子正跪到小榻上,皇帝坐在他的身后把着他的手在描红。 徐莺想了想,也不去吵她们,然后干脆吩咐人去公主所和皇子所将三公主和五皇子都叫过来,让他们到玉福宫来吃完饭。 皇子公主满十岁就要搬到皇子所和公主所去,但这一代的皇子们,因为二皇子开了先例在七岁的时候就住去了皇子所,所以四皇子等人都是七岁的时候就搬去了皇子所,三公主因为徐莺舍不得,反而多留了她一年,直到去年她十一岁的时候才让她搬到公主所去。五皇子在去年满了七周岁,跟他的哥哥们一样,也在那时候搬去了皇子所。 徐莺只觉得好像一夕之间,几个孩子全都离开了自己,原本热热闹闹随处听得见孩子们的欢声笑语的玉福宫,顿时冷清了下来,徐莺有时候也是会觉得空虚寂寞的。就连六皇子都不喜欢呆在玉福宫,一有空的时候就喜欢往皇子所里四皇子和五皇子那里跑。四皇子和五皇子在皇子所里都给六皇子留了屋子,许多时候四皇子干脆夜不归宿了,而这更加深了徐莺的空虚寂寞之感。 趁着今天皇帝和四皇子、六皇子都在,正好将三公主和五皇子都叫回来一起吃饭。 三公主和五皇子来得很快,而且他们是一起来的。 十二岁的三公主已经长成了一个十分明媚清丽的大姑娘了,穿着一身银红色的衣裳,衬得人明眸善睐、眉目如画,头上梳着双螺髻,简单的插了几样珠花,脖子上带了一个镶宝石的璎珞圈,身上简简单单却又显得雍贵。 她长得有六分像徐莺,三分像皇帝,剩下的一分则像她自己。从外面神采飞扬的走进来,一进门便笑着喊道:“母妃。” 而八岁的五皇子正在褪去孩子的稚气,往大男孩的方向长。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衣裳,气质沉稳柔和。五皇子与四皇子和六皇子不同,是个安静的美男子。进来后也是十分规矩的给皇帝和徐莺行礼。 五皇子最近在快速的窜个子,徐莺看着他,只觉得比上次又高了些,于是伸手拉过他道:“来,跟母妃比比,你是不是最近又长高了。” 徐莺比了比,感觉是高了一点,上次比的时候,五皇子的头顶离她的下巴还有一段距离,现在感觉已经快长到她的下巴了。徐莺怕这样量得不准确,干脆又推了他到画有刻度的墙上比了比,然后道:“比上个月是长高了一点,看来以后做衣裳,要给你重新量尺寸了。”上个月量的时候,五皇子还只有1米39不到,现在量已经有1米40了。 三公主也已经到了在乎自己身高的年纪,见了连忙推开五皇子道:“给我量一下,给我量一下。”说完挺直了身体站到墙上,抬头挺胸,然后问徐莺道:“看看我高了点没有。” 徐莺在她脑袋上比了比,然后道:“比上个月高了两公分。” 三公主闻言高兴起来,问徐莺道:“我以后能长得比母妃你高吧?” 徐莺点点头道:“能,肯定能。” 三公主大概是那种提早发育的类型,她现在是周岁十二,但身高却已经快有一米六了,跟只有一米六五的徐莺站在一起,只差了一个额头。不过现代的科学说,小孩子的身高跟父母身高的平均值有关,皇帝有一米九,这样一算,三公主大概大概能长到一米七五。 三公主量玩后,四皇子正好从里面走出来,徐莺见了,干脆也将四皇子叫了过来道:“来来,昭儿,母妃也给你量一下身高。” 四皇子很嫌弃的道:“母妃你好无聊。”他话虽然这样说,但还是乖乖的走了过来,站到了墙上,然后抬头挺胸。 徐莺看了一眼后惊讶道:“咦,你比上个月高了许多。”说着用手在他头顶上比了比,道:“有差不多一米五五了。” 六皇子看着哥哥姐姐们在量,也有些坐不住了,从皇帝怀里溜溜的滑了下来,然后跑过来拉着徐莺的袖子道:“母妃,我也要量,我也要量。” 徐莺只好将这颗小豆丁放到墙上比了比。 六皇子兴致勃勃的问道:“母妃,我长高了多少?” 徐莺看着他跟上个月没有变化的身高,有些不忍心打击儿子,于是笑着对六皇子道:“呃……暎儿现在的身高留到以后再长。” 话虽然说得委婉,但六皇子也不是听不懂的,顿时扁着嘴失望起来,原本兴高采烈的脸也顿时如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 六皇子仰着头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四皇子和五皇子,然后十分担忧的道:“我以后会不会一直长不高,然后芮哥儿他们会不会笑话我?” 四皇子最爱欺负弟弟,很认真的对六皇子点点头道:“会,你以后就这么高的了。”结果却被三公主用拳头敲了一个爆栗。 皇帝抱着四皇子安慰道:“我们暎儿现在还不到长高的时候呢,等你和哥哥们一样大的时候,一定能长得比哥哥们还快还高。” 六皇子的担忧却一点不减。 不过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六皇子很快就忘记了身高的事,跟四皇子和五皇子追着跑起来。玉福宫现在很难得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徐莺的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 等用过了晚膳,皇帝跟四皇子两个人摆了棋盘要下棋,五皇子这个好哥哥提了六皇子要听他背书,徐莺则跟三公主在另一边说悄悄话去了。 三公主盘腿坐在小榻上,手放在小几上,手托着下巴问对面的徐莺道:“……大姐姐要出嫁,我和二姐姐、四妹妹她们商量了,准备每人送她一样东西。母妃,你说我送什么好?” 大公主今年满十八岁了,她的亲事是前两年就定下来了,定的是孝昌长公主的长子,大公主的亲表哥贤哥儿。 孝昌长公主早就提出想让贤哥儿娶了大公主的,皇帝不想大公主远嫁,所以当时并没有答应下来。两年前孝昌长公主再次提起的时候,大公主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消息,主动跟皇帝说愿意嫁到云南穆家去。 大公主此举多半还是为了二皇子,云南穆家几代人镇守云南,手握云南的兵权,在大齐一直有特殊的地位。穆家主动让宗子求娶皇家的公主,其实于皇室于穆家都是有好处的,穆家主动向皇室表忠,而皇室也可以对穆家放心。当年穆英求娶孝昌长公主,除了是真心爱慕孝昌长公主之外,也有这一层原因在。 但不管如何,穆英作为皇帝的姐夫,在当年皇帝争地位的时候,却是出过不少力的。如今大公主和二皇子的处境,跟当年的皇帝和孝昌长公主颇有点相似之处,当年孝昌长公主为了弟弟远嫁云南,大公主或许也是想要效仿当年的孝昌长公主吧。 既然大公主自己愿意嫁到云南去,皇帝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念着大公主是远嫁,所以定了让她满十八岁再出嫁。而大公主的婚期定在两个月后,但因为云南路途遥远,皇家送亲的队伍下个月就该出发了。 徐莺问三公主道:“二公主、四公主她们送的是什么?” 三公主道:“二姐姐的女红好,给大姐姐绣了一副观音持瓶图,她好像是从半年前就开始绣了,现在差不多绣好了。四妹妹准备送大姐姐一张焦尾古琴,很是珍贵,大姐姐喜欢弹琴,这礼物虽不是四妹妹亲手做的,但也合大姐姐。六妹妹送的跟四妹妹送的有异曲同工之妙,是一本叫《猗兰调》的古琴谱。大姐姐一直很想要这本琴谱的古本,但一直没找到,没想到六妹妹会有。” 徐莺却一点都不奇怪,沈家在前朝时候就是世家,后面跟着高祖打天下得了爵位成了勋贵,但世家的底蕴却还是有的,许多沈家有的好东西只怕连皇宫里都没有。 三公主又继续道,脸上露出嘲弄的神情来:“五妹妹最好笑,你猜她准备送的是什么?是一本自己的诗集。” 赵婳素有才名,五公主大概遗传到了她的才气,刚刚十一岁的年纪,就已经写了不少的诗作出来了。不管这些诗作写得如何,但总之是十分受到奉承她的那些大臣之女的高捧的,五公主“才女公主”的名气是打出来了。不过三公主真不明白,五公主送大公主自己的诗集,究竟是卖弄呢还是卖弄呢。大公主拿着她的诗集能干嘛,能当饭吃还是当茶喝。还不如送两斤大米呢。 徐莺听着也笑了起来,然后给她出主意道:“你不是会画画吗,你画幅画给你大姐姐吧。” 三公主念书和女红都不算出彩,但画画却十分有天赋,画的画连皇帝都常称赞的。 三公主却有些犹豫起来,问道:“这样好吗?会不会太随便了。”二公主送的观音持瓶图绣了半年,四公主和六公主送的焦尾古琴和古琴谱是千金难买的名贵之物,她只送一幅画,会不会显得她太敷衍了,让大公主觉得她没将她放在心上。 徐莺道:“别的贵重之物你大姐姐也不缺,不过是姐妹之间送点东西留作念想而已,所以还是自己亲手做的东西才能表示心意。嗯……”徐莺想了想,又继续道:“画个意头好的话,到时候让你父皇给你题字,盖上你和你父皇的私印,然后再送给你大姐姐。” 三公主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主意,所以暂时接受了徐莺的意见,然后跟徐莺讨论起要画什么东西来。 三公主和四皇子他们在玉福宫留得有些晚,皇帝看着天色,干脆让他们直接在玉福宫留宿。 徐莺去洗澡,出来后却看到皇帝正站在书案前写着什么,写了一会,又提着笔沉思一会。见到徐莺出来,又招了招手让她过去。徐莺伸出头看了一眼桌面,却见上面的宣纸写着“宝庆”二字。 皇帝指着纸上的两个字问她道:“你觉得这两个字如何?” 徐莺道:“挺好的,寓意好。”她觉得这两个字有点像是封号,便又问道:“皇上,这是给大公主拟的封号吗?” 大公主将出阁,按理该有封号了。 皇帝点了点头,接着又将桌面上的纸拿掉,伸手揽过她,然后把着她的手,在纸上写下“安乐”两字。写完又问她道:“你觉得这两个字好不好?”说着顿了顿,又接着道:“我准备将这两个字以后用作昕儿的封号,安乐,平安喜乐。”他转头看着徐莺,继续道:“我希望昕儿以后都能平安喜乐的。” 徐莺心里却在打着鼓,安乐啊,这名字好是好。只是这名字总让徐莺想起当年看大明宫词时,那个李冰冰演的杀父想当皇太女的安乐公主。还有安乐,安乐,安乐死。这样一想,这个寓意挺好的封号,让她怎么看怎么觉得晦气啊。 徐莺对皇帝道:“我看不如将这个安字改掉,改成‘长’字,叫长乐公主。” 皇帝想了一会,然后点点头道:“也行,长乐长乐,长乐无忧,寓意也好。” 皇帝又在纸上写了几个封号,比如说“永康”“福清”“安成”之类的,这大约是皇帝想了准备给二公主和四公主等人以后的封号。 徐莺见他写得认真,便没有打扰,自在旁边认真的看着他写。 皇帝写了一会之后,然后才放下笔,接着又跟徐莺说起道:“曦儿出阁,我准备让晅儿和昹儿一起去送亲,你觉得如何?” 这既不是自己的女儿出嫁,皇帝也没打算让她的儿子去送嫁,这几乎可以说是跟她没关的一件事,所以徐莺没有意见,笑着道:“皇上决定就是。” 皇帝大概也没想让她提出什么意见来,只是想跟她说说这些事而已,又接着道:“曦儿是嫡长公主,又是我第一个出阁的公主,婚事应该要办得盛大一些,所以我准备让晅儿和昹儿一起去送亲。昹儿是曦儿的同胞弟弟,何况曦儿又是为了他……”皇帝说到这里,却没有说下去,而是继续道:“于情于理,昹儿都该去送曦儿,也正好可以让昹儿去历练一下。” 徐莺没有插话,只是慢慢听着皇帝说。皇帝说的话题也挺跳跃,一会说到要让大皇子和二皇子出去历练,一会又说到大公主的嫁妆问题上来,比如说要在云南就近给大公主划一块两万亩的良田给大公主做嫁妆之类的,最后又颇有些感叹的叹了一口气道:“我对不起先皇后啊。” 当年在东宫先皇后为他做了许多,虽然后面也骗过他,但终究是功大于过。但对她留下来的两个孩子,他却没有好好照顾好,特别是昹儿,他的性子会长成这样,他要负一半的责任。是他这个做父皇的,没有好好教导好他。 徐莺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抱了抱他,如同在安慰他。 皇帝也只是那么感叹了一会,很快又将心情调整过来,反手拍了拍徐莺的手,然后道:“好了,已经晚了,歇了吧。”说着拉了徐莺进了内室。 徐莺还以为皇帝今天会没兴致的,毕竟刚刚还在伤感来着,但等上了床,宫女放下帐子出去后,皇帝突然侧身揽过她,亲了亲她的嘴角问道:“你的身子干净了吧?” 这几天徐莺身体挂红,皇帝虽然还是每天歇在她这里,却都只是纯睡觉。皇帝虽然不是重欲之人,但正值精力旺盛的年纪,旷了几天,现在又是美人再怀,自然会想。 徐莺笑着在被子下面勾了勾皇帝的腿,道:“你自己检查。” 然后皇帝就检查去了,接下来自有一段旖旎的春光。 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徐莺现在还没有三十岁,但却也差不多到如狼似虎的年纪了。所以格外配合皇帝的激烈。 床上吱吱呀呀的声音,徐莺抓着身下的被子,身体里面一颤一颤的,只觉得心肝儿都要颤抖出来了。 皇帝埋首在她的胸前,吮吸着胸前的樱桃,手扶着她的腰,下面则是忽深忽浅的运动着,过了一会,皇帝突然从她胸前抬起头来,一边喘着气一边笑着道:“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小娘子可是狐狸精所变,才会引得相公我这样欲罢不能。” 徐莺伸手攀着皇帝脖子,抬起头来在皇帝脸上和脖子上啃了几口,然后笑着问道:“那臣妾这只狐狸精,伺候得皇上舒不舒服呢?” 皇帝没有再说话,而是用行动来表明,他现在很舒服。徐莺也很舒服。 巫山*,骤雨初歇,等*歇下之后,徐莺只觉得自己现在整个身子都是懒洋洋的,慵懒的躺在皇帝胸前。 皇帝仍还轻轻的在她身上抚弄着,将拿着她的手指放到嘴边一个一个吮吸着,给徐莺另外一种的温柔。 过了许久之后,皇帝才放开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身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又轻轻将她抱上一点来,接着道:“对了,你弟弟和敾儿过两日要回京了。” 徐莺从他胸前抬起头来,高兴的问道:“真的?”接着又有些疑惑的问道:“回来干什么?” 徐鸰自从五年前去了福建之后,回京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次回京,还是两年前的事了。 皇帝用手指勾了勾徐莺的下巴,笑着道:“回京谢恩。你弟弟这几年在福建干得很不错,我准备升他的职。” 徐鸰在两年前的时候已经以军功升了副总兵,再往上升,就该是总兵了。而这可就正式是领一方军队的大员。 皇帝道:“福建总兵上次负伤留下了腿疾,已经不再适合留在战场,我准备将他召回来塞到五军都督府去,你弟弟在福建待了四五年,对福建熟悉,所以我打算让他接替总兵的位置。”说着又笑着道:“如何,我给了你弟弟这么大一个恩德,你是不是该对我有所表示?” 徐莺一时都有些被这个消息震蒙了,好一会之后才高兴的对皇帝谢恩道:“谢皇上。” 皇帝道:“如何谢?” 徐莺啃着他的下巴笑着道:“以身相许。” 屋里接着又是一阵巫山云雨。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朱敾和徐鸾一起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正殿上的徐莺。倩笑嫣然,清丽无双,她的容貌和四年前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身上的雍容之气比以前更足了些。 朱敾和徐鸾走上前去,给徐莺行了礼,徐莺连忙笑着让人将他们扶了起来,道:“快起来,这里没有外人,不用那么多礼。” 朱敾和徐鸾谢了恩,这才从椅子上坐下。 徐莺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妹妹和弟媳,朱敾四年前成了亲之后便跟着徐鸰去了福建,徐莺不常见到她。上一次见她还是两年前她跟着徐鸰回京的时候,那时她刚回到京就被诊出有孕,来见她时脸上满满的都是幸福的光彩。如今她脸上依旧可以见到这种幸福的神采,但却脱了以前略带着的稚气,多了些妇人的沉稳——生了孩子的女人,总是多了些不同的。 而徐莺与徐鸾则是三年未见了,三年前孟文硕外放,徐鸾带着孩子同行,直到两天前才回京。大约是因为舟车劳顿,徐鸾的脸上有疲惫之色,脸色有些憔悴。 徐莺是没有想到她们竟然会走到了一起在同一天进宫来见她,不由开口问道:“你们是碰巧遇上,还是约好了今天一起进宫的?” 朱敾比徐鸾多了几分爽利活泼之气,笑着道:“我们是约好了一起来见姐姐的。不过说巧也是巧,前两天我和相公回京,在城门口也刚好碰见了回京的二姐和二姐夫,于是我们约好了今天进宫。” 徐鸾笑着点头附和。 徐鸾道:“所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就是缘分。” 朱敾和徐鸾都笑了起来。 徐莺又问起道:“你们怎么不将孩子一起带进来?” 朱敾道:“孩子还小呢,等他大些再带进宫来给姐姐看看。”朱敾和徐鸰的孩子是前年冬天出生的,因为出生在福建,所以取名叫徐闽。如今孩子只有一岁半,才刚刚会走路的年纪。 徐鸾则道:“大概是赶路的时候累了,回京后就生了病,没敢将孩子带进宫来。”徐鸾的儿子文哥儿只比六皇子小了一个月,现在是四岁。 徐莺听了不由关心道:“生了什么病,没有大碍吧?” 徐鸾道:“没有大事,就是有点受了凉,早上煎了一副药给他喝了,发了一场汗,之后便好多了。如今让奶娘在家里看着他。” 其实她本也想将儿子带进宫来的,如今姐姐是生了一女三子的贵妃,若是得了姐姐的眼缘,于儿子以后是有好处的。但就是这样不巧,大概是水土不服,儿子一回京就生了病。 徐鸾道:“那等一下我让太医出去看看他,等他身体好了,你将他带进宫里来。暎儿老是嚷嚷着宫里没有玩伴,他们年纪有相仿,让他们表哥表弟一起玩去。”说着顿了下,又道:“对了,瑛儿下个月就要去南书房念书了,文哥儿和他同岁,不如让文哥儿跟着暎儿一起去南书房念书去。” 徐鸾心里高兴起来,能在南书房跟着皇子们念书的,一般都是王府的世子和公子,还有勋贵或者二品大员以上人家的少爷们。她的丈夫外放时候不过是正六品的通判,是没有资格送孩子进南书房的,徐莺现在发话让她们将文哥儿送进南书房去,则全是徐莺的恩典。 孟家是读书人家,以后子嗣的前程也只能靠读书。不说南书房里的先生是教导皇子念书的,全是翰林院里的大儒,不知比外面的请来的先生好上多少倍。单说南书房里面的学生,全都权贵人家的孩子,跟他们成为同窗,小时候是一起玩的玩伴,长大了这些交情就成了人脉。 徐鸾高兴的几乎要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才想起什么,跟徐莺道:“谢谢姐姐。” 徐莺拍了拍她的手,然后又想起什么,又问她道:“你和妹夫外放这么多年,怎么除了文哥儿,没有再添一个哥儿或姐儿?”说着又有些担心的问道:“是不是妹夫……”她是怕孟文硕宠爱妾室姨娘之类的,将徐鸾冷落在了一边,所以这几年她才没有孩子出生。 徐鸾摇了摇头,道:“没有的事,相公对我挺好的。” 孟文硕对她不算差,这么多年身边也没有妾室,只有她开脸放到他身边伺候的一个通房,而孟文硕也不常去这个通房屋里。加上孟文硕大概因为自己就是庶出的原因,加上当年他的生母因为生了他心生歹念,害死了嫡妻,差点弄得孟家家散,所以孟文硕一直觉得妾室通房有了孩子就容易心大,并不准备让庶子庶女出生。而他们只有一个嫡子明显是不够的,孟文硕也想多生几个孩子,所以对生孩子的事也努力。 但有时候生孩子这种事就是无奈得很,她身体没事,孟文硕身体也没事,但这四年就是一直怀不上。当初文哥儿,她也是进门两年多才怀上的。大概真如大夫说的,她就是那种天生不容易受孕的体质吧。 徐鸾没有再多说,只要不是因为他们夫妻出现了问题就好。剩下的就只能靠缘分。 徐鸾握了握她的手道:“你也不用太着急,你既然能生第一个,就总能生第二个。” 徐鸾道:“我不着急,反正我也有文哥儿了。”她以前还是着急的,但现在却是看开了,与其总担心生不出第二个儿子,还不如好好将文哥儿这个现在唯一的孩子教导好了。 徐莺点了点头,又问起道:“你现在回了孟府,那你和你大嫂的关系?” 当初徐鸾在离京跟孟文硕一起外放前,还跟孟宋氏闹了一场,那一次是几乎差点撕破了脸。起因是孟宋氏提出徐鸾既然要跟着孟文硕外放,文哥儿还小,不如将文哥儿留在京中让她来照顾。孟文硕大概是敬重孟宋氏这个照顾他长大的长嫂,又觉得让孩子跟着他们外放会受苦,所以没有跟徐鸾商议就答应了。 但结果徐鸾却不肯,徐鸾好不容易生了这个儿子,怎么愿意母子分别。更何况孟宋氏一心一意想要个儿子,将儿子交给她养,她都怕孟宋氏将孩子养得只亲她这个大伯母了。加上外放的地方并不是什么苦寒之地,孩子那时候又已经满一岁了,徐鸾认为绝对可以带着孩子一起外放。 结果因为孩子的事,妯娌两人闹出了一场大战,是孟文敷用丈夫的威严和徐莺用贵妃的权势压下去的。 当时那件事一完,徐鸾就跟着孟文硕外放了,这没什么,但如今徐鸾要在孟府同孟宋氏相处,孟宋氏又是长嫂,她是怕徐鸾会受为难。 徐鸾却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道:“姐姐放心吧,现在我大嫂可为难不了我了,她自己都自顾不暇。”说着又有些幸灾乐祸的道:“姐姐不知道吧,我不在京里的这两年,孟家居然是大伯子的一个姨娘在当家。” 徐莺在京里却是没有听到这样的消息,不由问道:“为何?” 徐鸾道:“她惹恼了我大哥呗。”徐鸾顿了顿,又继续道:“说起来也是我家的阴私之事,姐姐你记得几年前我大嫂因为插手我房里的事,所以我大伯纳了一个良妾回来挟制我大嫂。后面那个姨娘生了一个儿子,我大哥大概是觉得我大嫂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没有儿子没有安全感的缘故,所以将那姨娘的儿子记在了我大嫂的名下,交给了我大嫂抚养。结果我大嫂却害怕孩子的生母在,这个孩子养不熟,所以想出了去母留子这一招,趁着那位姨娘还在月子中,偷偷下了药在她的药里。结果那姨娘很机灵,看出了我大嫂的算计,然后将事情捅到了我大哥耳朵里。这下好了,那孩子重新回到了姨娘手中,我大哥也不再让我大嫂管家,现在是让他那个生了庶长子的姨娘管家。” 只是这种事涉及阴私,孟文敷没让传到外面来罢了。 徐莺也已经不知道怎么评价孟宋氏了,先不说那个妾室是良妾出身,不能随随便便就处死,单说她是孩子的生母,孟文敷就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也不可能任由孟宋氏杀了孩子的生母。要不然,若是以后孩子长大了,知道自己的生母是怎么死的,让他怎么面对。 徐鸾继续道:“我大哥说,家里让一个妾室管着总归不是办法,现在我和相公回来了,提出让我来管后院,我正想着要不要将这活儿接下来。” 朱敾在旁边插花道:“我看二姐不如将中馈接下来,就像孟大人说的,后院让一个妾室管着,总归是不大好。”特别现在孟文敷已经升了尚书,让妾室当家容易遭受人攻讦宠妾灭妻。 徐莺也跟朱敾是一个意思。 徐鸾道:“我再看看吧。”说着又解释道:“我就是觉得我一个弟媳妇去当大伯子的家,会有些吃力不讨好。”当好了没有功劳,当差了则可能会遭人埋怨。 朱敾道:“二姐,孟家两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大房好了你们夫妻也能大树下面好乘凉,要是大房不好了,你们一房也要跟着受连累。特别是现在两房还没有分家,如今孟家又只有这两兄弟,只怕以后几十年内都要不会分家的,你也别计较这么多。”孟家两兄弟在朝中的根基浅,只有兄弟两人抱成团才能获得更大的势力。 朱敾见徐鸾露出了沉思的表情,知道她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便也没有再多说。 徐莺又跟朱敾说了一会话,问了朱敾和徐鸰在福建的生活。知道朱敾和徐鸰的夫妻感情很好,而且是现在越来越好的状态,心里也是由衷替弟弟和朱敾高兴。 朱敾和徐鸾在宫里陪徐莺说了大半天的话,这才告辞离去。 结果朱敾和徐鸾刚走没多久,四皇子来了玉福宫。 徐莺看到他很惊讶,开口问道:“你不是去跟你二哥比赛蹴鞠吗?这么快就比完了?” 四皇子拿了桌上的苹果咬了一口,这才摇摇头开口道:“没有,二哥比到一半就说有事走了。” 说完又偷偷摸摸的凑到徐莺的耳朵边上,悄声道:“二哥宫里好像出事了,他宫里好像有个宫女怀孕了?” 徐莺转头看了四皇子一眼,四皇子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表示这是真的。 徐莺问他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她记得二皇子身边还没有安排侍寝的宫女。 为了防止皇子长大后对男女之事产生了好奇,让心大的宫女勾着坏了身体,一般皇子到了十二三岁开始出精之后,便会安排年纪大的宫女服侍他们。二皇子去年的时候就开始出精了,赵婳当时也准备给他安排宫女。但因为皇帝觉得二皇子的身体比较弱,太早接受这种事有损元气,发话让过两年再说。 二皇子宫里的宫女怀孕,若不是那宫女去偷人了,那就只可能是二皇子私下宠幸了那宫女。不过宫里偷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怎么看,都是第二种可能比较大。 四皇子支支吾吾的道:“二哥和他的太监说话,我不小心听见的。” 徐莺才不相信他的说辞,这种事,二皇子怎么可能不防着四皇子,会轻易让他偷听到。大抵是四皇子自己让人去打听了的。 徐莺叹息一声,到底是长大了啊,四皇子也懂得这宫里的生存之道了。二皇子这边一发生这种事情,四皇子这边却能立刻知道,除非二皇子宫里早有四皇子的人手才能做到。只怕私下里,四皇子还有许许多多徐莺不知道的事情。 四皇子知道徐莺不会相信他的说辞,但也没有解释。 他买通二皇子宫里的人给他当探子,也不是为了要对二皇子做什么,只是二皇子对他一向有着一种莫名的敌意,他总要知道二皇子平日在干什么才能防备一二。他是母妃的长子,他要多想着点才能保护母妃、姐姐和两个弟弟。 这种事怎么说也算是一桩不大不小的丑闻,徐莺并不打算去管,她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她想着,又怕四皇子干出什么事来,又严厉叮嘱他道:“这件事你不准插手,你就当做不知道。” 四皇子道:“母妃,你放心吧,我知道轻重。”只要二皇子不主动来害他,他是不会主动对他干什么的。不管怎么说,他是父皇的嫡子,他也不想伤了父皇的心。 徐莺点了点头,这才放心下来。 但结果没想到,这件事后面的发展却出乎徐莺的意料。 其实说起来,也是二皇子运气背了一点。二皇子作为一名正在发育的少年,对男女之事好奇是难免的,宠幸一个宫女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弄大了宫女的肚子,这就有些出格了。 二皇子自然也是知道不能让宫女坏孕的,宫女身份低贱不说,要是宫女在他成亲之前生下庶子来,多影响行情啊,也会妨碍他娶个娘家能给他提供助力的正妃。更重要的是,会妨碍皇帝对他的印象。所以当初他宠幸了宫女之后,是让人给宫女喝了药的。结果这个宫女大概野心有点大,将药不知通过什么方法避过去了,而她肚皮又十分争气,不过被二皇子宠幸了两三次,结果就怀上了。 发生这种事情,二皇子不敢让皇帝知道,打算悄悄一碗汤药将宫女的胎儿落了,然后再找个借口将宫女送走。结果没想到,那落子汤药性烈了点,不仅将孩子打落下来了,将那宫女也落死了。 这种事传出来就是丑闻,二皇子并没有让事情暴露出来,悄悄将那宫女的尸体处理了。但徐莺都能将这些事情打听到,估计要打听也不是那么难的。 徐莺不知道皇帝知不知道这件事,总之从出事之后,皇帝就没有表现出什么来。而皇帝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徐莺自然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要说皇帝不知道也说不过去,因为发生这件事之后他来徐莺屋里,突然问起徐莺道:“秀女最后一轮检阅明天要进行吧?” 徐莺还以为他对秀女产生了兴趣,顿时心里有些发酸,顿了会才回答是。 结果皇帝又道:“从秀女里头挑两个出来赏给昹儿吧。” 徐莺有些惊愕的“啊”了一声。 皇帝又接着道:“不止昹儿那里,晅儿那里也挑两个赏下去。”   ☆、第一百八十章 秀女最后一次检阅,由皇后做主要主持,徐莺共同协理。 二十个秀女中,最后选了十个出来。按照皇帝的意思,给了两个大皇子,给了两个二皇子,剩下的六个则全部进了皇帝的后宫。 给大皇子的两个是柳淑妃亲自来挑的,容貌出色的她不敢要,挑了两个容貌不出色但看起来老实本分的。给二皇子的两个则是皇后挑好了送到赵婳的宫里,让她□□好了再送去给二皇子。大约柳淑妃和皇后都觉得,最好的是要留给皇帝的,所以挑走的都是秀女中不那么出色的。 这令徐莺还很是失望了一番,怎么不把那些漂亮的好看的都给大皇子和二皇子呢,留在皇帝的后宫多让人有危机感啊。 不过这又要说起二皇子和赵婳的关系来,在徐莺以为的,这对养母子应该早应该撕破脸的。但实际上是,二皇子和赵婳一直表现得母慈子孝。二皇子至今还每日会去临华宫给赵婳请安,而赵婳也表现得事事十分体贴照顾二皇子,对二皇子的衣食住行样样过问,连自己宫里做了好吃的糕点,都不忘给二皇子送去。 这种母慈子孝的情形,如果不知道内里的情形,单从表面来说还是很能赚人心的。而赵婳又素来会经营自己的名声,外头说她都是“恭”“俭”“德”“良”,跟徐莺这个“奸妃”、“毒妃”简直成了鲜明的对比,外头每每要说一番徐莺的奸毒时,总要拿赵婳来作比。对于二皇子,因为侍奉抚养自己长大的养母至孝,在外头隐隐有“仁厚孝和”的名声了。 所以每每看到二皇子和赵婳,徐莺都能无声感叹: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想要活得好,先学会演戏。 不过这个扯得有些远了,这又说到二皇子知道皇帝吩咐从秀女中选出两个给他之后,很是脸红了一把。当初他宫里宫女怀孕的事,他是私下里悄悄处置的,也在自己宫里下了封口令,不许将事情传到外面去。他不想令父皇失望,让父皇觉得他没有自制力,更让父皇觉得他连一个宫女都管不住。 虽然大皇子也得了秀女,可他就是觉得,父皇这样做或许是已经知道了宫女的事情了。这样他如同被人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更甚至接下来的几天,他都不敢面对正视皇帝。 他不由的在心里想,皇帝是不是已经对他失望了,是不是已经打算不会立他为太子,以后不会将皇位传给他了。这又让他深深的恐慌起来。 直到后面他又想,父皇既然是给他和大皇子一起赐了宫女,这说明父皇是为了替他做遮掩,父皇还是为他着想的。所以他或许并没有放弃他,他还是有希望的,这种时候,他要去挽回父皇的信任,要让父皇觉得,他还是可堪大任的。所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二皇子在皇帝面前都尤其积极的表现。 而在另一边的玉福宫里。 皇帝在听徐莺说完,给大皇子和二皇子的秀女都挑好了,也都交给柳淑妃和宁妃去□□了之后,皇帝则又突然说起道:“我看你现在也挑两个宫女出来吧,现在开始慢慢□□着,以后给昭儿。” 徐莺听他说这话的时候,手上正拿着一个橘子在吃,闻言被震惊的嘴都合不上,手上捏着的橘瓣直接掉了下来,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皇帝,好一会才想起要开口道:“昭儿今年才十岁!”才十岁,才十岁!才十岁你就想着给他准备女人了。 她简直三观都要碎裂了,十岁的小男孩是什么概念,在现代才读五六年纪,在这里也只是个身高才到她下巴……好吧,四皇子长得比较快,现在已经到她鼻梁了。但是!这并不表示十岁的小男孩就可以开始睡女人了。 皇帝却是半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可以好惊讶的,道:“我知道,我又不是让你现在就将宫女给昭儿使用。现在挑好了人选,慢慢□□个三两年,等□□好了,昭儿也就长大了。” 也是二皇子宫里的事给了皇帝警醒,男女之事,男孩子好奇是难免的。与其像二皇子这样阻着他不去跟女子亲近,结果让品性不好的宫女勾着开了荤,闹出宫女怀孕的事情来,还不如主动给她们安排了。 皇帝又继续跟徐莺说道:“现在选好了人选,□□个两三年,宫女也就知道规矩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免得像那个宫女那样做出偷偷倒药怀孕的事情来,更免得她们没学好规矩,勾着主子爷们坏了身体。 徐莺道:“就算过个两三年昭儿也还太小了,那时候也才十二三岁,昭儿都还在发育呢,怎么能这么早让他接触这种事。” 皇帝道:“十二三岁怎么还能算小。”他就是过了十二岁就开的荤。 徐莺没有再说话,只是掰着橘瓣一口一口的吃着。知道这时候的认知就是如此,觉得男孩子十二三岁出了精就是大人了,就要给他们安排通房丫头侍寝宫女了。在这里,男孩子十五岁就可以娶亲了。但在徐莺的观念中,男孩子满了十八岁才叫成年。 不过她却是打定主意,别人她是管不着,但她的孩子,无论是昭儿、晗儿还是暎儿,不满十六周岁绝对不能碰女人。就算不能做到十六周岁,在十五周岁之前也不能开荤。年纪轻轻的小男孩,身体都没发育好,就接触这种事,多伤身体啊。 不过想到二皇子,徐莺也有些担忧,怕四皇子受大环境影响也做出这种事来。开始发育的男孩子对这种事都有好奇心,特别是四皇子的好奇心比别人都大。 所以这种事还是要提防一下的,她这个母妃很需要跟儿子好好谈谈心,给儿子正确的指导。 所以等第二日皇帝走了之后,徐莺就让人去皇子所四皇子叫了回来。搬了两张凳子母子两人面对面的坐着,然后徐莺十分认真的喊了一声:“儿子。” 四皇子被徐莺这种认真的样子弄得莫名其妙,也很有些心里毛毛的,很是防备的问道:“母妃,你想干嘛?” 徐莺很郑重的道:“儿子,昨天晚上你父皇跟母妃谈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是关于你的,你猜是什么事?” 四皇子整颗心都吊起来了,小心翼翼的问道:“什么事?” 徐莺道:“你父皇让我给你选两个宫女,等□□好了送去伺候你。” 四皇子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就这种事情啊。他很是随意的道:“那你就送呗。” 徐莺当即暗道不好,坏了,儿子果然对这种事有兴趣。 但秉着要让儿子回头是岸的原则,徐莺还是装出平静的样子,继续与他道:“你知道是什么样的宫女吗?” 四皇子道:“宫女不就是宫女吗?”就跟他宫里端茶送水伺候他的小霞和小月一样。 徐莺道:“这种宫女是跟你大哥身边的碧叶一种的性质的宫女。” 碧叶是淑妃给大皇子的侍寝宫女之一。大皇子的亲事在两年前就定下了,定的是颍国公府的三小姐。只是因为皇帝赐婚的圣旨刚下,颖国公府的三小姐就死了亲爹,皇上下旨让颖国公府的三小姐守完孝再与大皇子完婚,所以这亲事才拖了下来。其实柳淑妃对这门亲事一直是不满意的,盖因颖国公府虽然有国公的爵位,但却没有什么权势。但因为是皇帝亲自赐的婚,她也只能认了。 徐莺还怕四皇子不明白,继续解释道:“就是那种晚上要和你一起在一张床上睡觉的宫女。” 其实徐莺在说起碧叶的时候四皇子就明白了,只是因为太过震惊,所以此时就只能瞪大眼睛,像是被震惊得傻了一样看着徐莺,一时连话都忘记说了。 等他反应过来,连忙像是凳子上插了刀一样的跳了起来,走开离徐莺三步远的地方,用力的挥着手道:“我不要,我才不要,母妃你留着自己用吧。”说完像是后面有鬼追着一样,一溜烟的跑走了。 徐莺自觉话还没说完,连忙喊着他道:“你回来,我还没说完呢。”但四皇子早就连影子都没有了。 正在这时,徐莺却突然听到咯咯的几声的偷笑声,徐莺循着声音望过去,五皇子和六皇子正躲在内室的门上,一上一下的伸出两颗小脑袋。站在下面的六皇子正在捂着嘴巴笑,不用看也知道笑声是他发出来的。 徐莺瞪了他们两个一眼,道:“你们两个出来。” 五皇子这才推了推六皇子的背,然后牵着他的手走出来,双双喊了一声:“母妃。” 徐莺看了一眼已经长到了自己下巴的五皇子,突然觉得,虽然五皇子才八岁年纪还很小,但是这方面的教育也要趁早,于是正准备跟他也说道说道。 结果五皇子却以为徐莺也想给他送那种宫女,连忙摆着手拒绝道:“母妃,你不要说了,我绝对不会要那种宫女的。”说着顿了顿,又有些脸红道:“我以后也不会要这种宫女的,我以后有王妃一个人就可以了。” 徐莺顿时觉得欣慰啊,这孩子专情啊,不朝三暮四啊,像她! 结果还是一颗小豆丁的六皇子这时候拉着徐莺的手道:“母妃,母妃,四哥和五哥不要,我要啊,你把宫女给我吧。” 徐莺瞪了他一眼,道:“要什么要,你知道是什么宫女,就要阿要的。” 六皇子却很坚定的点点头道:“知道,就是陪我睡觉的宫女。” 于是徐莺论起巴掌就在他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然后抱起六皇子放到桌子上,脱开他的裤子揍儿子去了。 ***** 五月初,大公主受册封,成了有封号有食邑的宝庆公主。 因为宝庆公主和西平侯世子的婚期定在六月下旬,而云南的路途遥远,送亲的队伍要在五月中旬就开始出发。 皇帝下了圣旨,由大皇子和二皇子带领送亲队伍去云南。 二皇子听到这个消息后很高兴,先不说嫁的是他的亲姐姐,更加是因为他长这么大以来,皇帝交给他的第一件差事。送亲虽然不是一件什么大事,但从京城到云南,其中的路程有将近一个半月,要保证其中不出一点差错,却也是一件十分考验人的事。皇帝会把这件事交给他,至少说明皇帝开始历练他了。如果皇帝不是对他寄予厚望,又怎么会找机会来历练他。 不过有一点二皇子却也有些不高兴的,父皇竟然也让大哥也跟着一起去送亲。 二皇子自从被宣国公夫人过分的教导了这皇宫的黑暗之后,二皇子对什么事就都容易多想。便比如说这一次,皇帝让大皇子和二皇子一起去送亲,一是表示了对宝庆公主的重视,二也的确是为了历练大皇子和二皇子,但这也不过是基于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关怀。当父亲的,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个个都出息的。 但二皇子却不由多想,难道父皇对太子的人选还犹豫不决,想要通过这两件事来考察他和大哥,再从他和大哥中选一个人当太子。他虽然是嫡子,但大哥却是皇长子,且还年长了四岁。而柳家又是从龙的功臣,在朝中势力也颇大,比宣国公也不遑多让。他虽然一直觉得大哥有些懦弱无能,但父皇却不一定会这样认为。何况父皇坐在皇位上,未必就希望当太子的人才能过甚,以免威胁了他的地位。这样一想,父皇或许真有可能立大哥为太子。 二皇子心里弯弯绕绕的想了许多,连原本被皇帝委以重任的喜气也减了不少,心中无比烦闷起来。 但不管如何,他和大皇子一起去送亲的事却是就此定下了。 五月十二,皇帝亲自为大公主戴上了凤冠,大公主含泪辞别皇帝,然后由大皇子和二皇子亲自送亲,出发去了云南。 皇帝嫁走了第一个女儿,还颇是伤感了一番。再想到以后二公主、三公主等人也要出嫁,离开他这个父皇,就越加伤感了,连着连几天的饭量都减了,一坐下来就要唉声叹气,有时候看着三公主,又露出心疼不舍的表情来,或者又感叹的说出“昕儿也十二岁了,过不了几年也要出嫁了,时间过得真快啊,我也老了。”这样的话来,弄得徐莺这段时间十分的无奈。 徐莺安慰他道:“皇上不老,连胡子都还没有呢,算什么老。” 三十六岁,老个鬼阿老。要是在现代,正值男人的黄金时期,身边能吸引来一大票的叔控萝莉。就是在这里,也还是被称作壮年的人生时段。何况,徐莺观察着皇帝的脸,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都还像是不足三十岁。这怎么都得不出老了的结论。 结果皇帝却还纠结起来了,道:“老咯,若不是晅儿的亲事拖了两年,我现在都是要抱孙子的年纪了。” 徐莺只好道:“我可以通过一件事来证明皇帝还不老,还十分的精力充沛,年轻力壮。” 皇帝好奇起来,看着她问道:“哦,是什么事?” 徐莺道:“我又怀上了。” 皇帝有小小的惊愕,徐莺则对着他用力的点点头,表示这是真的。 皇帝的喜色顿时显露无遗,眉眼含笑,哈哈大笑起来,整个屋子都传来了皇帝的笑声。紧接着皇帝将徐莺抱了起来,在地上转了几个圈,知道徐莺体现他孩子才将她放了下来。然后重重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好,好,莺莺,你可真是我的好姑娘。”一时高兴得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等心情稍微缓和下来后,又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肚子,然后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几个月了?” 徐莺道:“这几天就有感觉了,我上个月也没有换洗,算算应该不到两个月。” 虽然她还没有找太医看过,但徐莺是生过四个孩子的人了,最知道怀上孩子是什么感觉。所以现在她是百分百确定自己是怀上了。 皇帝道:“不行,还是得找太医看一下,确定一下才好。”说着极为高兴的去吩咐太监请太医,接着又重新转过头来对徐莺道:“难怪你这些日子频频吃橘子这一类酸的东西,也不让我碰,原来如此。” 说着又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道:“也是朕粗心了,竟然没有发现你的不对劲。” 也是因为暎儿出生后,接连好几年徐莺都没再有好消息,他也就以为他们以后估计也不会再有了。 徐莺看着皇帝有些乐傻了的样子,顿时觉得有些好笑起来。这不像是已经有了六子六女的人,反倒像是第一次知道做父亲的模样。 不过徐莺看着皇帝这般高兴,自己也甜蜜起来。 而皇帝则又关心起了徐莺的身体,问她有没有不舒服,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之类的。再接着就又是摸着徐莺的肚子问道:“你说这一胎会是皇子还是公主?”说着不等徐莺回答,又自言自语的道:“我希望是个公主,我们已经有三个皇子了,这一胎再生一个像你的公主。” 徐莺笑着道:“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我都高兴。” 而皇帝则伸手揽住了徐莺,深深的舒出口气,什么伤感啊失落啊的情绪都没了,只有全身洋溢着的喜气。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三公主和四皇子等人也很快就知道徐莺怀孕了,然后一个个回了玉福宫,围着徐莺看着她的肚子讨论起来。 三公主、四皇子和五皇子年纪大,对徐莺怀孕的事表现得很镇定。最小的六皇子十分惊奇,围着徐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道:“母妃,小弟弟长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啊?” 四皇子轻轻拍了一下六皇子的后脑勺道:“什么长阿长的,你以为是栗子吗,不会说话。”说着看着徐莺的肚子,道:“小弟弟现在自然是呆在母妃的肚子里,要十个月以后才会出来呢。” 六皇子皱着眉头道:“还要这么久啊,就不能让他快点出来。”他当弟弟很久了,一点意思都没有,他现在想当哥哥啊。 三公主瞪着他们,道:“什么弟弟,弟弟的,说不定是妹妹呢。”说着对徐莺道:“母妃,你这次生个妹妹吧,妹妹才好玩呢。” 三公主平时虽然跟四公主六公主她们也要好,但毕竟不同母,总觉得隔了一层。她有时候看着四公主和六公主亲密无间,连小秘密都一起分享的样子,她也很羡慕啊。而至于四皇子和五皇子他们,虽然是同胞的姐弟,但毕竟是男孩子,许多事她跟他们说了也不懂。所以她现在特别想要一个妹妹,这样她和妹妹就能和四公主和六公主那样了。 六皇子不满瞪着三公主,道:“是弟弟,一定是弟弟。” 而五皇子最会体贴人,不参与他们关于是弟弟还是妹妹的争论,反正无论是弟弟还是妹妹,他都喜欢,他一样会保护他爱护他的。他关切徐莺道:“母妃,你有没有觉得身体不舒服,怀着小弟弟或小妹妹会不会觉得辛苦。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有的话你跟儿子说,儿子去让人弄来给你吃。” 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到了她这里,五皇子这个儿子才是贴心的小棉袄啊。 徐莺现在也确实嘴馋东西,道:“要是能来道甲鱼汤就好了。”鲜鲜美美的甲鱼汤,嗯。想到都要流口水了。 五皇子却顿时脸沉了下来,对徐莺道:“母妃,太医交代了,你不能吃甲鱼。”甲鱼性寒,有堕胎的之弊。 徐莺道:“我知道,我就是说说而已。”说着又咽了咽口水,然后道:“你去让人给我做道鲫鱼汤吧。” 不能吃甲鱼,喝点鲫鱼汤也好,反正都是水里长起来的,也都是鱼,味道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相似的。 这个却是可以吃的,五皇子马上点头道:“我这就让人去做,用今天刚捞上来的,最鲜美的鲫鱼。” 徐莺对他挥着手道:“快去吧,快去吧。”再说起来,她又要馋了。 徐莺怀孕,内外命妇也很快知道了。皇后和柳淑妃、赵婳都派人送了礼来,外命妇里也有许多递上牌子,想要进宫给徐莺道贺的。 以前外命妇虽然羡慕徐莺能宠冠六宫,但心里多少还是对他有些看不起的。无论何种时候,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总是要让人又酸又妒又要小小的鄙视一番的。可是如今却是不同了,徐莺现在的弟弟现在成了福建的总兵,领一方军队,妹妹嫁去了孟家,而孟家是坚定站在徐莺一方的,孟文敷如今是户部尚书,一个弟媳是出身楚国公府。虽说娘家还不能和魏国公府、宣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比,但却也是不容小觑了。不客气的说一句,现在朝中的格局,随着徐鸰升上总兵,免不了都要变化一番了。而就更别说徐莺一人还生下这么多孩子了,无论何时,皇家也好普通人家也好,孩子多都是优势。 所以如今外命妇中,巴结徐莺的人就格外的多。平日里想要进宫拜见她的人就多,更别说现在这种时候了。 只是如今徐莺不大想应付人,拒了大部分人的求见,只见了安陵郡主这些平时交好的人。 安陵郡主进来后,很是感叹的道:“还是娘娘有福气,如今又能生得一皇子了。” 有些人命好是不服气不行的。皇上现在一共才六个皇子,有三个就是出自贵妃的肚皮里,如今再次怀上,若是再生下皇子来,皇家半数以上的皇子都是贵妃生的了。你说历朝历代以来,能出现这种情况的,只怕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徐莺笑着看了她一眼,道:“我看你是想说我是猪吧,除了会生孩子就没别的好处了。” 安陵郡主连忙道:“臣妇哪里敢说娘娘是猪,若是皇上听见了,先就要不饶我。”说着顿了顿,又笑着道:“我看娘娘应该是菩萨转世来的人才是,带着一身的福气。” 徐莺笑了笑,转而与安陵郡主说起别的事情来。 安陵郡主说话很会凑趣,两人聊得颇为融洽。正说得欢时,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传来:“……求姐姐们通融一下,我听说贵妃娘娘怀孕了,我这里正好有一副从家中带来的百婴嬉戏图的刺绣,所以特意带来献给娘娘,并贺喜娘娘。” 再接着梨香等人的声音:“白美人你还是走吧,贵妃娘娘正在休息,没空接待你。你的刺绣交给奴婢就好,奴婢会转交给娘娘的。” 那位白美人却是不肯走,仍是在跟梨香说着些什么。 安陵郡主有些奇怪起来,转过头有些疑惑的问徐莺道:“这是……” 徐莺道:“是今年新进宫的美人,大约是刚进宫不怎么懂规矩,所以有些闹腾。” 选秀留下的十个秀女里,有四个给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剩下的六个皇上则全封了末等的美人,然后塞进了一个偏僻的宫殿里住着。 新进宫的美人,自然是一心想要有一番造化的,但平日她们难以见到皇帝,身处后宫的徐莺等人就成了她们接近的目标。想要投靠了徐莺,然后通过徐莺再去接近皇帝。 后宫里面,赵婳和柳淑妃自己都受冷落,没有投靠的价值,唯有身为宠妃的徐莺和手握后宫之权的皇后,成了她们的香饽饽。而这其中,又以徐莺最受热捧。毕竟她这里最容易见到皇帝嘛,她现在又怀孕了,不能伺候皇帝,总要找人来伺候皇帝的,这时候谁能得到她的青睐,成为她推选出去给皇帝的人,谁也就赢了。 徐莺其实是并不多把这些新进宫的美人放在心上的,当日皇帝会同意选秀,也不过是因为大臣们拿这个吵得厉害,皇帝懒得和他们打嘴仗,所以才同意罢了。 不过皇帝对大臣的闹腾也是有些烦的,大臣们这般迫切的想要皇帝选秀,不就是想要送自家闺女进宫,好拼个造化,然后好提携娘家一起鸡犬升天吗,却总喜欢拿皇家要开枝散叶、延绵子嗣来说话。皇帝说,那好啊,生孩子嘛,谁都会生,不一定要世家女,所以他世家官宦之女一个没要,选进来的全是平民之女。结果朝臣们扯着嗓子喊了那么一番,却全是替他人做了嫁衣,看他们下次还能不能这么积极了。 安陵郡主听着点了点头,多少也是明白。这些美人进了宫来,哪一个没有野心,哪怕就是没有野心,见识了宫里的富贵,也要生出一些野心来。只怕她们还觉得,这宫里无论是皇后还是妃子,年纪都大了,正是她们这些年轻鲜嫩的姑娘的好时候呢。哪怕就是专宠后宫的徐莺,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呢,皇上看了十几年也该厌了,哪里能比得上她们这些年轻貌美的新人。 安陵正想开口问一问要不要她出去将这位美人打发出去,梨香她们再厉害,毕竟也是下人,对着皇帝的女人,总不好太强硬,要是她赖皮起来,也是无奈的事情。 结果她还没张口,外面却突然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什么人在这里喧哗,我母妃正在里面休息,要是惊着了我母妃动了胎气,你们担当得起吗?”虽未见人,但只听声音,却已经感觉到了说话之人的不怒自威,气势凌厉。 那位白美人大概是跪了下去请罪,用一股柔弱仿佛受了恐吓一般的语气道:“三公主饶命,妾只是听闻贵妃娘娘怀孕了,所以特意过来恭贺的,妾并未有意要惊扰娘娘。” 而后又听到梨香声音轻柔的想是在跟三公主解释来人的身份,而后三公主又训斥道:“怎么,你跪在地上做出这副姿态,是想要告诉别人我们玉福宫欺负了你不成。不过小小的美人,就想攀诬贵妃,我看你是规矩没学好。”说着声音又更加锐利了几分,道:“你既然喜欢跪,回你自己宫里跪着去,别在玉福宫里吵着我母妃的清净。”说完又对身边的人道:“梨香姑姑,让人将白美人送回璃桦宫去,找人看着她,让她跪满两个时辰才准起来。” 安陵郡主听着,不由转头对徐莺道:“昕儿真是越来越有气势了。” 徐莺浅笑道:“还不是让她父皇给宠的。” 安陵郡主道:“有皇上疼爱着这才好呢。” 正说着,三公主已经从外面走进来了,大概是刚才训斥了白美人一顿的原因,此时脸上锋利的气势还没有褪去,眉毛高挑,眼神锐利,让安陵郡主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是见到了皇帝。 直到见到屋里的徐莺和安陵郡主,三公主脸上的神情才柔和下来,重新变回了那个爱粘人爱撒娇的小姑娘,眉眼带笑的喊了一声:“母妃。”说着看向安陵郡主,又道:“安陵姑姑也在。” 安陵郡主看着她笑道:“昕儿现在是越来越了不起了,姑姑忍不住都要对你刮目相看。” 三公主笑着道:“我是故意装出来的,怎么样,我装得很有气势吧。” 安陵郡主对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三公主高兴起来,走到安陵郡主身边坐下,然后揽着她的手臂道:“安陵姑姑可很久没有进宫来了。” 安陵郡主道:“我之前去庄子上住了一段时间,没在京城呢。”说着点了点三公主的鼻子,道:“我要是在京城,怎么样也舍不得不来见我们气势足足的三公主啊。” 三公主不满的扭着身子道:“姑姑你取笑我。” 然后徐莺和安陵郡主都笑了起来。 三公主呆了一会,问了徐莺的身体和她肚子里的小弟弟或小妹妹,然后便又走了,说是要去小厨房看看让人准备些好吃的母妃,又请了安陵郡主好好陪着徐莺说一会儿话,免得母妃无聊了。 安陵对着她直是点头,然后眼睛一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等她走了走了之后,才有些舍不得的回过头来,然后跟徐莺道:“娘娘,不如你将昕儿许配给我们家天赐吧。” 徐莺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等反应过来才开口道:“昕儿还小呢,你家天赐就更小了。”天赐比四皇子大了一岁,今年才十一岁。 安陵郡主道:“昕儿满十二周岁了,也是该相看驸马了,我呢,则是想先下手为强,先跟娘娘说了昕儿这个儿媳妇。” 原本其实她也不想让儿子娶个公主回家的,公主的架子太大,她也不想在公主手下受气。可她是实在喜欢三公主,小时候抱着三公主看着她软软糯糯的样子,就能将她的心软到心里去,更别说天赐还是因为沾了她的福气她才得来的。而三公主长大后,看着她该耻高气扬耻高气扬,进来后又表现得像个爱撒娇的小姑娘的样子,该硬则硬,该软就软,她越加想要将她娶回家里去了。 安陵郡主道:“昕儿是皇家公主,嫁给谁都是别家高攀,臣妇也就不说什么门第相配了。但臣妇可以保证,昕儿嫁到臣妇家中,无论臣妇还是天赐,都不会让昕儿受一点委屈。天赐平日就喜欢追着昕儿跑,一回来叽叽呱呱的说的也是昕儿,我知道,他其实喜欢昕儿呢。天赐的性子我知道,他喜欢的人,定然是会将心肝都捧到她面前的。” 徐莺笑了笑,道:“这件事还是要看皇上,昕儿的意见也是要听,所以我现在可没办法回复你。” 安陵郡主也知道,这种事不可能一说就成了。何况三郡主深受皇帝和贵妃宠爱,给她选婿自然要十分认真的,天赐在她眼里是千好万好,但在皇上和贵妃眼里却不一定,所以她也没有再说。   ☆、第一百八十二章 等晚上皇帝回来玉福宫的时候,徐莺将下午安陵郡主跟自己说的事跟皇帝说了一遍,并无比伤感的跟皇帝道:“我现在只要想到再过不了几年,昕儿就要离开我的身边嫁给别人,我心里就难受得紧。” 徐莺此时是终于能够了解,前段时间大公主出阁后,皇帝的那种伤感、失落的心情了。 皇帝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嗯”了一声道:“昕儿是该考虑选驸马了。” 说着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又兴致勃勃的让人拿了文房四宝出来,提着笔想了一会,然后便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徐莺有些好奇他在写什么,走过去看了看,却看见皇帝在纸上写了五六个的名字。 一个是安陵郡主的儿子天赐,一个宁国大长公主的孙子楚濂,再有一个景川侯世子邓愈,另外还有几个人的名字,都是京城里有名的世家子弟。 皇帝指着他们问徐莺道:“你觉得这些人如何?” 徐莺多少有些明白了,问他道:“你是准备在这些人里给昕儿挑驸马?” 皇帝点点头,然后将这几个名字认真的看了一会,过了一会,又有些不满意的摇了摇头,道:“天赐这孩子被安陵宠得有些过,显得有些孩子气,况且他比昕儿还小了一岁,只怕如不了昕儿的眼。”说完在天赐的名字上划掉。 再接着又看着楚濂的名字,又道:“楚濂这孩子倒是不错,能文能武,小小年纪就表现得十分精明圆滑,南书房里他念书不是最好的,但先生夸的最多的却是他。凭这份能耐,可预见他前途不可限量,昕儿和他又是从小就要好。但差就差在,他又太精明圆滑了,我怕昕儿压不住他。”一个精明的男人要骗女人,方法多的是,且还能骗得女人心甘情愿乐在其中。且他看昕儿现在就已经有这样的兆头了,有时候楚濂骗得她连他都替她着急了,偏偏这个傻姑娘还乐呵呵的。昕儿是他千娇万宠长大的公主,以后怎么能被驸马压制住。这样一想,楚濂倒是成了最不适合昕儿的人选。然后划掉。 再看邓愈,又道:“邓愈这个人才能也不错,但却是将抱负前程放在第一位,不看重儿女前程的人。昕儿若是嫁了他,他自然会将昕儿敬着,但却未必会爱她。”这种人以后当臣子用不错,但若是将女儿嫁给她却就缺了一点了。说完在他的名字上面也划了一笔。 接着剩下的几个人选中,也被他一一找出了不足来,然后一一划掉。 做完这些,看着纸上全部被花掉的人选,又叹了一口气道:“这已经是下一代的世家勋贵子弟中,比较出息的几位了,如今看来,却是没有一个适合我们昕儿的。” 徐莺却是看出来了,哪怕满大齐的去找,将最出息的男儿找来,皇帝怕都会找出他的不足来,然后认为配不上三公主。 徐莺道:“皇上,昕儿今天才十二岁呢,不用这么急的。” 对于三公主的婚事,徐莺却并不着急。她是打定主意让昕儿满了十八岁再出嫁的,一来是徐莺舍不得女儿这么早嫁,而来也是怕年纪太小就嫁人,到时候生孩子比较危险。当初徐莺是十六岁就生了三公主的,那时候差点出了状况,未必不是因为她那时年纪太小的原因。 皇帝想了一下然后放下笔,点了点头道:“也对,皇家的公主不愁嫁,以后再慢慢看着,也未必就要在京城里面选。” 说完则是暂时将这件事情放下了,转而抚摸着徐莺的肚子,笑着问她道:“今天孩子好吗?” 徐莺笑着道:“他好得很。我现在是能吃能睡,一点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 皇帝道:“那就好。”说着又牵了她的手坐到小榻上,两人又说起别的话来。 说到安陵郡主今天来的事,徐莺便又顺势说起道:“对了,今天白美人跑到我宫里来了,说是要来恭贺我,我不耐烦看见她,便让梨香将她拦在了外面。结果她不愿意走,最后昕儿训斥了她一顿,又让她在自己宫里跪了两个小时。” 皇帝笑着道:“新进宫的那几个美人不懂规矩,训斥了也就训斥了,哪里值得特意告诉我。” 徐莺靠在他身上,嘟着嘴有些闷闷不乐的道:“我不是怕昕儿伤害了你的小美人儿们,让皇上责怪嘛。” 皇帝点了点她的鼻子,笑着道:“哟,这是好大的酸味。快去看看,你这屋里是不是哪里藏了两缸的醋。” 徐莺伸手拿着他的手,啊呜的一声咬在他的手背上,等再放开来的时候,他的手背上便多了两排浅浅的牙印。 徐莺看着他道:“我就吃醋了,我不想你心疼她们。” 皇帝轻轻拍着她的胸口道:“不心疼,我只心疼莺莺呢。” 徐莺道:“那我也不想你去看她们,更不想你会碰她们。” 皇帝道:“好,不去看,更不碰她们。”说完亲了亲徐莺的耳朵,一边亲一边道:“莺莺,你要明白,我们是十几年的情分,她们连对你的一跟头发都比不上。” 这不是情分不情分的问题,她自信在皇帝心里,那六个美人就是全部加起来再乘以十,也比不上她。而是因为……徐莺很有些担心的道:“我现在怀孕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伺候皇上,而皇上……”她没有将剩下的话说下去,但她却知道皇帝能听懂她的意思。她有些贪心,不仅想要皇帝的心,还想要皇帝的身。 不让皇帝碰皇后等人,她没有立场,但对新进宫的那些美人们,她却不想她们近皇帝的身。 皇帝的确听明白了,亲了亲徐莺道:“你要是实在担心,那就将她们送到千景山的别宫去侍奉太妃吧。” 徐莺又有些心软了,支吾着道:“那,那倒不用,毕竟她们也没有犯什么错。”哪怕是没有皇帝的宠爱,在千景山别宫的生活和在皇宫的生活是不同的,她现在就鼓吹皇帝将她们送到别宫去,好像有点太小人了……她怂恿着皇帝不去碰她们,其实本来就已经小人了。 皇帝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你呀你。”她想做一做坏人,偏偏又做不了坏人,结果没有顺了自己的意,却又徒留了一个坏名声。 徐莺没有听懂他这无奈的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但她也没有问,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皇帝的身上,然后玩着皇帝袖子上的花纹。 到了第二日,皇帝早起去上朝,徐莺这些日子嗜睡,连皇帝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一直睡到了差不多日上三竿,这才在宫女的服侍下起了床,然后洗漱。 结果刚没多久,梨香便悄悄的对徐莺道:“娘娘,璃桦宫里来报,说是白美人腿受伤了,今天一大早的就大张旗鼓的去太医院请太医了。” 徐莺将嘴里的漱口水吐出来,然后脸色平静的道:“昨天昕儿刚罚了白美人跪,今天她的腿就受伤了,她可真是伤得巧呢。也够娇气,跪两个时辰就能将腿跪伤。” 梨香没有说话,徐莺接着又问道:“那太医去了吗?” 梨香道:“太医院的太医们忙着制作太妃们的药丸,以没有皇后的手令不敢轻易进入后宫给拒了。” 别宫里太妃们年纪大了,时常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但别宫里的太医不足,所以每年太医院都会制作好一些常用的药丸,送去给别宫的太妃们备着。至于说没有皇后的手令不敢进入后宫,则存粹就是借口了。也是因为这一届进宫的美人们都是出身卑贱的平民,又不得皇帝宠爱,太医们自然懒得走一趟。 梨香又接着道:“后来白美人隔壁屋子的曹美人跑去求了皇后,皇后赏了两贴膏药,让人跟她说,若是小伤自己贴两副膏药就行了,别有事没事劳烦太医。倒是宁妃,说是看白美人年纪轻轻伤了腿可怜,于是拿了自己的牌子让人给白美人请了太医,还赏赐了药材。” 徐莺拿了帕子抹了抹嘴巴,然后从梳妆台上站起来,便走到小榻上坐下边道:“宁妃在宫里一向心善。” 可不就是心善嘛,她是害得白美人腿伤的奸妃,皇后则是对白美人的腿伤置若忙问的不合格皇后,就赵婳她最菩萨心肠,给白美人请了太医来。 梨香从小宫女手中接了茶过来,然后亲自捧了递给徐莺,然后道:“宁妃一向爱扮好人。” 徐莺接了茶过来,用盖子轻轻的拂着上面的茶叶,然后一边望着外面的天色道:“这时候皇上也差不多要下朝了吧,白美人这么大的阵仗,只怕一回来皇上就该听到她被我这个贵妃和昕儿这个公主罚得腿伤了的消息。” 梨香没有说话,随便想想也能知道白美人和曹美人在打什么算盘。白美人被徐莺和三公主罚跪伤了腿,皇帝知道自己宠爱的贵妃和宠爱的女儿这般歹毒,失望之余说不好就怜惜上了受伤的白美人,然后过来探望一下。 这些美人进宫后,连皇上的面都还没有见过一下,只要皇帝来探望了她们,她们就有了一半的机会。她们大约还不信,皇帝对着贵妃这个年老色衰的女人这么多年,再看到她们这些年轻漂亮的姑娘会不动心。说不定她们就能借着这件事扳倒贵妃,自己上位。就算暂时不能扳倒贵妃,能取得皇帝一二分的怜惜也是好的。 不得不说,刚进宫的女人,想法总是天真。先不说贵妃伴随皇上十几年,这份信任早已根深蒂固,先就说贵妃协理后宫这么多年,她要是不想让这个消息传到皇帝的耳朵中,难道还没有办法不成。 至于宁妃,则纯粹是推波助澜。 这么多年了,她大约也是知道这种事情根本不能妨害贵妃在皇上心里的位置的,但郁气积压在心里久了,大约不干点事心里也不得劲。何况她不这样做,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扳倒徐莺,而做了,心里却可以期待有个万一,万一皇上就看上了这些新进宫的美人呢。 在她心里,怕是无论谁得宠,都好过徐莺得宠。 徐莺端着茶碗喝了一口茶,然后慢悠悠的道:“去璃桦宫传我懿旨,白美人既然腿受了伤,那便不适合再留再宫里伺候皇上了,让人送她去千景山的别宫陪太妃们吧。至于曹美人,既然与白美人这般姐妹情深,我总不好拆散了她们,让她陪着白美人一起去吧。” 梨香一点不惊讶,道了声是,然后便出去办她吩咐的事情了。 白美人和曹美人被迁出后宫一事,没有引起半点的波澜,仿佛这是件十分平常的事情般,在后宫没有引起半点的议论。 皇帝和皇后听到这件事后,也只是道了一声“知道了”,然后也就过了。 而经此一事,璃桦宫里剩下的四个美人倒是十分安分起来,也再没有敢学白美人往徐莺身边凑的。徐莺身边很清静,她很满意。 而另一边,送亲去云南的大皇子和二皇子都送了信回来,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在信中表示,他们已经平安到达了云南,并亲自看着大公主和西平侯世子成了亲,只是离京近两月,心中十分惦念父皇,不知父皇身体可安康。 不过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请安信也还是有一些不同的,二皇子在信中说:儿臣出门一趟,一路迢迢从京城到云南,见识了大齐的大好河山,心中十分的震撼。在送亲途中,儿臣经过许许多多的市镇和村庄,看到百姓们在父皇您的治理下安居乐业,大齐四海清平,百姓对您称颂,作为您的儿子,我既感到骄傲,也感到儿子与您相比,实在是不及您的万分之一。 至于大皇子的信,写得就没有二皇子这么有深度了。二皇子说:云南的点心很好吃,酒也很好喝,儿子尝过吃过喝过后,终于明白父皇您当年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两年了,儿子现在也跟父皇您当年一样,真不想回京城去了。哦,对了,父皇您一定不知道,云南的姑娘还很美丽。前几天二弟带着儿臣去了一个叫怡情楼的地方,那里的姑娘真漂亮啊,还十分冰清玉洁,儿子真想带一个回去当我的王妃。不过二弟跟我说,父皇您已经给我赐下有王妃了,这个就不能再当王妃。 皇帝看着两个儿子的信,很是无声的叹息了一番,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过了一会,他才拆开另外一封信,一封随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书信一起回来,西平侯给他的迷信。皇帝看完后,眉头是深深的皱了起来。 徐莺看到皇帝接到两个儿子的书信原本很高兴,结果看完后却露出这样失望的表情来,不由有些不解,问他道:“怎么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在信中写了什么?”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将信交给了徐莺。 徐莺一目十行的看过,结果震惊得差点心都跳了出来。接着抬眼看了一眼皇帝,见他此时只是有些疲惫的揉着太阳穴。 大皇子在信中说,二皇子带了他去怡情楼。而穆英在信中向徐莺禀报了同样一件事。 徐莺当年在南疆时候,曾经去过云南,自然知道怡情楼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那是云南最大的一家青楼。 徐莺有些同情皇帝,走过去伸手握住皇帝的手,然后劝他道:“你先别担心,或许二皇子一开始并不知道怡情楼是什么地方,看着好奇这才拉了大皇子去的。” 皇帝道:“你不用替他说话,老二是个什么性子,我比你了解。” 若是以前,他看到这样的书信,他大约是会发怒的。但奇怪的是,此时他看着,除了失望,竟然是没有半点的其他情绪。 所有人都看得出,大皇子是个不堪大任的,他再糊涂也不会将皇位交给他。但只因为大皇子比他年长,对他有这么丁点的威胁,所以他便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或许没有想过要大皇子的命,但想要以此勾得大皇子往歪路上走,坏了他的品德是一定的。 偏偏他的手段还不行,光明正大的在云南将大皇子往青楼里引,他是觉得天高皇帝远他不可能会发现,而穆家求娶了他的同母姐姐,就是自愿的站在了他这一系吗,所以知道了也不会告发他吗? 先不说他还没到老迈的时候,西平侯府不会这么早就站队,就算会,看到他这样只怕也要另择良木而栖了。他还看不明白,西平侯府从驻扎云南以来,世代尽忠的都是皇帝,而不是皇子。当年他们会站在他这一系而反了先帝,也是因为先帝做得太过,想要改变云南总兵由穆家世袭的制度,这才让他有了机会。 更何况,大皇子在云南出了事,穆家也是要承担责任的,穆家不会替他向他隐瞒。 他对没有多少威胁的大皇子尚且如此,他若是将皇位交给他,他又怎么会对待他其他的兄弟。 二皇子这个孩子,无论他怎么教是教不好。或者说,他从来就不相信他这个父皇,所以不愿意听他的教导。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大皇子和二皇子去送亲,去程一个半月,回程一个半月,中间在云南停留一个月,等他们回京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了。 他们去的时候还是温暖的春天,等回来已经是快入秋了。而这时候,徐莺也已经怀孕六个月了,肚子圆鼓鼓的像个皮球。 六皇子现在最喜欢的就是摸她的肚子跟里面的孩子碎碎念“你快点出来啊,等出来我带你去放风筝啊。”“我今天新得了一个玩具,用木头做的,但是会咯咯叫的鸟,你要不要,要的话我让人给你也做一个啊,等你出来的时候再玩。”“我今天新学了几个字,等你出来我教你认字啊,不过到时候你不准偷懒,你偷懒我就那戒尺打你哦。” 宫里许久没有孩子出生,无论皇帝还是皇后都十分重视。皇帝这个时候就开始让尚功局开始裁孩子的小衣裳了,因为还不知道男女,男孩女孩的小衣裳都有。还有接生的产婆、小皇子或小公主的奶娘,小皇子或小公主出生后的小床,细无巨细,所有事情都开始考虑到了。 而又过了一个月,远在福建的徐鸰和朱敾送了信回来,朱敾在生下闽哥儿两年后,再次怀孕。 当初徐鸰和朱敾回京是来谢恩,并顺便回京看一看徐田氏和徐莺等人的。在京城留了不足半个月,接着就又回到福建去了。 他们离开京城之前,将闽哥儿交给了徐田氏照顾。原本徐鸰和朱敾是打算将徐田氏一起带到福建去亲自照顾的,但徐田氏不放心在京城的徐莺和徐鸾,再加上京里还有徐老爷和徐宝两人。 徐老爷以前很能惹事,后面被皇帝收拾了一顿之后,消停了一会,后面徐田氏又给他纳了两名漂亮的小妾将他拘在家中,倒是再没惹出什么事情来。只是这十几年过去了,随着两名姨娘年老色衰,徐老爷在她们身上渐渐失去兴致,对别的事倒是又蠢蠢欲动起来。比如说折腾着想要徐莺弄个官做做什么之类的。连徐田氏想要再给他纳两名年轻的漂亮小妾回来都没让他的心歇下来。 还有徐宝,徐田氏当年给他娶了一个厉害的屠户媳妇,将他狠狠的压制了十几年,偏偏他这个媳妇又亲近徐田氏,对徐田氏十分孝顺。徐宝大概是被压制得狠了,现在想要一振雄风,也撺掇着徐老爷去让女儿给他弄官,顺便也给他弄一个。 原本有徐田氏在,他们两个闹不出大事来。但是万一她一走,徐莺在宫里他是伸不了手,但他却可能会去骚扰徐鸾。更怕的一点是,虽然他无官无职,但毕竟是宠冠六宫的贵妃亲父,多的是人会奉承讨好他,还更多的人恨不得能挖个坑给他跳,好将徐莺徐鸰也陷进坑里,她怕徐老爷会搞出什么事情来。至于徐宝她还是很放心的,有徐宝的媳妇压着他,倒是做不出什么事来。至于徐宝的生母李姨娘,哦,她在四年前就病逝了。她是在跟徐宝媳妇斗智斗勇的过程中,活活的气出病来,又见到徐老爷只顾着跟新姨娘厮混,早将她忘到了一遍,结果一气之下中了风,然后不过两年就病逝了。徐田氏也没有亏待她,将她的丧事好好的办了一场,然后挑了副好棺材将她葬了。 而要是将徐老爷也一起带到福建去,她又怕会给儿子带来麻烦。不管徐鸰再怎么不将徐老爷放在眼里,当孝字当头,有些时候也要受孝道的挟制。两个人不住在一起还好说,要是住在一起,以徐老爷现在这闹腾的性子,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所以徐田氏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留在京城。 朱敾同情徐田氏儿女都不在身边,她身为儿媳又不能侍奉膝下,虽然有徐宝的两个儿子承欢膝下,但毕竟不是亲孙子,感情有限。朱敾想了想,最终狠了狠心,将闽哥儿留在京城交给了徐田氏照顾,好让儿子代自己和丈夫在徐田氏身边承欢膝下。 徐田氏虽然大字不识多少个,但能教导出贵妃和徐鸰这样的儿女来,朱敾并不怕徐田氏会将儿子带坏了。更何况,京中还有她的娘家呢,她已经摆脱了娘家,让他们多多照顾儿子。所以朱敾虽然有些舍不得儿子,但却还算放心。 徐鸰对自己不能在母亲身边尽孝道,心里一直是十分愧疚的,朱敾能将闽哥儿留下来陪伴母亲,心里除了感念朱敾之外,对她又更添了几分敬重,对她也更加好起来。 感情好了,孩子也就来得快,徐鸰和朱敾回到福建后没有多久。朱敾便再次被诊出有孕。 到了十月,颖国公府的三小姐出孝,大皇子与颖国公府三小姐的亲事也被提上了日程,大皇子封王的封号也拟好了,为“平”,平王。只等着皇上下了圣旨,然后便开府封王娶老婆了。 结果这时候,老婆死了。颖国公家的三小姐因为天冷吃了几个糖炒栗子,结果把自己给噎死了。 吃东西噎死这种事情,几率就跟洗澡淹死一样,小得一万个人里面也只有出现那么一两个。但它就是,偏偏让颖国公府的三小姐遇上了。 一开始皇上还觉得事情不可能会这么简单,没办法,在皇位上坐久了的人,什么事都喜欢阴谋论。颖国公府现在没什么权势,皇长子妃的位置只怕各房都盯着,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做出类似当年赵嫦那样杀了姐妹自己好取而代之的事情来。但皇帝派下人去查了,但结果并没有可疑的地方。 糖炒栗子是颖国公府的三小姐自己要吃的,当时丫鬟还劝着她,说是她最近上火还是不要吃了,结果这位三小姐大概是馋得很了,非要吃,然后十分倒霉将自己给噎死了。何况想要利用噎死这种小概率的事件来害人,害人者只怕也不会这么蠢。所以说来说去,还是这位三小姐倒霉。 不过作为大皇子生母的柳淑妃不觉得这位三小姐倒霉,她觉得自己儿子更倒霉。在成亲之前,新娘子噎死了,大皇子能落得个什么名声,说不得什么“克妻”阿之类的就来了。 所以柳淑妃在听到颖国公府三小姐死了的事情之后,只皱着眉头骂了一句“晦气”。 老婆是娶不成了,但王爵却还是要封的。 于是在年关到来之前,大皇子受封为平王,并搬进了王府。 大皇子封王,令二皇子稍稍松了一口气。若是父皇想要里立下大皇子为太子,就绝对不会封了大皇子为王。还有,父皇封大皇子为平王,是不是也觉得大皇子平庸的原因呢。 当然,皇帝绝对不是这样想的,皇帝封大皇子为平王,不过是寓意一辈子“平安”“平顺”的意思,但大皇子这样想,却是很令二皇子心情松快了一阵。 这种心情,直到快年关封府之前,皇帝突然以收受贿赂,兼并土地等一系列罪名,发落了宣国公府在河南任承宣布政使的赵二老爷。 承宣布政使是从二品官,是地方的最高行政官职,以现代的官职作比的话,就相当于一省的□□。而且从承宣布政使在大齐的管制系统中一直十分的重要,专管一省或数个府的民政、财政、田土、户籍、钱粮、官员考核、沟通督抚与各府县等,几乎相当于地方的土皇帝。 而皇帝发落了赵二老爷,无疑是断了宣国公府的一条臂膀,而宣国公府的臂膀也相当于二皇子的臂膀,所以在二皇子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原本松快的情绪顿时陷入了一层迷雾之中。因为身在迷雾中看不清皇帝此举的用意,又显得十分的惶恐不安。 可是皇帝这一边断掉了二皇子的臂膀,另一边对待起二皇子来,又比从前好上了十分。时常将二皇子叫过来说话,叫他念书不要太辛苦了,不用将自己逼得太紧。又和他一起吃饭,时常夹菜给他,知道他最近一直苦练蹴鞠想要打赢四皇子,还陪着他比赛蹴鞠之类的。这令四二皇子稍微有点受宠若惊,但也让二皇子原本有些惶恐的心情稍稍缓和了下来。 或许真的是外祖伯父行事太过,这才惹恼了父皇,父皇或许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他心里想,而他也只愿意这样想。 所以当二皇子镇定下来之后,他马上传信回宣国公府,让宣国公好好约府里的人,不要再让宣国公府的其他人或者他门下的人做出别的令父皇失望发怒的事情。 宣国公太钻营权势的性格虽然不怎么讨喜,但毕竟混了半辈子官场的人了,可没有才十四岁的二皇子这么天真。他想得事情多得多了,而且都不是些太好的事情。但这种时候,约束宣国公府和他门下的人,也的确是必要的,免得越加惹恼了皇帝。所以宣国公回信给二皇子,表示自己会好好约束宣国公府和门下之人,但也请二皇子好好在皇上面前表现之类的。 以前宣国公府一直觉得二皇子这样有些天真的性子对宣国公府有好处,二皇子不那么聪明,那等二皇子登基了,在朝政上就会越加依赖他而他也更能哄得住他,到时候,宣国公府在他的手下更上一步几乎是一定的。 可是现在,面对着二皇子在皇帝已经渐渐放弃他的时候,他却还反而只是以为宣国公府行事不端惹恼了皇帝。老二做的那些事,真的不算什么,哪一个当官的不会这样做,水至清则无鱼,皇帝很清楚这样的道理,所以只要做得不太过,皇帝都会睁只眼闭只眼。而宣国公府既然想要扶持二皇子,在这些事情上自然也不敢做得太过,做的都是颇为克制的。 与对二皇子的态度相对的,皇帝对四皇子的态度则相反。皇帝以前对四皇子更多的是纵容宠溺,但如今,则是对他十分严厉起来,不仅对四皇子,对三皇子、五子也比以前严厉起来,这让四皇子经常在徐莺面前抱怨,说皇帝不疼他了。 不过四皇子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却并没有什么伤心、难过之色,反而有一种隐隐的欢喜之色。 大约是四皇子已经感觉到了,徐莺也已经隐隐明白了,皇帝怕是真的已经彻底放弃二皇子了。以前他对四皇子的定义是亲王,自然可以娇宠疼爱,只要他觉得高兴就好。而现在对他有了更厚的期望,自然也就更加严厉起来。对二皇子,他以前对他定义的是储君,自然严厉。而现在没有了这个期望,则对他更多的就只是来自一个父亲的疼爱。更何况,二皇子是嫡长子,皇帝放弃他,大约心里也是觉得愧疚的,所以便想用其他的好来补偿。 至于他对三皇子和五皇子也比以前严厉,或许是皇帝还没做出最终的决定该是谁,或者皇帝只是不想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但不管如何,四皇子是已经拿到了入场的资格,而且徐莺看得出来,皇帝对他比对三皇子和五皇子,寄予了更大的期待。 能一同看出这一点来的,当然不止徐莺。皇后、赵婳也都看出来了。 皇后沉思过后,令人将魏国公夫人叫了进来,道:“让父亲站队吧,押四皇子。” 而赵婳心里也同样高兴,这是她回宫后这么多年以来,遇到的第一件喜事。她以前或许是错了,其实不该在二皇子身上动这么多手脚的,惹恼了皇上,自己也没得到什么好处。可是其实你看,只要她什么都不做,二皇子自己就将自己给作死了。哦,不,或许还应该感激一个人——宣国公夫人。   ☆、第一百八十四章 徐莺从御书房外面走进来,一眼便看到皇帝和四皇子并排蹲在地上,而他们的前面则摊开着一张大大的地图,地图里面描述着大齐的疆域,地图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字标注着大齐各地的地理位置,大到一个行省,小到一县一镇,上面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皇帝指着地图对着四皇子道:“这是我们大齐的疆域,治国如烹小虾,治理一个国家和治理一州一县的道理是一样的,想要治理好一个地方,便要了解清楚这个地方的地形人口和人文,只不过治国需要了解的地方更大要了解的东西更多而已。”他说着转头嘱咐四皇子道:“这地图上面已经对大齐的疆域标识得十分清晰,你将上面的每一个地方都背下来,然后自己去翻书了解这些地方的人口、地形和风俗习惯,一个月后,我要考查。” 四皇子正在专心致志的看着地图,四皇子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地图,但以前看的都是一些小地图。但如今他看着,这张几乎占了半间屋子的地图,才彻底被震撼到了。可是这也更加引起了他的好奇,让他更加的想要去探知这些未知的领域,了解它,然后征服它。 所以当皇帝说上面那些话时,他完全已经被这张地图给吸引住了,闻言也只是心不在焉的“嗯,嗯”了两声。 徐莺看见他们两个人看得认真,本不欲打扰,偏偏这时皇帝却已经看见了徐莺进来,皇帝转头拍了拍四皇子的肩膀,对他道:“你自己好好看一看地图吧,我和你母妃先出去。”说完便站起来往徐莺的方向上走去,揽着她的腰往门外走。 四皇子的心还沉迷在地图上面,闻言也只是对皇帝挥了挥手,道:“父皇你去吧,你放心我会好好看的。” 结果等皇帝和徐莺出去之后,四皇子才突然想起,他父皇刚才好像让他在一个月之内背完这地图上面的地名,还要去查这些地方的地理环境来着。等醒悟过来,他顿时心“咚”的一下。这地图上面的地名少说也有几千个,这让他背下来已经极其艰难了,还要让他翻书一个一个去了解这些地方。他又不像三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这对他来说,真的是一件十分艰巨的任务。 四皇子顿时觉得肩膀沉重了几分,觉得压力山大。 而另一边,皇帝揽着徐莺往旁边的暖阁里面走,等在榻上坐下后,徐莺对皇帝道:“昭儿还小呢,皇上别将他逼得太紧了。” 皇帝道:“不小了,翻过年就十一岁了。当年我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背齐了大齐的地方,并全部了解了这些地方的地理环境。” 徐莺心里吐槽道,你当年是从四岁便被立为太子,然后接受储君的教育的,等到八岁的时候已经是四年级了。而昭儿则是最近才被你塞进学前班的呢,这怎么能比。 皇帝没有注意她心里在想什么,转而问她道:“你怎么过来了,外面天这么冷,也不怕冻着了。” 徐莺笑着道:“没事,我穿着衣服呢,而且太医说了,我这个时候,多走走是有好处的。我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也闷坏了,听说你和昭儿在御书房,所以便过来了,路上还顺便欣赏了一下景色。皇上不知道,御花园里的梅花已经开花了呢,很是好看。” 皇帝道:“外面天寒地冻的,也不怕路滑,你这个时候要是摔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徐莺道:“外面又没有下雪,怎么会路滑。皇上多虑了。” 皇帝道:“还是小心为上,你现在还是少出门为好,你要是无聊,就叫了梨香她们跟你打牌。你不是想赏梅花吗,到时候我让人搬几盆梅花放到你宫里就行了,也用不着出来御花园吹这些冷风。” 徐莺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只好道知道了,然后拉着皇帝的袖子晃了晃,笑道:“皇上真是越来越啰嗦了。” 再接下来,皇帝又关心了一下徐莺的身体,徐莺自从怀孕后,人好胃口好,整个人都胖了两圈,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 皇帝放心下来,再接着则又说起另外一件事来,道:“对了,杜邈回京了。” 徐莺惊讶的“咦”了一声,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皇帝道:“没几天,他因为不想被人打扰,所以回来得十分低调,如今在灵觉寺里面住着。” 徐莺道:“他回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说着想到自己身在后宫,哪里说见就能见的。更何况,皇帝说他不想被人打扰,或许也是不想要被她打扰的。 徐莺想到杜邈,有些感叹道:“杜大哥离开京城也有差不多九年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啊。” 皇帝道:“该是差不多九年了,我记得是我登基那一年他离开的。”而他登基也是快要九年了。 徐莺道:“也不知道杜大哥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娶亲了没有。” 皇帝笑着道:“他现在倒还是独身一人,不过他游历这些年,倒是收了一个女徒弟。他这个女徒弟倒是厉害,却是能管得住杜邈这个师傅的,杜邈许多事反而要听他的。” 徐莺笑着道:“是吗,真想见识一下杜大哥这个能管得住他的徒弟。杜大哥也是,这么多年没见,也真想去见一见他了。”说着又转过头来问皇帝道:“杜大哥这次回来还走吗?” 皇帝道:“这一段时间会都留在京城,但以后走不走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说着又转过头来对徐莺道:“等你生下孩子,并明年开了春,我带你出宫上灵觉寺去看他。” 徐莺道:“皇上是说真的,可不许反悔。” 皇帝道:“皇帝的话向来是一口千金,正好你也许多年没有出过宫了,在宫里怕也闷坏了,到时候我带你出宫散散心。” 徐莺将脑袋靠在皇帝的肩膀上,笑着道:“皇帝对我真好。” 皇帝反手过来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着道:“你才知道我对你好,小没良心的。” 杜邈神医的名气在那里,特别是他当年解决了瘟疫,又治好了二皇子的不足之症,更让他名声大噪。他虽然离开京城□□年,但京城的人民可没有忘记他。特别是哪一家府上谁谁生病,然后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时候,这府上的人就免不了叹息一句:“要是杜神医在就好了。” 所以这一次杜邈回来,尽管他自己想要低调,但却是低调不起来。免不了被人发现他在灵觉寺,然后口口相传,接着灵觉寺便热闹了起来。 无论有病没病的,都想要去灵觉寺见一下杜神医,最好能攀上点交情。反正有病的话正好治病,没病的则预防个万一。谁能保证自己以后一辈子不生病呢,现在有了交情,以后总有能用上的时候嘛。 不止普通人一窝蜂的想要上灵觉寺见杜邈,就连皇亲国戚里面,也有想要上门求见的。其中最受瞩目的,则是当属二皇子。 当年二皇子是杜邈治好的,算起来杜邈是二皇子的恩人。所以二皇子去见杜邈目的与别人又不同,人家名曰是报恩的,且每一次都带着一大队的随从,颇有些阵势。 而杜邈呢,对二皇子也有些无奈。毕竟是龙子凤孙呢,他也不好拒绝见他,就算拒绝,也要找个看得过去的理由吧。但这理由就那么多个,用一个便少一个,同一个理由也不好重复用两次,所以杜邈拒绝几次之后,免不了就要出来见二皇子一次。 二皇子对杜邈,自然是免不了先一番感人肺腑的感谢,再接着又说起“杜神医有如此医术,不效力于国家,实在是国家的一大损失啊,所以他准备向父皇推荐,让杜神医留在太医院供职,这样杜神医可以实现治病救人的人生价值,而朝廷也多了一名优秀的人才。”“至于官位品级,杜神医放心,我一定会为你向父皇争取到一个不错的位置的。哪怕你想要太医院院正的位置,我也可以替你争取来。” 不过杜邈要是想要进太医院的话,早□□年前就进了,何必等到现在。更何况,进了太医院,与其说是效力国家,还不如说是效力达官贵人合适些。而这些,却不是杜邈想做的。所以最终杜邈拒绝了二皇子的话。 只是二皇子颇有些当年刘备三顾茅庐的韧劲,杜邈不答应,二皇子就三天两头的来。如果杜邈不见他,那他就在灵觉寺里等到杜邈见他为止,然后再将那些劝他进太医院的话说一遍。那些京中的达官贵人们自然也是希望杜邈进太医院的,不说别的,只要杜邈进了太医院成了太医,那便成了他们的下官,他们要他来治病他就不得不来,而不是想现在这样,还非得亲自去请他来,就算这样去请他还未必会来。所以二皇子的话,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响应。 但这一来二去的,杜邈不胜其烦,二皇子倒是得了一个“礼贤下士”“爱惜人才”的名声。 直到皇帝将二皇子叫了过来,亲自跟他谈话了一番,二皇子这才红着脸出来,然后再没有提过要请杜邈进太医院的事情。皇帝又下了一道旨意,命令其余人未经杜邈允许,不许骚扰杜邈。杜邈的日子,这才清净下来。 徐莺倒是没有学其他人,指点杜邈该怎么做怎么做,只是写了一封问候的信让人送去了灵觉寺,并在信中写到,等明年生完孩子,她亲去灵觉寺拜访他。 而杜邈也回了信,信中同样写了问候之语之外,恭贺她再次怀上皇嗣之外,在信的末尾表示对她的拜访表示期待,并煮茶以待。 徐莺看过了信,心中十分愉悦起来。就如同收到一个老朋友的书信一般,心里十分的熨贴。她现在已经期待出宫去见他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转眼便是新年。 年初一到年初五照样是新年宫宴,朝臣和内外命妇要在宫里领宴。 往年宫宴都是徐莺和皇后一起准备的,然后等到皇后升座的时候,徐莺要领着内命妇和外命妇向皇后参拜,然后徐莺又再接受其余内命妇和外命妇参拜。 但今年徐莺怀孕,且此时怀孕已经八个月近九个月了,宫宴的事宜便没有参加。只是徐莺觉得现在三公主也大了,她是公主之身,吃穿是不愁的,但也要学着理事看账本,免得以后庶务不明,让奴才们期满哄骗了而不自知。 财色壮人胆,别看是奴才,有时候胆子大起来,真的是比主子还大。前不久就曾发生过,柳淑妃宫里被太监盗了几支名贵簪子的情况。那些簪子柳淑妃大概是不常戴了,所以让人锁在了库房里,结果某一天柳淑妃突然又想起来了,便让人去库房里找出来。结果倒是好,原本名贵的赤金点翠簪子,变成了外面渡着一层金粉的银簪子,那些原本的点翠,也变成了用蓝漆涂上去的。 柳淑妃一生气,马上令人彻查,又令人去检查库房里还有没有东西少了或被人换了的。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了不得,她库房里少了的东西还不少,像是汝窑、官窑出产的名贵瓷器,名贵的绸缎,首饰头面之类的,就连人参这些药材,被换或消失的都不少。那一阵柳淑妃宫里是好一阵的清洗,被查出了不少手脚不干净的人来,其中就有拿着她宫里库房钥匙,颇得柳淑妃信中的一个太监。 后面徐莺等人听得这件事,将自己宫里也检查了一番。徐莺这里还好,她的库房钥匙是芳姑姑拿着的,芳姑姑守得严,库房倒是没有发生什么被盗的事情,倒是六皇子那里,大概下人欺负他年纪小,对这方面又不在意,将摆在他屋里的两个花瓶换了,换了两个可以以假乱真的赝品过来。 而后皇后那里,听说也少了几件首饰,只是不多,少的多的是六公主屋里。还有赵婳那里,也有少量被盗的。 底下的奴才在宫里眼皮底下,都敢盗窃这些实打实的物件,若三公主不懂庶务,下人们要想在账目上动动手脚监守自盗,都是分分钟的事情。别看三公主是公主,下人要欺骗起她来,毫不手软。 所以徐莺有心想要历练她,便将她推荐给了皇后,让三公主一起帮着管一些事情。 皇后在这件事情上倒是没有拒绝她,事实上,皇后这些日子以来,对她一直都是颇为客气的。以前皇后对徐莺吧,虽然也客气,但到底还是带了些正室看小妾的那种眼神。但现在,则是真的客气,基本上是将她当成了平等的平起平坐的人。 让了三公主一起管事,就不好不管比三公主还年长的二公主,所以皇后让江婉玉让将二公主也一起送过来,她好一起教导。皇后本还想将自己的四公主也一起拉进来的,只是五公主跟四公主是一样的年纪,拉了四公主便不好不叫五公主了,人太多了管不好事,再加上她一个人也教导不过来,最终还是没将四公主算上。反正四公主这次没上,皇后自己管着后宫,有的是机会教她。吃亏的反而是五公主,赵婳没有管宫之权,这样的机会对她来说却是难得。 三公主平时虽然也帮着徐莺管过一些事情,但却还是第一次参与举办宫宴这样的大事,心里难免兴奋了几分,每日早早的到前头去,到了晚上又乐呼呼的回徐莺这里来,将自己今天做的成绩告诉徐莺。 不过三公主也会遇到难办的事情,就比如说,三公主管的是吃食这一块,但御膳房里菜从宫外运进来明明有这么多,但到了御膳房之后总是缺斤短两。问责的时候,各个环节的奴才又互相推诿或互相包庇,难以查出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令三公主有时候很心烦。再有有时候御膳房的人上菜会上慢了,问起来,厨子说是送菜的人送慢了,送菜的人不是说自己早送进来了,是厨子偷懒,就是说买菜的人买得太晚了。总之是各种推脱,而三公主事情多,也不可能每一个环节都亲自去看着。 三公主很是有些烦恼的问徐莺道:“母妃,你以前遇到这种事情是怎么办的?” 徐莺没有先告诉她该怎么做,而是先问她道:“那你遇到这种情况,是准备怎么做?” 三公主道:“像那种短斤缺两的事情,我查不出来是哪一个环节出错,所以干脆就全部人都打二十大板,然后换一批人来管。可是换一批人之后,还是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女儿反而因为为此落了一个‘苛刻’‘狠辣’的名声。”她说着笑了笑,又跟徐莺道:“还有人私下偷偷的说,我是得了母妃你的真传呢。” 说着又继续道:“还有上菜慢的问题,我就给每个环节的人立了一个时间表,比如说买菜的人一定要在什么时候将菜交给送菜的人,送菜的人则要在哪一个时辰将菜送到厨房,而厨房则要在什么时候将菜做出来。只要到了交接的时间点,我就派人去看一眼,这样就能知道哪一个环节出错,我也好问责了。现在上菜的事情倒是好多了,没有像刚开始的那样手忙脚乱了。” 徐莺道:“奴才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有时候难免会互相包庇,特别是部门内部。甚至不止同一个部门的人互相包庇,部门与部门之间也会互相包庇。”无论在那里都是如此,就好比是在现代的公司里面,同一个子公司的部门之间有利益之争,但这是他们内部的事情,但等他们对外时,比如说对着公司的总部时,公司内部的人无论闹得多僵,却会一致向公司总部隐瞒包庇的,除非隐瞒包庇不下去了,这时候部门之间则会互相推诿。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是从内部分化。 徐莺跟三公主道:“你可以在每一个环节的正职之外,再安排一个副职。告诉他们,只要正职出了错,副职又能拿出证据来证明正职出错了,那副职就可以顶上。到时候,自有他们内部的人替你监督着。” 三公主认真想了想,然后笑着对徐莺道:“还是母妃有办法,人都是有私心的,他们互相包庇是为了利益,如果不包庇反而能给他们更大的利益的时候,他们自然就不包庇了。而作为主要负责的那个人,身后有这么一个人虎视眈眈着,自然也要万分小心了。” 徐莺摸了摸三公主的脑袋道:“你这是刚开始学,等你以后管得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三公主笑了笑,然后又问道:“那上菜的问题呢?” 徐莺道:“既然你自己想出来的办法有效,那就先用你自己的办法管着吧。” 三公主笑着点了点头。 等三公主走后,梨香笑着跟徐莺道:“还是我们三公主聪明,将宫宴的事情管得有模有样的,连皇后娘娘都夸的呢。” 徐莺笑着道:“她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梨香道:“娘娘您可不能对三公主要求太高了,跟别的人比起来,三公主已经强很多了。”说着又拿了二公主做对比,道:“你看二公主比三公主还大了一岁,这次管的是茶水,结果管得却是有些乱糟糟的。听说有一次,还拿了陈年的茶叶来泡茶,幸好皇后娘娘提前发现了,要不然在宫宴上就要闹笑话了。” 徐莺笑了笑,没有说话。她也听说了二公主管宫时候的事情,在她看来,二公主与其说是不会管宫,更多的是说少了身为皇家公主的气势。大概是因为她是最不受皇帝重视的孩子,年少时又从生母身边去了柳淑妃宫里,直到江婉玉封了妃之后才回了生母的身边。柳淑妃自己有儿子不大爱管她,只是在吃食住行上不委屈她就行,感情付出是没有的。二公主住在柳淑妃宫里的那些年,难免有寄人篱下之感,再加上生母不受宠。性格难免就长成怯懦了一些,事事都听身边的奶娘和宫女的。 而她之前又没学过管事,这一次一下子接手这么大的事,心里高兴之余只怕更多的是不安,怕自己做错了所以事事都求助管事的奴才。而奴才们却又不是无欲无求的,就好像是陈茶的事情,他们哄着二公主用了陈年茶叶,那留下的新茶她就可以截留下来拿到外面去卖了。宫里用的东西精贵,拿到外头去可能卖到不少钱。 梨香大约也是想到了二公主的身世,心里对她也有几分同情,接着又叹道:“说起来,其实二公主也有些可怜。” 徐莺点了点头,也是小小叹息了一声。 徐莺又问道:“那现在她如何了,皇后还在让她管着事情吗?” 梨香道:“还管着,皇后说,二公主做错一两件事没有关系,关键是让她通过这些事将胆子练出来,将皇家公主的气势练出来。所以事情还让她管着,只是交代了三公主,让三公主帮一帮衬她。” 皇后大约也是觉察到了二公主的性子不行,以前二公主小的时候,皇后的心思没在上头,没有发现二公主性格上的缺陷,或者是发现了,因为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也不多在意。但二公主翻过年就十四岁了,过个两三年也就该出嫁了。她这样的性子嫁出去,不是被驸马只怕也是被奴才吃死,到时候丢脸的可不止二公主,还有皇家。所以现在皇后也是尽力在弥补,许多事都在用心的教导着她。 徐莺道:“让三公主多找二公主一起玩吧,多带着二公主走一走,二公主看着她是怎么当公主的,看着多了,自然也就能学到几分。她们毕竟是姐妹,以后出嫁了也要守望相助。何况,我和顺妃说起来还是同乡。”说起来江婉玉也是比较倒霉,她没有做什么特别坏的事,但就在一个合适的时机,被皇帝讨厌上了。 梨香笑道:“不用娘娘说,三公主都知道该怎么办了,三公主最近便常拉了二公主和自己一起。”说着又道:“说起来,我们三公主除了跟五公主有些不对付之外,跟其他的几位姐妹都是玩得好的,特别是跟四公主,两个人年纪相仿话题也多,三公主在公主所,就跟四公主走得最近,两个人有时候还睡一张床来着。” 徐莺笑着道:“也是四公主能忍受得了她叽叽喳喳的性子。” 梨香跟着笑了笑,不说话。她看得出来,三公主能跟其他的公主和睦相处,其实贵妃心里高兴呢。 新年一晃就过去,出了十五,年初五之后,外命妇不用在宫里领宫宴,宫里也渐渐清净了下来。 皇后看着三公主将厨房管得好,之后干脆也将厨房一块分给了三公主管。反正这一块本来就是徐莺管着的,等她生完孩子,看着要不要再接过去,她们母女两人也好商量。 三公主还以为宫宴过后,事情就要交还给皇后的,心里还失落了一番的。她现在管宫管出了兴趣来,很是有些放不开手,听到自己还能继续管着,心中高兴得很。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天梨香却又脸带喜气的从外面走进来,然后走到徐莺身边,在徐莺耳朵边上悄悄说了几句话。 徐莺听到后,先是惊讶,接着便十分高兴起来,转过头问梨香道:“是真的?” 梨香笑着道:“真的呢,三公主成大姑娘了。” 徐莺连忙吩咐道:“去将我的大麾拿过来,我们去公主所看昕儿去。” 梨香却有些担心道:“娘娘,您的身子。”徐莺现在已经是快生了,梨香等人轻易不敢让徐莺再到外面去,万一出了什么事,谁也担不起责任。 徐莺道:“没事,你要是不放心,多叫几个人跟着我就是。这几天天气也好,不会出事的。” 梨香见徐莺这样说,也不好再说什么。进去屋里给她拿了大麾系上,又交齐了人来。但终归不敢让她一路走着去,于是让人抬了凤撵出来,然后才与徐莺一起,往公主所而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徐莺等人到了公主所里三公主的居所的时候,三公主正坐在床上,脸上红红的,几乎可以滴出血来。 梅香笑眯眯的给她端了一碗红糖水,正低声跟她说着什么。 见到徐莺进来,三公主刚想从床上起来给徐莺行礼,只是想到什么,三公主又有些心虚的坐了回去,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扯着床边的帐子将自己的半张脸蒙起来,然后眼睛躲闪的看着徐莺。 屋中其他的宫女跪下来给徐莺行礼,徐莺对着她们摆了摆手让她们起来,然后直接往女儿的方向上走去,坐到床边,接着满脸害羞的三公主,轻柔的喊了一声:“昕儿。” 三公主没有回应她,只是越加的将脸埋了起来。 徐莺抿着嘴笑起来,她难得见到三公主这般害羞的模样。姑娘家在这种时候被人看着笑,心里大概也是不舒服的,三公主便是有些气恼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徐莺道:“母妃,你不要笑了。”说着又往床的角落挪了挪,越发将自己埋到了帐子里。 徐莺拉了拉三公主的手道:“听说昕儿今天来了初红了……” 三公主不等她说完,便像是被人揭露了私密事一般,连忙打断她嚷喊起来道:“哎呀,母妃,你不要说了,羞死人了。” 徐莺能明白女儿的心里,女孩子第一次来初潮,心中总是既害怕又害羞的。徐莺记得自己前世第一次来潮的时候,躲在屋子里整整一天不敢出来见人,看到别人说话,便觉得好像是在说自己,心里极度的害羞紧张。 倒是她前世的妈妈十分高兴,笑着跟她道:“我们囡囡长大成人了。”然后那天做了一桌子好吃的东西,就为了庆贺她初潮来临。她爸爸妈妈还特别不理解她的心情,在饭桌上还在讨论起这件事,让她又羞又恼的。后来她爸爸还特地带她去商场买了两条裙子,以示她终于长大了。 那些事仿佛还发生在昨天,结果一眨眼,她已经是两世为人,而她亲生的女儿也已经长大了,正经历着女孩特殊时期的蜕变。徐莺一想到这里,便不能不在心里感叹。 徐莺拉过三公主的手,笑着跟她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来了初红,就说明我们昕儿长大了。” 三公主将手捂在自己的脸上,连忙又道:“母妃,母妃,你不要再说了。” 徐莺道:“好好好,母妃不说了。”说着又问她道:“你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有不舒服的,比如说肚子疼什么的。” 女孩子来红时肚子疼,大都是因为有宫寒这样的毛病。若是三公主也有,这就要从现在开始帮她调理身体了。 三公主放下手,然后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体,道:“就是觉得那东西一直从下面出来,那里黏黏的,不舒服。” 徐莺对她道:“你是第一次来,大概还是不习惯,以后慢慢习惯了就好了。” 三公主摸着自己红红的脸蛋,点了点头。 三公主现在感觉也是奇妙得很,她是皇家的公主,以前自然也是有麽麽教导她这方面的知识的,知道女孩子到了某一个阶段,就会每个月都有几天下面会流血。教导她的麽麽还会很自豪的跟她道:“……来了初红,就表示女孩子正式变成女人了,可以生儿育女,传承宗嗣,女人最大的成就不就是如此,这可是连男人都做不到的事。而不会来红的女孩子,我们称之为石女,她们是生不出孩子来的,也就不能称之为女人。这种人,是一辈子要遭人嫌弃的……” 可是那时候她听归听,知道归知道,却没有多大的感触。可是如今,当自己真正经历这些的时候,她才觉得原来是如此的奇妙。从这一刻开始,她会慢慢长成一个成熟的女人,以后像母妃一样生儿育女。女人其实是很伟大的,哪怕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男人,都是出自她们的肚皮里。她们生出了伟大的男人,其实不是比那些伟大的男人更伟大么。 徐莺又拉着三公主的手细细的嘱咐道:“这几天不要吃辛辣酸冷的东西,少碰冷水,多穿点衣裳保暖,千万不要着凉了,还有,多吃点营养补血的东西。”说着想到什么,又问她道:“你想不想吃什么,母妃让厨房给你做。” 三公主道:“我想喝乳鸽汤。” 徐莺道:“好,就做乳鸽汤,多放点红枣和枸杞,补血。”说着又拉了拉三公主的手,感叹道:“你父皇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三公主连忙握着徐莺的手道:“母妃,你别告诉父皇先,人家还不好意思呢。”母妃不管怎样都是女的,若是再告诉父皇知道,她还要不要活了。 徐莺笑着连忙道:“好好,不告诉,等什么时候昕儿自己想通想让你父皇知道了,母妃再跟他说。”她说着又接着道:“那母妃现在让人去给你做乳鸽汤。” 三公主拉住她的手道:“母妃,你肚子大了,就不要去了,让宫女们去就行了。” 徐莺道:“也好,那母妃多陪一陪昕儿。”说着吩咐身边的梨香道:“昕儿想喝乳鸽汤,你去让厨房做,你记得在旁边看着,让她们挑好的乳鸽。” 梨香笑着道:“是,奴婢这就去。”说着屈了屈膝,转身便准备往外走。 徐莺重新转过头来,张嘴刚想和三公主再说些什么,结果这时候她却突然“啊”了一声,然后捂住了肚子。三公主连忙直起身来,担心的问她道:“母妃,你怎么了?”就连已经走到了门口的梨香也停下了脚步来,紧张的回过头来看着徐莺。 徐莺摸着自己的肚子感受了一会,接着抬起头来对三公主笑了一下,道:“看来你今天的乳鸽汤是喝不成了,你的小弟弟或小妹妹急着要出来。” 三公主吓得魂都要散了,也顾不得什么害羞不害羞,不好意思什么的,直接从床上跪坐起来,扶着徐莺的手臂眼带焦急的问她道:“母妃,你没事吧?” 梨香也已经走回来了,扶着徐莺的另外一只手道:“怎么现在就要生了,生产期不是还没到么。”说着又焦急的问徐莺道:“娘娘,您身体感觉如何,您先撑一会,我这就让人将坐撵抬来,我们马上回玉福宫去。” 比起三公主和梨香的慌乱来,徐莺倒是还算镇静。她生了四个孩子,有没有事,身体究竟如何,她自己就能感觉出来。 徐莺抓着梨香的手掌道:“你不要慌,生孩子早半个月或晚半个月是很正常的,我并没有大碍。里孩子正式出来还有一段时间,你现在先让一个人回去让人将产房布置起来,将产婆和太医叫来,然后我在这边慢慢坐坐撵会玉福宫。” 三公主穿了鞋子从床上起来,扶着徐莺的手道:“母妃,我陪你一起回去。” 徐莺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 坐撵很快就抬来了,梨香还让人在上面多铺了一张厚厚的垫子,三公主扶着徐莺的手一起坐上去,然后起撵离开。大约是怕颠着她,撵车行得很缓慢。等到她回到玉福宫的时候,产房、产婆、太医、热水、参汤等等一切都准备好了,芳姑姑站在产房的外头,面色还算镇静,见到徐莺等人回来,连忙迎上去,喊了一声“娘娘”,然后伸手扶着徐莺从撵上走下来,小心翼翼的往产房里面去。 三公主扶着徐莺的另一边,原本准备也想跟着进产房的,芳姑姑却将她拦了下来,对她道:“三公主,产房污秽,请您还是在外面等着吧。” 三公主不肯,还想陪着徐莺进去,徐莺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去南书房帮母妃看着暎儿吧,他还小,母妃怕生孩子的时候吓着他,等他下学后,你别让他回来,引他先到昭儿和晗儿那边去玩着。” 三公主还是不放心徐莺,开口道:“那我现在陪着母妃,等六弟快放学的时候再去南书房。” 徐莺也怕将三公主吓着了,闻言对她道:“听话,先去南书房和你弟弟们一起。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母妃派一个丫头,每一个时辰就传一次这里的消息给你。” 三公主看着脸上已经隐隐有些汗渗出来的徐莺,最终咬着唇点了点头。 而紧接着,徐莺也别送进了产房里。 ***** 熙泰九年正月。 徐莺于半夜再生下一子,皇帝当即取名“晔”,即李晔,为熙泰帝的第七子。 徐莺是在第二天的早上的时候醒来的。 这个孩子生得比较折腾,徐莺生完孩子之后,连孩子都没来得及看一眼,然后便眼睛闭上了。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眼就看到皇帝站在她床边的小床前,正抱着七皇子慢慢的逗弄着。他面带喜色,眼睛看着七皇子,轻柔的道:“来,晔儿,看父皇这里。” 徐莺坐起身的时候发出了些许声响,皇帝这才发现徐莺醒了,抱着孩子一起走过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将她扶了起来,笑着道:“你醒了?”说着又拨了拨她额前的头发,摸着她的脸道:“辛苦你了。”说着又低头望了望儿子,道:“是个儿子,你快来看看他。而且这个孩子聪明,一出生就会睁眼睛了。” 徐莺凑过去看了看儿子,的确是已经睁开眼睛了,眼珠子黑亮黑亮的,跟黑玛瑙一般。只是眼睛毫无目的的看着前方,眼神有些涣散,皇帝低声去逗弄他,也没将他的注意力引过来。 不过徐莺也知,刚出生的孩子眼睛是看不见东西,耳朵也是听不见东西的,皇帝没将他吸引过来,一点都不奇怪。 徐莺问皇帝道:“昕儿和昭儿他们来看过弟弟了吗?” 皇帝道:“看过了,昨天晚上就呆在这里不肯走,围着晔儿看了一夜,直到今天早上,我才勒令了他们去休息一会,然后继续回南书房念书去。” 徐莺点了点头,接着又低着头看了看儿子。 皇帝轻轻在徐莺额头上印了一个吻,然后道:“昨天晚上真是辛苦你了。生完了晔儿,我们以后都不再生了。”她们有四儿一女,已经足够了,他不忍心让她再疼一次。何况莺莺今年就二十九了,年龄摆在那里,再生孩子也容易出危险。 徐莺叹了一口气道:“不用皇上说,我也不打算生了。”说着用手轻轻点了点七皇子的手,道:“这小子昨天晚上可没将我折腾死。” 皇帝笑了起来,然后问她道:“你饿不饿,我让厨房给你做了鸡蛋羹、饺子、馄饨还有面等,饺子、馄饨和面都是新鲜做好的,做汤底的高汤从昨天晚上就熬着了,厨房的人也一直守着,你要是想吃就可以马上下。还有炖得浓浓的鸡汤,你要不要也喝一碗。” 以往徐莺每次生完孩子,都是要用一碗馄饨、饺子或面的,所以皇帝让人给她准备了这些。 皇帝不说还不知道饿,皇帝一说,徐莺还真觉得饿了。 徐莺道:“那让他们给我做一碗馄饨吧,再来一碗鸡汤,鸡汤要滤掉油。” 皇帝道:“好。”说着去吩咐人替她做了,接着又回过头来对徐莺道:“那你再眯一会,等一下很快就好了。” 徐莺摇摇头,道:“大概是睡太饱了,现在一点都不想睡。” 皇帝道:“那我就陪你说一会儿话吧。” 徐莺刚想说好,结果想到了什么,又有些奇怪的问皇帝道:“皇上,你今天不上朝吗?” 皇帝笑着勾了勾她的下巴道:“朕宠爱的贵妃替朕生孩子,自然要罢朝一日,才能显示朕对贵妃娘娘的宠爱。” 徐莺笑着拿着皇帝的手指道:“看来皇上是要坐实了臣妾祸国妖妃的名声了。” 皇帝道:“那贵妃娘娘想不想要我留下来陪你呢?” 徐莺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想,臣妾现在有晔儿他们就完事足了,皇上想上哪儿呆就上哪儿呆着去。” 皇帝又道:“看来贵妃娘娘是将我当成生孩子的工具了,古往今来,敢将皇帝当成工具的,也就只有你徐贵妃一个人了。” 徐莺道:“那皇上是要罚我吗?” 皇帝道:“罚你?嗯,这个的确有必要,那就罚你一辈子陪在我身边吧。”说着又再徐莺的脸上亲了一口。 徐莺连忙推开她,道:“别,我身上有味呢。”刚生完孩子的女人,身上都有一股味道,就算是“老夫老妻”了,徐莺也不想让皇帝闻到她不好的一面。 皇帝道:“是香香的味道。” 两人玩闹了一会,然后送鸡汤和馄饨的宫女就进来了。徐莺先吃了鸡汤和馄饨,然后觉得全身都舒畅起来。 等徐莺吃过了东西,宫女将碗筷收拾了下去。皇帝看着怀里的小家伙闭上了眼睛又想睡了,便将他放到了小床上,然后又坐到徐莺床边,和她一起说话。 徐莺却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极为高兴的对皇帝道:“对了,皇上,你知道吗,我们昕儿……”说着到了这里,徐莺想到了女儿不让她告诉皇帝的话,又笑着道:“我答应了昕儿,不能告诉你。” 皇帝笑着道:“你们母女两个神神秘秘有什么事,竟然还瞒着我。” 徐莺摇着头道:“不能告诉你,昕儿不好意思呢,告诉了你,昕儿就要怪我了。” 皇帝道:“昕儿不能告诉我,但却告诉了你。看来昕儿在你和我里面,还分了亲疏。”说着还是做出了伤感之色。 徐莺笑着道:“昕儿是女孩子,许多事能跟我启齿,但跟皇上却不好启齿嘛。” 不过徐莺没有告诉皇帝,但皇帝还是很快就知道了。 等到第二天皇帝再来徐莺这里的时候,便带了一堆的图纸花样。徐莺见了有些奇怪道:“皇上带着的是什么?” 皇帝道:“我让内务府送来的花样。” 皇帝将图纸摊开来给徐莺看,里面全都是一些首饰头面的样子,有簪子、金钗、步摇,还有手镯耳环等等,样样精致。 皇帝道:“昕儿长大了,也是该打扮起来了,你替自己和昕儿挑一些样子出来,我让内务府照着样子去做。” 徐莺一听便知道,皇帝肯定是知道三公主的事了。闻言笑着道:“看来我这次是托了女儿的福了,所以才有钗子戴。” 正说着,三公主掀了帘子走进来,一边走一边笑着道:“父皇和母妃在说什么呢,什么托了我的福?”说着微微对皇帝和徐莺福了个礼。 皇帝则笑着招手让她过来,道:“你来了正好,你和你母妃一起选选样子,给你打些簪钗戴。” 三公主走过来看了一眼那些花样子,奇怪的问道:“父皇怎么想起要给我制钗戴,我宫里还有很多首饰。” 皇帝道:“你宫里的那些是那些,这些是父皇准备新打给你的。”以前是当小姑娘,三公主主要梳的是少女的螺髻,戴的也是珠花簪子居多,但现在长大了,梳的发髻选择就多起来,自然应该有更多的合适的首饰。 想到原本在他怀中小小的一个人儿,如今也长成了大姑娘了。皇帝不由有些感叹的拉着三公主的手感叹道:“昕儿如今也长成大姑娘了,真是吾家有女初长成。” 三公主听出来了,父皇肯定是知道自己的事了。三公主第一便怀疑是徐莺说的,不由跺了跺脚,对徐莺道:“母妃,你失信于我,我以后不跟你说话了。”说着又看着皇帝,道:“还有父皇也是,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吗。”说着红着脸,转身半走半跑的出去了。 皇帝看着她的背影则是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高兴之色不以言表。笑完之后,又转过身来对徐莺道:“我看按这些簪钗的样子,全都做两套吧,你不是最喜欢跟昕儿穿戴一样的东西吗,以后你们就尽可以戴一样的了。” 徐莺道:“还是打一套吧,簪钗要换着戴才有意思呢。” 皇帝想了想,道:“也行,我让内务府的人再多画几个样子,多打一些,免得你们戴完了就没得戴了。”这完全就是准备让她们一天戴一套的节奏啊。 皇帝说着又继续道:“再让人给你们裁几身新衣裳。”   ☆、第一百八十七章 皇帝让人打的首饰很快就送过来了,徐莺这里分了一半,三公主那里分了一半。这些首饰,足以让徐莺每天不重样的戴两年了。 不得不说,皇帝有时候任性起来,也是很奢侈的。 不过皇帝送到三公主屋里的首饰多,但三公主最先戴的却不是皇帝送的首饰。 三公主来看七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都在,姐弟四人围在徐莺的床前,看着七皇子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 徐莺就是在这时候,戴了一支月影莲花簪,莲花是用一整块的羊脂玉雕成,莲花瓣层层绽放开,中间镶嵌了一粒莲子米大小的红宝石,莲花的下面,又垂落了两颗形状如水滴一般的宝石。莲花簪在绾在她的发髻上,看起来光芒璀璨,映衬得三公主也是熠熠生辉。 徐莺知道皇帝送去给三公主的那些簪子金钗中并没有这样一支簪子,倒不是因为徐莺记得皇帝送的每一样首饰,而是想这样的珍品,徐莺只要看见了,就绝对不会轻易忘记的。 徐莺有些好奇的摸了摸她的簪子,问她道:“你这支簪子是谁送的。” 六皇子在旁边跳起来,举着手道:“我知道我知道,是濂表哥送的,濂表哥说祝贺姐姐变成大姑娘,所以送了这根簪子。”说着好像还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没错一样,又开口道:“那天濂表哥偷偷叫了姐姐出去送簪子,我都看见了。” 三公主听得瞪了六皇子一眼,原本是自己秘密的事,结果被六皇子这样光明正大的说了出来,三公主自然是不高兴的。 三公主在六皇子的额头上用力的按了一下,道:“就你什么都知道,你这个人最坏了,老是喜欢偷听别人说话。” 六皇子不服气道:“谁偷听了,我那天明明就在那里,是你们走过来要让我听见的,这不怪我。” 三公主对他扁了扁嘴,哼了一声,然后不说话了。 三公主接着转头对徐莺道:“母妃,二月初八是佛浴节,那天灵觉寺有庙会,我想出宫去看。你替我跟父皇说说,让我出宫去呗。” 徐莺问道:“你准备跟谁一起去?” 三公主道:“跟濂哥儿。” 徐莺顿时有一种,我就知道是这样的感觉。 徐莺又问道:“是楚濂说让你出宫跟她去逛庙会的?” 三公主摇摇头道:“不是,是濂哥儿说了宫外每年佛浴节都会有庙会,那一天灵觉寺里尤其的热闹,会有卖各种各样东西,还有各种表演杂耍的人会聚在灵觉寺里。我长这么大,还没逛过庙会呢,所以我很想去啊,便让濂哥儿到时候带我去。濂哥儿说我是公主,不能随意出宫,要我征得你们的同意才肯带我出宫去。”说着又像是怕徐莺误会般,道:“母妃放心,不是濂哥儿要带我出去的,是我主动提出要去的。” 正在拿着拨浪鼓跟七皇子玩的四皇子听了,抬起头来对三公主低声说了一句:“傻子。” 三公主听着,不由转过头来怒目对视着四皇子,道:“你在说谁呢?” 四皇子道:“你说哪个傻瓜会这么笨呢。” 三公主气得想直接当着徐莺的面对他大打出手,睁着圆鼓鼓的眼睛,怒目瞪着他好一会,直到好一会,才又突然放松下来道:“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说完又转过头来,摇着徐莺的手臂道:“好不好嘛,母妃。我要是直接跟父皇说,父皇一准不同意,父皇最听你的话,你帮我跟他说。” 徐莺看着三公主,突然有些明白皇帝为什么常说“昕儿这个小傻瓜,被人卖了怕都还要帮人数钱呢”,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随着三公主慢慢长大,皇帝时常担忧她了。 楚濂一看就知道在打她的主意呢,她还替着他说话。 皇帝跟天下的父亲都一样,也怕自家的好白菜被猪拱了,所以一直防着打三公主主意的男子。楚濂怕明明是自己想带三公主出宫单独相处,但又知道若是他向皇帝提出来,皇帝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所以只好另辟蹊径,让三公主主动提起了。三公主是皇帝和她的爱女,皇帝防着他,却未必能拒绝得了爱女的请求。 楚濂不会不知道,像三公主这种在宫里长大的女孩,外面的世界对她们有多大的吸引力。他跟三公主提起外面精彩的世界,不就是想要提起三公主的出宫的兴趣,让三公主主动和皇帝和她说她想要出宫。 不过徐莺知道归知道,但徐莺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却也的确是狠不下心拒绝。何况三公主自小被关在这小小的宫里,徐莺也怕将她闷坏了。 不得不说,楚濂这个人其实挺会算计人心,也很有谋略。他怕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这些算计根本瞒不过皇帝或徐莺,所以根本不打算瞒着,一来可以隐晦向他们表示一下自己对三公主的心意,二来看在自己这么诚实的份上,希望皇帝和她对他的印象好一点。想要表达的意思就是“看,我虽然打你们女儿的主意,但我从来没有想要瞒着你们,这么实诚的人哪里找”。若他故意要瞒着,他远可以做得更隐秘。 最重要的是,楚濂知道,就算他们知道了他的目的,但也会狠不下心来拒绝三公主。 若是换一个场合,徐莺或许还会欣赏一下楚濂的心机和手段。但现在他用在打她女儿的主意上,这就让她有些不舒服了。 徐莺道:“我替你跟你父皇说,但你父皇同不同意还是要看他。” 得,她就将难题全部推给皇帝,让皇帝去烦恼去。 三公主很高兴,对徐莺道:“谢谢母妃。”说着又道:“母妃,等我从宫外回来,我给你带礼物回来。” 徐莺看着自家闺女高兴的傻样,很想跟她说,闺女,你父皇还不知道同不同意呢。 但最终是,皇帝同意了,并派了金吾卫里两队最精锐的人马,一起出宫保护着三公主。 徐莺很是好奇,问皇帝道:“我以为你不会同意的,你怎么又同意了。”要知道,皇帝防楚濂比防别人都深。最主要的是,楚濂的祖母宁国大长公主是皇帝的亲姑姑,宁国大长公主又是当年敬德皇后的女儿,地位不一般。要是宁国大长公主替楚濂出言向他求娶三公主,他还不好拒绝。 不过皇帝和徐莺不知道的是,楚濂却是打定主意,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赢取美人心,并让皇帝和徐莺放心的将三公主嫁于他,他并不准备求助祖母的情面。 皇帝问徐莺道:“那你为什么没有拒绝昕儿。” 徐莺道:“我不忍心拒绝昕儿嘛。” 皇帝道:“那你觉得,我就忍心拒绝昕儿。” 徐莺道:“皇上比我要硬得起心肠。” 皇帝道:“小没良心的,我什么时候对你和昕儿能硬得起心肠了。”他说着顿了顿,又接着道:“罢了,就算楚濂带了昕儿出宫又如何,难道他还真敢将我堂堂皇家的公主拐走了。昕儿没怎么见过外面的东西,会好奇是难免的,我也怕若不满足了她的心愿,她会让楚濂悄悄带了她出宫去,到时候她身边没人保护,反而不安全,还不如现在答应了她。反正楚濂武功不错,我就当昕儿身边多了个保镖了。” 这根本是有点自欺欺人的味道。 到了傍晚,楚濂亲自送了三公主回来,顺便进来拜见了徐莺。楚濂比三公主大了两岁,今年十五了。这个时候十五岁的男孩子,都可以娶妻了。 楚濂长得秀气儒雅,一表人才,只是明明还是少年,却已经有了老成的喜怒不形于色,只让人看到他温文尔雅的一面的派势了,面对徐莺的时候也是笑眯眯的,不亢不卑。 徐莺问他道:“庙会好玩吗?” 楚濂回答道:“侄儿在宫外是常逛庙会的,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昕儿表妹,玩得十分高兴,一路上对许多东西都好奇得很。” 总之表达的意思就是,三公主今天玩得很尽兴,绝对不枉你们答应她出宫一场。 而且徐莺也注意到了,楚濂用的是亲戚之间的称呼,称自己为“侄儿”,喊三公主为表妹。虽然按亲戚来说,这样的称呼没有错,但一个小辈,敢在她这个贵妃面前论亲戚,这也是需要胆量的。 徐莺也没有为难楚濂,问了两句话就让他出宫去了。 而三公主这边,出宫一趟倒是带回来许多的礼物。给徐莺、皇帝、和她四个兄弟每人都带了礼物,给徐莺的是一面精巧的靶镜,给皇帝的是一个造型奇特的树根,说是让皇帝雕个笔洗来用,给四皇子的是一个鸡血石的籽料,让他雕做印章用,给五皇子的是一个砚台,给六皇子的是一把小木剑,给七皇子的则是一个拨浪鼓。 不仅给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带了礼物,给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以及二公主四公主等人,还有皇后柳淑妃等人,也都美人送了一样礼物。后面二皇子四公主等人又给他回了礼。 皇帝看着自己的儿女们相处友好,很是高兴,对于懂事的三公主,更是熨帖了几分。 徐莺的月子一晃就过去了,等到七皇子满月的时候,宫里给他办了一场满月礼,请了三品以上的外命妇以及内命妇在宫里庆贺了一顿。 而也在七皇子满月这一日,徐田氏在宫里跟徐莺表示,徐鸾在生下文哥儿这许多年之后,终于又怀孕了。 徐莺也很为徐鸾高兴,这里的环境如此,女人多个孩子多分底气。更何况孟家本就有些人口单薄,孩子自然是多多益善。 转眼到了四月,春光日暖,阳光灿烂。 皇帝在某一天,突然对徐莺道:“准备准备,等一下我带你们出宫看一看去。”这个你们,自然指的是徐莺和三公主及四皇子等人。 在没有生下七皇子之前,徐莺也是想要出宫的,但在生下七皇子之后,生活的重心围着七皇子转,反而抽不出时间去想了。现在听到皇帝这样说,反而有些忧虑的道:“我们出宫了,晔儿怎么办。” 皇帝道:“将他一起带上,现在天气暖和,带他出去不会有事。况且我们也不走远,就在灵觉寺附近逛一逛。你上次不是说想要见一见杜邈吗,趁着今天就去。” 徐莺听他这样说,便也没有再反对,然后让人去准备出行的东西去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这次出行最终却没有出成。 徐莺刚将出行的东西准备齐全,临行前皇帝却因为朝事改变了计划。 东北八百里急件传来,高句丽进犯大齐东北地区,皇帝召了朝臣议事去了。徐莺虽然遗憾,但出行踏青怎么也比不过国事重要,所以也没有什么能抱怨。 皇帝和朝臣议完事后,当天晚上,皇帝来了徐莺,便对徐莺道:“这次我打算让你弟弟出征东北。” 徐莺有些诧异,问道:“鸰儿不用再留在福建抗击倭寇了吗?” 大齐从四年前便开了海禁,开海虽然带给了大齐繁荣的海上贸易和税收,但同样也有问题。倭寇海盗之类的便时常会上一上岸抢一下东西,或者打劫来往的商船什么的。而且倭寇海盗十分擅长打游击战,虽然不会给大齐的根基造成什么影响,但时不时的来那么一下,也十分烦人。所以现在徐鸰现在,就是长期在和倭寇海盗之类的打长期的游击战,保护沿海百姓和过往商船。 皇帝道:“这几年你弟弟在福建抗击倭寇有效,现在倭寇海盗已经不像以前这么猖獗。你弟弟再留在福建,能挣的军功也有限。何况福建留了石副总兵在那里已经足够,所以我打算让你弟弟挂印出征。” 倘若他以后真的要立昭儿,就不得不将徐家抬举起来。而凭闲杂,徐鸰还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多的军功和更多的兵权。 这些朝廷大事,徐莺不准备插手,她只是问道:“那这样的话,敾儿是不是要回京来?”徐鸰如果要出征,朱敾不可能跟着去,而徐鸰不在福建,朱敾也没有留在了福建的必要。何况大齐的规定,武将出征,家属是要留在京城的。 皇帝道:“回来吧,我会颁旨让徐鸰直接在福建出征,到时候让徐鸰派一队人马将朱敾送回京城来。” 徐莺道:“也好,福建虽说也是繁荣之地,但到底比不上京城,何况闽哥儿和南哥儿还小。” 南哥儿是徐鸰和朱敾的第二个儿子,因为同他哥哥一样,同出生在福建,干脆将他的名字取成了南哥儿,好跟他哥哥的名字正好组成“闽南”二字。 不过徐鸰出征高句丽的事,却并没有这么的顺利。 二皇子大约也是听到了这件事,当天出宫去了宣国公府,到了第二日早朝,二皇子的舅舅赵大爷便在早朝上主动请缨挂帅出征,只是被皇帝所拒。 朝中虽然有反对的声音,但最终皇帝还是坚持用了徐鸰。 二皇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以前一直坚持着,皇帝对他还是寄予厚望的。但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越来越不敢确定这种想法了。他十五岁了,可是父皇至今还没有让他上朝参与政事,也没有让他接触政事。以前皇帝还会对他说一些怎么治理国家的事情,可是现在,他连这些也很少讲了,只是不断的对他好,但这种好渐渐的没有让他心安,反而更加不安起来。 而与之相对应的,父皇对四弟也越加不同起来。上次他去御书房的时候,甚至看见四弟在翻桌面上的折子。他一开始以为是四弟擅自去翻那些折子的,他那时候想四弟是不是终于露出他的野心来了。但卧榻之上岂容他人安睡,哪怕他身为嫡长子,但却一丝一毫都十分谨慎,从来不敢表现出对父皇东西的觊觎。他那时候只觉得四弟真是大胆,心里更有一种气愤,但更多的则又是一种惶恐,一种对储位无法把握的惶恐。 他故意在父皇面前,装作不经意的将这件事说了出来,但他却看见父皇并没有生气,那时候他便觉得自己或许想错了,或许是父皇同意了四弟去碰那些折子的。 赵大爷是他的舅舅,徐鸰是四皇子的舅舅,倘若父皇真的有打算立他为太子,父皇应该让他舅舅出征才是。 难道父皇真的受了徐贵妃和四弟的蒙蔽,准备将太子之位给四弟了吗? 他是嫡长子,他本该是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何况父皇也是嫡长子,他不是应该更加看重嫡长子的吗。父皇让徐贵妃接连的生下皇子,有大力的抬举徐家的人,对宣国公府却压制打压,难道他已经忘记了母后当年尽心尽力为他操持后院,最终劳累过度而亡了吗,他更因此一出生就身体虚弱。 难道真的因为父皇宠爱徐贵妃,所以连太子之位都想给了徐贵妃生的四弟,甚至连祖宗法度都不顾了?先帝当年为了惠王想要废了父皇,而现在父皇做的与当年先帝有什么不同。 他真希望父皇不要再受徐贵妃的蒙蔽,认清楚他才是嫡长子。 二皇子有些不安的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倘若父皇真的立了四弟为太子,他又该怎么办呢?难道要听从父皇的话乖乖当一个闲王吗?就算他听从父皇的安排,四弟以后难道就会放过他这个嫡长子? 不,他不能失去失去储君之位,不仅因为他舍不得储君之位,还因为储君之位就是他的保命符。 二皇子想到感情深厚的四皇子和五皇子等人,不由在心里想,要是他也能有个同母的兄弟就好了,这样他也不会感到想现在这样独木难支。 又想到和四皇子交好的三皇子,他们的外家同为宣国公府,本应该携手一致的,可是姨母却是千方百计的想要让三皇子当皇帝。 二皇子只觉得有一股深深的无力之感,这种感觉几乎是从头到脚的散发开来。 ***** 徐鸰出征,朱敾很快便从福建回来。 朱敾回来后,带着两个儿子进来拜见徐莺。徐田氏是带着闽哥儿进宫看望过徐莺的,所以三岁的闽哥儿是认得徐莺的,一进来便甩开母亲的手,跑到徐莺身边,眼睛亮亮的喊“姑母。” 徐莺笑呵呵的将他抱了起来,笑着问他道:“闽哥儿想姑母了没有?” 闽哥儿用力的点了点头,声音奶稚响亮的道:“想,我每天都要想姑母一百遍。” 徐莺听得心里柔软起来,用力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姑母也想闽哥儿了。” 朱敾却看儿子太没规矩,连忙瞪了闽哥儿一眼,道:“还不快从你姑母身上下来,看你还有没有规矩了。” 闽哥儿大概有些怕母亲,抓着徐莺的手看着朱敾躲了躲。 徐莺见了笑着对朱敾道:“都是自家人,在我这里就不用太多规矩了。” 朱敾也不是真的想要训斥闽哥儿,只是因为闽哥儿太没规矩了,他这个当母亲的见了不说,只怕要让人以为她养而不教了,所以才会出口说这么两句。此时见徐莺这样说,自然也就着坡儿下来,道:“是,娘娘。”说着才对徐莺行了礼,然后在徐莺的示意下在旁边坐下。 闽哥儿见母亲不再怒目对自己了,又转过头来问徐莺道:“姑母,七皇子呢?” 闽哥儿稀罕比他小的孩子,每次来都要逗一逗七皇子,跟他说一些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懂的话。 徐莺跟他道:“七皇子睡着了,等他睡醒了再让他出来和闽哥儿玩好不好?” 闽哥儿却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说道:“我也有弟弟了,跟七皇子一样大,他叫南哥儿。不过南哥儿可比七皇子笨多了,我逗他都不会笑,我说话他也听不懂,一点都没有七皇子好玩。” 朱敾听得满脸的黑线,徐莺听着童言无忌的话,则是乐了起来。 徐莺笑着道:“那闽哥儿不喜欢弟弟吗?” 闽哥儿有些为难的道:“……喜欢,他就是太不可爱了。” 徐莺有心逗一逗他,问道:“那你是喜欢七皇子还是喜欢弟弟。” 闽哥儿道:“喜欢弟弟呢,祖母说了,虽然弟弟一点都不可爱,也不好玩,但我是哥哥了,我得最喜欢弟弟最疼爱弟弟才行。”说着又昂首挺胸,做出一副兄长的样子来。过了会,才有悄悄的对徐莺道:“不过,姑母你可不能告诉七皇子子。” 徐莺只觉得小孩子真是可爱得紧,笑着道:“好,我不告诉七皇子。” 朱敾都觉得听不下去儿子的话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徐莺道:“让娘娘见笑了。” 徐莺道:“什么见笑,他这个年纪说话才是最有趣的呢。”接着又与闽哥儿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才将膝盖上的闽哥儿放了下来,然后对朱敾道:“来,南哥儿让我抱一抱。” 朱敾笑着道了一声是,然后将怀里的孩子交给了徐莺。 徐莺低头看了看孩子,孩子小小个的,正好奇的睁着眼睛看着他,嘴里吐着泡泡。看着有六七分的像徐鸰。 徐莺问朱敾道:“是晔儿大还是南哥儿大?” 朱敾道:“南哥儿是正月二十出生的。” 徐莺道:“那是南哥儿大,晔儿是正月二十五出生的,不过也大不了几天。” 徐莺抱着孩子逗了一会,正好这时候七皇子醒了,奶娘抱了他出来,徐莺于是干脆将七皇子和南哥儿一起放到了小床上。 七皇子和南哥儿看到与自己差不多大小的人儿,大概是有些好奇,两个人都扭着脖子瞪着眼睛互相看了一会,接着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好事,突然相互咧着嘴巴笑了起来,漏出两排没有牙齿的牙床。 再接着两个人就突然伸出了手,互相握着。两个人都是正在学翻身的年纪,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的扭在了一起,南哥儿突然翻到了七皇子的身上,压在他的身上看着七皇子。七皇子被压着也不嫌重,反而露出一幅好奇的模样看着南哥儿的耳朵,接着又去抓了抓自己的耳朵,好像是为了确定自己身上也有这么一个东西一样。惹得徐莺和奶娘等人都笑了起来。 朱敾想要将儿子抱下来,七皇子毕竟是龙子凤孙,南哥儿这样压在他的身上,难免失敬。 徐莺却拉了拉朱敾的袖子道:“让他们两个自己玩着去,我们到旁边说说话。” 朱敾这才道了一声是,接着仍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儿子和七皇子。而徐莺则吩咐了奶娘和宫女好好看着两个孩子,然后便拉着朱敾往一边说话去了。 徐莺笑着道:“怎么样,在福建生活了这么多年,现在重新回到京城,没有水土不服吧?” 朱敾笑着道:“回娘娘,臣妇倒是没有什么水土不服的,倒是南哥儿,刚回来的几日哭闹了一阵,可能是不习惯京城的环境的原因。”朱敾说着顿了顿,又接着道:“臣妇也没想到,臣妇这么快就又能再回到京城来,当日接到皇上要相公出征的圣旨,相公和臣妇都感觉十分突然。” 徐莺笑着拍了拍朱敾的手,没有说话。 而朱敾当日在福建接到圣旨时,心里虽然诧异,她和徐鸰都有些不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徐鸰现在是福建总兵,手握一方兵权。当皇帝的自来忌讳朝臣手握的兵权过大,而皇帝再命他挂帅出征高句丽,难道不怕他又染指了东北的兵权,还是皇上本就希望他继续握更大的兵权。 但不管如何,这件事对徐鸰来说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坏事。所以徐鸰也没有多去揣测皇上的用意,接了圣旨便让人将朱敾和南哥儿送回了京城来,自己立即带兵出征。朱敾本还想跟着丈夫一起到东北去的,一来她学过武,并不惧怕战场上的刀剑无眼,二来她也想时时刻刻的陪着丈夫。只是因为南哥儿现在还小需要她照顾,这才打消了她的念头。 而回到京城,朱敾则早已从娘家口中了解到了现在宫里的情形,这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派徐鸰出征。 若皇上真的是为了四皇子才让徐鸰出征的,朱敾不得不说,她真的是十分佩服自己这个大姑子的,这种佩服之情不亚于她对自己的祖母。从原本毫无根基的平民秀才之女,成为现在宠冠后宫的贵妃,生下四子一女,现在更能打动皇上立他的孩子为储君。 大约是徐莺一向来都是温温柔柔的性子,朱敾以前虽也敬重她,但却没有像现在这般的佩服。任何一个女人,只要能做到她份上,都是不能小看的。不说别的,能让宫里从四皇子以下所有的皇子都只出在她的肚皮里,这已经是一种让人望其项背的本事了。 而她也知道,若是四皇子真的成为了储君,徐家还将会远不止如此。而他的丈夫只要军功足够,以后封爵都不是不可能的,而这些都是眼前的女子带来的。这并不是说她不相信自己丈夫的能力,而是因为没有徐莺,她的丈夫就只是一个寒门出来的将子。世家和勋贵为了维护少数的资源,总是会不予余力的打压寒门的,她的丈夫就算优秀,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升迁得这么顺利。 徐莺看着朱敾仿佛在出神,不由在她的眼睛前面挥了挥手,喊了一声:“敾儿。” 朱敾这才回过神来,惭愧的道:“对不起,娘娘,我失神了。” 徐莺笑着道:“你别老是娘娘,娘娘的叫我,我还是喜欢你像以前那样喊我姐姐。” 朱敾笑着道:“是,姐姐。”说着打起精神来陪着徐莺说话。 朱敾是一直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才告辞离开的,离开之前,徐莺笑着对朱敾道:“我很喜欢闽哥儿和南哥儿,我轻易不能出宫,你常将他们带进宫来让我看看。我看晔儿跟南哥儿玩得也好,让他们表兄弟也多亲近亲近。” 朱敾自然笑着答是。 等朱敾走后,徐莺刚回到屋子里,抱起七皇子逗了逗,接着却看到梨香满脸焦虑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屈膝喊了一声:“娘娘。” 徐莺有些奇怪,将七皇子交给奶娘让她抱下去,然后才问道:“怎么了?” 梨香走到徐莺的旁边,凑到徐莺的耳朵边上,悄声的说了几句话。 徐莺听后,却是整颗心都在往下坠,连手都是冰冷的。 巫蛊,巫蛊之术。 无论什么时候,这种事发生在皇宫,都会掀起一股腥风血雨。当年汉武帝的卫皇后和卫太子是因为巫蛊之术被废被杀,汉成帝的许皇后和班婕妤也是因为巫蛊之术而获罪。但没想到有一天,这种事情却发生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梨香着急的徐莺道:“娘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还是快点去找皇上吧,我们向皇上说明白,四皇子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徐莺却摇了摇头道:“不,我们不用找皇上,皇上一定会相信昭儿的。我现在担忧的,反而是朝臣会发难。”既然有人要陷害四皇子,就绝对不会只是想要让四皇子失去皇上的信任这么简单,只怕更多的还是想要污蔑他的品行。一个会诅咒兄长的皇子,怎么能成为储君。 梨香道:“那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什么都不做。”说着又咒骂起来:“是谁这么缺德,我们四皇子这么纯良的一个人,怎么会下巫蛊之术诅咒大皇子和二皇子。” 徐莺也不相信,她生的孩子没有这么蠢也没有这么恶毒。昭儿就算想要得到什么,也只会用正当的方法去竞争,通过能力去向皇帝证明,他才是储君的最好人选,而不是通过诅咒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方式。 徐莺又转头问道:“四皇子呢?他现在在干什么?” 梨香回答道:“四皇子去叫郑恩将自己宫里所有的太监宫女都押起来了,还让自己宫里所有的东西都不许动。” 徐莺听到这里,却终于稍稍放心下来。 梨香急得已经有些想哭了,再次问道:“娘娘,我们究竟该怎么办?” 徐莺道:“我们不用怎么办,我们什么都不要做,让四皇子自己去解决。” 梨香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望着徐莺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徐莺又道:“昭儿如果真的要走那条路,以后这样的事情会遇上千千万万,如果他不能自己解决,我们再帮他也没有用,还不如让他死了心安心做个王爷。不管如何,皇帝总不会要了他的命。”何况她相信她儿子会有解决的办法,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他儿子骨子里就是皇家的人,他虽然才十一岁,但有时候他其实比她更聪颖,也更能想出解决的办法。 她不明情况胡乱出手,或许反而会打乱了儿子的部署。 她宁愿现在静观其变,如果儿子需要她的帮助,他会向她提出来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所为巫蛊一事为何会被发现,其实也很简单。   一开始说是五公主想要去皇子所找三皇子的,结果三皇子不在。因上次五公主托二皇子从宫外带一套狼毫笔,五公主便顺便逛去了二皇子那里。   结果就是人巧的时候,什么都能遇上。五公主刚走到二皇子的宫门,结果却看到一个太监在墙角鬼鬼祟祟的,好像在土里不知道在弄什么东西。于是五公主就过去喊住了那太监训斥了一顿,结果那奴才不过来给五公主行礼便算了,反而像是受了惊吓一样跑开了。   五公主平时其实不是一个好奇的姑娘,但这时候偏偏就很好奇上了。在那太监原来弄土的地方看了看,发现土居然是新的。原本这地方种花种草,土是新的也可能只是心宫女太监们给花草松土之类的。可五公主这时候就是觉得十分好奇,让宫女将土挖开来看了看。   结果不得了,这地方居然埋了一个乌木做成的木偶,上面插了针,最最重要的是,这木偶上面居然刻着二皇子的生辰八字。   五公主长到十二岁,又有赵婳这么一个能百科书一般的妈,知道巫蛊这种事一点不奇怪,知道这木偶人就是做巫蛊用的也一点都不奇怪。   这巫蛊之事放在哪朝哪宫里都是大事,当年汉武帝的卫皇后和卫太子因为事涉巫蛊,结果双双没命了。当年汉成帝的许皇后和班婕妤也因遭巫蛊陷害,结果被废的被废,被贬的被贬,唐高宗的王皇后和萧淑妃,也都是因牵涉巫蛊结果没了好下场……这种例子不胜列举。   所以发现这种事,当然要告诉皇帝。皇帝看着五公主呈上来的木偶,面无表情,然后便让人去整个皇子所公主所都翻检了一番,最后只在二皇子的衍庆宫里翻检出了几个和五公主呈上来的一样,被插着针的木偶人,清一色的刻着二皇子的生辰八字。   然后二皇子知道了,整个后宫也知道了。   而五公主又好像是不经意般的提了一句:“哦,对了,那个鬼祟的太监儿臣好像还见过他,他好像是在皇子所外面洒扫的,儿臣那次还看到过四弟身边的福子跟他说话,福子还塞给了他银子……”   这句话就意味深长了,然后整个后宫的人也都纷纷意味深长起来,看向了四皇子的宫里。   不过这种事,没有确切的证据,只因为四皇子身边的福子跟那个太监说过话,就说这件事是四皇子所为,这也显得有些武断。这可能就真的只是一个偶然事件呢。   但好巧不巧,就在同一天。已经开封建府的大皇子这边,也突然传来,说是突然闲得没事干想要挖块地种花的大皇子,突然在地上也挖出了两个木偶人来。这两个木偶人无论材料、形状、还是木偶人身上插针的位置,都跟从二皇子宫里挖出来的这几个像是同一条流水线生产出来的,唯一不同的是从大皇子的王府里翻检出来的这两个,刻着的是大皇子的生辰八字。   遭人用巫蛊诅咒的是大皇子和二皇子,按照常理推断,这肯定不大可能是大皇子和二皇子自己害自己,这最可能的就是三皇子以下的皇子了。   而这又要说到,就在这时候,大皇子的王府里又有一个太监自己吃了一包老鼠药将自己给毒死了。这个小太监原本是在大皇子的王府里打理花木的,在这太监死之前,埋木偶人的地方一直都是他打理,而也有人证说,在木偶人被翻检出来之前,那小太监也时常在那里徘徊。   再按照常理推断,人们自然认为这木偶的就是那个太监放的,因为只有他有机会能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做下这件事。而他这时候毒死自己,自然是因为事情败露服毒自尽,或者就是被人杀人灭口。   而后又有人想起来了,这死了的小太监好像曾经受过四皇子的恩惠来着。这件事就发生在两三年前,这小太监当差出了差错,被管事的太监拉了打板子,几十个板子挨下去,这小太监差点连命都丢了去,是四皇子刚好路过,为这小太监说了两句话,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虽然到现在为止,这一件两件的事都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是四皇子干的,但一件两件都能与四皇子扯上关系,这一件能说是偶然,两件就一定是必然了,所以目前为止,四皇子是最重大的嫌疑人之一。   这种事情,肯定要调查啊,将那个在最有嫌疑的鬼祟太监提上来问,问他“去二皇子的墙角干什么?”“是谁指使你的?”等等一些问题。   结果这个太监嘴巴十分紧,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四皇子,然后趁人不备含了藏在指甲里的□□七窍流血死了,死前眼睛还看着四皇子,虽是什么话也没有说,但这跟明晃晃告诉别人就是四皇子让我做的没什么两样。不,这种无声的效果比直接说效果更强。你要是直接说,别人或许还要怀疑一下他是故意攀诬四皇子呢。但是现在,好一副忠心为主打死不说的模样,说不是四皇子都要没人信了。   事情走到这一步,自然还是要往下查的。   查,当然要查,要彻查!   ******   而在这种时候,最为嫌疑人的四皇子的宫里,便像是弥漫上了一层阴霾。   四皇子所居的永延宫已经被侍卫团团围住,这是四皇子自己提出来的。称既然他涉嫌用巫蛊之术谋害大皇子二皇子的嫌疑最重,永延宫自然应该被看守起来,以防他宫里的知情人串供或出去毁灭证据什么的。   而永延宫的太监和宫女看着围在外面的侍卫,虽然眼里有少许的慌张,但表现出来的还算震惊。太监和宫女依旧还是井然有序的,没有人哭天喊地,也没有人惊慌失措,仿佛是坚定四皇子一定能度过这次难关一样,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让配合什么也都配合。   郑恩站在永延宫的长廊下,看着永延宫的这些奴才们,不得不感叹一下四皇子御人的手段。   平时能够不慌不乱不算什么,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这宫里还能不慌不乱,人心一致,这才是御人的本事啊。   郑恩正想着,身后的房门被打开,已经换了一身玄青色衣裳的四皇子走了出来。明明不过是十一岁的年纪,但却让人觉得身姿如松,气势慑人,让郑恩突然觉得有面对皇帝之感。   难怪皇上常说,几个皇子之中,四皇子是最像他的。以前四皇子性子显得欢乐脱跳,皇上却是内敛稳重喜怒不形于色,还不让人觉得两人相似,方到此时面对着这等大事的时候,郑恩才真正承认,四皇子的确是最像皇帝的人。不仅外貌像,气质更像。   郑恩对四皇子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道:“四殿下快请吧,皇上已经在御书房等着您了。”   四皇子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劳烦公公了,然后便先往宫门口走了出去。刚出了宫殿的大门,却看到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的五皇子。   五皇子看着他,带着些许担忧的唤了一声:“四哥。”   四皇子拍了拍五皇子的肩膀,道:“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五皇子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心里放心了些许。四哥说他不会有事,他就相信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四哥已经成了他们姐弟几人的顶梁柱,只要是四哥的话,总是能令他们信服并深信不疑。   四皇子又嘱咐他道:“母妃怕已经知道我的事了,这段时间你替我多陪着母妃,照顾好弟弟们,让母妃不要担心我,我一定会平安无虞的。”   五皇子连忙点了点头,向他保证道:“四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陪着母妃,不让她担心的,也会好好照顾六弟和七弟。”他会学着和四哥一样,成为母妃和姐姐弟弟们的第二个顶梁柱。   四皇子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这才迈步离开,往御书房而去。而在后面的郑恩对五皇子拱了拱手,接着跟上了四皇子。   而等到了御书房的门口之后,四皇子才发现,御书房的门此时还是关着的。里面断断续续传来男子的说话声,四皇子听出来,是二皇子在里面说话。   四皇子刚想问他要不要到偏殿去避一避,结果这时候郑恩却先开口道:“皇上还在跟二殿下说话,四殿下不如就在门口等一等吧。”   这便是根本不打算避着他的意思了,郑恩敢这样说,便就只可能是父皇的意思。四皇子没有拒绝,对着郑恩点了点头,然后便站在门口,认真的听着的说话声。   二皇子略带着受伤,又有些无奈,更多的是一些不忍伤害兄弟情分的声音传来:“……父皇,既然儿臣和大哥都没事,儿臣看这件事便还是算了吧。家和万事兴,儿臣亦不希望兄弟失和。最后不管查出是谁要害大哥和儿臣,都难免在兄弟之间留下疙瘩。还不如让这件事就此打住,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四皇子辨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既无愤怒,也无担忧,只是有一丝淡淡的伤感。   郑恩观察着眼前的四皇子,想看清楚他听了这些话是什么感觉,结果却看到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小少年,像是个老成沧桑的大人一般,忽而小叹了一口气,喃喃的说了句什么。郑恩认真想了好一会,才听出来,他说的好像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郑恩也是跟着小叹了一口气,可不就是相煎何太急么。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四皇子,皇帝又疼爱四皇子,若此时打住不再调查,外人看着也只道是皇帝为了四皇子在遮掩,反而将这项罪名帮四皇子坐实了。而四皇子只怕这辈子都脱不掉一个谋害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帽子。   若是皇帝也跟着怀疑了四皇子,只怕这辈子都存了疙瘩,就是再疼爱四皇子,只怕也不肯让他继位的。而就算皇帝信了四皇子,有这个名声在,就算皇帝要立四皇子,怕也要遭到大臣的反对。   四皇子本就不是嫡子,若想成为储君,就只能以品格取胜,若是他品德有亏,还是谋害兄弟这样大的帽子,四皇子怕是这辈子都与皇位绝缘了。倒是二皇子,被四皇子谋害,却最终反过来替四皇子说话,最后倒是能落一个宽厚友悌的名声。   御书房里二皇子说完了之后,外面只听得里面寂静了一会,好一会之后,皇帝才口气淡淡的道:“知道了。”再接着又是一句:“你先下去吧。”   屋里二皇子眼睛垂了下去,藏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握了握拳头,然后才发现自己的手心竟然沾满了汗。他有些紧张,就像小时候他面对着皇帝的时候,哪怕是父皇明明对他态度十分温和,但他仍是会紧张得不知所措。而这种感觉,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他不知道父皇有没有相信了这件事是四弟所为,但他却感觉到了,父皇看向他身上的眼神,仿佛能够看穿他的心,让他无所遁形。   二皇子在想,他现在离父皇果然还有很多。可是没有关系,他终有一天,会变成跟父皇一样的明君,令万民康宁、天下熙盛。四弟贪图不该他所得的东西,本就失了纲常,巫蛊一事,他不算冤枉了他。   好一会之后,他将握紧的手松了开来,然后对皇帝行了一礼,接着才转身出去。   等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便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四皇子。二皇子又少许的惊愕,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四皇子脸上也是淡淡的,上前去给二皇子行了一礼,道:“见过二哥。”   二皇子对这个弟弟一向有一种复杂的感情,他总是令他感到嫉妒和恐慌的。过了一会之后,他才调整了自己脸上的表情,露出了一种既痛心又失望的表情,对四皇子道:“四弟,我已经向父皇求了情,我希望这次的事到此为止,你……”他没有说下去,可是脸上的表情总能让人看出他未完之意的。   四皇子没有说什么,反正他这些话也不是说给他听的,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和他都心知肚明。   四皇子对他拱了一下手,道:“父皇叫了我去说话,就不与二哥多聊了。”说着转身往御书房里面走了进去。让人看着,倒是多有些像是他在仗着皇帝的宠爱,对二皇子有些不逊之意。   二皇子像是对他知错不改的行为表现失望,对着他摇了摇头,这才离开。   而四皇子进去后,看到的便是皇帝茕茕站在书案前,手上拿着一个乌木制成的木偶人,眼睛在上面打量着,神色莫辨。而这也是四皇子第一次见到,这传说中由他用来谋害大皇子和二皇子木偶人。   皇帝将木偶上的针一根一根的拔掉,最后大约是太多了,也懒得拔了,干脆将木偶直接扔到了桌子上。   四皇子走进来,对着皇帝行了礼。皇帝见到他,声音平淡的道:“昭儿来了,你先起来吧。”   四皇子道了一声是,然后站了起来。皇帝又问他道:“来了多久了?”   四皇子回答道:“来了有一会了,刚才父皇和二哥说话的时候儿臣就在门口。”   皇帝又问道:“听到你二哥说的话了?你有什么想法?”   四皇子回答道:“儿臣没有什么想法。”   皇帝从书案前走了出来,往旁边的小榻走去,然后坐下来,又点了点旁边的位置示意四皇子坐下来。四皇子拱了下手,谢了恩,然后走到旁边的位置上坐下。顺势执起桌上的小壶,为皇帝和自己添了一碗茶,这才安静的等着皇帝说话。   皇帝问他道:“你希望这件事接下去该怎么做?”   四皇子从小榻上走了下来,对着皇帝跪下来道:“父皇,儿臣恳请将这件事交由刑部来审理。”   皇帝默默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你知不知道将这件事交由刑部审理意味着什么?”交由刑部,那就是将这件事上升到国事,而不只是家事了。且一交到刑部,无论结果如何,就都是一死一生的状态,而这实在不是他想要看到的。更何况,刑部尚书黄崇可是个顽固的“保正统派”,审理的时候难免带入了私人感情,未必能够做到公正审理。   四皇子道:“儿臣认为,这件事终究会传到朝中去的,与其私下里彻查,还不是大大方方的交由刑部来审理,这是儿臣认为最好的方法。”   皇帝还在犹豫,其实在这件事情上,他担心的并不是四皇子,相反,他担忧的反而是二皇子。   而四皇子明显也看出来了,开口对皇帝道:“父皇,您相信儿臣吗?”   皇帝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四皇子对着他认真道:“儿臣也并没有打算和二哥弄个不死不休的结局。二哥是父皇的儿子,儿臣虽做不到将他看成五弟六弟七弟那样,但儿臣不会伤害他来令父皇伤心。”   好一会之后,皇帝才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口道:“昭儿,你须永远记得,无论是你大哥、二哥还是三哥也好,他们都是你的兄弟。父皇不希望你们骨肉相残。”   四皇子道:“是,儿臣一直铭记于心。”   皇帝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等到了晚上,皇帝回了玉福宫。那时候徐莺正在给七皇子喂粥,一眼便看到皇帝有些孤寂寂寥的从玉福宫外走了进来。徐莺有些许的惊讶,她还以为皇帝为了避嫌,这几日都不会来了她这里的了。   她将七皇子交给奶娘,然后走过来给他行礼。明明才半天不见,两人见了却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皇帝什么都没说,牵了徐莺的手走进来,先接了七皇子逗了一会。三四个月大的孩子,其实已经会认人了,七皇子看到皇帝显得很高兴,啊啊的笑起来,笑得跟弥勒佛一样,腿脚乱蹬。   皇帝抱着他有一下没一下的逗了一会,这才交回给奶娘,然后又问徐莺道:“暎儿呢?”   徐莺回答道:“去五皇子宫里去了。”下午的时候,五皇子回来陪了她一会,安慰了他四皇子没事。而徐莺也尽力表现得镇定,表现得相信四皇子一定会没事,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   然后五皇子等了一会,三公主也来了,两个人大约是有话要说,但又想避着她免得她担心,然后两个人便约着去五皇子宫里了。六皇子也已经知道四皇子出了什么事,然后也跟着三公主和五皇子走了。   皇帝点了点头,这才牵着徐莺的手出来,坐到榻上。然后揽着她的腰,问她道:“担心昭儿?”   徐莺“嗯”了一声。   皇帝靠着她的肩膀,小小的叹了一口气,接着脱了鞋子躺倒榻上,将头靠在徐莺的膝盖上,然后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徐莺问他道:“皇上是不是累了?”   皇帝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没有再说话。徐莺低头看着皇帝脸上的疲倦之色,有些心疼。   比起她来,或许更加难受的反而是皇帝。她虽然在玉福宫里不出门,但并不代表没有人将皇帝的消息传到她的耳朵里。而她这几天便听到,说皇帝这几天在含章宫显得比较暴躁,前两日只因为一个太监端的茶水不小心洒到了皇帝身上,皇帝便令人将他拖出去打了三十大板。皇帝对下向来宽厚,往常像这样的小事一般不会苛责。更别说,皇帝这接连几天都减了饭量。   这天下再没有比看着自己的孩子相残更令人伤心的事,而身在皇家,这样的事又总是重复循坏。而皇帝重情,他如普通的父亲一样爱他的每一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伤了哪一个他都要伤心。   徐莺很是叹了一口气,一手放在皇帝的头发上,一直手放在皇帝的胸前,轻轻的拍着他的胸口,然后温声道:“那皇上睡吧,我陪着你。”   过了好一会之后,就在徐莺以为皇帝已经睡着的时候,皇帝却又突然开口道:“莺莺,幸好我还有你。”   徐莺听着笑了笑,然后道:“我也幸好有皇上。”   皇帝没有再说话,又过了一会,才又开口道:“你不用担心昭儿,昭儿一直做得很好,他一直是我最出色的儿子,他这次也能自己解决问题的。”   徐莺道:“我相信皇上,也相信昭儿。”只是还是会忍不住担心罢了。   皇帝点了点头,然后动了动,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去了。   ☆、第一百九十章 皇帝将巫蛊一事提交了刑部审理,除了刑部尚书黄崇外,另提了大理寺卿裴缇一起陪同主审。 为避免嫌疑,四皇子主动要求在事情未查明之前,不离永延宫半步。徐莺为了避嫌,亦将后宫摄理之权交还了皇后,整日躲在玉福宫里。 玉福宫的气氛跟永延宫的气氛一样,总像是蒙着一股阴霾。就连六皇子都比平时沉静了许多,唯一不变的,是什么都还不懂得的七皇子,无忧无虑笑得跟弥勒佛一样的笑容。 刑部尚书在接到皇帝提交给他审理的巫蛊之案之后,很有一种“哼哼,我就知道你早晚会这么做的”的感觉,仿佛早就等着四皇子干点什么事好出错了一般。 皇帝在立储的事情上,一直有些态度不明。二皇子是元后嫡子,天然的嫡长子,本该是是立为太子的,但皇帝时不时的冒出点想立二皇子的念头,很快又会被二皇子的某些行径给掐灭了。 但二皇子在外的表现上虽然平庸,但在德行上并没有什么大错。就是有,也被皇帝给遮掩过去了。在二皇子和宣国公府这些年的经营下,反而还有个宽厚仁和的名声。但现实就是如此,身为嫡长子,总是比别人更占优势的。哪怕行事平庸,也能引来一堆以“戍卫正统”为名的大臣的追随。而兵部尚书黄崇就是这种人中的一个。 这些年,大臣上书请立二皇子为太子,以巩固国本的声音一直不少,只是被皇帝压下来了。 而四皇子呢,虽然年纪还小,也没做出过什么惊天动的事情来。但身为宠妃之子以及皇帝最宠爱的孩子,身份本身就很敏感的,哪怕什么也不做,也很容易让人以为他对储君之位有什么想法。这些年朝中也隐隐在流传,皇帝这么多年不立二皇子为太子,其实就是想要立四皇子为太子。 在这种的情况下,无论四皇子还是徐莺,都是很让那些站在正统的制高点上的人看不惯的。而一般以来,原配嫡子又容易被看成是正义的一方,而四皇子和徐莺自然就要被看成奸角了。所以他们既害怕四皇子和徐莺对二皇子做出什么事,又期待四皇子和徐莺对二皇子做出什么,又在心里认为四皇子和徐莺一定会对二皇子做出什么事的。 然后,终于发生了“四皇子利用巫蛊之术谋害大皇子和二皇子”之事了,然后满朝哗然。接着不少大臣发出一种类似于“啊,我就知道四皇子一定会做出这种坏事的啊。”要不然都不满足他们对四皇子“奸角”的定义了。 以前说徐贵妃是“奸妃”“妖妃”吧,说四皇子对二皇子不安好心吧,其实也找不出什么确切的证据来,如今出了这件事,仿佛终于佐证了他们对徐贵妃和四皇子在心里的定义一般,然后也等不及刑部将这件事的结果审理出来,急哄哄的就上折子弹劾四皇子和徐贵妃了。什么四皇子谋害兄长,狠厉毒辣,无兄弟孝悌之情,又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请求皇帝重惩四皇子。而徐贵妃教子无妨,应降品级以示惩警。 不过聪明人都不会这时候跳出来,这时候跳出来的都是不怎么聪明的小虾米,皇帝听得不耐烦,革了两个带头人的职,弹劾的声音也就消停下来了。 这又要说回刑部这里。 黄崇对于皇帝让裴缇和他一起主审宫中的巫蛊案是很不满意的,审案子本就是他们刑部的事,关他大理寺卿什么事,皇帝这样做,分明是不相信他嘛。而事实上,皇帝也确实是不相信他。 黄崇对这很不满,于是对一起主审的裴缇也很看不惯,而裴缇呢,对黄崇这个人也很看不上。兵部尚书嘛,你好好审你的案子就行了,结果他这个人还老爱插手皇帝的家事。皇帝想要立谁为太子他要管一管,皇帝宠爱那个妃嫔,他也要管一管,实在是个十分好管闲事的人。 不过裴缇这个人比黄崇这个人圆滑,黄崇的不高兴是直接甩在脸上,而裴缇呢,哪怕心里对黄崇十分看不上,面上还能笑呵呵的对黄崇拱手道:“以后还请大人多指教!” 黄崇吹着胡子瞪着眼睛道:“不敢。” 不过在以后的审理当中证明,说“不敢”的这个人十分喜欢指教,而说“请多多指教”的这个人,又十分的不受教。 就比如说,四皇子最为最重大的嫌疑人,他身边的人自然要拉过来审一审的。从四皇子身边最得用的宫女太监开始,一个一个的往下进行。最先开始审问的四皇子身边的福子。 而刑部也已经查出来了,那个在二皇子宫里埋木偶的太监叫小路子,福子跟他是同乡。两人同时侯进宫净身当了太监,在内务府学规矩的时候,两个人睡的还是同一间房,感情十分要好。但后来四皇子要搬进皇子所,徐莺要给四皇子选伺候的太监,福子因为人看着比较老实忠心,在内务府的规矩也学得好,口碑也不错,被当选。在四皇子身边伺候了四五年,渐渐成了四皇子身边最得用的太监。 而小李子呢,在内务府比福子多学了一年规矩,后面被分到佟太妃身边伺候。因两人都在后宫当差,一个伺候皇子一个伺候太妃,也没有利益冲突,所以两边又联系上了,两人偶尔不当差的时候聚在一起喝喝小酒唱唱小曲回忆回忆家乡什么的。 直到去年,小李子因为犯了错,被佟太妃贬了出来去当了刷马桶的太监。宫里的太监也分三六九等,刷马桶的太监自然属于最低的那一等。后面小李子找了福子,想让福子向四皇子推荐让他进四皇子宫里伺候。四皇子宫里选伺候的人一向严苛,向小李子这种犯过错的,永延宫是一向不要的,所以福子没有答应。 结果小李子却怨恨福子出息了不拉拔他这个兄弟,于是跟福子闹掰了,便没再找过福子。直到前不久的时间,小李子却不知通过什么方式,弄到了在皇子所外洒扫的差事。后面见了福子,又涎着脸凑上来了,又问福子借钱。 福子因为上次两人闹掰的事,觉得小李子这个人已经变了,有好处了才是兄弟没好处就什么都不是,觉得这种人不值得再深交,对他也只是淡淡。只是到底看在同乡一场的份上,他问他借钱,福子也借给他了。而五公主说看见福子给小李子钱那一次,其实就是福子借钱给小李子。 只是刑部只查到了这表面上的东西,觉得福子跟小李子交好。内里的情形却不知如何。 还有四皇子救下的那个太监也一样,四皇子与他也就见过一面,顺手救下了他而已,也没想过要他报答。而事实上,这世上是有很多人会有恩报恩,但也不少人会恩将仇报。 说因为四皇子救了他一次,他就一定会帮四皇子谋害大皇子这种事,本就很牵强。只是黄崇先入为主将四皇子一边的人看成了坏人,于是再牵强的事在他面前也变成了顺理成章。 黄崇代入了私人感情,所以审问起福子等人来时,问的问题就是这样的“说,是不是四皇子让你吩咐小李子将木偶埋到二皇子宫里的?不说的话就给你上刑。” 裴缇很不赞同他的这种审理方法,认为这是“诱供”加“屈打成招”,这样审问出来的证词的真实性也是有待考证的。 只是皇帝虽然说了让他与黄崇一起主审,但刑部毕竟是黄崇这个刑部尚书的地盘,裴缇争不过黄崇,最后福子等人还是被屈打了,只是没有招。 前面说了,四皇子御人还是很有些手段的,永延宫的人被请到了刑部来审问,哪怕是被上十二大酷刑,也依旧坚持自己是清白的,四皇子是清白的。 黄崇审问了几天,一点进展都无。黄崇都审得有些急了,觉得这些人骨头可真是硬。就在他以为毫无头绪的时候,却是终于敲开了一个在永延宫负责喂鸟的太监的口,那太监道,那木偶的确是四皇子让人放的,也是为了谋害大皇子和二皇子的,那做法的道场设在灵觉寺,是让一个叫戒痴的和尚做的法。 本来正常人的思维,应该是能想到四皇子就算真的要谋害大皇子和二皇子,也不可能让自己整个永延宫的人都知道,一个喂鸟的太监,平时连四皇子的身都未必能近得了,怎么可能知道四皇子这么秘密的事情。 黄崇或许太希望这件事是四皇子做的了,一听到这话,简直如获至宝,连这中间的矛盾之处也没有多想一下,然后就上灵觉寺拿人了。等将人拿回来一审问,果真是四皇子指使的啊。问他四皇子是通过谁指使他做的,和尚答,就是暂住在灵觉寺的杜神医。 京中许多人都知道,宫里的徐贵妃当年在南疆的时候救过杜神医,且跟杜神医交情不错。杜神医为了报答徐贵妃的恩情,帮助四皇子做下这些事,简直太有可能了。 于是黄崇又让人将杜邈也给抓回来了。 杜邈长到三十多岁,还是第一次进刑部的大牢,一上来的罪名还是谋害皇子这样的大罪。再听到和尚攀诬他的那些话时,简直都要气笑了。 他一个医术还不错的大夫,若真的要帮四皇子害大皇子和二皇子,不用他擅长的毒而去用一个不知道有没有效果的巫蛊,他疯了不成。 但事实上,就是有人以为他疯了。 黄崇觉得,四皇子用巫蛊之术谋害大皇子二皇子,有四皇子宫里喂鸟太监、灵觉寺的戒痴和尚的证词为证,还有从灵觉寺戒痴和尚屋里查抄出来的做法道具等物证,足以证明四皇子罪证确凿。 于是写了个结案的折子,签上自己的大名。本来结案的折子该他和裴缇一起签名的,但裴缇却认为这些所谓证人的证言不足以采信,物证也牵强,证据不足,还应该继续侦查,不肯签。 黄崇因为这段时间审案子时经常意见不合,结的梁子比较多。黄崇见他不肯签,也不管他,一个人就进宫去了。 裴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很是摇了摇头,心里叹了一句:“真是老糊涂了。”他都能想到皇帝只怕会将这一本折子直接甩到他脸上去,而他这个刑部尚书也是做不久了。接着他又在心里展望了一下,要是他帮他儿子清白,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将空出来的刑部尚书给他呢。 确实如裴缇所预见的那样,皇帝看着这本证据破洞百出的折子,确实甩到了黄崇的脸上去,骂道:“这算什么证据,你这个刑部尚书就是这样当的,给朕重新审,审不明白,你这个刑部尚书也别当了。” 黄崇虽然觉得这是皇帝在包庇四皇子,但面对着皇帝的怒气,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得抱着折子又回去了。 然后到了第二日,朝臣们大抵是听到了一些消息,以宣国公府为首的一些二皇子派便跪倒了御书房外,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请求皇帝不要包庇四皇子,依律重罚四皇子。 皇帝被他们吵得脑仁疼,甩手去了玉福宫,留他们对着御书房嚎。 而在这个时候,在永延宫里,仿佛一点没有被这些声音受到影响的四皇子正在跟三公主下棋。 虽说四皇子主动说了,事情未查明之前,不出永延宫半步。但这并不表示别人不可以来看他。 三公主本是担心四皇子因为这些事心情受影响,所以才过来看看的。结果发现四皇子一点担心的情绪都没有,最后还闲得无聊的抓了三公主下棋。 两人摆了棋盘,还没下几子,三公主便忍不住的抬起头来问他道:“你就不担心?” 四皇子一边下着手里的白子,一边道:“不担心,我巴不得他们现在闹得狠一点呢。” 三公主有些不满的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越来越像父皇了,说话老是让人听不懂,做的事也让人看不懂。” 四皇子笑了笑,跟她解释道:“他们要是真的能对我有办法,就不会只是跪在御书房外逼迫父皇了。而他们现在闹得越狠,惹得父皇越生气,过后他们就会死得越快。” 他如果想要成为太子,这些人都是他路上的绊脚石。所以他巴不得他们闹得越狠越好,绊住他之前先将父皇绊住了,父皇先将他们踢开了,他后面走路也就平顺了。 三公主摇了摇头,反正她是想不明白四皇子的这些弯弯绕绕的,所以也不再问他,转而问起道:“你是不是想到办法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了?” 四皇子道:“快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再高明的局,只要做了,都是有迹可循的。何况这个局还并不是多么高明。 比如说死去的那两个太监,裴缇就查到小李子在被佟太妃罚去刷马桶时,曾认识了一个叫石榴的宫女。这个宫女曾经是先皇后的陪嫁,在东宫时还曾伺候过二皇子。只是后来被赵婳拿捏了错处,然后打发去干浆洗的活了。等到后面皇帝登基入主皇宫,原来东宫伺候的人跟着全部挪进了东宫里面去,而石榴自然也跟着进了后宫,仍是干浆洗的活。 再比如说,大皇子的王府里自戕的那个太监,被查到家里人突然发了一笔横财,原本住着漏雨漏风的破房子,连饭都揭不开锅,却突然买了一个二进大的房子,还开了一间卖杂货的铺子。 再再比如说,制木偶的乌木是种珍贵的木材,并不是普通人能有的。裴缇就查到,在离京城不远的固安县的一家木匠铺子里,老板在前不久接到了一单生意,有人让他用最好的木材制几个木偶,且一出手便是伍佰两。老板见客人出手这般大方,于是用家传的一截乌木,给这个客人制了五六个木偶。 因这个客人出手大方,又是制木偶人这种比较敏感的东西,所以木匠铺的老板对他就多注意了几分,并记下了他的样子。后面被证实,这个人与伺候二皇子的太监寿喜十分相似…… 其实查到这里,已经没有必要再查下去了。 裴缇将查得的这些内容写成了折子递给了皇帝,皇帝十分平静的看着他递上来的折子一眼,然后并没有翻看一眼,便吩咐身边的郑恩道:“将折子拿去给四皇子看吧,让将永延宫的侍卫也撤了。” 然后四皇子拿到折子之后,翻看了几眼之后,接着便去了对门的二皇子宫里。 没人知道四皇子和二皇子说了什么,只知道四皇子在二皇子宫里呆了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然后便留下折子走了。 而二皇子则坐在屋子里,怔怔的看着折子许久许久,久到太阳从悬挂在高高的空中一直到西斜落了山,一直到夜幕降临,月亮慢慢的从天边升起。 伺候他的太监看着他隐藏在夜色中,呆呆的坐在房间里,有些担忧的轻唤了一声:“二殿下。” 二皇子像是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像是还没反应过是什么状况一般的“嗯”一声,接着便有些不知所措的抬起头来望了望房间,然后道有些喃喃自语的道:“天黑了呀。” 太监有些小心翼翼的问他道:“二殿下,要掌灯吗?” 二皇子点了点头,过了会才想到天这么黑,或许太监根本看不见,便又说道:“掌起来吧。”说着顿了顿,又接着半是喃喃自语的道:“天太黑了,总是令人感到不安。”仔细听着才发现,他的声音里仿佛带了些颤音,像是恐惧,又像是绝望。 太监很快便让人将灯掌了起来,然后转头看着二皇子,等看清他苍白无半分血气的脸色时,又像是不该发现什么似的,连忙低下了头去。 顿了好一会,二皇子才又开口问道:“寿喜被带走了?” 太监顿了一下,才小声的道:“是。” 二皇子仰起头,像是要忍住什么似的,闭上了眼睛。眼睛湿湿润润的,那些流转在他眼眶里的眼泪,忍得他鼻子都酸了。 好一会之后,他才重新睁开眼睛,然后对太监道:“你去把文房四宝端上来,我写封信,你让人送去宣国公府给宣国公。” 太监道是,接着去将文房四宝端了上来,替他研了磨,铺好了纸,这才站到一边。 二皇子走到桌子前,拿起笔沾上墨水,结果手执着笔,好一会都无法下笔该写什么。他愣在那里,知道太监提醒他笔尖的墨水要滴下来了,二皇子这才叹了一口气,然后将落了笔,慢慢的一字一字写了起来。 等写好后,他将信折起来放进信封里,用火漆封好,然后递给太监,道:“赶在宫里落匙之前,让人送去宣国公府吧。” 太监双手接过信封,恭敬的道了一声是,然后出去了。等太监走后,二皇子则转身进了内室,绕过隔断进到最里面,那里点着火烛,将房间照得亮堂堂的。最北面的墙上,挂着先皇后的画像。 二皇子走到画像前站定,怔怔的看着画像。上面的女子依旧慈眉善目,笑容温和的看着他,像是这世间最温柔的母亲。可是笑容再温柔,这个人还是死的,他不能感受到她。 姐姐和外祖母都说,母后是世上最爱他的人。可是他有时候也怀疑,母后真的爱他吗?如果爱他,怎么舍得早早的离开他呢。倘若母后一直陪着他长大,倘若现在母后还活着,他也不会在这宫里活得这么艰难吧。可是现在,他又觉得愧疚,愧疚他令母后失望了。 当今天四弟将那张折子递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这辈子都与太子之位、与皇位无缘了。他愧对母后,他不能给母后争脸,甚至会让她因为有他这样一个儿子而背上污名。 他不知道父皇会怎么处置他,赐死、或者圈禁,可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命运,其实也没有什么恐惧的。 父皇现在,对他一定很失望吧。他闭上眼睛,已经不忍再想下去。 而在另一边,宣国公在接到二皇子的信时,也是整个人有些颓然的瘫坐在了椅子上,脸上露出颓败的表情来。 赵庐有些急切的走近了一步,问他道:“父亲,二皇子在信上说了什么?” 宣国公没有说话,将信递给长子。赵庐接过来一目十行的看过之后,也是有些大惊失色,有些惶恐的喊了一句:“父亲。” 宣国公叹了一口气,然后道:“二皇子怕是无希望储位了。”说着又有些恨其不争的道:“早已经跟他说过,做什么事要与我商量,这次陷害四皇子的事,他就不该擅自主张。” 这次的事情,宣国公府并不知情。就是刚开始事情发生的时候,他都还以为是四皇子终于耐不住跳出来了。直到后面他越想越不对,才觉察出怕是二皇子自作主张算计了这一出。只是知道也已经无可挽回了,只能帮着二皇子善后,并联合了其他的大臣,趁皇帝对四皇子或许也有疑窦的时候早点处置了四皇子。 若是二皇子提前与他商量,凭宣国公府的人脉,必定能将事情做得更完美一点。 说来说去,都是怪二皇子不该擅自主张。 赵庐有些担心的道:“那二皇子……”他说着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二皇子会如何,皇上会不会杀了他?” 宣国公道:“既然皇帝将这件事交给了四皇子,而不自己处置,那便不会要了二皇子的性命。”四皇子就是揣测着皇帝的心意行事,也不会要了二皇子的性命。 看来皇帝是真的想要立下四皇子了,将事情交给四皇子处置,固然是希望留下二皇子的性命,可同样的,还不也是为了给四皇子造势。只要四皇子在这件事情上处置得好,一个友悌兄长,宽厚孝顺的名声是跑不掉了。而皇帝借着这件事,怕也会将四皇子慢慢推到前朝来。 宣国公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难道真的是上天都不肯给赵家这个富贵,努力经营了这么久,终究要功亏一篑。 ***** 原本跪在御书房外嚷嚷着让皇帝处置四皇子的大臣,突然绝迹起来,就连二皇子的亲外祖父宣国公都没有再出现在那里。 最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宣国公却在这时提出了致仕,连皇帝居然也没有挽留一声,直接就批了一个“准”字,而就在同时,朝中则隐隐又传出宫中的“巫蛊案”其实另有隐情,并非四皇子所为。人们结合宣国公致仕的行为,再想起若是四皇子获罪得利最大者,于是重新审视起这起案件来。 作为这起案件主审的黄崇和裴缇,则成了人们围追截堵的对象,黄府和裴府的大门也简直要被踏破了门槛。朝中的其他大臣问起他二人来时,黄崇是脸上一脸乌黑的避走,而至于裴缇,则是含笑不语,既不说是也不说否。可有时候什么话也不说,就代表了默认。 而就在朝中流言纷纷四起之时,宫里官方的说辞出来了,称想要谋害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巫蛊,其实是宫里一个不受宠的美人下的。 因皇帝独宠徐贵妃,这些美人们正是花样的年纪,结果却遭受皇帝的冷落,心里难免产生幽怨之情。其中就有一个美人因恨皇帝不宠爱自己,所以想要害了大皇子和二皇子报复皇帝,又因为嫉妒徐贵妃,所以将害人的事又嫁祸给了徐贵妃生的四皇子。而至于那位害人的美人,自然在刑部将真相审理出来之后,就被皇帝一杯毒酒送去了西天。 这样的结论自然很牵强,一个不受宠的美人,且这届选进宫的美人还都是平民出身,哪有这么大的能耐能买通得了大皇子和二皇子身边的太监。 可再牵强的事,耐不住皇帝说它是就是,在加上有主审的两位大人在结案的文书上的签名,它就算不是他们也得当他是。 所以这个闹得轰轰烈烈的宫中巫蛊案,最终以妃子争宠所导致来做结,以死了一个美人来剧终。虽说这可信度不怎么高,但总比说皇子相残说出去要好听。 而就在这时,宫里的皇帝很是叹了一口气,对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四皇子道:“我没有想到你会这样处置,我还以为你会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然后再向我替你二哥求情。”到时候四皇子宽厚孝悌的名声有了,他也可以顺势就坡轻罚二皇子。 四皇子道:“但这是父皇最希望看到的结果,不是吗?”他说着顿了顿,又继续道:“儿臣这样处置并不是为了二哥,说实话,二哥这样算计儿臣,儿臣一点都不想替二哥说情,可儿臣心疼父皇。在儿臣心里,二哥或许不是那么重要,但父皇在儿臣心里却是重要的。” 皇帝轻轻拍着四皇子的肩膀,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一会之后,才说出一句:“好孩子,父皇知道委屈你了。” 这次事情之后,皇帝发落了几个当初闹得最欢,吵着要让他处置四皇子的大臣,称他们无中生有,离间天家的父子兄弟感情。而在这时,刑部尚书黄崇也上折子请求致仕。 在这件事情上,黄崇自觉得是被打脸了。他当初一心觉得巫蛊之事是四皇子做的,最后没想到审出了这么个结果。而当初他审案时的不当行为,此时想起,也让他脸红起来。更加之他当初带人上灵觉寺抓走了杜邈之事,当时他满眼里觉得杜邈跟贵妃交情言深,确实既有可能帮助四皇子和徐贵妃,但却忘了,皇帝跟杜邈的交情也不错。更有还有灵觉寺的主持延禅大师进宫向皇帝申诉,称他随意带走灵觉寺的人。 灵觉寺是皇家寺庙,延禅大师又是得道高僧,地位不一般,他当初未经延禅大师同意,便带走了戒痴合上和杜邈,的确是莽撞了。就算戒痴最后被查出的确有问题,也要背上一个不敬皇寺的罪名。 致仕是无奈之举,就算他不提出致使,因为这次的事,皇上怕也不会让他在这个位置上坐太久,与其让皇帝来贬谪,还不如自己识趣点,还能在皇帝面前挽回点好印象,以免祸及子孙。   ☆、第一百九十二章 巫蛊之事以一种伤害最小的方式落下帷幕,皇帝找了一个时间,突然装扮成寻常人家的样子,带着二皇子出宫去了,无人知道皇帝带着二皇子出宫去干什么。 而在这时,四皇子则正在徐莺的宫里,正吃着他十分讨厌吃的猪脚面线。 四皇子用筷子挑起一根面前,很是嫌弃的看了一眼,然后可怜的看着徐莺,问道:“母妃,我已经连着吃了三天了,早也吃晚也吃,中午也还要吃,我能不能不吃了。”说着动了动身子,正襟危坐的对着徐莺道:“我向你保证,我身上的晦气一定已经去得十分干净了。” 徐莺道:“不行,我找人给你算过了,你一定要连吃五天的猪脚面线才行。”说着很温柔的拍了拍他身上的衣裳,又道:“母妃知道你已经吃得想吐了,可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还是乖乖的再吃两天吧。” 四皇子很是不满的道:“母妃,你什么时候信起这个了。” 徐莺一边摇着扇子一边道:“就最近。”说着看着四皇子,十分认真的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四皇子看着徐莺,也十分认真的道:“母妃,你变了。” 徐莺点了点头,道:“是,母妃是变了。”说了顿了顿,有说了一通十分深奥且有哲理的话:“时间万物都是在瞬息变化的,就跟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一样,今天的母妃已经不是昨天的母妃了,而你也不是昨天的你,所以母妃变了,你也变了。”说完望向四皇子:“你能听懂吗?” 四皇子很用力的摇了摇头。 徐莺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道:“这些话是母妃听别人说的,其实母妃也不大懂。” 四皇子顿时想额头抹冷汗。 不过比起这种他听不懂的话,他更敢兴趣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他问徐莺道:“母妃,是谁跟你说我要连吃五天的猪脚面线才行的?”说出这么缺德的话,他要去砍死他。 徐莺道:“灵觉寺的主持,延禅大师。人家是得道高僧,说的话一定是有道理的,所以你好好听就是。” 四皇子满脸黑线道:“母妃,延禅他逗你呢。你不知道,我可听杜邈说了,别看延禅在外头说起来是个得道高僧,实际上是个老不修,最喜欢说话逗着别人玩,你居然还上当了。” 徐莺毫不在意的再次重申道:“都说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说完看着他碗里还满满的猪脚面线,又道:“快点吃,不吃要冷了。” 四皇子这才不甘心的用筷子在碗里戳了两下,然后三下五除二的将大海碗里的猪脚面线吃完。徐莺让宫女端了茶给他漱口,然后母子两人移步到榻上说话。 徐莺跟四皇子道:“儿子,你差点被人冤枉,如今好不容易洗清清白,来,好好跟母妃发表一下你的感想?” 四皇子嘿嘿笑着道:“我的感想就是,偶尔被人冤枉一下感觉还挺新鲜的,真想再被人冤枉一次……”结果话没说完,就被徐莺揍了一顿。 母子两人打闹了一会,这才让屋里的宫女和太监下去,正经的说起话来。 徐莺道:“这件事情我还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好好跟我说说。” 四皇子道:“能怎么回事,大概二哥也发觉父皇放弃他了,所以有些急了,便向我下手呗。” 徐莺问道:“宣国公府也有份?” 四皇子道:“不,宣国公府是后面插手进来的。要不然父皇也不会罚他们这么轻,只准了宣国公的致使,降了赵三老爷的官职。” 徐莺有些奇怪道:“二皇子跟宣国公府一向亲近,这次怎么撇开宣国公府自己行事。难道是为了保全宣国公府?”以防万一自己败露了,不会牵连宣国公府。 四皇子撇了撇嘴,道:“我看怕是二哥对宣国公府也没我们想象中的信任,二哥大概是因为在赵庶母妃那里跌了跟头被骗怕了,所以谁都不信任,谁都防着。你想他连父皇都是不信的,难道真的会一心一意相信宣国公府。这些年作出亲近信赖宣国公府的样子,怕是因为想要宣国公府别无二心的支持他吧。” 徐莺也很是叹了口气,说起二皇子这个人,也是可怜又可恨。他就像是极端,不是在这个极端,就是跳到另外一个极端。小时候因为赵婳对他好,所以心里极度信任赵婳,结果这种信任被赵章氏打破了,又变成谁都不信任了。可是站在极端的人,一头轻一头重,无论站在哪一端都容易掉下去。其实他只要想想,站在中间就好了嘛,该防备的防备,该信任的信任,保持平衡。 不过徐莺也知道自己这种想法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实际上哪有那么容易做到。就单说如何分辨谁该信谁该防这一条,就是徐莺自己有时候也难以分清。 徐莺又问道:“那宁妃呢,她在这件事就没有任何作用?”她可记得二皇子墙角的木偶人可是五公主发现的,她还猜想是二皇子和赵婳这对貌合心不合的养母子为了共同的利益,重新放下成见然后联手对付四皇子呢。 结果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赵婳什么事,她居然比葱白还要清白,实在大失她所望。 四皇子道:“这件事确实没赵庶母妃什么事,她不过是稳坐钓鱼台,等着看我和二哥相争,然后她在后面渔翁得利呢。我和二哥,无论谁倒了于她来说都是只有利没有害处,她自然用不着出手,免得还犯了父皇的忌讳。至于五妹妹,她不过是被人利用了而已。不过也可能她也是甘心被人利用。” 徐莺摇着折扇,不再说了。 而四皇子则又接着道:“不过赵庶母妃怕也是等不了多久的了,二哥彻底失去圣心,再没有成为储君的可能,她现在眼睛里怕是盯着宣国公府这个助力了。别看现在宣国公和赵二老爷都没了官职,赵三老爷也降了职。但宣国公府经营这些年,姻亲和门生故旧,还是能提供不少助力的。而宣国公府呢,眼看二哥没希望了,未必不会将码重新押在三哥身上。”赵庶母妃跟宣国公府的嫡房虽然关系不亲近,但赵庶母妃却很像赵家出来的人,都是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会死心的人。 四皇子悠悠叹了一口气,又道:“其实我不怕赵庶母妃,我却怕因她伤了我和三哥彼此之间的感情。” 徐莺道:“尽人力,听天命吧。若是努力过了,你和三皇子还是免不了失和,那也只能说是天意。” 四皇子没有再说话,想到三皇子,却是有淡淡的伤感弥漫上来。 而在另一边的临华宫里,赵婳站在窗边望着外面发呆。 巫蛊一事,她实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二皇子设的局不算高明,她自然相信皇帝会查出来的。等到那时,二皇子只怕会彻底失去储位。而四皇子呢,他想做太子,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咬死既是嫡出又比他年长的二皇子,只怕也不会放弃的。皇帝虽然失望二皇子,但决计不会希望看到四皇子和二皇子相残,只要四皇子对二皇子做了什么,只怕也会在父子间留下间隙。 她什么都不做,就可以等着他们两败俱伤,然后坐收渔翁之利。但没想到,明明才十一岁的四皇子,却能这样沉得住气,不仅趁机咬死二皇子,反而放过了他。真不知道是该说他太聪明呢,还是太蠢呢。就是换了她在他的位置上,只怕都不一定舍得放过这个机会。错过了这次,下次可未必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不过虽然结果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总归结果于她是有利的,二皇子不是败了么。少一个对手总归是好的。 想到这里,她突然转头对青盏道:“你让人去宣国公府将宣国公世子夫人请进来,说起来本宫也是喊她一声大嫂,本宫闲得无聊,正好让她进来陪我说说话。” 青盏屈膝道了一声是,然后出去了。 没多久,又有另外的宫女走进来,对赵婳屈了屈膝道:“娘娘,五公主一直吵着要回公主所。” 赵婳表情淡淡的道:“继续将她关着,让她好好将经书抄完,什么时候学会不自作主张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巫蛊一事,明明她们可以不插手只旁观的,偏她甘心被人利用插手进去,差点连累了她和三皇子。 说完她又静静站回了窗子里,望着窗外沉思起来。 而在另一边,正在宫外的皇帝带着二皇子将整个北京城逛了一圈,皇帝这一天对二皇子表现得就如同平常的父亲一般,对着他十分体贴,先是带着他是城外跑马,回来后又带了他去京城最大的酒楼——得月楼吃饭。他甚至点的每一道菜,都是按着二皇子的口味来,十足的疼爱孩子的父亲。 皇帝即不曾说起过巫蛊之事,对二皇子也没有责怪。可这样的态度,让二皇子反而更加的惴惴不安。 等在得月楼吃过了饭,皇帝带着二皇子去了东华门大街南侧一个府邸里。 那个府邸是新建成的,里面还没有主人,只有几个宫女和太监在打扫。一走进去,花木扶苏,曲径通幽,新移植过来的爬山虎和紫藤花翠绿盎然,风吹过,绿叶摇摇晃晃,仿佛是在向他们招手。 这是个景致十分好的府邸。 皇帝带着二皇子将这个府邸逛了一圈,最后停在庭院里,问二皇子道:“喜欢这座府邸吗?” 二皇子不知道皇帝为何会这样问,但还是实话说道:“喜欢。” 皇帝道:“这里以后会成为你的王府。” 二皇子虽然早已知道是这个结局,但听皇帝亲口说出来,他还是觉得难过。他这个嫡长子,最后不能继承皇位,以后甚至不能参与政事,只能在这里做个富贵闲王。 皇帝看着二皇子的样子,知道他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更直白的对他道:“昹儿,你不适合做太子,更不适合做皇帝。”他说着顿了顿,又道:“父皇不止你一个儿子,在云南的事,这次的巫蛊之事,都让父皇不放心将皇位交给你。” 虽明知不可违,但二皇子到底还是不甘心的,双膝跪下,抬头有些哀求的对皇帝道:“父皇,儿臣知道错了,求父皇看在死去的母后的份上,再给儿臣一次机会。这次儿臣一定会好好表现,会好好对待大哥、三弟、四弟他们,绝对不会再让父皇失望。求父皇再给儿臣一个机会。” 皇帝摇了摇头,低头看着二皇子道:“昹儿,父皇给过你很多机会,可是你真的珍惜过吗?” 二皇子整个身子有些颓然的软了下来。 皇帝扶起他,慢慢的对他道:“你不用担心以后,你四弟是个重视兄弟情义的孩子,你只要不想着造反谋逆,安心当一个闲王,你四弟不会伤害你。而等我百年将去的时候,亦会留下圣旨,对你做好安排。” 二皇子有些颓然的想,四弟真的比他更重视兄弟情义吗?他其实是不服气的,他只是更会在父皇面前表现,更会揣测父皇的心意,更会讨好父皇而已。 可是就算他不服气又能怎么样呢,终归他还是出局了,而四弟却赢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宣国公世子夫人赵樊氏随着青盏走进临华宫的时候,赵婳正坐在临窗的一张小榻上,自己亲手执壶泡茶。 锦衣华服的夫人,头上珠钗环绕,身姿依然袅袅,可是在日光的照射下,最先让人注意到的,不是她绝色倾城的面容,而是她面容上眼角处的鱼尾纹。 赵樊氏不由暗叹了一下,大约红颜总是易老,这位赵家庶房的姑娘,如今高高在上的宁妃娘娘,这两年仿佛老得十分的快。赵樊氏至今记得当初她从四川初初回到宣国公府的时候,府中无人不赞叹她的美貌,就连自己的丈夫也时常在自己面前提起,自己这个堂妹长得比那西施还要出色几分,若入得东宫,太子怕也不能不动心。 赵樊氏对自己的外貌也向来自负,那时候刚嫁进宣国公府没几年,听到丈夫夸别的女人长得比自己还漂亮,心里总是不服气的。于是便盛装打扮了一番,特意去寻这个隔房的小姑子,想要将她比下去。只是等真正见到赵婳的时候,却是先将自己羞了出来。哪怕她在外貌上再是自负,跟赵婳一比,她也不能不承认,就是十个她也比不上赵婳。 都说美人如美酒,越久越醇,越久越有味道。但轮到赵婳,赵樊氏却觉得,她倒是不如当初的惊艳了。又觉得赵婳周身带着一股阴郁之气,令人一看徒生几分不喜和不想靠近。 赵樊氏不知道赵婳将她召进宫来是什么目的,早年宣国公府还与赵婳维持着表面的客气的时候,她还会时常随着赵章氏时常来赵婳宫里。到了后面,随着二皇子慢慢疏远了赵婳,宣国公府与她几乎成了半撕破脸的状态,她也就少来了。而现在,赵樊氏实在想不出,赵婳召见她甚至还故意撇开了自己的婆婆赵章氏,会有什么用意。 赵樊氏想不出,也就暂时放下了自己的心思,走进门去,对着赵婳跪拜道:“见过娘娘,娘娘万安。” 赵婳仿佛这才发觉她来了,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放下手中的铜壶,接着对着赵樊氏笑了一下,然后道:“是大嫂来了,快起来,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说着对青盏示了示意,让她将赵樊氏扶了起来。 赵樊氏谢了恩,这才扶着青盏的手站起来。赵婳又笑着道:“大嫂过来坐吧,本宫正好泡了茶,大嫂尝一碗?” 赵樊氏笑着道:“能得娘娘亲手泡的一碗茶,是臣妇的福气。”说着又屈了屈膝,道:“臣妇谢娘娘赏赐。” 赵婳笑了笑,等她在下首坐下后,亲手往她面前的茶碗倒满了茶,然后再往自己的茶碗倒满。放下茶碗,先端起自己前面的茶碗喝了一口。 赵樊氏见着,自己倒是不好不喝,于是端起茶碗也小抿了一口,然后便将茶碗放下了。 赵婳看了她一眼,然后对青盏使了使眼色。青盏会意,挥了挥手,然后带着屋里的宫女和太监出去了,顺势还带上了房间的门。 赵樊氏看着,越发搞不懂赵婳想干什么。 赵婳则又重新提起铜壶来,往赵樊氏和自己的茶碗添了水,一边添还一边道:“我们姑嫂二人真是许久没有坐一起说过话了,想当年本宫刚从四川回到京城时,因着对宣国公府许多东西都不熟悉,着实闹了许多的笑话。本宫还记得,当年还是劳大嫂提点,这才慢慢稳重起来。想起当年的事,如今想来都好像是发生在昨天,大嫂对本宫的好,都还历历在目。本宫和大嫂虽然是隔房的哥嫂,但在本宫心中,大嫂便如本宫的亲大嫂一样,令本宫感到孺慕亲厚。” 当初宣国公府接赵婳回京,为的是让她进东宫接替先皇后的位置,赵章氏想到自己的女儿,对赵婳是又抬又打压的态度,几次给了赵婳下马威。而赵樊氏想到赵婳是要进东宫的,她又长得这般漂亮,很大机会是要得时为太子的皇帝的宠,这样的人,她想着就是不能去讨好,但也不能得罪。所以赵章氏打压她时,她都是寻了理由避开,过后又怕因为赵章氏的原因让她对他们一房也心存了芥蒂,所以为了弥补偶尔会提点她几句,以卖个香火情。可是碍于赵章氏,她也不敢做得太多。所以赵樊氏清楚,她当初做的那些,是绝对不够赵婳记上这十几年的。 但如今赵婳却提起当初两人那浅薄的情谊,赵樊氏实在不明白赵婳打什么主意。 赵樊氏懒得心里弯弯绕绕的去揣测,开门见山的道:“娘娘有什么话要对臣妇说的,还请直说。” 赵婳将手放在茶碗的边缘,摩挲着上面的花纹,笑了一下,道:“大嫂还是如以前一样,为人爽快利落。”她说着顿了顿,然后又缓缓的一字一字的清晰的说道:“大嫂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良禽择木而栖。” 赵樊氏看着赵婳,直直的盯了一会,然后才笑了一下,道:“娘娘的话,臣妇不明白。” 赵婳噙着笑,这让她又有了几分光彩照人之感,她慢慢的道:“大嫂喜欢明白人装糊涂人,那本宫不妨说得更直白一点。大嫂说,这宫里头的这些皇子,那一些是良木,哪一些又是朽木呢?” 赵樊氏笑道:“皇上英明神武,其所出的皇子,自然个个都是英才,又怎么会有朽木呢。” 赵婳点了点头,道:“嗯,大嫂这样说自然没错。但就算个个都是栋梁之木,也有高下之分。就比如说,二皇子和三皇子,大嫂说他们哪一个才是更值得良禽栖息的良木呢?” 赵樊氏笑了笑,道:“难道娘娘是想告诉臣妇,三皇子才是更值得栖息的良木不成?” 赵婳噙着笑,看着赵樊氏不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赵樊氏同样看着她,直直的看着她,仿佛想要从她脸上看出,她是怎么敢这么大胆说出这样的话来。两人对视了好一会之后,赵樊氏才噗嗤的笑出声来,然后道:“臣妇不知,娘娘是何来这么大的信心,敢这样认为。” 赵婳道:“何来这么大的信心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嫂愿不愿意自己,并说服大表哥,将宝压在三皇子这根良木之上呢。” 赵樊氏笑道:“论血缘,二皇子是我们的亲外甥,三皇子虽说也是外甥,但却是隔了一层,论身份,二皇子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三皇子则是既不占嫡又不占长的庶皇子,论关系,二皇子与我的长子关系一直亲密,与三皇子关系却是平平,臣妇实在不知,臣妇为何要舍了二皇子而去辅佐三皇子。” 赵婳笑道:“大嫂心里清楚,前阵子的巫蛊案是怎么回事。皇上虽然将事情压了下去没有惩罚二皇子,可不代表心里没有心结。你说凭二皇子做下的事,皇上还有可能立他为太子,以后让他继任大统吗?听说巫蛊一事,是二皇子擅自主张做下的,大嫂说,二皇子若真的如表面上的这般信赖依赖宣国公府,又真的会瞒着宣国公府擅做主张做下这件事吗?这件事明明是二皇子惹下的,最后却要宣国公府为他擦屁股,甚至连累得大伯父和三伯父,被革职的被革职,被贬谪的被贬谪,就连大堂哥,如今在上直卫里当差,怕也十分不好过吧。” 赵樊氏没有再说话,说实话,因为二皇子办下的这件事,连累得宣国公府元气伤了大半,宣国公府不是没有怨言的。不说她和丈夫,就是宣国公对二皇子也没有以前那样热忱了,如今家里,也就只有赵章氏还心疼着二皇子,一心一意的还想扶持二皇子。 赵樊氏不想让赵婳看出自己的异样,又振作起精神来,接着道:“就算二皇子不成,宣国公府也未必就一定要扶持三皇子。娘娘别忘了,除开二皇子,除开三皇子,皇上可还有五个儿子。” 赵婳噗嗤的笑了一声,仿佛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开口道:“听说前几日,大皇子花了三千两的银子从一个过路的商人那里买了一颗草回来,心肝宝贝一般种在自己的王府里,后来才被人点出,那草不过是普通的蜈蚣草,外面一两银子能买半车。大皇子的平庸,是连他的外家柳家都放弃了的,难道宣国公府要支持大皇子吗?” 她说着顿了顿,又继续道:“至于四皇子以下的皇子,全都是徐贵妃所出。先不说魏国公府早已站在了四皇子和徐贵妃一系,宣国公府再凑上去替四皇子摇喊纳威,四皇子看不看得上,就是看得上,宣国公府也要一辈子屈居魏国公府之下,别忘了,宣国公府和魏国公府一向不和。再则巫蛊一事上,大伯父帮着二皇子陷害并逼迫皇上处置四皇子,早将四皇子和徐贵妃得罪狠了,四皇子和徐贵妃得势后,还不找宣国公府算账,难道你们还指望着四皇子会不计前嫌感激你们不成。” 赵樊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赵婳说的一点没错。大皇子无能,二皇子几乎没有机会再争取太子之位,若是他们不扶持三皇子,最有可能上位的就只有深受皇帝宠爱的四皇子。可是宣国公府将四皇子得罪得这么狠,等四皇子得了势,不知道会怎样对付宣国公府呢。 赵樊氏在心里问道,难道真的要将宝压在三皇子身上? 赵樊氏仍有犹豫,看赵婳这些年的行事,她可也不是什么好鸟。谁知道会不会事成之后,来一招“狡兔死走狗烹”呢。 赵婳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得,又开口道:“不管怎么样,本宫也是姓赵,而三皇子身上也流着一部分赵家的血。比起其他人来,自然是本宫和三皇子与宣国公府更亲。” 她重新执起壶,又给赵樊氏添了水,又继续道:“对了,本宫记得大嫂的荣姐儿今年十二岁了,听说她不仅容貌出挑,因有大嫂亲自教导,性子也格外温婉贤淑。三皇子也是十二岁,本宫如今已经开始烦恼着,要给他挑一个贤德温婉的名门淑女当皇子妃了。” 赵樊氏脸上这才有了意动,心里跳起来,竖起耳朵认真听着赵婳说着。 而赵婳则又接着道:“本宫看表哥表妹,若是能来个亲上加亲,那就再好不过了。大嫂,你说呢?” 赵樊氏没有回答,而是端起茶碗大口的喝了一口茶,然后放下茶碗,这才能让自己清醒的思考。 这天下的女人,怕是没有人能拒绝得了太子妃或皇后这个位置的诱惑。若是荣姐儿真的能嫁了三皇子,而三皇子又真的能有幸坐上那个位置,那么…… 而这时候,赵婳又接着道:“对了,本宫好像还只是在荣姐儿四岁的时候才见过她一面,如今长成大姑娘了,大嫂不如时常将她带进宫给本宫看看。本宫的五公主跟她一般大,又是表姐妹,她们应该能玩到一起去。” ***** 等青盏送走了赵樊氏后,重新走回临华宫来。 赵婳正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握着一根金簪,眼睛却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青盏进来,这才缓缓转过头,问道:“宣国公世子夫人走了?” 青盏回答道:“是。” 青盏走过来,轻声的问她道:“娘娘,事情可说成了?” 赵婳道:“要等一等。”说通了赵樊氏没有用,要通过赵樊氏说通了宣国公和赵庐才有用,这两个才是当家做主且手握赵家资源的人。 赵婳摇了摇头,对青盏道:“不说这个了,你将本宫头上插着的东西拆下来,然后给本宫通一通头。这些东西重得,压得本宫头疼。” 青盏道了一声是,然后将她头上的首饰簪钗取了下来,散开头发,拿着牛角梳慢慢的替她通着头。 赵婳缓缓的舒出口气,接着慢慢的闭上了眼睛。青盏慢慢的通着,接着感觉到好像是梳断了几条头发,她不由告了一声罪,然后拿起来梳子来看。赵婳正要说一句“不要紧”,结果身后的青盏却是惶恐的轻呼了一声。 赵婳连忙问道:“怎么了?” 青盏连忙将从梳子上拿出来的头发藏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道:“娘娘,没有什么。”说着又像是急忙想转移话题的道:“娘娘,奴婢继续给您通头发吧。” 赵婳却是眼睛沉了沉,然后厉声道:“拿过来,给本宫看看。” 青盏却是不忍心的抿了抿唇,过了会,才犹犹豫豫的将藏着头发的手伸过去,摊开手掌给她看。 赵婳将青盏手心里的两根头发拿起来,看着自己手上的两根白头发,却是真个人都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她问她道:“还有多少?” 青盏看着她头顶上,若隐若现常在黑头发之间显得十分显眼的不少白头发,却是不敢告诉她实话,有些勉强的笑着道:“没有了。”说着顿了顿,又道:“娘娘不用担心,这大概是头发没有养护好的缘故,奴婢明天弄了茶油来给娘娘养一养头发,便很快就好了。” 赵婳却不相信青盏的话,她一眼不眨的看着手上的两根白丝,然后又抬眼看了一眼镜子里,自己眼角深深浅浅的皱纹,不由整个人都有些惶恐起来。 她问青盏道:“青盏,本宫今年几岁?” 青盏小声的回答道:“二十九岁。” 赵婳叹道:“二十九啊,连三十都不到,可本宫却已经有白头发有皱纹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这两样东西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 她怎么会老得这么快呢? 青盏有些担心的喊了一声:“娘娘……”可是喊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赵婳将那两根白丝握进手心里,两个拳头紧紧的握住。哪怕再衰老皱纹再深,只要能让三皇子坐上皇位,这一切都值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不到最后一刻,她不会承认自己是个输家。只要三皇子能做上皇帝,哪怕是让她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哪怕是死了,她也要赢。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宣国公府里。 赵樊氏自从宫里回来后,便一个人在房间里慢慢的踱着步。踱步了几步,又时不时的停下来,接着又继续走。脸上却是在沉思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赵樊氏停下脚步来,然后转头问自己的丫鬟道:“大爷回来了没有?” 丫鬟小心翼翼的道:“回来了……但是去了怡姨娘那里。” 怡姨娘是赵庐这两年新宠的妾室,因不是赵樊氏自己抬的姨娘,而是赵庐外出公干时带回来的,卖身契不在赵樊氏手上。偏偏这位怡姨娘又怀了身孕,又仗着有孕时常将赵庐拦到自己屋子里。所以往常每次听到怡姨娘时,赵樊氏都是生一次的气。 只是因为这次赵樊氏心里装着事,没空跟怡姨娘计较,听到丫鬟的回答,也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赵樊氏又转头吩咐丫鬟道:“小厨房里炖着汤,你让人装了端到怡姨娘屋里去,就说是我给大爷和怡姨娘准备的。” 丫鬟道了一声是,然后出去了。 接着又过了一会,又有另外一个丫鬟提醒赵樊氏道:“大少奶奶,不如奴婢伺候您想将身上的诰命服换下来,这样您可以轻快一些。” 赵樊氏闻言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还穿着诰命服。自己顶着几斤重的行头在屋子里走了几个时辰,竟然是没有半点感觉。 赵樊氏对丫鬟点点头道:“替我换下来吧。”说着先进了内室。 等她换了衣裳重新出来没多久,接着赵庐就进了正院。 赵樊氏早就知道赵庐会回正院的,送汤不过是个由头,目的还是提醒丈夫他已经许久没有回正房了。赵庐对妾室宠归宠,但还没到没有分寸的地步,对正妻还是尊重的,所以看到赵樊氏让人送来的汤,跟着就不顾怡姨娘的挽留回来了。 赵庐走进来后,开口问赵樊氏道:“你找我回来是为了什么事?” 赵樊氏一向不爱跟妾室争宠,至少在赵庐心里的印象便是这样,看到赵樊氏以送汤为由请他回正房,心里自然而然认为赵樊氏是有事才找他回来的。 赵樊氏认为这不是个说事情的好时机,便笑嗔着道:“没事难道妾身就不能请大爷回来了?若不让人去请,大爷怕是连正院怎么来都忘记了吧。” 赵庐笑着道:“哪儿啊,夫人可冤枉我了,今天便是夫人不让人来请我,我今日本也是打算回正房的。” 赵樊氏笑着道:“大爷就哄我吧。”说着问他道:“大爷吃晚膳没有,没有的话不如在这里跟妾身一道用。” 赵庐道:“那就让他们将我的分例送到这里来吧。” 然后一直到吃晚膳,然后沐浴洗漱,直到歇息的时候,赵樊氏都没有提出有什么话要跟他说的,然后赵庐就以为赵樊氏真的是突然跟妾室争起宠来了。正室经常跟小妾争风吃醋,丈夫不喜欢,但若是偶尔为之,身为丈夫还是很欢喜的。 为着这个,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赵庐甚至将手从赵樊氏的衣摆下角伸了进去,准备来一场运动。结果一直在想事情的赵樊氏这时候却突然抓住了赵庐的手,然后道:“大爷,妾身有话和您说。” 赵庐有些失望,收回手转过身来,漫不经心的问道:“什么事?” 赵樊氏说道:“今日宁妃召了妾身进宫去,跟妾身说了一些话。” 赵庐这下来了兴致,转过头来问道:“哦,是什么话?” 赵樊氏撑起身来,眼睛十分认真的看着赵庐道:“宁妃想要让妾身说服大爷和公爷扶持三皇子。” 赵庐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厉声道:“她真敢想。”说着他想到了什么,又转过头来,看着赵樊氏道:“你别是被说动了?”他说着严正言辞的对赵樊氏道:“我告诉你樊氏,二皇子才是我们的亲外甥,二皇子又是嫡长子,三皇子不过是个既不占嫡又不占长的庶皇子而已,与我们还隔着一房。二皇子和三皇子,不用想你都该知道选谁。” 赵樊氏擅长察言观色,马上便道:“看大爷急得,难道妾身还分不清远别不成。妾身将这件事告诉你,也不过是想提前跟大爷说一声,好让大爷和公爷有个防备而已。”说着顿了顿,一边仔细观察着赵庐的脸色,又一边半是说笑半是提醒的跟丈夫道:“你不知道,今日宁妃跟妾身说的时候,可真的是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说着将今日赵婳跟她说的话又跟赵庐说了一遍,最后笑着道:“大爷猜宁妃最后跟妾身说了什么,宁妃说想让三皇子娶了我们家荣姐儿,还让妾身多带着荣姐儿进宫去。” 赵庐对她道:“好了,不管她说什么,我们都不要相信。”说着又像是说服自己一般,道:“不管怎么样,二皇子跟我们才是亲的。姐姐自小照顾疼爱我,我们不能轻易背叛二皇子。”接着又对赵樊氏道:“歇了吧。” 赵樊氏有些失望,却也只好道:“是,大爷。” 等重新躺下之后,赵庐却辗转反侧起来,一边想着自己早逝的姐姐,一边又想着二皇子,接着又想到自己的女儿荣姐儿,然后又是三皇子。 赵樊氏听着辗转反侧的丈夫,却只装做不知。 过了一会,赵庐重新掀开被子起身站了起来,拿了大衣披上,一边穿衣一边道:“我书房还有事,你先歇着吧,我去书房。” 赵樊氏站起来,替赵庐穿上了衣裳,然后笑着问道:“可要给你备点宵夜?” 赵庐道:“不用。”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赵樊氏看着走远的赵庐,嘴角却慢慢的弯了起来。她自然知道赵庐不会是去书房,多半是找国公爷商量去了。丈夫念着死去的先皇后,或许还会有犹豫,但对她来说,无论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跟她都没有什么血缘关系,那个能带给她更大的利益便支持哪个,对她来说没有半点心里负担。 若是三皇子真的能娶了荣姐儿,扶持三皇子有什么不行。当初她隐隐向二皇子提出,想让荣姐儿嫁给他的时候,二皇子可都是左顾而言他的。 赵庐走后,赵樊氏也睡不着了,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怔,又站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一会儿圈,最终还是不放心,叫了自己信任的丫鬟进来,对她道:“走,我们也去看看。” 丫鬟道了一声是,拿了大衣给她披上,然后便虚扶着她出去了。 等到了宣国公和赵章氏的院子,里面还灯火通明,丫鬟远远的在院子门口站着。见到赵樊氏进来,屈身喊了一声:“大夫人。” 赵樊氏点了点头,然后让丫鬟留在外面,自己进去了。结果刚走到廊下,却突然听到屋子里面一个黑影闪过,接着传来茶碗或瓷器破碎的声音,然后是赵章氏有些激烈的话语:“你在说什么?这件事我不同意。” 接着又是赵庐有些无奈的声音,对着赵章氏唤道:“娘。” 赵樊氏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进去,自己一个人又出来了。 而在房间里面,赵章氏言辞有些激烈的训斥赵庐道:“庐儿,你难道忘记了你小时候你姐姐是怎么疼爱你的了,你忘记了她是怎么照顾你的了?你小时候掉进荷花池里溺水差点死了,是你姐姐跳下荷花池里将你救上来的,为此你姐姐害了整整半个月的病。还有你姐姐直到临死前,还想着怎么护住国公府。这些你都忘记了吗?现在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竟然说放弃二皇子去扶持三皇子,你别忘了,二皇子才是你的亲外甥。”她说着,眼睛已经有些红了起来。 想到自己早逝的女儿,她可怜的女儿,她就只觉得一阵难受。 赵庐无奈的看着赵章氏,道:“娘,你说的这些我都没忘。可是娘,姐姐都已经死了十几年了,二皇子不堪大用,难道让整个国公府为了二皇子,完全都不顾自己了不成。”他说着顿了顿,又转头面向宣国公,继续道:“宁妃有些话说的没错,大皇子才能平庸,二皇子完全被皇上放弃了,四皇子以下的皇子全都是徐贵妃所出。在巫蛊一事上,我们已经将四皇子和徐贵妃得罪狠了,若最后真的让四皇子或者他的同胞兄弟坐上了皇位,宣国公府的结局会如何?三皇子虽说和我们隔了一层,但毕竟与宣国公府还有血缘在。” 赵章氏简直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怒道:“你姐姐真是白疼爱你了,你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二皇子怎么就不堪大用了,他是嫡长子,他本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赵庐也有些恼起来,加大了声音道:“娘,你看看二皇子做的那些事,他要是真的可堪大用,就不会擅自主张利用巫蛊来陷害四皇子了。因为他,我们宣国公府损失了多少,父亲被革了职,三叔也遭贬谪。娘你知道外面是怎么谈论我们宣国公府的,都说我们将要倒台了。” 赵章氏像是这才明白了什么似的,看着赵庐道:“原来你是怪二皇子连累宣国公府?” 赵庐转过头去,不说话。 而赵章氏则接着道:“皇权争夺,本就必回有损失。现在损失一些东西怕什么,等二皇子登上帝位,这些失去的东西还不是都回来了,甚至会加倍的补偿给宣国公府。” 赵庐道:“哪有这么容易,皇上现在根本是完全放弃了二皇子,加之巫蛊一事让他品德上有了瑕疵,要扶持他登上皇位简直是难上加难,甚至还可能将整个宣国公府搭了进去。”她说着又转过头去,又说服赵章氏道:“娘,二皇子才是亲外甥,但凡他还有一点机会,我是不会弃他而选三皇子的。” 赵章氏道:“我看你是想当皇帝的岳父,若是宁妃不允诺让三皇子娶荣姐儿,你会这么快就倒向三皇子?”男人想要起权势来,真的是连亲情都不顾的。 赵庐则像是有些被说中心事了一般转开了眼睛,然后道:“娘,你怎么会如此想,儿子完全是从国公府的角度来考虑。” 赵章氏却不管,也懒得再听他那些借口,道:“我不管,总之我不同意。要是真的扶持了三皇子,二皇子怎么办。” 赵庐道:“二皇子自可以当一个安乐闲王。二皇子跟三皇子虽然是异母兄弟,但却是同一个外家,自比别的兄弟更亲近些,难道娘你还担心三皇子会对二皇子如何吗?” 这也就只能骗骗自己和赵章氏了,别说三皇子和二皇子本就不亲近,就算亲近,若三皇子真的当了皇帝,又这么一个嫡出的兄长伫在那里,哪怕是亲兄弟,怕都会碍着三皇子的眼。 一直没有开口的宣国公终于开口道:“如果真的要主持三皇子,宁妃该当如何。宁妃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 赵庐笑着道:“凭宁妃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难道宣国公府还挟制不住一个女人?真到了那种时候,趁着三皇子羽翼未丰的时候,一个殉葬也就了事了。等到三皇子羽翼丰满之前,我们先让荣姐儿生下儿子来,到时候着力培养荣姐儿的孩子。” 这是就算三皇子以后当了皇帝,也想将他完全架空的节奏。 宣国公握着手里的大圆珠转了转,闭上眼睛沉吟了几番,接着又重新睁开,最终道:“那边扶持三皇子吧,对二皇子,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赵章氏整个人都颓丧的坐到了椅子上,她自来知道赵家的人有多么看重权势,但她没想到,他们会这般轻易的放弃了二皇子。他们甚至忘了,当年女儿为了宣国公府做了多少的事。 她想起了女儿,她想起了女儿临终前让她好好保护和辅佐二皇子的话。还有可怜的二皇子,他已经失了圣心,如果连宣国公府都不支持他了,他该怎么办。 不,她决不同意,也绝不答应宣国公府放弃二皇子。当初让赵婳进东宫就是个错误,是她的错,是她在引狼入室。而这次,她绝对不会让赵婳得逞的,哪怕毁了赵婳和三皇子都在所不惜。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七八月的天气,白天仍然是让人热得受不了,直到傍晚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一些凉气。 二皇子走在御花园里,有些漫无目的的走着。 这是自从皇帝和他的那一番谈话之后,他第一次走出门来。他是嫡长子,以前他想当太子,也认为自己应该就是太子,所以做什么事,不管做得好也好,做得坏也好,可总算有一个目标。而后来,他隐隐感觉到了父皇已经在慢慢放弃她了,他心里虽然恐慌,但只要父皇没有说出来,他就只当自己还是有希望的,继续朝着那个方向努力。 直到一个月前父皇对他的一番谈话,彻底破灭了他的期望。希望幻灭的感觉,总是不那么好受的,等回了宫以后,他便将自己关在自己的宫里,整天整天的练字。不过不练字,他都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发泄心里那种恐惧又绝望的感觉。 可是再难以接受的事情,等发生之后,他也还是不得不接受的。而这半个月来,他也慢慢的接受了自己这辈子都与太子之位无缘的事实。 太监劝他出来走一走,可是等到出来后,偌大的一个皇宫,他又觉得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所以只能漫无目的的在御花园里慢慢走着。 御花园里种了各种各样的花卉,百花争艳、姹紫嫣红,景致怡人。但二皇子却没有多少的心情欣赏,直到他远远的听到一个女子悦耳的声音:“……这山茶十八学士,一般又分为红十八学士、粉十八学士和白十八学士,因它花瓣轮数多为十八轮,顾称它为十八学士。十八学士是茶花中的珍品,极难养活。我在家中时曾养过这种花,花了两年的功夫也才养活了那么一株……” 二皇子循着声音望过去,正好看到站在御花园里的两株十八学士前的三皇子和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子。 那女子面容雅致、神态温娴,此时正手摸着那两株十八学士的花瓣上,张望着与二皇子说着些什么。 二皇子有些惊愕,只觉得隔得远大约是自己看错了什么,于是转头问身边的太监道:“今日是宣国公府的谁进宫了吗?” 太监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二皇子的脸色,然后才开口道:“是宣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进宫了,去了临华宫拜见宁妃娘娘。” 二皇子有些不可置信,又像是早已料到如此,过了好一会之后,才漏出又自嘲又苦笑的面容来。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无论是外祖母还是外祖父,或者是舅舅们,都没有再进宫来见过他了。不止是他们,就是以前一直追随在他身边的表哥赵仲安,也都很久很久没有找过他了。但这种时候,他的舅母,宣国公世子夫人却成了宁妃的常客。 有些东西不应该去想,只要一想,便容易觉得伤情。他于宣国公府,其实也就这样而已。 他身边的太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脸色,然后问道:“二殿下,可要过去跟三皇子殿下打声招呼?” 二皇子摇了摇头,然后道:“不了,我们走吧。”说完便先转头,沿着原路返回过去。 而在这时,正在听自己这位表妹说花经听得有些打瞌睡的二皇子强忍着睡意,用力的挣了睁眼,张眼时,却正好看见已经慢慢走远的二皇子。 三皇子有些疑惑,正想要喊二皇子一声,而这时候,荣姐儿却又抬起头来,目光凄凄的望着三皇子道:“三殿下是不是不喜欢我说这些养花养草的事?” 三皇子对养花弄草的确是没有多少兴趣的,他也分不清茶花分多少品种,这十八学士还有红、粉、白三种颜色。只是这位算不上熟悉的表妹却仿佛对这些很熟稔,御花园里的花,随便指一株,她都能头头是道的说出点名堂或典故来。 其实他心里知道母妃和宣国公世子夫人在打什么主意,这位叫荣姐儿的表妹大概也是知道的,所以当母妃让他带着她来逛御花园时,她大约是想在他面前卖弄一些,便格外喜欢说起这些花的典故来。 他心里很有些不耐烦,只是他向来心软,就像他明明不赞同母妃做的这些事情,但只要她一露出伤心的神色来时,心里对她有再多的不满都心软了下去,然后违心的答应她做这些事情。而此时他看着荣姐儿脸上失望的表情时,他同样也有了些不忍,最后笑了一下开口道:“怎么会呢,表妹说的这些其实挺有趣的,我以前可从来没听说过呢。” 荣姐儿像是送了一口气般,笑着道:“这就好,我还以为三殿下不爱听这些,倒害得我好一阵的忐忑。” 她虽然话这样说,但多少看得出来三皇子对她说的这些没有多少兴趣的,所以转而说起其他的事情来。 三皇子也只能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上几句话。直到四皇子的太监禄子匆匆的赶来,见到他,才像是终于松口气般的停了下来,然后道:“三殿下,您真是让奴才好一阵的好找。四殿下跟您约好了今天比赛马球的,结果却是找不到您的人。四殿下让奴才来找您,让您马球服快点去马球场呢,说比赛就要开始了。” 三皇子也像是终于解脱了般,对禄子道:“你去跟四弟说,我这就去。”他说完又转头看向荣姐儿,然后有些犹豫的道:“荣表妹,你看……” 荣姐儿十分温柔的笑了笑,表现得十分善解人意的道:“既然三殿下和四殿下要去打马球,那等一下我自己回娘娘宫里吧。” 三皇子道:“我让阿庆送你回去。” 荣姐儿道:“那就多谢三殿下了。” 三皇子转头对着身边的太监吩咐了几句,然后对荣姐儿又致意了一下,接着便匆匆走了。 荣姐儿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凝固起来。她看得出来,三皇子并不喜欢他,陪着她,全是看在宁妃的面子上。 荣姐儿叹了一口气,接着转身走了。等回到临华宫,正看到宁妃和自己的母亲正在说着什么,母亲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宁妃脸上笑了起来,身边五公主和宫女也跟着笑。 见到她回来,赵婳抬起头有些奇怪的问她道:“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旭儿呢?” 荣姐儿笑了笑,然后走过去行了个礼,接着道:“回娘娘,刚刚四殿下的人来将三殿下叫去了,说是约好了要一起去打马球。” 赵婳听着,脸上的表情未变,只是眼神终是慢慢的冷了起来。屋里原本融洽的气氛,也渐渐有些凝固起来。 赵樊氏看向赵婳的脸,接着便在心里小小的叹了一口气。宁妃跟贵妃不和,三皇子和四皇子却好得可以同穿一条裤子。她真不知道,宣国公府选择扶持三皇子有没有做错。 赵婳心情不好,赵樊氏擅长察言观色,坐了没多久也就带着女儿告辞了。 等她们一走,却是五公主最先将不满发泄了出来,道:“我们在这里一心一意的为三哥,三哥自己却总还是和四弟搅合在一起,跟玉福宫也亲近,也不想想他们对他是不是真心的。真不知道四弟究竟是母妃你生的,还是玉福宫的那个女人生的。” 赵婳最不喜欢别人提起三皇子跟玉福宫亲近的事实,闻言低头看了五公主一眼,眼里警告的意味浓厚。 五公主上次被罚抄经书罚怕了,见了她的样子不敢再说什么,只是不满的扭过头去。 而另一边,马球场里。 穿着红色的马球服,头上绑着红带的四皇子看着三皇子已经换好了马球服走过来,笑着道:“怎么样,我这个兄弟够义气吧,救你于水火之中。” 三皇子笑着道:“谢谢四弟了。”说完踩着马镫跃身上马。 四皇子将马球棒扛到肩上,大笑着对他道:“怎么样,你母妃给你相的媳妇好看吗?” 说着又故作可惜的笑着道:“可惜了,我母妃说要等到我十六岁才给我相媳妇,要不然我也能带着我媳妇儿逛御花园去。”眼里揶揄的意味十分浓。 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已经多少知晓儿女之事了,听到四皇子这样说,三皇子的脸上有些红了起来,不满的瞪着四皇子道:“四弟。” 四皇子哈哈的笑起来,然后骑着马走远了,一边骑一边用马球杆往地上一挑,便将地上的一个马球打到三皇子的身上去了。 三皇子看着笑得张扬的四皇子,心情也跟着变得愉快起来,然后笑了笑,也骑着马跟上去了。 而在马球场的边上,皇帝背着手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两个追逐的身影,也跟着露出淡淡的笑意来。 他身后的郑恩小声的询问他道:“皇上,要不要……”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皇帝便举起手摆了摆,道:“让他们兄弟两个自己玩去,我去了他们难免不自在。”说完转身走了,往玉福宫的方向走去。 皇帝走进玉福宫的时候,殿里三公主正在跟徐莺说着话。 屋里三公主有些不喜的道:“……赵庶母妃在打什么主意,只怕满宫里没人不知道的了,她也不知羞,拿三弟的亲事当买卖呢。还是三弟最可怜,夹在父皇和赵庶母妃两边,左右为难。”说着顿了顿,又道:“宣国公府的人也让人看不上眼,二哥是他们的亲外孙或亲外甥呢,说放弃就放弃了。他们这样子搅腾,父皇也不管管。” 三公主倒不是为二皇子抱不平,说实话,其实她是不怎么喜欢二皇子的,又多疑又阴郁,特别是他做出利用巫蛊之事陷害四皇子的事情来。只是比起二皇子,宣国公府的行为更加令她不齿罢了。 徐莺道:“你父皇现在是根本将宣国公府当无物了,所以懒得跟它生气跟他计较罢了。你父皇以前对宣国公府厌恶归厌恶,但看在二皇子的份上,多多少少还是想挽救,所以会对它们生气、恼怒、恨其不争。可是现在你看,你父皇是连生气都懒得生气了,他们不做什么还好,万一做了什么,你父皇对他们可不会手软了。” 大约宣国公府是身在局中,所以有些东西总是看不清楚。他们一直以为二皇子是依靠他们呢,但实际上,是他们在依靠二皇子。以前哪怕他们犯了错,皇上看在二皇子的面子上,皇上对他们大都是警告、小惩大诫。可如今,皇帝放弃了让二皇子继承皇位,皇帝对他们可不会再有以前的忍耐度。 若他们一直安分守己还好,皇帝是个念旧情的人,毕竟是自己的岳家呢,皇帝会容许保持如今的富贵。可偏偏他们还作死的,见二皇子不成了,竟然马上就抛弃了二皇子又另外去扶持了三皇子……徐莺摇了摇头,现在是朝中事多,皇上没能腾出手来,等他腾出手来,就该是宣国公府倒霉的时候了。 屋里的声音安静了下来,三公主和徐莺都没有再说话。外面皇帝却有一种复杂的情绪,他并不恼莺莺看穿了他的心事,只是觉得,无论宣国公府也好赵婳也好,自诩聪明,其实反不如平时傻傻无知的莺莺看得清楚。这大概就是大智若愚吧。 皇帝叹了一口气,正要抬脚进去,结果屋里却传来三公主惊喜的一声:“呀,七弟居然会走路了。” 徐莺也惊喜道:“哪儿呢,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三公主道:“我看见了,七弟刚才是走了两步。只不过走了两步他跟着就一屁股坐下来了。”说着像是抱起了七皇子,哄着他道:“七弟,七弟,来,再走两步给母妃看一看。” 皇帝也跟着会心的浅笑起来,接着便抬脚走了进去。 屋里七皇子正被三公主扶着站了起来,三公主正哄着他走,七皇子却将身子扭得跟麻花一样,脑袋还用力的摇了摇,仿佛是在拒绝。 七皇子是最先看到皇帝的,张着手对着皇帝,喊了两声:“房房。” 三公主抬起头来,紧接着也看到了皇帝,高兴的喊了一声:“父皇。”然后却是将扶着的七皇子给忘记了,手上一松,七皇子迈着小短腿走了出去,结果刚走了两步,噗通的一声又蹲坐了下来。 他大约是还闹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摔倒,一脸疑惑的抬起头看看徐莺,又看看三公主,最后又看看皇帝。那转头晃脑呆呆傻傻的模样,看得徐莺和三公主都笑了起来。 皇帝也笑了起来,伸手将坐在地上的七皇子抱了起来,亲了亲他的脸问道:“晔儿摔疼了没有?” 七皇子一见有人关心,立即撒起娇来,皱着眉头道:“呜呜,呜呜。”这是喊疼的意思。 皇帝又笑着亲了亲他道:“我们晔儿是小男子汉,不怕疼。” 七皇子大概是听懂了,没敢再撒娇,但脸上眉头却还是皱皱的。 徐莺也没有站起来行礼,看着皇帝和七皇子,只是温柔的笑,见到皇帝走过来,将身边的位置挪了挪让给了他一部分。 皇帝逗了一会七皇子,三公主也凑到皇帝身边,趴到他大腿上,眉眼弯弯的和皇帝说着话。皇帝刮了刮她的鼻头,说到高兴处开怀大笑起来。说了有半刻钟的功夫,然后皇帝将七皇子塞给了三公主,道:“抱着你弟弟下去玩吧。” 三公主知道父皇这是与母妃有话要说,笑着将七皇子抱走了。 等三公主和七皇子走后,皇帝脸上的高兴之色慢慢淡去,却是露出几分愁色来。 徐莺见了不由问道:“皇上怎么了,看着好像不高兴?” 皇帝揉了揉额头,抓了抓徐莺的手道:“大兴等几个地方闹蝗灾,我准备明日去看看灾情。” 今年算得上是皇帝登基以来,最不好的年景。六七月分的时候,南边和黄河下游发洪涝灾害,淹没了大片良田,灾民成倍增长。这种时候,发洪涝的几个县镇还发生了瘟疫,有几个村甚至出现了天花。而北边呢,则是因为几个月没有下雨,干旱得出现蝗灾。 徐莺听说,已经有大片的灾民在往京城里涌了。五城兵马司的人怕这些人灾民涌进京城来会扰乱秩序,更怕他们身上有从南边带过来的疫病,将病情传染到京城来,所以将这些人拦在了城外不许进来。皇帝令人在城外做了棚区专门安置涌到京城来的灾民,又派了专人前去管理赈济。 但听到皇帝说要亲自去大兴,徐莺还是有些惊讶的,不过很快也接受了下来,问道:“皇上要去多久?” 皇帝道:“四五天吧。” 徐莺“哦”了一声,然后又问道:“那要不要给皇上收拾行李?” 皇帝点了点头,然后道:“我这次打算微服出巡,你让人给我备几套常服就好,不用收拾太多。” 徐莺道:“好。” 徐莺见皇帝依旧是一脸愁色的样子,不由劝问道:“皇上还在担心灾民啊?” 皇帝叹了一口气,然后道:“以前我当太子时,每每听太傅讲到□□将天下治理得国富民昌,海清图宴时,我便在心里发誓,以后我当了皇帝,一定要做得跟□□一样,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四海昌盛。如今想来,比起□□,我不足的地方有许多。” 徐莺道:“皇上何必这样想,皇上已经做得很好了。何况这次洪涝和蝗灾都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皇上赈灾及时,已经救下了许多百姓了。百姓心里一定感激你这个好皇帝呢。” 皇帝叹道:“但愿如此吧。” 说完不在说话,只是握着徐莺的手靠着榻上。”   ☆、第一百九十六章 皇帝去大兴视察农桑事,因为南边和北边都受灾,又有大批难民往京城涌入,京中的气氛也显得有些低迷起来。 不管是大臣王孙,或者是内外命妇都好,心里不管是怎么想的,但表面上都俱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见面都要叹一句“可怜了那些受灾的百姓。” 至于宴请娱乐之类的,在这种时候,除非是想要找死,要不然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办的。有好些号称行善积德的人家,已经在城外开设粥棚和医棚,给逃灾来的难民施粥送药了。连好些身在内宅的贵女千金们,也弄了些名目出来,为今年灾民募捐。这其中就有皇后的亲侄女,魏国公府嫡出的沈二小姐。 魏国公府现在团花锦簇,魏国公府的嫡小姐,自然也是京中贵女里头的头一份。这位沈二小姐今年虽然才十二岁,却很是忧国忧民,听到说南边北边都在受灾,便发动常一起玩的闺中姐妹们弄了一个募捐,又道:“如今南边洪灾,北边又是旱灾,许多灾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很是让人怜悯。我们年纪小,能做的有限,但能献出多少,总归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沈二小姐发话,自然会有人呼应。沈二小姐办了这个募捐,原本只是在自己的交际圈子里进行,募捐了千儿八百的银子,让兄长送到了送赈灾银子到南边的官员手里,让一起送到南边去给灾民。 后来皇后知道了,或许是想要为娘家的侄女做面子,或者只是单纯的十分鼓励这种义举,便将京中的内外命妇都召进宫来,提起了沈二小姐的这次募捐,发动内外命妇也一起捐款,并首选以身作则的捐了一万两银子。 皇后发话,自然是一呼百应。徐莺自然不能独立特行,随着皇后在后,捐了八千两。柳淑妃和赵婳则每人捐了七千两,还有江婉玉,捐了一个六千五百两。其他内外命妇紧随在她们身后,也各多多少少有所捐献。 这加起来有十多万两的银子,让皇后和沈二小姐募捐来的那些银子合一起,让送灾银的官员一同送到了南边和北边去。 这种事情,哪怕内外命妇捐款的时候捐得肉疼,在外面还是要对皇后大势称赞一番的。与皇后一同被称赞的,还有最先发起募捐的沈二小姐。 徐莺捐了八千两银子,徐莺不觉得什么,但梨香翻着徐莺已经完全空了的钱箱子,很是心肝肉疼的对徐莺道:“娘娘,奴婢知道你心善,但您散财的时候也该悠着点。上次你拿了三万两银子给杜神医,这次又捐了八千两,您的钱匣子可就只剩下一百两多点的银子了。” 堂堂一个贵妃,钱箱子里只有一百两多点的银子了,说出去都不能令人相信。 自古洪涝之后就容易发生瘟疫,南边有几个村镇在都有疫情发生,因为皇帝派了人下去控制得当,这才没有让疫情蔓延开。但已经染上疫病的人需要救治,杜邈现在做的,就是在为那些染病的人配制药。 但这生病的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成百上千个,配置这么多人的药,实在是很烧钱的事情。于是在某一天杜邈进宫跟徐莺说话时,便跟徐莺哭起穷来。徐莺一时冲动,将整个钱匣子都掏给杜邈了。最后还是梨香看不过,最后拿回了一个零头回来。结果这一次,徐莺连这零头也一起捐出去了。 主子太大方,但却令梨香很着急。 徐莺却并不在意的道:“我在宫里又没有用得上银子的地方,银子放在我这里也是生锈,将它们给了需要的人,这样不是更好。” 她现在两手不沾阳春水,但却是每日锦衣华服山珍海味,吃的穿的住的用的,全是这世上最好的,说的是皇恩浩荡,皇帝的恩德。其实归根到底,还不是百姓在供养着她。有时候她想想都觉得挺羞愧的,若这种时候她还不将银子拿出来,连她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梨香道:“这话虽然这样说,可娘娘您好歹留点银子防身啊。这宫里用银子的地方虽然少,但却绝对不是没有。”就比如说打赏小宫女小太监们,这些多多少少都是需要用到银子的。 徐莺跟她玩笑道:“若真有那种时候,我就将我的簪子钗子剪了用,反正我的簪子钗子多。” 梨香不满的看着她,喊了一声:“娘娘……” 贵妃的钗环首饰虽然多,但都是皇帝赏下,记录在册的,根本不能随意动,说什么剪了拿来用,这都是笑话。 徐莺不想再和梨香在这个话题说下去,转而说起道:“好了,我有些渴了,你给我倒杯水去。” 梨香十分无奈的看着她,过了会才道了一声是。 而在另一边,临华宫里赵婳这边又是另外一番情形。 青盏蹲在赵婳的旁边,一边帮她捶着腿一边道:“……那位沈二小姐这次真是赚足了好名声,都说她善良宽和,有皇后娘娘之风呢。也不知道魏国公府的人将她捧得这样高,是为了什么。” 沈二小姐作为魏国公府的小姐,其每一言一行都会被认为代表魏国公府。发起募捐这种高调的事情,青盏并不觉得她会不跟魏国公府的人商量过后就擅自主张进行。而魏国公府既然让沈二小姐去出这个风头,这不难想象魏国公府必有所图。 赵婳对青盏挥了挥手,让她停了对她捶腿的动作,然后从小榻上站起来,慢悠悠的道:“能为什么,只怕是将沈二小姐当另一个皇后在培养,所以从现在开始为她造势罢了。” 魏国公府当年花了大力气让皇后嫁进了东宫,做上了太子妃,然后随着皇帝登基入主中宫。可惜皇后运气不大好,只生下了两个公主来。而现在,魏国公府自然将主意打在了下一任的太子妃位置上了。 魏国公府现在已经站到了徐莺和四皇子一边,他们既然压四皇子,自然是想要四皇子妃的位置的。而再想到魏国公府不去捧年长的沈大小姐,反而将沈二的名声造了起来,而沈二的年龄跟四皇子正好相近,便知道这位沈二小姐,魏国公府怕是为四皇子培养的了。 什么沈二有皇后的风范,只怕魏国公府是想再让魏国公府再出一位皇后吧。 一想到魏国公府也已经站到了四皇子一边,四皇子身后的势力已经不可小觑,赵婳心里便隐隐的一阵烦躁。不能再等了,她若是再不动作,等四皇子身后的势力继续增加时,她和三皇子就再无机会了。 过了好一会,她令屋里的宫女和太监下去,接着自己重新坐到小榻上,微沉了一下眼睛,然后突然开口问道:“听说南边有几个村子发生了天花疫情?” 青盏的脸色隐隐有些变化,天花这个名词,在这个时代还是一个令人谈虎色变的名词。过了一会,等缓和了一下心情,青盏然后才开口道:“是,听说有一个村子因为整个村子都传染了天花,死了有十之七八的人。” 赵婳又问道:“从京城来回那个村子一趟要多久?” 青盏看着赵婳,喊了一声:“娘娘,您……”她有些不明白赵婳为什么会这么问,可是又像是隐隐有些明白。 赵婳没等她问出来,又接着道:“青盏,还记得以前在四川的时候吗?那时候本宫的父亲所辖的县里有一个富户,这个富户的家主有一妻子和一宠妾,他的一妻一妾各替他生了一个儿子。按理本该是嫡长子继承家业的,可是这位嫡长子长到十岁,突然得时疫死了,最后庶出的二儿子捡了便宜,得到了这个家主的整个家业。那时候本宫与你论起这件事,那个嫡长子会染上时疫,很可能是那家主的妾室所为。” 青盏低下头,如今她就是想要装作不明白,也根本不可能了。 她心里隐隐有些恐慌,为赵婳现在的这个念头,她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手心都在冒汗。她心里在想,主子真的是疯了。这段时间的赵婳都让她感觉到恐怖,她从她的眼睛里,总能看到一种疯狂的,会不顾一切做出一些事情的目光。她一直能够猜想到主子想要做什么,只是不知道她会怎么做,而心中的疑惑在这一刻终于知晓了。 赵婳转过头来看着青盏,十分认真的一点都不肯错过她脸上的表情,然后问道:“青盏,我能相信你吗?” 青盏顿了一下,好一会之后,她缓缓抬起头看着赵婳。她的眼睛里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几乎能把人燃烧的火焰。 青盏想到了小的时候,自己跪在雪地里,是这个人伸出了一双温柔的手,将她带了回来,然后对她道:“你以后都不用害怕,你就住在这里,以后都没人欺负你了。” 她至今都记得,那双手十分的温暖而温柔,拉着她的时候一直暖到了她的心里去。虽然后来主子因为生了一场病,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更有能力也更有威严,心也变得更大。可是没有人知道,其实她更喜欢以前那个拥有一双温暖的手的主子。 青盏叹了一口气,她救了她一条命,现在她终是要将这条命还给她的。 青盏点了点头道:“能。” 赵婳微微笑了起来,然后伸手拉住了青盏的手,但这双手却是有些冷的。赵婳道:“本宫也知道能相信你,本宫现在也只相信你。” 青盏有些苦楚的笑了笑。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赵婳站起来,隔着墙看着永福宫的方向,继续与青盏吩咐道:“记得做得隐秘一点,不要让去的人知道背后的人是我们。”她说着顿了顿,又道:“嗯,要让他们觉得背后指使他们的人是二皇子。” 二皇子能陷害四皇子一次,自然能害四皇子五皇子他们第二次。就算以后事情查出来,别人看到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二皇子,哪怕是皇帝或徐莺,只怕都会自然而然的认为是二皇子做的。到时候自然连累不到他们身上。 当初二皇子陷害四皇子一次,皇上原谅了他,若是二皇子第二次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皇上还肯不肯原谅他呢? 宣国公府到现在不肯完全的站在三皇子一边,在三皇子和二皇子两边态度暧昧不明有所保留,她得让宣国公府,还有沧州樊氏,他们在仕林中一向有名声,樊氏一族现在在朝为官的亦是不少,她得让他们除了三皇子再没有第二个的选择。 青盏过了好一会之后,才垂眉低头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赵婳使出这个计策,并没有把握一定能够成功,头一个的障碍,便是无论徐莺这里还是四皇子或五皇子等人这里,都防备得紧,而皇后和徐莺最近对后宫又管得严,就算从江南的东西取回来,都很难送到四皇子他们身边去。 她只是知道,这是个极好的机会,错过了这一次,只怕以后都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了,所以她不能错过。她设想的是,将东西带进宫里来难,但却可以引着四皇子到宫外去。等到了宫外,若是有个什么东西或什么人不小心碰了一下四皇子,这是再可能不过的事情。但这也不是万无一失的计策,四皇子这个人狡猾得很,想要引着他出宫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只是赵婳没想到的是,这一次连老天都在帮着她。没等她进行这个计策,二皇子和四皇子这边就出事了。 起先是因为恭王府的世子李昙生病了。 在二皇子未被皇帝放弃之前,恭王府是中立中稍倾向二皇子的一派,恭王对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向来是装糊涂,对谁都是好伯父的模样。但他却不阻止自己的嫡子跟二皇子交好。他大约想的是,二皇子最后若不能成事,儿子亲近二皇子也不过是小孩子之间交朋友的事,与大人的事无关,连累不到恭王府上来。但若二皇子有这个造化,凭儿子与二皇子的关系,最后却能让恭王府跟着受益。不管怎么看,都是一本不赔本的买卖,何况那时不管怎么来看,最可能被立为储君的都是二皇子。 然后后面二皇子出事了,那些世家大族朝臣官宦,哪一个不是狡猾的狐狸,皇帝虽然替二皇子遮掩下了,但他们却不难猜测到是怎么回事。于是原本跟随在二皇子身边的人,连二皇子自己的亲表哥都与他疏远了。 二皇子正感觉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之时,唯一还愿意进宫来安慰安慰二皇子,劝他不要自暴自弃的却是李昙这个堂兄。都说患难之下,才能看清楚谁是你的真朋友,二皇子对李昙自然是感激的。 后面李昙生病,二皇子便出宫去探望他。 李昙一开始是因为高烧,并带着全身乏力,大家包括恭王夫妇都没太当回事,只是以为他着凉才引起的高热,将伺候他的人罚了一通,然后请了太医来开了几服药。二皇子去了恭王府之后,除了问了一下李昙的病情,还不顾下人的阻拦,亲自进去李昙的屋子探望了一下他,又握着李昙的手让他快点好起来。 倒是李昙,因怕将身上的病气过给了二皇子,说了没两句话,就让二皇子赶紧出去了。 二皇子知道他的顾虑也没有强留,说了下次再来看他之后,跟着就回宫来了。 结果回宫时路过校检场,正看到四皇子和几个侍卫打斗在一起,练习剑术。 二皇子对四皇子总是有一种很复杂的感情的,他羡慕他有父母宠爱,能够随性生活,却也嫉妒他为何能够比他活得潇洒自如。他羡慕他有这么多同母的兄弟,也羡慕明明徐贵妃和姨母不和,他却还能和三皇子变成好兄弟,不像自己,身边总是孤家寡人一个。 哪怕现在他已经是彻底放弃储位了,但父皇说,四皇子的能力比他更能做好一个太子甚至皇帝,他却是不信或者不愿意相信的。 或者是心里隐还有的不甘,驱使着二皇子走过去,他对四皇子道:“四弟,我们来比一场吧。” 而四皇子对二皇子呢,也是感情复杂。当初父皇将二皇子当太子培养的时候,四皇子心里是不服气的。他自己觉得,二皇子小气也不够聪明,对兄弟也不够大度,若是让他来,他明明可以做得比二皇子做得更好的。可是就因为二皇子是嫡长子,而他是庶出,他就只能屈居在他下头。 人都有阴暗心理,四皇子也不是没想过用不正当的方式来让二皇子失去储位的,只是想到父皇和母妃,他到底还是将这股阴暗的心里压了下去。若是父皇知道他这样算计自己的兄弟,一定会伤心失望的。而父皇伤心了,就算他得到了太子之位,母妃怕是也不会开心的。 所以他只能不断在父皇面前表现自己,让父皇不能忽视他,让父皇从心里觉得他才是太子之位的最好选择,若不选择他,以后一定会后悔。再后来,是二皇子自己感觉到了惶恐和不安,频频出错做出一些让父皇失望的事情来,然后让父皇不得不放弃了他。 他知道现在,他已经是父皇内定的储君人选了。如今他再看二皇子时,又从心里产生了几分愧疚。不管怎么样,在名义上,身为嫡长子的二皇子才是最名正言顺的储君人选,而他像是夺取了属于他的位置。 不过这种愧疚,不足以让四皇子甘心放弃储君之位,哪怕是现在,他依旧是认为自己可以做得比二皇子做得更好。所以当二皇子提出挑战时,四皇子自然也是迎战了。四皇子也希望能利用这次比试,彻底压服了二皇子,这样他们以后的纷争会少一点,父皇也就不会为了他们伤心。 四皇子自小就好动,功课上虽然不如三皇子,但像是骑射剑术,他一向是所有兄弟中学得最好的。而二皇子虽然比四皇子大了四岁,但因为自小身体弱的原因,剑术却不如四皇子学得好。 两人的比试,最后的胜负是显而易见的。 等二皇子的剑被打落在地,而二皇子也被打倒在地,四皇子手中的剑指着他的咽喉时,二皇子看着那离自己不足一寸的剑尖,有一瞬间甚至相信,这把剑会刺上他的咽喉让自己死去。他抬头去看四皇子,可是四皇子这时候却是连一秒都没有犹豫的收回了剑,将他放回了鞘里,然后对二皇子伸出了手,眼里带着期许。 二皇子又像是叹息,又像是松了一口气,像是有一件事终于让他甘心彻底放弃储位。而当他愿意将背负的一切都放下时,他才感觉原来是这样的轻松。 他伸手握住了四皇子伸出来的手,就着他的手站了起来,然后伸手抱了抱四皇子,道:“四弟,我的确不如你,我认输。” 四皇子有小愣了一下,在他心里,二皇子并不是那么愿意接受输了的人。可是二皇子说出这样的话,却也的确让四皇子心里松了一口气。 四皇子伸手回抱了二皇子,甚至在他的背上大力的拍打了几下。这是一种男人间表达亲近的方式,他笑着跟二皇子道:“二哥,我和三哥及五弟明天要比赛蹴鞠,你明天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来。” 二皇子放开他,笑着跟他道:“好,到时候我一定去。” 校练场上发生的事情,自然很快便传到了徐莺的耳中,徐莺听后也很是松了一口气。虽说二皇子和四皇子不可能毫无芥蒂,但能像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局面。就是皇帝知道,或许也终于能为二皇子放心下来。 可是徐莺高兴得太早,这一次二皇子终是没有去成,且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去成。 当天晚上,宫里便得到了消息,恭王府里李昙身上出现了疹子,太医诊断,可能是天花。 徐莺是知道二皇子去探望过李昙的,而二皇子从恭王府里回来后,却与四皇子接触过。 徐莺听到的时候,只觉得天都塌了。 天花,天花。 她满脑子想到的都是最近听到的,有村子因为染上天花,一个村子死了有十之□□的事情,以及那些天花病人垂死挣扎的画面。 最终是芳姑姑的一声“娘娘”,才让她从恐慌的黑洞中镇定下来。 她披了外衣,甚至连头发都没来得及绾上,便匆匆忙忙的带着芳姑姑等人去了皇子所。 皇后得到的消息并不比徐莺晚,两人是在皇子所的门口碰上的。皇后同样披散着头发,看得出来来得同样匆忙,只是脸上的表情比徐莺要镇定一些。 皇后看到徐莺并不惊讶,冷静的开口道:“你来得正好,不管二皇子和四皇子有没有事,先将永延宫和延庆宫封起来,将今天跟二皇子和四皇子接触过的奴才们先隔离开。本宫先去看看二皇子,四皇子这边就交给贵妃你。” 徐莺自然道是。 皇后又道:“本宫已经吩咐开了宫门让太医都进宫来,太医进来后,本宫会让一部分去四皇子那里。贵妃担心四皇子,先去永延宫吧。”说完脚步匆匆的,先去了二皇子的延庆宫。 徐莺同样匆匆的去了四皇子的宫里。徐莺进来的时候,四皇子已经歇下了,值夜的宫女和太监慌慌张张的掌了灯出来迎,徐莺顾不得什么,直接绕进了四皇子的屋子里,接着便要直接掀了床上的帐子去看躺在床上的四皇子。 芳姑姑却在这时候拉住了徐莺的手,喊了一声:“娘娘……”说着对她摇了摇头。若是四皇子真的可能染上了天花,那么现在便不能让贵妃再去接触四皇子。 徐莺心里着急,用力的甩开芳姑姑的手,但没有甩开,她这才回过头来,颇有些严厉的看着芳姑姑道:“芳姑姑,你放手。” 芳姑姑却不肯放,依旧拉着她道:“娘娘,您就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三公主和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想想,特别是七皇子现在还不足一岁大。”她说着又看着徐莺,接着道:“奴婢去帮您看,奴婢小时候出过天花。奴婢过去将四皇子的衣裳掀开,娘娘就站在这里远远的看。” 徐莺心里想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芳姑姑这才肯放开徐莺的手,然后走过去掀开了帐子,然后弯腰瞧了瞧四皇子。 四皇子睡得安详,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芳姑姑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掀了四皇子的被子,将四皇子的衣领解开,在他身上也没有看到疹子一类的东西,芳姑姑又松了一口气,然后才避开让徐莺来看。 徐莺走近了两步,看到四皇子身上的皮肤依旧光滑如皙,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是她到底是不放心,对芳姑姑道:“芳姑姑,你试一试他的体温,看有没有发热。”   ☆、第一百九十八章 芳姑姑依着徐莺的话在四皇子身体上试了试,并没有感觉发热。 四皇子却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睛。他从昨天晚上开始,便感觉有些困倦无力,所以睡得沉了些。但徐莺等人闹出的动静不小,四皇子再困顿,这时候也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看着屋里的徐莺和芳姑姑等人,还有些闹不清楚状况。他不由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问徐莺道:“母妃,你们怎么在这里?” 徐莺不想让他有心里负担,所以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尽量表现得平静温和的道:“没什么,是母妃梦见你生病了,心里不安心,所以过来看看你。”她说着又十分仔细的看着四皇子道:“昭儿,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四皇子觉得身体确实有些困倦乏力,但他想并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大约只是今天练剑累了点。何况他也并不想让徐莺担心,于是摇了摇头道:“母妃,我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的。” 徐莺又问道:“那你有没有觉得身上哪里会痒?” 徐莺的话刚问完,四皇子顿时觉察到了不对劲。他本就是心思灵敏之辈,若说徐莺是因为梦见他生病了不放心过来看看,在他刚刚回答没事的时候,她就应该放心下来。她不会无缘无故的再追问他身上会不会觉得痒。再看屋里其他宫女和太监的表情,也俱都是跟平常不一样,看着他的脸上变得沉重。 他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母妃?” 徐莺笑着道:“说了没什么事,是母妃做了噩梦所以不放心才过来看看。” 四皇子知道徐莺不会说实话,所以转头问芳姑姑道:“芳姑姑,你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芳姑姑低头想了想,四皇子现在大了,早已能够成为了玉福宫的顶梁柱,发生这样的事,芳姑姑觉得还是要告诉四皇子的才好,所以不顾徐莺对她警告的眼神,对四皇子道:“刚刚恭王府来传,说是恭王府的世子爷可能得了天花。” 不肖芳姑姑再多说,四皇子脑子转了一圈,很快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有一刻钟的心慌,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拉过床上的被子捂住自己的口鼻,将自己的身子往床里面缩,然后指着芳姑姑道:“你走远一点,不要过来碰着我。”说着看向徐莺,又吩咐芳姑姑道:“芳姑姑,你马上扶着我母妃出去,不要让她留在这里。” 他说得又急又快,说完又想到什么,马上摇着头否决道:“不,你刚刚碰过了我,你不要再碰母妃。”说着眼睛一沉,对梨香和杏香吩咐道:“梨香姑姑,杏香姑姑,你马上将我母妃带出去。” 徐莺又是心疼又是害怕,眼睛红了红,想要走上前去摸一摸四皇子,可是她刚迈出脚步,四皇子却已经指着她的脚,用一种徐莺从来没有过的威严声音道:“停,不要再过来一步。”说完又用一种十分严厉的眼神看着梨香和杏香,唤了一句道:“梨香姑姑、杏香姑姑,还不快将我母妃扶走。” 梨香和杏香连忙也拉住了徐莺,劝了一句道:“娘娘。” 徐莺红着眼睛吸了一下鼻子,也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所以最终徐莺和四皇子是隔了有六七米的距离,中间隔了一座屏风,屏风里面是芳姑姑在服侍着四皇子。 四皇子除了最开始的慌乱了一下之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然后不紧不慢的指挥着,让人将今日所有跟他接触过的宫女和太监都放到正殿后面的下人房里,隔离起来。将他今日穿过的衣裳烧掉,用过的物件能烧的烧掉,不能烧的全部用火烫一遍再收起来。去让人将五皇子挪到玉福宫去,让人通知三皇子最好也不要住在皇子所了,皇子所里出现了两个疑似可能天花的病人,已经不安全了。还有让人每隔一小段时间就去二皇子那一边看一看……一桩一件件,他安排得有条不紊井井有序。这本该是徐莺做的,但最后徐莺甚至插不上话。 最后徐莺只有让人去问玉福宫里和永延宫里还有谁像芳姑姑这样,小时候得过天花的。天花在这时候是一种死亡率很高,却很常见的传染病,徐莺宫里的橘香便是小时候得过天花,最后活了下来的。徐莺让她一同在里面,和芳姑姑一起照顾四皇子。 然后太医来了,隔着帘子给四皇子诊过了脉,然后徐莺便迫不及待的问太医道:“怎么样?” 太医摇了摇头,道:“下官医术不精,暂时还诊断不出来。” 可是这已经是徐莺听到的最好消息了,她可真怕太医一张嘴,就确诊确实是天花。 徐莺连忙吩咐身边的宫女道:“快去看看二皇子那边诊断的结果如何。”若是二皇子没事,她便可以放下一半的心。 宫女道了一声是,匆匆忙忙的去了。但她却是去了好半天才回来,在这之间,听到消息的五皇子来了永延宫,还没进门便开口问道:“母妃,究竟是怎么回事,四哥怎么了?” 徐莺却连忙阻止他道:“晗儿你不要进来。”说着又吩咐外边的人:“拦着五皇子不要让五皇子进来。” 五皇子脸上却露出了焦急之色,十分抗拒的喊了一声:“母妃……” 徐莺正想要开口,但四皇子却比她更加冷静的先开口,道:“晗儿,你就站在那里不要进来,你好好听我说,好好的认真听我说。如你所看见的那样,你哥哥我很不幸,很可能已经染上了天花。” 五皇子大惊起来,喊了一声:“四哥。”他只知道皇子所里二皇子和四皇子宫里发生了事情,大半夜的灯火通明起来,而他穿了衣裳正要出来看一看的时候,四皇子身边的人却过来请他马上到玉福宫去,所以他并不十分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五皇子从四皇子嘴里听到“天花”二字,他才神色大变起来。 四皇子又马上道:“你先不要慌。你现在进来,除了让我和母妃担心之外,并不能产生任何的作用。你现在是半个大人了,母妃膝下除了我之外,男孩子里就是你最大,你要沉得住气。万一我真的有什么是,母妃、姐姐还有六弟七弟都要靠你。” 五皇子连忙打断他道:“四哥,你不会有事的。” 四皇子道:“我只是说假如而已。现在我出了事,你要变成母妃他们的顶梁柱。你现在去永福宫,让姐姐也挪到永福宫去,然后好好看着六弟和七弟,千万不要让他们出事。” 这宫里有太多“趁你病要你命”的例子了,现在他出了事,父皇不在京城,母妃又要担心他又要顾着姐姐和弟弟们,容易顾此失彼让人钻了空子。所以他只能让五弟尽快成长起来,去替他和母妃好好守护好姐姐和两个弟弟。 五皇子的眼睛有些红了起来,喊了一声:“四哥。” 四皇子道:“你要是相信我,就按我说的做。你放心,我自小耐摔耐打,命硬的很,不会有事的。” 五皇子看了看四皇子,然后再看了看一脸担心的徐莺,最终将忍了忍眼睛里的眼泪,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对四皇子保证道:“四哥,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姐姐和弟弟们的。” 等五皇子走后,徐莺的眼泪却是流了下来,她伤心的问道:“母妃这个母亲做得是不是很失败,没能好好保护你们。” 四皇子道:“母妃说什么呢,母妃一直都是最好的母妃。” 徐莺只软弱了一下就不再说了,现在并不是伤心的时候。 紧接着,却是那个被派出去二皇子那边探听消息的宫女脸色惊慌的走了进来,声音有些颤抖的对徐莺道:“娘娘,二皇子已经开始发起疹子了,太医确诊是天花。皇后娘娘让娘娘您注意着四皇子。” 徐莺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在往下坠落,屋里的气氛同样沉重暗淡起来,梨香和杏香等人也是一脸的惊慌失措。 好一会之后,杏香才勉强着笑意道:“娘娘,先不要担心,我们四皇子自来有福相。他虽跟二皇子接触过,但不一定就会被传染上。” 梨香也跟着附和道:“对,娘娘,延禅大师可是给我们四皇子批过命的,说他可以活到八十岁,所以四皇子绝对不会有事的。” 徐莺也这样安慰自己:“是,不会有事的,跟二皇子接触了不一定就会被传染上,昭儿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是没等她将话说完,里面的橘香突然惊呼了出声,道:“四皇子,你的脸上,你的脸上……” 徐莺听到她这一声惊呼,整个人差点倒了下来,是最后梨香和杏香勉强扶住了她差点倒下来的身体。她喃喃的喊了一声:“昭儿……”接着便连忙大喊:“太医,太医,马上去看看四皇子。” 最后是太医鱼贯而入,四皇子趟到了床上,为了防止他抓痒抓坏了皮肤,芳姑姑和橘香两个人按着他的手,但他脸上、身上的红疹还是不断的越长越多。太医在旁边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他的病情。而她只能这样看着,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徐莺的眼泪,簌簌的流了下来。 而在二皇子的宫里,皇后同样有些焦头烂额。 四皇子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而她留在外面并没有进去,里面太医正在围着二皇子诊断。直到宫女进来禀报他,四皇子那边也已经起了疹子,皇后才是整颗心都渐渐的沉了下去。 二皇子和四皇子倒底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她尚且还能保持冷静,然后一件事一件事情的吩咐:“马上让人快马加鞭去大兴通知皇上。”宫里同时两个皇子都得了天花,出了事情谁都担负不起,必须要将皇帝请回来。 “后宫戒严,让将三皇子和五皇子都挪出去,将皇子所隔离起来,闲杂人等无论是谁,都不许靠近皇子所。” “去看看伺候二皇子和四皇子的宫女和太监有发病的没有。” “让人去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京卫指挥使、六部的尚书、楚国公、魏国公等人召进来议事。天花是从宫外的恭王府传进来的,宫外很可能也有了疫情,整个京城必须也戒严,让五城兵马司和京卫指挥使司的人随时注意着京城的情况,以免疫情扩大。”…… 柳淑妃、江婉玉和赵婳自然很快也知道了四皇子和二皇子染上天花的消息。 柳淑妃从来没有这一刻这样庆幸大皇子已经封王开府不在宫里了,江婉玉将二公主带到了自己身边,将宫门关紧,也不许自己宫里的人再随意在宫外走动。 而最高兴的,则莫过于赵婳了。 她本就是打算让四皇子,最好连带着五皇子也一起染上天花而死的,然后将所事情推到二皇子身上去。失去了两个儿子的徐莺就算没有垮掉,剩下的六皇子和七皇子比三皇子小了这么多岁,等他们长大三皇子早已在朝中站稳了脚跟了,不再足以为虑。 但她没有想到,她还没有动手,却让二皇子和四皇子染上了天花。她只觉得,她在菩萨面前念了这么多年的经,祈求了这么多年,菩萨终于听到了她的祈愿了,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在佛堂里,避开了下人,甚至对这菩萨她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实在太高兴了,十几年了,从她来到皇帝身边起,就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高兴过。 她笑着对着菩萨道:“你放心,等这件事过了,我会给重塑金身,让你一日不断的受到供奉。” 然后她抹掉眼泪,停止了大笑,从佛堂里走出来。对着青盏道:“替我重新梳妆,记得打扮得憔悴一点,二皇子染了天花,我这个从小养大他的姨母怎么能不去看他。” 她得让世人都知道,她这个养母是多么的将二皇子视如己出,多么的仁善贤德。三皇子以后是要当太子和皇帝的人,生他的母亲也一定是最优秀的没有任何瑕疵的,品德最高尚完美的。她会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让人称颂。 青盏没有说什么,她现在其实越来越不赞同主子的做法,主子做的事,她总担心她是在玩火*。只是她这么多年忠心惯了,即使不赞同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依旧去执行。 她拿起梳子,重新替赵婳慢慢的梳起来。 而另一边,重新回到徐莺和四皇子这里。 四皇子脸上的疹子已经越起越多,到最后连满脸都是。或许身上真的痒到了极致,四皇子便是强自忍住,便也忍不住动一动在床上蹭一蹭,想要抚平身上的痒意。他的手被芳姑姑和橘香按着,若不然怕也会忍不住在自己的身体上抓起来。 而徐莺明显感觉到四皇子已经越来越虚弱了,开始的时候他还能镇定的笑着安慰站在屏风外面的徐莺,可是渐渐的,他说话的语气越来越虚弱,到最后连话都不想说了。而她却只能在外面站着,甚至连摸一摸他,抱一抱他,安慰安慰他都不能够。 她不敢去想四皇子会是什么结果,染上天花的人千千万万,真正活下来的却不足十分之一二,她不敢去想四皇子成为这十分之一二是多么渺茫的机会,只要一想到,她便觉得自己要活不下去了。 四皇子大约是感受到了她的悲伤,转过头来脸色虚弱的笑着道:“母妃,您不要担心我,天花虽然恐怖,但也不是一定会死人的。您以前不是老是说我是混世魔王,专门来讨你债的,想我这样的人,怕是连阎王爷都不肯收我的,免得我将他的阎王殿都给砸了。”他说话的语气已经越来越虚弱,徐莺远远隔着都已经感觉到,他的病情每一分每一分都在加重。 徐莺知道四皇子这是在安慰她,她擦掉眼泪,然后道:“是,昭儿一定会好好的,会活下来的,母妃一定会让你活下来的。”哪怕让她的命来换他的命她都愿意。 她站起身来,对身边的人吩咐道:“给我套马车,我要出宫去。”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能救得了她的儿子的话,那只有杜邈无疑。 她又吩咐了屋里的太医和宫女太监,道:“好好照顾四皇子,四皇子若万一有什么,你们全部连带着你们的家人都不用活了。”她说完便转身匆匆的出门去。 而走到皇子所外面时,却正好看到装扮得一脸憔悴,脸上带着忧虑的赵婳匆匆的从皇子所外面走了进来。 赵婳看到她,那憔悴的脸庞上甚至勾出了一抹得意的笑意。她走上前来,对着徐莺屈了一下膝,然后装出一脸关切的模样,道:“娘娘,听说四皇子也染上了天花?”她顿了顿,用一种安慰的口气道:“娘娘,您不用太担心,您还有五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呢。” 这种话何其恶毒,四皇子现在还活着,她便开始诅咒四皇子一定会死了。 徐莺看着她,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直晃晃的对她露出厌恶的表情来。她恶狠狠的看着她,然后凌厉的一字一字道:“赵婳,我儿子不会死,你听到了吗,我儿子不会死。就算你死了,我儿子也不会死。”她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而赵婳站在她身后,一直保持着原本的恭敬的关切的姿势和表情,直到徐莺走得再也看不见了,她才直起身来,敛起了脸上的表情,露出了同样厌恶的表情。 她对青盏道:“你去看看,贵妃现在是要去哪里。”四皇子生着病,徐莺她不好好呆在永延宫看着四皇子,这个时候却往外走,那必定是比守在永延宫里更重要的事。 青盏很快便将事情打听了出来,赵婳听到之后,原本的高兴消去了些,紧接着露出了几分不安起来。 同徐莺一样,赵婳也同样认为若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够救下二皇子和四皇子,那非杜邈莫属。这辈子她和杜邈虽然没有多少的接触,但她却记得上辈子的杜邈的医术,是怎样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若是杜邈将二皇子和四皇子治好了,那么一切又将回到了原点,不,或者这一次她的三皇子将再也没有机会。她不能忍受这样的结果发生。 她摇了摇头,又否定起来。杜邈的医术再出神入化,但也没有到了神的地步,这天下还是有他治不了的病。杜邈向来医术仁心,若他真的治得了天花,那南边绝对不会还有天花疫病导致村灭的消息传来。 尽管心里这样想,但赵婳心里依旧不安心。心里有个念头,万一呢,万一呢,万一杜邈真的能救下二皇子和四皇子呢。 她驻足顿了一会,然后开口对青盏道:“走,我们也去灵觉寺寻杜邈。”她不容许让事情因为杜邈导致变数发生。 二皇子要死,四皇子要死,这是老天爷决定的事情,若不然不会让他们双双染上天花,甚至不用她动手。而徐莺和杜邈若是想要逆天而行,也要看她赵婳答不答应。   ☆、第一百九十九章 马车哒哒的飞奔而过,带起一阵一阵的黄沙。 徐莺坐在马车里,神情平静,表情安稳。唯有手心的冷汗,可以看出她掩饰不住的慌张。 旁边的梨香安慰她道:“娘娘,您别太担心。杜神医医术了得,绝对能够救四皇子的。” 徐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们为了能够最快的到达灵觉寺,一路上都是轻车简从,徐莺除了带了梨香和杏香两个宫女,就只有三五个常服打扮的侍卫。 徐莺担心四皇子,怕多耽搁一分钟他就多危险一分,恨不能马上就到达灵觉寺见到杜邈,于是掀了帘子对驾驶马车的侍卫道:“快一点,四皇子等不得。” 侍卫道了一声是,然后挥了一下马鞭,马车行驶得越加的快了起来。 过了一会,梨香突然听到后面也传来一阵马车飞奔的哒哒声,于是掀了帘子出去看,然后与徐莺道:“娘娘,后面有一辆马车好像在追我们。”说着认真的打量着眼看着要追上他们的马车,片刻之后,梨香看到同样掀开帘子来看她们的青盏,梨香便又开口道:“是宁妃的马车。” 说着放下了帘子,重新坐回来,看着徐莺道:“宁妃娘娘怎么会出宫来?皇后娘娘又怎么会准许她出宫来。” 徐莺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去揣测赵婳的目的,只是开口道:“不要管她,我们走我们自己的。”说着想到宫里的四皇子,心里越发的焦急,开口又对驾车的侍卫道:“再快一点,本宫命你在一个时辰之内就赶到灵觉寺去。” 侍卫只得将马车驾驶得更快,引得马车都摇摇晃晃起来,几乎要将她们抛得飞出去。梨香和杏香连忙一手扶住了车厢,一手扶稳了徐莺。 风烈烈的在外面吹着,徐莺强忍着因为马车行驶太快引来的晕眩感和呕吐感。梨香看着徐莺有些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的道:“娘娘,让侍卫驶得慢一点吧,这样娘娘您会熬不住……” 徐莺却摇了摇头,道:“不用,我忍得住。” 梨香和杏香虽然担心徐莺,但是看到她这样,知道她是因为太担心四皇子,却也不敢再多劝。 等到了灵觉寺,徐莺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然后敲开了灵觉寺的大门。灵觉寺的方丈大师亲自将她迎进了庙里,然后匆匆将她引到了杜邈住的院子。 杜邈看到她来显得很是吃惊,他并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见到徐莺,反而还有心情玩笑的道:“贵妃娘娘驾临,真是蓬荜生辉啊。”说着有模有样的拜了下去。 杜邈正想继续玩笑一句“娘娘驾临此处,难道是知道草民囊中再次羞涩,来给草民送银子的?”,结果没等他开口,徐莺却突然走上前来,拉住杜邈的袖子仰着头,带着期望的看着他道:“杜大哥,你救救昭儿,你能不能治天花,你救救昭儿。”她说着,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眼睛也红了起来,有眼泪悄悄的溢出了她的眼眶,最后泪珠晶莹的垂挂在她的睫毛里,让人觉得像是被大雨打残了的水仙,绝望里带着楚楚可怜。 杜邈望了她一眼,这才觉察出了事情的严重性。敛去脸上玩笑的表情,看着她道:“四皇子怎么了?” 徐莺扶着他的手臂,整个人恐慌得像是要倒下来,唯有扶着他才能有一丝的力量。她有些语无乱次的道:“昭儿,他病了,很严重的病,天花,只有你能救他。杜大哥,皇上不在京里,我不知道怎么办。你的医术这样了得,你是昭儿唯一的希望,你跟我回宫,帮我看看昭儿好不好?” 杜邈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天花这个词,哪怕是杜邈听见了,也不能不认真对待。 而梨香在他沉默的间隙,已经简略的将宫里的事情说了出来。四皇子和二皇子同时染上了天花,宫里的太医束手无策,而皇上不在宫里,她们六神无主,只能来求助有神医之名的他。 杜邈听完后,扶住徐莺,然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娘娘,我虽然有神医之名,但我毕竟不是神,这世上也有我无能为力的疾病,这其中就有天花。” 四皇子可以说是他看着出生的,当年在南疆,他亦是和四皇子一起生活了两年。当年在他怀里软软糯糯的孩子,奶声奶气的喊他“杜叔叔”,他也是真心将他当成侄子看待的。若是真的有办法治他,他不会不治。 徐莺只觉得整个人都绝望起来,她看着杜邈,不愿意去相信的道:“你是神医,你一定有办法。当年军力的疫病你都能解决,这次你也一定有办法治好昭儿的。” 杜邈叹道:“娘娘,若我真的能治得了天花,南边的就不会再有天花的疫情传来了。” 徐莺扶着杜邈的手臂,身体慢慢的滑了下去,绝望的,如同被狂风暴雨摧残的小花,让人忍不住心生同情和怜悯,她喃喃自语的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我的昭儿,我的昭儿……” 杜邈伸手扶住她渐渐滑落下去的身体,又开口道:“我虽然没有把握一定能治好四皇子,但增加他活下去的机会还是有的。” 徐莺暗淡下去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期待的看着杜邈。 杜邈正要开口说话,从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看到一个小沙弥领着赵婳和青盏走了进来。 赵婳往庭院里看了一眼,看到正伸手扶着杜邈的手臂的徐莺,也并未表现出什么,而是直接三步并两步的走到了杜邈的面前,然后直接跪了下去,开口道:“杜神医,二皇子和四皇子身染天花,神医医术高超,定有办法救治两位皇子,还请神医随本宫一道回宫医治两位皇子,神医大恩大德,本宫定然铭记在心。” 杜邈看着她,小声的叹息了一声,然后道:“两位娘娘先等一等。”说完对着她们拱了一下手,然后进了屋子里面。 徐莺看了赵婳一眼,对出现在这里的赵婳不是不惊讶的。徐莺并不相信赵婳能对二皇子和四皇子安什么好心,更不会相信她会为了二皇子或四皇子真心求医。 在徐莺看赵婳的同时,赵婳同样看了徐莺一眼,但她表现得比徐莺更镇定,神态自若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站到了一边。 过了没一会,杜邈从屋中走出来,手中拿着两个白瓷瓶。 杜邈看着她们,然后才开口道:“草民也将丑话说在前头,这世上还没有一人能够治得了天花,就是华佗扁鹊在世,也没有这个本事。草民懂得些医术,但也认为才能比不上这些先贤们。”他说着又看了看手中的白瓷瓶,又接着道:“这药只是能在一定程度上增加天花病人成活的几率,但却不能保证一定能够治得好天花。还请两位娘娘能够体谅草民的医术不精。” 徐莺上前走了一步,有些急切的问道:“如果服了这些药,四皇子和二皇子成活的几率有多少?” 杜邈回答道:“五成的机会。” 五成,那便还是只有一半的机会活下来。徐莺心里有些失望,可是转而想到,一半的机会也好,总比连一半的机会都没有。她相信杜邈若是有治愈的办法不可能会对四皇子和二皇子见死不救的,除了杜邈,她又能从哪里找到比她更医术精湛的人来。 她相信她的昭儿,她相信她的昭儿一定能撑过去的。 徐莺抬头望着杜邈,道:“杜大哥,那请你和我一起回宫去吧。” 杜邈却摇了摇头,道:“我暂时不能跟你们进宫,我须得准备医治四皇子和二皇子的其他药材。请两位娘娘先回宫去,草民明日会备齐了药材再进宫。” 徐莺焦急的道:“宫里什么药材都有,杜大哥只需要随我们进宫去就好,杜大哥需要什么药材只管跟我说,我会让人给你备齐。” 杜邈道:“医治四皇子和二皇子的药材需要一味药做引,这味极其罕见,宫里不会有。” 徐莺听到他这样说便不再劝了,然后伸出手对杜邈道:“杜大哥将药给我,我在宫里等着你,请杜大哥明日一定要进宫来,我怕昭儿等不了太久。”她说着,又再次有了哽咽之色。 杜邈点了点头,然后正准备将药交给徐莺,道:“将每个瓷瓶里的药分成三份,用滚水泡服,每两个时辰一次,一天三次。” 徐莺正要将药接过,这个时候,赵婳却突然开口道:“等等。” 徐莺和杜邈转过头来看着她,赵婳却是将眼睛看向杜邈,开口道:“还请杜神医将二皇子的药交给本宫,本宫会看着安全无虞的将药送到二皇子身边,并看着她服用。” 杜邈有所犹豫,他对宁妃不熟,但早在他给二皇子医治身体的时候,他便觉得宁妃并没有像外表看起来那样对二皇子真心,他有些信不过赵婳。而徐莺则是直接皱起了眉头,她比杜邈更信不过赵婳。 赵婳却突然又转过头来,对徐莺道:“二皇子和四皇子不和,上次巫蛊的事情……”她说到这里,仿佛是怕杜邈知道皇家的辛密一般,没有再说下去。可是她却知道,徐莺一定能听懂她的话。她接着道:“娘娘还是避嫌,让二皇子的药由臣妾亲自送回宫中的好。” 这就是明明白白的挑明,她信不过徐莺,怕她趁机对二皇子的药动手脚报复二皇子了。 徐莺的眼睛沉了下来,厉声道:“赵婳,你放肆!” 杜邈却是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便将手中的一瓶药交给了赵婳。叮嘱她道:“请娘娘务必小心不要打碎了,这是我这里剩下的最后两瓶药。” 赵婳将药拿在手里,然后露出笑意来,仿佛很满意杜邈的识趣,然后道:“多谢杜神医了,杜神医放心,若是二皇子能痊愈,无论是皇上还是本宫,对你必有重赏。”说完转身便走了。 她说话的姿态太高高在上,令人十分不舒服,但杜邈却没有在意。转而看着一脸不赞同他将药交给赵婳的徐莺,叹了口气道:“我这是为了你好。我已经与你说过,就算服用了这药,也只有一半的机会痊愈。而二皇子在娘胎里就中了毒,身子骨不好,后面虽然经我的手解了毒,但身体仍然是比别人要弱一些,这药用在他身上,甚至没有一半的机会。”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二皇子毕竟不是你所出,若万一二皇子服了药之后仍然没能活下来,也免得你惹上麻烦。” 杜邈的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若是万一二皇子服了药之后还是没能活下来,这药经了她的手,到时候有心之人只怕会攀诬是她在药里动了手脚。而赵婳是二皇子的养母,将药交给她自然更加的名正言顺,就算以后二皇子有什么,也赖不到徐莺的身上。 徐莺不是不知道会惹上这样的麻烦,只是想到赵婳,徐莺仍然是有些着急的道:“杜大哥离开京城这么多年,并不知道宫里发生了许多事。宁妃已经非是多年前的宁妃了。” 以前的赵婳还颇为克制,她或许是想要养废了二皇子,或许是不想要二皇子的身体好起来,但却不会主动要了二皇子的命。但若是如今的这个赵婳,已经有些疯狂的赵婳,徐莺却不敢保证了。甚至若是赵婳在半路上就将这药摔了,徐莺都不会有半点的怀疑。 杜邈怔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徐莺现在对赵婳会有这样大的防备。但接着他又道:“即便如此,我也还是会选择将药给宁妃。”他看着徐莺,继续道:“人都有亲疏,医者也一样,比起二皇子来,在我心里,你和四皇子更重要。何况,我当年已经救过二皇子一次了。” 徐莺没有再说话,二皇子有时候很可恨,但有时候徐莺也同情她他。但对她来说,到底是四皇子更重要,她也没有再浪费时间跟杜邈纠缠这件事,拿着杜邈给她的药,对杜邈道:“我先回宫。” 杜邈点了点头。 徐莺刚出了灵觉寺上了马车,天空便有些阴沉沉起来。乌云一层一层的慢慢聚拢在天空上,乌云压城城欲崔。大风刮在树上,树干摇摇晃晃起来。 梨香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忧愁的道:“娘娘,只怕要下雨了。” 徐莺扶着杏香的手上了马车,对梨香和杏香道:“我们赶紧赶回宫去,免得等一下下雨。” 梨香道了一声是,然后帮着扶着徐莺匆匆上了马车。 马车快速的行在山路上,发出钪钪的声音,几乎将马车都要摇散了。大风呼呼的吹着,几乎要将马车的顶盖掀起来。马车里面,徐莺小心翼翼的护着手上的小瓷瓶,如同护着自己唯一的希望。 而走在前面的赵婳这里,赵婳看着手上的小瓷瓶,眼里露出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光芒,青盏看在眼里,只觉得慑人,令她看着,整个身体都觉得冷呼呼的。 杜邈说,这药可以保二皇子和四皇子有一半成活的希望,可是对她来说,一半的希望实在太高了。哪怕有一点的机会,她都不允许有这样的机会发生。 她将瓷瓶握进手心里,然后眼睛里射出寒冷的光芒来。她问青盏:“贵妃的马车追上我们了吗?” 青盏看了她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往后面看了看,然后回答道:“快了,就在我们后面了。” 徐莺点了点头,然后从身上抽出一条大红色的帕子来。那条帕子红得如同是血染上去的,红艳艳的颜色几乎会刺着人的眼睛。赵婳从来不喜欢这种艳俗的颜色,青盏不知道赵婳何时会有这样一条红色的帕子,更不知道她这时候将这条帕子拿出来,用意是什么。 青盏有些惊诧的喊了一声:“娘娘……” 赵婳却像是要解答她的疑惑般,问道:“青盏,你会骑马吗?” 青盏摇了摇头,有些结巴的回答道:“不,不会。” 青盏是跟她一起长大的,赵婳自然知道她不会。赵婳继续道:“那你一定不知道马最怕什么东西。” 青盏没有说话,其实她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让自己不要去听。直觉告诉她,主子等一下说出来的事情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的事情。 可赵婳却像是非要折磨她一般,继续道:“马最怕会动的东西,马因为视力不好,所以最怕会动的东西,特别是会动的红色的东西。”她的眼睛看着手上的帕子,然后继续道:“你说现在外面这么大风,将这条帕子扔出去,这帕子飞呀飞的,后面贵妃的马见了会不会害怕?” 青盏不敢数说话,只是簌簌的有些微微在发抖,但却又强自忍着,不敢让赵婳发现。 赵婳仿佛已经听到了后面徐莺的马车在不断的靠近,马车哒哒哒的声音,赵婳猜测,应该不超过五十米,不,三十米。 赵婳最后道:“如果马一害怕,肯定会发起狂来。这条路这么窄,马狂奔起来,一定会撞上前面我们的马车,然后……”然后两个马车一同惊马,她们很大可能会从马车上摔下来,再然后,她和徐莺手上这两个装药的小瓷瓶也一定会跟着摔碎吧。 而事情起因,是徐莺的马车撞上她的马车所引起,要怪也只能怪徐莺,她赵婳也是受害者,跟她没有半点关系,谁能挑出她的过错来。 青盏已经完全听清楚赵婳想要干什么了,惊呼了一声:“娘娘……”,她想要阻止她,可是不等她将话说出口,赵婳已经掀开了车窗上的帘子,将手上的帕子扔了出去。 扔完她又重新转过头来,眼睛明亮而慑人的看着青盏道:“等一下惊马的时候,大家都只会注意到我和贵妃的身上,不会有人去注意你。你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去将那条红帕子捡回来啊,要不然你和我都得死。” 青盏整个身子都在簌簌发抖,甚至连隐藏都隐藏不住。她没有想到赵婳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来,这是很可能会将她们所有人都赔进去的算计。 赵婳看着青盏,又再次用冷冷的目光看着她道:“你听明白了吗?” 青盏连忙点了点头,而后不等赵婳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来,便听到后面的马车突然像受惊一般嘶叫了一声,然后狂奔起来。后面传来徐莺和梨香杏香等人惊呼哀嚎的声音,以及驾车的侍卫“吁吁”的控制马的声音。 可是她和她的马车实在隔得太近了,没等侍卫将受惊的马镇定下来,后面的马车便“砰”声撞上了她们的马车。 所有事情都像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情,车厢双双倒下,赵婳从马车里滚落下来。在滚下去之前,她听到了自己手里瓷瓶衰落在地上的声音,还有杏香梨香惊慌失措的喊着“娘娘”的声音。 她慢慢的闭上眼睛,然后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她甚至故意让自己摔倒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总归是她摔得重一些,她的嫌疑才小一些。 脑袋撞在石头上的时候真疼啊,可是这时候她想的是,徐莺手上的药毁掉了吗?   ☆、第二百章 徐莺伏躺在地上,她的手被擦伤了,脚好像也伤到了,脸颊有些疼,大概也擦伤了。 她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载着她们的马突然发起狂来,往前奔去,然后撞到前面赵婳的马车上,两架马车同时倒下来。 她和梨香杏香都被摔了出来,她不知道赵婳现在如何。 梨香和杏香就摔在她的旁边,大约多多少少也都有些受伤了。她们爬起来,半瘸半拐的走到徐莺的旁边,将她扶了起来,唤道:“娘娘……”说着又急切的问道:“娘娘,药呢,药没摔碎吧。” 徐莺摊开自己的手心,装药的小瓷瓶还完完整整的躺在她的手心里。就在她要摔出来的时候,她便将药瓶紧紧的包在了自己的手心里,所以摔下来的时候,她的手心擦伤得严重了一些,但药却没有事。 梨香和杏香松了一口气。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来,这样的天气让人连心情都跟着抑郁起来。徐莺吩咐梨香道:“去看看宁妃有没有事……还有她手里的药有没有摔掉。” 惊马的时候她坐在车厢里,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赵婳在这上面动了什么手脚,所以自然不知道为什么马会突然受惊狂奔起来。可是她清楚,是自己的马撞上了赵婳的马车的,而赵婳手上有给二皇子的药……徐莺不敢想象,如果药摔了…… 跟随她们的侍卫已经走过来请罪并询问她有没有事,徐莺现在没有心情理她们。梨香按徐莺的吩咐走到了赵婳那一边。 赵婳摔下来的时候正好摔到一颗大石头上,此时正昏迷着,有血从她头上渗了出来。而在她的旁边,防着碎掉的小瓷瓶,以及倒得到处都是的白色药粉。 梨香回过头来,对着徐莺摇了摇头,然后道:“药已经没了。” 徐莺闭上眼睛,然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雨已经越下越大,雨珠打在人的脸上让人觉得生疼。 徐莺没有时间来处置这里的突发状况,她只想快点将药送回宫里去,她的儿子还等着她的药救命。 她对杏香吩咐道:“杏香,你和一部分侍卫一起留在这里,慢慢将宁妃带回宫里。我和梨香先带着药赶回宫里。” 杏香自然知道这是最妥当的做法,什么事都没有送药回去给四皇子重要。杏香对徐莺点了点头,道:“娘娘放心,奴婢会处置好的。” 徐莺点了点头。徐莺出来的时候怕带的人多会累赘,拖慢行程,所以只带了五个侍卫。而赵婳更是一个都没带,只有一个赶马的太监。而此时那太监也摔伤了。 车厢摔下来已经不能用了,徐莺和梨香只好让其中两个侍卫直接用马带着她们飞奔回皇宫,将另外的三个侍卫和杏香留了下来,想办法将赵婳带回宫里去。 徐莺回到宫里的时候,雨还没有停,她全身都湿透了,但她顾不得在乎,几乎是半走半跑的去了皇子所。芳姑姑一直站在门口翘首等待着她,见到她和梨香回来,连忙高兴的迎了上来,道:“娘娘,您终于回来了。”说着又看到徐莺和梨香手上脸上的伤,以及并没有杜邈的身影,又问道:“娘娘,您和梨香怎么受伤了,还有杜神医呢?” 徐莺道:“先不说这么多了,先将药弄了给昭儿服下。” 芳姑姑顾不得多想,匆匆的和徐莺一起进了屋子。 徐莺按照杜邈说的方法,和芳姑姑一起将药用滚烫的开水冲泡好,一边弄时还一边简略的跟她说了杜邈说的话,还有半路上惊马将赵婳手上的那瓶药摔掉了的事情。 芳姑姑安慰徐莺道:“娘娘不要自责,惊马谁都没有预料到,二皇子的药摔了与娘娘并没有关系。”何况芳姑姑有些怀疑,惊马的事情虽然看起来是贵妃的马撞上了宁妃的马车,可这其中宁妃未必没有动什么手脚。但说若是惊马两瓶药都摔了,四皇子和二皇子都治不好,谁最后得利最多就足够惹人怀疑。 徐莺点了点头,然后将药交给芳姑姑,道:“快拿去给昭儿服下。” 芳姑姑点了点头,端着药碗进去。四皇子的病情比早上她离开的时候又更严重了,现在已经陷入了半梦半醒之间。徐莺紧张的握着手,只希望杜邈的药能有用。 而后皇后大约是听到了她的动静,派了秋纹过来看。先是问徐莺是否有将杜神医请了回来,或者是求了药回来,四皇子如何了等等之类的。等知道四皇子已经喝过了药之后,秋纹像是松了一口气,接着才又隐晦的问起有没有二皇子的药呢? 徐莺想到那瓶已经被摔碎的药,眼神黯淡,没有说话。而梨香则默了默,然后将那瓶药已经在半路上碎碎了的消息告诉了秋纹。 秋纹大惊。 徐莺开口问道:“二皇子的病情如何了?” 秋纹叹了口气,回答道:“二皇子的病情恶化得比二皇子要快一些,现在已经完全不清醒了。”说着摇了摇头,道:“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一关。”脸上颇有一些同情的味道,无论二皇子平时行事多么不讨人喜欢,但此时病了,全身虚弱的躺在床上,还是很能令人怜悯的。 徐莺的表情也跟着暗淡起来,有一瞬间,徐莺突然觉得她时不时应该将手头上的这些药分一些给二皇子。只是想到现在也还躺在床上的四皇子,自己自私的爱子之心到底占了上峰,让自己没有将话说出来。 秋纹也没有想让徐莺将药分出来的意思。说实话,皇后和魏国公府现在是站在四皇子这一边的,她现在照顾二皇子是身为皇后的本分,但私心里,比起二皇子,皇后只怕更希望四皇子好,所以秋纹也不会蠢到让徐莺将药分出来给了二皇子。 秋纹又道:“那娘娘先照顾四皇子吧,皇后娘娘十分记挂四皇子呢,奴婢这先回去跟皇后娘娘禀报四皇子的病情。” 徐莺点了点头,然后秋纹便出去了。 宫女服侍着徐莺换过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芳姑姑找了太医过来,替徐莺处理了她手上,腿上和脸上的伤。然后徐莺便坐在永延宫里,静静的等着四皇子可能会好转的消息。 而皇帝就是在这种时候回来的,一脸的憔悴,身上头发全都湿透了,从外面走进来,地上沾了一地的水迹。 徐莺看到皇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接着便突然泪眼模糊起来,像是这么多天以来,终于发现了发泄口一般,嗓音沙哑的喊了一声:“皇上。”说着又不知道从何处说出口一般,喃喃道:“昭儿,昭儿他……” 皇帝走过去,顾不得湿透的衣裳,轻轻抱了抱她,然后道:“好了,我知道了,我回来了,昭儿也一定会没事的。” 徐莺却靠在皇帝的怀里,大声的哭泣了起来。皇帝稍稍安慰了她,然后便远远隔着屏风看了一下四皇子。 床上的四皇子躺着,仿佛只是同往常一样睡着了一般,十分的安详。皇帝的眼睛沉了沉,他不知道,他不过出去视察一次农桑,后宫便像是天翻地覆了一般。 徐莺在这个间隙,自然将她和赵婳去了灵觉寺问杜邈求药,因为惊马,二皇子的药碎在了半路等事情说了出来。徐莺哽咽着声音道:“我不知道马为什么会发起狂来,二皇子的药摔碎了,你怪我吧。” 其实她很怕皇帝会说出将四皇子的药分给二皇子的事情来,但最终皇帝并没有这样说,他只是拍了拍徐莺的手,然后道:“这件事不关你的事。”宫里的马都是驯服过的,突然惊马十分蹊跷,但现在却不是去查探这些的时候。 皇帝对徐莺道:“你先看着昭儿,我先去看看昹儿。” 二皇子的病情比四皇子要严重得多,听皇后所说,二皇子几次已经差点窒息过去了。皇帝看得眼睛越来越沉,等问过了太医二皇子和四皇子的病情,接着顾不得换衣服,又匆匆的带了几个人出宫往灵觉寺去了。 皇帝到达灵觉寺时,杜邈正收拾了东西准备进宫去。见到皇帝到来,又一丝的诧异,等知道皇帝的来意,则又是叹了一口气。 杜邈道:“给贵妃和宁妃的两瓶是仅剩下的两瓶,其余的药全都送往南边的天花疫区了。” 皇帝问道:“重新配制需要多少时间?” 杜邈道:“至少两天,其中一味药至少需要两天来熬制。”他找了文房四宝出来,一边在纸上写字一边道:“除了这个药之外,四皇子还需要其他的药来配合治疗,我已经将药备好了。我将药的用量和熬法写下来,请皇上快马加鞭送回宫里去给四皇子,让太医遵照我的方法治疗四皇子。然后现在我给二皇子配药。”说完将写好的东西交给皇帝。 皇帝看了一眼,然后交给了身边的侍卫,让快马加鞭送回宫里去,接着又对杜邈道:“杜大夫需要什么药材只管说,朕马上让人回宫里去取。” 杜邈点了点头。 皇帝在灵觉寺里等了两天,这两天一边处理积压的公事一边看杜邈配药,当然中间又回宫探望了四皇子和二皇子两次。四皇子的病情虽然没有再好转,但至少没有再恶化,二皇子的病情却是在往不断恶化的方向进行,让皇帝每一次看到的时候都觉得很揪心。 等到两天过去,杜邈终于将药配好的时候。皇帝带着杜邈是一同回到的皇宫,他们刚刚走进皇子所,四皇子身边的太监便高高兴兴的走出来禀报道:“破了,脓包破了,四皇子身上的脓包已经破了。” 皇帝听后先是松了一口气,天花病人身上的脓包若是破了,那便这个人熬过来,将要慢慢转好了。 只是没等他高兴起来,二皇子宫里又突然有人一脸慌张的来禀报道:“不好了,二皇子要不行了……”皇帝听得整颗心都在往下坠落,匆匆忙忙的就往二皇子宫里走去。 杜邈在后面看了他一眼,然后快步的跟上。 但二皇子并没有四皇子这样的运气。 二皇子的天花病情已经到了后期,大约有种像是病入膏肓。汤药一碗一碗的灌下去,能用的办法都用了,但二皇子的最终在第二日的早上去了,在去之前,他甚至是一直昏迷的,没有睁开眼睛再看皇帝一眼,连遗言都没有。 皇帝远远的看着二皇子的尸体,缓缓的闭上眼睛,然后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来,有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却最终没有流下来。 白发人送黑发人,哪怕发生在皇帝身上,也是令人痛苦万分的。杜邈有些担心的看了皇帝一眼,但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 徐莺听到二皇子去了的时候,徐莺正在跟四皇子远远的隔着屏风在说话。四皇子同样昏迷了几天,随着病情的好转,终于悠悠的醒了过来,徐莺很高兴。 然后不久,二皇子的噩耗就传来了。而还生着病的四皇子同样听到了,闻言连手上的药洒了都不知道。 四皇子觉得难受,二皇子活着的时候他跟他的感情并不好,四皇子也并不觉得将他当成兄弟看待,之所以一直容让他,他不过是觉得自己是为了不让父皇伤心而已。而等四皇子真正去了之后,四皇子才发觉自己心里还是有这个哥哥的,所以他觉得难受难过。就连二皇子的好,也被他无限放大了起来。 #### 赵婳是在回来宫里的第二天就醒来了,她醒来后身边甚至连一个太医都没有,只有三皇子在旁边陪着她。可是三皇子看着她的眼神却让她觉得陌生,好像是在探究什么,又好像是在恼怒她什么,最终表现出来的,就只是长长的沉默而不说话。 她头上的伤只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她没有看到青盏,她猜测她大概也是受伤了,所以不在她的身边伺候。 而她自从醒来之后,便没有人来看过她,也没有人来理她,皇帝没有,皇后顺妃等人也没有。她原来宫里许多服侍的人不见了,然后出现了新的面孔。 赵婳自然能猜到点什么,只是她并没有说什么。她向宫女打听二皇子和四皇子那边的事情,宫女也并没有瞒着她。 然后她便知道徐莺最终是救下了自己手上的那瓶药,再然后,又说是四皇子熬过来了,即将转好。这样的结果令赵婳十分不甘心,在她的希望里,四皇子就该死在这一次的天花里。她变得更加阴郁起来,哪怕直到后面听到二皇子去世的消息,也没有让她高兴起来。 但二皇子的死始终给了赵婳一点触动,这个她从小抱在手里养大的孩子,笑的时候他满脸无害的对着她笑,再后来是全心全意的对她依赖。她一直以为她只是将二皇子当成工具,可是工具精心养育了这么久,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感情。她的心有一处地方疼了起来,疼得她想哭。 但她并没有后悔,做大事总是要有所牺牲的,在她心里,二皇子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亲生的三皇子。或者上辈子赵婳的记忆给了她太深刻的印象了,在她心里,二皇子就是那个怎么都养不熟的白眼狼。她不对他狠下心,那以后他就会对她狠心。 直到三皇子脚步匆匆的跑过来,他的眼睛里喊着泪,脸上是莫名的悲伤。他看着赵婳,带着一种极为复杂的表情,好一会之后,他才哽咽着问道:“母妃,二哥去了。” 赵婳点点头道:“母妃知道,母妃也很伤心。” 三皇子却像是没有听到她说什么一样,道:“母妃,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他有些不敢问出来,可最终还是强迫自己问了:“是不是你故意毁了二哥的药的,你是不是想将二哥和四弟的药都一起毁掉,你是不是想要二哥和四弟死……” 赵婳受不了三皇子看她的眼神,那种失望的,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个妖魔一样的眼神。她觉得生气,她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他,她为了他让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可是如今,他却来质问她。 她怒道:“你是听谁这样胡说八道的,就跑来质问你的母妃。你不知道吗,是你徐庶母妃的马车撞上我的马车,然后才会害我摔了你二哥的药的,要说害人的也是你徐庶母妃。你是我儿子,你居然相信外人不相信我。” 三皇子闭上眼睛,眼泪一滴滴的落了下来,却没有说话。 赵婳越加的气恼,没有人能忍受自己的儿子因为自己露出羞愤的表情。 她想要再出言训斥,结果这时候却有一个影子从外面闪了进来,赵婳抬起头来看,然后便看到皇帝满脸阴鸠的表情,看着她的眼神恨不得杀了她一样。 赵婳心里莫名的颤抖了一下,接着才对皇帝屈身行了个礼,道:“皇上。” 皇帝却对身边的人示意了一下,道:“先将三皇子带下去。” 赵婳到底是三皇子的母亲,三皇子再为她感到羞耻,却也对她狠不下心。他看着皇帝的表情,有些担心的喊了一声:“父皇……” 父皇这次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冷厉道:“出去。” 三皇子这才一边担心的望着赵婳,一边往外面走去。 而等三皇子一走,皇帝却是直接伸手往赵婳的脖子上掐过去。皇帝本就习过武,手上的动作又狠又重,望着她的眼神带着狠戾。很快赵婳便感受到了凶口的窒息之感,她有些慌张起来,她毫不犹豫的相信,皇帝或许真的会掐死她。 她伸手用力的想要将皇帝的手拿开,可皇帝的手却越来越用力。直到她眼前渐渐的黑了下去,皇帝才用力将她一甩,将她甩到了桌角上,然后从滑坐在地上。 赵婳一边扶着自己的脖子,一边看着皇帝,做出委屈和不解的模样来,道:“皇上,臣妾做错了什么,让您如此对待臣妾。” 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里带着深深的厌恶,仿佛她就是地上的一口痰。 皇帝蹲下来,然后扯着她的头发,眼神狠戾的道:“赵婳,你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心,蛇蝎女子,可你比蛇蝎还要毒。昹儿不管怎么样都是在你身边长大的,你怎么狠得下手。朕真是后悔,当初就不该让你来照顾昹儿。” 其实二皇子就算一开始用了杜邈的药,他也未必能够活得下来。可是现在,因为二皇子没有及时用药,而他最终死了。皇帝却只会认为是赵婳害死了二皇子,是她耽误了二皇子医治的最佳时间,所以二皇子死了。 赵婳避开他的眼睛,道:“皇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妾何曾对二皇子做过什么。是贵妃的马车撞上臣妾的马车,才让二皇子的药摔了的。结果最终贵妃的四皇子活了下来,二皇子却去了,究竟是谁真正要害二皇子,一目了然。臣妾知道皇上宠爱贵妃,可皇上不能因为如此,便让臣妾来替贵妃顶罪。” 皇帝看着她,哼了一声道:“赵婳,你很喜欢自作聪明,你永远都是觉得自己最聪明,别人都是傻子。你说不想害昹儿,那引起马受惊的那条红帕子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派人去南边想要干什么?你以为让人用着昹儿的名义,朕便查不出来吗?” 赵婳有些震惊的看着皇帝,皇帝继续道:“你身边的青盏已经全部招了,你以为你还能瞒得过谁?” 皇帝重新站起来,他从来不打女人,可是这一次,他却一脚踢在自己这个妃子的心窝上,踢得赵婳一口血直接吐到了地上。 皇帝看着她道:“昹儿去了,你这条命就赔给昹儿吧,到了下面,你去给昹儿赔罪去。”说完转身走了。 再接着是临华宫的门被重重的关上,被关紧得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也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里面的女人,将会等待皇帝最后的死亡宣判。 赵婳抱着腿,坐在地上,只觉得这临华宫真是安静,安静得像是坟墓。   ☆、第二百零一章 皇帝真的是恨毒了赵婳,连一天都不想让她多活下去。 可他到底是看在了三皇子和五皇子的面子上,留给了她一个体面的死法。没有言明她的罪行,只称她是在求药途中惊马伤重,回宫后不治而亡。虽然大家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只要皇帝不判定赵婳有罪,朝臣也就不能用罪妃之子或罪臣之女来看待三皇子和五公主。 皇帝恨不得赵婳去死,但三皇子和五公主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身母亲去死。 三皇子跪在御书房里,拔拉着皇帝的袖子,声具泪下的求着皇帝饶过自己的母妃。 皇帝不是不心疼这个儿子,但却做不到原谅赵婳。他弯下腰,想要将三皇子扶起来,扶不动,便就这样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低着头看着他,一字一字的道:“从前为了你,父皇已经原谅你母妃太多次太多次了,但你母妃从来没有珍惜。可是旭儿,父皇不止你一个儿子。父皇现在每每想到躺在棺柩里的你二哥,心中便痛悔当初没有早日下这样的决断处置了你母妃,那时便是你会恨父皇,可是至少保住了你二哥。” 对于赵婳做的事,三皇子不是不知道,心中亦是羞愧难安。可是人都有私心和亲疏,他对二皇子再愧疚,这位异母的二哥却也比不上自己的生身母亲。那是他的母亲,生养自己的母亲,哪怕她做再多的错事,他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死。 三皇子想要跟皇帝说,二皇子的死并不能全怨母妃,二皇子会染上天花不是母妃的错,杜神医的药只是一半的机会,就算母妃能平安将药带回宫里来,二皇子也并不见得就一定能救治回来。 可是这样阴暗的为母推脱的心思,就是三皇子自己想着,都觉得羞愧。母妃想要二哥和四弟死是实情,母妃派人去找江南找天花种子也是实情,母妃故意惊马打碎药瓶也是实情,再怎么为她辩解,都搪塞不过她的恶意。 三皇子拉着皇帝的手,抬着头对皇帝道:“父皇革了母妃的份位,将她关到冷宫里去,这样她便再也不能做坏事了。只求父皇看在儿臣的份上,饶母妃一条命……”说着将头用力的磕在地上,再次哭着道:“求父皇……” 倘若二皇子没死,皇帝或许能够这样做,可是如今二皇子死了,皇帝终是没有答应。 皇帝转过头,不忍去看三皇子,然后吩咐内侍道:“将三皇子送回皇子所去。” 三皇子伸手想要再次去抱皇帝的腿,哀求的喊了一声:“父皇……” 皇帝却避开他的手,往前走了几步,顿了顿,却终是没有回头的往内室走了进去。 虽然知道机会渺茫,但他却不敢放弃这一丝一毫的机会。他每日跪在御书房前,只求皇帝能看在他的面子上饶过赵婳一命。可皇帝却将自己关在了御书房里,一个人在内,一个人在外,隔着一道门,皇帝并不愿意见他。 再然后,三皇子等来的便是郑恩亲自端出来的毒酒、白绫和金子。他行至三皇子的面前,然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对三皇子道:“三殿下还是请回吧,皇上做出的决定,无人能更改。” 三皇子只觉得绝望,他不知道该怎么样来救自己的母妃。 天上突然间电闪雷鸣,大风四起,乌云层层卷起,仿佛是在映衬他的心情。 郑恩抬头看了看天,紧接着皱了皱眉头。他身后的小太监提醒他道:“公公,咱们还是尽快赶到临华宫去吧,等一下万一下雨了,路可不好走。” 郑恩点了点头,跟着准备转身离去。 三皇子却在这时抱着郑恩的腿,哀求道:“求公公走得慢一点,慢一点,父皇一定会改变主意的。”他说完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眼泪,接着站起来飞速的跑去。 旁边的小太监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有些疑惑的问道:“这三皇子是想要干什么去?” 郑恩道:“大概是寻贵妃娘娘去了吧。”这世上若说还有谁能让皇上改变主意,怕也只有贵妃了吧。可宁妃这次同样想要置四皇子于死地,贵妃却未必愿意以德报怨。郑恩想着宁妃,便摇了摇头,真是作孽哦,宁妃死了不可惜,可怜的是三皇子。想着叹了一口气,然后不紧不慢的往临华宫走去。 而在永延宫里,徐莺听到三皇子求见她的时候,她正在看着芳姑姑照顾四皇子喝药。 四皇子如今已经没有生命危险,身上脸上的脓疱破了疱,流了浓,现在已经慢慢开始结痂,等一二个月痂皮掉落之后,四皇子脸上身上免不了会留下深深浅浅的麻子。想到这里,徐莺便是一阵的心疼。原本是清俊阔朗的少年,因为这个坏了容貌,让生活徒留了缺憾,怎能不令人心生遗憾。 四皇子大约是看出了徐莺在想什么,安慰她道:“母妃不用替我担心,杜邈不是说了嘛,我身上脸上虽说恢复不了如初,但他却是有办法让我身上脸上的瘢痕浅一些。何况我是男子,与女子不同,便是真的损了容貌也不算什么。” 可便是四皇子这样说,徐莺又怎么可能不在意。 她张了口正想说什么,外面便有宫女说三皇子来求见。 这个时候,徐莺自然知道三皇子来寻她是做什么的。她叹了口气,对进来禀报的宫女道:“说本宫正在照顾四皇子喝药不得闲,请三皇子回去吧。” 宫女道了一声是,接着出去了。 三皇子得到宫女的话时不是不失望的,他知道自己的母妃想要害了四弟,不止四弟,连徐庶母妃、五弟、六弟、七弟她都见不得他们好的,他这个时候来求徐庶母妃救母妃,哪一处都说不过去。可是他没有办法,他不能看着母妃死。徐庶母妃心善,当初她愿意照顾抚育他,他求一求,或许徐庶母妃心软,会愿意替他在父皇面前替母妃求求情。 他想跪在门外求一求,可是这时候杏香却从里面走了出来,对着三皇子叹了口气,然后道:“三皇子,还请您走吧,您就是看在当初我们娘娘照顾你一场的份上,莫要为难了娘娘。” 三皇子站在那里顿住,脸上还挂着泪,但却又同时露出羞愧的面容来。徐庶母妃并没有救母妃的义务,可是他这一跪,却如同胁迫。若徐庶母妃不救,便要落个心狠不善的恶名。徐庶母妃并没有对不起母妃,是他和母妃对不起徐庶母妃和四弟,他如何还能再如此为难徐庶母妃。 天上渐渐的下起雨来,打在人的脸上,凉凉的,一直寒到了人的心里去。 想到正端着毒酒和白绫等物往临华宫而去的郑恩,三皇子不敢再想下去。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重新往临华宫的方向上跑去。 而永延宫里面,四皇子听着三皇子已经离开永延宫的消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三哥……他以后大概会恨我吧。” 徐莺的脸上淡淡的,平静道:“若真会如此,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她并未圣人,涉及到她的孩子,她没有办法原谅赵婳。何况她心里清楚皇帝因为二皇子的死有多痛悔,有多憎恨赵婳,她这个时候去为赵婳求情,置皇帝的心情于何地。她也怜悯三皇子,赵婳犯了再多的错,三皇子是无辜的,可便是这样,三皇子也及不上皇帝和她的儿女重要。 四皇子垂下了眉,没有再说什么。 而临华宫里,赵婳呆坐在地上。外面远远的传来若有似无的哀嚎声,大约是宫里在办二皇子的丧事。可是明明小得根本听不到的声音,但传到她的耳朵里却觉得这样清晰。 她这几天被关在临华宫里,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坐了多久。她想起了很多事,又仿佛什么都没想。 她想起了二皇子小的时候被她抱在怀里,那么小小的一团,仿佛稍微用力一点就会伤了他一样。二皇子小时候病弱,她花费了无数的心血来抚养他。她已经忘记了当时抚养二皇子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但这一刻,她清楚的知道,那个她怀着复杂心情抚养长大的孩子终于死了。 她知道自己对所做的一切都不后悔,二皇子在她心里抵不过三皇子和自己,她只是遗憾自己技不如人而已。但是此刻,她仍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心里的某一个地方在疼。 外面噼噼啪啪的下起雨来,雨滴打在窗柩上,听得令人心烦气躁。 而后紧闭的临华宫宫门被打开,郑恩带着三四个太监从外面走了进来。赵婳一眼便看到了郑恩手上端着的酒壶、酒杯、白绫和黄灿灿耀人眼的一块金子。赵婳知道,那酒壶里必定装着这世上最剧烈的穿肠□□,那白绫套在人的脖子上会让人永远失去呼吸,那金灿灿的平日令人趋之若鹜的金子,此时却是杀人的利器。 郑恩走近到她的面前,微微福了个礼,然后道:“宁妃娘娘,请选一样吧,奴才好送您上路。” 赵婳站起来,看着他手上端着的这些东西,睁大了眼睛,一点一点的看清楚,好一会之后,她才颤抖了声音问道:“是皇上让你们来的?” 这几乎是不用回答的问题。 郑恩没有回答,微垂着头,再次道:“皇上说了,看在三皇子和五公主的份上,给娘娘自行选择一个死法,还请娘娘尽快抉择。” 赵婳握紧了拳头,脸上是呲目欲裂的表情,接着过了一会,她便伸手向郑恩手上的托盘挥了过去,厉声道:“不,他不能这么对我,就算本宫做了什么,也罪不至死。本宫还生有三皇子和五公主,皇上不能这么对我。” 她想过皇帝会怎么对待她,二皇子虽然死了,说到底并不算死在她的手上,是二皇子命该如此。她还生了三皇子和五公主,皇上不喜欢她,可他爱三皇子和五公主。她想过皇帝或许会夺了她的份位,将她打入冷宫,但却没想过皇上会想要她死。不,或许她早就预料到,只是不愿意去往坏处想而已。 她不甘心,她算计了这么多,不是为了让自己这样毫无尊严的死去的。 郑恩将倒下的酒壶扶了起来。他抓得稳,赵婳那一挥除了让酒壶倒了之外,并没有将他手上的东西挥下去。 他在宫里久了,对赵婳这样的情绪见怪不怪。这宫里的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无论是冤枉的还是真有罪的,哪怕是原来看淡了生死,但真到了面对死亡的时候,有几个是真的甘心,又能表现得云淡风轻的。 郑恩道:“既然娘娘不愿意选,那便由奴才替娘娘选一样吧。这鸠毒和吞金都是极痛苦难忍的,这白绫虽也痛苦,但不消一刻钟便香消玉殒,比起鸠毒和吞金来总少受一些的苦楚,奴才便替娘娘选了白绫一样吧。”说完对着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使眼色。 小太监走过去将赵婳的两只手反剪起来,另一个小太监则拿起了白绫。 赵婳用力挣脱了太监的辖制,怒目瞪着他,怒道:“你放肆,本宫就算死,也用不着你这个阉狗奴才来碰我。” 不过是死而已,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又有什么可怕的。不成功便成仁,她愿赌服输。可就算是死,她赵婳也该是高傲的由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不是由被人逼着屈辱而死。 她伸手过去拿起酒壶,眼睛如同厉鬼一般看了郑恩一眼,而郑恩却纹丝不动,表情没有半分变化。 凉凉的酒水滑过喉咙,青花瓷的酒壶摔落了下来,碎在地上,剩余的酒水从酒壶里漫漫而出。 酒毒穿肠过,肚子上的疼痛令她倒了下来。她蜷伏着捂住自己的肚子,她感觉到了□□正在蚕食她的生命。 赵婳知道,她这一世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 她从另一个时空来到这里,这本是她多出来的一段人生,失去了本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可是她还是不甘心。 她想到徐莺,同样的人生,凭什么她能得到一切,而她却要这么悲惨的死去。她不甘心,她一点都不甘心,哪怕死了也不甘心。 有血从她的喉咙里溢出来,然后不断从她的嘴里流出,红得刺人眼睛。眼神渐渐模糊,力气正渐渐消逝,她强自睁大了眼睛,然后喃喃道:“徐莺,你以为我死了就算完了了吗,不会的,就算死了我也要争到底。” 她还有三皇子,她还有三皇子……三皇子……三皇子为什么还不来。 她的意识渐渐涣散,她却不肯就此死去。她要等三皇子,她一定要等到三皇子。 而后便有一个人影从她逐渐模糊的视线里闯进来,他感觉到他渐渐的向她靠近,一声一声的悲戚的喊着“母妃”,而后跪坐在地上,伸手抱起了她的身子。 她忍着痛苦弯起了嘴角,她的儿子,终于来了。 她伸手过去拉住她的手,紧紧的,用力的握着他的手,然后喊道:“旭儿……” 三皇子连忙更紧的将她抱了起来,悲痛的哭着道:“母妃,我在,母妃,我在……”说着用手去擦她嘴角流出来的红艳艳的血。可是那血太多了,怎么擦都擦不尽,擦了这些,另外一些又重新咳了出来。 他悲痛得不能自抑,他想让母妃不要说话,这样就可以让生命流逝得慢一些慢一些。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眼泪如泉涌一般的滴落了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让人去找太医,可是他知道太医不会来的。父皇让母妃死,没有人敢来救她。 赵婳的眼睛越来越睁不开了,眼前也越来越黑,她已经看不清三皇子的模样。可她还记得握住三皇子的手,一字一字的道:“旭儿,你一定要当皇帝,旭儿,你以后一定要当皇帝……”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去,而后终于闭上了眼睛。 三皇子看着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像是有什么哽在喉咙里,连说话都说不出来了。他颤抖着手伸手赵婳的鼻间,却感觉不到半点的气息。 他伸手将自己的母妃更紧更紧的抱了起来,然后一声一声的唤道:“母妃,母妃,你醒醒,你不要睡了,母妃……”仿佛是想要将她叫醒来。 外面依旧是电闪雷鸣,风呼呼的叫着,像是哀歌。 郑恩叹了一口气,小挪了一下步子,想要劝三皇子节哀顺变。结果这时候门上又传来一个声音,震惊而悲痛的唤着:“母妃……”是五公主的声音。 她跑过来,跪在地上,伸手去握赵婳的手,痛声道:“母妃,母妃……” 雨越下越大了,凄厉的哀痛声夹杂在雨声里,依旧清晰无比。 郑恩看着眼前的两位主子,再次在心里叹了口气。 ##### 这一场雨整整下了十几日,遇上了二皇子的丧事,令二皇子的丧事很不好办。连进宫哭灵的外命妇和内命妇都好些着了凉生了病。 二皇子的死,对皇帝的打击不可谓不不大。白发人送黑发人,丧子之痛,哪怕是作为皇帝,同样的锥心之痛。短短几日间,皇帝仿佛老了五岁。 或许是为了补偿,二皇子在死后被追封为皇太子,谥号“孝恭”,以皇太子仪制葬。二皇子的陵寝未来得及建造,皇帝不欲委屈了这个儿子,便将寿山自己的陵墓先让与了二皇子。 皇帝的陵墓自其登基便开始修建,历经十年,已经趋近完善。但其陵墓是以皇帝的规格修建,哪怕二皇子被追封为皇太子,享用帝王规格的陵墓也是不合制的。为此朝中自然有反对的声音,但皇帝固执己见,朝臣也没能抗得过皇帝。 至于赵婳,她对外称是病亡。丧事自然按照妃制,只是皇帝又言,遇皇太子丧事,宁妃丧仪一切从简。礼部揣摩着皇帝的心思,硬生生将二品妃的丧礼办成了嫔级的丧礼。皇帝甚至没让她葬进皇陵,找了个由头,在离皇陵二十里地的地方找了块将她葬了。 等到二皇子的丧事办完,时间也已经进入了十月。四皇子的身体渐渐痊愈,但也留下了后遗症,身体亏空得厉害,以前的衣裳套在身上,看着空荡荡的。再有便是留在他身上和脸上坑坑洼洼的瘢痕。为此杜邈又重新住进了宫里,专门帮四皇子调理身体并治疗脸上和身上的瘢痕。 徐莺问杜邈:“昭儿脸上和身上的瘢痕能不能全部治好?” 杜邈答道:“完全治好是不可能的,但我可以保证,一丈之内绝对看不到他脸上的麻子,若是恢复得好些,半丈之内看不见也是能的。” 徐莺松了一口气,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四皇子这边还令人操心着,结果皇帝这边也不太平。 自二皇子去后,皇帝大概是悲痛过度,却又生起了病来。也不是什么大病,但是却总是不见好。太医来看了,杜邈也看了,都说是心情郁结。这种病除非自己想通,否者没得治。 皇帝会如此,除了悲痛,更深的大约还有自责。他将二皇子的死归咎于自身,大约是觉得他这个父亲没有好好保护好他。 徐莺出了安慰他开解他,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就算是安慰开解,也要有人听才成,皇帝听不进去也是白搭。徐莺急得大冬天的都上起火来,嘴唇起了好几个的泡,连吃黄连都压不下火气。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来年的春天,皇帝才渐渐好转。   ☆、第二百零二章 玉福宫里。 徐莺拉着四皇子的手细细的观察着他的脸,然后点点头道:“好得差不多了,不走近了仔细的看,几乎看不出来了。”说着又道:“幸亏有杜大哥,要不然你脸上坑坑洼洼的多难看。” 四皇子道:“我都说是母妃你太过多忧了,我是男人,又不靠皮囊吃饭,就算脸上多点瘢痕又有什么。” 他说着,便突然感觉到有个皮球往他身上砸了过来,然后又落到了地上。不用想,肯定又是七皇子在搞怪。他转过头去看,果然看到七皇子正捂着嘴巴对着他咯咯的大笑起来,笑一会,又跑过去将皮球捡起来,然后继续往他身上砸,砸中了就在那里得意的笑,砸不中就继续捡球去砸。 七皇子差不多两岁了,正是能跑能跳又调皮捣蛋的年纪,因他最小,上头的哥哥姐姐都惯着他,管得他无法无天的,脾气还很大,平时三四个宫女都看不住他。 徐莺故意对他板起脸来,道:“晔儿,你又作怪。” 七皇子却一点不怕,对着徐莺咯咯大笑起来,笑完还将双手将脸捂起来,然后又张开,再对着徐莺咯咯的笑,这是三公主平时最喜欢陪他玩的捂脸张脸的游戏。徐莺有些无奈,感情他还以为她是要跟他玩呢。 四皇子弯腰将皮球捡起来,正要去牵七皇子的手。七皇子这下却不乐意了,他是个独霸王,他的东西就是自己不要也不许别人碰的,连忙从四皇子手中将皮球抢回来,然后跑开几步,又将皮球往四皇子身上扔。 四皇子疼爱这个弟弟,便蹲下来陪他玩,捡起皮球也往七皇子身上扔,七皇子见了,马上也将皮球往四皇扔。兄弟两人玩传球的游戏,倒是将七皇子逗得咯咯大笑起来。 徐莺见他们玩得起劲,也不管他们,转身吩咐梨香道:“小厨房里炖着汤,你去看看炖好了没有。”说着又转头对四皇子道:“等一下你喝碗汤再走,猪蹄花生汤,补脾胃养血的。” 四皇子知道从去年那场大病之后,母妃便十分乐于捣弄汤汤水水的给他补这个补那个的,闻言也不愿意辜负母妃的一片心意,便道了一声是。 等四皇子喝完了汤,四皇子抹了一下嘴巴,对徐莺道:“我约了邓愈打马球,我先走了。” 徐莺点了点头,交代他道:“别玩得太晚了,晚上再到我这里来,我晚上还炖了虫草鸡汤。” 四皇子摆摆手,道一声知道了,然后便转身不见了。 等四皇子走后,徐莺让将给皇帝留的猪蹄汤用食盒装上,然后对正在玩拍皮球的七皇子,道:“走咯,我们去御书房找你父皇去。” 七皇子抱了皮球,昂起头眉眼弯弯的笑起来,道:“找房房,找房房……” 徐莺笑着点了一下他的小鼻子,然后伸手要去将他抱起来,七皇子却不要她抱,非要自己走。他走路又急,抱着皮球看不见路,摇摇晃晃的跑,几次差点摔下来,吓得梨香连忙在伸手护着他。 等走到御书房的时候,徐莺正见到赵四老爷从御书房里走出来。 赵四老爷见到他有一瞬间的怔愣,但接着便走过来给徐莺和七皇子见礼,道一声见过贵妃娘娘和七皇子。 七皇子对他没有什么兴趣,晃晃悠悠的往御书房里面跑。徐莺对赵四老爷点了点头,道了一声:“是赵大人啊。” 自从赵婳死了之后,赵四老爷好像老了几十岁,明明是还不到五十岁的年纪,但看着却像是六十好几一样,头发白了,背也佝偻了。 赵婳是他和赵四夫人的独女,赵婳的死对他们夫妇不可谓不大。听闻赵四夫人从去年听闻赵婳的噩耗之后便病倒了,直至现今都还缠绵病榻,听说几次一脚踏进鬼门关,差点就跟着这个女儿去了,是杜邈妙手回春,又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其实去年病倒的不止赵四夫人一个,还有宣国公夫人,但宣国公夫人却是为了二皇子。不过宣国公夫人的命比赵四夫人硬一些,病了一二个月之后便渐渐好了。 想到这里,徐莺有心想要问一问赵四夫人的身体,可是想到赵婳的死,又觉得没劲。不管怎么说,赵婳的死多多少少跟她还是有点关系,赵四老爷和赵四夫人未必不在心里怨怼她。 徐莺和赵四老爷没什么话好说的,赵四老爷也趁机拱手与徐莺告辞,道:“娘娘若无事示下,微臣先告退了。”说完弓着身走了。 徐莺叹了一口气,然后抬脚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皇帝坐在书案前,七皇子已经爬到了他的腿上坐着了,原本被他抱着的皮球被交给皇帝拿着,他则眉眼弯弯的用手比划来比划去,咿咿呀呀的正在跟皇帝不知道说些什么。皇帝对待他十分耐心,脸上带笑的低着头听他讲。 见到她进来,皇帝抬眼看了她一下,柔声道:“来啦。”说着将七皇子放了下来,将手上的皮球交还给他,指了一个小太监去陪七皇子玩。 徐莺将食盒放到书案上,一边打开盖子一边道:“怕你忙起来又不吃饭,给你带了汤。”说着用碗将汤水乘了出来。 皇帝撩了一下袖子,然后从她手上将汤碗接了过来。 徐莺低头时,却看到桌上摊开的一本折子,徐莺略了一眼,然后有些惊讶道:“咦,赵侍郎要乞骸吗?”这是赵四老爷请求致仕的折子。 赵四老爷当官还是不错的,从前呆在四川一直没有挪窝,若不是宣国公府压着他便是他自己不愿意高升。后面回了京城,皇帝惜才,几次破格提拔,如今已是正三品的礼部侍郎。 皇帝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道:“我已经准备准了他的奏请,我看他如今心不在朝中,强留下来也无意。”另一层考虑,也是不希望再给三皇子多一成助力。 赵婳死的那日跟三皇子说了什么,皇帝自然清楚。皇帝恼恨赵婳临死还要怂恿逼迫三皇子,可是更担心三皇子自此会不会真的起了争储的心思。三皇子是好的,心里或许没有想当皇帝的心思,但有生母临终遗言在,皇帝却不得不防着万一三皇子想不通,会为此和四皇子对峙起来。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绝对不想再失去第二个,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剪去三皇子所有的羽翼。 徐莺多少能猜到皇帝的心思,想到三皇子,徐莺也是叹了一口气。她是想不明白,为何赵婳临死还要用那种话来逼迫三皇子的,她不可能不想不到,没有皇帝的支持,凭一个宣国公府要扶持三皇子上位,机会根本是微乎其微,若她是真的为三皇子好,就应该让三皇子看清楚自己的现状。说到底,她爱自己和自己的执念怕比三皇子要多吧。 七皇子和一个小太监滚着一个皮球踢来踢去的,将皮球拍得啪啪响,然后七皇子便咯咯大笑起来,然后又去追着球跑。皇帝见着,并不觉得吵闹,反而觉得这里该要热闹一点才好。 皇帝招手让七皇子过来,抱了七皇子将碗里剩余的汤水喂了他。七皇子坐不住,喝了两口便抿着嘴巴摇摇头,用手将汤碗挥走,然后又重新从皇帝腿上滑下来,继续去拍皮球去了。 皇帝就着碗将剩余的汤水喝完,见有人看着七皇子,然后便拉了徐莺到一边的榻上坐着说话去了。 皇帝伸手握了握徐莺的手,白皙的手握在手上,滑腻无骨,皇帝握了一会,然后才开口道:“前几年是因为颖国公府守孝的事,后面又因为昹儿昭儿的事,晅儿的婚事一时无暇顾及,倒是耽搁了好些年。只是如今晅儿都二十一岁了,婚事再拖延不得。” 徐莺听着点了点头,其实比起皇帝来,柳淑妃更着急大皇子的亲事。她如今在皇帝面前不怎么说得上话,好几次都放了身段求到了徐莺这里来,想让徐莺跟皇帝提一提,看他对大皇子的亲事是怎么打算。 徐莺是知道柳淑妃看中了自己的娘家的一个侄女的,柳淑妃从前还是有心气的,对储位也有想法。但看着大皇子的性子,如今她这些心思也渐渐淡了。大皇子连买个花瓶都能被人骗去银子,除非皇帝是脑子锈掉了,才会将皇位传给大皇子。就算皇帝的脑子真的会锈一次,柳淑妃还怕儿子坐皇位坐不稳呢,被人从皇位上赶下来会是什么下场,柳淑妃不用想都知道,所以如今她也是舍不得再去强求大皇子什么的,只愿他平平安安的当个富贵闲王就好。 大概也是为了跟徐莺示弱,柳淑妃如今跟徐莺走得倒是比以前亲近些了,也没了以前那样爱跟皇后或徐莺别苗头的心思,对徐莺也恭敬。只是偶尔还是会忍不住酸溜溜的叹气道:“人再要强都强不过命,臣妾的福气终是及不上娘娘。”等等之类的。 徐莺也不爱跟人为敌,柳淑妃愿意化干戈为玉帛,徐莺自然没有不接受的道理。想到这里,徐莺笑着问皇帝道:“那皇上对大皇子的婚事是怎么想的?淑妃可是好几次都托我问皇上大皇子的婚事是怎么打算的呢。” 皇帝道:“你觉得让晅儿聘了孟文敷的嫡幼女如何?” 徐莺道:“你说的是丽婧?” 皇帝并不晓得孟文敷的幼女叫什么名,听徐莺说变知道丽婧大概就是她的闺名,闻言点了点头。 徐莺倒是有些惊讶,孟文敷一共二子三女,两子都是庶出,三女却都是孟宋氏所出。长女次女都已经出嫁,幼女孟丽婧今年十七岁,待字闺中。徐鸾在夫家跟孟宋氏的关系不好,跟孟丽婧这个孟宋氏所出的侄女关系却不错,为了抬举这个侄女,徐鸾进宫的探望的她的时候,偶尔也会将孟丽婧带上。在徐莺的印象里,孟丽婧是个十分文秀乖巧的姑娘。 只是徐莺没想到皇帝会想到这么一个人选,但再多想想,又觉得意料之中。皇帝既然选定了四皇子为继承人,那便是希望他和异母的大皇子三皇子的关系越紧密越好的,徐孟两家是姻亲,孟家一向是站在四皇子一边的,让大皇子娶了孟家的闺女,既不会让大皇子身边多出一些别有心思的助力,又让大皇子和四皇子的关系紧密几分。徐莺甚至觉得,若不是因为徐家已经没有了可嫁的女儿,皇帝甚至会让大皇子娶了徐家的姑娘。 徐莺再想到孟丽婧已经十六岁,平常姑娘这个年纪都该已经嫁人生子了,但孟文敷却并没有给她定下亲事,更是一点都不着急闺女会变成老姑娘。徐莺想,孟文敷怕是早料到这个女儿要做王妃了的吧。不管怎么说,与皇家联姻对孟家来说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徐莺叹道,都是一群老狐狸啊。只是不知道柳淑妃会怎么想,柳淑妃是想让娘家侄女来做儿媳妇的。 皇帝继续道:“还有景儿,她也十五岁了,该考虑驸马了。” 徐莺却是知道皇帝对二公主的婚事早有打算的,当初大皇子娶颖国公府的姑娘娶不成,却是让皇帝在颖国公府里发现了一个驸马的好苗子。二公主性子有些怯懦,不适合嫁到强势的人家,颖国公夫妇敦厚,颖国公府的情况也简单,,皇帝早两年便暗示了颖国公,让他家中次子保持洁身自好。 皇帝再道:“还有昕儿,也是十四岁了,明儿、晥儿都是十三岁,过不了几年也都是出阁的年纪了。”说着又感慨道:“一眨眼,连孩子们都大了,我也老了。” 徐莺笑道:“皇上年轻着呢,一点都不见老。” 徐莺说并不是安慰话,皇帝今年三十八,但因为保养得宜,看着也就三十岁左右,实在说不上老。 皇帝笑了笑,拉了拉徐莺的手。两人继续说了一会儿女婚事,然后徐莺便告辞了。七皇子因为玩得兴起,哭闹着不肯走,皇帝便将他留在了御书房。 徐莺出了御书房,回玉福宫时路过御花园时,却正看到远远的假山旁的小道里,四皇子正跟三皇子说些什么。四皇子背对着她看不到表情,但从她的方向上看过去,却可以看到三皇子的表情有些冷淡疏离。 徐莺叹了一口气,赵婳的死,到底在三皇子和她们之间造成了隔阂。无论是三皇子对他们,还是她们对三皇子,再不能像以前那样轻松相处。 三皇子不知说了什么,接着便跟四皇子拱了一下手,看样子像是打算告辞。他抬头之时,眼睛看到了她的方向,他的眼神顿了顿,终是垂下眼睛去,也没打算过来行礼,接着便带着身边的太监离开了。 而四皇子却还站在那里,一直望着三皇子离开的背影。哪怕背对着她,徐莺也可以看到他眼神里面的怅惘和失落。 徐莺走过去,喊了一声:“昭儿。” 四皇子回过头来,有些惊讶的喊了一声:“母妃。”说着转过头又看了看三皇子离开的方向,这才走到徐莺跟前来,又道了一句:“母妃是去见父皇回来?” 徐莺点了点头,问道:“你不是去跟邓家大公子打球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四皇子道:“邓愈的妹妹突然出水痘,马球打到了一半,邓愈便匆匆回去了,所以我便先回来了。” 说完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徐莺知道他在为三皇子的态度伤心。徐莺不由跟他道:“在宁妃的事情上,我们无愧于心。三皇子不能谅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四皇子叹息道:“我知道,其实我只是有些同情三哥。”宁妃临死的时候还要将自己的执念加诸在三皇子身上,其实他本不该这般幸苦的活着的。 四皇子顿了顿,又接着道:“我听说,三哥最近跟宣国公府走得有些近。” 徐莺不说话,这种事情谁也没有奈何。 徐莺道:“走吧,跟我回玉福宫去。” 四皇子点了点头,然后虚挽着徐莺的手走了。 而在另一边,已经走远的三皇子停下来,回头看着他们远走的方向,驻足顿了一会,终是垂着头,然后再回头慢慢的离开。 等回到玉堂宫,三皇子换过一身衣裳,然后便走到书桌前准备写字。可是准备拿宣纸出来时,却突然翻到一张没有写完的大字,上面是龙飞凤舞的一个“昭”字。 三皇子将这张宣纸抽出来,这是四皇子从前写的字,以前他们感情好,两人爱凑在一起写字看书。四皇子爱作怪,学人家习狂草,在宣纸上胡乱的写了一个昭字,还大言不惭的跟他道:“看我写的,跟前朝的狂草名家张素怀比也不遑多让了吧?” 想到这里,三皇子的表情黯然起来。 他将这张纸小心翼翼的折起来,然后找了一个大匣子,将它放进了匣子里面去。又在书桌上翻找了一番,将四皇子所有留在这里的东西都翻了出来,然后全部扔进匣子里,然后便看着匣子里的东西发呆。 恰在此时,五公主突然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一看到三皇子,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道:“你知不知道,外祖父要致仕了?” 三皇子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边合上匣子一边对她道:“这是朝堂之事,不是你一个公主可以置喙的。” 五公主急道:“你怎么能一点都不着急,肯站在我们一边的势力本就不及四弟和贵妃一系了,若是再少了外祖父,我们就越加势微了。”说着又抱怨道:“外祖父也真是的,这时候更应该全力辅佐我们才是,怎么能抛下我们一走了之。” 三皇子不说话,像是根本没有认真在听她说了什么。 五公主看着他这不在乎的样子不打一气来,恼道:“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听我说话,你忘记母妃的死了,忘记母妃临终前的遗言了?” 三皇子眼神暗淡下去,他当然记得,母妃临死前都还让他一定要做皇帝。 一定要做皇帝,其实他一点都不觉得做皇帝有什么好的。那个位置真的有这么好吗,让母妃到死都念念不忘,甚至生前为了它做出许多不该做的事情来。三皇子有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他不想要让母妃死不瞑目,可也不想要和四弟去争那个位置。他心里清楚,其实四弟才是更适合那个位置的人。 今天在御花园里看到四弟,他故意对他表现得冷淡疏离,可是没人知道,其实他心里很难过。他并没有将母妃的死怪到四弟和徐庶母妃头上,他清楚,母妃的死怨不得任何人。他只是觉得惭愧,不知道怎么面对四弟和徐庶母妃。 五公主还在身边絮絮叨叨的念着:“……是四弟和贵妃害死了母妃,二哥的死怎么能怨到母妃的头上,明明是贵妃的马车冲撞上来让药摔掉的,是贵妃想要害二哥,可父皇却受贵妃蒙蔽处死了母妃。你是母妃的儿子,你要替母妃报仇。” 三皇子听到这里,连忙训斥她道:“你住嘴,母妃的死怨不得任何人,你不要再胡说八道,免得遭来口舌之祸。”说着转头去看书房周围,见四周并没有外人,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五公主却气急了,看着他伤心道:“你还在帮他们说话,是了,你自小就跟他们亲近,只怕在你心里,恨不得自己是贵妃生的。母妃真是白养你也白疼你一场。”说着看到他手里拿着的匣子,不由将它夺了过来摔到了地上,然后重重的哼了一声,转头跑了出去。 三皇子叹了口气,然后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物件,重新一件一件将它们捡起来,然后放到了匣子里。   ☆、第二百零三章 给大皇子和二公主赐婚的圣旨很快就下来。因二皇子年纪已长,婚事再拖不得,婚期便定在的十月。而二公主,皇帝因想留她到十六岁,婚期则定了来年的六月。 柳淑妃对这个儿媳妇人选是不大满意的,大皇子与储位是无缘了,柳淑妃便想着怎么帮衬一下娘家,让娘家与皇家做了亲家,再好不过。何况儿媳妇是自己的亲侄女,婆媳矛盾也可以少一些。 为此柳淑妃很是怀疑是徐莺在皇帝跟前说了什么,才让儿媳妇变了个人选,觉得徐莺这个人实在太不大方了些。她已经跟她表白大皇子再不会跟她儿子争储位了,结果却还放了一个自己人在大皇子身边,可不就是还防着大皇子嘛。 徐莺现在在后宫的风头无两,连皇后都不肯与她为敌,柳淑妃不敢为此对徐莺不敬,但每次见徐莺的时候,脸上却少不了怨念,就差直言“你这人真是太坑了”。 对这种事徐莺也不好解释什么,反正解释了柳淑妃也不会信,所以也就只能暗地里吃下这个冤枉了。 儿媳妇的人选虽然不得柳淑妃的心意,但圣旨都下了,柳淑妃也不敢为这个跟皇帝对着干,所以也就只能不甘不愿的认下。 等到了十月,大皇子顺顺当当的娶了亲。孟丽婧是十分安顺柔和的性子,跟大皇子相处得倒是十分融洽。听闻大皇子婚后迷上了种牡丹,立志要培植出墨牡丹来。孟丽婧也不觉得大皇子玩物丧志,还和大皇子一起亲自垦地种花,浇花施肥。 大皇子对事只有三分钟热情,牡丹种到一半便失了兴致,转而又迷上了昆曲,找了一帮曲伶在王府里教自己唱戏,为此将新娶的王妃也冷落在一旁。孟丽婧也不像别的人那样为此自怨自艾变成闺中怨妇,而是马上转换角色,夫唱妇随,转而和大皇子研究起昆曲来。 结果到最后,大皇子是种花没学会,昆曲也学了个半调子,倒是孟丽婧,大抵心思有几分巧妙,不仅将墨牡丹培植了出来,学昆曲也学得像模像样。柳淑妃见儿媳妇跟儿子相处得好,对这个儿媳妇的不满倒是淡了几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大皇子的婚事过后,接着便该操办二公主的婚事了。 自从二公主和颖国公府二公主的赐婚的圣旨下了之后,一向不问世事只管吃佛念经的江婉玉倒是渐渐常来徐莺和皇后身边走动了,三不两时在徐莺和皇后身边陪坐奉承,或者为徐莺和皇后抄经书什么的。 这也算是江婉玉的一片慈母之心,公主的婚事不像皇子,皇子成亲是完全由礼部来操办,后妃基本上插不进手,而公主下降,则由礼部和后宫共同来商定。这时候涉及到公主的嫁妆食邑一类的,江婉玉这个生母插不上手,要看的还是摄理后宫的徐莺和皇后。 但入冬之后,一向身体健硕的皇后突然生了场风寒,缠绵病榻大半个月,好了之后便落下了个头疼的毛病,太医让其静养,为此皇后干脆将二公主的婚事全部推给了徐莺操持,自己只管专心调养身体。 徐莺无意在婚事上为难二公主,她的婚嫁规格跟嫡长的大公主不能比,徐莺便比照了先帝的宁昌公主出嫁时的规格来操办。 徐莺自己有女儿,若是三公主出嫁,她的婚事她定是想要亲力亲为的。以己及彼,徐莺怜悯江婉玉,操持二公主的嫁妆的时候,便也让江婉玉一同在旁边,万事也都先过问她这个生母的意见。 对此江婉玉是真心感激的,听到徐莺让她一同操办二公主的婚事时,对着徐莺差点就哭了出来,跪在地上对徐莺道:“娘娘大恩大德,臣妾不知道该如何报答。臣妾这一辈子没什么好求的了,唯有二公主是臣妾一直放心不下的,若是二公主以后能生活的好,臣妾便是立刻死了都能瞑目了。” 徐莺不喜欢她这么悲观的想法,安慰她道:“顺妃也别老是说死啊死的,你的福气都在后头呢。大齐虽说没有公主接生母出去养老的说法,但二公主一向孝顺,等出了阁,生了孩子,让她带着孩子来见你,顺妃也一样能享天伦之乐。” 江婉玉抹了脸上的眼泪,笑着对徐莺道:“娘娘说的是,是臣妾想左了。” 江婉玉在玉福宫里,与徐莺商量了半天二公主的嫁妆,眼看着天色渐晚,这才告辞离去。 等江婉玉走后,徐莺坐在榻上发呆,想到即将出阁的二公主,徐莺便想到三公主。三公主只比二公主小了一岁,二公主一嫁,只怕很快便要轮到三公主。想要自己千娇万宠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很快便要成为别家的人了,徐莺想想就觉得很忧伤。 徐莺正想着三公主,三公主则恰好在这时候抱了七皇子从外面进来。七皇子一手拿了一个橘子,在三公主身上碎碎念道:“姐姐,你坏死了,姐姐,你坏死了……” 徐莺听了,还以为三公主惹得七皇子不高兴了,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什么坏死了?”说着看七皇子脸上的表情,却又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反而有些兴致勃勃的。 七皇子不肯下地走路,三公主抱着他抱了大半天,抱得手脚都有些酸了,一边喘着气往里走一边道:“没什么,刚才在二姐姐宫里,他抢了六妹妹的橘子,六妹妹说他坏死了,他听了学了来,然后见谁都是念叨着坏死了。” 徐莺这才明白了,七皇子正是学说话的时候,听到一句新奇的话,便要翻来覆去的念叨几天。上次四皇子要抱他,他不肯让抱,四皇子便笑骂了他一句臭小子,他学了后,也是念叨了好几天,对着她叫臭小子,对着三公主叫臭小子,连对着皇帝也叫臭小子。最令人苦笑不得的是,她带着他去关雎宫探皇后的病,正巧宫女端了药进来,他对着皇后也叫:“臭小子,你快喝药。”让皇后听得愣了好半天。 徐莺见着三公主抱得他辛苦,连忙从她手上将七皇子接了过来。七皇子从三公主怀里到了徐莺怀里,一边将手里的橘子递了一个给徐莺,一边继续碎碎念道:“母妃,你坏死了……” 徐莺捏了捏他的鼻子,笑道:“谁坏死了,你才坏死了。” 七皇子拱起背咯咯笑着道:“母妃坏死了。” 徐莺在他脸上咬了一口,道:“晔儿坏死了。” 七皇子则继续笑着道:“母妃坏死了,姐姐坏死,哥哥坏死了,父皇坏死了,晔儿也坏死了……” 徐莺听得无奈起来,抱了他在榻上坐下。 三公主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喝了,喝完坐到徐莺旁边,跟她抱怨道:“母妃,你该给七弟减减肥了,他重死了。”说完在七皇子脑袋上敲了一下,道:“小胖子,重死了。” 七皇子继续鹦鹉学舌,对三公主也叫道:“小胖子,重死了。”说完换了词,又开始碎碎念“小胖子,重死了。”听得三公主满头黑线。 徐莺怕七皇子说了半天的话口渴,喂了他喝了半碗的茶水。七皇子喝完了水之后,重操旧业继续碎碎念。 三公主懒得再理他,转而与徐莺道:“母妃,我跟你说件事。” 徐莺拿了帕子一边帮七皇子擦鼻涕一边道:“什么事,你说吧。” 三公主道:“母妃,你认不认得景川侯家的大小姐?” 徐莺道:“你说的是邓愈的妹妹,那个叫念姐儿的?” 三公主点了点头。 景川侯一共二子二女,长子和长女都是嫡出,长子便是常跟四皇子一起蹴鞠打马球的邓愈,长女闺名叫念姐儿。 景川侯夫人是佟太妃的娘家侄女,景川侯夫人上次带着闺女进宫探望佟太妃,顺便来拜见了徐莺。徐莺倒还记得邓念,是个十分标致的小姑娘,穿一身红色的衣裳,走起路来浅浅带笑,脸上有两个梨涡,十分明艳照人,性子也大方。是个让人一见不大容易让人忘怀的小姑娘。徐莺记得那小姑娘跟四皇子好似还同岁,是十三岁。 徐莺奇怪三公主为什么会问起她,问她道:“你问起她做什么?”三公主虽然也有一些玩在一起的朋友,但徐莺不记得三公主跟她交好。 三公主却十分认真的看着徐莺道:“我怀疑,你儿子看上人家了。”说着看到徐莺脸上像是不信的样子,又很郑重的用力点了点头。 徐莺看着她笑道:“别胡说八道,你弟弟才几岁了。” 三公主道:“母妃,你别不信我,别以为十三岁小呢,过个两三年都能娶亲了。你想想四弟看女人一向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可对邓大小姐的态度却很不一样。还有最近他总是往景川侯府跑,母妃你不觉得反常。还有上次邓大小姐出水痘那次,也是四弟请了杜神医去医治她的。” 徐莺道:“这能说明什么,昭儿跟邓愈交情好,去景川侯府找他,或是请了杜邈去医治他的妹妹,这些一点都不奇怪。” 三公主又道:“那上次邓大小姐过生辰,四弟竟然将自己戴了几年的玉佩送给了邓大小姐,这总反常了吧。我记得那块玉佩,还是四弟九岁生辰的时候,父皇找大师开过光,然后赏赐给他的。”她说着顿了顿,又接着道:“我呢跟你说这个也不是为了八卦,而是为了让你多注意点。因为我发现三弟对那位邓大小姐好像也有意思。那位邓大小姐擅长弹箜篌,三弟之前还自己亲手制作了一张箜篌琴送给了她。” 徐莺含笑看着三公主,没有说话,静静的听她说。 三公主继续道:“我也不是说邓大小姐不好,我相信四弟的眼光,他看上的姑娘必定是有优点的。只是皇家万一闹出兄弟二人争一女的戏码来,有辱皇家名声先不说,现在四弟和三弟的关系这样,再发生这样的事,以后隔阂只怕越加深了。”她顿了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坐着,然后继续道:“再说了,四弟是父皇选定的储君人选,他的婚事不可能只看两情相悦,还会涉及到朝堂平衡。父皇对四弟的亲事只怕早有想法,等四弟对她的感情深了,万一父皇来一招棒打鸳鸯,那苦的还是四弟。”她说着抬起头来,看着徐莺道:“所以为了四弟好,我们最好要将他们的感情扼杀在萌芽状态。”说着对着徐莺做了个砍杀的手势,然后又对徐莺郑重的点了点头。 徐莺用力的在她的额头上按了一下,然后道:“我看你是话本子看多了,什么兄弟相争,你以为是戏台上唱戏呢。”说完抱了玩累了在她怀里直打瞌睡的七皇子起来,对她道:“我去哄你弟弟睡觉,你自己先一个人呆着。”说完便转身去了内室。 三公主在她背后喊道:“母妃,你别不信我啊,真等出了事,可就闹大发了,连后悔都来不及。” 徐莺道:“看来我以后要禁止你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或戏文,省得脑补出乱七八糟的东西。”说完便已经进了内室。 三公主在榻上很不满的嘟了嘟嘴,接着又用手锤了一下小榻。 等徐莺哄睡了七皇子出来的时候,三公主已经不在殿里了,徐莺问旁边的宫女道:“三公主呢?” 宫女回答道:“三公主说要去找什么书,去娘娘的书房去了。” 徐莺点了点头,然后将杏香叫了过来,对她道:“你明日去一趟景川侯府,将邓大小姐召进宫来,就说我听闻邓大小姐箜篌弹得好,想让她替我谱一首箜篌曲子。” 杏香奇怪徐莺的用意,但并没有问什么,道了一声是,然后便下去了。 等杏香走后,徐莺垂了垂眼,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来。 徐莺并没有在三公主面前表现得那么轻松,她的话引起了她的重视。四皇子说是小,其实也不小了,这个时候男子十五六岁都能成亲了。若是四皇子和三皇子真的对邓大小姐有什么想法,除了三公主担忧的那些,徐莺还有另外一重担心。 她担忧景川侯府是不是仗着生了一个漂亮的姑娘,对皇子妃的位置有什么想法,甚至不惜做两手准备,一边让闺女吊着四皇子,另一边又与三皇子暧昧不清。 不能怨徐莺阴谋论,涉及到孩子的事情,她总是会格外的多心些。她也希望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 徐莺重新坐到小榻上,叹了一口气。若万一四皇子和三皇子同时看上了一个姑娘,那又该怎么办呢。因着赵婳的死,三皇子和四皇子本就有了隔阂,若是再发生这种事,嫌隙只怕会越深了。 真是一波未平,另一波又起。   ☆、第二百零四章 终章 邓念走出玉福宫的时候,心里很是有些疑惑不解。 她莫名其妙的被贵妃娘娘召进宫里来,来宣召的姑姑称是贵妃娘娘得了一本箜篌古谱,但却是残章,听闻她擅箜篌,想让她将残谱重新谱全。 宫里的贵人们行事差不多的路子,寻个理由召进宫,为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她与贵妃娘娘并无多少交集,唯一的见面还是上次随母亲进宫探望佟太妃时见过一次,那时候她对这个独宠后宫的贵妃娘娘是十分好奇的。外头对这位贵妃娘娘总有诸多的传说,怪诞点的都说她是九尾狐仙转世,长得美貌异常,这才迷得天子十几年只宠她一人。后面见了贵妃真人,才觉得外头的传说也只是传说,贵妃娘娘实在不像外头传得那样离奇。倒也不是说贵妃不漂亮,能让天子看中的人,怎么可能没有美貌,只是不像外头传的那样,美到了惨绝人寰的地步。不过贵妃有一种让人觉得很舒服的气质,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面目柔和,看着你时,就像是冬天的太阳洒在你身上来。 可是看起来再舒服温和,总还是高高在上的贵妃,总还有威仪在。她猜不出贵妃召见她的目的,进宫时候便十分忐忑。 可是等进了宫之后,贵妃除了不动声色的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然后便十分平常的与她寒暄,再接着将箜篌残谱交给她,让她直接用准备好的箜篌将谱子谱完。等她谱完之后也未曾说其他的话,赞了她一番,赐了赏,然后便让宫里的姑姑送她出宫了。看着倒像是真的只是为了让她谱曲一样。 邓念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可没听说贵妃娘娘喜爱箜篌,或者最近迷上了箜篌啊,今天事实在是十分的莫名其妙。不过看贵妃娘娘刚才的态度,倒不像是她哪里得罪了她要怪罪下来,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她正放下心中的念头,却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一道声音:“念姐儿,你怎么在这里?” 邓念抬起头看了看正站在前面,诧异看着他的四皇子。 邓念是绷着一根弦进宫的,此时见到四皇子这个熟人,心里才安心下来。她刚想放开了手脚与四皇子说什么,可是眼睛瞄到旁边的宫女,又连忙忍住了,规规矩矩的给四皇子行了个礼:“见过四皇子。” 旁边的宫女也对四皇子福身行礼,其中领头的宫女还笑着问四皇子道:“四殿下,您今日怎么这么早来?” 四皇子对宫女挥了挥手,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看着邓念道:“你今天跟我倒是多礼起来了,平日可没见你这么乖巧。”说着想到这是宫里,她不规矩也不成,便没再说下去,转而又挑起眉头,问她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来我母妃宫里干什么?” 邓念道:“回四皇子话,是贵妃娘娘召臣女来谱一首箜篌曲子。” 四皇子挑了挑眉毛,谱曲子?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母妃她自己都说自己琴棋书画一窍不通,文雅的事跟她沾不上边,她也不好这一口。比起琴啊曲啊这一类的东西,她宁愿看那些讲情情爱爱的戏本子。 邓念看着四皇子在那里不说话,只一副表情变幻莫测的,不知道在想什么。邓念在这宫里不自在,想早一点出宫,便对四皇子道:“四皇子若没有什么事,臣女这就告退了。”说完屈了屈膝,准备离开。 四皇子却叫住她道:“诶,你等等,我明天跟你哥哥打马球,你一道来吧。你上次输了我,不是说一定要赢回我吗,到时候你一块儿上场打。” 邓愈因为马球和蹴鞠玩得好,这才跟四皇子成了过命之交,他这个妹妹比起哥哥来,马球和蹴鞠也玩得不遑多让。景川侯府是武将之家,也不拘着家中的闺女不许学这些,四皇子和邓念会相识,还是因为跟女扮男装的邓念打了一场马球。 邓念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宫女,垂着头道:“这是你们男人才玩的游戏,我一个姑娘家,还是在家中绣绣花做做针线的好。” 四皇子睥睨着眼看她,呵呵了两声,一副“你少在这里装”的表情。 四皇子接着道:“说定了啊,到时候你一定要去。还有上次你不是想找《清乐集》棋谱吗,我帮你找着了,到时候我一并拿给你。” 邓念道了一声谢,四皇子对她摆了摆手,邓念接着便告辞。 等出了皇宫,景川侯夫人早就在门口等着她了,一见她进来,连忙将她迎上了马车,看到女儿脸上并无异色,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样,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问她道:“贵妃娘娘召见你做什么?” 邓念松了松自己一直紧起来的弦,然后道:“谱曲。” 景川侯夫人道:“就只是谱曲,贵妃娘娘没做其他的?”贵妃特意将女儿宣进去,她可不相信真的只是为了谱曲。 邓念对着母亲摊了摊手,表示就是这样。 景川侯夫人莫名其妙起来,正想说什么,结果车帘子一开,邓愈从外面跳了进来,看着邓念,问道:“你没事吧,贵妃娘娘可有为难你?” 邓念道:“贵妃娘娘很可爱可亲,怎么会为难我。” 景川侯夫人奇道:“你说这贵妃娘娘究竟想要干什么,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邓愈常在宫里走动,揣测人心的本事比母亲和妹妹厉害一些,多多少少能猜出点贵妃的意思。 邓愈想到近来跟妹妹走得越来越近的四皇子,以及上次三皇子送出来的箜篌,有心提醒妹妹以后跟三皇子和四皇子远一些。宫里的皇子并不是妹妹沾染得起的,景川侯府也并没有让女儿嫁进皇家博富贵的念头。 只是看到妹妹脖子里的玉佩,邓愈又终还是将话咽了下去。邓愈跟四皇子走得近,自然知道这块玉佩是四皇子一直呆在身边的,现在却挂在妹妹的脖子上,有些东西不言而喻。而邓念此时却眼睛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却无意识的放到胸前,小心的抚摸着胸前的玉佩。 邓愈想,他还是先什么话也不要说吧,妹妹和四皇子都还小,一些心头暧昧不清的情絮或许自己都还不清楚,等过两年可能自己就放开了。他若现在点明了,弄得不好,万一让他们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弄出个什么事情来,后悔都来不及。 四皇子的婚事是连他自己都作不了主的,景川侯府也没有做外戚的野心,何必让妹妹深陷其中呢。 邓愈对母亲道:“贵人们的心思哪里是我们能揣测得了的。”说着又道:“走吧,我们回府吧。”说完便让外面的小厮启程。 而另一边在玉福宫里,四皇子凑在徐莺身边,笑问她道:“母妃,你召念姐儿……就是邓大小姐做什么?” 徐莺装作不在意的道:“听说你跟她玩得好,你一向不爱亲近姑娘,我想看看让你高看一眼的姑娘长什么样。”说着顿了顿,又道:“我看着她除了长得标致点,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四皇子道:“谁说没什么特别的,她马球和蹴鞠玩得好,也不像其他女的那样爱哭哭啼啼的。” 徐莺道:“我还以为你看上人家姑娘了呢。” 四皇子惊得跳远了一步,惊吓的道:“胡说,我没有。”他说得十分义正言辞,可是不知怎么的,心却有点虚起来。 徐莺转过头来看他,仿佛是想要看出点什么来,看的他越发不自在。 正在这时,皇帝从外面抬脚走了进来,开口问道:“什么你没有?” 四皇子像是逃过一劫一样,连忙喊了一声“父皇”,说完逃也似的逃开,一边跑一边道:“我打扰你们,我去看看七弟。”说完一溜烟就不见了。 皇帝奇怪道:“他这是怎么了?” 徐莺叹了一口气,很忧伤的道:“孩子大了,儿大不由娘啊。” 皇帝笑了起来,牵了她的手往榻上坐下,笑道:“昭儿是做了什么事惹得你忧伤起来了。” 想到四皇子,再想到三皇子和邓家那姑娘,徐莺只觉得一团乱麻。其实今天将邓念召进宫来,徐莺是想要试探试探她,然后警告一番的来着。只是后面想想,还是算了。或许人家并没有那样的心思,让她这样一委屈,说不定人家真要弄出点什么来好坐实了罪名。何况景川侯掌管京卫所,是她们需要笼络着的人家,四皇子又跟景川侯世子交好,为此伤了他们的情分也不好。 只是徐莺到底担心,便将从三公主那里听来的事,以及自己探听到的事,还有今天的事一并说给了皇帝听,接着担忧的问道:“你说万一昭儿和三皇子真的同时看上了邓大姑娘,这可怎么办?” 皇帝却并不放在心上,笑着道:“你也太杞人忧天了,昭儿和旭儿才多大点,懂什么喜欢不喜欢,就算真有什么,年少时的感情又怎么做得准,保不定过几年就丢开了。再则说了,就算你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昭儿若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沉浸在儿女情长里,我又怎么放心将天下的责任交给他。儿女自有儿女的福气,这些事情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去。” 徐莺不满道:“你倒是看得开。” 皇帝道:“所以你也学着我看开点。”他说着接着道:“比起昭儿,昕儿的婚事才是要紧的,昕儿今年都十五岁了,真是时光荏苒。”他笑了笑,继续道:“你可知道,今天楚濂那小子找来跟我说想要求娶昕儿。” 其实从二公主的亲事定下之后,三公主的婚事就一直在提,也常有外命妇想在她这里试探她态度的。这要说最积极的,要数安陵郡主一个。安陵郡主是从前几年开始,便想着让自己的独子尚了三公主的。 徐莺笑着问他道:“那皇上怎么说?” 皇帝道:“什么怎么说,当然是先将他打一顿。”在他眼皮子底下敢觊觎他的女儿,真是皮痒了。 徐莺笑了起来,打趣道:“楚濂那孩子可是去年武举的探花,皇上和他打,可别是被他打输了吧。” 皇帝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道:“你这么不相信你男人?” 他跟楚濂这一仗倒是没输,可应付得也颇为吃力。真是老了,到底比不上年轻的时候,体力足。想到朝气一般的楚濂,皇帝也时有这样的感慨。 徐莺又问道:“那皇上对昕儿的婚事是怎么打算的?” 皇帝道:“我早说过,昕儿的驸马让她自己选。我们就这一个女儿,我希望她一辈子都圆圆满满的,嫁人要她自己乐意,嫁得高兴才好。”不过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让她自己选,昕儿多半还是要选楚濂那小子的。 楚濂那小子除了总是打昕儿主意这一点令人不爽之外,其他方面倒是挑不出错来。文韬武略,青年才俊,模样也出挑。但他最令皇帝满意的一点,还是拒绝家里给他安排的通房丫鬟,到现在屋子里还是干干净净的。 徐莺正还想说一句“皇上也不怕昕儿选错了人”,结果话还没出口,郑恩却紧蹙着眉头从外面走了进来,匆匆的对皇帝行了个礼,便开口道:“皇上,出事儿啦,五公主中毒了。” 皇帝听得眉头一簇,倏地一声站起来,未来得及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便匆匆的往门外走了出去。郑恩拱手对徐莺打了个千,匆匆的跟上。 徐莺站在后面呆愣了一会,差点以为自己听差了,等皇帝走了之后才反应过来,然后将杏香叫了进来,问道:“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杏香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五公主是在宫外中的毒,一同中毒的还有宣国公府的二小姐。” 徐莺听完后第一个念头是,又是宣国公府。第二个念头是,怎么宣国公府也有人中毒了。 徐莺想了想,然后对杏香道:“走,我们也去看看。”刚走了两步又想到了什么,又停下脚步,又对杏香道:“你去我房间,将多宝阁上放着的一个檀木匣子拿出来。” 杏香道了一声是,然后进了内室。 这时候四皇子抱着七皇子走了进来,有些疑惑的问徐莺道:“母妃,我听到好像出什么事了。” 徐莺回答道:“是你五姐姐出事了。”说着顿了顿,又接着道:“五公主中毒了。” 正在这时,杏香已经抱了匣子走了出来,徐莺正准备带了杏香往外走。四皇子想到了三皇子,对徐莺道:“母妃,我跟你一起去。” 说着将七皇子的奶娘喊了过来,七皇子正在四皇子怀里捏着四皇子的耳朵玩,见四皇子要将他交给奶娘,在四皇子怀里扭成麻花样,一边扭一边抱紧了四皇子的脖子道:“我不要你,我要四哥。” 四皇子也顾不得,直接将七皇子塞给了奶娘,哄了他一句,然后便和徐莺去了公主所。 徐莺和四皇子到的时候,皇帝、皇后已经在了,五公主床边围了太医,三皇子跪在五公主的床边,握着五公主的手,脸色苍白,身体几乎摇摇欲坠,让四皇子看得十分同情。 擅长解毒的孙太医站在皇帝皇后的跟前禀报道:“……看五公主的脉相,种的应该是一类毒菌的毒。这毒发得急,五公主服的量多,从宫外送回宫时耽搁了一些时间,臣也没有全然的把握能解得了,只能尽力而为。臣先给五公主喂一些蛋清,希望能有用。” 皇帝听得没有越加蹙了起来,脸上一派将要狂风暴雨之色。 孙太医对着皇帝拱了拱手,然后便回到五公主床边去了。 皇后先看到徐莺和四皇子,道了一声:“贵妃和小四来啦。” 徐莺和四皇子走过去,对着皇帝和皇后行了礼。皇后摆了摆手,接着看了一眼床上的五公主,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可怜,好端端的怎么会中了毒。” 皇帝想到宣国公府,讽刺的哼了一声。 说实话,皇后打心里是不怎么喜欢五公主的,满宫里最闹腾的就是这个孩子。生母死了也没让她夹起尾巴来做人,反而是处境越差越折腾,连教都教不好。皇后是希望她能受点教训的,但还不至于希望她死的地步。不管怎么说,她当初还养了她两年呢。 皇后又叹道:“要是杜邈还在京里就好了,他向来妙手回春,若他在或许能救下五公主,偏偏他前几个月去了江南访友。” 徐莺这时候开口道:“我这里有杜邈留下来的一些解毒的药丸,让太医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吧。” 三皇子听得马上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徐莺,又看向徐莺手上的匣子,眼里渐渐的有了亮光,仿佛将这看成了唯一的希望。 皇帝招手将孙太医叫了过来,道:“你去看看,贵妃手中的那些药有没有能解五公主的毒的。” ###### 徐莺手中有杜邈当初留给她的解毒丸,杜邈说过,这些药一般的毒都能解,但徐莺并不知道菌毒在不在这能解之列。只是自己手里有这样的药,便不好意思继续藏着。 太医将药看过之后,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却将药喂给了五公主,又在旁边观察了五公主半天,见她的面色渐渐好转,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对皇帝道:“若无意外,五公主再过几个时辰便能醒来,然后再用些药调理一番,五公主便能痊愈。” 皇帝听着,脸上的表情也慢慢舒缓开来。 既然确定了五公主没事,皇帝又呆了一会便离开了。五公主中毒总是令人生疑,他也要好好查一查那些索命的暗鬼了。 皇后自上次风寒,便落下了头疼的毛病。在五公主宫里呆久了,便有些受不住,此时见五公主没有生命危险了,又见徐莺在这,便将这里的事交给徐莺看着,自己先回宫休息了。 皇帝皇后都走,四皇子也被皇帝支使出去办事。屋里除了留下来照看五公主的两个太医,便只剩下徐莺和三皇子二人。 三皇子却在这时对徐莺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徐莺吓了一跳,连连避开,道:“你这是做什么。” 三皇子却看着徐莺道:“庶母妃的恩情,儿臣一辈子都不敢忘。以前,以前的事……”他没有说下去,以前母妃和妹妹,甚至他,有太多对不起徐庶母妃的地方了,真要说起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但此时他却已经有了决断,他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一刻这样清晰过,他这两年一直混混沌沌的,背负着母妃的遗言,不知道该怎么做,彷徨而迷茫。可是现在不会了,他终于知道路该怎么走。 或许他以前一直就知道应该怎么做的,只是忘记不了母妃临终时不甘的样子。而庶母妃的以德报怨,给了他下决心的理由。徐庶母妃救了妹妹,他现在放弃与四弟和徐庶母妃对立,若是母妃真的爱他们,也会同意的吧。 徐莺叹了一口气,对他道:“你不必如此,我不是为了你或五公主,我不过是不希望你父皇伤心而已。” 三皇子道:“虽然是如此,但儿臣却不能忘记庶母妃的这份恩情。” 徐莺只是叹息,没再说什么。 五公主渐渐好转,而五公主中毒的事情过了不到十日,真相渐渐明朗,皇帝一道圣旨发下来,宣国公府被抄家多爵。 其实事情也并不复杂,谋害五公主的事情倒是不算是宣国公府做的,顶多只算是宣国公夫人的个人行为。 宣国公府想要扶持三皇子,自然不会去谋害三皇子的同胞妹妹,没得结成仇人,但是宣国公夫人例外。 二皇子是怎么死的,宣国公夫人十分清楚。宣国公夫人疼爱长女,爱屋及乌,是打心里疼爱她遗留下来的外孙的。二皇子死的时候,宣国公夫人伤心得心都像是被人撕掉了。她是恨毒了赵婳,可惜赵婳死了,她便将这份恨意转嫁到了三皇子和五公主的身上。三皇子是府里要扶持的对象,她不能动,可是五公主对宣国公府没有利益价值,自然就成了她泄恨的对象。 赵婳刚死的时候,三皇子迫于生母的遗憾,跟宣国公府走得还是有些近的。只是后面大约心思渐渐转过来了,又跟宣国公府疏远了。可是五公主看到这样着急啊,她怕宣国公府会跟三皇子离心,便自己去替兄长拉拢宣国公府,时不时的去宣国公府表示亲热。 公主没有圣旨不能轻易离宫,她便偷拿了三皇子的腰牌扮成三皇子出去。三皇子和五公主是双胎,长得还是很有些像的。穿上男装,不常见过三皇子的人,还真的认不出来。 宣国公夫人看着常来宣国公府的五公主,一开始只是恨,恨得想杀了她。恨到后面,便想着怎么能毒死她。五公主不能死在宣国公,要不然会连累宣国公府。 于是她后面便买通了京城智珍楼的一个厨师,然后等五公主再来的时候,便交代自己的孙女带五公主去宫外玩。又跟她道:“五公主在宫里没有机会看外头的情景,对外头定然稀奇,你带她去外头逛逛吧。” 可是大家闺秀不能轻易抛头露面啊,宣国公夫人又说了,坐在智珍楼上就可以看到外头的情景,智珍楼上的佳肴也很不错。 这位受宣国公夫人叮嘱的赵二小姐,便是宣国公世子的嫡女,闺名荣姐儿,宣国公世子夫人和赵婳曾私下约定,要让她嫁给三皇子的。赵二小姐想要讨好未来的小姑子,于是照祖母的话跟五公主说了,五公主果然心痒。 结果等到了智珍楼,赵二小姐点了几个菜汤,边吃边看外面的风景。五公主平时喜爱一道蘑菇汤,赵二小姐自然也点了这一道汤。可是这汤里不仅有食用的蘑菇,里面还加了一些跟这种食用蘑菇十分像的毒蘑菇,然后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皇帝哼了一声,跟徐莺道:“赵章氏以为事情不是发生在宣国公府,又不是直接下毒,而是利用跟食用蘑菇相似的毒蘑菇,便能将自己撇开了。就算后面说起来,也只道是酒楼将毒蘑菇误当做了食用蘑菇,是晥儿自己倒霉。自作聪明,她也是太小看我的智商了。” 徐莺道:“赵章氏也真下得了血本,为了撇开宣国公府的嫌疑,连自己孙女的性命都不顾了。” 皇帝讽刺道:“赵章氏既然是赵二的祖母,她自然了解自己的孙女。赵二对蘑菇过敏,心知赵二不会食用这一道汤的。”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赵二为了讨好五公主,会不顾自己的身体和五公主一起食用了这一道汤。 但就算这样,赵二比五公主食用得也少很多,中毒也不及五公主深。后面救了回来,只是赵二变成了痴呆。这只能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宣国公夫人谋害皇家的公主,虽说宣国公府其他人并不知情,但一府的人本就是一损俱损。宣国公夫人最终逃不过一个死字。 三皇子心善,为宣国公府的其他人求了情,皇帝看在三皇子和失去的先皇后和二皇子的面子上,饶过了他们的死罪。虽然逃过了灭族的命运,但爵位被夺,家产抄没。 只是他们这种过惯了富贵生活的人,一夕之间变成身无余财别无长物的平民,其前途也是可想而知了。 宣国公府的没落在京城引起了惊涛骇浪,谁能想到这曾经煊赫一时的外戚宣国公府,转眼便成了历史的一道云烟,真是雷霆雨露均是君恩。 只是属于宣国公府的时代早就过去了,这些惊涛骇浪没过多久便慢慢的平息下去。 宣国公府的事情过去没多久,接着便二公主出阁。皇家的喜事渐渐盖过了宣国公府引致的风波。 只是谁都没想到的是,在二公主的婚礼上,却又爆出了三皇子醉酒调戏了二驸马的兄长,颖国公世子的一个妾室。 皇帝虽然尽力将这件事压了下去,但当时看到的人太多,对三皇子的名誉还是造成了影响。 过后三皇子来向皇帝请罪时,皇帝看着他许久许久,终是无奈的叹息一声,道:“其实你不必如此。” 三皇子跪在地上低着头没有说话,但心里却想,这是对大家来说都最好的方式。 立储讲究立嫡立长,他比四弟年长,又有母妃以前替他经营的慧贤之名,就算没了宣国公,也还是有一些想要从险种求富贵权势的人站在他身后摇喊呐威的。只有他失德,才会彻底绝了那些人的愿望。更重要的是,也绝了自己后路。 他不想再背负着母妃的不甘过日子了,那样太苦太累。 三皇子对皇帝道:“儿臣想求父皇,让儿臣出宫建府。” 皇帝走下去将三皇子扶了起来,十四岁的三皇子,长得快跟他一般高了。他有些不忍,扶着三皇子的手臂道:“你们都是父皇的孩子,父皇总想保全你们每一个,可是事以愿违,父皇既没有护住你二哥,也让你伤了心。” 三皇子同样扶住皇帝的手,看着他道:“父皇一直是好父皇,是儿臣最敬佩的父皇。” 皇帝拍了拍三皇子的肩膀,再没说什么。 皇帝最终还是同意了三皇子出宫建府的请求,提前给他封王,自己亲自拟爵号为“明”,即明王,意为通透之意。 皇帝这时候让三皇子开封建府,多少有种像是发配的意思。正在大家都猜测皇帝是因为他失德的事厌了他的时候,皇帝给三皇子的亲王礼遇又高出一般的王爷许多,王府比一般的亲王大,俸禄比一般的亲王高,封地比一般的亲王大,让人看着实在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知道皇帝究竟是讨厌明王呢还是喜欢明王呢。 三皇子迁入王府的那一天,皇帝亲自送了三皇子出宫,然后站在皇宫的城墙上,看了他许久许久,一直到再看不见他时,才回了玉福宫。 他躺在徐莺的膝盖上,握着徐莺的手,跟她道:“我大概不是一个好父亲。” 徐莺轻轻的拍着他,像是平时哄着七皇子一样,对他道:“皇上是好父亲。” 皇帝爱他的每一个孩子,虽然有时候有不如意的结果发生,但皇帝已经在尽力避免。而这一代的皇子中,虽然也偶有争斗,可大面上还是和睦的,并不像先帝时候那样斗得死去活来。 皇帝没再说什么,过了好一会之后,才有道:“对了,我有一道圣旨要给你。” 徐莺有些疑惑,皇帝则已经吩咐郑恩将圣旨拿了进来,然后亲手拿给了徐莺。 徐莺摊开来看了看,洋洋洒洒几十字: 咨贵妃徐氏,敏慧夙成,谦恭有度,肃雍德茂,弘昭四德之修。兰殿承芬。允佐二南之化。兹仰承懿命立徐氏为皇贵妃,朕亲授册宝。特旨,钦此。 徐莺将圣旨合起来,看向皇帝,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其实她已经是贵妃,生四子一女,圣眷优渥,当不当皇贵妃其实没多大分别。但徐莺还是感动于皇帝的一份心,猝然之间便眼睛湿润。 皇帝握住她的手,笑道:“别哭,本是想让你高兴一下的,反闹得你哭起来就辜负我的心意了。” 徐莺忍了忍眼泪,笑了起来,道:“我这是喜极而泣,你懂不懂。” 皇帝也笑了起来,毕竟已经是四十岁的人,眼中有了鱼尾纹,可是笑起来仍是好看。他拉住徐莺的手,紧紧的握住道:“昭儿以后会继承我身上的重任,但储君身上背负的责任太多,一不小心便会被压垮。昭儿虽聪慧,但毕竟年纪还幼,行事也不够老练,所以我打算多教他两年,再立他为太子。我希望你明白,我并不是不疼爱他,或对他不满意。” 徐莺笑道:“这是朝事,我一向都听皇上的。” 皇帝笑了笑,伸手将她拉了过来,将她抱在胸前。 外面阳光照射进来,淡黄的阳光打在人的身上,屋里温暖如春。 一世欢喜,一世长宁。 ================================== 本书由(梨梨梨梨只丶)为您整理制作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