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图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重生宠妃》 作者:久岚 章节目录 第1章 怎么过 大清早,冯怜容起来的时候,天还没凉,宝兰拿来漱口的热水,又有沾了青盐的马毛刷,她闭着眼睛,昏头昏脑洗刷一通,珠兰又用浸了温水的手巾给她擦脸,这眼皮子才勉强睁开。 她两手一张,让她们把衣服穿好。 这会儿还是大冬天,雪堆的老高,冯怜容坐着吃馒头的时候,就听外面一阵阵铲雪的声音,刺耳的有些叫人牙疼,她不由叹了口气。 “主子,很快就到春天了,你再熬一熬,以后去请安,也就不会冷了。”钟麽麽跟哄孩子一样的安抚。 冯怜容心想,就算过了,明年还有冬天呢,她低头啃馒头,就着一小碗赤豆粥,一碟腌笋,还有一碟腊鸭块,也算吃得满足。 “这就走罢。”她立在门口,看到外面一片浓黑,宫墙立在阴暗里,像是连绵的山一样,叫人透不过气。 宝兰忙给她披上大氅,再招来两个小太监在前面掌灯,一路就往东宫内殿去了。 结果走到半路,后头孙贵人孙秀赶了来。 她与冯怜容一起住在东宫的扶玉殿里,除了她们,还住了一个阮若琳,都是刚刚册立的贵人,其中只有阮若琳侍寝过太子。 故而孙秀一来就说道:“昨儿殿下又把阮姐姐叫去了,我起夜时正巧看到她回来,斗篷上全是雪,白森森的。” 她语气里满是酸意。 冯怜容冲她笑:“早晚轮到你,又羡慕什么呀。” 孙秀小脸红了红,扭捏道:“要是,也是姐姐你,姐姐可不比阮姐姐长得差,就是可惜了还没见着殿下。” “见没见着都一个样。”冯怜容的语调很悠远,她上一辈见太子见得够多了,但到死也是无荣无宠,死得还早,她算算,现在她也只有六年好活了。 这六年,她到底怎么过呢? 自打冯怜容前段时间醒来,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她有点怨恨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重新来过,又为何非得入了宫,假如还没有,她定是想尽办法不让自己进来的。 刘秀看冯怜容忽然好似没了魂一般,伸手在她面前晃两晃:“冯姐姐,你怎么了?可是病还没有全好呀?” 之前冯怜容刚被册立为贵人就得了病,躺床上昏昏沉沉的,别说见太子了,就是人都认不清,上一辈这么一耽搁,她三个月后才见到太子。 那会儿人也没精神,在太子面前战战兢兢的,太子都没愿与她多说两句话,冯怜容心想,这一世倒好,这么早病就痊愈了。 “我没事,咱们赶紧走罢,一会儿晚了。”冯怜容把大氅裹裹紧。 东宫里,太子妃也才刚起。 她们到的时候,阮若琳已经在了,幸好是在暖阁里,她们等着倒也不冷,宫女给她们上了热茶。 若是平常,孙秀定然还要与她说话,可阮若琳在,孙秀就不太爱开口。 阮若琳这人有些清高,孙秀小家小户出来的,有时候说话未免幼稚,阮若琳虽然不怎么,可脸上那股子鄙夷之色,就叫她受不得。 暖阁里一片静默。 太子妃过得一会儿终于出来,穿着绯红金绣牡丹袄,雍容华贵,坐下后语气淡淡道:“现天儿冷,难为你们了,厨房熬了银耳羹,一人一碗暖暖身子。” 三人连忙谢恩。 看着热气腾腾的羹汤,冯怜容吃不下去,她刚才已经很饱了。 孙秀跟阮若琳却都端起碗。 孙秀吃得尤其快。 阮若琳慢吞吞喝了两小口。 屋里又是很安静。 “阮贵人。”太子妃忽地开口,“听闻你屋里银丝炭用的差不多完了?” 阮若琳显然没想到太子妃会提这个,她自来娇贵,一到冬天,炭是从早到晚的用,没碳的事情,身边人前两日才同她说,还没来得及想法子。 “回娘娘,将就也够用到春天了。”但阮若琳不蠢,宫里不管哪个妃子,还是太子的侧室,用什么都是有定额的,别的人现还有,她用光了,便是她不对。 太子妃笑了笑,纤长的手指拿起银匙在白瓷碗里搅动了两下道:“咱们虽说是女子,帮不得什么,可这几年连着旱灾,百姓们日子不好过,咱们在宫里,能省着就省着点儿,父皇去年的龙袍都没有新做一件呢。” 阮若琳听了头皮发麻,又有些恶心。 不过是多用了炭,还把皇上扯出来,太子妃自个儿用的碳是她们的两三倍,怎不提?可这话打死她也不会说出口,只捏着拳头应了声是。 这当儿,忽听宫人道,说太子回了。 屋里众人都吃了一惊,包括太子妃都站起来。 只因太子一个月有二十来日都要去春晖阁听课,这讲课的要么是满腹经纶的大学士,要么是经验老道的朝中重臣,原本今早他是不可能回内宫的。 太子妃询问道:“殿下没去春晖阁?” “户部出了点儿事,王大人去处理了,暂休一日。”太子坐下,朝下方三人看去,目光落在冯怜容的脸上时,似有些疑虑。 太子妃解释:“这是冯贵人,前些时间病了,现才好,”又招手让冯怜容过来,“叫殿下看看,人都还没见过呢。” 冯怜容今儿穿了件枣红色折枝梅花袄,碧青平纹棉裙,也没怎么上妆,光是头上插了两支长短金簪。 她有那么片刻的停顿,才稳当的走过去。 耳边听太子道:“听你提过,我说呢,记得像是有三个的。” 他声音里带着少年的爽朗,又有一些些的低沉,不是特别悦耳,可是却容易叫人记住,冯怜容慢慢抬起头来。 太子便瞧见一张清清爽爽的脸。 冯怜容也瞧见了太子。 过去六年的时光像是忽然就没有了,太子还是她原来第一次见到的那样。 冯怜容有些激动,有些心痛,又有些说不出的惘然,可是当她想到自己的结局,她又平静下来。 “妾身见过殿下。”她问安。 那双眼眸在烛光下幽静又明亮,太子问她:“你叫什么?” “冯怜容。” “冯怜容。”太子念了一遍,微微笑起来,“谁怜花容悴,思君如流水,这名儿有些诗意,你父亲做什么的?” “妾身父亲是户部郎中。”冯怜容的声音温温软软,不徐不疾的道,“父亲平日里便爱好吟诗作对,但当日予我这名儿,却是因母亲名字里有个容字。” 太子笑道:“你父亲倒是情深之人,这名儿好,女儿家,谁不盼人怜?” 他语气里有了一些温柔之意,冯怜容脸儿稍红,不答这话。 太子妃道:“你先下去罢。” 太子也便不再与她们说话,只跟太子妃闲说些家常。 那别的人再待在这里便很没意思,偏偏太子妃又不让她们走,还是太子回头道:“你们退了罢。” 她们才能离开。 出来后,阮若琳的脸色不大好看。 她原以为侍寝了几日,太子的态度总会不一样,谁料到竟是一眼也没有多看她,反倒是冯怜容刚刚病愈,引得太子与她说话。 “炭的事情,到底怎么传出去的?”阮若琳侧头质问纪嬷嬷。 纪嬷嬷忙道:“这事儿是该好好查查,也不知哪个多嘴的说了。”又教导阮若琳,“主子啊,奴早说过,要省着点儿用,主子偏不听,这些炭哪儿能这般浪费,又是有暖阁的,便是出来走走,也不用都燃着。” “怎么省?”阮若琳皱眉,“就这样,我手脚都还生冻疮了呢,在家里时,哪年冬天不用掉上千斤炭,不知宫里还穷过我家了。” 纪嬷嬷差点捂她的嘴儿。 “光是你我说说,怕什么?”阮若琳一拂袖子走了。 纪嬷嬷唉声叹气,回头看看孙秀跟冯怜容,只觉得自己命苦。 怎么就给分来伺候这个小祖宗! 那两个多听话啊,钟麽麽跟小钟麽麽常说,怎么教怎么听呢,连顶嘴儿都没有的,纪嬷嬷嫉妒死了。 冯怜容回到屋里,珠兰把大氅给她脱下来。 “别的也脱了。”冯怜容问,“炕上还暖着罢?” “主子要歇息?” 冯怜容点点头。 钟麽麽一听就忍不住了:“大冬天老是睡怎么能成,一天又吃得多,以后长肉了,那得多难看。主子,不是奴多嘴啊,原本今儿就该好好装扮下,看看,见着殿下了罢?奴怎么说的,主子每日都不能懈怠,主子现在老后悔了罢?” 她只后悔上一辈没吃好睡好,最后还没得太子的宠,那六年白白的浪费过去,最后她什么也没有得到。 冯怜容转身就爬到了炕上。 外头,钟麽麽很是丧气,这一个祖宗,也开始不听话了。 章节目录 第2章 顺序乱了 冯怜容起来的时候,正好是午时。 金桂从膳房拿来一碗煨羊蹄,一碗黄芽菜炒鸡,一碟虾油豆腐,一碟香干菜,并萝卜圆子汤,放在桌上,能沾了半边。 冯怜容漱漱口,便坐下来。 宝兰给她布菜,钟麽麽怕她吃得多,在旁边指指点点,这个少吃点,那个不能吃,冯怜容斜睨了她好几眼。 不过到底也没怎么,上辈子,钟麽麽伺候她六年,什么好处没捞着,后来,她卧病在床,钟麽麽哭得眼睛都要瞎了,四处想法子,但还是没能救得了她。 可这真心她还是看在眼里的。 钟麽麽仍跟以前一样倚老卖老:“都说不听老人言要吃亏呢,以前也有几个主子不管不顾的,当自己年轻,长得好看,就能讨人喜欢,可下场都摆在那儿呢。所以这人那,就是要谦虚些,别看着有些人那样,自个儿也有样学样的。” 在说她跟阮若琳学,冯怜容好笑,阮若琳的结局她知道的清清楚楚,学谁不好呢。 她挥挥手:“罢了,都撤了罢。” 钟麽麽满意,笑着叫人端水来。 冯怜容刚洗了把脸,就听外头传来一声惨叫。 她侧头又听,那声音却没了。 “是阮贵人那儿呢。”钟麽麽道,“今儿被娘娘说了用炭的事情,定是不能了了,倒也不知是哪个说出去的。” 她们这扶玉殿,阮若琳住在正殿,她跟孙秀一东一西,虽说都有独立的地方,但还是近的很,那么大的声音自然两边都听得见。 “听着像是喜儿。”宝兰道,“她声音尖,八成是她喊的。” “不能罢,喜儿那么老实,怎么会去告状?”珠兰惊讶。 钟麽麽伸手一个个敲过去:“人不可貌相,说了多少遍了,越是看着老实指不定就越坏,你们最好记着点儿,还有,阮贵人那儿的人别去惹,平日里也别搭话。” 两个丫头连忙点头。 孙秀一会儿来了,也与冯怜容说炭的事情。 她有些幸灾乐祸:“阮姐姐没炭用了,以后不知怎么过呢,怕只能天天待在暖阁里,幸好我省着点儿,倒是能用到开春,姐姐这儿还多么?” “多呢,我一早病着躺炕上,炭倒是没怎么用。” 孙秀嘻嘻笑,打量冯怜容一眼:“姐姐,今儿殿下见到你了,指不定要你侍寝呢。” 冯怜容摇头:“谁知道。” 反正上辈子太子见到她,就跟没见到一样的,等了好久,才命她去侍寝,这一次,她也不太乐观,当然,她的表现比以前好多了。 冯怜容照常过了几日,这天,她还跟原先那样早早准备歇息,太子屋里的小黄门来传,说是太子要她过去。 这就是侍寝的意思了。 冯怜容吃惊,没想到被孙秀说中了,难不成她那次露面,挺合太子的胃口的?不然怎么就叫她了呢。 钟麽麽跟宝兰,珠兰几个高兴坏了,几个人连忙给她端水洗澡。 冬天么,不像天暖,就是她们这些贵人,也不太清洗全身的,故而也确实有些脏东西,钟麽麽瞪大了眼睛,指挥几个丫头动手。 冯怜容差点给她们搓哭,恨不得一层皮都掉下来,但钟麽麽还是不放过,叫她们几个再洗干净点儿,务必一手搓下去,什么都没有。 等到洗完,冯怜容都像个虾子了,到处都红通通的。 幸好不是伤,一会儿也就好了。 钟麽麽又要给她精心上妆,这回冯怜容没听她的,说不上最好,不然碰一碰掉粉也不是好事儿,钟麽麽权衡再三,给她上了稍许,眉毛画了画,嘴唇润了润。 至于穿得衣服,从内到外都是全新的,钟麽麽给她挑了件梅红金绣莲花团纹交领小袄,裙子是藕色百褶棉裙,头发叫玉珠梳了个单螺,只插了一根六梅花合心长金簪。 “这就走罢。”钟麽麽看着冯怜容,忽地有种送闺女出嫁的心情,不过这是大好事,她现在只担心冯怜容到时候的表现,该教的都教了,一切都要看她的造化。 冯怜容披上件狐皮大氅就跟那两个小黄门走了。 太子住的正殿一般太子妃都不合适去,别说那些奴婢,故而侍寝的话,也是他那儿的人来迎,钟麽麽跟宫女都跟不得。 冯怜容走到路上,只觉寒风刮的脸疼,她拿出帕子来,把那一点点粉也擦掉了。 到得正殿,她慢慢走进去,两个小黄门便在后面把门一关。 本以为自己会很镇定,但这会儿冯怜容还是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像是在耳边响起来似的。 她开始想,等下见到太子该说些什么,结果却发现太子竟然在吃饭。 她的眼睛微微张大了一些,低头行礼,叫了声殿下。 太子放下筷子,抬眸看看她,眼里有些笑意。 “今儿王大人提起你父亲。”他忽地说道。 冯怜容不免紧张:“妾身父亲怎么了?” “别担心,王大人是称赞你父亲。”王大人是户部左侍郎,今儿太子听他讲课,王大人便拿上回户部的事情为例提了一提,称冯大人做事果断,关键时候,敢下决定,没有让事态严重,但这些他不可能与冯怜容细讲。 听到父亲被肯定,冯怜容高兴的笑,眼睛亮闪闪的道:“父亲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 她脸上满是崇敬之色,这父女之间感情定是好的,太子想到自己,不免有些惆怅,拿起桌上酒盏喝了一口道:“你坐下陪我吃罢。” 冯怜容一怔。 她今儿是来侍寝的,现在这顺序不对啊,怎么要先陪吃饭那? 可她没有拒绝,甚至连不敢都没说,就坐下来。 旁边伺候的宫女给她拿来碗筷。 太子问:“会喝酒么?” 冯怜容道:“不是很会,但也可以陪殿下喝一点儿。” 太子笑笑,让宫女给她倒一盏。 冯怜容看着琥珀色的酒,拿起来尝,本以为酒劲足,会辣口,结果意料之外竟是不难喝,她连吃了两口。 看她左脸颊上梨涡一现一隐,太子嘴角挑了挑。 冯怜容往桌上扫一眼,看中了道煨笋蹄花。 给太子与太子妃做饭的御厨可不比她们的,冯怜容知道,那御厨很厉害,什么都能烧,猪蹄也是擅长的,所以她就有些馋,可伸出筷子去夹时,半途又缩了回来。 太子奇怪:“怎么不吃?” 冯怜容老实道:“怕把脸吃花。” 太子笑了。 冯怜容脸微微发红。 太子道:“吃罢,吃完洗个脸就是。” 可是,吃猪蹄的样子也不好看,冯怜容还记得自己是来侍寝的,摇摇头道:“晚上吃这个会积食,殿下也少吃点儿。” 太子唔了一声。 “那便不吃了。”他叫人端水洗漱。 冯怜容喝了几口酒而已,便只漱口。 宫女叫她坐到里间等,那是太子平常休息的地方,床,桌椅,柜子都有,全是紫檀木,花梨木这些贵重的木料所做。 因这儿暖,冯怜容脱了外面的袄子都还有些热,但也没法子,她默默坐在床边上,脑子里有些乱。 不一会儿,太子便来了,她同他一样,也穿得少,只着一件春秋天的夹袍。 冯怜容见他来了,想站起来。 太子笑道:“坐着罢。” 冯怜容便往旁边挪过去一点。 太子坐到她身边,往她脸上看了看,她什么粉都没有上,因年轻,这皮肤就跟剥了壳的熟鸡蛋一样有光泽。 “你头晕不晕。”太子看她脸红,“这酒后劲有些大。” “不晕,是被热的。”冯怜容摸了摸自个儿的脸,很烫。 “哦?没想到你还挺能喝呢。”太子笑。 他长得像他祖父,眉目俊秀,一双眼睛尤其显眼,那眸光总是像水一般流动着,光华闪耀。 冯怜容看着,只觉自己要痴了,太子不管是前一世,还是现在,都俊美的很呢,她笑着道:“母亲喜欢亲手酿酒,妾身幼时便常会喝到一些,怕是这样,便不容易醉。” 太子问:“都酿什么酒呢?” “杏花酒,桃花酒,梅子酒,后来咱们国也种上葡萄了,我娘又试着酿葡萄酒。”冯怜容的记忆中,与父亲母亲,哥哥在一起的生活是上辈子里最幸福的事情,所以她的声音格外温柔,带着点儿沉溺,“不过葡萄酒娘没有做过,好几次酿出来,都酸得很,娘嫌葡萄卖得贵,一狠心买下田自个儿种了葡萄,那葡萄熟了,一串串挂着,可好看了。” “后来做出好葡萄酒了么?” “后来……”冯怜容说着觉得不对,怎么陪完吃饭又要说怎么酿酒了呢,她抬起头往太子看过去。 那样子有些呆,好像在问,你怎么要问这些呢? 太子噗得笑了。 冯怜容越发觉得奇怪,她上一世来侍寝,太子可没有那么多话说,她也没敢说话,她那时候一看到他,心就跳得厉害,气也透不过来,又牢记着要谨言慎行,根本就没法开口了。 看她有些失魂,太子的手伸过来,一下就把她搂在怀里。 章节目录 第3章 自在 他的胸膛很宽阔,他的手臂也很有力。 冯怜容的脸靠着他胸口,只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那时候,她多久没有再碰到他了啊,一直到死都没有。 可是,现在他在抱着自己。 “殿下?”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恍惚,“殿下是真的呀?” “嗯?我还能是假的?”太子笑了,有点儿怀疑她还是醉了,不然怎么会说胡话呢,他手指抚到她脸颊上。 冯怜容感觉到他的手指,身子像被电了似的,抖了一抖。 太子察觉,低头看她:“害怕了?” 她记得,第一次可疼呢! 冯怜容把头埋在他怀里,点头:“怕。” 样子娇憨娇憨的,惹人怜惜。 太子怔了怔,以前侍寝的没哪个会说怕啊,不过看起来,是很疼的,他摸摸她的头:“别怕啊,我会轻点儿的。” 他伸手把她头上的金簪拔了。 乌黑的头发落下来,又滑又软,带着淡淡的香气,冯怜容抬起头,杏眼含着水汽,雾蒙蒙的,像是黑夜里被云遮住的星星。 太子低头就吻了下去。 冯怜容的脑袋里轰得一声,本来还乱七八糟的,一下子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就像外面的屋顶,下满雪,白茫茫的一片。 直到那刺痛袭来,她才找回一点儿知觉。 她伸手紧紧抱着太子的后背,好像要把自己嵌入他胸膛一般,到最后也没有放开。 这时已是夜深。 冯怜容躺在那里,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太子俯身看着她问:“可有哪里不适?” 冯怜容听到他声音,一下就把眼睛睁开来,可是刚动一下,她就轻哎了一声,人都弓了起来。 比上一次还疼好多。 冯怜容都要哭了。 可这儿是太子休息的地方,像她们这种身份是不适合留下来过夜的,她对这个很清楚,双腿一屈便想坐起。 太子皱眉道:“不是还疼么,急什么,再休息会儿。” “可是……”冯怜容犹豫。 “你那么想走?”太子问。 冯怜容连忙摇头:“不是。” “那就别走。” 太子手臂一伸,把她揽过来。 冯怜容的头靠在他肩膀上,哪里还记得什么规矩了,整个人都窝到他怀里,手抱住他的腰,就跟抱住一个软枕似的。 太子好笑。 这小贵人挺自在啊,一点儿不拘束,叫她干什么就干什么。 两个人躺着一动不动,太子不说话,冯怜容也不说,她有个太子殿下抱着,正舒服呢,就在她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太子忽然道:“你娘后来有没有酿出好葡萄酒了?” 冯怜容还在困着,回道:“酿出了,我入宫前,还喝过呢,很甜,有点儿酸,那颜色也好看,我娘本来说咱们家不富裕,爹不是会挣钱的,哥哥念书还要花钱,便想去卖酒来着,到时候咱们家指不定就能开个酒庄,我也能帮娘卖酒……”冯怜容说着说着就哭起来。 可惜酒还没卖呢,她就被选入宫了,再也没见过娘亲,见过父亲,见过哥哥,连死都没有。 冯怜容悲从心来。 太子吓一跳,俯身看她。 这哭虽哭,却是梨花带泪,一点儿不丑。 他叹口气,这丫头被选入宫,估计想家里人想狠了。 “别哭了,以后有机会,我让你见见你家人,可好?”他安慰她。 “见我家人?”冯怜容听到这句,一双眼眸好似能蹦出天上的光来,她直勾勾的盯着太子问,“殿下,您,您说的是真的?是真的么?” 太子下意识便道:“当然。” 冯怜容立时就跪下来,给太子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妾身先谢谢殿下了!” 她的眼泪还没有止住,可嘴角却已经溢出笑来。 那模样叫人心酸。 太子轻轻一叹:“人之常情,你收拾收拾回去罢。” 冯怜容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可是她却不能不抓住这次机会,她道了声殿下恕罪,赶紧把衣服穿好。 外面两个宫女一见她出来,就领着去外头了。 太子看着她走,暗道,原先不过是随口安慰的一句,如今看来,以后倒真要兑现了,不然那丫头不知道会怎么伤心失望。 大冬天的,越晚越冷。 冯怜容到院子里时,牙都在上下碰着了。 钟麽麽倒是很高兴,这待得越晚越好啊,可惜啊,还是回来了,不过像这种殊荣,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她印象里,皇上是太子那会儿,也就一个贵人在那里过过夜,但也只数次罢了,而且皇上登基后,那贵人又一点儿不受宠了,没多久就因病逝世。 所以说,这伺候皇上,太子都不是好预测的事情,瞬息万变。 “快些把热水抬来,主子洗洗便睡了。”钟麽麽吩咐宝兰,又看看冯怜容,未免心疼,小姑娘第一次,定是疼的,可伺候的又是太子,也不知受没受委屈,但就是受了,也得当恩惠。 她先拿温水给冯怜容擦擦脸,又把手炉换了炭给她拿着。 冯怜容总算暖了点儿,等到泡在满是热水的木桶里时,她一下就睡了过去。 宝兰跟珠兰手脚更轻了些。 钟麽麽看到她胸口上有些淤红,却是眉开眼笑,冯怜容的胸是很好看的,不大不小正正好,她对宝兰道:“看看,我这一套扭捏法还是有用的。” 宝兰跟珠兰都红了脸。 钟麽麽看着沉睡中的冯怜容,小声道:“主子以前就是听话,不然能有这么好一对?你们下回也试试。” 两丫头心想,试了给谁看呀! 三人给冯怜容洗完,把她轻轻唤醒,冯怜容一刻不耽搁的就爬到床上去了。 第二日,却是比以前更早的醒了,愣是被叫醒的。 冯怜容气不打一处来,恼火的看着钟麽麽。 她昨儿伺候太子,身心俱疲,晚上也没有睡好,做了好些关乎前世的梦,这会儿真是痛苦极了,脑袋里好像有人在拉锯子一般。 钟麽麽道:“就是因昨儿,你更得早些呢。” 一句话叫冯怜容醒悟过来。 谁让她是个妾氏呢,上头有太子妃,她揉着难受的眼睛,呵欠连天。 就是到了太子妃那里,头还晕乎着,然后太子妃说了几句话,就让她们退了,孙秀凑过来道:“姐姐,怎么样,被我猜中了罢。” 冯怜容道:“猜中一半,好似殿下正巧听到我父亲的名字,才想到我呢。”不是因第一次见面,如此说来,可能她以后的命还是跟以前差不多,不过太子对她承诺了那事儿,这对冯怜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孙秀笑道:“总是侍寝过了。” 冯怜容看出她难过,上一世,她是垫底的,现在却抢在孙秀前头了,便安慰道:“殿下肯定会想到你的。” 孙秀嘻嘻一笑,凑到她耳边问:“殿下……温柔不温柔呀?” 平日里见到,太子看起来是很温和的,可是这温和也只表现在他说话的时候,一旦不说话,他安静的坐着,却又不一样,叫人无法逼视。 “殿下挺好的。”冯怜容回忆起来,笑着道,“还叫我陪着吃饭呢,昨日不知为何,殿下吃的很晚。” “哇,真好!”孙秀挽着冯怜容的手臂摇了摇,“殿下肯定很喜欢姐姐的。” “只是恰好而已啦。”冯怜容可不想相信这种话。 太子喜不喜欢谁,说实话,就算给了她那六年的时间,她仍是弄不清楚。 回到屋里,冯怜容又开始打呵欠。 钟麽麽这回没说她,忙叫她去睡一会儿。 炕上热乎乎的,冯怜容刚闭上眼睛,就沉沉睡着了,这一觉便到了中午。 看她从炕上下来,钟麽麽像从地上捡到金子一般,两只原本有些浑浊的老眼亮闪闪的盯着她道:“主子,主子,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冯怜容还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钟麽麽为啥兴奋成这样。 “殿下赏东西给你了!” “什么?”冯怜容一下子清醒了,“赏什么了?” 她鞋子也没穿好,急匆匆的就往外头走,等走到堂屋时,才看见桌上端端正正摆了一碗红通通的煨笋蹄花。 那是昨儿她想吃后来没有吃的。 宝兰,珠兰都在高兴的笑。 冯怜容却是百感交集,也不知自己该笑还是该哭。 曾经的那六年,她不是没被赏过,但只有冰冷冷的金银首饰,这热乎乎的却是头一遭,冯怜容又觉得自己在梦中了。 太子为什么会突然赏她这个? 难道说昨儿自己伺候的挺好? 可冯怜容回想起来,却只想到自己傻乎乎,没有控制住的哭泣。 男人心,也是海底针呐! 冯怜容漱一下口,就吃起来。 不得不说,心情还是挺好的。 钟麽麽笑道:“主子可记得了,以后要再侍寝,还跟昨儿一个样,看来殿下喜欢呢,主子如今知道,听奴的不错罢?” 冯怜容差点呛到。 以前听钟麽麽的,便落到那个结局,如今她不想再重蹈覆辙,在有生之年,她只想做个自在些的人。 人生是那么苦短呢。 他见她,她欢欢喜喜,他不见,她也不想再悲伤了。 章节目录 第4章 大年夜 待到晚上,冯怜容又要用饭,刚坐上饭桌,赫然就见午时吃了一半的蹄花还在摆着,那形状看起来已是有些惨不忍睹。 “这个怎么还在呢?”冯怜容问,她们这些贵人虽不至于很奢侈,但也不会说,一道菜还能吃两顿的。 更何况,这还是蹄花,吃过一回,模样实在是难看了些。 钟嬷嬷却道:“这可是殿下赏的,怎么好扔了?扶玉殿里,哪个能吃到这些,扔了可不是遭人恨么。”她把蹄花端到冯怜容面前,“奴已经专门叫厨房热过了,主子吃光了才好呢。” 可午饭时,她已经吃得够多了。 冯怜容皱眉:“又不是什么多贵重的,能招什么恨,嬷嬷把蹄花拿去厨房叫人热,才好笑呢,那些宫人不知道怎么说我。” 钟嬷嬷道:“他们敢说,主子这是对殿下的恭敬!” 听到这番言论,冯怜容无言。 恭敬什么呀,她觉得跟捧人臭脚一样的,后来还是没吃一口。 但这事儿倒是在东宫传遍了。 这日去给太子妃请安,太子妃都提起来,问道:“怎么会是蹄花呢,你瞧着不似爱吃这个的。” 冯怜容道:“便是没吃过这道菜,当日见到就有些馋。” 她在心里默念,千万不要提晚饭的事儿,太丢人! 阮若琳听了撇撇嘴,当真是小家子气,见个猪蹄都忍不住,后来还舍不得扔,叫厨房热了晚上再吃,真真是恶心。 太子妃笑了笑,没有再说。 孙秀面色却有些黯然。 现在就她没有侍寝了,本来也不是很急,可小钟麽麽天天的说,往外探头探脑的,倒是弄得她很紧张,好似再不侍寝,以后这日子都没法过了,又听到太子赏吃的给冯怜容,心里也是免不了失落。 但是,她很快就打起精神来,下午跑去找冯怜容玩象棋。 她知道冯怜容喜欢玩这个。 结果冯怜容连输了五盘,抓着她就不给跑了。 孙秀又同她玩了好一会儿,冯怜容勉强赢到一盘才舒服些。 她玩这个,斗争心有些强,就是很不厉害,可偏偏就是喜欢,总觉得把这个玩好的便是聪明的人,她也爱看别人玩。 只是自己常输,弄得有些郁闷。 孙秀笑道:“姐姐多练练就好了,其实也不是多难的。”又揉自己的肩膀,“哎哟,真是不能再玩了,我这儿都酸了。” “珠兰,你给她捏捏。”冯怜容夸珠兰,“她手艺好呢,跟钟麽麽学的。” 孙秀被捏了几下,果然浑身舒服,扭过头道:“让白莲给珠兰学学,成不成?” 谁料钟麽麽道:“那是我祖传的,学什么,我只教给这屋里的,珠兰,你可不能到处乱教啊,不然看我怎么罚你。” 孙秀撇撇嘴:“嬷嬷还真凶呢,我跟姐姐像亲姐妹一般的,你这么见外。” 钟麽麽笑了笑,云淡风轻似的:“只是像,要真是亲姐妹也罢了。” 小钟麽麽看不过眼:“咱们都姓钟,往上数是一个祖宗呢,你这小气婆子,咱们还不屑学呢,主子,奴没那祖传的,一样揉的你舒服。” 小钟麽麽胖墩墩的身子就挪过来,两只肉手给孙秀按压。 孙秀在那儿直咧嘴。 这两方的人,自打各自主子被选入宫,就常在一块,耍嘴皮子是见惯的,不过冯怜容不愿强迫钟麽麽,也就没提这事儿。 等到孙秀几人走了,雪儿又来了。 她是阮若琳跟前的宫人,不过并不是来见冯怜容的,而是跟钟麽麽说话,钟麽麽听了一会儿就把她赶走了。 “什么事儿?”冯怜容问。 钟麽麽没好气道:“还不是那位主儿,不是没炭了么,想出钱问咱们买,说是外头三倍的价。”她呸的一声,“臭钱还使到宫里来了,咱们能惦念她那点银子?” 冯怜容也道:“自是不能卖的。” “本来就是么,娘娘都知道的,要卖了,不知道怎么看主子呢,就是手里紧,也不能贪图她这些。” “紧也不紧的。”冯怜容道,“一个月都有十几两呢。”说着想到什么,“宝兰,你把那些银钱都拿来。” 这屋里,宝兰管钱财,珠兰管首饰,另外两个金桂银桂,管屋里贵重的器具,每日都要拿软巾子好好擦拭一回的。 宝兰就去里间从花梨木三橱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青铜盒子,上头有个黑铁大锁,她在袖子里摸摸就把钥匙取了,把锁一开给冯怜容瞧。 四四方方的盒子里摆了三个大银锭,一个银锭有十两重,冯怜容一个个拿起来看看,心里暗暗高兴,原来都有三十两银子了。 那要是一年,她少说也能存六十两,两年的话,指不定能有一百两,到时候,家里一定可以改善下生活的。 不过那会儿,哥哥是不是要娶妻了? 当年,她记得哥哥要娶吏部郎中秦大人的三女儿,她还叫人送了银子去家里,可惜他们没有要,又送回来,说她在宫里过得不容易,自个儿留着傍身。 冯怜容长长叹了口气。 也不知她后来早逝,父亲母亲,哥哥会伤心成什么样。 冯怜容把银锭又放回去,叮嘱道:“好好收着。” 等到有一日她见到家人,一定会说服他们拿走的,这样自己也能安心些。 天气现在还是很冷,阮若琳的炭已经用完了,每日便只能待在暖阁,不说她,就是屋里几个也受不得,常找借口去别个儿主子那里蹭点儿暖意。 阮若琳就总发脾气。 纪嬷嬷劝不得,又没有法子,倒是给钟嬷嬷求了求,两个婆子在宫里几十年交情,钟嬷嬷被她磨得受不了,给出了个主意,后来纪嬷嬷就在惜薪司的一个奉御黄门那里买到一些,算是缓了缓。 一转眼,就到春节。 宫里跟民间一样,也是要大大操办的。 殿门贴春联,还放炮仗,屋里也多了好些年货,就有一样不同,家人没得团聚,就是与太子见一面都不可得,因这晚上,太子与太子妃是要与皇上,皇太后,皇后,还有皇子公主们他们一起过大年夜的。 扶玉殿里,便只她们三个贵人凑一桌。 宴席摆在阮若琳那里,桌上有十六样菜,鸡鸭鱼肉都不缺,另外还有八样厨房精心做出来的点心,一坛果子酒。 可她们吃得并不畅快,三人同期进来的,离家有大半年了,在家又都是被疼的姑娘,这等时刻,如何不想家。 孙秀头一个哭:“我就想吃我娘做得饺子,比这些都好吃。” 阮若琳这会儿没有不屑,只叹了口气。 冯怜容鼻子也有点儿酸,可是她觉得自己现在稍微有些奔头了,心里想归想,却并不是很难过,她只期待着那一日的到来。 三个嬷嬷都劝,叫她们高高兴兴的,总是过节呢。 结果三个人东西没怎么吃,把果子酒全喝掉了,嬷嬷们拦都拦不住,尤其是纪嬷嬷,竟然被喝醉掉的阮若琳扇了一个巴掌。 钟嬷嬷跟小钟嬷嬷都呆了,暗自庆幸运气好,没有伺候阮若琳。 孙秀也有点儿醉,冯怜容是最好的,她娘是真的会酿酒,她扛醉性好呢。 所以到第二日,她脑子很清醒,不像阮若琳,走路都有些东倒西歪的,纪嬷嬷给她灌了好些醒酒茶。 阮若琳差点吐了,但也不得不喝。 年初一,她们要随太子妃去皇太后,皇后娘娘拜年呢。 她们这样的妾氏,一年中,也就那么几天才能见到那两位后宫里身份最尊贵的女主人。 纪嬷嬷轻声抱怨:“早给主子提醒了,喝了两口酒就记不得!” 阮若琳白她一眼。 孙秀惊讶的看着冯怜容:“姐姐倒是没什么呀,我这脑袋,现在还有些晕。” “我没事儿。”冯怜容叮嘱,“你也喝些醒酒茶,省的到时候失礼就不好了。” 她们都是太子的妾氏,要是行为不当,那是给东宫抹黑。 孙秀点点头。 三人一会儿就去往东宫。 太子与太子妃都在,太子穿着玄色滚红边的锦袍,外头披一件乌黑的狐皮大氅,身姿如竹,沉静如雪,远远看见,谁都想多看一眼,可走近了,却又谁都不敢再看一眼。 太子妃叮嘱她们注意言行。 一众人便前往内宫。 章节目录 第5章 下棋 皇太后住在内宫西北方的寿康宫,平日烧香拜佛,不太露面,寻常殿里也很冷清,但今儿不一样,殿里满当当的都是人。 皇上,皇后,皇上的妃嫔,东宫的人,皇子,公主,都围在她身边。 皇太后笑容满面。 她长着一张四方脸,即便是年轻时,看五官,应也算不得美人儿,然而,她一直很得先帝的宠爱,生了三个儿子,长子顺当的做了皇帝,另外两个儿子也一样得先帝喜欢,先后在富饶繁华的府封王。 轮到太子拜年,皇太后笑得更是慈和,招手道:“来,快坐哀家身边,瞧瞧,都瘦了,便是再好学,大冬日的也缓一缓,想你父皇这年纪,那会儿还给哀家耍赖,说这等天气就该休息两个月呢。” 她这口气,就好似皇上还是个孩子一般。 众人都陪着笑一笑,谁也不敢插话,皇上的面色有些不愉,可也没有发作。 太子坐到皇太后右侧,笑道:“父皇比孙儿聪明的多,可以少用些功,有道是笨鸟先飞,孙儿自然不能懈怠的。” “太子真是一刻也不放松呢。”胡贵妃闻言,对三皇子,四皇子道,“你们可要向太子哥哥好好学学呀。” 胡贵妃是宫里最受皇上宠爱的妃子,身份仅次于皇后,但人却生得比皇后美的多,哪怕育有二子一女,风采仍不逊当年。 皇太后眉头微微一挑,并不说话。 四皇子却已经奔到皇上身边,欢喜的道:“父皇,孩儿已经会背论语了,孩儿背给父皇听呀。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他只有八岁,口齿却伶俐。 皇上很高兴,把他抱着坐在腿上,语气亲切的问:“可知是什么意思?” 四皇子脆生生道:“原宪问,不好胜、不自夸、不怨恨、不贪欲,这可否算是仁呢?孔子答复,可谓难得,是不是仁,我却不知。”他歪头问,“父皇,这算是仁么?” 皇上笑道:“等你长大了,细细思考一回,就能明白了。”一边还拿自己的额头去碰了碰四皇子的。 皇太后见状,脸色微沉。 但皇上却好似沉浸在天伦之乐里,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到。 胡贵妃笑得格外甜美。 冯怜容忍不住朝太子看一眼。 他静静的坐着,嘴角竟也带着笑意,好像看到这一幕,是多么高兴的事情,然而,他这辈子都没有得到过皇上对待四皇子的那种慈爱。 冯怜容想起前世种种,心里忍不住为他有点儿疼。 太子妃心情也不好,手指在袖中微微收紧,看向皇后。 皇后却是面色淡然,不怒不喜的,朝冯怜容几个招招手道:“你们过来,叫太后娘娘见一见。” 她们三个是皇后亲自挑选定下的,当时皇太后因身体不适,并没有参与,如今倒是过去一两个月了。 三人连忙上前。 皇太后点头道:“好,好,都是百里挑一的人儿,在宫里,可住得惯呢?”她目光落在冯怜容的脸上。 她穿着枣红团纹的袄子,蜜合色棉裙,头发梳成单螺,打扮的干净利落,在三人中,是最为显眼的。 冯怜容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妾身自小便在京中长大,倒没有住不惯的,而且这儿有暖阁,还有炭,比妾身家里暖多了。” 她说的很顺畅,没有任何畏惧,脸上还带着点儿笑,梨涡一现,甜甜的。 皇太后觉得她挺讨人喜欢,也笑了笑,又看看另外两个,随之道,“你们既入得宫来,别的没什么,只需谨记自己的身份,好好服侍好太子,太子妃,可知道了?” 三人都称是。 皇太后便赏了一匣子东西给她们。 拜见完皇太后,也就没她们的事情了,不似皇上的妃嫔,还能留下来与他们一起享用大年初一的早膳,她们三个照原路返回。 阮若琳忍不住就发脾气:“大早上的,连饭也不给吃。” 纪嬷嬷吓死,压着声音道:“小祖宗,你有话也回去说啊!再说,怎么就没饭吃了,一会儿自然会有的。” 阮若琳哼一声:“我这都饿死了。”又问她们,“你们饿不饿?” 孙秀不理她。 冯怜容这时道:“阮贵人,你最好改一改呢,可别害了自己。” 阮若琳冷笑起来:“怎么改,把吃过的蹄花再热一热,是么?这种事情我可做不出来!”她一甩袖子,蹬蹬蹬的往前走了。 不过看在同是贵人的份上,想提醒她一下,怎么就要说蹄花呢,冯怜容羞恼的咬牙看了钟嬷嬷一眼。 钟嬷嬷笑眯眯,小声道:“阮贵人是在嫉妒主子呢,别说蹄花,就是菜花,她都吃不到。” 冯怜容:…… 回到屋里,她把大氅脱了,坐着喝水。 宝兰把皇太后赏的小匣子拿来,打开给她看,只见里头有两个刻有吉祥如意四字的小金锭,还有两支镶了大珠的金钗,以她们的身份,赏得不算少了。 在印象里,好似前一世,也是赏的这个,冯怜容叫她把金锭收起来,又让珠兰把金钗插她头上试试。 “好看。”珠兰称赞道,“太后娘娘给的就是不一样呢。” 钟嬷嬷给她们补充知识:“太后娘娘的东西,是专门由一个工坊做的,里面的匠人,随便拎一个出来,这京城的名匠都比不上。”她看看金钗,“唔,这个手艺算是差的了,怕是新进来的匠人做的。” 宝兰,珠兰都夸赞:“嬷嬷懂得真多!” “也不看看我多大岁数,当白长了呢?”钟嬷嬷道,“你们以后自然也会知道的,给主子摆碗,准备早膳了。” 二人就去忙了。 大年初一一过,这天儿就慢慢的开始有些暖,至少大雪很少有了,冯怜容每回起来也不用那么难受。 这日晚上,太子派小黄门来接她。 钟嬷嬷特意在冯怜容耳边叮嘱几句,喜滋滋的把她送走。 这回,太子不在吃饭。 冯怜容进去暖阁后,脸就开始发红。 太子笑道:“热罢,把外衫脱了。” 冯怜容脸更红了。 可她也不能不脱,就算太子叫她光光的,那也得照脱。 她自个儿宽衣解带,好不容易把外面的袄子弄下来,里头就只穿了柳绿色的夹衣,太子的暖阁比起她们的,就是热,只用穿个春天的裙衫便已足够。 太子审视她一眼道:“还是春天好,冬天穿的胖乎乎的,不好看。” 这样多好啊,婀娜多姿的。 冯怜容也看太子:“殿下也是穿得少,好看呢。” 太子就笑起来:“我这是英俊呢,什么好看,好看是形容姑娘的。”他用下颌示意,“过来坐着罢。” 冯怜容就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现还早得很。”太子随意问道,“你寻常什么时候睡的?” “冬天的话,酉时罢,春天差不多是戌时了,夏天太热,妾身就睡得比较晚,可能要到亥时初呢。”冯怜容看向他的书案,上头摆着好些东西,笔墨纸砚,书卷,连象棋都有。 太子道:“跟我也差不多。”又见她在看棋盘,便问,“会玩这个么?” 冯怜容高兴的点点头:“会,就是下得不太好。” 太子一笑:“那咱们试试。” 他叫冯怜容坐过来一些。 冯怜容这才看清了那棋盘,原是跟她用的不一样的,而是白玉做就,那些纵横之处又用金液浇筑,简直是富丽堂皇呢。 怎么以前她没见过? 冯怜容放下一子,又听叮咚脆响,声音悦耳,不由好奇的看看手中棋子道:“原来这也是玉做的,可那么暖呢。” “暖,自然就是暖玉做的,不然这等天气,拿着不就凉了?” 冯怜容爱不释手摸了下:“妾身用的是楸木做的,也不冷,摔了也不坏,不过殿下这个棋盘实在太好看了,便是贵了些。” 她说完,把“炮”放了下去,两只眼睛盯着对面太子的棋子,好像一只等着狩猎的小狮子。 说是小狮子,自是因为不可怕了,反倒是叫人好笑。 那是全幅心思都放上头了,本来太子还想就棋盘再说两句的,倒是也没心思说了,与她认真下起象棋来。 结果冯怜容在这方面就是个绣花枕头,看着气势很足,却连输了三盘。 太子赢得很不爽,对手的水平实在太差了! 最后一盘,太子都没好好下,只盯着她看。 却见冯怜容竟是全身心投入,时而兴奋,时而懊悔,时而高兴,时而生气,五官好像都在跳舞似的。 太子忍不住就笑起来,把棋子一丢:“算了,这盘算你赢了。” 看得出来,她是真得很想赢他,并不是说故意的,只是力有不逮。 冯怜容皱皱眉:“怎么能算赢了呢,殿下厉害,妾身自知不敌,不过也不会说,输了当赢了的。” “哦?听起来很有志气呀。”太子笑。 冯怜容握拳道:“反正妾身总有一日会厉害的!” 太子唔了声道:“那我等着呢,下回你来赢我。”又一推棋盘,“也不早了。” 冯怜容没反应过来,就被太子拉起,搂到怀里去了。 她比他矮一些,头正好抵在他下颌上。 冯怜容的心咚咚的跳起来,连耳朵都在发红。 他低下头,闻到她发间清香,那味道像是能让人看见春天枝头刚刚绽放的绿意似的,很是奇特。 “这是什么香味?”他好奇。 冯怜容道:“是忍冬花。” “忍冬花?那不是入药的?” “是的,不过妾身很喜欢,在宫外就常用这个,这回也带了一些进来。”她微微抬头看向太子,带着一些期望问,“殿下喜欢么?” 太子没有说话,低头把答案送入到她双唇里。 章节目录 第6章 棋谱 冯怜容享受着他的吻。 只觉全身蔓延着说不出的滋味。 原先她是那么爱他的,在宫里这几年,没有别的奢求,只求他能多看她一眼,然而,她像是不配拥有的人,上天也苛待她,叫她早早死去。 这一世,又会如何呢? 冯怜容不知道自己这一世是不是也真的只能活那么久,她伸手抱住太子的腰,把自己更加的贴紧了他。 只是这一刻,沉溺进去。 再次躺下的时候,她精疲力尽,只觉刚才自己好像是条蛇,要把到手的猎物给牢牢捆住,可是却被人打到七寸上,叫她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她微微蜷着身子,半天没回过神。 太子命人伺候洗浴。 冯怜容听见,连忙起来穿衣。 太子看一眼她:“你也清洗了,省得回去再洗,这里热,比较舒服。” 冯怜容有些吃惊:“在,在这儿?” “嗯,宫人也可伺候你的。” 与太子在一处洗澡,冯怜容也没不愿的,但忽然想到没衣服可换:“殿下,妾身没带衣服呢,叫他们去拿,好像也挺麻烦的。” 太子想了想,也就没有勉强。 见她穿好,他想起一件事:“下回吃不完的也不要再热了。” 冯怜容脸烧起来:“不是妾身,是钟嬷嬷要热的。” 她的表情有些羞愤。 太子哈的笑了:“哦,那你自己没有想这样?” “没有。”冯怜容摇头,“这些菜都是第一顿好吃,热一热,味道就差很多,殿下赐给妾身,原也是想妾身吃得高兴么。” 太子唔了一声:“可不是,下回别听你嬷嬷的。”眼见她头发乱糟糟,他伸手给她顺了一顺,又拿起一缕放鼻尖闻了闻道,“这味道好,以后都用这个。” 冯怜容没想到他是真的喜欢,可是,她前一世也用过,却不见他提。 她欢喜的笑道:“好。”但很快又问,“不过妾身老是用这个,殿下会不会闻着闻着又腻了呀?便是妾身自己喜欢忍冬花,也不常用呢。” 这是大实话,还把太子给问住了。 太子认真想了想道:“那就用个几天忍冬花,再用别的,换着来。” 冯怜容又道好,高高兴兴的走了。 太子看着她背影,见她丝毫没有停顿,快步的走了出去。 等到冯怜容回到扶玉殿,钟嬷嬷笑得满脸开花的上来。 这回待的比上回更久了! 钟嬷嬷替她高兴,问道:“在殿下那儿做什么啦?” “下象棋了。” 钟嬷嬷又问:“下了几盘,主子输赢?” 冯怜容心想,还问输赢呢,也太看得起她了,她想赢都赢不了,她没好气道:“输了,输了四盘!” “好,好,就该输么,主子要赢殿下做什么呀。”钟嬷嬷还是老一套。 冯怜容没理会。 她觉得下棋就要有输有赢才好玩,太子总是赢没意思,她总是输一样没意思。 可惜,她偏赢不了。 宝兰跟珠兰上来服侍她洗澡。 那木桶里之前就放了热水了,这会儿有些凉,珠兰就让人又添了一些,这就刚刚好了。 钟嬷嬷在旁边叮嘱她:“奴给主子说得姿势可用着了?也是难得服侍太子一回的,可别浪费了机会,知道不?这要能怀上孩子才是大喜事呢,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也都盼着的。” 冯怜容有些脸红。 钟嬷嬷在她出去前,便是说这个事儿,让她完事后,尽量把臀部垫高了躺一会儿。 可是,这也太难为情了,她怎么好意思在太子面前做这个?再说,她被折腾的一点没力气,早就忘掉了,好不好。 钟嬷嬷看她这样子,便道:“也别怕羞,殿下还能说主子呢?原本选了三个贵人来,便是为这个么。” 早在两年前,太子便娶了太子妃,原先太子妃也怀过孩子,谁料到动了胎气,孩子没了,后来就再也没有怀上,连御医都说不准,皇太后这才让皇后给太子选几个贵人来,无非也是为了子嗣。 故而她们去侍寝,也从不避孕的。 冯怜容只得点点头。 可是她心里明白,太子第一个孩子不会是她生的。 到得第二日,太子又送了东西。 这会儿不是吃的,是六卷棋谱。 钟嬷嬷笑道:“殿下还一次一个样呢。” 她没有上回太子送蹄花时那么雀跃了,可能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的兴奋点总是高一些。 倒是冯怜容特别高兴。 比得了蹄花高兴多了。 “这是梅花谱呢,嬷嬷,寻常地方可没有,我往常在家时,也同哥哥下象棋。哥哥比我厉害些,他教我看棋谱,后来便提到梅花谱,说这是一个高人写的,陆陆续续出来一些,可全卷,无人见过,有人想用千金换还未得呢!” 她把梅花谱恨不得放嘴上亲一亲。 钟嬷嬷见她高兴,也笑了笑:“那是成主子所愿了。” 冯怜容点头,又问钟嬷嬷:“殿下送我这么好的东西,我是不是……” 她回送他什么好呢? 钟嬷嬷笑了:“哎哟,傻主子,殿下什么好的没有,你又有什么?无非下回见到殿下,好好伺候。” 冯怜容道:“我每回都伺候的挺好呀。” “那就保持住,别让殿下腻了。”钟嬷嬷告诫,“奴要教的都教了,就看主子能不能发挥,有时候也别太怕羞了,主子入这宫里,便是一辈子伺候殿下,又有什么,说句不好听的,等人老珠黄,也没意思了不是。” 这都是大实话。 可冯怜容听着,鼻子就开始发酸。 还人老珠黄呢,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时候。 管这么多。 有棋谱就看着呗。 她坐下兴致勃勃的翻阅,又让宝兰拿棋盘棋子来,给她把棋局摆好,她自己照着棋谱,下了老半天玩。 太子妃那里也知道了。 李嬷嬷道:“看起来,殿下还挺宠冯贵人的。” “总比宠阮贵人好罢?”太子妃挑挑眉,“勿论宠哪个,殿下是该有个孩子了。”她最看重这个,别的没什么。 太子妃从小就知道自己要嫁给太子,也早就接受一夫多妻的命运。 便是她父亲,家里还三个妾氏呢,别说太子,那是有一日要君临天下的,三宫六院难道空摆着不成? 李嬷嬷知道太子妃大度,可未免替她心疼:“娘娘,还是把药吃着,总是会有转机的。” 太子妃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她微微闭了闭眼睛,起来道:“去看看皇祖母罢。” 寿康宫里,皇后也在,正亲手给皇太后夹核桃吃。 这两婆媳是表姨母与表外甥女的关系,平时便很亲近,以前皇后就常来,后来年纪大一些,那是三天两头的来。 太子妃进去给她们问安。 皇太后叫她坐旁边,笑眯眯道:“这核桃是西安府进贡来的,壳薄的很,你看你母后一夹就破了,你尝一个。” 皇后递给太子妃核桃肉。 太子妃吃了,笑道:“真香,比京城卖的是好。” “要不怎么会进贡呢?”皇太后叮嘱,“每天吃四五个就行了,吃多了也不消化,”又看皇后,“你也莫要夹了,自个儿吃。” 皇后淡淡道:“反正闲着无事。” “无事,你就光夹核桃了?天天无事,我也没这么多核桃给你夹!”皇太后莫名的就有些火气上来。 皇后放下夹子,擦了擦手。 她还是慢条斯理的。 太子妃今儿来有事,并不耽搁的说道:“皇祖母,孙儿媳听说,皇上怕三弟,四弟跟不上,要给他们单独请大学士什么的来教呢。孙儿媳觉着不太好,殿下与他们是亲兄弟,在一起念书还能培养感情么,怎么好分开来学。” 这事儿还得从年前说起了,胡贵妃天天吹枕头风的,说四皇子年纪小,跟着太子一起念书,学不到什么,毕竟都是要先顾着太子的么,所以皇上便有了以上决定。 皇太后唔一声:“是有这事儿,不过你别忙操心,定下来还早着呢。” 太子妃心里还是着急,她怕那两个吃独食,万一皇上派了更加能干的大臣去教他们,不定会教出什么。 可皇太后这样说了,太子妃也没法子,稍后便告辞走了。 皇太后看看皇后,她还是面无表情。 “太子妃比你还紧张呢,你好歹是他母亲。”皇太后语气有些怨念,“却是连提都没有提一句。” 皇后淡淡道:“儿媳也不是他亲生母亲。” “那也是你养大的,不是,难道就没感情?”皇太后语重心长的道,“我知道皇上伤了你的心,可他是皇上么,哪个不是喜新厌旧的,你就摆出这副样子来?以后莫要上我这儿了,后宫诸多事情还要你来管呢。” “不是有胡贵妃么,儿媳瞎忙什么。”皇后道,“儿媳只养着身体,不要早死就得了。” 皇太后气结。 皇后又道:“母后不要儿媳来,也便罢了,以后可没人给您夹核桃吃。” “我身边都是死人那?”皇太后怒。 “没儿媳剥的好,您看看,一个个肉都是完整的。” 皇太后一看,果然如此。 她长长叹了口气:“罢了,你要来,来便是了。” 皇太后也怨自己,当年或许不该硬要她做了儿媳妇,却又没能护得了她,好好一个姑娘蹉跎成这样。 皇后身子一侧,又坐下来。 章节目录 第7章 讲官 眼见天儿渐渐暖了,冯怜容便让珠兰叫大李折一些梅花来。 这儿虽是皇宫,可一入冬,也是显得阴沉沉的,非得到春天,整个宫殿才亮堂起来,柔和起来。 再摆些花,便更叫人喜欢了。 珠兰很快就拿了好些梅花回来,有淡红的,有黄的,还有一些绿叶,笑眯眯说道:“奴婢想着光是花儿不好看呢,就叫大李还摘了绿叶。” 伺候冯怜容的除了钟嬷嬷,四个宫女,还有四个小黄门,李善平,李石,方英孙,曹寿,那两个姓李的,就被称为大李,小李。 “是不好看啊,幸好你想到叫他摘叶子。”冯怜容夸道,“真聪明,这糖醋胡萝卜赏你了,吃去罢。” 现在也没什么水果,胡萝卜用盐腌一下,再烘干了,吃时拌些糖醋跟酒,那是很好吃的,酸酸甜甜,十分爽口。 冯怜容就拿这个当零食。 珠兰谢了,把胡萝卜端走,叫上宝珠,金桂,银桂一起吃。 冯怜容在那儿插花玩。 红的插一支,黄的插一支,再配些嫩嫩的绿叶,也是好看。 混到晚上,小钟嬷嬷来了。 冯怜容刚吃了晚饭,正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呢。 钟嬷嬷奇怪,问道:“怎么不伺候你主子那,跑来这里?” 小钟嬷嬷笑得那是一个得意:“刚才黄门来接咱们孙贵人啦,你们没听见动静那?” 原是炫耀来着。 钟嬷嬷撇撇嘴:“孙贵人害怕的惨叫了还是?不然咱们为什么要听见呀?我还当什么呢,咱们阮贵人都去了两回了。” 小钟嬷嬷哼一声:“孙贵人以后也一样的。” 钟嬷嬷就不说话了,不过在心里鄙夷小钟嬷嬷。 他们阮贵人被召了侍寝,还被太子赐蹄花跟棋谱呢,她也没有四处招摇呀,孙贵人不过是第一次,又有什么好说的? 钟嬷嬷扶着冯怜容的胳膊:“主子,天黑了,咱们进屋去罢。” 她懒得理小钟嬷嬷。 小钟嬷嬷讨了个没趣。 冯怜容没有说话,倒不是对于孙秀被召见,有什么不高兴,说起来,两个人上辈子也算同病相怜呢,都不怎么样,以后也是看各自的运道。 冯怜容与钟嬷嬷进屋。 结果没过多久,银桂进来小声道:“孙贵人回来了,刚才曹寿在门口,看得清清楚楚的,说孙贵人一进来就哭呢。” 钟嬷嬷瞧瞧天色:“这还早啊,怎么就回了?” 上回冯怜容第一次,起码比这个晚了一个时辰。 钟嬷嬷想到刚才小钟嬷嬷的言行,嘴角微微一挑,淡淡道:“这下那嬷嬷也要哭了,哎,就说凡事别急么,都有变数。” 这语调少不得有些幸灾乐祸。 冯怜容斜睨她一眼。 钟嬷嬷又叹气:“看来孙贵人怕是触霉头了,倒不知为何呢。” 冯怜容便想去看看孙秀,可是一想,好像又不太好,她去的话,这会儿一定不是个好时机。 她拢一拢袖子睡去了。 第二日早上,冯怜容去给太子妃请安,顺路就去看看孙秀有没有走。 结果孙秀饭还没吃好,两只眼睛有些肿,像是昨儿哭了一阵子的。 冯怜容嘴巴张了张,想问昨儿到底出什么事,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她知道自己不太擅长安慰人。 万一孙秀说了委屈,她怎么劝她呢? 冯怜容就只笑了笑,温温柔柔的道:“你慢慢吃啊,我等你。” 她在椅子上坐下来。 孙秀随便就吃了两口:“走罢,再吃就迟了。” 冯怜容便同她一起走了。 孙秀见她仍是一句没问,倒是憋不住,伤心的道:“我肯定在被人笑话了,以后都没脸见人。” 冯怜容吃了一惊:“怎么了?我……”她顿一顿,“我只听说你哭过,别的都不知呢,又有什么事要被人笑话?” 孙秀白着脸道:“殿下没碰我,就叫我回了,这事儿能不传出来么。” 冯怜容眼睛瞪得老大。 她们这些贵人去侍寝,旁边都有宫人记录的,以便将来有喜了对得上号,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孙秀第一天侍寝会这样。 “那殿下叫你去做什么呢?” 孙秀道:“下棋。” 冯怜容心想,这不是挺好的,看来太子是喜欢下棋,便奇怪道:“后来怎么了?” 孙秀又恨不得要哭了:“本来下得好好的,也不知怎么回事,殿下就叫我回去了,好像不大高兴,我也不知哪里没做好。” 冯怜容同样想不明白。 两个人说着便到了东宫内殿。 太子妃没说什么,孙秀自个儿倒觉得殿里不管哪个宫人,肯定都在笑她,那头一直都低着,出来还被阮贵人嘲讽了几句。 孙秀的心情就更不好了。 冯怜容也没再说什么,她现在这样,是该要静一静。 寿康宫里,皇太后正与太子坐一起。 “你父皇也是想你专心学习,佑桢,佑梧比你小很多,尤其是佑梧,王大人,章大人讲的,他也听不太懂。” 太子点点头:“他们这年纪原是该打好基础,现在同我一起听课,有些勉强。” 皇太后微微一笑:“那你觉得,让哪位大人教他们为好呢?” 太子想了想道:“不如就李大人罢,李大人讲的课,孙儿至今都历历在目,他博学多才,字字珠玑,勿论孟子,还是尚书,都能讲的通俗易懂。前段时间李大人因病休假,如今身体又大好了。” 皇太后会心一笑。 这个人选,她与太子想得一模一样。 胡贵妃想要别的大臣教她两个儿子,那就教去呗,这李大人在朝中也是重臣,当年做讲官时,哪个不推崇?就是脾气差一些。 皇太后很快就与皇上说了。 皇上也知道李大人的本事,自然答应。 结果他把这话与胡贵妃一说,胡贵妃急了,一双眼眸水汪汪的发红起来。 看着她要哭了,皇上奇怪:“怎么,这李大人哪儿不好?” “也不是不好。”胡贵妃颦眉道,“妾身是听说李大人很严厉的,就是教太子的时候,都恨不得动过戒尺呢。” “严师出高徒么。”皇上拍拍她的手,笑道,“你不是说怕两个孩子不成器?” 他实在是太过宠爱胡贵妃,这等要求,本是有些过分。 可胡贵妃还是不满,楚楚可怜的问:“皇上,能不能换一个呢,妾身瞧着侍讲学士金大人就不错。” 皇上皱了皱眉:“母后都已经给李大人说过了,明儿就来。” 胡贵妃的脸色立时蒙上了一层阴翳。 皇上却还笑道:“母后也是关心桢儿,梧儿,不然岂会亲自过问,李大人以前可是教过佑樘的,就是先帝都对他极为赞赏,要不是身体好了,还不会再来做讲官呢。” 胡贵妃心知也不能再说服他,谁让皇太后在皇上面前,一向是个慈母的样子,虽然因太子,母子两个偶尔有些僵,可感情还是摆在那里的。 而且胡贵妃也清楚皇太后的厉害。 想当初,那些文武百官拼了命的上奏疏逼迫皇上立下太子,背后哪里没有皇太后的推波助澜? 可惜皇上竟然一无所知! 胡贵妃眼眸眯了眯,倚在他怀里道:“妾身知道皇上疼桢儿,梧儿,他们必会好好跟着李大人学的。” 反正总归李大人是有本事的,只要不跟着太子一起便是,假以时日,他二人也必能赶上太子的学问。 胡贵妃只是希望自己的儿子不输于太子,既然皇太后已经做了主,她也不至于硬要皇上改变主意,这点分寸她还是有。 到得三月,宫里众人都已换上夹衫。 太子妃正在看书呢,知春笑着道:“刚才严正来说,太子一会儿过来吃饭呢。” 太子妃忙放下书。 李嬷嬷在旁叮嘱,太子爱吃这个,太子爱吃那个,太子妃精挑细选,叫厨房准备了十二样,平日里只她一人的话,六个菜便足够。 她算是个节俭的,皇太后为此也夸过她好几次。 差不多酉时的时候,太子来了。 李嬷嬷笑道:“娘娘就等着太子呢,都没心思做别的。” 太子看一眼太子妃,又看看满桌的菜,笑道:“又不是难得来的,何必那么隆重,坐罢,想必你也饿了。” 太子妃坐于他右侧:“倒也不饿,只是担心殿下每次都那么晚,伤了胃呢。” “都有点心吃的,怕什么。”太子与太子妃闲话家常,忽地想到钦天监得的结果,同太子妃道:“听说,过几日有日蚀呢。” 太子妃吓一跳,脸都白了:“天狗食日?这怎么是好?殿下,是哪一日呀,可要记得千万别出来。” 见她惊成这样,太子本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就在大后日,那你躲好一点儿啊。” 太子妃连连点头。 太子不再吭气,低头吃饭。 章节目录 第8章 日蚀 这日蚀的消息不久也传到扶玉殿。 钟嬷嬷一大早起来,就在那儿双手合十的拜老天,冯怜容看她神神叨叨的,自然觉得奇怪了。 “嬷嬷是在求什么呢?”她问珠兰。 珠兰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主子,听说明儿有日蚀呢!” 也不怪她们惊慌,实在是因日蚀的名声很不好,自古以来,只要提到日蚀,必定连带着厄运二字,就连皇上都要避着日蚀,这天一切从简呢。 所以殿里的人都很害怕。 唯有冯怜容很从容,她想了想,哦一声,原来是这一天了啊。 她记得上一世也有日蚀的,她那时也害怕,生怕自己看一眼日蚀,以后一辈子都倒霉,那天宫里一切问安都停止了,她就躲在屋子里。 现在回想起来,看不看日蚀,跟倒霉不倒霉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不看,还不是一样呢? 冯怜容吃着金玉羹,问钟嬷嬷:“嬷嬷,这日蚀怎么看?听说光这么看,眼睛会瞎的,是不是?” 钟嬷嬷脸色发白的问:“主子问这个干什么,难不成主子还要看那?” “好多年才出一回的,为什么不看?” 钟嬷嬷嘴巴张的能吞进一个鸡蛋,她几步上来,拿手往冯怜容额头上一摸,叫道:“哎哟,也不烫,主子怎么就说胡话了!” 冯怜容道:“我就想看,嬷嬷给我问问去,怎么才能不伤眼睛。” 钟嬷嬷死都不去,各种吓唬冯怜容。 可冯怜容是死过一回的人,能怕什么啊,她这会儿就在跟上辈子赌气,指不定看了还不会那么早死,谁知道呢。 然而,钟嬷嬷仍是不配合,四个宫女也是胆儿小的。 冯怜容把羹喝光了,抹抹嘴出去外面,眼见大李在外头靠着墙头发呆呢,就叫道:“大李,你过来。” 大李一听这温软的声音,高兴的都没魂了。 他在这儿当差,都是听钟嬷嬷,宝兰几个的吩咐,寻常冯怜容连话都不跟他讲,这会儿竟然亲自出来喊他名字。 大李一溜烟的跑过来,恭谨道:“主子,有什么吩咐奴婢的?” 冯怜容问:“你知道怎么看日蚀么?” 大李以前是个男儿,没去势前,也是到处混的,这日蚀的看法么,他听人说过,当下就道:“回主子,这容易得很,拿一大盆油就行了,到时候天狗出来,主子不要抬头,光看油,听说里头清清楚楚的。” 冯怜容很高兴:“你说的是真的?” “奴婢可不敢骗主子。” “那你明儿去帮我办,弄一大盆油来。”冯怜容让宝兰取银子给他,“剩下的就给你了。” 大李谢了,连说办妥。 钟嬷嬷在屋里大呼小叫,劝冯怜容不要看。 冯怜容不理她。 结果钟嬷嬷中午还抗议,说不吃饭了。 冯怜容还是不理。 钟嬷嬷呢,人是不坏,可她以前这几年,都是钟嬷嬷叮嘱她要这样,要那样的,一直到她去世。冯怜容心想,这辈子她不要钟嬷嬷管了,可是钟嬷嬷必定不愿意,那这次就当给钟嬷嬷提个醒儿。 她是可以不管钟嬷嬷死活的,哪怕钟嬷嬷不吃饭,她也不会屈服。 这天下,本来就不该奴婢管着主子啊。 虽然这奴婢打心眼里是为主子好。 冯怜容叹一声,继续看棋谱去了。 钟嬷嬷气得头疼,眼见她打定主意,最后没法子,晚饭还不是照样吃进肚子。 后来孙秀听说她要看日蚀,也是来劝,可冯怜容仍是没有改变主意,孙秀不敢看,也就管不了了。 到得第二日,大李去东宫膳房弄油,厨房的奉御孙俞便问怎么要这么多油,虽说宫里油不算精贵的,可这也太多了。 大李就说冯贵人要看日蚀,这话把孙俞吓一跳。 大李把银子掏出来:“您说这油要多少银子,这些足够了罢?” 孙俞笑了笑:“要什么银子啊,李小弟,你就把这油拿去罢,反正多着呢,就记得给我在冯贵人面前说个好,你看成不?” 他们膳房平常也没什么人好高攀的,孙俞给冯贵人热过蹄花,反正他知道太子就只赐过冯贵人一个人吃食,这也是不同罢。 他舍点油算什么。 大李想一想划算,便答应了,端着油回去。 结果他没走多久,黄益三又来要油。 孙俞这回不太奇怪,问道:“莫不是殿下也要看日蚀?” 黄益三是太子身边的随侍,反倒是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冯贵人身边的小黄门也来要油了,就是说冯贵人要看日蚀呢。”孙俞笑道,“冯贵人胆子还挺大的。” 黄益三点点头:“那你这儿油还够不够?” “怎么不够,就是不够,吃得花生油也得给殿下拿去啊。”孙俞连忙叫打杂的把油端来,给黄益三弄了一大盆。 黄益三拿着油走了。 太子这会儿在正殿的院子里等。 黄益三把油放下,本来要走的,后来一想,太子兴致勃勃的要看日蚀,这冯贵人也要看日蚀,是不是得跟太子说一声? 在他看来,太子对冯贵人算是好的,侍寝两次,就赏了两次呢。 他想了想说道:“殿下,冯贵人也要看日蚀呢,之前奴婢去拿油,孙管事说,冯贵人已经派人把油拿走一盆了。” 这事儿自然出乎太子意料。 其实他原本想请太子妃一起看的,结果太子妃吓得花容失色,也是让他大大失了兴致,没想到冯怜容竟然有这等胆气。 他笑道:“你去把她接来。” 黄益三立刻就去了。 扶玉殿里,大李正给大油盆挪位置。 冯怜容叫他放在院子西边,那边遮挡的东西少,看起来更清楚。 大李还记得孙俞,说道:“主子,这油是孙奉御送的,本来奴婢说想出钱买,孙奉御说主子要的,便算在他头上。” 冯怜容点点头,意思知道了。 她想了一下,孙俞好像后来是升任为尚膳监少监的?反正这人头脑比较灵活,不然也不会升那么快了。 毕竟尚膳监上头一个掌印太监,还有左右少监,监丞,典簿,下面那奉御,长随,有几十个呢,个个都想争上头的位置,有时还谁也得不到,不定哪日就从别的十二监转一个过来当顶头上司。 钟嬷嬷见她油盆都摆好了,又在里面长吁短叹。 宝兰大着胆子过来,劝道:“主子,还是不要看了罢,看嬷嬷着急的。” 冯怜容道:“你们不看便是了,别拦着我。” 语气很是坚决,宝兰只得又退下去。 这时候,黄益三领着两个小黄门来了。 钟嬷嬷听到,这人一下子精神就上来了,蹬蹬蹬的跑出来,笑眯眯道:“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啊?” 黄益三道:“殿下叫贵人过去呢。” 时辰不对啊! 钟嬷嬷虽然也怀有期待,可没想到真是召贵人过去的,她又有点儿惊慌。 毕竟宫里也忌讳白日宣-淫么!那太子怎么还让主子过去呢?像他这等清贵的人不像是做得出这种事儿的,再说了,就是对她们主子的名声也不好,严重点就得来个“狐媚惑主”的罪名! 她正在七想八想呢,冯怜容问黄益三:“殿下怎么这会儿要见我?” 黄益三看一眼大油盆,笑道:“殿下邀贵人一起看日蚀。” 钟嬷嬷差点一屁股坐下来。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不过她一腔的不高兴劲全没了,日蚀不是个好东西,可是太子是啊,太子想看,还叫她们家主子一起看,那是无上的荣耀啊!但她又想起一事儿,忙问:“就叫了咱们贵人?娘娘在么?” “就冯贵人。” 这下钟嬷嬷更高兴了,连忙拉着冯怜容进去换衣服。 日蚀再怎么样,也不是什么吉相,它让那么多人害怕,冯怜容心想不可能看日蚀还穿着盛装罢,所以她立时拒绝了钟嬷嬷,就穿了这一身素装随黄益三去正殿了。 太子见到她就笑起来:“你真要看日蚀啊?” “是的,殿下,妾身那边油盆都已经摆好了。”冯怜容往太子这边的大油盆看,这大油盆又跟她的不一样,她的是大铜盆,太子的是黄灿灿的大金盆,能亮瞎人的眼睛。 “来,过来这儿。”太子叫她坐一起,问黄益三还有多久时间。 黄益三看看书房外面的日晷,回道:“若是钦天监那里没有算错的话,大概还有一刻钟。” 那是快要开始了。 冯怜容把头抬起来。 这会儿天上有云,不是个大晴天,云朵飘啊飘的,时时把太阳挡住,倒不见有多少阳光,也不刺眼。 她正看着,眼前忽地一黑。 太子把手压在她眼睛上:“瞎看什么呢,一会儿太阳出来,会伤到眼睛。” 冯怜容被这亲密的动作弄得全身都麻了。 这些天,侍寝的事情,赏赐,走马观花似的在眼前闪了一遍,以前的太子真的从来没有对她这样过啊,她心想,自己该不是真的要转运了? 她笑嘻嘻的把手放在太子的手背上:“那殿下一直按着,妾身眼睛就不伤了。” 太子噗嗤笑道:“说什么呢,一直按着,你还怎么看日蚀?”他一按她脑袋,“头低了,看着油盆,别抬起来。” 他把手放开。 冯怜容眼前又一片光明。 不过太子顺势就握住了她的手,在这起风的天,格外的暖。 章节目录 第9章 大金盆 冯怜容偷偷笑了笑,转头一眨不眨的盯着油盆去了。 太子见她一点不害怕,倒是真奇怪:“别人都说看了日蚀会遇到不好的事情,为何你不怕?” 他是大男人,她可是小姑娘。 冯怜容道:“本来也怕的,后来想想,妾身每日起来,吃饭,请安,闲着,睡觉,哪一日不一样,就是见到的人每天也差不多,看个日蚀又能改变什么。我现在觉着,可能日蚀就跟天上的风,下的雨一样,没什么区别呢。” 它能改变什么? 能改变她命运的只有太子。 在这一刻,她从未有那么清楚的认识到。 太子看她变得一本正经的脸,扬了扬眉:“没想到,你看得挺透彻啊,其实这日蚀就是个天象而已,不然钦天监怎么可能预测得了?你想啊,这天下,什么时候天灾人祸是可以准确的算出来的?” 这下冯怜容更明白了,用力点点头:“是啊,殿下这么一说,还真是呢,不过……”她又有疑问,“那为何大旱了,钦天监算不出什么时候会下雨呢,有时候还得要皇上去祈雨?” “这个啊。”太子认真想了想,“下雨乃是常事,不足以引起整个星象的变化,日蚀就不一样,一旦它要出现,必是会出异象的。” 冯怜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就像水面下的鱼儿,小鱼动来动去,咱们根本也瞧不见,但是大鱼一跃,这水就哗啦一下的,叫人不发现都难。” 太子笑了:“嗯,你说的也没错,不过日蚀已成规律,更加容易判断些。”他也没有细讲,手掌紧了紧,发觉她手背有些凉,就叫黄益三去拿条大氅。 黄益三很快就取了来。 太子自己披了,把半边搭在她身上。 冯怜容很自觉的就把身子歪了过去,半倚在太子怀里。 太子低头瞧她,见她嘴角噙笑,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他也笑了笑。 这会儿风就更大了。 天都开始变得乌沉沉的,四周的云散开来,此时太阳发出来的光芒并不是很亮,也不是平常的那种黄,而是泛着白,冯怜容变得有些紧张了,盯着油盆不敢眨眼。 突然,就有个圆圆的黑影往太阳遮过来。 她忍不住一声轻呼。 “殿下,真有,真有天狗呢。”她对这些到底一无所知,哪里会不惊奇。 太子道:“这是……” 他想告诉冯怜容这是月亮,可是一想万一她要继续问下去,他又得解释,那可关系到一大套的学问了,他也只从钦天监那里得知些皮毛,哪里能说得清楚,也就没再说,嗯了一声。 眼见天狗慢慢的把太阳一点点蚕食。 冯怜容浑身紧绷。 太阳啊,真的要没有了! 她又能理解为何大家都会害怕日蚀了。 因为没有太阳,人就难以活下去,地都不能种了,吃什么呢? 天狗,快些走罢! 她两只手捏成了拳头。 太子忍不住笑道:“没事儿的,一会儿就出来了。” “哦。”冯怜容吁出一口气,不好意思的笑笑,“虽然知道,可是,还是好紧张呢!” 正说着,太阳最后一点光都没有了。 天地间一片漆黑。 四周好像极安静,安静的跟死去了一样。 冯怜容一动不敢动。 幸好太子的手还握着她的,她才不至于惊得叫起来。 过得片刻,那黑影退回去,太阳又露出来了,光芒万丈。 冯怜容呼出一口长气,总算好了! 虽然只是短暂的片刻,她却能感觉到一种惊心动魄的力量。 太子拿起她的手道:“你出汗了。” 冯怜容才觉得手上湿漉漉的,脸一红:“刚才天黑了,好吓人。” 太子从袖中取出一方帕子,摊开她手心,慢慢给她擦了擦。 冯怜容整个儿呆住了。 她觉得太子做这个,比天上出现日蚀还要来的神奇。 她的心跳得乱七八糟。 太子擦好了,跟黄益三道:“把油盆收拾收拾。” 黄益三就去了。 冯怜容刚才被太子那么弄了,有点儿傻,这会儿正想说些什么,就听有人喊走水。 她心头一跳,才猛地想起来。 在前一世,好像也听说太子这儿起火的,像是很小的火势,没什么打紧,只是那时她还没侍寝过,又被日蚀惊吓的躲了一天,反倒是对这场火没什么想法。 如今过了六年,她也不是起初那个特别懵懂的姑娘,这火势伴随着日蚀,一定是有不一样的意义的。 这意义…… 她转头看了太子一眼。 严正过来禀告:“没烧起来,已经没事了。” 太子点点头,站起来对冯怜容道:“你先回去罢。” 冯怜容不敢说不走,她应了一声。 只是走到殿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太子。 太子也在看她。 往常那两次她都走得极快,今儿却是异常的慢,迎着阳光,他看见她一双眼眸里盛满了担心。 可明明,她也听说火已经灭了。 太子微微笑了笑。 他眉眼舒展,没有丝毫的担忧,像是放晴的天一样。 冯怜容浑身一松。 她知道太子是什么样的人,那些困难,那些阻碍,都是不能挡住他的脚步的,他是将来的真命天子,这些伎俩算什么呢? 冯怜容笑一笑,转过头,脚步轻快的走了。 太子这才问严正:“怎么回事?” 严正回道:“今儿因日蚀,刚换下的衣服没及时拿去洗,就烧起来了,也不知谁人做的,个个又都躲起来,找不到人问。看守厨房的两个黄门,刚才也在屋里,问起来,一无所知。” 太子问:“那刚才喊走水的是谁?” “是叫常林的小黄门。” 太子眉头一挑:“好好问问怎么发现的。” 严正道:“是,奴婢也已把他关起来了。” 太子便要去书房。 结果走了两步,又回头对黄益三道:“把金盆送给冯贵人去。” 黄益三端着盆就呆住了,他刚把金盆里的油倒进桶里。 严正也忍不住瞧了一眼太子,心想,这送什么不好,送金盆。 太子被两个人瞧着,皱眉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两个人忙应一声,快步走了。 太子这会儿拿起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心。 他也是第一次看日蚀,虽然早从历史记载中得知是什么样的,可是远没有亲眼所见的,那么叫人心惊,故而一片漆黑的时候,他也难免紧张,只不过在感受到冯怜容的紧张时,又好了些,想到她临走时的回头,他又笑了笑。 他这贵人倒也不笨,还担心别的事儿呢。 他把帕子放进袖子,进屋去了。 却说冯怜容一路回到扶玉殿。 钟嬷嬷等到日蚀过后,就一直等在那儿,见到她,哎哟一声:“可回来了,奴这心老吊着,生怕出什么事呢,没什么罢?殿下跟主子好好的罢?” 冯怜容道:“看的时候没什么,就是后来殿下那儿着火了。” “什么?”钟嬷嬷大惊,“起大火啦?” “小火,已经扑掉了。”冯怜容进屋,打了个呵欠。 她看日蚀看得累了。 钟嬷嬷却在念念叨叨的:“怎么这会儿起火呢,这可不是个吉兆啊,奴怎么说的,这日蚀看不得罢,主子非要看,这下好了,哎呀,这可怎么办呢!” 冯怜容撇撇嘴:“刚才殿下叫我去,嬷嬷不是急吼吼的,还要我穿好点儿么,这回马后炮什么呀。” 钟嬷嬷抽了下嘴角,她发现她这主子越来越不好对付了。 冯怜容反正不担心太子。 这火的事情,上一世也有,跟她看日蚀根本没关系,她跟银桂道:“去厨房要点儿东西吃,我饿了。” 银桂就问:“主子想吃什么?” 冯怜容心想这日蚀的事情恐怕对厨房影响也挺大的,估计忙着呢,她就简单点了几样,一个青菜烧熟蛋皮,一个豆腐球汤,一个烧素面筋,一个炒鸡片就完了。 银桂刚走,黄益三把金盆送来了。 钟嬷嬷眼睛瞪得老大。 前两次还好说,一个是吃的,一个是看的,这金盆,怎么用啊! 冯怜容也头疼。 怎么太子一时兴起,是会送这些东西的?她以前听说过没有,冯怜容想了想,发现自己也记不得了。 “要不拿来洗脸?”冯怜容问。 钟嬷嬷道:“这么大,怎么洗啊?” 珠兰笑道:“这盆大,泡脚好啊,主子,比原先那个铜盆好,。” “胡说,太子赏的,能拿来泡脚?”钟嬷嬷训斥,“这是对太子不敬呢,瞎说什么,别害了主子。” 珠兰不敢说话了。 冯怜容心想,这金盆那么大,放着供着也不好,占地方呢,要放角落不用罢,太子一片心意,也不好。 宝兰这时道:“要不种水仙花罢,里头弄些鹅卵石,也挺好的。” 众人都无语。 最后还是冯怜容拍板:洗脚。 金盆洗脚。 她估摸着,这盆估计就是给她洗脚的,不然太子傻了啊,弄这么大一金盆给她,不过她还是搞不太懂太子的意思。 好好的送一个洗脚盆给她干什么呢? 不过,这感觉挺好的,铜盆换金盆啊,一下子贵气起来了不是。 章节目录 第10章 自伤一千 但凡扶玉殿里有点儿事情,东宫内殿那里定然是知道的。 此刻,李嬷嬷心里就不舒服的很。 这冯贵人罢,一开始还看不出来,瞧着那么单纯的小姑娘,没想到心机如此之深,竟然趁着大家伙儿去躲日蚀,寻到了机会陪太子,太子还赏了个金盆给她。 宫里头,能用金盆的可不是寻常人。 那贵人有什么资格? 李嬷嬷难免就要提醒太子妃。 太子妃听了,自然就有些想法。 毕竟她是太子妃么,太子看日蚀竟然都没有跟她讲一声,未免太不把她放在眼里,而且,日蚀这东西又有什么好看,不是什么吉相,只会招来厄运,这不,那边就起火了。 太子妃起身就去往皇太后那里。 皇太后正歪在榻上,叫宫人给她捏腿。 她一把年纪了,见多识广,并不怕日蚀,刚才就在屋里头看着外面明明暗暗的,还想到她第一次听到日蚀这个词,那会儿才六岁,他们武安侯府也是乱成一团,唯有武安侯一人不怕。 她被母亲抱着躲进屋里。 那天,也是这样,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她父亲看了日蚀,但父亲这一生都是荣耀的,也正因为如此,她当年才会做了皇后。 太子妃的到来打断了她的回忆。 皇太后笑着问道:“怎么这会儿来了?” 太子妃有些焦急:“祖母,殿下那里起火了呢。” “哦,是为这个。”皇太后笑笑,“不过是小事儿。” 这种事竟然说成小事。 太子妃一怔。 皇太后道:“火不是都灭了么,别急慌慌的。” “可是。”太子妃正色,“祖母,孙儿媳还不是怕有人借这个做手脚么。” 皇太后瞧她一眼。 这孙儿媳笨是不笨,就是年纪还轻,不够稳重,但凡有些风吹草动,就坐不住,这以后要当了皇后,人不得累死呢?宫里一天到晚的,出的事儿还能少? “既然来了,就陪我吃个饭,这日蚀弄得我胃口也不大好,你也没吃罢?”皇太后偏不理会。 太子妃心里火烧火燎的,但也没法子,只得陪着吃了点儿。 从寿康宫出来,太子妃迎面就碰到太子。 太子也是因日蚀过后,来给皇太后问安的。 “殿下。”太子妃行一礼。 太子笑了笑道:“怎么你先一个人来了?” 太子妃心想还不是为那起火呢,这么严重的事情,一个两个却还悠哉哉的,她问道:“殿下,谁放火的,可查出来了?” 李嬷嬷就在那儿干着急。 一见面,光顾着问这个干什么啊! 太子的笑容淡了一些:“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好。” “怎么查不好,严刑拷问便是了。”太子妃提醒道,“殿下,这火烧的这么巧,难道殿下不知为何?” 太子略略皱眉:“阿嫣,稍安勿躁。” 太子妃心想,她怎么能不急躁。 他这太子之位来得多么艰辛,原本早在六年前,皇上就该封他为太子,可是却一直耽搁下来,明眼人皆知,皇上是想立三皇子为太子呢,要不是群臣极力反对,只怕早已成事。 如今他虽则成了太子,可路还长着,谁知道会不会再有波折,但凡是一点小事儿,指不定就能引起变动。 太子妃叹了口气,面上忧色甚重。 太子没再说话,转身往前走了。 李嬷嬷忙道:“娘娘,您这是何必呢,殿下又不是小孩儿,还能不知道如何去做?” 太子妃道:“他若知道,就不该去看日蚀!” 这节骨眼上,就该夹起尾巴做人,安安稳稳的等着皇上以后驾崩,顺当的登上帝位。 李嬷嬷知道她在生气呢,还是怪太子没有告诉她,他要去看日蚀,不然太子妃定然是要阻拦的。 李嬷嬷劝道:“等会儿娘娘还是好好与殿下说话,殿下是个有雄心大志的人,断不会放弃的,不然也不至于如此勤奋。” 太子在学习上面花的时间很多,太子妃也知道,她咬了咬嘴唇:“他还不如多陪陪皇上呢!” 她快步走了。 李嬷嬷头疼。 太子见到皇太后,两个人倒是一句没提走水的事情,皇太后只问:“你看日蚀,叫了冯贵人了?这冯贵人是……” 太子便道:“那日年初,皇祖母问她话的那个。” “哦,是她呀。”皇太后想起来了,“笑得挺甜的,长得也好,不过其他两个贵人也不错,怎么我就听说你光赏她呢?还有一个甚至,都还未侍寝?” 太子笑一笑:“个个都赏了,到时候,可是皇祖母补贴孙儿呢?” 皇太后就笑起来,又正色道:“寻常人家都讲究多子多福,别说咱们宫里了,你父皇,儿子就少。” 太子知道皇太后在提醒他,不要独宠一人。 只是,这儿子多了,难道就是好事? 太子点了点头,并没有接话。 到得第二日,宫里就四处在传日蚀那天,下天火了,烧了太子的衣服,其中意思不言而明,是说太子不德不正,老天爷都不喜欢。 这风声一起,朝中就有人煽风点火,上奏疏要皇上重新考虑太子的人选。 可这太子不过才立了两年多,还是文武百官中大多数臣子齐力促成的,如今这奏疏竟然敢要皇上改变主意,可想而知,那几位官员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 只几天功夫,就被弹劾的满头包。 然而,皇上一直没有动静。 这日,永嘉公主进宫。 她是皇上第一个女儿,也是皇后亲生的,个性嚣张跋扈,一来就进了皇上平日里批阅奏疏的乾清宫。 皇上对这个女儿极为宠爱,不止因是嫡长女,也因永嘉公主与他性格相投。 皇上喜欢听曲儿,永嘉公主也喜欢,皇上喜欢观鱼,永嘉公主也喜欢,皇上喜欢吃臭烘烘的豆腐,别的人避之不及,永嘉公主也喜欢。 几乎皇上喜欢的,永嘉公主就没有不喜欢的。 这样的女儿,即便性子强悍了些,皇上仍是愿意包容她。 “父皇。”永嘉公主一来就扑入皇上怀里。 她虽然嫁人了,可性子没有变,宫里,没有哪个公主有她这般放肆的,皇上却一点不生气,笑着拍拍她的手道:“婉婉来得正好,你看看,这幅画可是真迹?” 他在书案上把一幅画摊开来。 永嘉公主从上到下瞅了一眼,眼睛眯起来,仔细观察片刻方才道:“假的,李贤作画善用秃笔,这画可不行,父皇,哪个给您收罗来的,可以抽他几板子了。” 皇上哈哈笑起来:“眼睛真尖,不枉我从小教你鉴赏这些。” 永嘉公主道:“还是得父皇厉害呀,名师出高徒。” 皇上更高兴了,又拿了几幅书画出来。 二人倒是看了好一会儿。 永嘉公主眼睛都酸了,揉了揉道:“父皇,您光顾着观赏这些呢,沈大人几个如此不像话,您倒是没罢了他们的官。” 皇上脸色微沉。 “女儿是看他们专给父皇找麻烦,这是儿戏的事情?父皇也是花了好久时间才下定决心立下太子的,他们这是谁给的胆子呢,为这点事就敢上奏疏。” 皇上其实本来心情就差,刚才稍微好一些,听到这话,又不好了。 永嘉公主点到为止,笑嘻嘻的道:“父皇,女儿就不打搅您了,女儿去看看皇祖母跟母后。” 皇上摆摆手。 永嘉公主这就走了。 结果刚到殿门口,就遇到胡贵妃。 永嘉公主呵呵笑了笑:“母妃,您这是来给父皇送饭吃呀?” 她眼睛看着一个宫女,那宫女手里提着食盒,不用说,定是胡贵妃亲力亲为,精心烹制的汤羹了。 她这父皇就爱这一口啊。 胡贵妃也没料到会撞见她,笑道:“你才来的?驸马人呢?” “我自个儿来的。”永嘉公主挑眉,“母妃,省得这饭菜冷了,还是快进去罢。”她叫小黄门给皇上通报。 结果小黄门出来,低头小声道:“皇上说忙,叫娘娘先回去。” 胡贵妃这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永嘉公主得意的笑了:“哎哟,母妃,看来您这来的不巧啊,父皇刚才与我看了大半日的书画,确实也乏了。” 胡贵妃气得手指头都在抖。 这永嘉公主永远都是她的克星! “母妃还是等会儿再来罢。”永嘉公主调侃的口气,“就是可惜这菜,热一遍,味道就不好啦。” 胡贵妃一语不发,掉头就走。 永嘉公主哼着歌去了皇后那儿。 “母后。”她立在门口,轻声唤道。 皇后笑着招招手:“傻站着干什么呢,还不进来。” 永嘉公主就扑入她怀里,两只手抱着她的腰不放,撒娇道:“母后都不想念女儿,女儿不自个儿来,母后便从不叫女儿来。” 皇后笑道:“你嫁人了,自然就待在夫家了,怎么还能常入宫呢?今儿来又是为何事?” 提到这个,永嘉公主就高兴:“还不是为佑樘呢,我就知道,定是胡贵妃做的好事,只可惜,她这招是杀敌一百,自伤一千!” 章节目录 第11章 安庆公主 皇后听到这话,反应不大。 永嘉公主就把刚才的事情告诉皇后。 “父皇都没有见她,这回定是生气了。”她嘻嘻一笑,“胡贵妃当自己是什么呢,父皇再怎么宠她,她也不过是个妃子,她儿子再怎么样也当不得太子的。” 皇后看她眉飞色舞的,勉强笑了笑。 她对皇上已经死心,胡贵妃受不受宠,她不想知道。 永嘉公主见她如此,不免伤心。 她千方百计得父皇喜欢,最后是为了谁? 可是她的母亲,却一点斗志都没有了! 幸好皇太后不似皇后这般,奖励了她,送她一匣子走盘珠,她才不至于哭鼻子。 “是诸暨上供来的,你自小就喜欢这个,拿去做副头面罢。” 永嘉公主打开一看,只见里头珠子个个都是浑圆的,大的有大拇指头那么大,小的跟小拇指头差不过,白色,米黄色,粉红色的都有,她很喜欢,笑着道:“谢谢祖母。” 皇太后柔声道:“你也别怪你母后了,你母后为你,可算是尽心的。” 永嘉公主嗯了一声。 只是在她嫁人后,母后更是一蹶不振。 她看不得如此。 她不想胡贵妃这辈子都得逞! 永嘉公主忽地笑眯眯道:“皇祖母,二皇妹是不是该嫁人了?” 皇太后斜睨这孙女儿一眼:“今年十六了,你这么一说,是该要嫁人,不过胡贵妃把她当个宝似的,寻常也不上我这儿来,你看看,哪里有你这么懂事。” 永嘉公主笑道:“皇祖母,二皇妹不知道孝敬您,可您不能与她计较呀,她这婚事还是要您来操心。” “我是得琢磨琢磨,不过还得看你父皇的意思。”皇太后知道永嘉公主人小鬼大,自打她出生后,就与胡贵妃斗得不死不休的,只是最后也没能分出个胜负。 要问皇上,哪个更宠些,可能他自个儿也说不清楚。 永嘉公主高高兴兴得去看她的太子皇弟去了。 冯怜容这会儿正在看棋谱。 宝兰给她摆棋局,做她对手,倒是输了两局了。 见她笑眯眯的,钟嬷嬷最近却为她的任性颇为失意,便说道:“宝兰懂什么下棋呢,主子要厉害,不是奴说,怎么也得要个两三年不是。” 冯怜容嘴角抽了抽。 这钟嬷嬷记仇呢。 她哪里不知道自己棋艺不行,这不假装自个儿是高手,高兴一下么,她天天这么闲着,自得其乐容易么? 钟嬷嬷还要说风凉话。 冯怜容一生气,就把棋子给甩了。 钟嬷嬷又有些后悔,陪笑道:“奴是开玩笑呢,主子,主子你日日看棋谱,哪里会不进步呢?下回再跟殿下去下棋,殿下肯定也得夸主子的,来来,继续玩罢。” 冯怜容看看她,这是骂人又给吃颗枣子? 钟嬷嬷是真把她当小孩儿看。 冯怜容道:“宝兰你下去罢,钟嬷嬷你来摆棋局。” 钟嬷嬷就呆住了,她好歹是嬷嬷,不是。 “老奴这……” “来摆。”冯怜容小脸一板。 钟嬷嬷只得坐上去。 只是这手还没摸到棋子呢,太子妃那里来人传话,说叫她一起去赏花。 冯怜容怔了怔。 她自打重生这一回,太子妃也就早上见见她们,其他时辰从来不会这样的,这有点儿诡异啊。 钟嬷嬷也奇怪,问道:“别个儿贵人可叫了?” 来人说也叫了。 钟嬷嬷松口气,对冯怜容道:“幸好不是叫主子一个人,奴担心呢,都说树大招风,主子这一连得了殿下三回赏,娘娘心里定是不太快意的罢?主子觉得呢?” 冯怜容心说这还用问么。 喜欢才叫奇怪呢。 只不过,做了太子的正室,又有什么办法?就像她,她也不甘心为人妾室,谁知道就被选上了,就是死了重活了,还是妾室,她这一肚子的冤也没处说。 冯怜容叹口气。 她懒洋洋站起来:“给我找身衣服。” 宝兰就去了。 钟嬷嬷想了想,不太放心,也过去给她挑来挑去的,最后选了一件湖色缠枝花的夹衫,一条月白素裙,鞋子也不是显眼的,柳黄色绣竹纹的绣花鞋。 冯怜容一看,这比她现在穿得还要素。 好歹是赏花啊,怎么弄的自己像个罪人,做贼心虚呢?她可不觉得自己犯了什么大错。 “嬷嬷,我这是宫人呢,还是贵人啊?别过去了,娘娘都认不出我来。” 钟嬷嬷听得就笑了:“也罢,也罢,是奴太小心了。” 她给冯怜容换了条撒花的百褶裙。 冯怜容穿上,珠兰给她梳个灵虚髻,左右插上只珠钗就算完了。 几个人出去。 小钟嬷嬷正好也同孙贵人出来。 她见到钟嬷嬷就套近乎。 二人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小钟嬷嬷道:“上回是我自找儿的,非得说什么有第二回呢,这不主子的运道都给坏了,大姐啊,咱们好歹是同宗,你说说,你们冯贵人怎么就招殿下喜欢呢?” 钟嬷嬷哪儿理她。 她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小钟嬷嬷啊,难道让孙贵人抢自家贵人的风头? 再说,她也真不知道。 就像这回看日蚀,要不是冯怜容偏要看,也不会被太子叫着一起了。 钟嬷嬷虽然不愿承认,可也觉着,好似自己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她这主子越发像隔壁的阮贵人了,根本也不听她的。 见钟嬷嬷嘴巴很紧,小钟嬷嬷求道:“咱们主子到现在还未侍寝呢,你就说个法子罢。” “说法子?”钟嬷嬷笑了笑。 “是啊。”小钟嬷嬷满眼期待,她那主子侍寝不了,她这嬷嬷也就没前途了。 谁料钟嬷嬷道:“每天求菩萨呗,诚心点儿!” 小钟嬷嬷气得一个倒仰,咬牙切齿道:“花无百日红呢,大姐,你也莫要这么得意,以后也不知什么样儿的。” 钟嬷嬷道:“我可从未得意,就是心里得意,可曾在你面前显摆呢?哎,这人啊,得要知足不是。” 小钟嬷嬷被她刺了刺,脸都红了。 钟嬷嬷也没再理会。 冯怜容跟孙秀走一块。 孙秀问她:“殿下那金盆你用的还惯?” 一早听说太子赏了个金盆,孙秀早就来瞻仰过了,当然,这满心里是酸溜溜的。 早知道,她当日也看日蚀了,这不,冯贵人看了日蚀,也没什么不好的。 冯怜容道:“挺亮的。” 别的她也没什么想法。 孙秀在心里啧啧了两声。 看起来,冯贵人都有宠妃的派头了,太子送的东西,就这一句评价,不说感恩戴德的,多说些好话,也不供起来,还拿来洗脚呢,倒不知她是不是真的能一直受宠,她想到自己,又是忧伤。 上回好不容易太子见她,却被自己搞砸了,下回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一众人刚出了扶玉殿,没走几步,也不知从哪里就窜出一只猫来,那速度太快,刷的一下跑过去,惊得几个宫人忍不住都发出惊呼声。 那猫儿好似也被吓到,喵喵连叫。 后面就有一个少女快步奔来,蹲下身,柔声招呼那猫儿,她身份还跟着两个宫人。 猫儿见到主人,转身又跑回,轻盈的跳到她怀抱里,拿舌头在她手背上舔舐。 这少女浑身贵气逼人,正是安庆公主,皇上的二女儿,她长得与胡贵妃十分相似,眉目如画。 她朝几人审视一眼,认出是太子的两个贵人,目光立时就有些不善。 “刚才哪个踩了我的猫儿了?”她厉声询问。 声音却如黄莺般清脆动人。 钟嬷嬷头一个道:“回二公主,这猫儿谁也没踩着的,只是从前面跑过去呢,倒是咱们被吓了一跳。” 这是实话实说,要真踩了,那猫儿得惨叫不是。 安庆公主看向她,挑眉训斥道:“你是什么东西,谁问你呢?叫你主子来答。” 钟嬷嬷气得胸口疼,可这安庆公主也是得皇上喜爱的,她又哪里敢反驳。 她的主子便是冯怜容了。 冯怜容微微皱眉。 她上一辈虽是无荣无宠的,可遭遇过得事情也少,这安庆公主,平生就与她从未有过交集,这回怎么就遇上她了?这猫儿可是安庆公主的命根子呢,她嫁人都带着去的,还有四个奴婢专门饲养,不比一个主子差。 她上前说道:“刚才钟嬷嬷都说了,二公主,妾身确实也没瞧见谁踩了猫儿。” 安庆公主打量她,见她一张脸虽是素净,可眉毛,眼睛,鼻子没一样长得不好的,倒是个美人儿,便问道:“你是哪位贵人?” “妾身姓冯。” “冯贵人。”安庆公主挑眉,再看看旁边的孙贵人,便知冯怜容定是陪着太子看日蚀的那个了。 宫里现在都知道这事儿,太子看日蚀,降天火了,原本该废了不是?结果倒不知为何,母亲竟被连累,父皇不愿见她。 安庆公主心里来气,轻慢的看着她道:“我看就是你踩的罢?你过来,给我雪团儿梳梳毛,我指不定还能饶过你。” 章节目录 第12章 过夜 要换做以前的冯怜容,这会儿可能会害怕,可她死过一回了,要说现在能让她害怕的人,算起来,怎么也轮不到安庆公主。 冯怜容笑了笑道:“我没踩,故而也不需要公主饶命。” 她看钟嬷嬷一眼:“咱们走罢,久了,娘娘会等呢。” 钟嬷嬷眼睛瞪的老大,没想到她主子气势很足啊,与安庆公主说话,丝毫都不胆怯的。 她不由想起冯怜容刚入扶玉殿的头一天,那会儿她胆子多小呢,像个小兔子一般,现在不过才几个月而已,与当时已不像同一个了,不过这是大好事! 在宫里,你弱小,别人就敢骑在你头上。 如今怎么着,自家主子也算得太子喜欢的,怕什么? 钟嬷嬷扶着冯怜容的手,挺着胸就往前走了。 安庆公主气得银牙暗咬,叫道:“你给我站住!” 冯怜容理都不理,像是没听到一样。 孙秀跟小钟嬷嬷面面相觑,也跟着走了。 安庆公主没法子,总不能还叫宫人拦着罢,比一比,两边宫人的人数也差不多,难不成还能打架?可她又不甘心,一路就跟过去,一直到东宫内殿。 阮若琳已在这儿了,正坐着吃瓜子。 太子妃也刚来。 冯怜容几人上去行礼。 这还没开口呢,安庆公主就上来道:“大嫂,冯贵人踩了我的猫儿了!” 太子妃眉头一皱,问冯怜容:“可有这事儿?” “没有,妾身没踩。”冯怜容道,“刚才大家伙儿都在呢,若是猫被踩了,自然看得见的。” 安庆公主哼了哼道:“你们定然是互相偏帮了。” 跟这种不讲理的公主,冯怜容没话好说,只等太子妃裁决。 太子妃淡淡道:“既然冯贵人说没有,便是没有了,二妹,你这猫儿要真哪儿伤着了,不若寻个兽医看看?” 安庆公主倒是有些惊讶,太子妃竟然没有趁她的意。 她原想着,这冯贵人既是陪太子看日蚀的,怎么着,太子妃心里也应不喜欢她罢,怎么她把刀递到太子妃手里,太子妃竟然也没有接?真是奇了怪了。 安庆公主气呼呼道:“我会看着办的,不过这事儿没完!” 她恶狠狠瞪冯怜容一眼,转身走了。 冯怜容被这无妄之灾也弄得不大欢快。 太子妃这会儿道:“去园子里走走罢,今儿天气不错。” 几人就去御花园。 这园子,冯怜容也难得来,她们这些贵人,平常都是在扶玉殿,轻易不太出门的,倒是听说皇上那些妃嫔是常来赏玩,现今园子里的花陆续都开了,确实好看,各色的花儿都有,那香味,纷纷往鼻子里钻。 阮若琳走在最后面,她最近情绪有些低落。 毕竟太子一直也没见她,她是怕自己就此便不行了。 太子妃同她们说了几句,几人来到一处亭子时,她回头说道:“你们入宫也差不多有半年了,不似才进来的,有些事儿心里要有个谱儿。”她扫了冯怜容一眼。 真正的目的来了,哪儿是赏花,分明是来听训诫的。 冯怜容垂眸。 就听太子妃说道:“殿下还年轻,以后你们伺候着,要分得清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别只知道一味的顺从殿下,所谓贤良,你等也是一样的。” 冯怜容听着有些刺耳。 这日蚀的事情才过,就提这一茬,分明就是在指她。 阮若琳瞧冯怜容一眼,恭敬着问太子妃:“娘娘,那若是有人犯了错,娘娘能说说怎么惩治么,也好有个警示。” 太子妃挑了挑眉:“得看什么事儿了,我今儿也是提醒你们,别忘了自己的本分。” 阮若琳道:“妾身自是不忘的。” 冯怜容还记得年前,阮若琳是怎么骄纵,这回对着太子妃,倒学会示好了。 孙秀也投来同情的目光。 这些事情,冯怜容以前见得不少,只是从没有与她扯上关系,现只是被太子赏了几次,这就扯上了。 她也没做什么反应,与孙秀一样,应了声是。 回去时,钟嬷嬷脸色就不太好。 果然来的时候还是想的太顺当了,以为喊了别的贵人,就不是针对自家主子,其实还不是一样呢,为拿主子做个范例,只幸好是提一下,没有说单独拎出来责备的。 可这要下去,怎么得了? 钟嬷嬷也来同冯怜容讲:“以后得收敛些,下回殿下再叫主子去,主子也注意着些。” “怎么注意?”冯怜容问。 钟嬷嬷答不上来了,总不能让自家主子故意伺候的不好罢? 这种事,傻子才干呢! 晚上,太子那里的小黄门来接人。 钟嬷嬷心想,哎哟,今儿太子妃才说了主子的,太子又要主子侍寝,也不知太子妃那儿怎么样呢,但也不能不去,这临时不能说得了病,不好伺候罢。 钟嬷嬷满腹心思的看着冯怜容出了扶玉殿。 到得东宫正殿,太子正在内室坐着。 这会儿天也不冷了,自然不再烧炭,就是夜里还有点儿凉,门窗都关的紧紧的。 冯怜容一过去,太子就叫她在对面坐着。 “看看你棋艺可进步了。”他把棋盘拿出来。 冯怜容一听,脸就红了:“没有呢,这棋谱好复杂,妾身虽说天天在看,但记着也不容易,别说能活学活用了,肯定还是跟以前一样的,一盘都赢不了的。” 太子笑道:“唔,那我也不欺负你了,咱们不玩这个。” 他又把棋盘收了,往西边床上一坐,叫冯怜容过去。 冯怜容走到他面前。 太子手一伸,就把她抱在怀里。 他低头闻她头发,发现还是忍冬花的味道:“今儿没换呢?” “怕太子没闻够,等过几回再换了。” 太子笑起来:“好。” 他把她头上的珠钗拔了,她的头发披散下来,乌黑黑的,衬得脸更为素白。 冯怜容坐在他腿上,这脸越发的红了,太子抚弄着她的头发,一边问道:“今儿都做什么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冯怜容就委屈。 “之前也没做什么,光是照着棋谱下棋呢,下午娘娘说是叫咱们赏花,妾身就去了,结果路上遇到二公主,非说我踩了她的猫……” 太子挑眉:“还有这事儿?后来怎么着了?” “也没怎么着,妾身没踩,自然不会承认的,二公主就一路跟到娘娘那里呢,想让娘娘惩罚妾身,娘娘也没有理会。” 要说太子妃,因他的关系,也是极为厌恶胡贵妃的,哪里会帮安庆公主,他这皇妹也是没脑子,太子道:“然后呢,就去赏花了?” 冯怜容想说不想说的,嗯了一声。 太子抬起她下颌:“没了?” “没了。”她垂着眼皮子。 太子噗的笑起来:“瞧你这样儿,什么都在脸上呢,还没了,是太子妃说了什么罢?” 冯怜容咬了咬嘴唇。 “她说什么了?”太子问,“别怕。” 冯怜容其实本来也不高兴,便道:“娘娘要咱们分清楚好的,坏的,说不能一味的顺从殿下。” 太子眼眸微微眯了眯。 还真召集贵人说训了,看来他这妻子是够操心的啊,生怕他这么大的人还分不清好坏呢。 他嗤笑一声:“好坏,是要懂得分辨。不过这世上的事,是好,是坏,可不是别人说了算。你也瞧见过日蚀了,觉得坏么?这样的天象,多少年才出一回,没见到,是个遗憾。” 冯怜容很赞同:“妾身看完了,后来做梦都梦到呢,梦里比那天看到的还要有意思。” 太子笑了:“可不是。” 冯怜容道:“就是不知道下回什么时候再出,到时候,妾身还陪殿下看。” 这就是孺子可教也,太子笑了笑,低头吻住她的嘴唇。 再放开时,她微微睁眼,见他清俊绝伦的脸就在上方,嘴角带着一抹笑,说不出的好看,能把她的魂都吸走了,冯怜容心头一荡,勾住他脖子,主动又把嘴唇贴了上去。 太子怔了怔,但也是片刻的功夫,就被她的舌头搅的浑身发热起来。 他两只手游移不定。 冯怜容浑身发烫。 太子看着她红通通的脸颊,忽地凑到她耳边促狭的问:“阿容,你觉得,咱们一会儿要做得事儿,是好的,还是坏的?” 他一双眼眸光芒闪动,比烛光还要亮,还透着一股子邪性。 冯怜容呼吸就透不过来了,觉得喉咙好干,浑身都在出水似的,她现在就想着做这事儿,那定然不是坏的,可是她怎么好意思说是好的,她把脑袋钻到他怀里,嗔道:“妾身不知道了,反正殿下,殿下问这个,肯定是坏的。” 她身子顶到他身上,太子再难把持,猛地就压了下去。 这次比起前两次,更持久了些。 冯怜容这回不是没有力气了,反是精神涣散。 太子也累了,拍拍她光滑的背:“睡罢,一会儿再洗。” 冯怜容嗯了一声,也是迷迷糊糊的。 两个人一觉睡到大半夜,后来醒了,太子还是没传人,又把冯怜容折腾了一回。 等到洗完澡,热气过身,浑身透着舒服,冯怜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太子就没让她走,两个人搂着一起睡了。 章节目录 第13章 些许的宠 冯怜容早上醒来,就发现自己在太子的内室里。 她差点跳起来。 其实大半夜那一回,她已经很困很困了,她平常都睡得挺早的,昨儿睡得死沉的被太子弄醒,给捣鼓了半天,她觉得是在做梦,结果才知道不是。 原来她真的留在这里了。 “贵人醒了?”外头宫人询问。 冯怜容忙穿好衣服出来。 宫人问:“贵人要吃什么,殿下吩咐的,叫贵人用完早饭再回去。” 不止让睡,还给吃早饭呢。 这太子的厨子可是御膳房里的,不似她们用的,冯怜容心想,不能推却这好意,她认认真真点了六样,有点心,有粥,甚至还有小笼包子。 宫人很快端来,冯怜容高高兴兴的吃完就回去了。 钟嬷嬷倒是一晚上没睡好,眼睛下面乌青青的,见到冯怜容,都要哭了。 那是欢喜的眼泪。 自家主子不负众望啊,还真跟太子过夜了。 钟嬷嬷道:“还饿啊?” “吃过了,虾肉小笼包真好吃。”冯怜容称赞。 钟嬷嬷眼睛闪着光:“还吃饭了啊,跟殿下一起吃的?” “没有,殿下去听课了。”冯怜容想着,有些小遗憾,要是太子在就好了。 钟嬷嬷喜不自禁:“殿下是真把主子放心里了,你看看,去听课,还惦念着给你吃饭那,哎哟,观世音菩萨,地藏菩萨,弥勒佛哟,老天保佑咱们主子要是一直这么得宠就好了,奴保证天天吃素呀。” 她乱念一气。 冯怜容皱眉,天上要真有菩萨,看她那么不诚信,早就一道雷劈下来罢? 平日里都不见她烧香的。 冯怜容道:“再给我拿身里衣来,昨儿都没换呢。” 因是太晚了,便也没差宫人来拿,她洗完澡光着就睡了,今儿起来,还是穿的昨天的衣服。 宝兰忙就去了。 冯怜容又洗了一下,从内到外的换了一身。 却说太子在听课,今儿精神也不太集中,有两次差点就一头撞到书案上。 黄益三在那里抽嘴角。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太子会打瞌睡呢。 看来冯贵人挺厉害呀。 黄益三怕讲官发现,伸手推了推太子。 太子清醒了,勉强听完,回头就补睡了一会儿。 下次,看来不能半夜那个了。 太子其实也是第一回这样,也不知昨儿怎么鬼使神差的,醒过来,发现自己抱着个光溜溜的身体,就没有忍住,可能见她睡得太香了,看起来又特别美,他起了坏心,愣是把她给弄醒了。 早上他起来时,她一点反应都没有,睡得跟死过去一样。 “殿下,是不是要传午膳了?”宫人进来,要太子点膳。 太子一摆手:“今儿不在这里吃。” 说完就出了去。 黄益三跟严正两个跟在后面。 他们只当太子是要去内殿找太子妃呢。 结果,太子竟然去了扶玉殿。 两个人目瞪口呆。 这可是大白天啊! 太子寻常时候都不回内殿的,这次竟然来这儿呢。 他们这边惊讶,那边钟嬷嬷几个更是惊得要晕过去,就是冯怜容都差点打翻了手边的碗。 她正在吃午饭呢,就听说太子来了。 冯怜容脸色都白了几分,不是说不欢喜,实在是太惊讶,在印象里,她好似不记得太子有过这种举动,在赵佑樘做太子的这段时间,她甚至觉得,他都不曾喜欢过任何人。 哪怕是太子妃。 可是,他竟然来她这儿了。 冯怜容快步过去,给太子道了万福。 太子进去一看,问:“在吃饭?” “嗯。”冯怜容还有点呆呆的,“殿下……吃了没有?” “没有。”太子道,“就在你这儿吃罢。” “啊?”冯怜容吓住了。 在她这儿吃饭? 她回头瞧瞧桌上的膳食,小声道:“怕殿下吃不惯呢。” 太子笑了。 他很自然的坐下来,目光一扫,只见有四个菜,一个是青菜鸡圆,一个是酱石花,一个茄饼,一个笋汤。 虽然不算精致,倒是清清爽爽的,就跟三月的天一样,颜色也好,叫人看着挺有食欲。 钟嬷嬷见状,连忙叫珠兰去拿碗筷。 珠兰兴奋的手都抖了,在路上差点拿不稳。 她弓着身子把盛了饭的碗放在太子面前。 太子道:“坐啊,傻站着干什么?一会儿得凉了。” 冯怜容坐过去。 太子拿起筷就吃。 冯怜容却不吃,她看着太子,觉得鼻子好酸,差点要哭,她哪里想过,太子有一日会到她房里来,同她一起吃饭呢。这种情景,上辈子她都不曾敢幻想过。 他这是算,宠她一些了么? 太子吃了一口,放下筷子,看冯怜容:“你是打算光看看我就饱了?还不吃呢?” 冯怜容连忙拿起筷子,夹了饭往嘴里塞,又时不时的看看他,越看越觉得好,连吃饭的样子都那么叫人着迷。 难怪自己上一世那么喜欢他啊。 太子吃顿饭,被她看了几十次,心里好笑,这丫头痴起来也是直愣愣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呢。 吃完饭,他还不走。 屋里钟嬷嬷,宫人都自觉站远。 冯怜容道:“殿下不去听课啦?” “还没到时辰呢。”太子笑笑,“讲官也要吃饭的么。” 冯怜容点头,未免拘束。 她从来没在这儿招待过太子。 “殿下,打算做什么呢?”她想了想,还是问一下比较好。 太子问:“你平常吃完午膳都干什么?” “看书,绣花,要么出去走走。”冯怜容道,“最近都在看殿下送的棋谱呢。” 太子点点头,在屋里走了几步,忽地就发现了大金盆,它靠墙放着,金光闪闪,也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这个,你拿来干什么了?”他好奇。 冯怜容道:“洗脚啊,不大不小正好呢。” 太子的脸色就有些古怪。 他送的时候其实没想过会有什么用途,只觉着两个人一起在里面看过日蚀的,就当留个纪念么,结果她拿去洗脚。 , “洗脚……嗯,”太子又慢慢笑道,“挺好的。” 他记得她的脚小巧玲珑,又成日见不到光,很白很白,好像冬日里的雪一样。 在金灿灿的盆子里洗,应该挺好看的。 这么一联想,他又想到昨儿的事情了,身体少不得就有些热。 其实他自己也奇怪呢。 又不是第一次跟女人亲近,可不管太子妃,还是阮贵人,好似都跟冯怜容不一样,冯怜容给他一种很奇异,很亲切的感觉,好像她一早就认识他,已经在他身边好多年了。 有时候,她看着他,眼里也会充满了感情,不是那种单薄的,而是浓到化不开的深情。 太子想着,微微笑了笑,说道:“你同我出去走走。” 太子要跟她散步呢。 冯怜容又震惊了一回,但岂会不高兴,几步上来与他肩并肩。 两个人刚要出门,就听一声娇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妾身见过殿下。” 冯怜容回头看去,原来是阮若琳来了。 她今儿这一身装扮艳丽非常,上着玫瑰红金绣折枝海棠纹夹衫,里头穿月白色中衣,下头系一条浅碧遍地玉兰暗纹百褶裙,头梳飞天髻,左右插着赤金红宝钗,眉眼都精心描绘过,确实是美的很。 冯怜容心想,太子来扶玉殿这么大的事情,整个殿里的人估计都知道了,只怕一会儿,孙贵人还得来呢。 太子看一眼阮若琳,叫她起来。 阮若琳笑道:“没想到殿下今儿会来扶玉殿呢,这会儿,是要与冯妹妹出去么?” 太子嗯了一声,便没有话了。 阮若琳这心里就跟被针扎了似的难受。 刚才听纪嬷嬷说太子跟冯怜容一起吃饭,她根本也不信,谁想到是真的。 可冯怜容凭什么啊? 当初第一个侍寝的可是她! 阮若琳咬牙看看冯怜容。 她穿得并不算精致,只一件绿柳色绣竹纹的夹衫,一条月白色挑线裙,却不知怎的,这脸儿虽没如何化妆,却流转着说不出来的光华,气色好得惊人。 阮若琳就更气了。 想当初,冯怜容一来就病恹恹的,初时,太子都没见着她,谁知道她的运道竟那么好呢。 太子示意冯怜容走。 阮若琳眼见这机会又要没了,快步上去道:“妾身也是要去赏花呢,殿下不会嫌弃妾身罢?” 她不能输给冯怜容,也不能一辈子就这么过去。 太子皱了皱眉。 他刚要说话,孙秀又来了。 孙秀也是与阮若琳一样,盛装打扮好的,也正因为这样,才来迟了一些,不然她们早一会儿,可能太子还在吃饭。 太子看着这二人,忽然之间,兴致全都没了。 他对冯怜容道:“下回再说罢。” 冯怜容自然不能说不好的。 太子笑了笑。 这笑容多少弥补了冯怜容的一点遗憾。 眼见太子走了,钟嬷嬷恨得狠狠的瞪了那两个贵人一眼。 这不是坏自家主子好事么! 章节目录 第14章 打脸 那两个贵人也很失望。 尤其是阮若琳,她刀子般的眼神落在冯贵人身上,冷笑一声道:“你别得意。” 冯怜容心道她什么时候得意了? 她高兴归高兴,可得意是没有的,太子一时之宠,不到头,谁都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她没有傻到以为太子会一直喜欢她。 或许,太子根本也还没喜欢,不过是贪图新鲜罢了。 他这样的人,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处理,以后整个国家,全天下百姓都要依仗他的,哪里有多少精力用在女人身上,当然,将来他也许仍是会有那么一两个特别喜欢的人,可是冯怜容没有自信把自己算在里面。 她称不上冰雪聪明,但至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冯怜容转身进屋。 阮若琳看她连话都不说,只当她瞧不起自己,跺一跺脚就跑出去了。 孙秀进来,笑着看冯怜容:“姐姐,你现在真是得殿下喜欢呢,连娘娘都要比不上了。” “胡说什么呢?”钟嬷嬷急忙发话,“主子是主子,永远也越不过娘娘的。” 孙秀吐一吐舌头:“是我说错了,只是羡慕姐姐。” 钟嬷嬷在旁边直翻白眼。 等到孙秀走了,钟嬷嬷就告诫道:“现在主子得些宠,可要忌惮小人了,指不定哪一日就使坏。” 钟嬷嬷在宫里几十年,见过的事情多,这些妃嫔间的斗争从来都是无休无止的,光是现任皇帝,就是胡贵妃再受宠,皇帝也不是说不去碰的妃嫔,哪里能平静下来。 那惠妃不就生了三公主么。 胡贵妃背地里也不是没给惠妃下绊子,有回惠妃差点就被打入冷宫,但又挺了过来。 冯怜容道:“嬷嬷也不要想那么多,顺其自然罢,该注意的注意些便是。” 她招来宝兰,两个人又下棋去了。 太子在冯怜容那儿吃饭的事,很快就传到太子妃耳朵里。 这不亚于是在打太子妃的脸。 只因她才把三位贵人叫去训诫了一番,太子那边就让冯贵人侍寝,侍寝不说,还留她住了一晚,最后,竟然还亲自去扶玉殿,跟一个贵人一起吃饭,不是打脸是什么。 太子妃平日里度量再大,也受不了。 眼见她就要去找皇太后,李嬷嬷赶紧阻止她。 “娘娘啊,去不得!” 太子妃气道:“怎么去不得?他什么不好学,要学皇上呢!” 李嬷嬷听到这一句,才知太子妃是真的气狠了,幸好她早早就叫人把门关着,不至于说走漏风声,像这种话怎么能叫别人听见?作为儿媳妇,哪里能这么说皇帝公公呢。 “娘娘,殿下这次是过分了些,可是娘娘也得自省一下啊。”李嬷嬷道。 “我哪儿有错?”太子妃大为委屈,“自打我嫁给他之后,哪一日不是在替他着想,他倒是好呢,可顾着我?如今竟然这般宠一个贵人,还把我放在眼里么。” 李嬷嬷叹息一声:“可娘娘去见太后娘娘又有何用?当初便是太后娘娘的主意,再说,不过是吃顿饭,又有什么。” 宫里并没有定下规矩,说太子不能在贵人那里用饭的,像皇帝,太子他们,宠什么人,只要不为此乱了朝纲,不至于宠妾灭妻,便由不得别人来管,当然,太子还好一些,至少上头有长辈。 可就为这个,太子妃气冲冲的去见皇太后,那一定不是个好法子。 太子妃又慢慢冷静下来。 李嬷嬷松了口气,抹一把汗,她跟着太子妃,自然是希望她将来做皇后,母仪天下的。 “娘娘,越是这个时候,娘娘越要体贴殿下才对啊。”李嬷嬷又开始劝,“千万不要跟殿下对着来,娘娘一向懂事理,何必为一个贵人伤了与殿下的感情呢?” 太子妃听了未免心伤。 她不是不想与太子恩恩爱爱的,可不知为何,二人却是越行越远。 她一直都在尽力保住他的太子之位,希望他顺顺当当的,然而,他却不了解她的苦心。 太子妃咬了咬嘴唇道:“这回便听嬷嬷的。” 但下回,她可不是那么好打发了,她不想像自己的婆婆一样,有名无实的做个皇后,那些贵人偶尔宠宠可以,但要是想踩到她头上,那可是做梦呢! 太子妃没有发作,倒是冯怜容反而有些后怕,虽然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然而,在太子妃的角度,兴许会觉得她不安分。 人呢,总是这样的,不是谁,便不知谁的爱恨。 眼瞅着就到四月中。 这会儿天气更加宜人,皇太后与皇后也难得的到园子里走一走,皇太后吩咐宫女把一些妃嫔请过来玩,还命人原地设置桌椅,准备边赏花边听曲儿了。 结果有宫女回禀,说胡贵妃染病卧床,不能前来,请太后赎罪。 皇太后慢条斯理道:“胡贵妃这病病得挺久啊,倒是有十来天了。”她命宫女,“请朱太医过去瞧瞧。” 到场的妃嫔听到的,有些就在偷笑。 谁不知道胡贵妃这病是为什么呢,不过因皇上没喝她的汤羹,又被永嘉公主气到了。 这朱太医去瞧,只怕胡贵妃又得灌下不少苦药呢。 皇太后手一摆:“都坐下罢,或有爱看的花儿的,自看去。” 她话说完,立时就有丝竹之声响起。 皇太后四处看看,只觉园子里花木茂盛,一派欣欣向荣之景,心情也颇是不错,她跟皇后道:“前几日皇上还提起安庆的事情,说是该嫁人了,你猜他提的谁?” “谁?”皇后询问。 皇太后又不直说,只道:“原本这事儿皇上该先同你说,你现在一无所知,心里可也舒服?” 皇后笑了笑:“又不是我养大的,横竖有母后做主呢。” 皇太后真是恨铁不成钢:“是有哀家呢,不过哀家能活几年却是未可知,到时候,你也如此?可是要把位置让给胡贵妃呢?你真要有这个心,索性趁着我还在,就给做了主,叫她当皇后了!” 皇后心头一震。 她坐着,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这十几年,她是对皇上越来越失望,可是说到甘心,又如何甘心? 她只是把这爱恨都吞下去,不想再记起来。 然而,皇太后这句话却还是触动到了她。 这些年,她不问世事,都是皇太后一力处置的,可是皇太后也老了。 她抬头看看自己的表姨,见她两鬓都已经花白,自己却还在一直依赖她,虽说当年是她要她做了太子妃,然而,爱上太子,却不是他人强迫的,也正因为有这爱,才有后来的恨。 不然任他多少女人,又如何? 这宫里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 皇太后道:“就这件事儿,你与皇上去说说罢,我看西宁侯的儿子宋让不错,原先说的长兴侯,这不住的远么,以后要见一面都难得很,皇上想必也不舍得。” 皇后这回没有拒绝,应了一声。 皇太后心道果然说自己要死了,她才肯动一动,不过也还来得及,胡贵妃正瞎闹呢,她被宠了这些年,连轻重都分不清了! 过几日,皇后果然就去皇上那里。 听说她来,皇上很是惊讶。 他这个妻子,已经不理会自己多年,皇上挺客气,甚至站起来迎接她。 皇后进来,淡淡道:“皇上,妾身有事要说,是关于安庆的。” 她说话一直都这样,从不拐弯抹角。 皇上这脸也拉了下来:“安庆怎么了?” “母后同妾身说了,皇上看不如……”皇后说着,忽地想到皇太后,又想到自己的女儿永嘉,这心里就很纠结,她哪里不知道她们的期望,只是她能做到么? 皇后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皇上。 第一个想法,就是他也老了些,仔细看的话,鬓角都有白发,她微微叹息,也许,这些事是该有个了结了,如今他老了,她也老了,是不是不该再抓着旧事不放? 皇后就笑了笑,顺势坐下来:“毕竟是咱们儿女的事情,以后安庆嫁出去了,皇上也是希望常见到她的罢?” 她这一笑,仿若回到当初。 皇上发怔,他有多少年没见过她笑了? 怎么她这年纪,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皇上的表情立时也变得柔和了一些:“那皇后的意思是?” “母后与妾身都觉得西宁侯的儿子宋让挺合适的,皇上您看呢?” “宋让。”皇上唔了一声,“朕再考虑考虑。” 其实论到显赫,自然是长兴侯府更加好一些,所以皇上起先才看中的,不过这西宁侯么,也差不了多少,他看着皇后道:“皇后午膳还未用罢,不若跟朕一起?” 皇后一听,这心里就犯恶心了。 不过来说一说事情,她还没想要跟他吃饭呢!他难道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皇后道:“不吃了,妾身最近胃口不好。” 她站起来,告辞走了。 皇上原以为她是来示好的,结果又一次被拒绝。 想想他这辈子,被皇后拒绝多少次了?就为宠几个妃子,可哪个帝王不是如此呢,就她醋劲那么大! 皇上也火了,砸了个东西。 章节目录 第15章 泡酒 皇太后听说了,又在那里捏眉心。 她这头疼病肯定是为这个得的! 那二人都一把年纪了,还吵吵闹闹的,眼见消停了几年,只当会缓和些,这不叫皇后去一次,结果又闹得不愉快。 皇太后也是想死心了,但始终还存有一线希望。 这时宫女景华来报,说是怀王与怀王妃已经到宫门口了。 皇太后立时高兴起来。 怀王是她的小儿子,封地就在京都附近的华津府,每年这时候都要入京拜见的,要说三个儿子中,她最疼爱的就是怀王,怀王与皇上的感情也很好,故而当初才封的那么近。 景华笑道:“随行又有十几辆车呢。” 皇太后摇摇头:“总是恨不得把府里的东西都搬来,往常与他说的都白说了。” 虽是责备,满眼却都是笑意。 天下母亲,哪个不喜欢孝顺的儿子呢? 过得一会儿,怀王夫妇便到了,还有三个孩子。 两个儿子,一个十七,一个十四,一个女儿才八岁。 怀王妃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父亲是户部左侍郎,她人生得端庄大方,很有大家闺秀的气质,皇太后十分喜欢她,这二人一进门,皇太后倒是先叫她过去。 怀王妃笑道:“母后,路上淑儿一直担心,见到您总算是好了。” “淑儿怎么了?”皇太后忙去看郡主赵淑,伸手道,“淑儿快来,叫祖母抱抱。” 赵淑一下子就扑到她怀里,哭道:“淑儿梦到皇祖母在吃东西,噎着了,淑儿急的很,又没有办法……” 皇太后笑起来:“不过是梦么,傻孩子,能有什么,看看,皇祖母好好的呢,又不是小孩儿,还能吃东西吃得噎着了啊?” “是她自个儿之前噎了,也不知怎么就做这梦呢。”怀王过来道,“淑儿快下来,你皇祖母抱着你累呢。” 皇太后摆摆手:“淑儿轻的很,怎么会累?” 她抱赵淑坐下。 赵淑乖乖的倚在她怀里。 怀王笑道:“淑儿特别喜欢您,我问起来,就说皇祖母这儿可口的东西多,对她又好,这小馋猫儿,说得咱们华津府好像没什么好的了,只是厨子,是比不上这儿的御厨。” 皇太后便道:“淑儿那会儿在我这儿住了两年,再回去,是不惯的,也不怪她。” 当年赵淑得过病,怎么也治不好,怀王只得送她入京,叫这儿的太医来看,为治这病,赵淑就在宫里住了一阵子。 怀王又叫两个儿子来见皇太后。 祖孙三代其乐融融的。 太子刚从春辉堂出来,严正便禀告此事,说皇太后也叫他与太子妃过去,见见怀王一家。 太子便先回内殿。 前段时间,因在贵人那处吃饭的事情,太子妃虽说不计较了,可二人总归有些隔阂,李嬷嬷就叫太子妃趁着怀王过来,赶紧与太子和好,两个人好了,那些贵人还算个什么事儿呢? 太子妃也就听了,打扮得好好的等着太子。 结果二人刚出门口,太子妃忍不住就道:“三皇叔总是往这儿来,不太好呢,当初这封地就封的近了些。” 太子的眉头皱起来。 李嬷嬷在心里哎哟一声。 这太子妃啊,怎么就那么喜欢说这些呢,太子自个儿心里岂会不清楚,她就非得要说。 太子果然无话。 太子妃也气了。 夫妻两个,亲密无间的,什么不能说呢,她也是为提醒他一下啊,怎么他就这么没有耐心!李嬷嬷还说叫她好好的,她好了,他会好么?她可是太子妃,不是那些贵人,成天要跟他风花雪月! 两个人后来一句话没说。 怀王在宫里住了一阵子,这几日冯怜容就念叨要泡酒。 可钟嬷嬷知道了,并不同意:“好好的泡什么酒呢,主子可是贵人啊。” 冯怜容笑道:“给殿下喝的,成不成?” 最近太子常见她,对她好,她也愿意为他做些什么,可想来想去,太子真不缺东西,她便想泡酒给他喝,因在家中,母亲常弄这些,她倒是学会一点儿,加上太子也会喝酒,她觉得挺不错。 钟嬷嬷立刻就道:“成,成,要泡什么酒?” “我记得娘亲常泡了给爹爹与哥哥喝的,可以明目解乏呢,最适合看书的人。”她想了想,报出几味药材,“有肉苁蓉,远志,五味子,续断,覆盆子,好像还有山萸肉。” 钟嬷嬷就把大李叫来。 结果大李还没跑到跟前,也不知小李从哪儿冲来的,急吼吼道:“嬷嬷,有什么事儿吩咐啊?” 钟嬷嬷好笑,两个小子还争呢。 不过大李上回给弄了油盆,这回就给小李做点事情。 “主子要些药材,弄得到么?”钟嬷嬷问。 小李忙道:“这好办啊,宫里药房就有。” 钟嬷嬷嗤笑一声:“没有御医开的方子,人家会给你?” 小李就呆了。 钟嬷嬷摇摇头:“愣头愣脑的,还不知道药房的规矩呢,这主子要的药材,也一样要开方子,你把胡大夫给请过来,快去,要么金大夫也行。” 小李忙就去了。 这两位大夫虽说也是出自太医院,可品级是最低的,不够格给皇帝,皇太后,太子,太子妃等人看,就只有贵人,昭仪这些,生病了才会叫他们来把把脉。 小李很快就领着金大夫来。 冯怜容一见到他,心就砰的一跳。 往年的回忆上来,令她心脏都发疼。 那年就是金大夫给她看的病,可是没看好,金大夫是个好人,使出了全力,甚至还帮她请了吴太医来,然而,也是回天乏术,她还是没能活过来。 见冯贵人盯着自己,金大夫的脸慢慢红了,金大夫还年轻呢。 钟嬷嬷见冯怜容失态,忙伸手拽了拽她袖子。 冯怜容这才回过神。 “金大夫,麻烦您给我看看,我要泡个酒,这几味药材对不对。”她的语气分外的客气。 金大夫有些受宠若惊,他听冯怜容报了,点点头道:“没什么不对的,不过再加一味川牛膝,一味巴戟天就更好了。” 冯怜容又问:“我是打算泡了给殿下喝的,金大夫,您是不是能确定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听到是给太子喝,金大夫沉吟一会儿道才:“没错,殿下可以喝,而且贵人这份心意不错。” 得到鼓励,冯怜容很高兴。 钟嬷嬷给金大夫塞了些银子。 金大夫没有要,笑道:“咱们本分之事么,贵人也没什么闲钱的。” 冯怜容心想,金大夫就是个好人那,还这么正直。 等到金大夫开了方子,钟嬷嬷亲自送他走了。 小李拿着方子去抓药。 冯怜容又让大李去酒醋面局弄一坛醇酒来,叫另外两个小黄门曹寿,方英孙去买个捣药的。 这些都不是难事。 只半日功夫,东西陆续到手。 钟嬷嬷好奇:“现在怎么做?” 冯怜容挽起袖子。 “哎哟,主子还要亲自动手呢,这么多人呢,何须主子,说说便得了。”钟嬷嬷劝道。 冯怜容不肯。 一来自己泡的有诚意,二来,她实在闲啊。 她就想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 冯怜容自个儿把药材洗了,等药材干了,又在那里捣药。 结果这药还没捣好呢,太子来了。 冯怜容手里拿着药杵,还没来得及放下。 她奇怪,怎么就没人通报,一路来了? 其实太子是直通通进来的,谁见到,他都没让说,省得一会儿阮贵人跟孙贵人又来,他嫌烦。 “在干什么?”太子进来就看到她坐着,手里拿个药杵,他凑过去一看,药臼里好些药材,大部分都碾碎掉了,那药味很浓,散发出来,盈满了整个房间。 冯怜容呆呆的道:“是,是……” “是什么?”太子眸中笑意深深,“是在给我泡酒么?” 冯怜容瞪大了眼睛,药杵啪嗒一下就掉回了臼里。 太子好笑:“你做什么,我不知呢?” 这段时间,那些人都知道冯怜容得他的宠,但凡她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他们都会告诉太子,这不今儿才听完课,黄益三就说冯怜容叫人去抓药,又是买酒的,要泡酒给他喝。 他这就来了。 冯怜容却有些生气,她本来想等酒泡好了再给他的,现在倒好,这都还没做呢,什么惊喜都没有了。 她拿起药杵默默的捣药。 竟然不理太子。 旁边一干宫人都捏了把冷汗。 钟嬷嬷心说,胆子真大了啊,还敢跟太子使小性子了。 她差点没忍住要插话。 太子却没有任何不快,拿手捏捏她的脸问:“怎么,还生我的气了?” “没有啊,妾身这不忙着么。”冯怜容也不敢一直不说话,只是声音闷闷的。 太子是个聪明人,倒是很快就明白她为什么这样。 “得了,下回你酒泡好了,拿来给我,我再不许别人告诉我,行罢?” 冯怜容一高兴:“真的?” “真的。” “但是,殿下已经知道了啊,就是我把酒拿来,殿下不也知道是什么酒吗?”冯怜容捣了会儿,才发现刚才白高兴了。 太子哈哈笑起来。 冯怜容被耍弄了,气得继续捣药。 章节目录 第16章 兄弟之间 太子一直等到她把药材放入坛中才走。 这泡酒么,在春夏天,大概要五日,时间很短,所以很快就能喝了。 钟嬷嬷却有点儿担心:“会不会喝了有事儿啊?” 虽说金大夫都确认没问题的,可太子是谁啊,那是将来的皇帝,万一出点差错,还能得了?不止她,就是连冯贵人的脑袋都得搬家呢,钟嬷嬷自然不能大意。 冯怜容很淡定的道:“会有人先试的啊。” 钟嬷嬷一想,这倒是。 不过她还是没有掉以轻心,那坛酒早晚都叫人看着,生怕有心人坏事。 冯怜容自然也没有阻止她。 却说胡贵妃躺在床上已有一段时间了,可是皇上一直没有来探望,胡贵妃的心都要碎了。 要是往常,别说卧床了,但凡是小病小灾,只要皇上听到,哪日不来看她的? 这个法子不行了。 胡贵妃立刻就病好了,她也不想再硬着头皮喝苦药。 “听说怀王一家还在呢?”她问。 宫女慧心道:“回娘娘,是的,不过奴婢听说,过几日便要回华津府了。” 胡贵妃冷笑起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什么必要每年都来一趟?别的王可不像怀王这般的,他以为他与皇上的感情有多好呢,当宫里是自个儿的家,爱来就来。” 她一点不喜欢怀王。 慧灵笑着进来道:“娘娘,三皇子,四皇子过来看您了。” 胡贵妃忙就叫宫人准备些吃食,叮嘱道:“让厨房送些炸鸽蛋,乳饼,还有蜜桔来,他们才听完课,定是饿了。” 三皇子,四皇子进来,向胡贵妃行一礼。 胡贵妃招手就叫他们近前,搂在怀里,左看右看的。 这两个儿子都长得像皇上,只三皇子稍许平庸些,四皇子却聪明伶俐,胡贵妃最疼爱他,她知道,皇上也是一样的。 “母妃病好了么?”两位皇子问。 胡贵妃笑道:“好了,舒服好些呢。” 厨房很快就送来吃食。 胡贵妃催他们:“趁热吃,瞧瞧你们,都瘦了,最近念书辛苦罢?” “不算辛苦,就是……”四皇子低下头,有些委屈。 三皇子道:“李大人要求严苛,但凡字哪里写的不好,都要重写上一百遍呢,四弟年纪还小,就有些吃不消。” 胡贵妃很心疼,红着眼睛道:“梧儿乖,真难为你了,可还是要好好学呢,皇上知道梧儿那么刻苦,定是很高兴的,梧儿不是也希望你父皇能多疼疼梧儿么。” 四皇子嗯了一声。 胡贵妃温柔得摸摸他的头,又问三皇子:“李大人今儿都教了些什么?” 三皇子犹豫着还没说呢,四皇子抢着道:“教咱们君臣之礼,还说就是兄弟间,也不是一样的,太子哥哥对我,还有三哥来说,便是君……” 他话还未说完,胡贵妃这脸色已是难看之极了。 这李大人,怎么教书的? 她原本希望李大人教她这两个儿子像教太子一样,让他们学问渊博,知书达理,会治国,会打仗,而不是让李大人训她这两个儿子呢,什么君臣之礼,现在太子是皇上吗? 胡贵妃怒不可遏。 三皇子道:“母妃息怒,李大人也不是只教这个,今日正好说到礼记。” 可胡贵妃哪里听,她觉得这李大人必须要换掉了。 然而,现在皇上都不理会她,如何去办成呢?胡贵妃头疼。 三皇子年纪大一些,十三岁了,已明白生母的心思,然而他天性朴实,却是没有这样的想法,他也不明白,为何母亲非得要争这个位置。他一点儿不觉得当皇帝有什么好的,相比较起来,做个藩王还自在一些。 三皇子说道:“母妃,您也不要去与父皇说了,李大人教得挺好的,虽然四弟累一些,可字比以前写的好多了,是不是,四弟?” 四皇子点点头。 胡贵妃眯起眼睛道:“也罢,这事儿不急,不过你们有些听听便算了,李大人也不是样样都明白的。”又问他们骑射课,本朝对内虽算得上安定,可外夷虎视眈眈,历代皇帝都有亲征的经历,岂能不懂骑射。 结果四皇子告状:“大哥送三哥一把牛角弓呢。” 三皇子来不及阻止,忙把头低了下去。 胡贵妃生气:“你要他的弓做什么?” 三皇子不吭声 “你难道还缺一张弓?你也是皇子,什么没有?”胡贵妃斥道,“给我还给他,听到没有?” 三皇子只得答应。 二人出得殿门,三皇子把身边人都驱走了,看着四皇子道:“四弟,以后你不要什么都告诉母妃。” 四皇子奇怪:“为何,她可是母妃啊。” 三皇子低声道:“咱们这是为母妃好,四弟,母妃每日也很忙的,咱们样样都告诉她,这不是给她添麻烦么,以后你有要问的,问我便是了,知道不?” 四皇子皱了皱眉:“这不是骗母妃么。” 三皇子生气了:“那你尽管告诉,以后也别指望我带你玩了。” 四皇子忙道:“三哥,我听你的,不说了,三哥,你莫要再生气。” 宫里孩子少,二皇子早早封王出去了,太子念书花的时间多,这两人是同胞兄弟,有点儿相依为命,感情是极好的,四皇子也喜欢粘着三皇子,三皇子这才又露出笑脸。 等回到他所住的景阳宫,三皇子把那张弓拿了出来,既然答应了胡贵妃,那肯定是要还的,不然以后胡贵妃肯定还得问他。 三皇子叹口气,当时太子送这弓,他很喜欢,用着也称手,真是可惜了。 他去往东宫。 太子见到他,就笑道:“正好呢,陪我一起吃饭。” 三皇子道:“不用了,大哥,我……” 太子发现了他手里的弓。 他微微笑了笑道:“三弟,你是想同我去射箭玩?” “不是。”三皇子嗫嚅。 他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在四皇子没出生,没长大前,他,二皇子,太子都是在一起念书的,太子常常带着他与二皇子玩儿,教会他们很多东西。故而三皇子虽然常被胡贵妃提醒,可是太子一直对他很好,他无法仇视这个大哥。 太子心下了然,说道:“我瞧着这把弓对你来说是大了一些,下回我再寻个合适的送你?” 他伸出手。 三皇子松了口气,这话不用自己说了,他红着脸把弓放到太子手里。 太子接过弓,放在桌上。 三皇子抱歉道:“大哥,打搅你吃饭了。” “没事。”太子问,“你真不同我一起?” “不用了。”三皇子道,“我那边可能也摆好饭了,省得浪费呢。” 太子笑笑:“好。” 三皇子便告辞走了。 太子又回头看了看那把弓。 当初见三皇子喜欢射箭,他才寻了送与他的,结果有人很不满意。 太子冷笑了一下,把弓交给严正道:“收起来罢。” 严正也不敢多说一句,忙拿着弓走了。 皇上用完晚膳,出来走一走消食。 他一直都有这个习惯,尤其是天暖的时候,几乎是雷打不动的。 今日走到御花园时,却听到一阵清幽的琴声响起,打破了黄昏的安静,他不由驻足,侧着耳朵听,那琴音起初是清越动听,到得最后,却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袅袅不绝。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 这琴音他早前常听的,后来胡贵妃有次伤了手,已经有三四年没有弹奏,这次未免勾起二人当时琴瑟和鸣之景。 皇上朝着深处走去。 没多远,就见一个窈窕身影坐着花丛中,侧面美艳动人,一双玉手如纷飞的蝴蝶,轻盈的落在琴上。 皇上心中不免一荡。 他已经许久不见胡贵妃了。 脚底下这时发出扑的一声,他不小心踢到一块石头。 胡贵妃回过头,露出惊讶之色。 “皇上。”她站起来,又很小心翼翼,“妾身打搅皇上雅兴,妾身这,这就走。” 她命人抱琴。 皇上道:“爱妃急什么呢。” 胡贵妃眼睛就红了,低头道:“妾身知道皇上不想见到妾身。” 皇上笑了笑:“那爱妃还在这里弹琴?” 无人不知他傍晚会在此散步。 胡贵妃小声哭起来,捂脸道:“可是妾身又很想见皇上,谁让皇上得知妾身病了也不肯见,妾身受不了……是妾身贪心了,不该来此,又惹得皇上厌烦。” 这话老实的没有一个字是假的。 皇上的心就软了。 不管胡贵妃是装病,还是来此弹琴,不过是为看看他。 她满心装得还是他啊。 哪怕他最近对她那么不好,她仍是一心一意的喜欢他的。 皇上走上前去,把胡贵妃揽在怀里,轻拍道:“都多大的人了,还以为自己是小姑娘呢,这衣服穿那么薄,不冷?” 胡贵妃今儿穿了身镂空的绣花小衫,外罩玫瑰红纱缎长身衣,确实是十分鲜嫩的打扮,她伏在皇上怀里害羞道:“还不是为皇上那,当年皇上最是喜欢妾身穿这样的。” 她抬起头来,嘴唇正好就在皇上脸颊一划。 香味扑鼻而来,皇上就有些心猿意马了,拥着胡贵妃便往回走。 胡贵妃嘴角挑起来,笑得比蜜还甜。 章节目录 第17章 这样喝酒 皇上当天便宿在了长春宫。 皇太后得知,这头又疼起来。 才多久呢,胡贵妃就把她这儿子给哄回来了。 不过也对,有皇后这样一根木头作比较,胡贵妃风情万种,不用猜,都知道哪个胜,这宫里也没有比胡贵妃长得更好的,皇太后早上喝了碗牛奶,吃了几个乳饼,就不想吃了。 皇上还给来她请安。 皇太后看他不顺眼的很,这会儿怀王还在呢,皇太后免不得就心想,要是当年给怀王当皇帝,哪里还有这些破事? 怀王做起事情可比皇上牢靠多了。 只可惜,皇上是嫡长子,无论如何,都应当他来当太子的,说起来,是有些委屈怀王了,论到才干,他原是最合适当皇帝的人。 皇太后道:“你三弟正是要回去了。” 皇上看一眼怀王,问道:“不多待几日呢?你们在,母后这儿也热闹些。” 怀王笑道:“府里总有些事情要处理,也不能长久在外面的,得乱套了。” 可赵淑伏在皇太后怀里不肯起来,撒娇道:“皇祖母,淑儿不想走呢,能不能住这儿啊?还跟小时候一样,住一段时间,母亲再把淑儿接回去,行不行?” 怀王妃嗔道:“胡说什么呢,别再烦你皇祖母啦!” 皇太后倒是挺喜欢赵淑。 这宫里确实孩子少,也就三公主一个人年纪小一些,可是三公主性格闷,不爱说话,每回来,就坐在那儿发呆,她问几句,三公主才答几句,不像赵淑,特别天真可爱。 看皇太后犹豫,皇上道:“不如就让淑儿住着罢,到时候想家了,朕再派人把她送回去。” 怀王妃忙道,“淑儿任性呢,怕累着母后。” 皇太后这会儿也下决定了:“便这样罢,要么,你们不舍得淑儿,倒也罢了。” “怎么会,母后喜欢,那是淑儿的福气。”怀王妃自然答应。 赵淑也很高兴,搂着皇太后的脖子不放。 怀王临行时劝皇上:“佑樘虽然还年轻,但能文能武的,心胸又开阔,只需历练历练,皇上便会对他更多一些信心。” 皇上听了,点点头:“你都这么说,佑樘自是好的。” 皇太后很满意。 皇上虽然有时候固执一点,但怀王说的,他总能听得进去。 要是怀王能在京城就好了,皇太后心想,兴许经常劝劝皇上,什么事情都能顺利一些,不过这也是她刹那间的念头,毕竟怀王的封地是在华津府,不是说要改就改的。 怀王一家稍后便告辞离京。 这会儿,冯怜容做得泡酒也好了。 像是心有灵犀,当晚太子便召她去正殿。 冯怜容叫小黄门提着这坛酒便去了。 太子一见到她就问:“这抬得什么呀?” 冯怜容愣住了,他这不是一清二楚的么,怎么还问,但明白过来之后却是满心的甜蜜,笑眯眯的道:“殿下,这是妾身亲手做的泡酒呢,喝了能明目解乏的,里头有好些药材,殿下每日喝上两次,准保舒服。” 太子露出惊喜之色:“没想到咱这小贵人还会做这个呀,我来尝尝。” 黄益三忙就把坛子口打开。 浓郁的酒香扑出来,夹杂着一些药香味儿。 黄益三取了一壶酒出来,倒上一盏。 太子也不等人试,直接拿了就喝下去。 黄益三跟冯怜容都吓住了。 冯怜容尤其惊吓,她虽然知道照着母亲做的流程,一定没有事情,可也没想到太子竟然没有让人试试就喝了,她连忙拿过酒壶倒了一盏,往嘴里灌,结果这酒是醇酒啊,她咽下半口,五官就抽起来,觉得喉咙里好烧。 太子噗嗤笑了。 这傻姑娘! “给我。”他一手包住她后脑勺,头低下去堵在她嘴上。 冯怜容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舌头就撬进来了。 她口里的酒慢慢流进他嘴里。 他全都喝下,顺便狠狠吻了她一会儿。 等到放开的时候,一看冯怜容,见她整个脸都成了红绸布。 那红的,恨不得能滴出血来。 再转头一看,小黄门跟宫女都站的远远的去了。 “怎么,不就亲了一下,傻了啊?”太子伸手拍她的脸。 冯怜容不敢看他。 刚才她竟然喂他喝酒! 冯怜容这会儿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受不了这刺激。 太子自个儿在那里乐。 冯怜容好一会儿才有勇气说话,可她正要开口的时候,太子又倒了一盏酒过来放她面前:“喝了。” “喝了?”冯怜容傻眼。 太子又道:“像刚才那样。” 冯怜容脸又腾地红了,虽然这红已经看不出来。 太子等着她。 冯怜容声音微颤的道:“殿下喜欢,喜欢这样喝酒?” “是啊,来罢。”太子笑眯眯。 冯怜容只得把酒含在嘴里。 太子又凑过来。 这样玩了几次,冯怜容的腿都没力气了,就想自己化成酒浇在他身上,从他每寸皮肤里渗进去,再也不要出来。 太子看她人都软了,坐也坐不稳,自然就抱着进了里屋。 这一晚上,两人都带着酒气,头晕乎乎的,冯怜容只觉自己一直飘在天上呢,醒来都不记得做了什么,就是屋里一团乱,衣服扔的到处都是,还有件被撕破了。 冯怜容回想起来,好像太子刚刚挺野的。 她感觉了一下,难怪一阵阵发疼呢。 太子过来抱她:“今儿也别走了。” 冯怜容当然高兴,可是太子最近对她好,她隐隐又有些担忧。 她想了想道 :“妾身还是回去罢,现在天也不冷呢。” 太子微微眯眼,审视她一眼:“怎么,你不想留在这儿?” 冯怜容没有吭气。 要说愿不愿意,哪怕是天天睡在他身边,与他一起醒来,她又岂会不愿意。 但她始终是个贵人。 黑暗里,似乎能听到她发自内心的叹息声。 虽然她的身体是那么眷恋自己,太子与她在一起的时候,能感觉到这种渴望,她总是紧紧的抱着他,像是死都不愿意放开似的,可是,这会儿却要走。 他把她脑袋按回自己怀里道:“睡罢,别想别的。” 温暖瞬间就卷住她,冯怜容脑袋又迷糊起来。 是啊,想什么别的呢,这一刻,他在身边就够了,哪怕将来,有那么多的变数。 她伸手抱住他,再也没有犹豫的便睡了。 到得第二日醒来,太子竟然没有去听课,冯怜容睁开眼睛便瞧见他,惊讶道:“殿下,您怎么还在呀?” 太子好笑:“你想累死我那,听课也有个休息的时候。” 冯怜容哦了一声。 原来是休沐日呢。 她又高兴了,这样的话,可不是就能跟太子一起吃早饭了么。 见她傻兮兮的笑,太子挑眉:“在想什么?” “在想御膳房里做的虾肉小笼包真好吃。” “馋猫儿。”太子躺平,把她搂在怀里道,“还有什么想吃的,等会儿一块叫罢。” 冯怜容就在那里掰着手指头数。 等到二人起来,她足足点了十二样。 太子心道,挺能吃啊,不过又很喜欢,只因里面有八道竟然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 二人用完一顿饭,冯怜容就回去了,她又做到了上辈子没有敢想的事情,整个人神清气爽。 钟嬷嬷也为她高兴。 这会儿,安庆公主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上回皇后没说成,皇太后便找皇帝讲了此事。 结果一听,皇帝改口了,竟然要把安庆公主许配给吏部尚书杨大人的嫡孙杨太复。 杨大人何许人也,现今皇帝也不是每日上朝,朝中大事,很多都是杨大人拿主意,然后再由皇帝做最终决定,然而,这最后结果基本都不会有什么变动,还是杨大人一开始就拟定的。 这样一个人,自然是手握重权。 那杨大人的孙子杨太复也是个才学出众的年轻人,杨大人的儿子没什么出息,唯有杨太复是被当成他的继承人的。 不用说,这定是胡贵妃的意思。 皇太后保持头脑冷静,没有一巴掌呼在皇上的脸上,而是面色和悦的与皇上说:“皇上一向疼安庆,哀家看,这回也不能随便嫁了,虽说父母之命,但安庆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总不能说不叫她心里有个数罢?” 皇上心想这倒是,上回永嘉公主也是与驸马见了一面的,颇为满意,这才愿意嫁了,这回也不能厚此薄彼。 “还是母后想得周到,朕就叫找个机会叫安庆看看。” 皇太后就笑起来,又柔声问道:“胡贵妃身体可好一些了?要还是不行,再让朱太医瞧瞧,可怜见儿的,躺了那么多天呢。” 皇上知道胡贵妃是装病的,反倒是有些心虚,觉得对不住皇太后这份关心,略低下头道:“已经痊愈了,让母后担心,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着凉了。” 皇太后点点头:“那就好,皇上也注意些身体,最近有些忽冷忽热的。” 母子两个说了会儿闲话,皇上稍后便告辞。 皇太后端起茶盏,冷笑了一下,心想,胡贵妃倒是会打好算盘,就是不知道她娇养出来的女儿,可有这等心思? 章节目录 第18章 妻妾 前夜下了一阵瓢泼大雨,早上起来的时候,冯怜容只当已经停了,结果这雨还是稀里哗啦的,门前花木被打的一个个都蔫了,再看看天色,乌沉沉的,像冬日里的清晨一般。 她起床就打了个喷嚏。 钟嬷嬷忙道:“今儿穿厚一些,冷呢。” 原本前几日还是春暖花开的,好些厚衣服都放了起来,宝兰跟珠兰一阵好找。 冯怜容穿上,吃过早饭这便去内殿请安。 她稍许晚了一些。 小黄门进去通报,说冯贵人来了。 太子妃这会儿正与阮若琳,孙秀三人说闲话,闻言眉头挑了挑,淡淡道:“叫她在外头等会儿,长长记性,别个儿可都来了,不是说天儿不好,就不用守规矩。” 这话一出,阮若琳嘴角就翘了起来,心道冯怜容最近水涨船高的,一个月,太子见了她十几回,总算是遭到报应了。 也是活该。 这人啊,可不能一个人独占那么多好处呢。 而孙秀只把头低了些。 她羡慕冯怜容,也怨恨自己的命,到现在都没有侍寝太子,但她还没有绝望,人这辈子长着呢,太子妃现今嚣张,可也不知以后会如何,至少,她看得清楚,太子对冯怜容更宠爱些。 故而她对太子妃这个举动没有什么高兴劲儿,反倒是颇为看不上。 小黄门又回去同冯怜容说了太子妃的意思。 钟嬷嬷听了万分恼火,当时就说道:“还下着大雨呢,娘娘真这么说的?” 小黄门道奴婢可不敢乱传。 钟嬷嬷回头看冯怜容一眼,安慰道:“主子,就只站一会儿罢,想必娘娘很快就让主子进去的。” 冯怜容轻轻吐了口气出来。 她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钟嬷嬷叫宝兰把伞打得靠过来一些,珠兰也一样。 这样两把伞一起撑开,也好让冯怜容不被雨水打到。 可惜天公偏偏不作美,雨一点不小不说,风还更大了,小小油伞能挡得了多久,雨从下方全都溜进来,一片一片的雨丝飘过去,只一会儿功夫就把冯怜容的裙角淋得湿透。 钟嬷嬷急啊,这样下去还能得了,她对看门的小黄门道:“你再去问问呢,兴许太子妃就让贵人进去了。” 小黄门斜睨她一眼,语气淡淡:“嬷嬷,娘娘有话,难不成还能不传过来?嬷嬷就死心罢,定是没有动静呢。” 钟嬷嬷就在原地打转,可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好主意。 冯怜容的腿渐渐都冻麻了,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了冰块一般,但她忽然也发现,自个儿心里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害怕,难受,只因这处罚是为太子对她的宠爱。 这份喜欢一直让她受宠若惊,每当她想到以前,都像是在做梦。 但今日站在雨里,却叫她觉得有真实感了。 正因为真实,才有如今太子妃的愠怒。 冯怜容心想,世上怎么会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呢,她该承受的也是要承受的。 她的心情又平静了一些。 过得一阵子,太子妃让她进去。 阮若琳嘲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只见冯怜容好像落汤鸡一般,她发出微不可闻的轻笑。 太子妃淡淡道:“往后切莫迟了,这就回去罢。” 钟嬷嬷急忙忙扶着冯怜容走。 一等到扶玉殿,她又让四个宫女去弄热水。 冯怜容很快就洗上了热水澡。 然而,她还是病了。 这一病,人就烧的很厉害,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 钟嬷嬷请了金大夫给她看。 这等事情,自然也很快就传到太子的耳朵里。 太子皱眉,问黄益三:“真病了?” “是,都去抓过药了,好几味药呢。” 太子脸色沉下来。 不过他并没有发作。 自小到大,皇后与胡贵妃之间发生的事情他见得多了,如今他娶妻又纳妾,这是早晚的,只他没有想过,会那么早的爆发出来,当然,他也没有认真的思考过,如今想想,他是对冯怜容太好了一些,对她的好,也放肆了一些。 但凡女人,还是正室,又岂会乐意? 冯怜容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太子起身去了扶玉殿。 钟嬷嬷见到太子,就想告状,恨恨的告太子妃一状,不过还是忍住了。 钟嬷嬷还不至于一点不知道规矩,说好听点儿,自家主子是贵人,可难听些,就跟那些大户人家的侧室没有两样的,太子妃是谁,那是八抬大轿抬来的正室夫人,不过让妾室淋下雨,又如何? 钟嬷嬷不敢在太子面前说太子妃的坏话,只红着眼睛说:“贵人还头昏着呢,晚饭都没有吃。” 太子坐到床边看冯怜容。 她脸红红的,不是异常的红色,一看就是病出来的,只是,却平添了一份娇艳,就是这样眉头紧锁,也是动人,他握住她的手,轻唤道:“阿容,好些了没有?” 这声阿容把冯怜容弄醒了,她睁开眼睛,看到视线里有些模糊的太子的脸,但是她不太确定。 “殿下?”她弱声道,“是,殿下吗?” 太子心疼了,竟然病得连人都认不清了,他对严正道:“你把吴太医叫来。” 严正呆住了。 这吴太医是太子专用御医之一,寻常哪里会给一个贵人看病呀,而且还不是皇上的妃嫔,这不合规矩。 可太子盯着他,他不去都不成。 吴太医听说也是吃了一惊,不过他不是古板的人,要死守什么规矩的,再说,这太子就是将来的皇帝,难道他还违抗不成?贵人便贵人罢,贵人指不定以后就是贵妃,他真不去,以后太子记恨,他就等着死罢。 吴太医赶紧来了。 太子等他看完,问道:“严重么?” 吴太医沉吟会儿:“是有点儿麻烦,不过好在年轻……”又顿一顿,“冯贵人身体原本也需要调养。” 瞧着人挺精神的,身上也不是没肉,怎么还要调养呢,太子道:“那你一会儿方子都开了,治病的,调养的,还有哪里,什么妇人科,你都看看。” 妇科都出来了,吴太医忍不住看太子一眼。 “那没问题。”吴太医道,言下之意,要怀上孩子不难。 太子面色缓和了些。 吴太医稍后就开了四个方子,但药材却不多。 他们这些经验老道的大夫,只对症下药,不是说用药越多就越好的。 钟嬷嬷把金大夫开的给吴太医看:“多了几味呢。” 吴太医扫一眼,摇摇头:“还有得学呢。”说着,又把方子看看,这会儿点了点头,“还是有些本事的。” 钟嬷嬷一听,看来以后都得叫金大夫了。 金大夫人是年轻呢,但听吴太医的口气,将来肯定有前途。 钟嬷嬷忙让大李小李去抓药。 太子又去看了看冯怜容。 冯怜容这回清醒过来一些,说道:“让殿下担心了,妾身其实也没什么……” “谁担心你呢?”太子有些生气,“光知道淋雨,不会回去?” 太子妃下得命令,她怎么能…… 冯怜容眨巴着眼睛。 太子叹一声,探探她额头,那里还烫着呢,他慢慢低下头。 冯怜容忙往旁边挪:“会过给殿下的。” 他要是为此生病了,她这罪可大! 太子只得又直起腰。 “那你好好养着罢。”他看出来了,他在这儿,她也不轻松,便告辞走了。 钟嬷嬷又坐过来,笑眯眯道:“殿下亲自来看主子,多关心你啊,主子得快些好了,又能伺候殿下。”说着顿一顿,眉头皱起来,“罢了,也不急。” 今日太子妃这举动很明显就在警告冯怜容,叫她收敛点儿,别独占着太子。 她们这等贵人有时候也只能避开太子妃的锋芒。 冯怜容默默闭起眼睛。 却说太子妃今儿做了这事,李嬷嬷也担心,毕竟现在太子比较宠爱冯贵人,不然也不会专见她一个了,李嬷嬷生怕太子知道了会责怪太子妃,少不得要说两句。 太子妃却不怕:“他要是来指责我,我就去找太后娘娘说理。” 她身为太子妃,还没有办法治那些贵人了? 如果是,她还要这个身份干什么,太子尽管废了她好了! 太子妃这气也不是憋了一天两天。 结果李嬷嬷白担心了,太子一直都没有做出反应,见到太子妃的时候也并没有提起此事,好像他并不知道一样,然而,他早就去看过冯怜容了。 这间接表明,太子是承认太子妃这个身份的。 李嬷嬷松了口气。 幸好太子跟皇上还是不一样的,不然这内殿也得乱了套了。 这段时间,冯怜容自然就没有侍寝,她的病也没有好,太子妃倒没想到她身体这么娇,不过被雨淋一下,病那么久,她起先的目的只是为警醒冯怜容,没想过要她生病,倒是派人来瞧了瞧,叫她好好休养,等到痊愈了再请安不迟。 钟嬷嬷暗地里就撇嘴,这会儿装什么好心,自个儿是正室没笼络住太子,无能么,偏看不得妾室受宠,光拿贵人出气呢。贵人也没做什么啊,太子叫着去,总得好好伺候,这是本分么,又有什么不对的。 她这边愤愤不平的,冯怜容倒没什么,照样吃喝不误,就是大夫叮嘱不能吹风,这才不出门。 就这样过了半个多月,这日冯怜容正在看书呢,金桂听小李说了几句,面上一惊,跑来说道:“旁边望霞殿住进两个贵人呢。” 章节目录 第19章 母女 钟嬷嬷奇怪了,这要选贵人,总得有个风声呀,怎么她们事先一点不知,突然就来了? 难不成不是经过皇太后,皇后之手的? 冯怜容也是把手中书放下来。 在她印象里,并没有这回事儿,赵佑樘在做皇帝之前,直到他登基,便一直只有三个贵人,怎么会多出来两个呢? 众人都在猜东猜西的,小钟嬷嬷来了,与钟嬷嬷头靠头说道:“你不知哪儿来的罢?” 钟嬷嬷忙就侧身问道:“你知道?” 小钟嬷嬷嘿嘿笑了两声:“也是才打听到的。” “快些说罢你,还吊人胃口呢!”钟嬷嬷可没耐心等,“要不说,我进去了,反正多几个也是常事,早些晚些么。” 小钟嬷嬷拉住她,皱了皱眉道:“别装的跟什么似的,难道你就不担心?我可听说了,那两个贵人都是如花似玉的,不比你们冯贵人长得差,人家那原是要服侍皇上的人。” “什么?”钟嬷嬷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道,“原先就在宫里的?” “是啊,宫里这些还少呢?没被宠幸的几十上百,这两个……”小钟嬷嬷意味深长,“说是说皇上开口的,看太子身边人少,希望早些开枝散叶。” 钟嬷嬷明白了,回去就告诉冯怜容。 冯怜容心道,原来是这样。 正当二人说话呢,那两个贵人就来了扶玉殿。 头一个先拜会了冯怜容。 两个贵人一个叫高梨花,一个叫张瑶。 钟嬷嬷一看,果然生得不错,高梨花高挑美艳,张瑶一看就是江南来的,温婉端庄,书香气十足,像是念过不少书的。 冯怜容与她们闲说几句,态度极为平淡,那二人自然告辞走了。 钟嬷嬷道:“是不用与她们亲近。” 这两人就算做了贵人,想必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事实上,确实如此。 冯怜容因这两个人,浑身压力也是骤然一减。 太子妃注意力全被转移了。 每日就在给那两个贵人脸色看,想着怎么把她们弄走。 冯怜容都觉得可怜。 原本好好的美人儿,不管伺候不伺候皇上,日子总是平平静静的,这下可好,送到这里,出自那人之手,太子妃能不把她们当成敌人?以后但凡出点儿错,就是灭顶之灾。 不过她也只能同情一下,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呐。 等到那二人不成了,可能太子妃又会想到她的。 却说皇帝还惦念安庆公主嫁人的事情,找机会就叫她见了见杨太复。 结果好事办成坏事,这一见,安庆公主炸毛了,比起永嘉公主,她是没有她高调,可从小娇生惯养出来的,还是任性的很,那杨太复罢,长得实在差强人意,安庆公主一点儿看不上,当时就跟皇帝说不肯。 皇帝耳根子软,从小没有多少主见的,女儿不肯就算了,反正朝中文武百官多得是呢,哪家的儿子不行? 他想想,要么还是长兴侯的儿子好了。 皇帝就去同胡贵妃说:“还是朕原先想得好,那杨大人的孙儿,总是不合适的。” 胡贵妃心里咯噔一声:“皇上不是答应让安庆嫁给杨太复的么,怎么忽然又改变主意?” “不是安庆不愿意么。” 胡贵妃道:“她还小么,哪里知道这些,嫁个相公就光看样貌了?皇上别烦心,妾身自会劝劝她的,她小孩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上何必那么看重她的想法?” 皇帝皱了皱眉,他想到永嘉出嫁那年,皇后别的一无所求,只同他说,永嘉必得嫁个自个儿中意的,他当时也应了。 现在,胡贵妃却是不一样。 他审视胡贵妃一眼道:“朕只当你很疼安庆。” 胡贵妃笑了:“妾身怎么会不疼呢,只安庆还是个小姑娘呀,哪里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 “安庆看到杨太复,就说不喜欢,至少她并不喜欢啊。”皇帝心想,嫁人么,总会有个喜好的,难道自己还会一点不知? 胡贵妃仍然坚持说道:“杨太复年少有为,安庆嫁给她,才是没嫁错人。” 皇帝听了就有些不舒服。 年少有为是好事儿,可安庆不喜欢也得嫁,这不是强人所难?他们又不是需要与别家联姻来维护利益的那些人家,安庆是公主,不同常人,何必要如此? 他没有再说话。 胡贵妃只当他答应了,一头就去劝安庆公主。 可安庆公主不遂她心意,死活的不答应,胡贵妃好说歹说的,仍是没有成功,她生气了,只得下黑脸逼迫安庆,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安庆公主性子刚烈,拿了剪子出来要绞头发。 景华对皇太后道:“是真的,闹得不可开交呢。” 皇太后慢悠悠喝掉半碗燕窝,站起来道:“瞧瞧去。” 外头凤辇准备好,她坐了便去往安庆公主那儿。 听到皇太后来了,胡贵妃不免心慌,迎出来道:“劳烦太后娘娘亲自来了,安庆不过是发小孩子脾气。” “发什么脾气,要剪头发呢?”皇太后从凤辇里出来,淡淡道,“可是你惹得她不高兴了?” 胡贵妃神色一敛:“妾身只是来看看安庆的。” 皇太后挑眉:“哦,那你可以走了,我进去看看。” 胡贵妃就有些着急,可皇太后都说了,她倒是不敢造次,只得不甘的离开。 安庆公主这会儿也不再闹,只是两只眼睛哭肿了,不过她还是与胡贵妃一条心的,并不说她的坏话,皇太后也不着急,只坐着安抚,只一会儿功夫,皇帝也来了,问起缘由。 皇太后道:“还能有什么,自是胡贵妃要她嫁人,皇上是没见到呢,我晚一些来,安庆都得要去当尼姑了。” 皇帝的脸沉下来。 胡贵妃说什么劝,原来就是用这样的手段! 她怎么能这么对自家女儿呢? “也是奇了怪了,安庆不肯就罢了,为何非得要她嫁给杨太复?女儿家么,有个人好好疼就是了,那杨家权利再怎么大,又如何了,胡贵妃也是,皇上,是不是该晋封下胡家?我看胡大人做个侯爷还不够呢。” 若是平时,别人说胡贵妃的坏话,皇帝自是不高兴,可他现在已经对胡贵妃不满,皇太后这话,就是往烧着的柴火里添油,恰到好处的叫皇帝怒上加怒。 他算是知道胡贵妃了,什么疼女儿呢,这不就要靠着女儿拉拢一个有权势的亲家么? 皇帝咬着牙道:“安庆这事儿,就交给母后了,母后瞧着好的,安庆也愿意,便行。” 皇太后道:“我一把年纪了,还管这些,你让皇后去办罢,上回永嘉不是嫁的挺好,夫妻恩恩爱爱的,那嫁人么,人好就行了,别的不说,皇上您还缺钱缺势呢?” 皇帝嗯了一声:“是该让皇后来办,这事儿原本也不该她一个贵妃插手!” 看他脸上满是怒气,皇太后心中暗叹。 他少时登基,便是她帮着处理政事,又有一大帮能干的大臣,这不,他本人就没怎么长大,皇太后说起来,也是有些后悔。可事已至此,也算了。 至少这儿子还听听她的,只要在太子一事上不再折腾。 皇太后便去同皇后说。 皇后不太愿意,心里想安庆嫁谁关她屁事呢! 她只管自己女儿,现永嘉嫁得好,另外一个儿子虽说不是亲生,但也不让她操心的,皇后基本上就等着养老,但最后还是禁不住皇太后软硬皆施的,只得接手过来。 胡贵妃自然又不高兴了,自己亲生女儿的婚事竟然让皇后去处理,那还能有个好姻缘? 她又要去找皇上。 皇上不见,第二回给她吃了闭门羹。 这次严重一点,她就是弹琴,那边也不理了。 胡贵妃终于消停下来。 鹬蚌相争,惠妃得利。 皇上最近就去了她那儿,惠妃难得有这个机会,自然是百般温存。比起胡贵妃,惠妃年纪轻了不少的,有些地方,胡贵妃比不得,皇帝赏了惠妃不少东西。 胡贵妃得知,气上加气,这次真得气的病了。 皇后正儿八经的开始给安庆找驸马。 过得一阵子,冯怜容的病就好了,又侍寝过几回,自那回淋雨事件过后,太子比以往收敛很多,不过每回见她的时间都挺长的,她总是待到很晚才回扶玉殿。 最近天气越来越热,冯怜容精神也不太好,这几日吃得就比平常少一些。 看她躺在美人榻上蔫儿吧唧的,钟嬷嬷不得不上心。 自家主子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哪怕热呢冷呢,都挺能吃,她想了想,忙让大李去请金大夫。 冯怜容在里头听见,问道:“怎么去请大夫呢?” 钟嬷嬷道:“看主子不太舒服,还是看一看罢。” 她作为主子身边的嬷嬷,主子有点儿风吹草动,她都不能松懈的,这个月,主子的小日子推迟了几日,寻常罢,都很准的,最多上下两天,钟嬷嬷岂能不多想,那可是大事呢。 现在是该要确认一下了。 她虔诚的对天拜了拜。 章节目录 第20章 有喜 金大夫很快就来了,听钟嬷嬷一说,这面色都严肃了几分。 冯怜容伸出手给他。 金大夫很认真的仔细把脉。 过得许久,他才确认的一点头,笑容满面道:“贵人有喜啦,恭喜恭喜。” 冯怜容眼睛瞪得老大。 她有孩子了? “大夫,您没看错?”她忙问金大夫,“我真的怀上了?” 金大夫笑笑:“是啊,肯定没错的。” 他虽然年轻,可喜脉还是辨得出来,冯怜容这脉搏动得很分明,应该马上差不多都要满一个月了。 钟嬷嬷大喜。 几个宫女也是欣喜万分。 要知道,太子可没有孩子啊,这万一自家主子一索得子,那是天大的福气! 钟嬷嬷塞了锭银子给金大夫:“大夫您莫推迟了,以后贵人需要您多照看那。” 金大夫笑了:“嬷嬷高兴的糊涂了罢?哪还用得上我那?” 钟嬷嬷一拍脑袋,果然是! 冯怜容肚子里那是太子的孩子,指不定就是太孙,定是要太医常来看的,金大夫还不够格呢,但她也不会收回银锭,笑道:“怎么也是您头一个看的,这喜气,您不沾沾?” 金大夫就没有推辞。 等到太子听完课,黄益三立时就把消息告知。 太子疾步就往扶玉殿去了。 结果碰到太子妃。 这种大事,无人会瞒,太子妃定会知道,她先是派人告诉皇太后,皇后一声,这才往扶玉殿来,所以只比太子早一会儿。 太子妃见到太子,笑道:“殿下也来了?” 太子点点头,示意她不必多礼,又去看冯怜容。 冯怜容正端端正正的坐着呢,刚才听太子妃各种警戒,这个不准,那个不准的,害得她紧张的要死,动都不敢乱动,这会儿看到太子,那眼神别提有多可怜。 见她这样,太子自然是想去抱一抱,可太子妃在,他也不合适这样,便只能当做没有看见。 太子妃又叮嘱几句,这才完结了一番长篇大论。 看得出来,她很重视这个孩子,还能亲自来一趟,说的也都到位,就这点,太子还挺满意。 太子妃也说得口渴了,这便要走,她看着太子:“殿下……” 太子道:“你先走罢,等会儿吃饭时,我也有事情与你说。” 前面一句叫太子妃恼火,可后面太子说一起吃饭,太子妃面色又缓和一些。 毕竟冯怜容怀的是他的孩子,在意些也是人之常情,而且这段时间,他也给过她面子了,总比以前好上许多,太子妃便先行走了。 太子过去拥住冯怜容,揉揉她的脑袋笑道:“你还挺争气呀,这就怀上了。” 突然来这一句话,冯怜容未免莫名其妙,什么叫争气呀,她压根儿就没想过会有孩子。 因为上一世,太子第一个孩子并不是她生的,而是太子妃,所以冯怜容刚才知道自己有喜了,也是吃惊了好一阵子,命运就是复杂啊,千变万化的,叫人总也猜不到。 太子看她一脸懵懂,忍不住捏她的脸,在她耳边道:“你当我出那么多力,只为舒服那?” 冯怜容整个人僵住了。 原来他每回弄她这么久是为这个啊! 她皱了皱眉:“早知道……” “早知道?”他问。 她低声道:“嬷嬷教了几个姿势的,说是容易有,可我,我不好意思做,我也不知道殿下想我生呢。” 太子嘴角抽了抽。 他年纪不小了,要个孩子不过分罢?可她居然都没有想到这些。 “你说说,你到底是为什么来当贵人的。”太子一敲她脑袋,“真是块大木头,以后别生个孩子出来,也跟你一样。” 冯怜容吐舌头:“要是个女儿的话,像妾身不挺好的。” “怎么好了?”太子瞧她还得意。 “殿下不是挺喜欢妾身么,若是个女儿,长大了,有个人跟殿下一样疼她,也够了呢。” 太子轻笑:“脸皮可比以前厚了,谁喜欢你呢?” 冯怜容小声:“不喜欢还抱着人家。”她身子在他怀里扭一扭:“那妾身下来了,反正也不讨喜欢的。” 太子一下子抱得更紧,低头咬她耳朵:“越发会使性子了,当我在这儿,就不能罚你啦?” 她的脸颊立时红了。 宫人都很知情识趣,这会儿早不见人,太子的手不安分起来,在她身上到处抚摸,这天气穿得又少,跟光的也差不了多少的,冯怜容忍不住就发出些许声音。 太子本是弄她玩儿,到后来自己差点把持不住,一想她有孩子了,不好同房,当下才住了手。 冯怜容却一下收不回来,紧紧抱着他不放。 太子的头上开始冒汗,咬牙道:“别胡来了,你忘了你有喜呢?” 冯怜容头脑清醒了,埋怨得看他一眼。 抱是他抱的,摸也是,她原先也没有想怎么样,是他弄得两个人都跟起火似的,冯怜容脸上满是红潮,浑身难受,她现在对这事儿吃到甜头了,跟以往也不太一样。 太子摸摸她的头:“等过几月再说,你现在这胎儿可不稳呢。” 几个月啊。 冯怜容心一颤,问道:“那殿下几个月都不见妾身啦?” 太子看她着急,微微一笑道:“怎么,现在不见我都不成了?” 听他这么一问,冯怜容的心就直沉下去。 她忽然想到一开始她是怎么告诫自己的,那会儿,她早就打定主意,不要把一颗心都放在太子身上,他见她,她欢欢喜喜的,他不见,她也不要难过。 可是,怎么才过去那么一段时间,这就不一样了? 冯怜容心想,是他对她的好,让她忘乎所以了,竟然只当他会一直这样呢,这怎么可能? 他以后要当皇帝的,哪怕妃嫔不多,可出众的总有几个。 冯怜容慢慢吐出一口气来,笑道:“见不到殿下自然叫人伤心了,不过妾身会好好养胎的,殿下放心罢。” 太子看着她,有片刻的沉默。 两个人都那么熟悉了,岂能看不出彼此的情绪。 太子笑了笑道:“就是不见你,孩儿,我总要见的,就你这样的,我还不放心呢。” 可冯怜容还没能从这种心境里出来,便是太子这样说了,她也觉得刚才被自个儿当头一棒敲了下,清醒了好些。 她始终还是她,太子也始终还是那个太子。 她不能抱有太多的期望。 太子随后便去了内殿。 太子妃已经叫人准备好晚膳了。 太子道:“过几日我要去趟山东。” 太子妃吃惊,这是要出远门了啊,她忙问道:“怎么突然要去山东呢?何时决定的?” “就前几日的事,今年山东又爆发旱灾,颗粒无收,父皇提起,我便想去看一看,父皇已经准了,到时候,我随同赈灾钱粮一起前往。” 太子妃知道去年出过大事,那回便是关于赈灾粮的,山东好些官员被贬,被撤,也有被砍头的,乱的很呢,她自然担忧,说道:“殿下何必挑这个时机?殿下要有所作为,不必非得去山东。” 太子看她一眼,淡淡道:“不好好安抚山东,难免祸及别府,到时候生出大乱,更是民不聊生,我此去,也是为国家安定。” 太子妃想了想,倒是明白了,点点头:“那殿下路上务必小心些。”又想起冯怜容的事情,“也不必担心冯贵人。” 太子没想到她会主动说起这桩事,原本他还想提醒她呢。 看来,太子妃是真看重这个孩子,不像做假。 太子的笑容温和:“辛苦你了。” 这顿饭倒算是难得的融洽。 那边皇太后,皇后得知冯怜容怀了孩子,皇太后立刻就派朱太医来了。 朱太医的医术可是太医院数一数二的,寻常只给皇上,皇后,皇太后三人看病,可见皇太后的重视。 冯怜容又给把了回脉。 朱太医稍后就告知皇太后,说一切安好,只要顺顺当当的,不出什么事儿,这胎儿是铁定能安全生下来的,皇太后就又派了两个嬷嬷,四个宫女来。 她这屋,人一下子就多了。 皇太后还赏了一匣子珠宝,皇后跟太子妃知道,也忙赏了些东西。 钟嬷嬷笑道:“等生下来了,还要赏更多呢,主子有福呀。” 可冯怜容没那么高兴,因为她知道太子要去山东的消息了,她记得上一世,太子也去的,当初山东还出了瘟疫,皇太后听说,急忙派人去山东,要太子赶紧回宫。 当然,太子没出什么事儿,可这次,她怀了孩子,命运已经改变,那太子的命运呢? 冯怜容心想,是不是要阻止太子去山东? 但她如何阻止? 太子做事是很果断的,只要做了决定,自是无法更改,凭她一个贵人,怎么能劝得了他,她也不能透露重生的事情。 冯怜容急得几晚上没睡好,早晨起来,嘴上居然呼出两个泡。 可把钟嬷嬷吓的,那两个嬷嬷也害怕,又把朱太医请来看了一回,朱太医便叫冯怜容稍安勿躁,又说初次怀孩子,情绪是有些波动,叮嘱了好几句,也没开药。 两个嬷嬷也是各种劝,她们怕冯怜容有个不好,孩子没了,她们的脑袋保不住。 冯怜容忙抱歉几句。 她没想到嘴上会起泡啊。 太子这会儿来告别,最后看她一面,就要去山东,这不,也见到她那两个大泡了。 章节目录 第21章 分别 冯怜容知道丑,拿纱巾把脸蒙起来。 太子好笑,扯了纱巾道:“遮什么啊,说说,都干什么了,还起泡,朱太医虽说没事儿,可以前也不见你这样的。” 冯怜容老实道:“知道殿下要去山东呢。” 太子嗯了一声,他大概也猜到她是担心他,果然如此。 “那边大旱。”她看着他,想跟他说,叫他不要去。 太子道:“正是因为大旱才去呢,你啊,别瞎想了,山东离这儿也不远,我带了好些人的。” 为这事儿,皇太后还不是一样,千叮嘱万叮嘱。 冯怜容心里知道劝不了他,可一句不说,她又忍不住,只能尽可能的提醒道:“反正殿下不要样样事都亲力亲为,那些人饿着好久了,谁也不知道会做什么,指不定会抢钱抢粮呢。还有啊,这些地方一旦出了灾害,人的身体不好了,各种怪病都会生出来,治也治不好的。” “怪病?”这句话叫太子若有所思。 冯怜容也不打搅他。 过得一会儿,太子才开口:“你说的没错,是该谨慎些,我等会儿便去太医院一趟,再多带几个大夫。” 太医院的大夫,应该对治疗瘟疫是有些把握的,至少能控制住罢? 冯怜容稍许放心。 太子握住她的手,笑道:“你挺聪明的么,还能想这么多。那你现在别担心了,我护卫有,大夫也有,吃穿住行,都很妥当的,大概两三个月就回来,倒是你,自个儿注意些,平时走路别摔了,也别乱吃东西……”说到这里,他顿一顿,“给我做膳的那厨子,你很喜欢罢?” 冯怜容每回在他那里吃,都吃得挺高兴的。 她笑道:“喜欢,做得好吃呢。” “那就留给你用,你有什么爱吃的,问过朱太医,再叫他做,别自作主张。” 冯怜容满心的甜,太子对她还是很仔细的,她问道:“那殿下带什么厨子去呀?” “随便哪个,反正路上都在走呢,吃厨子的,不如尝尝各地的特色,等到山东了,那些官员也会给我准备,你不用管这个。”太子对生活要求并不精细,他很多事情上是不拘小节的。 所以那一年,他才会亲自领兵,深入荒漠,没有好吃好喝的,人都瘦下一大圈,但因此也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他不止有雄才大略,也有对百姓的宽厚仁爱,在他的领导下,最初的几年盛世辉煌,冯怜容记得他是个好皇帝,至少一开始的时候是,而未来,她无从得知。 她眼里满是爱慕之情。 太子瞧这眼神恨不得都化作柔情丝系在自己身上了,不由一笑,低下头吻她。 冯怜容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毫不犹豫的回应。 他们要分别几个月了,不管如何,她肯定会很想念他的。 两个人一番热吻,许久才分开。 太子这就走了。 冯怜容看着他背影,鼻子一酸。 她伸手摸摸肚子,暗道,孩儿啊,你也要一起想着你父亲平安回来呢。 太子回到正殿,他那几个心腹已经在指挥宫人打点行装了。 太子对黄益三道:“你就不要跟去了。” 黄益三一急:“殿下,这怎么成?” 太子道:“我这一走,不知宫里宫外,你还是留下来。”他沉吟片刻,“万一冯贵人那里出事儿,你记得先去求见皇祖母,或有别的,通知余石,别做些没用的,耽搁时间。” 他是相信皇太后的,也知道这一路,自己能当上太子,皇太后起了很大的作用。 对于子嗣,皇太后与他一样看重。 至于余石,他是二十六卫亲军指挥使之一。 黄益三虽然不舍得,可也应了。 太子交托与他,那是信任。 黄益三道:“请殿下放心,奴婢哪怕不睡觉,都不会松懈的。” 太子伸手拍拍他肩膀以示鼓励。 过得半日,一切都准备好,太子就去与皇太后,皇上等人辞行。 他这一走,就感觉整个东宫都是空落落的,哪怕是太子妃都不太有劲儿,孙秀几个贵人去请安,她常不露面便让她们走了,而冯怜容,自是不用去的,只安心养胎。 这日太子御用大厨,王齐派人来问冯怜容,可有合适的人给他打个下手。 冯怜容奇怪了,怎么这大厨还能缺这些人? 平常他怎么给太子烧饭的? 钟嬷嬷笑眯眯的解释:“主子,定是王大厨摸不准主子的喜好呢,你想想,殿下亲自点他给主子烧饭,他这不也担心么,怕主子吃得不高兴,故而要个熟悉主子口味的,给他时时提个醒儿。” 冯怜容心想,自己这地位越发上去了啊,以前她哪儿吃得上王大厨亲手烧的,别说还能挑三拣四。 钟嬷嬷问:“主子觉得选哪个好?” 冯怜容对厨房的人不太熟,自然也记不太清名字,她皱了皱眉,忽然想到那天日蚀,大李去取油时好像提到过谁的。 是孙俞? 她想起来了,笑道:“就那个叫孙俞的罢。” 钟嬷嬷便去回了。 王大厨立马就把孙俞叫了去。 这对孙俞来说,那是喜讯从天而降。 要知道,王大厨可是御膳房的厨子,管理御膳房的黄门都是高级别的,他一个奉御在里头真算不得啥,也就只能给人打下手,不过孙俞很高兴,他借此不就能多认识人了么。 他抽空过来见大李,再三感谢,还往他手里塞银子。 大李没要:“不过一句话么,还得谢谢贵人呢。” “这我知道,只贵人,我也见不着呀。反正李小弟你记着这句话,只要贵人有要我出力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大李好笑,就一个厨房里的事儿,能有什么:“能让咱们贵人吃得满意就行啦。” 孙俞连忙保证。 自此后,王大厨烧的饭菜自然是越来越合冯怜容的胃口。 毕竟冯怜容以往点什么菜,孙俞差不多心里都有数,给王大厨一说,王大厨就知道什么菜,怎么烧了。 故而短短时间,冯怜容这脸就开始发圆。 有日仔细照镜子,她自己都吓一跳,摸了摸心想,这不行啊,等太子回来,她都胖成什么样了,还能看呢? 冯怜容本身长得还是很好的,鹅蛋脸,水汪汪的眼睛,皮肤又白,没什么缺点,她知道太子宠她,与长相的原因肯定也离不开关系。 “今儿要少吃点了。”她同钟嬷嬷讲。 钟嬷嬷道:“少吃什么啊,肚子里孩子还得吃呢。”她一边伸出手给她在脸上按,“每日这样揉揉会好一点儿,主子现在只是脸上肉一点,以后整个人都得肿了,难道还能不吃饭那,只要生下来了,再慢慢减就好。” 冯怜容上辈子没生过孩子,倒是不太清楚,听钟嬷嬷说得有道理,也就罢了。 下午,太子妃又派人来看,问这问那的,没有一点儿疏漏。 原先钟嬷嬷还怕太子妃使坏呢,送来的东西一样样叫人尝过才吃,后来才发现,太子妃倒是真心的,她甚至还吩咐孙秀几个贵人不得送吃食给冯怜容。 钟嬷嬷慢慢的就没那么杯弓蛇影。 不过她这也奇怪,太子妃一早还对冯怜容不满的很,可怀上孩子了,竟然态度来了一个大转变。 钟嬷嬷忽然又有心思了。 最近皇后终于给安庆相中了驸马,乃是谢家三公子,人是长得风流倜傥,才华也有,而且谢家也是书香门第,只不太显眼罢了。 安庆一开始并不肯,毕竟这皇后与她生母是水火不容的,她不相信皇后能找个好的,结果自个儿一看,当时就喜欢上了。 这谢三公子谢安,不止容貌英俊,人还很温柔,说起话来跟春风拂柳一样的,安庆满心高兴。 皇太后听了笑笑,到底是小丫头,少女怀春,这会儿早把胡贵妃抛到脑后去了。 想当年,胡贵妃要亲手抚养三个孩子,她就没有阻止,一早便料到这胡贵妃人是精明,可眼界狭窄的很,教出来的能有几个好的? 也就四皇子天赋不错,能说会道,其他两个,一个是胸无大志,一个天真任性,虽说皇后这人性格上也有缺点,可她教出来的两个孩子还是好一些。 至少太子当得起这个身份,而永嘉,个性虽则跋扈,却未犯过错误,还特别的会维护皇后与太子,可见是个重感情的。 皇太后就与皇帝说了,择日给安庆完婚。 皇帝很满意,看来皇后并没有因为安庆是胡贵妃的女儿,就给随便选了,那不是个以公谋私的女人。 谢三公子是个好人选,不比永嘉的驸马差。 皇帝亲自去与皇后商量婚事。 皇后看在皇太后的面子,没有跟他拉脸,还留他吃了顿饭。 皇帝吃完饭,眼见皇后坐在对面,眉眼清淡,自有一股娴静如水月的气质,这就赖着不想走了。 皇帝轻叹:“想来朕也有多年未歇在此处。” 皇后淡淡道:“那皇上肯定睡不惯了,还是住您的乾清宫去罢,来人,送皇上。” 皇帝这脸一下子黑的,比夜晚的天好不了多少。 皇后看他气冲冲走了,鼻子轻轻一嗤。 当年他说什么一双一世人,她亲信他,为个胡贵妃,她也原谅了他多次,如今多少爱恨都消磨掉了。 现在做个名义上的夫妻,面上和和顺顺的,她无所谓,反正孩子也大了,可若他想破镜重圆,那是做梦呢! 章节目录 第22章 山东一行 太子走了半个多月,终于到达山东,只见哀鸿遍野,处处饿殍,惨不忍睹,他沿路就命士兵发放了一些粮食。 到得山东府,因一早得知太子驾到,整个山东府大小官员全都早早出来迎接,加起来也有上百号人,排了老长的队伍。 太子扫一眼,叫他们各自报名,又问可有人没来的。 众官员暗自庆幸,还好没有缺席,这不太子就惦记上了? 其中唯有三名官员没来,太子听了,记在心里也没有发话,稍后就叫严正派人去调查一番。 又去用宴席。 因他这身份摆在这里,众官员哪里敢怠慢,弄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太子淡淡道:“我此行来山东,不是为游玩,今日就罢了,明日一切从简。” 为首的山东知府连忙道:“殿下所言甚是,是小人们铺张浪费了,还请殿下赎罪!” 太子瞧他一眼,又对众人声音清朗的道:“去年山东知府被斩,想必众位都知道原因,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只希望此次众位能团结一致,叫山东安稳渡过难关。” 众官员连忙应是。 太子用完饭就在大厅一一召见他们,询问灾后如何安置灾民,又如何重建房屋,开始农事等事情。 官员们出来,个个都面色凝重。 他们原以为太子不过是个年轻人,谁想到看问题一针见血,他们往往说上一段话,太子问一句,就要叫他们胆战心惊。 太子直到深夜才回卧房休息。 这休息的地方也是山东知府一早安排好的,就在衙门府邸内。 严正派去的人回来,他听了就过来禀告道:“有一名官员染病,还有两位知县,都因事务缠身,没有来,都是旱灾最严重的地方,全部田地都已干涸。其中一位方知县,救助了不少百姓,家中一贫如洗。还有一位何知县,甚为有趣。”说到这儿,严正笑了笑,“这等时候,还请人来表演傀儡戏给灾民看呢,又帮那些灾民去寻活计,折腾的很。” 太子听了点头:“挺有意思,另一位方知县你再查查,这等时候沽名钓誉的也不少。” 严正应一声。 太子在山东住了十来天,因有他坐镇,众官员没有敢偷懒松懈的,形势渐渐好转,一切都按部就班,可是,在西边华县忽然爆发了瘟疫出来,一时又有些乱。 因为瘟疫这急病传染性强,一个没控制好,会死很多人,太子忙把几位太医院带来的大夫叫来询问。 能当上太医的自然不同凡响,对瘟疫各自都有不同的见解,太子想了想,叫他们把药方都献上来,然后把华县得病的人分成几部分,一部分人服用一种药方,等看哪个药方有效了,再大量熬药送去。 很快,瘟疫就被抑制住了,没有大规模的蔓延开来。 太子松了口气,想到他临行时,冯怜容说的话,心想倒是被她想到了,他这会儿也有个心理准备。 不过山东有瘟疫的消息还是传到京城,皇太后仍有些担忧,派人去山东,结果去的人回来,说太子去华津府了。 皇太后满心奇怪。 来人道:“山东的瘟疫已经被太医们控制住,没死多少人,殿下为此繁忙多日,眼见都稳妥下来,便是要回京的,只顺路去了一趟华津府,见见怀王。” 皇太后才明白过来。 作为太子,向来深居宫中,寻常不出门,这次去山东,一来也是因为太子不再是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已渐趋成熟,二来是他自己请命,皇帝想看看他的本事,才同意的,没想到他还去了华津府。 不过皇太后也没有诸多思虑,她对太子是放心的,心想应该很快就回京了。 这会儿冯怜容怀上孩子也有两个月,除了脸圆一些,别的没什么不一样,就是口味奇怪了点儿,把王大厨折腾的够呛,总要一日烧上好多菜,有时候冯怜容只吃一碟,有时候又吃好多。 而钟嬷嬷成日就在想,主子这肚子里的孩儿是男是女,问题是,这男女罢,难说,就是经验老道的太医都有看走眼的时候,所以也没有个确定的说法。 这日孙秀过来看冯怜容。 两个人摆了棋盘打上三盘,冯怜容居然赢了一盘。 孙秀啧啧笑道:“看来殿下送的棋谱还是有用呢,这不姐姐开窍了,还能赢我了。” 冯怜容也很高兴:“也不枉我看了多日。”又叫宝兰切西瓜吃,“这瓜儿又沙又甜的,跟糖一样呢,你也尝尝。” 孙秀并不拒绝,拿了来吃,笑眯眯道:“是好吃,如今你这儿,就没有不好的,这瓜儿还是太后娘娘赏下来的罢?” 母凭子贵,如今虽说不知道是男还是女,她已受到多方关注,要说,冯怜容也是有些压力的,她常想,这万一哪儿出了问题该怎么办呢,都不好交代。 “要不咱们出去走走罢。”冯怜容叹口气,“老是闷着也难受,嬷嬷,我就在御花园动一动,朱太医也说要这样好呢。” 钟嬷嬷不放心的看孙秀一眼。 孙秀嘴角抽了抽,暗想就是给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动那个念头啊! 只是同为贵人,冯怜容如今顺风顺水的,她来投个好,也是常理,她这叫良禽择木而栖,与冯怜容关系做好了,以后自己也有个依靠不是,反正孙秀觉着,要得太子青睐,那基本是没什么戏。 但她还得在宫中生活下去,一直到老呢。 比起阮若琳,孙秀算是通达点儿,也是因为痛定思痛,觉得这是唯一的出路,反正太子妃,她是不愿巴结了,看着也是不得太子的心的。 “你们扶着姐姐走,还能有什么,我反正离远一点儿,省得磕磕碰碰。”孙秀表明态度。 小钟嬷嬷白了钟嬷嬷一眼。 钟嬷嬷也不能草木皆兵,冯怜容总得出门的,就叫宝兰珠兰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扶着出去。 动静传来,阮若琳这屋的宫人往外张望几眼,静梅小声道:“原来是冯贵人去园子游玩呢。” 现在已是到夏末,没有先前那么热了,阮若琳正歪着看书,闻言一下就把书扔在地上,眸中闪着怒火,还不解恨,随手一挥,又把茶盏也给打碎了。 她对冯怜容的仇怨日积月累,已是很深。 想当初可是她第一个侍寝,若没有冯怜容,肯定会继续下去,结果冯怜容被太子召见后,就再也没有她的份了,如今冯怜容竟然还怀上孩子,就连太子妃都呵护非常,她原还想期待太子妃打压冯怜容的,这会儿岂能不恨? 将来对她来说,已经没有盼头了! 纪嬷嬷哎哟一声:“主子这是干什么呀,好好的发什么脾气。” 阮若琳冷笑:“不干什么,我也去瞧瞧。” “主子就莫凑热闹了。”纪嬷嬷忙道,“好些人围着呢,主子何必自讨没趣?” 阮若琳挑眉,瞪着纪嬷嬷道:“怎么,那园子就她逛得,我逛不得?她再怎么有喜,也不过是个贵人,与我是一样的!” 纪嬷嬷没法子,只恨刚才静梅多嘴,这不捅了马蜂窝了。 纪嬷嬷告诫:“主子去归去,可别做什么啊。” 她看得出来,阮若琳对冯怜容的不满。 阮若琳没吭声,叫静竹,静梅把衣服拿过来给她换,等到她们走开,她眼见手边箱笼里摆着针线,手一伸,就挑了几根长针藏在袖中,这一举动,纪嬷嬷也没有发觉。 只一会儿功夫,她就穿好衣服去了御花园。 冯怜容正跟孙秀随意走着呢,阮若琳一见孙秀,嘴角挑了挑,笑意盈盈道:“两位贵人都在呢,正好,咱们既然遇见了,一起四处看看,现在还有好些花儿开着。” 钟嬷嬷见到她,眉头一皱,但也没说什么。 现在主子有喜,她能不找事儿就不找事儿,这阮若琳罢,也是贵人,来走一走,她管不着,只照顾好主子就行。她就不信这么多人,阮若琳敢怎么样,这不是找死呢。 冯怜容敷衍一笑,只管与孙秀在前头走。 阮若琳在后面。 几人到得一个池塘边,冯怜容要去观鱼,她左右有宫人围着,孙秀身边又是几个,难免混成一片,这会儿阮若琳也慢慢走过去,眼见她们看得专注,她眼眉间浮起毒辣之气,正当要把长针抽出来时,冯怜容却忽地说:“也站不动了,咱们还是回去罢。” 众人都转过身。 阮若琳皱眉,只得把针收起来。 钟嬷嬷奇怪道:“怎么突然要走了?” 其实冯怜容才出来一会儿呢,按照以前,应还是要走一阵子的。 冯怜容自然不会告诉钟嬷嬷真实的原因,笑了笑道:“今儿好像挺乏的,也不知怎么回事呢。”她侧头看了看阮若琳。 阮若琳心虚,被她一看,面色就有些僵,握着长针的手微微一抖。 其实,冯怜容是想到阮若琳当初怎么死的了。 现在这情况跟那会儿大差不差,也是在这池塘边,只是怀了孩子的人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还没有出现的妃嫔。 章节目录 第23章 回京 因这回忆,冯怜容自然会忌惮阮若琳,哪里还会留在此地,当下便转身走了。 阮若琳抱着偷袭的心思,最后没有得逞,心里就跟被猫儿挠着一般难受。 去年,她被选入宫,也不是心甘情愿,但侍寝过后,只当太子会钟爱她,结果现实让她失望,以后的日子像是能一眼看到头,什么都没有意思了。 阮若琳看着宫墙,拿出针,往自己手腕上一扎,鲜血立时冒出来,痛得她浑身发抖。 这是真实的,一点儿不是做梦。 纪嬷嬷看见,吓得脸都白了,叫道:“主子,主子,你这手怎么了?”一边连忙唤来静竹,静梅给她包扎。 阮若琳嗤笑道:“还不如叫我死了呢!” 她烦躁透了。 “别胡说啊主子!”纪嬷嬷又被吓了一回,“主子年纪轻轻说什么死呢,这不还长着呢,主子切莫灰心啊。”她苦口婆心道,“任何事都得有耐心,好些人都熬了十几年呢不是,主子好吃好住的,又何必如此?” 阮若琳笑笑:“好吃好住?我稀罕么,我原本在家中不是好吃好住呢?”她忽然呸的一声骂道,“也就那贱人运气好,她长得不如我,也不见得比我聪明,你说她凭什么呢?” 纪嬷嬷急得都要哭了。 怎么自己这么命苦要伺候阮贵人啊! 这话要被别人听见还能得了? 纪嬷嬷看着阮若琳,真是伤心,原先她也不是这样的,记得阮若琳刚刚入宫时,什么规矩不好,人也长得美,不然当初太子也不会第一个叫她侍寝了,怎么短短工夫,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主子,您就别说了罢,好好休息,睡一觉,会舒服点儿。”纪嬷嬷已经不知道怎么劝她。 阮若琳也是很没精神,去休息了。 静竹小声跟纪嬷嬷道:“主子这样,咱们是不是得看紧点儿,以后……” 要她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她们这些宫人都得跟着倒霉。 纪嬷嬷点头:“是要盯着,你们一定不能松懈了!” 二人都应一声。 却说皇太后那里得知太子去了华津府,但事实上,他并没有直接前往,而是在路途停顿了一段时间,表面上是巡查沿路民情,可私底早派了心腹先行去华津府探查。 直到半个月之后,他才进入华津。 怀王得知,万分惊讶。 他知道太子去山东的事,却并不知会上这儿来,他连忙打点一番,亲自去城门口迎接。 叔侄两个闲话几句,怀王笑道:“山东事宜必是处理妥当了罢,不然也不至于还有闲心来此。” “官员们都很尽力,我反倒没费什么心。”太子环视一圈,“早听闻华津富庶秀美,今日一见,果是如此,刚才沿路也是安定繁华,侄儿真需向三叔多多学习呢。” 怀王摇头:“都是华津知府的功劳,前些时间,也有巡抚来此,我不过游山玩水,能管什么。” 太子笑笑。 二人一路入府。 怀王妃与两个儿子在此等候,怀王妃笑眯眯道:“佑樘你来这儿竟也不提前告知,这不都没什么准备么。” “也是一时想到淑儿,才来的。”太子道,“上回你们入京,想必没料到淑儿会留在京城,侄儿心想顺道来一趟,把淑儿平常喜欢的物什带过去。二来,难得出京,不免玩心起了。” 怀王拍拍他肩膀:“你想得真周到,不过既然来了,就多住几日罢,三叔带你去四处走走。” 太子并不推辞,笑着道好。 这一住又住了好几日。 直到八月底才回京。 路上,太子也不要坐车,严正给他牵来一匹高头大马,他翻身上去骑了一段路,叫严正把夏伯玉叫来。 夏伯玉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负责太子出巡一事,这是他肩负的重任,不过除此以外,他也是太子的心腹,之前去探查怀王,便是他部署的,这会儿打马上来,躬身问候。 太子正立在路边一处茶寮下,见到他,面色温和。 夏伯玉早前就被派来护卫他周身安全,这几年,也因他暗地里出力,夏伯玉与禁军指挥使王齐的官途才会如此顺畅。 “以你所见,怀王如何?”太子问。 夏伯玉派人多方考察,心中已有结果,不疾不徐的说道:“怀王此人极不简单,他在华津府,甚至周边城县都很得民心,诸多拥戴,加之怀王曾数次率军北征,在军中影响也很大。现华津府有六万大军闲置,皆对他唯命是从,就在殿下还未入府时,怀王才亲自去视察过将士操练。”他顿一顿,“战马也足,多购置母马,马栏俱满。” 太子越听,面色越严肃,眼眸微微一眯道:“此事不必与其他人提起,我自有主张。” 夏伯玉应一声,退开了。 严正与另外一个小黄门唐季亮互相看一眼,心里少不得都生些凉意出来。 他们这些黄门,一般太子只交代些简单的事情,而别的,都是要用到夏伯玉这类人的,所以他们根本不知这事儿,如今听起来,这怀王不妥当啊! 怪不得太子不直接回京,要来华津府。 但话又说回来,怀王此人温和似水,彬彬有礼的,就是对待他们黄门都不端架子,真会有这种野心吗? 他们有点儿怀疑。 不过依他们的身份,太子不出声,他们也没胆子敢主动提这事儿,只把自己当聋子一般,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们也只有常变成聋子瞎子,这命才能长久。 严正跟唐季亮又去装聋作哑了。 太子在九月初终于到京。 他在山东样样事情都处置得当,皇帝自然是知道的,亲自迎了他回来,随行的还有皇太后。 太子有些意外。 皇帝笑着看他:“佑樘,你长大了,朕很欣慰。” 太子忙道:“儿臣也是谨遵父皇教诲。”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 他虽然宠爱胡贵妃,爱另外两个儿子也胜过太子,可他并不是一个昏君,对于事情的判断能力还是有的,不然这国家也不至于有二十来年的平稳,这次见太子做事井井有条,不止安顿好灾民,还把瘟疫的事也给处理好了,期间并未出现任何纰漏,作为父亲,也很高兴。 不过他有疑虑,问道:“没抓到几个贪官呢?” 太子道:“儿臣没查处这些,事有轻重缓急,儿臣只想着先把赈灾的事情办好,这些官员,贪也好,不贪也好,只要能起到作用便可。父皇不是说过,世上的贪官根本是除不尽的么?儿臣也是这么想的。” 皇帝笑起来:“也是,慢慢来,为今之计是安定百姓,贪官么,确实什么时候查都可以,再说,你亲自去,他们也不敢露出尾巴。这一查,耽搁时间不说,人心惶惶,反而生出事来。” 父子两个难得的说得融洽。 皇太后在一旁心想,没有胡贵妃,只怕皇帝是要把太子放在心上疼的,真是可惜了这孩子!不过依胡贵妃现在这德性,早晚也得把那份恩爱消磨殆尽。 她问太子沿路的事情,嘘寒问暖。 太子道:“孙儿没事,去见过三叔,三叔好好款待了孙儿,休息好了才回来的。”又笑一笑,“淑儿不是在这儿么,孙儿想着兴许三叔三婶有些东西需要捎过来呢,果然三婶拿了好些衣服,还有淑儿喜欢的物什。” “你倒有这份心。”皇帝又夸奖,“淑儿有你这个堂哥也是福气。” 太子笑了笑,走几步,忽地道:“这回瘟疫的事情,幸好有冯贵人提醒,儿臣才多带了几位太医去,不然还有点儿忙不过来。” “哦?”皇帝挑眉,他想了想,记不起来冯贵人是谁。 皇太后笑道:“是她啊,还挺聪明伶俐,”又对皇帝道,“是怀了你孙儿女的那个贵人。” 皇帝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大笑道:“好,好,那可是我第一个孙儿女啊,赏!” 随着这声赏,三人进入内宫,皇后,太子妃,三皇子,四皇子,还有两位公主都在。 太子来之前就听黄益三说了,太子妃很是尽心尽力,他态度自然也好,上去握住她的手道:“这段时间辛苦了,宫里大大小小事情都要你看管着,人都瘦了。我从华津府带了不少布匹珠玉回来,等会儿你瞧瞧可喜欢。” 他修眉俊眼,眸中光华比她头上发饰还要来得闪耀,太子妃被他看着,脸忽地就红了。 她忙道:“也不算什么,总是分内之事。” 殿中已摆了接风宴,皇帝道:“想来你一路也吃了不少苦头,一会儿吃完饭,好好歇息歇息,这听课么,也缓两日再说。” 太子谢过皇帝。 一众人往殿内走去。 章节目录 第24章 睡早了 他回京的消息早也传到各处。 冯怜容万分欢喜。 她是多想他呢! 可是等到傍晚,也没见太子来,倒是等来了皇帝赏的东西。 一柄白玉大如意,十二匹布,两盒子珍珠,虽然不算贵重,可胜在是皇帝亲自赏赐的,这就是无上的荣耀了,钟嬷嬷笑得合不拢嘴,同冯怜容道:“是殿下在皇上面前说了主子好话呢。” 不然皇帝哪儿会赏。 冯怜容心里就甜丝丝的,心想他到底是太子,一回来就直接见她这个贵人,那肯定是不合适的,毕竟还有太子妃呢,其实只要他平安的回来,只要他心里记着她就行了。 冯怜容想通了,胃口大开,一连点了八样菜,肚子吃得圆滚滚的睡去了。 却说太子与太子妃闲聊一会儿,太子问:“冯贵人现身体如何?” “挺好的,朱太医说很稳当。”太子妃笑笑,“殿下可是要去看看?” 太子妃是在表现自己的大度,太子顺水推舟:“那我去看一眼冯贵人,一会儿再回。” 意思是晚上还是要歇在她这儿的,太子妃忽略了那点儿不高兴,等太子走了,想起一事,问李嬷嬷:“皇上怎么会突然赏冯贵人?” 刚才太子一直在,她倒是不好问。 李嬷嬷道:“听说是冯贵人提醒殿下多带些太医去的。” 太子妃眉头皱起来。 看来这冯贵人在太子心中的地位还真高,这一回来,虽说没有急吼吼的就去见,但还是想着让她在皇帝面前留个好印象,这会儿又熬不住,仍是去了。 太子妃那点儿不高兴越来越大。 李嬷嬷忙劝道:“毕竟是怀了殿下的孩儿的,总是不一样,娘娘再忍忍,等她生下来就好了。” 太子妃沉着脸,好一会儿才说话:“也是,不过仗着姿色么,以后殿下还能缺了美人?” 她握着茶盏,像是要捏碎了它。 太子很快就到扶玉殿。 看门的几个黄门连忙跪下,太子一路就进去了。 钟嬷嬷看到太子,眼睛一下瞪的老大,她也只当太子不来了呢,忙道:“宝兰,快,快去把主子叫醒了。” 太子诧异:“她睡了?”又摆手,“别去叫了。” 宝兰止住脚步。 太子这心里未免有些不快,他以为冯怜容肯定会等着呢,他原本是不必那么着急来的,这还不是怕她见他不来,心里难受么,这倒好,居然舒舒服服的睡觉去了。 他往里面走,一边道:“你们在外面等着。” 直到他在床边坐下,冯怜容还是一无所知。 太子身子往前倾了一点,借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看她。 她脸儿胖了,圆嘟嘟的,乍一见到,竟然有些陌生,太子挑眉,这是怎么吃饭的啊,才分别三个多月,脸就这么圆了。不过想一想,也好,她吃得多,说明肚里孩儿也健康呢,到时候生下来肯定也是胖墩墩的。 他伸手就想捏她的脸,要碰到时又移开,只拾起她一缕头发,放在鼻尖嗅了嗅,淡淡的清香,正是忍冬花的味道。 他的脸不由自主贴得更近些,好把她看个清楚。 冯怜容仍是没醒,呼吸均匀,嘴角还微微翘着,好像在做什么美梦。 他微微一叹,怎么就那么早睡了,竟然也不等上一等,他那么多的话也说不了。 太子又看了会儿方才离开。 钟嬷嬷心头着急,帮冯怜容解释:“主子站在门口等了好久的,后来觉着殿下才回来,定是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也不方便来,主子才睡下的。主子因殿下平安回来,很高兴,比平日里多吃了好些饭呢。” 太子听着,笑了笑。 等到第二日,冯怜容起来,听说太子来过了,急得斥责钟嬷嬷怎么不把她弄醒。 钟嬷嬷冤枉:“殿下下令的,奴婢哪儿敢呢!” 冯怜容拿着小圆镜照了又照,灰心丧气道:“嬷嬷,我这脸儿,躺下来你知道多难看么,又大又圆的,肉都掉下来……”她无法想象被太子这样看着,不定自己怀了孩子,还打呼呢。 钟嬷嬷忙道:“没有,主子胡说呢,要殿下觉得丑,哪儿会看那么久不是,瞄一眼就走了。” “他看了许久的?” “是啊,好一会儿呢!”宝兰,珠兰连忙作证。 冯怜容这才安心,拿着两个手开始揉脸了。 到得第二日,太子用过早饭,等到皇帝早朝过后,他便去求见。 皇帝正坐着,像是刚看完奏疏,见到他来,笑了笑道:“不是叫你休息的,怎么这会儿来了?” 太子恭谨道:“儿臣有一桩事情,想问问父皇。” 皇帝随意道:“你问罢。” 太子便道:“听闻皇祖父重病卧床时,便让父皇削弱各地藩王,父皇登基后也听从了,只儿臣奇怪为何父皇没有实施到底?现厉王,怀王,晋王,魏王四王,仍是没有变动,而当地虽有知府,但知府亦听命于他们,不亚于一个小国。” 皇帝怔了怔,手指轻敲桌面道:“你怎会问起这个。” “儿臣此去华津,略有疑虑。” 皇帝唔了一声,沉吟片刻后道:“那四处常有外夷骚扰边界,朕是想以不变应万变,如今四王尚算安分,何必多此一举。” 太子微微皱眉。 他想了想道:“有外夷,何不派遣大将前去坐镇?” 皇帝道:“那也是一桩麻烦事,如今朝中大将,能堪以大用的也没几个。”他说着有些不耐烦,“此事朕已考虑过,如今还不是时候,佑樘,你还得多向朝中大臣学学,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明白的。” 太子见状,自知不能多说,只得应一声告退走了。 他走出殿门,抬头看着高远的天空,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他知道父皇的顾虑,只是这样姑息下去,总有一日,尾大不掉,会酿出祸端来。可惜,这事儿他还不能与皇太后商量,谁让怀王是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呢? 他若说了,兴许皇太后会说他多疑,毕竟怀王没有什么异动。 太子心事重重。 严正也替他担心。 现在皇帝每有一桩事情没处理好,将来就是个烂摊子,还不是要太子去收拾! 太子慢慢往外走去。 刚出仪门,却见两个黄门捧着一叠东西,急匆匆的从对面而来。 因那二人有些鬼鬼祟祟的,他不由问道:“这些是什么?” 小黄门见太子发问,倒不好不答,低头回道:“是皇上要看的书法画卷。” 太子对皇帝的喜好哪里不了解,皇帝特别喜欢搜罗历朝名家之画卷,以及书法字帖,一般都是老旧的,然而,现在这画卷,不管是宣纸还是外面包的布帛,怎么看都新的很,他便有些奇怪。 其中一个黄门心虚,手一抖,上头一卷画卷咕噜噜的滚落下来,正好滚到太子脚边。 太子本来就疑惑,拾起来略一展开,脸腾地就红了,他把画卷重重放回黄门手里,那黄门吓得身子直抖。 太子一句话未说,拂袖走了。 严正跟黄益三暗自心想,定是画了什么龌蹉的东西,不然太子会是这种表情? 没想到,皇上这把年纪,还喜好这一口啊! 严正忽地想到一桩事,这面色越发古怪起来。 黄益三瞧他一眼,本待要问,可这会儿没时间,只得闭了口。 太子一路疾步而去,好一会儿,气恼尴尬的情绪才消散。 严正跟黄益三两个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 太子停住脚步,回头斥道:“连个路都走不快,平日里吃得饭都去哪儿了?明儿开始,一早起围着东宫跑十圈!” 严正,黄益三的脸都绿了。 这东宫可不是一座宫殿啊,除了正殿,旁边有扶玉殿,望霞殿,还有春晖阁,绛云阁等另外四座宫殿,范围很大,跑十圈不得累得趴下呢? 可他们完全不敢吭气。 毕竟皇帝是太子的父亲,太子不经意发现了皇帝的癖好,心里肯定窝火着呢,他们这些奴婢这会儿自然就是受气包。 两个人低声应了声是。 太子哼一声,往前走了,但此刻他也提不起精神做别的。 黄益三见此,说道:“要不殿下去扶玉殿,看看冯贵人去?” 两个人不是昨儿没说上话呢,反正现在也不用听课,闲着也是闲着。 太子想到冯怜容,心情好一些,这就去了。 黄益三压低声音问严正:“你老实说,刚才到底想到什么了?” 这两小黄门一起进来,一起服侍太子的,互相之间就跟亲兄弟一般,谁也瞒不住谁。 严正抬头看看太子,眼见他走得急,才小声道:“皇上还吃那些药丸呢,你说说,这年纪了,哪吃得消,但我这也不敢跟殿下说,殿下不得七窍生烟呢。再说,咱们也不能跑上二十圈罢?” 黄益三连忙点头:“不是大事儿,吃就吃呗,有太医呢。” 他心想,吃这个吃多了,死早点儿不是好事么,反正不用告诉太子,叫他操这个心。 两个人互相点点头,赶紧往前走了。 章节目录 第25章 主动 冯怜容这回没睡,她还在为昨日的事情懊悔呢,就是下午困了,也没去歇息,结果等来了他。 她高兴的,笑得比糖还甜,立在他对面,细细的打量他的脸庞。 “没有瘦呢。”她欣慰。 人也还是那样,穿着件湖蓝单袍,跟月下青竹般,叫人一看就怦然心动。 太子见她又是痴傻样儿,哼了一声道:“昨儿怎么就睡了?你便知道我不来?” 竟是兴师问罪的语气。 冯怜容忙道:“早知道殿下来,妾身哪怕瞌睡的要死,也会等着的!妾身只是觉着殿下才回京城,与皇上兴许都有好些话要说,妾身这就……” 她越说越觉得心虚。 即便他可能不来,她也应该等一等啊,怎么自己就去睡了? 她偷偷抬眼看太子,见他正注视着自己,眼神颇为奇怪,冯怜容心里一跳,交代道:“妾身得了皇上赏的,知道殿下记着妾身呢,这浑身就满足的很,吃饱喝足了,困得拦也拦不住,就,就睡了。” 太子听得噗嗤笑起来。 这才是老实话。 他往前一步,把她搂在怀里,跟摸一个猫儿似的:“这就高兴了?没见着我,你也能满足啊?你也睡得着?” 冯怜容道:“怀了孩子好容易困的,再说了,怎么会见不到殿下呢,早些晚些么。”又伸手抱住他的腰,上下摸着,感觉到他坚实的身体,她安心了好些,把头埋在他怀里,轻声呢喃道,“反正殿下总会来的。” 是啊,他总会来的,她不用急。 就是他不来,她也不应该急。 太子听到这句,心里竟有些酸,原本寻常姑娘家嫁入夫家,离别三月,如何不想见一见呢,别说还怀了他们两个的孩儿,可是她只能等着他来。 太子叹口气,抱着她坐下:“以后想见我了,叫李善平他们来说一声。” 冯怜容吃惊道:“这可以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可是我孩儿的娘。”他低头要看看她的肚子,结果映入眼帘的是一对高耸的胸脯,勒得紧紧的。 比记忆里大了不少,太子的目光定住了。 被人看着那里,冯怜容脸刷的红了,拉一拉裙衫道:“新做的衫儿都好大,妾身穿得还是原来的,有点儿小。” 新衣服不是没有,太子妃给她做了好一些,不过都不显身材,专是等大肚子时穿的,可她要见太子,自然要穿得漂漂亮亮么,但衣服就显得不太合身,她自个儿也被勒得有点儿难受。 “挺好的。”太子又看一眼,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冯怜容低着头,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觉得身体里蠢蠢欲动,浑身紧张起来,这呼吸也沉了一些。 太子听见,心跳也不由加快,抬起她下颌,就往她嫣红的唇上压了下去。 两人好久不曾这般接触,彼此的心都是一麻一沉的。 冯怜容身子一下子软了,只知道紧紧箍住他,好像不抱着,人就会掉下来似的。 这场面未免香艳旖旎。 宫人们都退开些。 太子亲了会儿,就觉浑身燥热,恨不得把怀里的人给扒光了,不过在这儿不合适,而且,他也不知冯怜容现在能不能同房,万一伤到孩儿可不好了。 他慢慢放开她。 冯怜容还闭着眼睛,一脸沉溺的样子。 他拍拍她的脸,打趣:“睡着了啊?”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睡着么,冯怜容捂脸,小声道:“晚上,殿下见不见妾身啊?” 她难受的很,就想他进入自己,这三个月,想他,也想别的。 太子听她说这个,脸色微红,咳嗽一声道:“你说你……”可眼见她满是期盼的目光,那脸儿又娇艳似花,他改口道,“我先问问朱太医去。” 冯怜容大喜,就想在他嘴上再啃几口。 太子这回认真问起孩子的事情。 冯怜容道:“还没动静呢,才四个月,听说到五六个月时,会踢肚子。” 太子好奇:“踢了,一定要告诉我!” 冯怜容点头,又道:“妾身现在每日都看棋谱,还念出来叫他听呢,以后这孩子下棋肯定很厉害的。” 太子好笑:“你自个儿学的怎么样了?别还指着孩子来赢我。” 冯怜容不服气:“我厉害一些了。” 太子哦了一声,叫人摆棋谱。 两人下了几盘,冯怜容全输了,气愤的看着太子。 太子只管笑,末了说道:“让你,你又不高兴,自个儿慢慢琢磨。” 冯怜容哼一声,摸着肚子道:“孩子,你给娘争气点儿,以后赢你爹爹啊,知道不?” 太子轻哧:“没出息,果然指着孩子呢。” “就指着了,他可是妾身的心肝肉。”冯怜容笑嘻嘻,又叹一声,“可惜朱太医不肯告诉我,到底是儿子还是女儿,总是说,说不准的。” “等生下来自然就知道了。”太子摸摸她的头,他心里有点儿数,不过朱太医也不是说确定的,但他没什么想法,是男是女都一样,又不是只生一个了,儿女都全了才好呢。 他站起来:“我来了也好一会儿,你累了罢,快些去休息。” 其实冯怜容不累,她就想黏在他身上,不过太子这么说了,她也不会讲出来,只乖乖点点头。 太子就走了。 冯怜容坐了会儿,又有点后怕,跟钟嬷嬷道:“刚才我说那个,殿下会不会生气?” 她主动要侍寝呢。 现在想想,自己有点儿厚脸皮,哪里合适这么说的。 钟嬷嬷笑道:“不会,生气的话,还跟主子说这么多话呢,主子做得很好,该这样还得这样不是,殿下也是个男人,这男人么,普天下都差不多的。” 冯怜容皱了皱眉,又摇摇头:“刚才也是我冒失了。” 主要她太想他了,有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三个月就跟三年一样久呢,她情难自禁提出这要求,以后自然不会的。 却说太子回到正殿,稍后就派人去问朱太医,冯怜容能不能同房的事情。 朱太医那眼神,黄益三都不好告诉太子。 按照朱太医的意思,太子又不是只有冯贵人一个贵人,除了太子妃,还有其他四个贵人呢,怎么着就非得冯贵人,这不还怀着孩子么,胡闹! 朱太医就是这个意思。 可黄益三不敢不问啊,还是顶着朱太医的目光,缠着问了个清楚。 朱太医就道行动慢一些便可,不要过激,还说了几个姿势。 黄益三满脸通红的跑回来了,跟严正诉苦:“下回换你去问!” 严正:…… 黄益三去告诉太子,太子忍了几日,晚上就把冯怜容接到正殿。 两人慢慢的,慢慢的熬了一晚上。 太子才发现这真不是好玩的事情。 满足是满足了,可也磨得人浑身没力气。 二人清洗完,冯怜容很不好意思,觉得累着太子了,抱歉道:“就这一回了,妾身以后还是好好养胎。” 太子回想起她刚才的样子,调侃道:“那比三个月还长得多,你忍得住?” 冯怜容脸红,忍不住也得忍啊。 她现在这样子,果然是不好伺候他的,别说以后肚子还大起来了。 太子道:“再说罢,先睡。” 两个人抱着就睡了。 结果她入睡的快,太子就不一样了,睡着睡着,就在想,自己半夜会不会撞到冯怜容的肚子,又或者翻身碰到她,太子后悔了,两个人不应该睡一起啊! 可是低头看一看冯怜容,她窝在他怀里,睡得别提有多香。 太子不忍心叫醒她,只得自个儿提心吊胆了一晚上。 章节目录 第26章 召见 早上冯怜容醒来的时候,破天荒的发现太子竟然还在睡着。 要是以往,哪次不是太子先醒的。 他向来自律,基本每日到点不用宫人来唤,自己就起来了,可今日,他闭着眼睛睡得很熟。 冯怜容高兴的侧过身子,好好看了他一回。 太子面色安然,既没有平日里年轻人的神采飞扬,也没有将来成为帝王似的冷峻威严,他只是安静的睡着,不知忧喜,没有任何戒备的躺在她身边,离得那么近。 冯怜容越看越喜欢,只觉自己重生一回,太得老天垂怜了,她兴许也该每日烧香拜佛?别的不求,只求每月有那么一次,她能在太子身边醒来就好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子才醒,一睁开眼就看到冯怜容一脸痴样的看着他。 “一大早就犯傻。”太子摸摸她脑袋,“说说,看了多久了?” 冯怜容道:“也没多久,就想一直看下去呢。” 太子好笑:“看着不腻?” “不腻。”冯怜容摇头,又笑,“要是孩儿生下来跟殿下一模一样就好了,妾身就可以天天看他了。” 太子皱起眉头:“意思是,有孩子就不要我了,是罢?” 冯怜容:…… 她发现自己说错了,可又收不回来,那脸儿纠结成一团。 太子噗嗤笑了:“傻,我还跟自己孩儿吃醋呢?”一把搂过她来,揉着胖乎乎的脸颊问,“早上吃什么,想好没有?”刚说完,竟然连打了两个呵欠。 冯怜容吃惊:“殿下没睡好啊? 太子心想怎么睡得好啊,手脚都不敢乱动,他故作严肃道:“等你生下来之前,不准留这儿了!” 以后他还要听课呢,这怎么行,再说也不安全。 冯怜容郁闷了,刚才她还想着求神仙,以后每月能有一次,结果几个月都不给睡这儿。 不过转念一想,他之前还温柔缱绻的抱了她一晚上,这会儿又不准了,定是有原因,冯怜容忽然脸上就笑开了花,把头往太子怀里蹭了蹭道:“殿下真疼妾身,妾身一定会养好胎的。” 太子嘴角一抽:“谁疼你呢?” 冯怜容只管笑。 都为她没睡好了,不是疼是什么。 太子被她看得,脸竟然微微发红,咳嗽一声道:“起来罢,还赖着!” 冯怜容便笑眯眯坐起穿衣服,看到太子也起,又屁颠颠给他拿来里衣,亲手给他穿上,系好,披上单袍,再把自己也收拾好,两人才出去用早饭。 等她回扶玉殿的时候都巳时中了,钟嬷嬷拉着她上上下下的瞧,她虽然高兴冯怜容得宠,但也担心她肚子里孩儿呢。 “没出什么问题罢?”她紧张地问。 冯怜容摸摸肚子,灿烂一笑:“好得很呢。” 她很想把太子为顾虑她没睡好的事情说给钟嬷嬷听,后来还是打消念头,这种事,自己摆在心里欢喜欢喜就行了,说出来,指不定传出去,那又不好了。 钟嬷嬷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的拜老天。 这件事儿太子妃自然不会不知道,故而一大早起来,心里就堵得慌。 太子在外三个多月,身边没带女人,照理说应该多歇在她这儿,结果才几个晚上,就要见贵人,而且这召谁侍寝不好,竟然召冯怜容,她可是怀了孩子的。 有这个必要么? 太子妃恨得牙痒痒,不过这当口,不可能罚冯怜容,她怀着孩子呢,也只得把这口气咽下去。 李嬷嬷开解道:“娘娘千万别再跟殿下置气了,殿下这回回来,跟娘娘不是挺好的,朱太医都说,您这段时间的调养颇有成效,如今身体也比先前好了,所以娘娘啊,您一定得忍着,人这辈子还长着呢,不是?娘娘站稳了,什么事儿都好说。” 要说冯怜容,她也有羡慕的地方,那就是她怀上孩子了! 太子妃狠狠闭了闭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我听嬷嬷的。”她叫宫人来,“把殿下从华津带回的珠玉布匹拿一些送给五位贵人去。” 李嬷嬷欣慰的笑了,是啊,这时候还得更大度些。 太子妃又添一句:“把好的挑出来,都送与冯贵人。” 她目光微冷。 冯贵人得宠,旁的贵人可不定会服气! 这些东西很快就送到扶玉殿。 华津富饶,又有多处山脉,玉石是极有名的,尤其是羊脂玉,这批里面就有两样羊脂玉打磨的,一对玉镯,一把芙蓉花摆件,成色都非常好,除了这些,还有十八匹衣料,绫罗绸缎,什么都有,春夏秋冬都囊括了。 钟嬷嬷嘴巴张得老大,她不敢相信是太子妃叫人赏下来的,毕竟冯怜容才侍寝过太子啊,不罚都算好的了,居然还赏东西呢。 可宫人也不会胡说,那定是真的。 冯怜容摸一摸这些,也觉得烫手。 但她猜得出来,太子妃做这个,多半是为她自个儿,好让太子另眼相看,冯怜容不会傻的觉得太子妃是真心包容她,事实上,这也是强人所难。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是真心愿意与其他女人一起共享丈夫的。 冯怜容深知这一点,可她也无可奈何。 有时候,命是逃不掉的,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嬷嬷,我用这个给殿下做几套里衣好不好?”她看过去,拿起一匹雪白的罗布,这布摸上去软滑软滑的,做里衣一定舒服。 她不知道如何回报太子的宠爱,想来亲手做些衣物,应是可以的。 钟嬷嬷笑道:“主子怎么老是想着这些呢,奴婢早说了,殿下什么都不缺,主子光伺候好就行了,主子想想,你这里衣做了,殿下哪日穿了,正好被娘娘看见,又如何?” 太子什么东西没有,这衣服是数不清的,一天一套的换,何必非得要做一套,被发现了招人恨。 冯怜容叹口气。 钟嬷嬷说的也有道理。 她指指这个:“那用这个给我做几套罢。” 钟嬷嬷道:“这么多,主子再挑挑,反正收也收了,就大大方方的,都拿去做了算了,等孩子生下来,这又有好多漂亮裙衫穿。” 冯怜容一想也是,高高兴兴得挑了几匹出来,一边道:“殿下好像挺喜欢柳绿,杏红,这些鲜嫩的颜色,不过也确实好看,跟春天一样的有生气,我这就多做几件儿罢。还有这个,做些里衣,全是雪白的也没意思,有些花色也挺美的。” 钟嬷嬷叫银桂都记下来。 冯怜容见马上要入冬了,又指了一些鲜艳的锦缎做袄子,挑完了,才坐下来吃一点宝妆饼,喝几口玛瑙糕子汤。 自从有喜之后,她这儿吃得东西从不断,花样也是多,每天都不重复,王大厨就怕她吃腻了。 钟嬷嬷过来笑着道:“主子真要为殿下,不妨多想想殿下喜欢什么,主子就多费些功夫,反正成日里不是都闲着么。” 冯怜容嗯了一声,托着腮想了半日,过得会儿静悄悄的进去里屋了。 钟嬷嬷站在门口一看,只见她正一脸专注的用自个儿教的法子揉胸呢。 钟嬷嬷差点就笑出声,怕冯怜容发现了害羞,连忙走了。 这会儿太子正在内室看书,皇太后忽然派人来请他过去。 太子当时就有些奇怪。 他虽然与皇太后感情不错,可是皇太后很少会叫他去,除非主动请安,要么是有大事商量,他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可有预感,这回应是关于冯怜容的,这不他们才过了一晚上。 他整一整玄色单袍,去往寿康宫。 皇太后笑着招招手道:“过来坐罢,咱们祖孙两个三月未见,也是好些话没有讲呢。” 太子就坐过去。 二人闲说一会儿,皇太后看得出来,太子也知道她要说什么,当下也不再转弯抹角了,问道:“听说你昨儿召冯贵人侍寝了?” “是。”太子面色很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还怀着孩子呢。”皇太后挑眉,“你这才回来,只在太子妃那里歇了几晚上,就召贵人了,你说这合不合适?” 太子心想,他原本第二晚就想冯怜容侍寝呢,后来还不是忍了几日,就为这个。 他微微一笑回道:“冯贵人为孙儿开枝散叶,如今与孙儿分别这么久时间,这都过了几晚上了,孙儿觉得见一见也不过分,别说她还立了一功。” 皇太后听了,拿起茶喝,抿一抿嘴道:“我只是提醒你,佑樘,你父皇宠爱胡贵妃,朝中大臣纷纷反对,你要以此为戒。” 太子这回没有再反驳,颔首道:“孙儿明白,也一直铭记皇祖母大恩。” 在这件事上,他不会忤逆皇太后,虽然他心里清楚,大臣们只是为立太子之事与皇帝产生纷争,若太子早早立了,又不动皇后根本,皇帝要宠哪个妃子,哪里轮得到大臣们来干涉? 只他现是太子,这话题就不好展开说了。 皇太后看他态度恭敬,笑一笑道:“你从小就没让我操心过,这回有了孩儿,我知你是高兴,冯贵人也有福气,这么快就怀上了,等她生下了,自是要厚待她的。”她话锋一转,“不过这孩子么,还是得交由嫣儿来养。” 章节目录 第27章 醉翁之意 太子一怔。 这句话好像一把大锤突然从天而降,砸的他有点儿手足无措。 不过等到回过神,他才发现,这又无可厚非。 历代妃嫔,但凡皇后没有孩子的,只要她想认养一个,底下妃嫔无人敢不从,而且也一贯遵从这个规矩,不然当初他也不会交给皇后来养大了,他的生母可是在他七年那年才去世的。 如今他的孩儿也是一样,谁让太子妃无子呢。 所以皇太后的要求,也不能说没有道理。 皇太后继续说道:“佑樘,人无完人,嫣儿再怎么样,她总是一心为你的,孩儿交到她手里,没有什么好不放心。那冯贵人到底年纪轻,也还不懂事呢,这等时候,怎么好来伺候?再过几年,应是会明白些事理,到时候她再生个孩儿,自然也就能养好了。” 皇太后对昨儿那事儿仍是不满,她跟太子妃想得一样,太子不是只有一个贵人,为何非得要冯贵人侍寝,因为前车之鉴,她心里也担心冯贵人会成为像胡贵妃一样的存在。 不过她说得并不重。 但凡能留有余地,她就不说重话。 所以即便她那么不喜欢胡贵妃,却还是能保持好她与皇帝的感情,就因为她知道皇帝喜欢胡贵妃,她不去碰触那个逆鳞。 然而,她这儿媳妇,孙媳妇的脑袋都不太清醒。 一个个原本聪明大方的,结果偏偏都犯傻,也不想想,他们这等人,岂会从一而终呢?不管是皇帝,还是太子,他们注定是要三宫六院,无数女人的,作为正室,就该懂得进退有度,掌控全局。 她当年便是这么过来的,所以才坐稳了皇后的位置,成为现在的皇太后,儿子也顺顺当当的做了皇帝。 众人皆道先帝宠爱她,可有谁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先帝难道就没有宠妃么,不,先帝照样喜欢过很多妃子,只是,那些妃子都没能成为皇后罢了。 太子一直没有说话。 皇太后见他如此,心头微沉。 没想到那冯贵人如此得他宠了,只是换成太子妃来养育,他如此果断的人,竟还会犹豫不决。 “佑樘……”皇太后又要劝。 太子此时道:“还望皇祖母赎罪,唯此一事,孙儿不能答应。” “什么?”皇太后面现怒意,“佑樘,你别儿女情长,这子嗣问题非同小可,假使当年你不是皇后养大的,如何能做太子?”她严厉道:“太子必是皇后之子,这等祖训,任谁也不能违抗的!而嫣儿无错,亦无失德,你万不能废了她。” 太子心中一凛。 他知道皇太后句句在理,可是却难以狠下心来,想到冯怜容轻抚肚子的表情,心里竟像被针扎了一般刺痛。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孙儿自小便是被母后养大,对此再清楚不过,天下孩儿,没有一个不是想留在亲生母亲身边的,我的孩儿也是一样。” 这话未免有些大逆不道,皇太后一下坐直身子,质问道:“莫非你在怪皇后待你不好?” “不,母后待孙儿很好,常教很多世间道理,最终也造就了今日的孙儿,只是……”太子目中闪过一丝哀色,轻声道,“母后却也与孙儿称不上亲近。” 短短一句话,瞬时叫皇太后的心软下来。 她其实又哪里不知皇后的性子。 当年太子是她硬塞给皇后养的,就为让她坐稳位置,可是皇后显然没有把太子当成亲生儿子来养大,虽说教他成人了,可是像对待永嘉的那种感情却是没有的。 皇太后看着太子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 说起来,她这孙儿也是命苦,父亲不喜,母亲不爱,唯有她这祖母尚有几分真心。 皇太后缓缓说道:“佑樘,你也别生怨气,当年唯有这样,你才能做太子!” 太子道:“孙儿没有埋怨,也一直感激皇祖母,母后大恩,只是总有些遗憾,故而孙儿对此颇是抵触,更何况此事也不太合适。” 皇太后询问:“怎么说?” 太子正色道:“当年母后年近三十才养了孙儿,而阿嫣年纪轻轻,何怕以后无子?孙儿是觉得把孩儿交予她,将来阿嫣自己又有儿子,那长子该如何自处?” 皇太后显然漏算了这一点。 她皱了皱眉,由不得沉思起来。 若冯贵人生的孩儿正如朱太医说的,是个儿子,把他抱与太子妃抚养,将来被立为太子,以后太子妃又生一个儿子,那是她亲生的,未必就不会生出换太子的心思,那么,兄弟两个…… 退一步讲,就算暂时不立太子,两个孩子都是太子妃养大,等到懂事之后,又岂会不生出相争之心,偏偏又是同父异母,可比一般的情况来得复杂。 皇太后不敢想下去了。 太子乃国本,容不得半点含糊。 除非太子妃真的生不出来,那也罢了,而现在确实是早了一些,她不过才二十二,并不是没有可能。 皇太后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也罢,哀家其实何尝不希望你与阿嫣有个孩儿呢,佑樘,你是将来的帝王,有些事情,是要分清楚的,不可乱了伦理朝纲。” 太子知道她在说什么,缓缓点头:“皇祖母的话,孙儿铭记在心。” 别说他只是太子,就是帝王,他的父亲,要立一个太子也不是随心所欲,到最后,还不是为大臣左右,立了他么? 他虽则年纪轻轻,却早已明白人生的无奈,所以很多时候,他也只能忍,只有忍过去了,将来他才能君临天下。 祖孙两个说得一会儿,皇太后乏了,太子告辞。 他直接去了内殿。 太子妃心里有数,笑眯眯的迎上来道:“殿下怎么这会儿来了?” 太子也是一笑:“刚才祖母与我说话,提起冯贵人的事情。” “哦?”太子妃略一顿,嘴角微露喜意,问道,“什么事儿?” 太子看她一眼,坐下来道:“这段时间你对冯贵人很是关心,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祖母夸你贤惠,是辛苦你了。” 太子妃谦逊道:“那孩子可是殿下的孩子,妾身如此,也是应当的。” 太子道:“祖母还说,这孩子生下来,便由你养了,你觉得如何?” 他单刀直入,有些突然,太子妃心想,凡正室无子,妾室生下来的,哪个不是由正室来养,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遂回道:“既是皇祖母的意思,妾身莫有不从。” 她丝毫不曾犹豫,夺人孩儿,面色不改。 太子眸色微沉。 他的母后再如何,却不似太子妃,当年也不是主动要养他的,即便养了,也时常让他去见一见他的亲生母亲,而他这太子妃却不见得会有这等宽和。 她这段时间精心养护冯怜容,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为那孩儿呢! 太子挑一挑眉:“不过祖母又改变主意了,这孩儿还是由冯贵人来养大。” 太子妃的脸色瞬时就变了。 早在很久前,她就明白皇太后的心思,知道这孩子必是要给她养的,所以她待冯怜容无微不至,就是希望她能顺利生下来,谁想到太子竟然说皇太后改了心意。 她的手不由自主按在桌面上。 李嬷嬷立时为她捏了把汗。 她看得清楚,刚才太子是为试探太子妃呢,如今只要太子妃露出理解之色,也便罢了。 可太子妃一直没有说话。 李嬷嬷着急,忙上前道:“殿下,娘娘……” “退下!”太子喝退她,仍是等着太子妃回应。 李嬷嬷虽然没能把话说出来,可也提醒了太子妃,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既然祖母如此说了,妾身自然也听从。”她说着,想到这几个月的期待,未免痛苦,凄声道,“若孩儿在妾身身边长大,妾身必会把他当成亲生孩子一般看待的。” 太子听到这句,心头又忽生怜悯。 当年那孩子若保住了,如今早已会说话了罢?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他这妻子虽然不得他的心,可也未必不苦,天底下哪个女人不想要自己的孩子? 在这一刻,太子原本对太子妃的不满消散了一些。 太子站起来道:“你听朱太医的,好好养着身体,以后定然会有孩儿的。” 太子妃一怔,她抬起头看他。 他眼里有安抚之意。 太子妃的眼睛忽地就红了。 刚才所有的难过好像都没有了,什么话都比不上太子这一句来得重要。 她拭一拭眼睛,嘴角却满是笑意的道:“妾身定会养好身体的,不让殿下失望。” 太子点点头,转身走了。 从内殿出来。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累。 先有皇太后,后有太子妃,都需要他应对得当,作为一个男人,太子当真觉得妻妾成群不是一件好事。 见他面有倦色,黄益三轻声道:“殿下要不要去歇息会儿?” 太子嗯了一声,结果去的方向竟然是扶玉殿。 这时候已是接近黄昏了,冯怜容正要享用她丰盛的晚膳呢,就听说太子来了,她连忙站起来。 太子一句话不说,几步去了里间。 冯怜容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情况? 她看向黄益三跟严正。 两个小黄门其实也不知道,可既然太子来了,定是要见冯贵人,当下只示意她跟进去。 冯怜容这就去了,钟嬷嬷往里探了探头,只见太子竟然躺在冯怜容的床上,钟嬷嬷这惊得,差点一颗心跳出来,这不合规矩啊,太子不能这会儿,在这里,叫主子侍寝罢? 可她也不敢进去,只面色紧绷的立在外面。 冯怜容看到太子躺着,也是惊吓,坐到他床头问道:“殿下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这,这是要……” 太子轻声道:“过来。” 冯怜容心想怎么过去啊。 “躺着。”太子又道 冯怜容哦了一声,顺从的脱了鞋子躺他身边。 太子伸手就把她搂在怀里。 冯怜容奇怪的要命,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可是她感觉太子好似也不想说话,便也不开口,结果只安静片刻,冯怜容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咕”的叫起来。 自打孩子有四个月之后,她胃口不像以前忽大忽小了,而是非常的大,她这不本来就要吃饭呢,没吃成,肚子自然就不乐意了。 可冯怜容怕惊醒太子,急得要死,拿手轻拍肚子,小声道:“别吵啊,一会儿给你吃,别吵。” 她嘟嘟囔囔的,太子噗的笑起来。 冯怜容忙道:“妾身不是故意的。” “你故意吵醒,看我还饶你?”太子仍是躺着,声音有些飘忽的道,“你知道今儿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冯怜容忙问,难怪太子不太正常,那应是大事了。 太子却又不知如何说了,忽地叹口气道:“算了,也没什么。” 冯怜容听出他的疲倦,柔声道:“殿下是不是为此劳累了?那要不,妾身再陪你睡一会儿?” “再睡一会儿罢。”太子拍拍她的后背。 冯怜容抱住他的腰就睡了。 结果没两下,她的肚子又叫起来。 冯怜容急得啊,又要去跟肚子里的孩子沟通。 太子抓住她的手道:“乱拍什么啊,这肚子能乱拍?小心出事儿,算了,去吃饭。” 他起来。 冯怜容也忙起来,让宝兰她们摆饭。 看这架势,太子是在要这里用了,几个宫人一阵忙碌。 厨房那里也多炒了两个菜过来。 二人坐下来。 冯怜容确实饿了,只是才拿起筷子,就听太子道:“喂我吃。” 她这筷子啪嗒就掉了下来。 别说钟嬷嬷几个了,就是两个小黄门都像被自己口水噎到了一样。 冯怜容茫然道:“喂殿下饭?” 太子挑眉:“不肯?” 原来自己真没听错,冯怜容连忙夹菜。 今儿晚膳有锦缠鸡,玉丝肚肺,龙眼白淞,蒸鱼,猪肉竹节汤好几样,冯怜容拿起调羹,最底下摆蒸香稻米,中间摆一片肚肺,一块鸡肉,上头再摆白淞,这鸡肉罢,也是挑三拣四一番,选着最嫩的腿肉,一起送入太子嘴里。 她每一调羹都仔仔细细的,还不带重样,一会儿底下摆鱼肉,中间放点儿油菜,上头再放些稻米,一会儿又上面摆萝卜丝,中间摆饭,底下摆猪肉条。 太子吃了几口,说道:“以后孩儿生下来了,可不准这么喂。” 冯怜容一脸不明。 “慈母多败儿。”太子道,“让他该怎么吃怎么吃。” 冯怜容:“……哦。”又问:“那喂殿下?” “继续。” 冯怜容又喂了几口,太子才自个儿吃饭,不然像她这样精细,等他吃饱,饭菜早冷了。 二人用完,冯怜容瞧了太子好几眼。 她实在不清楚太子这是怎么了。 好好的竟然叫她喂饭呢。 不过她挺高兴的,喂太子吃饭这种事,也算稀奇了,以后还不定有这个机会呢。 看她满心乐意的,一脸阳光,就是这黑夜都遮挡不住,太子心情总算好一点儿了,他为她今儿忤逆了皇太后,她也喂饭给他吃了,算是两清罢。不过还是她占了便宜,瞧这样子欢喜的,哪里像他,当时手掌心都出了汗。 太子又想叫她侍寝了,但想想还是打消了主意。 见他要走,冯怜容送他到门口。 今儿没有星星,只有一轮明月高挂在空中,把宫殿染了一层银色。 太子转身道:“回去罢,一会儿着凉了。” 冯怜容点点头。 太子就走了。 结果走了好远,回头一看,她还立着呢。 月光下,那个身影已经小小的了,小的只有他手掌那么大。 太子忽然明白,她其实一直都在担心他,因为他什么都没有说。 她后来也没有问。 太子呼出一口气,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来。 他脚步轻快的往正殿去了。 章节目录 第28章 病倒 到得十月,因早就挑选好吉日,安庆公主这便要嫁给谢三公子。 胡贵妃急得晚上都睡不好,可她深知这事儿也没法阻止,因为说是说皇后定下来的,可背后有皇太后呢,她能怎么办,皇帝那里,还不见她,胡贵妃想来想去,也只能屈服。 总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她这女儿她还得哄回来。 胡贵妃带着好些东西就去看安庆公主了。 安庆公主只是在嫁人这事儿上与胡贵妃不合,心里还是向着她的,见胡贵妃真心实意的来看她,两个人自然就和好了。 十月十八日,安庆公主出嫁,宫里热闹了两日,冯怜容听钟嬷嬷说,那嫁妆光是两匹马拉的都有二十车,不说别得了。 冯怜容心想,万一她这孩儿是女的,将来不就是小公主么,也是一样的待遇呢,就是不知道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家。 不过有太子这样的父亲,应该不会差的。 她笑眯眯的摸着肚子,这会儿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像个球一样,天气又冷,就不太出门,只安心养胎。朱太医说,到明年二月,她的孩子就要出生的,冯怜容能感觉到一个生命正在她肚子里逐渐的强壮起来。 而她这关注度也更加提高了,这日皇太后就派人送来上百斤银丝碳,说是不用节省,这一整个冬季,任何定额都高了好多,不过多数都体现在吃食上。 冯怜容一看单子,只见上头写了四头羊,两头猪,两头牛,二十只鸡,十只鸽子,五只鹅,四十只鹌鹑,冻虾肉十斤,各类鱼二十斤,核桃五斤,白糖两斤,香油五斤等等,写满了一张宣纸。 冯怜容瞠目结舌,这叫她哪儿吃得完,别说三个月,就是半年,只怕还能剩好多。 钟嬷嬷笑嘻嘻道:“这大冬日啊人冷,食量自会上来的,主子别担心,就是吃不完,又不是扔了,可以挪到下一季去。” “那倒也是。”冯怜容咽一下口水,“那今儿就烧个羊肉罢,还有虾肉小笼包,鸽子再煮个汤。” 钟嬷嬷抽了下嘴角,刚才还担心吃不完,瞧瞧这胃口。 她劝道:“这么多荤腥不能一块儿吃,奴婢瞧着,就吃个羊肉得了,这冬天一吃羊肉,别的再进嘴里不就没味道了么,那多浪费,主子要吃鸽子,明儿再做。” 冯怜容想想也对,就光点了羊腿肉,又叫宝兰把她放值钱物什的盒子拿来,她最近得了好几次赏钱,还没细细看过。 宝兰开了锁。 冯怜容把里面的金锭银锭数了数,脸上笑开了花,不知不觉,竟然都有两百多两银子了,比她想象中存的快,到时候见到父亲母亲哥哥,肯定会有好大一笔钱,她的娘亲也不用开什么酒庄了,够用好久。 她想到家人,面上欢喜万分,可过得一会儿又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们呢。 她叫宝兰又收回去。 结果等到她站起来时,忽地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肚子,压低声音道:“嬷嬷,嬷嬷,真踢了!” 好像生怕惊动了肚子里孩儿似的 一众人都轻手轻脚围上来。 冯怜容站着一动不敢动,过得片刻又感觉有人在她肚子里踢了一下。 她觉得好神奇啊。 钟嬷嬷笑道:“是这样的,以后经常会动两下,主子,这孩儿肯定健康呢,是个活泼的小主子!” 冯怜容急着就叫大李过来,说道:“你随便跟严正他们哪个说,告诉殿下,孩儿会踢腿了。” 大李应一声,笑嘻嘻的快步走了。 这会儿太子已经开始听课,严正等人也不好打搅,直等到傍晚才跟太子说。 太子忙就来扶玉殿。 结果孩儿很给面子,他一来,就在冯怜容肚子里活动呢,太子把手烘热了贴在她肚子上,立刻就感觉到几下弹动,这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原来孩子在肚子里是会这样的。 可惜当年那一个,还没长那么大就没了。 太子凑过来一些,哄道:“可要顺利长大了,爹爹给你糖吃啊。” 冯怜容噗嗤一声笑道:“这小孩儿才生下来怎么吃糖啊,殿下这条件一点儿不诱人。” 太子斜睨她:“那你说,说什么?” 冯怜容抚着肚子,酝酿了一会儿说道:“孩儿啊,你听着,娘在跟你说话那,现在你还小,所以要在娘的肚子里,但是那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可比外面的世界差多了。但是你不要怕,只要你可劲儿的长,很快就能出来啦。到时候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还能看见太阳,看见蓝天呢,你也不会孤单了,以后有爹爹跟娘陪着你,长大了,还有夫子教你念书呢。” 她满脸温柔,好像真的能看见一个小孩儿似的。 太子听着,微微一笑,眸光像是湖泊一样安静。 他想到自己的生母,当年怀他的时候,定然也是如此,只是却不能亲手抚养他长大,就是见一面,她也万分拘谨,不敢说出多少关心的言辞,可是他看得出来,他的生母是爱他的,所以她才能忍住。 有时候,忍受比表达出来要困难得多。 太子伸手把冯怜容揽在怀里,摸摸她的头道:“不要光说孩子,你也要平平安安的,每日不要吃太多,我听人说,到时候不好使力,到时候……”他顿一顿,“我也帮不了你,你可要自己争气点!” 冯怜容点点头:“朱太医叮嘱过的,我这也吃得不算多,饱了就不吃了。” 太子心说饱了你也吃不下啊。 冯怜容看他不信,把袖子一卷,伸出来光溜溜的胳膊:“您瞧瞧,没长什么多少肉呢,别看着我脸儿胖,其实还好的。” “你身上什么样儿,我不知道?”太子好笑。 冯怜容这脸就红了,嗔道:“在说正经事儿呢!” 太子嗯道:“那你继续。” “朱太医说,我虽然吃得多,不过肠胃挺好的,下去就消化完了,都会化作力气的,而且,我之前动得也不算少,所以没什么的。”她解释的很仔细,像是自己想过了,怎么好怎么来。 太子就放心了。 两人说得一会儿,太子才走。 小钟嬷嬷跟纪嬷嬷都站在门口看,面上嫉妒之色满满的。 如今这冯贵人当真是上了太子的心了,怀着孩子呢,太子照样不要别人侍寝,她们那两个主子是废掉了,两个人叹口气,各自回屋。 太子刚要进正殿,后面一个小黄门追上来,气喘吁吁道:“殿下,太后娘娘请殿下赶紧移步乾清宫,皇上病倒了。” 太子一惊,连忙往乾清宫而去。 其实皇帝是在永安宫晕倒的,那永安宫是惠妃住的地方,虽说太医来时已经收拾过了,可太医们是什么人,一下子就摸出来了,皇上正是才经历过鱼水之欢。 现皇太后十分生气,已着人把惠妃看管起来,也把皇帝移到了乾清宫。 毕竟这事儿传出去,有损皇家体面。 太子来得时候,皇后也已到了。 他们二人都不知内情,询问皇太后。 皇太后不可能说实话,只道:“皇上这年纪,总是有些小病小灾,太医们还在看呢,想必是没事儿的。” 她语气虽是轻松,可那担忧还是藏不住。 皇后,太子忙安慰几句。 不一会儿,皇帝另外几个孩子来了。 皇太后抬头看去,竟然见到胡贵妃也跟着三皇子,四皇子一起过来,她的脸色一沉,说道:“哀家可没有召见你。” 胡贵妃哀求道:“太后娘娘,就让妾身瞧瞧皇上罢,要不,妾身在外面儿等,只要皇上无事,妾身自会回去的。” 三皇子,四皇子也一样用恳求的眼神看向皇太后。 皇太后暗地咬了咬牙。 这胡贵妃她早晚得收拾,只现在好像还不是时候,她压下怒气,说道:“既然来了,那也罢了,坐着罢。” 胡贵妃谢恩,小心翼翼坐在下首。 三皇子,四皇子一左一右立在她后面。 皇太后见状,眼睛微微眯了眯,但到底还是没出声。 屋里一时静默。 太医们好一会儿才出来。 皇太后忙问情况。 几个太医交换了一下意见,最后朱太医说道:“皇上这身体需得好好调养了,这段时间务必要静休,切勿再主持早朝,过多批阅奏疏。” 那可不是小病了。 皇太后看朱太医目光闪烁,心知还瞒着事儿呢,不好当面说,就把朱太医叫到里间,只剩他们两个人了,她才问。 朱太医叹一声:“皇上服用过药物,恕小人直言,皇上这年纪已是知天命了,可还沉溺女色,委实不应当……” 皇太后大怒:“这些宫人无法无天了!” 她不是不知道药物的事情,此前也处置过一些宫人,结果竟然还有人胆子那么大给皇帝寻来。 皇太后的脑袋直发疼。 她这儿子,她最了解不过,因国家大事儿不太需要他操心,加之生性浮躁,人到中年,越发是不能自律了,不然又何来胡贵妃这等宠妃,日夜混在一处风流。光这一个还不够,别的但凡美一些的,也都临幸过,只忘得也快。 可加起来多少人了,皇帝就一个,能行? 皇太后慢慢坐下来,沉默好一会儿才道:“可有得治了?” 朱太医道:“只要皇上修身养性,还来得及。” 皇太后松了口气:“那就这样罢,该开的方子你都开了。”又顿一顿,“今儿皇上也是吃了药?” 朱太医点点头,就是吃了药才龙精虎猛啊,但这力气是借药力上来的,一用完,人就垮了,日积月累,自然是受不得。 皇太后摆摆手让朱太医走了。 皇帝也醒了,众人都进去慰问。 不过只片刻功夫,皇帝就以劳累的借口,把他们赶出来,皇后等人连话都没有说上。 只有皇太后了解内情。 他这儿子没有失忆,知道自己是怎么晕的,这不也觉得羞愧么,不好意思面对家人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皇帝只见皇太后一个,他感激皇太后把他抬到乾清宫来。 皇太后少不得训诫几句,若是往常,念及他的身份,皇太后是不会如此的,可今儿她也是恼火之极。 皇帝被说了,自然也不太高兴,可到底还是听完了,说道:“母后说的是,是朕的错,不过朕见母后,乃是为国家大事。” 皇太后心想,竟然还记得这个呢,也不算太昏头! 她心里早有主意:“皇上要静养,可文武百官不能少了主子,我看就让佑樘暂代皇上罢,也好让他多多学习,看看皇上往常是如何掌管一个国家的。” 皇帝其实本来不是这个意思,他是要杨大人来做监国大臣,毕竟杨大人有经验,平时好多重大事情也是他决定,而太子才几岁,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能做得好? 皇帝皱眉:“朕看不妥。” 皇太后道:“怎么不妥?那皇上想要谁来呢?” “自然是杨大人了。” 皇太后冷笑一声:“杨大人这年纪不比哀家小罢?哀家自问也活不了多久,这杨大人的身体又能好得到哪儿去?皇上,似他这种大臣,世间少有,如今全权交给他处理,皇上是想累死杨大人那,以后皇上身体好了,再去依靠谁?” 皇帝回答不出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这杨大人也是七十好几的人了,走路都有些颤巍巍,只怕精力确实跟不太上,皇帝想一想道:“那李大人也行啊。” 皇太后一拍桌子:“皇上是想把一整个国家交给这些大臣了是罢?佑樘可是你儿子,你竟不信他?” “朕也不是不信。”皇上忙解释,“只是佑樘没有什么经验,朕也是怕他搞砸了,这可不是小事。” “他山东大旱不是处理的挺好?我看佑樘完全可以胜任。”皇太后不肯退让,“如今皇上要养病,竟然宁愿相信外臣,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叫文武百官如何看待佑樘?即是如此,当初又何必立他为太子?再怎么样,也该是佑樘,李大人等人不过是臣,最多也就起个辅佐的作用,如何能代替皇上掌控天下?” 她步步紧逼,皇帝慢慢躺下来道:“朕也累了,不与母后再争辩,既然母后觉得佑樘可以,那就让他试试罢。” 皇太后这会儿又柔声道:“哀家也是为咱们皇家着想,这人的贪心可说不定,皇上一旦放权,以后要收回来也难说,太子再如何,那也是皇上的儿子。” 皇帝想一想也是,比起大臣,他这儿子可听话多了。 “母后说的是。”皇帝这回真想通了。 皇太后便叫他养好身体,又叮嘱外头守卫,不准任何妃嫔进入。 朱太医都说了,现在不近女色还能挽救,再放任下去可难说,皇太后还是关心皇上的,毕竟那是她的儿子,虽然不是很合心意,但她也不愿他真的出什么事情。 章节目录 第29章 太子监国 不过皇帝身边的近侍就遭殃了。 只一夜功夫,死了十几个,还有一些,命虽然还在,活罪难逃,一时宫人人心惶惶。 珠兰一大早就在与宝兰说这个。 他们这些奴婢,最希望的是得到主子重用,但最怕的却是被主子连累。 因为往往很多事情,是主子吩咐的,但到最后背黑锅的都是他们,主子丝毫无损,死的也是他们。 钟嬷嬷淡淡道:“有什么好说的,跟哪个主子全靠运气,这人啊,生来就是这样,自个儿能怎么办,要我说,咱们命都算不错的,跟着冯贵人呢。” 宝兰,珠兰连忙点头:“嬷嬷说的是。” 冯怜容呢,很好伺候,几乎没有脾气,只让她吃好喝好就行了,平日里要求也不多,最多叫她们陪着下下棋什么的。 外头银桂听见,笑着进来插嘴:“岂止不错呀,现今我出去一趟,遇到好些宫人,他们都主动来搭话呢。” 钟嬷嬷不免得意:“那是,谁叫咱们贵人受宠,不过你们在外头注意点儿,有句话这么说的,树长太高的话,总是容易被大风吹倒,咱们贵人就是,你们别惹什么麻烦,哪个不长眼的要你们在贵人面前提这提那的,一概别理会!” 四个宫女都应了声是。 钟嬷嬷很满意,又出去跟大李小李等四个黄门耳提命面一番。 她可是见过很多所谓得宠妃嫔的下场,没几个好的,虽说现在贵人很得太子的心,可谁知道以后呢,钟嬷嬷见识过太多的变数,有些得宠个两三年,有些得宠个个把月就没了。 钟嬷嬷虽然时常处于高兴中,可也常常保持着警惕。 最近冯怜容离生产越来越近,钟嬷嬷其实也很担心呢,只怕她猜想的那桩事会发生,可她也不敢跟任何人提起,万一被冯怜容知道,会动胎气也不一定的。 钟嬷嬷微微叹了口气。 这会儿,冯怜容起来了,她现有喜,也不会定时起床,但也不能太晚,耽误了早膳,所以基本在巳时前肯定会起。 钟嬷嬷忙叫银桂去传早膳。 冯怜容还跟往常一样,先是与肚里孩子交流几句,这才拿起筷子开吃,只吃到一半,银桂在外头说,阮贵人来看她了。 “就说我不便见客。”冯怜容吩咐。 银桂与纪嬷嬷说了。 阮若琳听见,气得一张脸发红。 她才看见那些宫人端了早膳进去的,那肯定冯怜容是要用的,怎么竟然说没空? 她眯起眼睛,恼怒道:“我都闻到饭香了,你们贵人不正在吃么?” 冯怜容听见,在里面道:“我不喜欢别人打搅用膳。” 声音直传到外面,阮若琳转身就走了。 钟嬷嬷跟四个宫女都很奇怪。 其实冯怜容并不是谁都不见的,像孙秀来,她每回都见的,只一旦是阮贵人,她总是各种借口。 不过也好,钟嬷嬷心想,这阮贵人瞧着就不是善茬,一次次来,指不定为是要做什么坏事呢。 冯怜容则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确实害怕阮若琳,当初阮若琳一直不得宠,性子就有些疯疯癫癫,才会去害别人孩儿,现在兴许还没到那个时间,可谁也不知道会不会仍是这样,她不敢冒险。 她伸手轻轻抚摸肚子,她的孩儿,她是一定要保护好的。 等到冯怜容用完早膳,黄益三来了,说太子今日开始要早朝,故而最近都不得空来,叫冯怜容好好养胎,别胡思乱想。 这话里意思,不是太子不宠她了,只是忙不过来。 冯怜容开心的啊,笑嘻嘻道:“知道了,叫殿下注意身体,不要太过劳累了。”又问黄益三,“那泡酒喝完没啊?” “也不太多了,奴婢昨儿才看太子喝的,还有这么点儿。”黄益三比划了一下,坛子里就只两三寸高。 冯怜容心想,那又得泡点酒了。 等到黄益三走了,她就让金大夫来一趟,开了方子让大李小李买药材,她闲着,叫珠兰磨墨,自个儿练会儿字。 她的字算不得丑,不过她心想孩儿生下来了,太子那么忙,她总要多花些时间在孩子身上,那教写字是起码的,她觉得她现在的字不太好意思拿出手。 结果照字帖写到两行字,“不辞横绝漠,流血几时干”时,她的手一顿,笔尖压下来,染了好大一块黑墨。 珠兰惊讶道:“主子,怎么了?” 冯怜容抬起头,看着珠兰,暗道不好,她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成泰三十八年,那年也是太子监国,发生了一桩大事呢。 太子此时在朝堂上已经待了一会儿了,这龙椅,他还不能坐,故而坐在侧边,这会儿底下大臣在议论朝贡国哈沙被附近真罗侵占土地一事。 有些大臣支持管。 有些大臣不支持,说哈沙平日里态度就不太谦逊,出事情了才知道示好,天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两边说来说去,激烈时竟一副要吵架的趋势。 太子面色沉静。 他现在总算知道当初他的父皇是怎么被那些大臣逼着立下自己为太子的,虽然这事儿他很感激,可内心里总有隐忧。 如今看来,自己也没有白担心。 实在是日积月累,大臣们的威信有时候比皇帝还强。 太子趁他们说得口干舌燥之际,朗声道:“不管哈沙以往如何,哈沙王既主动求助,也不能拒之门外,不然其他朝贡国必定寒心。张大人,还请你即刻派使者前往哈沙,调停哈沙与真罗两国纷争,若实属真罗不对,本国绝不会坐视不理,叫他们好自为之!” 张大人乃礼部尚书,立时应声。 别的大臣又要反对,说劳民伤财。 太子并不理会,问起税收事宜。 为首的鲁大人直言道:“殿下初主持早朝,该当广听意见。” 太子看向他,淡淡道:“我已听了半个时辰了,按鲁大人的意思,早朝是不是要延迟几个时辰才对?我虽是第一次参与早朝,但也知道任何决议每拖半分,都有可能引起事态变化!” 鲁大人的脸立时黑了。 众大臣终于噤声。 王大人,李大人,章大人的脸上却笑眯眯的。 他们都做过太子的讲官,完完全全的□□,这会儿眼见太子镇得住场面,自然是老怀安慰。 而太子下朝时感慨,做个皇帝,真不容易啊,尤其是有这么一群大臣。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大臣们还是很能干的,只是精力太过旺盛,这样的情况,就是要多找些事情给他们做! 太子兴匆匆的回正殿去了,一点儿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挫折感。 身后两个小黄门严正,李安立时也高兴的很。 只有太子稳了,他们才有好日子过。 皇太后听人把朝堂的事情禀告了一下,也微微点头,说道:“把奏疏也拿一部分交给太子去批阅,皇上要静养,奏疏也不能多看。” 宫人就去乾清宫告知执笔太监黄应宿,黄应宿答应一声,回头取奏疏。 皇帝这会儿还躺着呢,也确实是身体虚,不然平时要他躺上半日,什么都不做,那会要了他的命。 “太后娘娘说,要让殿下批阅一部分奏疏。”黄应宿先行禀告皇帝。 皇帝点点头:“拿去罢。” 竟是一点不反对。 黄应宿眼珠子转了转道:“听说今儿殿下在朝堂上很威风呢,一干大臣很是心服口服,殿下也无所畏惧,奴婢心想,殿下胆子还挺大的。” 皇帝一听愣住了,他想到当年刚刚登基时的情形,他第一次主持早朝,要不是皇太后在身边,肯定都要逃走了。 没想到他这儿子竟然这么厉害。 黄应宿又道:“看来皇上可以安心静养了,有殿下在,想必没什么问题。” 皇帝心里又是咯噔一声。 黄应宿拿着奏疏要走。 皇帝在身后道:“拿来,朕这还看得动呢,都把朕当废人了!岂有此理!” 黄应宿脸上微露笑意,又把奏疏放回来,轻声道:“是太后娘娘吩咐的,现在皇上您不准,这要奴婢怎么去回禀呢?” 皇帝冷冷道:“回禀什么,朕是皇帝,这奏疏不该朕看?” 黄应宿连忙道是。 可皇帝并不方便起来,就对黄应宿道:“你念给朕听。” 这一天奏疏皇帝自个儿看完了,但最后很多意见竟然是黄应宿给决定的,皇太后得知奏疏没有被太子看,也是大怒。 不过她忍着没有发作。 她这儿子到底是皇帝,论起来,她是无权干涉任何政事的,既然皇帝暂时不肯放下这个权利,她也不好强迫他。 而太子自然没有什么反应,他习惯忍耐了,在这节骨眼上,他绝不会走错一步。 这几日,京城开始下雪了,没日没夜的下,地上总是铺着厚厚一层雪,扫了,一会儿又被覆盖住。 太子早朝回来,踩着雪,咯吱咯吱的响。 等他到正殿门口,拍掉袖口上落得雪花,刚要进屋,就见严正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递给他,笑道:“殿下,是冯贵人写给您的。” 太子怔了怔,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女人给他写信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暂时单更,等理顺了后面的大纲,隔日双更没有问题滴~~ 谢谢洛晴天,罗克万童鞋O(n_n)O~ 洛晴天扔了一个火箭炮 罗克万扔了一个地雷 洛晴天扔了一个火箭炮 章节目录 第30章 试探 他尚立在屋檐下就打开了信。 信笺上的字体还算端正,透出几分秀气。 “早膳有花姜饼,王大厨做得很可口,忍不住吃了三个,结果孩儿生气,踢了妾身好几下,妾身的肚子都痛了,看来他很不喜欢花姜饼呢!” 太子笑起来,又往下看。 “孩儿的力气越来越大,可见十分健康,所以殿下不用担心,妾身会顺利生下孩儿的。只妾身最近莫名的担心殿下,兴许是怀了孩子,望殿下保护好自己,命守卫寸步不离,妾身也就安心了。” 他拿着信,停顿了一会儿。 再看后面,竟然只有一句话了:“妾身第一次写信,字体难免不雅,请殿下莫怪,等妾身练好字了,若殿下喜欢,会时常写信,殿下万安。” 这么短的信,他很快就看完了,只觉生出一股意犹未尽之感,他把信纸又翻过来看了看,那边也是一片空白,确实没了,他心想她又不是没有闲工夫,既然写了信来,为何不写长一点? 太子把信折好,塞到袖子里。 他直接去了书房。 严正也不用吩咐,挽起袖子就给太子磨墨。 太子提起笔,想到冯怜容低垂着头,慢慢写出这些字,嘴角又微微露出笑意,他大笔一挥,给她写了封回信。 严正侧头看去,嘴角抽了抽。 “等墨迹干了,给冯贵人送去。”太子吩咐,“再把余石叫来。” 严正应一声。 却说冯怜容写了信,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其实她原本并不想打搅太子,可那件事如鲠在喉,叫她完全无视,根本也做不到。 她只能尽力,就是不知太子看了,可否会放在心上? 结果严正一会儿就来了:“殿下也写信给贵人了。” 冯怜容大喜。 她几乎是怀着虔诚的心慢慢把信打开。 钟嬷嬷也偷偷侧过头看。 谁料到,信上只写了三个字:勿挂念。 冯怜容忍不住撅嘴,好歹她还写了几句话的呢,怎么太子真的那么忙,竟然就写了三个字? 不过这字还是挺好看的。 一手行楷,风骨洒落,可能她练上十几年也未必能有这等韵味。 严正看她大失所望,提醒道:“贵人下回不妨多写一点,现临近过年,殿下确实也没什么空过来。” 他是看到太子翻了信纸的,这不是嫌弃信短是什么。 冯怜容还是不太明白,但她更关心别的:“殿下看了我的信,可做什么了?” “见了余统领。”严正斟酌一下,还是回答她。 冯怜容心花怒放,说明太子是从善如流的。 严正笑了笑走了。 “刚才他说什么多写点儿,可殿下不是忙么,哪里有空看?”冯怜容又跟钟嬷嬷说这个,不然太子不至于匆匆忙忙就给写了三个字。 钟嬷嬷也捉摸不透,可按理说,严正不会害冯怜容的,便说道:“那多等一阵子,再写封去试试,殿下肯回主子,至少不讨厌这个。” 冯怜容便说好。 到得十一月,太子监国整一月之日,有官员在早朝上提出削藩。 关于削藩,其实早在先帝未去世前,他就早早料到各地藩王必会成为国家安定隐患之一,只他明白的有些晚,还未实行下去便撒手而归。 而他的儿子,现任皇帝也没有完全的听从,仍留有四位藩王握有大权,并且在削弱其他藩王时,还曾安抚过其他四王,意图不引起纷争。 太子想到这个,就有些恼火。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都动手了,就动到底好了,偏只动一半,该硬的时候要软下来!现在反倒是棘手。 他想了一路,正要到正殿时,下了决定,又转过身去往寿康宫。 皇后也在,给皇太后夹核桃,皇太后瞧见他,面上就露出笑容:“正好,膳房送了乌鱼蛋过来,你也爱吃的,坐下吃一个罢。” 太子行礼后坐下。 宫人给他拿来一碟乌鱼蛋,太子吃了几口,看皇太后在擦嘴了,便放下筷子道:“孙儿有件事儿想问问皇祖母的意见。” 皇后这就要走。 皇太后叫住她:“走什么呢,佑樘说话还能避着你?” 皇后只得坐着。 太子也确实没有要皇后回避的意思,当下便道:“今儿有人提出削藩,还把皇祖父抬了出来,说父皇不遵循先帝旨意,是为不孝。” 皇太后的眉头挑了起来。 大臣们支持削藩,她自然是知道的,没想到皇帝都不早朝了,他们还给太子提,真是一群会找麻烦的! 她冷笑一声:“他们这是乱操心,现四位藩王,有两位都是皇上的亲兄弟,兄弟连心,才能保住赵家的江山,他们外臣自是不希望如此,藩王强大了,地方官势必要削弱。佑樘,你别理会他们,你二叔,三叔一心为国,打退了多少次外夷?你二叔甚至都负伤了十几次,他们安安稳稳在京城,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太子心道,果然皇祖母是向着两位叔叔的,他今日斗胆试探,也更加确定了她的想法。 然而,削藩势在必行,却是不能拖延。 太子道:“孙儿自然清楚各地藩王的贡献,只藩王权势一大,不止地方官会受影响,就是皇权也一样,不然皇祖父当年也不会要求父皇执行此项决议。” 皇太后一怔。 可她不是容易被说服的人,她淡淡道:“四位藩王忠心耿耿,如何威胁皇权?你皇祖父是多虑了。” 太子道:“只在京城之地,确实毫无察觉,藩王影响之大,本就在外。” 皇太后皱眉,她侧头看了一眼皇后,说道:“你对此有何见解?“ 皇后还在夹核桃呢,只听咯的一声,核桃应声而碎,她剥出完整的核桃肉放在雪白的瓷盘里,擦擦手道:“儿媳别的大道理不清楚,只知道历代藩王造反的事情不少,不过儿媳看二叔,三叔应该不会罢,不然当年这皇位也轮不到皇上了。” 此话一出,皇太后跟太子都露出惊讶之色。 这造反一词,可不是随便能讲的。 皇太后咳嗽一声:“我瞧你是越发不成体统。” 太子却暗自好笑,也只有皇后敢在皇太后面前那么直白的说话,而且这话明褒暗贬,什么二叔三叔不会。 要是不会,皇太后会那么小心的维持这三兄弟之间的感情? 皇太后就是太看重这三个儿子,又怕他们骨肉相残,才费尽心机,造就今日的局面,不然皇帝能抵得住一群大臣轮番上阵? 说到底,最不愿削藩的乃是皇太后。 屋里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还是皇太后先开口:“先问问皇上的意见罢。” 这等于没说,太子最清楚不过,他这父皇的胆小拖延病。 他应一声,站起来要告辞。 皇后也起了。 母子两个一起出去。 太子颔首:“刚才多谢母后。” 皇后道:“谢什么,我这说的都是老实话,只你祖母听不听得进去,那是另外一回事。” 太子默然。 皇后微微仰头,看着他。 这个她亲手带大的儿子,日益的英俊成熟,越发像先帝,其实也难怪皇帝不喜欢他,一来因她生母不得宠,二来就是这个原因了。 当年,先帝也不太看好皇帝,她是太子妃的时候就感觉得出来,先帝最喜欢的乃是厉王,而皇太后最喜欢的又是怀王。 最后这太子立的还是长子。 就因为如此,先帝对皇帝常诸多挑剔,皇帝便很怕先帝,自然对太子也喜欢不起来。 “这事儿你莫要多提。”皇后难得的叮嘱她儿子一句,“让你皇祖母再好好想想,别着急了。” “孩儿知道。”太子眼里露出高兴之色。 皇后很少为他说话,总是淡淡的,一点儿也不像个母亲,然而,今日他知道,皇后总是关心他的。 见他如此,皇后心里微酸,想再多说几句鼓励下,可到底还是说不出来。 这些年,她因与皇帝的感情纠葛,负了这儿子。 正如她想得,其实她能为太子做的,便是活得长久些。 只要她还活着,太子便永远都是嫡长子,而胡贵妃做不了皇后,她的儿子便永远只是庶子! 见皇后走远了,太子才转身回去。 结果没到两日,怀王来京了,怀王妃与两个孩子没来,就他一个,一来是为探望卧床不起的皇帝,二来顺便接赵淑回华津府过年。 这无可厚非。 赵淑毕竟是他们的孩子,父母想念也是常理,皇太后笑道:“淑儿真是乖,不吵不闹的,还时常陪我说话呢,不过也是该回去同你们聚聚。”她摸摸赵淑的头,“等天暖了,再来祖母这儿,好不好?” 赵淑抱住皇太后的脖子:“好,淑儿最喜欢祖母了!” 怀王温和的笑,又问皇太后:“刚才去看过皇上,好似也不太严重,怎得就起不来了?还让佑樘监国?” 皇太后叹口气:“别提了,你这大哥一向如此,不见棺材不掉泪呢,现在是好一些,到底静养了一阵子,只不能累着,故让太子来暂代。” 怀王笑起来:“也好,佑樘正好同大臣们学学,将来帮皇上多分担一些。” “是这样的。”皇太后面色温和,“你也不急着走罢,淑儿的一些东西我得叫人收拾收拾,你住上几日再说。” 皇太后看着怀王,目光略微闪烁。 太子与皇后说的话,她是摆在心里的,今儿这小儿子来了,她是不是应该试探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会加更哦,谢谢以下童鞋O(n_n)O~ yeefan2008扔了一个地雷 落雨音扔了一个地雷 小米虫扔了一个地雷 章节目录 第31章 遇刺 怀王来的这日晴空朗朗,冯怜容正坐在窗前晒太阳,浑身暖洋洋的,只可惜她的心神不太安宁,钟嬷嬷看着她的肚子,也一样不太安宁。 倒是宝兰珠兰四个宫人嘻嘻哈哈的,在给冯怜容整理衣物。 刚才尚服局送来了新做好的袄子和里衣,十分精致,连包边上都绣了花儿,这袄子还不是一式的长袄,短袄也都有,还有两件薄一些的,腰身很细,一看就是给冯怜容生下孩儿再穿的。 珠兰对冯怜容道:“真是用心了,这线好些都是金线,亮光闪闪的,主子穿了多显富贵呢。” 钟嬷嬷拿来一看,果然是比去年好多了,她嗤笑一声:“都是些会见风转舵的人。”又在冯怜容身上比一比,“倒是真合身,主子明儿就穿上罢,这里头看着棉花塞的也多。” 冯怜容点点头,但仍是提不太起精神。 钟嬷嬷心想,莫不是在盼着太子过来呢?可太子不是忙么,哪里能像以前,说句大逆不道的,以后皇帝驾崩了,太子做了皇帝,那还要忙呢,可不能这样日日盼着了。 她刚想劝冯怜容一句,就听见阮若琳的声音。 钟嬷嬷暗道,这阮贵人也是傻了,自家主子根本就不想搭理她,还三天两头的往这儿跑,干什么呢? 谁料到阮若琳在门口跟银桂道:“殿下被歹人刺伤了,还不知道是死是活,你们倒是有闲心呢,像话吗!” 冯怜容腾的站起来。 钟嬷嬷也吓一跳,可她觉得不可能,几步走到外面,喝道:“阮贵人,你胡说什么,还要不要脑袋了?” “谁胡说,外头禁军跟锦衣卫都出动了,听说殿下……”她顿一顿,忽地的又不说了。 冯怜容听到这句,急得就往前走。 宝兰跟珠兰连忙扶住她,宝兰一向谨慎内敛,头一个就想到胎儿,握住冯怜容的手就重了些,说道:“主子,您可千万别着急啊,动了胎气可不得了!” 这孩儿大了,一旦动胎气,极其严重,好一点儿的早产,孩子还能生下来,不好的,可就没命了。 冯怜容脚步一顿。 是啊,她有孩子呢! 可她这心跳得七上八下的,慌得要死,怎么好? 冯怜容忙问宝兰:“金大夫说遇到这种,如何做的?” 她一时竟想不起来。 珠兰伸手就给她顺胸,一边慢慢吐气:“像奴婢这样,主子,什么都不要想,静下心。” 宝兰也扶她坐下:“是啊,主子,主子只要想着肚子里的孩儿就是了。” 这会儿钟嬷嬷也不理阮若琳了,走回来,眼见冯怜容原本面色红润的脸,此时白白的了,当下也是一惊,另外两个皇太后派来的嬷嬷也围上来,都叫她不要担心。 阮若琳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冷笑一声走了。 冯怜容坐在椅子上,呼气吸气,暗道今儿这事儿上一世发生了,这次又发生,那么太子上一世是皇帝,这一世也还是会登基,一定没事的,他一定没事!所以他的孩子也不能出事! 不能! 快点静下来,什么都不要想了,冯怜容摸着肚子,在脑海里不停的开导自己。 过得一会儿,她终于平静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屋里众人松了口气。 钟嬷嬷道:“起来走两步呢,是不是也都好?” 冯怜容走了走,一切如常。 钟嬷嬷一屁股坐下,摸一把汗,愤愤然骂道:“那阮贵人定是成心的,不要脸的东西!” 她难得骂人,别说骂贵人了,这回也是气狠了。 冯怜容缓了会儿道:“快叫大李他们去问问呢,是不是有这回事。” 钟嬷嬷年纪大了,这会儿腿有点儿软,手一挥让宝兰去。 宝兰便出去跟大李他们说。 四个小黄门一听事态严重,飞快的就走了。 这会儿,太子妃那边才派人来。 知春立在门口往里头瞧了瞧,轻声跟钟嬷嬷道:“刚才出事儿了,殿下早朝回来遇刺,但无大碍,娘娘叫嬷嬷注意着点儿,别给冯贵人知道了,就是知道了,也说没什么事,已经好了,省得动了胎气。” 钟嬷嬷听到这话,老眼眯了眯,面上关切的问:“那殿下是真没事罢?” “是没事儿,只伤到肩膀。” “那娘娘派你来的,你路上没耽搁罢?” 知春奇怪:“怎么会耽搁,这种事儿,我也不敢慢啊,嬷嬷怎会问这个?” 要说他们东宫离早朝的地方还远着呢,既然太子妃及时告知,按理说怎么也该在阮若琳前头啊,那阮若琳是如何得知这桩事的?钟嬷嬷想不太明白,说道:“只是问问而已,我晓得了,必不会让我们主子受到惊吓的。” 知春这便走了。 而冯怜容早就知道了,钟嬷嬷也不用瞒着,就把知春说的告诉冯怜容。 冯怜容彻底松了口气,只想到他受伤,未免心疼。 可惜她却不能去看他。 钟嬷嬷安慰道:“等到殿下好了,自会来看主子的。” 冯怜容想想也是。 危机解除,太子安全了,她一下也放宽心,终于感觉到饿,要吃饭了。 银桂忙去膳房。 而太子此刻正躺着,肩膀上刚包扎好,皇太后,皇后,太子妃,三皇子,四皇子,甚至怀王都在他身边。 皇太后这会儿也是浑身松懈下来,刚才差点没把她惊得晕了,她原本正犹豫要不要试探怀王呢,结果就出了这桩事,实在叫人措手不及。 幸好太子只是伤到肩膀,但想到那支箭若是往里几寸,指不定就插在他心口上,皇太后还是后怕不已! “到底是谁指使的?”皇太后冲锦衣卫指挥使陈越大喝道,“查不出来的话,你们都小心脑袋!” 陈越忙应一声:“下官必会查个水落石出!” 皇太后冷声道:“这回行刺之人竟会出自锦衣卫,别说你查不查得出,就是你都有嫌疑。”皇太后看向禁军统领余石,“你带人协助审问,不管是锦衣卫,还是禁军,甚至是宫人,黄门,该抓的都抓了。” 余石躬身答应。 皇太后说完,一阵喘息。 太子弱声道:“皇祖母,您还是回去歇息会儿,孙儿已无事了。” 皇后也劝。 这当儿,皇帝来了。 他显然身体还没有好,走这一段路,脸色竟然发白,太子见到他就要起来,皇帝道:“这等时候,不必多礼,躺着罢。” 其余人等,除皇太后外都上去行礼。 皇帝坐下来,皱着眉头道:“怎么会有这种事的,听说还没查出来?” “死都不松口呢,也不知谁指使的。”皇太后冷声道,“竟然想要佑樘的命,真是恶毒,我看必是宫里的人,不然哪儿收买到的锦衣卫?” “哦?”皇帝一怔,他还不知道是锦衣卫。 这锦衣卫原本可是护卫他们安全的。 皇帝联想到自己的安危,也有些恼火:“岂有此理,是要好好查,锦衣卫一个个的底细都要翻出来。”他说着又看一眼怀王,“三弟来的不是时候啊,叫你碰到这事儿。” 怀王忙道:“也不知可有下臣帮忙的地方。” 皇帝道:“现今我这要养病,佑樘又伤了,正好无人主持早朝,你不凡多留几日,等到佑樘伤好了再走。” 太子听着,后背忽地就生出一股寒气。 其实他这伤并不严重,那箭是擦着他肩膀过去的,只破了一点儿皮,说起来,冯怜容的直觉还真准,不过古话说,孩儿通神灵,指不定也真是因为她有孕,才那么准。 但他想到即便是预测了此事,仍是受伤,心里难免会惊诧。 到底是何人要他的命? 怀王推辞道:“这如何使得,下臣看佑樘的伤没什么事,至多几日就好了,再说,下臣原本很快就要回去的。” 皇帝也就罢了。 太子妃则在袖中捏紧了拳头,这昏庸的公公,竟然还想让怀王监国呢,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 这是要趁着太子受伤还想落井下石的打压他的儿子? 太子妃恨死了,忍不住就暗地诅咒皇帝。 皇后这会儿也皱眉,不过她跟太子妃一样没有说话,她是心想,怀王怎么暂代皇帝,那些大臣总是喊着要削藩的,怀王去,那些大臣不得闹翻呢? 根本就不可能执行。 皇帝也是,年纪越大越糊涂,这病了一下,更是讲话不着边。 皇后袖手,面如表情。 皇帝坐得片刻,感觉就累了,这下便要回去,同太子道,叫他好好养伤,不要急着去早朝,反正还有大臣们撑着呢,一段时间也无事。 太子自然答应。 他虽然在早朝上行的是皇帝之事,可奏疏还捏在皇帝手里呢,听说执笔太监黄应宿如今风光的很,皇帝累的时候,批阅都是他代笔。 太子暗自冷笑,那黄应宿不过是投了皇帝的喜好,才一步步坐上这位置的,他向来看不顺眼,以后也定是要收拾了那东西。 皇帝转身就要走。 门一打开,冷风灌进来,陈越与余石双双而入,抱拳行礼道:“回禀皇上,太后娘娘,娘娘,殿下,犯人召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鲜码好的章节来啦,大家惊喜罢?求撒花~~~~~~ 章节目录 第32章 一箭三雕 屋里众人都竖起耳朵。 陈越似有些犹豫,可到底也不能不说,垂下头道:“乃是刘衡指使的。” “浑说!”皇帝一声暴喝:“再去拷问!” 他这大怒未免来得莫名其妙,可众人细想了一下,才发现刘衡是谁。 这刘衡是在长春宫,胡贵妃跟前当差的管事太监。 他被扯出来了,胡贵妃还远吗?所以皇帝下意识的就否决了。 他不信胡贵妃会做出这等事,虽说他还在生胡贵妃的气,一直不见她,可刺杀太子,他不能把这事儿与胡贵妃联系在一起。 然而,皇太后是信的。 要说太子死了,哪个会得利,自然就是胡贵妃,他那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必定就是太子了! 皇太后道:“陈指挥使跟余统领辛苦查出来的,怎么皇上还要他们去查?”她看向那二人,“再接着去问问,这刘衡又是谁指使的,他一个管事公公总不会想不开要寻死罢?” 皇帝压住怒气道:“便是一个公公才不对,好端端的要刺杀太子?我看那行刺之人定是胡乱招供的!” 皇太后道:“是不是胡乱招供,问问证据不就是了。” “他现在红口白牙的,还不是想说什么说什么?” 皇太后冷笑,问皇帝:“那皇上打算如何?是就放着不管了?太子被刺,那是含糊不了的大事,若是姑息养奸,不最根问底,叫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如何看待皇上?咱们这宫里,岂不是人人自危?” 皇帝哑口无言。 他脸上青筋直跳,忽地看了一眼怀王,问陈越:“那行刺之人为何非得今日刺杀太子?” 这句话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陈越道:“下臣也拷问了,是因今日怀王来京,原本犯人是想嫁祸于怀王,说他指使的。” 屋里一时静默。 怀王却自嘲而笑:“看来本王原是做幕后主凶来了。” 皇帝问:“那是如何排除的?” 这话问的皇太后脸色一沉。 为救胡贵妃,他这儿子竟然要自己的弟弟来背黑锅! 陈越回道:“因还问了其他宫人,锦衣卫,黄门,有人声称犯人常与刘衡见面,还曾收受过刘衡的银钱,至于诬陷怀王一事,犯人只说是怀王口头指使,后来才老实交代出刘衡。” 皇帝没有得逞,陈越这番话还把怀王完全摘去了嫌疑。 皇太后忍无可忍,对陈越,余石道:“你们再去查,这刘衡定然非一人,他一个公公要刺杀太子做什么?” 三皇子此刻的脸已然一片惨白,可他一句话不敢插口。 四皇子虽然年纪还小,却聪慧无比,也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他吓得握住三皇子的手,浑身都在发颤。 皇帝没有法子,只得先让他们去查了。 因刘衡被抓,胡贵妃闻讯而来,跪在门外求见。 冰天雪地的,一会儿功夫,她的脸就被冻的发紫。 皇太后看着她冷笑,这回胡贵妃不用自己出手,定也是没有活路的,看她这儿子这回能怎么办? 三皇子,四皇子见母亲跪下,也都跪下来。 皇帝让胡贵妃进来。 胡贵妃哭道;“皇上,刘公公是老实本分的人,他绝不会派人去刺杀殿下,他最大的嗜好也就是喝喝酒,那锦衣卫是在诬陷他。要说他们有过来往,也只是因有回刘公公喝醉酒,摔倒了,那锦衣卫扶他起来,送他回的屋,刘公公觉得他人不错,才……”她膝行而上,“非妾身看重身边内侍,要护短,只刘公公委实不是这等人,妾身是希望别出冤案。” 她这一番话情真意切,皇帝的眉头越发紧皱。 皇太后冷笑道:“那为何只诬陷他,不诬陷别人呢?“ 胡贵妃咬了咬嘴唇道:“妾身也不知,妾身只知道,宫里要妾身命的人并不少!” 皇帝顺梯子就下:“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皇太后气结。 皇帝看一眼三皇子,四皇子,这事事关胡贵妃生死,他决不能退让,反正太子好好的,何必要人抵命? 再说,他了解胡贵妃,她不是这种女人,即便有时候耍耍性子,或者为了儿子,会争上一争。 可是,她不会杀人的,尤其是杀他的儿子! 然而,现在刘衡被抓了,他因宠爱胡贵妃,胡贵妃被很多人嫉恨,谁知道刘衡会不会被人收买? 皇帝沉思一番,把目光转向了太子。 他问出了一句叫人十分意外的话。 “佑樘,你如何看?” 这话充满了危险,也让太子陷入两难之地。 整件事来得快如疾风,怀王来京,他被刺,皇太后与皇帝对峙,犯人招供,刘衡被抓,胡贵妃求情,而在这一刻,皇帝又把选择权交给了他。 太子觉得自己是在一片迷雾中行走,只是,每走一步,前方慢慢的,也就越清楚。 他说出了答案:“儿臣觉得应与胡贵妃无关,刘公公可能也是被人诬陷的。” 除了皇帝,胡贵妃以及三皇子,四皇子以外,众人皆露出失望之色。 要知道胡贵妃与太子,简直是水火不容的敌对状态,现在只要他一句话,就能把胡贵妃打倒,他却没有。 而且就旁人看太子这脸色,太子定是屈服在了皇帝的威势之下,其实他心里不是如此认为的。 皇帝却很满意,笑着道:“你果然明事理。” 皇太后气得不轻,拂袖走了。 皇后深深看一眼太子,也离开了此地。 怀王暗道,这侄儿看着年少有为,原也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胆小鬼,与他这哥哥一样,做不成大事。 只可惜了这一出好戏! 他伸出手拍拍太子的肩膀以示安慰。 胡贵妃对太子的反应是有惊讶又得意,惊讶是太子竟然没有落井下石,得意是太子终究是太子,不是皇帝。 可见她的地位是牢不可破的。 三皇子跟四皇子都投来感激的眼神。 众人陆续走了,只剩下太子妃一个人。 太子妃已经气得把手掌都掐出了血,她没有想到太子临时退缩,没有料到太子会那么害怕皇帝,明明只差那么一下,就可以把胡贵妃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 “殿下,刚才你为何……”太子妃忍不住要质问。 太子淡淡道:“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他累了。 那句话非他所愿,可不得不说。 不管是为将来,为他,为皇太后,他都必须说出来。 太子妃咬牙:“妾身只是不明白。” 太子没有回答她。 太子妃虽然满心不甘,却也不敢多说,只得走了。 太子坐在床头。 严正跟黄益三等四个黄门,大气都不敢出。 屋里静得连天上的落雪都好似能听见。 然而,太子的心是灼热的,就像被烈火烤了一般,他今日当着众人委曲求全,说了那句叫人看不起的话,也许永不会被人理解,也伤了皇太后的心。 可是,他却不能叫奸人得逞。 只因在他看来,假如那一支箭要了他的命,得利的绝不是胡贵妃,而是另外一个人。 到时候他死了,胡贵妃一定会被问罪,皇上与皇太后彻底闹翻,皇上说不定会因胡贵妃之死大病不起,两个皇子年纪还小,谁来监国? 那是一箭三雕之策! 太子忽地的站了起来。 他往夜色里走去。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扶玉殿。 只见扶玉殿里灯火通明,太子站了一会儿,默默出神。 严正跟黄益三只敢远远跟着,连伞都不敢上来打。 这会儿冯怜容正在灯下翻看花样,虽说尚服局会给肚里孩儿做衣裳,可是她还是想亲手做两件,想她自个儿小时候,浑身上下哪样不是母亲缝制的。 母亲说起来时,满脸的骄傲。 到时候孩儿大了,再把那些小衣服拿出来给她看,说道:“那,这是为娘给你做的,瞧瞧,都穿不上了,你这孩子长得真快!” 她也想这样。 她翻到一个五蝠图案,问钟嬷嬷:“这个不错呢,还辟邪的,如今也不知孩儿是男是女,用这个,都能穿。” 钟嬷嬷就叹口气,她一直担心的是将来冯怜容生下孩子会被太子妃抱走,只是她死都不会说,这会儿冯怜容还要做衣服,她心想,会不会做了都白做呢? 她看冯怜容的眼神就有些同情。 冯怜容奇怪:“嬷嬷怎么了,觉得会累着我?” “可不是会累着么,主子何必要做这个,以后孩儿的衣服穿都穿不完呢。”钟嬷嬷移开眼神,把花样书一合,“主子这会儿好好休息就得了,别的什么都不要管。” 冯怜容撅嘴,又打开花样书:“那不行,我就得做,哪怕是一套,总要做的。” 两人正说着,银桂在门外惊讶的道:“主子,殿下来了。” 她声音都都点儿抖,因为知道太子受伤了,怎么也想不到会这个时候来的。 冯怜容腾地就站起来。 她速度太快,把钟嬷嬷又吓一跳。 太子已经走到门口了,一眼就看到她的大肚子,忙道:“你坐着罢,别过来。” 冯怜容见到他俊美的脸孔,整个人都觉得轻飘飘的。。 太子几步就到她面前。 他身上好多雪花,白白的,乍一眼看去,就跟皮毛似的,冯怜容认出来,忙踮起脚,用手给他拍雪:“殿下怎么伞都没打呢,这样不会着凉?你的伤……” 太子凝视着她的脸,笑了笑道:“怕你担心,这不是来给你看看的。” 冯怜容听到这话,眼泪哗啦一下就掉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太子的名字赵佑樘,确实来自于历史上某个皇帝的名,不过初衷很简单,我只是觉得好听,还有,这皇帝是唯一一夫一妻到底的帝王,就用了。 在这里强调,咱们太子是个丰神如玉,俊美绝伦的美!男!子!所以请大家答应我,不要去百度这皇帝的脸,好吗?以免像评论里的童鞋联想到那张脸就很尴尬>"<|||| 因为我实在没想好要不要改掉这名字啊…… 还有一更晚上七八点左右,谢谢以下童鞋O(n_n)O~~ 兮兮扔了一个地雷 0刹那之殤0扔了一个地雷 不多說扔了一个地雷 不多說扔了一个地雷 章节目录 第33章 再喂一次 太子倒没想到她会哭,单手把她搂在怀里哄道:“哭什么,见到我还不高兴?” “高兴,就是高兴才哭。”冯怜容哽咽,太子受着伤还跑来见她,她岂能不感动,简直感动的要死了。 太子抬起她下颌看,果然是又哭又笑的,轻斥道:“当自己是孩子呢,什么都忍不住。” 冯怜容嘟囔道:“见到殿下才忍不住的!” 太子又笑起来,揉揉她的脑袋问:“晚膳吃了没有?” “吃过了。”她仰起头笑道,“本来担心殿下,胃口都不太好,结果王大厨烧了羊双肠呢,可好吃了,妾身以前吃过哥哥在摊子上买的,那时候就觉得很美味,今儿一尝,真跟神仙肉一样。” 看她这意犹未尽的样子,好像一碗羊双肠就摆在面前,太子忽地就咽了一下口水。 他刚才满腔的心思,一直都没有吃饭。 “去,叫王御厨再烧一盆来。”太子吩咐。 严正跟黄益三高兴坏了,他们就在担心太子呢,眼见他终于饿了,要吃饭了,黄益三连忙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冯怜容立刻又担心上了:“殿下怎么这么晚都没有吃饭呢?是不是伤口疼?” 太子道:“没事儿,只是见到你,就发现饿了。” 冯怜容的脸微微一红,可是她没有笨到被太子一句话甜言蜜语就糊弄过去,太子应该是为今日的事情烦心了,当年他其实伤得挺重的,那支箭差一点儿就戳到心窝,他整整躺了半年才好。 那年怀王监国,皇太后因太子受伤一病不起,对太子来说,都是极为沉重的打击。 后来他伤好了,才慢慢重新掌控全局。 这一回,他应该不会像以前走得那么辛苦。 冯怜容觉得自己还是帮上忙了,未免又很高兴。 “再上一个清炒蒿笋罢?那是才长出来的,现正嫩着。”她提议。 太子就叫严正去要。 黄益三前脚刚到御膳房,严正后脚也来了。 王大厨听说太子要吃饭,先是心里一跳,毕竟很晚了啊,万一是复杂的菜式,他这烧的慢一些,也不知太子会不会等不及,直到听说是羊双肠跟清炒蒿笋,他才松口气。 黄益三看他笑嘻嘻的,奇怪道:“您这儿莫非有现成的?” “是有啊。”王大厨道,“我这给冯贵人烧菜呢,但凡她喜欢吃的,我不得知道?不得时刻备着?这羊双肠今儿才煮的,听说冯贵人爱吃,这才又炖了些。殿下要吃再好不过,就还差一些火候,稍后就好了。” 黄益三撇嘴:“说的倒好像殿下沾了贵人的光。” 王大厨笑道:“还不是殿下疼贵人,不然我也不用不着伺候贵人,只专心给殿下一个人做膳了。” 黄益三点点头:“那也是,您快些弄罢。” 他跟严正又回去了。 过得一会儿,那羊双肠跟蒿笋就端了来。 盖子一打开,热气腾腾的,只见白的是汤,绿的是葱蒜,又有切成半寸长的羊肠,光是看色相就够诱人,汤味还浓郁,蒜香十足,又飘着点儿辛辣味,太子更加饿了。 冯怜容忙道:“妾身喂您。” 他不是肩膀处受伤了吗,当然不好乱动的,吃饭指不定会牵扯到。 她拿了一个雪白的小碗,把羊肠夹进来,再端在太子面前,夹给他吃,吃完又喂一口饭,再喂一口蒿笋。见到他要喝汤,又拿调羹盛了,吹凉一些再喂到太子嘴里,一滴也没有流下来。 太子吃得心满意足,这眼神也越来越温柔。 每回冯怜容把筷子,调羹放在他嘴边,他就露出一个笑,好看得跟画中的翩翩佳公子似的。 冯怜容觉得,她喂这顿饭,就是手酸死了也值得了。 眼见饭吃完,宫人就把碗碟都撤下去。 太子走到书案前,翻开她刚才在看的花样本,问道:“这是做什么的?” 冯怜容一说这个就兴奋:“这是花样图呢,妾身打算给孩儿做几件衣服,这些花样就是绣在上头的。”她翻到五蝙图案,“妾身打算用这个,殿下再给妾身选一个罢。” “你会做衣服,会绣花?”太子挑眉。 冯怜容道:“当然了,姑娘家都要学女工的,妾身虽然不擅长,但也会一二。” 太子不吭气了。 冯怜容从他侧面看过去,见他嘴角微微抿着。 好像是有点儿不太高兴? 冯怜容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妾身本来也想给殿下做几套里衣的,在上头绣个花什么的,可钟嬷嬷说不要做。” 钟嬷嬷那个脸哦:主子啊,没事提奴婢干什么! 太子朝钟嬷嬷看了看。 钟嬷嬷吓得忙把头低下去,弱声道:“奴婢怕累着主子了。” 太子淡淡道:“会做就做几套罢,我喜欢白色的。” 冯怜容高兴坏了,太子叫她给他做里衣呢,她连忙把花样图给他看:“那殿下喜欢哪个花样?妾身到时候给你绣在衣摆,还有袖口上!” 她这会儿早忘了钟嬷嬷提醒的,会被人嫉恨的事情了。 太子翻来翻去,选了一个四君子的,又选了一个兰桂并芳图,暗想两个差不多了,她这会儿容易累。 冯怜容记下来,然后把花样图一放。 太子看看她:“孩儿的不选了?” 冯怜容这才记起初衷。 “选的!”她连忙又拿起来给太子看。 太子的嘴角越弯越大,给她选了一个瓜藤葫芦的图案。 冯怜容笑道:“以后他长大了,就给他说,是殿下给他选的。” “哦?”太子道,“那会儿,这衣服他还能穿吗?” 冯怜容:…… 过得一会儿,她道:“妾身从他一岁做到五岁,那会儿听得懂了。” 太子哈哈笑起来,摸摸她的脑袋:“三岁够了,我的儿子一定聪明。” “儿子……”冯怜容一脸迷糊,心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儿子啊?朱太医说不一定的,指不定是女儿呢。 不过她希望是儿子,那样他会更像太子的! 不过女儿的话,比儿子亲呢。 她忽然就很纠结。 太子看她这表情,问道:“在想什么?” “妾身觉得儿子,女儿都挺好的。”一副割舍不了的样子。 太子给她出主意:“是儿子,就再生一个女儿嘛,是女儿,就再生一个儿子!” 多么简单的事情。 冯怜容道:“妾身娘家隔壁的梁夫人生了五个女儿呢,一个儿子都没有!” 太子无言以对。 “咱们不想这个了,顺其自然。”他忽然觉得这是个很大的难题,改日是不是问问朱太医有什么妙方可以控制生男生女的。 不过应该没有,不然这世上还会有人发愁子嗣问题吗? 两人说得一会儿,冯怜容就累了,即便有太子在,她也困的很。 太子便叫她去睡觉。 冯怜容临睡时,确认似的问道:“殿下的伤真的不重?” 刚才她想看看,他偏不给。 太子摇头:“不重,不然我能待这儿?” 从酉时到亥时,算是很久了,不过他并不觉得,与今儿白日相比,这短短一会儿实在是飞快,像是转瞬间就消失了一般。 兴许,也因为是她。 他看着冯怜容,她笑意盈盈,一双眼睛总是含着温情,就跟这夜晚的烛光一样,他在她身边很舒服,用不着去想别的事情。 冯怜容被他忽然这样注视,心砰砰砰的跳起来。 下一刻,她就见他低下头,亲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她有点儿晕眩,整个人都软了。 太子伸手环住她的腰,想把她贴紧点儿。 结果,贴进的是大肚子。 太子把头抬起来。 冯怜容摸着肚子,抱怨道:“这么快就碍事儿了。” 以后孩儿活蹦乱跳的,还要碍事儿呢,她就记得自己好几次撞破爹爹跟娘亲在做亲密的事情! 太子听到,扑哧笑了:“瞎说什么呢!孩儿听见了,得生气。” 冯怜容撇嘴,她本来正享受太子的吻呢,为这肚子,突然就没了,生气的该是她,不过再怎么碍事儿,她也爱这个孩子的。 太子道:“等以后生下再说罢。” 现在连亲一下都麻烦,别说同房了,这肚子太大,他也不可能冒险要她侍寝的。 “快去睡。”太子道,“不早了。” 冯怜容虽然舍不得,也只得去睡。 钟嬷嬷叫宝兰珠兰去服侍,她自个儿跟出来,跟太子道:“今儿也不知怎么回事,娘娘那儿没派人来,阮贵人倒是来了,说殿下受伤,那声音大的叫贵人听见,差点动了胎气。” 钟嬷嬷平常不得罪人,可阮贵人这回实在太不像话了。 这么大的人了,不可能不知道受惊会动胎气,她还故意来说,其心可诛,钟嬷嬷不想放过她。 太子妃之前告诉他已经吩咐宫人不要让冯怜容知道,他还以为没事儿,没想到阮若琳竟敢如此! 他吩咐严正跟黄益三:“找几个人把她押出来,嘴捂严实了!” 这会儿冯怜容要去睡,他可不想阮若琳的尖叫声打搅到她。 严正跟黄益答应一声,快步走了。 章节目录 第34章 搬家(一) 阮若琳还不知道自己大难临头,正跟纪嬷嬷在说炭的事情,她今年的仍是不够用,纪嬷嬷气得要死。 去年已经偷偷给她买过了,这会儿还不知道收敛! 纪嬷嬷说:“主子又不是不知道这炭难买,奴婢早说晚说的,主子怎么就不知道省着点儿用?如今更是不如以前了。” 阮若琳听了就要发火,只她刚想开口,就听静梅惊恐的声音:“你们,你们怎么……” 她转过头,连眼前的人都没看清,立刻就被人扭住了手,下颌又是一痛,痛的她忍不住张开口,然后,一块布塞进来,她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阮若琳吓得差点晕过去。 为首的正是黄益三跟严正。 这两个人中严正的话比较少,在一起时,基本都是黄益三说话。 “你们都给我好好闭上嘴,发出一点儿声音,就跟你们主子一样的下场!”黄益三长得眉清目秀的,平日里看着很亲和,但凶起来倒有几分狰狞。 纪嬷嬷自然认得他。 那这么对待阮若琳肯定是太子的意思,纪嬷嬷一张脸雪白,哪里敢发出声音,她心想,是为昨儿的事情呢,该死的阮贵人,果然还是要连累她们。 她现在就只想自己少被牵扯,一个字都不敢说。 其余人等也是一般的。 阮若琳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们。 竟然一个人都不给她求情吗? 黄益三再一声令下,阮若琳就被押出去了。 秋华远远看见,跟春华小声道:“你看看,那是不是阮贵人?” 春华定睛一看,还真是的,她惊恐道:“怎么好像被人押着?嘴里还塞着布条呢!” 两个人连忙去告诉小钟嬷嬷。 小钟嬷嬷回头跟孙秀道:“阮贵人这回要活不成了。” 孙秀撇撇嘴:“她活该,冯姐姐怀的可是殿下的孩子,她都敢去招惹,不是找死是什么,不过早晚的事情罢。” 小钟嬷嬷叹口气:“但也怪不得她,同是贵人,如今冯贵人那么受宠,又有孩子了,谁不嫉妒?这好处都让一个人沾了,不服也是正常的。” 孙秀没说话。 小钟嬷嬷看着未免心疼,刚入宫时,她这主子小姑娘一个,活泼的很,现在成熟了好一些,不太爱说话了。 孙秀过得会儿叹口气道:“嬷嬷,我虽然也不甘,可我不像跟阮贵人一样,只委屈了嬷嬷。” 小钟嬷嬷眼睛红了:“主子人也挺好的,怎么殿下就看不上!” 孙秀笑笑:“不然怎叫命呢?” 别说她,就是太子妃,太子还不是不喜欢,孙秀在这段时间,也看清楚了,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宫里不知道有多少跟她一样的妃嫔,难道大家伙儿就不活了? 她只有忘了这些,忘了什么受宠不受宠的事儿,也是可以高高兴兴的。 可虽是这么想,她的眼中仍是黯然。 阮若琳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么大的事情,太子妃自然会知道。 李嬷嬷道:“打了十几板子,当时是没死,现在也不行了,只这事儿原本该娘娘处置,却要殿下亲自动手,娘娘是不是去同殿下说一声?” 去解释她为何没有立刻抓了阮若琳? 太子妃冷笑:“殿下被刺,我还有空管这些呢?不过想缓一缓,是他自个儿着急,冯贵人又没有什么,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 李嬷嬷知道太子妃这是又膈应了。 自家相公把一个妾室看那么重,谁都不舒服,可这妾室不一样啊,怀了太子第一个孩子,再说,原本这后宅安定也该是太子妃要时刻注意着的,现在晚了一步,太子动手了,难道不是一个警醒? “娘娘,再怎么样,您得表个态!娘娘您别忘了,上回那事,娘娘原本是要养这孩子的,后来太后娘娘改了主意,娘娘前后态度就不一致了,殿下会怎么想?” 太子妃这才心头一惊。 她连忙去往正殿。 太子受伤一事,因他退让,便只处死了刺客,他的伤不重,照样早朝,并没有引起多少注意。 太子妃进去后,头一个就道:“殿下应该休息几日再去早朝啊。” 太子笑了笑:“无妨,动动口的事情。” 他叫太子妃坐。 太子妃直说道:“听说殿下惩处了阮贵人,其实这事儿,妾身也是知道的,只当时一心记挂殿下,才没有着手去办,倒是叫殿下费心。” 太子审视她一眼,淡淡道:“那你可知昨儿阮贵人是如何得知我被刺的事情?” 太子妃一怔:“妾身不知。” 当时她们这东宫离得甚远,照理说,阮若琳是不会那么快知道的,可她竟然在她派人之前就已经去告知冯贵人。 太子看她这样子,也知是没有摆在心上。 他这妻子甚为看重别的,兴许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小事。 太子略微皱眉:“阮贵人交代是她的丫环喜儿偷听到的,只说的人却不知是谁,没有见着脸。” 太子妃心头直跳,听起来好像是有人故意透露给阮贵人? 可要说第一个知道这消息的,也就是她了。 看她面色很难看,太子安抚道:“我知与你无关。” 他虽然这么说,可太子妃仍会觉得难堪,那是她没有管好身边人呢,她连忙道:“妾身一定会好好查的,不过阮贵人挨不住打,已经不行了。” 太子听了,丝毫没有怜悯之色,只说道:“那你安排下后事,扶玉殿正殿那里,宫人也都可以撤走了。” 太子妃虽然觉得阮贵人那是自讨苦吃,心里却又有些凉意。 为个冯贵人,他倒真是冷血无情! 有阮贵人这下场摆在面前,以后谁敢去碰冯怜容了? 太子妃又生了份恨。 她回去就跟李嬷嬷道:“到底是哪个说出去的,一定要查出来!也是时候给她们提个醒儿了,嘴巴都封牢一点!” 李嬷嬷不敢怠慢,事关太子妃管家呢。 东宫正殿人心惶惶, 后来查出是两个年轻宫人不懂事,知道这消息,偷偷在园子里说的,被出来摘腊梅的喜儿听见。 太子妃立时就禀告太子,再把那两个宫人杖毙。 这件事情冯怜容一直不知道,直到怀王带着赵淑离开京城,过年前夕,她才发现好久没有见到阮若琳。 不然她心怀鬼胎,没事儿就要来串门的。 “阮贵人莫非生病了?”她忍不住就问起来。 要说别的人不告诉她,也是因为这事儿不吉利,毕竟死了么,又是大过年的,可她要问,却是不好不答。 钟嬷嬷道:“阮贵人已经没了。” “什么?”冯怜容大惊,虽说阮若琳以后也会死的,可没有那么早啊,“她出什么事了?” “她上回害得主子差点动胎气,自然是要受点苦头,殿下叫人打了,后来受不住。”钟嬷嬷道,“主子管她干什么,她是咎由自取,原本也是要害主子跟小主子的命呢!” 冯怜容心里不是滋味。 原来这一世,阮若琳竟是因为她而死的,而不是那个很得太子宠的人。 她低下头看着为太子做得里衣,上头的花绣了一半,忽然就有些难受,阮若琳虽然狠毒,却也是个可怜的人,她如今死了,兴许也算是解脱罢。 冯怜容叹口气。 钟嬷嬷却没有她这份心思,冷笑道:“主子还为她叹气呢,要奴婢说,她不在最好,清净,主子不是本来也害怕见到她吗?” 话是这么说,可她没希望阮若琳死啊。 冯怜容看一眼钟嬷嬷:“嬷嬷,你的心变硬了。” “主子受宠,奴婢这心不硬都不行,不然谁来护住主子不是?”钟嬷嬷又一笑,“罢了,主子还是心善些好,殿下也喜欢。” 二人正说着,太子妃那里派了知春来。 钟嬷嬷请她进来坐。 知春不肯进,只在门口道:“娘娘说冯贵人很快就要生孩子的,这偏殿难免就有些小,以后小主子生下来,就显得挤了,娘娘说过几日就给贵人搬到正殿去。” 搬到正殿本是好事,那正殿是比偏殿大多了。 可是搬到阮若琳原先住的地方…… 冯怜容听着,这浑身上下就不太舒服。 阮若琳死了啊。 她不喜欢住在阮若琳住过的地方,哪怕挤,她也不想去。 钟嬷嬷也是一样的想法,可太子妃说的,她能怎么回绝,只得勉强笑道:“难为娘娘这么提咱们主子着想。” 知春笑了笑道:“现在提前告诉你们,就是叫你们早些收拾好,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再派人去正殿打扫一下。要是家具什么的不够用,贵人尽管派人来说一声,娘娘都会给加以添置的。” 钟嬷嬷道了声好。 知春就走了。 钟嬷嬷这心里也是火大,可还得安慰冯怜容呢,说道:“那正殿可比咱们这儿大多了,阳光也好一些。” 冯怜容叹口气,什么都不想说。 “其实阮贵人这也不是死在那儿呢,没什么。”钟嬷嬷又道,“主子别忘心里去。” 冯怜容嗯了一声:“反正也只能搬过去了,嬷嬷叫他们好好收拾罢。” 她低下头继续绣花。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两位童鞋,么么哒~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夷歌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章节目录 第35章 搬家(二) 知春回去,路上正好遇到李嬷嬷。 李嬷嬷不比宫里一般的嬷嬷,她不止伺候过太子妃,也伺候过皇后,不过那时候只是个宫人,还没升级为嬷嬷,人算老资格的了,所以太子妃特准她年前回家一次。 李嬷嬷见到知春就问:“你去干什么了?” 看着像是扶玉殿过来的,她就比较注意。 知春道:“去帮娘娘传话,娘娘觉得冯贵人住的地方小了,想让冯贵人搬去正殿住,我这是去提前告知一下的。” 李嬷嬷听到这句,哎哟一声,拔腿就跑。 知春在后面道:“嬷嬷您小心点儿,别摔跤了!” 可李嬷嬷心急如焚,这腿脚也比往常一下子灵活很多,只一会儿功夫就到正殿,满头的汗,脑袋也有点儿晕。 见她身子摇摇晃晃的,太子妃连忙叫知画去扶着。 “嬷嬷这是哪儿不舒服?怎么也不在家里多待几日?”太子妃还是很关心李嬷嬷的。 李嬷嬷等到好一些,回头就叫知画把门关上,才说道:“娘娘啊,您糊涂了!” “嬷嬷这话什么意思?”太子妃皱眉。 李嬷嬷道:“娘娘怎么能让冯贵人住去扶玉殿的正殿呢,那是阮贵人住的地方啊,总是不吉利的。” 原来是说这个,太子妃淡淡道:“怎么不吉利了,阮贵人又不是死那屋,我也是看那偏殿小了点儿。她又不是什么世家门第出来的,能有这么娇,一样是屋子,就住不得了?” “也不是住不得,只是这节骨眼上,娘娘何必无事生非?” 不过才几日功夫,她回去一趟,太子妃就想到这昏招,李嬷嬷也是头疼的要死,幸好她担心太子妃,提早回来呢。 她苦口婆心的道:“娘娘早前也是盼着殿下有个孩子的,如今冯贵人这都要生了,那是大好事不是?娘娘啊,说句大不敬的话,您以后是要做皇后的人啊!她一个贵人算什么?娘娘用得着大费周折?平日里敲打敲打就得了,这大事儿上,您不能犯糊涂啊!” 太子妃不高兴了,气恨的道:“嬷嬷,连您都不向着我?” 李嬷嬷冤枉:“奴婢要不向着您,还费这唇舌干什么!娘娘,你要不相信奴婢,就去试试让冯贵人住正殿!这冯贵人但凡出点儿事,娘娘,您想到后果了吗?” 太子妃没说话。 李嬷嬷又道:“这事儿也得告诉殿下罢,娘娘您告诉了吗?” 太子妃又是哑口无言。 她确实还没去说呢,而且她自个儿也知道去说了,指不定太子会生气,可她就是不甘心。 虽然身为太子妃,早就知道太子必是会有妾室的,她只是没料到太子会那么宠冯贵人,这叫她不得不想到皇帝,想到胡贵妃。 胡贵妃多嚣张啊,皇后都拿她没办法,她不想有一日自己也沦落到这个地步。 太子妃脸上不由自主就露出了杀气:“就算殿下恨我,我也得铲除了那祸根!” 李嬷嬷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可是,还是那句话,不到时候。 李嬷嬷决定给太子妃一下重击,她吐出一口气,面色严肃的说道:“娘娘就不怕殿下先废了娘娘吗?娘娘您,可是一个孩子都还没有那!” 旁边的知画听到这句,吓得面无人色。 到底是李嬷嬷,竟然敢这么说。 太子妃这脸也白了几分,她瞪着李嬷嬷道:“你刚才说什么!” 李嬷嬷慢慢跪下来说道:“奴婢为娘娘可以赴汤蹈火,也愿意为让娘娘清醒,不惜一切,奴婢这话是不敬,可娘娘您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娘娘嫁与殿下,可不是为铲除什么小妾的,娘娘,您是太子妃啊,您若生下儿子,那他就是太子,是将来的帝王,娘娘的娘家也有无上的荣耀!娘娘,这些,您可别都忘了!” 太子妃浑身一震。 那确实是她的初衷,当年嫁过来时,不似母亲,为她哭得伤心,她自己踌躇满志,不止因为太子的英俊才干,也因为他的身份,太子妃,将来的皇后,多么叫人向往的位置! 而她嫁给他之后,也为保住他的地位,每时每刻都不放松。 现在,她竟然为一个贵人,浪费了那么多的精力。 太子妃闭了会儿眼睛,身体慢慢软下来,她往后靠了去。 过了好久,她才微微一叹:“嬷嬷说的对,您快起来罢。” 李嬷嬷不起,她后背也出了汗,身为太子妃的人,太子妃一旦倒下,她这辈子也没什么用了。 李嬷嬷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 她的职责便是匡扶太子妃登上后位。 “娘娘,那您想好怎么做了?” 太子妃此刻已是疲累了,倦倦的道:“暂且让她得意罢,那正殿就不搬了。” 李嬷嬷道:“那也不行。” 太子妃奇怪,又有点儿不耐烦:“说不搬的是你,现在要搬的也是你。” 李嬷嬷道:“娘娘都已经与那边说了,如何好反悔?依奴婢看,索性就让冯贵人搬到别的殿去住,不是更宽敞呢。” 太子妃暗道,好大的面子,一个人住一个宫殿! 不过刚才她被李嬷嬷当头一喝,也想通了一些。 虽然有皇太后撑腰,太子是不敢废她,可以后呢?太子妃在那一刻,是想到了阮若琳,她就这么死了,可见太子无情起来,也是没有余地的。 扪心自问,她与太子的感情又有多深? 太子妃叹口气:“也罢,那就搬到绛云阁去罢,知画。”她吩咐,“你再去扶玉殿跑一趟,就说正殿也不太合适,还是单独的更加安静些,舒服些,。” 知画这便去了。 钟嬷嬷还没开始叫宫人收拾,屋里的人都不太高兴,即便冯怜容不表现出来不乐意,别的人也一样不愿意住到那正殿去。 故而见到知春又来,钟嬷嬷这脸恨不得就拉长了,以为又要听到什么堵心的话。 结果知春竟然说是要他们搬去绛云阁。 钟嬷嬷惊讶的:“你说真的?可是之前不是说搬去这儿的正殿吗?” 知春笑道:“娘娘说觉得那正殿也不够大,毕竟小主子要在这儿长大的,还是更大一些比较好。” 钟嬷嬷心花怒放,听听,说小主子要跟冯贵人一起生活呢。 看来不会抱走小主子了! 钟嬷嬷笑容满面:“娘娘考虑的真周到,咱们这会儿就收拾。” 等到知春走了,她连忙告诉冯怜容。 冯怜容松了口气,总算不用住那儿了! 她真害怕做噩梦呢。 屋里一众人也兴奋起来,以后自家主子不用跟别的贵人住一起,那是独家独户,怎么都比现在好。 不过钟嬷嬷安静下来之后又开始疑神疑鬼,太子妃变来变去的,到底想干什么呢? 身为冯怜容的心腹,她要时刻保持警惕! 却说太子妃听了李嬷嬷的,也主动去跟太子说让冯怜容搬迁一事。 太子很满意,其实他早先也想到了,只最近皇帝分了部分奏疏给他批阅,着实抽不出空,现在太子妃来说,再好不过。 他笑道:“绛云阁不错。” 太子妃就道:“那择日,妾身就让冯贵人搬进去,还有合适的奶娘,妾身过几日也会选好的。” 皇室的孩儿生下来,没有一个是母亲自己喂奶的,都是奶娘代劳,宫外也专门有一个养奶娘的地方,那些奶娘除了抚养孩子,也常要贡献奶汁,当今皇帝就喜欢这一口,隔几日就要饮上一壶。 太子点点头:“都你做主罢,不过奶娘选好了给冯贵人看看,主仆两个总要性子相投。” 太子妃忍不住腹诽几句,果然对她不放心,怕奶娘选不好呢! “妾身知道了。”她还是答应下来。 太子也关心几句:“年关了,你四处都要顾到,也莫累坏了身体,可以交给下面的,不必都亲自去。”又说年礼的事情,“我这儿刚得了一些松萝茶,你父亲喜欢,你拿去一并送了。” 大过年,皇家之人也一样互相送年礼,太子妃的父亲就是太子的岳父了,每年节礼都到的。 太子妃心里不免有些暖意,她侧头看了李嬷嬷一眼。 李嬷嬷便是说,太子是个明事理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宠妾灭妻,只要她做好了,太子也会换之以礼。 可惜她总是太急躁,太子妃又难得的自省一下,态度也更加温和起来。 过得几日,冯怜容就搬家了。 她还挺兴奋的。 在记忆里,她小时候也搬过一次家,一开始他们家是住在一个很小的院子里的,哥哥连个书房都没有,他们兄妹两个一直睡到她七岁才分开,但也只是在中间隔了道墙,还是她那半边大一点儿,哥哥住的就很小,安置了床,就只能再放两张小椅子。 后来哥哥都在她屋里看书,过了几年,父亲升迁,他们家才住的宽敞些。 想到现在家里,母亲这会儿可能在窗上贴窗花,哥哥在写春联,父亲会点评两句哥哥的字写得好不好,冯怜容的眼睛就有些红。 如果她在家就好了。 可惜没有如果。 钟嬷嬷吩咐四个小黄门陆续把东西搬进来。 冯怜容叹口气,摸摸肚子,又打起精神,去绛云阁的正殿偏殿都看了看,发现这宫殿挺好。 “真是又大又亮呢!”她指指右边偏殿,“以后孩儿就住那儿。” “右边是好一些,太阳照得多。”钟嬷嬷看看四个宫人:“不过奴婢瞧着人好像不够用,主子你看,孩儿生下来不得派两个人日夜守着呢。” 另外两个嬷嬷好笑,其中一个道:“这个就不用担心了,孩儿生下来,太后娘娘定会派得力的人来的。” 钟嬷嬷抽了下嘴角,她不太喜欢这两个嬷嬷,不过幸好都很识相,平常不说话,像个影子似得。 可不管怎样,她总一种被监视的感觉。 这感觉很不好! 不过太后娘娘是谁,有时候都能压皇帝一头的,还是老老实实的受着罢。 冯怜容又去看殿前的院子。 以前她们三个贵人住一起,那院子也是分成三份的,一点儿不大,现在独归她一个了,就显得很宽敞。 院子的地上铺着灰色发亮的大石砖,对着正殿的院子中央还堆了假山,假山上,还有四周都种了花草,不过这季节,也只有松竹还绿着,其他的都是黄蓬蓬一片,只能等春天才好看了。 她四处看看,心想以后孩儿生下来,长大了一些,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这地方大,很合适。 冯怜容很高兴的笑了笑。 屋里众人一阵忙碌,先把正殿给收拾好了,冯怜容刚要进屋,就听见殿外有奇奇怪怪的声音,银桂出去一瞧,笑嘻嘻回道:“主子,是一架屏风呢!殿下送给主子的。” 冯怜容忙走去看。 只见这屏风有十二扇,不知道是什么木质做的,黑紫发亮,看起来就很贵气,每扇屏风的底色全黑,上有不同的花卉,花卉还不是一般描画出来的,而是用点翠镶嵌成的。 冯怜容眼睛都瞪大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家具呢! 当然,她家里穷,也不太去别人家串门,上一世又不受宠,见得本来就少。 抬屏风的黄门们累得要死,这东西太重,他们气喘吁吁的,流了好多汗才把屏风给抬到正殿里来。 钟嬷嬷抑制不住的笑。 她在宫里头待的时间多,有些眼力,这屏风可是紫檀木做的,这是有史以来,太子送得最贵重的东西了! “摆这儿罢。”钟嬷嬷指挥,叫黄门再把屏风挪到正堂与里屋之间。 本来这两屋也没门的,都是用垂帘格挡,现在有个屏风自然好了。 钟嬷嬷吩咐完,又让银桂拿了些银钱赏几个黄门,他们一路搬过来,也够累的了,黄门谢过,就告辞走了。 冯怜容伸手摸摸屏风,问钟嬷嬷:“这得值多少钱啊?” 钟嬷嬷好笑:“殿下还会缺这个吗,给主子,主子就收,等下回殿下来,千万莫问,倒显得小家子气。” 冯怜容哦了一声,又笑道:“我知道了,这是殿下送的搬迁礼呢!” 可惜,只能收个礼物,人却见不到。 他这会儿定然很忙,不过这么忙还能记着这个,她还是应该很满足啊,她笑嘻嘻的叫银桂拿来针线笼,继续给太子做里衣去了。 到了午时,膳房送饭来。 冯怜容吃了一口,面上露出惊异之色。 珠兰忙问:“怎么了,主子,哪里不对头,这饭……” “太好吃了!”冯怜容下一句就叫道,“王大厨的厨艺越来越好了,这米饭都烧的很不一般呢。” 她拿一个碟子给她们也尝尝。 钟嬷嬷跟宝兰,珠兰都吃了一口。 宝兰点头:“真跟平日里不同,很清香,好像还有点儿甜,又不是放了糖的。” 珠兰也这么说。 钟嬷嬷吃了口,噗嗤笑道:“哎,一群没见识的,这是明水香稻,那稻米全用泉水浇灌出来的,自然不一般,平常只有……” “只有什么?”冯怜容问。 钟嬷嬷道:“只有太后娘娘,皇上他们才吃得着啊。” 冯怜容吓一跳:“莫不是王大厨给不小心端错了?那,那快点儿送回去。” 钟嬷嬷又笑:“主子,这饭殿下也吃得着的,就是很少见,一般每年也就上供那么一点儿,可能殿下就省给主子吃了。” 冯怜容感动的眼泪汪汪:“真的啊?” “真的,主子赶紧多吃点儿。” 冯怜容连忙低头吃饭,一粒米都舍不得浪费了。 夕阳西下。 文景街的一个院子里,唐容刚做好饭菜,冯澄回来了,笑道:“老远就闻到香味,今儿烧了咸鱼了?岳母来过?” “是啊,叫她留下吃顿饭,非不肯!”唐容抱怨。 她这母亲腌鱼是一绝,到冬天,常送咸鱼过来,自个儿倒不舍得怎么吃。 冯澄笑道:“岳母还不是怕麻烦你,她最疼爱你这个女儿了。” 唐容叹口气,叫儿子冯孟安出来吃饭。 冯孟安本在屋里看书呢,闻声快步出来,叫了声爹娘,就去帮着盛饭,摆筷子。 看他面色有些疲倦,唐容道:“也不要老这么看书,以后眼睛看坏了可不得了,你见过你二舅的,瞅个人,眼睛老眯着,多丑啊!” 冯孟安笑起来:“娘,儿子哪回不听,只是马上要会试了,自然用功些。” “是啊,看着休息会儿就行了,没什么的,咱们冯家人的眼睛都好。”冯澄拿起碗,“快吃饭,一会儿凉了。” 今儿两菜一汤,一个大萝卜蒸咸鱼,一个火爆大头菜,汤是菠菜鸡蛋汤。 他们寻常吃得都很简朴,幸好唐容的手艺不错,还是有滋有味的。 唐容吃了两口,看一眼儿子,对冯澄说道:“相公,今儿刘夫人来过,带了两大盒东西呢,我是没有要。” 那刘大人与冯澄是同袍,刘大人有个女儿待嫁,两家原本也算不错,本来唐容看中刘家的姑娘的,结果那会儿刘夫人不太肯,现在又热络起来。 唐容心里来气:“定是知道容容的事情了。” 冯怜容生了孩子,以后就是皇长子,眼瞅着太子监国,皇帝身体又不行,太子登基是指日可待,刘家人也开始心热起来。 冯澄放下筷子:“是该回绝掉,咱们孟安又不是娶不到姑娘。”他说着,顿了顿,忽然长长一叹,“就是不知道容容在宫里如何了。” 唐容其实下午已经哭过一回,现在眼睛又是一红:“她这性子,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在家里,咱们都疼她,可宫里,多难啊!她还怀了孩子。” 唐容又要哭了。 当年冯怜容被选入宫,她每晚都哭醒,生怕这女儿在宫里活不久,这宫里可是吃人的地方啊! 偏偏她这女儿单纯,又没什么心眼。 后来听说怀了孩子,真是出乎她意料的。 冯孟安安慰道:“娘别担心了,妹妹怀了许久了,一直不都没事,肯定能平平安安生下来的。” “是啊,别哭了,娘子。”冯澄道,“明儿你去庙里再求个签,添点儿香火钱,咱们容容是个好姑娘,一定有福气的。” 唐容擦擦眼睛:“也只能这么想了,就是她生孩子,我不在身边,不知道她怎么办呢。” 冯澄笑了:“宫里还怕没伺候的人,那稳婆肯定比咱们请来的要厉害,别说,还有那么多御医呢!娘子,咱们那外孙儿女可也是皇上的孙儿女啊!” 唐容想想也是。 冯澄给她夹一块鱼:“别伤心了,快吃,那是岳母的心意呢。” 唐容点点头。 三人各自掩住对冯怜容的思念,低头用饭。 即便知道兴许很难再见到这个女儿,这个妹妹,他们也只能这样生活下去,并且在心中期待着会有那么一天,他们总会团聚。 章节目录 第36章 狩猎 寿康宫里,皇后在皇太后这儿已经坐了许久。 只听“咯”的一声,皇太后目光一扫,皇后又夹碎了一个核桃,连着肉一起碎的。 她今日这般五次了,在平常决不会发生。 皇太后原本想等着她自己说,可看样子是不会了,她淡淡道:“回去罢,你再待这儿,我脑袋都疼。” 皇后抿一抿嘴,放下夹子站起来,深紫色的凤纹衣摆落在椅子上,微微发颤,她在犹豫,最后还是又坐下。 皇太后诧异,抬起眼皮瞧她。 皇后坐得端端正正的,双手交叠在膝头,不急不缓的说道:“母后,上回的事情,您莫要再生佑樘的气了,他来请安几次,您都把他拒之门外,他该多伤心呢。” 那次过后,她是没有见过太子,但今日一向嘴硬的皇后肯为太子求情,也算老怀安慰。 皇太后道:“那依你之见,他做的对不对?” 皇后道:“他也没有办法,母后您不是不知。” 就算太子要追究,皇帝就一定会把胡贵妃处死吗?她觉得不可能,到时候皇帝肯定会想到别的法子。 既然如此,太子又何必要为胡贵妃与皇帝过不去。 皇后又道:“不过他也该顾念母后之面,这是他不对,还请母后见谅。“ “顾念我做什么?他从被立太子之日,就该不择手段的坐稳这个位置。”皇太后冷笑一声,“他做的没错。” “那母后……”皇后糊涂了。 她想为太子求情不是一日两日,只是她一直开不了口,怕皇太后还在生气,原来竟是想错了。 皇太后看她不明白,微微摇头,叹一声道:“你就是在宫里再待上几十年,也是一如往昔,没什么长进!” 皇后很淡然:“儿媳就是这个样子。” 皇太后又被气到,但也早就习惯了,斜睨她一眼道:“现在佑樘不是可以批阅奏疏了?皇上只以为他为胡贵妃得罪于我,便会抱有补偿之心。你年幼时就认识皇上了,他这人是有缺点,可是人不坏。” 皇后不屑一顾:“如此说来,皇上是觉得胡贵妃欠了佑樘的人情,帮着她还呢?”她站起来,“那今日是儿媳多话了。” 皇太后看她如此,也颇为奇怪:“我原也想不到你会那么早来替他求情。” 皇后不语。 稍后就告辞走了。 皇太后看着她的背影,想到先前种种,心中不由一动。 她忽然发现她这儿媳兴许也不简单。 就因为皇后总是对太子表现出一副淡漠的模样,她才会对太子格外疼爱,觉得他可怜,久而久之,感情自然就不一般。 若当初皇后倾心抚养,只怕自己也不会在太子身上花费那么多的时间与精力了。 也不会如此维护太子。 毕竟她有三个儿子呢。 皇太后闭起眼睛,往后慢慢靠在了大迎枕上。 太子刚批过奏疏,想起早朝时,前往哈沙的使者回禀,说真罗王十分嚣张,并不愿割让土地,且还派兵再次攻打哈沙。 他捏了会儿眉心,拟了几个人名出来,全是当朝武将。 不过只片刻功夫,他又把其中二人给划掉了。 想起父皇所说,朝中可用将才极少,如今是时候提拔些年青才俊,他又重新写下几个人名,拿朱笔在上头划了一个大圈。 明儿就派他们前往哈沙,真罗不过是个小国,比起四处外夷,实在是不堪一击,给他们练练手倒是不错的选择,也好从中选出更加优秀的人才。 太子想了会儿,把锦衣卫指挥同知夏伯玉添了上去。 夏伯玉得知,吃了一惊:“殿下希望下官去哈沙?” “是,你充当监军,把沿途所见,战况,各将军表现皆记下来,回头详禀。”太子面色温和,“只委屈你不能在家过年了。” 夏伯玉立刻接受君令:“为殿下效力,乃下官天职,下官一定幸不辱命!” 太子点点,又问道:“父皇那里可有何动静?” 夏伯玉道:“仍如往常一般卧床休息,不过……”他顿了顿,“今儿早上,御药房进献了一颗药丸,皇上服用过后,好似身体舒服不少。” “御药房一向进药,有何不妥?”太子询问。 夏伯玉道:“时辰不对,本来御药房都是在午时进药的,下官为此调查了一番,原来御药房开了两班子,说是皇上不满他们的药,叫他们立刻研制新药,不然要砍他们的脑袋。” 太子心道这不是胡闹! 御医都是好好看病的,还能害了皇帝?又不是神仙药,再说,他这父皇的症状不是短期造成的,岂能马上就药到病除? 他沉吟片刻道:“你与余石说一声,别的不用管了,回家好好准备下去哈沙罢。” 夏伯玉应声而去。 太子站起来,在屋里走了几步,刚要出门,三皇子来了。 太子一怔,随之笑道:“三弟,你晒黑了,可是常去射箭?” 三皇子点头:“是啊,不过大哥没空,不然倒是想邀大哥一起去。”他手一招,身后的小黄门立时就呈上两盒东西。 “我记得大哥喜欢用李廷大师制的墨锭,说用之轻如云,松如岚,清如水,我已试过,确实如此。” 太子笑道,“李廷所制墨锭,如今可不太容易寻到。” 三皇子挠挠头:“确实花了一番功夫,还请大哥笑纳。” 太子没有拒绝。 应是为胡贵妃一事,三皇子用心选的谢礼。 其实太子挺喜欢这个三弟的,他单纯素朴,没什么心机,太子自己又没有同胞兄弟,故而二人在春晖阁时,他对这个弟弟照顾有加。 太子叫严正接了:“我这会儿有空,要去城外围场,你可想去?” 他最近早朝,又是埋头批阅奏疏,也觉身体怪不舒服,便想去外头跑马狩猎,舒展下筋骨。这围场便是皇家狩猎的地方了,只当今皇帝没这个喜好,好多年不曾去过,反倒是他成年了,常爱去。 三皇子眼睛一亮,他到底还是个少年,对新鲜事物倍感新奇,再说,他射箭一向是在演武场,从来没有射过活物。 那是个刺激的玩乐! 然而,他想到胡贵妃,又退缩了。 “我,我还是不去了。”三皇子怕胡贵妃责怪。 太子不以为意:“那下回你再随我去,你如今是还有些小呢,那围场总是不太安全,常有虎豹出没。” 三皇子听着,却是眼睛越来越亮,一颗心欢腾跳跃,眼见太子要走,他叫道:“大哥,我跟你去!” 太子笑了,拍拍他肩膀:“走,正好给我看看,你的箭法如何长进了。” 二人并肩出去。 因是冬天,草木枯黄,许多动物都出来寻找吃食,他们收获颇丰,一共打到十只狍子,两只野猪,三十只兔子,五只狼。 三皇子意犹未尽,玩得都不想回去。 眼见天要黑了,才恋恋不舍得随太子回宫。 太子叫人把猎物送去御膳房,晚上给皇太后,皇帝,皇后那里都端一些去。 黄益三这会儿拿来一样东西:“殿下,冯贵人又给您写信了。” 太子扫一眼,只见那信封鼓鼓的,像是塞了好几张信纸,他微微一笑,把信拿过来,一边就进屋去了。 这回冯怜容足足写了五张信纸,细琐的把孩子每天怎么动都要写清楚,又说明水香稻米真好吃,还说膳房做了好些点心吃食给她,就跟办年货一样的。最后叫他注意身体,别把身体累坏了,还跟他讲,要多动动,不能老是坐着看奏疏,她现在坐着,就腰酸背痛,走走就舒服好些。 太子看完,叫黄门磨墨,正待要写什么,忽地想到一个主意,叫黄益三找一张红纸来。 黄益三立刻就去寻来了。 太子又叫他裁成方方正正的,方才挽起袖子写了一个字在上头。 严正一看,想到上回冯怜容见到三个字时的失望,这回才一个字,他忍不住就道:“殿下,您不多写点儿?” 太子笑:“物以稀为贵。” 他叫严正送去绛云阁。 冯怜容这信是中午写的,结果就听说太子去狩猎了,她还以为等不到回信,没想到晚上送来了。 她兴高采烈的去看。 结果就见一个字,一个福字。 冯怜容气得啊。 讨厌,小气! 她写那么多字,他居然才回了一个。 不过幸好是春牌呢,她又乐呵呵叫宝兰贴到床对面去。 钟嬷嬷抽嘴角:“哪有把福字贴那儿的啊,怎么也得贴门上啊。” “这样每晚睡觉,起来就能看到啊,我不管,就贴那儿去。”冯怜容使性子。 宝兰只得去贴了。 严正听着,笑着回去。 冯怜容见宝兰贴好,立时就躺在床上看,心想这福字写得真好看啊,她看着看着,越发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以前在家里,春联啊,春牌啊都是哥哥写得,他们家从来不买现成写好的。 殿下好像哥哥,给她写春牌呢。 她摸着肚子傻笑。 太子见到严正,头一个就问:“贴了?” “冯贵人立刻就贴了,贴在……” 太子道:“贴在床对面?” 严正傻眼:你怎么知道! 太子哈哈笑了:“傻,就知道她贴那儿。” 他一边就想象冯怜容傻乎乎,喜滋滋的正看着他写的福字。 不知为何,他虽然忙得没空多见她,可是她却总是那么鲜活的出现在他脑海里,就像亲眼见到了一般。 “真傻!”他又低语。 严正看过去,只见太子虽然说傻,可是那笑容却是前所未见的明朗。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的话,可能在晚上八点~ 写完,忽然想到这一句,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23333。 谢谢yeefan2008,cksd529的地雷,么么哒。 章节目录 第37章 大开杀戒 冯怜容躺着看了会儿,钟嬷嬷过来说:“刚才膳房派人来,说殿下狩猎打了好些野味,有兔子,野猪,狍子,狼肉,问主子想吃什么。” “打了这么多啊!”冯怜容流口水。 这野味可不比一般的鸡鸭牛羊,平常吃不到的,兔子好一些,像野猪,狍子,还有狼就少见了。 “野猪,”冯怜容头一个就道,“炖个野猪蹄汤。” 她最近胃口大,还偏好这种浓肉汤,一点儿也不觉得油腻。 钟嬷嬷摇头:“那得好几个时辰呢,明儿再吃罢,主子晚上想吃,得弄些简单的。” 冯怜容略失望,想了想道:“那就狍子好了。” “狍子肉味道大,得泡一天才行。” 冯怜容瞟钟嬷嬷一眼,这不是在逗她么,一共就四样,两样都不能吃,她气呼呼道:“那随便好了。” 钟嬷嬷笑起来:“要不奴婢给主子出个主意,做个拨霞供?” “拨霞供?”冯怜容稀奇,“什么东西啊?” “那是咱们老家人常吃的,这拨霞供啊,就是兔肉片,吃得时候用风炉吃,兔肉片到时候叫王大厨切得薄薄的,用酒酱椒料腌一会儿,等到风炉安置好,里头的香汤一热,就把兔肉片放进去……” 钟嬷嬷还没说完,冯怜容就催道:“那快去,快去,一会儿得晚了,好饿呢。” 钟嬷嬷就知道她听了要吃,赶紧让黄门去御膳房说。 王御厨这会儿早就把几样野味简单处理了一下,就等着那边说吃什么,结果来了一个拨霞供,王御厨心想,这主意好啊! 拨霞供是豫菜,也算是名菜了,听他师父说,前朝是很盛行的,当时野兔得高价才能求得,可见多少人食之。 不过这道菜,兔肉固然重要,蘸料却更费心思,他想了会儿,才开始动手。 冯怜容千盼万盼的,终于见一个风炉先端上来,闻一闻,汤味浓郁,可往里一看,汤水清澈,也不知放了什么。 一会儿兔肉片也拿来了,冯怜容夹起来一看,薄得都透明了,能从这头清楚得看到对面的珠兰。 王御厨果然好手艺啊,就凭这刀工,在御膳房都得稳稳的。 她正想着,金贵银桂又依次进来,在桌上摆上一叠叠的蘸料,五花八门,反正冯怜容是不知道都是什么,银桂就跟她说好几样呢,主子一样样吃过去,爱吃哪个就吃哪个,以后王大厨心里也有个底儿。 这是冯怜容第一次用风炉,因皇太后,皇帝的口味,他们御膳房往常是从不弄的。 金桂又端了好些蔬菜进来,白淞,蒜苗,韭菜等。 冯怜容看得眼花缭乱,等到汤水滚了,宝兰给她夹兔肉片放进去,只见一会儿功夫,这兔肉的颜色就跟云霞一般的美,汤水恰恰成了澄清的天空。 “难怪叫拨霞供呢。”冯怜容选了一味蘸料,叫宝兰给她蘸。 十二种蘸料没有相似的,这顿饭当真是吃尽了天下滋味。 眼见也吃不完,她叫钟嬷嬷跟四个宫人一起尝尝。 香味飘出来,大李几个黄门在门口直咽口水,大冬天的,他们可没有这么好命了,结果正当馋得要死呢,金桂拿了个大盆子出来,里面放了好些:“主子赏的,说也要过年了,大家伙儿都吃好点儿。” 大李笑嘻嘻的谢了,与其他三人拿筷子分享。 冯怜容吃饱喝足,一觉睡到大天亮。 眼瞅着明儿就初一了,若是往常,她也得去拜年,可如今有这大肚子,皇太后体恤,也不要她去了。 故而早上起来吃了新年膳,她就等着上头发赏,她们这些贵人,每年过节也都有赏钱的,还有布料,首饰,都是统一规格,果然一会儿就有小黄门过来传旨赏东西。 冯怜容谢恩。 宝兰忙把里头的青铜盒子拿出来,她已经了解冯怜容的习惯,每次得了这些都要数一数然后小心再存起来。 今年比去年,她得的更多了一些,金锭银锭换算起来得有一百二十两,数数这一年得的,冯怜容嘴巴大张,真是成倍的往上涨呢。 但这回她没有全收回去,只放了金锭进去,还拿了些银锭出来,分成九份,给钟嬷嬷,四个宫人,四个黄门一人一份,钟嬷嬷多一些,有四十两,别的,一人二十两。 加起来是一大笔钱。 钟嬷嬷忙劝道:“主子何必这样,伺候主子是咱们分内之事,哪里能赏这么多呢。” “不多,我今年得了好几百两银子,嬷嬷不是说,以后孩儿生下来,还得有很多么,这些算什么?都拿去罢,不然我得生气了。” 冯怜容一直记得前一世的事情,她身边这些人跟着她可苦呢,什么好处都没有,出去还尽让人欺负,现在她好一点,自然对她们也要好些。 将心比心,她以前那么落魄,她们也没有嫌弃过她,还是一直都好好照顾的。 钟嬷嬷见此,也只得收了,宫人跟黄门都来道谢。 冯怜容还给另外两个嬷嬷也一份红包,算是答谢这几个月的看护。 两个嬷嬷自然是喜笑颜开。 她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与皇太后禀告,过了十五,这便又去了。 皇太后听完,点点头:“一切无事就好了。”又顿一顿,“冯贵人如何?” 她派这两个人去可不只为冯怜容肚子里的孩儿呢,也是想瞧瞧她是什么样的人,虽然太子说服她暂时不动那孩子,可冯怜容要是不好,这孩子断是不能给她养的。 两个嬷嬷忙道:“冯贵人挺好的,毫无架子,没什么心眼。” 皇太后心想,当年胡贵妃还表现的没有心眼呢,这不,孩子一生下来,就跟什么似的,争这个争那个。 有时候,人变起来,快得很。 她摆摆手:“继续看着罢。” 两个嬷嬷应一声。 胡贵妃最近就跟困兽似的,因太子监国,眼瞅着两个儿子是没有指望了,她心生恐惧,想当初她是怎么跟皇太后,皇后作对的,以后太子一旦登基,还有她的活路? 胡贵妃这日就去求见皇帝。 原本皇太后下令不准任何妃嫔求见,可胡贵妃到底不一样,就是黄应宿都得帮她忙,给皇帝通气。 而上回太子被刺一事,皇帝明白自己的心始终是向着胡贵妃的,二人又再一次和好了 然而,胡贵妃一见到他就哭:“皇上这病,真是叫妾身担心,昨儿还梦到皇上的病严重了,妾身惊醒后就一直就没有睡着,才急着来见皇上。” 皇帝笑起来:“你这是胡思乱想,朕不是好好的。” “可为何那么久都不曾痊愈?”胡贵妃道,“整个国家还需要皇上呢,妾身就不信这些御医一个都治不好皇上。” 皇帝叹口气,他这不也急么,不然也不会叫御药房再炼药丹了,他实在不想整日休养,连女色都近不了。 “一群庸医!”皇帝生气。 胡贵妃趴在他膝头,颦眉道:“可要说庸医,也不全是,他们治好了多少病呢,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还有妃嫔,甚至是宫外的王公贵族,他们不知道救了多少,为何皇上的病,他们一筹莫展,这都好几个月了!” 皇帝也不是笨人,听到这话,怔了怔。 胡贵妃察言观色,又说道:“不过皇上也莫要着急,幸好有殿下,里里外外都处理妥当,这不连过年都不耽搁,常请好些重臣商议大事,还有御药房那里,殿下也很关心的,常派人去看。皇上最近,您身体是不是还是好一些了?” 这话一出,皇帝不镇定了。 他问黄应宿:“可是真的?太子当真请过重臣入宫?” 黄应宿道:“是请过。” 王大人虽然是讲官,但也是重臣啊,他这不算欺骗。 皇帝脸色就变了,又问:“御药房,太子也当真去视察过?” 黄应宿道:“皇上,如今锦衣卫,禁军,哪个不听殿下的命令,别说是御药房了,天下调兵遣将,也在殿下手中,上回殿下还派人去了哈沙呢。” 皇帝大怒,啪得把书案上几卷画轴扔在了地上。 “难怪怎么吃都吃不好,岂有此理,都在盼着我死呢!”他气血浮躁,整张脸都成了猪肝色。 皇太后这会儿正在小憩呢,就听景华焦急的声音在耳边道:“太后娘娘,不好了,皇上出了乾清宫,去药膳方了。” “怎么?”皇太后坐起来,头还晕乎乎的。 景华下一句就道:“已经杀了三位制药的师父,两位御医,还要杀朱太医呢!” 皇太后刷的起来,连衣服都穿好,急匆匆就去往御药房。 作者有话要说:拨霞供一不小心写多了,下回注意~ 章节目录 第38章 一幅画 锦衣卫指挥使陈越正等候在路边,皇太后见到他就问道:“皇上不是一直在养病吗,怎么会突然去御药房。” 陈越恭声回道:“早上胡贵妃来过。” 皇太后冷笑起来。 原来如此。 看来又给她这个儿子灌了迷魂汤了! 她一路就到御药房。 制药师傅与太医院的太医们跪了一地,为首的正是朱太医,皇帝这会儿要杀他呢,正要叫人拉出去,就听皇太后来了。 众人松了口气,有些胆小的刚才一身都已经湿透。 皇帝心情很不好,对皇太后道:“母后来此作甚?” “皇上是打算把所有人都杀了?”皇太后坐下来,喘了几口气道,“我这把年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行了,故而时时都离不开御医,如今皇上要把他们都杀了,那不是要哀家的命!” 皇帝可不敢背上弑母的罪名,忙道:“朕没有这个意思,只这些庸医竟敢糊弄朕,试问朕如何能姑息下去?” “怎么糊弄皇上了,他们兢兢业业的给皇上,给哀家看病,何时犯过错误!”皇太后缓缓道,“就拿朱太医来说,皇上在三十二岁的时候,曾经有胆绞痛,是朱太医每日给皇上用针灸,足足两个月才治好的。在皇上四十八那年,又得过红斑病,又是朱太医翻遍多少医书才治好皇上的,在皇上五十岁那年……” 这些事情历历在目,皇帝皱眉,一摆手道:“朱太医起来罢。” 朱太医却不起,磕了三个头道:“下臣年事已高,死不足惜,下臣请求皇上饶过别的太医,下臣愿意一命换一命。” 皇帝恼火,还有不怕死的人呢! 皇太后看他一眼,继续说道:“皇上三十八岁时扭到腰,是刘太医一手推拿功夫给揉好的,四十岁时腹泻严重,又是吴太医细心治好的。皇上您从出生到现在,哪回不舒服不是太医看好的?虽说是他们的职责,可,皇上,您不能如此滥杀无辜啊,得叫多少人寒了心!” 皇帝咬牙道:“那为何这会儿看不好了?” “皇上这病本来就需长期调养,怎会一下子就痊愈?世间病都那么容易治好,还会有人离世吗?更何况,皇上这病不算严重,还请三思!”皇太后声音柔和下来道,“若皇上觉得耽误了朝政,那么就一边早朝,一边休养,只是不要太过劳累,毕竟咱们景国不能少了皇上。” 皇太后十分清楚皇帝的心思。 他哪里真是想杀人,不过是立威,让众人都知道他还是皇帝,只不过御医倒霉,成为杀鸡儆猴的那个鸡罢了。 如今她请皇帝再次执政,自然是先要安抚皇好帝。 皇帝的面色果然缓和了一些。 皇太后又道:“佑樘到底年轻,还是要皇上好好教他,他自己也同我说,有些事情棘手,他不知道如何处理,所以有些是我帮着出主意的,又叫他请教朝中大臣,说皇帝在养病,不要事事都去打搅。” 这又是帮太子说话了,解释了一些皇太后觉得在这时候,应当,必须要解释的事情。 虽然她对胡贵妃如何挑拨皇帝并不清楚,可是凭着这些年的经验,她还是摸准了门道。 皇帝点点头:“这段时间也是辛苦他了,他是该再跟学官多学几年。” 皇太后知道皇上的火气已经过去,人也松懈下来,只是,一股疲惫感席卷而来,差点叫她晕倒。 终归是老了! 也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年好活,可是,这儿子怎么办呢,皇太后真不放心皇帝,怕她死了以后,会乱成一团。 皇太后强自振作,说道:“皇上去歇息会儿罢,我这也累了。” 皇帝就先走了。 一众人这才纷纷谢皇太后救命大恩。 皇太后看看朱太医,笑道:“你这是一滴汗都没流呢,果然好胆子。” 朱太医叹口气:“下臣一早就知这是脑袋系裤腰带的活儿,无愧于心便罢了,只可惜下臣没能劝得了皇上。” 他是惋惜那几个枉死得人。 皇太后也叹了口气,吩咐下去好好厚葬,抚恤家人。 下午之时,太子求见。 皇太后道:“皇上明儿开始要早朝。” 太子面色平静:“孙儿知道,已去见过父皇,把事情都交代好了。” 他一早得知,就前往乾清宫,除了探望皇帝外,也表明自己的态度,对于皇帝重新亲政,深表高兴。 皇帝自然也没怎么,反正一切又回到他手里了。 皇太后身子靠在椅背,说道:“这些年都委屈你了,不过佑樘,人只有经历过这些,才能成长起来,你将来自会明白的。” “孙儿无事。”太子道,“只是怕父皇的身体承受不了。” 皇太后轻叹:“那又如何呢,哀家是劝过了,是皇上自己听不进去。” 这一刻,她面色冰冷。 太子看着皇太后,心头一跳。 他又想到今日之事,回头叮嘱余石,再次加派人手,暗中盯着胡贵妃以及她的心腹,还有皇帝身边那一干黄门宫人,甚至是皇帝的亲军侍卫。 他知道,生死之争很快就要开始了! 到得一月,冯怜容已经做好了给太子的里衣,给孩儿的衣服,这会儿正拿出来仔细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没有绣好的。 钟嬷嬷笑道:“好得很,瞧瞧这花儿绣的多精致,主子的功夫是上去了。” 冯怜容斜睨她一眼:“嬷嬷就会哄我呢,我都不敢跟尚服局的衣服摆一起,那些才叫好,花都跟真的似的。” “那怎么同,她们是奴婢,主子是主子啊,主子这样,已是很不错了。” “是啊,是啊,颜色也配得挺好的。”几个宫人都道。 冯怜容笑嘻嘻,虽然知道一半是奉承,还是挺高兴。 毕竟那是她亲手做的。 她伸手摸摸肚子,已经在想孩儿穿起来会什么模样,只又有些担心,问另外两个嬷嬷:“太后娘娘请了稳婆没有?” “请了,早请了,一等主子有动静,立刻就能来的。”其中一个嬷嬷笑道,“那稳婆可厉害了,在京城不知道多有名气,那些王公贵族都是叫她接生的,这才能选到宫里。” 那就是很有经验的了,冯怜容稍稍放心。 就在这当儿,银桂笑道:“主子,殿下来了。” 冯怜容也知道现在太子不监国了,当时也为他伤心过,可她是知道他的将来的,相信他会很快振作起来,也就不担心了。 她笑眯眯的立在原地等太子。 太子进来,看到她这脸,心情就好。 这面团子一样的,好捏啊! 他上去就揉她的脸:“白乎乎的,跟包子似的了,里头什么馅儿啊?” 一来就被打趣,还问什么馅儿,冯怜容气得眼睛瞪得老大:“萝卜馅儿的,里头好多萝卜丝呢。” 太子不喜欢吃萝卜馅儿的包子,她知道。 谁料太子哈哈笑了:“哦,没吃过这种,叫我咬一口。” 他当真就咬下来。 冯怜容小心肝一颤,生怕自己被咬痛了。 结果太子在她脸上轻轻啃了啃就移到嘴上去了。 太子这方面作风豪放,时常当着众人就这样,故而那些嬷嬷,宫人见到太子来,很自觉地就纷纷回避。 冯怜容给他亲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被放开时,脸都憋红了。 她大口喘了下气,才正常,真好奇他怎么不用中间休息会儿的。 “殿下,里衣做好了。”她喜滋滋的拿过来。 太子拿来在身上比划一下,只见剪裁倒是很合体,就是这绣的花,好像有点儿不那么精致,不过她又不是绣娘,也算可以了。 “还行。”他点点头。 冯怜容这脸就垮下来。 还行就是不行的意思,她哪儿听不出来,不然肯定说很好! 太子看她嘟着嘴,笑道:“我回头就穿上,咱小贵人做的,肯定舒服。” 冯怜容又高兴了,给他看小孩儿的。 两人说说笑笑,太子忽然想到一事,走到她卧房一看,只见那福字还贴着呢,当下就皱起了眉:“上回不是叫你拿下来,这都一个月了,早过完年了,放这儿多不合适。” “挺好的啊,可以放到明年过年呢。”冯怜容不觉得有什么。 太子虽然高兴,可每回来看到这里贴着福字,他总觉得很奇怪啊,太不协调了! “算了,我给你画幅画罢。” 冯怜容大喜:“真的?画画?” “还骗你呢,现在就画。” 太子说做就做,立刻叫严正去把他书房里的笔墨纸砚都拿过来。 冯怜容心想,真挑啊,她这儿也有笔墨纸砚,他居然不用,还非得用自己的。不过他用的肯定都是最好的,她这些也比不了。 严正拿来后,就磨墨了。 太子酝酿了一会儿,拿起毛笔作画。 冯怜容在旁边,呼吸声都小一些,生怕打搅到他。 过得好一阵子,太子才画完。 冯怜容探头一看,画上一个美人儿正躺在花丛里睡觉,人是侧着的,面如白玉,眉目如画,睡得很香很甜,好像在做一个美梦似的。 旁边的花儿再好看,也只是衬托她的绿叶罢了。 冯怜容看得目不转睛,忽然之间叫道:“殿下,这不是我吗?” 怪不得这么眼熟,不过她又嘻嘻笑道:“殿下把妾身画美了。” 她哪有这么美啊。 太子看她一眼,挑眉道:“谁说我画的你,你睡起来就跟小猪似的,这人哪里跟你像了,没见过你这么自吹自擂的人。” 冯怜容气得跳脚,忍不住伸手捶了他一下,轻声道:“讨厌,真讨厌。” 她不敢大声骂他,虽然很想。 哪个喜欢被人说成是小猪嘛。 太子吩咐严正:“把福字拿走,贴这个罢。” 严正就去了。 屋里换了一幅画,立刻增色不少,比原先那个福字是好太多了。 冯怜容看着也喜欢:“果然还是画好看啊,殿下画的真好。”她伸手挽住他胳膊,疑惑道,“不过真的不是妾身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太子嗯了一声:“不是,你想多了。” 冯怜容气馁。 太子暗自心想,那天晚上,他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不过这会儿胖成这样,她还觉得是她呢? 臭不要脸的。 他笑着把她搂过来。 冯怜容暗道,不是她就不是她了,反正都是太子画的画,管这么多呢! 他给她写福字,又画画,她够满足的了。 二人拥着,好一会儿才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二更,让我存点儿存稿,下个月好发挥发挥,明天女主应该会生孩子了,谢谢以下童鞋,么么哒~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美缕扔了一个地雷 xyq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章节目录 第39章 做娘了 根据朱太医说的,冯怜容大概还有半个月左右的样子就要生产,故而祥云阁所有人等都分外谨慎,丝毫不敢松懈,因天开始暖了,她住的又是单独的宫殿,冯怜容最近倒是时常在院子里散步,就是肚子沉甸甸的,走不了多久就得回屋休息。 那两个嬷嬷也很忙,在绛云阁与寿康宫两地来回奔波,这几日陆续就有孩儿的东西送来,一会儿是床,一会儿是被褥,一会儿连照顾孩儿的宫人都提早放过来了,还有稳婆。 皇太后说,在寿康宫还是有点儿远,生怕来不及,所以叫稳婆也住在绛云阁。 这话倒是叫冯怜容有些害怕。 不至于那么点儿距离,自己就不幸出事儿了罢? 钟嬷嬷安慰道:“也是这么一说,主子们寻常生个孩儿,大多是无事的。” 这宫里,要么就生不下来,要么是生下来了养不活。 其实在生的时候难产死掉的真不多,毕竟比起宫外,宫里的御医不是拿来看的,可比外面的大夫厉害多了,还有稳婆也是一样,再者,各主子每日都是被精心伺候着,生孩儿也顺利点。 “主子切莫害怕,这一怕,肚子里的小主子也是知道的,可不是不好?”钟嬷嬷换了个方式劝。 冯怜容立刻就恢复正常了,点点头:“嬷嬷说得对,我这孩儿身体很好的,不会有事,我现在也有力气呢。” “可不是么,主子放宽心。” 二人正说着,知春领着一个人来了。 钟嬷嬷看来人打扮不像是宫人,就知道是奶娘。 知春道:“娘娘千挑万选出来的,太后娘娘也看过,贵人您瞧瞧,可合心意。” 冯怜容一问,知道是给孩子喂奶的,这心里就不太喜欢。 虽然她也知道宫里头都这样,孩子都有个奶娘,没有反而不可能,可她却不太愿意自己的孩儿给别的人喂大,她跟哥哥不都是喝他们娘亲的奶的,怎么宫里就那么麻烦。 “不能不要吗?”她还是存点儿希望,问钟嬷嬷。 钟嬷嬷摇头,斩钉截铁的道:“不行,就得有个奶娘的。” “可我也会有奶啊。”冯怜容道,“我喂不就行了。” 钟嬷嬷抽了下嘴角,小声在冯怜容耳边道:“这一喂,就不好看了,主子,不是奴婢说你,主子这辈子就是伺候好殿下,你莫要忘了,这孩儿一天到晚的要喝奶的,主子能忙得过来?就是主子少喂一些,小主子到时候认奶,就不喝别个儿的,那也不成。” 冯怜容叹口气,果然还是没办法。 “那我喝喝她的奶,成不?”她忽然又道。 屋里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都是孩儿喝奶,主子喝什么啊! 冯怜容也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红道:“我,我就看看,好不好喝。” 钟嬷嬷无言,看看那奶娘。 知春掩着嘴儿,有点儿想笑。 奶娘俞氏很淡定,躬身道:“那奴婢就给主子尝尝。” 珠兰忙给她一个碗儿。 俞氏拿着去侧间了,不一会儿功夫,端来小半碗奶汁。 奶汁浓白稠密,闻着一点腥味都没有,冯怜容就算不了解,也看得出来,这应该是好奶。 不过她还是觉得喝一下才放心,冯怜容迟疑片刻,就把碗放到嘴边,浅浅尝了一口。 味道挺好,淡淡的甜,但不似牛奶羊奶那么浓郁。 她把碗给钟嬷嬷:“嬷嬷也尝尝。” 钟嬷嬷嘴角又在抽,勉为其难喝一口,大赞:“很好,这奶不错。”她问奶娘,“你以前奶过几个孩子?” “两个。”俞氏被夸赞了,也颇高兴,不过眉宇间又有伤怀,毕竟自己的孩儿还没长大呢,这就入宫了,只为挣点银子。 钟嬷嬷点点头,对冯怜容道:“就她罢。” 冯怜容又看看俞氏,俞氏生得浓眉大眼,身上有一股子爽利气,她笑道:“好,那就你了,记得以后好好带孩子。” 俞氏应道:“是,主子。” 知春这就走了,回去禀告太子妃。 太子妃听到冯怜容还喝奶,心道这是怕自己害她孩子呢?这么谨慎,不过她现在也没心思跟冯怜容计较。 她正为太子的将来担心。 本来太子好好的在监国,谁晓得皇帝突然不顾自己的身体,又要重新亲政,这不是怕太子夺权吗? 也许在不久之后,皇帝指不定还要废了太子,这不是没有可能的。 太子妃很焦急,甚至还写信回娘家,希望她父亲也有些准备。 就这般过了半个多月,冯怜容有日起来,刚刚吃了一个八宝馒头,肚子开始疼了,钟嬷嬷见状,连忙把稳婆叫过来。 稳婆问道:“才疼的。” 冯怜容点点头。 稳婆就道:“再等等。” 冯怜容捂着肚子,不可思议,她这疼呢,还要叫她等等,一会儿孩子生下来了可怎么办才好啊! 钟嬷嬷也是有经验的人,安慰道:“别怕主子,这是才开始呢,你这会儿疼不算什么,一会儿更疼了才是要生了。” 稳婆道:“是这样的,别慌,疼得不一样了,主子再叫。”她起来,吩咐几个宫人,黄门去侧殿准备生孩子的东西。 不慌不忙,太有大将风范了。 可冯怜容只想哭,虽然不是很疼,她也怕啊,她这会儿好想娘亲在身边,好想爹爹,哥哥。 见她眼睛红红的,钟嬷嬷拍着她的手道:“主子,没事儿的,别怕,肯定会顺顺利利的,小主子不是常在肚子里动么,这就是要出来了,你很快就要当娘了啊,主子。” 冯怜容听她安慰,忽然觉得钟嬷嬷挺像她的外祖母的,仔细一想,还真有点儿像,外祖母就是这样,脸圆圆的,眼角周围全是皱纹,眼神又特别慈祥,她想着,又觉得安心了一些。 虽然没有家人在,可是钟嬷嬷,身边的人都对她挺好的,一会儿她生了,太子肯定也会知道,她不能叫他们失望了。 冯怜容又有了勇气。 等到将近两个多时辰后,冯怜容这痛才加剧,钟嬷嬷赶紧叫人扶着去侧殿。 皇太后等人那里也都得了消息。 “一会儿你得有孙儿了。”皇太后朝皇后笑笑。 皇后躬身:“也恭喜母后成为曾祖母。” 皇太后哈哈笑了,同时颇为感慨:“倒是从未想过我能活到这把年纪,四世同堂,也算是难得!”她吩咐下去,“等会儿冯贵人生了,这些东西都拿去赏了。” 皇后懒洋洋起来:“那我也得去瞧瞧我那些个压箱底的。” “也不可太重,莫要叫嫣儿伤心了。” 皇后应一声。 太子妃才是正妻,所以冯贵人,自然不会大赏的,但为太子开枝散叶也算是一功,该得的还是得有。 东宫正殿里,太子正坐立不安,好几次想去看看,都忍住了,因他这男人身份,寻常人家都不合适,别说他还是个太子呢。 “怎么到现在还没生下来?天都要黑了,”他问严正,“你再去瞅瞅。” 严正刚去,太子妃来了。 “殿下,莫要着急,这不是等闲功夫就生下来的,妾身听说,有时候快一些三四个时辰,有时候就是一天也不一定。” 太子听了心里咯噔一声,生孩子不是很疼吗,疼一天还能得了? 看他这脸色,太子妃自然不太高兴,但这会儿她也不可能吃什么醋,毕竟冯贵人是在生孩子呢,这是件大事儿! 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她就说些好话:“听朱太医说,冯贵人身体很健康,这稳婆又是有本事的,听说从未失手过。” 太子唔了一声,坐下来。 太子妃瞄到他书案上的宣纸,便伸手拿起来瞧,只见写了好几个名字,她笑道:“殿下在给孩儿取名字?” 不光有男孩的,还有女孩的。 不过正常情况,皇子的孩儿都有皇帝赐名。 太子妃心里暗暗叹气,太子不得皇帝的喜欢,这孩子也一定是,怪不得他自己先就取好了。 太子笑笑:“是的,就是还未定下。” 太子妃指着其中一个道:“妾身看叫本意不错。” 太子不置可否:“以后再说。” 太子妃略不快,把宣纸放回去。 严正很快就回来了,这会儿是满脸笑容,老远就在喊:“殿下,恭喜殿下,冯贵人平安生下孩子了,是个男孩!” 太子大喜,拔脚就往绛云阁去了,太子妃只耽搁一会儿,再出去,他人影都已不见。 钟嬷嬷正在夸冯怜容:“主子,你真厉害,生得那么快,就连稳婆都在说,本当主子养尊处优的,总要多花费些时间,谁想到那么顺利。”又把孩子抱给她看,“刚才喝了点儿温水,不哭了,主子看看,在睡觉呢。” 冯怜容奇怪:“没喝奶呀?” “才生下来,不用急着喝的。” 冯怜容哦了一声,探头去看孩子。 只见这孩儿皮肤红红的,皱皱的,五官看起来既不像太子,也不像她,可不知为何,看着就好亲切,她叫钟嬷嬷拿过来一点,侧头往孩儿脸上亲了亲。 “还好,头发好黑呢。”总算这个长得不错。 正说着,太子大踏步进来了。 钟嬷嬷第一个时间就把孩子给他看。 太子惊讶的盯着自己的孩子,怎么这脸这么红啊,他问道:“这样没事儿吗?请太医来看看。” 钟嬷嬷笑着解释:“殿下,刚生下来的都是这样,等过段时间,五官才清楚,慢慢的就看得出来长什么样子了。” 太子笑起来:“那你好好抱着。” 他去看冯怜容了。 她躺在床上,满脸疲惫,不过见到他时却是笑嘻嘻的,好像一点儿没有受苦的样子。 太子奇怪:“不疼吗?” “疼啊,差点都疼得我晕过去,好像有人拿刀割我呢,一阵阵的,就像真的有块肉从身上掉下来。” 太子听得心一颤,连忙握住她的手道:“辛苦你了,阿容。” 冯怜容却又一笑:“也没什么,生孩子都要疼的,幸好孩儿没什么,就是……”她有些愧疚,“孩儿长得不像殿下。” 就是自己孩子,冯怜容也还是觉得有点儿丑啊。 果然跟他一样的想法,太子笑道:“刚才嬷嬷说了,以后就长好了,只是现在有点儿不好看。” 冯怜容松了口气,她好怕孩子不像太子,男孩儿,总是要像爹比较好。 太子伸手给她拢一拢头发,问道:“吃过饭没有?” “没吃呢。”冯怜容一摸肚子,“啊,才发现饿了,刚才疼得都不知道饿,就想休息休息。” 太子没法想象她生个孩子是怎么过来的,原本以为他一来,她定是哭得稀里哗啦,谁知道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他现在才发现,冯怜容其实有他所不了解的坚强。 “快去膳房要,还愣着!”他斥道。 钟嬷嬷忙过来:“殿下,要过了,因不知道主子什么时候生好,所以也没有提早端来,这会儿肯定要到了。” 太子这才罢了。 冯怜容也不太想说话,只把头挪过来一点,靠在太子的胳膊上。 太子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忽然发现这头发竟然有点湿,他一开始以为她洗过了,后来才想到,应是疼得流汗,把头发都给弄湿了。 那是流了多少汗,得多疼啊。 太子微微一叹,恨不得把她给紧紧抱在怀里。 可是她现在都不太好动。 太子妃这时来了,一眼就瞧见这幕情景,心里头有些窝火。 冯怜容见到她,不敢放肆,把头移了回去。 太子仍然坐着,胳膊的位置没有动。 太子妃深吸一口气才道:“孩儿妾身瞧过了,果然是健健康康的,冯贵人,你好好养身体,最近也不要走动,要吃什么,尽管派人来说一声。” 冯怜容忙谢过太子妃。 太子妃也就是来过个场,表达下关心,其实哪里有话跟冯怜容讲,她看看太子:“殿下也莫要打搅冯贵人休息了。” 太子嗯了一声,虽然勉强,但还是要同太子妃去皇太后,皇帝皇后那里一趟。 他站起来,往冯怜容看一眼:“你吃完就睡会儿。” 冯怜容点点头。 他又加一句:“我稍后再来。” 冯怜容的眼里露出笑意,满是高兴。 太子妃听着,暗地咬了咬牙。 太子这才与太子妃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养孩子,我没生过孩子,虽然写之前会百度,但有时候众说纷纭,可能也有出错的地方,所以请大家发现了,踊跃发言~~ 另外,本文修改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国家这词改成景国了,一个是厉王改成肃王。 章节目录 第40章 取名 宝兰端着一碗炖得烂烂的莲藕粥过来。 珠兰扶冯怜容坐起,拿个枕头放在她后背。 “闻着真香呢。”宝兰舀一调羹,吹吹凉,送到冯怜容嘴边道,“太医跟稳婆都说刚生完孩子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所以膳房只煮了这个。” 冯怜容点点头:“我现在胃口也不太好,吃完就睡了,你们几个也去休息下,刚才跟着受惊了罢?” 宝兰跟珠兰都笑起来:“主子生孩子,是有点儿惊慌,不过更多的是高兴,幸好主子跟小皇孙都平安。” “是啊,小皇孙还乖,一喝完水就睡了,奶娘说抱着好重呢,得有七斤。”珠兰笑嘻嘻。 “我瞧着也挺胖的。”冯怜容很高兴,“那边人都在看着?” “看着的,嬷嬷已经吩咐过了,叫那四个宫人轮流,现在有两个先去睡了,主子放心,就是晚上她们也得守着,再说,还有奶娘呢,咱们得空也会去瞧,主子就好好坐月子。” 钟嬷嬷也过来道:“是啊,坐月子可不能有一点闪失,不然以后有得罪受,主子要看孩子了,说一声便是。” 冯怜容应了,珠兰给她拿走枕头,钟嬷嬷见她要睡,忙道:“再等会儿,一会儿赏赐该来了。” 果然没多久,皇太后,皇后,皇帝等人赏的东西陆续送过来,不过她现在情况特殊,来封赏的黄门只在门口宣读旨意就算了,她口头道谢一番,用不着下床。 钟嬷嬷等黄门走了,笑道:“好些东西呢,金银珠玉,绫罗绸缎都有,主子先睡,一会儿再起来,奴婢详细报知。” 冯怜容也实在没力气了,撑不住,头刚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却说皇帝得了一个皇孙,也算高兴,见到太子来,笑着道:“你如今也做父亲了,做事需得更加沉稳些。” 太子应了声是。 皇帝吩咐下去:“把孩儿抱来给朕瞧瞧,看看什么样子。” 皇太后忙阻止:“皇上,这孩儿才生下来不能受凉的,怎么好抱出屋子,还是等几日再说,我也是想看呢。” 皇帝就算了,点点头,不再多说。 皇太后抬眸看他一眼,见他颇为疲累,眼睛下面发青,脸庞也是有些浮肿,故关切的询问道:“皇上最近身体可好?听说早朝多有停顿?” 皇帝闻言挺直腰杆道:“朕没什么,比起往前,精神还好上许多。至于早朝,朕是觉得没必要天天如此,官员有什么事情,可几天回禀一次,还节省了时间,多做些实事。” 真是歪理啊,亏得她这儿子说得出口。 皇太后拿起茶盏,微微笑了笑:“那看来太医们的药起效果了,皇上莫要觉得好了,便忘记服用。” 其实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皇帝面色有些尴尬。 他其实哪里好很多,是更差了,昨儿在长春宫歇了一晚,早上恨不得就起不了床,头晕眼花的,然而他也不好停下来养病,又叫太子监国。 皇帝如今是有些骑虎难下,只好减少早朝的次数,而且批阅奏疏,也是力不从心,常让黄应宿念,他躺着听听,再做些决定。 从寿康宫出来,太子一直没有说话。 太子妃陪着走了一段路,问道:“殿下现今有何打算?难道就只看着不成?” 她是没发现太子有什么举动,每日还是进出春晖阁,也还有闲心跟冯贵人花前月下,作画写诗。 太子淡淡道:“这等时候不能轻举妄动。” 可太子妃很着急,她怕皇帝又出昏招,比如废了太子,皇帝真要这样,他们也只能坐以待毙。 太子看她一眼,安抚道:“你别担心,急得未必是咱们。” 太子妃怔了怔。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急得是胡贵妃? 太子也不点破,他看起来虽然平静,可是,又如何真的能平静如水,只是,他知道急躁不能解决问题。 有时候,便只能等。 等着最合适的时机到来。 太子止步:“你去歇息会儿罢,最近很多事都让你费心了,我去趟绛云阁。” 太子妃皱了皱眉,可对太子这光明正大的态度,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道:“那妾身就先回了,不过冯贵人正在小月子里,殿下莫要忘了。”她说着,心念一转,又抬一抬下颌,“如今冯贵人已生了孩儿,可别的贵人竟还有未侍寝过殿下的,殿下,您对待她们,亦要公平些。” 太子嘴角挑了挑,她也活学活用,知道光明正大来提醒他了。 “我记住阿嫣的话了。”他微微一笑。 夜空下,这双眸子真比星光还璀璨。 太子妃望着他,脸忽地就红了。 在她心里,他永远都是世间最英俊的男子,不然当初她也不会那么想嫁给他,只是,这几年,他们并不融洽,她总是摸不透他的心思。 如今,偏偏又多了一个冯贵人。 太子妃眸中闪过冷意,她低下头道 :“殿下记得就好,妾身告辞。” 她先回正殿了。 太子略微停顿,过得片刻,才去往绛云阁。 冯怜容这会儿正睡着。 太子自然没让人弄醒她,只坐在床边。 屋里十分安静,周围的宫人都退得远远的,就是严正,唐季亮也都在门口等候。 太子就这么坐了好一会儿,谁也不知道他想了什么,就见他忽然站起来。 那是要回去了。 严正二人连忙站直身子。 结果太子刚走了两步,冯怜容把眼睛睁开来,头一句就唤道:“殿下,您要走了。”语气里难掩失望之色。 太子笑了,转过身道:“你怎么这会儿醒了,倒是巧。” “才不巧呢,就因为殿下说稍后要过来看妾身,妾身这就没睡好,就是睡着了,还老是梦到殿下,刚才就是的,觉着殿下坐在旁边,看着……”冯怜容说着连忙抬起身子,坐起来,她这脸胖的啊,她不想他看到她睡着时的样子,实在是丑。 太子急着扶住她后背,皱眉道:“你突然乱动什么,不会扯到啊?” 冯怜容哎哟一声,果然下面疼了,她捂住肚子,又是一声惊叫:“嬷嬷,我的肚子怎么还是那么大呀!” 她之前太累没想那么多,谁晓得醒过来,肚子好大,可是,她不是生下孩子了嘛。 她这一惊一乍的,钟嬷嬷不得不过来,说道:“主子,你这肚子得好几个月才小下来呢,哪里会这么快。” 冯怜容一听别提多沮丧了。 脸大不说,肚子还大,她可怜兮兮的看太子一眼。 太子噗的笑了。 钟嬷嬷扶冯怜容坐好,又退回去。 太子坐在床头,揉揉她的脸道:“大也没什么,我这除了揉小包子,还能揉大包子了。” 冯怜容听得都要哭了。 这算什么安慰的话啊! 看她心情一片灰暗,太子知道她在伤心什么。 “我不嫌弃你,怕什么啊。” 冯怜容又高兴了,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可太子愿意哄她嘛,她还是要好好瘦下来的,不能真的那么胖。 “殿下看过孩儿没有?”她问。 “一直在睡呢,怕他醒了,还是过几日再说,现在也还小,叫他多休息多休息,你也不要老缠着看。”太子心道,真的是好小一个孩子,看起来很脆弱。 他脸上流露出父亲的关心,那是不同于平日里对她的温柔。 大概血缘就是这样奇怪的。 冯怜容凑过来一些,握住他手臂摇了摇:“殿下,孩儿的名字您想好没有啊?” “想了几个。”太子垂眸看她,“不过我挑来挑去,觉得承衍比较好。” “承衍?”冯怜容眼睛闪亮,“赵承衍?真好听!” 这名字她从未听过,以前太子的孩子没有一个叫这个的。 太子笑了笑。 她脸上没有一丝犹豫,突然的欢快,可见是喜欢这个名字的。 “以后就叫他承衍。”他低下头,在她额角亲了亲,“现在我来过了,你能好好睡了罢?” 冯怜容点点头,手却抓着他的胳膊不放。 太子好笑,她这是舍不得他走。 “那我再坐一会儿,看着你睡。”他故意逗她。 冯怜容的表情立时纠结起来。 她不想他看到她的睡脸,可是她又很想他留下来。 冯怜容想了想,咬牙把身子慢慢侧过来,脸也侧着,再把半个脸贴在太子胳膊上,这下整个脸就只露出一点点。 太子见状也是无言了。 好嘛,还要想个两全之策。 但是刚才他早就看饱了,好不好。 他轻声发笑。 冯怜容当没听见,抱着他的胳膊,只觉得好安心,就跟自己的家人在身边一样。 太子坐着一动不动,今日她生孩子,一点儿也没有同他诉苦,就是连哭都没有,这条胳膊就借给她一下好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怜容的手才松了。 他慢慢移出来,手碰到她的脸颊,忽地一顿。 她的眼角竟是湿的。 他低头看去,原来她在梦中原来睡得并不安宁。 他不由想到冯怜容的第一次哭泣。 看来,是想家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在八点,再说下积分的事情,在V章节留言超过25字的都会送积分,之前留言的已经补上,请在账务查收,可以抵消一点订阅的钱哦,请大家踊跃留言,另外谢谢以下童鞋,么么哒 天之彼方扔了一个地雷 二妖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天之彼方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柚子扔了一个地雷 落雨音扔了一个手榴弹 章节目录 第41章 永嘉的挑衅 太子回去后就吩咐严正,明儿拿两百两银子,二十匹衣料给冯家,算是冯怜容生完孩子后的赏赐。 原本按照惯例,妃嫔生子,是只赏妃嫔个人,就是连消息,也不会与妃嫔的娘家去说,皇家尤其如此。 故而太子叮嘱:“不要大张旗鼓。” 严正自然明白。 太子想一想,又补充一句:“还是等到休沐日再去,冯大人若是在家,容许他书信一封。” 虽然他当时答应过冯怜容会让她见到家人,然而,现在不是时候。 他已经忤逆过皇太后一次,如今再为她求这个人情,对冯怜容也不是好事,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严正答应一声。 过两日,他亲自出宫一趟,去了冯家。 唐容打开院门,只见外头立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小黄门,心里头难免吃惊。 严正笑道:“冯夫人,小人是奉殿下之命。” 唐容一听,连忙请他入内,一边就唤冯澄与冯孟安二人出来。 严正身后还跟着两个禁军,抬了个箱子。 冯澄,冯孟安与他见礼。 严正道:“因冯贵人顺利生下皇孙,这是殿下的心意。” 他没有说赏赐,而是说心意。 冯澄是个聪明人,当即就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赏赐有时是与规制联系在一起,但心意就不必,说明这些东西是太子私底下送与他们的。 冯澄连忙道谢。 严正笑道:“冯大人有空的话,不妨写封家书,小人可以带回去。” 冯澄大喜,一叠声的道:“有空,有空。” 冯孟安忙就去书房给父亲磨墨。 唐容请严正坐下,给他端来茶水,因离过年也不算远,家里头还有些点心,她也给端了来。 严正四处一看,只见这冯家当真简陋,堂屋里除了必要的桌椅外,什么摆设都没有,他想起那次随太子去山东,那山东知府的府邸,就算收拾过,都比这儿富丽得多。 而冯澄本身也是个五品官,只比知府低一品而已。 看来是个清官。 严正对冯澄不免多了几分敬重。 唐容坐不住,对严正道:“公公请在此等一等。” 严正点头,心想,这冯夫人应也是有话要跟女儿说。 唐容快步就走了。 这时,冯澄已经写了一大页的内容,唐容进来,急着道:“相公,容容正在坐月子呢,我有好些话要叮嘱,你得给我都写进去。这等坐完月子也不能说就好了,还得要好好锻炼,把人瘦下来,不然就一直胖着了,她在宫里可不容易,不能生个孩子,人就毁了。” 冯澄道:“好,好,你快说。” 唐容讲了一大堆的话。 这样就三页信纸了,冯澄看看冯孟安:“你呢?” 冯孟安道:“儿子没什么好说的。” 冯澄吹胡子瞪眼:“难得能给容容写封信,你竟然没话说?” 冯孟安一笑,拿了个印章出来:“把这个给妹妹就行了,我想说的,都在上面。” 冯澄便罢了。 三人拿了书信与印章给严正,冯澄又是一番道谢。 严正告辞走了。 唐容眼睛红红的道:“今日总算是叫我放心了,看来殿下对咱们容容还是挺好的,不然也不会送这些来,还叫咱们写信呢。” 冯澄嗯了一声。 不过他不比妇人,作为冯怜容的父亲,他自然希望太子可以一帆风顺的登上帝位,只最近形势有些复杂,皇帝抱病亲政,应是对太子的不信任,太子可算处于下风。 幸运的是,皇帝并不得人心,最近早朝又不常来,越发引得百官不满。 而京城各处又有些异动,不止是兵部,甚至包括五军兵马司,那兵马司的指挥使乃是胡贵妃的父亲鹤庆侯担任的。 不知道,事情最后到底会演变成何样。 冯澄心思重重。 严正带回信与印章,挑了个时间又去了绛云阁。 因有皇太后的人在,他只单独与钟嬷嬷说话:“这是冯贵人家里捎来的,殿下也送去赏赐了,嬷嬷注意些,再给冯贵人。” 钟嬷嬷听得万分高兴,连忙应了。 她要找机会并不难,那两个嬷嬷,与其他四个宫人,现在基本都在看着皇孙,不太注意主子,她很快就把东西给冯怜容。 冯怜容当时都不敢相信,把信打开来,只见字迹大开大合,遒劲自然,正是父亲写得无疑。 她的眼泪一下子落下来,等看完,都哭成了泪人。 又再看印章。 那是哥哥亲手给她雕刻的,因哥哥除了看书,也喜画画,每回画完,总会拿个印章出来,盖上自己的名字,她年幼时,就缠着问哥哥要,哥哥说她还小,以后大了自然会给她刻一个。 后来,一直没有,没想到他还是记得的。 印章上,冯怜容三个字刻得特别的工整好看,四个侧面,每个侧面都雕刻了两尾鱼,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涌出来。 他哥哥的印章上就是有两尾鱼,她问起的时候,哥哥说,大的是他,小的就是冯怜容,他会永远护着她这个妹妹的。 见冯怜容哭得不成样子了,钟嬷嬷忙道:“莫哭了,主子,月子里,哭久了,眼睛会瞎,如今主子看到这些,应是知道家里都好了。别再哭了,不然殿下可不是好心做坏事?” 冯怜容抽抽噎噎的停下来。 母亲在信里也说,不能哭的,她的眼睛不能坏。 她也要让自己再变得□□的,好好的伺候太子。 冯怜容把信认真的叠好,与印章交于宝兰,放在盒子里锁起来。 钟嬷嬷拿来热手巾给她擦脸。 不过月子里,倒还不能少吃,也不能急于动的,冯怜容要瘦下来的念头只能等到坐完月子了。 过得几日,小皇孙从娘胎里出来,也适应好了,最近睡得没有以前多,冯怜容就能多看看他。 没事儿就同他说话。 不过赵承衍实在太小了,完全没法回应她,但看着他,就够她高兴的了。 这日银桂进来道:“主子,永嘉公主来了。” 冯怜容吓一跳。 她怎么来了? 这永嘉公主作风高调嚣张,在太子登基后,越发是京城里首屈一指的风流人物,也颇得新帝信任,当年听说永嘉公主府前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可是,这些都与她没有关系。 但今日永嘉公主却来了,冯怜容有些紧张。 永嘉公主大踏步进来,神采飞扬。 她天生是个得意人,虽然母亲不受宠,可是皇后地位稳固,她同时又得皇帝,皇太后的喜欢,婚姻也是顺遂无比,又生得两个儿子,没有人不羡慕的。 冯怜容颔首道:“妾身见过公主。” 她还在月子里,不便下床。 永嘉公主对此没有说什么,只看着冯怜容怀里的孩子,吩咐道:“把皇孙给我瞧瞧。” 冯怜容手一紧,不过很快就松开了。 永嘉公主是赵承衍的姑母,要看他再正常不过。 钟嬷嬷把赵承衍抱过去。 永嘉公主低头看一眼,嘴角就上翘,啧啧两声道:“哎哟,真是个俊小子,以后肯定像你爹爹的。” 她语气格外温柔,冯怜容也笑了笑。 永嘉公主又伸出手,把赵承衍从钟嬷嬷手里抱来,一边微微摇晃,轻声跟赵承衍说话。 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个孩子。 冯怜容也越来越放松,身子往后微微靠了去。 永嘉公主看得一会儿,目光朝她投来。 冯怜容坐月子,自然是没有做任何打扮的,又因生过孩子,人胖了大一圈,头发又是没梳,实在没什么看头。 不过五官摆在那里,永嘉公主心想,就是这样,也称不上丑,看来果真是个美人。 难怪太子弟弟宠她了。 如今又生了孩子,更是不一样。 她看着冯怜容说道:“这孩儿我一会儿抱去给皇祖母,皇上,母后看看。” 这也是应该的,冯怜容笑道:“孩儿是该见见他曾祖母,皇祖父与皇祖母的。” 永嘉公主微微发笑,低头又看看赵承衍:“岂止是看看,我觉得我这侄儿本也不应当住在这儿。” 冯怜容一怔。 不住在这儿? 她忽地瞪大了眼睛。 永嘉公主看她吃惊的样子,想到胡贵妃,当初胡贵妃生了孩子,皇祖母原本想要养的,结果她死也不肯,父皇宠溺她,成全了她。 结果胡贵妃这野心越来越大,就想她其中一个儿子当皇帝呢! 永嘉公主近乎于用欣赏的表情看着冯怜容在这一刻的惊慌。 冯怜容自然是想到了什么。 她一个妾室,生了孩子,太子妃如果想养,无可厚非,因为太子妃没有孩子,她的孩子是太子的,讲究些来讲,也可以是太子妃的。 这是作为妾室的悲哀。 冯怜容咽下这苦涩,说道:“妾身本也笨拙,没什么经验,确实也有点儿害怕会教养的不好,不知公主您有何建议?” 她的镇静叫永嘉公主刮目相看。 但她一向嚣张惯了,挑眉道:“哦,我倒是还没想到怎么办好呢,这就抱着我这侄子,去与皇祖母去商量商量。” 她说完,转身就走了。 冯怜容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自然难受,可是她忍住了所有不该说的话。 章节目录 第42章 太子妃有喜 屋里众人都不太舒服。 钟嬷嬷气道:“永嘉公主就是这般的,一点儿不把人放在眼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她来抱孩子。” 钟嬷嬷是老资格了,对永嘉公主如何长大的,十分清楚。 永嘉公主的身份,注定她可以高高在上。 冯怜容深知这一点,她坐在床上,反而安抚钟嬷嬷:“公主只是看我不顺眼,既然是要抱去给太后娘娘他们看的,想必也没什么。” 钟嬷嬷奇怪她怎么那么镇定。 冯怜容心想,永嘉公主再不喜欢她,也不至于要害太子的孩子,她了解这姐弟两个的感情,再说,她要拦也拦不住,到时候反而吓到孩儿也指不定。 不过永嘉公主那句话仍是萦绕心头。 太子妃到底有没有生过那份心呢? 假如她想要,她这孩子也留不住的。 还是太子阻止了这件事? 如果是,冯怜容真觉得自己要高兴死了! 见她一脸欢喜的样子,钟嬷嬷恨不得伸手敲自己脑壳,这主子瞧着生完孩子有变傻的趋势啊! 却说永嘉公主抱着孩子一路就去寿康宫。 皇太后哎哟一声:“你这急性子,我只是说说,你就立刻抱了来,有没有吹到风啊,孩子还小呢。” 永嘉公主笑道:“辇车都围了帷幔,哪里有风,我给遮得严严实实的。”她把孩子给皇太后,皇后看,“瞧瞧,长得真好,人也乖,路上不吵不闹的。” 皇太后看着,满脸的慈爱。 “这头发真黑,与佑樘小时候一样。”皇后笑道,“说起来,冯贵人长得也好,这孩子定然是个俊哥儿。” 说到冯怜容,永嘉公主冷笑一声:“皇祖母,您怎么就把孩子给她养呢?就是放在自己身边,都比给她养好罢,要不,就给阿嫣妹妹,母后,您说是不是?” 皇太后倒没什么。 皇后微微皱了皱眉:“婉婉,你这话可不妥。” 永嘉公主道:“哪里不妥?她难道想学胡贵妃不成?” 皇后沉下脸:“跟此事无关!婉婉,这关乎母亲与孩子,夺别人孩儿总不是一件好事儿,就算是贵人,她也是做娘的,若是有人抢走你孩子,你会乐意?” 永嘉公主不服气:“她能跟我比?” 在永嘉公主心里,妾室算不得什么。 皇太后听这母女一番话,知皇后心慈,当年她也是这样说的,不肯抚养太子,如今她的态度仍是没变。 永嘉公主撇撇嘴,抱着孩子摇一摇道:“女儿也是怕冯贵人母凭子贵罢了,母后就不担心?” 皇后淡淡道:“有何担心,你觉着佑樘跟你父皇像吗?” 永嘉公主一怔。 皇太后摆摆手:“好了,为个冯贵人,你们吵什么呢。”她提醒永嘉公主,“婉婉,这事儿你莫在佑樘面前提,现嫣儿还年轻,不怕以后没孩子,真要轮到这事儿了,又再说。” 永嘉公主想了想,点点头。 眼见要到午时了,孩子才送回来,是由太子亲手抱着回的。 冯怜容欢喜道:“殿下,您怎么来了?”又问,“衍衍没事罢?” 太子把孩子给她,笑了笑道:“没事儿,今儿天暖。”又对钟嬷嬷道,“把奶娘叫来。” 冯怜容抱着孩子仔仔细细的瞧,虽说她觉得应该没什么,但在心底,到底还是担心的。 瞧她这样子,太子叹了口气。 永嘉公主就是心急,皇太后都说了的,他心想刚才冯怜容肯定受到过惊吓,也是委屈她了。 俞氏很快就到,抱着赵承衍去喂奶。 冯怜容听说吃得很欢,才彻底放心。 太子坐过来,问道:“最近身体可好一些了,还疼不疼?” 冯怜容摇头:“不疼了,已经慢慢好了。”一边就挪过来,抱住太子的胳膊,轻声说道,“殿下,谢谢您啊。” 太子知道她是说她家那件事儿呢,当下逗她道:“光是说说就行了?” 冯怜容把脸在他胳膊上蹭了蹭:“妾身好了,会好好伺候殿下的。” 听到伺候这词,太子这心免不得有些热,说起来,两个人好久没同房了,太子有时候也想,只是没法子。 她实在是伺候不起来。 “尽说些没用的,没诚心。”太子嫌弃,拔出自己的胳膊,又不是现在能伺候,非说,这不是挑逗人嘛。 冯怜容急了,也不管有没有宫人在旁边,蹭得就爬起来抱住他脖子,往脸蛋上亲去。 太子僵住。 钟嬷嬷扭过头,跟几个宫人轻手轻脚的走了。 冯怜容这一主动很热情,这回差点把太子的嘴给咬破。 太子立刻就反攻,虽然不能同房,可没有说不能摸,这手就把她浑身上下到处摸了一遍,两人气喘吁吁才停下来。 见冯怜容手脚还缠在他身上不放,太子斥道:“别胡闹了,我下午还要听课呢。” 刚才是听说永嘉公主来了,还抱了孩子给皇太后几个看,他正好午时休息,就去一趟寿康宫。 至于亲自送过来,也是不放心冯怜容,见她好好的,他自然就要走的。 冯怜容被他一骂,不敢造次,连忙撤下来。 太子欲-火被她勾了出来,可这是大白天,就是平常也不合适,别说她这身体还不行呢,他不敢再跟冯怜容在一块,站起来就走了。 冯怜容略失望,重新躺回床上。 可翻来翻去的也睡不着,好像身上还留着他手掌的余温。 时间啊,快点儿过去罢。 冯怜容突然觉得日子真的过得好慢呢。 太子走出来,吁出一口气,真有些恼火。 他血气方刚,这方面虽然克制,可一旦有想法了,没满足也会难受,他大踏步的往春晖阁去了。 路上竟遇到夏伯玉。 他惊讶道:“还以为你明儿才到呢。” 他派出去征讨真罗国的大军打了胜仗,真罗国已臣服,尽数归还哈沙土地,也愿意每年进贡。 其实进贡,对他们小国的好处并不少,景国地大物博,得了贡品,照样会还礼,那都是小国所欠缺的物资。 夏伯玉行礼后,笑道:“这两日连夜赶路,故而提早到了。” 太子点点头:“你先回去歇息歇息,回头再同我详禀。” 夏伯玉应声走了。 赵承衍很快就满月了,皇太后几个都赏了东西下来,其中有两件金锁,个个都沉甸甸的,皇后倒是不与他们相同,送了两双虎头鞋来。 冯怜容很高兴,先就给赵承衍换了虎头鞋穿。 不大不小正正好。 赵承衍好像也喜欢,竟然咧嘴一笑。 冯怜容看见,喜不自禁,又逗他,结果这孩子偏不笑了。 又过得十几日,冯怜容这月子算是坐完了,不过众人还是仔细照顾,生怕她哪里没养好,以后亏了身子。 冯怜容自个儿倒是粗起来,菜吃得多,动得也多,甚至也不管那么多宫人,常亲手带孩子。 钟嬷嬷劝道:“主子,您这是何必,主子只要服侍好殿下就行了,皇孙有得是人来带呢,这样主子也不辛苦。” “殿下来了,我自然会伺候好,不来,我就带孩子。”冯怜容是听了她娘亲的话。 唐容上回在信里说了,要瘦下来就自个儿带孩子,一来与孩子的感情好,二来,这也锻炼到了,别太养尊处优,弄得太精细,身体反而会不好。又说宫里有太医,吃上面可以精细些,但要吃得饱,别为了瘦,不好好吃饭。 冯怜容就是这么听从的。 钟嬷嬷也拿她没法子。 这主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儿不太听话,她一旦决定好了,就难以改回来,便只叫她注意休息,带归带,不能累到。 冯怜容这个还是听的。 只是不到一阵子,她又得开始请安了。 请安这种事,冯怜容已经一年没有做,一下子还真有些不适应,可是也不能不去,只要改掉晚起的习惯。 幸好离冬天还早呢,冯怜容只庆幸这个。 路上遇到孙秀,孙秀笑着道:“又要跟姐姐作伴了。” 孙秀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侍寝,太子口头上是说记住了,结果还是我行我素,根本也没有做到公平二字。 但太子妃也不能强迫他,总算还是会歇在她那儿的,至于孙秀,只能说命苦。 这宫里,命苦的妃嫔也不差她一个。 二人前往东宫内殿。 太子妃还未出来,冯怜容四处瞅瞅,奇怪的问孙秀:“那两位贵人呢?” 孙秀怔了怔,才想到冯怜容被保护的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是什么都不知,只要太子的宠爱跟顺利生好孩子就行了。 这种事情,她也确实没必要了解。 “年后被送监了。”孙秀轻声道,“一个偷了东西,一个把宫人打死了。” 是真是假,无人可知。 反正这两个贵人都是胡贵妃送来想迷惑太子的,结果太子没碰过,太子妃恨死胡贵妃,皇太后,跟皇后自然也不会管。 冯怜容想起那两个贵人,心想都是美人儿,可惜投错胎,被胡贵妃给害死了,那么年轻真是可惜。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微微一叹。 太子妃出来,二人连忙行礼。 太子妃先是问赵承衍的事情,冯怜容都答好。 太子妃审视她一眼,说道:“那是殿下的长子,出点儿错,为你是问。” 冯怜容能说什么。 反正那也是她的孩子,她还能不好好养吗。 可孩子是个人,人生点儿小毛小病太正常了,她小时候就是这样,有一回听说娘亲深夜起来抱着她找大夫呢。 就是大一点儿,也总有大大小小的问题。 冯怜容不敢拍着胸脯说,孩子一定不生病。 孙秀同情的看冯怜容一眼。 就是那么受宠的人,在太子妃跟前,也得意不起来。 所以说,除了宠不宠,又有多少区别,她虽然入不了太子的眼,可这些糟心事是没有的。 回头,她就安慰了冯怜容几句。 冯怜容闷闷得回绛云阁。 钟嬷嬷道:“真要有什么,也怪不到主子身上,殿下还能不清楚主子呢,哪个娘亲会故意害自己孩子?” 冯怜容心想可不是,本来就是太子妃故意说的,叫她听了不舒服,给她压力罢了。 她哪儿不知道。 也算了,不能为这个,她就不高兴。 冯怜容深呼吸一下,笑着去看赵承衍了。 这般过了半个月,这一日,冯怜容大早上起来,又要去内殿请安,谁知道知春过来道:“冯贵人,娘娘说了,以后都不用来请安了。” 钟嬷嬷奇怪:“怎么回事?” 知春笑眯眯道:“咱们娘娘有喜了啊,这是要养胎了。” 言下之意,你们都不要去打搅娘娘。 钟嬷嬷连忙恭喜一声。 冯怜容听见,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她真心实意为太子妃欢喜啊! 这一年,她大概都不用烦什么了。 因为按照上一世的情况,太子妃就是这样的,什么都不管,把这孩子看得跟什么宝贝似的,生怕有一丁点儿的闪失,所以那一年,也是所有贵人过得最自由的时候了! 章节目录 第43章 取个乳名 太子妃有喜,可不比冯怜容,冯怜容那会儿,也就太子,太子妃来看看她,别的就甭指望了,但这次不一样,皇太后,皇后都亲自前往内殿。 那是嫡子,到底是不同的。 皇太后高兴的千叮嘱万叮嘱:“你有上回的事情,这回一定要注意了。” 太子妃红着眼睛听。 她得知自己有喜,一开始还不敢相信,早当无望了,结果却是真,当时就哭了一场,这满心都是幸福。 原来她也能当娘呢! “孙儿媳知道,会好好养着的。”太子妃一脸温和的抚摸着肚子。 皇后看着她的动作,笑道:“母后为你这事儿也操碎了心,总算如愿,可见你还是有福气的,我已叫人去告诉你家里,请亲家过来。你要是乐意,叫你母亲住在这儿一段时间,也无不可。” 太子妃连忙道谢。 太子来了,也是关心一番,叫她多加休息,能不管的就不要管。 太子妃其实自个儿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孩子最大,所以叫贵人立规矩什么的,她根本就不在意了。 她现在一心只想要养胎,然后把孩子顺顺利利的生下来。 不过她还是很关心孩子的性别,一等众人都走了,就急着问李嬷嬷:“刚才朱太医可与皇祖母说清楚男女了?” 朱太医来把脉的,说暂时看不出来。 太子妃不相信,当时冯怜容有喜,朱太医可是看出来的,还回禀于皇太后,所以才会有把那孩子给她养的意思。 怎么到她这儿就不行了,她不相信,叫李嬷嬷想法子去听听。 李嬷嬷道:“就是不知道呢,好像是因娘娘上回落胎,影响到了,不太好辨别。” 其实李嬷嬷听到一些的,朱太医说太子妃胎儿的脉象有些弱,他较为担心,但这自然不能跟太子妃说,不然太子妃得急死了,不过也不是很严重的事情,只要稍加注意,他常来给太子妃看一看,好好保住就行了。 太子妃没有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未免不快。 李嬷嬷劝道:“娘娘也不用纠结是男是女,有了这一个,以后自然还有下一个,孩子是越多越好,总会有男儿。” 太子妃叹口气:“要是头一个是男儿,不是更好?” 李嬷嬷笑道:“兴许就是呢,以后等月份大了,再让朱太医看看。” 太子妃想想也是。 李嬷嬷就给她拿菜单来:“现今吃东西也不一样了,娘娘看看,有喜欢的,奴婢去跟膳房说。” 太子妃看了又看,还时不时得询问李嬷嬷,光是挑个菜吃,都花费了好多功夫。 眼瞅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胡贵妃着急的都开始掉头发,现在虽然是皇帝亲政,可太子还是赵佑樘,不是她的儿子,那么,之前所做的又有什么用呢? 胡贵妃与皇帝很亲近,看得出来,他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说得难听些,双腿一伸之后,太子照样登基。 那她跟两个儿子都危险了。 胡贵妃一咬牙,这日把黄应宿请过去。 黄应宿能在宫里混到今日这位置,自然是个人精儿,不用说,也知道胡贵妃的意思,而他也清楚一旦太子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这执笔太监是绝对当不了了的,兴许命保不住也不一定。 毕竟皇帝如何对待太子,他看在眼里,以黄应宿自个儿的想法,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再正常不过。 那么皇帝身边的人,太子如何容得下? 故而不等胡贵妃说,黄应宿把一早想好的计策就呈了出来。 胡贵妃有些吃惊:“这行得通?” “小人也看过史书,应是能行,只需有信得过的人。”黄应宿道,“想必在宫中,娘娘的心腹也不少。” 胡贵妃沉思一会儿,徐徐道:“就这么定了。” 黄应宿微微一笑:“那小人最近可不能出现在娘娘这儿了,娘娘请保重,有什么要说的,请人传话。” 他告辞走了。 胡贵妃看着窗外,面上露出少有的凶狠之色。 刘衡一拐一拐走过来,太子被刺一事,他在被拷问中瘸了腿,此刻劝胡贵妃道:“娘娘为何要冒这个险?以小人看,殿下乃宽厚之人,将来得继大统,必不会太为难娘娘跟两位皇子……” 话还未说完,胡贵妃就喝道:“你给我住口,你也说不会太为难,那总是会为难的!将来我儿,指不定就被发配到边疆去,我老死在冷宫,又有什么意思?” 刘衡不敢说了。 胡贵妃道:“事已至此,不是他死,就是我忙。”她顿了顿,冷笑一声道,“不,是他亡才对呢!” 刘衡面如死灰。 他知道他这主子已经入了死胡同,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他又能做什么呢? 一如夏末,蚊蝇渐渐少了,就是天气还热得很,屋里铜鼎里的冰仍是堆得满满,冯怜容这会儿在洗澡,水里放了好多花瓣,香喷喷的。 今儿太子要她侍寝,距离上回侍寝,她已经算不清多久了,只觉得急不可耐。 冯怜容洗完就赶紧穿衣服。 钟嬷嬷也很高兴,这是主子生完孩子第一次侍寝,刚才她与宝兰几个挑衣服,挑了好一会儿。 现在看看成果还是满意的。 冯怜容也左右照照镜子,笑得跟朵花似的。 她已经瘦下来不少,有以前八分的样子了,总算能看看,她在梳妆台上扫一眼,自己找出一根白玉簪插头上。 钟嬷嬷笑道:“可漂亮了,走罢,别叫殿下好等。” 冯怜容脚步一顿,问道:“嬷嬷,能带孩儿去吗?” “去什么啊!”钟嬷嬷斥道,“殿下要看孩子什么时候不能看,你带个孩子还怎么伺候呢?快走罢,孩子有咱们,主子不用瞎担心。” 冯怜容撇撇嘴,不就是想一家在一起么,这么凶,她去看了一眼赵承衍,听他咯咯笑两声了,这才出去。 正殿里,太子真的是在等,他静不下来。 这种心情少有。 刚才翻了好几卷书,怎么换都看不进去。 正当这时候,就听严正说冯贵人来了。 他的心一下子欢悦起来,立在卧房门口,只见冯怜容莲步轻移,因她穿了一身粉色带白的裙衫,远远看去,就像不染尘埃似的飘进来。 “殿下。”不过等她走近了,这感觉立时就变了。 太子还没说话呢,她整个人就扑到他怀里。 太子好笑,能不能矜持点儿啊! 本来还想夸她好看呢。 算了,太子想得很开,立刻就把她脑袋抬起来,亲了下去。 两个人什么话都不说,只知道抱着亲吻,抚摸,冯怜容迷迷糊糊的想,刚才白白打扮了,这看都没看呢,就这样了,那是她们细心给她选的衣服呢。 不过想归想,她自个儿一点也不比太子好,太子脱了她的,她也伸手给太子脱。 两个人都急吼吼的。 幸好太子还有点儿理智,想到朱太医叮嘱的,动作后来放慢了一些。 当然,这是第一次,后面就不太一样了,太子发现她恢复的挺好的,该瘦的瘦了,不该瘦的也没瘦,而且那个时候挺享受,一点儿没发现不能太猛。所以太子也不收敛了,按着她弄了好几次。 冯怜容到最后腿都软了,跟烂泥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太子也累了,好久没那么累,也没那么爽快。 他躺下来,把冯怜容往怀里一搂。 冯怜容顺势就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口上。 太子低头在她耳边问:“刚才舒服不?” 冯怜容累啊,话都不想说,就点了点头。 太子逗她:“还要不要?” 冯怜容吓得啊一声,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要了,殿下!” 她也算侍寝好多次的了,从来没见过他这样。不过舒服的时候还是挺好的,就跟飞上天一样,但要她再来,她真的没有力气。 他太用力的时候,感觉她就要被顶穿了一般。 太子哈哈笑了,低头见她桃花一样娇艳的脸颊,只觉动人,他摸摸她的头:“先睡罢,反正也不用早起。” 冯怜容还在迷糊呢,笑道:“是啊,娘娘有喜了,不用请安了呢。” 一脸欢快。 太子抽了下嘴角,就为个不请安,那么高兴? 结果冯怜容忽然又爬起来:“我不能在这儿睡,小羊会不习惯的。” 太子奇道:“小羊?” “哦,是我才给孩儿起的乳名,小孩儿就是要有个这种名字,才好养大的。”冯怜容笑笑。 “那为什么叫小羊,叫猛虎不是更威风?” 冯怜容撑不住噗的笑了:“那里能叫虎嘛,钟嬷嬷说,就是要叫弱小一点儿的名字才好,再说,咱们孩儿长得白白的,性格又乖,就像只小羊。”她回忆起来,“我小时候还叫小鱼呢,后来大了,娘才叫我容容。” “小鱼?”太子笑起来,“容容?嗯,还是容容好听一些。” 冯怜容问:“殿下的乳名叫什么啊?” 太子一听,表情就滞了滞。 冯怜容看出来了,他没有乳名。 这可怜孩子,刚生下来就被皇后养了,皇后性子一直冷冷的,怕也没给他起一个,冯怜容充满爱心的道:“殿下,妾身给你补一个好不好?” 太子:…… 不过看她跃跃欲试的样子,太子默许了。 冯怜容想了想道:“殿下现在又聪明又英俊的,小时候一般都是叫丑蛋。” 太子整个人都呆了,幸好自己没有乳名啊! 不过等他看到冯怜容捂着嘴,笑个不停时,才反应过来,她这是没安好心,故意逗他的。 太子猛地扑上去,把冯怜容压在下面,恶狠狠的道:“刚才你说不要的是不是?哼哼,我这会儿想要的很!” 冯怜容又被好一阵蹂-躏,后来也想不起孩子,直接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开始每天六千字,先放出话来,争取做到,哈哈,请大家为我这么努力撒把花罢,潜水的童鞋也冒冒泡呀~~谢谢以下童鞋,么么哒 落雨音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夷歌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我心飞翔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落雨音扔了一个地雷 章节目录 第44章 皇太后的担心 第二日早上,太子醒了,用完早膳,神清气爽的去春晖阁听课。 结果刚到殿门口,就见夏伯玉,余石正等在那里。 这二人算得上是他的眼睛,无时无刻都在注意着宫中每个角落,每个时刻所发生的事情。 可今日不同寻常。 太子感觉到了,面色也严肃起来。 夏伯玉道:“胡贵妃见过黄公公之后,又分别见过几位黄门,锦衣卫。黄公公也是如此,昨夜还调派过人手,在春晖阁四处查看一番,应是已定下计谋。” 余石道:“昨日下午,胡贵妃求见过皇上,昨日傍晚,胡贵妃之父鹤庆侯应召入宫,过得半个时辰才出宫。” 太子若有所失,过得片刻道:“你们再盯着,随时回禀,勿论时间。” 二人明白他的意思。 其实昨夜他们就想禀告了,只是太子正与冯贵人缠绵,他们才等到早上,那么今日开始,就不同了,哪怕太子在听课,该打搅的就得打搅。 太子又问:“父皇可有什么异常之举?” 余石道:“没有。” 他监视皇帝也有一段日子了,有时候真觉得浪费是时间,只因皇帝比起胡贵妃,比起黄应宿等人,实在是老实的多。 也难怪他这样一个皇帝,还能令天下太平,有时候,平庸也有好处,当然,前提是,臣子必须能干。 太子又吩咐几句,便踏入春晖阁。 冯怜容不同太子,她睡得死沉死沉的,过了一个时辰才醒来,见太子果然不在了。 现今这王御厨还是给她用着,倒也不稀罕这儿的饭菜了,故而她穿上衣服就回绛云阁用早膳。 钟嬷嬷估摸时间,早给她点了几样平日里爱吃的,她刚到,就有热腾腾的饭菜,心情大好,吃得光光。 钟嬷嬷看她回的比预想的还要晚一些,也是高兴,可见太子是很宠爱她,两个人定然睡得也晚。 不过如此说来,冯怜容伺候太子,应该累的很,到底是产后呢,钟嬷嬷叫珠兰给冯怜容到处揉捏揉捏,松松身。 冯怜容立刻又舒服了一些,一边问道:“孩儿还在睡?吃过奶没有?” “吃过了,刚睡下的,早上醒来两只眼睛滴溜溜的,到处找主子呢。” 冯怜容笑起来,果然孩子认得她了。 钟嬷嬷这时才说道:“刚才太后娘娘派人来说,叫主子得空抱皇孙过去一趟,说想看看皇孙。” 冯怜容一愣。 如果只是单纯要看皇孙,抱去便是了,为何要叫上她? “嬷嬷。”她直起身子道,“你说太后娘娘是有什么事?” 钟嬷嬷也摸不着头脑,想了想道:“主子到底是皇孙的娘亲,兴许太后娘娘就是想见见主子罢,主子莫担心。” 冯怜容吐出一口气:“算了,躲也躲不过。” 她穿上鞋子便抱着赵承衍去寿康宫。 赵承衍原本还在睡着的,这会儿也醒了,睁着黑亮的眼睛到处看,冯怜容拿出一个小铃铛给他玩,一边道:“小羊,要去见你皇祖母啦,高兴吗?” 赵承衍小脑袋歪了歪,去拿铃铛。 不过他的力气好小,拿不稳,总是掉下来。 冯怜容只笑着看。 比起前几日,多拿了一会儿,可见他一天天在强壮呢。 到得寿康宫,冯怜容下了辇车。 她们这些妃嫔都是有辇车的,只是等级不同,这车的豪华程度也不同,她如今坐得差不多是最低位的。 殿里宫人迎她进去。 冯怜容看到院子里的美人蕉开满一片,就跟赵承衍道:“小羊,看这花多红多艳,这叫美人蕉。”她抱他过去,闻了闻,笑道,“香罢,这是花香味,跟娘身上擦得香粉味可不一样呢。” 赵承衍眨巴着眼睛,忽然就拿手摘了一片花瓣下来。 冯怜容高兴的抱着他又往前走了。 宫人抿一抿嘴轻笑,这会儿要见皇太后了,冯贵人一路还闲情逸致的教孩子呢。 赵承衍抓着花瓣,小胖手挥啊挥的,咯咯笑个不停。 等见到皇太后了,还在笑。 皇后也在。 皇太后听到小孩儿的笑声,脸上露出笑容,问道:“怎么那么高兴?” 冯怜容见礼后才道:“像是见到花儿欢喜呢。”她把赵承衍给皇太后抱。 皇太后哦哟一声:“还会摘花啦?” 赵承衍朝她瞧瞧,小手一伸,花瓣上还带着汁液的,一下就黏在了皇太后的脸上。 冯怜容嘴角抽了起来。 儿啊,你往哪里扔不好啊,扔你皇祖母脸上。 皇太后愣了一下,就哈哈笑起来:“这花是送给我了?” 赵承衍咯咯一笑。 他的眼睛又大又圆,就跟黑葡萄一样的。 皇太后越看越喜欢,跟皇后道:“这下看得出来了,长得像佑棠呢,不过性子倒不像,我记得那会儿刚见到佑棠,尽在哭。这孩儿不爱哭,爱笑的很。” 她派人的几个嬷嬷宫人都是这么说的,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皇后点点头:“是啊,佑棠幼时是不太好养,后来才慢慢好的。” 冯怜容听了,暗暗得意,孩子是像她呢,娘亲说,她小时候就爱笑,一点不哭的,所以祖父外祖母都喜欢她。 可惜,她长大后,祖父就去世了,外祖母现在也是见不到。 皇太后与皇后看得一会儿,皇太后才与她说话:“听说你常亲自抱他,就是睡觉,也是放在身边?” 冯怜容回道:“回太后娘娘,妾身是这么带的。” 皇太后眯了眯眼睛。 这宫里,母亲一旦与孩子太亲,以后就越难处置,尤其是妃嫔这种身份。 皇太后并不确定,冯怜容将来会不会变成像胡贵妃一样的人。 她抱着赵承衍微微摇了摇道:“我瞧着这孩子真喜欢,以后隔三差五的,来我这儿住上一段时间罢。” 冯怜容微微一怔。 原来皇太后叫她来,是这个意思。 她看了看皇太后手里的孩子,一时情绪复杂,过得片刻,才笑了笑道:“太后娘娘喜欢他,是他的福气。” 皇太后一直在看着她,也是见到她的犹豫的。 她又问道:“那你可舍得?” 冯怜容眸色微暗:“妾身自然不太舍得,毕竟是妾身十月怀胎才生下来的。”她说着,眼睛有些红了,“只是,太后娘娘是他的皇祖母,得享天伦之乐也是人之常情。” 皇太后微微一笑,看着天真单纯的一个人,原来也是会说话的。 她道:“你若是实在不舍,也罢了。” 冯怜容摇摇头,缓缓说道:“就算孩儿大了,他迟早也会离开妾身,住到别处。别说您是他的皇祖母。就是寻常家里,又有何不同?妾身小时候也常在祖父膝下承欢,妾身长大后,只恨祖父去世的早,不能尽孝。太后娘娘,妾身虽然是有些不舍,可是心里并没任何不愿,再说,您对殿下那么好,也一样会爱护承衍的。” 她这一番话叫皇太后吃惊。 过得一会儿,皇太后的手轻轻揉了揉赵承衍的脑袋,笑了笑道:“这孩子你养的不错,白白胖胖的,讨人喜欢,以后常抱来给我瞧瞧。” 冯怜容也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又不要孩子住她那儿了? 她应了声是。 等到冯怜容抱着赵承衍告辞走了,皇太后转头问皇后:“你瞧着这贵人如何?” 皇后道:“挺好的。” 皇太后唔了一声:“再看看罢。” 冯怜容抱着孩子回去,到绛云阁的时候,钟嬷嬷连忙上来,轻声问道:“太后娘娘说什么了?” 冯怜容照实说了。 钟嬷嬷瞪大了眼睛,原来是皇太后不放心冯怜容呢,生怕她跟胡贵妃一样,养大了孩子,野心勃勃,胡乱折腾。 冯怜容道:“后来叫我时常抱去,您说,太后娘娘还要不要小羊住她那儿了?” “奴婢也不知道啊。” 都说圣心难测,这皇太后的心也是一样的。 其实在钟嬷嬷看来,皇太后有时候比皇上更像皇上。 她年轻时候,早听说过宫里老嬷嬷说起皇太后执掌大权时的事情,要没有她,皇上能不能坐上皇位,都难说的很,也不一定有现在的太平日子。 钟嬷嬷叮嘱道:“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太后娘娘,就是太后娘娘真要孩子,主子也得给,不要有什么怨言。” 冯怜容心说,她是没有怨言啊,太后娘娘是孩儿的皇祖母,疼也是真心的疼爱。 而且,她看得很清楚,没有皇太后,赵佑棠就做不成太子,如果可以,她一点不愿意赵佑棠为她与皇太后起冲突。 至少,现在不是时候。 她看看赵承衍,轻声道:“小羊啊,就算哪一日,你不在娘身边了,娘也一样想你疼你的,你一定要乖,皇祖母也会喜欢你的,知道吗?” 赵承衍只看着眼前一双温柔美丽的眼睛,伸出手,啪的一下按在上面。 冯怜容疼得差点哭了。 “坏蛋啊!”她拿手轻捏赵承衍的脸蛋。 赵承衍咯咯笑了。 “坏家伙还不怕疼呢。”她咬牙。 钟嬷嬷忙抱过来:“主子,他那么小,又不是成心打主子的。” 冯怜容生气。 她刚才多伤心跟他说这番话,他居然还打她。 冯怜容气得看书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来三点写不完六千,先三千发啦,争取五点前写完第二更,谢谢昨天大家的鼓励,打赏,么么哒。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我心飞翔扔了一个地雷 我心飞翔扔了一个地雷 夷歌扔了一个地雷 3139649扔了一个地雷 tutu扔了一个地雷 小米虫扔了一个地雷 小米虫扔了一个地雷 天之彼方扔了一个地雷 天之彼方扔了一个地雷 天之彼方扔了一个地雷 天之彼方扔了一个地雷 天之彼方扔了一个地雷 天之彼方扔了一个地雷 天之彼方扔了一个地雷 天之彼方扔了一个地雷 天之彼方扔了一个地雷 天之彼方扔了一个地雷 天之彼方扔了一个地雷 天之彼方扔了一个地雷 天之彼方扔了一个地雷 天之彼方扔了一个地雷 天之彼方扔了一个地雷 天之彼方扔了一个地雷 天之彼方扔了一个地雷 天之彼方扔了一个地雷 天之彼方扔了一个手榴弹 天之彼方扔了一个手榴弹 天之彼方扔了一个手榴弹 ltw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章节目录 第45章 雷霆之势 过得一阵子,宫里出了一桩事。 冯怜容起来,就见金桂银桂两个人在窗外嘀嘀咕咕的说什么,那表情看起来透着一股子诡异。 有点儿像以前说起日蚀时的样子。 冯怜容奇怪了,叫她们两个过来。 金桂道:“主子,咱们宫里有会用巫术的人呢。” “什么?”冯怜容吃惊,她印象里没这回事啊,“你说说清楚。” 金桂就道:“胡贵妃被人用巫蛊害了,病了好几日,后来有人揭发,是一个昭仪嫉妒胡贵妃,用木偶人诅咒她的,昨儿晚上就被搜了出来。” 冯怜容仔细想一想,还是不记得听过巫术,木偶人这种词。 不过当年在这时候,太子之前因被刺,伤势严重,胡贵妃被皇太后打入冷宫,就是皇帝都救不了她,故而,这历史也早就改变了。 冯怜容皱了皱眉,隐隐生出一种不祥之感。 可是她又说不准是什么。 她本来知道的那些事情,都已经与现在不太相同。 皇太后听说这事儿,冷笑道:“她现在没法子,尽去折腾别的妃嫔了,什么巫术,木偶人,真有那么灵通,这天下岂非大乱,想杀谁,那么容易呢!” 皇太后可不信邪。 就在这时候,太子求见。 而此刻,胡贵妃正跟皇帝说被人害的事情。 她眼泪涟涟的道:“妾身几晚上睡不好,浑身都没有力气,请了御医来看,一点用都没有的,只说吃几味药试试。”她叹口气,“要不是有人说出来,妾身只怕慢慢就要死了。” 皇帝本来在认知里,也觉得巫术不可信,他问道:“真的会不舒服?” “是啊,后来被搜出来,妾身立刻就好了。”胡贵妃面露惊恐的道,“所以有些病治不好,指不定就是被人偷偷害了也不一定的。” 皇帝就有些相信了。 胡贵妃又跟他说了好一些巫术的事情。 结果当天晚上,皇帝就做梦了,梦到有人也弄了一个木偶人诅咒他,他这头疼得啊,早上醒来,一点不好,更加的疼了。 黄应宿见状,连忙请朱太医来看。 朱太医还是老样子,皇帝这病本来就是要慢慢调理的,他自己不听,非得要去处理政务,还不禁欲,所以照旧吃药罢。 皇帝恼火了,把朱太医臭骂一顿:“又是开这些药,你们这些庸医,朕要你们干什么,给我滚出去!” 朱太医很镇定的退下了。 皇帝脑袋继续疼。 晚上又做巫术的梦,皇帝忽然就觉得莫非这是神灵托梦,他跟黄应宿说:“朕这病有点儿不正常啊!” 黄应宿道:“奴婢也觉得如此,皇上本来龙精虎猛的,哪里是会病那么长的人。” 皇帝就道:“会不会也有人弄了木偶人在诅咒朕?” 黄应宿沉默,过得一会儿才道:“奴婢可不敢说。” 看他脸色犹犹豫豫的,皇帝怒道:“你瞒着朕什么了?还不说!” 黄应宿连忙跪下来:“皇上,其实,其实奴婢早有些怀疑了,奴婢有日瞧见严正领了一个穿道袍的人呢。” “严正是谁?”皇帝问。 “殿□边的人。” 皇帝大怒。 果然他这儿子一直在盼着自己死,可惜他一次又一次饶过他,这回,他不能再心软了,那干太医肯定也是同太子一伙的。 皇帝道:“你立刻派人去查。” 黄应宿颤声道:“奴婢能查什么啊,皇上,奴婢不过是个黄门,殿□边那么多亲卫呢,能容许奴婢?” 皇帝心想也是,把禁军大统领与锦衣卫指挥使都叫来,说道:“你们与黄公公一起去彻查此案,务必翻得水落石出,宫里到处都给朕找找!掘地三尺也得查个清楚!” 大统领何可修问:“皇上的意思,是要把殿下抓起来?” 皇帝阴沉着脸:“他若是不配合,你们看着办。” 何可修应了一声,与陈越走出去。 黄应宿趾高气昂的跟在后面。 现在只要去趟春晖阁,把地翻一翻就行了,当时候把木偶人给皇上一看,皇上还能不相信是太子所为? 结果三个人还没走出去多远呢,就听外头一阵喧闹。 黄应宿看过去,心头一惊,暗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只见余石大踏步过来,身后跟着几十个禁军,说要求见皇上。 黄应宿下意识就觉得不好,忙道:“皇上在休息呢,你稍后再来。” 余石不听,直接就推门进去。 皇帝刚要斥责。 余石跪下来,把手里东西呈上去道:“刚才有人揭发胡贵妃用巫术之法,诅咒皇上与殿下,证据在此。” 皇帝大惊,身子一摇。 而立在门口的黄应宿只觉得自己被一道雷劈了,半天回不了神。 这不是他们的计划吗? 怎么胡贵妃反而变成幕后主凶了? 余石又道:“属下是在长春宫后院一棵树下寻到的……” 他还没说完,皇帝已经一声大喝:“你听谁的命令,为何此事朕一点不知?混账东西,光凭一个木偶人就能定罪?” 余石面色平静:“因皇上身体欠佳,太后娘娘知道此事后,便命属下……” 皇帝一拂袖子,直奔寿康宫。 他绝不信胡贵妃会害他! 胡贵妃是爱他的,就算想要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她也不会害自己,这一定是谁设计陷害胡贵妃,要她的命。 皇帝深深知道,这罪一旦落实,胡贵妃必定会没命,他不能让此事发生! 是谁?到底是谁? 皇帝不停的思索,是太子,还是他的母亲,皇太后? 没错,他们都要胡贵妃的命! 黄应宿见皇帝不但没有惩处胡贵妃,反而还斥责余石,大喜,趁机就上来道:“皇上,那殿下……” “照旧去查!”皇帝下令,“有任何妨碍之人,杀无赦!” 余石,何可修,陈越三人面色一变。 看来皇帝今日是动了真怒,也露出了要动太子的心思,眼见皇帝走了,他们互相看一眼,领兵前往各大宫门。 黄应宿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在后面叫道:“不是要彻查殿下,你们去哪里?” 可无人听他的。 倒是余石走了两步,吩咐下去:“把几位公公请到别处,好好歇息一下。” 黄应宿一听,吓得脸色惨白,急忙要溜走,结果他哪里跑得快,被禁军一抓,塞住嘴就拖了出去,还有皇上身边的黄门,没有一个能逃的。 陈越这时道:“我去西门。” 西门吴佥事是皇帝心腹,同为锦衣卫,他很了解。 现在,他们要比的就是谁快。 余石跟何可修也有各自要应付的目标,分路而走。 皇太后听说皇帝的反应,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这儿子,是她一手扶持上来的,这几十年,她尽全力护卫着他,让他坐稳这个位置,如今看来,真是不值得。 他何曾了解过她的苦心? 为一个女人,当真是步步走错! 皇太后看一眼身边的皇后,淡淡道:“今日之事,你不要插手,我一把年纪了,谁恨我都没什么,你到底还是他们的母亲。” 说的是三皇子,四皇子。 皇后躬身,慢慢退下。 皇太后拿起桌前一盅鸩酒,本想按照惯例,说出那些罪行,结果到嘴边,化作轻轻一叹:“赐下去罢。” 那个,到底是她儿子深爱的女人。 景华举起银盘接下,带着两位嬷嬷,脚步匆匆的前往长春宫。 而此时,皇帝正往寿康宫来。 他一进去就叫道:“母后,什么巫术,根本不关胡贵妃的事情,她上次还被人诅咒呢,她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皇太后坐在金背大椅上,居高临下看着急慌慌的儿子。 她微微笑了笑:“皇上,你不是为胡贵妃杀了那个昭仪吗,怎么就不容许她来辩解?现证据都在,不管是木偶人,还是亲眼看见胡贵妃埋下偶人的宫人,都有,如何不关她的事?” 皇帝急道:“那是有人诬陷!” “谁会诬陷她?”皇太后问。 皇帝一时说不出来。 皇太后并不着急。 她看着这个儿子,忽然又有些可怜他。 堂堂皇帝,为一个女人落到如此地步! 皇太后心想,她到底是怎么教导这个儿子的? 皇太后站起来道:“皇上,哀家已经处置了胡贵妃,如今说下去,也没有意义,请皇上节哀。” 皇帝听到这话,只觉脑袋里轰隆一声,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 太子立在正殿门口,面色沉静如水。 当初,他猜到胡贵妃的计策,曾经不屑一顾。 在宫里,要诬陷一个人,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就看权势在谁的手里,他嘲笑过胡贵妃的幼稚。 身在此处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有看清楚形势。 他这父皇算什么呢? 就是他,又算是什么? 太子抬头看了看天空。 今日是晴天,阳光灿烂,原本这样,初秋的天气,是会让人有个好心情的。 然而,他仿佛已经听到了哭泣声。 他的两个弟弟,注定会永远都记得这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不擅长写这个,不要笑我小白哈,貌似有童鞋猜剧情猜的挺准滴,哈哈~ 章节目录 第46章 癔症 寿康宫里,皇帝转头就朝长春宫飞奔了出去。 然而,早已晚了。 那杯鸩酒被强行灌入胡贵妃的口中,不到片刻,人便是香消玉殒。 皇帝立在门口,看着躺倒在地上的胡贵妃,看着那些宫人给她盖上白绫,看着胡贵妃被抬出去。 他的脑袋一阵晕眩。 在这一刻,他没有想到要给胡贵妃报仇,没有想到派遣宫中的禁军,没有想到以后的事情,他只在恍惚间,想到那日在鱼乐池边出现的胡贵妃。 那时候,她还年轻,国色天香。 她看见他,脸上满是娇羞,又有些手足无措。 他当时便喜欢上了,从此后,谁也入不得他的心,相见恨晚。 只可惜,到最后,他还是辜负了她。 他堂堂一个皇帝,立个太子,都无法决定。 他堂堂一个皇帝,就是连她的命都保不住。 皇帝心中钝痛,整个人往后倒下去。 宫人大惊,连忙去禀告皇太后。 皇太后脸色一变,猛地站起,但是,她又慢慢坐了下来。 “扶去乾清宫,请太医看看。” 今日她赐死了胡贵妃,便已经准备好。 这个位置,皇帝是时候让出来了! 宫人们都是人精,立刻就明白过来,匆匆而去。 皇太后安静的坐着。 作为一个母亲,要这样对付自己的儿子,着实是一件痛心的事情,可是她不仅仅只是一个母亲。 作为母亲,她已经尽力了。 这些年,她付出了多少心血! 这个扶不上墙的东西! 到这一步,他还想忤逆她,为保住胡贵妃呢。 皇太后的手指紧紧握住高椅把柄,身子微微发颤,过得好一会儿,她才平静下来,慢慢吐出一口长气。 宫里冷清清的,一片死寂。 皇太后闭起眼睛,依稀记得那时候三个儿子还小,常在一起念书,闲暇时,会围在她身边,说说笑笑。 她问他们学了什么。 她教他们友爱团结。 她让他们互相讨教。 她说,哥哥要让着弟弟,弟弟要敬重哥哥。 皇太后想着,想着,眼泪就流下来。 一个人再如何,始终是预测不到将来的事情。 皇太后坐坐直,命人把太子请来。 因皇帝晕倒,什么命令都没来得及下,任何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故而几位禁军统领与锦衣卫很快就控制住了形势,该抓的抓,该封口的封口,宫里很快恢复平静。 景琦殿里,三皇子抱着惊恐的四皇子。 四皇子问道:“母妃真的死了?” 三皇子先把自己的眼泪擦干,才摸摸他的头道:“四弟,以后不要再提母妃,咱们再也见不到了。” 四皇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三皇子的眼睛也是红通通的。 他已经大了,知道胡贵妃是怎么死的,可是他却没有四皇子那么惊慌,胡贵妃一直想要他成为太子,三皇子是清楚的。 如今母妃因此而死,也像是预料中的事情。 他只是有些茫然。 为何,母妃非得要去求那些求不到的东西呢? 为此,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命? 他不解。 三皇子思索了会儿,叹口气,看向自己的同胞弟弟。 比起他,弟弟还小,他原本还需要母妃的关怀,原本,母妃也一直比较疼爱他,这对于弟弟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可是,他只能学着坚强起来。 “四弟,你记得,以后千万不要在人前提母妃。”他叮嘱,他知道父皇病重,也晕倒了,两个最大的依仗都已经没有,从此后,他们也许会过得很是艰难。 四皇子抽泣道:“为什么不能提母妃?” “提了,咱们兴许会被赶出去的,然后也没有饭吃,会饿死呢。”三皇子不知道怎么同弟弟解释,弟弟虽然聪明,可到底对世事还了解的太少,“四弟,你不想没饭吃罢,冬天也不想被冻死罢?” 四皇子吓一跳,连忙摇头。 三皇子道:“那就听哥哥的,不要提母妃去世的事情,你在心里记得母妃就好了。” 四皇子还是不太明白,但也点了点头。 三皇子把他抱得更紧一些。 以后,他们二人就要相依为命了。 太子被传后,很快就到寿康宫。 皇太后道:“明儿开始,景国就交给你了。” 在胡贵妃死的那一刻,太子就已经预料到皇太后的心思。 他这祖母已经做了决定。 现在,是他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了! 他没有虚伪的推辞,只说道:“鹤庆侯那里,只怕会出乱子。” 皇太后伸手捏捏眉心:“你去处置罢。” “是。”太子也看出她的疲累,皇太后做出这个决定,不是那么轻易的,那毕竟是她的亲生儿子,“那孙儿就不打搅皇祖母了,您好好歇息歇息。” 皇太后摆摆手。 太子退了出去。 他刚回正殿,就把陈越,何可修,余石叫来:“即可派人捉拿鹤庆侯,胡氏除女眷外,一律收押。”他顿一顿,写下手令给余石,“余统领,你暂任五军兵马司指挥使,接替鹤庆侯。” 这是叫余石肃清五军兵马司中,鹤庆侯的势力。 三人得令,立刻领兵出发。 鹤庆侯本来还一直在等女儿的消息,结果刚刚得知噩耗,随之而来的便是禁军与锦衣卫,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抓住了。 胡氏男儿全部擒获。 而皇帝还在昏迷中,什么都不知,胡贵妃因罪被赐死,厚葬已无可能,胡氏一族被清理了干净,不过皇太后念及胡贵妃给皇帝生了两个儿子,仍是葬在皇陵附近。 太子妃听闻,摸着肚子笑,她等这一日等了很久。 老不死的,早该有今天! 现今胡贵妃死了,她那两个儿子再也成不了太子了! 太子妃胃口大开,一连点了二十几样菜。 李嬷嬷也高兴,暗自心想,这皇帝现在病倒了,以后肯定别想好了,就是好了,只怕也只能做个太上皇,太子这皇帝是当定的。 太子妃笑道:“嬷嬷,快请殿下来。” 李嬷嬷就使人去正殿。 听说是太子妃的意思,太子虽然这会儿忙,但还是抽空去吃了顿饭。 太子妃颇为殷勤,嘘寒问暖。 太子道:“阿嫣,你还是多关心自己。” “妾身没什么,昨儿朱太医才来看过,说胎儿很安康。”太子妃笑意盈盈,“妾身是怕殿下累了,明儿不是又要监国了?” 太子笑了笑,说道:“皇祖母那里,你得空也去看看。” 太子妃点点头。 等到太子走了,太子妃道:“看什么皇祖母呀,我现在哪儿好出门,万一有点儿事,这孩子就保不住的。” 她现在是足不出户,虽然朱太医叮嘱要多走走,可她这走,也是在屋里晃晃。 李嬷嬷道:“娘娘,寿康宫也不算远,再说,做个辇车不就不用走了。” 太子妃摇头:“还是等孩儿生下来再说罢,皇祖母又不是不知道我怀了孩子的,哪里会介意这些,每回来,也是叫我好好养胎呢。” 李嬷嬷知道她是怕保不住孩子,上回那事儿对太子妃的打击太大了,所以她这次小心的有些过分。 但李嬷嬷也没有在劝,知道劝不了。 却说皇帝晕了两日过后,总算醒过来,不过人迷糊得很,一醒就说要见胡贵妃,几个黄门被折腾的够呛。 皇帝后来又发现这黄门不是自己用惯的,大发脾气,把手边的东西扔了满地,饭也不好好吃,一会儿要胡贵妃,一会儿要黄应宿,一会儿又说要画画。 乾清宫被闹得乱七八糟。 朱太医回禀皇太后:“怕是得了癔症了。” 那是疯了啊。 皇太后道:“治不好?” 朱太医摇摇头:“寻常都不得治,另皇上身体又不行,得了癔症,更是无法养病,一刻也安静不下来,只怕……” 皇太后沉默。 过得一会儿道:“罢了,你尽力便是。” 朱太医应声告辞。 两日后,皇太后召见礼部左侍郎秦大人,命他亲自前往寿山皇陵视察寝宫工程,秦大人这心里咯噔一声,看来皇帝这病好不了了啊! 他赶紧就去了。 历代皇帝在登基之日起,很快就会定下自己将来要埋葬的陵墓,而景国自开国以来,已经有两位皇帝埋在了寿山之下,如今又要多一位了。 寝宫工程其实早已完毕,说是视察,实则是年代有些旧,重新休憩打扫一番,使得焕然一新。 秦大人在那里待了半个月才回宫。 这半个月里,文武百官也是渐渐清楚了形势,这队伍是再也不会站错了,如今皇帝病重,太子要做皇帝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哪个不要脑袋还想着三皇子,四皇子呢。 倒是以前一味给皇帝拍马,曾经也赞成换太子的人,吓得心慌慌,有些胆小的直接就辞官溜走了。 太子重新掌权,不敢松懈,就这般忙碌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很久没有见到冯怜容了,这日早朝回来,他就问严正。 “没写信过来?“ 严正摇头:“没有。” 太子略失望,心想她有点儿不像话啊,这都多久了,就不惦记他?怎么也传个话过来罢?他记得还跟她说过,想见他,随时派人告诉几个小黄门一声。 太子顿足,转个身往绛云阁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快让皇帝领盒饭会不会太容易?要不要让皇帝又清醒一下,考虑中…… 五点前会发二更~ 谢谢大家的打赏O(n_n)O~ 天之彼方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16615055扔了一个地雷 我心飞翔扔了一个地雷 我心飞翔扔了一个地雷 我心飞翔扔了一个地雷 我心飞翔扔了一个地雷 我心飞翔扔了一个地雷 我心飞翔扔了一个地雷 我心飞翔扔了一个地雷 我心飞翔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落雨音扔了一个地雷 章节目录 第47章 求侍寝 结果大老远的就听到冯怜容的笑声。 高兴得很呢! 太子忽然就有些恼火,大踏步的往里走去,要通报的宫人都没有他走得快。 “笑什么?” 太子一到,冷峻的声音就在房内响起。 冯怜容转头一看,见太子立在门口,一张俊脸阴沉沉的,就跟要下雨的天气一样,她赶紧穿鞋下床。 “殿下怎么突然来了?”她问安。 太子挑眉:“我不能来?” 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屋里宫人都默默退了几步。 冯怜容也有些奇怪,心想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的事情了,毕竟现在一团乱,他不是皇帝的身份,又要管理政务,皇帝的病也不知道如何。 她转身把赵承衍抱过来,笑道:“殿下,孩儿前两日会叫娘了!我正教他喊爹爹呢,结果他非说不清,老是说成得得,笑得我啊。现在,他没事儿就得,得,得的,说的又慢,刚才拿着小镜子看自个儿,还得得得的呢。” 太子抽了下嘴角,正要说话,就见赵承衍小嘴一张:“得,得……” 太子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 “这都说得什么啊。”他伸手把赵承衍抱过来,捏捏他的小脸蛋道,“又长胖了,看这肉都多出来,跟小猪似的。” 赵承衍听见,咯咯咯的笑,两只眼睛盯着太子看来看去。 “他这是在认你呢。”冯怜容道,“这是爹爹啊,小羊,爹爹太忙,没空过来,你好好看看他,下回就认识了。” 赵承衍歪着小脑袋:“得,得……” 看起来蠢笨,蠢笨的,可是小孩子天真,怎么看怎么都可爱。 太子笑得弯下腰。 他咳嗽一声,又站直身体,看冯怜容一眼道,“都怪你,我小时候早会喊爹娘了,他肯定像你。” 冯怜容心道,你就吹牛罢,皇太后跟皇后都说你是个哭屁虫呢! 可是她不能不给太子面子啊。 “都怪妾身不好。”冯怜容赔罪道,“妾身一定会好好教他的,下回殿下再来,他肯定会喊爹爹了。” 太子又看看赵承衍,把他给冯怜容抱。 冯怜容接过来,轻轻拍了拍赵承衍的后背,一边哄道:“该睡了啊,等会儿再玩,娘陪你一起睡啊。” 太子这脸又阴了:“你要睡去了?你每天都陪他睡?” 冯怜容想一想:“殿下在,妾身就不去了,叫奶娘陪着好了。” 太子沉声道:“他是男儿,老是要娘陪着一起像什么话?以后能担当大任?我早说了,慈母多败儿!” 冯怜容皱眉:“可是他只是小婴儿啊,什么男儿呢,他才六个月大!” “那也不行。”太子道,“你以后少花些时间,教归教,别的都叫她们去,不然要奶娘干什么。” 冯怜容道:“妾身反正也闲着啊。”她给太子看脸,“我带孩子瘦了呢,跟以前差不多了,要总是什么都不做,会长胖的。” 现正是八月,不冷不热的时候,她穿一件杏红色并蒂莲花的夹衫,裙子是月白的挑线裙,头发松松挽一个发髻,十分家常的打扮,可自有一股子说不出的闲适慵懒。 太子瞄一眼,淡淡道:“我给你找些事情做。” “什么事儿?”冯怜容眼睛亮亮的。 太子回头吩咐:“把孩子抱出去。” 钟嬷嬷连忙叫俞氏过来。 只片刻功夫,屋里已是空荡荡。 冯怜容心头一惊,他该不是想在这儿…… 她不由自主就退了一步。 太子往前一步。 她又退一步。 一直退到书案前,竟是无路可走了。 冯怜容身子抵着案桌,脸蛋渐渐发热,像是傍晚霞红一样的娇艳。 太子抬起她下颌,问道:“怕什么呢,退到这儿?” 冯怜容扭捏道:“殿下不能在……从来没有的……” “没有什么?”太子看着她。 落日余晖从身后窗口洒进来,在他身上像是镀了一层绚烂的光,他的脸有些模模糊糊的,可是却让冯怜容的心更加快速的跳了起来。 她说不太出口。 他把人撤走,不就是这个意思么,可是,大白天在贵人住的地方,好像挺不合适的,不过她也推不开他。 太子看她犹犹豫豫的,伸手握住她的腰,就把她给压在了书案上。 冯怜容上半身躺着,惊得脸都白了。 不止在屋里,还要在桌上吗? 她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颗心砰砰直跳。 太子一只手撑在桌上,俯□看她,看了一会儿才问:“你怎么不写信给我了?” 冯怜容:…… “怕打搅殿下。”她也想写来着,可是宫里出了那么多的事情,她哪里敢要太子分心,只好好带孩子就是了。 太子冷笑一声。 以前才多久没见,又是写信,又是泡酒的,这会儿光知道孩子呢,他莫名的觉得很不高兴。 虽然她作为母亲,一心为孩子也挺好的。 太子猛地压下来,狠狠亲了她一通。 冯怜容瞬间觉得自己的嘴破了。 太子又把头移到她胸口,蹂-躏了一番。 冯怜容心想,还好没有奶,不然流的到处都是多难看啊。 最后,太子消停了。 “等以后再收拾你。”他直起身体时,两侧的乌发垂下来,在冯怜容脸上一扫,冯怜容只觉得浑身发痒。 这就好了? 冯怜容心想,不是要在屋里,要在桌上的吗? 怎么就以后收拾了? 冯怜容这欲望一上来,一着急就把太子给夹住了。 太子一怔。 她那两条细长的腿难免会叫他想到别的地方去,太子某处本来就很不安分,忙沉声道:“放开,我还要去春晖阁呢。”下午他打算召见几位大臣,商量些事情。 这会儿来绛云阁,原来也不是初衷。 冯怜容的脸通红,撅嘴道:“那殿下来干什么?逗人玩呢。” 太子冷笑。 他整一整衣裳,转身就出去了。 冯怜容气得恨不得拿手捶桌子。 屋外几个宫人也奇怪,只那么一会儿太子就出去了,原来不是那个意思啊。 钟嬷嬷还担心,这次冯怜容在绛云阁侍寝,传到太子妃耳朵里,只怕又要被嫉恨,毕竟于理不合。 要是皇帝的妃嫔也还罢了,位份高一点的妃子,可以有这等殊荣。 可自家主子还是贵人呢。 “殿下刚才是与主子说什么话了?”钟嬷嬷来试探,她觉得应该是体己话,或者太子要叮嘱冯怜容的事情。 冯怜容都不好意思说。 明明是要她侍寝的架势,结果挑逗完她就走了。 没见过这么让人讨厌的! 她一下午心情都不好,后来想了想,提笔给太子写了一封信。 太子忙完了,用完晚膳,黄益三兴匆匆的拿着信过来。 “冯贵人写的。” 太子嘴角挑了挑,拆开信,只见上头就写了一行字:“殿下,妾身求侍寝。” 太子幸好没在喝茶,不然得喷了一地。 他仔细看看字迹,确实是冯怜容写的。 她最近常练字,水平还是提高了一些,比往常写得好看多了。 不过怎么就那么不矜持呢? 他头一回听说求侍寝的。 但是太子没理会,把信一折,塞到袖子里去了。 黄益三道:“殿下?” 太子道:“你把剩下的奏疏拿来。” 现今皇帝这状况,根本也不可能批阅奏疏,如今景国,正如皇太后说的,确实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黄益三便去拿奏疏。 太子等他走了,又把信拿出来看了一下,越看越好笑。 虽然他今儿也想被她侍寝,因为这挑逗人的事情不是那么好做的,这叫引火上身,不过他现在挺想看看冯怜容还会做什么。 他埋头批阅奏疏去了。 冯怜容还在绛云阁等啊等的,结果没有一个人来。 看来这封信白写了。 冯怜容又有些后怕,难道自己太直接了? 可是她想来想去,觉得太子是因为生气她不给他写信,所以才会这样的,加上她真的想侍寝,这就写了一封短信去。 怎么没有奏效呢? 难道自己会错意了? 钟嬷嬷道:“主子啊,您到底给殿下写什么了?” 往常写什么,太子就算字写得少一点儿,也必会回的,一个字,两个字总有的,这回竟然完全没有反应。 而且,自家主子写这信时,还不给她们看。 钟嬷嬷这也是担心。 冯怜容脸一红:“没写什么,能写什么啊,就是问候殿下累不累什么的。”她起身去抱赵承衍。 她这回大胆了一次,以后也不敢这么大胆了。 明显太子不喜欢。 可是,她不知道,太子正等着她出后招呢。 章节目录 第48章 驾崩 一连好几日,冯怜容都没有动静,太子每回忙完国事,夜晚躺在床上的时候就想到她写的那封信。 原来胆子也只有这么大啊。 再也不敢做点别的了。 太子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多日堆积下来的火得降一降,当机立断就派人去接她。 冯怜容本来还在后悔呢,觉得自己这信没写好,太子不喜欢,结果太子就要她侍寝了。 冯怜容高高兴兴的打扮好去正殿。 太子看到她这欢喜样儿,这回真压在桌上做了一回。 冯怜容背上被弄了好几道印子,痛的眼泪汪汪。 太子叫她趴下,使人取来去淤的药膏,沾一些给她慢慢抹上。 冯怜容半闭着眼睛,忽然觉得好舒服。 这辈子真是没有白活,太子亲手给她涂药膏呢。 她傻乎乎就笑起来。 太子抽了下嘴角:“不疼吗,还笑。” “不疼,这药膏很清凉呢,就跟夏天吃西瓜一样的。”她翻了个身,抱住太子的胳膊,瞧着他俊美的脸,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原先只当太子很不容易接近,现在这一年多相处下来,她觉得不是,他有时候真的很亲切的,不过不知道当上皇帝以后,会不会还是这样。 当年太子是皇帝时,她已经没有再侍寝过他了,有时候皇后举办盛宴,她得见一面,都觉得他身上威压甚重,只在那个妃子面前,他才会露出几分温柔。 冯怜容想到这儿,心莫名的一痛。 看她神游天外的样子,太子捏捏她的脸问道:“在发什么呆呢?真当我是宫人了,瞧你享受的。” 太子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在服侍她一般,皱一皱眉,把药膏一扔,拿了绸巾擦手。 冯怜容回过神,嘻嘻一笑问道:“殿下,妾身上回的信,殿下是不是……不喜欢呢?”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他真不喜欢,她下回再也不这么写了。 太子:…… 不喜欢他还要她侍寝干什么? 不过他又一想,要是换作别的人,恐怕早被他视为荡-妇了。 太子在心里叹气。 见他面色很奇怪,冯怜容低声道:“是妾身无礼了,有失妇德。” 太子听了忍不住笑。 还妇德呢,他感觉她哪怕生了孩子,还是跟小丫头似的,跟妇人完全没关系。 “算了。”太子大度的摸摸她脑袋,跟她说起一件事,“你哥哥考上进士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户部观政。” 这事儿是好事,不过冯怜容身在宫中,怕是一直都未知。 事实上,前一世,她是不知道,一直到那年太子登基,允许她们这些妃嫔新年时与家人通信,她才了解。 但这一世,哥哥考上了,冯怜容还是很高兴,心想哥哥果然就是哥哥啊,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厉害,都能当官呢。 她笑道:“谢谢殿下告诉妾身,哥哥在家中一直都很勤奋,这也是他该得的。” 太子笑了笑:“勤奋未必都有回报,你哥哥算是聪明人。” 他重掌大权之后,对各衙门官员都了如指望,有回看到户部人员,见到冯孟安的名字,当初家书一事,他从严正之口得知冯家的大概情况,便猜测那是冯怜容的哥哥。 后来一查果然是。 他正当想起,就把这好消息告诉冯怜容。 冯怜容得意道:“咱们一家都很聪明的,爹爹在二十二岁就考上了进士,我娘什么都会做,烧饭烧菜可好吃了,还会酿酒,爹爹那会儿在外面当知县,娘一个人带大我跟哥哥的……” 太子认真听着,这会儿道:“就你最笨。” 冯怜容被他忽然打断,一下子被口水呛了,咳了半天。 太子一边给她拍背,一边笑。 冯怜容心道,真是个坏蛋啊,看她咳成这样了,还笑! 正当二人欢闹着呢,严正忽然在外头,用抖抖索索的声音道:“殿下,殿下,皇上……太后娘娘请殿下过去乾清宫。” 太子猛地坐起来。 冯怜容愣在那里。 皇上要驾崩了吗? 比以前提早了大半年呢! 太子道:“你先回去。” 他没有空跟她说什么,连忙穿上衣服就走了出去。 乾清宫里,灯火通明,亮的好像白日一样。 太子的心一下子沉重起来,他走入殿内,只见皇太后正坐在床头,皇帝微微闭着眼睛,嘴角泛出白沫,两个小黄门在不停的给他擦拭。 朱太医跪在地上。 “皇祖母,父皇他……”太子声音不由自主哽咽起来。 虽然父皇不喜欢他,可是他永远都是他的儿子。 人死如灯灭。 即便那是个不爱他的父亲,以后他想见一面,也永不可能了,他的内心涌上深深的悲凉之情。 那是一种切肤之痛。 皇太后垂着眼帘,声音悲切的道:“这是最后一面了,没想到他一下子病得那么重,我原本只当……”她伸手握住皇帝的手,眼泪掉下来。 太子亦垂泪。 皇后与太子妃此刻也来了。 皇后身后跟着三皇子,四皇子,还有三公主。 不到一会儿,杨大人,张大人,秦大人等几位重臣也都到场,跪了一地。 很快,哭泣声就越来越大。 皇后远远站着,看着那个即将死去的男人,她心中好似无悲亦无喜,多少年的恩怨终于消散了。 此刻,她也明白,她早已不爱这个人。 他的离去,她竟然觉得一阵轻松。 是啊,就让他去陪伴胡贵妃罢。 皇后心想,不过是两个可怜人。 她环顾四周,只是,在这世上,谁又不可怜? 皇后面如冰雪。 太子妃抚着肚子,只觉得不耐。 她一点儿不想为这个公公流眼泪,他这一个昏君,能做什么,只知道为个宠妃不分是非,她恨透皇帝了。 太子妃咬了咬牙,拿起帕子假装拭泪。 真不知道要站多久呢。 她的儿啊,在肚子里一定要好好的,不能因为这个混账东西而有什么闪失! 这时候,皇太后开口了:“请诸位大人听好,郑随你速速宣读遗诏。” 郑随是新任的执笔太监,此时清清嗓子,打开一卷黄绫揭贴,喊道:“请皇太子赵佑棠接旨!” 太子从御榻旁站起,面对皇帝再次跪下来。 郑随不疾不徐的念道:“遗诏,于皇太子。朕不豫,太子继朕登基。要依众位重臣辅导,进学修德,用贤使能,无事怠荒,保守帝业。” 郑随念完,把卷轴递到太子手里,太子接住磕头,站起来,回到皇太后身边站好。 皇太后又叫郑随给几位重臣念遗诏。 这些遗诏都是皇帝第一次病倒时,皇太后嘱咐他写下的,后来就一直放在皇太后身边,写给重臣的无非就是叫他们辅佐好年轻的新帝,巩固皇图。 几位重臣听完,也都应允。 皇帝一直挣扎了许久,此刻终于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一丝光明。 那光明越来越大,他看过去,胡贵妃就在前头等着呢,她笑得那么好看,皇帝迫不及待的就奔了过去。 众人只见他在一阵强烈的抽搐之后,嘴角露出一抹笑,头一歪,再没了动静。 朱太医膝行上去一摸,面色沉痛的道:“皇上,驾崩了!” 众人齐声恸哭。 哭声一直飘到宫外。 成泰三十九年九月十一,文宗帝驾崩。 举国缟素,绛云阁内也是一样。 钟嬷嬷每天都叮嘱几个宫人黄门,不得露出一点鲜艳的颜色,就是赵承衍穿的也是一色的白。 宫里久不闻笑声,冯怜容也不敢逗孩子了,就是这几日心疼奶娘,每日要给孩子喂奶,还不得吃荤腥。 不过她这里算好的,太子妃那儿才难熬。 皇帝一死,太子不说要守孝三年,半年总要的,可太子妃这会儿怀了孩子,六个月大了,哪日不要吃点荤菜,非得这时候,皇帝死了!太子妃恨得牙痒痒,可她也不能给人抓到把柄,只得偷偷吃一些。 幸好皇太后了解她的苦处,就算知道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要去梓宫哭灵,那是不能偷懒的。 文武百官,一连七日都要在会极门跪祭,别说她这个儿媳妇了,太子妃就很烦躁,原本她很担心肚子里的孩儿,根本也不出门,可现在还得每日去梓宫,加上她对皇帝本就厌恶,这心情就格外的不好。 李嬷嬷苦心劝她忍耐。 太子妃也没法子,只得咬牙受着。 太子每日都去梓宫,如今朝政大事就先交给几位大臣来管,然而这日,皇太后过来与他相商,说全权交给大臣不太合适,怕有变故,她希望太子可以请怀王入京,与大臣协理国家大事。 皇太后道:“你三叔总是自己人,现在也在路上了,哀家原本希望他能看到皇上最后一面,结果……” 原来皇太后早已有主张,既然人都来了,还要他表什么态? 太子点点头说道:“父皇与三皇叔兄弟情深,如今未见到最后一面,实属遗憾,”他顿一顿,出人意料的说道,“皇祖母,不如请二皇叔也入京罢,二皇叔在巩昌府十多年,从未回京,他为景国出生入死,此次来,皇祖母也该封赏于他,正好与三叔一起,可以分担些事务,这样孙儿就更加放心了。” 皇太后听了,当真吃惊。 想当初,这孙儿还跟她提削藩的事情呢,这回竟然转变了态度!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可能要晚上了,今天有点忙,谢谢大家的打赏,抱抱~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我心飞翔扔了一个地雷 我心飞翔扔了一个地雷 落雨音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章节目录 第49章 藩王见藩王 皇太后自然高兴:“只是你二叔有些远,但也罢了,他们三兄弟十几年未曾团聚,本是该……”她说着长叹一声。 作为母亲,最希望一家和睦,永不分离。 可偏偏身在皇家,弄得三个儿子天各一方,如今一个已离开人世。 现在叫肃王回京,梓宫在乾清宫停灵二十七日,兴许还来得及送皇帝最后一程,也算是心怀安慰。 她采纳了太子的意见,使人去巩昌府。 严正与黄益三也在殿内,这会儿是忍了又忍,差点憋出内伤。 这一个怀王不说,还要加一个肃王,殿下这算是疯了不成?万一中间出点儿事,那如何是好? 可他们两个人,一个都不敢先开口,只互相挤眼睛示意。 严正:你说啊。 黄益三:不怕死你说啊! 严正:我怕死啊! 黄益三:我也怕死。 两个人后来用眼睛讲了半天,一个都没开口,默默地立在太子后面。 只有太子自己清楚他在做什么。 皇太后不忘怀王,既然想请他入京参与政事,他不如顺水推舟,索性就叫了肃王来,要热闹,一起热闹,热闹。 太子眼观鼻,鼻观心的继续守灵。 他这边安安静静的,太子妃倒是急得团团转。 她来到乾清宫,想与太子说上两句。 结果还未开口呢,太子道:“这几日辛苦你了,你怀了孩子还日日前来,已算尽孝。皇祖母,母后那里,我自会去说,你回去好好养胎,这几个月大意不得,别的就不要操心了。” 说到最后一句,太子加重了语气。 太子妃心里咯噔一声,很显然,太子知道她要说什么。 李嬷嬷忙就在旁边拉她衣袖。 太子妃驻足片刻,总算忍了回去,谢过太子就回东宫内殿。 可是她还是很心慌,怀王心机深沉不说,肃王天生神力,都是个危险人物,如今一下子齐聚京城,还能得了? 别说,他们还要掌权呢。 李嬷嬷倒是看得清楚,说道:“娘娘别怕,如今遗诏都已经当着众位重臣的面念过了,还能改了不成?娘娘,你要记得,太后娘娘现在还是站在殿下这一边的。” 所以即便两个儿子前来,除了领兵造反外,要想以光明正大的理由争夺皇位,怎么也不可能。 太子妃低头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摸摸肚子道:“当务之急,这胎儿确实不能出任何差错。”她说到孩子,满脸的欢喜。 希望这孩子真能遂了她的意了! 将来她当上皇后,更是名正言顺。 过了几日,怀王一家就到京,先就在梓宫前痛哭一场。 “上回来皇上身体还算健壮,怎么就,”怀王哽咽,“早知如此,我该多陪大哥几日,如今竟是阴阳两隔。” 皇太后叹口气道:“天有不测风云,总是意料不到的,我原也想让你早些来,见见皇上,结果还是晚了。不过现佑棠要守孝,不便处理国事,你既来了,便留在京城,代为处理。” 怀王一惊:“这如何是好?只怕文武百官……” “又有什么,这景国本就是赵家的,你也是赵家的子孙,他们若有异议,尽管来与我来说!” 皇太后也是烦透了这一帮子大臣,总是揪着皇家的家事。 怀王迟疑。 怀王妃劝道:“皇上驾崩,对殿下也是不小的打击,你作为三叔,就当是帮帮佑棠,等半年过了,咱们就回华津去。” 皇太后点点头:“是这个理儿,再过段时间,你二哥也应该到京了。” 怀王愣了一下,但随即又感慨道:“我与二哥已经有十几年未曾见面了!倒不知道他现在如何呢。” 皇太后唏嘘,她何尝不是。 只不过她这二儿子,个性不似怀王这般柔和,年少时,就有些肆无忌惮,也就先帝喜欢他,说他率真豪爽,勇猛威武,皇太后叹了口气,这些年未见,也不知脾气变好了没有。 但到底是她的亲生儿子,岁月把好些不快都抹去了,剩下的,更多的则是思念。 肃王此刻正在路上,他日夜奔波,已经走完了一大半的路程。 身边心腹戚令淞打马上来,轻声道:“殿下此行,一定要慎重。” 肃王一声大笑:“本藩怕什么,那小儿还能抓了我不成?本藩在巩昌府待了这些年,也该出来透透气了。” 戚令淞道:“不是说怀王也在吗?” 肃王又是大笑:“正是他在,本藩才要去啊!十几年未见,正是要叙叙兄弟情,只可惜我这大哥命短,竟然这会儿就没了。” 戚令淞抽了下嘴角,真是担心万分。 这天不怕地不怕,在巩昌府称王称霸的肃王,到了京城到底会激起多少风浪,万一……他不敢想下去。 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肃王没有说带齐兵马,这次入京,只带了十几车的特产还有一百近卫。 车队快速往前奔驰,卷起了阵阵烟浪。 怀王这会儿已经开始早朝,虽然百官都有不满,可现在乃非常时期,太子确实要守孝,皇太后又亲自下令,一时倒不好太过反对。 杨大人走出金銮殿时,便与礼部尚书张大人商议。 “等再过上一个月,该给殿下上《劝进仪注》了。” 这劝进仪注,意思是劝太子早日登基,历来老皇帝驾崩,一般都是要走这个流程的,通常都是大臣们劝,然后太子表示还要守孝,大臣们继续劝,来回几次,太子勉为其难登基,这便算是合宜了。 张大人道:“一个月是不是短了点儿?” 杨大人咳嗽几声,皱眉道:“此一时彼一时,殿下还是早日登基的好。” 上头有皇太后,旁边又有皇叔,现怀王还来京了,怎么看都不是好事儿,作为大臣,原本的职责也是让景国安稳,天下太平。 他们可不希望起什么纷争,更何况,这太子也是他们齐力才得以立下来的。 张大人沉吟片刻,点点头:“就听您的。” 两人说着就往前走了。 到得九月底,肃王终于到达京城。 他一来就去了乾清宫。 太子见到他,微微一怔。 当年肃王回京,他还年幼,一点儿也记不得肃王的样子,今日一见,让他大大吃惊,实在是与怀王大不相像。 怀王儒雅温和,叫人觉得如沐春风,这肃王却是凶神恶煞,浑身透着煞气,太子心想,难怪沙场上得意,像是天生如此。 他来见过肃王。 肃王瞧他一眼,挑眉笑道:“当日小儿,竟长那么大了!”他凑近看看,惊讶,“竟是像我父皇呢!” 他对父皇格外敬重,也格外依恋,一下对太子就有了几分喜爱。 严正跟黄益三却是白了脸色。 他们这主子可是太子啊,将来的帝王,结果肃王一来,竟然称呼他为小儿,说话如此随意。 实在叫他们惊恐。 这是不把太子放在眼里了? 太子神色淡淡,不以为意,只道:“早听闻二叔神武,今日一见,比侄儿想象中更甚,二叔,”他手一拱,“请见过父皇。” 肃王顿足。 他朝梓宫看了一眼。 原本他来乾清宫,一开始便应该如怀王一样,哭泣一番,可肃王并没有,他神色自若,内心想什么,脸上便是什么。 太子看着他,心里却有几分佩服。 世人有几人能做到如此? 虽则狂妄,却很真实。 原来他的二叔是这样的人。 肃王沉默会儿,朝梓宫跪下,叩拜后便站起来了,他朝太子看一眼,见他仍是很平静,没有害怕,也没有不喜,不由挑了挑眉道:“你不像你父皇。” 他这大哥从小就害怕他,一直生活在父亲母亲的羽翼之下,不似他。 他年纪轻轻就已经立下战功,为景国四处征战。 扪心自问,他的大哥坐上皇帝的位置,他并不服气。 肃王伸手拍拍太子的肩膀:“我这就去见母后,稍后咱们叔侄再好好说话。” 太子点点头。 肃王大踏步就走了。 皇太后那儿,怀王也在。 肃王一进去就笑道:“母后,三弟,真是久违了!” 皇太后听到他这声音,眼睛就是一红:“焕儿!” 怀王上前几步,握住肃王的手:“二哥,确实是好久未见了,二哥别来无恙?” 两个人不过相差五年,肃王却比怀王年老多了,怀王看起来还是很年轻,顶多三十几,肃王笑笑:“看来华津府比巩昌府还是好多了。” 怀王一怔,慢慢松开手。 肃王看看他,一撩袍子坐下道:“母后,皇上到底是怎么驾崩的?我这身体都好的很,皇上养尊处优的,如何突然就没了?” 皇太后微微皱眉:“还能如何,人的生死,谁能想得到,皇上原本身体也弱一些。” 肃王嗯了一声:“现在是三弟在暂代皇上?” 他说话从来都是单刀直入。 怀王道:“你现来了,便与我一起,本来母后叫你来,也是这个意思。” 肃王嘴角挑了挑:“也好。” 看着他这笑容,怀王不知为何,忽然产生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藩王的自称,王爷就不用了,据说是满清才有的,所以我现称为殿下,或者某藩殿下,还说可以叫大王的,有了解的童鞋可以说说~~~ 章节目录 第50章 登基 肃王一来,这文武百官又是一阵不满。 一个不够,还来一个。 皇太后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他们都没有轻举妄动。 在先帝执掌景国这三十来年里,政治清明,国泰民安,与这些大臣是脱不了干系的,他们当然也懂得审时度势,太子一个月后即将登基,在这段期间,谁也不想出任何意外,就先看看两个藩王会做出什么。 一众大臣都很默契。 谁知道肃王当日一上早朝,就在龙椅上坐了坐,底下百官心头俱震,就是怀王都吓一跳,赶紧示意肃王下来。 肃王摸了摸把柄才立起身。 果然龙椅的滋味不错,难怪为此,历代的皇家子弟为争这一个位置,都不择手段,骨肉相残。 肃王看怀王一眼,眼眸眯了眯。 怀王被他看得心惊肉跳。 很快他就发现肃王要做什么了。 臣子们的建议,但凡他同意的,肃王就不同意,但凡他不同意的,肃王都同意,弄得朝堂上鸡飞狗跳。 怀王一向重视脸面,当即就宣布退朝,他觉得再这样下去,恐怕他们兄弟两个会沦为笑柄,还如何替代太子处理国事? 可一旦从金銮殿出来,怀王这脸就沉了。 “不知二哥此举为何?”怀王斥道,“关乎社稷大事,不是儿戏,二哥岂能跟孩儿般,只为与我作对?” 肃王笑了,挑眉道:“既是社稷重要,那么三弟,我既然来了,你还是回你的华津府罢!” 怀王面色顿变,他勉强稳住没有发作:“二哥此话何意?” “一山不容二虎,别无他意!”肃王倨傲的道,“你今日就收拾下回华津。” 怀王气得笑了,淡淡道:“原是母后要见我,二哥说这话,未免可笑,二哥不妨去与母后说罢。” 肃王不屑:“没想到三弟你真没长进,几岁的人了,还依仗母亲呢!你当自己仍是吃奶的娃儿?” 怀王一张脸通红,愤怒的拂袖走了。 肃王看着他背影,冷冷笑了笑。 严正很快就去禀告太子。 太子神色古怪。 他早就对这兄弟二人的关系颇为好奇,不,严格些来说,是那母子三人,只因怀王常来京城,而肃王从来不来。 虽说远是远了一些,可要见一面,并不是难事。 如今看来,其中必有蹊跷。 他想了一想,跟严正道:“你派人与余石说,叫他去找王大人,朝堂之事不可拖延,总要有个决议,一切都听肃王的。” 严正忙就去了。 却说怀王被肃王气得不轻,本是想与皇太后去诉苦,结果想到肃王说他是吃奶的,这心里就过不去。 怀王妃安慰他道:“二哥是个粗人,你何必与他计较?只把该做的做好便是,总归不能白来一趟。” 怀王想了想,点点头。 结果第二日去朝堂,肃王仍是这么干,不止肃王,底下重臣也一般,只要出了争议,一概都支持肃王,怀王这脸丢的不轻。 好不容易挨到退朝,怀王就去收拾行李。 皇太后得知,召他去见。 怀王道:“有二哥在就行了,儿子实在帮不上什么。” 皇太后最疼他,这回叫他回京,也是想借此机会,以后让怀王留在京城,谁想到肃王一来,兄弟两个竟然会闹起来。 “我去与焕儿说说。” “不必了。”怀王道,“母后,若不是您的意思,孩儿原本也不想来,如今见母后身体安康,孩儿也心满意足了。” 皇太后挽留:“再怎么说,也得等到皇上下葬罢?” 怀王便不说话了。 皇太后道:“你再等几日。” 怀王这次没有拒绝。 皇太后又去找肃王说话,肃王仍是我行我素,皇太后气得恨不得赶他回去,只熬到皇帝下葬之日,一众人去送灵。 声势浩大,跟去的宫人黄门都不少,一下子觉得空了许多。 冯怜容很久不见太子,也是担心他,钟嬷嬷叫大李来。 大李道:“奴婢去看过了,殿下就是瘦了一些,人还是很精神的。” 冯怜容点点头,又问:“肃王还在的罢?” “在的,奴婢瞧见就立在殿下右侧。” 冯怜容松了口气。 当年怀王监国,太子一直卧病在床,还差点中毒,幸好他谨慎,身边的人都是心腹,才没有让别人有机可趁。就是没找到幕后主凶,甚至是下毒之人也没见到脸,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 皇太后震怒,进而怀疑到怀王身上,怀王只得小心从事,未免束手束脚。 这时候,肃王来了,这肃王好像天生跟怀王是对头一样,也不知为何,反正他一来就乱了套了。 冯怜容想着,瞧瞧钟嬷嬷,问道:“嬷嬷可知道肃王的事情?” 钟嬷嬷跟肃王的年纪差不多,她很小就被选入宫,也是经历过两朝的人,只不过当时实在太年轻,钟嬷嬷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肃王好似是为哪件事惹得先帝不快,才被封到巩昌府的。” 巩昌府比起华津府,那是差多了。 “是哪件事啊?”冯怜容问。 钟嬷嬷摇头:“奴婢真不知。” 其实这事儿也是她听别人说的,而那别人对来龙去脉也一样不清楚。 冯怜容心知也问不出来,只得罢了。 等皇帝梓宫一入皇陵,哭灵就不必了,只太子还得守孝,每日粗茶淡饭,至于怀王,虽有皇太后挽留,可怀王脸面下不来,他不似肃王,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没过两日,就回了华津府。 现在是肃王监国。 这肃王非同常人,他原本觉得做皇帝应该挺有意思的,号令天下莫有不从,结果假皇帝做了几日,甩手不干了。 “痛快是痛快,可实在麻烦,还不如在巩昌府呢,这些大臣每日在耳边啰嗦,老子恨不得把他们嘴巴给封了!”肃王土大王做惯了,这里却一应讲规矩。 戚令淞嘴角直抽,忙劝道:“可殿下把怀王赶走了,不得好好接手?” 肃王想了想,回正殿去看太子。 太子穿一身素白夹袍,正在看书,见到他来,站起来相迎。 肃王上下打量他,点点头道:“坐罢,不必拘束。” 严正嘴角一抽。 到底谁该拘束啊?竟然跟未来的帝王这么说话! 太子道:“听闻二叔做事很是直爽。” 肃王哈哈笑起来:“啊,是不是那些臣子骂过本王了?” 太子默认,但很认真的道:“侄儿很感激二叔能在此刻前来。” “哦?”肃王看着他,嘴角挑了挑道,“听母后说,原本就是你的建议,我说呢,她何时会想到本王这个儿子了。” 太子听得出里面的怨念,他想了一想道:“不知二叔可愿留在京城?侄儿还年轻,很多事情需要二叔的辅佐。” 肃王一怔。 想当初,不管是先帝,还是皇太后,皇帝,都对他很是忌惮,恨不得他永不回京城,没想到这个侄儿的想法与众不同。 他笑了笑道:“你可知你皇祖母怎么想的?” “侄儿知道。” “那你还留我?” 太子缓缓道:“二叔只要愿意,在过去这些年,随时都可以回来,可是二叔没有。如今侄儿相邀,二叔也不愿吗?” 肃王默然。 京城是他的伤心地,当年被父皇冤枉,被兄弟陷害,使得他远离京城,要说这帝王之位,当年他也是垂涎的,可事过境迁,他早已不在意了,不然以他的脾气,谋反不过是瞬间的事情。 太子这段时间,早已召见过宫中旧人了解实情,对肃王算是有个了一个认识,这才大胆一试。 结果如他所料,肃王不是贪图权势之人。 即便是在监国时,他亦没有耐心,也没有野心。 看来当年皇祖父的眼光还是对的,他这二叔并不合适做皇帝,他在远方的藩地,反而会更加好一些,也能发挥他的特才。 肃王叹口气:“此次来一趟京城,也算故地重游,可要留在这儿,我并不喜欢。”他拍拍太子肩膀,“我看你还是早日登基罢,这劳什子守孝也够了,那些麻烦事还得你自个儿来处理,我择日就回巩昌府。”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 太子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 肃王一走,各路大臣纷纷上劝进表,叫太子登基,皇太后这会儿也是头疼,两个儿子急匆匆而来,急匆匆走了,国不可无君,皇太后对太子守孝期短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两三回之后,太子终于答应登基。 这时候,也到十月底了。 钦天监已经选出吉日,在十月二十八,太子赵佑棠举行了隆重的登基典礼,他派出三位官员前往南北郊,太庙,社稷坛祭告,其中一位就是永嘉公主的驸马韩国公世子周少君。 祭告受命后,赵佑棠换上衮冕祗告天地以及列祖列宗,一应大礼完毕。 他登上中极殿,在一片山呼万岁以及朝乐中,接受百官朝拜,并昭告天下,明年为天纪元年。 他俯瞰众生,像是站在高山之巅。 他赵佑棠的时代,终于来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还是五点吧 章节目录 第51章 挽留 根据惯例,皇帝登基,便入住乾清宫。 赵佑棠此刻已是乾清宫的主人。 在登基那日,他便大赦天下,这几日,为解决早前守孝时候堆积下来的事情,夜以继日的召见大臣。 直到半个月之后,才算轻松一些。 十一月二十日,他尊奉皇太后陈氏为太皇太后,皇后江氏为皇太后。 太皇太后见他孝顺,笑着道:“你母妃也该追封一下了,你母后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不然当年也不会让你常见她的。” 赵佑棠领情。 太皇太后又道:“那立后,你打算挑在哪一日?” “钦天监已经择日,在二十六。” 太皇太后很满意:“你样样都不要我操心,如今做了皇上,哀家这心里也欣慰,景国必将会更加强盛。” 赵佑棠笑笑:“也多谢皇祖母这些年的扶持。” 太皇太后点点头,见他这孙儿当上皇帝了也仍是一如当初,既不傲慢,也不卑微,她原也是看中他这一点,才一直没有动摇。 她又嘱咐几句,这才告辞走了。 听说马上就要立自己为皇后,太子妃欢喜的,前些时间她还担心这担心那的,谁想到一帆风顺,什么都没有发生,她这后位也是稳当的,太子妃真是晚上做梦都要笑醒。 “嬷嬷,你快去看看常服做好没有?” 李嬷嬷刚要去,尚服局就派人捧了八套衣服过来。 常服有,朝服也有,一色的正红,全部绣有金织凤纹,华贵非常,太子妃上去看了看,摸着肚子直笑。 “我这孩儿也安康呢,朱太医说肯定能顺利生下来的。”太子妃这一刻觉得人生了无遗憾。 李嬷嬷也替她高兴。 太子妃笑了会儿,忽然道:“不知道皇上给两位贵人晋封什么呢?”她问李嬷嬷,“皇上一直未去看冯贵人?” “皇上日理万机,确实没有。”李嬷嬷回道。 太子妃轻笑一声:“皇上雄心壮志,本也不是留恋胭脂堆的人,不过冯贵人抚育着皇上的孩儿呢,皇上总该去看看。” 她打算见到皇帝时,要劝一劝他。 结果晚上没等到,一问,赵佑棠去绛云阁了。 太子妃挑眉:“看来也不用我劝了,皇上还是记挂孩子的。” 她摸摸肚子,等到这一个生下来,也一样会受到皇帝的喜爱,到时候,看他还有多少时间分去那里呢! 赵佑棠此刻正走在路上。 距离他上回去绛云阁,已经有三个多月。 守孝不说,后来每回他想去的时候,总是有事情来阻挡,一下子竟耽搁了那么久,而期间,冯怜容一点消息都没有。 要不是他常派黄益三问问大李,真当她要消失了。 对此,赵佑棠的心情也挺复杂的。 若是换作别的像冯怜容那么受宠的贵人,他现在当了皇帝,怎么也得抓抓紧,她倒是好,像是全无关系。 他大踏步走入殿内。 冯怜容正抱着赵承衍玩,现在赵承衍快有十个月大了,可好玩呢,放在床上,自己能翻来翻去的。 力气也大,上回给他一个小铜镜,他拿着玩,啪的一下甩在钟嬷嬷的脸上,钟嬷嬷第二日,眼睛乌青乌青的,后来她就再不敢给他拿稍许重的东西了。 “叫爹爹啊。”冯怜容又在逗他。 赵承衍笑嘻嘻道:“爹,爹!” 声音很是清晰。 冯怜容哈哈笑起来:“叫娘。” “娘。” “叫祖母。” “祖,祖……” 赵承衍说不清楚了,他说相同的字很顺溜,但两个不一样的字,就有点儿难,这祖母,曾祖母,她教了好久,他还是没学全。 “叫爹。”冯怜容又道。 结果赵承衍还没开口,赵佑棠在门外喝道:“你当是训八哥呢!” 门外立刻跪了一地。 冯怜容听到这声音,心头一震,本想走过去瞧瞧他,可是却怎么也迈不动,好像双腿灌了铅似的。 赵佑棠一步跨入,看着对面的冯怜容。 她抱着孩儿傻乎乎的立着,竟然都忘了向他行礼。 赵佑棠皱了皱眉。 冯怜容的眼睛瞅着他,一时酸甜苦辣全部涌上来,她的眼泪忍不住就哗啦哗啦的往下掉。 这一个多月,她恨不得就跑出去见见他,可是,她没有。 赵佑棠不是太子,他是皇帝了。 他还会是那个对她亲切,宠爱她的人吗? 冯怜容很怕,她只敢在这里等,等他来见她。 现在,他还是来了。 冯怜容哭得更凶。 赵佑棠本想斥责她几句的,哪里有人像她这么失仪,见到皇帝只知道哭,什么都忘记了,可是,他的心却软成了一团。 因为她是想他的。 所以她才会失态,里面并没有一分的假。 他叹一声,上去把她跟孩儿搂在怀里道:“你怎么还是这么傻呢,以后要做贵妃了,成什么样子?” 冯怜容也听不到什么贵妃,只知道埋在他怀里哭,闻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好像失去的东西又重新回来了一样。 原来他是真的对自己好呢,不管是做太子,还是做皇帝。 倒是屋里众人都欢喜的露出笑容。 自家主子要做贵妃了啊! 赵承衍给挤在中间,憋气的要死,两只小胖手忽然就伸出来,拍在赵佑棠的脸上。 赵佑棠放开冯怜容,看着自己的儿子:“好久不见,你就打爹爹呢?” 冯怜容吓一跳,连忙抓住赵承衍的手,说道:“小羊,快叫爹爹啊,这回爹爹真来了,你看看。” 赵承衍歪着脑袋打量自己的爹,嘻嘻一笑道:“爹,爹。” 赵佑棠惊叹,真听话呀! “你叫他喊什么,他就喊什么?”他问。 “嗯,除了祖母,曾祖母这种不太好说的,他学不全。”冯怜容得意,“早说咱们一家都是聪明人了。” 她脸上还满是眼泪呢,这会儿又笑,赵佑棠看不下去,抽出绸巾给她擦了擦:“都是做娘的人了,一惊一乍的。” 冯怜容抬起眼瞧瞧他,他修眉挺鼻,一双眼睛光华闪耀,仍是俊美的不可方物,只是比起以往,像是更多了一些自信。 但是,印象中的冷厉并没有。 他看着自己的时候,是温柔的。 冯怜容越看越是高兴,把脸蛋往他手上蹭,赵佑棠立时无言,眉头一皱把绸巾塞她手里:“自己擦!” 还是没脸没皮的样子,上回擦个药膏也是。 真当自己喜欢给她擦呢? 冯怜容撅撅嘴。 赵佑棠坐下来,叫众人都起身。 冯怜容才发现自己刚才没有请安啊,她想了想,可现在跪下好像又很突然的,算了,不跪了,下回再说。 赵佑棠看她一眼:“你也坐罢。” 冯怜容见他像是有话交代,便叫钟嬷嬷抱走赵承衍,坐在他右下侧。 赵佑棠道:“过几日立后,你这该册封的也册封了,以后住哪儿,想过没有?” 冯怜容发怔,有点儿听不懂。 她不是好好的住绛云阁么,怎么还要问住哪儿呢。 钟嬷嬷在旁边听着,心花怒放,又急得差点踹冯怜容一脚,她大着胆子道:“主子,皇上是问主子晋封为贵妃之后住哪儿。” “贵妃?”冯怜容眨巴着眼睛,惊讶道,“皇上,妾身要做贵妃了啊?” 感情刚才他第一句,她完全没听清。 赵佑棠气得,恨不得还是给她当贵人。 反正看她当个贵人很自在啊,一点儿没想过别的。 看赵佑棠这表情,冯怜容忙道:“妾身错了,只是,妾身也不知道,妾身没想这么多呢,这宫里好多殿……” 赵佑棠拿手捏了捏眉心:“那你好好想一想。” 他站起来。 冯怜容也跟着站起来:“皇上,您这就要走了?” 赵佑棠嗯了一声。 冯怜容急得,好不容易见他一下,怎么这样,就抱了一下,别的什么都没有,刚才还觉得他对自己不错呢,原来都是假的。 看来他也不太喜欢自己了。 冯怜容想到这儿,又觉得伤心,躬身道:“妾身送皇上。” 赵佑棠嘴角抽了抽。 没得救了,他这贵人。 挽留一下自己会死嘛! 他立直身子,板着脸道:“把孩儿抱来给我看看。” 临走时,再看一下孩子,也是人之常情。 钟嬷嬷把孩子抱来,冯怜容也站在旁边。 赵佑棠却只看她,她也看赵佑棠,眼睛里有委屈,有伤心,也有留恋,可是她就是什么都不说。 赵佑棠恨得,一低头就咬住了她的嘴唇。 冯怜容一声轻呼。 钟嬷嬷赶紧抱着孩子走了。 他这突然的袭击,叫冯怜容浑身软了,赵佑棠伸手托住她后背,她才没有一路滑下去,他吻得很重,也有点儿野蛮,啃咬着她的嘴唇,吸着她的舌,好像就要把她就此吞噬了一般。 冯怜容心跳的乱七八糟,有种要昏眩的感觉。 可是只觉得好幸福,心想,哪怕就被他这样亲死了,也是值得的。 她踮起脚,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他后来放开了,她自个儿又送进去,整个人就跟膏药似的贴在他身上。 赵佑棠手一伸,就把她横抱了起来。 走进里间,把她往床上一扔。 章节目录 第52章 永祺宫 因是暖阁,屋里一点不冷,冯怜容脑袋摔在被子上,还没回过神,赵佑棠也上来了,把她整个压在身下。 冯怜容的身子微颤,有些兴奋,也有些顾虑。 可是她没法想太多,她太渴望他了,他既然来了,也没打算走,她自然不会推开他。 冯怜容头一抬,主动就亲上了他的嘴唇,两只手也没闲着,给他解腰带。 赵佑棠抓住她的手,声音微哑的道:“刚才不是还要送朕走?” 冯怜容头一次那么近的听他说朕这个字,她的小心肝又扑腾跳起来,觉得他自称朕的时候好叫人心动。 她眨了眨眼睛道:“那时以为皇上真的要走呢。” 赵佑棠冷哼一声:“朕说走,你就让朕走?” 冯怜容心想,奇怪了,难道他走,她还有胆子拦着不给? 她算什么呀。 赵佑棠看她一脸疑惑的表情,也是不太明白她的想法。 平时与他在一起明明挺胆大的,怎么在他来不来,走不走的事情上面那么拘泥,非得还要他主动。 他伸手抬起她下颌:“朕要不记得你了,看你以后如何。” 冯怜容一怔。 只瞬时过后,她的心就像被细小的针尖刺了一般疼痛。 看她脸色发白,赵佑棠眸色也暗沉下来,可他没有撒手,还是捏着她下颌,眼睛紧紧盯着她。 冯怜容嫣红的嘴唇微张,有些透不过气。 那六年的回忆正如潮水般涌过来,淹没她。 那六年,她是没有得宠的,期间如何过来,她记得太清楚了,正因为爱着他,她才痛苦,所以这一世,她不想再走那条老路。 可偏偏,他又看上她了。 这两年宠着她,她像是飞上了天。 然而,她心里清楚。 这种爱是不能到头的,谁让他注定是皇帝呢。 只是她没料到,不得宠,她伤心难过,得宠了,好似也不会叫她有多痛快,她只是不去想它。 把这些事情深深埋在心里,不去解开它。 结果,他非要说这一句。 冯怜容的眼睛慢慢起了水雾,轻声道:“皇上记得妾身,那妾身自是高兴,可皇上若不记得,妾身也挺满足的,妾身就跟园子里的花儿一样,开过,亦结过果实了。” 遗憾是有,可也就这样了。 她这辈子,被他喜欢过,生了他的孩子,似乎也不该再多求什么。 赵佑棠的手慢慢松开。 他原本只是逗她的,谁想到她竟说这些。 他突然就很恼火,训斥道:“朕就算不记得你,还有孩儿呢,你当这儿光有你?你脑袋怎么长的?” 还说什么不记得她,她就跟园子里的花一样,她是花吗,她可是人,还是他孩子的娘! 冯怜容掏心掏肺一句话,反而遭来平白无故的斥责,她委屈的道:“妾身说的是真的,将来皇上还有三宫六院呢,就算不记得……” 赵佑棠见她还要胡说八道,索性就把她的嘴给堵上了。 这一回合,两人好久没说成话。 光在动了。 等到天漆黑,快要戌时了,赵佑棠才放过她。 冯怜容浑身上下几乎没个白净的地方了,她躲在被子里,气愤的道:“你给我弄这么多红印子,我怎么好去洗澡了。” 赵佑棠冷笑,关他什么事,叫她瞎说! 等到他衣服都穿好了,冯怜容还是不出来。 赵佑棠吩咐钟嬷嬷:“给你们家主子洗一洗。” 冯怜容死不出来。 钟嬷嬷也是无言了,哄道:“这会儿不洗,一会更冷呢,再说啊主子,今儿不洗,这明儿也得洗罢?” 冯怜容想想这淤红几天也消不掉,只得爬起来。 等泡到浴桶里,宝兰把她披的薄被一拿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她跟珠兰的脸通红。 钟嬷嬷刚才就奇怪冯怜容干什么不洗,这会儿进来一看,也是老脸一红,看来皇上是憋了好久,全都发泄在自家主子身上了。 “哎呦,一会儿得拿祛瘀膏涂涂。”钟嬷嬷心疼,虽然不重,但估计也有点儿疼的,皇上怎么不知道怜香惜玉啊。 冯怜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她这种主子,什么都瞒不过宫人的,只得认命。 冯怜容一顿澡洗了半天,回来一看,赵佑棠还在呢,正坐在桌边,这桌上已经摆好菜了,看来得在这儿吃。 冯怜容头发还未干,披在身上,刚刚洗浴过,脸蛋清清爽爽的,就是看到赵佑棠,眼色很复杂。 有点儿害羞,有点儿生气,有点儿无奈。 赵佑棠打量她一眼道:“过来吃饭。” 冯怜容慢吞吞坐过去。 赵佑棠先吃起来。 冯怜容夹了一筷子往嘴里塞,结果就发出丝的一声。 她的嘴刚才破了,这会儿正好碰到伤口。 赵佑棠侧头看她一眼,她嘴唇微肿,但是颜色特别好看,他才发现,怪不得自己挺喜欢亲她的,她嘴唇的样子看起来就好像花瓣一样柔美。 他拿起调羹给她道:“用这个,吃些软的。” 冯怜容接过来,只见这调羹格外精美,不止是银的,把柄还包了金,上头一圈龙纹,她好奇的道:“这是皇上的啊,不是妾身这儿的,难怪样子都不一样。” 赵佑棠看她又笑嘻嘻的吃了。 原先看她是伤心来得快,高兴也来得快。 可是今日一番话,倒叫他有些改观。 她也并非真的那么无忧无虑。 只不过,那些忧愁却是他带给她的。 冯怜容吃完,把调羹给他。 赵佑棠淡淡道:“就放这儿罢,看你用着挺喜欢。”又叫俞氏把赵承衍抱来给他看看,等到赵承衍喊了几声爹爹,他才走了。 冯怜容送他门口。 夜色里,赵佑棠看着她,想到了好些他与她的事情。 他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脸,她光滑柔嫩的皮肤很是让人舒服。 冯怜容顺着他掌心蹭了又蹭。 赵佑棠看她跟小猫似的依恋自己,不由得又想到她之前说的话。 说什么满足,骗谁呢,也就骗骗她自己。 “住哪处宫殿,你这两日尽快选好了。”他叮嘱,选定了,还得到处修葺一下,也是需要时间的。 冯怜容点点头。 赵佑棠就走了。 冯怜容立在门口,好一会儿才回去。 钟嬷嬷很积极的就要给她挑选住处。 现在太子是皇帝了,她们这些侧室自然就不住在东宫了,全部都要搬迁,这乾清宫旁边可是有好几处殿宇。 一大早起来,钟嬷嬷就给冯怜容看。 “这坤宁宫是给皇后娘娘住的,这东边有琼玉宫,有延祺宫,有长春宫……”她说到这儿,顿了顿,胡贵妃虽然长年得宠,住了长春宫,可结局不好啊,自家主子可不能住那儿,钟嬷嬷道,“长春宫就算了,主子看西边,又有玉翠宫,凝香宫,永华宫……” 冯怜容仔细想了会儿,她对那几处宫殿还是有印象的,就是不太熟悉,不过这凝香宫里的倾云阁,却是她以前住的地方。 当时,孙秀就住在她隔壁的雪舞阁。 所以,凝香宫她肯定不想住那儿了,她不想老是记起过去的事情。 “要不就玉翠宫罢。”冯怜容道,她瞅瞅钟嬷嬷,“不过我这真要被封贵妃,会不会也不好?” 钟嬷嬷道:“怎么不好,主子,你给皇上生了儿子的,又是潜邸老人了,位份高一点又如何,难道还要被以后选入宫的欺负不成?” 冯怜容只是觉得一下子太高,有点儿承受不住。 钟嬷嬷又道:“玉翠宫不好,太远了。” 冯怜容这回却坚持:“就这个,挺好的,名字也好听不是?”皇上给封贵妃,那是好意,她当时见到他头脑糊涂也没想到拒绝,现在选住的地方,她还是小心些。 两个人这就定了。 钟嬷嬷叫大李去与赵佑棠身边的黄门说。 大李很快就找到严正。 “咱们主子选了玉翠宫。”大李道。 严正听了,眉头挑了挑。 大李道:“怎么?莫非选的不好?” “这玉翠宫哪儿好了,比起其他宫,有点儿偏,太阳也不太好呢,好几年没人住了,恐怕一股子霉气。” 大李叹口气:“这也没法子不是,咱们主子马上就要成贵妃了啊。” 他在宫里也几年了,哪里不知道其中的厉害。 严正想想也是,等到赵佑棠得空,他就去告诉了。 赵佑棠听说冯怜容选了玉翠宫,脸色就有点儿阴。 专门让她自己选,不就是让她挑个喜欢的吗,大的,瞧着顺眼的,以后得一直住在那里,结果她倒好,专挑不好的地方! 赵佑棠道:“去派人把延祺宫收拾收拾。” 严正忙答应一声。 这延祺宫可是一处好宫殿,往常也是诸位贵妃住过的,仅次于长春宫,不过既然冯贵人马上要晋封贵妃了,住那儿也算合宜。 见严正要走。 赵佑棠叫住他:“殿里有什么,你回头列个单子给朕。” 严正应声而走。 到二十六日,太子妃方嫣被册立为皇后,移居坤宁宫,当日,赵佑棠便携方嫣去太皇太后,皇太后处拜见,方嫣此后正式以皇后的身份掌管后宫。 当日,赵佑棠便与她商量册封两位贵人的事情。 听说冯怜容要被晋封为容妃,方嫣脸色顿变。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打赏,么么哒~ 落雨音扔了一个地雷 我心飞翔扔了一个地雷 tutu扔了一个手榴弹 我心飞翔扔了一个地雷 天之彼方扔了一个地雷 我心飞翔扔了一个地雷 我心飞翔扔了一个地雷 何晓茉扔了一个地雷 落雨音扔了一个地雷 兮兮扔了一个地雷 落雨音扔了一个手榴弹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章节目录 第53章 贵妃 这一下跳了多少级啊! 从贵人到贵妃,方嫣在心里数了数,得有六个品级。 方嫣很不高兴,原来传言是真的,她皱眉道:“皇上,这是不是太过高了?冯贵人虽说一早就跟了皇上,但也不过在宫中两年罢了。” “她给朕生了儿子。”赵佑棠早就决定的事情,并不想多言,“孙贵人晋封为婕妤,朕已着礼部办理,过两日册封。”他低头看看方嫣的肚子,又柔声道,“过一个多月,咱们的孩儿也该出生了,你要小心些,切莫为些小事动了胎气。” 方嫣听他提起孩子,果然也不敢生气。 只到底心有不甘。 “不知太皇太后那儿,可曾同意?” 赵佑棠道:“皇祖母只关心立后一事,这些你我商量便是。” 方嫣咬了咬嘴唇。 什么商量,明明就是他说了算! “皇上,您莫要忘了胡贵妃的事情,自古帝王偏宠妃嫔,常祸起萧墙,亡国也不是没有。皇上,冯贵人绝当不得贵妃,还请皇上三思!”方嫣不想退让。 赵佑棠眸光闪动:“你觉得朕是为一个贵妃要亡国的皇帝?” 他声音里的寒意逼人。 方嫣这话又不敢回了。 李嬷嬷吓得满头大汗。 以前赵佑棠是太子也就罢了,他现在可是皇帝,如何能这样说话,说句难听的,皇后后面是有太皇太后在撑腰,可这太皇太后年纪也不小了,将来一撒手,哪个护得住皇后? 其实赵佑棠也知道方嫣是在气头上,故而不会真的追究,见方嫣低着头不敢再说,便道:“皇祖母,母后那里,我自会去说,你好好养胎。”又顿一顿,“冯贵人再如何,也越不过你这个皇后。将来孩儿生下来,也必是太子。” 听到这一句,方嫣怔了怔。 她抬头看看他,他面色温和。 这是在承诺她。 方嫣终于还是没有再出声。 等到赵佑棠走了,她问:“嬷嬷,您说皇祖母会同意这件事吗?” 李嬷嬷忙就劝道:“娘娘啊,不管同不同意,娘娘也莫要管,这冯贵人再是贵妃,也还是在娘娘之下,见到娘娘不得不低头的。如今节骨眼上,娘娘就忍一忍,就是为孩子也得如此,这宫里妃嫔还能少吗,可娘娘只有一个。” 方嫣叹口气:“嬷嬷,我何尝不明白,可不知为何,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李嬷嬷道:“做娘娘的,哪个不是如此,娘娘啊,以后可不止有冯贵人呢,娘娘也该学着放宽些了。” 方嫣听了未免悲凉,低头抚摸自己的肚子。 她在此刻已然明白赵佑棠的心,他确实很喜欢冯怜容,她是无法比得上的。 只是,嬷嬷叫她心宽一些,她如何能做得到? 为了孩子,她能吗? 但不管如何,今日她还是忍住了,为了赵佑棠承诺的太子。 却说赵佑棠见到太皇太后,皇太后之后便开门见山,太皇太后吃了一惊:“冯贵人晋封为贵妃?” 不过太皇太后没有立刻反对,她向来就不是冲动的人,只问为何。 赵佑棠直言道:“她替朕生了儿子,朕也喜欢她。” 太皇太后一怔。 他这么简单的理由倒让她不知道说什么了。 赵佑棠又道:“就算现不晋封贵妃,只是妃子,朕以后还是要晋封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她再如何,也不会是皇后。” 太皇太后严肃道:“那哀家问皇上,阿嫣若也生了儿子,那又如何?” “阿嫣的儿子定是太子。”赵佑棠没有犹豫,在这一点上,他绝不会学他的父皇。 太皇太后脸色缓和一些,看皇太后一眼:“你说呢?” 皇太后淡淡道:“有何好说,皇上喜欢晋封便是,只别忘了皇后,她该得的不能少,贵妃不该有的,也不该得。” 这些年,她也是悟出了一些,感情这东西,无法强求。 就算冯贵人不是贵妃,她这儿子就不宠她了? 一下子做了贵妃,倒是更容易看清楚这冯贵人到底是什么品性。 太皇太后叹口气,现在赵佑棠刚刚登基,她着实不想与他有什么冲突,历代帝王,宠几个女人,其实算不得什么,只别忘了朝政,长幼嫡庶,如今赵佑棠还没有表现出这一点,太皇太后打算退一步。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哀家也无甚反对的,只皇上须得记住今日说的话。” 赵佑棠道:“多谢皇祖母,母后谅解。” 这桩事便算定下了。 十二月二日,赵佑棠就册封冯怜容为贵妃,孙秀为婕妤。 绛云阁一派喜庆。 冯怜容这一日都在恍惚中,拿着手里的泥金册子,真觉得在做梦。 她原先最高也就是个婕妤,哪里会想到自己能成为贵妃呢! 就是在她去世时,宫里也还没有一个贵妃。 该不会是真的在做梦罢? 她拿手使劲的掐自己一把。 “疼!”她忍不住叫起来。 钟嬷嬷好笑的看着她:“娘娘干什么呢,不敢相信?” “是啊。”冯怜容看看册子,“上面写着贵妃二字呢,就跟假的一样。” 钟嬷嬷哈哈笑了,这主子傻起来也真是傻,都拿了册子,还说假的:“娘娘,为这晋封,你今儿可见到好些人了,能假?娘娘不记得皇太后,皇后了?” 说到这个,冯怜容又担心。 虽说皇后一脸宽容的样子,她心里知道,肯定是恨死她了! 冯怜容叹口气:“这回觉得是真的了。” 钟嬷嬷又想笑,又劝道:“娘娘您也别怕,您不做出阁的事情,皇后娘娘也拿您没办法的,总不能冤枉你罢?那到时皇后娘娘也不好跟皇上交代。” 冯怜容想想也是。 虽说这宫里有点儿危险,可也不是说想胡来就胡来的。 皇后也没有到只手遮天的地步。 事已至此,一切都顺其自然罢! 临近过年时,永祺宫收拾的差不多了,按照几个黄门的意思,大概在年后就能搬进去,现在有些地方在补漆。 为此,冯怜容也是无言,说是让她选,后来还是他给选了,这永祺宫离他住的乾清宫好近呢。 这日,严正领着十几个人来了。 冯怜容听说,出去一瞧,只见有四个宫人,两个黄门,还有四个守卫。 “皇上叫奴婢送来了,以后都归娘娘管。”严正冲她行礼。 冯怜容仔细看看,忽然叫道:“这不是黄公公嘛。” 黄益三出来,笑嘻嘻的道:“奴婢见过娘娘。” “可你不是跟着皇上的?” 黄益三心说,皇上还不是怕你这儿少人嘛,也怕别的,所以别大惊小怪了,就是可惜他这等人才,大材小用,竟然要来伺候一个娘娘。 想到这儿,黄益三又有些恼火。 严正这小子可好了,跟着皇上,将来做个执笔太监怕是都有可能,倒是他不知道怎么办,不晓得以后能不能在十二监混个少监。 他这么想的时候,大李还生气呢。 本来在这儿,他最得用不是,突然来了一个黄益三,还是皇上身边惯用的,那再怎么样,好事儿都得他了。 大李气死了。 钟嬷嬷忙请严正坐,问:“这四个守卫又是哪儿的,禁军还是锦衣卫呢?” “禁军里头的,寻常就在外面,现在主子可是娘娘了,不同寻常,别的宫里也都有,只不过这四个是皇上选的。”严正笑道,“要有什么事儿,说一声便是。” 钟嬷嬷自然道好。 冯怜容瞧多了十二个人,心想哪里有这么多事情给他们做,都是闲着罢了。 钟嬷嬷给他们安排差事。 严正又与冯怜容道:“娘娘,您有什么话,今年可写封书信回去,皇上说了,以后每年,妃嫔都能与家人通信,稍些东西也可以的,只不能把宫里御赐的首饰等物带出去,银钱是可以的。” 冯怜容高兴的笑了。 皇上就是好人啊,他上次登基也是的,算是体恤宫里妃嫔,说起来,好些都很可怜,家里人对她们一无所知,死了就死了。 她连忙谢过。 人也不耽搁,当即就叫珠兰磨墨,自己提笔给家里写信。 写完了,又把那青铜盒子拿出来。 既然首饰不能送人,就光送银子了。 她把金锭,银锭都拿出来,数了五百两给家里,听说上回赵佑棠也赏了两百两的,这七百两应该勉强能换个院子了。 现在这院子,位置很不好,也小,将来哥哥娶了妻子,怎么也不够住的,别说还要生孩子呢。 就是不知道哥哥这辈子会娶谁呢? 她连忙在信上面又添了一句。 都弄好了,就交给黄益三,黄益三这就出城去冯家了。 唐容又见一个小黄门来了,连忙开门。 黄益三把银锭拿给唐容,笑道:“这贵妃娘娘送给夫人的,还有这信也是,以后每年都可以说上话。” 唐容喜笑颜开,急着就拆信,一边又道:“相公还没有回来,您坐这儿等等。” 黄益三自然不急。 唐容一边看信一边就落泪,倒不是伤心难过,她这女儿都被封为贵妃,可见在宫里得宠,只是太想念她。 信哪里比得上见到人好呢。 看到最后一句,只见冯怜容问起冯孟安的终身大事。 唐容犯难了。 冯孟安年纪轻轻就考上了进士,那是万里挑一的,现在他们冯家还出了一个贵妃,挑儿媳妇,真不难。 唐容就是不知道要儿子娶哪家的姑娘。 听相公说,一定要慎重,遇到那些个心眼多的,以后麻烦着呢。 章节目录 第54章 捧高踩低 赵佑棠批阅完奏疏,长长吐出一口气。 抬起头看看窗外,竟然已是傍晚。 今日是他作为皇帝,最后一天的忙碌,明日开始,他就要休息迎春节了,所有的文武百官也都是如此。 他放下御笔站起来,走到屋外。 严正给他拿来狐裘披上,一边道:“刚才奴婢已经领了人去贵妃娘娘那儿,也说了写家书的事情。” 他们这些黄门,任务完成了也不是立时就回禀的,还得看主子有空,像这种小事,皇帝集中心思批奏疏时就不能被打搅,闲暇时才合适。 赵佑棠点点头。 他慢慢向外走去。 严正几个人跟在后面,不想就见他往景琦殿去了。 景琦殿是三皇子与四皇子住的地方。 去年发生了太多的事,自从胡贵妃去世后,他便没有与两个弟弟说多少话,后来先帝驾崩,又是守孝,更是没有什么心思。 他今日忽然就想到他们。 守门的黄门看见皇帝来了,连忙跪下请安。 赵佑棠大踏步走进去。 这景琦殿他许久不来,往常每回来的时候,这里像是春意融融,总能听到兄弟二人的说笑声,此刻却是分外冷清,再看看角落里的炭盆,一点炭都没有。 他才发觉身上的寒意。 “怎么回事?”他看向伺候兄弟俩的黄门。 黄门一开始都不知道什么意思。 严正道:“是问你炭的事情呢,怎么屋里都没有烧?光是个暖阁热了哪儿行,两位主子就不出来了?” 四个黄门的脸立时白了,其中一个颤声道:“皇上,也不,不关奴婢们的事情,是…… 他的声音挺大,三皇子赵佑桢,四皇子赵佑梧听见,连忙跑出来。 “皇上。”赵佑桢见到他立刻就跪下。 赵佑梧则有些呆,赵佑桢伸出手拽自己的弟弟,一边轻声催道:“四弟,快跪下来。” 赵佑棠看见这幕情形,心里头不是滋味。 想当初,他们一起在春晖阁念书,赵佑桢虽然敬重他,可是从来也不会有这种惊惧的表情。 他抓住赵佑梧的手,对赵佑桢道:“你起来。” 赵佑桢一怔,慢慢站直。 赵佑棠看向那黄门:“继续说。” 黄门道:“回皇上,今年惜薪司给的炭不好,有些根本也烧不起来,所以早早就用完了,奴婢去惜薪司讲理,他们也不管,也不给补上,主子,”他说着眼睛都红了,“不让奴婢告诉皇上。” 赵佑桢忙道:“皇上,这也没什么,咱们待在暖阁不冷的。” “岂有此理!”赵佑棠一手下去,震得桌上茶碟跳了两跳,“严正,你去传朕旨意,命夏伯玉彻查惜薪司,哪个负责炭薪,又是哪个配给景琦殿的,叫他给朕查得清清楚楚!” 严正应一声。 黄门见皇上肯为主子做主,大着胆子又道:“不止炭薪,就是膳食比起以往,也……” 赵佑桢看他多话,忍不住喝道:“倪宽!” 倪宽立时不敢说了。 赵佑棠没想到两个弟弟现在竟是这种处境。 虽然因胡贵妃的关系,他们曾经是自己的敌人,可事实上,赵佑桢本性单纯,赵佑梧年纪还小,根本也没有与他冲突过。 现在自己当了皇帝,那些黄门敢下狠手,给他戴上一顶薄情无义的帽子! 再怎么说,他们都是他的弟弟,一个父亲生的。 狗胆包天的东西! 赵佑棠吩咐道:“十二监,八局,四司一个个都彻查,包括女官的六局一司!任何殿宇该有的份例,缺少遗漏的,都不得放过。” 严正看他脸色,便知道他是动了真怒,连忙应一声跑了。 赵佑棠吩咐其余人等下去,这才看向两个弟弟。 赵佑桢轻声道:“皇上,也不是什么大事。” 母妃去世,父皇身亡,对赵佑桢的打击甚大,他只想自己与弟弟能平平安安的,故而吃些亏也认了,并不敢去与太皇太后说。 因为他知道,太皇太后也是厌恶透了自己的母妃。 赵佑棠叹口气。 “三弟,你们受此待遇,非朕所愿,今日朕既然知道了,不可能视而不见。”他伸手按在赵佑桢的肩膀上,沉声道,“不管如何,你们都是皇家子弟,如何能受这等人欺负?朕知你心中悲痛,可男儿立于世上,志不可无!你与四弟如今还在守孝,等孝期过了,朕自会再请讲官教导你们。” 赵佑桢没想到他会说这些,眼睛不由一红。 他曾经想过,他与弟弟这样,赵佑棠再也不会理会他们的,可今日,他看得出来,赵佑棠还是自己的大哥。 他哽咽道:“皇上的恩情,臣弟与四弟铭记在心。” 他拉着赵佑梧谢恩。 赵佑棠忙叫他们起来,轻松道:“等四弟大一些,以后咱们再去围场玩。” 赵佑桢连连点头。 从景琦殿出来,赵佑棠的心情很不好。 世间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想当初他没有被封为太子时,即便有皇太后的保护,也不是没有受过小人的气,所以他对宫人,对黄门一向都没有多少好感。 都是些见利忘义,捧高踩低的东西! 他转个方向,往绛云阁去了。 身后唐季亮,李安松了口气。 皇上鲜少发怒,可他们作为黄门,最怕的就是皇上生气,那他们做什么事,可能都会遭殃。 如今皇上去见冯贵妃了,想必会好一些。 绛云阁里,大李几个看到赵佑棠来了,笑容满面的过来请安。 赵佑棠示意他们别去通报,直接就进去了。 冯怜容这会儿正在床上。 赵佑棠进去时,她还一点不知,靠着个大迎枕,手里拿卷书,给另一头乱爬的赵承衍念千家诗听,正当念道:“宝剑值千金,分手脱相赠……” 赵佑棠接道:“平生一片心。” 他声音清朗,带有一些些的低沉,别有一种韵味。 冯怜容放下书,惊喜道:“皇上来了!” 见她要相迎,赵佑棠道:“衣服都没穿好呢,下来干什么。” 冯怜容低头一看,果然自己只穿着小袄,又想到因盖着被子,下面只着下裳,忙把被子往上提一提。 赵佑棠走过来坐在床头,拿过她的书,一看果然是千家诗。 冯怜容自己就说起来:“妾身小时候,哥哥就念这个给妾身听,妾身老早就会背了,所以想给小羊也念这个,他学说话兴许会快一些。” 赵佑棠转头看看赵承衍,小家伙正爬的欢,旁边放了布老虎,拨浪鼓,小泥人,好些小玩意儿,他拿起来就扔,扔了又拿,一点儿不累。 赵佑棠看着好笑:“学说话不急,不过你这样挺好的,正好自己学学。” 冯怜容:…… 赵佑棠看她不服气:“看你写信都写些什么,作首诗都不会。” 冯怜容暗想他也没写过诗给她啊,为什么要她写呀。 她探出身子去抱赵承衍。 结果就见赵承衍往床上一坐,抱着胖乎乎的脚啃起来。 赵佑棠抽了下嘴角:“没给他吃的?” 冯怜容露出“别一副大惊小怪”的表情:“他每天都啃呢,没什么的,不过说起来,小孩子身体真的好软,妾身要啃一下,还不容易。” 赵佑棠眉头挑了起来。 看他神色很复杂。 冯怜容道:“我洗过了的!” 赵佑棠撑不住,哈哈笑了,一把把她搂过来:“你说说,你成天都在想什么啊,他啃,你也啃?” “我……”冯怜容道,“就想看看好不好啃到,兴许我小时候也这样呢,皇上肯定也是这样的。” “胡说!朕才不会!”赵佑棠一口否认。 “肯定会的。”冯怜容坚信的道,“说不定还咬袜子吃。” 赵佑棠:…… 就是真吃,他也不承认! 冯怜容还在继续毁坏他的形象:“肯定还会爬在地上吃泥,弄得脸都黑了。” “还会……” 冯怜容说着,突然一声尖叫,赵佑棠的冷手伸进来了。 “还说不说了?”赵佑棠威逼。 二人正闹着,黄益三回来了,带着冯家写的家书。 赵佑棠叫钟嬷嬷拿过来。 钟嬷嬷送进去,就出来了。 那两人现在都在床上,也不知道皇上怎么就爬上去了,她不敢正视。 “你看罢。”赵佑棠给她把信拆了,放她手里。 冯怜容挪到赵佑棠怀里,喜滋滋的看起来。 背后有皇帝当迎枕,想想都高兴。 看她那享受的样子,赵佑棠心道,他成枕头了,也不能吃亏啊,这手就不老实起来,这里揉揉,那里捏捏。 冯怜容看个信,脸越来越红。 不过看到最后,她轻声道:“只拿了一百两银子,剩下都还回来了,那怎么办,宅子也买不成呢。” 赵佑棠问:“你娘家要置办宅院?” “是啊,哥哥这年纪也得成亲了。”她往下看,“可惜娘还没看上合心意的,说有好几位人选,不知道挑哪个,家里父亲也都是做官的。” “有没有写哪些人家?”赵佑棠忽然来了兴趣。 要说起来,那冯孟安也算是他大舅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在早上发出了一章,哈哈O(n_n)O~ 章节目录 第55章 择妻 冯怜容看看,点头:“写了几个。” 赵佑棠道:“念。” 冯怜容就道:“有顺天府知府齐大人家的三女儿,有大理寺左寺丞吴大人的女儿,户部给事中汤大人家的,还有通政司,左,左参……” “左参政胡大人?”赵佑棠替她说了,“还有吗?” 冯怜容摇摇头:“没了,娘后来说,给我说了也没用,好像还有几家呢。” “你哥哥变成香饽饽了啊。”赵佑棠好笑,“是不是因你做了贵妃?” “谁说的。”冯怜容皱眉,“我哥哥本来就很好,不止长得英俊,还聪明,世上有几个人这么年轻就是进士呢,哥哥性子还通达,书院里的夫子,同窗都很喜欢他的!” 说起冯孟安,她总是满脸的骄傲。 赵佑棠听着莫名有些不高兴。 他冷笑道:“朕要不是身在皇家,指不定考学还是状元。” 冯怜容没弄明白他为何突然来这一句,怔了怔,才迎合一句道:“嗯,皇上也很聪明的。” 看她这表情,赵佑棠又觉得自己犯傻了,他跟他哥哥比什么,他哥哥再如何,还不是要对他俯首称臣。 他咳嗽一声:“顺天府齐大人的女儿就算了。” 冯怜容歪头看看他,忽然恍然大悟道:“对啊,皇上对这些官员都了解呢,那齐大人的女儿不要了,还有呢?” “给事中也算了。” 那汤大人一点到晚的上奏疏,弹劾这个,弹劾那个,就为博个名声,实际上,没什么能耐,真要叫他做点实事,怕是扛不住大梁的。 冯怜容道:“那就只剩两个了。” 赵佑棠想了想道:“左寺丞家的罢。” 冯怜容点点头,不过很快又道:“不知道他们家姑娘如何。” “吴家算是书香门第,吴老太爷曾是翰林院大学士,家风严谨。”赵佑棠觉得挺好,“娶妻娶贤,当不会错。” 可冯怜容不太同意:“那也得哥哥喜欢呢。” 赵佑棠奇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哥哥还能自己择妻不成?” “总要看一眼再说,要是哥哥不喜欢,想必爹跟娘也不会强迫他,我爹娶娘亲,也是看过的,第一眼就喜欢了!” 赵佑棠垂下眼帘不说话。 他做太子时,可不能自己选择妻子,当初皇太后,皇后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娶方嫣时,对她丝毫不了解。 冯怜容自顾自的道:“不管怎么样,皇上说好,那人肯定不错……”她想着,伸手扯扯赵佑棠的袖子,“那妾身能写回信吗?” “行,写罢。” 冯怜容想到以前的事情,又问:“皇上,吏部郎中秦大人家如何?” “秦大人?谁说吏部郎中是秦大人?”赵佑棠挑眉。 冯怜容一想坏了,看来现在好多事情都改变了,难怪这信里没有提到秦家呢,原来秦大人都不是吏部郎中了。 那哥哥的姻缘也要变了吗? 她搪塞道:“那是妾身记错了,好像记得在家里听到过一回的。” 她忙起身穿衣服,又叫珠兰给她磨墨,写到一半,却是长叹一口气:“哥哥以后娶妻了,怎么住呢,生个孩子,家里还要挤。” 赵佑棠立在旁边看她写信,见她烦恼,微微一笑道:“传朕旨意就是了。” 冯怜容歪头看他。 “朕命冯大人接受这笔银钱,责令在半年内换个住处,你说好不好?” 真是个好主意,冯怜容拍手道:“好,好,太好了,这回他们肯定不会把银子还回来了。”她欢喜的站起来,往赵佑棠脸上如蜻蜓点水般一亲,“谢谢皇上了。” 赵佑棠还是第一次被她这么亲,侧头见她笑颜如花,樱唇微微张着,露出雪白的贝齿,不知怎的,脸上竟然一热。 冯怜容连忙叫宝兰把银钱拿来:“就是这些了。” 赵佑棠看一眼道:“这点钱在京城能买什么宅院,算了,你别操心这事儿了。” 冯怜容睁大眼睛:“皇上要拿钱出来啊,那怎么行,那是我爹娘住的地方,怎么也该我给啊。怎么能要皇上的钱,被别人知道了,不好。” 赵佑棠不屑:“又不是国库里出的。” 作为皇帝,私房钱岂能少。 冯怜容还是摇头:“那也不行,无功不受禄,我的银钱还好,可若是皇上给的,我爹就是拿了心里也不舒服。要是买座很大的宅院,不说别的,光是别人猜来猜去都不好,指不定以为是我爹贪墨得的钱,那不是坏了我爹的名声?” 上次好歹是因为她生了孩子,这一回可不是莫名其妙么。 没想到她还能说出这番话。 赵佑棠静默片刻,心里清楚她说的是对的,却还故意问道:“你爹拿朕的钱,怎么就不舒服了?” 冯怜容道:“当然不舒服了,这有点儿像,像……”她嗫嚅,“卖女什么的。” 赵佑棠哈哈笑了:“卖女求荣?”他挑一挑眉,“哦,那朕升你爹做大官,也不行了?” “不行。”冯怜容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要是因为妾身,那肯定不行,爹会生气的!”说着猛地拉住他的袖子,竟有些哀求之意,“皇上,您千万别生我爹的官啊!” 赵佑棠无言。 没见过这样的傻瓜。 就算不是因她的关系,难道冯澄一辈子不要升官了? 其实他不知道,冯怜容是因为太了解他父亲,但凡涉及到裙带关系,他爹都是极为鄙夷的,当初她被选中,在家里最后住那两日,就有人说起以后她要是得宠,冯澄也能跟着飞黄腾达,结果冯澄大发雷霆。 到现在,她都记得她爹的表情。 那是奇耻大辱! “别担心了啊,朕不给你爹升官。”赵佑棠安慰她一句,吩咐黄益三,“你再去冯家一趟,说是朕的意思,命他们收了贵妃的钱,再买处宅院。” 黄益三暗地里抽了抽嘴角。 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旨意,冯贵妃真厉害,皇上为她,也算是花心思了。 不过他高兴的很,毕竟他现在伺候冯贵妃呢,冯贵妃越是得宠,那他以后的前途就越是广大。 冯怜容又把写好的信给他,黄益三拿着就走了。 冯澄看了信,又听了旨意,人都有些傻。 这都什么都跟什么啊! 皇上尽然还管这个? 唐容倒是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冯澄道:“相公,相公,可见咱们容容多得皇上喜欢了,肯定是因为容容烦恼咱们不要这钱,皇上才下令的。哎,也算了,那是她一片心意,再说,孟安取了妻子,咱们住这么小的地方是不好。” 冯澄都不知道说什么。 唐容又道:“你看,容容说是吴家家风不错,叫咱们考虑考虑。” 冯澄奇怪:“她怎么会知道?” 唐容一怔:“是啊!” 冯孟安在旁边道:“还用说么,定然是皇上的意思,这都让咱们家置办宅院了,再指点下这个也不是没有可能。” 冯澄夫妇两个都是一呆。 冯澄道:“那吴家姑娘你见过没?” “挺好的,长得很清秀,也很斯文,其实按咱们家原是高攀不上,还不是吴大人觉得咱们孟安好么。”唐容问冯孟安,“要不,找机会两家见一见,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吴家应是不错的。” 冯澄表示同意,但又很奇怪:“到不知为何皇上觉得齐家不好。” 他本来在考虑齐知府家的,那齐大人也是素有清名。 冯孟安道:“齐大人太不知变通了,上回顺天府那案子,双方都愿意和解,不再追究,齐大人却不肯,非要分个对错,结果害得其中一人投水身亡,齐大人还要扣她一顶畏罪的帽子。” 冯澄道:“那是齐大人有原则,世间事,自是有个是非黑白。” “可世间对错不是齐大人一个人来决定的。”冯孟安道,“到底是为他名声,还是真为百姓,可说不准。” 冯澄生气:“胡说什么,你少时,他还做过你学官呢!” 冯孟安慢吞吞道:“爹爹,原工部郎中周大人也做过孩儿的学官。” 那周大人前不久因贪墨案被砍头了。 冯澄气得吹胡子瞪眼。 唐容忙来相劝。 这父子两个和睦的时候和睦,可意见不同时,那是谁也不让,不过冯澄是真生气,常句句相逼,冯孟安看似最后承认错误,其实在心里还是坚持己见。 说到底,是因二人为人处世的态度不一样。 不过有唐容做和事老,父子没有隔夜仇,很快又和好如初。 却说赵佑棠从绛云阁用完晚饭出来,刚到乾清宫前,夏伯玉急匆匆的来了,他一直在查皇上刚刚下令的事情,只不过,这会儿遇到了障碍。 赵佑棠进入书房,命他说清楚。 夏伯玉道:“属下本来查的很顺畅,结果到司设监,尚衣监时,那些黄门都不肯开口,怎么考问都不说。” 赵佑棠听出来了,那些黄门在害怕。 “是谁?”他直接问。 夏伯玉呼出一口气道:“郑随。” 郑随是新任执笔太监,本来他的身份算不得什么,难就难在,他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伺候太皇太后四十来年了。 太皇太后高寿,年轻时随伺的宫人黄门,尽数离开人世,唯有这郑随一直活了下来,可以说,对于太皇太后,那像是她的一个亲人。 赵佑棠沉默会儿道:“暂时到此为止,已经查到的不要留情,该杀的杀,该赶的赶出去。”他顿一顿,“你再派人私下好好查一下郑随,别打草惊蛇。” 那是要彻查郑随的身家,夏伯玉明白,答应一声,急匆匆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投雷,么么哒O(n_n)O~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天之彼方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二妖扔了一个地雷 落雨音扔了一个地雷 尼子扔了一个地雷 莫不静好扔了一个地雷 888406扔了一个地雷 兮兮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夏葵娜娜扔了一个地雷 yoyu扔了一个地雷 章节目录 第56章 二次搬迁 事情像是不了了之。 没有追根究底就结束了。 郑随仰躺在红木榻上,喝一盅人奶,那是奶娘府送来的,原本只供给王公贵族,可他因有太皇太后的庇佑,称是身体虚弱,也有这等待遇。 下头,两个小黄门给他捏腿。 一个道:“公公当真威风,就是皇上都不敢碰公公一下。” 另一个道:“那是,公公看着皇上长大的,皇上在公公面前,也得低一个头啊!” 郑随听得满心舒服,口里却道:“别胡说,没得给我招惹麻烦!这里再捏捏,哎哟,年纪是大了,稍微累会儿,浑身都酸。” 两个小黄门使力的揉捏。 正当这会儿,太皇太后使人传他过去。 郑随连忙爬起来,一刻不耽搁的去了。 太皇太后也正歪着,两个宫人给她捶腿。 郑随跪下来道:“奴婢见过太皇太后。” “起来罢,早叫你别跪来跪去的,虽比哀家年轻些,这腿脚也不方便了罢?”太皇太后道,“赐座。” 郑随笑笑:“能给娘娘跪,是奴婢的福气,也是有这福气,奴婢才能活到现在呢,就得伺候娘娘成百岁寿星。” 太皇太后笑起来:“得了罢,还百岁呢,八十哀家也满足了。”她问道,“皇上昨儿怎么回事,查了这些人。” 郑随眼睛一转道:“听说是为景琦殿的事儿,那些不长眼的没好好伺候。”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那是你没管好了。” “确实是奴婢的错。”郑随连忙又跪下来,“奴婢早叮嘱晚叮嘱的,谁料到他们阳奉阴违呢,见两位皇子……” 其实现在叫皇子真不太对劲。 太皇太后道:“看来也是该封王了,你继续。” 郑随道:“奴婢也不包庇他们,如今被皇上惩治了,也是他们该得的,昨儿奴婢就自省到现在了,娘娘请治奴婢的罪罢。奴婢现是心有余力不足,脑袋也不太好了,总是疏漏了太多东西。” 太皇太后看他颇多自责,摆摆手道:“也罢了,你既然清楚,以后小心着些,这宫里头人不少,手脚不干净的大有人在,这回弄走不少人?” “四十来个。”郑随小心翼翼道,“不过皇上也是狠呢,杀了十几个,其实有些也就是小偷小摸。” “敢苛待皇家子弟,还算小事儿?”太皇太后沉下脸,摆摆手道,“你下去罢。” 郑随心里咯噔一声,连忙退走。 这几天,赵承衍说话越发顺溜,都会喊祖母了,就是加个曾字太难,要么就是曾曾,要么就是祖母,让他连在一起,比登天还难。 冯怜容又教他喊母后。 钟嬷嬷听见,心想自家主子这倒是不笨,早先练上了,毕竟以后赵承衍长大,见到皇后那是要叫母后的,什么娘亲啊,只能偷偷说一说。 冯怜容虽然清楚,可心里还是好泄气的,握住赵承衍的小手沮丧的道:“小羊,你以后要叫我母妃了。” 赵承衍歪着脑袋看她,咯咯一笑。 “真是没有忧愁的孩子,光知道笑。”冯怜容点点他鼻子,“小羊,你知道娘好喜欢你的,可是以后也只能叫我母妃,不能喊娘啦。” 赵承衍却挥着小手,一叠声的道:“娘,娘,娘。” 冯怜容眼睛有些红。 正当这会儿,严正来了,领着三十位禁军,说是要给冯怜容搬到延祺宫去。 “不是说年后?” 严正笑道:“那边赶着弄好的,皇上希望娘娘过年在延祺宫过,现银丝炭已经燃着了,娘娘过去也不冷。” 钟嬷嬷笑:“皇上对咱们娘娘真好,那就麻烦公公了。” 严正便让人搬东西。 这两年里,她是搬了两回了。 不过这次,应该会一直住下去。 钟嬷嬷叫宫人收拾细软,自个儿先领着冯怜容,叫奶娘抱上赵承衍去延祺宫。 这延祺宫与皇后住的坤宁宫是有些远,但是与乾清宫又挺近,中间只隔了一个长春宫,如今长春宫因胡贵妃离世,已是人去楼空。 一行人走过去,远远就见延祺宫的宫门。 这时候,竟然花木繁盛,钟嬷嬷笑着拿手指点点:“种了腊梅花呢,难怪开得满满的,延祺宫四处就是花多,里头还有一处梅园,到年后,又是要开好久的。” “那多好啊,冬天不怕没花看了。”冯怜容很喜欢。 走进去,又见宫门上都贴了春联,两边好大一个福字,她定睛一看,惊讶道:“这是皇上写的!” 她可认识那福字,赵佑棠去年给她写的,她看了好久的,太熟悉了,想到这个,她忙跟钟嬷嬷道:“那幅画也得带过来,还贴在床对面。” “他们知道的,还用说,那边好些都要搬来的,这儿肯定都缺呢,毕竟延禧宫也有一阵子没住人了,那些桌椅啊……” 钟嬷嬷说着就住了嘴。 什么缺啊,原来都满当当的了。 她张大了嘴:“全是新的呢!” 冯怜容也有些吃惊,她绛云阁原先用的已经很好,可跟这儿一比,着实差了一截。 堂屋里因摆了崭新的家具,感觉都亮堂堂的耀眼,里头有两对红木双手拐子椅,一对红木大理石面的花木小桌,其中一个摆着长颈白瓷花瓶,另一个上头摆着一盆五彩斑斓的玉树。中间又是一条红木雕花长条案,靠窗右侧有一张好大的红木雕花罗汉榻。 这些都是她原先没有的。 两个人又往左右两侧的里间看,也是添置了不少东西。 钟嬷嬷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也对啊,娘娘,您现在是贵妃了,这用的是该不一样,皇上想得可真周到。” 冯怜容激动的道:“那是皇上亲手挑的了?” “除了皇上,谁敢自作主张给娘娘摆上这些啊。”要说坤宁宫里这一位,那是绝对不会如此体贴的。 冯怜容心里暗自高兴,那是皇上疼她么,不然哪有心思给她弄这些。 她四处看看,又兴奋的道:“侧边书房还有个小书案小椅子呢。”她捏捏赵承衍的脸,“看你爹爹给你想的多好,写字念书的都置办了,你以后可要乖乖的啊,别让爹爹失望。” 赵承衍乌黑的眼睛眨了眨。 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不过他认人很厉害的,每天早上起来,头一个就要找冯怜容,看见她了才高兴,冯怜容揉揉他脑袋,笑道:“走,咱们看花去。” 钟嬷嬷赶紧给赵承衍戴了个虎头帽。 严正指挥禁军很快就把东西搬好了,这些人力气大,就是搬个那大屏风也不似上回的小黄门气喘吁吁的。 钟嬷嬷赏了他们银子,严正道:“还有什么缺的,娘娘尽管说一声。” 冯怜容笑道:“不缺,只嫌多呢,你回去,帮我说谢谢皇上。” 严正笑笑。 见他走了,黄益三悄悄跟上去道:“这回死了好些人,你该升了罢?可别忘了兄弟我。” 严正抽了下嘴角:“好好伺候娘娘罢你,你升不升有什么不一样,横竖都是待在延祺宫了。” 黄益三一怔:“我这都走不了?” 严正道:“自个儿琢磨罢。” 黄益三细细一想,心里一寒。 可不是么,皇上把他派过来,总不会为升迁的,那这辈子无望了啊,待在冯贵妃身边,还有什么盼头,岂不是跟郑随一样?伺候太皇太后这么多年,到现在才得个执笔太监的名头,还是虚的。 皇上才不要他执笔,哪回不是自己写的。 但话说回来,四处讨好郑随的人还是多得去了,听说宫外好几处宅院,那干儿子都认了几个。 宫里人哪个不给他面子? 黄益三想着,回来时看到冯怜容手里的赵承衍,眼睛又是一亮,说什么伺候娘娘,他这不也伺候小主子么,小主子长大了,以后可说不定。 瞧冯贵妃如今这么得宠,那边就算生了个儿子,也未必就一直是太子呢。 等到太皇太后两腿一伸,谁管得了皇上? 他跟了皇上这么多年,哪里不了解他,皇上可与先帝不一样,先帝想换个太子,诸多阻碍,他自己也没胆气,可皇上要做什么,必定能做到。 黄益三又高兴了。 冯怜容抱着赵承衍看腊梅花,给他一朵朵的讲颜色:“这是黄的,这是白的,这是花的花蕊呢,闻闻,香不香。” 她把花凑到赵承衍的鼻尖,赵承衍嘴一张就咬上去,她抢都抢不回来。 冯怜容看着他,皱了皱眉,可见赵承衍竟然吃得香喷喷的,又觉得奇怪,难道这腊梅花真能吃啊? 她也摘了一朵往嘴里放。 赵佑棠过来时,就见娘儿俩在吃花。 “皇上。”冯怜容忙给他请安。 赵佑棠两步上去,手摸到她嘴唇上,给她把粘着的花瓣拿下来。 “这也能吃?”他斥道,“还给孩儿吃,不怕吃坏肚子?” “不是妾身给的,是他自个儿抢的。”冯怜容说着一笑,“不过真能吃呢,有点儿甜,有点儿苦,要是做成饼子,说不定很香。” 赵佑棠抽了下嘴角,真有些担心了! 这孩子给冯怜容养,会不会养成个傻瓜啊? 冯怜容又摘了朵腊梅下来:“不知道这白的,会不会比黄的更好吃。” 见她又要吃,赵佑棠一把拦着:“你几岁了啊,别乱吃东西,一会儿大过年的,肚子不好,你说说怎么着罢,胡闹!” 他抢了她手里的花。 冯怜容撅撅嘴:“有什么啊,妾身小时候在家里也吃过花的,那槐啊蒸了才好吃呢。白白的花儿裹上点儿面粉,等熟透了,要吃甜的就沾些儿蜜糖,吃咸的呢,放些香油,切的碎碎的蒜,小香葱,可好吃呢。” 这会儿是下午,赵佑棠忽然就被她说得饿了:“这东西真好吃?” “是啊,不过槐花要到四五月才有呢,宫里好像也没种。”冯怜容遗憾。 赵佑棠叫严正来:“让他们找些大槐树来种,不过别在附近,种远一些的地方。” 槐树不是吉利的树,故而院子里是从来不种的。 冯怜容一听,眼睛弯得月牙儿似的,拉住他袖子:“那明年就能吃了啊,到时候皇上过来,妾身跟您一起吃!” 赵佑棠微微一笑。 不过是个吃食,也能高兴成这样,上回晋封她为贵妃,也没见她怎么兴奋。 他拿起手里的花,放在鼻尖闻一闻,点点头道:“这花倒是香,要不晚上叫王御厨试试做道菜?” 冯怜容连连点头:“好!” 他就让两个小黄门来摘。 黄门摘了一大箩筐。 赵承衍在旁边,伸出胖手,抢了好几朵塞在嘴里,吃完了裂开嘴直乐。 赵佑棠看得一阵头疼。 这孩子该不会以后真像他娘罢? 不过他随手也拿了一枝。 冯怜容看见,笑道:“插在花瓶里正好呢。” 赵佑棠却抬手道:“别动。” 冯怜容一怔。 他已经把花插在了她头上。 淡黄色的花衬着乌黑的青丝,像是冬日里最娇嫩,最让人觉得温暖的颜色,她的脸在瞬间红了。 赵佑棠拉住她的手:“走罢,老在外头,小心孩儿冻着了。” 她被他牵着,只觉这一刻,便是走向烈火中,也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要说:我老这么写,你们会不会腻啊,哈哈,真怕所有的甜哪一日都写光了就写不粗来啦。 二更四点,这更先发上来,怕一下子写六千超过三点。 章节目录 第57章 生子 晚上,王御厨真拿腊梅花做了好几道菜。 其中一道腊梅虾糕特别受欢迎,不过赵佑棠吃了一块就不吃了,说虾肉是冻过的,鲜味大减。 冯怜容倒是没怎么在意,她可不像赵佑棠,从小锦衣玉食,就是现在在宫里养了两年,也没有那么挑剔,她一连吃了好几块,别的反而没怎么吃。 赵佑棠又逗赵承衍叫了几声爹爹就走了。 这一年,因为有这一天,即便大年夜他不在她身边,冯怜容也觉得好满足。 就是总有些冷清,幸好孙秀自个儿来了。 孙秀作为婕妤,搬到了凝香宫的雪舞阁,这跟前世一样,没有变动。 看着曾经一起不得宠的人,冯怜容的心思总有些复杂,说实话,她也很同情她,可是要她说拉一下孙秀,叫皇上去临幸,她也做不到。 故而为这,她颇为尴尬,就从来不主动去找孙秀,但孙秀来,她还是好好招待,不拿架子的。 两个人说说笑笑过了个大年。 到得年初一,身为妃嫔还得去拜年。 钟嬷嬷给她们娘儿俩一大早就打扮好了,坐着辇车去寿康宫。 作为贵妃,这辇车也是不一样的,处处镶金包银,也就比皇后的凤架差上一点儿,此刻车上都燃着炭,暖烘烘的。 到得寿康宫,冯怜容下来,给赵承衍戴好帽子就进去了。 她跪下来拜年。 太皇太后几个都给了红包。 “快把承衍抱来给我瞧瞧。”太皇太后迫不及待就说道。 今儿赵承衍穿了身大红绣福字的小袄,脸儿胖嘟嘟的,两只眼睛又大又圆,真是粉雕玉琢一般,十分的讨喜。 他一被抱起来,就是咯咯咯的笑。 “看啊,笑个不停呢,这孩子是好。”太皇太后点点他鼻子,“会叫曾祖母不?曾祖母?” 赵承衍小嘴一张就道:“祖母。” “哎呀,真会叫!”太皇太后高兴极了,“这孩儿聪明啊,还一周岁不到罢?” 皇太后也笑起来:“是的,不过前头怎么没个曾字呢?” 冯怜容道:“就是这个没学会,两个字的都会叫的。” “也是不错了。”皇太后拿出一串金铃铛给赵承衍,“来,祖母送你的,会拿吗?” 赵承衍胖手很有力气,一下子就拿住了,晃来晃去,发出悦耳的铃声。 “叫祖母。”皇太后逗他。 “祖母。”赵承衍咯咯的笑,“祖母。” 看自己儿子这么讨人喜欢,赵佑棠朝冯怜容看了看。 她却没在看他,只看着赵承衍,像是略微放松,又像是透着一丝的警惕,手交握在一起,微微笑着,梨涡浅浅的。 赵佑棠不由自主也笑了笑。 方嫣一直没有说话,此刻道:“皇祖母,孩儿也给我看看呢。” 太皇太后就叫人抱过去。 方嫣忙着保胎,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赵承衍了,如今一看,却见他白白胖胖的,小脸总是带着笑容,她嘴角挑了挑,伸手摸他一下。 冯怜容的面色就有些紧张。 方嫣看得片刻,笑问道:“可会叫母后了?” 这话一出,太皇太后跟皇太后互相看了一眼。 冯怜容忙道:“会叫的,妾身教过他。” “哦?”方嫣挑眉。 李嬷嬷便逗赵承衍:“大皇子,叫母后呢。” 赵承衍眨巴了一下眼睛,叫道:“母,后。” 众人都笑起来。 太皇太后带着几分欣慰。 想当初,那胡贵妃可不是这等样子的,还教母后呢,两个儿子很大了,才知道叫皇后母后,如今这冯贵人倒是懂规矩。 她派去的人也说,一点儿不骄狂。 就是听说,她这孙儿实在是宠她,不过宫里这些女人,出众些的,常是这样,前头一两年得些宠,后面来了新人,总是要淡一些的,倒也算不得什么。 方嫣听到赵承衍喊她母后,也是笑了笑,却是没兴趣看了,叫人抱还给冯怜容,只在心里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也一样健康。 冯怜容彻底松了口气。 太皇太后设宴用早膳。 作为贵妃,也享有这等殊荣。 就是她没法跟赵佑棠坐一块儿,只同原先先帝留下来的几个妃子,比如惠妃,一同用饭。 这惠妃原先因先帝用药的事情,被太皇太后一直管制着,但先帝一死,她好歹有个女儿,处境也算好一些。 用完饭,冯怜容就回去了。 因方嫣很快也要生产,太皇太后极为重视,早早就让稳婆住到坤宁宫里去,那稳婆便是当初也给冯怜容接生的,朱太医这几日也都住在宫里,随时听凭差遣。 到得一月中,方嫣的肚子就疼了,李嬷嬷连忙去告诉太皇太后,皇太后。 皇太后亲自过来坤宁宫。 不过赵佑棠那会儿还在早朝,却没有打搅他。 毕竟这一疼也不知道疼多久。 坤宁宫忙忙碌碌的,延祺宫里,钟嬷嬷也有些坐立不安,她为方嫣生男生女纠结呢,想当初她多怕方嫣把小主子抱走啊,后来没有抱住,她就安心了,现在方嫣自己要生孩子,她心里头希望是个女儿。 那么将来,冯怜容的儿子很有可能会是太子。 可是这样,指不定又要被皇后抱走。 钟嬷嬷忧心啊。 冯怜容看她这样子,倒是奇怪的很:“嬷嬷,你别晃来晃去的,小羊都跟着你眼睛转,你这是怎么了?” “皇后娘娘要生孩子了。” 冯怜容笑道:“那有什么,有稳婆,有御医呢,不会有事的。” 钟嬷嬷叹口气:“奴婢是在想皇后娘娘会生儿子还是女儿。” 冯怜容好笑,但是没说话,心里却是想,应该是个儿子。 想当年,方嫣就是生了儿子的,说起来,在上一世她离世前,赵佑棠一共有四个儿子,一个是皇后生的,两个是那个宠妃生的,还有一个是昭仪生的,却是一个女儿都没有。 她正当想着,那边方嫣已经痛得死去活来了。 皇太后听到叫声,想着时间还早,怎么就痛成这样,忙又请了朱太医来。 赵佑棠这会儿下朝,听说方嫣要生孩子了,忙赶过来。 “如何?”他问皇太后。 “像是有些不好。”皇太后叹口气,“她本来身体就不行,这一胎生下来,怕是要吃很多苦的。” 赵佑棠皱了皱眉:“可请了太医了?” “也在里面呢。” 赵佑棠点点头。 二人坐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有孩儿的哭声传来,赵佑棠一下子站起。 虽然他不喜欢方嫣,可那是他的亲生孩子,也是嫡子,他还是期待的。 稳婆出来道:“恭喜皇上,是个皇子呢!” 黄太后面色一缓。 幸好是个儿子! 宫里只要有嫡子,皇后有儿子,就不会乱了秩序,皇太后知道太皇太后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如今也算是圆满。 李嬷嬷高兴的道:“娘娘,娘娘,真是个儿子。” 方嫣一听,当即就哭了,侧过头道:“快抱给我看看。” 李嬷嬷就抱过来,只叹一声:“就是有些瘦,不过朱太医说身体还是无碍的,以后养养好,便没什么。” 方嫣心头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她生下了儿子,这儿子就是太子啊,她要的终于有了! 多日来的心结一下子解开,她整个人浑身一松,晕了过去。 李嬷嬷心疼的哭起来,她是知道方嫣为这一个孩子付出了多少心血的,刚才为生下他,也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听说方嫣晕倒,朱太医忙又过来。 李嬷嬷把孩子抱给赵佑棠看:“孩子是好好的,就是娘娘累得晕了。” 赵佑棠看看儿子,跟冯怜容生的一样,都是皮肤红红,小小的,不过好像要瘦了好些,他叹口气:“辛苦她了,你好好伺候。” 他看着儿子,露出笑来。 看得出来,皇上也是喜欢这个孩子的,李嬷嬷很高兴。 皇太后又去告诉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也颇为欣慰。 方嫣一直晕迷,直到半夜才醒来,她叫李嬷嬷又把孩子抱给她看看,越看越喜欢,只觉为了他,受什么苦都值得。 晚上也不舍得离了他,吃了奶,就放在身边陪着自己这般睡过去。 章节目录 第58章 抓周 皇后在坐月子,自然仍是不用冯怜容去请安的,皇太后又是个冷性子,寻常也不要她去,她得空就只抱赵承衍去看看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倒是很喜欢赵承衍,可能人年纪大了,特别爱看到小孩子,每回去都能得赏,赵承衍的小金锭都有满满一盒子了,玉佩也有好几对。 冯怜容心想,皇家的孩子就是好啊,她小时候去看看外祖母,顶多也就给她包顿饺子吃,要么在街上买个油饼子,哪里有这些钱给她呢。 “小羊啊,你小小年纪都成大地主了!”她捏捏赵承衍的脸。 赵承衍摇着头:“一,呀,提……” 冯怜容噗的一声笑起来,这孩子又在说无人听得懂的话了。 “来,咱们去走走。” 现在赵承衍早就不满足在床上爬了,愿意在地上学着走路,她抱起他,领着两个宫人去外头晃了几圈。 回来时,又是抱回来的,小孩子头搁在她肩膀上睡着了。 俞氏连忙接过来,把赵承衍抱到床上去睡。 冯怜容跟钟嬷嬷道:“上回朱太医说,孩子大了以后,也不能光吃奶的,还要吃些别的,这样才长得快。我看午膳叫膳房做一小碗米粥来,放些鱼肉,有什么新鲜蔬菜,也可以加进去,就说给孩子吃得。” 钟嬷嬷点点头:“是该这么吃了,本来喝奶到两岁也是要停的,膳房知道怎么弄。”她一边就让银桂去要。 冯怜容坐下来看书,看得一会儿,跟珠兰说道:“你与钟嬷嬷学了推拿,今日开始教我一些。” 珠兰惊讶:“娘娘为何要学这个?” 冯怜容不太好意思说,笑道:“你教就是了。” 其实她回回被推拿了都觉得浑身舒服,想到赵佑棠每日早朝,又要批阅奏疏,实在是辛苦,她也做不了什么,刚才忽然想到可以学这个,以后他来,她就可以给他推拿推拿,叫他散些疲劳。 珠兰自然听从,进屋就取了一张图来,全是画了人体穴位的。 钟嬷嬷听见,挑眉道:“怎么娘娘要学这个,让珠兰教呢?这可是奴婢家祖传的东西,想当年,奴婢父亲那一手医术在县里也是响当当的。” 冯怜容笑道:“还不是怕您累了,再说,我这初学,跟珠兰学学就是了。”她低头看看图,只觉得头昏眼花。 这得什么时候记全啊! 珠兰眼睛一转道:“多半都是揉捏肩膀,要么是手臂,奴婢就先教这些地方。” “好,好,你真聪明,就学这个。” 冯怜容跟珠兰学了一整天。 这日太皇太后请赵佑棠过去,商量给赵佑桢,赵佑梧封王的事情,毕竟先帝已不在,那两个孩子又是赵佑棠的弟弟,用皇子的称呼太不合适。 赵佑棠道:“朕也想过,就封三弟为靖王,四弟为宁王。” “那封地?”太皇太后询问,“佑桢再过几年也可以娶妻了,到时候就住到封地去。” “朕看这事儿不急,毕竟弟弟们还小呢。”他顿一顿,“皇祖母,虽说他们还要守孝,不过佑桢跟佑梧都在长身体,也是念书的最佳时段,耽误了,以后要补上可不容易,朕看这些就不拘了。” 太皇太后沉吟片刻:“便随皇上罢。” 她说着,抬起眼看看赵佑棠,心里是满意的,他对两个弟弟照顾有加,可见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承煜很快要满月了,还请皇上抽个时间出来。”她提醒,希望赵佑棠重视这个嫡长子。 赵佑棠点点头:“朕那日就不早朝了。” 方嫣的孩子被他赐名为赵承煜,到得二月中便是满月,宫里隆重办了一回满月酒,除了皇后的家人,永嘉公主一家都来的。 永嘉公主还来看赵承衍,想抱着他一起去皇后那儿,结果刚离开延祺宫,赵承衍就哇哇大哭,一边回头找冯怜容。 永嘉公主走到半路,还是折回去,把赵承衍还给冯怜容。 在坤宁宫她就说了这件事。 “冯贵妃把承衍养成什么样了,都离不得她,以后还能得了?”永嘉公主有些不满。 赵佑棠脸色微沉。 皇太后见此说道:“她日日陪着的,孩儿被你突然抱走也是正常,等稍许大一些就好了,你小时候还不是黏着我呢,一刻都离不了。” 永嘉公主生气:“母后怎么老是帮着她?” 皇太后看一眼赵佑棠,严肃道:“婉婉,你也早已为人母亲了,如何还不懂道理?” 永嘉公主还想说,可皇太后的眼神里有警告之意,她无奈住嘴。 太皇太后看在眼里,明白皇太后是为永嘉公主着想,看赵佑棠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有些不快。 “好了,咱们去看看承煜罢。”她当先进去里间。 赵承煜有方嫣的精心养护,已经长胖了好一些,人也精神了,哭起来声音也响亮,方嫣时常都要看他,故而奶娘就搭床睡在她旁边,还不止一个,她生怕儿子吃不够,挑了两个奶娘来。 一众人都过去相看,方嫣听到都是称赞儿子的,自然欢喜。 那日过后没几日,又是赵承衍的周岁生辰。 他们都讲究抓周,“观其发意所取,以验贪廉智愚,命之为试儿。” 故而早上起来,钟嬷嬷就给赵承衍好好打扮了一番,穿一身团云纹的宝蓝棉袍,头上戴一顶六角帽,冯怜容揉揉眼睛道:“怎不戴我做的。” 钟嬷嬷抽了下嘴角:“要去寿康宫呢。” 言下之意别去丢丑了,在自家宫里穿穿还行,别人不会取笑,别的就保不定了。 冯怜容气得哼一声,打算下回做衣服帽子要再多下些功夫。 宝兰给她拿来夹袄穿了,用过早膳就去太皇太后那里。 走到路上,竟遇到赵佑棠。 他显然是才下早朝,头戴翼善冠,身穿明黄色的四团龙袍,腰系琥珀黄金带,威仪四溢,叫人不敢直视。 冯怜容忙上去请安。 赵佑棠承她一礼,说道:“来带小羊抓周?” “是的,皇上。”冯怜容偷偷看他一眼,见他仍是板着脸,一双眼睛毫无温情,说不出的吓人,她又低下头去。 这会儿他的样子就跟前一世很像了。 看她拘谨,不似往常一样,赵佑棠微微一笑:“走罢,朕一刻没歇,就为这个呢。” 听出他的声音有变化,冯怜容才又敢看他。 他此刻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说不出的温柔了。 她笑起来,抱着孩子走近他。 “小羊会要饭吃了,昨儿饿,摸肚子,说饭饭。” “是吗?小羊真聪明。”赵佑棠微倾□子,伸手碰碰赵承衍的脸蛋,“长得也快,好像又大了一些罢?” 赵承衍看到他,胖乎乎的小手就伸出来。 “他要皇上抱呢,喜欢谁,他就会伸手。” 赵佑棠很高兴,并没有犹豫的就把赵承衍抱了过去。 赵承衍咯咯的笑,拿手摸摸赵佑棠的耳朵,又去摸摸他的头冠。 冯怜容看着又有些担心,生怕赵承衍乱戳皇上的脸啊! 她有时候抱他,赵承衍冷不丁就把小手伸过来摸她,他是好奇,可控制不好自己的手,有次戳她的脸都破了。 她越想越害怕,忙又把赵承衍抱回来,解释道:“他有时候会乱摸的,还不太懂事,怕弄疼皇上,上回就把妾身的脸弄破了。” 赵佑棠立时止步,仔细瞅了瞅她的脸。 她的左侧脸上果然有个很小的伤痕,他皱眉道:“你以后也别抱了,那些宫人都闲着作甚?等他大一点懂事了,你再多陪他。”一边就喊珠兰。 珠兰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把赵承衍抱过去。 冯怜容看他这脸又很凶,也不敢说话,随他一同进入寿康宫。 太皇太后已经命人放了在堂屋放下一张大案,上头什么都有,笔墨纸砚,钱币,鲜花,经书,算盘,吃食,小玩意儿,绶带,简册,首饰,胭脂。 见到二人一起进来,太皇太后笑道:“快把承衍放上头罢。” 珠兰便把他放上去。 这大案很大,他在上头翻滚都是够的。 众人一时都盯着他。 这会儿赵佑棠忽然在冯怜容耳边道:“你猜他会抓什么。” 冯怜容苦着脸:“花罢,上回吃腊梅花上瘾了,见着花就往嘴里塞。” 这孩子的抓周要毁了! 赵佑棠忍住笑,他也这么觉得。 果然赵承衍第一眼就看到大案上的几支桃花,连滚带爬上去,胖手一握就抓到了桃花,哗啦的往嘴里塞。 太皇太后看得直抽嘴角,这叫什么事儿? 旁边宫人连忙去抢下来。 赵承衍眨巴着眼睛,咯咯一笑,还当别人跟他玩儿,他咽下嘴里的桃花,坐在大案上,又四处看看,胖手一按,抓了右侧的胭脂盒子。 冯怜容脑袋一昏。 孩儿啊,你这是要彻底毁了自己啊,一手桃花,一手胭脂,以后是要往胭脂堆钻的意思吗? 赵佑棠却是嘴角上弯,轻轻发笑。 太皇太后叹一声,摇摇头:“撤了罢。” 皇太后笑道:“小孩儿懂什么啊,总是看到好看的就要去抓。” 太皇太后道:“谁说的,先帝那会儿就是只抓了绶带,还有经书,不过也罢了。”到底不是嫡子,这般兴许更好。 冯怜容上去把赵承衍抱回来。 小家伙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冯怜容就有些心情黯然啊,不说孩子以后要成器,那也不能跟花儿,胭脂混成一片不是? 她侧头看看赵佑棠,他竟然神态自若,一点儿没有安慰的意思,真讨厌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童鞋们的投雷,么么哒~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夷歌扔了一个地雷 兮兮扔了一个地雷 落雨音扔了一个地雷 落雨音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二妖扔了一个地雷 落雨音扔了一个地雷 我心飞翔扔了一个地雷 章节目录 第59章 差异 冯怜容拿手一会儿捏赵承衍的鼻子,一会儿捏他的脸蛋,嘴里念念有词,大意是叫他千万不要长歪了。 不然到时候打他屁股。 她神神叨叨说了半路,赵佑棠突然停下来看她。 “孩儿都要被你捏哭了,有这么做娘的吗?” “慈母多败儿。”冯怜容气哼哼道,“以后我要对他凶狠一点!” 赵佑棠笑了:“还在为刚才的事情不高兴?” “皇上难道高兴?” 赵佑棠双手负在身后:“不过是图个热闹罢了,当不得真。” 看起来完全不在乎的样子。 可作为父亲,难道不该对儿子的资质有点儿期望吗?就算她那么疼爱赵承衍,可见他抓了这两样东西,还是忍不住有点儿失望啊。 那像赵佑棠这样没有一处不优秀的父亲,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冯怜容盯着他看了又看,忽然问道:“皇上抓周拿了什么啊?” “嗯?”赵佑棠冷不丁被她问起这个,把手放在唇边咳嗽一声道,“你用不着知道。” “妾身这不是好奇么。”她歪头看他,眸中闪着狡黠之色,“莫不是也跟小羊一样,抓了胭脂?” 赵佑棠傲然道:“朕拿了简册的!” 冯怜容撇嘴:“那另外一只手呢?” 赵佑棠沉默片刻,很镇定的道:“胭脂。” 冯怜容哈哈哈笑了,一边笑一边对赵承衍道:“小羊啊,你像你爹呢,不对不对,至少有一半像你爹,看来抓胭脂也不是太坏的事情啊。” 赵佑棠淡淡道:“事在人为,小儿抓样东西如何能定终身?” 冯怜容只看着他笑。 赵佑棠挑眉:“又在想什么了?” “妾身在想,当时皇上为何会抓了胭脂,另外一只手却是拿了简册。”抓周或许如他所说,并不代表什么,可冯怜容心想,也许那胭脂,是他心底始终都存有的几分温柔罢。 她丝毫不遮拦的看着他,像是并不在意旁边有些谁,赵佑棠微微一笑,调侃道:“朕爱美人也爱江山,如此,可说得过去?” 冯怜容脸一红:“妾身跟江山并重,一下子觉得肩膀好沉啊。” 赵佑棠哈哈笑起来:“谁在说你呢,没脸没皮的!” 冯怜容心想,可现在就她受宠啊,不是她是谁。 二人正说着,后面追来两个小黄门,其中一个跟严正说了几句,严正连忙上来:“皇上,夏指挥有事禀告,现在乾清宫等候。” 冯怜容一听,也不用赵佑棠开口就告辞走了。 赵佑棠转过身,前往乾清宫。 他直接去了书房,坐下后方才看一眼夏伯玉:“何事?” 夏伯玉躬身道:“皇上,臣有急事回禀,臣发现郑随与怀王有书信往来,就在刚才,派了人送信去华津府。” 赵佑棠怔了怔。 他倒是没想到郑随原来还是怀王放在宫里的眼线。 不过想想也是,郑随跟随太皇太后那么多年,怀王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两人建立起感情不是没有可能。 他忽然就想到上回被偷袭的事情。 最后也没有水落石出,难保郑随没有牵扯在里面。 他沉思片刻,问道:“陈越与他如何?” 这陈越是锦衣卫指挥使,姓陈,与太皇太后同姓,要论起来,其实是太皇太后的远房表侄。 夏伯玉心中一凛。 他想一想回道:“有些来往。” “二人可背了人命?” 夏伯玉额头上出汗了。 “宫里这二三十年,人命案是数不清的。” 赵佑棠沉声道:“好好给朕查一查。” 夏伯玉应声去了。 赵佑棠慢慢往后靠在龙椅上。 他不能忘记那天胡贵妃被赐死的事情。 虽然因胡贵妃,他在这二十几年里吃了不少苦头,可是那一天,胡贵妃死了,作为儿子,他为他的父皇感到深深的悲哀。 身为帝王,竟然连自己宠爱的人都护不住。 连这小小一座宫城,都不属于他。 他绝不容许自己有这一天! 所以,不管是这皇城,还是整个天下,他都要它们牢牢的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赵承衍抓周的消息不一会儿就传到方嫣耳朵里。 知春笑道:“大皇子左手抓了桃花,右手抓了胭脂盒。” 方嫣惊讶问:“你没听错?” “没有,整个宫里都知道的,说大皇子拿了桃花不说,还吃得满嘴都是。”知春讨好,“奴婢瞧着大皇子是有点儿傻。” 方嫣笑了笑,一边轻轻拍自己怀里的赵承煜,不屑道:“也没什么奇怪的。” 那冯怜容又不是什么聪明人,不过凭着一张脸罢了,养出来的儿子能好到哪儿去,她这儿子才是嫡子,真正的龙子龙孙。 “一会儿叫奶娘来,再喂些奶。”她吩咐知春。 李嬷嬷忙道:“才吃过,再吃得吐了。” “嬷嬷每回都这么说,可他不是照样吃了。”方嫣得意道,“他能吃呢,身体也越来越好了。” 李嬷嬷不知说什么,不过想想也是,小孩子饱了肯定就不要吃,可这孩子的胃口真是大,两个奶娘也是刚刚够饱。 倒不知要不要紧。 知春叫了奶娘来,就见赵承煜立时凑上去吸,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十分欢快。 到得三月中,赵佑棠昭告天下,封赵佑桢为靖王,赵佑梧为宁王,二人算是正式为王了,每年也有相应的俸禄。 赵佑棠又给他们请了讲官。 两兄弟渐渐也从失去双亲的悲伤中走出来,景琦殿多了一倍的宫人黄门,比原先是热闹多了。 赵承煜可能因两份奶的缘故,长得特别快,不到三个月的功夫,长胖了一大圈,方嫣这会儿早出月子可以出门走了,这日抱给太皇太后,皇太后看,两个人都很欢喜。 “看来也不用像朱太医担心的,怕养不好。”太皇太后笑道,“瞧瞧多健康呢,不过听说晚上爱哭?” “是有些闹。”方嫣叹口气,一晚上被闹醒几回,她眼睛下面都发青了,可她见不到他,心里又不安。 皇太后道:“这倒没什么,有些孩子就爱哭的,皇上幼时也一般。” 方嫣听见,满脸笑容的问:“真的?” 太皇太后道:“是啊,才给你母后养的时候,天天都哭,喂奶也不成,叫太医看又说没事儿,后来哭得一两个月也就好了。” 方嫣本来还为此担心,这会儿倒是喜笑连天。 她这孩儿像赵佑棠呢,她自然高兴。 后来每回孩儿哭,她都喜滋滋的,一点儿不急了。 李嬷嬷道:“如今也是快半年过去了,娘娘看看,是不是要这些妃嫔来请安了啊?”她是怕方嫣总是这样,没了皇后的威严。 毕竟正室还是正室,哪里一点儿不要侧室立规矩的。 以前她是怕方嫣做得太过,现在方嫣一心在孩子身上,什么都不管,她又是怕方嫣太放松了。 反正当个嬷嬷,就没个不操心的时候。 方嫣想想:“那明儿就让她们来请安罢,不过也别每日都来,我这儿没多少空,如今孩儿正在长呢,就一月两回得了。” 李嬷嬷道:“也是可以,不过娘娘也得多见见皇上了,娘娘这……”她是想说自打方嫣生孩子过后,二人就没有同房,如今月子早过了,也该加深点感情。 方嫣脸有些红,作为女人不是不想,只不过之前身体还没有养好,她笑了笑道:“那今儿请皇上过来用晚膳罢。” 赵佑棠正在批奏疏呢,方嫣就派人来了。 他正当也想看看赵承煜,便起身前往坤宁宫。 方嫣今儿隆重打扮了一回,穿杏红绣牡丹的襦衣,披镂空白纱,下着蜜合色撒花群,她原先也挺胖的,不过为这孩子也是尽心尽力,身段恢复的挺快,就是人有些憔悴,看着精神很不好。 赵佑棠进来就看赵承煜,见小脸一下子胖了好多,倒是吓一跳:“怎么长那么快?”他以前看赵承衍,好似没这样的。 方嫣笑道:“他奶喝得多,又因以前瘦,故而就显得快。” 赵佑棠点点头,这才看看方嫣,关切的道:“你要多休养休养,听说晚上还带着孩儿睡?这孩儿哭,倒是不会吵到?” 方嫣笑道:“不是像皇上么,也没什么。” 赵佑棠皱了皱眉,他什么时候爱哭了? 二人坐下用饭,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可赵佑棠沉默无声,方嫣好似一下也找不到话说,见李嬷嬷朝她使眼色,她开口说道:“皇上之前给三弟,四弟封王了,什么时候让他们住到封地去?” 赵佑棠放下筷子:“不急这事儿,他们还小呢。” “三弟也不算小了,这都十四岁了。”方嫣是害怕他们念着胡贵妃,哪一日生出不好的事情,何必要管两个可能是白眼狼的人。 赵佑棠有些不快:“过两年再说。” 方嫣还是瞧出来他不高兴的,只得换个话题:“承煜现在会发出奇怪的声音了,妾身瞧着很快就会说话呢。” “那是快要喊人了,不过要说得清楚,还得差不多一年呢。”赵佑棠说到儿子,又有些兴趣,“不知比他哥哥,早些还是晚些。” 方嫣挑眉:“承煜聪明着呢,自然会早一些。” 她的儿子不会比不过冯怜容的。 赵佑棠看她一眼:“你没给孩儿取个乳名?” 总是听名字,他少不得要想到冯怜容说的,然后又想到小羊,还有丑蛋,表情很有些微妙,不知道他这妻子给儿子取了乳名没有。 方嫣愣了愣,她可是知道冯怜容叫赵承衍小羊的,她为何要学她? 方嫣冷下脸:“叫什么乳名,多此一举了,咱们皇家就该有个皇家的样子,什么狗阿猫阿,都能叫吗?皇上赐的名字挺好,妾身觉得没什么必要,非得要个乳名。” 明显就带了怒气出来。 而且这话也让赵佑棠尴尬。 原本他不过一时好奇发问而已。 赵佑棠自然又没话说了,用完饭起身道:“朕还有奏疏没有看完,你好好歇息罢,朕有空再来。” 他又看一眼赵承煜便走了。 方嫣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发晚了,感觉一连几天二更,我有点儿心累,哈哈,还是码字速度太慢了,希望没有越写越歪,到时候还希望童鞋们能提醒我。 章节目录 第60章 动手 冯怜容一大早起来就直打呵欠,前段时间不用请安,她每天都睡到辰时,现在一下子提早了一个时辰,也难怪不适应。 珠兰给她梳头,宝兰把早膳全部张罗好,她坐下随意吃一点。 知春过来道:“娘娘说把大皇子也抱去。” 因许久没见了,方嫣作为母后,还是要关心一下的。 冯怜容没法子,只好叫俞氏把赵承衍抱来。 孩子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冯怜容看看他,夹起一筷子宝妆饼放在他鼻尖晃了晃,脸上满是调皮的笑容。 钟嬷嬷看着直抽嘴角。 这是在逗小动物吗? 俞氏抿着嘴也笑。 赵承衍在睡梦中忽然就闻到一股子香味,小鼻子耸动了几下,猛地张开眼睛。 冯怜容哈哈笑了,叫宝兰端温水来,她给他抹了把脸,又道:“嘴张开了,我给你擦擦牙齿,一会儿就吃东西了。饿不饿?” 因这是早上冯怜容常讲的,赵承衍已经听得明白,眨巴着眼睛道:“饿,饭饭。” 他现在爱吃饭菜已经超过奶。 奶反而是添补性的食物了。 冯怜容拿软布沾了盐给他擦牙齿。 现在赵承衍的牙齿还没有长全呢,一颗颗又小又白,因为长牙还会流口水,所以看护他的宫人总是带着很多软帕子的。 赵承衍很乖的给她擦完牙,期待的看着桌子的吃食。 冯怜容先是给他喝了一点温水,才弄些软的饼子,粥给他吃,吃完就抱着他去坤宁宫。 孙秀已经在了,见到她来就去看赵承衍。 她也常去冯怜容那儿的,赵承衍认得她,咯咯一笑就把手伸出来。 孙秀抱起他,在他脸上亲了亲,笑道:“小羊真是太讨人喜欢了,他也喜欢我呢,现在走路很稳当了罢?” “能走好远了,都不用人扶,还能蹲下来捡东西呢,就是爱抓地上的泥巴玩,出去一趟,浑身脏兮兮的。” “小孩子都这样的,他们当泥巴是好玩的,我有个侄子还喜欢把泥往脸上涂,弄得跟路边的花子一样。” 两个人都笑起来。 方嫣这会儿出来了。 孙秀忙把孩子还给冯怜容,二人一起给方嫣请安。 方嫣穿得雍容华贵,摆摆手道:“坐下罢,也是好久不见你们。”一边就朝冯怜容看。 冯怜容并没有刻意的打扮,今日这身却是一点儿不像个贵妃娘娘,她怀里抱着赵承衍,面上笑意盈盈的,十分温和。 “把承衍抱给我看看。”方嫣吩咐。 冯怜容抱着孩子上去。 方嫣问道:“可会走路了?” “会的。”冯怜容把赵承衍放下来。 赵承衍迈开小腿就走了,但也不走远,只在冯怜容旁边绕圈,一只手抓着她的裙角,偶尔又抬头看看冯怜容,好像在等着她说去哪儿玩。 方嫣心想,这孩子倒真是乖,她又问道:“现在每天都吃什么了?” “除了奶,软一些的都吃,他特别喜欢吃鱼肉,虾肉,这些肉也比别的肉嫩一些,容易消化。” 方嫣点点头,说道:“他还没见过承煜呢,今儿留我这儿,你跟婕妤回去罢。” 冯怜容一怔:“留娘娘这儿?” “怎么,这就不舍得了?不过让他看看弟弟,等会儿我自然叫人送过来的。”方嫣眉头挑起来看着冯怜容,面上似笑非笑。 冯怜容虽然心里不甘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答应一声。 方嫣看她这模样,轻嗤一声,她再如何,还不至于动这孩子呢。 她叫知春把赵承衍抱起来。 赵承衍面色有些惊吓,冯怜容回头道:“娘娘,小羊有些胆小,怕生人,要不妾身也一起去看看二皇子。” 方嫣沉声道:“你这是还不放心了?我是他母后,还能害了他不成?”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能跟孙秀退下。 眼见自个儿娘走了,赵承衍嘴巴一扁,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 冯怜容顿足。 方嫣只叫知春抱进去。 结果赵承衍哭得一声比一声响,好像能直传到宫外。 方嫣就有些慌神,她厌恶的看了一眼赵承衍,叫人把冯怜容再叫来。 冯怜容忙喜滋滋的去了,赵承衍看到娘亲,才又不哭了,两只手伸着要她抱,冯怜容抱过来,给她擦眼泪。 方嫣冷声道:“你如何养孩子的?离不得你身,是不是打算让他一辈子住在延祺宫了?” “娘娘,他哭只是因为还小,什么都不懂,并不是只认妾身,等大一些就不会了,妾身会把他教好的。”冯怜容解释。 方嫣看她态度不错,便没再说。 几人进去内殿。 李嬷嬷把赵承煜抱过来,他睁着眼睛,正四处打量,满脸的好奇之色。 冯怜容笑道:“跟小羊长得很像呢。” 她是第一次看到赵承煜,觉得他胖嘟嘟的,也很可爱。 “小羊,这是你弟弟。”她把赵承衍抱过去,“看,是不是好小啊。” 赵承衍歪着脑袋,看着小小的婴儿,一只手就要伸出来。 方嫣忙道:“离远点儿,小心伤着了!” 冯怜容吓一跳,连忙后退两步。 赵承衍咯咯的笑。 “这是弟弟呢。”冯怜容教他。 “弟,弟。”赵承衍如今学说话很快了,单个的字几乎听到就能说。 看这母子两个的样子,方嫣又有些不耐烦:“好了,见过就行了,你抱他走罢,记得好好教养。” 冯怜容应一声。 她在方嫣这儿,本能的也会紧张,这下松口气,忙抱着赵承衍走了。 方嫣叫奶娘来喂奶。 赵承煜这会儿吃着呢,忽然下面就拉了泡屎。 奶娘忙去换尿布,回来惊慌道:“娘娘,不好了,孩儿拉稀了。” 方嫣一听,急得脸都白了,忙请朱太医过来看。 朱太医见到赵承煜,都不用把脉,老眼一眯道:“哎呦,娘娘,这孩儿奶吃的不少吧,长这么快。” 方嫣道:“是吃得挺多,我这儿两个奶娘呢,不过今儿怎么就拉肚子了。” 朱太医皱眉道:“小儿肚子不好,多半都是吃食的关系。不用说,娘娘这是喂多了,胖是能长胖,可胃吃不消的,以后还是少喂点。” 方嫣听得可后悔了:“我是看他小这才多喂的,怎么就……是因为太小了?那以后大了,吃多些就没事儿罢?” “那也得看,不过大了,不像这会儿小,总是知道饥饱的。”朱太医开了方子,“这药不能多吃,每天一勺就够了,娘娘务必记得,奶少喂点儿。” 方嫣连连点头。 这事儿传到太皇太后耳朵里,也是把方嫣叫去说了一顿。 不过赵承煜的肚子总算好了,两个奶娘也送走了一个。 太皇太后还跟皇太后说这个事儿:“阿嫣掉过一个孩子,这次是太紧张了一些,生怕孩子养不好,给吃那么多,也是我疏忽了,这次得派两个嬷嬷去看着。只当李嬷嬷经验足呢,结果也是老糊涂了,吃奶都不拦着。” 皇太后笑道:“孩儿现在好了就行了,谁让这孩子也是不声不响的只管吃呢,哭又是晚上才哭,也是没注意。” 太皇太后其实还有事要跟皇太后商量:“我看皇上现在就一个贵妃,一个婕妤,也着实是太少了,明年我看张罗选几个人进来,你觉得如何?” 皇太后倒是没有立刻答应,想了想道:“那要不问问皇上的意见?” “皇上日理万机的,听说最近还常亲自去看兵士操练呢,哪里有空管这个,咱们皇家就是多子多孙才好。”她顿一顿,“不然,皇上就只宠幸一个贵妃得了?” 皇太后保持沉默。 当年她作为皇后,可一点儿不想给皇上添人,她原本是天真啊,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总归是梦一场。 太皇太后看她一眼:“算了,你本来就不爱操心这些,到明年我看着办罢。” 两人正说着,景华进来有事禀告。 “皇上把陈大人跟郑公公都抓了。” 太皇太后一愣,手握住把柄上问:“因为何事抓了?” 景华道:“奴婢也不清楚,只听说,好像已经押去外头要砍头了。” 太皇太后猛地站起来。 在一旁的皇太后,面色也是一变。 这陈越,郑随都是在宫里好久的老人了,倒不知皇帝为何突然要砍头?她侧头看看太皇太后,眉头忽然又是一皱。 太皇太后坐不住,跟皇太后道:“走,你随我去乾清宫。” 皇太后暗地叹了口气,劝道:“母后,这二人定是犯了很多罪状,不然皇上不会砍他们的头的。” 太皇太后猛地回头,瞪着皇太后:“你知道哀家的意思!” 皇太后咬了咬嘴唇,只得跟着她去乾清宫。 章节目录 第61章 祖孙 听说太皇太后与皇太后来了,赵佑棠起身站起来,但并没有离开御案。 他仍是穿着龙袍,头上的金丝翼善冠被左侧窗□□入的阳光一照,闪闪发亮。 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走进来,前者立时就道:“皇上,陈越与郑随不管犯了何事,你也不能杀了他们!还请皇上收回成命,把他们押回来。” 严正一听,整个人更是立得笔直了。 太皇太后就是太皇太后啊,竟然敢直接命令皇帝。 不过他相信自家主子不是软柿子。 若跟先帝一样,根本也就不会动那两个人,如今动了,必不能退缩。 赵佑棠果然无动于衷,语气淡淡的道:“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别说这二人了。”复又坐下去,“皇祖母,母后也请坐。” 他显得很是轻描淡写 太皇太后一口气压不下来。 皇太后连忙扶她坐下,问道:“皇上不如说说他们犯了何事罢,须知这二人,一个护卫皇城多年,一个是伺候母后的,都不同寻常。” 赵佑棠道:“朕也是不得已才杀他们,这二人实在是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他指着御案上一叠卷轴,吩咐严正,“你来念。” 严正刚要开口。 太皇太后一声断喝:“就算如此,皇上为何不先行提醒哀家?” “皇祖母年事已高,朕也是怕打搅您歇息,毕竟这是朕分内之事,如何能要皇祖母操心?”他顿一顿,面色冷峻,恰如这深秋的肃杀,“再者,这二人借皇祖母的名头,谋取私利,坏了皇祖母的清名不说,也负了皇祖母的信任,朕不杀他们,也难消心头之恨!” 太皇太后脸色一变:“如何利用哀家?” “用皇祖母之名,收取众官员钱财,自称为升官做疏通,有官员被骗,因郑随是皇祖母贴身太监,也不敢告他,光此桩事就有十几起。” 太皇太后身子微摇:“竟有此事!”她一咬牙,“可只骗取钱财,也未必是死罪!” 赵佑棠眼眸微微眯了眯:“严正,你念。” 严正便拿起卷轴道:“禀太皇太后娘娘,此乃宫人,黄门画了押的证供,在成泰二十年,郑随因刘大元打碎他的茶壶,使人诬陷他偷惠妃的首饰,刘大元被杖毙。成泰二十三年,郑随因看中宫人萧鸳,想与她对食,萧鸳不肯,郑随使人把她推入池塘淹死。成泰十五年,陈越帮郑随处置了黄门张虎,金溪林,成泰二十九年,陈越的侄子被人当街殴打,陈越暗地派人纵火,打人者全家身亡。” 太皇太后听到这里,手都抖了起来。 严正看到下面,迟疑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道:“成泰元年,成贵妃被毒杀一案,郑随也参与其中……” 太皇太后脸色一下子煞白,喝道:“够了!” 成泰元年,先帝登基,成贵妃与幼子在三月服毒身亡,此为一桩疑案。 屋里一时安静的好像,此处空无一人。 过得许久,太皇太后才吐出一口气,缓缓道:“是哀家看错他们了。” 赵佑棠静静的看着太皇太后,目光闪烁。 今日这种局面,他原想一辈子都不要发生,然而,却也不得发生,只因他做了皇帝,只因他心中有太多的想法想要去实现。 所以这世上,要说他对不住谁。 唯有面前此人。 他的皇祖母! 赵佑棠抑制住内心翻滚的情绪,柔声道:“叫皇祖母伤心了,是朕的过错。” 太皇太后听到这一句,微微抬头看向赵佑棠。 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孙儿。 终究是不一样了。 她站起来:“皇上处理的很好,是他们不对在先,犯下如此大错,当斩。” 赵佑棠默然。 皇太后见此,在心中微微叹气。 太皇太后又问:“陈越处斩了,何人接替?” “朕已升夏伯玉为指挥使。” 那是他很早就培养好的心腹,太皇太后嘴角微微一挑,点头道:“好,很好,想必你什么都考虑周到了,哀家是年纪高了,能管得了什么。” 她转身走了,竟也不要别人搀扶,显得有些蹒跚。 赵佑棠看着她的背影,鼻子蓦地一酸。 他想起当年,太皇太后是如何教导他的。 太皇太后说:“做事当果断,不能感情用事。” “任何决定,当以社稷为重。” “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说得好些话都在耳边回荡。 赵佑棠长叹一声,站了起来。 可是,他很快又坐了下去,命严正把杨大人,王大人叫来。 二人都是国家栋梁,杨大人历经三朝不倒,王大人也是两朝的老人了, 听说皇帝要实行京察,二人都吃了一惊。 京察一般六年实行一次,乃吏部考核官员的制度,这不比寻常的考核,京察是由礼部尚书亲自主持,考核范围遍及全国,以五品以下官员为主,十分的严格。 原本大前年才考核过一次,他们是惊讶为何提前了。 赵佑棠厉声道:“朕曾去过山东,正处灾旱年,尚且有贪墨之徒,不用说富饶之处,朕不知你们当年是如何考察的!” 天子之怒。 杨大人饶是老资格,也得跪下来道:“是臣之过。” 王大人也忙跪下来。 “此次京察,下月实行,王大人你为辅佐,希望不要再让朕失望!” 两人连忙应是。 赵佑棠又与二人说了一阵子,两位老臣才告退。 不知不觉已是傍晚。 赵佑棠站起来,立在殿门口停了一会儿,往延祺宫去了。 冯怜容正在给赵承衍做帽子。 冬天很快就要到了,这帽子必不可少,小孩儿的头发再好也不浓密,挡不了风,她给儿子做了一顶虎头帽。 赵承衍在旁边练习走路,金贵银桂在两头看着,以防他摔倒。 冯怜容做了会儿就叫赵承衍过去,往他头上试戴一下。 一看刚刚好,她笑起来:“小羊的脑袋不小啊,还怕大了呢,小羊,你知道什么是脑袋吗?” 赵承衍拿手指指自己的头。 “真聪明啊,小羊,这个是帽子,戴在头上的。”她又给他解释,只要有机会,她什么都要给赵承衍说一下。 这孩子接受的能力也是飞快。 正当说着呢,赵承衍忽然一转头,说道:“爹爹,来了。” “什么?”冯怜容第一次听他说一句长话,又惊又喜的道,“你说什么,小羊,你再说一次啊。” “爹爹,来了。”赵承衍说着,就朝赵佑棠走过去。 冯怜容这才发现赵佑棠来了,她朝两边的小黄门看看,个个都低下头。 这些人真是的,经常就不回禀一下,好几次赵佑棠静悄悄进来,她都不知道,这回又是,不过怕也是他吩咐的。 赵佑棠看到儿子过来,蹲下来道:“小羊,你走那么快了。” “爹爹,抱。”赵承衍挥舞着胖手。 冯怜容看儿子这样,一下子又有些挫折感。 她日日与赵承衍在一起,结果看到父亲那么高兴,倒是有一点儿失落,怪不得别人说远香近臭呢,瞧他走过去屁颠颠的样子。 她也过来见过赵佑棠。 “刚才他会说爹爹来了。”她笑着告诉赵佑棠。 赵佑棠摸摸儿子的头:“啊,学的真快。” 但他面上并没有多少笑容。 冯怜容与他相处不算短了,立时便知道他这是有心事,很快就把赵承衍抱下来,叫俞氏带着去别处玩。 赵佑棠进去坐在罗汉床上,随手翻翻她看的书,见到竟然有一本论语,也是稀奇:“你还看这个?” “多点学问总是好事啊,不然以后孩子问起来,妾身一窍不通也不好。” 他笑了笑,又不说话了,半躺着。 冯怜容见状很自觉的也不说话,只靠在他身边。 过得一会儿,就听赵佑棠问:“你有个外祖母?” “是啊。”冯怜容点点头。 赵佑棠伸手抚摸一下她的头发:“那你小时候可惹过她生气?” 冯怜容微微怔了怔。 看来皇上是惹太皇太后生气了啊。 她语气有些轻快的道:“那可多呢,妾身小时候也不太乖,总是惹外祖母生气的,记得有回淘气,看外祖母在外头晒着的萝卜干,妾身拿了好多,然后都送给邻居小孩儿吃了,外祖母气得追着妾身打。” 赵佑棠听得笑起来:“可被追到了?” “追到了,外祖母拿肩上搭着的汗巾狠狠抽了妾身几下,妾身都哭了。”她爬过来,把脸蛋给赵佑棠看,“这儿都打红了。” “哦,记得那么清楚,还气你外祖母呢?”他拿手轻轻抚摸她的脸蛋,好像那里真有伤似的。 冯怜容摇头:“自然不气了,因为知道是妾身的错,外祖母只是生气罢了。外祖母是长辈,自然会知道咱们晚辈小,还不懂事。” 赵佑棠点点头:“那是还小,大了又如何?” “大了还是如此啊,妾身的娘那么大了,还总是与外祖母拌嘴呢,娘嫁给爹爹,外祖母起先也不肯的,两个人闹了好久。” “哦?”赵佑棠好奇,“冯大人怎么不讨岳母大人喜欢了?” “太穷。”冯怜容道,“所以外祖母后来总是送咸鱼来啊,妾身家里以前很穷的。” 赵佑棠叹一声,摸摸她的头:“真是个可怜丫头。” 他又不说话了 。 冯怜容把头挨在他肩上,有心抚慰,但还是忍住了。 他们家那点小事儿怎么好与皇家的来比,他心中郁闷,在她这儿,她能使得他笑一笑,也算满足了。 他这样聪明的人,真的有什么想不明白,那么凭她的脑子,也一样会想不明白。 她偷偷伸手,拉起旁边的被子给赵佑棠轻轻盖上,两个人就这样养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儿这章说到女主弱,女主上一辈一直都不得宠,一直都弱,这辈子得了宠,一下子被封为贵妃,遭遇到得危机可以说还没有。她如何慢慢坚强起来,是有一个过程的,这也是她的缺点。 说起来,冷静淡定聪慧的女主我写的不少,这本是想写个软妹子,但也不会让她任人欺负的,她也会成长。 章节目录 第62章 成亲 这一歇息就到酉时,两人起来用了晚膳,赵佑棠也没有立时走,去书房转一转,看到她描红的字帖,坐下来写了一幅字。 冯怜容探过去瞧瞧,竟不认识出自哪里。 “像是碑贴?”她询问。 赵佑棠笑道:“是前朝余明远的中秋帖。”他侧头看她,“来,你照着写写。” 他也非自傲,实在这手字不逊于世间名家。 冯怜容坐下来,拿起他刚刚用过的湖笔。 此笔出自湖州,乃是良品,她为贵妃,现今所用之物,自然是上上选的。 她屏气凝神,慢慢划出一笔。 赵佑棠立在旁边观看,见到她有写不好的地方,微微弯腰,握住她的手道:“这里不要停顿,需一气呵成。” 结果冯怜容本来很专注的,被他这么握着,这一横是越写越歪。 赵佑棠看看她,见她脸也开始红了。 他装作不知,手更紧些,与她一同写后面的字。 他俊美的脸近在咫尺,手指修长有力,那么认真的教她,可冯怜容却丝毫无法集中心神,心猿意马的整个人都要歪倒在他身上。 眼见这字是丑得不能看了,赵佑棠立直之后,斥责道:“朕这般教你,你还写成这样!” 冯怜容知道是自己错,惭愧道:“是妾身不对。” 赵佑棠垂眸看她一眼:“坐得也不好,起来。” 冯怜容忙站起来。 谁料到赵佑棠却坐下去了,又把她给抱在腿上,忍住笑道:“写罢。” 旁边两个宫人见此,忙识趣的退到门外。 冯怜容一张脸通红,这会儿真想把笔扔了,扭着身子嗔道:“哪里有这么写字的,妾身写不好。” 赵佑棠嘴角一弯,掰过她的脸问:“为何写不好?” 冯怜容又不是真傻,正常教字岂会弄成这样,分明就是他在逗她呢,她也没回答,凑过去就亲在了他嘴上,两只手使劲搂住他的脖子。 赵佑棠原本也有这个心,自然是来者不拒,二人缠绵一会儿,他看她转着别扭,索性一手握住她的腰,一手掰开她两条腿,让她面对面坐在自己身上。 这姿势就有些羞人了。 冯怜容脸红的跟夕阳似的,把头完全埋在他胸口。 赵佑棠原本兴致来了就不拘小节,想到有次在桌上,这回在椅子上,反而是更加兴奋,当即就脱了她里衣上下耸动起来。 外头的人吹着冷风,里头却是热火朝天,莫约过了半个时辰才没了声音。 赵佑棠靠在椅子上微微喘气,一边轻轻拍着冯怜容的后背。 她这会儿正哭呢,刚才都说不要了,他非是不停,她又不好意思怎么叫出来,愣是憋着,想咬他一口又不敢咬。 “好了,是朕刚才没注意,别哭了啊。”赵佑棠歇息了会儿才能说话,把她抱起来,不再叫她跨坐着。 冯怜容轻哼一声,眉头颦起来:“好酸,不能动了。” “麻了?”他手在她腿上捏了几把。 结果更酸,冯怜容身子缩成一团,啊啊啊的惨叫。 赵佑棠哈哈笑起来,好像找到好玩的了,在她腿上又是一阵揉捏。 冯怜容叫的上气不接下气。 外头的人也不知里面在干什么,光是听声音,几个宫人是面红耳赤,旁人也免不得都有些好奇。 严正暗自心想这次皇上可弄恨了啊,是不是该叮嘱膳房明儿弄些大补的汤药来? 赵佑棠捏得一会儿,一拍冯怜容脑袋:“还叫什么,早不麻了罢?麻了就是要捏捏才好,要不下地走走。” 他刚才不舍得放她下来,只给她捏腿了。 冯怜容这才发现果然好了,不过回味下刚才他给自己揉腿,也舍不得下来,指指右腿,撒娇道:“这边还有点儿麻。” 赵佑棠抽了下嘴角:“你可知道何叫欺君之罪?” 他发现她有时就会得寸进尺。 冯怜容听着又害怕了,肩膀缩一缩,朝他眨巴了两下眼睛。 瞧着那无辜的小脸,他还是给她捏了捏,一边问:“朕给你揉,就这么舒服?” 她点点头,真心实意道:“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了。” “哦?”他邪笑了一下,“朕看你刚才更舒服啊。” 冯怜容的脸又红了。 稍后,赵佑棠便命宫人准备热水,二人洗了个澡。 在她这儿消磨了好久时间,不管如何,他心情比原先舒畅得多,倒是冯怜容想到一件事,问道:“皇上,妾身哥哥现在成亲了没有?” 因他也亲自参与的了,故而比较关注:“听说两家定了,应是不久就要成亲,女家正是吴家。” 冯怜容自然高兴,有道是成家立业,哥哥早日娶了妻子,安定下来总是桩好事,她摇一摇赵佑棠的袖子:“妾身能弄份贺礼吗?” “你想送什么?” 冯怜容道:“想送一对金手镯给大嫂,”她顿一顿,“不过御赐的首饰不能送呢,不然妾身这儿有好一些。” 赵佑棠回想了一下,好似没见到她戴什么光华耀眼的头面,他道:“你有些什么,给朕瞧瞧。” 宝兰连忙拿过来。 冯怜容喜滋滋的一样一样拿给他看,她这儿首饰也是琳琅满目,珠钗,华盛,步摇,发簪,玉镯都有。 可赵佑棠见过的好东西太多了,在他看来,实在算不得什么,也就她还当宝呢,他说道:“你要送手镯也无妨,朕命人打了送去。” 冯怜容大喜,连忙谢过。 赵佑棠道:“银钱拿来。” 冯怜容怔了怔,原来还要问她要钱啊! “你当朕替你白做?”赵佑棠挑眉,“上回要送个大宅子,不是喊着无功不受禄吗,这回的也一样。” 冯怜容心想,这是小东西么,忽然又跟她小气起来了,她叫宝兰取来两个大银锭。 赵佑棠让严正拿着就走了。 到得九月,金镯子打好了,严正便送去冯家,这会儿,正是冯孟安要娶妻的前几日,听说是冯怜容送来的,全家自然高兴,唐容挽留严正坐下喝盅茶,顺便就抓紧机会问问冯怜容的情况。 严正心想皇上隔三差五的临幸冯怜容,不用说,反正是没有腻味呢,他笑道:“贵妃娘娘很得圣心,夫人切莫担心,大皇子也很健康,已经会走会说话了。” 唐容很高兴。 送走严正后,唐容道:“总算又放了回心,希望容容一直都好好的。”又把金手镯的盒子打开看,啧啧两声道,“可比那些铺子打的好多了。” 宫里匠人的技艺不用说,都是精工雕琢的,这金手镯不轻不重,分量刚好,雕着花开并蒂纹,金光灿灿的,她笑道:“儿媳妇肯定喜欢,孟安你也来看看。” 冯孟安看一眼,遗憾道:“可惜不能当面同妹妹道谢。” “以后总有机会的。”唐容道,“不是有些贵妃可以回家探亲吗?” “那是少见的,咱们容容……”冯澄也不想有此期待,“算了,寻常咱们能得些她的消息,已该满足。” 唐容想了想,叹口气说道:“现今我只想着儿媳妇也很高兴了,瞧着就是个好姑娘,不知道何时咱们能抱孙子。” 冯孟安脸微红,转移开话题:“父亲,孩儿看今次京察撤了不少江西的官员,看来皇上也看出苗头。” 冯澄道:“是该这样,不然早晚弄个江西党派出来。”他顿一顿,“武将也有变动,好几位总兵被撤职了。” 说到这儿,父子两个都沉默了一下。 冯孟安忽然笑道:“父亲,孩儿觉得您可能要升职了。” 冯澄瞪眼:“你小子真是开口就敢浑说。” 冯孟安一笑:“父亲何必谦逊,又不是因妹妹的缘故,父亲在任上兢兢业业,克己奉公,如今京察,父亲这样的正是楷模,早该升官了。” 唐容也道:“可不是,相公你不升官,天道不公!” 果然如冯孟安所料,就在他成亲之后不到半个月,冯澄被调任都察院,升四品左佥都御史。 同时,也有好些官员产生了变动,其中武安侯被封为宋国公,崇信伯被封为清平侯,世袭罔替,前者是太皇太后的亲弟,后者是皇太后的父亲。 太皇太后得知这消息,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上回赵佑棠伤了她的心,去除她在宫中的心腹,如今又大封她陈家,是他对她这皇祖母的道歉。 太皇太后长长叹了口气。 她是老了,如今景国是赵佑棠的天下,她又管得了什么?只要他能从始至终的善待陈家,兴许她是该老怀安慰。 太皇太后微微闭起眼睛,可她那两个儿子呢? 倒不知他又会如何对待? 赵佑棠刚刚召见了几位重臣,这会儿歇息的时候,把严正叫来:“把上回各地各国进贡的首饰拿来。” 他之前一直不得空,现又想到了。 严正便命人去取。 这些首饰全都装在楠木大箱里,严正与唐季亮小心捧出来,赵佑棠看一眼皱眉道:“找些好的,小件的就别拿了。” 二人只得又去翻找。 过得好一会儿,才寻到十二件出来。 赵佑棠坐着,一眼就看中了里面的一支桃花簪。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打赏,这本打赏挺多的,真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大家能支持正版就很高兴啦!二更在五点~ 酱油君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落雨音扔了一个地雷 落雨音扔了一个地雷 落雨音扔了一个地雷 落雨音扔了一个地雷 落雨音扔了一个地雷 落雨音扔了一个地雷 小米虫扔了一个地雷 琛坨麻麻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落雨音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小米虫扔了一个地雷 落雨音扔了一个地雷 章节目录 第63章 又怀上了 这簪子并不耀眼,不似别的金钗华光烁烁,而是一整块黄玉雕刻而成,上有九朵桃花,六朵盛开,三朵为苞,精细非常,就连每一根花蕊都纤毫毕现。 他不由想起自己亲手给冯怜容戴上的那支桃花。 很是相像。 他示意严正收起来,又去看别的,先后选了一支白玉响笛簪,一支碧玉梅花双喜长簪,选完了,他自己看看,忽然就皱起了眉头。 本来觉得冯怜容没什么特别亮眼的头饰,想给她挑两件,怎么不知不觉看中的全是些玉簪子。 赵佑棠心想,看来她还是戴这些合适。 不过未免太过清淡,他又选了一支红玛瑙簪子。 这些玉簪虽然样式略为简单,可胜在玉是极品,雕工超凡,故而也是很贵重的,他叫严正派人送去延祺宫。 剩下八件,他一股脑的全送给方嫣。 知春捧着这些首饰过来,笑道:“娘娘,皇上送来的首饰,听说都是各地进贡来的。” 李嬷嬷叫她拿来看。 方嫣正抱着赵承煜,脸上并没有露出笑容。 京察过后,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的家人都得到封赏,唯有她的父亲仍是兵部左侍郎,没有动过位置,她多少有些不高兴。 李嬷嬷知道她的想法,不过这兵部侍郎再往上升,兴许就是兵部尚书了,兵部尚书大权在握,任何战事,都要从他那儿调兵,寻常人难以担当大任,只怕皇上也是想缓一缓再说。 “娘娘,这些头面真的漂亮,有些比宫里做出来的还要好呢。”李嬷嬷笑着端到方嫣面前,“这样雍容华贵的,也只有娘娘能戴,看来皇上还是惦记娘娘的。” 方嫣这才低头看了看,见确实是佳品,微微一笑道:“收起来罢。” 李嬷嬷就叫知春放好。 冯怜容这边得了玉簪子,却是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寻常她得的这些都是按例赏的,比如生孩子,晋封贵妃,或者每年的节日,都会有几件,说起来,赵佑棠从来没亲自赏过她首饰。 这是头一回。 见冯怜容高兴成那样,钟嬷嬷却是奇怪:“怎么都是玉的。” “玉的好看啊。”冯怜容笑嘻嘻,反正只要是皇上送得,她没有不喜欢的,就算戴着不合适,光是看到,心里头也高兴。 别提这玉簪子很精致,一点不输于金子打的珠钗呢。 钟嬷嬷也就罢了,她反正也是随口一说,作为冯怜容的贴身嬷嬷,只要时刻注意皇上的想法就行。 现在很显然,皇上的心还在这儿的,那就好了。 她把玉簪子放起来,看了冯怜容一眼,笑眯眯的,一会儿出去找黄益三:“把金大夫请过来。” 黄益三关切道:“娘娘不舒服?” “不是。”钟嬷嬷谨慎的道,“就是让金大夫看看。” 黄益三什么人,看她掩饰不住的笑意,心头一动,随即就笑起来,连忙去请金大夫了。 冯怜容正当喂赵承衍吃橘子呢,就看到钟嬷嬷领着金大夫进来。 “娘娘,快给金大夫把把脉。” 冯怜容怔了怔,很快就明白钟嬷嬷的意思,她的小日子又推迟了几天,上回怀赵承衍也是的,这次钟嬷嬷觉得她可能又怀上了。 她目光复杂的看一看赵承衍。 扪心自问,她真的不太想这会儿有孩子,毕竟赵承衍还小呢,她犹豫的把手伸出来。 金大夫给她摸了摸,笑道:“恭喜娘娘,又有喜了!” 屋里屋外听见,全都是一片笑声。 只有冯怜容没有那么高兴。 钟嬷嬷笑道:“这两次有喜,都是您看出来的,金大夫,您也是有福气的人。” 金大夫笑道:“也是多谢娘娘照拂。” 冯怜容抬头看一眼金大夫,微微一笑。 她明白金大夫的意思。 金大夫原先只能给低位份的妃嫔看病的,可是冯怜容做了贵妃之后,并没有嫌弃他,仍然会叫他来看。 “金大夫的医术也有长进了。”她道,“再过两年,定然会独当一面的。” 金大夫笑道:“娘娘谬赞。” 其实钟嬷嬷也不知道为何冯怜容会喜欢金大夫看病,依她现在的身份,大可叫旁的太医来。 她不知道冯怜容还记着前世那份人情,而且冯怜容觉得金大夫以后也一定是个医术精湛的大夫,不会输于朱太医的。 钟嬷嬷送金大夫出去,又亲自把消息告知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以及皇后。 听说冯怜容又怀了孩子,方嫣这心里自然也不是很舒服的,毕竟自个儿是正室,只生了一个,偏偏她一个贵妃,生了一个不够,又怀一个,这速度也是快的惊人,大儿子还不到两岁呢。 可皇帝多子从来都没有人明着说不满,更何况皇帝现在统共也就两个儿子,方嫣叫李嬷嬷去库里找些衣料,珠玉,珍珠赏了过去。 那边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也都赏了,太皇太后道:“这冯贵妃倒是挺能生,又怀上了。” 皇太后笑道:“可不是,想来皇上必是会子孙满堂的。” 太皇太后却有别的顾虑:“如今阿嫣一心带孩子,冯贵妃又怀上了,这婕妤不得圣心,我看选人还是提早些罢。” 皇帝这种身份,一夫一妻并不可能,如今这状况,赵佑棠是该要别的人伺候,所谓雨露均沾。 皇太后没有反对,她也反对不了。 太皇太后道:“那你抽空去与皇上一说,即刻颁布下去,哀家到时候也看看,可有合适的人选。” 皇太后答应。 赵佑棠听说冯怜容又有喜了,在乾清宫批阅完奏疏,立刻就去往延祺宫。 冯怜容正歪在罗汉床上想心思。 听说皇帝来了,她慢吞吞起来迎接。 已经生过孩子了,她早已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动作还是要慢一些的,不能动到胎气。 赵佑棠笑着进来,手往她肩膀上一握,满意道:“你真的很争气啊!” 他其实都在奇怪了,为何他老是临幸冯怜容,冯怜容一直还没有怀上,如今看来,她果然是能生的。 冯怜容却在心里想,她能怎么争气,他比较用力才对呢。 看她表情不太愉快,赵佑棠皱了皱眉,抬起她下颌,仔细看了看道:“怎么,怀了朕的孩子还不乐意?” 冯怜容叹口气:“小羊还小呢,妾身现在怀了,谁来看顾他?” 原来是担心这个。 赵佑棠拉她坐下:“你这宫里难道缺人?早晚有宫人黄门跟着,还怕出事儿?” “也不是出事,只是小孩子,有爹娘陪在身边才好呢。” “说得好像你怀胎十年才生孩子。”赵佑棠捏她的脸蛋,“光会瞎操心,不过十个月,就是坐月子也就两三个月,他能长多大啊。” 冯怜容摸摸肚子:“可是肚子大了之后,妾身就不能带他出去玩了,妾身也走不太动,容易困,他正当这会儿学说话,亲人呢。” 赵佑棠想一想道:“那朕抽空多看看他,行了罢?好好养你的胎。” 冯怜容摇头:“皇上不是忙吗,这也不太好。” 赵佑棠气得一弹她脑门:“就这么定了!” 冯怜容不敢说话了。 赵佑棠又把延祺宫里的所有人都叫到一起,沉声道:“你们主子跟大皇子有一丝损伤,都小心脑袋!” 众人吓得一缩头,连忙答应。 赵佑棠又叮嘱冯怜容几句。 冯怜容忽然问:“皇上,这孩子是男是女啊?” 上回她是不知道,可赵佑棠却透露说是男的,后来果然是个男孩。 赵佑棠笑了笑问:“你希望是男是女?” “女的!”冯怜容毫不犹豫就道,一男一女多好,儿女双全,她就想要个女孩,将来跟她一起睡,跟她穿好看的衣服,戴好看的首饰。 赵佑棠淡淡道:“皇家多子才好。” 冯怜容大失所望:“难道又是儿子?” “也不一定。”赵佑棠安慰她,“太医看错的多得是了,你好好养,指不定能生个女儿出来。” 冯怜容怔了怔,还能这样的?她用力点点头:“妾身会好好养的!” 赵佑棠噗的一声,又把手放在唇边,咳嗽了下道:“明儿就不用去请安了,现天也冷,别冻着了。” “皇上也一样。”她拉住他的手,在自个儿脸上蹭了蹭,有些伤心。 她又怀上了就不能侍寝了呢。 赵佑棠任由她蹭着,好一会儿她才放开手。 皇太后很快就去与赵佑棠商量扩充后宫的事情,赵佑棠其实根本没想到过这个,听说是太皇太后的意思,他淡淡道:“并不着急这些。” 皇太后心想她这儿子肯定不是沉溺女色的人,不过历朝皇帝,都不能避免的,她想一想道:“恐怕母后会亲自给皇上挑选。” 赵佑棠眉头皱了起来,作为太皇太后,给孙儿选几个妃嫔,实乃常事,她真要有这个心,他阻拦不得。 可先帝去世,他的孝期原本就缩短了,年前选秀并不合适,也不应该由他来下令。 他仍是不同意。 皇太后便回去禀告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想想也是,只等到年后,才做主选秀。 到得二月初,由户部实行的景国选秀便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另一位宠妃马上来了,你们对黄桑睡不睡宠妃,有神马想法?哈哈~~ 章节目录 第64章 见面 关于选秀,并无定时,有些帝王是三年一选,有些五年,当然,也有爱好美色的,一年一选也不是没有。 就是苦了百姓,好些人家为不让女儿入宫,匆匆出嫁的不少。 不过景国那么大的地方,不怕没有良家女,短短时间,便已寻了千人,只上千佳丽仍需过关斩将,才能成为妃嫔。 前不久赵承煜刚刚抓周过,比赵承衍强一些,一手抓了书卷,一手抓了吃食,方嫣虽然也不太满意,不过好歹有一样是好的,也算勉强。 这日方嫣问起选秀的事情,她对此并不排斥,毕竟后宫空虚,冯贵妃独宠,不是好事,填充入新人,对她这个皇后乃是有益无害的。 李嬷嬷道:“已经过了两关,现只余三百人。” 方嫣挑眉道:“那陈素华仍在?” “自然在了。”李嬷嬷点头。 方嫣嗤笑一声。 陈素华姓陈,要说与太皇太后的关系,那是远的很了,不过总是陈家分支一脉,方嫣心想,当初刚刚选秀的时候,他们方家也私下送信来,询问是不是也在她同辈中挑一个。 可她已经是最为出色的,其他几个歪瓜裂枣,进来能压得过冯怜容?只怕还要叫她更为操心呢。 方嫣立时回绝了。 李嬷嬷道:“那陈素华,奴婢叫人打听过,好似也并不如何,倒是其中有一人,生得花容月貌,气质清华,还写得一手好字。” 方嫣有点兴趣:“叫什么名字?” “苏琴。”李嬷嬷道,“是从扬州来的。” 方嫣点点头,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以后入宫的新人挺多的,她不会只注意一个,还要看到时候赵佑棠的反应。 “一会儿午膳叫御厨煮碗虾肉粥,多放点虾肉,承煜爱吃呢,还有鸡蛋葫芦饼也做一个,做软些。” 再大的事情也没有儿子大,她很快就想到赵承煜身上去了。 李嬷嬷答应一声,吩咐宫人。 选秀的消息,延祺宫也早早得知,到得五月,经过那些嬷嬷的严苛挑选,又有太皇太后,皇太后亲自视察,才确定了将来要成为妃嫔的佳人。 而太皇太后虽然主持选秀,一是为皇家子嗣,二也为宫里该有的秩序,可并不希望赵佑棠像某些昏君一样,哪日就贪恋女色,故而到最后,也不过只定了三十人,其余的都充作宫人。 这会儿冯怜容第二个孩子都有八个多月,那肚子也大的很了。 最近,她明显有些心事,只这心事谁也不能说。 赵承衍这会儿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小草笼,挨到冯怜容身边,笑嘻嘻道:“母妃,看,蛐蛐呢!” 听到母妃二字,冯怜容有点儿心酸,不过又挺高兴,这孩子特别乖,叫他喊母妃,他很快就改正过来了。 “这蛐蛐儿哪儿来的?”她打起精神,笑着给赵承衍把夹袄拉拉直。 “大黄给的。”他给冯怜容看。 冯怜容听得忍不住就笑:“他叫黄益三,不叫大黄。” 这大黄怎么听怎么跟个狗似的。 赵承衍挠挠脑袋,有点儿不解。 可能老是叫那两个大李小李,黄益三的名字对他来说,有些不太好记得,他就自个儿叫成大黄了。 冯怜容跟他说道:“这蛐蛐儿你知道干什么的。” “看。”赵承衍动一动草笼,“会跳的。” 那蟋蟀果然就在里头跳。 他眼睛也跟着转来转去。 冯怜容笑道:“这蛐蛐儿啊,晚上会蛐蛐蛐的叫呢,还有啊,好些人抓了它们,会把两只拿来一起打架。” 赵承衍听得半懂不懂,但歪着小脑袋,很专注。 “打的时候,都会受伤的,很痛。” “啊。”赵承衍痛是知道的,“它会痛?” “是啊,而且关起来也不舒服,要是把小羊关起来,不让小羊到处跑,小羊也不高兴罢?”冯怜容问。 赵承衍想一想,点点头。 “所以咱们把它放了,好不好?”冯怜容摸摸他脑袋,“到晚上,母妃陪你出去,咱们安安静静的就能听到它们躲在草丛里叫呢。” 赵承衍有些不舍的,他不太明白冯怜容的意思,不过蛐蛐儿会痛,好像也不好。 他道:“那放了。” 冯怜容很高兴,两个人一起出去。 结果在门口就遇到赵佑棠。 “爹爹。”赵承衍笑得裂开嘴扑上去,“爹爹,抱!” 赵佑棠说过会多抽时间过来,故而一个月总要来个三四回,他蹲下来,把赵承衍抱起来,笑道:“小羊又重了呀。”又看看冯怜容,“在跟母妃做什么?” 赵承衍把草笼给他看:“放蛐蛐,母妃说它痛。” 赵佑棠挑了挑眉,看一眼冯怜容道:“只关着不会痛,要斗蛐蛐了才会痛,小羊要是喜欢,还是收着,不过要记得不能饿着它。” 这显然跟冯怜容说的不一样,赵承衍有些糊涂,看看自己的娘。 冯怜容不太高兴,本来都要放了,他怎么还要儿子养着呢,可她哪里敢忤逆赵佑棠啊,只得道:“听你爹爹的啊。” 赵佑棠把赵承衍放下来,笑道:“拿着去玩罢。” 赵承衍嗯一声,提着草笼又去找黄益三了。 冯怜容这才来见过赵佑棠。 “听说你连着做噩梦?”他问。 冯怜容摇摇头,勉强笑道:“不过是些稀奇古怪的梦,怀了孩子是这样的,皇上不用担心,妾身没事。” 赵佑棠垂眸看着她,还说没事,这脸都没有上一胎怀的时候大,他伸手放在她肩膀上,柔声道:“到底在怕什么?朱太医说孩子很好。” 冯怜容听他这么问,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可是她怎么好说出来。 说自己担心上一世的事情会发生,担心他喜欢那个人,不再对自己那么好了? 可明明,她连她到底在不在宫里都不确定。 她没有勇气去正视这件事。 赵佑棠鲜少看她如此,沉默会儿道:“朕陪你去园子里走走,难得今日空闲。” 冯怜容又露出笑意:“妾身想去鱼乐池呢,听说新养了几对鸳鸯,还有些白鹭。” “好。”赵佑棠都随她,吩咐宫人拿些喂鱼的吃食来。 赵承衍听见,也要跟着去。 赵佑棠这会儿倒只想跟冯怜容两个人,也让她清静一会儿,便叫黄益三领赵承衍去别处看鱼。 生怕她路上摔着,他吩咐左右都看看好。 走得好一会儿,二人才到鱼乐池。 冯怜容惊喜道:“真有鸳鸯呢,长得真好看!” 她站在朱红色的栏杆前,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水上悠闲游动的鸟儿。 赵佑棠嘴角微弯。 刚才见她还在不高兴,这会儿又好了,他把鱼食给她:“去喂。” 冯怜容拿了就往水里撒。 水中立时一阵翻涌,好些鱼儿都游出来抢食。 赵佑棠寻常不太出来,此时也颇为放松,跟她一起看鱼观鸟,还给她讲解:“这鸳鸯也就这时候能看,等冷一些,就要关起来,不然会被冻死。” 冯怜容吃惊:“看它们穿的挺厚啊!” 赵佑棠笑了:“你冬天还得添衣服呢,它们怎么添。“ “那倒是。”冯怜容看着,忽然伸出手数了数,“有八只呢,那就是四对了,幸好是双数,不然另外一只可可怜了。” 赵佑棠心想,她的心就是软,刚才不过是个蛐蛐儿,还让儿子放了。 他手滑下来,握住她的:“原本就是成双成对的放一起,哪有单只的,养这种鸟儿就是图个吉利。” “说是这么说,可这鸳鸯又不似人这般聪明,竟然也只认原先的伴儿,还是难得的。”冯怜容道,“人还做不到呢。” 她后知后觉,说完才觉突然心酸的厉害。 赵佑棠听到这话,心头也是一动,由不得侧头看了她一眼。 她并没有在看他,面上似有忧伤,似有忍耐,又有几分茫然。 他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冯怜容抬手指着前方道:“皇上,那只白鹭飞起来了,会不会就不回来了?” “不会,这些鸟儿早有人驯养过,不然如何养,早就都飞走了。” 冯怜容松口气:“幸好,不然下回没得看呢。” 她抓着他的手摇了摇。 赵佑棠垂眸又看看她,却见她恢复了正常,脸上笑眯眯的,一点没有伤心的样子,好像刚才他看错了一般。 两人又观赏了会儿才回去。 冯怜容侧头笑道:“皇上也不用亲自送妾身的,这么多人呢。” “朕送你还不好,走罢。”观她今日种种反应,不知为何,赵佑棠很担心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叫他不安。 一行人沿着两边花木繁盛的小路回去。 走到途中,迎面碰到方嫣。 方嫣上去给赵佑棠行礼,又看了眼冯怜容,“贵妃就不必多礼了,本宫也是看今日天气好,叫两位贵人一起来赏花的。”说罢回头道,“苏贵人,陈贵人,你们来见过皇上。” 冯怜容心头一震,往前望去。 只见苏贵人踏着莲步上来,浑身素雅,气质高华,加之容貌亦出色,竟如天上明月般,叫人忍不住都朝她相看。 冯怜容的手不由自主握紧了,微微侧头去观察赵佑棠。 他的面色仍是沉静,可是目光却有些许的变化,这与他平时里看方嫣,看孙秀,看她都是不一样的。 冯怜容的手一下子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放心,我还是亲妈,第二更五点前。 章节目录 第65章 一直陪着你 苏琴前世在天纪元年九月入宫,不到一年就怀上了孩子,在天纪一年十月生下一子,被封为宁妃。 天纪二年再次有喜,生下一子后,隐隐听闻要被封贵妃,只当时冯怜容已患重病,没多久就离世了。 后来如何,她自是不知。 只这三年的事情,但凡她见过,听过的,都无法忘却。 那时候,宫中无人不羡慕苏琴,方嫣亦对她恨之入骨,只因有赵佑棠护着,无可奈何,苏琴又是与世无争的样子,她也没有把柄可拿。 冯怜容心想,当年赵佑棠是真心喜欢她的罢? 命运无处可逃,他提早登基了半年,依然会遇到苏琴。 冯怜容脑袋一阵昏眩,身子就微微的摇起来。 宝兰看见,连忙上去扶她。 听到动静,赵佑棠侧头一看,只见冯怜容脸色雪白,再握她的手,也是冰凉,他吩咐左右:“扶她回宫,再请朱太医来!” 眼见赵佑棠也跟着走了。 方嫣大为吃惊。 原来冯怜容这么善妒,完全超乎她所料,不过见两个贵人,她也要装病好让皇帝眼中只有她,真是不成体统! 怪不得这些新人入宫半个月了,皇上都没有问起一句,不说她,便是太皇太后那里都有些不满,故而今日正巧得知他在园子里,她才过来一探。 谁想到,赵佑棠还没看清楚那两个贵人,这就走了。 她沉声道:“你们先回去。” 苏琴与陈素华应一声。 方嫣转身就前往寿康宫的方向。 等到人走了,陈素华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对苏琴道:“看到没有,刚才那个就是冯贵妃呢,听说她是从贵人一下子晋封为贵妃的,最是得宠了!” 苏琴回想一下道:“贵妃娘娘长得挺好看的,得宠也不是稀奇事罢。”她这就要回去。 陈素华拉住她道:“急什么,本来也来了,正好看看花,这园子真是美,比我家的园子大了不知道多少。” 苏琴四处瞧瞧,这皇家园林果然是不一般。 两人看得一会儿,陈素华轻声道:“你觉不觉得,皇上长得真俊呀?我一早就听说了,但也是闻名不如见面。” 苏琴并不反对,她行礼时也看到赵佑棠一眼,确实是如芝兰玉树般的俊美,想到二人目光相撞的瞬间,她的心微微一跳,但又摇了摇头。 二人说着就慢慢的往回走。 冯怜容一到延祺宫,就被李嬷嬷扶到床上。 赵佑棠看她这会儿脸色又不白,开始红了,伸手去探了探,发现热得很,他又摸摸自己的额头,并没有那么热,立时就大怒道:“朱太医怎么还没到!再去看看!” 黄益三拔腿就跑。 冯怜容这时倒好像清醒了一点,轻声道:“皇上,没事的。” 赵佑棠坐在她床头:“别说话,什么不舒服,你定是病了。额头那么烫,该不是刚才着凉了?早知道,朕不该带你出去!” “不关皇上的事情。”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是,妾身,妾身不好。” 就因为苏琴,她一下乱了方寸,原本前几日也没歇息好,这就不舒服了,哪里怪得了他。 赵佑棠叹一声,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也很热。 朱太医很快就来了,走的气喘吁吁,额头上都是汗。 听说冯怜容病了,他当时心头就咯噔一声,因为冯怜容还怀着孩子呢,这时候生病最要不得,好些药都不能用的。 但愿不是严重的病。 赵佑棠站起来,叫他赶紧去看。 朱太医坐下,仔细把脉,又探头看看冯怜容的脸,叫她把舌头也吐出来,沉默会儿才道:“臣开一副方子先给娘娘试试。” “试试?”赵佑棠喝道,“什么叫试试?” “皇上息怒!”朱太医忙道,“因娘娘有喜,好些药不能用,幸好没有大碍,只因急火入心,加之疲劳,才有些不舒服。” 赵佑棠面色稍缓一些。 朱太医开了药,又嘱托几句,便先告辞走了。 赵佑棠又坐下来,赵承衍这会儿也回了,见冯怜容躺在床上,吃惊道:“母妃睡了?” “母妃累了,你别打搅她歇息,等她醒了再来。”赵佑棠叫人把赵承衍领走,他自己仍坐着,看着冯怜容。 刚才朱太医说什么急火攻心,她到底怎么了? 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冯怜容稍后就服了药,见赵佑棠还没走,她迷迷糊糊道:“妾身没什么的,皇上不用守在这儿,皇上不是忙着呢。” 赵佑棠道:“还在多话,快些睡了!” 冯怜容也确实困,听出他生气,忙闭起眼睛。 赵佑棠看着她,又是微微一叹。 过得会儿,他才回乾清宫。 太皇太后听了方嫣说的,把朱太医叫来:“当真是病了?” 言下之意是不是装的。 朱太医自然不会隐瞒:“确实病了,臣已经开了药。” 太皇太后倒是有些着急:“还怀着孩子呢,怎么好好的就病了。”她吩咐朱太医,“你一定要给她看好,千万不能出事。” 方嫣在旁边听得奇怪,没想到竟是真病,可这也太巧了,偏是这时候。 却说赵佑棠用完晚膳,又派人去看了看。 结果严正听到来人回禀,脸色一变,往前几步道:“皇上,贵妃娘娘好像病得更重了,朱太医在……” “什么?”赵佑棠一下扔了手里的御笔,疾步就走了出去。 严正连忙跟上。 此刻天已经漆黑一片。 哪怕是灯笼打在前头,也照不亮多远的路。 他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到得延祺宫。 赵承衍还小,不太懂事,钟嬷嬷怕他受到惊吓,早让奶娘哄着去睡了,门也关得紧紧的,不叫他听到一点声音。 “怎么回事?”赵佑棠一进去就质问。 他直接就走到冯怜容床前,借着烛光一看,只见她的脸比之前更红了,眉头也是紧紧皱着,看起来很是痛苦。 朱太医看赵佑棠这脸一幅山雨欲来的样子,当先就跪下来:“臣一定会治好娘娘的,皇上切莫着急。” “能治好,怎么还这样?”赵佑棠道,“她现怀着孩子,非同寻常,能这样耽搁下去?朱太医,”他声音突然好似冰雪一样,“你最好能保住你的脑袋!” 屋里众人听见,都吓得浑身一抖。 看来冯怜容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他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朱太医也着急,连忙又请了其他几位太医来,几人看过冯怜容之后,就去里间商量开什么药。 赵佑棠再次坐在冯怜容身边,只觉心头被塞了团麻一般,堵得他浑身难受。 在他印象里,冯怜容此前也只生过一场病,谁料到,这第二场病来得那么急,时机那么危险,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原本只当她永远都会健健康康,傻乎乎的陪在他身边,再给他生几个孩子。 然而今日,他才发现,世事总是多变的。 他伸出手摸摸她的脸,发觉都是汗,宝兰在旁见状连忙用手巾去擦,赵佑棠拿过来道:“你下去。” 宝兰退到后面。 他给冯怜容擦了擦汗。 冯怜容迷糊中好似见床头一片明黄的颜色,不由从被子里伸出手道:“皇上?” 他握住,只觉她掌心也是湿的,看来出了很多的汗,他把她的手轻轻掰开来,也擦了擦,一边柔声道:“太医在给你开药呢,一会儿吃了药就会好了。” 冯怜容听到他的声音,知道不是在做梦,眼泪忽然就滚落下来,她觉得好难受,这种感觉让她想到以前临死的那一刻,她哭道:“皇上,妾身说不定要死了……” 赵佑棠的手不由一颤。 像是从脚底传上来透骨的冰寒,叫他一时都开不了口。 什么死了,她在胡说什么呢? 他猛地甩掉她的手,大喝道:“你死了试试,看朕怎么收拾你!” 一屋子的人都被吓一跳。 冯怜容也被他唬住,不敢出声。 赵佑棠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冷静下来,可看到冯怜容又觉得无比生气,好好的说什么死,她这病离死还早着呢! 几位太医很快开好方子,朱太医又给冯怜容在头上扎了几针。 “这回再治不好,可别怪朕!”赵佑棠把一腔怒火都发在太医身上。 钟嬷嬷看了都心惊。 冯怜容又吃了一回药,见她要睡了,赵佑棠沉声道:“你吃了,第二日就得好起来,听到没有?” 冯怜容被朱太医扎针后,清醒好些,点头道:“妾身也想快点好起来的。” 赵佑棠摸摸她的头:“睡罢。” 冯怜容侧过身看着他:“皇上,还陪着妾身吗?” 赵佑棠嗯了一声:“朕陪着你。” 冯怜容眼睛发酸,此时他还是喜欢自己的,所以她生病,他那样着急,她忍住眼泪问:“会,会一直陪着妾身吗?” “怎么还问这些,朕说了陪你,自然会陪着你。” 冯怜容撅撅嘴:“就想问一下才能安心睡。” 赵佑棠没法子:“朕会一直陪着你。” 他眼里满是关切,带着点儿宠溺,冯怜容的心一下子就好像被糖装满了,成了个蜜罐子,她心满意足的去睡了。 赵佑棠真的陪了她一晚上,直到早上,发现她额头不热了,这才去早朝。 章节目录 第66章 二子 冯怜容这一睡,到午时才醒,钟嬷嬷连忙又请朱太医来看,朱太医也是一晚上没合眼,生怕中间出点儿变故,只在西侧间打个盹。 朱太医把脉完,心头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微微笑道:“娘娘已经好了。” 钟嬷嬷呼出一口气,昨儿那情况差点没把她吓死,毕竟主子怀的孩子那么大了,真有闪失还能得了。 “那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她问。 朱太医道:“就吃清淡点儿,别的没什么,这病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钟嬷嬷明白了。 冯怜容看朱太医一把花白头发,还给她折腾的晚上都没睡,过意不去的道:“这回谢谢朱太医您了,您也累着了罢,快回去歇息歇息。” 朱太医见她满脸关怀,心道冯贵妃倒真是和善,一点没架子,还跟以前贵人时一般,他颔首道:“此乃臣分内之事。” 钟嬷嬷亲自送他出去。 朱太医却不能真回家,还得去寿康宫一趟禀明情况。 太皇太后听说母子平安,也是松了口气,只想到赵佑棠为冯怜容,竟然一晚上守在延祺宫,这又难免有些不满。 要说夫妻情深,冯怜容是正室也还罢了,那是一段佳话,可偏偏是个妃嫔,这就不太好了。 她捏捏眉心,叫朱太医下去。 赵佑棠早朝完,去乾清宫补了一觉,到得下午起来方才有些精神,批阅完当日奏疏他去春晖阁转了转。 赵佑桢跟赵佑梧尚在听课,见到他刚想起来行礼,赵佑棠摆摆手,叫讲官李大人继续讲课,他一撩龙袍坐在两兄弟旁边。 李大人天生也是胆子大的,仍跟之前一般,要讲什么还是讲什么。 赵佑棠听着时而点点头。 他年纪尚轻,要学的东西很多,故而便是当上皇帝之后,仍是要开设经筵,除寒暑天外,每月都有三次,命讲官入宫讲读,担任皇帝讲官的皆为重臣或大学士,如六部尚书,翰林院学士等。 听到傍晚,李大人收书走了。 赵佑棠道:“若有别的想学,也可同朕说。” 赵佑桢笑道:“李大人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没有他老人家不知道的,便是让臣弟问出些别的,也问不出来。” 赵佑棠感慨一声:“李大人确实有大才。” 他又仔细看看赵佑桢,少年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只是短短一阵子没见,他又长高,长英俊了。 赵佑桢跟赵佑梧都是胡贵妃的亲生儿子,长相有五分相像,另外又有些像先帝,实称得上是美男子,而比起弟弟,赵佑桢的英气又足一些。 “上回皇祖母还提起,过两年你也该成家。”赵佑棠笑了笑,“不过朕觉着男儿娶妻不急,倒是该想想将来。”他顿一顿,“三弟,你是该考虑一下了,若有想做的事情,早日告诉朕,或者,想早些去封地,也是一样。” 赵佑桢一怔。 他虽然生性朴实,但人并不笨,忙躬身道:“臣弟明白。” 赵佑棠点点头,随后又去延祺宫。 在殿门口就碰到大李小李,两个人端着个竹匾,里头放满了一串串雪白的花,那味道飘在空中,是淡淡的清香。 “这是什么?”他问。 大李忙道:“回皇上,这是槐花,娘娘叫奴婢们拿去膳房做蒸槐花呢。” 赵佑棠一想,是啊,五月了,这槐树种下去,今年终于开花,看来她的病真好了,一起来就嘴馋。 他嘴角一弯,摆摆手叫那两个赶紧去。 冯怜容见到他,眼睛就发红,手一伸,要他抱。 赵佑棠抽了下嘴角,她当自己是小羊呢! 不过他还是过去,隔着个大肚子微微拢着她问:“没有不舒服了?” “全好了。”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昨儿累到皇上了,不该叫皇上一直陪着妾身的。”那会儿她任性,非说这个,可今儿想到他没睡好还要去早朝,心就疼。 赵佑棠道:“你也知道你错了?还说什么死不死的呢!不过是小病,弄得……” 他昨天也是被她吓到了,看她那模样真以为会出什么事,他哪里敢走开,也是被她折腾的够呛。 “是妾身的错,皇上不要生气了啊。”她摇了摇他胳膊,“妾身叫御厨做蒸槐花了,一会儿请皇上吃,皇上爱吃甜的还是咸的?” 赵佑棠道:“两样都试试。”又伸手摸摸她的肚子,“这回肚子也没上回大。” “可能孩儿没有小羊那么胖罢,不过没事儿的,妾身早问过朱太医了。” 两人说得一会儿,那边蒸槐花就端上来了,王御厨心想既然是沾着吃得,自个儿发挥了一下,弄了四个蘸料。 冯怜容就爱吃甜的,夹一个给赵佑棠,夹一个给赵承衍,自己也夹一个。 三个人吃得满嘴的槐花香。 赵承衍也爱吃,高兴的咯咯笑。 “不能给他吃太多,太甜牙齿会坏呢。”冯怜容后来就不给了,又问赵佑棠,“皇上觉得哪种好吃?” 赵佑棠垂眸瞧瞧香喷喷的槐花:“还是甜的好。” “妾身也觉得甜的好吃。”她笑,“不管王御厨的手艺多高,咸的好像总是少了些味道似的。” 赵佑棠心想他本不爱吃甜的,不过看她吃得那么欢,好像也觉得甜的最好吃了,他摸摸她脑袋:“你也别吃太多甜的,大人的牙齿一样会蛀掉的。” 冯怜容嘻嘻笑:“才不会呢,看妾身牙齿多好,娘在家就说,早上晚上都要洗净牙齿,牙齿就不会坏了。” 故而她也很注意赵承衍的牙齿,老早就开始给他擦了。 她裂开嘴,漏出雪白的一排。 赵佑棠道:“朕看不清楚,过来点。” 冯怜容靠上去。 赵佑棠抬起她下颌看看:“是挺白的。”说着,低头就压下去,亲了她一口。 冯怜容心里甜滋滋的。 晚上赵佑棠也没回去,听说赵承衍养的蛐蛐儿死了,叫上黄益三,大李小李,在园子里走一道,翻了十几个蛐蛐出来,把赵承衍高兴的,拿小草笼装了,宝贝似的成天提着。 不知不觉冯怜容就要生了,这回比上回轻松地多,没多久孩子就顺利出生,只不过又是个儿子,总是叫她有些遗憾。 赵佑棠赐名赵承谟。 冯怜容又开始了坐月子的日子。 这会儿都是七月了,正好赵承衍断奶,赵承谟接上,冯怜容看俞氏也是辛苦,私下赏了她六十两银子。 俞氏更是尽心尽力。 有了弟弟之后,赵承衍又对蛐蛐儿不太感兴趣了,成天就要看弟弟,他对这不会讲话,偶尔会哭得小东西特别好奇。 弟弟到底是个什么啊? “弟弟就是跟你一个爹爹的。”冯怜容同他解释,“以后也叫我母妃。” 赵承衍眨巴着眼睛:“为什么别的人不叫母妃母妃,要叫娘娘?” 冯怜容反问:“那你为何叫大黄大黄,不叫他母妃?” 赵承衍惊讶:“那我也可以叫大黄母妃吗?” 冯怜容噗的一声,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连忙摇头道:“不行,当然不行了,因为你跟弟弟是从母妃肚子里生下来的,不是从大黄肚子里。” “那大黄从哪里生下来的?” “从大黄的母亲肚子里呀。” “原来大黄也有母妃啊!”赵承衍道,“那大黄有弟弟,有爹爹吗?” 冯怜容:…… 她突然发现,小孩子会说话了真的好恐怖! 赵承衍还在拉着冯怜容的袖子问:“母妃肚子还会大吗,还有弟弟吗?” 冯怜容闭起眼睛躺下来:“母妃累了啊,一会儿再来问,母妃要歇息会儿。” 钟嬷嬷在旁边看得直笑。 眨眼就到八月,这日赵佑桢与赵佑梧从春晖阁回来,二人刚到景琦殿,就听小黄门禀告:“安庆长公主来了。” 赵佑棠做了皇帝,姐姐妹妹都升为长公主。 兄弟两个高兴极了,连忙跑进去。 “二姐。”两个人一起叫道。 安庆长公主眼睛微红,一手搂住一个,哽咽道:“我好想你们!” 自从胡贵妃死后,她以泪洗面,一直都难以接受现实,毕竟那是她的亲生母亲,亲手养大她的。 结果说没了就没了,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三人抱成一团。 安庆长公主哭得会儿,叫余下人等都退出去,与赵佑桢道:“你明年都十五了,既然已经被封王,是不是就要到封地去了?” 赵佑桢却摇摇头:“我不想去。” 安庆一愣:“为何?你是藩王,怎么能不去封地!” “皇上上回也问过我。”赵佑桢道,“我已经想好了,不去封地,就留在京城。” 安庆奇怪:“这也可以吗?当真是皇上说的?” “皇上就是这个意思,问我有没有想做的。”赵佑桢微微笑了笑,“李大人说每年水灾都闹得很严重,我想学学水利。” 安庆听完大怒:“不做藩王,你要做这个?你知道……”她声音压下来,“母妃是怎么死的吗?你竟然甘心?” 赵佑桢脸色一变:“二姐!” 他一边就打开门,叫人把赵佑梧领出去。 安庆道:“梧儿也是咱们的弟弟,怎么就听不得?” “他还小呢,二姐,何必要让他知道?”赵佑桢又把门关上,“母妃怎么死的,我自然知道,可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安庆眼睛里冒出怒火来,一把揪住他衣领:“母妃这么疼爱咱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如今她死不瞑目,你倒是逍遥快活,与皇上做一对好兄弟!” 赵佑桢被她说得长叹一口气:“二姐,母妃是被皇祖母赐死的,与皇上又有何干?” “如何没有?没有他,你就是太子,母妃之死,他脱不了干系!”安庆眯起眼睛,“我在家中反复思量,兴许咱们父皇也是他害死的,不然他如何能这么早就做了皇帝?” 赵佑桢心头一震。 他一早就没想过做太子,对皇帝这位置也没有野心,可为何,不管是母亲,还是姐姐,都要把他推上去? 他很快就甩开安庆的手:“二姐,这都是你胡思乱想的,皇上对我,对四弟都很好,二姐不是也嫁了如意郎君吗?” 安庆呸的一声:“这是两回事,若早知母妃会死,我才不嫁呢,有我看着,母妃兴许不会……” 她说着又哭起来。 赵佑桢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安庆临走时道:“弟弟,做人要有良心,不能认贼为兄!他就算对你好,以后未必不会取你性命,你时刻要小心些。要我说,还不如去封地,离京城远远的。” 赵佑桢沉默。 安庆看他没有回应,咬了咬嘴唇道:“弟弟,不管如何,你知道我是为你好,为咱们好啊!” 赵佑桢只得点点头。 安庆又道:“我寻常也不能入宫,这回因是中秋,才过来一趟,你好好想想,我说的是不是有道理。” 赵佑桢叹口气:“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可我的心愿,也无非是咱们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安庆心头一软,抬手摸摸他的脸:“你现在也还小,以后自会明白我说的。” 她自从嫁人之后,总是跟以前的少女不一样了。 人要活着,有时候只能把对自己有害的障碍除掉! 她跟两个弟弟告别一声,告辞而去。 这边方嫣也是着急,倒不是为孩子,赵承煜茁壮成长,早会开口喊爹娘了。她是看赵佑棠还没有临幸过别人,这都八月了,心想过不了多久,冯怜容就得出月子,到时候赵佑棠还不是去的勤快。 可冯怜容都生下两个儿子了,再一个儿子,还能得了?除了她这一个,皇家子弟倒全是她的了! 但她已经不止一次在赵佑棠面前提起过雨露均沾,他每回都说记着了,事实上,根本没往心里去,好似一心扑在朝堂大事上,自从五月到现今,几乎日日都歇在乾清宫,也不往她这儿来。 明明这几个贵人都不错啊。 方嫣也是奇怪,她不相信赵佑棠真的那么不近女色。 到中秋,她以赏月的名义在御花园办了几桌宴席,除了冯怜容要坐月子,一众贵人都请了去。 至于太皇太后,皇太后当然没有凑这个热闹,只太皇太后跟皇帝提了一句,叫他到时候去露个脸,好歹是中秋佳节。 故而众人用过晚饭,赵佑棠便随方嫣去了。 园子里此刻已四处挂上花灯,好似白昼一般亮堂,近处也飘着桂花的味道,分外的香甜,沁人心脾。 三十位贵人现今入宫有三个月了,听说还没有人入得皇帝的眼,自然是各有各的心思,多数都是隆重打扮,只为博得皇帝的青睐。 陈素华刚被选上就一直与苏琴走得很近,今日晚上见她只穿件淡蓝竹纹的夹衫,下头不过一条素白百褶裙,不由惊讶:“今儿皇上也要来的,你怎么不注意点儿?” 她自己则是浓妆艳抹,粉色绣花夹衫,碧蓝地蝴蝶暗纹绸裙,看起来很是娇艳,反观苏琴,那是太过素淡了。 苏琴淡淡道:“这么多人,穿什么不一样。” 她对这些众人争奇斗艳的场面并不热衷,甚至有点儿不喜欢,要不是因为皇后的旨意,她还不想来呢。 陈素华暗地里撇撇嘴,心道都进宫了,再这么清高干什么呢,都是要伺候皇帝的人,面上却笑道:“听说好几位贵人一会儿要吹笛子呢,也有弹琴的,你那一手字十分好,是不是也来一首诗?” 苏琴皱眉:“我可没有要写字的。”一边就往前走去。 贵人们陆续都到了,但皇帝跟皇后还没有到,她们两三个,或四五个聚在一起说话,有打趣的,也有勾心斗角试探的。 苏琴站在最旁边。 赵佑棠跟方嫣最后才到。 方嫣一身深青翟纹常服,头戴十二龙凤珠冠,自然是有一股皇后的威仪,赵佑棠则穿了圆领龙袍,饰有云肩,但并没有戴翼善冠,只用羽冠压发,比平日里多了几分飘逸出尘之感。 众人都上去拜见。 方嫣笑眯眯道:“今晚中秋节,都不用拘礼,难得热闹一回。”一边就让众人落座,侧头跟赵佑棠道,“妾身好似还是头一回跟皇上在此赏月呢。” 赵佑棠微微一笑:“那是朕的错了,以后还请皇后提醒朕一下。” 方嫣心里高兴,自然笑得也美一些,又把赵承煜抱来,给皇上看。 众贵人见这三人其乐融融,少不得生出些羡慕。 陈素华却是奇怪,暗自心想,听说皇后并不得皇帝喜欢,一直都是冯贵妃独宠,今日一见,二人好似也算和睦。她又偷偷瞧一眼赵佑棠,心头砰砰直跳,皇上笑起来没有威压之势,更是俊美呢。 正当想着,就听方嫣吩咐四周奏乐,宫中乐人上来献舞。 丝竹之声一响,十六个乐人翩翩而入,身姿轻盈,动作如行云流水,看得一众人极为陶醉。 与此同时,吃食瓜果也都呈上来。 方嫣笑眯眯看着,见赵佑棠好似也颇为放松,便与他说些妃嫔的事情,比如这个王贵人是京城人士,又说秦贵人很懂礼数。 赵佑棠随着她说的看过去,偶尔点点头。 这种场景,自他登基为皇帝之后,还是第一次,众多佳人在眼前,也难免是有些眼花缭乱。 等乐人表演完。 方嫣又点了几个贵人助兴,或吟诗,或作对,赵佑棠面色淡淡,方嫣见状,略皱一皱眉,说道:“拿笔墨来,刚才几位贵人的诗实为不错,苏贵人,听闻你书法出众,且帮本宫写下来罢。” 苏琴心头一跳,咬了咬嘴唇上来。 她没想到方嫣会点她的名字,即便她今日如此不显眼。 宫人把沾了墨水的笔给她,苏琴接过来道:“妾身不才,献丑了。” 她把其中一首诗写了上去。 观她侧面,俏鼻红唇,实打实的美人,方嫣心想,并不差于冯怜容,因年纪轻应是略胜一筹。 等到她写完,方嫣请赵佑棠过去一看。 苏琴忙立到一边。 “皇上的字亦是一绝,依皇上之见,苏贵人写得如何?”方嫣询问。 赵佑棠垂眸一看,字迹清瘦秀丽,如弱柳扶风,却也不乏筋骨,以她这年纪,实属不易,他侧头看一眼苏琴。 她穿得很素,与一众贵人相比,倒是鹤立鸡群。 “写的不错,赏。”赵佑棠道。 方嫣看他称赞苏琴,又有些不乐意,虽然这是她希望的,可想到冯怜容,还是高兴胜过不高兴,笑道:“要不就把这笔墨赐给苏贵人罢?” 赵佑棠点点头,忽地问苏琴:“你学了几年?” 他声音些许低沉,并不是特别动听,可在这夜色,却像是带着无数的神秘感,叫人听见,心头砰得一跳。 苏琴低头回道:“回皇上,妾身六岁习字,有十年了。” 她声音颇是平静,也很清脆。 赵佑棠看着她,不知为何,突然想到第一次见到冯怜容,她好似也是这个样子,只不过越到后来,越不像话。 上回还装成小羊,伸手要他抱,以为自己是个小丫头呢。 他嘴角微微一挑:“难怪。” 语气里带些笑意,显得格外温柔。 苏琴忍不住略微抬头,见他眸色深深,就跟这夜一样,可却又泛着波光,潋滟闪耀,叫人想进去一探究竟。 赵佑棠察觉她在看他,目光一收。 两人对上,苏琴的脸就有些发红,忙低下头去。 旁人离得远的,都只当二人相视情意绵绵,陈素华心里泛酸,当初她第一眼看到苏琴,就觉得她将来一定会得宠,故而与她交好,结果今日一看果然如此,不过去写了副字,皇帝就看上了。 她拿手捏着衣角。 方嫣挑一挑眉,示意旁人把笔墨赐给苏琴。 苏琴连忙谢恩。 这会儿宴会也差不多要完了,方嫣心道,总算没有白费功夫,她原本也不信这么多佳人,赵佑棠会一个都看不上! 看来今日,总有一个要被临幸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评论里有童鞋提起女主重生的意义,突然想说说为什么会写一个重生的女主。 其实这本书换成不重生也完全可以,兴许构思的时候无意识的想到现实,无人可以重生,错过就错过了,遗憾就是遗憾,悲惨就是悲惨,人生没有后悔药。 写重生,可能就是想给予女主这样一种恩赐,让所有曾经没有得到的在这一世可以得到,没有圆满的也可以在这一世圆满。 哎,其实作者本人也很想重生呐…… 谢谢大家的投雷,么么哒O(n_n)O~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o(╯□╰)o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潘多拉扔了一个地雷 落雨音扔了一个地雷 二妖扔了一个地雷 落雨音扔了一个地雷 落雨音扔了一个地雷 落雨音扔了一个地雷 tutu扔了一个地雷 yoyu扔了一个地雷 章节目录 第67章 闺趣 二人返回去,坐于上首。 方嫣体贴的对赵佑棠道:“听说皇上常常批阅奏疏到深夜,但今日佳节,皇上,朝政大事也该放一下了。” 这次她摆下宴席,邀请众位贵人,赵佑棠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不过他一个皇帝,临幸何人还须得旁人安排不成? 他挑一挑眉道:“朕知道,多谢皇后关心。” 方嫣听了甚为欣慰。 过得会儿,众贵人便恭送二人离开。 陈素华恭喜苏琴:“今日皇上定是要临幸于你了。” 苏琴一听,羞得满脸通红,轻斥道:“你别胡说!” 陈素华咯咯笑两声:“咱们被选入宫,无非就是为这一天,你害羞什么,别的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旁边有些贵人听见,少不得看过来。 苏琴气愤陈素华胡说,拂袖就走了。 延祺宫,院子里也设了拜月台,只冯怜容虽然坐月子也有一个月了,但还不能出门,故而只立在窗口看看,钟嬷嬷带了赵承衍,一干宫人,黄门都去凑热闹。 众人一边看月亮,一边吃月饼,赵承衍特别高兴,在院子里四处跑,大李小李提着花灯跟在他后面。 冯怜容侧头看看宝兰珠兰道:“你们两个也去罢,我这会儿累了,床上躺会儿。” 宝兰珠兰把她扶上床,笑道:“也无甚好看的,每年都是这样,再说,每个月十五的月亮也一样圆呢。” “那你们拿些月饼吃了。”冯怜容打了个呵欠。 两人看她是要睡了,便去外头拿月饼吃。 结果吃到一半,看到赵佑棠进来,宝兰珠兰手里的月饼差点没掉了,宝兰往外一看,外头的人还在玩呢,可见是赵佑棠让他们继续的。 “你们娘娘呢?”他问。 珠兰忙道:“刚睡下。” 赵佑棠便进去,只见里间冯怜容并不在睡,坐在床头,看着他的眼神跟看到什么似得,满脸的不相信。 其实也怪不得她这般。 今日方嫣在御花园宴请贵人的事情她一早就知道了,当时这心里头便发慌,心想赵佑棠肯定又要看到苏琴。 可她莫可奈何,上回为此都生了场病,醒来一切如旧,这一下午她想了好多,前路漫漫,就算挡得了苏琴一个,以后还会有第二个,她如今还貌美如花,等她老了,又如何?不过是昨日黄花,她还能敌得过那些年轻小姑娘? 冯怜容想到最后,感觉自己心都要死了,等到晚上月亮升起来,她觉得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赵佑棠,他是皇帝,他爱喜欢哪个就喜欢哪个。 此刻,怕是已经临幸苏琴也不一定。 她看着窗外,见漫天的银白色,就跟冬日里的雪一样,她没有力气再去想,只能如此了,只能让他如此。 谁料到,他却来了。 她如何能不意外? 看她这样子,赵佑棠问:“没想到朕会来?” “没想到。”她声音突然哽咽。 赵佑棠眉头一皱,下意识就去摸她额头:“该不会又病了?” 她摇头,抱住他胳膊:“没病,就是太高兴了,妾身实在没想到皇上会来,妾身以为皇上会……会陪着太皇太后娘娘,皇太后娘娘呢。” “是陪着吃过饭了,这不想到你。”赵佑棠叫严正把带来的食盒拿来,“朕本来想让御厨做道蒸桂花,御厨说这么做不好吃,后来做了桂花月饼,你尝尝?” 冯怜容受宠若惊,低头看向食盒,里头就两个精致的小月饼,四周摆了几支桂花,看起来很漂亮,很诱人。 她连忙拿一个吃。 “好甜!”她笑道,“也很好吃,桂花的味道很浓呢。” 她掰下一块送到他嘴边。 他吃下去,点点头:“还行。” 冯怜容又低头吃,过得会儿问道:“皇上什么时候叫御厨做得呀?” “早上,在园子里走了走,看到好多桂花。” 原来一早就想到她了,冯怜容很开心,吃到第二个道:“为何就两个,皇上不吃吗?” “朕不饿,本来也是给你做的,这东西甜,小羊就不用吃了。” 冯怜容听说是专门给她做得,自然胃口大开,第二个很快也吃完了,又把盒子里的桂花拿出来看。 宝兰珠兰给她端来温水漱口。 稍后她喝了点儿水,跟赵佑棠道:“其实这个桂花也能生吃的,就是不能吃太多。” 赵佑棠好笑:“没花不入你嘴。” 冯怜容道:“皇上也尝尝?” “不吃。”赵佑棠对吃花没兴趣。 冯怜容眼睛一转,取了一朵衔着嘴边,朝着赵佑棠直眨眼睛。 赵佑棠噗嗤笑了,很给面子的凑过去把花儿吃了,顺便就亲起来,冯怜容坐月子也不曾怎么亲近他,这次逮到机会,整个人都黏上去。 好一会儿他才放开,低头又在她发间嗅了嗅:“洗头了?” “昨儿洗的。” 一般坐月子时都是不能洗头也不能洗澡的,到后面,浑身怪味,幸好已是过了那段时间。昨日天好,钟嬷嬷就吩咐几个宫人好好给她清洗了一下,又把浴桶搬来,还洗了个澡,她舒服好多。 赵佑棠松了口气,说实话,他也受不了那味,难怪刚才抱着她,鼻尖总是闻到清淡的香味,他摸着摸着,这身体就开始不对劲起来,偏偏冯怜容还挂在他身上,他猛地就把她压下来。 钟嬷嬷这会儿带着一众人进来,宝兰忙轻声道:“皇上在里面。” 钟嬷嬷立时止步,叫人把赵承衍带到他的卧房去。 “进去多久了?”她问。 “有一会儿了。” 钟嬷嬷急的,该不是两个人要…… 不过娘娘自个儿知道不能同房的,应该不会罢,兴许就是在说说话,亲热亲热,她只在外头等着。 可里面两个人热火朝天,交缠在一起。 只到最后一步,幸好还有点儿理智,赵佑棠喘着气道:“不能这样了。” 冯怜容也知道不行,气馁的道:“妾身对不住皇上。”一边就爬起来,要伺候他穿衣服,送他出去。 赵佑棠这会儿箭在弦上,却不舍得走,抬眼只见她白洁皮肤在烛光下跟玉一般,好像闪着光泽,又见她芊芊玉手把龙袍捧到他面前,他伸手又把她压下去,拿起她的手就按在自己身上。 等到冯怜容发现那是个什么东西后,一张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她颤声道:“皇上……” 赵佑棠被她手一碰,只觉更加兴奋,这种方式他早听闻过,却从未想到竟也叫人舒服,他吻住她嘴唇,指引着她上下动起来。 冯怜容羞得不知道怎么好,虽然钟嬷嬷教过她好些,可从来都没用过,这回倒像是他在教她。 不过见他好似很舒服,她还是顺从。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发泄出来,冯怜容手上黏糊糊的,也没有力气了,只把头埋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赵佑棠回想起来,忽然脸也有点儿热,这是他第一回这么做,他低头看看冯怜容,侧过头咬住她耳朵道:“你想不想也舒服些?” 冯怜容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赵佑棠也不等她回过神,手就伸下去,冯怜容被他这么一弄,整个人都弓了起来。 钟嬷嬷等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了,跟严正道:“快些提醒皇上!” 严正心想,皇帝要办事,他一个黄门能管得了什么?再说,也不算久啊,指不定两个人在做别的事情。 见他不吭气,钟嬷嬷急了,清清嗓子道:“皇上,娘娘这身体,该歇息会儿了!” 声音老大,只传到里面。 赵佑棠这会儿正把冯怜容弄得哼哼唧唧的呢,完全不听,直等到她好了,他才停下手,心里还挺有满足感。 不同房,也一样可以叫她臣服。 两个人好一会儿才叫人进去,结果也没做什么,就洗了洗手。 钟嬷嬷吃惊的看着冯怜容,可这脸不是一片潮红吗? 冯怜容只恼恨的看了赵佑棠几眼,他舒服就行了,还这么对她,实在太羞人了!偏偏他还一脸高兴,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一样。 赵佑棠神清气爽的离开延祺宫。 钟嬷嬷这才问冯怜容:“没同房罢?” “没有。”冯怜容还在羞恼,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累了,我要睡了。” 钟嬷嬷老资格,什么不知道,想了一想,忽然就想笑,点点头道:“好,奴婢叫她们别吵娘娘,娘娘好好歇息。” 她退了出去。 却说方嫣知道赵佑棠最后竟然还是去了延祺宫,这不发火都憋不住,费了老大的劲,他一点没领情,还是我行我素,这算怎么回事? 当真是一心爱上那冯怜容了? 她少不得要去同太皇太后说,太皇太后也是没想到,过得会儿道:“承煜这也马上要两岁了,既然是嫡长子,按祖宗规矩,早些立只有好处。” 方嫣一听,太皇太后要做主这个事儿,立时又高兴起来。 是啊,他的儿子是该被立太子了! 别的她可以暂时不管,这事儿一定得尽早定下。 不过太皇太后没想到,就在中秋节后,赵佑棠竟然还大肆封赏各地藩王,所有藩王的俸禄都提高了不少。 这让华津府的怀王不得不有些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 章节目录 第68章 路遇 要说怀王的理想,确实是坐上皇帝的宝座,这念头在他还是一个少年时,就渐渐形成了,只是他上有皇帝老子,皇后老娘,下有两个哥哥,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个幼子。 然而,人一旦生了贪念,就容易沉溺其中,即便后来他屡屡失败,被封为藩王,住到了华津府,这念头还是没有消散。 现在他的侄子,赵佑棠突然大赏藩王,谁能说这不是一个征兆? 怀王面色沉静的坐在大椅上。 可他虽然想做皇帝,但是,他还没想过造反,故而这些年,即便他手中握有重兵,还是没有走出冲动的一步。 只因他没有必胜的信心。 自古成王败寇,赢了必然得到天下,可输了呢? 怀王知道后果! 可惜那次他精心策划的暗杀没有得逞,以至于最好的时机失去,他仍然只能做个藩王。 如今赵佑棠封赏,是为安定人心,怀王心想,他这个侄子终于成长起来了,在他手握大权的时候,竟然也没有立刻削藩,可见其心机。 将来一旦他立得更稳,势必会夺走他们的兵权,到时候,他们这些藩王不过是有名无实的鱼肉,任人宰割罢了! 怀王当即就提笔写了一封信。 虽然肃王与他关系不好,可他了解肃王,一旦肃王知道将来的兵权都要被夺去,相信必是忍不住的。 或者肃王动作快一点,打下附近的城池也不是多难的事情。 他倒要看看赵佑棠会如何应付这件事! 怀王嘴角一挑,最后一个字写完,立时就命人送去巩昌府,送到某个人手里。 太皇太后这会儿请赵佑棠得空到寿康宫一叙。 到得下午,赵佑棠就来了。 “听说皇上抬了众藩王的俸禄?”太皇太后实在是好奇这件事,毕竟这孙儿以前还想着削藩呢,但心里头还是高兴的。 扪心自问,她一点儿不希望赵佑棠与两个叔叔闹翻,因为这闹翻可不是孩儿间打打闹闹,那是要出大事的。 赵佑棠笑笑,坐下来道:“朕记得祖母所说,几位藩王为守卫景国立下了不少功劳,也确实如此,正当中秋佳节,朕便想到他们,总是一家人,不该亏待于他们。” 太皇太后听了满意,笑起来:“皇上英明。”又说起立太子的事情,“总是早晚要立的,皇上看,不如就早些立了,也好让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安心。” 赵佑棠倒没有犹豫:“朕早先也说过了,阿嫣之子必是太子,既如此,等明年开春,朕便昭告天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别说是帝王了,那是金口玉言。 太皇太后彻底放心了,她知道这孙儿不是个会食言的人,故而冯怜容的事情到嘴边了,她还是咽回去。 一人退一步,他不似先帝那样糊涂,那么,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是个妃嫔,他愿意宠着便宠着。 太皇太后对此事是愿意容忍的,之所以最后赐死胡贵妃,还是因先帝为她失了理智,胡贵妃也没有自知之明。 这冯贵妃现今瞧着还没有如此德性,也就罢了。 方嫣得知,也很高兴,一时就只盼着明年到来。 她们欢欢喜喜的,赵佑棠却不能有半分松懈。 他这几日一连下了好几道旨意,调兵遣将,为有可能会产生的内乱而做准备。 因为,虽然他相信几位藩王不会选择造反,毕竟他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加强兵力,提拔可以信任的将领,景国重要之地算得上固若金汤,然而,他也知道,很多事是无法预测的,只能做下最坏的打算。 所以如果有藩王造反,他必定亲征镇压,以扬君威! 过得一个月,肃王从山林打猎回来,叫下人把野兔剥皮洗净,在火上烤着吃,他进去换了身衣服出来,正好谋士陈谦来拜见。 肃王请他坐,一边笑道:“等会请你吃兔肉。” 他虽然狂傲任性,可从不端架子,故而与下属一向相处愉快。 当然,有意见不同的时候例外。 陈谦谢过,喝下半盅热茶才说道:“卑职今日是有重要之事与殿下细说。” 他面色严肃。 肃王奇怪,先叫众下人退下。 “何事?”他问。 陈谦道:“卑职思来想去,终于明白皇上之意,现今皇上虽是封赏诸位藩王,可将来,必定是要削藩的,殿下也记得先帝那回削藩之事罢?” 肃王皱了皱眉:“自然记得。” 那回他原本也当会轮到自己,结果他还没发作,先帝就停手了,还犒赏他们,让他们好好守卫边疆。 原来这回皇上是想把原来先帝未做成的事情重新做完。 陈谦观他面色道:“可殿下为守卫此地付出了多少心血,这里一兵一将都是殿下训练出来的,殿下又为此受伤多回,现在巩昌府如此繁华,也都是殿下的功劳,殿下难道心甘情愿要把巩昌府交出来?” 肃王大怒:“巩昌府,本王自然不会交出,此乃本王住了几十年的地方!” “殿下,依卑职看,不如咱们先行动手,省得以后受制于人!”陈谦蛊惑他。 肃王闻言,却冷静下来:“动手?本王没说要造反!” 陈谦吃了一惊,他本来以为劝动了肃王,结果他居然说自己不要造反,陈谦想了一想道:“难道殿下要束手就擒?” 肃王站起来道:“本王这就入京问个清楚!” 陈谦吓一跳,面色都白了,不敢相信的问:“殿下要见皇上?” “是,看看那小儿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殿下,何必自投罗网?殿下,不如先就起兵……” “你给我住嘴!”肃王大喝一声,如石破天惊,“你敢再说此言,本王把你碎尸万段,你下去罢。” 陈谦吓得连滚带爬就走了。 肃王看着他,冷笑一声。 要造反他何必等到今日?为一个皇位,三兄弟骨肉相残,他已经厌倦了,可巩昌府他不会让出来! 肃王第二日就带着几十护卫前往京城。 一眨眼,便已入冬。 赵佑棠这日批阅完奏疏出来,只见天上竟飘了雪,但并不大,悠悠扬扬的好似羽毛,严正忙上来给他打伞。 最近赵佑棠常去看冯怜容,不用说,这回又是去那儿。 一行人前往延祺宫。 结果路过长春宫时,迎面见两个人走过来,一个是苏琴,一个是伺候她的小宫人紫苏,苏琴这会儿脸色苍白,冻得嘴唇都青了。 紫苏打着伞,另外一只手搀扶着苏琴,她先看到赵佑棠,连忙行礼。 苏琴被她提醒,也要行礼请安,谁知一张嘴寒气便冲出来,使得面前都雾蒙蒙的:“妾身见过皇上。” 声音都有些抖。 赵佑棠自然认得她,微微皱眉道:“大冬天的,你只穿这么多?” 冬日里,寻常主子出门,哪个不是披着大氅的,但现在苏琴只穿了件小袄,明显看得出来她很冷,瘦弱的身体也显得更加单薄了。 紫苏忙道:“回皇上,主子原本有件大氅的,只刚才观赏腊梅的时候,遇到两位贵人,看主子的大氅漂亮,想试一试,结果不小心就掉池子里去了,主子这才……” 苏琴忙叫紫苏别说了,只道:“是妾身自己不小心。” 其实她心里明白,那两个贵人肯定是故意的,只恨她之前没有察觉,竟然叫她们把大氅骗去。 这宫人,果真是吃人的地方! 赵佑棠自小生在宫中,自然也清楚的很,当下见苏琴冻成这样,倒是不忍心,便解了狐裘下来道:“你先披着罢,快些回去。” 苏琴吃惊,抬头看一眼赵佑棠,忙推却道:“妾身如何能让皇上受凉,这万万不可。” “朕这一时半刻没什么。”他看看前面,很快就要到延祺宫了。 严正得令,上去捧起狐裘送到苏琴面前。 紫苏兴高采烈的给苏琴披上。 这狐裘还带着他的体温,就像春天般的温暖,苏琴的脸微微一红,拿手把狐裘裹紧,向他道谢。 赵佑棠看她一眼,又往延祺宫去了。 紫苏笑道:“主子是因祸得福呢,不然哪里会遇到皇上!叫那两个贵人急红眼,这回算是帮了主子一把,奴婢看皇上还是很关心主子的。” 苏琴微微叹了口气,上回陈素华还恭喜说皇上要临幸她呢,可是皇上并没有。 她抿了抿嘴,往前去了。 赵佑棠走入延祺宫,这会儿冯怜容正在写字,虽然是大冬天,可她这屋里十分的暖,毕竟是贵妃,炭是绝对不会少的,故而也只穿了夹衫。 冯怜容迎上来,见他外头都没有穿大氅,不由关切道:“皇上小心着凉了,这等天气可不能穿少了。” 赵佑棠微微笑道:“就这一会儿功夫,能有什么。” 他并没有提及狐裘的去处,当然冯怜容肯定想不到这些。 但黄益三眼尖啊,他跟随赵佑棠多年,哪里不知道这天气,他绝对不会不穿大氅,就算他不穿,几个黄门怎么也得给他披上啊。 黄益三在门外直冲严正使眼色。 严正偷偷溜出来:“干什么?” “皇上的狐裘哪儿去了?” 严正横他一眼:“你操心这些作甚!” “我还不信你这么失职,皇上冻坏了,你不要脑袋?”黄益三追问道,“到底去哪儿了?” 严正没法子,只得道:“路上遇到苏贵人,她大氅没了,皇上给她披了。” 黄益三吃惊,他现在已经把自己当成冯贵妃的人了,也知道自己的荣辱都要跟冯怜容系在一起,忙道:“这么说,皇上看上那苏贵人了?” 现在他这主子都算得上独宠,那苏贵人什么人,竟然还能让皇上把狐裘给她披上?他隐隐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严正回想了一下那二人见面的场景,说道:“皇上有看得上的也没什么罢?就是临幸了苏贵人又如何,要你小子咸吃萝卜淡操心。” 黄益三一听,不好的感觉更严重了,看来他得去看看这苏贵人长什么样儿,他绝不能让别人威胁到自家主子!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让大家久等啦O(n_n)O~ 章节目录 第69章 肃王的兵权 他说干就干,第二日打听了一下,得知苏琴住在春锦殿的流芳阁,当下就偷偷去转了一圈。 结果什么也没看到,毕竟寻常主子不太出门。 他垂头丧气回来,迎面遇到钟嬷嬷,钟嬷嬷问道:“你去哪儿了,刚才大皇子找你呢。” 几个黄门中,赵承衍最喜欢黄益三,想要出去玩,必得寻他的。 黄益三笑笑:“也没什么,就是出去转转。” “大冷天的,瞎转什么!”钟嬷嬷道,“有这功夫,待屋里不好,暖烘烘的。” 黄益三连声倒是,不过见钟嬷嬷要走了,他又叫住她,小声道:“其实我这就是去看苏贵人了,嬷嬷,你知道不,昨儿皇上把狐裘给她披了,我就想看看这苏贵人有什么能耐。” 钟嬷嬷一愣。 还有这回事儿? 但她很快就一拳头敲打黄益三肩膀上:“枉你还伺候过皇上呢,糊涂,真糊涂!你没惹什么事儿罢?” “惹什么,人都没见上。” “这就好。”钟嬷嬷把他拉到角落,“这必是严正给你说的?” “嬷嬷真聪明。” 钟嬷嬷又给他一记:“你想过没有,这事儿要让皇上知道,你跟严正都没果子吃,就等着挨板子罢!死小子,也幸好你告诉我,没惹事,不然看我不抽死你,你现在伺候大皇子,但这延祺宫的人,哪个都归我管,今儿说的,你记好了!”她骂着不解气又说道,“下回小心点儿,就算打探消息,能有你这么着的?听到了也得憋着,谁都不说,当然,特别要紧的,你得告诉我,寻常也别去问。” 黄益三一想,还真有些后怕,到底是老嬷嬷啊,想得清楚,他摸摸头道:“今儿谢谢嬷嬷指教了。” 钟嬷嬷瞪他一眼:“赶紧去陪大皇子罢。” 黄益三跑着就去了。 过得几日,肃王来京。 他是一个从来不按常理做事的人,赵佑棠早前就听说他在路上,也是有些惊讶,当时发现他的兵士差点以为他是要谋反,后来知道并没有带什么兵,就是来京参见皇帝的,这才松了口气。 赵佑棠在乾清宫接见他,面色温和的道:“二叔,请坐。” 肃王大咧咧往下一坐,单刀直入:“听说皇上要夺本王兵权?” 这话一出,严正的嘴角就抽。 肃王果然不是寻常人啊,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赵佑棠笑一笑:“二叔是听谁说的?” 肃王冷笑道:“皇上管我听谁说的,便说是真是假罢!” 赵佑棠知他心性,当下就猜必是旁人撺掇的,当下直言道:“朕确有此意。” “什么?”肃王大惊,没想到他真会承认,气呼呼道,“我为景国打退了多少强敌,如今皇上凭什么要收兵权?” 赵佑棠反问道:“二叔既猜到朕的意思,为何没有立时起兵,反而要入京见朕?” 肃王大怒:“本王可没有谋反之意!入京便是为一个理由,皇上是想让我把巩昌府拱手相让?”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他要,也没有什么不对,只肃王是个粗人,赵佑棠看在他是二叔的份上,并没有计较,而是很认真的道:“朕相信二叔不会谋反。” 肃王面色缓和了些。 “但朕也相信兵权在手,乃一桩危险之事,二叔如今口口声声说不会谋反,可是你身边的人却未必没有此等心思。” 肃王怔了怔。 这话倒是没错,他来之前,就有谋士叫他造反。 赵佑棠又笑了笑:“巩昌府既是封地,朕是不会收回的,二叔想住到何时便是何时,至于兵权,”他顿了顿,“假如二叔不与敌对阵,又不谋反,那二叔要这么多兵干什么?” “这……”肃王一时回答不出。 赵佑棠道:“那二叔觉得自己身边有多少兵颇为合适?” 肃王挠挠头:“不打战,确实用不着。” “唔,那依朕看,二叔寻常就留三千兵防身,若有外夷侵犯,朕再让二叔领兵十万,二叔看如何?” 赵佑棠在说话的时候一点也没有摆架子,完全是商议的语气。 严正在旁边看了,都有些不明白。 毕竟赵佑棠是皇帝,皇帝下令,谁敢不从?可他竟然和颜悦色,与那么不懂礼数的肃王说话,还如此从容,一点儿没有生气。 到底是为何啊? 肃王想了想,找不到反驳的话,只又问:“本王还是住在巩昌府?” “是,朕绝不反悔。”赵佑棠承诺。 肃王道:“也罢,本王住惯了那儿,本也不想搬到别处,不过皇上以后真会让本王领兵作战?” “自然,二叔神勇无匹,就是整个朝堂的武将,也无人比得上二叔,外夷须得有二叔这样的才能百战百胜。”赵佑棠忽然笑起来,“朕给二叔封个神勇大将军的名号罢?” 肃王一怔,又很高兴:“还能如此?” “不过一个名号,有何不可?”赵佑棠笑道,二叔难得回京一趟,不如就住几日,朕给二叔接风。” 肃王豪爽:“也好,宫中美酒还是一绝。” “那二叔回去时,带上一车罢。” 叔侄两个到最后倒是相谈甚欢。 太皇太后听说了,自然要问肃王,结果一听只让肃王带三千兵,这明明白白就是削藩啊,她奇怪:“你愿意?” 肃王道:“我又不要谋反,有何不愿?” 他赤子之心,坦坦荡荡。 太皇太后见他如此说,倒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自家儿子都愿意,她还能故意去跟赵佑棠作对? 只不过到底还是有些想法,原来自家孙儿这削藩之心从来未死,她叹了口气:“倒不知伦儿会如何。” 肃王冷笑:“他不就是想做皇帝嘛!” 太皇太后大惊,斥责道:“浑说,他何时如此想过?” 肃王挑眉:“母后,咱们心知肚明,当年我去巩昌府,那么偏远的地方,母后当真不知是何原因?”他这二十几年为这事儿是挤压了无数怨气,“那支箭若真是孩儿射出来的,能不射中大哥?也就他箭法不准,射歪了!” 当年父皇以为他要除掉太子,才把他早早就封到巩昌府,这还是因他疼爱这个儿子,若换做别个儿不受喜欢的,早就入狱了。 太皇太后面色沉静,并不相信此事。 只因肃王天性狂傲,那时候对太子都多有不敬,觊觎太子之位,甚至想害死太子,像也是顺理成章。 肃王见此,嗤笑一声:“原本我这儿子,你也早当死了,告辞!” 他在京城没待几日就回了巩昌府,也真带走一车子的美酒,但却留下了一样东西,兵符。 他手下的重兵交都还给了赵佑棠。 这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到景国各大藩王耳朵里。 现在就算他们知道要削藩,也没有一个敢轻举妄动的,只因这些藩王里,以肃王最为勇猛,如今他爽快交出兵权,还一点没有不乐意,别的人自然会有一番揣测。 其中最为失望的当然是怀王。 原本他还期待着会上演一场好戏,自己好作壁上观,没料到肃王的行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竟然一点儿没有想过造反! 这怎么可能? 怀王这几天心思就特别重。 关于削藩一事,太皇太后最后也忍不住,问赵佑棠:“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怀王?莫非也学了肃王,只叫他带兵三千?” 赵佑棠看看太皇太后,他知道怀王是她最爱的儿子,不同于肃王,肃王如何,其实太皇太后是并不太关心的,他一早就看出这二人的感情并不好。 他想一想道:“不知皇祖母有何建议?” 他把选择权送到了太皇太后手中,上回怀王监国,他就看出太皇太后的想法。 也确实如此,太皇太后其实是想让怀王来京城,她希望赵佑棠可以与怀王好好相处,把怀王当成可以信任的家人。 太皇太后斟酌了一下言辞:“既然你一心要削藩,哀家也不阻拦你,就让怀王来京城罢,以后便以此为家。” 赵佑棠微微一笑:“那就依祖母的意思,朕即刻命怀王一家入京。” 太皇太后颇为欣慰。 她没有注意到赵佑棠的目光,带着怜悯,或者说,带着抱歉。 她一心盼望着与小儿子团聚。 然而,她却一直没有认清这儿子的野心。 赵佑棠慢慢往外走了出去。 天寒地冻,这一日的雪好像更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在晚上八九点~ 章节目录 第70章 朕送你回去 今日冬至,延祺宫里,却温暖如春,冯怜容怀里抱着赵承谟,轻轻摇着,小家伙已经有四个多月大了,不似赵承衍,喜欢笑,但他也不爱哭,不爱动手,就爱看。 他的小脑瓜常常转来转去,东看看,西看看,冯怜容能感觉到他的好奇。 看母妃一直抱着赵承谟,赵承衍有些不高兴了,伸手摇她的胳膊:“母妃,孩儿也要抱!” 冯怜容道:“母妃要抱弟弟呢,如何抱你?” 赵承衍道:“孩儿抱着弟弟,母妃再抱孩儿。” 冯怜容:…… 过得片刻,她指指旁边:“你把这小杌子搬起来。” 赵承衍奇怪:“为什么啊。” “搬得起来,才能抱得动弟弟啊,这样母妃才能抱你嘛。”冯怜容狡黠一笑。 赵承衍倒高兴了,立刻兴匆匆的去搬小杌子,结果他小胳膊小腿的,哪里搬得动,这杌子都是好木所制,沉得很。 钟嬷嬷在旁边看不下去了:“大皇子,这小杌子你搬不动的,歇歇啊。” “不行,我要抱弟弟!” “过会儿再搬啊。” “要抱弟弟。”赵承衍坚持。 直等到赵佑棠来了,他还在那儿试着搬杌子呢,额头上全是汗。 “怎么回事?”赵佑棠问,寻常这儿子看到他,早就扑过来了,这会儿竟然拿着小胖手不停的搬小凳子。 冯怜容笑道:“小羊说他要抱弟弟,然后让妾身抱他,妾身就叫他搬这个试试。” 赵佑棠问:“搬了多久了?” “挺久了,有一刻钟了罢?”冯怜容道,“这孩子还挺执拗。” 赵佑棠蹲下来,一手就把小凳子给拿起来了。 赵承衍惊讶道:“爹爹力气好大!” 赵佑棠被他崇拜的看着,就把小凳子在空中翻了两翻,又接在手里,这个举动不止赢来赵承衍的欢叫,就连冯怜容都惊讶道:“皇上好厉害啊!” 好像还想看他翻几下似的。 赵佑棠抽了下嘴角,看来哄孩子时,也得算她一份。 “皇上晚饭吃了没有?”她这会儿把赵承谟给奶娘抱了。 赵承谟一看她手里空着,跑上来又要她抱。 赵佑棠看他这黏糊糊的样子,顺手就把他抄起来:“爹爹抱你,母妃累了,你没事儿别要母妃抱。” “为什么?”赵承衍道,“母妃抱弟弟呢。” “那是因为弟弟还小,你已经长大了,以前你也跟弟弟一样大的。” 赵承衍想一想,看看赵佑棠:“孩儿会更大吗?” “当然,会跟爹爹一样大。”赵佑棠笑着摸摸他脑袋,“以后要多吃点儿饭,过一阵子你就能搬这小杌子了。” 赵承衍嘻嘻一笑:“好。” 冯怜容也过来依着他,笑道:“皇上今儿去祭天的,怎么来这儿了?” 冬至皇帝都要祭天,此乃常例。 “是为承馍的乳名。”赵佑棠很得意,“原本不是想不到合适的,猫啊狗啊的不好听,朕祭天回来,突然就想到一个字。” “什么字?”冯怜容也兴奋。 “鲤。”赵佑棠笑道,“就叫他阿鲤罢,既是好养活的,也不乏吉利。” “好啊,真好听,阿鲤,阿鲤。”冯怜容叫了几声,“不过听着会不会像女儿家呢?阿鲤,”她叹口气,“要是有个女儿就好了。” 赵佑棠捏捏她的脸:“早叫你好好养胎了,你自个儿没养好,生个儿子出来。” 这回冯怜容才不上他的当:“皇上尽会骗人!” 赵佑棠哈哈笑起来。 两人说得会儿,冯怜容把自己刚刚写的字拿出来给他看:“妾身是不是又有长进了?到时候小羊要学,妾身能教他了罢?” 赵佑棠垂眸仔细看了看:“是进步不少,这字再练练,可以写春联了。” 冯怜容惊喜道:“真的?” “当然只能在自个儿门前贴贴。” 冯怜容常被他耍弄,气得牙痒痒,撅嘴道:“横竖怎么也入不得皇上的眼,下回妾身也不写信污了皇上的眼睛。”一边就把字收起来,叹口气,“本来还想写首诗呢,那也不用了。” 赵佑棠立马就改口:“朕再看看,觉得挺不错的。” “能当春联?”她歪着头问。 “还,行。”赵佑棠道。 “那皇上拿去贴罢。”冯怜容憋住笑。 赵佑棠今儿真见识到什么叫做给点颜色就开染房,不过为她首次写的诗,他忍了,叫严正过来把字收了:“一会儿给朕贴到书房。” 找个嘎达角落贴了,绝不能叫人看见! 严正嘴角抽了抽。 冯怜容这会儿终于憋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 赵佑棠道:“记得写诗,不然看朕怎么罚你!” 冯怜容自然应了。 这会儿方嫣派了知春来说,既是冬至,一家子团聚团聚,请冯怜容去坤宁宫,一起吃顿饺子。 方嫣当然也知道皇帝在,本就是说给他二人听得。 冯怜容皱了皱眉,要说方嫣请的,她肯定是不太愿意去,更何况还天寒地冻,那么冷的天。 赵佑棠见状道:“你要不想去也罢了。” 她不去,他帮着跟皇后说一声? 皇后会怎么想? 冯怜容衡量了一下,赶紧去换衣服了。 赵佑棠立在门口等她。 等她好了,二人同行去坤宁宫。 外头很冷,即便手里拿着手炉,冯怜容这人也忍不住有点儿缩,脸被寒风一吹,只片刻功夫,就有些发紫。 赵佑棠把她拉过来一些,手碰到她的手,只觉凉的很:“这手炉里是没炭了?” “有啊,手炉是暖的呢。”她给他摸,“就是捂不热,皇上的手倒是挺热的。” “那你拿着朕的手。”他笑。 冯怜容也不客气,小手在他宽大的手掌里翻来覆去。 赵佑棠给她弄得痒,斥道:“好好捂,乱动什么。” 冯怜容就不动了,心想,原来皇上还怕痒呢,以前倒是不知,不知道挠他脚底,会不会痒? 她一边就幻想挠赵佑棠,嘻嘻的笑。 赵佑棠无语,一路看了她好几眼,总觉得她在想什么坏心思。 二人快要到坤宁宫,冯怜容只见侧方也来了一行人。 她的脚步一下子慢下来。 “在发什么呆呢,还不走?”赵佑棠又说她。 可是平常里身为皇帝的威严并没有,却是少有的轻松语气。 那一行人其实是四位贵人,她们听见了,都朝冯怜容看过来,才发现她竟然跟赵佑棠是牵着手的,她身材也算高挑,可是立在他身边,却是显得小巧玲珑。 今日这天气,冯怜容披了雪白的狐裘,裹得紧紧的,并不露出里面的袄子,只有一张脸在外头,眉眼弯弯,像是夏日里的花儿一样,清新甜美,叫人一见难忘。 原来胡贵妃是这个样子的,没见过她的朱贵人,季贵人在心里想着,难怪听说得宠,这相貌还真是不俗。 另外两位贵人却是见过她的,正是苏琴与陈素华。 冯怜容这时才看清苏琴,身子立时就有些僵,她的手在赵佑棠的掌心里一下子捏紧了,好像块石头一样。 赵佑棠一怔,看向冯怜容。 她笔直的立着,嘴唇抿的紧紧,呼吸也有些重。 四位贵人上来请安。 赵佑棠叫她们不必多礼。 一众人进去坤宁宫。 赵佑棠自然没想到方嫣竟然还请了贵人,他这会儿就有些恼火,可是,这火气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 毕竟冯怜容也是他的妃嫔,方嫣请她,他当时却也没有这种情绪。 进入殿中,冯怜容的手就挣脱开来。 她的手不在掌心了,他竟觉得有些虚空,侧头看她一眼方才坐到上座。 方嫣笑道:“人多热闹,你们未入宫前,想必这会儿也在家中吃饺子呢,本宫明白你们思家的心思,不过既然来宫里了,便不用想太多,皇上体恤,大年都可与家中通信,今儿,就放开心怀,高兴高兴。” 五人都应了声是。 冯怜容此时已经脱了狐裘,穿一件金织丁香色莲花纹的大袄,一条雪缎流云裙,乌发梳成望月髻,只插了一支红玛瑙的簪子,安静的坐在这里,像是一幅画。 陈素华偷偷看了她好几眼。 方嫣这会儿吩咐宫人去膳房,给众人端来饺子吃。 膳房做得饺子自然是美味,可众人都有心思,只低头吃着,陆续就吃完了。 殿里的气氛一点不融洽,贵人是不敢说话,赵佑棠也不知跟方嫣说什么。 方嫣擦擦嘴,瞧一眼赵佑棠,对几个贵人笑道:“你们也不必拘谨,说起来,苏贵人,你与皇上也不算陌生了,上回皇上不是还把狐裘给你披了,皇上也真是怜香惜玉的人。” 这话一出,屋里三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变化。 一个是赵佑棠,一个是冯怜容,还有一个自然是苏琴。 苏琴忙道:“当日妾身的大氅掉入池子,实在是冻得很了,皇上好心才借与妾身,妾身很感激。” 方嫣笑道:“看你害怕的,皇上便是送你一条狐裘又算得什么。” 赵佑棠听到这里,只觉心头的火气更盛,原本这是事实,可在这儿说出来,不知为何,他十分的恼怒,恨不得把方嫣的嘴给堵上! 他忍不住就往冯怜容看了一眼。 她并没有在看他,原本就很安静,此刻像是更安静了,好似她整个人并不在此处。 然后,他就看到她眼睛眨了一下,像是缓解了酸,嘴唇也是微微一张,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的身体松懈下来,嘴角微微抿起,像是有种哀伤从里面蔓延出来。 赵佑棠看着她,忽然就有些透不过气。 这种感觉十分糟糕。 可不过是给一个贵人披个狐裘,这算得了什么? 为何自己不能让她知道? 然而,当日她问起时,他分明就刻意回避了。 今日方嫣当着她的面提,他更是生气。 赵佑棠忽然就道:“今日到此为止!” 方嫣吃惊,没想到是赵佑棠率先发作,她还以为冯怜容会说上两句话呢,结果她倒是最沉默的一个人。 众人见皇上都这么说了,自然过来告辞。 方嫣见她们走了,笑着对赵佑棠道:“苏贵人真是越看越叫人怜惜呢,不过冯贵妃今儿怎么了,该不会是身体不舒服?” 赵佑棠淡淡道:“皇后好好歇着罢。” 他站起来就走。 冯怜容这回还没有走远,他很快就追了上来。 “阿容。”他唤她。 冯怜容脚步顿住,回头道:“皇上有何事?” 虽然她竭力在掩饰,可语气里怎么也没有了见到他时的欢快。 原来那日他的狐裘给苏琴了。 可是她问起的时候,他却没有说。 赵佑棠几步上来,握住她的手道:“朕送你回去。” “不用。”冯怜容笑一笑,“天晚了,很冷,皇上别冻着了,妾身自个儿回去就行了。”她挣脱开他的手。 他没有放,语气特别温柔:“朕送你回去。” 冯怜容的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就发了,以为写的很多,结果一看,也只有三千五,感情的事儿,到这一步,不太好写…… 章节目录 第71章 习惯 赵佑棠把她搂在怀里。 她哭得没有声音,脸贴在他胸口,一动不动。 赵佑棠想说什么,可又不知如何说,只更用力些拥紧她。 冯怜容过得一会才抬起头,轻声道:“再站下去,皇上该冷了。” “朕没什么,你想站多久,朕就陪你多久。”他现在就想顺着她。 冯怜容轻轻呼出一口气:“可妾身想回去了。” “好,那就回去。” 赵佑棠命人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哪怕仍是跟来时手牵着手。 这种气氛叫赵佑棠很不适应,他已经习惯与她说笑,习惯看她犯傻,习惯她那样依恋自己,唯独没有习惯她的沉默。 可此刻,她走在他身边,神色淡淡,就跟四周的月光一样,冷清极了。 那不是平日里的她。 赵佑棠看了她好几次,可没有一次,她在看着自己的。 赵佑棠忽然又有些生气。 他虽然没有提那件事,可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她竟然就这个态度,别说他还亲自送她回延祺宫! “阿容?”他手一紧,问道,“你莫非还在生朕的气?” 冯怜容心道,她生不生气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是皇帝,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也阻止不了。 她努力笑一笑,回道:“没有。” “那你怎么不理朕?” 冯怜容抬眼:“妾身这不是在跟皇上说话吗?” 赵佑棠咬牙,那是他先说话的好不好! 冯怜容看他像是不快:“要不皇上就送到这儿罢,反正就要到了。” 赵佑棠沉着脸:“朕说送你,自然会送到底。” 这语气冷的跟外面的风差不多。 冯怜容倒有点儿怕起来。 毕竟他是皇帝嘛,别说借个狐裘了,就是要苏琴侍寝,她又能如何,还不是得笑脸相迎?可这会儿自己竟然真的在生气,在伤心。 她摇摇头,这样不行,她还得同他好好的,可结果无论怎么提起精神,心里头就是没有这种欢快。 冯怜容又慌了。 她其实根本也没有资格生气不是吗?她早应该想明白了! 可为何…… 就在她思考间,他们已经到了延祺宫。 冯怜容走入温暖的殿内,只觉浑身舒服,不由自主就露出浅浅的笑容。 赵佑棠看在眼里,又不高兴了。 她刚才果然在给他脸色看! 宝兰上来给冯怜容把狐裘解下。 冯怜容转头对赵佑棠道:“谢谢皇上送妾身回来。” 这是逐客令? 赵佑棠挑眉道:“你是在叫朕走了?” “很晚了啊。”冯怜容怔了怔,“越晚越冷呢。” 赵佑棠冷笑起来:“谁说朕要走了?”他一把扣住她胳膊,拽着就往里间走,“朕今日就在这儿歇了。” 他太用力,冯怜容轻呼一声道:“皇上,好疼啊。” 赵佑棠回眸看她一眼,她眉头轻颦,不太乐意的样子,这让他的火更大,他微弯身躯,左手在下方一抄,把冯怜容横空抱了起来。 冯怜容下意识就紧紧搂住他脖子。 钟嬷嬷见状,连忙叫宫人把两个孩子抱去歇息。 看来,这一时半会不得消停的。 果然赵佑棠走到床前,就把冯怜容扔了下去,不管不顾的狠狠蹂-躏了一通,比以往都要来得凶残。 冯怜容哭了,趴在他胸口抽抽噎噎。 赵佑樘道:“哭什么,一会儿还弄你。” 冯怜容吓得立时就停止了。 他垂眸一看,见她咬着嘴唇,可怜兮兮也在看他,又笑起来,摸摸她脑袋道:“朕也累了,弄不了两回。” 冯怜容心道活该啊,谁让他那么使力,她轻轻哼了哼,身体却贪恋他的温暖,整个人都依偎在他怀里,抱得紧紧的。 赵佑樘的火气在这会儿才彻底消了。 在他看来,冯怜容就该对自己这样,如果不这样,他浑身都不舒服。 两个人澡也没洗,一觉睡到天亮。 赵佑樘自然很早就去早朝了,冯怜容累得慌,直睡到快要午时了才起来,幸好方嫣为教养赵承煜,不用她们日日去请安。 不过方嫣这会儿也是气得够呛了。 明明冯怜容这么善妒,见赵佑樘借个狐裘给别的妃嫔就不高兴,结果赵佑樘竟然还歇在延祺宫。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看来这冯贵妃当真不比胡贵妃差啊,也不知给他喂了什么迷魂药! 方嫣想着又觉得这苏琴也没用,白生了一张脸,连着见皇帝几回了,一点不知道用些手段。 也是个蠢货! 李嬷嬷见她心情不好,劝道:“娘娘还是一心养好二皇子罢,别的算什么,那胡贵妃就是再得宠,看看下场,也就那么回事。” 先帝宠了胡贵妃一辈子,到最后,胡贵妃还不是被一碗毒酒赐死了! 方嫣却不屑:“嬷嬷,别的我都听你,可先帝能与皇上比?当初先帝知道胡贵妃要出事,他拦都拦不住,可皇上不一样。瞧瞧她身边那几个护卫,你当本宫不知道,全是皇上派去的,就怕她出点儿事呢,还有那小黄门,也是皇上的。” 李嬷嬷皱了皱眉,心想这倒也是。 方嫣冷笑道:“不过她最好能一直如此,别有错处落在本宫手里!”一边就叫知春把赵承煜抱来。 赵承煜也快要两岁了,长得白白胖胖,比起赵承衍那会儿是胖了不少,脑袋瓜还算聪明,就是不太会走路。 方嫣接过来,笑眯眯道:“承煜,今儿想吃什么呀。” “肉肉!”赵承煜挥着小胖手,“鱼,鱼。” 方嫣听了,忙叫人去膳房说一声。 李嬷嬷道:“该让二皇子多走走呢。” 方嫣摇头:“走路倒是不急,他现在还小呢,摔一跤如何是好?上回就差点碰到头。” 其实小孩子学走路哪里有不摔跤的,赵承煜自然也是,不过那次摔了,方嫣心疼半天,把那宫人都打了板子。 “等到天暖了再说,他那会儿也长好了。”方嫣疼爱的摸摸赵承煜的脑袋。 赵承煜咯咯的笑。 却说赵佑樘派人去华津府,请怀王一家入京。 这不假,不过他除了这事儿,还早早命附近城池十万大军待命,只要有什么异动,立时进攻华津府。 当然,太皇太后是不知道的,她还在期待着与怀王见面。 华津府里,怀王听说礼部的张大人来了,连忙出来相迎。 “见过殿下。”张大人笑道,“华津府果然气派,沿路繁华竟不逊于京城呢。” “哪里哪里。”怀王请他坐下,“张大人远道而来,是为何事?” 张大人没有坐,抚一抚胡须笑道:“自然是奉了圣旨而来。”他手往后一伸,一个侍从立时把圣旨呈上。 怀王心头咯噔一声,跪下接旨。 出乎他意料,这道圣旨竟然是命他一家进京,时间宽限为三天,是为收拾细软。 怀王惊讶道:“皇上是要臣此后常居京城了?那这华津府……” 他倾尽心血的地方,难道拱手让人? 张大人极为谨慎:“皇上的意思,下官不好揣测,殿下,请您尽快安排下府中事宜,随下官一起回京。” 怀王此刻也恢复平静,笑了笑道:“本王明白,不过是需时间,本王毕竟在此住了十几年了,好些旧交好友,也要一一告辞。” 张大人表示理解。 怀王使人送他去休息。 等到张大人走了,他面色才阴沉下来。 没想到赵佑樘的心那么狠,再怎么说,肃王好歹还有个封地,就算兵权没了,他好歹也是藩王。 可他赵伦有什么? 他原本也只有一个华津府! 他回到住处,怀王妃已在家中等了许久,见状迎上来道:“礼部怎么会来了?到底是有何事?” 怀王叹了口气:“皇上要咱们一家回京。” “回京?”怀王妃奇怪道,“莫非是想大年团聚?” 怀王一听,嘲讽的大笑起来:“团聚?哈哈,皇上是要咱们永远的待在京城,这华津府将来也不是本王的了!” 怀王妃大惊,连退了好几步,坐在椅子上道:“怎么可能?皇上为什么会这么做?” “他一早就有削藩的心,如今肃王臣服,自然就轮到本王了。”怀王冷笑起来,“只是,本王可不会像我那二哥!”他说完,转身就走了出去。 怀王妃急道:“相公,你要去哪儿?” 可等她追出去,怀王早就不见了。 他去了军营。 这军营里俱是他的心腹好友,其中一个听说赵佑樘的意思,当即就道:“回不得,圣心难测,殿下此去,不亚于自投罗网。” “是啊,咱们这儿有精兵壮马,不如就此反了!” 怀王心头一惊:“当真要反?” “殿下来此询问,难道不是此意?华津府就此都不在殿下手中,殿下难道还要忍下来?此去,是福是祸难测!” 是福是祸…… 怀王又想到,之前张大人宣读圣旨时,他的直觉。 这次他回到京城,必定是会没命的! 就是有命在,也不过是被圈养起来的猪狗罢了! 他赵伦当真要这么过吗? 怀王猛地把手里的茶盅摔在地上,大喝道:“本王并不想如此,可时至今日,也怪不得本王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应该很晚,明天再看罢,谢谢大家的打赏,么么哒O(n_n)O~ 从不知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3 21:25:38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3 22:50:18 小米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4 02:15:14 从不知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4 18:55:21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4 21:34:13 我心飞翔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12-14 23:41:59 我心飞翔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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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被领去休息时,他其实并没有真的休息,逮到时机便偷溜出来,尾随怀王,见到他直接去了军营,他立刻发出讯息。 所以大军才来的那么快。 两军对垒,立时开战。 然而,一个是伺机而动,一个是被抓个正着,后者难免慌乱,毕竟一开始还以为胜券在握,随时可以占领桐城。 谁想到在半路遇到突袭,只片刻功夫,就节节败退。 怀王见状,只能下令全军撤退。 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日,太皇太后听说,当时就差点晕厥,这对于她来说,不亚于是晴天霹雳。 当日肃王与她说之时,她丝毫不曾相信。 结果她最疼爱,最相信的儿子竟然真的造反了! 她立即派人请赵佑樘过来寿康宫。 赵佑樘去的时候,太皇太后已经撑不住,此刻半卧在床上,脸色苍白,她刚刚叫朱太医瞧过,已经服了护心丹药。 “皇上,此事定然有诈。”太皇太后道,“你三叔绝不会造反的!你命人前去查一查,其中必有隐情。” 赵佑樘坐下来,温声道:“有人亲眼所见,不会有假,不过只要三叔愿意归降,朕可以既往不咎。” 太皇太后还是不信:“指不定是有人挟持他,逼他造反的!” 赵佑樘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祖母,朕知道您伤心失望,可三叔这回是真的起兵了,原本他想侵占桐城,还提出了清君侧的口号,说朕身边有逆臣贼子,要陷害三叔,才让他回京。” 太皇太后浑身一震:“为何?他不愿回京吗?” 赵佑樘沉默。 假使是他,在一方为王,野心勃勃,只怕要他回京,也会不愿,便是如肃王,亦是不肯,更别说,当年怀王还曾派人刺杀过他。 他难免会觉得这次回京,自己会要了他的命。 太皇太后看他没有回应,急道:“你倒是说啊,伦儿,他当真是不愿意回京?” “也不是不愿罢。”赵佑樘斟酌语句,“大概三叔舍不得华津府,只他若肯照实与朕说,朕也不会勉强。” 他原本想给予怀王这机会,只要怀王如同肃王一般,回京一趟,他不会为难他,结果怀王偏偏要选择这条路。 太皇太后颓然躺了下来。 说来说去,原是赵伦太多心思,最后竟害了他自己! 一家子,有什么不能敞开来说呢? 赵佑樘看她如此,也是不忍,忙道:“如果可以,朕也不想伤了三叔,祖母您,您也不要太过伤心了。” 太皇太后摆摆手:“你出去罢。” 赵佑樘站起来,慢慢退到门外。 他立在门口片刻,就听里头有哭声传来。 这哭声很陌生,是他这一辈子都不曾听到过的。 太皇太后给他的印象一向都很坚强,她扶持先帝登基,给他收拾烂摊子,也扶持他登上新帝的位置。 他从来不曾见她这样哭过。 赵佑樘立了一会儿方才离去。 他派人再次前往华津府,连夜赶路,好让怀王知道,只要他愿意归降,可以留他一条性命。 而这时,怀王已经被逼到了临城。 这是华津府最小的城池,只有桐城的五分之一大。 外头却有大军包围,他们苟延残喘,每退一步,就有千百兵士战死,如此境况,叛离的兵士也日益增多起来。 从当初的六万大军,此刻已经缩少到只有六千。 怀王浑身都是血迹,在这场战斗中,他亲自上阵,斩下了不少人头,但此时此刻,他终于没有力气了。 这场战斗也快要到了尾声。 怀王妃掩面哭泣,她身边围着三个孩子,两个不过还是少年,赵淑更小,吓得躲在怀王妃的怀里,哭都不敢发出声音。 怀王看她一眼,与侍从说道:“你护送夫人与孩子前去归降。” 怀王妃一惊:“那相公你呢?相公你不去?” “本王已经拖累你了,这会儿你何苦还跟着本王?”怀王叹口气,苦笑道,“你去罢,别再念着本王。” “殿下!”怀王妃哪里舍得,二人十几年的感情,不说如漆似胶,也是举案齐眉,她哀求道,“妾身不愿离开你,就让孩儿归降好了,妾身陪着你,不管如何,妾身也陪着你。” 三个孩子一听,又是齐声大哭。 怀王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娘子,你最后听本王一次,你也比本王清楚,孩子不能没有娘亲,本王是死是活已无紧要,你跟孩子要好好活下去!“ 怀王妃扑到他身上哭起来。 这时,有人在城外大喝:“反贼赵伦听着,皇上下旨,赵伦若归降,饶尔性命,或有将领带兵归降,一律同等!” 怀王妃一听,破涕而笑:“相公,相公,你不用死呢,皇上说了,只要归降,就没事了。” “没事?”怀王哈哈笑起来,说不出的悲凉。 没事是没事,可他这一辈子便是跟犯人一般,时时被监视,活着还有何意思?为不是为此,他何必造反! 怀王猛地站起来,命令侍从:“押夫人与孩子去归降!” 侍从连忙应是。 怀王妃都吓傻了,大叫道:“相公,要去咱们一起去,相公……” 怀王转过身不看她。 三个孩子也喊着爹爹。 怀王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 怀王妃与三个孩子离得越来越远,一会儿工夫,便再也听不见声音,怀王慢慢转过来,前面已经没有了他们的身影。 “便是如此了。”怀王喃喃自语,“终有这一日的,只是本王如此天纵奇才,竟未能坐上帝位,老天无眼!” 他拾起地上的长剑,猛地冲了出去。 一支箭也不知从哪里飞来,噗的射入了他的胸口,怀王慢慢倒在了地上,好似也并没有感觉到有多痛。 他定定的看着天空,那么高远,就像皇帝的宝座一样,是他无法企及的。 是啊,这不过是一场梦。 他的人生就是梦。 兴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做这个梦。 他缓缓闭上眼睛,看到当年的自己,偷偷溜到金銮殿,抚摸着龙椅,他坐上去,一时有无限的满足感。 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都叫自己来得高兴。 只是命运弄人。 为何自己偏是幼子呢? 他渐渐没了思绪,归于平静。 怀王妃与三个孩子哭得肝肠寸断。 赵佑樘得知怀王死了,一时竟也只有悲凉,他丝毫不曾觉得高兴,他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也没有说话。 “过一阵子再让太皇太后知晓。” 太皇太后前几日得知怀王造反,当日晚上就病倒了,虽然有太医竭尽全力医治,可还是没有多少进展。 她成天都有些昏沉,饭也吃得很少,不止如此,话也不说了,总是盯着一个方向出神。 可见这桩事情对她的打击。 这倒是叫赵佑樘有些吃惊,毕竟先帝也去世了,而那时,太皇太后没有如此大的反应,看来,赵伦对她的意义到底是不一样的。 那么,假使再让她得知怀王死了,她更加熬不过去。 赵佑樘心想,还是等到明年再说罢,便说怀王一直在逃。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再不这么晚写了,越晚写越卡- -,又想保持六千字,哎,明天一定好好理顺下,写的不好,大家担待些…… 章节目录 第73章 好地方 听说太皇太后病了,永嘉长公主这日携丈夫周少君,两个孩儿过来探望,太皇太后见到她,倒是略有些精神,还叫她不要担心,永嘉趴在床头哭了一回,请太皇太后保重身体。 她两个儿子亦乖巧,一左一右跪坐在床边,也请太皇太后多多歇息。 太皇太后伸手摸摸他们的小脑袋。 说得会儿,到太皇太后服药的时间,永嘉一家便先退了出来。 皇太后正坐在正殿,周少君上去行礼后,为让妻子与岳母说些贴己话,先行走了。 皇太后安抚女儿:“最近还好一些。” 永嘉叹口气,用极低的轻声道:“听说三叔已经死了?” “是,就只瞒着你祖母呢。” “女儿听母亲说过,祖母最是疼爱三叔的,自然不能承受这种打击。”永嘉一叹,“三叔也是想不明白,好好的怎么会造反呢。” 人也不在了,说这个毫无意义,皇太后没接这个话题,只道:“只能等到你祖母再好一些告知了。”又问永嘉,“你与夫婿可好?” 永嘉颇是得意:“相公很体贴人,一贯如此。” 皇太后道:“你也莫要欺负他,这世上真心人难得。” 永嘉道:“母后怎如此说女儿,女儿岂会欺负他。” “我岂不知你的脾气,你最好听我一些。”皇太后拍拍她的手,“今儿见彦真,彦文很是懂礼,彦文也请西席教导了?” “是啊,彦文比彦真还要聪明呢,女儿心想他若是去考科举,必是个状元!” 皇太后好笑:“他不过才八岁,你倒真会做梦,就是去考,也只是秀才。” 不过他们宗室有皇家庇荫,等到成年,自会授个官儿,一生富贵,不愁吃穿,便是那官,只是虚名,没个实权罢了。 说起来,也是淹没了多少人才。 这会儿,乾清宫当值的一个小黄门过来:“皇上请长公主过去一见。” 永嘉听得笑道:“正好也想见见皇上。” 她留两个孩儿先陪着皇太后,去往乾清宫。 赵佑棠是在书房接见她的。 永嘉进去,见到他正坐着批阅奏疏,这一刻,面色冷肃,好似连带着屋里一时也有些沉重。 自从他做了皇帝,比起原先确实大不相同了,当年他还是皇子,太子时,从不见这种神情的。 永嘉不由得也收敛些,上前问安。 赵佑棠放下笔,嘴角微微弯了弯:“姐姐来此一趟,皇祖母应会高兴些。” 永嘉点点头:“祖母服过药,已是睡了。” 赵佑棠唔一声,手指在书案上轻敲两下道:“朕要见你,是因有人上奏疏弹劾,称你骄奢淫逸,目无法纪……” “什么?”永嘉瞪大了眼睛,“一派胡言!是谁弹劾我?” 赵佑棠目光沉静的落在她脸上。 永嘉被他看得有些发憷,心念电转间,忽地冷笑道:“皇上,该不会是曹悬河这厮弹劾妾身罢!” “为何猜他?”赵佑棠挑眉。 永嘉气愤道:“有日在路上与他车马相撞,妾身不过训斥了几句,这些言官真是成天吃饱饭,到处找茬呢!妾身何时骄奢淫逸了?这种罪名他也敢往人头上扣!” 赵佑棠笑了笑道:“姐姐息怒,朕也相信姐姐必是奉公守法之人,只是问问罢了。” 永嘉是聪明人,如果赵佑棠完全相信他,根本也不必问,这次是为提醒,她有些不快,但皇帝说话,只能听从。 永嘉也笑道:“皇上相信妾身就行了。”她走近几步,“听说皇上勤勉,平日里也该多注意休息,抽空多见见皇后娘娘与孩子们。” “朕会的。”他拿起御笔。 永嘉四处看看,感慨道:“原先父皇尚在时,这儿我常来,也借了不少书去看,如今想想,倒是有一段时间不曾来过了。” 赵佑棠手一顿,想起一事:“彦真,彦文也大了,他们若有想看的书,你大可直说。” 永嘉笑起来:“那我现在找找可有合适的?” 赵佑棠允许。 永嘉在书房里四处看看,赵佑棠继续批阅奏疏,结果过得会儿,就听永嘉惊讶道:“这是谁的字?” 赵佑棠抬头一看,暗道坏了。 他上回叫严正把冯怜容写的字贴在隐蔽的地方,原本是藏得好好的,因书房书柜多,就贴在一处书柜的侧面,他有时候批阅奏疏,劳累时一抬头就可以看到,这下可好,竟然被永嘉发现。 这书房也不是没有字画,可其他的都是名家所写,冯怜容的字与之一比,惨不忍睹,难怪永嘉奇怪。 赵佑棠咳嗽一声,把严正叫来:“这是怎么回事?” 严正心道,你自己知道怎么回事啊! 可面上哪儿敢这么说,他连忙跪下来道:“是奴婢的错……” 后边儿一时想不到怎么说。 突然叫他编这个,他哪里想得出来! 可屋里两个人都盯着他看,要他说一个理由。 严正脑门子上都冒汗了,拿手擦一擦,勉强说道:“昨儿奴婢不小心喝醉酒,就跟做梦似的,好像在书房里挂字画呢,也不知从哪儿找着这个,就贴上去了。奴婢酒醒之后,就,就忘了,现在才想起来。” 永嘉斥责道:“这也太不像话了,书房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严正磕头:“是奴婢狗胆包天,还请皇上治罪。” “第一次犯就算了。”赵佑棠表示宽容,让严正拿下来。 严正小心取了,立在一边。 永嘉借了几卷书这就告辞。 赵佑棠这时才道:“再贴起来,找个更好的地方,不能叫人瞧见。”又添一句,“不过朕得瞧见。” 严正差点跪了。 书房里有这样的地方吗? 可没有,他也得让它有。 严正出去与其他三个黄门商量,回头竟然抬个高梯子进来,把冯怜容的字贴在了横梁对内的一侧上。 赵佑棠:…… 过得会儿他笑道:“好,赏!” 皇帝的书房,寻常人来不敢抬头,但像永嘉这样的,因与皇帝的感情好,可以四处转转,但仰头必是不会的,所以这横梁,只有皇帝能看到。 就是字小了些,不过这个点子甚妙,赵佑棠也是没有想到,故而愿意赏他。 严正喜滋滋的接了赏钱出去,分与其他三人。 临近大年时,冯怜容与家里通信,得知她的大嫂有喜,明年就得生下来,自然很是欢喜,又拿钱给赵佑棠,叫他帮着打个金锁,到时候好送与家里。 赵佑棠也是无言,上回帮她一回,她就当成是该得了,一点儿不觉得哪儿不对,这回还交代的很清楚,金锁要怎么个形状,上头要刻葫芦纹,多重多重。 不过看在是喜事,他没有拒绝,还叫人多打了一对小金鲤,想着,又添了一对小鱼,小羊。 金匠很快就打好了,送过来的时候正在大年夜。 冯怜容奇怪,怎么多了好几样。 严正笑道:“鲤鱼是给三皇子戴的,小羊自然是大皇子,至于小鱼,奴婢也不知。” 全是乳名,冯怜容恍然大悟:“小鱼是给我的!” 她高兴的跳起来,立时就叫人拿红带穿了当压裙的挂在腰间。 不过赵佑棠送了她这些,她是不是该回礼? 想着,她噗嗤笑道,做个丑蛋给他? 但她很快就摇起了头。 赵佑棠收到了,肯定会揍她的! 冯怜容叹口气,还是算了。 因太皇太后还在病着,这年大年夜也没有大办,就是年初一,为怕打搅她,也不是所有人都去,冯怜容就只打算带赵承衍去拜年,赵承谟还小,怕他哭了不好,再说,天也冷。 钟嬷嬷给赵承衍穿新衣服,见赵承衍老是歪头,问道:“大皇子怎么了?” 冯怜容听见了连忙过来。 赵承衍道:“耳朵痒。” 冯怜容就带他去亮一些地方,微微拉着他耳朵一看,只见里头满满的,她笑道:“难怪痒呢,你忍一下,等拜年回来,母妃给你弄干净。” 赵承衍点点头。 她披上狐裘,带赵承衍坐了辇车去往寿康宫。 这会儿,赵佑棠,方嫣,赵佑桢,赵佑梧,福阳长公主都在。 太皇太后没多少力气,与他们说几句就进去歇息了,不过过年压岁钱都给的,赵承衍得了一大串金珠子。 他们仍在正殿用早膳。 方嫣并不喜欢赵佑桢跟赵佑梧,见他们来看赵承煜,神色淡淡,赵佑桢也有眼色,忙带弟弟转而去看赵承衍。 冯怜容就温和多了,让赵承衍叫他们三叔,四叔。 赵承衍特别乖,叫得脆生生的,甜甜的。 赵佑桢倒没什么,赵佑梧不过才十一岁呢,听到有人叫他叔叔,兴奋的不得了,要抱赵承衍玩。 赵承衍也给他抱,一会儿就叫他一声四叔。 赵佑梧把自己身上的玉佩都送给他了。 冯怜容心想,嘴甜就是好啊。 不过她连忙又让赵承衍把玉佩还给赵佑梧:“小羊还小呢,用不到这个,妾身瞧着也挺贵重的,还是四殿下自己挂着罢。” 赵佑梧笑道:“小羊可以长大了挂呀,小羊,再叫我四叔。” 赵承衍道:“四叔!叔!” 赵佑梧哈哈大笑,又把玉佩给塞到赵承衍手里去了。 冯怜容没法子,只得拿了。 赵佑棠看着心里一动。 章节目录 第74章 掏耳朵 方嫣因胡贵妃的关系,极为不喜欢那二人,所以赵佑棠观她今日表现,并不意外,而冯怜容拒绝玉佩,又无奈接受玉佩,他却不知为何。 难道她也如此? 方嫣见赵佑棠不说话,轻声对赵承煜道:“快叫爹爹。” “爹爹。”赵承煜还是很听话的,把两只小手伸过来。 赵佑棠听到二儿子的声音,自然也高兴,把赵承煜抱住,在空中晃了晃逗他玩,赵承煜咯咯笑起来。 方嫣看着真怕他没拿稳把儿子掉了,但到底没说。 赵佑棠逗得会儿,又把儿子还给方嫣:“抱着挺重的,他很能吃?” “是的,所以长得也快。”方嫣笑。 赵佑棠嗯了一声:“多让他走走,小孩子不要怕摔。” 方嫣怔了怔才道:“妾身知道了。” 众人说得会儿闲话,便离开寿康宫。 赵佑梧还拉着赵承衍的小手,叔侄两个也不知道说什么,老听到赵承衍咯咯咯的笑。 赵佑棠原本与方嫣走在最前面,此时道:“朕有话要跟三弟说,就不去坤宁宫了。” 方嫣心道也不知他什么意思,明明都出了怀王的事情,可见藩王造反之心不死,他还偏把那两个留在宫里! 是要表现善心还是怎么? 方嫣对此颇为不满,忍了一下道:“是,皇上,那妾身先行告退。” 她抱着赵承煜走了。 赵佑棠等赵佑桢上来,问道:“听李大人说,你对治水很感兴趣?” “回皇上,是的。”赵佑桢道,“去年李大人说起水灾,颇为感慨,提及景国每年有上千人葬身洪水,百倾田地被淹,故而臣弟想为治水出一份力,虽知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但也愿为之一试。” 赵佑棠道:“好,有志向,不过你当真是光听李大人一言?” 赵佑桢笑道:“皇上圣明,其实臣弟私下翻阅过《河渠书》,实觉奇妙,当年笺尾堰引水攻沙,灌溉良田,造福一方百姓,历经十年方才建成,叫人叹为观止,臣弟虽不才,却心向往之。” “既是如此,等开春后,朕让你去睢宁,跟随潘大人学习,潘大人精通此道,想必你定有斩获。” 赵佑桢欣喜万分,连忙答应。 但过得会儿,他又担忧的看了赵佑梧一眼,他走了,弟弟怎么办? “朕会看顾好他的。”赵佑棠道。 赵佑桢再次谢恩。 这会儿赵佑梧拉着赵承衍过来道:“皇上,臣弟能去看看阿鲤吗?” 赵承谟才五个月大,不太出来,两个兄弟都没有见过。 赵佑棠道:“有何不可,那现在就去罢。” 一行人便往延祺宫走。 赵佑棠看那叔侄三个在一处,他几步走到冯怜容身边。 冯怜容笑道:“刚才看皇上与三殿下很好呢。” 从她这儿看过来,那二人当真像是亲兄弟一般,一个关怀弟弟,一个尊敬哥哥,她也替他们高兴。 赵佑棠没想到她会主动说起,当下便道:“朕还以为你不喜他们,刚才四弟给小羊玉佩,你不是不肯要?” “没有不喜啊。”冯怜容忙道,“别人送东西,只有高兴的,怎么会不喜欢,妾身是看他们挺可怜的,怎能要了这玉佩,看着好贵重……” “可怜?”赵佑棠眉毛一挑,“你怕朕短了他们衣食?” “不是,皇上仁慈,自然不会,只是没有了娘的孩子总是不一样的。”说着,她想到皇太后,心头一跳,又有点儿心慌,“不,妾身不是这个意思,毕竟她们是胡贵妃亲手带大的。” 她自打生了孩子之后,才明白作为母亲的付出。 胡贵妃虽然做了不好的事情,可是她对三个孩子是很疼爱的,稚子无辜,他们没有错,可胡贵妃与先帝的死,仍然对他们是一场巨大的打击。 故而冯怜容见到他们,内心少不得会有同情,心想没爹没娘的,肯定手头也紧。 赵佑棠明白了她的想法,微微一笑道:“他们什么都不缺,你这样,反而不好,你记得,谁也不喜欢被人可怜。” 冯怜容眨巴了两下眼睛,哦了一声:“那妾身下回注意。” 赵佑棠摸摸她的脑袋,顺势就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 冯怜容被他牵着,忍不住又调皮了,眼睛一转道:“今儿妾身原本想煮两个鹅蛋给皇上的。” “为何?”赵佑棠奇怪。 “妾身觉得鸡蛋,鸭蛋,鹅蛋里,好像鹅蛋最不可爱了。”她道,“故而便最合适,最好煮好了再敲敲破。” 赵佑棠认真听着,因为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冯怜容道:“这样名副其实就是丑蛋。” 赵佑棠:…… 找死啊! 赵佑棠下一个念头就是以上三个字。 然后冯怜容就遭殃了。 手被他弄疼了,差点哭出来。 “还敢不敢了?”赵佑棠恶狠狠道,“下次再不准提这个!” 冯怜容这时自然老实了,忙道:“妾身再不敢了。” 赵佑棠这才放开手。 冯怜容赶紧揉了几下,感觉自己骨头都要断了,心道好好的惹他干什么啊,不过又觉得逗他好像特别有意思。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这种爱好的。 看她这样子,他又有点儿心疼,问道:“很痛?” “很痛。”她可怜兮兮把手伸给他看,“揉揉。” 赵佑棠盯着她半响,才发现她脸皮越来越厚了,自己做坏事,还好意思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叫人可怜她呢。 他哼了一声,抓过来揉了两下,又扔掉,骂道:“活该!” 正说着,就听有人在前头问安。 原来是几个贵人出来,去往坤宁宫给皇后拜年的。现在太皇太后病重,皇太后并不理事,一切都交予方嫣,故而她们也是只给方嫣请安。 现在路上遇到赵佑棠,冯怜容几个,她们自然要过来行礼。 住在延祺宫西边的贵人并不太多,一大半是住在乾清宫后边儿的,是以这会儿只有八个贵人。 苏琴也在其中,赵佑棠目光落在她身上便移开了,淡淡道:“免礼。” 他说完就往前走了,连一刻都没有停留。 冯怜容因苏琴的事情,伤心了三次,如今再次看到,她好像也没有初时的惊心,只主动把手伸到赵佑棠手边。 赵佑棠怔了怔,片刻之后牵起来。 那日冯怜容的伤心他一直都记在心里。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她难过。 只是将来呢? 自己又能否做到? 他叹了口气,包住她的手。 几人很快就到延祺宫。 钟嬷嬷一看,哎呦,不止皇上来了,三殿下,四殿下也来了,她连忙吩咐宫人迎过去,又叫膳房准备些吃食水果端来。 冯怜容笑道:“四殿下要看阿鲤呢,嬷嬷快抱来。” 钟嬷嬷应一声,又使人去叫俞氏。 俞氏抱着赵承谟给赵佑梧看。 赵佑梧惊讶道:“他的眼睛好黑呀,比小羊的还要黑。” 其实赵承衍的眼睛是有点儿像冯怜容,特别温顺,也不是很黑,有点儿褐色的,而赵佑梧却是像胡贵妃,淡茶色的眼睛。 钟嬷嬷笑道:“小孩儿都挺黑的,不过三皇子的好像是更黑一些。” 冯怜容抬头朝赵佑棠看:“像皇上呢!” 她最喜欢他的眼睛,安静的时候幽深幽深的像黑色的夜,可一动起来便是光华流转,比任何东西都耀眼,看一眼能把自己给陷进去。 赵佑棠笑笑:“是该像朕了。” 他也觉得大儿子比较像冯怜容。 正说着,赵承衍拉冯怜容的衣角,指指耳朵道:“母妃,又痒了。” 冯怜容忙叫黄益三给他准备些东西。 黄益三一会儿就拿来了。 冯怜容搬个凳子坐在门口,把赵承衍抱在腿上,微微拉起他耳朵,对着阳光看了看,然后就柔声道:“跟上回一样别动啊,不然会疼的,太医得给你吃苦药。” 赵承衍嗯了声。 冯怜容先是把牙签拿来,牙签的尖头已经没了,她就在不尖的那头裹上棉花,再在上面滴点香油。 赵佑棠奇怪:“这是干什么?” “掏耳朵呀。” “掏耳朵不用掏耳勺?”赵佑棠好奇,站过去,拉起赵承衍耳朵一看,“哦,是挺多了!” 冯怜容解释:“他还小呢,不能用挖耳勺的,有回我娘就是给我乱挖,差点没聋,后来找大夫看了,大夫教了这个法子。” 赵佑棠觉得稀奇。 赵佑桢,赵佑梧也过来看。 冯怜容弄好了就把棉花轻轻塞进赵承衍耳朵里。 她动作轻柔,就像在碰一块豆腐似的。 赵佑棠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耳朵也痒起来。 他目光落在冯怜容的脸上,因阳光照着,她皮肤上的绒毛都很清楚,像是透明了一般,嘴角还带着笑,眼睛里满是温柔,像是能把冰都化开了似的。 赵佑棠心想,她怎么就没给他掏过耳朵啊! 赵佑梧看着,眼睛则都有点儿红。 他年幼时,母妃也常这样,掏的特别舒服,可是母妃竟然死了,赵佑梧忽然道:“我耳朵也痒。” 冯怜容笑起来:“那我一会儿给你掏啊。” 她给赵承衍换个方向,正要给他弄左边耳边时,想起来,看看赵佑棠:“皇上,要不要妾身给您也挖一下?” 赵佑棠脸一热,斥道:“朕是小孩儿吗,还要你掏耳朵!” 冯怜容嘟起嘴:“不要就不要嘛,这么凶。” 她给赵承衍弄完,就去给赵佑梧掏了,因他年纪大了,她拿了个银耳勺给他挖。 赵佑棠有心阻止,不过看赵佑梧也确实可怜,估计是想到胡贵妃了,当下就没有说什么,反正也不大么。 可心里却老大不高兴,好像错失了什么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下章写正事O(n_n)O~…… 章节目录 第75章 太子 天纪二年二月。 赵佑棠下旨削魏王,晋王护卫。 因前有肃王交兵权,后有怀王谋逆被杀,魏王,晋王都没有再行反抗,到此,各藩王手里已无重兵。 他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下。 这日太皇太后请他去寿康宫。 赵佑棠坐在她床头,询问病情。 太皇太后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伦儿是死了罢?” 赵佑棠一怔。 “你无须再瞒我。”太皇太后语气悲凉,“这都过去多久了,他能逃到哪里去,定是死了!丽芳与三个孩儿现在何处?” 她已然明了,赵佑棠便直说道:“现在城内,若祖母想见,朕即刻命他们前来。” 太皇太后没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伦儿埋在何处?” “华津府的玉良山,朕已命人修葺陵墓。” 太皇太后点点头,朝身边两位宫人看一眼。 宫人立刻扶她坐起,在后面垫上大迎枕,便远远退开了。 “皇上,哀家今日见皇上,也是有一事。”太皇太后有些疲累,好像说会儿话就要歇息一下,“哀家自知也无几日好活……” “祖母!”赵佑棠忙道。 太皇太后摆摆手:“皇上请听哀家说完,太子乃国之根本,哀家知你并不喜欢阿嫣,可是承煜是嫡长子,无论如何,他都必为太子。再说,皇上早前便答应哀家,现已是开春,哀家别无他求,此事了了,哀家也有脸下去见列祖列宗。” 赵佑棠知她也是为此事:“朕答应过祖母,自不会食言。” 太皇太后欣慰:“趁哀家还有力气,也想共享盛事,皇上,”她顿一顿,“也非哀家逼你,只立下了,景国方才安稳,上下才能齐心,兄弟间也有个秩序。” 赵佑棠听到此,轻声问:“朕知祖母苦心,一心维护祖宗遗训,只祖母若有选择……当年真不会考虑三叔?” 太皇太后大惊,嘴唇微张。 那是大逆不道! “先帝当初既是太子,如何能换?”太皇太后斥道,“哀家从未想过!” 即便她心里知道大儿子并不是个治国良才,比起赵伦,实在是差远了,却依然没有更改决定。 赵佑棠皱了皱眉,虽然他对立太子一事并无犹豫,但对将来却甚有疑惑。 但现在他知道了,太皇太后并不能给予他答案。 太皇太后也有所警觉:“皇上为何会问起这个?” “朕只是可惜三叔罢了。”赵佑棠站起来,“祖母还请好好养病,立太子一事,朕自会下旨。” 到得二月十二日,赵佑棠立赵承煜为皇太子,大赦天下。 宫中也是一派热闹,张灯结彩。 太皇太后打起精神在寿康宫摆下宴席,一家子用了顿饭,方嫣因儿子被立太子,此刻自然是笑容满面,就是见到赵佑桢,赵佑梧,态度都好上许多。 她想得到的终于得到了,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乃是将来的帝王! 以后她自会好好抚育赵承煜,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 赵佑棠这会儿与太皇太后提起,要派赵佑桢去睢阳跟曹大人学习水利,太皇太后怔了怔,问道:“还不去就藩?” “才十几岁,总是要等到成亲再说。”赵佑棠笑道。 方嫣一听,这总比留在宫里好,帮着道:“是啊,既是喜欢的,学一学也没坏处。” 太皇太后便看看赵佑桢:“你自己想去?” “是,祖母。”赵佑桢道,“将来孙儿想为此出份力,造福百姓。” 太皇太后虽然觉得有些奇怪,毕竟没有先例,不过也没有阻止:“既然如此,便去罢,凡事小心些,可不像在宫里,到处有人照应着了。” 赵佑桢大喜,自然答应。 离开寿康宫后,赵佑桢叮嘱赵佑梧:“我走了,你也不要害怕,有事便同皇上说,现在也无人敢欺负你,你到底是宁王呢,他们敢乱来,你就打他们板子!” 赵佑梧点点头:“我知道,那哥哥何时回来呢?” “我也不知,可能两三年罢。” 赵佑梧想起一事,又笑:“哥哥还要成亲呢,肯定要早些回来的。” 赵佑桢脸一红:“你懂什么!好好听课,我回来了要考你的。”他伸手摸摸弟弟的脑袋,“要有什么想告诉我,也可以写信,我把银钱都留给你,你别乱花,知道吗?” “哥哥不带些去?”赵佑梧问。 “我有一些就够了。” 赵佑桢道:“哥哥也不用记挂我的,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兄弟两个说着往前去了。 赵佑棠从坤宁宫出来,又前往延祺宫。 今日既是立太子,自然是普天同庆,延祺宫里众宫人黄门也发到了银钱,刚刚都还在数着。 不过钟嬷嬷拿到钱,仍是不怎么高兴。 又不是立大皇子,作为嬷嬷,她要担心的事情可多呢! 赵佑棠刚走入殿内,就见一个小小的蹴鞠从里头滚出来,他往前一看,赵承衍屁颠颠的在追呢。 冯怜容也在后头,叫道:“跑慢点儿啊,小心摔了!” 赵佑棠笑起来,拿脚一挡,蹴鞠就停住了,他弯下腰捡起来看看:“比一般的蹴鞠小很多,什么时候做的?” “就前几日做的。”冯怜容看到他颇是惊喜,笑道,“有回黄益三拿了个蹴鞠来,小羊很喜欢,结果太大了,他抱不住,妾身就叫他们弄个小的,小羊可喜欢呢,光是玩这个都够了。” 赵佑棠就把蹴鞠往前一扔,果然见赵承衍咯咯笑着追过去了。 他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太对劲。 这有点儿像小狗啊…… 不过,小孩子可能跟小狗也差不多? “你饭吃了?”他在院子里石凳上坐下。 冯怜容忙叫人拿个垫子来:“会冷的。”见他坐垫子上了,她才回道,“早吃了,今儿天好,才带小羊出来玩。” 赵佑棠点点头,看她一眼:“你也坐。” 冯怜容便坐下。 两个人一起看着赵承衍,间或说些家常。 过得会儿,赵佑棠道:“你没别的话跟朕说?” 冯怜容奇怪:“刚才都说了。” 赵佑棠瞧瞧她,没有再吭声。 过几日,赵佑桢便去了睢阳,而这时,华津府北方的外夷趁上回两军混战,华津尚有动荡之时,大举进攻,竟然一起拿下了平城。 赵佑棠大怒,派遣大军前往击退外夷。 谁料,因外夷此前准备充分,不止守住了平城,还把战地往前推进了百里,直接威胁到占有重要位置的桐城。 为此,朝堂难免有些议论,甚至有流言出来,暗指赵佑棠削藩过度,导致被外夷窥得时机,侵占景国城池。 要说华津府这外夷,名为瓦勒,本是游牧民族,此族天性勇猛,专喜掠夺,不过在新国建立之后,十年间,瓦勒一族近乎被灭绝。只是春风吹又生,经历两朝之后,瓦勒族又重新壮大起来,甚至合并了附近的几个小族,时常骚扰边境。 这次大规模侵犯,必早先就有预谋。 赵佑棠几番思量之后,决定御驾亲征。 太皇太后听说了,吓了一跳,说道:“不如请肃王前来。” “不,以防万一,肃王要镇守巩昌府。”赵佑棠道,“这次既是朕的疏忽,就该由朕来补救。” 太皇太后知道他是在说削藩的事情,微微叹了口气,时至今日,也无甚好说,削也削了,只是她到底还是担心这个孙子:“皇上不怕出点意外?” “朕自会注意的。”赵佑棠沉声道,“但如果此行击退不了瓦勒,别处外夷兴许会跟风侵犯。”他安抚太皇太后,“再如何,不过是个蛮族,朕有千军万马,不足为惧。” 他一早也对那些外夷烦透了,此次定要让瓦勒臣服,令他们永不敢踏入华津一步! 太皇太后见他心意已决,便也罢了。 太皇太后都劝不住,皇太后就不提了,方嫣虽然对此不满,也没有多说,只让赵佑棠一定要小心:“皇上,景国可不能少了皇上,皇上一定要平安归来。” “朕知晓,宫里便交给你了。”他握住方嫣的肩膀,“朝堂大事自有杨大人,李大人等,你莫要为此担心。” 方嫣看着他,眼睛一红。 赵佑棠第二日便调兵遣将,准备前往华津府。 得知皇帝要亲征,军队士气大涨。 不过文武百官反应各不相同,也有许多反对的,毕竟打仗不是儿戏,哪里能说去就去,万一出点儿事,还能得了? 但他们争归争,皇帝已经下了决定,不能挽回。 消息传到延祺宫,冯怜容也是吃了一惊,不过她算算时间,好像也大差不差,当年赵佑棠便是亲征瓦勒的。 只是,今日不同往日,那时候,她不得宠,平日里别说相处了,便是见一面都难,但现在,他们感情很好,故而她也是有些不能接受。 可一方面,她又相信他,他做了这个决定,自然是有把握赢得胜利的,再说,毕竟是皇帝,身边保护的人不少,应该不会出事。 可即便这么想,她晚上还是没睡好,翻来覆去的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的打了个盹儿。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还是晚上九点罢 章节目录 第76章 御驾亲征 赵佑棠一应备好,明日便要出征。 临行时,又去了皇太后的景仁宫一趟。 冯怜容这边难免着急,跟钟嬷嬷道:“我是不是去看看?” 钟嬷嬷道:“早该去了,娘娘,您可是贵妃,不是那等贵人,想见一见皇上有何不可?不用说,还是这种大事儿。” 冯怜容一听,收拾下,拿上件月白色虫草镂空纹的纱衣就往外走,结果刚出殿门就遇到赵佑棠。 他穿着出行的武弁服,一身赤红,腰悬长剑,英气勃勃。 “去哪儿?”他见冯怜容出来,下意识就问。 冯怜容道:“想去见皇上呢。”她从未看到过他如此打扮,一时有些发怔,拿眼睛直愣愣的瞧着他。 赵佑棠由不得笑道:“朕就那么好看?” “好看!”冯怜容笑起来,很自然的走过来,把身子贴在他怀里,“皇上要去华津了?是来同妾身告别的?” “嗯。”他轻抚她的头发,“朕不在宫里,你万事小心些,两个孩子都养好了。” “妾身知道。”她手紧了紧,抱住他的腰,拿脑袋蹭了两下,轻声说道,“其实本来也不用去。” 还没等赵佑棠说话,她又道:“但现在不去都不行了。” 赵佑棠笑起来,抬起她下颌:“你怕朕回不来?” “倒也不是,就是看不到皇上,会不习惯。”冯怜容深呼吸了一口气,“皇上一定会凯旋而归的!” 他看着她,见她虽然笑着,眼睛里却是渐渐起了水雾,知道她要哭了。 他叹口气,又把她的脑袋埋回去,柔声道:“也不会太久的。” 冯怜容在他怀里抽噎起来。 过得片刻,她在袖中里掏一掏,摸出样东西道:“送给皇上的。” 赵佑棠接过来一看,却是张信笺,上头字迹娟秀,写着一行诗:闻君明日要离别,犹记发间梅花香。寒风夜冷难入梦,一缕相思几时绝。 这是她曾经承诺过要给他写的诗。 赵佑棠拿着看了又看,起先还有点儿想笑,仔细一想,却又觉得不易,毕竟她是第一次写呢。 冯怜容不太好意思的道:“原本还想多花些时间琢磨,可皇上突然亲征,妾身就想早点送给皇上。” “挺好的。”赵佑棠道,尤其是第二句,令他想起那日给她亲手插上的腊梅花,“朕会随身带着。”他小心叠好,塞进袖子。 冯怜容知道他要走了。 她抬起头来,凝视他的脸,好像要再看一看,认真的记着。 赵佑棠却低下头,吻在她的唇上。 他的手也越搂越紧,把她用力箍在自己胸口。 好一会儿,他才放开她。 钟嬷嬷跟俞氏带着两个孩儿,这时才上来。 赵佑棠又看看孩子,转身走了。 冯怜容看着他的背影,一下子觉得心头好空。 赵佑棠走到乾清宫前,对严正道:“你留下来,夏伯玉那里,朕已经吩咐过了,若有什么事,及时告知皇太后。” 严正忙点头。 “贵妃那儿,若是朕一个月还不曾回,你写信告知朕。”他顿一顿,“或者请贵妃自个儿写。” 严正心想,那必须得请冯贵妃写。 他又点头。 赵佑棠想一想,没有遗漏的,这才重新前往城门。 他离开京城,去了华津,整个宫里都好像冷清下来。 头几日,冯怜容都蔫吧蔫吧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钟嬷嬷起先还当她生病了,请了金大夫来看。 金大夫这会儿得叫太医了。 金太医私下道:“病确实有,不过是心病。” 钟嬷嬷明白了,这是思念皇上呢。 可皇上远在华津,不知何时能回来,这次又不像去山东,打仗可不一定的,几个月,半年都有可能。 钟嬷嬷每日又开始默念各路菩萨,希望皇上能早日回来。 不过时间久了,冯怜容又好一些。 这日一大早她抱着赵承衍去给方嫣请安。 方嫣身为皇后,威仪不能少,故而每到请安之日,屋里满当当的人,除了冯怜容,孙秀,便是那三十位贵人,但贵人是不能坐的,全都站在后方。 等到方嫣出来,众人齐声问安。 方嫣坐下,往下扫一眼,当先就看到冯怜容。 这几日,冯怜容瘦了点儿,看起来我见犹怜,方嫣早前也听说她的情况,当下说道:“冯贵妃,你可要保重身体,瞧着都瘦了。” “谢谢娘娘关心。”冯怜容笑笑,“早前没什么胃口,现在好了。” 方嫣唔一声:“承衍现在会否写字?” “还没有呢。”冯怜容道,“妾身觉得他有点儿小,现在笔也拿不稳的。” 方嫣点点头:“那是要晚上一年。” 她例行问完,便叫她们散了。 冯怜容牵着赵承衍与孙秀一起出去。 “下午我找你下棋玩?”孙秀笑。 “好啊,正是闲着呢。”她道。 旁边几个贵人听了不由有些吃惊,毕竟孙秀不过是个婕妤,可是与冯怜容说话时却是并不怎么注重规矩。 可见这冯贵妃挺好相处的。 传言中也是。 有两个胆子大的,这就过来搭话,一个夸赞冯怜容长得美,一个又夸大皇子乖巧,反正是专门捡好听的说。 冯怜容只笑,并不怎么开口。 那两个贵人倒有些尴尬,又退了回去。 孙秀这才嘲笑道:“抢着来巴结你呢,不过这种事儿以后定是很多,姐姐也不用理会她们,瞧着就是不安好心的。” 冯怜容也不喜欢这等人。 她虽然脾气好,可还不至于说谁说句好的,她就同那人好上了。 孙秀又去抱赵承衍,逗着他玩。 正当这会儿,后面却传来一声惨叫。 这声音极其响,冯怜容回头看去,只见苏琴整个人趴在地上,周围几个贵人都纷纷往后退去。 刚才那叫声正是苏琴发出来的。 她两个宫人都吓得哭了,叫道:“到底是谁推了咱们贵人?”一边又扶苏琴起来,撩开她裙子看。 几个贵人说什么话的都有,反正没人承认是自己推的。 孙秀皱眉,派宫人去看看。 宫人回来道:“苏贵人的腿撞在石头上,都肿了,人也疼得要晕了。” 孙秀道:“那便请太医看罢。” 宫人道:“贵人哪儿能请太医看,不过是太医院的小大夫了。” 孙秀叹了口气。 冯怜容仍在看苏琴,目光中颇为复杂。 里头有个贵人忽然就冲了上来,满脸惊慌的道:“贵妃娘娘,请您救救苏贵人罢!” “你是何人?”钟嬷嬷当先就问。 贵人道:“妾身叫陈素华,乃苏贵人的好友。” 钟嬷嬷皱了皱眉。 陈素华见冯怜容没什么反应,当时就跪下来道:“贵妃娘娘,苏贵人的伤很严重,若是不救的话,指不定就瘸了呢。可咱们贵人,哪里有什么好太医来看呢,贵妃娘娘,还请您帮一下忙,请太医给苏贵人看一看罢!” 她到底也是皇帝的妃嫔,如今跪下来求她,冯怜容如何好拒绝,再说苏琴…… 当年的苏琴如此得宠,何曾落到如此地步? 她走在宫里,众人都不得仰望她,羡慕她,只有方嫣才能与之一争,谁想到,如今这些贵人都能这么欺负她。 冯怜容一时颇为感慨,对钟嬷嬷道:“嬷嬷,你去同金太医说一声。” 钟嬷嬷道:“这不合规矩呢,毕竟贵人哪里用得上太医,不过是摔伤腿,又不是真的重病!再说,也得同皇后娘娘知会一声罢?” 陈素华一听,连忙又求道:“妾身再去求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还请您救救苏贵人,她的腿不能废了啊!” 冯怜容心想,这陈贵人倒与苏贵人感情那么好,宫中都是少见的,她当真硬不起心肠,吩咐珠兰:“你去请金太医,嬷嬷使人再去皇后娘娘那里一趟。” 钟嬷嬷叹一声,回头看看苏琴,又看看陈素华,觉得也确实可怜,当下便去了。 陈素华连忙道谢,站起来去看苏琴。 苏琴疼得眼泪直流,轻声□□。 两个宫人扶着她,慢慢挪动,花了不少功夫才回到住处。 “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的人推了你!”陈素华骂道,“定然是嫉妒你长得好,不过你也别怕腿会坏,我给你求了贵妃娘娘,一会儿会有太医来给你看的。” 苏琴平日里虽然与陈素华常在一起,但要说感情也不怎么样,但今日她看到陈素华跪在冯怜容面前,为她求一个太医,她当真是被感动了。 “多谢你,今日之恩,我必不会忘记。”苏琴握住她的手。 陈素华笑道:“你总算知道我的心意了,只你以后要更小心些,这些人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害你呢。”又拍拍她的手,“等好了,也得去谢谢贵妃娘娘,我瞧着贵妃娘娘人挺不错的。” 苏琴嗯了一声。 陈素华又给她盖上被子。 很快,金太医就来了。 却说,钟嬷嬷亲自去方嫣那里一趟,说了刚才的事情,方嫣一听,暗地里好笑,这等事她还能不准? “总是伺候皇上的人,冯贵妃果真是有善心。”她立时就准许了。 钟嬷嬷心道,果然是巴不得,那苏琴可是有力人选! 她嘀咕一句,离开了坤宁宫。 章节目录 第77章 拜谢 严正眼瞅着过去一个月了,这日连忙过来延祺宫,叫冯怜容写信。 听说是赵佑棠吩咐的,冯怜容自然一刻都不耽搁让珠兰给她磨墨。 不过写什么好呢? 她歪着脑袋,拿笔杆在书案上轻敲着,过得会儿,就提笔开始写信,严正在旁边看着,只觉一会儿工夫,她就写了五张信笺。 过得会儿,又是五张,整整十张,这才交给严正。 严正心想,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知道皇上有没有耐心看啊!但又一想,可能写少了皇上还不高兴,不然也不会点名让她写了。 他拿好了,笑道:“奴婢这就使人送到华津。” 冯怜容叫住他:“城池还没夺回来吗?” “现在还没,不过听说瓦勒已经有撤退的迹象。”严正说着叹口气,“就是人死得挺多的,这瓦勒是真野蛮。” 瓦勒占了城池,又很凶残,那城里百姓…… 冯怜容都不忍心想下去,也是叹了口气。 严正这便告辞走了。 赵承衍过来拉住她衣角问:“爹爹怎么还没回来?爹爹去干什么了?” “爹爹是去打仗了。”冯怜容摸摸他的脑袋。 “打仗是什么?”赵承衍问。 他是个喜欢发问的孩子,这一点在他渐渐长大后,更是明显起来。 “打仗啊。”冯怜容低头看看他手里的蹴鞠,“这东西小羊很喜欢罢?若是有人要拿走再也不给你了,小羊会答应吗?” 赵承衍眨巴着眼睛:“谁要拿?” “比如母妃啊。” 赵承衍一听,立刻就把蹴鞠给她了:“送给母妃。” 冯怜容笑起来,这孩子没白养啊,看看多孝顺。 她换了个人:“那钟嬷嬷要呢?” “那就给嬷嬷啊。” “那大黄呢?” “也给啊。” 冯怜容问着问着无言了,这孩子原来是真心大方,谁要他都给,她头疼了,只得道:“那有人要抢母妃呢?母妃被抢走了,就再也见不到小羊了。” “啊!”赵承衍吃惊,“那不行。” “那小羊是不是不准?”冯怜容道,“有人要抢,小羊不准,小羊就要跟他打起来了,这差不多就是打仗的意思。” 其中关于国与国的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便先这么说说。 赵承衍听得似懂非懂,但也不继续问了。 不过冯怜容有些在意他太过大方的事情,问道:“这蹴鞠是母妃送给你的,你怎么能随便给人?” 赵承衍笑道:“他们都对小羊很好的。” 原来是这样。 “那小羊不认识的想要,小羊还给吗?” 赵承衍摇摇头。 冯怜容松了口气,她可不想赵承衍做个败家子,虽然他是皇子,将来定然是富贵非常,可也不能乱花钱的。 不过这孩子当真心好,这么点儿大就知道钟嬷嬷,大黄对他好,他也要对他们好了。 钟嬷嬷听着自然高兴,谁都希望主子是个善良的。 这样手底下的人日子也好过些。 却说金太医妙手回春,苏琴腿上的伤这时也消肿了,陈素华听说,下午就拉着她来延祺宫求见。 冯怜容刚睡了个回笼觉起来,钟嬷嬷过来道:“说是来跟娘娘当面道谢的,奴婢原是说娘娘在睡,她们也不肯走。” 冯怜容想了想道:“那让她们进来罢。” 金桂出去迎她们。 二人走入正殿,跪下来问安。 冯怜容叫她们起来。 陈素华道:“上回多谢娘娘相救。”一边就伸手扯了扯苏琴。 苏琴亦轻声道:“妾身也谢谢娘娘的恩情,亏得娘娘,妾身的腿才能痊愈。” 二人说完才站起。 冯怜容笑道:“也没什么,主要金太医医术高明,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一边命人端来茶水,“请坐罢,不必拘束。” 陈素华与苏琴坐下,听她声音温和,这会儿才抬起头。 冯怜容只穿了件葱绿色的家常夹衣,下面一条蓝底撒花裙,头发是松松挽了个发髻,显得有几分慵懒,因是刚起床,脸颊上还带点儿红。 苏琴心想,看着真不像是生过两个孩儿的人呢,十分年轻。 冯怜容也打量她一眼。 陈素华喝了口茶,夸赞道:“这茶真好喝,要奴婢没猜错,定是明前茶了。” 明前茶皆是清明前采摘的,芽叶细嫩,味道特别清幽,算是茶中的极品,冯怜容早先是不知道,但现在做了贵妃,多数都是用好东西,她也渐渐习惯,当下笑道:“你猜的没错,确实是明前茶。” 陈素华又夸她的茶具好。 因她话多,冯怜容少不得多几分关注。 比起苏琴,陈素华是没有她这般好看,但五官清秀,白净的脸蛋,细长的眼睛,手尤其不错,十指尖尖,与别的那些贵人相比,一点儿不差,也算是个佳人了。 两人坐得会儿便告辞。 钟嬷嬷警惕心特别重,刚才就在那儿盯着她们不放,生怕她们有点儿企图,自家主子不防,结果倒是白白担心。 那两个人还算知道分寸,便只是来道谢,别的什么都没提。 出来后,陈素华就跟苏琴道:“贵妃娘娘到底不一般,你刚才看到没有,吃得用得,我瞧着也不比皇后娘娘差多少,有些东西,甚至还好呢。”她啧啧两声,“就说那大屏风,便是少见的,还有那一盆玉树,价值千金。” 苏琴只点点头。 陈素华挽住她的手道:“我说这些不过是替你可惜。” “可惜什么?”苏琴语气淡淡,“她是贵妃娘娘,我不过是个贵人。” 陈素华笑起来:“想当初贵妃娘娘也不过是个贵人啊,传闻她是从贵人一下便被晋封到贵妃的,但原因其实也简单,她头一个给皇上生了儿子。” 苏琴听着,不知为何,幽幽叹了口气。 两人走到春锦殿,陈素华也跟着进来,苏琴脱了外头夹衣,歪在美人榻上,叫紫苏去膳房要些银耳羹。 “倒真觉得饿了。”陈素华讨要道,“我也在你这儿吃一盅。” 苏琴笑道:“本就备了你的份儿,只你多日都来照顾我,我也没什么好谢你的。” “你只记得便是了。”陈素华盯着她瞧,“我本就知你非池中物。” 苏琴怔了怔。 陈素华轻笑两声:“你我姐妹,我不如实话实说,若是那些蠢笨的,我也未必愿意去求贵妃娘娘,只因为欣赏你,才愿意与你结交。” 她这么坦诚,苏琴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紫苏一会儿回来,手里空空。 苏琴问:“怎么,膳房没有?” 紫苏咬着嘴唇道:“哪里是没有,不过叫别的贵人拿去了,明明昨儿与他们说,留一些给主子,偏生没听进去。” 苏琴手指不由握紧。 陈素华也气愤道:“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罢了,下回早些去要。”苏琴虽然也生气,可无可奈何,那些膳房的人要做什么给她们吃,她根本也管不了。 陈素华道:“在这宫里便是如此的,你软弱,他们都会骑到你身上。上回的事情便是,若不是有金太医给你看,你的腿还不知道会如何呢,便是残了,又去找谁说理?可怜你在家里应也是受疼爱的罢?在这里被人如此欺负,我都看不过去了。” 苏琴本来也不好过,被她越说越是伤心,猛地就哭起来。 陈素华看她这样,又安慰几句。 “我知道你清心寡欲的,可在这儿,你不去争得皇上宠爱,便是这个结果了,甚至还不如我。我反正便是如此,皇上看不入眼,她们自不会如何,可你呢,你不一样。”她伸手拍拍肩膀,“我今儿说这些,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也是为你好,不想哪一日想救你都救不活呢。” 陈素华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见她走了,紫苏悄声道:“主子,奴婢觉着陈贵人说的也没错,主子这样的人,原本就该得万千宠爱的,怎么能如此冷落下去?奴婢看着都心疼。”她拿来温水给苏琴擦脸。 苏琴擦了擦,并不说话。 却说冯怜容在陈素华与苏琴走后,一直在回想当时的贵人,可想来想去,没有一个叫陈素华的,不过当年有个昭仪,也为赵佑棠生了个儿子,那个昭仪也姓陈。 但此人,冯怜容见过,并不是陈素华。 钟嬷嬷看她有心思,走过来问:“娘娘是在想什么呀,奴婢看娘娘好一会儿都不动了,要不要吃点儿燕窝羹?” “好。”冯怜容道,“也是饿了。” 钟嬷嬷笑道:“膳房一直热着呢。”她吩咐外头的大李,“去给娘娘端来。” 大李立时就去了。 冯怜容吃下一碗燕窝羹,肚子里暖暖的,招手叫赵承衍来,牵着他的小手去院子里走走。 娘儿俩走了会儿,冯怜容终于想起来了,忍不住轻呼一声:“难道是她?” 当年陈昭仪生下一个男孩,因身体极为虚弱,太医怕她熬不了多久,赵佑棠特准她家人探望,那会儿她有个妹妹也来的。 还是钟嬷嬷告知,说她妹妹来看个姐姐,还撞上皇上。 她现在记起来了,陈昭仪名叫陈丽华,那这陈素华应是她的妹妹了! 原来这一次,竟是陈素华代替她姐姐入了宫,倒不知陈丽华到底为何没有入宫呢? 章节目录 第78章 送花 过得一个月,瓦勒战败,终于从华津撤退。 此时,意见出现了分歧,有主张趁胜追击的,有主张见好就收的,但赵佑棠此行亲征并非只为收复平城,他想彻彻底底的打败瓦勒。 赵佑棠在短暂的思索之后,做出了决定。 “全军追击,追到瓦勒的老家湖木哈去!” “得塔木人头者,赏金千两!” 将士们高声呼应。 赵佑棠又与四位将军商议一番,把军队分成两队,一队轻装上阵,全速追击,一队担负粮草,可稍许慢行。 整顿完,他即刻启程,率领大军渡过大河,穿越荒漠,死死咬着逃亡的塔木。 不过人终究还是要休息的,四位将军劝道:“皇上稍许歇息会儿罢,不然两军对战,将士们也都没有力气。” 赵佑棠想一想,便下令扎营,又派遣斥候密切注意塔木的动向。 营帐一会儿便搭好,连接几天的追击,将士们也确实劳累,留下站岗的士兵,其余都去歇息。 赵佑棠也步入了营帐。 可不知为何,他竟然难以入睡。 兴许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亲临战场,满身热血,兴许是他觉得终于要把瓦勒彻底消灭了,兴许是还有些担忧,前途未测。 他仰面躺了会儿,想到什么,同唐季亮说了一声,唐季亮连忙把一样东西拿过来。 那是冯怜容写的信,他还一直没有空看。 唐季亮又给他点了烛火。 赵佑棠半侧着,一张一张的看,时不时的笑笑。 她写得很琐碎,连起来时细细看时,就好像自己就在她身边,对她前日,昨日,今日做了什么,了如指掌。 那是她的风格。 自从她好像知道自己嫌弃她写得字少之后,每回她都这么写。 他看完,把信折好再让唐季亮收起来。 这时,他心想,该给她怎么写回信呢? 又过得一个多月,这都七月了,赵佑棠还是没有回来,听说他去追击瓦勒了,虽然数次追上,可瓦勒的大汗塔木,运气特别好,每次都能逃脱,据说这都追第三回了。 这事儿以前冯怜容并不是很清楚,这次听严正说,也是讨厌的很,见钟嬷嬷又在求各路神仙,她说道:“一定要抓住塔木,抓到他,皇上自然就会回来。” 钟嬷嬷一想,可不是。 所以每日早上她都开始念叨塔木。 方嫣这日派了知春来传话:“明儿三皇子周岁,得抓周了,还请娘娘早上抱过来,仍在寿康宫进行。” 冯怜容叹了口气,上回赵承衍的抓周,赵佑棠是在的,这回却不是。 她把赵承谟抱过来,摇了摇道:“阿鲤,你要去抓周了呀。” 赵承谟看她一眼,五黑的眼睛跟块黑宝石一样,能映出她的脸蛋,他不笑也不动,只探究的看着冯怜容。 “这孩子。”冯怜容伸手揉揉她脑袋,对钟嬷嬷道,“也不知道他是聪明,还是笨呢,现在是既不笑,也不哭。” 钟嬷嬷笑道:“现在那么小哪儿看得出来,不过三皇子老早早就会喊人了,怎么也不会笨的。” “这倒是。”冯怜容伸手捏捏赵承谟的小脸。 赵承谟只歪了歪脑袋,也没有不让。 到得第二日,她给赵承谟穿上件云纹大红夹衣,这就抱去了寿康宫。 太皇太后最近比起往常更是不露面,自从赵承煜被为太子之后,又因怀王之死,她好像人也懒了,什么都不管。 这回还是皇太后说,小孩子抓周热闹热闹,她才勉强出来。 不过见到赵承谟,她还是高兴的。 “都会喊什么了?”她问。 “差不多都会喊。”冯怜容笑道,“阿鲤,快叫祖母。” 赵承谟倒没有立刻出声,还过得一会儿才道:“祖母。” 三个孩子中,这是叫人叫的最早的。 太皇太后笑道:“是个聪明的孩儿呢,快,去抓两样自个儿喜欢的。” 冯怜容就把他放在大案上。 众人免不得都把视线集中在他的身上,结果赵承谟就是不抓,坐在大案中央,一动都不动。 方嫣看着嘴角微微一挑,嘴上却道:“该不是饿了,想吃东西?” 冯怜容皱眉:“回娘娘,才喂饱了出来的。” “那倒是奇了。”方嫣笑道,“莫非这些他都不喜欢?” 太皇太后也奇怪,跟皇太后道:“怎么就不动了?哀家一把年纪,见过的孩儿可多呢,要抓周时,哪个不喜欢到处摸摸。” “是啊。”皇太后也道。 众人等得一会儿,太皇太后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叫宫人上前看看,冯怜容也忙跟着去,结果两人蹲下来,那宫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道:“回,回太皇太后娘娘,三皇子睡着了。” “什么?”太皇太后一听,哈哈笑起来,“哎哟,这孩子,这都能睡着?冯贵妃,你是没叫他睡饱就抱出来了?” 冯怜容这会儿别提多忧郁了,她现在都怀疑是不是真如太皇太后说的,他原本还想睡,可自己抱了他出来的。 “妾身,妾身也不记得了。”她低声道。 太皇太后看她迷糊的样子,倒也不讨厌,毕竟这做妃子,越是精明才越叫人提防,她听那些个宫人说,冯怜容有时候就是会犯傻,当下也不在意的笑了笑道:“那就算了,其实抓不抓周也没什么,他既然想睡,你赶紧就抱回去,让他好好睡一觉。” 方嫣在旁边都忍不住想笑。 这冯怜容两个孩子,一个爱吃桃花,爱拿胭脂,一个什么都不抓,果真是教养的好呢! 冯怜容答应一声,抱起赵承谟告退。 在路上,她就问钟嬷嬷:“早上,明明是他自个儿醒了罢?” 钟嬷嬷也被赵承谟弄得糊涂了,想了想道:“好像也不是?” 两人大眼瞪小眼。 钟嬷嬷道:“得,回去问奶娘去。” 两人回到延祺宫,钟嬷嬷立刻就把俞氏叫了来。 俞氏道:“醒了啊,不是还吃奶的?”又安抚她们两个,“不过三皇子是比大皇子爱睡,大皇子那会儿爱在床上翻来滚去的,三皇子翻两下就不爱动了,有时候就直接睡着了。” 冯怜容想想,是有这个事。 “那也不能不抓周呀!”冯怜容恨得拿手指戳了戳赵承谟的脑袋,“下回你爹爹回来,我怎么好交代?” 问起来说,什么都没抓。 真是…… 冯怜容忽然觉得自己好失败啊。 俞氏把赵承谟抱过来,放床上去睡。 他倒是真睡着了,好一会儿都没有醒。 这次抓周事件让冯怜容又一次受到了打击,这几日,她就总盯着赵承谟,生怕这孩子哪里有点儿不正常。 结果发现也没什么,就是睡的时候不太挑时间。 她松了口气。 到得八月,赵佑棠那边总算有好消息了,在历经三次之后,他逮着塔木,砍了塔木的头,但他最后还是没有赶尽杀绝,只因湖木哈荒漠里还有别的外夷,如若瓦勒全灭,别族势必会独大。 毕竟湖木哈荒漠太广阔了,景国百姓又无人愿去此处居住,那里定会成就一方势力,他重新在归降的瓦勒里立了新的大汗,令每年来景国朝贡,归顺于景国。 唐季亮带来这消息的时候,还给冯怜容送了两盆东西。 冯怜容一开始只当是回信,结果竟然是用小木箱子装来的。 她叫黄益三,大李等人打开来一瞧,里头放着两盆花。 这花长得很奇怪,叶子十分的长,翠绿翠绿,有点儿像兰花叶子,但却更加轻盈一些,至于花朵,更是特别了,花瓣竟是淡绿色的,六片叶子尖尖的往外略张,淡黄色的花蕊毛茸茸的。 可也就是因为这独特,叫人一眼看见就喜欢上了。 她低头一嗅,微微的香,细细回味,却像是带着高山上冰冷的寒气,这是她从未闻过的味道。 “这叫什么啊?”她忍不住询问。 唐季亮笑道:“奴婢也不知道,皇上问过荒漠里的人,好似这花儿也没有什么正式的名儿,皇上说回来再取一个。” 冯怜容两只眼睛闪闪发亮:“皇上,什么时候回来呀?” 哪怕是面对着唐季亮,她的声音也是腻得发甜,只因她想到他,这甜蜜就从心里扑出来一般,挡也挡不住。 唐季亮只觉自个儿皮肤上都起了细栗,面上一红,不由自主退了一步道:“应是快了。” 冯怜容又问:“这花儿是皇上怎么找来的?” 唐季亮就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说。 那日追到塔木之后,彻底打赢了这场仗,众将士立时扎营庆祝,赵佑棠也很高兴,喝了不少酒,晚上也不睡,忽然就说出去走走。 唐季亮跟在他身后,就见他往山上爬,一边爬一边还说,好像白天瞧见的,怎么晚上就没了。 唐季亮见他是有点醉了,结果赵佑棠叫他弄个火把来,他找啊找的,终于发现这花了,立刻巴拉起来,弄下两朵,叫他负责装好了送给冯怜容。 可是并没有叮嘱别的。 唐季亮想了想道:“奴婢也不知。” 冯怜容倒也没在意,反正等赵佑棠回来,她还可以问他的,她笑嘻嘻的叫黄益三把花农找来,问问清楚,怎么伺候好这花儿。 皇上送得,她一定得养好了! 章节目录 第79章 凯旋 结果宫里的花匠也不认识,一问说是湖木哈的,花匠直摇头。 冯怜容着急:“养不活?” “难养。”花匠为难,“回娘娘,只能勉强一试,最近几日千万别浇水,有太阳出来,就给它晒着,没太阳就搬回来,先看看。” 冯怜容连连点头,当下就叫大李把花搬到外头去晒。 今日天气特别好,暖洋洋的好像夏末,叫人容易犯困,只是快要到傍晚,也只能晒一会儿。 大李刚把花盆放下,抬头就见小李领着个人进来,他定睛一看,来人穿着宝蓝色长袍,头戴玉冠,唇红齿白,就是身量还不太高,年纪尚小,不然定是个风流人物。 他忙上前行礼:“奴婢见过四殿下。” 赵佑梧摆手叫他起来,直接就进了去。 赵承衍看到他,老远就在喊四叔。 冯怜容这会儿也在院子里呢,倒没想到赵佑梧会来,当下有些吃惊,牵着赵承衍过去行礼。 赵佑梧还是小孩子心性,摆摆手,转身就从侍从袁三手里取来一样东西。 这东西是个葫芦样子的瓶子,有半个手臂长,颜色粉绿粉绿的,冯怜容还没见过,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呀?” “响壶卢。”赵佑梧笑眯眯道,“送给我侄儿玩的。” 赵承衍好奇的过来,拿手摸摸。 赵佑梧示范给他看,拿嘴在上头一吹,只听这瓶子突然就发出“腾腾”的声音,接着他力气小点儿,那瓶子又发出“噗噗”的声音。 赵承衍兴奋的瞪大了眼睛,跳起来道:“我也要玩。” 赵佑梧看他喜欢,自个儿也很高兴,叫袁三拿块纱缎盖在瓶口上道:“你得用这个,你还小不知道控制力气,会把这东西弄坏伤到嘴的。”又招招手,“来,过来。” 赵承衍就过去,把嘴压在纱缎上吹,只听那瓶子噗噗噗响个不停。 他高兴的咯咯直笑。 冯怜容道:“多谢四殿下送小羊这么好玩的玩意儿,不过这是哪儿买的呀,妾身都没见过呢。” “是我小时候玩的。”赵佑梧说着,眸色暗了暗,当年皇上跟胡贵妃都很疼他,他年幼时,不知道有多少玩的,这不过是其中一个。 冯怜容观他面色,见他是想到以前了,便忙不再提,只笑道:“瞧着像是琉璃做的,颜色这么好看。” “是琉璃啊。”赵佑梧道,“宫外有个琉璃坊的,什么都能做,这响壶卢大概也是从里面出来的。” 冯怜容点点头,又拿手揉揉赵承衍的脑袋:“你四叔难得来一趟,你不能光顾着玩儿,先得谢谢你四叔那。” 赵承衍抬起头,想了想,忽然屁颠颠的跑了,一会儿过来手里捧个蹴鞠给赵佑梧。 赵佑梧哈哈笑了:“送我的?这是回礼?” 赵承衍点点头。 收到这么小的孩子回送的东西,还是自己的小侄儿,赵佑梧觉得挺有意思,立刻让袁三收了。 冯怜容也很满意,自家孩子真懂礼貌啊,就是这蹴鞠给赵佑梧没什么用,他那么大了,哪里会玩这个。 还有,他上回还送了块玉佩呢。 可冯怜容想来想去,却也不知道送什么答谢他。 她除了日常得的份例,便只有赵佑棠送她的东西,那都是女人用的,而她回报的要么是泡点酒,要么是做些女红,要么就是好好伺候他,叫他高兴,可要给赵佑梧送些自己亲手做的,一来她拿不出手,二来也不合适。 “小羊,这响壶卢你下回玩,先陪你四叔走走啊。”既然赵佑梧喜欢赵承衍,就叫他好好陪着了。 其实说陪着,还不如说赵佑梧带赵承衍玩呢。 两个人一大一小的,叽里呱啦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在院子里东走走,西走走的,赵承衍累了,赵佑梧又带他回正殿。 冯怜容忽然想到:“四殿下今儿不听课?” “今儿难得休息。”赵佑梧笑笑。 “怪不得呢。”冯怜容又问,“三殿下去睢宁,可写信给你了?” “写了,上个月才收到的。”赵佑梧眼里闪着光,“哥哥说在哪儿过得可开心呢,经常跟曹大人出去巡视,他自己也走了好几个县城,去看四处的江河,学到很多东西。还说睢宁的风景好,鱼特别好吃。” 冯怜容听得笑起来:“那三殿下去睢宁真是去对了。” 赵佑梧点点头:“我以后也去。” 冯怜容奇怪:“三殿下是因为喜欢水利才去的,四殿下莫非也想学?” “这个……”赵佑梧挠挠头,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喜好。 “慢慢来,总有一日会发现想学什么的。”冯怜容正在吃核桃,说着给赵佑梧几个,“要吃吗?” 赵佑梧一看,都剥好了的,便拿了。 两个人吃了会儿核桃就见天要暗了,钟嬷嬷过来问晚饭的事情,冯怜容随便点了几样,点了一半才想起赵佑梧还没走。 她心想也不能赶人罢? “四殿下,要不今儿在这儿吃饭?”她试探的问。 结果赵佑梧点头:“好啊。” 冯怜容就有些发愣,不过也没怎么,只问他要吃什么,赵佑梧也点了两样。 晚上当真就在这儿吃了。 赵承衍看到他一起吃饭,特别高兴,两个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冯怜容看着,虽然觉得奇怪,不过又好像有点儿欣慰。 过得十日,赵佑棠终于回京,刚到京城就升了随行四位将军的官,此去的兵士们也都各有奖赏。 毕竟最后还是赢得了胜利,那些一直担心的官员们总算松口气。 赵佑棠这时才回宫。 方嫣,皇太后这会儿都在太皇太后的寿康宫,专门等着他来。 太皇太后见到他,笑道:“总算回了,可把咱们担心的,皇上,以后切莫再轻易亲征了,皇上的安危胜过一切。” 赵佑棠点点头:“朕知道,祖母,叫您担心了。”又给皇太后,方嫣赔罪。 皇太后道:“我是无甚,到底母后年纪大了,不过皇上平安归来,此事便不提了。” 几人说得会儿,赵佑棠又看看赵承煜,这便先告辞回乾清宫。 因他回来,肯定一家子要一起用晚饭,方嫣自先带着赵承煜回坤宁宫。 赵佑棠一路往前走,结果远远就见宫门口立着一个人,那身影他太熟悉了,他的嘴角一下子扬了起来。 没想到不等他去,她自己来了。 冯怜容听到声音,也等不及,提起裙角就飞奔过来,可到他面前时,她又不太敢造次,直盯着他的脸叫道:“皇上。” 赵佑棠唔了一声,也看着她。 她仍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只是今儿显然是打扮过了,描眉点唇,一样不少,光艳照人。 见他一直不说话,冯怜容又道:“皇上。” 声音里有些哭腔,有些期盼,有些欣喜。 他笑了,叹一声,伸手把她搂在怀里,嘴里却轻斥道:“一点没有规矩。” 冯怜容当作没听见,知道他回来,她就急着想见他,一刻也耽搁不得,只寿康宫不行,她就来乾清宫。 她两只手紧紧抱着他,贪婪的呼吸着他的味道,鼻子忽然发酸,又恨不得在他怀里好好哭一顿。 赵佑棠把头低下来,在她发顶亲了亲道:“想朕了?” “想的不得了。”冯怜容拿头蹭他,“做梦都在想,生怕皇上还不回来,妾身又要得病了。” “嗯?”赵佑棠一怔,“怎么?” 冯怜容轻声道:“相思病,金太医说的。” 赵佑棠噗的笑了,抬起她的脸道:“朕怎么没看出你得这病了,看,养的多好,白白胖胖的。” “谁说的,瘦了好些呢。”冯怜容道,“一开始,妾身都不想吃饭,后来觉得万一皇上回来了,妾身真瘦得病了,好像也对不起皇上,不得让皇上心疼嘛,所以妾身又吃了,但还是瘦的。” 她挽起袖子给他看。 她的手腕雪白,纤细,再光下就跟细腻的白瓷一样,赵佑棠伸手捏了捏:“唔,好像是瘦一点了。” “不过皇上也瘦了。”她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不过妾身怎么觉着,皇上比以前好像更好看呢。” 他意气风发,眉眼间神彩逼人,经历过战场残酷的历练,又与以前有些不同。 她专注的看着他,眼里丝毫不掩饰对他的感情。 赵佑棠的面色也越发温柔,握住她的手拿下来,牵着去了乾清宫里,一边道:“小羊跟阿鲤呢,你没带来?” “没带。”冯怜容道,“妾身知道妾身也不该来此,故而见到皇上就满足了,反正皇上一会儿总会来看小羊跟阿鲤的。”她手指在他掌心里动了动,“妾身现在也该回去了。” 赵佑棠却不舍得放:“来都来了,又何必回去?”一边就让人准备热水,他原本回乾清宫也是打算洗个澡的。 一路奔波,风尘仆仆。 冯怜容微微张嘴:“皇上要清洗呢?那妾身……” 那她待在这儿干什么呢? 赵佑棠看她迷糊不解的样子,也不说,只等到宫人准备好了,拉着她就去了洗漱房,外头的宫人黄门都心知肚明,给他们把门也关上了。 冯怜容瞪着眼前的大浴桶,脸腾地红了。 章节目录 第80章 欺负人 她僵立着,赵佑棠却自顾自地脱衣服,等到她回过神往他一看,脸更加的红了。 看她羞涩的样子,他嘴角挑了挑,跨入浴桶道:“服侍朕洗浴。” 冯怜容的小心肝扑腾扑腾跳起来,过得片刻才道:“真,真要妾身来?” “君无戏言。”他扬眉。 冯怜容往下看去,就看到他□□的胸膛。 他不是那种文弱的人,因喜狩猎,自小就拉弓射箭,练习骑马,故而他的身子很结实,但也并不过分坚硬,冯怜容想到抱着他的感觉,心里那种羞怯又没了,笑着走过去。 赵佑棠身上很快就被弄湿了,可不知为何,虽然她拿着汗巾,他却好像能感觉到她修长的手指在自己身上到处游走。 这种感觉不是很好受,让他浑身都热起来。 此时却听她在耳边道:“皇上赶路定是累了,妾身给你捏捏?” 赵佑棠好奇:“你会?” “跟钟嬷嬷学了一点儿。”冯怜容心想一直都没排上用场呢,这次正好试试,她挽一挽袖子,把手放在他肩膀上。 她的力道有些小,赵佑棠闭目感受了下,可是按的地方很准,很舒服,他笑起来:“还真会。” “皇上觉得舒服?”她很高兴。 “还不错,就是你力气小了点儿。” 冯怜容一听,连忙更加用力。 赵佑棠倒真舒服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过得会儿,他才睁开眼睛,见冯怜容还在卖力的按,问道:“不累?” “不累。”她默默吐出一口气。 赵佑棠回头一看,嘴角抽了起来。 这还叫不累? 瞧这满头的大汗! “真是笨蛋!”赵佑棠斥道,“朕不说停,你就不停了?朕又不想你的手断掉!” 冯怜容讷讷道:“看皇上舒服的都要睡着了。”说话间,一滴汗珠从她额头掉下来,啪嗒落在赵佑棠的肩膀上。 赵佑棠好气又好笑,手一伸就把她给拽过来,在她发间嗅嗅:“一股汗臭,洗洗罢。” 他搂着她又一甩,冯怜容扑通一声就摔在了浴桶里,跟个落汤鸡一样。 赵佑棠哈哈笑起来。 冯怜容惊叫道:“我,我还穿着衣服呢。” “那脱了就行了。”他看着她。 冯怜容耳朵根都烧了起来。 怎么这样,大白天的还要看着她脱衣服。 冯怜容不好意思,整个人缩成一团,往下一蹲,打算在水里脱,结果下一刻她就跟坐到刺猬身上般弹起来。 “你你你……”她脸颊赤红的看着赵佑棠。 他刚才在水里干坏事啊! 赵佑棠又笑了,笑得很放肆,眼睛盯着她身体:“嗯,站着脱也好。” 冯怜容彻底无言了。 结果自然是乖乖的脱。 赵佑棠瞧着瞧着,眼睛越来越亮,这笑容也越来越邪恶,最后自然还是冯怜容遭殃,宫人进去收拾残局时,只见满地的水,桶里的水泼出来得有一半。 冯怜容此刻被擦得干干净净的裹在赵佑棠的衣袍里,待在里间。 “去延祺宫拿身贵妃的衣裳来。”赵佑棠吩咐严正,他刚才用力过度,也累了,懒洋洋的半躺在榻上,冯怜容坐在他旁边,低着头。 等到严正走了,他把她的脸抬起来看一看道:“过两天就好了。” 冯怜容气道:“两天才好不了呢,明儿就青紫青紫的了!” 刚才赵佑棠在桶里玩的不尽兴,还去桶外,不小心就叫她的嘴磕在桶上,那嘴唇立刻就肿起来。 赵佑棠咳嗽一声道:“要不叫朱太医给你瞧瞧?” 冯怜容轻轻哼了哼,像这种,至少得七八天才消呢,她其实也不止为这个生气,也气他太凶残了,她本来看看他就走的,结果弄成这样,传到外头不知道什么样呢。 而且后日还要去给方嫣请安。 看她不高兴,赵佑棠知道这次是自己野蛮了点儿,哄她道:“怕什么啊,就是你这脸都肿了,朕也不嫌弃。” 冯怜容斜睨他一眼:“骗人。” 真肿了,他肯定就看不上自己了。 赵佑棠道:“要不把你脸弄肿了试试?就知道朕骗不骗人了。” 冯怜容吓得:“不要!” “那你信朕不?” 冯怜容忙道:“信。” 不信都不行啊。 她发现他越来越喜欢欺负自己了。 也不知道怎么有这个毛病的?冯怜容瞅瞅他,明明以前做了皇帝,看起来那么冷厉的,竟然一点不像了。 不过,好像在外面还是很吓人的? 严正这会儿拿了衣服来,冯怜容穿上就回去了。 赵佑棠给她叫了朱太医。 朱太医过去一看,暗道,就这点小伤也说的那么严重?明明就是个擦擦药膏的事情嘛!朱太医也是无语,留下一小瓶药就走了。 听说这药本来给别人擦断腿都有效的,完全的大材小用。 冯怜容当时就急着抹上了。 钟嬷嬷瞅瞅她,皇上也太心急了啊,怎么能给人弄破相了啊!不过她也没问,生怕冯怜容害羞。 赵佑棠睡了会儿觉,起来精神舒爽的去寿康宫用饭。 方嫣暗地里看了他好几眼,心里是气得痒痒的。 那冯怜容不懂规矩去看他,他就可以顺势留她,大白天的宣那啥了?不过她气归气,到底还是没说。 毕竟他亲征才回来,可能在那方面是饥渴了些,冯怜容正好撞上去,那要说起来,也是冯怜容的不对。 方嫣硬生生憋住没有提。 太皇太后倒是有话跟赵佑棠说,专门留他下来。 “丽芳跟三个孩子,哀家见过了,哀家想问问皇上,到底如何安置他们?淑儿是女儿家,倒无什么,绍廷,绍颜可不小了,总得念书罢?就一直住在那院子里?” 这等同于监-禁。 虽然怀王造反是大罪,可他的骨肉,太皇太后还是不忍心这样对待他们,那儿媳妇,她也是喜欢的。 赵佑棠沉默了会儿:“那依皇祖母的意思是?” “伦儿既然葬在华津,不如就让他们回去罢。”太皇太后道,“绍廷是嫡子,原本封个郡王也是应当,不过哀家知道你为难,便罢了。” 赵佑棠为怀王的事情对太皇太后也有愧疚,当下便道:“那便听祖母的,虽然不封郡王,俸禄,照样给他。” 太皇太后颇是欣慰,点了点头,她慢慢躺下来,同赵佑棠道:“哀家这几日总是梦见你皇祖父,想想哀家这年纪也差不多了。” 赵佑棠眼睛一红:“祖母您千万别这么说,您的身体一定会大好的。” 太皇太后摆摆手:“哀家现在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就是去见你皇祖父,哀家也不怕。”她朝他笑了笑,“佑棠,虽然你也让哀家伤过心,可你将来必是个好皇帝,哀家也不怕景国会有什么。” 赵佑棠不知道说什么好,轻轻握住太皇太后的手。 过得好一会儿,他才离开。 太皇太后又待阖眼歇息。 景华道:“陈贵人求见。” 太皇太后怔了怔,片刻之后叹口气道:“又有何好说的,你把那长案上一盒子珍珠拿给她罢。” 景华取了,拿去给陈素华。 陈素华面色一变:“太皇太后娘娘不肯见妾身?” “已经睡了,太皇太后娘娘身体不太好。” 陈素华接了珍珠,暗地冷笑几声,也不多说一句转身就走了。 她回到屋里,把盒子打开来瞧了瞧,见里头珍珠都是上好的货色,颜色各异,只是再好又有什么用? 陈素华狠狠的把盒子一摔。 两个宫人赶紧拦住,才没有叫珍珠滚下去。 “主子又何必如此,这些珍珠也算值钱呢,可见太皇太后娘娘还是看重主子的。” 陈素华好笑,看重如何不见? 说起来,她也真是倒霉,原本以为入宫了,凭借太皇太后,不说做贵妃,将来做个妃子定是稳稳的,总好过嫁给那姓林的混帐,后来姐姐这段时间病得严重,她才得这个机会,谁想到宫里形势竟如此不利! 太皇太后自从怀王去世后,竟然没心思理事,根本也不管她了。 别说妃子,现在就是要被临幸都很难! 陈素华在这待了一年多,总算明白了,什么都得靠她自己,要是靠不了,她就等着跟那些先帝的妃嫔一样,老死宫中好了。 她又略微振作,从盒子里挑了好一些的珍珠,跟宫人金梅道:“送去给苏贵人罢。” 金梅惊讶,她本来就很奇怪:“为何主子对苏贵人那么好?” 陈素华笑了笑:“同是天涯沦落人,互帮互助又什么不好的?你快送去。” 金梅只得应一声,拿着珍珠走了。 陈素华看着门外,嘴角微微挑了挑。 当日在花园,她与苏琴跟随方嫣一起去拜见赵佑棠,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怎么说,他对苏琴还有点儿兴趣,至于别人,据她观察,包括自己,在赵佑棠的眼里,都是跟路边的草一样。 如此,不用苏琴又能用谁? 为今之计,只能打破冯怜容独宠的僵局,她才有可能在将来占有一席之地!不然,什么都是空的。 陈素华想着又笑起来。 她甚至有点儿跃跃欲试,好戏就要上演了! 章节目录 第81章 螃蟹宴 赵佑棠早朝回来就去延祺宫看两个儿子。 结果第一个见到冯怜容,她嘴唇果然紫了,好像吃完桑葚没有擦干净一样,他看了就想笑,但因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又忍住了,摸摸她脑袋道:“也不丑啊,过两日就好了。” 冯怜容在此前都已经照了一会儿镜子,怎么看怎么丑,轻哼一声道:“皇上还不是嫌弃呢,不然……” 她低头摸摸腰间挂的两条金鱼。 赵佑棠挑眉:“不然?” 他想了想,低头在她嘴唇上琢了琢:“一早就跟朕使性子!” 冯怜容又高兴起来,为他明白她的意思。 “刚才路上想到一件事,阿鲤上回抓周,抓到什么了?”他算算时间,正好错过三儿子抓周,刚到门口就想着这个。 冯怜容不知道怎么说,手指放在嘴边咬了咬。 “怎么?”看她这样儿,赵佑棠猜测,“莫非又抓了胭脂?” “也不是。”冯怜容头更低了,声音好像蚊蝇一样,“什么都没抓,睡着了。” “睡着?”赵佑棠呆了会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命俞氏过来,他又她手里抱过赵承谟,捏捏小脸蛋道,“你挺有意思啊,居然会睡着,怎么想的?” 他越说越觉得好玩,又笑了会儿,只可惜自己不在。 冯怜容看着他,莫名其妙的,怎么不抓东西,他那么高兴呢! 赵承衍这会儿也扑上来,一叠声的喊着爹爹。 赵佑棠也把他抱起来,一手抱一个。 “小羊也长大了啊。”赵佑棠笑道,“可想爹爹了?” “想,天天想爹爹!”赵承衍小脸凑上去,在赵佑棠脸上蹭了蹭,“爹爹还去……去打仗吗?” 赵佑棠看看冯怜容:“你说的?” “嗯,妾身也没想到他一下就记住了。” “爹爹不去了,以后都陪小羊。” 赵承衍高兴的咯咯直笑,又拉着他的袖子,要给他看赵佑梧送的响壶卢。 赵佑棠还吹了吹。 逗完两孩子,他才又跟冯怜容说话。 冯怜容道:“那两盆花现在好好的呢,花匠说了不要浇水,光给它们晒太阳,好像挺有用的,前儿冒出了两片小叶子。” 赵佑棠点点头:“这就好了。” “皇上那儿找来的啊,这花的颜色真奇怪,花匠都不知道是什么花。”她好奇。 要说怎么找来的,当然是他看到且亲手挖来的,当时回到营帐时,满身满手的泥,赵佑棠现在想想,有些好笑,可能那会儿是醉了。 “这花长在湖木哈的山上,有回朕上去观察地形发现的,也不知叫什么名儿,。”他顿了顿,看着冯怜容,“就叫怜容罢。” “怜容花?妾身的名字?”冯怜容凑过来,“真这么叫?” “就这么叫,下回养好了,在园子里种上一大片。”他笑笑,应该挺好看的。 冯怜容脑袋发晕,抱住他胳膊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透不过气。” 被欢喜冲到脑袋了。 他笑了,把她抱在怀里。 冯怜容静了会儿问:“湖木哈什么样的?皇上打瓦勒时一直在哪儿吗?” “待了两个月。”赵佑棠语调有些悠远,“湖木哈很大,有沙漠,有草原,也有很大的湖泊,但是风很大。”他的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在那儿,觉得很空旷,也会让你忘掉很多事。” 那天夜晚,他就这样躺在地上,看见漫天的星星,不知怎么就想到日蚀,人在天地之间,显得特别渺小。 冯怜容静静听着,完了叹一声:“真想跟皇上一起去。” “打仗也不怕?”他问。 “不怕。”她手环着他的腰,“只要皇上在身边就行了。” 真要打仗,真有危险,她跟他一起死也没什么。 她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赵佑棠好像能感觉到她的意思,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只把她拥得更紧一些。 第二日冯怜容去坤宁宫请安,鼻子以下蒙了层面纱,进去时,引得贵人们纷纷猜测。 方嫣见到,也有些奇怪,问道:“怎么回事?可是哪儿不舒服?” 她是听说那日之后,朱太医去了冯怜容那儿,但只听说是小事,没想到今日在脸上罩了这个。 冯怜容颇为尴尬,小声道:“摔着撞伤了。” 方嫣一听,抿了抿嘴。 她真不想细想,生怕自己又要恼火,便不谈这个,只道:“太皇太后娘娘近日颇有精神,过几日在园中设螃蟹宴,届时你们准时前来。”又点了几个贵人助兴。 冯怜容正在想去年的中秋节,她那会儿正怀着赵承谟,没想到一年就过去了,耳边忽然就听方嫣问:“不知冯贵妃有何可助兴?贵妃出自官宦之家,想来也是琴棋书画,多有精通罢?” 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到她身上。 冯怜容知道方嫣是想取笑她,说起来,她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从小家里就穷,父亲正直,光拿些俸禄,将将只够用于全家吃喝,哥哥还要念书,哪里再有闲钱请人教她这些。且她平日里也不敢打搅哥哥看书,只学些识文断字。 可冯怜容并不觉得羞愧,不疾不徐道:“妾身父亲生于寒门,克己奉公,母亲亦出自贫寒之家,故而妾身幼时并无机会学得这些,还请皇后娘娘谅解。” 众人都露出惊讶之色。 方嫣原本是想借此讽刺,可冯怜容这番话说出来,不卑不亢,她竟不知道怎么说了,难道还能嘲笑官员之家贫穷? 可越是穷,两袖清风,越是说明他这官不贪。 方嫣只得笑笑:“此事何须道歉,贵妃当以你父亲为荣。” 话说到这儿便不提了。 今日也到此为止,众人纷纷起身告退。 螃蟹宴确实是太皇太后一时兴致,她最近身体有所好转,想着自己这年纪也未必有几年好活,临近中秋,打算庆贺庆贺,还叫宫中乐人排了嫦娥奔月的戏曲。 御膳房自也是一番忙碌,除了要处理螃蟹,别的吃食瓜果都不能少,因螃蟹寒凉,还备了半甜黄酒。 陈素华早早就来苏琴住的流芳阁,白苏正给苏琴梳头发呢,她今儿穿了淡柳青色遍地长枝玉兰的夹衫,下头一条月色素缎长裙,耳朵上挂着垂白珍珠,清丽可人。 “我现在发现你这样穿最是好看。”陈素华掩嘴一笑,“不然未免俗了。” 也难怪她能叫皇上刮目相看呢,至少这装扮就与她们不一样。 陈素华觉着自己押到宝,上去亲自拿着眉笔给苏琴描绘:“早听说扬州出美人,果然如此,你这眉毛其实也不用怎么画。”又给她略施薄粉。 苏琴道:“何必那么仔细。” “自然要仔细些了。”陈素华嘻嘻一笑,“可是难得见到皇上的。” “皇上会来?”苏琴奇怪。 陈素华笑道:“太皇太后娘娘办的,皇上如何不来?你啊,真是天真。” 苏琴心头一跳。 “上回我与你说的,你可想过了?”陈素华轻声道,“你要想以后舒舒服服的,便不要像从前了,不是我吓你,咱们这一辈子都得待在宫里呢,若没有皇上喜欢,怎么熬到死?再说,皇上这般的男人,便不是这个身份,谁嫁了,也是少有的福分,你说是不是?” 苏琴想到赵佑棠借给他的狐裘,心想他确实也挺善良。 虽然那些贵人都气愤他只宠爱冯贵妃,可这才是他最好的地方罢,身为皇上,如此专情也是世间少有。 苏琴点点头,又微微叹了口气。 陈素华给她发间插上一支玉簪。 二人携手去往花园。 太皇太后也正要出来,皇太后亲手给她披上大氅,一边说道:“到底是晚上,有点儿风,母后真要去?” “去啊,怎么不去,都说好了的。”太皇太后笑笑,“原先我年轻时,哪一年中秋不出来赏月,叫着众人高兴一下?最近也常是想起以前了。”她说着朝皇太后看看,“不过你啊,你才几岁呢,也学我老人家成天的不出来,以后等你腿脚不方便了,想走还走不动。” 皇太后笑道:“儿媳木讷,向来喜欢清净。” 太皇太后拍拍她的手:“也莫要太过了,嫣儿年轻,其实宫里事务都交给她处理,哀家尚有些不放心,你以后多看顾些。你的那几个孙儿,也要你看着长大了才好,哀家到底是有心无力了。” 皇太后听着未免心酸,往常这宫里都靠着她,如今是不一样了,她点点头:“儿媳知道。” 等到她们到园子里时,众人都到了,便是赵佑棠也在等候,见太皇太后过来,亲自迎上去。 太皇太后四处看一眼,只见宴席已经设下,园子里一块空地满当当的人,三个孙儿也在,都会喊皇祖母了。 她坐下,恍惚间就似真的看到以前。 回首一生,她总是得到的比失去的多,可多数时候却并不开怀,但不管如何,她对得起丈夫,也对得起自己,至于三个儿子,她也已经尽力了,问心无愧。 太皇太后微微笑起来,吩咐众人落座,乐人开演。 冯怜容此时正坐于赵佑棠的左下侧,方嫣坐在他右侧,其他一些妃嫔,贵人坐成两排,各自有自己的案几。 众人一时边看戏曲,边吃螃蟹。 冯怜容见赵承衍吃了好多,珠兰都不肯给他了,就拿手巾出来给他擦擦嘴:“这东西不能多吃,多吃了肚子痛呢。” “啊。”赵承衍惊讶,“可现在肚子好好的。” “等会儿就不好了,你这个蟹盖吃完就行了,别贪吃。”冯怜容叮嘱。 赵承衍很听话,即便还馋,但母妃说了就能忍住。 至于赵承谟,冯怜容就给他吃了两小口,这孩子从不闹腾的,也不像赵承衍小时候会拿个手,不小心戳到人。现在坐在她怀里,只是瞧着乐人,眼睛眨巴眨巴的。 冯怜容顾好两个孩子,自个儿才开始吃,吃得一会儿抬头瞅赵佑棠两眼。 他并不在看戏曲,有点儿心不在焉的,可能在想朝堂上的事情。 就这般,她隔会儿看看,看看的,就被赵佑棠抓个正着,两人目光对上,冯怜容脸忽然有点红,好像偷偷喜欢的一个人知道自己在偷看他。 她露出害羞之色。 赵佑棠好笑,明明都生了两个孩子了,干什么呢,不过却也欢喜,冲她微微一笑。 冯怜容的心跳快了两下,片刻之后笑起来,拿着桌上的蟹盖轻挥,示意他也吃,别再发呆了。 赵佑棠下意识嗯了一声。 方嫣侧头看他,也不知他为何突然发出声音,只笑道:“这出嫦娥奔月倒是不错,听说才排了三日。” 赵佑棠点点头:“必是用心了。” 他叫宫人给他弄螃蟹吃。 太皇太后注意身体,只吃得一个,皇太后亲手给她拆的蟹肉,等到戏曲儿完了,皇太后道:“听嫣儿说有几位贵人会弹琴吹笛……” 太皇太后哪里不知方嫣的意思,心知也是为赵佑棠宠爱冯贵妃着急,可她如今也实不想与这孙儿再有任何不快,毕竟太子也立下了,以后的事,她又管得了什么? 说句难听的,不过一两年的事情,她心里有数。 不过方嫣既然想借这机会,她也不反对,只笑道:“那让她们试试,拔得头筹的有赏。” 消息传下去,贵人们颇为兴奋,一个个陆续上来弹奏。 太皇太后听完,觉得都还弹得不错,选了其中一个打赏。 方嫣笑着问赵佑棠:“皇上觉得哪位贵人弹得好?” 赵佑棠其实没怎么听,跟随太皇太后的意思:“就祖母说的那位秦贵人罢。” 秦贵人听到他提起自己,喜不自禁。 可方嫣就在近旁,哪里看不出来赵佑棠不过是敷衍,当下也未免生气,这都两回了,他到底想如何? 这些贵人就那么入不得他的眼? 方嫣微微抿了抿唇,转头看冯怜容一眼。 她兀自坐着,今儿也是盛装打扮,看起来心情不错,巧笑倩兮,她暗地冷笑一声,对赵佑棠道:“妾身也知皇上喜爱冯贵妃,只这喜爱又能多久?皇上现越是宠着贵妃,将来皇上再临幸旁人,贵妃岂不是越加伤心?” 赵佑棠一怔。 方嫣坐直身子:“妾身现已是皇后,也无需与她计较,只是看皇上如此,不止替众贵人觉得不公,便是对冯贵妃,也颇担心,毕竟皇上,您是皇上啊。” 想要一双一对一世人,不是做梦? 她当年还未嫁入宫中便已明白,如今冯怜容又凭的什么? 方嫣又道:“还请皇上三思。” 赵佑棠寻常只把她的话当耳边风,吹过也便罢了,但今日,这番话却叫他心有触动。 “朕明白你的苦心。”他缓缓说道。 方嫣微微一笑。 这会儿太皇太后也乏了,起身离席,赵佑棠要去送,太皇太后摆摆手没有让,只让皇太后一起走了。 方嫣也回坤宁宫。 苏琴原本也要离开,陈素华一把拉住她,在她耳边道:“你莫走,走了,以后还有何盼头了?” 苏琴心想,便是留在这儿又有何用? 陈素华却道:“皇上这会儿在跟贵妃娘娘说话呢,咱们再去谢谢贵妃娘娘。” “什么?”苏琴一愣。 没等她反应过来,陈素华已经拉着她走了。 赵佑棠正跟冯怜容在说月饼的事情,问她还想不想吃桂花月饼,想吃的话,便叫御厨到时候多做几个。 冯怜容自然要吃。 二人正说着,陈素华与苏琴过来,冯怜容见到她们,身子不由立的更直一些,赵佑棠原本神情温柔的,也收敛了。 陈素华行礼笑道:“妾身与琴妹妹受过贵妃娘娘大恩,就此走了,未免失礼,便想来告辞一声。” 冯怜容道:“不过小事一桩,何须多礼。” 苏琴并没有说话,她有些局促不安。 陈素华说完便要告退。 可站直时,脚好像一崴,整个人像左倒去,苏琴吓一跳,连忙去扶,陈素华趁机就伸手用力的推她。 那角度十分之准,苏琴不察,踉跄着往前几步。 赵佑棠原本就在前头,眼见她撞过来,下示意就伸手去扶。 他的手落在她肩膀上,她借着这力道没有摔下,只身子软绵绵的,全靠他扶着,才没有滑落,她抬起眼,正对上赵佑棠的目光。 她的脸腾地红了,可是又有一些惊慌,轻声说道:“皇上,妾身失礼。” 夜色下,她年轻的脸清丽无双,一双眸子跟湖水般清澈,赵佑棠忽然发现手心有点烫,连忙放开了手。 下一刻,他好像想起什么,往冯怜容看去。 冯怜容很安静,眸色也静静的,并没有悲喜,像是没看到这事儿一般。 陈素华跪下告罪,惊得脸色惨白。 赵佑棠这会儿没有心思责罚她,叫她退下。 陈素华暗地里笑了笑,忙拉着苏琴走了。 苏琴却有些失魂落魄,刚才赵佑棠的手碰触到她,她浑身发热,感觉一丝力气都没有了,也不知这是为何。 等到两人走得远了,赵佑棠才道:“朕送你回去。” 冯怜容点点头。 两个人沉默的往前走着,赵承衍好像也感觉到什么,小脑袋两处看看不敢出声,黄益三牵着小主子,这会儿回想了一下,暗道,原来刚才那个就是苏贵人! 他悄悄抱起赵承衍,走得远了一些。 冯怜容虽然心有不快,可她知道自己是因为爱着赵佑棠才会如此,她并不想生他的气,当下笑道:“刚才说到月饼呢,妾身想到一种,放了火腿的,也很好吃。” 赵佑棠侧头看她一眼。 她的笑容有点儿惨不忍睹。 可是她并没有像上回那样不理他。 然而,不知为何,他心里却不舒服。 那种感觉十分诡异。 诡异到,饶是他聪明绝顶,也不明白。 扪心自问,他第一眼看到苏贵人时,便有些好感,就跟当年看到冯怜容一样,可当年,他可以毫不犹豫的临幸冯怜容,那今日的苏贵人呢? 他不过扶了她一下,怎么就要看冯怜容的脸色? 赵佑棠忽然就生气起来。 他转身走了。 冯怜容吃惊,在他身后道:“皇上……” 赵佑棠没有理她,走得更快。 只眨眼功夫,就融入夜色里,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冯怜容默默的转过头,暗自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也没有做错,就算当时她看到他扶了苏琴,有些不高兴,可她也尽力没有表现出来。 毕竟他是皇帝啊,她能要求他什么? 而且回来,她也主动说话了,还给他介绍月饼吃呢。 怎么他就生气了? 难道还是有哪里疏漏了? 冯怜容一头雾水的回去了。 却说赵佑棠大踏步的来到乾清宫的书房,心里还是很闷,说不出的古怪,眼见严正缩着脖子躲在后面,他手指勾勾,叫他上前。 严正脑门上开始冒汗。 刚才明显皇上在跟冯贵妃闹情绪啊,自己又要遭殃了! 赵佑棠叫他关上门,这才问道:“你说朕能召苏贵人侍寝吗?” 严正傻了,这是什么问题? “奴婢,耳朵,没有聋罢?”严正吓得跪在地上,不然就是皇上傻了,他要谁侍寝,关他这奴婢什么事啊! 赵佑棠大怒:“聋什么,就是问你这个!” 严正只得硬着头皮道:“皇上想,想的话,就召呗。” “如此简单?” “是啊,皇上是皇上,全天下的女人,只要看上的,要哪个不行?”严正奇怪,皇上肯定是气糊涂了。 赵佑棠叹口气,身子往后微微一仰,一抬头就看到冯怜容的字正在横梁上贴着。 她真是无处不在啊…… 章节目录 第82章 印章 这个问题纠缠了赵佑棠好一阵子,这日早朝回来,严正过来道:“皇上,听说冯孟安的妻子生下孩儿了,是个儿子。” 他原本不敢这么说,可赵佑棠最近心情一直不好,明明想去看冯贵妃,却又不去,正好现在有桩大喜事,给他个台阶下。 赵佑棠一听,斜睨他一眼。 他要去看冯怜容,还需要借口? 光两个儿子,他想看就去看! 他哼了一声,严正心里一抖,本来当还是不去,结果却见方向正是延祺宫。 冯怜容其实也在犹豫,要是往常,他怕都来了两三回了,可现在一次没来,她还想要不要写封信,金桂却满脸笑容的在外头道:“皇上来了。” 她连忙站起来,到处摸摸,见没有不好的,才出去。 赵承衍当先就扑到赵佑棠怀里,左一个爹爹,又一个爹爹,赵佑棠笑道:“又长高了,真是几天不见就变个样。” 他说着看向冯怜容。 冯怜容没有走那么近,她只立在门口,嘴角微微弯着,只等到他毫不犹豫的走过来,她才上前行礼。 赵佑棠盯着她,过得会儿道:“怎么没使人来?” 冯怜容一怔:“来做什么?” “你不想见朕?”他质问。 冯怜容委屈:“不是皇上不想见妾身吗?那天……” “那天?” “那天皇上生气走了,妾身也不知道哪儿错。”冯怜容垂头扭着手指,“想了好几日也没想出来。” 赵佑棠垂下眼眸:“你自是不知。” “皇上不告诉妾身?”冯怜容忙问。 赵佑棠没回答,进去后道:“你大嫂生了个儿子。” “真的?”冯怜容一下又高兴起来,拉着他袖子问,“几斤重的,现在好吗?大嫂生了孩子,身体怎么样?” “朕怎么知道这些。” 冯怜容垂头丧气,要是她在家就好了,说起来,大嫂长什么样她都没看到,但想着又很欢喜,现在爹爹娘,哥哥肯定高兴坏了。 这是冯家的长子呢,以后家里就会慢慢热闹起来。 赵佑棠看她傻乐,坐下来道:“你那金锁呢,朕让人给你送去。” 冯怜容忙叫宝兰拿来。 赵佑棠让严正收了。 冯怜容心有不甘,大着胆子道:“皇上,能否让妾身写封信回去呀,再,再让他们回信过来。”她摇一摇袖子,“就这一次。” 赵佑棠想了想:“写罢。” 冯怜容赶紧让珠兰磨墨,她挽起袖子写信,赵佑棠站在旁边看。 她一边写一边笑,左边脸上的梨涡一现一隐的,好像这是多么欢快的事情。 赵佑棠心想,他大概最喜欢的便是这样的她,像是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管的那么爱着自己。 可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她的伤心都藏着。 他这几日想到好些事情。 她那次突然病倒,去年中秋晚上见到他时的神情,那天知道他隐瞒狐裘的生气,和上回她的隐忍,他终于明白她的心思。 可她一句都没有提过。 然而她不提,他却在乎,就这样一天天他好像被她束缚起来,故而他只是扶一下苏贵人,他也怕她伤心,第一时间就想看看她的反应。 他是生气这个。 气着自己,又气冯怜容真会为此难过。 可是又好似心甘情愿,不然谁能阻拦他? 正想着,就见冯怜容笔一收,笑道:“写好了,宝兰,再把我那印章拿来。” 听到印章,赵佑棠好奇问:“你还有印章?” “是啊,哥哥给我刻的。”冯怜容得意的给他看,“就是妾身第一回生孩子时,随着信一起拿回来的。”她指指侧面,“看,上头有大鱼小鱼呢,大鱼是哥哥,往常也不舍得用。” 赵佑棠看看,刻得还可以,但是玉质太差了,他问道:“不过印章素来只用于字画上,你这用了干什么?” 他低头看信笺。 结果就看到信笺上不止有她写得字,在底下还画了副图,一只小羊跟一条鲤鱼,还有条小鱼,三个很欢快的在玩,一个个都怪模怪样的,他噗嗤就笑了,可笑着笑着,脸又阴了,点一点上头:“你不觉得少了什么?” “什么?”冯怜容一头雾水。 看她完全想不起来,他大怒:“就你们三个?朕呢?” 冯怜容吓一跳,印章都掉在桌上。 “皇上,皇上也想画进去?”她眨巴着眼睛,她本来也是一时兴起,给家人看着好玩的,可画他怎么画啊。 赵佑棠道:“添进去。” 冯怜容为难:“妾身怕画不好。”可一看赵佑棠的脸色,她也不敢不画,只得磨磨蹭蹭的拿起笔,先小心的画了个蛋。 赵佑棠嘴角抽了抽。 她想着,这蛋确实也奇怪,就又给它添了手脚,腰间还悬把宝剑,再披个披风,立时就增了几分英武。 赵佑棠嘴角微微翘起,拿起信笺点点头道:“就这样罢,来盖你的印章。” 冯怜容把印章在红泥上按了按,啪的就在画下面盖了上去,赵佑棠笑笑:“字确实刻得不错,挺好看的。” 冯怜容按完了,侧眸看到他拿着信笺的手,调皮之心顿起,一下又把印章按在他手上。 她的名字立刻就红艳艳的印在他的手背,赵佑棠正在发怔间,耳边就听她乐不可支的声音:“这画按了印章便是我的,皇上也是我的。” 赵佑棠抬起头来,看到她笑得极其灿烂的脸,一时只觉得四周好似都安静下来,唯独只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 这一刻,她好似比世上任何东西都要来的耀眼。 见他那样看着自己,冯怜容有些奇怪,只当他生气,忙道:“妾身把它擦了。” 赵佑棠一拂袖:“不用。” 他站起来跟严正道:“你收一下。”说完就走了。 回到乾清宫,他坐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批阅奏疏。 那印章一直都没有擦掉,严正立在旁边,竟然发现他在批字的时候出错了,涂改了好几回,这是从未发生过的。 赵佑棠批了会儿,总算慢慢安静了,这些天想得事情也越来越清晰。 其实就算他临幸了苏琴又如何,他心里永远也放不下她,那么既然自己在乎她,又何必要让她伤心? 她伤心,他也不好受,两败俱伤。 他突然又站起来,严正赶紧跟上,结果就见他还拿了桌上的玉玺。 赵佑棠再次去了延祺宫。 冯怜容这会儿正在晒太阳,见到他又来了,她也满心的奇怪,站起来道:“皇上……” 赵佑棠拉着她的手就往里走,一边道:“把红泥拿出来。” 钟嬷嬷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看着架势有点儿不正常啊,她连忙叫珠兰去拿,一边紧紧的跟在后面。 珠兰把红泥放在桌上。 赵佑棠对冯怜容道:“手伸出来。” 冯怜容犹犹豫豫伸了,然后就看到他拿了个通体淡黄的玉玺沾了红泥,啪的按在了她的手背上。 那玉玺好大,在她手背上只按了半边。 “另外一只手。”赵佑棠道。 冯怜容又伸出来。 他也给她按了玉玺,一手一半,并一起便是完整。 “整个天下,能让朕在手上按玉玺的,只有你了。” 天下美人何其多,但冯怜容也只有你一个。 冯怜容却吓傻了。 他这么严肃,该不会是为报复她之前在他手上按印章,以后不准她洗掉罢? 章节目录 第83章 答谢 赵佑棠低头就看到她惊慌的表情。 他挑眉问:“不喜欢?” 冯怜容心道,虽然是玉玺,可这字盖在手上好丑,怎么喜欢啊! 可她不敢说,谁叫她刚才也给他盖了一个。 “喜欢是喜欢,瞧着也挺……”她把手并在一起看看,点点头,“挺威风的。” 夸的十分勉强,赵佑棠气得要揪她耳朵,他觉得被她戳个印很有意思,怎么到她这儿,好像就被嫌弃了。 他把玉玺递给严正收起来,一边道:“既然喜欢就留着罢。” “留着?”冯怜容忙道,“怎么留,不,不准洗?” 果然自己的预感是正确的! “不是喜欢嘛,自然就留着了,每天拿出来看看多好。”赵佑棠摸摸她的头,“旁的人想要,还没有呢。” 钟嬷嬷在旁边心想,奴婢肯定不想要。 冯怜容也不想要啊,她感觉自己搬石头砸在自己脚上了,刚才好好的干什么要给他按那个印章! 她轻声道:“可每天都要洗手呢。” “那就不要洗了。” “脏了呢?” “你又不用做这做那的,脏什么?” 冯怜容气结。 赵佑棠看她烦恼的样子又想笑,谁叫她那么傻一点儿不知道他的心意,不过算了,也无需她知道。 她就这样挺好的。 冯怜容也没办法,圣旨一下,别说盖在手上了,就是按在脸蛋上,她也得受着。 这会儿去冯家的唐季亮回了,跑得满头大汗,因今儿不是休沐日,一封信送到冯家,还得去衙门找冯澄跟冯孟安,两个人都看过了,冯孟安负责写回信。 所以这一趟是花费了不少功夫。 赵佑棠赏了他,把信给冯怜容看。 冯怜容一边看一边给赵佑棠说:“原来孩子生下都有十来天了,现在有八斤重,啊,真是胖啊,比小羊跟阿鲤都胖。大嫂身子也挺好的,还在坐月子,现在买的院子挺大。”她嘻嘻笑,“哥哥谢我呢,说手头也不拮据了,家里新买了两个奴婢,娘也不用那么累,叫妾身不用担心。” 她翻到下一页信笺,只看一眼就哈哈大笑起来。 赵佑棠凑过去一看,眼角直抽。 果然是一家人啊,这冯孟安居然也画了幅图来。 图上有一个大元字,一条大鱼,还有只小兔子,远一点是一对鸟,仔细看看,好像是鸳鸯。 赵佑棠无话可说,这兄妹二人之间的沟通真是非同寻常。 冯怜容笑道:“原来我这外甥的乳名叫阿元呢。” 她又翻到第三页,这回不是信笺了,是张宣纸,上头画了个人,虽然是草草几笔,却叫人一看就很清楚。 “这是我大嫂。”冯怜容高兴道,“我在信里问了,哥哥就画给我看呢,看来大嫂是个美人儿,哥哥想必很疼她的。” 她看完,把信叠好,放回信封里,一脸的心满意足,又把手主动伸上去握住赵佑棠的:“谢谢皇上,妾身现在总算放心了。” 赵佑棠道:“你从来就光知道说。” “那皇上要妾身怎么答谢?”她很真诚的询问。 赵佑棠手指摩挲了两下她的掌心,像是在思考,过得会儿便叫所有宫人退下,说道:“给朕掏耳朵。” “啊?”冯怜容一怔,“可上回皇上不要啊。” 她倒是想给掏来着。 “朕这回想要,不行?”赵佑棠瞪她一眼,“话这么多,一会儿天都黑了!” 冯怜容往外一看,果然天边一片红霞,太阳只像个小小的咸蛋黄。 “哦,那妾身给你挖。”她一边就要去喊宝兰拿银耳勺。 赵佑棠拉住她:“自己找,别叫她们来。” 冯怜容呆了呆。 她盯着赵佑棠看了看,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笑什么?”赵佑棠斥道,“还不快些!” 冯怜容暗地里又笑了几声才去找挖耳勺,找到了搬来一个小杌子叫他坐:“皇上太高了,妾身看不见。” 赵佑棠就坐到小杌子上去。 “脑袋往左歪。”她坐在后面的高凳子上。 赵佑棠听话的往外歪了歪。 “再歪一点。”冯怜容又道。 赵佑棠还是听从。 冯怜容看他那么听话,咳嗽一声道:“妾身看光的方向不太对,还是往右歪罢。” 赵佑棠腾的一声站起来,脸色跟下雨天一样,一把揪住她的手腕:“别逼朕把你办了!就在这儿,你信不信?” 冯怜容吓得花容失色,忙道:“不敢了。” 赵佑棠哼一声又坐下来。 这回冯怜容老实给他掏了,小心拉起他耳边往里看了看道:“好像也不多。” “你管多不多,掏。” 冯怜容哦一声,把耳勺慢慢放进去。 这种感觉十分陌生,赵佑棠有些不习惯,他微微让了让,冯怜容忙道:“疼了?” “没有。”他又坐坐直。 冯怜容道:“皇上不要怕,妾身会很轻的,就像给小羊掏一样。” 赵佑棠道:“朕会怕这个?”但心里却很高兴,他见过她给儿子挖耳朵的,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冯怜容给他挖了会儿,他渐渐就适应了,觉得越来越舒服,难怪自己一直忘不了她那天挖耳朵的事情。 看赵承衍跟赵佑梧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件坏事儿。 冯怜容给他挖好左耳又挖右耳。 因她挖的很小心,花费的时间却是不短。 赵佑棠都差点睡着。 晚上他又留下吃饭,要不是今儿的奏疏还没批完,定然就不走了。 冯怜容跟着他到门口,伸手给他看:“皇……上,真不能洗?” 赵佑棠很坚决:“留着。” 他憋着笑离开了延祺宫。 冯怜容蔫吧蔫吧的回去,越看这手越头疼,要是不洗掉,指不定上头的红泥会把被子都弄脏呢。 “嬷嬷,你给我擦了罢。”她想想,把手伸到钟嬷嬷面前。 钟嬷嬷心道她还不想死。 “娘娘就留着罢,这可是皇上亲手盖上的,这是多大的殊荣啊,可不能擦了。”钟嬷嬷安慰道,“兴许过几日,自个儿就没了。” 冯怜容皱眉:“这么多,怎么会没了?还是嬷嬷擦掉好了,难道皇上还会怪责嬷嬷啊,到时候我就说是嬷嬷不小心擦掉的。” 钟嬷嬷咳嗽一声:“娘娘,奴婢这还忙着呢。”拔脚就走了。 冯怜容四处一看,宝兰珠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去。 只有赵承衍还在,奇怪的看着冯怜容的手,刚才自个儿母妃一直伸着,这上头红红的是什么啊。 “母妃怎么了?”他问,“手疼吗?” “也不是。”冯怜容叹口气,“这东西是你爹爹弄的,不准母妃擦掉呢。” 赵承衍哦了声,小手抓住她的手看了看:“为什么爹爹不准?” “你爹爹……”冯怜容心想,那是因为太混蛋了欺负她,可儿子面前,怎么好说父亲坏话,她笑了笑道,“是在跟你母妃玩儿,看看母妃自个儿不擦,怎么把这给弄没了。” 赵承衍好奇拿手指上去摸摸,只见那红泥立刻到自己手上了,他想了想歪头道:“那小羊给母妃擦,母妃不就不用自个儿擦了?” 是啊! 冯怜容眼睛一亮:“小羊真聪明!” 儿子擦掉了,他还能怪他不成?冯怜容一下觉得自己得救了,不用睡一觉,害怕这红泥还弄到脸上。 赵承衍得她夸奖,伸手就要擦。 冯怜容道:“可不能弄脏手了。” 赵承衍想想,去问银桂,银桂给端来一盆温水,还拿了皂荚,她自己也不敢洗,只在旁边立着。 赵承衍就把冯怜容的手放到温水里,有模有样的给她涂皂荚。 冯怜容笑嘻嘻看着,又问:“小羊啊,要是爹爹生气小羊给母妃擦掉了,小羊怕不怕?” 赵承衍奇怪:“为何爹爹会生气?” 他眨着大大的眼睛,脸蛋粉嫩粉嫩的,叫人看一眼就心软。 冯怜容心想,算了,赵佑棠肯定舍不得说他的。 赵承衍给冯怜容洗掉了,还小大人一样给她擦擦手。 冯怜容可高兴了,俯身抱他起来,在他脸蛋上亲了两下:“小羊真好,可比他们好多了,比钟嬷嬷也好。” 赵承衍自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听说他好,嘻嘻一笑。 危机没了,几个宫人,跟钟嬷嬷又很自然的走进来。 冯怜容瞅她们一眼:“这个月月俸都交出来,你们比小孩子还不如呢。” 几个人老实交了。 钟嬷嬷自己罚了自己十两银子:“奴婢对不起主子。” 可给她再大的胆子,她也不敢擦掉皇帝用玉玺盖的印章啊! 冯怜容知道她们为难,罚过后,便不再提。 过了几日,赵佑棠问起此事,严正回禀道:“听说当天晚上大皇子就给贵妃娘娘洗掉了,用皂荚才洗干净。” 赵佑棠笑起来。 没胆量的家伙倒是很狡猾啊! 入冬后,安庆长公主进宫看望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天气冷了更是不再露面,听说她来,勉强见了见。 安庆长公主很是礼貌,嘘寒问暖,还带了好几根野人参来。 见面不打笑脸人,太皇太后也态度温和。 安庆长公主说得一会儿,就提到赵佑梧。 “如今三弟也不在京城,孙女儿想请四弟去府住一住,热闹热闹,毕竟孙女儿也不能时常进宫来的。” 原来是为这个,太皇太后笑了笑:“你们一母同胞,感情是比旁人深一些,不过这事儿哀家做不得主。” 安庆一愣。 太皇太后道:“你去皇上那儿一趟罢。” 安庆被拒绝,倒是没法子,只得硬着头皮去乾清宫。 赵佑棠听说她求见,宣她进来。 要说他们这兄妹两个,委实没什么感情,赵佑桢,赵佑梧好一些,毕竟在一起念过书,可赵佑棠跟安庆,真是称得上有些陌生。 寻常二人也不说话的。 安庆行礼后道:“皇上,妾身想把四弟接到府里住几日。” 赵佑棠看看她,唔了一声道:“你嫁到谢家也有三四年了,倒是头一回要接人回去,现今三弟也不在,不如等三弟回来,朕命他们一起去,如何?” 安庆被噎得说不出话,咬一咬牙道:“便是看四弟在此冷清,妾身才……” “出去罢,朕刚才已经说过了。”不等她说完,赵佑棠就打断她。 安庆再怎么样也不敢多说,只得咬着嘴唇走了。 赵佑棠微微皱了皱眉。 他这两个弟弟,他算是了解,可这妹妹便不一定了,他吩咐下去:“以后安庆长公主不得随意入宫。” 话刚说完,门外小黄门急匆匆跑过来道:“皇上,太皇太后娘娘晕了!” 章节目录 第84章 一年 赵佑棠连忙起身前往寿康宫。 皇太后与方嫣此时已经到了,皇太后正问景华。 景华跪在地上道:“安庆长公主告退之后,太皇太后娘娘原本要歇息,奴婢扶着往下躺的时候,太皇太后娘娘就说头很沉,奴婢连忙使人请太医,回头就见太皇太后娘已不省人事。” 皇太后听着未免心惊。 她的祖父便是这样离世的,前头还好好再睡,忽然就起来说头晕,等到请的大夫来,人已经不行了,这种病状好像发作的十分突然,治也来不及治的。 她两只手握在一起。 方嫣安慰道:“母后莫担心,有朱太医在呢。” 赵佑棠没说话,只在屋里走了几步,便立着不动了。 过得会儿,朱太医出来,什么话都没说,普通一声跪在地上,脑门抵着大青石板道:“下臣死罪,治不好太皇太后娘娘!” 他老泪纵横。 赵佑棠心头一震:“你是说……” “皇上,太皇太后娘娘薨了!” 随着这句话,哭声立时从四周响起。 整个寿康宫立时陷入了沉痛之中。 消息传到延祺宫里,宫人黄门都颇是惊讶,毕竟上回中秋节太皇太后还露面庆贺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钟嬷嬷进去告知冯怜容。 冯怜容原本在跟赵承衍一起吹响壶卢,听到这个,脸瞬时一白。 太皇太后竟然去世了? 提早了大半年呢。 原本上一世她听得这消息,自己也是卧病在床,没多久便…… 可现在她没空想这个,连忙换一身素服,带两个儿子急匆匆出去。 赵承衍笑嘻嘻的问:“母妃,是要去见皇祖母吗?” 冯怜容叹口气,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想一想道:“皇祖母年纪大了,人年纪大了,都要去往别的地方,以后都见不到的。” 赵承衍啊的一声:“皇祖母现在就要去了?” “是啊,咱们是去跟皇祖母告别,皇祖母以后就在别处过得开开心心的了,不过皇祖母这会儿也不能说话,你远远看着就好,不要打搅皇祖母。” 赵承衍点点头。 冯怜容又看看赵承谟。 赵承谟只歪着脑袋听他们说话,一脸好奇。 他们很快就到寿康宫。 远远就听见哭声。 赵承衍问:“是要送皇祖母,所以都不舍得,哭了?” “是啊。”冯怜容摸摸他的头。 到得宫里,她第一眼就看到赵佑棠,他立在太皇太后的床榻前,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可冯怜容心想,他一定是极为难过的。 她想着,眼睛也红了。 天纪二年十一月三日,太皇太后离世,赵佑桢也从睢阳赶回来,全国上下一片缟素,因是冬日,这几天又下雪,天地间好像都只剩下白色,叫人心情沉郁。 冯怜容最近有些心思,睡到早上就做了噩梦。 宝兰先发现的,被她面上神情吓一跳,又听到她发出痛苦的声音,连忙俯下身唤醒冯怜容。 她额头上全是汗,睁开眼睛,看着淡绿色绣虫草的蚊帐,都说不出话。 梦里,她回到前一世。 她要死了。 然而,又有不同,这回她有孩子,冯怜容舍不得孩子,临死前,钟嬷嬷抱着两个孩儿给她看,她哭得昏天暗地,可是求老天爷,老天爷也听不见,仍是要勾了她的魂。 她又害怕又难过,又无力。 就是在这般的梦里,被宝兰叫醒。 冯怜容揉着心口,仍是能感觉到一阵阵的疼,眼睛里也满是眼泪,把枕头都弄湿了。 “不过是做梦,娘娘,别多想啊。”宝兰柔声安慰,心里却在想,娘娘一定是做了很可怕的梦了,才会这样。 冯怜容坐起来,要喝水。 宝兰忙去取了,又与钟嬷嬷说。 钟嬷嬷立刻去看冯怜容。 结果冯怜容喝完水,忽然要见朱太医。 钟嬷嬷惊吓:“娘娘是哪儿不舒服?” 冯怜容道:“只想问朱太医一些事。” 朱太医很快就来了,冯怜容急着问:“朱太医,有一种病症,头昏眼花,吃不下东西,人越来越瘦,到后来,眼睛都看不太见了,这病您能治好么?” 朱太医一愣,这什么病啊! 他奇道:“请问娘娘问这个是为何?” 冯怜容犹豫了会儿,才轻声道:“做梦梦到自个儿得了病,很害怕,才想问问您。” 她露出怯生生的表情是很惹人怜爱的,朱太医不由想到自己的孙女儿,面上表情柔和了一些道:“回娘娘,做梦多是反的,娘娘不必在意,真要有什么病,下臣一定看得出来。” “可……”冯怜容道,“太医,麻烦您想一想,我刚才说的,真不能治么?” 朱太医见她有些执着,也就道:“这种病症少见,娘娘描述的也不清楚,除非下臣真遇到了,才可能会想到对策,现在就光凭娘娘说的,真没法子。” 冯怜容微微叹了口气。 不过朱太医说见到人,可能会有救,她有些安慰,忙谢过朱太医。 等到朱太医走了,钟嬷嬷道:“不过是个梦,娘娘何必在意?” 冯怜容没说话。 这哪儿是梦呢,就是以前得的病,只自己身体一直不曾有这个症状,她没往那边想,结果做了这种梦,她就想得一个确切的答案,到底能不能治好。 不过她什么都跟一切不一样了,未必会得,冯怜容心想,还是得吃好睡好,身体养养好呢。 因太皇太后去世,这一年过年也很是冷清,赵佑棠一直不曾早朝,直到年后在众位大臣的请求下他才重新理事,但宫中久不闻丝竹之声,谁都看得出来这次不比先帝驾崩,赵佑棠的守孝极其尽心,不说不近女色,就是膳食中都不带荤腥的。 故而冯怜容哪怕很少见到他,也不敢写信,或者使人去,就是觉得这一年真难熬,索性有两个孩子陪着,总是热闹热闹的。 一直到天纪四年,还是皇太后劝了赵佑棠,宫里才恢复正常。 这日户部尚书华大人得赵佑棠召见,急忙忙前来。 结果人才到乾清宫正殿门口,就见里头飞出来一样东西,猛地砸在他头上,华大人被砸的头晕眼花,差点一头扑倒。 唐季亮见状搀扶了一下,他才站稳。 华大人低头看看地上的东西,脸色发白,垂头道:“臣见过皇上。” “拾起来自己看看,”赵佑棠厉声道,“十万石粮食毁于一旦,此前竟不奏明?身为尚书,身负大任,不是叫你成天出去遛鸟玩的!” 华大人吓得浑身发抖,他是喜欢遛鸟,可平时也不是只遛鸟啊! 他跪下来道:“皇上,京都粮仓因积压过剩,乃常事,实无法解决,故而……” “天下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赵佑棠一拍御桌,“粮食积压,可当粮草,可赈灾,甚至还之于民,哪样不行?非是国库之物便不能动之,你何曾告之于朕?” 华大人没有应对之词。 赵佑棠知道他是老臣,可做事如此拘泥,实在叫他不喜。 “不止关乎粮食,去年国库收入三千二百万银钱,支出却达三千万,所余不过两百万两,如此下去,将来边防告急,饷银从何而出!”赵佑棠道,“你回去好好给朕想想,如何开源节流,不至于哪日还捉襟见肘了!” 华大人连忙应是。 出来后,他就抬起手,拿袖子擦汗。 眼瞅着自个儿也要到致仕的年纪了,怎么就弄出这等事?华大人满心郁闷,原本只想再做两年风光回去养老,但现在看来,要这事儿处理不好,自己头上的官帽指不定都要没有! 他连家都不敢回,连忙去了王大人府上。 王大人乃户部左侍郎,与他同朝为官,现户部有事,他也脱不了干系。 果然华大人一说,王大人也觉事态严重,二人立时就商议起来,过得两日,给赵佑棠推荐了一个人,此人名叫何易,现任湖州知府,称他曾在三年前上过奏疏,便是提到景国财政上的改革,只当时先帝没有采用,还详细提了其中两点。 赵佑棠一听便觉这何易是有真才实学的,当下问道:“此人以前在哪里任职?” 王大人道:“那年皇上去山东,何大人曾任大庄县知县。” 赵佑棠仔细想了想,记起来了,这个何易很有点意思,只他那会儿是太子不能任用,登基后又忙于削藩,一时竟也忘了,他点点头道:“让他再上一道奏疏。” 华大人松了口气。 赵佑棠心情略有好转,见完两位大臣之后就去延祺宫。 但此刻,冯怜容并不在延祺宫里。 春暖花开,今日晴好,她带着两个儿子出去园子玩了。 兄弟两个手牵手,在前头慢慢走着,她在后面,见到有好看一些的花儿就叫珠兰给摘下来,一会儿带回去插上。 赵承衍牵着弟弟很高兴,还给他讲解:“看,这是蝴蝶,飞来飞去的,好看罢?” 赵承谟瞅瞅,点点头,他不太爱说话。 冯怜容这会儿道:“小羊,阿鲤,要去看鱼吗?母妃带了吃食的。” “要,要!”赵承衍忙道,“母妃说还有鸟儿的,是不是?” “是啊,有鸳鸯,还有白鹭。”她领着两个儿子往西走。 结果到得鱼乐池,却见好有些人在那儿,除了赵承煜,宫人黄门得有二十来个。 赵承衍看见,笑嘻嘻的道:“是二弟呢!”一边就走过去,挥着手道,“二弟,二弟,你也来看鱼啊。” 赵承煜今儿穿了身玄色的长袍,小小年纪打扮的极为威严,头上还带个羽冠,就是这身材略胖,脸也圆,看起来就极为好笑了。 反正冯怜容是差点笑出来,忍了忍憋回去。 那可是太子呢,就是她见到也得称呼声太子殿下。 赵承煜奶声奶气道:“大哥,三弟。” 他们寻常不太见面,但有时候冯怜容去请安,方嫣就会要求她把两个孩子带过去,或者赵佑棠也会让三兄弟见见,所以互相还是熟悉的。 冯怜容四处一看,确定没见到方嫣,当下就问宫人:“只太子殿下来了?皇后娘娘呢?” 宫人回答:“皇后娘娘今儿忙。” 冯怜容心想,那难怪要派这么多人了,就是生怕出个闪失。 赵承衍这会儿已经走到池子边了。 冯怜容把鱼食给他,他往下面一扔,只见成群的五彩斑斓的鱼儿就游出来,一团团的抢着吃。 赵承衍高兴的直笑。 赵承谟也低着小脑袋看。 “这是什么?”赵承煜却奇怪,转头问随身伺候的黄门花时,“咱们没有吗?” 花时心想,小祖宗你一开始只说出来玩铁圈,可没说看鱼啊,怎么会带鱼食!他忙道:“奴婢这就去给太子殿下拿。” 赵承煜一听没有,就不高兴,伸手问赵承衍要:“给我。” 赵承衍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看冯怜容:“母妃?” “给罢,反正多呢。”冯怜容笑眯眯。 赵承衍就分一点给赵承煜。 赵承煜也扔进去,看着鱼儿游过来抢,高兴的咯咯直笑。 一会儿又看鸳鸯跟白鹭。 不过这会儿没东西喂了,鱼食不行。 赵承煜想想,看向自己的腰间。 冯怜容也跟着看,就见他腰间原来还挂了一个荷包。 “这是什么啊?”赵承衍问,指指它。 赵承煜嘻嘻一笑:“吃的。” 他把荷包打开来,里头有好几样吃食,什么枣糕,糖馓子,龙眼干,肉干都有,一股子香味飘出来。 赵承衍看得有点儿馋。 赵承煜道:“拿这个可以喂鸟的。” “可以喂。”赵承衍道,“不过这,咱们也能吃啊。” “嗯,是啊。”赵承煜想着也不舍得了,拿了个肉干出来就往嘴里塞,嚼的很香。 赵承衍跟赵承谟在旁边看。 冯怜容瞧出自己两孩子是馋了,连忙就要拉着走。 赵承煜忽然良心发现,拿了个枣糕出来给赵承衍:“给你吃罢,你刚才给鱼食我呢,还有三弟。”他给了个水晶卷。 两孩子一人拿一个,赵承谟不知道是不是手小,反正没拿稳,直接就掉在了地上,这下可把赵承煜惹生气了。 “你怎么扔呢,我的卷儿!”赵承煜大叫,狠狠瞪着赵承谟。 赵承衍连忙挡在弟弟面前:“是他力气小,才掉的,不是扔。” 他已经五岁了,说话很顺溜,赵承煜比他小岁,但也不笨,气道:“反正就是掉了!” 赵承衍道:“可你本来就是送给阿鲤的。” 赵承煜气得鼓起嘴:“是吃的。” “是吃的,但阿鲤是不小心掉了,本来也是吃进去的。” 赵承煜还是生气。 冯怜容见状,不能让孩儿吵起来,过来道:“太子殿下,这卷儿咱们寻常也吃的,要不一会儿我叫人做了赔给你,你要几个就是几个。” 赵承煜抬头看看她,闷声道:“不要了。” 赵承衍把枣糕还给他:“那这个我也不要了。” 赵承煜道:“给你的就是给你的。” 他是太子,母后常说一言九鼎,送出去就是送出去了,他不能要回来,但给吃的也就是吃的,别人不能不听。 不听是不对的。 可刚才三弟却把他送的弄地上。 赵承煜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一干宫人黄门也连忙追上去。 赵承衍手里还拿着枣糕,有些不明白的问:“是孩儿做错了?” 冯怜容道:“不关小羊的事,是阿鲤没拿稳卷儿叫太子生气了,不过阿鲤也不是故意的,对不?” 赵承衍用力点点头。 “那就没有谁对谁错了,只是个意外,小羊下回见到他,还得高高兴兴的,别想着这事儿了。” 赵承衍又点点头。 冯怜容带着他们回去。 路上赵承衍问:“母妃能给小羊也做个荷包挂着吗?” 冯怜容想到赵承煜那些吃食,又想到他这小胖脸,摇摇头道:“荷包是放钱的,怎么能放吃食呢,小羊要是饿了,就跟母妃说一声,想吃什么都行。” 小孩子长身体多吃点儿没什么,可要是一直不停也不太好。 赵承谟由大李抱着在旁边走,还是一句话没有。 到得延祺宫,冯怜容刚踏入门口,就见小李过来道:“娘娘,皇上来了,在书房呢。” 她高兴极了,快步走进去。 赵佑棠正在看书案上的宣纸,上头写了几个字,歪歪扭扭的不用说定然是赵承衍写的了,可见平常也没怎么练。 “皇上。”冯怜容一阵风进来,笑眯眯的挽住他胳膊,“皇上怎么来了,早知道妾身就不出去了。” 赵佑棠看她今儿穿得一身娇艳,面色也柔和一些,笑道:“也不少这一会儿。”一边就点点字,“你教小羊写的?” “是啊,昨儿写的,皇上看怎么样?” “你说呢?”赵佑棠挑眉,“平常别惯着他,他这年纪该好好静心念书写字了。” 冯怜容道:“才五岁呀。” “五岁如何?本朝八岁都有考中秀才的。”赵佑棠道,“该学就得学,不过也别累着他,朕下回再来,要是这字还这样,瞧朕怎么罚你。” 冯怜容委屈,怎么要罚她,她又不是夫子。 赵佑棠要训的训完了,又去看一看儿子,叫赵承衍背了三字经给他听,至于赵承谟还小,倒没什么,完了就把冯怜容又拉到书房,美曰其名,要教孩子练字,先把自己的字儿给练练好。 结果练什么,他指点指点就把冯怜容给折腾了一回。 要说也是憋得狠了,为守孝他一直没碰她,年后才临幸了她两回,一回比一回猛,这回又忍不住,大下午的叫冯怜容坐在他身上。 冯怜容羞得满脸通红。 幸好两孩子没在外面喊她,不然可真不知道怎么办呢。 不过一想,大概钟嬷嬷也拦着了。 “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冯怜容请求道,“小羊也要懂事了呢,皇上可不可以等天色晚一些再说呀?” 这样两孩子应也去睡了,不会想到要找她的。 赵佑棠想了想,这倒也是,毕竟还得顾忌到两个孩子,他亲亲她的脸道:“朕会注意,或者下回朕接你来乾清宫。” “皇上真好。”她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一口,“谢谢皇上。” 赵佑棠嘴角一勾:“要谢得这么谢。” 他握住冯怜容的细腰微微抬起,又猛地往下一按,冯怜容轻呼一声,才发现自己又被填满了,暗道一声讨厌,人却软的跟豆腐似的,随他心意来动。 两人好一会儿才完,赵佑棠叫人备热水。 她羞答答出来,清洗完脸上还红红的。 却说方嫣这会儿也在吃饭,今儿她忙着管内宫的账务,没空陪儿子,只叫人带出去玩了一圈回来,听说还遇上冯怜容跟两个皇子了,问一问,事儿是没出,就是赵承谟把太子给的水晶卷给弄掉了。 方嫣就跟赵承煜道:“掉一个吃食不算什么,下回再这样,你得叫他赔礼道歉,别的就算了,你是太子,得大气些。” 赵承煜道:“可母后不是说不听孩儿的是不对的。” “那是另一回事,你还小。”方嫣摸摸他的头,“娘以后再给你说,乖,吃饭罢。” 赵承煜看到一桌子的菜,又高兴了。 方嫣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一样样都夹过来,只想到赵佑棠今儿又是在冯怜容那儿吃饭,她这心里就不高兴。 要说自己的孩子才是太子呢,真算起来,赵佑棠见那两个儿子可比见自己的孩子多,这么下去,还能得了? 父亲跟孩子的感情深厚可不容小觑。 方嫣心想,赵承衍这都五岁了,要说单独住出来,也不是不可以了。 章节目录 第85章 朕答应你的事 方嫣这日带着赵承煜去景仁宫给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去世对皇太后打击甚大,她虽然口头上答应要出面管理内务,可事实上,她比以前更加深居简出了,要不是方嫣主动去探望,根本也见不到。 皇太后慢慢走出来,只穿了一身家常襦裙,坐下后道:“早说了寻常不用过来,你平日里也忙。” 方嫣笑道:“这是儿媳该做的,不来倒是过意不去。”又看一眼皇太后,关切道,“您要注意身体,多出来走走呢。”一边轻推了下赵承煜。 赵承煜脆生生道:“孙儿见过皇祖母。” 皇太后看着他肥嘟嘟的小脸道:“承煜又胖了啊,个儿也高,长得真是快。” “他是爱吃。”方嫣笑道,“还最爱吃荤腥,吃甜食,不吃素菜,儿媳是每日费老大劲才叫他吃一点儿进去。” 皇太后知道她是疼儿子,不舍得说。 可这样下去不是件好事儿。 皇太后想着,招招手叫赵承煜过去:“你可愿意在皇祖母这儿住几天啊?” 方嫣一怔。 赵承煜倒没有不愿意的,点点头道:“好啊。” 皇太后笑道:“乖孩子。”又看方嫣,“我这儿倒确实冷清,既然承煜难得来一趟,就陪陪我好了。” 方嫣没想到皇太后来这一出,可想来想去也没有不好的地方,当下便也同意,又提起赵承衍的事情:“宫里规矩,皇子这年纪早该搬出来自个儿住了,不过儿媳也是为人母亲的,知道冯贵妃怕是不太舍得,母后您看,是不是要跟皇上说一声?” 当年赵佑棠也是才五岁就住出来了,皇太后是为培养他的独立性,前提是他身边的人都是自个儿挑好的,不能叫那些黄门宫人给带坏。 可赵承衍…… 那是冯怜容生的儿子。 皇太后虽说不理事情,但这几年她看得出来,赵佑棠是真的宠爱冯怜容,不然也不至于那些个妃嫔碰都不碰。 这与当年先帝宠爱胡贵妃并不一样,先帝再怎么样,到底还是碰其他人的。 她想了一想道:“哀家会与皇上提的,你既然与哀家说了,再见到皇上,便不必提此事。” 方嫣笑了笑,解释道:“儿媳也是为承衍好。” 皇太后明白她的心思。 毕竟作为皇后,看一个贵妃独宠,总不会觉得舒服,她提点道:“你也要多与皇上亲近亲近,皇上不是什么刻板的人,他喜欢的那些,你多与他说说,人与人的感情不都是慢慢起来的。” 方嫣点点头。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这样,可不知为何,她不说冯怜容,他也得扯上,谈到那两个儿子,或多或少就会跟冯怜容有关联,她忍不住就生气。 为此李嬷嬷都说过多少回了,但她改不了,这样的话,还不如少说些话,也能减少些矛盾。 方嫣一走,皇太后抽空就叫人请赵佑棠来。 赵佑棠刚看了何易上的奏疏,觉得他的提议都很好,已经升任他为户部右侍郎,即时入京。 他心情颇为愉快的走入景仁宫。 皇太后叫膳房上了两碗玛瑙糕子汤,笑道:“这糕子汤不稠不稀的,这会儿正好填填肚子,也不耽误晚膳。” 赵佑棠谢过,端了吃。 二人期间也没说话,只把汤喝完了,皇太后才道:“哀家是有一件事问皇上。” “母后请说。”赵佑棠放下碗。 “佑桢现虽还在睢阳,可年纪摆这儿不小了,哀家不知皇上是如何想的,到底他将来要去就藩,还是便留在睢阳了?”皇太后隐隐有点明白他的意思,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妥。 赵佑棠道:“三弟喜欢治水,以后便让他治水,朕瞧着他在这方面颇有才华,就是曹大人都称赞的,至于成亲的事,朕也想过了,等年后让他回来一趟。”他顿一顿,“这事儿朕原本也想与母后商议,毕竟是三弟的终身大事。” 原来真是不就藩了。 皇太后道:“皇上不顾及百官?” 赵佑棠笑了:“朕之家事,何须他们插手?” 虽然温煦,可从中透出的态度是强硬的。 皇太后心中一凛。 他果真不同于先帝,实在很有自己的主张。 她便没有再提,只道:“还有承衍,皇上,不说宫里历来的规矩如此,他到底是男儿,与生母常住一起总是不便的,皇上打算何时让他搬出来?” 比起方嫣原先的说法,皇太后是柔和多了,听起来还是在询问赵佑棠的意思。 赵佑棠想一想:“母后说得也对,”他顿一顿,想到冯怜容,心知她必是不太舍得,不过就她那性子,也实在太温柔了些,掏耳朵喂饭什么的,他也怕那两个儿子将来缺少男子气,当下就道,“搬是早晚要搬出来的,朕看不如等到他七岁。” 七岁,就是一般的孩子都很懂事了,别说赵承衍比一般的孩子还要乖巧。 往后推迟两年,也算可以,皇太后点点头:“那就按皇上说的办。”她又笑一笑,“这几日承煜住我这儿,实在是看他太胖了。” 赵佑棠一听,也道:“是,朕也觉得胖,这孩子爱吃东西。”说着皱起眉,“朕最近因户部的事情倒忘了与阿嫣说,孩子管不住嘴可不好,没个自制力了!” 皇太后道:“你也莫怪她,她生下承煜不容易,自然是当宝的,见他小她就不舍得说,故而我才留承煜下来。” 赵佑棠笑道:“那就有劳母后了。” 他自小也是皇太后养大的,清楚她的性子,要说柔也可以柔,但要硬起来,也是叫人害怕,故而他习惯从来都很好。 他把赵承煜放心的交给皇太后。 结果那几日,赵承煜就惨了,一顿饭别想好多种荤腥了,就只给一样,还只有一点儿,别的全都是素菜,赵承煜不肯吃就饿肚子,那些黄门宫人也不敢偷偷给他,也不准他出去,最后还不是照样吃素菜。 方嫣得知后很心疼,好几次想去都被李嬷嬷拉住了。 “娘娘不下狠心,也怪不得太后娘娘,这不是为娘娘好呢?”李嬷嬷道,“去了,娘娘怎么说?” 方嫣一想也是,她现在跟皇太后的感情还算不错的,也不能为此闹得不愉快,当下只得忍了。 过得几日,冯怜容早上去请安,一看方嫣的脸色有些憔悴,只当她是病了,后来还是银桂告诉她,说太子在景仁宫,太后娘娘还管着呢。 冯怜容便知道方嫣是在担心儿子,不过既是为改掉挑食的毛病,那总是好事,要说起来,皇太后对太子还挺有心的。 从乾清宫出来,冯怜容因是贵妃,贵人们都得主动让开,她路过苏琴时,脚步不由顿了一顿。 赵佑棠为太皇太后守孝了一年,但距离那会儿也有两个月,可他却还没有临幸过那些贵人,故而冯怜容这回见到苏琴,心思颇有些复杂。 她原先一直都担忧这件事的发生,到最后自己都得死心了,可结果却出乎她所料,他并没有像前世那般。 冯怜容想着又摇摇头,反正是弄不明白。 后面的陈素华看着她背影,牙齿却把嘴唇都要咬破了,她也是没想到会成这样,本来形势大好,结果中间偏偏遇到太皇太后离世,为此耽搁了一年。 然后,这一年过去,赵佑棠就好像完全不记得苏琴,也记不得还有她们这些贵人。 那她们这些贵人得怎么活,难道真要学孙秀?陈素华侧头看看苏琴,微微笑了笑道:“我见你上回做了一对荷包,别提多好看了,何必藏着,该送出去的还得送。” 苏琴垂下头,叹口气。 虽然原本也好似并无多少期盼,可终究如陈素华所说,她这一辈子都要在宫里蹉跎了,当真也甘心? 她在袖子里摸了摸荷包。 冯怜容回到延祺宫,赵承衍第一个扑上来,母妃母妃的叫,赵承谟则慢慢的走在后面,到她跟前了,才笑着叫一声母妃,他虽然还小,却已经看得出来将来的沉稳。 阳光下,他的眸子光芒璀璨,像是块闪亮的宝石,跟赵佑棠一模一样。 冯怜容蹲下来笑道:“阿鲤,来。” 赵承谟就把手伸出来,搂在她脖子上,冯怜容把他抱起来,一只手牵着赵承衍。 她发现自打生了两个儿子后,力气越来越大了,以前单手抱个三岁大的孩子抱不动呢,现在很轻松。 三人走向殿门,结果还没到,就见远处原本整洁的地上堆了好些土,冯怜容奇怪的问:“在弄什么?” 珠兰也不清楚,对着前头喊了一声。 黄益三听见,连忙过来道:“回娘娘,花匠养好怜容花了,这会儿给娘娘准备种一大片呢,是皇上吩咐的。” 冯怜容惊讶:“真养好了?” 她这儿一直都只有两盆,前年从根部长出了枝桠,花匠折下来去培育了,后头她也没怎么上心。 她脚步加快走过去一看,见到园子里好大一块地方都插了枝桠,不由惊喜道:“全是上回那枝桠发出来的?” “回娘娘,正是。”花匠笑道,“这花喜光,少浇水,多上肥就能长好,去年奴婢试了试,串了很多出来。不过这花儿也容易得病,但娘娘放心,奴婢已经知道怎么治了。” “好,好。”冯怜容很高兴,“辛苦你了。”一边就让宝兰拿银钱出来赏他。 花匠谢恩,又去忙活了。 冯怜容站着看了看,幻想一下到时候花全数盛开时的情景,定然是好看的,不过这好看也比不上她心里的满足。 她最高兴的是,赵佑棠记得这事儿,还有这花是她的名字,这比什么都重要! 傍晚赵佑棠来的时候,还没到门口呢,就见她从里头跑出来,穿一身娇艳粉嫩的裙衫,眉眼都描画过,头上插一支他以前亲手给她选的黄玉桃花簪,美得不算惊天动魄,可却叫人心头直痒。 反正他看见时,很受不了。 她还一头扑在他怀里,发间忍冬香味窜到他鼻尖,更令他的心像是被猫儿挠似了。 这等亲昵,周围人自觉都散开来。 赵佑棠搂住她的腰,手掌摸索了两下,声音微哑的道:“上回朕来你怎么说的,要顾及两个孩子在。”他手慢慢移到她臀部,微一用力,“那你现在,是要朕等到晚上呢,还是要朕带你去乾清宫?” 冯怜容脸颊微红:“妾身叫他们去书房了,金桂大李几个都在呢。”她凑过去,亲亲他的脸颊,“皇上,妾身等你好久了。” 声音像沾了糖的糯米糕似的,赵佑棠立时就把她拖去正殿办了。 这回她是主动投怀送抱,两人都很热情,不过累得还是他,赵佑棠舒服是舒服了,可也够呛,躺在床上好一会儿不想动。 冯怜容趴在他怀里,跟个小猫似的,还拿手时不时得摸摸他的脸,鼻子眼睛,嘴唇,哪一处都不放过。 赵佑棠抓住她的手,在嘴边轻咬了一下:“淘气,乱摸什么呢。” “越看皇上越好看,妾身是想到底怎么长的,忍不住就想摸。”她的手指动了动,又顺势砰砰他的嘴唇。 这恭维话说的,赵佑棠笑开了。 过得会儿,他问:“今儿是怎么回事?” 往常他这样,她还总是害羞。 冯怜容道:“为皇上给妾身种的怜容花啊,妾身自己都忘了,皇上还记得,妾身高兴。”她把脸蛋贴在他脸上,轻声道,“就为这个。” 赵佑棠笑起来:“那看来朕要常做这事儿。” 冯怜容拿手指在他身上划来划去:“皇上哪有这些功夫,不过一两件,妾身就满足了,多了,妾身也不知道如何回报皇上。” “你要怎么回报?”赵佑棠垂眸看看她的身体,“用这个就行了,朕什么没有?” 冯怜容这回又羞了,拿被子蒙住自个儿半边脸:“妾身还会泡酒的,给皇上按摩,做做里衣。” 赵佑棠不屑:“就这点儿还好意思提,还不如说掏耳朵呢。” 冯怜容眼睛一亮:“这也能算?” “能。”赵佑棠觉得这个最舒服,按摩也还行。 冯怜容想一想:“那要说起来,妾身还会剪指甲,梳头发呢。”说着就坐起来,叫宝兰给她拿梳子。 宝兰把梳子放在床头,见二人还躺床上,赶紧红着脸又退下。 “梳什么头发?”赵佑棠道,“朕又不是没人梳。” 冯怜容不管,伸手把他拉起来。 赵佑棠懒洋洋的不想动,半靠在床头。 冯怜容拿梳子给他通头,通了一遍又一遍。 赵佑棠越发困了。 冯怜容问:“舒服不?” “挺好。” “还要吗?” “继续。” 冯怜容就一直给他梳,结果把他给梳得睡着了。 她见状,偷偷摸摸给他在头顶梳了个小辫子,一个人乐了半天,后来还是没有胆子,把辫子给弄散了。 赵佑棠这一睡就睡了半个时辰。 两孩子都吃完饭了,他才起来。 冯怜容早穿好在等他了。 赵佑棠倒有些不好意思:“饿了就先吃,等什么。” “不等皇上,妾身也吃不下。”她给他把筷子摆好。 赵佑棠的碗筷都是自己专用的,几个小黄门随身带着,他看着忽然觉得麻烦,说道:“朕留一副放这儿,省得拿来拿去。”又看看她的,上回他给了她一个调羹,她一直在用,不过筷子不配套,他跟严正道,“再拿双筷子来。” 冯怜容吃惊:“送给妾身的?” “是啊,用罢。” 冯怜容拿着新筷子,只觉沉甸甸的,这筷子奢侈精美,亮眼是亮眼,可不习惯,不过他赐的,怎么都是好。 她笑嘻嘻的拿着去夹菜。 赵佑棠看看,二人两幅筷子一模一样,看着也顺眼一些。 钟嬷嬷跟两个宫人暗地里咋舌。 以前只听说胡贵妃怎么怎么受宠,如今自家这主子只怕也不遑多让。 两人用完饭,赵佑棠又带赵承衍去书房,指点他写字,当然,现在也教不了什么,毕竟还小呢,力道不够不说,脑袋也跟不上,所以只是瞧瞧姿势对不对,对待练字又是什么态度,这是从小就能看出来的。 冯怜容在旁边看着,有点心疼儿子。 她教的时候和风细雨,从来不说重话的,赵佑棠却比她严肃多了,不过幸好赵承衍喜欢他爹爹,不觉得有什么。 因这桌子,凳子都是极矮的,专门定做,所以就是赵承谟那么小,那么矮,也能看见, 他立在一边,极为认真。 赵佑棠教了会儿,看看小儿子,招招手道:“阿鲤,你来写个看看。” 冯怜容忙道:“他才几岁啊。” 赵佑棠道:“看你担心的,不过是好玩,来,阿鲤,别怕。” 赵承谟听话的走过去,小手一伸,准确的握住了毛笔,与刚才赵承衍的姿势分毫不差,十分的标准。 两个人都很吃惊,赵承衍都叫道:“弟弟会呢!” 冯怜容嘴唇微张,盯着赵承谟看:“阿鲤,那你会不会写字?” 赵承谟抬头看看她,好像不太明白。 赵佑棠又把笔拿回来,写了一个一字:“阿鲤,你也写。”他点点那个一字,把笔放回到赵承谟手上。 赵承谟小手动了动,歪歪扭扭写了一个一字。 冯怜容惊的嘴里能塞个鸡蛋,这孩子怎么厉害!想当初赵承衍写一字,得有四岁呢,可他还不到三岁,严格来说,三岁还差四个月。 赵佑棠却很高兴,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聪明呢,不过他叮嘱冯怜容:“今儿是玩的,他还小,写字还得等到五岁,不然手会长不好。” 冯怜容点点头。 几人出去,这会儿赵佑棠要走了,他也不敢再留在冯怜容这儿,指不定晚上又弄一回,他明儿还要早朝呢。 冯怜容问:“泡酒可吃光了?” “怎么吃得光,你一坛一坛的送。”赵佑棠道,“也不能经常吃的,你要有功夫,不如做些别的?”他顿一顿,“不是说会弄葡萄酒的吗,你就酿这个。” “葡萄酒啊?”冯怜容道,“这会儿哪儿有,再说葡萄可贵呢,不然我娘当初也不会自己种了。” 赵佑棠笑起来,在他面前说葡萄贵,也亏她能担心这个。 “那你也种点儿?”赵佑棠道,“反正这延祺宫园子大,种这些不算什么,要嫌不够,再把旁的地方拆了添土。” “这,可以?”冯怜容眨巴着眼睛,真可以,那她再种点花,也省得老去御花园了。 “怎么不行,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不过葡萄得种上,朕明儿吩咐他们去弄些葡萄苗来,到时候结果子了也挺好看的。” 冯怜容想了一下,一串串是很可喜的,那会儿家里就种了好些,后来长出来,全都挂着,紫黑色的,别提多有意思,她拿个篮子跟娘亲,哥哥一起去摘。 娘亲那会儿就会说要怎么怎么酿,葡萄酒才会好喝,不会酸,哥哥又说葡萄酒卖多少价钱最是合适,怎么样才能叫人来买。 那时候她多开心啊,以为自己永远都会这样生活在父母跟哥哥身边。 冯怜容忽然就想哭了。 看她一直不说话,赵佑棠道:“怎么了?” 冯怜容摇摇头,觉得喉咙堵得厉害。 原来一晃都六年了。 她离开家六年了,到现在也没能见到他们。 赵佑棠觉得不对劲,伸手把她下颌抬起来看,只见她的眸子一动,两颗泪珠滚下来,好像珍珠一般。 “怎么了,你这是?”他问。 冯怜容只是哭,呜咽声从她嘴里轻轻泄露出来,好像夜间淡淡的悲歌。 赵佑棠忽然就明白了,伸手把她搂在怀里,柔声道:“容容,可还记得朕曾经答应过你的事?” 章节目录 第86章 团聚 冯怜容一愣,一开始没懂什么意思,后来一想,她喜的差点跳起来:“皇上允许妾身见家人了?” 说得好像他不准似的,可他寻常忙于朝政大事,哪里能事事都想得周到,她不提,他自然会有疏漏的地方。 赵佑棠语气就有些埋怨:“朕以为你光写个信就满足了,自己又不说。” 冯怜容幽幽:“妾身也以为满足了,可今儿想到,忽然又难过。” 赵佑棠叹口气抚摸一下她的头发:“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想见,明儿朕派人去你家里说一声。” “那妾身的哥哥大嫂能来吗?”她眨着眼睛。 “你要他们来,他们就能来。” 冯怜容高兴的凑上去在他脸上亲一口:“皇上真好!” 不过暗自心想,其实她想见的还不止他们,要说她那些亲戚,人可多呢,光外祖母家就还有外祖母,两个舅舅,舅母,一干子表姐表妹表哥什么的,还有冯家,也有堂亲,但她哪里真能说。 赵佑棠笑笑:“你想哪日见他们?” “明日?”她说着摇摇头,“不,后日罢,妾身准备准备。” 赵佑棠道好。 第二日早朝回来,他就去了坤宁宫。 方嫣上来行礼。 见她眼睛下面有些发青,赵佑棠道:“不过少吃几日荤腥,能有什么?你也莫担心了,母后又不是不会养孩子。” 方嫣声音里有些哭腔:“怕承煜害怕,他还小呢。” 赵佑棠皱一皱眉,过得会儿安抚道:“朕等会儿去趟景仁宫。” 方嫣这才松口气。 皇太后是她婆婆,虽然是为赵承煜好,可一连几日见不到儿子,她总是会胡思乱想的,可作为儿媳也不好说什么,现在赵佑棠肯出面,那再好不过。 赵佑棠又道:“承煜回了,你也莫一味顺着他,现在小其实胖点儿没什么,可这挑嘴的毛病不改了,对他身体不好。” 方嫣点点头:“妾身知道。” 两人说得会儿闲话,赵佑棠便提起冯怜容的事情:“冯贵妃自从入宫后还未得见家人,朕已经准了,冯家人后日过来,你安排一下。” 方嫣愣了愣,其实这事儿原本得先通过她,但现在赵佑棠说了,也是知会的意思,方嫣倒不好说什么。 毕竟那是事实,冯怜容确实还没见过家人呢,以她这贵妃身份,算不得过分。 方嫣想起皇太后叮嘱的,笑了笑道:“也是该见一见的,妾身到时自会派人去接应。” 赵佑棠颇为满意,回头去了景仁宫。 赵承煜被皇太后教育了几天,老实多了,这会儿给什么吃什么,那些宫人黄门私下也不敢送吃的。 皇太后觉得孺子可教,让赵佑棠带回去了。 却说冯怜容明日就能见到娘家的人,前一晚是兴奋的没睡好觉,大早上的起来就叫人打扫屋子,院子也扫一遍。 其实这本来也一样要弄干净的,只这一次她是亲口说的,原先她并不关心,哪样不是钟嬷嬷吩咐。 完了,她又在写菜单,准备要御厨好好办一桌,请他们吃顿饭。 看她精神亢奋,笑嘻嘻的,钟嬷嬷也替她高兴。 毕竟闺女嫁出去了,寻常人家只要不是远嫁的,每年总能回一趟娘家,可宫里不一样,能通个信儿都是皇上开大恩了。 她这边在高兴着,冯家人也一样。 唐容急着在箱子里翻衣服,翻了半天叹口气道:“才发现没个簇新的呢,明儿进宫怎么办呢!” 冯澄笑道:“容容又不是要看你衣服,你都在想什么啊?我看就这件罢,这不是上个月新做的,挺好,穿着都年轻几岁。” 唐容接过来,在身上比划比划:“真的?” “真的,就这个。”冯澄头疼,真怕她挑下去,明儿都没衣服穿出门。 正说着,外头丫环道:“老夫人来了。” 冯澄的老爹老娘都去世了,这老夫人自然是她岳母孙氏,唐容忙出来,一边道:“娘您怎么来了?” “哎呦,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知道?”孙氏笑道,“街上都在说你们要进宫去瞧贵妃娘娘呢,那是咱们容容啊。” 唐容也笑了:“确实是,倒不知道传那么快。” 孙氏手里提着十几条鱼:“这咸鱼干你带过去,容容以前也爱吃的,要不是现天暖了,我再弄一些。” 唐容心想,女儿在宫里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到,也不知道还爱不爱吃这个?不过自己母亲一片心意,她也没拒绝。 孙氏道:“她两个舅舅刚才还问,能不能也去,我说当宫里是集市呢,去什么呀,这次是皇恩,你们才能去的,见到容容,可要帮我问个好。” 唐容叹口气:“宫里规矩多,容容还是念着你的。” 孙氏点点头:“这孩子实心眼,别的我倒是不怕,就怕这孩子吃亏,但瞧着是越来越好了。” 她坐一坐稍后就走了。 第二日,冯澄带着一家子去宫里。 到得宫门前,黄门往里通报。 先是通报到方嫣那儿,方嫣听说冯家人来了,立时就派两个宫人前去迎接,然后领到延祺宫。 冯怜容千盼万盼的,好不容易就听到外头黄益三大喊一声:“冯老爷携冯老夫人,冯大爷,冯夫人,冯小少爷求见。” 钟嬷嬷道:“喊什么啊,还不赶紧请进来!” 冯怜容可等不到他们来,一路跑出去,远远看见自己父亲母亲,眼泪忍不住,哗啦啦的落下来。 冯澄的眼睛也发红,可还得讲规矩啊,要先行礼。 结果冯怜容一把就拉住他,哭得稀里哗啦的叫爹爹,又扑到唐容怀里,喊娘,唐容做母亲的,自然也忍不住,母女两个抱成一团的哭。 冯澄觉着不太好,连忙劝。 唐容心道总算见一回,那是大好事,是不该哭啊,可眼泪不听话,就是不停的流下来,冯孟安见状道:“娘娘,你不看看你大侄子呢。” 冯怜容抬起头,是啊,转头就找人。 冯孟安的妻子吴氏抱着大元过来:“见过娘娘。” 冯怜容看到大侄儿,瞧见他白胖的小脸蛋儿,总算不哭了,笑着看冯孟安:“哥哥,好像你呢,眼睛细长细长的。”又看吴氏,“大嫂长得真好看。” 吴氏脸微微一红:“娘娘谬赞,要说好看,妾身可比不上娘娘呢。” 她是头一回看到冯怜容,说起来,她比冯怜容小了三岁,可今儿见到,发现一点看不出来她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 她心想,到底是贵妃,吃得用得都是不一般的,肯定养人呢。 冯怜容看到大嫂很喜欢,当即就把手上戴的一对羊脂玉镯褪下来送给她,还给她亲手戴上去,笑道:“大嫂的手腕也很细。” 吴氏连忙推却。 钟嬷嬷道:“娘娘给的,冯夫人还是收了罢。” 冯怜容是可亲可近的,一点没有贵妃的架子,反而钟嬷嬷一个奴婢,倒是威严气十足,吴氏便不敢说不要。 冯孟安拍拍她的手:“你弟妹给的,拿着没事儿。” 冯怜容冲哥哥一笑。 冯孟安好些年没见着她,只见她这笑容还是同以前一样,心头一暖,忍不住就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钟嬷嬷跟几个宫人黄门都很吃惊。 毕竟冯怜容是贵妃啊,除了皇上,哪个敢乱碰她。 可冯怜容倒高兴坏了,给冯孟安摸着,就好像回到年少时,她跟哥哥常依偎在一起,哥哥教她写字,给她念故事听,带她出去玩儿。 哥哥是个好哥哥,在他身边,她总是觉得很安全。 钟嬷嬷还是看不过去,提醒道:“娘娘,是不是该请进来坐坐了?” “都忘了!”冯怜容笑起来,拉住唐容的手,“娘,快来看看我住的地方,好大的,这儿都算是我的呢。” 现还在院子里,众人四处一看,都忍不住咋舌。 他们可没有入过内殿,没想到这宫殿这么大,光一个院子都比他们住的地方大上几倍,前后都很宽敞,铺着大石板,中间一大块是花圃,左边有假山,旁边种了各种花花树树,右边一大块种了不知名的花儿,还有块空着的。 冯怜容想起一事,笑道:“娘,这儿是要种葡萄呢,娘来了,正好给我说说怎么酿葡萄酒。” 唐容哎哟笑起来:“你是娘娘了还酿酒啊?” “是啊。”她红着脸小声道,“给皇上喝的。” 就像说起自己的相公,那种得意,那种幸福,那种害羞。 唐容见她如此,倒一时不知道是喜是忧,看起来,皇帝对自家女儿还是很宠的,不然也不至于生了两个儿子了,听说也没有别的皇子,可是,这种宠爱又能持续多久? 唐容是心疼女儿,可也不会说什么丧气话,只疼爱的摸摸她练到,笑道:“一会儿娘教你,现在娘的手艺可好呢,你爹说,比外头卖的都好。” 冯怜容连连点头。 俞氏这会儿牵着赵承衍跟赵承谟在门口等着,众人一见,都知道这是两位皇子,一时也颇是激动,瞧了又瞧,都赞叹这两个孩子生得好。 赵佑棠批了会儿奏疏问严正:“冯家人都来了吗?” “来了,刚刚到的。” 赵佑棠唔一声,放下御笔。 不过,过得片刻还是拿起来了,虽然他很想去看看,但也知道他这一去,只怕冯家的人都得拘束起来,那样这次团聚只怕也不会那么欢快。 算了,只要她这会儿高兴就行了。 章节目录 第87章 咸鱼干事件(一) 冯怜容带着家人把正殿侧殿都走一遍,冯澄跟冯孟安两个大男人,神情比较平静,唐容跟吴氏就不一样了。 这宫里各种装饰家具,奢华富贵的叫人不能想象,看得她们眼睛都发花。 唐容这会儿总算明白皇宫是个什么样子,以前别人说起她女儿是贵妃娘娘,她只知道担忧,并不是特别清楚她的身份。 如今看看,才知道,贵妃在宫里是过这种生活的。 难怪养那么好,唐容忍不住摸摸她的脸,这跟入宫前差别也不太大,只人丰腴了一些,也成熟了。 “容容。”她想起母亲送得东西,把咸鱼干给冯怜容,“你外祖母要我拿来的,也不知道你还爱吃不。” 冯怜容瞪大了眼睛:“咸鱼啊,外祖母的咸鱼做得最好吃了!” 看她喜欢,唐容笑道:“你外祖母有先见之明呢,倒是为娘不知道送你什么。”她摸出两双鞋,“往常做的,你的脚应该是没怎么变。” “娘要送什么呀,女儿看到就很高兴了。”冯怜容拿过鞋,嘻嘻笑道,“不过有还是比没有好,这鞋做了一阵子了?” “是啊,本来想等着下回送信看看能不能拿过来,没想到可以见你。”唐容目光温柔的看着她,就想看久一点,等会儿离开了,她能记得清楚。 冯怜容鼻子一酸:“我会好好穿的。”又叫银桂去膳房传饭,“我叫御厨做了吃的,你们在这儿用顿饭。” 最好可以待久一些,下回再要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唐容点点头:“想来是好吃的很。” “那是真的好吃。”冯怜容说到这个眉飞色舞,“御厨能把寻常的饭都烧的很美味呢,一会儿你们都多吃些啊。” 冯孟安打趣:“难怪吃胖了。” 冯怜容嗔道:“哥哥讨厌,我才没胖呢,是不是娘?” 冯孟安哈哈笑起来。 唐容道:“胖点儿好,太瘦还不好呢。” 冯怜容摇着她胳膊:“娘,没胖嘛。” 冯澄只笑。 唐容被她撒娇着,笑道:“好,好,不胖,咱们容容一直都很苗条的。” 见他们四个其乐融融,吴氏心想怪不得公公婆婆跟相公都那么想念她,今儿见了确实是讨人喜欢。 可惜就这么入了宫,吴氏微微一叹,她来自书香门第,见识是不浅的,虽然觉得冯怜容得宠,但这样一直深在宫里,也有些悲凉。 冯怜容又问起其他亲戚,一家人有说不完的话。 这顿饭也是吃了许久,众人好似恨不得都吃不完才好,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时间差不多了,他们还得与冯怜容告别,唐容这回也不哭了,生怕又惹女儿伤心。 可等他们走了,冯怜容还是哭了一通。 钟嬷嬷安慰道:“总算是见过了,娘娘家人都好,娘娘也该放心罢?” 冯怜容心道,放心是放心,可心里就跟有个大洞似的,怎么填也填不满,原来不见会伤心,见了更伤心。 她想到家人离去的背影,眼睛又湿了。 赵佑棠过来时,她还在哭呢。 “怎么不高兴?”他奇怪,明明是件好事儿,他原本以为来了,她还能跟上回一样,扑上来谢谢他。 结果竟然不是,瞧着不知道多叫人心疼。 冯怜容抽泣道:“见了更想了,也不知道下回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们。” 是为这个,赵佑棠好笑:“你想多久见一次?” 冯怜容抬起头,这是在问她?难道还可以见? 她试探的道:“两年一回?” “看来也不是很想呀。” “一年?” 赵佑棠嘴角微微挑起。 “半年?” 他看着她,这回眉头挑了挑。 “算了。”冯怜容握住他的手拍了拍,“妾身很容易满足的,皇上,就一年,好不好?” 这动作…… 怎么弄得好像在宽慰他? 赵佑棠伸手就戳她脑门,斥道:“朕看你就是个得寸进尺的!什么一年,两年罢。” “一年嘛。”冯怜容缠着他,又想起什么,叫钟嬷嬷把咸鱼拿来,诱惑道,“妾身请皇上吃这个,这是外祖母亲手腌的呢。” 那咸鱼味道直冲鼻子,说不出的古怪,赵佑棠从来没闻过,伸手一捂,嫌弃道:“这东西能好吃?” “当然了,保证好吃,明儿皇上来吃。”冯怜容恨不得发誓,“所以还是一年嘛,反正对皇上来说,又不算什么。” 她当时想见,他立时就同意了,原来不过是说句话的事情,根本算不得什么。 赵佑棠看她这样儿,眼眸窄了窄,慢悠悠道:“你就那么想见家人?要是朕给你回去,你是不是就不想回来了。” 冯怜容呆了呆,脑子有点儿糊涂。 给她回去? 她回家了,有爹有娘有哥哥,当然不想回来呀! 可想到皇帝,她又犹豫,那他怎么办呢,还有两个孩子。 她居然一直没说话,看起来在思考。 赵佑棠的脸就黑了。 原来在她心中,自己的地位也不是那么重,不过把她家人摆出来,她这就不知道选谁了! 赵佑棠莫名就烦躁起来,冷笑道:“你美什么呢,当真以为能回去?” 冯怜容嘟嘴:“原来皇上逗妾身的!” 赵佑棠哼一声:“朕走了。” 冯怜容忙拉住他胳膊:“皇上,刚才的事儿还没说完。” “下回再说。”赵佑棠不高兴。 冯怜容把咸鱼干拎起来再给他看看,继续诱惑道:“那皇上要记得明日来吃哦,很好吃的!宫里没有罢?” 赵佑棠瞅一眼,也没说吃不吃就走了。 冯怜容吩咐金桂:“让大黄他们弄个绳子,把这咸鱼干挂起来,不过不能放在有太阳的地方,得阴凉点儿的。” 金桂就去了。 黄益三几个一听,那只能挂在后面,前面院子的太阳可好呢。 冯怜容晚上睡觉就在想怎么烧咸鱼,好像家里有蒸着吃的,也有跟豆腐放一起烧的,要不再问问御厨? 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日大早上,钟嬷嬷还在睡着呢,天乌黑的就被珠兰唤醒,钟嬷嬷年纪大了,需要充足的睡眠,晚上有时候值夜睡不好,早上就要补补,被珠兰这么一弄,真是头昏眼花,她揉揉脑门才道:“怎么回事?才什么时辰呢!” 珠兰轻声道:“出事儿了。” 钟嬷嬷吓一跳,连忙起来:“什么事儿,你慢着点儿说。” 钟嬷嬷怕是大事,一下弄得心脏不好,晕过去,那不也忙不了主子的忙了。 珠兰道:“早上大李起来去看了看后面挂的咸鱼干,一点都不剩了!” “什么?”钟嬷嬷吓死,“没找找?” “找了会儿,可没找着。”珠兰道,“天又黑着呢,这不就想跟嬷嬷商量一下。” 钟嬷嬷就去看黄益三跟大李几个。 现黄门都有八个了,外头还有护卫,钟嬷嬷也是来火,询问道:“有人把咸鱼偷走了,你们一点儿就没发现?” 黄益三忙道:“是咱们失职,嬷嬷就说怎么办罢。” 钟嬷嬷叹口气:“你们还知道这咸鱼,今儿皇上指不定还要来吃呢?如今没有了,你们说怎么着罢!” 众人听了差点跪下来。 他们只知道咸鱼是冯贵妃的娘家人拿来的,哪里知道还能跟皇上扯上关系,黄益三道:“嬷嬷,您得救救咱们啊!” 钟嬷嬷脑门发疼,想了想道:“你们就留几个人下来,其他的都去找找,问问清楚,昨儿晚上都有谁路过这儿的。” 黄益三道:“问过几个,都说没瞧见,奴婢也想,哪个敢偷延祺宫的咸鱼啊。” 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要说挂一串珠宝还有可能,可咸鱼,外头集市上哪儿没得卖,也便宜,何必要偷这个。 可偏偏,这咸鱼干就是不见了。 黄益三也是恼火,只得领着人又去找。 到得天亮了,钟嬷嬷也给他们拖延下时间,只要冯怜容不问,她就先不说起,指不定就找着了。 她也是看自家主子很馋这咸鱼,知道没有了可能会伤心。 钟嬷嬷是越来越把她当孙女儿对待了。 这咸鱼干丢失的事情很快就传到宫里好些黄门宫人耳朵里,知道延祺宫的人在找,有点儿线索的都来告知,为在他们面前立个好印象。 毕竟谁都知道,冯怜容的身份,虽然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可两个儿子摆在那儿呢,皇帝隔三差五的去,宫里那些人精会不多想? 有些更加卖力的,直接本分的事儿不干,也去找咸鱼了。 也只有冯怜容还不知道。 她慢吞吞的在吃早膳,跟两个儿子说说笑笑,虽然昨儿赵承衍见过冯家人了,可是他是不清楚其中的关系,就是冯怜容解释过了,也是满脑袋浆糊,只问冯怜容:“今儿他们还来吗?” 他本能的觉得他们都很喜欢自己,会对自己好。 冯怜容叹口气,也不知道一年两年呢,现在就系在咸鱼干上了,说不定赵佑棠吃得高兴,就是一年,或者半年? 她眼睛一亮,问钟嬷嬷:“那咸鱼干要不早点拿去问问王御厨?” 钟嬷嬷的脸黑了。 怎么这么早就提啊。 章节目录 第88章 咸鱼干事件(二) 看钟嬷嬷表情奇奇怪怪的,冯怜容道:“怎么了?” 钟嬷嬷这会儿也只能老实回答:“咸鱼干不见了,不过娘娘别急,黄益三他们都在四处找,四处问呢。” 冯怜容啊的一声,急道:“咸鱼干还有人偷啊?” “定然是这鱼太香了。”钟嬷嬷违心道,“不过这么多,别人偷了也吃不完,肯定能找着的。” “会不会是猫儿吃掉的?”冯怜容想了想道,“以前在家时,挂外面也怕被猫吃呢,所以都挂的很高。” “他们便是挂很高的,猫儿哪儿够得着啊,再说,宫里也没猫儿,就是有,怕惊扰到娘娘们,一有就得被抓走。” 冯怜容咬着嘴唇,她一向脾气很好的,也真生气起来:“那是我外祖母亲手做的,到底谁会偷,原本今儿还要请……”她脸色一变,“晚上皇上来了怎么办?” 钟嬷嬷心想,皇上没得吃就罢了,总不会怪在冯怜容身上,就是外头那几个要惨了,宫里挂东西还能被人拿走,一点儿没察觉,这是事情没办好啊,指不定还得挨板子! 钟嬷嬷道:“总是再找找罢。” 冯怜容很严肃:“是得叫他们好好找!” 主子又发话下来,黄益三几个为自身安危,现在是想方设法,绞尽脑汁,恨不得自个儿鼻子都能变成狗鼻子,这么一闻就能发现了,甚至还拜托锦衣卫中相识的,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他们这动静不算小,很快就传到坤宁宫。 方嫣问知春:“真为个咸鱼干,闹得鸡飞狗跳的?” 知春道:“回娘娘,是的,都在猜是不是夜猫打哪儿溜进来的,有些就去抓猫了,还有人平日里结仇的,就说看见谁谁像是吃过咸鱼,有那味道,也有锦衣卫帮着去看的,说是人偷走的,猫儿没这本事。” 方嫣大怒,一拍桌子道:“不过是咸鱼干,值得如此大费周折?这冯贵妃真把自己当什么了,要整个宫里的人围着她那点儿小事转!” 她派人去把把司礼监提督太监张本叫来。 李嬷嬷也没有劝。 这些黄门是有点儿不像话了,该是给他们受点儿教训。 结果这一下午,内宫监,神宫监,都知监,钟鼓司,酒醋面局,膳房,上上下下三十来个人都被责罚了,轻点儿的只罚跪,重点儿的都被打了板子。 黄益三几个因是延祺宫的人,找丢失东西是他们的本分,没被牵连,可别的想插把手的,几乎无一幸免。 大李抹着脑袋上的汗,跟黄益三道:“这回咱们害死人了!我一个同乡都被打了,原本我只想叫他看看膳房附近是不是招惹来夜猫,在哪里弄了窝住着呢,哎,这不就被我连累了。” 黄益三冷笑道:“那也关不了你的事,不过是为杀鸡儆猴。” 大李一想,也知道他的意思,叹了口气。 “可这咸鱼找不着,如何是好?” 黄益三也绝望了,一咬牙道:“还能如何,只能指望下板子的人手脚轻点儿,不至于把咱们打残了。” 几个黄门听得,后背直流冷汗。 这不亚于是晴天霹雳啊,原本他们在延祺宫不知道多滋润了,去哪儿别人都笑脸相迎,主子又是好伺候的,这回只为几个咸鱼干,要遭遇这等大祸。 几个人回到延祺宫时,腿都软了。 乾清宫里,赵佑棠正听严正说这事儿。 严正道:“反正是闹得挺大,好些监局都被惊动到。” “他们没查到?” 严正心想,都毁尸灭迹了,能查得到?去的又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忍不住偷眼看看赵佑棠。 他跟随赵佑棠也有十余年了,不说十分了解,可大体是摸得准他的心思的,可这回,他是真不知道。 堂堂皇帝,要去偷咸鱼干,还不是为了吃。 他那眼神明显是不喜欢,可不喜欢你就别吃了呗,还不给人家冯贵妃吃,损人不利已,这是为什么啊? 严正反正打破脑袋也不明白。 赵佑棠此时又问:“是张本去管的?” “是。”严正回答。 赵佑棠嘴角微微一扯。 为个咸鱼干,宫里也能闹出一场好戏,只是大概冯怜容什么都不知道,就她这性子,外头怎么斗,下边儿的人怎么想,她都不会察觉的。 这样的人,有时候想想,又如何能在宫里生存?要不是有他,也不知怎么被人欺负呢。 他起来去延祺宫。 冯怜容正着急,那些黄门都说找不着咸鱼了,要是赵佑棠来了,她拿什么给他吃呢,昨儿还保证说一定好吃的,现在连鱼影子都没有! 怎么交差呢? 她在屋里走来走去的,这时银桂在外头道,说是皇上来了。 冯怜容心里扑腾一跳。 赵佑棠几步进来,就看见她想笑,笑不出来的样子。 他倒是觉得乐,先不说什么,只叫两个孩子过来,一手抱一个,问问今儿学了什么,赵承衍道:“没学,母妃今儿没教呢,只让孩儿自己写字。” 冯怜容一天都在想咸鱼的事儿,能有心情做别的嘛。 赵佑棠抬头看看她。 冯怜容拿手指放在嘴边咬了咬:“是为让他温故知新。” 写两个字,还能温故知新,这借口找的,他笑了笑道:“明年得请讲官给小羊讲课,这年纪能听了。” 冯怜容一愣:“这么早?” “早什么啊,朕这会儿也听课了。” 冯怜容哦一声,又笑起来:“那正好跟四殿下一起听课呢。” “佑梧学得多了,哪里还能听浅显的,到时候就他跟承煜,要是阿鲤能听懂,也一起去。” 冯怜容就有些舍不得,那明年要两个一起去,她这儿就空落落的。 她是知道赵佑棠以前听课的,大早上的出去,得傍晚才回。 赵佑棠看她这样,本来还想说赵承衍等到七岁要搬出去的事情,这会儿又咽了回去,还是等明年再同她说。 孩儿的事儿讲完了,眼见天色不早,得谈到吃饭,冯怜容看赵佑棠也没有走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道:“皇上,咸鱼吃不成了。” 这语气悲伤无奈,好像丢了重要的东西一般。 赵佑棠嘴角挑了挑:“那你不是食言了?说好请朕吃的。” 冯怜容赔礼道歉:“是妾身没用,没把鱼看好了,早知道,妾身得挂在家里,昨儿晚上还想了好些能烧的菜……” 严正在后面听着,拿眼睛看了看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很淡定,昨儿他气不顺,才让人拿走冯怜容的咸鱼,也叫她吃不到,不高兴一下,故而语气淡淡的道:“不过是咸鱼,没有就算了。” 那味道也难闻,说实话他一点不想吃,瞧着还好像是发霉的,那会儿怎么给放进来的,没仔细看看? 检查的人怎么做事的? 可冯怜容却还在难过:“妾身没得吃就算了,只皇上也没尝到,妾身是心想皇上平日里也吃不到这个的。这咸鱼不比一般人做得,外祖母做这个可绝呢,瞧着味道不好闻,可吃到嘴里,不比宫里的东西差,但现在没了。” 赵佑棠怔了怔,问道:“那是因为朕吃不到,你才这么伤心?” “是啊,妾身在家里经常吃的,算什么。”她虽然是为笼络他,可也是真心想让他尝尝她喜欢吃的东西。 那是外祖母做得,意义不同。 赵佑棠沉默。 严正心道,这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了,可就算现在拿回来,那咸鱼也不能吃了。 过得会儿,赵佑棠说:“朕叫人去你外祖母家里再拿几条。” 冯怜容惊喜:“真的?” “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冯怜容总算高兴了:“那妾身还是可以请皇上吃呢。” “这算是你请的?”赵佑棠挑眉,“鱼是朕派人去拿的,怎么着,也是朕请你吃罢,你出什么力了啊?” 冯怜容:…… 那是我的外祖母啊!她做得啊! 可他有时候在她面前,就是一点不讲道理。 冯怜容屈服:“是皇上请的。” 赵佑棠还威胁她:“到时候要是不好吃,吃得朕不舒服,你也等着受罚罢。” 冯怜容:…… 那你可以不吃啊,谁还能强迫他呢。 可她不敢说。 赵佑棠说完又舒服了,站起来去了外面,把一干子黄门护卫都集中到院子里来。 众人都吓得脸色苍白,知道肯定是咸鱼干的事情暴露了,自己屁股要遭殃了。 果然赵佑棠没有犹豫,当即就令严正使人一个个看着,每人打了十个板子,这板子不算狠,可也是很重的警醒了。 他虽然派了高手,可真的能偷到咸鱼,不是好事! 可见这院子里的防范并不严密。 不过就冯怜容对谁都温温柔柔的态度,他们不知道厉害是正常的,人就喜欢欺软怕硬,得意了私下还容易拉帮结派,不然为个咸鱼,能扯出这么多人? 所以眼下两个孩子是还小,大一些以后,这宫里定然又会生出不少事儿,历来都是如此,他是看惯的。 可将来的事情,谁都可以操心,唯独用不着这些黄门宫人来操心! 赵佑棠听着板子落下来的声音,脸微微沉了沉,回去时淡淡道:“那张本年纪也不小了,明儿你去接任提督一职。” 严正大喜过望,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章节目录 第89章 女儿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其实张本做错什么事儿,他不过是听方嫣的命令,罚了那些人而已,结果就被撤职,由严正顶上。 要说严正,他算是皇帝最亲信的黄门,而且自打赵佑棠登基后,他这品级一直没怎么升,如今做个提督算不得什么,可问题是,时机不对。 故而方嫣也是气得要死。 她打那些人是为压压冯怜容的气势,也让那些宫人黄门明白,向着冯怜容没什么好处,结果自己被弄个没脸。 李嬷嬷看她摔了两个花瓶了,当下道:“皇上也打了贵妃娘娘那儿的人。” “还不是为咸鱼吗!”方嫣怒道,“不然能打他们?” 李嬷嬷道:“那也不必每个人都打,也是因他们把这事儿闹大了,自个儿寻寻便是,牵扯这么多,皇上也算是惩处了。” 方嫣咬一咬嘴唇:“可冯贵妃还不是毫发无损。” 李嬷嬷叹口气,柔声道:“娘娘,今儿既出了这事儿,可见皇上并不喜欢娘娘这般立威,也是奴婢的错,没有劝娘娘。其实这延祺宫,那些黄门宫人越发不成体统才好呢,不是?娘娘何必去管,若是为整顿,不必牵扯上冯贵妃。” 这话方嫣听懂了。 宫里的那些奴婢不好好做事,她可以管,但是不能因为是冯贵妃她才去管,这就显得私心太重。 方嫣冷笑,她是做错一点儿,赵佑棠就挑三拣四,对那冯怜容,可曾如此?她又会什么,除了服侍人,生了两个儿子,她有什么叫人值得称赞的地方? 她越想越是恼火。 李嬷嬷只得又劝她。 却说赵佑棠隔几日派人去冯怜容外祖母那儿拿了些咸鱼回来,也是最后几条了,现天儿暖,不好存放,去晚了,差点都没有。 冯怜容这回得了咸鱼,不敢挂外头了,咸鱼离奇失踪,叫她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只敢挂在屋里,两边开着窗也算通风,她起先是拿了两条去给御厨做。 御厨十八班武艺精通,没有不会的,就是见着这咸鱼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吃不消,等处理过后方才下手。 晚上烧了一个咸鱼河豚干,一个咸鱼蒸花腩,赵佑棠如约过来,冯怜容献宝似的要夹给他吃。 可赵佑棠也记着那咸鱼的样子,还是有点儿嫌弃,说道:“等会吃。” 冯怜容撇撇嘴,自个儿先吃了,一口下去,脸上笑开了花,又给两个儿子吃,两个儿子也吃得香喷喷。 赵佑棠看着,就有点儿馋了,可他不信冯怜容,她对吃食不太挑的,便问赵承衍:“这东西好吃吗?” 赵承衍连连点头:“好吃,以前没吃过。” 赵佑棠又看赵承谟。 赵承谟也点头。 既然儿子都说好,赵佑棠下手了。 这咸鱼罢,味道有点儿奇怪,就算是御厨做了还是带着点儿腥,可这腥又不难闻,肉吃在嘴里有种…… 他细细品尝,忽然就笑了。 这或许是一种寻常人家的味道,朴素的,甚至是粗糙的,却让人觉得安心。 他抬眼看看冯怜容。 她没在吃,也在看着他,目中跳跃着欢快的光,问道:“皇上,好吃吗?” 他轻轻笑了笑:“还行。” 还行应该算是不错的,冯怜容也满足了。 毕竟他是皇帝呢,什么美味没有吃过,如今只是她家里的咸鱼,他能吃下去,那是很难得的事情。 她想着,眼睛突然有些湿润。 假使他不是皇帝该多好?他如果只是她的相公,是他们冯家的女婿,在简陋的宅子里,在这昏暗的烛光下,与他,与孩子,吃着简单的饭菜。 那该多好? 这才是她期盼的日子。 可是,她很快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在想什么呢? 她这辈子到底还是入了宫,得他宠爱,给他生了孩子,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冯怜容轻轻呼出一口气,拿起筷子。 到得三月,何易入得京城,赵佑棠召见了他好几次,慢慢就制定了几个条例出来,首先是向百姓征收税粮,不用再直接收取粮食,而是折合成银钱,这样就解决了京都仓库粮满为患的问题,二是清查土地,三是裁剪冗员,四是皇家宗室问题。 就为这些得以成行,他是从早忙到晚。 这日刚刚早朝回来,唐季亮满脸笑容的告知:“皇上,贵妃娘娘有喜了。” 赵佑棠就笑起来。 还真是争气啊,又怀上一个! 他拔脚往延祺宫走。 冯怜容刚被钟嬷嬷扶去美人榻上歪着,见到他就要起来。 “坐着罢。” 冯怜容听话,看他坐过来,顺势就把人靠在他怀里,笑嘻嘻的问:“皇上,您猜孩儿是男是女呀?” 原先答案都是他知,她不知,这回反过来了。 不过赵佑棠一点儿不觉得难:“是女儿。” 他一下就猜出来了,冯怜容觉得好没意思:“皇上怎么知道的?” “瞧你这脸蛋就知道了,要是蔫搭搭的,肯定是男儿。” 她就是这么藏不住事。 冯怜容笑道:“那倒是,本来金太医还不肯说呢,我说不说,我一会儿问皇上,一样的,金太医就说可能是个女儿。什么可能呀,每回说可能,九成都是的。” 她特别高兴,上次就想要个女儿,总算是如愿了。 赵佑棠道:“那你更得好好养胎了,朕最近忙,没空顾着你,你想要什么,使人跟严正说一声。” 现在严正是提督太监,下头都是他管的。 冯怜容道:“皇上也别累着了。” 赵佑棠点点头,又叮嘱几句便走了。 皇太后跟方嫣也派人来看了看。 这段时间冯怜容便专心养胎,这前三个月其实就算赵佑棠来,她也伺候不了,所以日子闲是闲,她也觉得冷清。 还好有两个孩子,赵承衍得知她要给他们生妹妹了,倒是兴奋的很,每日为这个就得问上好几回。 后来听说要到过年才有个妹妹,他等得望眼欲穿。 至于赵承谟还小,这会儿正在慢慢成长。 这日赵佑棠得知永嘉长公主来了,他也去往景仁宫,皇太后见到女儿,十分高兴,难得的叫上乐人来吹了个曲儿,母女两个相谈甚欢。 赵佑棠来,皇太后才把乐人撤了。 “皇姐,明年让彦真彦文参与科举罢。”他提了个建议。 那两个人都惊呆了。 永嘉自然很是激动:“皇上说真的?” “朕还能拿这个开玩笑?”赵佑棠道,“中了,是他们有能力,朕将来自然会任用他们为官,好过在家里无所事事。” 永嘉笑道:“皇上当真英明!妾身会督促他们的。” 赵佑棠点点头。 等到永嘉走了,皇太后奇怪:“是只永嘉,还是别的长公主也……” “一律如此。”赵佑棠道,“原本有才识的就不该掩埋了,或多或少做些实事罢。” 在家里闲着,一个个走鸡斗狗的,都成了纨绔子弟,白拿俸禄不说,这人也是一代代衰败下去。 皇太后皱了皱眉,兴许这是好事?她暂时没有深究,只道:“皇上既然来了,哀家这儿也有桩事情,这永福的终身大事,该是要商议商议了。” 惠妃生的永福长公主今年十五,个性木讷胆小,虽然也是先帝之女,可总叫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但总是她的女儿,皇太后还能不管? 这惠妃都过来哭了几次了,她叹口气:“哀家也不知道把她尚与谁家。” 比起太皇太后,她实在是太深居简出了,对那些个文武百官是一点都不了解,所以才要问赵佑棠的意见。 赵佑棠想了想,这永福长公主也是他妹妹,其实除了不讨人喜欢外,别的也没什么,他只是稍一沉吟就道:“这事儿朕会看着办。” 皇太后见他像是已经有主意,当下自然交付于他。 赵佑棠从景仁宫出来,他走了几步,才想到好一阵子没去延祺宫,算算时间,该有一个月了? 他笑笑,她还是没让人写信来。 这或许有些叫他不快,可又或许,这算是一个优点? 她是怕打搅他,好让他一心处理朝政上的大事,另外,可能也是怕她服侍不了,请他去不应当。 赵佑棠摇摇头。 他从园子里穿过,直接就去延祺宫。 结果在路上竟然遇到苏琴。 她穿了一身浅玫瑰红的裙衫,头发松松挽成垂髻,带着年轻姑娘的俏皮天真,又有点儿慵懒。 她原本正是要走上石阶,走过亭子,去那头看牡丹花,见到赵佑棠,连忙行礼:“妾身见过皇上。” 赵佑棠这是隔了许久才见到她了,可对她记忆实在深刻,只因为她,冯怜容伤心了好几次。 他也曾为此想过好些事情。 如今再次见到她,他已不再犹豫。 见到苏琴行礼,他略微颔首,然后就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再没有停留。 苏琴怔了怔,心里闪过一丝失落,她以为至少他会说上一句话,可是竟是没有,难道真如陈素华说的,她们这些贵人定是要孤独到老了? 但孤独并不可怕,怕的是要这样持续几十年。 苏琴惘然,踏空一步,人没站稳,立时就从石阶上滚了下来。 章节目录 第90章 结果 两个宫人吓得叫起来,连忙去扶她。 赵佑棠听见,回头一看,苏琴正躺在离他脚边半丈远的地方,她的脸苍白,像天上的云朵似得。 他忽然就想到上次中秋,她也是踉跄着往前撞过来。 还有那次,她冻得浑身发抖。 怎么每次她在他面前,总是那么狼狈?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拂袖走了。 严正心想,这苏贵人怕是完了,不过完的贵人又何止她一个?他也不多话,皇上喜欢谁,不喜欢谁,都不关他的事儿,他的主子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皇上。 他也跟了上去。 到得延祺宫,赵佑棠远远就听见笑声,里头还夹杂着点儿男人的低音,这声音可不是他两个儿子的。 赵佑棠脸色猛地一沉。 结果疾步进去一看,确实不是他儿子,而是赵佑梧。 几人上来行礼,赵佑棠道:“刚才在干什么?” 冯怜容笑道:“在玩升官图呢,四殿下带来的,说闲暇时可以玩,小孩儿也能知道点儿官员的事情。” 这是一种棋盘游戏,玩的时候拿四面刻着字的陀螺来转,转到哪个字,就按照哪个字的意思来走,最后谁的官升到最高,就算赢了。 赵佑棠看向赵佑梧:“这还是朕教你跟佑桢的。” 赵佑梧笑着点头:“是的,小羊学得很快,已经会玩了。” 赵佑棠挑眉,也有了点儿兴致,叫他们都坐下。 冯怜容笑着把陀螺放在他手里:“皇上先转。” 四人玩起来,赵承谟坐在椅子上看,他不像别的孩子见到动的就会忍不住抓,他从来不会,所以比起赵承衍那会儿,还要容易养。 严正现任提督太监,不比以前,不是从早到晚的都待在赵佑棠身边,只一会儿功夫,就有人来求见。 十二监四局的事情,有些都是要他来做主张的。 他走到院子里,吩咐那人。 看他如今风光,黄益三总是有些不服,毕竟那时他与严正都在皇帝身边,信任也是同等的,谁料到他运气不好,被送到冯贵妃这里,如今还只是一个小黄门。 他虽然明白皇帝的意思,可赔了自己的前途进去,又有谁能为他可惜? 黄益三探头往里看了看,现在唯一的期望也只有那两位皇子了,反正冯贵妃这主儿,他是不抱希望。 想当年胡贵妃跟前的几个太监,哪个不是在十二监领了差事,虽说有太皇太后看着,太监做不成,监丞,少监总有的,可冯贵妃何曾想去吹吹枕头风? 黄益三叹口气,跟着这么个主子,安心是安心,可这日子也是一眼望到头了! 正想着呢,外头又有人来,黄益三过去一看,乃是陈贵人。 陈素华一脸焦急:“还望通报下,妾身有急事求见贵妃娘娘。” 黄益三皱皱眉:“何事?” “求娘娘救命的大事!” 黄益三奇了:“救命不会去找太医,找咱们娘娘干什么?”他心情正不好,一摆手道,“走罢,娘娘这会儿没空。” 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他不过一个黄门,却能对她这个贵人无礼,陈素华气得胸口翻江倒海,可还得忍着,她求道:“苏贵人摔到脑袋,指不定就没命了,娘娘善心仁厚,妾身才求到这儿的。” “苏贵人?”黄益三眉头挑起来,是那个苏琴吗?他暗自冷笑,死了才好呢,他假装不认识,“什么苏贵人,吴贵人的,眼下皇上正在呢,不得打搅,你速速离开。” 陈素华急了,大叫道:“娘娘,求您救救苏琴苏贵人的命!” 这声音可响,黄益三心里咯噔一声,又犹豫起来,只因他不清楚皇帝的意思,万一皇帝真对苏琴有点儿什么,那死了怎么办?假使被皇帝知道,陈贵人以前来求过,他没有告知。 黄益三额头上出了汗,为刚才的大意,果然做事儿不能全靠一己喜恶,他一跺脚:“你等着!” 他快步进去,告诉金桂。 金桂也露出厌恶的表情,可好像也不能不说,只得禀告:“娘娘,陈贵人求见,说苏贵人摔得很重。” 冯怜容的手顿住,陀螺在她掌心里贴着桌面一阵转,发出扑腾扑腾的声音。 她抬起头看了看赵佑棠。 赵佑棠沉着脸色道:“叫她滚回去。” 冯怜容听到这句,眼睛蓦地睁大,她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不是苏琴受伤了吗? 照常理,他…… 怎么会? 她有些混乱。 看她一双眼睛里满是疑惑,赵佑棠更确定了,看来她当真以为自己喜欢苏琴呢!不然为何是这幅表情?为何先前一次次伤心? 也是奇怪,她到底怎么想的? 比起他对她的重视,那点儿好感能算个事儿? 赵佑棠皱眉道:“发什么呆,转罢。” 冯怜容看他一眼,轻声道:“皇上,真不管?” “管什么,又不是没大夫。”赵佑棠淡淡道,“再说,真没法子,这宫里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可以求的。” 冯怜容见他如此,一时心情当真复杂,也说不出来是高兴,是同情,还是愧疚,或许都交杂在一起,分不清楚。 她手一动,陀螺就转起来。 在它没有停止前,谁也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哪个字。 黄益三把赵佑棠的意思告诉陈素华。 陈素华大吃一惊,她没有再继续请求,转身就走了。 如此看来,苏琴对皇上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她嘴角挑了挑,露出轻蔑之色,她那么清高骄傲,原来也入不得他的眼。 陈素华走得会儿,脚步又一顿,但看在姐妹一场,她还是再为她跑一趟罢。 她去了坤宁宫。 听说苏琴摔伤,方嫣倒是大方,立时就使人请太医去看。 陈素华抹着眼睛道:“娘娘宅心仁厚,妾身原本想着娘娘日理万机,不便打搅,才去求了贵妃娘娘,谁料到她是个铁石心肠,连妾身的面也不见,当真是蛇蝎一样的,别人的命都不顾!还是娘娘独有气度,体恤众人,到底是母仪天下的人,岂是贵妃娘娘好比的。” 这话说得方嫣颇为受用,笑了笑道:“你也莫要再伤心,想必太医去瞧了,能救回苏贵人的。” 陈素华点点头,又称赞方嫣几句方才离开坤宁宫。 苏琴的伤是挺严重的,养了一阵子才有好转,陈素华过来看她道:“要不是娘娘救你,你就被冯贵妃害死了。上回她是故作好意罢了,哪里是真心呢,这次事关你的命,她一点儿没什么反应,别说救你。” 苏琴没说话。 她瘦得厉害,心里也清楚皇帝的心思,假使他有一点意思,哪日她摔了,他都不会无动于衷。 可惜自己一颗心却被伤了。 原本她就知道,帝王无情,入宫时便不曾想过要喜欢上他,或许是这漫长的孤寂,或许是他曾经的眼神,或许是那一点温暖,或许是因陈素华说的话,让她渐渐就有了期盼。 然而,现在全都没有了。 陈素华还在说,苏琴猛地开口道:“以后你莫再来了。” 陈素华一愣。 苏琴道:“你走罢。” 语气决绝。 陈素华皱了皱眉,暗道你现在也不过是弃子,倒还来赶她走?也罢,她也懒得再费心思,你苏琴再怎么样,也是不可能占有一席之地了! 她鼻子里轻嗤一声,转头走了出去。 苏琴靠在床头,望着窗外明朗的阳光,忽然就捂住脸哭起来,若还是当初的她,她宁愿就这样孤独下去。 然而,她也非那个人了。 然而,她也再没有任何希望。 日子,就会这样永远过去了。 两个随身宫人看着都叹了口气。 到得六月,赵佑棠把永福长公主尚与王家二公子,王二公子家世算不得显赫,但身家清白,现任礼部员外郎,性格朴实,为人和善。 皇太后早前听说了并没有异议,像永福长公主这种性子,嫁个老实人是再好不过的,这样她的日子也能顺利点。故而永福长公主就这样顺顺利利的嫁了出去,至于她本人愿不愿意,其实谁人也不知,反正问起来,她是点头的。 嫁出去时,嫁妆也颇丰盛,不比安庆长公主的差。 就是她这人实在太安静了,少没少她,宫里一点儿没有变化。 这日,赵佑棠收到好些奏疏,心情不太愉快,一律都是弹劾何易的,说起来,他现在交予何易大权,让他去执行这些决议,受到阻力是常事,可看看这些弹劾的官员,除了勋贵,也不乏寻常的官员。 可见仍是有好些人并不支持财政上的变化,或者,兴许是何易哪里出了问题,他没有立时回复,暂时都留着不发。 接近新年,赵佑桢终于从睢阳回来,赵佑棠接见他,笑道:“原本还想让你再待几年,不过母后念着你的终身大事呢。” 赵佑桢脸色微羞,倒不知道怎么说。 赵佑棠瞧瞧他,当年的少年已经是个大人了,英俊魁梧,眉宇间褪去了青涩,他看着他,会想到先帝。 他自己并不像,可两个弟弟是有几分相似的。 他伸手拍一拍赵佑桢的肩膀:“先去看看母后罢。” 二人去往景仁宫,赵佑梧听说哥哥回了,急忙忙也来,兄弟两个见面,抱在一起,皇太后笑道:“当真是感情好。” 赵佑梧脸一红,松开哥哥。 赵佑棠提到既然要成亲,就不能住在宫里的事情。 皇太后道:“这是自然的。”她说着看一眼赵佑棠,其实还是不太明白他的想法,藩王不就藩,留在京城,到底是好是坏? 本朝像是没有这种惯例,不过前朝倒是有。 说来说去,还是看皇帝一个人的决定。 皇太后道:“不如就住在福良街。” 福良街上有空置的府邸,原先是前朝明王住的,后来开新国之后,开国皇帝赐予华国公,华国公随后又涉及谋反一事被抄家,这府邸便一直空着,空了有好几十个年头。 “那得让人重新修葺一番。”赵佑棠想一想,“佑桢你暂时便还住宫里。” 赵佑桢却道:“以后臣弟还要回睢阳,这府邸哪儿用得上?” 皇太后笑了:“你以后成亲了,还带着妻儿四处奔波呢?再说,你去睢阳治水,不会没个休息的时候?” 赵佑桢一想也是,点头谢恩。 他十分顺从,没有丝毫别的念头。 赵佑棠看看他,笑了笑道:“朕与母后会给你选个贤妻的,你放心罢。” 赵佑桢的脸又红了。 这一转眼,冯怜容就要生产了,就是时间不太巧,在过年前几日,钟嬷嬷一早就叫宫人把炭火都燃起来,不管是暖阁,还是别的房间都暖烘烘的。 冯怜容这是第三胎,要说心里压力其实并不大,毕竟生赵承谟的时候十分顺畅,就跟母鸡下个蛋似的就下来了,连稳婆都说快呢。 这回她也希望是一样的。 赵佑棠得知她要生孩子了,早早也来陪她,说道:“这可是女儿呢,朕的小公主就全指望你了,你不能让朕失望。” 冯怜容一听压力大了,苦着脸道:“皇上,您别吓我。” 赵佑棠忙改口:“那你随便点儿,想怎么生怎么生……” 这回不光冯怜容,就是钟嬷嬷都忍不住噗嗤一声,这话说的,生孩子还能随便,跟不随便的。 但赵佑棠很淡定,握住冯怜容的手道:“一会儿朕在这儿等着,你别着急。” 冯怜容这时已经很安心了,有他惦念着自己,比什么都好。 她用这最后一点儿时间,把脑袋挤在他怀里:“肚子疼的厉害了,等会就要去生呢,皇上再抱抱妾身。” 赵佑棠笑起来,就这时候还想赖着他,他说道:“朕抱你,你也得答应朕,一定要好好的。” 冯怜容嗯了一声,眯着眼睛,跟小猫似的。 他便伸手抱住她,看她要生孩子头发都没梳,还给她顺了顺。 章节目录 第91章 公主 稍后冯怜容痛的更厉害了,稳婆连忙指挥钟嬷嬷几个把她扶到隔间去。 赵佑棠坐在外面等。 不止他,还有两个儿子,赵承衍时不时的就过来问他:“爹爹,妹妹什么时候有啊?” “为何母妃被关起来了,还不放出来。” “妹妹会长什么样的。” 一开始,赵佑棠还好好的回答,到后来,脑袋就疼了,原来冯怜容不在的时候,大儿子话这么多的! 看来平时都去烦他母妃了啊! “这些爹爹都不懂。”赵佑棠搪塞,“等母妃一会儿出来,问母妃啊。” 赵承衍奇怪:“爹爹不是很厉害的?” 赵佑棠:…… 他转头看看小儿子。 赵承谟被俞氏放在椅子上后就没动过,也不吵,特别乖。 赵佑棠灵机一动道:“小羊,来,你坐下与阿鲤比比,看哪个可以一直不说话,谁赢了,爹爹就带谁去看马儿。” “马儿?”赵承衍眼睛一亮,“可以骑的马儿?” 他在书上,画本上看到过,但真的还没见到呢。 赵佑棠点点头。 赵承衍立刻就道:“那孩儿不说话了。” 赵佑棠松口气,耳朵总算清净了,不用再回答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然后赵承衍就一直没出声。 赵佑棠时而站起来走走,又坐下,过得一个多时辰冯怜容才生完孩子,稳婆笑着出来:“恭喜皇上,是个小公主,娘娘也很好。” 赵佑棠连忙进去看。 赵承衍听见,欢喜的从椅子上下来,也把赵承谟抱下来,手牵手的去看妹妹。 冯怜容笑着说道:“这回还是很顺利的,好像比生阿鲤还快一点儿呢,皇上,快来看咱们女儿。” 钟嬷嬷看她要乱动,忙道:“生的容易是一回事儿,娘娘还是得注意,躺着吧。” “是啊,躺着!”赵佑棠从钟嬷嬷手里抱过女儿,垂眸一看,愣了一愣,吃惊道,“长得不一样啊。” “什么?”冯怜容着急,“怎么不一样?” 赵佑棠抱过来,问道:“你看是不是?” 虽然也是皮肤红红的,小小的,可就是觉得哪里跟之前两个孩儿不太同,好似特别可爱,冯怜容嘻嘻一笑:“肯定像我。” 赵佑棠嫌弃道:“你长得有多好啊?像我还差不多。” 冯怜容一怔,因为他说了“我”字,没说朕。 她好像很久没听到过这个字了。 虽然当初觉得他说朕的时候好威严,好叫人心动,可这回一说我,却像是回到那会儿他还是太子的时候。 她微微一笑,把头埋在他胸口。 赵佑棠还没有发现,只当她累了,同两儿子道:“母妃要睡会儿,你们去钟嬷嬷那儿看妹妹。”一边就把孩儿抱给钟嬷嬷。 钟嬷嬷带他们去隔间,顺便把俞氏叫来。 “你歇息罢,再怎么说,还是累得。”赵佑棠打算走。 结果冯怜容却抱着他手不放。 赵佑棠无奈,只得借他一会儿。 他坐着,忽然就想到她第一次生孩子,他也是这样把胳膊给她抱着睡的,原来一晃竟是有七年了。 可是却又好像过得很快。 他低头看看冯怜容,她因生孩子,还是脸儿圆圆的,可现在她不怕这幅样子被他看见了,明明当年还觉得她睡着得的样子丑,生怕他看了嫌弃,把脸埋起来呢。 现在啊…… 他轻声一笑,是不是因为太熟悉,都忘了怕这些了。 他伸手碰碰她的脸,很坏心的道:“你没发现你这脸都成大饼了?” “啊!”冯怜容吓一跳,急得连忙把脸藏起来,“谁说的……才不是大饼,”顿一顿,又无奈的吐出几个字,“过阵子就好了。” 赵佑棠哈哈笑起来。 戳一戳,也还是以前那个样子。 冯怜容看他笑,又很生气,本来都要睡着了,怎么会有那么坏的人,她大着胆子捏了他一把。 赵佑棠手臂一痛,知道是她做得,但也没生气,摸摸她脑袋道:“好了,好了,睡罢,不吵你了。” 冯怜容出过气,又去睡了。 第二日,赵佑棠赐公主封号崇宁,名徽妍,又赏赐冯怜容黄金千两,布匹两百,珠宝玉石二十匣。 皇太后跟皇后那里也有东西。 钟嬷嬷把这些赏赐一样样的拿给冯怜容看,冯怜容都看得累了,说实话她现在什么都不缺,每回生个孩子都有赏,库里堆得满满的。她又不出宫,根本也花不了,要说拿去打点宫人黄门,可她身为贵妃,要有点事儿,别人都是上赶着来呢,哪里还需要她去求着。 冯怜容摆摆手:“都放起来罢。” 钟嬷嬷答应一声。 冯怜容又要看女儿。 俞氏抱来给她,笑着道:“小公主可能吃呢,也是不爱哭的。” 冯怜容越看越喜欢。 赵承衍先有了弟弟,又有妹妹,最近也是只围着妹妹转。 年后,赵佑棠跟方嫣说起讲官的事情:“下个月李大人要在春晖阁给承衍讲课,朕瞧着承煜也能听了。” 方嫣还不知道,愣了会儿才道:“皇上是说让承煜与承衍一起听课?那怎么行,承煜是太子,怎么同承衍一起,不得分开来听课吗?” 赵佑棠嘴唇一抿,他倒是没想到方嫣一来就会反对。 他淡淡道:“为何不行,朕当年也是与佑桢,佑梧听同一批讲官讲课的。” “那如何相同?”方嫣据理力争道,“那时是因为有胡贵妃,要不是她,皇上何须如此?三殿下四殿下原本也不该同皇上学这个!” 赵佑棠对她这番言论着实不喜:“现在孩儿还小,不过是学习浅显的,有何不同?以后事,以后再说。” 方嫣看他神色不善,咬了咬嘴唇道:“也罢,既然皇上说还小,那就等等罢!” 她话里还藏了意思。 现在不与皇上争论,以后过了几年,皇上你也莫要再改。 赵佑棠脸色一沉。 李嬷嬷急得额头上都冒汗,这段时间两个人还算好,一直没有再出过矛盾,谁料到刚过完年,为个孩子听课的事情,这就要闹起来。 她恨不得上去扯方嫣的袖子。 幸好赵佑棠没有发作,只沉着脸走了。 等到他一走,李嬷嬷就开口道:“娘娘啊,您这怎么还是忍不住啊?” 方嫣道:“本宫可没有做错,嬷嬷,这事关承煜,本宫绝不会退让的,就是要论理,也有母后做主呢。” 李嬷嬷叹口气:“就算如此,娘娘也该和气些。” 方嫣冷哼一声,没作声。 “母后。”门口却传来奶声奶气的声音,赵承煜不知何时正立在那里,看着方嫣,好似并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方嫣皱眉道:“太子为何在此?” 知春忙道:“殿下本来要来请安的,后来……奴婢就想带殿下先退出去,殿下走到门口又不肯,非得回来……” 所以,刚才那一幕赵承煜也看见了,只躲在知春后面,赵佑棠出来竟也没发现。 方嫣勉强笑了笑,心想小孩子又懂什么,招招手道:“承煜,刚才爹爹过来,说下个月就叫你去听课呢,会有讲官来的。” “听课?”赵承煜问,“听课好玩吗?” “好玩,讲官讲的可有意思呢,承煜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听讲官的话,不能分心了,听好了母后会好好奖赏你的。” 赵承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方嫣摸摸他脑袋,心想她的孩子一定不会输给冯怜容的那两个,以后去了春晖阁,自然会分个胜负出来! 章节目录 第92章 听课 因两孩子过几日就要去春晖阁了,随身都得有黄门伺候,一人四个,那得有八个,故而赵佑棠又叫严正拨过去十个黄门。 这日钟嬷嬷就跟她说选哪几个去的事情。 她们在里头说,外头的黄门多数都很在意。 毕竟这一跟着去,那是天天都待在两位皇子的身边,有点儿野心的,自然觉着比待在贵妃身边好。 且看皇上对两位藩王的态度,将来藩王可能就不就藩了,留在京城做事,那去外头了,他们这些自小就服侍的黄门也能跟着去。不过将来是福是祸,仍是说不清楚,但人这一辈不搏一搏谁也不知道。 钟嬷嬷其实早有打算:“奴婢看就黄益三,大李,方英孙,许毅,再派四个新来的去,有他们四个老的领着,想必也妥当。咱们院子反倒平常没什么事儿,就小李留着,管管那几个也够了。” 黄益三跟大李都是资格老的,尤其是黄益三,还在皇上跟前伺候过,留在皇子身边比较让人放心。虽然这小子有些不安分,不过据钟嬷嬷观察,还是知道分寸的,至于大李,那是更加知根知底的人了。 冯怜容没意见,笑了笑道:“小羊也挺喜欢他们的。” 这事儿就定了。 赵佑棠这日过来,赵承衍一看到他,眼睛就发亮,扑过去扯着他袖子道:“爹爹,年过了,您还没带孩儿去看小马呢。” 为了看这个,他上回都憋着没说话。 赵佑棠摸摸他的头:“好啊,等爹爹有空就带你们去。” 冯怜容面露羡慕之色:“是去哪儿看啊?” “去围场罢。”赵佑棠笑道,“等天气好一些,正好与三弟四弟打猎去,也是好久不去了。”他顿一顿,看一眼冯怜容,“说起来,那儿景色也挺美的,到三月,满草地都开了花。” 冯怜容听得心里痒痒,眼睛冒光。 赵佑棠知道她也想去了,但偏不主动说,又道:“到时候爹爹带你们骑马,那边还有很多小河呢,光是用手抓都能抓到鱼。” 赵承衍跟赵承谟很兴奋,赵承衍道:“爹爹快点有空啊!” 冯怜容在旁边咬嘴唇。 等到两个孩子去外头玩了,她才低声道:“皇上……” “嗯?” “皇上。”她拉拉他袖子,“妾身也想去。” 赵佑棠就知道她忍不住,淡淡道:“你怎么去,你还得坐月子呢。” “再过一个月就好了。”冯怜容忙道,“妾身生过几个了不似第一个,不用那么久的。”又看钟嬷嬷,“是不是,嬷嬷?” 钟嬷嬷抽了下嘴角:“是罢,注意些也没什么。” 这第三个孩子了,休息两个月应是足够了。 赵佑棠道:“朕再想想。” 冯怜容急了:“就是没事的,皇上,妾身很想去啊,妾身来宫里还没有出过门呢,天天这样很闷的。”外头的诱惑对她来说实在太大了,还能骑马抓鱼,多有意思啊! 看她都要哭了,赵佑棠才道:“那朕带你去,有何好处?” 这都要好处…… 冯怜容想想,还能怎样,自个儿上呗。 她搂上去就去亲他的嘴。 钟嬷嬷跟宫人立马识趣的走了。 这会儿也不担心什么月子不月子,自打冯怜容怀了孩子,皇上照样有留宿的时候,不管二人如何欢爱,反正冯怜容没出过事就是了。 不过这次他也是憋得狠了,冯怜容帮了他两回才算叫他满足,以二人如今的亲密关系,冯怜容自然不会看不出来,他真没去临幸过别人,就是方嫣那儿都不曾。 要说起来,她自然是高兴的,不过这高兴中又很有压力,回头想想,还是跟做梦似的。 冯怜容微微叹口气,头靠在他胸口道:“妾身对不住皇上。” 赵佑棠奇怪:“怎么突然说这个。” 她沉默会儿:“就是这么想的,其实,皇上……”她顿一顿,“那些个贵人,皇上就真没有看上的?” 她说的颇为挣扎,虽然声音轻轻的,可对她来说,每个字都很重。 可是,她以后指不定还得怀呢,难道真能让他一直这么憋着? 赵佑棠听了倒有些好笑,垂眸盯着她的脸:“你的意思,是要朕去临幸那些贵人?” 冯怜容又不想回答了。 她是这个意思,但真想想,一万个不愿意,可这不愿意,又总叫她觉得不应该,就像那回苏琴的事情,她没有资格去阻止,所以她从来都没有说出口。 “算了罢。”赵佑棠伸手拍拍她,“朕知道你也不肯,就为个大方非得让自己不高兴,何必呢?” 冯怜容愣了愣:“妾身,妾身没,没不高兴。” “真没?”赵佑棠坐起来,“那朕现在就去瞧瞧那些贵人,看看哪个合适。” 冯怜容急得又连忙拉住他。 赵佑棠转过来,俯身看着她:“到底高不高兴?” 他这是突然变成逼问了。 冯怜容吓得不敢说。 要他是自己相公,自打苏琴出现,她兴许就有胆子说,不希望他再见她,然而,他却偏偏是个皇帝。 她能说吗? 她紧紧抿着嘴唇,眼睛也想闭起来。 她不想回答,又后悔刚才为什么要说这个,她装作不知道不就是了? 赵佑棠却拿手翻她眼皮子:“看着朕,快说!” 冯怜容只得道:“没有不高兴。” 看她还违心,赵佑棠倒有些恼火了,冷笑一声道:“好,你没有不高兴,那朕走了,临幸贵人去,临幸苏贵人!” 听到后面一句,冯怜容猛地坐起来抱住他胳膊不让走。 “怎么着,你还想送朕去?”赵佑棠挑眉。 冯怜容被他逼得没法子,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她虽然心里这么想,可是她如何能说出口,不让他临幸旁人? 她害怕这句话。 赵佑棠看她都哭了,心里又一软,只得哄着她:“罢了,朕不逼你,别哭了啊。朕不去,只是不想去,又不是你的错。” 冯怜容点点头。 看她只是一会儿功夫,眼泪就糊了满脸,赵佑棠拿里衣给她擦擦:“这么大人了,动不动还哭鼻子,若是被孩儿瞧见,像什么话!” “那也是皇上欺负的。”她抽噎道,“不然我也不哭。” “是你先胡说的,”赵佑棠道,“胆儿就是小,没胆子就别提,又不敢承认!” 冯怜容垂下脑袋,打定主意下回再不说了,让他憋着。 两人又躺了会儿才起来,清洗完,赵佑棠叮嘱道:“小羊跟阿鲤去春晖阁,你看着点儿,别去晚了,中间也别没事儿派人去瞧,让他们安心听课。” 冯怜容还在不舍得:“其实这么小听了干什么呢,又不要考科举的。” 赵佑棠瞧瞧她:“那你是想要他们几岁学,是不是最好不学,当个纨绔子弟,整天吃喝玩乐?” “这也不是。”冯怜容忙道,“怎么能吃闲饭呢。” 说到这个,赵佑棠又坐下来,也叫她坐:“你好歹是他们生母,你到底想没想过他们以后做什么?” 冯怜容笑道:“妾身瞧着跟三殿下这样就挺好的,三殿下不是喜欢治水呢,妾身看他去了睢阳很高兴。以后小羊跟阿鲤也一样,找个喜欢做的事情就行了。” 果然是没什么大志向的人,对儿子也没啥期望,赵佑棠道,但这比较符合她的性子,要是个有野心的,也累人。 赵佑棠道:“现在就是趁着小才要学,基础打好了,以后学什么都快,你别管这些了。至于喜不喜欢什么,也瞧不出来,这些等大了再说。” 冯怜容哦一声,怏怏然:“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赵佑棠道:“便是得听朕的。” 冯怜容心道,听就听呗,他这么喜欢管,还省她的事呢,反正他是学问渊博,两孩子归他管,难道还能学不好? 她又笑道:“那就都交给皇上了。” 赵佑棠点点头,又叫方氏把赵徽妍抱来。 赵徽妍才一个多月大,小小的,冯怜容道:“她也像小羊呢,不爱哭的,就是饿了也不过哭两声就停了。” “那也是个乖孩子。”赵佑棠拿手指摸摸她脸蛋,“不知道长大了什么样。”他看看冯怜容,微微一笑。 女儿可能还是像她比较好。 两个人围着赵徽妍说得会儿赵佑棠才走。 二月一日,赵承衍跟赵承谟终于要去听课了,大早上的起来,两人眼睛都惺忪着,冯怜容未免心疼,拿温热的手巾给他们擦眼睛,又亲手把外面衣服穿好,看着吃完饭才叫黄门领着去春晖阁。 那边,方嫣也是一样,还亲自送过去, 两方遇到了,两兄弟过来见过母后,方嫣瞧瞧,打扮的整整齐齐的,两个孩儿长得也好,小小年纪已是能看出以后的俊俏。 不过她这孩子也不差,方嫣叫他们坐成一排,训诫道:“等会都好好听课,别失了皇家体面。” 三个孩子都应一声。 等李大人来了,她才走。 三兄弟坐成一排。 李大人是经验老道的人了,开头就能讲得有趣,赵承衍跟赵承煜两个听得津津有味,赵大人也颇有成就感,结果讲到一半,抬头看看三孩子的反应,就见赵承谟这脑袋一直在上下的晃,然后砰的声,磕在了桌子上。 章节目录 第93章 婚事 李大人的脸黑了。 赵承衍赶紧伸手去推自己弟弟。 赵承煜哈哈大笑:“原来是个瞌睡虫!” 赵承谟被自己哥弄醒,耷拉着眼皮子继续听,结果一上午晃了几次,害得赵承衍一直分心,专管着他呢。 李大人不高兴了,跟黄益三道:“让三皇子睡个饱再来!” 黄益三知道李大人是个拗脾气,还是教过皇上的,当下也不敢违抗,让方英孙赶紧给领回延祺宫。 冯怜容正在补觉呢,听说赵承谟回了,连忙坐起来:“怎么回事?” 金桂道:“刚才方英孙说了,在春晖阁老打瞌睡,把李大人惹恼了。” “什么?”冯怜容招手叫赵承谟过来,“困了?” 赵承谟点点头。 冯怜容心疼,皱眉道:“这李大人也是的,小孩子困了不是挺正常,还赶人呢!阿鲤,咱不去了啊,你在这儿想睡就睡,精神好了,母妃教你。”她让金桂把赵承谟脱了鞋子外衣,抱上来,笑嘻嘻道,“母妃被窝里暖着呢,舒服罢?” 赵承谟嗯一声,钻进去就睡着了。 冯怜容伸手摸摸他脑袋。 这孩子一直很乖,不让她费心,现在想想,她在他身上花的时间远远没有赵承衍来的多,因为他太沉默了,不太能引起她的注意。 不过这孩子确实也能睡,赵承衍小时候精力充沛,放下去就爱到处跑,让他坐着一动不动几乎是不可能。 可这个不一样,是个坐着坐着就能睡着的孩子。 冯怜容叹一声,怜爱的低下头在他小脸蛋上亲了亲。 这事儿很快就被赵佑棠知道了,他少不得想到赵承谟抓周的事情,那会儿也是睡着,再想想平日里好像也不爱动,当下立时就把朱太医派去给赵承谟看看。 他生怕这儿子身体太弱。 结果朱太医看过之后没发现哪儿有不对的地方,说可能就是年纪小,为此,赵佑棠只得把赵承谟的听课时间推迟一年。 冯怜容倒是高兴了,大儿子去听课,现在有小儿子陪着了,她坐月子也是闲得慌,女儿还小没什么可交流的,就尽跟赵承谟在一起,读些诗书给他听,跟他玩升官图,响壶卢,九连环。 眼瞅着福良街上的府邸就要修葺好了,赵佑棠因要给赵佑桢指个妻子,正头疼中,看是看中了几个,却敲定不下来。 主要他觉得自个儿只是赵佑桢的大哥,真就这么定了,万一选到个不好的,到时候夫妻不和怎么办? 就这么拖了两天,他把赵佑桢叫了来。 “别拘束,坐着罢。”赵佑棠道,“本就说今年让你成亲的,母后也盼着,朕看了几家……”他咳嗽一声,“但不知道你的喜好。” 赵佑桢脸微微一红:“全凭皇上做主。” 这不是做主不了吗,赵佑棠道:“叫你别拘着了,你先说说,对将来的妻子可有什么想法?” 赵佑桢愣了愣:“想法?这个,臣弟没想过。” 他在睢阳几年,光顾着学治水呢,也不可能看到大家闺秀,这方面是一片空白。 赵佑棠皱了皱眉,这三弟够迟钝啊。 他道:“要说现在想,也不难,比如容貌要漂亮些,要懂琴棋书画,还有性子得好,温温柔柔的,或者,人得聪明些……” 他想着想着,就想到冯怜容身上去了。 好像她几条就两条搭边啊! 赵佑棠才发现他要找冯怜容的优点,原来真简单,一,二,没了! 他由不得笑起来,下回得跟她说说大家闺秀应该具备的优点,瞧她还厚脸皮不。 赵佑桢听他那么说,便道:“就按皇上说的。” “朕说的那是十全十美的,你总有特别在意的几样罢。”赵佑棠心道,天下哪有这等好事,都全了,那是仙女,他认真道,“你回头好好想想。” 赵佑桢点点头。 “过两日答复朕。” 赵佑桢便告退走了。 这会儿唐季礼领两个小黄门进来,捧着大堆的奏疏给放在御桌上,赵佑棠早习惯了,伸手取下来看。 可今日情况不太一样,他看了几眼就恼火。 早朝时就有几位大臣提到宗室子弟不得科举的事情,暗指他不按祖例行事,对不起先皇先帝,而今又上奏疏,劝他收回成命,是为景国大计着想。 赵佑棠把奏疏一合,结果连翻了十数个,全都是反对的意见。 他啪的把奏疏扔在了地上。 虽然登基不过五年,他也已经充分领教了这些大臣的本事,难怪当年先帝立个太子也得看他们眼色,实在是他们的权利过大了。 如今他打算任用宗室子弟为官,将来势必会成为一股新的势力与他们抗衡,这不就急了?其实区区一些宗室哪里能撼动得了整个景国?真如此,前朝也不会强盛了百年。 他微微呼出一口气,又看别的奏疏。 这回又是弹劾何易了,说起此人,果断精干,确实是个良才,只可惜据他观察,缺点也是多多,一来太过自大,听不见意见,二来操之过急。 是不是,真要把何易撤下来? 可要找谁取而代之? 杨大人是年迈了,王大人正值盛年,可京中少不了他,李大人要讲课,脾气又暴躁,冯大人…… 冯怜容这父亲又太过正直,虽然他有心提拔,可处理这事儿并不合适。 他放下笔,揉了揉眉心。 过得两日,赵佑桢来答复,赵佑棠听他说了,见他满脸通红,他也是被惊吓到,迟疑会儿才保证:“你放心,朕会给你指个好的。” 回头他就忍不住,在延祺宫跟冯怜容说话时道:“你猜三弟想娶个什么样的妻子?” 冯怜容想了想道:“三殿下脾气很好的,应该也想找个脾气好的吧?还有,人得漂亮罢?” 赵佑棠摇头:“错了,错了。” “那是要知书达理的?” “不对。” “相夫教子的?”冯怜容又猜。 结果猜了好些都不对。 赵佑棠神神秘秘道:“他喜欢皮肤略黑的,觉得这种好看,还要丰满些的,最好稍胖一点儿。” 冯怜容筷子都掉下来,三殿下居然…… 这也太特别了罢? 赵佑棠也笑:“朕也没想到。” “可是皇上怎么给他选啊,皇上哪儿知道哪家姑娘长这样。”冯怜容都替他为难。 “这倒是没什么,朕想知道,就没有不能知道的。” 冯怜容张大嘴:“难道皇上要派人去一家家瞧?” “一直都瞧着呢。”赵佑棠说的很随意,“哪家的事儿,朕不清楚?”他说着顿一顿,看看冯怜容,“你哥哥昨儿回去买了路边小摊上的羊双肠,好似买过好多次了,你们家是爱吃这个?” 冯怜容的筷子再次掉了下来,跟看鬼一样的看着赵佑棠,觉得他太恐怖了。 “是不是?”赵佑棠追问。 冯怜容道:“是,是的。” 赵佑棠一笑,伸手拍拍她脑袋:“怕什么啊,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冯怜容抖索道:“皇上说的是。” 心里却在想,下回爹娘来,她得告诉他们千万别在背后说皇上的坏话。 看她一脸惊恐,赵佑棠暗地里好笑。 只是编的而已,哪里家家户户的任何事情他都知道,那羊双肠的事儿,还不是只听说一回,别的不过是猜的。 瞧她这胆子。 赵佑棠笑着吃饭。 过得一阵子,他就给赵佑桢指了个妻子,按他要求,就是黑,丰满,乃是通政司左参政金大人的大女儿,这金大人本身就黑,女儿便像了他,至于容貌,也不算差,五官还是清秀的,赵佑棠也不想给他找个丑的,虽然他要求这么奇怪。 他跟皇太后商议了一下,婚期定在四月六日,也好让金家准备一下。 赵佑桢的事情定下,很快就到三月了。 这日,永嘉长公主突然来宫里,一脸气冲冲的,赵佑棠一问,原来永嘉公主两个儿子去参加科举,不过是考个秀才,那考官居然不肯,说违背旧例,宗室子弟本就禁止入考场的,永嘉被气得不轻,旁的考官一味劝说,那考官硬是不准,以身拦着大门。 永嘉这才来宫里。 赵佑棠一听也皱起眉头:“那官员叫什么?” “叫刘石清。” 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只因这刘石清的为人作风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像石头很硬。 可宗室子弟可以科举乃是他颁布的法令,虽然朝中现在还有官员并不赞同,时不时的跳出来反对,可公然不从的还是第一个! 永嘉道:“皇上,这刘石清实在太不像话了,皇上的命令也敢违抗,若让旁的官员仿效下去还能得了?” 她身为长公主也是第一次受这个气! 赵佑棠立时下令把刘石清抓起来。 结果抓的人刚到,就听说刘石清上吊自杀了,还写了洋洋洒洒一篇文章,指责赵佑棠纵容宗室行凶。 赵佑棠这才知道,原来刘石清的儿子被杀了! 这刘石清只有一个儿子,他与永嘉长公主争执过后,等到学子们考完,他回到家,才发现儿子一直没回,立刻请人帮他四处寻找,结果在护城河里发现了他儿子的尸体,刘石清觉得定是永嘉长公主派人杀了他这儿子。 他自认斗不过皇亲国戚,一怒之下以死伸冤! 章节目录 第94章 秦贵人 这桩事情闹得挺大,整个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惊动到皇太后,毕竟关系到自家女儿,好端端被扣个杀人行凶的罪名还能得了? 皇太后疾步就来到乾清宫。 “皇上,永嘉绝不会杀人的!” 一向冷静的皇太后能亲自来此,可见这件事对她的冲击。 赵佑棠道:“朕也知皇姐不会,可此事非同小可。” “皇上打算如何处理?” “只能暂且收押皇姐。” “什么!”皇太后身子一摇,“这怎么行?她没杀人,如何能抓了她?” 赵佑棠知道她疼爱永嘉,微微叹了口气道:“刘石清虽然为人刻板不知变通,但刚正不阿,两袖清风,在官员,百姓中都素有影响,这次以此方式伸冤,博得众人同情,朕若是不抓皇姐,不能平怒。”他顿一顿,“不过母后请放心,这事,朕一定会查的水落石出,还皇姐清白!” 皇太后心知他说的也没错,可到底难过,忍不住垂泪。 赵佑棠又宽慰几句,亲自送她回景仁宫,这才召了刑部左侍郎黄大人,大理寺卿洪大人来。 二人在路上就知道会发生什么,无非是令他们彻查此事。 故而到得乾清宫,赵佑棠问起时,二人都说已经派人仔细查了,便是城门都已封锁,防止凶手出城。 赵佑棠手指轻敲了两下桌面,沉吟片刻道:“孩子落水一事来的凑巧,绝不会是意外,你们有何看法?” 黄大人忙道:“定是栽赃嫁祸!” “因是与长公主平日里有宿怨之人。”洪大人也道。 赵佑棠其实也这么想,他对永嘉很了解,虽然嚣张跋扈,可不至于会杀人,且对方还是个孩子,但是,她手下的人却未必。 “长公主府中众人也不要漏过。”他缓缓说了一句。 他知道他不说,各衙门未必敢有这个胆子去查。 两位大人连忙应是。 为这事儿,他也够心烦的,在屋里走了走方才又坐下来看奏疏。 这日,冯怜容牵着赵承谟在院子里看葡萄苗,这葡萄苗种了一年总算长大了,在竹架上爬得满满,叶子绿油油的长在藤蔓上,垂下来,瞧着姿态也好看。 “这是葡萄藤,等到八月,就能长出一串串的葡萄来。”她给赵承谟说。 赵承谟点点头:“葡萄好吃。” “是啊,酸酸甜甜的,母妃到时候还能拿来酿酒。” “酒?”赵承谟小眉毛皱起来,“酒不好喝。” “你爹爹喝的那是黄酒醇酒,当然不好喝,母妃酿的是葡萄酒,甜甜的,你喝了就知道了,这法子啊,是母妃的娘教的。” 赵承谟一笑:“好。” 两人正说着,外头却隐隐约约传来琴声,冯怜容微微侧头去听,只觉这琴声清越动听,分外悦耳,她对此并不精通,却也知这定是位能人。 冯怜容不由好奇,同钟嬷嬷道:“谁在外面弹琴呀?” 钟嬷嬷脸色一沉:“奴婢这就去瞧瞧。” 她不是好奇,她是恼火。 延祺宫附近可没有那么近的宫殿,弹个琴都能传过来,分明是有人故意的,钟嬷嬷立时喊上金贵银桂与四个黄门出去。 结果发现就在宫殿左侧不远处的一片桃林里,有个贵人坐在此地,穿一身湖色裙衫,在粉红色的桃花下面分外显眼。 钟嬷嬷皱眉,这到底是何人。 金桂凑上去告知:“是秦贵人。” 钟嬷嬷因年纪大了,不太随冯怜容出去,金桂却常去的,她对秦贵人有印象,也是因有次中秋秦贵人弹琴拔了头筹,太皇太后几人都赏了的,确实弹得很好。 秦贵人好似没料到有人来,素手一停,姿态优雅的站起来。 钟嬷嬷上前道:“原来是秦贵人,倒不知你为何要在此地弹琴?” 秦贵人见只是几个奴婢,笑了笑道:“我爱桃花,知这儿有片桃林,故而来此一看,兴致来了,便坐下弹首曲子。” 钟嬷嬷看她说的冠冕堂皇,不免鄙夷。 因皇上现在独宠冯怜容,这些个贵人没有被临幸的,怕是着急了,一个个没事儿就往这儿凑。 这弹琴风雅是风雅,可目的还不是为这一个? 钟嬷嬷冷笑:“你弹琴扰了娘娘清醒,还请秦贵人换处地方。” 秦贵人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淡淡道:“现又不是晚上,如何扰了娘娘?” “如何不扰,不是晚上便不用休息?”钟嬷嬷道,“娘娘现还在月子里呢,时不时就得歇息会儿,你身为贵人,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懂?还请速速离开!” 见自家主子被一个奴婢这样说,秦贵人的宫人香月可忍不住,咬牙道:“这地方又不是贵妃娘娘一个人的!咱们主子在这儿弹琴有什么?什么扰清净,咱们主子的琴艺,就是皇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都称赞的!” 意思是说贵妃娘娘不会欣赏? 钟嬷嬷气笑了,对秦贵人道:“贵人不知道教好奴婢,可怪不得咱们。” 她朝金桂使了个眼色。 金桂手搓了搓,两步走到香月面前,一个耳光就扇了上去。 她打得极重,香月脸颊上留下一个明显的红掌印,都被打的蒙了,捂着脸直哭。 秦贵人也吓得脸色苍白,叫道:“你们,你们怎么敢打人?” 钟嬷嬷沉下脸道:“秦贵人若不想被打,还是走罢,省得咱们娘娘亲自出来,秦贵人你可承受不起!” 秦贵人气得身子都抖了,可偏偏不敢回嘴,只因钟嬷嬷的气势实在太盛,她一个奴婢尚且如此,别说是冯贵妃。 秦贵人咬牙就要离去,只是刚抬起脚,就见赵佑棠来了,她顿了顿,立时抽泣起来,哭得要多悲切有多悲切。 皇上来了,众人都上去见礼。 赵佑棠见秦贵人如此,皱眉道:“出了何事?” 钟嬷嬷刚要回答,秦贵人抢先,跪在地上道:“回皇上,是妾身无礼,因喜欢桃花,来此一观,不想惊扰到贵妃娘娘。嬷嬷也教训的是,这儿妾身原就不该来,便是连路过也是不该的,还请皇上赎罪。” 好个恶人先告状! 钟嬷嬷才发现这秦贵人也挺厉害的啊! 也是,如今再不为自己争,以后年纪大了,更是争不了的,也确实得使出浑身的劲儿,好得皇上青睐! 赵佑棠一听,看向钟嬷嬷。 钟嬷嬷有冯怜容在后面,可不怕这秦贵人,不急不缓的道:“回皇上,秦贵人可不止路过这儿,还在此弹琴,奴婢前来相看,也是因琴声传到了延祺宫,奴婢心想这总会打搅到娘娘,才让秦贵人离开。” 秦贵人哭得更加哀切:“若是只让妾身走,妾身也不会犹豫,缘何还要打香月。” 那香月听了,也是哭。 钟嬷嬷自然要解释:“这香月不是暗讽咱们娘娘听不懂贵人的琴声嘛,皇上,还请皇上评评理,她一个奴婢敢如此说贵妃娘娘,难道不应该打?再说弹琴,偏是这会儿来弹,怎么昨日,前日偏是不来。” 后面这句话就狠了,一针见血。 这秦贵人就是在这儿弹琴想遇到皇上呢。 秦贵人没想到钟嬷嬷说话这么尖锐这么直接,当时就惊得一颗心砰砰直跳。 赵佑棠果然动怒,吩咐下去,直接把秦贵人拉到花园的乾西住处关起来,这乾西就相当于是冷宫了,一片荒芜。 秦贵人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吓得晕了过去。 身后两个宫人哭成一团。 钟嬷嬷也很是吃惊。 其实这秦贵人也是运气不好,若是往常断不会得此下场,实在是赵佑棠现在的心情不好,财政上的变革,宗室子弟的问题,又有永嘉长公主的事情,一时都不能得个解决,他这才上延祺宫来的。 秦贵人可不是撞在刀尖上。 赵佑棠吩咐完就往前走了。 钟嬷嬷这会儿也不敢多话了,生怕自己哪儿说错,也招来横祸,只跟在后面,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众人到得延祺宫,冯怜容本想问钟嬷嬷怎么去这么久,却没想到赵佑棠来了。 她牵着赵承谟去见过。 赵佑棠来了也看葡萄架:“长得很快,今年朕能有葡萄酒喝了。” 冯怜容笑道:“刚才正跟阿鲤说这个呢。” 赵佑棠嗯一声,没再说话,负手立在院子里。 冯怜容见状就叫钟嬷嬷带赵承谟去殿里。 永嘉长公主的事情她也知道了,他现这会儿原本应在看奏疏的,来了肯定是因为心情不好,不然早就拉着她亲亲热热的了。 她想了想,命人抬张案几来,上头摆了茶具,左右设锦垫。 赵佑棠看一眼:“干什么?” “喝茶啊。”冯怜容笑道,“妾身一直觉着就这样坐在外头,边晒太阳边喝茶挺舒服的。” 赵佑棠就坐下来。 冯怜容也坐下,抬起手给他斟茶,倒完了,自己拿起慢慢品尝。 赵佑棠喝一口:“是云雾茶。” “是呀,皇上真厉害,妾身到现在也还是分不太清楚呢。” “这原本就要多喝才能分辨的,你平常只爱吃那些甜的,哪儿行。”赵佑棠又喝下几口,转头看看旁边的怜容花,“倒是真长出来了,下回挪一些到乾清宫里去。” 冯怜容心里一甜:“好啊。” 两个人又沉默,冯怜容喝喝茶,看看他,倒是怡然自得。 赵佑棠手里拿着茶盏,全身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心情还真的慢慢好起来,过得会儿道:“刚才是秦贵人在弹琴,你可知?” 章节目录 第95章 清算 冯怜容惊讶:“原来是她,妾身只让钟嬷嬷去看看,也不知为何去那么久,皇上来了,妾身都没来得及问呢。” 赵佑棠也知道必不是她吩咐的。 打人耳光这种事,便是他命她去打个奴婢,她只怕都要犹豫半天。这样的人,有钟嬷嬷在旁边也算好事,若身边尽是个软的,也不行。 赵佑棠淡淡道:“已被朕关去乾西了。” 乾西是什么地方,冯怜容自然知道,在她印象里,前一世他并没有关过任何人去那儿,倒是先帝有几个,这秦贵人是犯了什么大错,竟得如此重的惩罚?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黑白分明,就跟这手中的茶似的,清澈见底。 赵佑棠暗道,这么些年,她竟一直都没有变化,即时是登上了贵妃的高位,心境却还是跟当初那个贵人似的,从不高高在上。 也不知他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又不是没地儿弹琴,来此便是错了。”他放下茶盏。 就为这个,他把秦贵人打入冷宫? 冯怜容眨了眨眼睛,他越发凶狠了呀。 看她这表情,赵佑棠冷哼一声:“朕还不是为你?就你这棉花一样的,没几日,外头弹琴弹琵琶的坐一排,够你听戏的了!” 冯怜容噗嗤笑了,真是夸张,但她诚心实意道:“多谢皇上替妾身着想。” “光会说。”赵佑棠伸手指指耳朵。 冯怜容又笑了,让金桂去拿挖耳勺。 “在这儿?”她问,把锦垫挪过去。 赵佑棠嗯一声,侧过来,上本身往下一躺,把脑袋搁在冯怜容的腿上,也不管下头的锦垫不够大,两条大长腿没地方搁,龙袍全拖在了地上。 冯怜容无言。 他这会儿,跟她两个儿子差不多呢。 她伸手摸摸他的脸,阳光照在他脸上,近乎于有种透明感,这一刻,她好似能看到他所有的疲惫。 他大概真是累了。 皇帝不好当呀。 冯怜容心疼的叹口气,给他挖耳朵。 结果也没挖几下,他就睡着了,在暖暖的太阳下,在她的腿上。 众人远远看见,都暗地里咋舌。 这种场景谁轻易能见着? 冯怜容也不舍得动,生怕惊醒他,虽然这坐姿有点儿累,可是他这样睡着,她这样看着,哪怕是一辈子,把自己坐成了石头,她也心甘情愿。 后来,赵佑棠醒了,她真觉得自己成了石头,一动都不能动。 赵佑棠爬起来,碰她一下,她就“啊啊啊”的喊,整个人都酸痛无比。 钟嬷嬷忙道:“坐久了。” 赵佑棠抽了下嘴角。 她果然是蠢得什么都干得出来,他要睡到晚上,那又怎么办? 他俯下身,把冯怜容抱回里间去了。 这酸着了,自然得多按按,众人只听见里头一阵惨叫,赵承谟也被吓得直问母妃是不是生病了。 钟嬷嬷赶紧哄他去外面。 钟嬷嬷有经验,现冯怜容差不多出了月子,两个人这么玩闹,还用得着说吗,定是要许久才出来的。 却说秦贵人的事情传到坤宁宫。 李嬷嬷说道:“也是那秦贵人自己不好,弹琴非得去那边,这不是紧挨着延祺宫,也难怪皇上动怒。” 方嫣冷笑:“确实是个傻的!不过皇上也太纵容冯贵妃了,便是真存了心思又如何?总是他的妃嫔,何必叫别人守活寡。” 李嬷嬷默然。 方嫣又摆摆手:“本宫也懒得救她。” 李嬷嬷赶紧道:“娘娘自然不必管她,如今永嘉长公主的事情,皇上正在火头上,娘娘不能为一个贵人与皇上置气。” 方嫣叹口气,要说她与永嘉,还算是好的,这大姑子时常会为她说话,她想一想道:“永嘉现在牢里,也不知怎么样呢。” “自然不会苦着她的,皇上也只是为平息民愤,谁都知道长公主必不会杀人。”李嬷嬷道,“就是两个孩子怕是想他们娘亲。” 方嫣道:“那倒是,”她顿一顿,“不如我去母后那儿一趟,问问母后可要把他们接到宫里来?” 李嬷嬷倒是同意。 方嫣就去了趟景仁宫,宽慰几句皇太后,说了来意。 皇太后正是担心永嘉,也担心那两个孩儿,听说查案子都查到长公主府里去了,当下自然同意,方嫣便派人把周彦真跟周彦文接到宫里。 赵佑棠知道了也没有反对。 现在案子已经有些端倪,他听完回禀,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过得片刻道:“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顺天府,针对京都所有宗室子弟,把往年沉掉的案子都翻出来!” 原来这些年,宗室子弟仗着自己身份,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便是不是自己做的,底下的奴仆也不老实,那些官员也愿意包庇,故而导致了很多冤案,也堆积了不少怨气,其中定然隐藏了与宗室子弟有仇怨的凶手。 这次就是大阵势了,从永嘉长公主扩展到了历代皇亲国戚的府邸。 赵佑棠为怕出事,又派出禁军锦衣卫,白日夜间巡查。 此次案件不知道涉及多少人物,一时京中人心惶惶,杨大人,王大人急忙入朝觐见。 “只怕如此下去,会引起大乱,皇上请三思而行。” 赵佑棠挑眉:“朕要任用宗室子弟,你们不肯,如今朕要清算宗室子弟,你们又不肯?到底是为何?” 两位大人面面相觑。 赵佑棠道:“朕知宗室子弟因无法参政,整日无所事事,又因身份特殊,危害百姓,称霸一方,也不可避免。今次清算完,朕便要修改宗室法令,严令他们执行,将来入朝为官,也与尔等相同!” 杨大人大惊:“原来皇上早有主意!” 赵佑棠淡淡道:“所以你们莫再说了,此事越快解决越好,既然起了头,就绝没有草草了断的可能。” 杨大人与王大人只得退下。 到得四月,宗室子弟被定罪者有上百来人,其中大罪的有二十七人,当即就被处斩,许多冤案得以昭雪,百姓山呼万岁。 永嘉长公主也被放出来,只因那幕后杀人者是为得到一个答案,他便是这些冤案的受害者,只可惜屡屡上告,都不被衙门接受,才想到此一下下策,来赢得众人瞩目。 现在赵佑棠没有让他失望,他上得衙门自首,以死谢罪。 为此,衙门又有一批官员被削官。 到得今日,此事才算有个了结。 赵佑棠马不停蹄,又令刑部连日定下宗室新法令,昭告天下,不止是京城,便是整个景国的宗室子弟皆得遵循这一法则。 宗室子弟危害天下的弊端算是得以一清。 这事儿完了之后,赵佑棠总算也可以轻松轻松了。 这日他就把两个弟弟叫过来,要去围场打猎,赵佑桢跟赵佑梧自然高兴,赵佑桢笑道:“也是许久不去了,不知箭法可准?” “试一试就知道了。”赵佑棠笑,拍拍他肩膀,“那张弓朕还留着,你可要?” 当年因胡贵妃,赵佑桢不敢接受他的弓箭,现在不一样了,他早就想的通透,笑道:“多谢皇上。” 赵佑棠就叫唐季礼去拿弓箭,又让他们去准备准备。 二人走了,赵佑棠先是去了坤宁宫。 “朕要去围场,带承煜去看看马儿。”他跟方嫣道。 方嫣愣了下:“去围场?那不是打猎的地方,承煜能去?他还小呢。” “自然不会遇到虎豹,你放心。”赵佑棠道,“小羊跟阿鲤也去。” 方嫣暗地里撇撇嘴,果然到哪儿也离不了他们,她心想,既然那两个也去,她这一个也不能拉下,当下是叮嘱又叮嘱,才肯让赵承煜去。 赵佑棠这就带着赵承煜走了。 赵承煜很兴奋,路上问这问那的。 赵佑棠半途把他交给唐季礼,又去了延祺宫。 他一早就答应那两个儿子,这会儿自然要去接他们的。 两个孩子得知要去围场,高兴的蹦蹦跳跳的,赵佑棠看一眼冯怜容:“你不高兴,只发呆呢?” 冯怜容瞪大了眼睛:“真带妾身去?” “朕还能骗人?”赵佑棠往后看一眼,一个小黄门立刻就把一套衣服拿过来,“拿去换上,也不知道大小,朕才使人买的。” 冯怜容奇怪,怎么还给她送衣服。 她拿进去一看,原来是套骑射服,里衣是白色的,外头是正红色的,绣着飞鹤图案,底下还有一双鹿皮靴子,看着十分精巧,想必是京都哪家的成衣铺子买的。 “钟嬷嬷,你说好不好看?”她问。 钟嬷嬷笑道:“皇上送得,什么都是好的不是,娘娘还问奴婢,这会儿高兴坏了罢?” 冯怜容嘻嘻笑起来,可不是高兴死了。 她连忙换上。 钟嬷嬷又叫珠兰来给她梳头发,既然是去围场,也不能弄这么些个复杂的发髻,光是梳了个单螺,上头插只白玉簪子就完了。 耳朵上,给她戴了两个雪白的珍珠,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衬的耳垂更加小巧可爱。 这么打扮完,冯怜容从里头走出来。 赵佑棠一看,眼睛发亮。 原来她穿这身衣服,竟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这变化叫他觉得新奇,像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乐趣般。 看来,以后得叫她试试再穿别的。 冯怜容看他眼神直勾勾的,微微一笑问:“皇上,好看吗?” 章节目录 第96章 骑马 赵佑棠回过神,眉头一挑:“能好看到哪儿去,你就那样了。” 冯怜容气得牙痒痒,走过去牵着两孩子就走,一边问:“小羊,阿鲤,母妃穿这个漂不漂亮?” 赵承衍猛点头:“漂亮!” 赵承谟也点头。 还是自己儿子好啊,冯怜容满足了,一左一右在两人脸蛋上亲亲。 赵佑棠抽了下嘴角。 她现在有儿子,气果然壮了,还敢不理他! 他几步上去,把赵承谟抱起来,顺势就把冯怜容的那只手握住,冯怜容挣扎了两下,他又不放。 冯怜容心想还说不好看呢,不好看还硬抓着,她又笑起来。 皇帝去围场,于宫中来说算是一桩大事,护卫是必不可少的,御医御厨也一起带上,不过这又与出巡不同,赵佑棠打算低调行事,故而并没有坐龙辇,只叫严正准备几辆普通的马车,几人坐着就出去了。 冯怜容与赵佑棠同坐一辆,三孩子在另外一辆,赵佑桢兄弟两个也是一辆。 出得宫门,冯怜容就有些不安分,原本在入宫前,出去逛逛于她来说真是小事一桩,因家里穷,她可不像那些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事实上,她常跟唐容出去集市,冯孟安有空也愿意带她玩。 然而,这些年,她竟然一次都没离开皇宫! 冯怜容偷偷就把车帘卷起一角往外看。 外面人来人往的,即便只是些路人,她都觉得十分亲切,那些吆喝声飘入耳朵里,比曲子都悦耳动听。 她甚至耸动了两下鼻子,闻着空气中的味道。 那里有烧饼味,尘土味,果子香,油烟气,好些味道混杂在一起,那是她以前所熟悉的,经常会闻到的。 看她恨不得跳出去的架势,赵佑棠慢悠悠道:“要不你下去看看?” “真的?”冯怜容惊喜的转过头。 等看到他的表情时,她才知道这不可能,他又在逗她了,当下怏怏然放下车帘,叹了口气。 赵佑棠问:“你就那么想去走走?” “当然!”冯怜容道,“妾身从小长大的地方,如何不怀念,不想才不对呢。” 这话倒是让赵佑棠无话可驳。 他不是生长在民间的人,自然无法体会,可外面的新鲜他是知道的,这里与皇宫当然不同。 他伸手把冯怜容抱过来,笑了笑道:“以后若有机会,朕也可以满足你。” 冯怜容幽幽道:“皇上又在哄人。” “谁哄你,不过是去街上,有什么了不得的。”他抬起她下颌,见她嘴唇红润饱满,像是春日里诱人的果子,忍不住就低头亲下去。 冯怜容抱住他脖子,任由他采撷这甘美,二人越亲越缠绵。 结果马车突然颠簸,两个人的牙齿差点磕在一起,赵佑棠赶紧抬起头,轻轻呼出一口气:“原来在车上使不得这个。” 冯怜容也后怕:“还好没破。” 不然肿了,一会儿怎么出去见人啊? 赵佑棠略失望,低头看看她现在越来高耸的胸脯,心想,还是做点别的罢。 马车行到城门口,严正掏了腰牌给守卫,守卫惊得立时要跪下来,严正叫他无须声张,开了城门便是。 马车很快就疾驰出城外。 围场在京城东边百里之处,依山傍水,就算不打猎,那也是一处绝佳的风光之地,只被划为帝王之物,寻常人也不给进去。 此处围场平日里有百来人守卫,在入处便是三座大宅,众人听说皇帝与太子皇子,藩王要来,早早就已经出来迎接,马儿,弓箭一应都备好。 听见外头声音,冯怜容连忙拉衣衫,路上他就没消停,这儿摸摸那儿捏捏的,把两个人都搞得□□焚身,这下可好,又办不成,也不知是在害谁呢。 赵佑棠看她玉簪也有点儿歪,伸手给她插好,这才与她一起下来。 地上已经跪了一地的人。 “都起来罢,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赵佑棠吩咐。 那些人赶紧应声退走。 冯怜容四处一看,只见前方是茫茫草原,一片嫩绿,上头还有一群群的牛羊在悠闲的吃草,西侧是群山,东侧又是林子,她笑道:“原来围场这么美呢!” 三个孩子也是瞪大了眼睛。 赵佑桢道:“上回臣来时尚是冬季,草木都已枯萎,确实不似春日里来得好看。” 赵佑棠笑道:“夏天秋天又是别样的景致。”一边就命人牵来马儿,也有小的,小的是专给孩子看的。 赵承衍三个都围上去。 这马儿既然是为皇室所用,自然是景国最好的,一匹匹都精神抖擞,十分强壮,冯怜容笑道:“这马儿真俊,看着都不忍心骑。” 赵佑棠笑起来,给她挑一匹:“这个给你。” 冯怜容惊得脸色发白:“这么高!” 就是她想爬上去,恐怕都难。 赵佑棠先不理,只给三个孩子看小马:“这马儿脾气温顺,你们来摸摸。”他拍拍马脖子,马儿微微晃了晃。 赵承衍最是活泼,第一个就伸手,摸了两下,高兴的笑道:“真好玩,这马儿孩儿能牵回去养吗?” “要养也不难,等你大一些。”赵佑棠又看另外两个孩子,问道,“承煜,阿鲤怕了?” 赵承煜道:“孩儿想看看是不是真的不踢人。” 赵佑棠道:“你莫从后面去摸,便不踢,马儿也有脾气,若是惹恼了,自然也是会发脾气的。” 赵承煜哦了一声,伸手拍拍马儿的马背。 “阿鲤不摸?”赵佑棠看小儿子。 赵承谟却道:“爹爹,马儿是饿了吗,一直在吃泥。” 这儿是空地,没有草,那小马儿头时不时的低下来,戳一下地皮,尾巴也是摇来摇去,看起来像是不耐烦。 赵佑棠笑道:“马儿嘴馋,总是想吃草的,一会儿牵去那儿,就有草给它吃了。” 赵承谟点点头,这才去摸马儿。 赵佑桢跟赵佑梧这会儿各自也挑了马,赵佑梧第一次来,赵佑桢正教他怎么打猎,兄弟两个的话说不完。 赵承衍看到那二人已经骑马了,羡慕道:“爹爹,孩儿能不能骑?” “能啊,来,你们一人骑一匹。”赵佑棠吩咐下去,那些护卫立刻就又挑了两匹温顺的小马出来,六个人负责一位皇子,生怕摔倒。 三个孩子骑在上面,别提多兴奋了,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冯怜容道:“从来不曾见过他们这么高兴的。” 赵佑棠瞧一眼那两兄弟,见赵佑桢还在忙着教弟弟呢,便把刚才给冯怜容挑的马儿牵来道:“你也骑上。” 这匹马全身雪白,神骏无双,脖子上鬃毛长长的,油光水量,一点儿不比她的头发差,瞧着是真漂亮啊! 可冯怜容不敢骑它。 赵佑棠见她踌躇不前,也知道她胆小,便自个儿先上去,再俯身一抱,就把她给抱上马背。 他一拉缰绳,马儿立时就往前跑了。 冯怜容吓得一声尖叫,初开始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还是跑了会儿,她才慢慢定下心,这时往前看看,只觉新奇,这马儿跑起来,两边的景色都快速往后退去,人的心啊,也跟着马儿好像要飞起来一样似的。 “真好玩!”她终于笑了,“原来骑马是这种感觉。” 赵佑棠倒有些惊讶,没想到她适应的那么快,只当她还得怕一阵子呢。 “来,绳子拿好。”他耐心道,“拉紧一些,它就能跑快,若是想慢,就松一松,这边儿拽是往左的。” 他讲解一番,冯怜容道:“真叫妾身来?” “有何不可?有朕在呢。” 冯怜容便拿起缰绳,结果才拽了一下,就疼得直叫。 赵佑棠连忙把马停下来,看看她掌心,却见赫然有道红印,她的手掌还是太嫩了,承受不住这力道,绳子再磨一磨,得破了。 赵佑棠懊恼:“我忘了,得给你戴上这个!” 他取出一块皮革似的东西套在她手上,这是可以护手的。 冯怜容使了使,果然有用,她因带孩子力气不小,拉个马儿的绳子完全没什么问题,当下倒是真高兴起来,把缰绳拉得紧紧的,马儿一路飞奔而去。 她时不时的发出欢笑声,或者惊呼声,但却没有害怕了,因为有他在身后。 赵佑棠好笑,伸手抱住她的腰,把下颌抵在她肩膀上:“行了,朕可以休息了,你爱跑去哪儿就去哪儿。” 冯怜容得意:“皇上觉得妾身骑的好不好?” “好。” 她道:“那咱们去东边看看?” “好。” “去西边呢?” “也随你。” 茫茫天地,冯怜容往前看去,只见远处天与地都连成了一片,她微微一笑问:“去天涯海角呢?” 赵佑棠听她这么问,侧头亲亲她的耳垂,低语道:“天涯海角,朕也随你去。” 冯怜容整颗心都麻了,暗自心想,这要是真的该多好呀。 看她傻乎乎的突然就不动了,赵佑棠道:“不是要去天涯海角,还不走?” 他手里鞭子一甩,马儿疾奔如离弦之箭。 冯怜容赶紧拉住缰绳,控制好方向。 赵佑桢在原地看去,只见那两个人都快成了一个黑点儿了,他笑道:“弟弟,咱们去追皇上罢!” 二人拿好弓箭,翻身上马,领着一队护卫也冲了出去。 章节目录 第97章 给本宫跪下 冯怜容策马一直往林子那边走,广阔的草原看过了,她现在想去林子里看看。 赵佑棠见她停下,自个儿先下马再把她抱下来。 后面一队护卫原本不敢松懈,此刻都忍不住微微低头。 赵佑棠道:“林子里可就得走了,你不怕累?” 冯怜容抬起脚:“有这个呢。” 赵佑棠笑着看她。 她眉宇间洋溢着欢快,这身骑射服穿在她身上,少有的多了几分英气,这英气叫她看起来更为明朗。 赵佑棠伸手给她拢一拢头发:“都乱了,瞧着像个野丫头!” 冯怜容踮起脚也给他整一整束发的紫金冠,学他的口气道:“歪了,瞧着像个野小子!” 赵佑棠哈哈笑了。 眼见二人要进去。 护卫赶紧当先开路,万一里头有什么猛兽,他们可担当不起。 这二人走在中间,冯怜容头一次入林子,只觉里头有些阴森,偶尔听到兽的声音,就挨得赵佑棠紧紧的,同时,却又好奇的四处打量,见到树上一只松鼠都得惊喜的戳他两下,与他分享。 走得一会儿,赵佑桢两兄弟赶来了。 赵佑棠道:“天色也不早了,先打猎,你没看够下回再来。” 冯怜容连声道好,眼睛弯弯的好像银钩。 这种笑容最是甜美,赵佑梧看看她,嘴角微翘,小声跟赵佑桢道:“哥哥,你娶得娘子可有贵妃好看?” 赵佑桢吓一跳,忙捂住他的嘴:“瞎说什么啊你。” 赵佑梧奇怪,他不过是好奇问问,他常去冯怜容那儿,就是觉得她长得美,人也好,还会给他掏耳朵呢。 去到延祺宫,总会叫他觉得高兴,还有两个侄儿也可爱。 赵佑桢道:“没事别提贵妃,至于你嫂子,过两日不就看到了。” 赵佑梧想想也是。 一行人又出来。 现在便是要去狩猎了。 这狩猎可不是光骑马,遇到猎物那得追逐,瞄准,射杀,不止赵佑棠三兄弟,便是那些守卫头领也得参与的,场面可谓激烈。 赵佑棠怕冯怜容受不了,自然不想带她去。 结果冯怜容偏不肯:“妾身就坐在后面,绝不打搅皇上的,既然来了,妾身就想看看皇上的风姿。” 她从没见过他狩猎,她见到的永远都是在宫里,作为皇帝的赵佑棠。 她想看看他作为一个猎人又是如何。 赵佑棠答应了,翻身上马,她坐在他身后,负责给他看好箭袋。 赵佑棠又叮嘱留下的守卫看顾三个孩子,这才手一挥,命令他们出发。 这次马儿的速度就不同了,跟一阵风似的,冯怜容侧头一看,众人都骑着马,飞也似的往前疾驰。 远处飞禽走兽受到了惊吓,一窝蜂的四处逃窜。 赵佑棠喝道:“箭!” 冯怜容赶紧给他递过去。 他拉弓上箭,略一停顿,只听咻的破空之声,羽箭飞出去,远处立时传来一阵哀鸣。 冯怜容探头看去,就见地上躺了一只野鹿,怕它挣扎逃走,赵佑棠毫不犹豫的又补射了一箭。 这时的他冷酷果断,真是个无情的猎手啊。 冯怜容突然又觉得猎物可怜了。 “怎么样?”赵佑棠却还想得她夸奖。 冯怜容忙道:“皇上好厉害啊,百发百中!” 赵佑棠爽朗一笑,双腿一夹马肚,又去追别的。 过得半个时辰,已是有很多收获,赵佑棠看看差不多了,现正是春季,猎物交配的时候,多有猎杀也不合适,当下便停手,命人把猎物抬上车。 赵佑桢今日也射中不少,赵佑棠夸奖他道:“你的箭法没有退步,很好!” 赵佑桢笑道:“一开始还是有些生疏,可拉了两箭,这感觉就好似回来了。” 赵佑梧气馁:“就臣弟没有打到。” 赵佑棠笑道:“你得多加练习,说到射箭,佑桢便是与朕比,也差不了多少。” 说话间,三个孩子见他们回了,也都围上来。 他们年纪还小,要想学会骑马是不可能的,故而赵佑棠本也不指望,就是带他们出来游玩而已。 看看天色,已是下午,再赶回宫里,也是要傍晚了,众人便上车返回。 三孩子都累了,一到车上就睡着,一个挨着一个。 赵佑棠也觉得累,可能是前两个月一直紧绷着弦,这回彻底松懈下来,又是骑马又是射箭的,像是身体一下子没有适应。 他坐着就不太直,眼眸微微合着。 冯怜容看出来了,说道:“妾身给皇上按摩下。” 赵佑棠轻轻笑道:“你不累?别折腾了,等会儿再按得一身汗,现有风,指不定吹到就着凉了。” “没事的,妾身适可而止。”冯怜容保证。 赵佑棠又笑:“那好罢,肩头,腿这儿。” 冯怜容就给他按。 赵佑棠闭起眼睛。 冯怜容一心一意的,一开始也没注意,后来按着按着就发现他像是睡着了,她停下来,打量他的脸。 这张脸总是百看不厌啊,虽然过了这些年,还是俊美如昔。 她看了会儿,目光又定住,今日他好像睡得不太安宁? 眉头怎么微微拧着呢? 她凑上去,仔细瞅着,发现他脸颊也有点儿红。 冯怜容着急起来,连忙伸手在他额头上碰了碰,这一碰,才发现他的额头是发烫的,当下就叫停车。 叫完了,回头一看,见他仍是没有反应,她大急,这么大的声音他都没有听见那肯定是病了,她探出头喊太医。 太医坐得车在后面,严正一听,忙派人告知,太医吓得差点一路滚过来。 这次自然没有带朱太医年纪这么大的太医,只有金太医跟江太医。 冯怜容跟金太医是熟的,让他先进来诊断。 赵佑桢两兄弟也很紧张的立在旁边。 金太医额头上已经冒汗,在他印象里,皇帝还没生过病,这回在路途竟然病了,自己可不是运气不好,若是出点儿差错,那一家子的脑袋都得不保啊! 他一边想着又赶紧收敛心神,屏气凝神给赵佑棠把脉。 过得会儿,缓缓吐出一口气,跟冯怜容道:“回贵妃娘娘,皇上这是得了风热……” 正说着,里头赵佑棠睁开眼睛:“怎么回事,不走了?” 冯怜容忙道:“皇上不觉得哪儿不舒服?金太医说皇上是风热。” 赵佑棠摆摆手:“小病而已,继续走,这会儿也不能熬药,耽搁什么时间呢!” 冯怜容道:“可是……”她顿一顿,“金太医,可有什么药丸先给皇上吃了?” “这倒是有。”金太医连忙取出一个玉瓶,“有清热解毒的,皇上可以暂且一用。” 严正取了水给赵佑棠服下。 这么停顿之后,车队又往前走了。 冯怜容看他似也没有多少好转,想了想,叫严正把水拿来,她抽条帕子用水弄湿了,给他敷在额头。 因皇帝病了,这速度也得加快,护卫在前开路,闲杂人等全都被赶到路边,马车一路狂奔,不多时便到了京城。 一入皇宫,金太医就去御药房叫他们煎药。 皇帝病了这消息很快就传到方嫣耳朵里。 此前,方嫣就已经很气了,她可不知道冯怜容原来竟然还跟着赵佑棠去围场,只是得知的时候,他们早已走了。 可赵佑棠却没有知会她,甚至也没有邀请她去! 他这是把她这个正室放在何处? 那冯怜容算得什么,凭什么可以同他一起出去?她身为皇后,竟还不能? 李嬷嬷看她都要气疯了,也不知道如何安慰,现宫里谁都看得出来,只有冯怜容一人能得皇上的心,而皇后,任何贵人都不能。 可便是如此,又能奈何? 当年先帝宠爱胡贵妃,就是太皇太后都拿他没办法,别说现在的皇太后了! 她只能把赵承煜拿出来劝方嫣,让方嫣看在赵承煜是太子的份上忍一忍。 毕竟赵佑棠是皇帝,惹恼他,对谁有好处? 作为正室,本就不是好当的,尤其是皇后,正经人家兴许没几个小妾,可皇帝呢,注定得有妃嫔。 不宠冯怜容,他也得宠别人。 方嫣被她说了又说,总算把气压了下去。 可现在,赵佑棠偏偏在路上病了。 方嫣急忙赶去乾清宫。 冯怜容跟三个孩子也在,见到她来,连忙行礼,随后退在一边。 方嫣看她这打扮,都要气得吐血。 果真是玩的高兴,还穿了骑射服,她咬了咬牙才忍住怒气,坐在床头道:“皇上可要好好养病,虽然不是什么严重的,可皇上的龙体比什么都要紧。” 赵佑棠道:“多谢皇后关心。” 多余的话一句没有,二人日渐离心,除了说些客套话,也就没别的了。 方嫣便告辞,又看一眼冯怜容:“你也别打搅皇上了。” 冯怜容自然不好再留下来,跟在她后面出去。 等到出了乾清宫,方嫣才发作。 冯怜容被她盯着,只觉心头直跳。 方嫣的声音好像寒冰一般:“本宫一直以来都容你放肆,现今看来,真是错上加错,你可有一丝悔悟?今日还害得皇上病了,本宫不得不惩处于你。”她微微仰起头,吐出一句话,“你给本宫跪下!” 此刻,她们正在青石大路上,不说人来人往,总有人路过,冯怜容心头一惊,虽说她跪方嫣乃天经地义。 可事实上,不知道多少年,她没有在她面前跪过了。 章节目录 第98章 决裂 空气仿佛凝结起来,这春日,连四处的鸟叫声都消失无踪。 金桂见此,不想主子受辱,抢先就要跪下来,结果被冯怜容拉住了衣袖,她惊愕的回头一看。 冯怜容面色平静,轻声吩咐:“你把小羊跟阿鲤送回去。” 今日方嫣的气势,她知道避无可避,便是自己身边这些宫人黄门去求情,也只是挨巴掌的份,既然如此,何必要他们多此一举? 不过,她却不想在两个孩子面前跪下。 方嫣听了冷笑道:“为何要带走?你如今犯错,正该要他们二人看看,以后得些教训,万不可学你。” 这话一出,冯怜容忍不住道:“娘娘,妾身也就这一个要求,小羊跟阿鲤还小呢,能懂什么?” “既然不懂,为何要走?”方嫣挑眉,“你虽然抚育了两个孩子,可照理,他们是喊本宫为母后的,你又算得什么?”她肃容,“你身为贵妃,私自与皇上出行不说,还叫皇上染病,如今本宫惩罚于你,你可是不服?” 冯怜容忍气吞声:“娘娘训话,妾身无有不服。” “那你还不跪下!”方嫣喝道,“莫非要本宫动手不成?” 见此形势,黄益三暗自心想,一直以来,皇后虽然对冯贵妃常有不满,可明面上还是和气的,至少从没有像今日这等居高临下的训斥,可现在,皇后亲自打破了这个平衡,原本安静的湖面终生涟漪。 这是一个好机会。 他朝大李使了个眼色,大李瞬间会意,立时制造混乱 众人只见大李突然就往前扑过去,看这架势恨不得是要扑到方嫣身上,方嫣身边的人大惊,只当他要做什么,全都围了过来,拦住大李。 知春训斥道:“大胆奴婢,你意欲何为?” 谁知大李只是扑到地上,一阵大哭:“还请娘娘饶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是无辜的,便是去围场,也是皇上下令的,难道咱们娘娘还能不从?这不是没办法吗,皇上生病也是因连日劳累……” 他一个大男人哭得眼泪鼻涕横流,众人的目光从一开始就被他吸引住了,黄益三趁机就从后面偷偷溜走。 他很快就飞快的跑起来,到得乾清宫门口时,气喘吁吁,满脸的汗,弯腰跟守门的道:“赶紧把严公公叫来。” 严正就在门后呢,正打算出去,看到黄益三这样子,皱眉道:“毛躁躁的,出什么事了?” 黄益三窜上去,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严正一怔,随即就道:“皇上在休息呢!” 在严正心里,谁也比不得皇上重要,那两个女人,管她们怎么闹去,反正皇上病了得休养。 黄益三大急,又凑过去,咬牙道:“要是贵妃娘娘出点事儿你可是负担得起?我来时,皇后娘娘已要贵妃娘娘跪下来了,还要扇她耳光呢,这几耳光下去,可不是一会儿就能消肿的。到时候皇上得知,哼哼,我可是来告诉你了,你自个儿想好怎么解释罢!” 严正这才重视起来。 说实话,他又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来赵佑棠对冯怜容的宠爱,这上个围场还带着,可不是寻常的待遇。 严正一拂袖:“你等着!” 赵佑棠确实在歇着,御膳房的药才开始熬,还得等会儿,他昏昏沉沉的正要睡着,就听严正在耳边,犹犹豫豫道:“皇上……” 赵佑棠微微睁开眼睛。 严正看他这样子,当真是不想说,可又怕他得知今日之事,自己没好果子吃,只得道:“黄益三刚才来禀,皇后娘娘在路上罚贵妃娘娘下跪,听说,还要别的惩处。” 赵佑棠一听,立刻就从床上坐起来。 严正看他竟然是要出去,想到太医说的话,忙道:“太医叮嘱不能吹风,皇上您这……要不皇上下令,奴婢去通报一声?” “不用,拿衣服来。” 这声音像是夹杂着碎冰似的,又含着刀锋般的锐利,严正偷偷一看他的脸色,吓得再也不敢多话,赶紧把衣服拿来。 “给朕把鞋穿了!”赵佑棠穿衣服的时候又吩咐。 严正低头给他套鞋子。 赵佑棠头发也没梳,站起来就走。 黄益三还等在门口呢,见到赵佑棠来,看他披头散发的,脸又有点儿发红,这副样子也把他吓到了,什么话也不敢说,只在前头领路。 其实离得并不远。 可赵佑棠本来就在晕着,被风一吹,只觉头更疼了,见黄益三还没领到,不由斥骂道:“没用的东西,光顾着来,不会护着你主子!” 黄益三心想皇后下令,哪儿敢不听啊,但也不能反驳,只低头道:“皇上骂的是,是奴婢没用。” 说话间,几人便到了。 赵佑棠远远看去,就见冯怜容正跪在地上,她仍穿着那套骑射服,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像是落在地上的花朵,被风轻轻一吹就会没了。 在她身边,还站着两个孩子。 他心头的火腾地就烧起来,几步上去,大喝道:“方嫣,你在作甚!” 方嫣吓一跳,回头才见赵佑棠到了。 他虽然穿着明黄色的四龙长袍,可头发却没有梳,披在肩头,从阳光里走出来,面容半明半暗的,一时都瞧不清楚是什么神情。 方嫣强自冷静下来:“冯贵妃没有照顾好皇上,妾身不过是训斥两句。” 赵佑棠沉声道:“朕生病,你要训也得训太医,训朕身边的人,此事与她何干?” 他说着走到冯怜容面前,一把就把她拎起来,跟拎个小鸡似的。 冯怜容看到他,眼泪这会儿忍不住就扑簌扑簌的掉下来。她根本也不想跪,尤其在两个孩子面前,可身份在此,她又能奈何? 现在他来了,她就好像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家,一股子委屈都宣泄了出来。 两孩子也拉着赵佑棠的袖子,他们虽然还小,可也大抵明白是怎么回事,总是知道自己的母妃被欺负了。 看这一家子紧紧挨着,方嫣咬得嘴唇都出血,她忍了忍方才说道:“冯贵妃的责任便是伺候好皇上,今日皇上染病,难道没有她的错?妾身身为皇后,训斥几句又如何?这也是妾身的本分!” 她是皇后,皇后便是管理后宫妃嫔的,她哪里做错? 只因冯怜容是他宠爱的人,她就不能管她了不成? 赵佑棠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朕这病要怪罪于人,这宫里所有人都逃不开,”他顿一顿,看向方嫣,“皇后也是如此!” 方嫣脸色一变:“皇上!” “朕说是你错,你可是不服?”赵佑棠负手道,“朕此去围场,你一来不曾叮嘱御医守卫,二来不曾叫朕注意身体,身为皇后,难道不是失职?朕叫你跪下,你可敢不跪?” 最后一句声若钟鼓,震得方嫣心头一痛,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她惊叫道:“皇上,您真要妾身……” 她不敢置信。 众人也都面面相觑,赵承煜突然就哇的一声哭起来。 赵佑棠看着面色惨淡的方嫣,终究还是没有真要她下跪。 毕竟她还是皇后,六宫之主,这个身份也是自己亲手给的。 “今日一事到此为止。”他微微叹了口气,看向方嫣,“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朕看皇后也该一日三省尔身,方担得起大任!” 方嫣没有说话,只低垂着头,一行眼泪流下来,滴入土里,消失不见。 赵佑棠叫黄益三把两个孩子带回去,自己则携着冯怜容的手回了延祺宫。 方嫣这才抬起头,眼眸里烧着大火,若这目光能成实物,她当真想把冯怜容的身体烧出一个大洞来! 冯怜容,以后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她慢慢站起,往坤宁宫而去。 李嬷嬷这会儿才赶来,见状暗地里跺脚,只恨自己来的晚了。 自家主子的脾气,她岂会不知? 将来必是要一步不离才好! 冯怜容跟随赵佑棠到得殿内,满心的惴惴不安,今日之事,必会在宫里传开,她虽然为他如此护着自己而高兴,可也害怕这结果。 方嫣现在定然是已恨透她了! 日后相见,便是维持和平都不易。 冯怜容微微叹口气。 赵佑棠这会儿头更晕,坐也坐不稳,冯怜容连忙给他脱衣服,脱鞋子,又给他把被子盖好。 “是妾身害得皇上出来,若是病重了,妾身不知道如何赎罪。”她哽咽,握住他的手,“皇上得快些好了。” 赵佑棠的手微微摇了摇:“朕这病没什么,倒是你,将来若再遇到这种事,不是自己的错,便不用听从任何人的吩咐。” 冯怜容轻声道:“这如何成,无规矩不成方圆,妾身知道自己的身份。” 故而这些年即便赵佑棠再如何宠她,她也从来都没有生出嚣张跋扈的心,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 现在,如此说的时候,她也是真心实意。 可赵佑棠听了,心里却不太好受,往前他没有见过冯怜容受委屈,但今日,却叫他见到了。 他回想她跪着的场景,只觉心头隐隐生痛。 这一刻,他忽然就想到了他的父皇。 章节目录 第99章 求情 他从心底发出一声叹息,慢慢闭上了眼睛。 冯怜容看他眉头拧起来,像是座小小的山川,便不敢再惊动,只坐在旁边。 过得会儿,御膳房送来汤药,她轻声唤醒他,看他喝下去,又拿帕子给他擦擦嘴角溢出的一点儿药水。 赵佑棠皱着眉头道:“真苦,也不知道用了什么!” 冯怜容笑着从托盘里夹一块蜜汁糖送他嘴里:“皇上一直身体都很好,喝药自然是不习惯的。” 赵佑棠笑笑:“那倒是。” 冯怜容看他吃完,又给他端水喝:“有甜味嘴里也不舒服,皇上喝完这个该睡了,妾身也该告辞呢。” 赵佑棠握住她的手摇了摇:“你回去也好好歇着,今儿骑马累着了罢?” 不止这个,她还受了方嫣的训斥,未必不比自己累,却还陪着他,一直在照顾他,脸上甚至一点阴翳都没有。 冯怜容笑道:“骑马不累,妾身觉得好玩的很,只可惜那林子没看完,还有皇上说的抓鱼也没去成。” “那还不容易,等朕好了,再带你去。”他眸色温柔,“过来。” 冯怜容凑过去。 “怕不怕朕这病过给你?”他问。 “不怕,真希望能替皇上生病了。”她侧头看着他,毫不犹豫的亲了亲他的嘴唇。 这动作倒是把赵佑棠吓到了,忙往后退一退道:“胡闹,朕不过随口一说,这样真要过着了,快些走罢你!” 冯怜容噗嗤笑起来:“那妾身走了,皇上得快些养好病呀。” 赵佑棠嗯了一声。 冯怜容扶他躺下,这便走了。 刚走宫门,就见钟嬷嬷等在外头。 看来刚才那桩事被她知道了,冯怜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先从乾清宫出去,一直到延祺宫前,钟嬷嬷才道:“早知道,老奴听说娘娘回来,就该来迎的,叫娘娘遭这个罪!” 冯怜容抿了下嘴唇,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从来就没想过要与谁争宠,便是如今得赵佑棠喜欢,好似也只是上天眷顾,可偏偏方嫣却不肯放过她。 甚至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要她下跪。 扪心自问,她是生气,也是难过的。 故而,赵佑棠来的时候,她才会忍不住哭出来。 可是,这个结又如何解呢? 她叹口气:“便是嬷嬷来,也于事无补。” 钟嬷嬷气得跺脚:“说是这么说,可老奴在,怎么也得拼一下,金贵银桂这两个丫头会说什么!幸好大黄跟大李机灵些,不然不知道皇后想怎么样呢!”她说着一顿,“不过今日一事也看出来了,皇上还是偏向娘娘的。” 冯怜容心想,这可不是糟糕了,她更得招方嫣的狠呢,以后去请安,也不知要看她多少白眼。 冯怜容头疼,问钟嬷嬷:“小羊跟阿鲤如何?” 钟嬷嬷道:“大皇子回来后就一声不吭的,像是知道娘娘受气了,倒是三皇子还好,拉着大皇子在玩蹴鞠。” 冯怜容走到院子,果然见二人在玩。 看到她,两个孩子就围上来。 “母妃去爹爹那儿了?”赵承衍问,“爹爹病好了吗?” “哪有这么快,得过几日呢。”冯怜容笑道,“你们玩,母妃要洗澡,还得换身衣服。” 她转头又看看赵承谟。 赵承谟也看着她,乌黑的眼睛流光闪动,微微眨了眨道:“母妃,一会儿咱们一起吃晚饭。” “好。”冯怜容伸手摸摸他的头。 金桂银桂立时就去准备热水。 景仁宫里,皇太后坐了一阵子了,之前得知此事,她就十分惊讶,一是没想到方嫣会没头没脑的去罚冯怜容,二是没想到最后赵佑棠会亲自出面。 现在她等了会儿,本以为方嫣会来,可是她却没来。 皇太后有些坐不住了。 虽然她不想管事情,可是太皇太后在世时,不曾一次的叮嘱她,要她看管好内宫,眼下果真是出事了,皇太后起驾去坤宁宫。 李嬷嬷听说她来,欢喜道:“娘娘,娘娘,太后娘娘来了!” 在这宫里,皇帝最大,可皇太后始终都是皇帝的母亲,不管怎么说,仍是有些分量的,如今亲自前来,那也是个面子。 方嫣哭得眼睛红肿,过来见礼。 皇太后叹口气。 当年她作为皇后,也不是没有这个感受,只是她跟方嫣不同,她是气愤皇帝不守诺言,恨他的花花肠子。 到得后来,她就死心了,她也看穿这人不值得自己喜欢。 眼下这儿媳该如何走出来? 皇太后捏捏自己的眉心,作为婆婆,还是有这个责任的,她拉着方嫣的手,叫她坐在身边。 方嫣抽泣道:“是儿媳的错,叫母后费心。” 皇太后道:“也确实是你不对,原本哀家是不该说你,可你身为皇后,当众当道的就让冯贵妃下跪,委实是有些不成体统,便是觉得她有错,你也该有理有据罢?” 方嫣倒是没想到她一来就指责自己,更是觉得难过。 “故而这是你不对。”皇太后淡淡道,“至于皇上,他自然也有不对的地方,哀家也不光说一个,如今你们为个冯贵妃闹也闹过了,你该知道,你错在哪里。” 方嫣咬住嘴唇:“可儿媳是皇后,难道罚个贵妃还不成了?” “自然不成,任何事都得讲规矩。”皇太后道,“哀家也没胡乱罚过胡贵妃,便是罚了,你当先帝能准?最后还不是要同哀家闹起来?” 这是不堪回首的往事,方嫣怔了怔,胡贵妃对皇太后来说,那可是极大的耻辱,虽然最后她做了赢家。 皇太后道:“哀家便是个例子,你好好想想罢,现今可没有皇祖母来帮你,哀家如何,你也清楚,不过只能提点你两句。” 方嫣一惊。 皇太后的意思很明显了,她没有什么能力,不像太皇太后可以控制得住当年的先帝,她对赵佑棠是束手无策的。 李嬷嬷听了也是倒抽凉气。 方嫣咬一咬牙道:“母后这番话,儿媳记在心里了!” “你也需得记得自己的本分,皇后当有个皇后的样子。”皇太后最后说道,“哀家今日说这些,兴许也是最后一次,阿嫣,你不能再让皇上失望了。” 这夫妻两个的感情,皇太后也是看在眼里的,到今日的地步,这儿媳的愚钝占了不少关系。 只是身在此山中,这儿媳未必清楚,往年的她不也是一样? 不过她的运气比方嫣好,她有个太后姨母,且是个强势的,所以她才能随心所欲,不想管事便不管事,总有姨母给她做好了。 自己的儿子也能顺利当上皇帝,可方嫣有什么? 皇太后叹口气,她也只能为这儿媳做到这一步,回头再去与皇上说说,作为婆婆,好歹还是要为儿媳说上一些好话,难道真能不管? 她只是希望方嫣能明白自己的处境。 方嫣看她走了,久久都没有说话。 皇太后又去看赵佑棠。 赵佑棠这会儿还睡着,可是人却并不安稳,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关系,这睡觉就像醒着,醒着又像是睡着,看到的梦境是真非真,是假非假。 皇太后进来坐了会儿,忽然就见他猛地睁开眼睛,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表情阴沉的可怕。 “皇上……”她忙道,“可是做噩梦了?”一边就叫人拿水来。 严正赶紧吩咐取水。 赵佑棠还不知她在,吃了一惊,过得会儿才回过神:“是做梦了。”说着就要起身见过皇太后。 “皇上还是躺着罢。”皇太后把水递给他,“哀家是来看皇上的,可不是为打搅皇上休息,要起了可不是又得着凉。” 赵佑棠喝下几口水,才觉喉咙里舒服一些,笑道:“已是好一些了,母后不必亲自来的。” “不来也不安心。”皇太后面色柔和,“皇上这几年可是从来没病过,可见是把自己逼太急了。身为皇帝,虽然朝廷大事要紧,但还是要顾着自己身体,毕竟身体好了,人才有精神。” “母后说的是,以后朕也不会急于一时了。” 二人说得会儿闲话,皇太后才说到方嫣:“刚才哀家也去过坤宁宫了,阿嫣这人是直性子,今儿确实做错,不该罚冯贵妃,毕竟是皇上带去的,不过她也是心急皇上的病。” 赵佑棠听得一句就知道是在为方嫣求情。 他沉默会儿,想到刚才梦到的事情,冯怜容跪在地上,膝盖下头全是碎石,血蜿蜒流下来,鲜红鲜红的触目惊心,偏偏自己却不能走过去。 他只能远远看着,连出个声都不行,便这样被惊醒了。 皇太后看他不说话:“皇上……” 赵佑棠这时才道:“朕知道,母后不必多说了,阿嫣的性子,朕一早也清楚。” “既然知道,一夜夫妻百日恩,皇上就原谅阿嫣这一次。” 赵佑棠点点头,不置可否:“总是劳烦母后了。” 皇太后眉头皱了皱,更是为方嫣的将来担心,他并没有答应原谅,可见对这件事是真的介意。 但她也不好多说。 这儿子小时候再怎么在她跟前乖顺,一旦当了皇帝,可以说,便不是那个人了。 老来从子,在宫里也是一个道理。 皇太后这就告辞而去。 章节目录 第100章 告知 这几日赵佑棠也没有早朝,只叫官员有事上奏疏,等到他痊愈了再行批阅,同时赵佑桢这会儿也要成亲了。 皇太后推给方嫣去办,有点儿戴罪立功的意思。 方嫣上次被皇太后警醒过一次,最近闭门思过,已冷静下来,昨儿还去乾清宫探望过赵佑棠,不过二人实在是无话可说。 在方嫣看来,她可以退一步,但要她为冯贵妃的事情道歉,这绝不可能,所以二人关系也没有什么进展。 但赵佑桢的婚事,方嫣还是给好好操持了,该有的都没有少,还把御厨派过去在靖王府整了二十桌席面。虽然客人不算多,却都是重头的,太皇太后娘家陈家,皇太后娘家江家都有人来,包括方家也是,还有女家金家的亲朋好友,一些走得近的宗室,永嘉长公主府等等。 所以这场婚事即便办的不算特别隆重,可在京城,在文武百官中的影响还是不小的。 毕竟这是自开国皇帝那几个儿子之后,第一个又重新留在京城的藩王,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不小的变化,对将来的影响无疑也是巨大。 可到底如何,谁也不敢妄下定论。 这日过后,赵承衍听完课回来,跟冯怜容道:“路上遇到四皇叔,他说昨儿三皇叔成亲了,他本想带孩儿一起去的。” 冯怜容笑道:“原本你是该去,只你年纪还小,他们都是大人,坐一起,你酒都不能喝。” 赵承衍点点头。 冯怜容问:“四殿下可还说别的了?” 赵承衍想了想:“好像说什么嫂子,看着不大高兴。”他顿一顿,“说是不太好看,母妃,嫂子是三皇叔的娘子吗?” 冯怜容想到赵佑棠说的,有些想笑,看来赵佑桢喜欢的,赵佑梧肯定不喜欢,那么他将来的妻子可能是要白的,苗条的了。 二人正说着,乾清宫派人来请她过去。 冯怜容忙问:“皇上已经好了?” 小黄门道:“还没有呢,仍在喝药,皇上说请贵妃娘娘过去一起用膳。” 既然是还没好,冯怜容也不敢带孩子们过去,她是大人了,不容易给过到,小孩子未必也行,便只叮嘱钟嬷嬷照顾好三个孩子。 她立时就跟小黄门去了。 赵佑棠此刻正靠在床头,床边案几上放了一叠的奏疏,冯怜容进去一看,忍不住就道:“皇上怎么没休息呢,还在看这个!” “闲着没事做啊。”赵佑棠道,“这不叫你来了。” 冯怜容坐到他床头,把他手里奏疏拿过来:“就是闲着也不能累到,这奏疏多伤神啊,那些臣子定是又给皇上出难题了。” 赵佑棠哈哈笑起来:“说的对,可不是在给朕出难题,不过才几日,这边旱灾,那边贪墨的,没有一天不是平平安安。” “所以才要皇上保重身体呢,景国上下多少事,都得要皇上来操心。”她伸手摸摸赵佑樘的额头,笑一笑道,“不过倒是不烫了。” “其实朕觉得已经好了,也就是那群太医烦人,非得要朕多休息几天。”赵佑樘突然把冯怜容拉过来道,“鞋子脱了上来,就指着你解闷呢。” 冯怜容脸一下子红了,羞怯道:“这,这不太好罢。” 赵佑樘看她想歪了,他这虽不是大病初愈,可常年不得病的,也不能说好了就来一场,他可不想再躺床上,只揶揄道:“下棋有何不好,你倒是说来听听。” “下棋?”冯怜容的眼睛瞪圆了。 “就是下棋。”赵佑樘手长,一探就把旁边案几上的棋盘,棋子拿来,摆在床中间,笑着看着她道,“你刚才想什么了?” 冯怜容红着脸道:“没有,能想什么。”赶紧脱鞋子上来。 赵佑樘却一把抓住她,另一只手环抱过来,结结实实把她给搂在怀里。 他身上的味道盈满了她的鼻子。 也不知是不是才洗过澡,换过里衣,特别清新,冯怜容一嗅,有点儿像兰花的幽香,还有些皂荚味。 看她跟小狗似的,赵佑樘好笑:“好闻吗?” “好闻,真想咬一口。”冯怜容打趣。 “咬还不容易?”他抬起她下颌,低头就在她嘴上咬了一口,“嗯,挺好吃的,今儿沾了糖料了。” 冯怜容噗嗤笑起来,把口脂当糖呢,她也凑上去舔舔他的嘴唇:“这个也好吃,跟白豆腐似的嫩。” 被她柔软的舌尖这么一碰,倒像是羽毛在他心口划了一下,赵佑樘的眸色深了些,声音微哑的道:“那得尝尝里面的了。” 他压下去把她狠狠给吻了一通。 过得许久才抬起头来,果断道:“下棋!” 冯怜容偷偷一笑,也赶紧坐到对面去,她自己还不是就想跟他黏一起呢,可那难保会控制不住。 两个人下了六盘,冯怜容堪堪只赢得一盘,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看她可怜让的,反正冯怜容是发现他微微摇了好几下头。 她颇有些愧疚,看了这些年的棋谱还是一塌糊涂,自己果然是辜负他了。 不过赵佑樘也不在意,原本就是解闷的,他指指棋盘棋子:“都收了罢。” 冯怜容跪着收好,放到案几上。 赵佑樘靠在床头,继续看奏疏,冯怜容无事可做,挨在他旁边,一会儿看看他的侧脸,一会儿又把头靠在他胸口蹭蹭,结果被她发现他今儿穿得还是她亲手做得里衣呢,这衣摆绣的是四君子图案。 她心里一甜,暗想得空得再给他做几套。 赵佑樘却突然摸摸她脑袋,问道:“你真觉得你哥哥不错?” “是啊。”冯怜容一点不带犹豫,“妾身的哥哥,在哪个眼里都是不错的,皇上难道没发现哥哥很能干?” 作为冯怜容的家人,赵佑樘确实颇多关注,在他看来,冯孟安年纪虽还轻,但短短几年已经显露出了非凡的才干,此时他问冯怜容也是因为冯孟安上了一道奏疏,指出何易的问题所在,且有毛遂自荐的意思。 或者给何易再找个副手? 他想了想,把奏疏放下,跟冯怜容道:“过两日朕要见一见你哥哥。” 冯怜容自然关心了,忙问为何。 “给朕办事,到时候你可想见下?” 冯怜容求之不得:“当然,皇上准许吗?” 赵佑棠笑道:“不准许便不问了,以后每年中秋,上元,都准你家人入宫一次,算是朕给你的奖赏。” 冯怜容被这突然而至的喜讯给弄得晕乎乎的,一年能见两回,那是完全超乎她的期待了,她扑上去搂住他脖子道:“谢谢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赵佑棠哈哈笑起来,捏捏她脸蛋:“真就那么高兴?” “高兴!”冯怜容道,“不过是为什么奖赏妾身?” 她一头雾水,暗想自己好像也没有立什么大功,就是生孩子,那也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赵佑棠道:“何必非得理由,朕想奖赏便奖赏。” 冯怜容心想,皇帝就是不一样啊,什么都随他高兴。 她凑上去,狠狠亲了他一口。 三日之后,赵佑棠便又开始早朝了,这天召冯孟安来乾清宫。 赵佑棠道:“朕看过奏疏,觉得可行,不过你当真有这等勇气?何易此人可不易相处,再者,清查土地一事障碍多多,吴大人都已主动辞官。” 冯孟安道:“臣心里有数,但行不行,光是说,总是看不出来的。” 赵佑棠笑了笑:“也是,明日你便启程去宁县罢。” 宁县良田万顷,在此拥有田庄的多数都是皇亲国戚,何易便是被拦在这儿,数月没有进展。 冯孟安领命。 赵佑棠又准他去看看冯怜容。 冯怜容见到哥哥,拉着他说了好些话,都是问家里的,冯孟安一一答了,又见她仍是老样子,并没有憔悴之色,他心里也安心。 “皇上是要哥哥去办什么事?”冯怜容好奇这个。 “户部的事情,你放心,我去的话,手到擒来。” 冯怜容噗嗤笑了,父亲不在的时候,哥哥总是很狂傲的,他是个特别自信的人,但父亲在,就会说他这样不好,所以哥哥也一直都不太露出来。 可冯怜容是了解他的,也相信他能做好。 兄妹两个说得会儿,冯怜容叫宝兰拿些衣料出来给冯孟安带回去,好让母亲,大嫂做几身新衣服,冯孟安也没有拒绝,拿了便告辞了。 黄益三见他走,快步就上去,要亲自送他。 二人出得殿门,冯孟安侧头朝他看看:“黄公公是有话要说?” 黄益三笑了,夸赞道:“冯大人果然是聪明人。” 冯孟安嘴角一挑,随即又严肃道:“是我妹妹有事?” 黄益三点点头:“前段时间皇后娘娘寻了个由头叫娘娘跪在路上,幸好皇上前来,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奴婢是想娘娘定然没有与冯大人说,这才提一提的。” 冯孟安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沉吟片刻:“谢谢黄公公告知。” 黄益三笑道:“奴婢也是为娘娘好。” 冯孟安看他一眼,真诚道:“以后还请黄公公继续照顾好娘娘,我这妹妹天性单纯,想不到别的,身边有黄公公这样的人,再好不过。” 黄益三忙道不敢。 冯孟安转身走了。 到得宫外,他才回头看一看宫门,心里头免不得有些思量。 章节目录 第101章 意 在冯孟安看来,自己这个妹妹能坐到贵妃的位置,完全是天上掉馅饼,倒不是说不配,只她这心性,手段,若不是皇帝十足十的宠爱,绝不足以支撑她到这一步。 如今还惹得皇后仇视,黄益三是想告诉他,冯怜容的处境不是想象中那么好。 冯孟安叹了口气。 好也才怪,除非皇后是圣人,可听黄益三说的,这离圣人还远的很,现在既然已经开了头,以后必也不会罢休,他这妹妹啊,如何是好? 他驻足片刻方才离去,回到家里,冯孟安叫妻子吴氏收拾行李,又去与唐容说,自己要去宁县。 唐容吃惊道:“皇上命你去的?” 冯孟安道:“自然是了,还见了妹妹一面呢。” “可好?” 冯孟安当然不会把那件事说出来,笑道:“跟上回见到一个样子,这些料子便是妹妹送的,听说库里满当当的,总是有赏赐来,放也放不下。” 他还告知一个好消息:“听妹妹说,皇上准许咱们每年中秋,上元都能入宫一回,娘不用怕见不到妹妹了。” 唐容高兴极了:“这样就好了,我也不用再胡思乱想,有什么担心的事情,总是能叮嘱她几句。” 冯孟安点点头。 等到傍晚冯澄回来,听说冯孟安明儿要去宁县,立时就把他叫来,沉着脸道:“你到底上了什么奏疏?协查此事的哪个不是三四品的官员,你只是个主事,皇上竟突然用你?” 冯孟安笑了笑:“是儿子主动请命的。” “什么!”冯澄一怔,“你想去跟何大人做事?” “儿子可不是想跟他。”冯孟安挑眉,语气颇是不屑,“儿子只是为皇上办事。” 冯澄提醒:“如今容容是贵妃,咱们做事万不能草率。” 他最怕自己被人说成是借了女儿的势。 不过冯孟安并不避讳这些,他正色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说,他们不过是嫉妒罢了,恨不得家里也出个贵妃呢。” 冯澄训诫道:“说是这么说,你在外头凡事谦逊些,清查土地不是好做的事情,尤其宁县……”他顿一顿,“那江家可不是好对付的,到底有皇太后呢,便是何大人这样的,还不是束手束脚。” 冯孟安道:“他得罪的人多,自是困难重重,谁都想着要坏他的事儿。” 冯澄唔一声:“那倒是,上回为个粮食的问题,削掉多少官员,剩下的都战战兢兢的,唯恐被他盯上,你也要小心些,别去一趟,官帽都没了。” “父亲放心好了。”冯孟安微微一笑,“我去,便是叫他盯着的。” 这话什么意思? 冯澄不明白,何易这人现在是出了名的挑剔,但凡他觉得不合适的官员,或者帮不了他的,总是会不分青白的报上去。 问题是,皇上还多数很支持他。 所以现在很多人敢怒不敢言。 冯澄也看出来了,皇帝这次很有决心,故而这何易手中的权利也很大,他是真心担心自己的儿子。 然而,冯孟安并不怕,也不解释,他上回那奏疏,可不是真只为当个协理官员,何易此人虽说有些才干,可他还瞧不上呢。 他本就有自己的意图。 何易,他的作为也就到此了。 他与冯澄说完又回自家住的东厢房。 吴氏已叫人准备好带去的行李,随行的奴仆也点了,冯孟安蹲下来看看自己的儿子大元:“爹爹要去宁县了,也不知何时能回来,你在家不要给娘惹麻烦,知道吗?” 大元今年三岁,比同龄的孩子都长得高,哦了声道:“爹爹要早些回来啊。” 冯孟安笑笑,摸摸他的头。 吴氏道:“相公不用担心家里的事情,妾身会照顾好父亲母亲的。” “我知道,也从不担心。”冯孟安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身边拉一拉,吴氏这才含羞带怯的依在他怀里。 “倒是你自己要小心身体,别叫岳父岳母看到了心疼,瞧着都有些瘦了。”他伸手轻抚她的脸颊。 当年这妻子是皇上提到的,他看了也挺喜欢,但这些年相处下来才越发觉出她的好,贤妻良母四个字于她来说是最恰当的赞语。 所以他即便要出门,也没有放不下的,除了她一个。 吴氏脸色微红的点点头。 冯孟安第二日早上就去了宁县。 最近赵徽妍长得很快,已经可以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了,人也能坐起来,还认识冯怜容,只要见到她,就会咿咿呀呀的,特别高兴。 冯怜容抱着她坐在屋里,此时正是酷夏,没有比这更热的天了,要不是那两座大铜鼎里盛满了冰,她这日子可不好过。 但即便这样,也还是觉得热,一刻也离不了铜鼎。 想起当初在家中,也是这样的夏天,不过拿把蒲扇送些凉风就得了,她自个儿也觉得自己变得多了,现在可真是娇贵。 难怪说由奢入俭难呢。 钟嬷嬷吩咐银桂:“这冰一会儿得用完了,再叫他们上一些。” 银桂忙就去了。 冯怜容还在考虑给赵徽妍起乳名的事情:“想来想去没个好听的。” 钟嬷嬷道:“不过是个乳名,还能想个把月?照老奴看,只是取个好养活的,无非就是些猫猫狗狗,要么是蛐蛐小虫儿。” “可都不好听,她是个姑娘家,不比那两个。”冯怜容又去想了,过得会儿,眼睛一亮道,“要不就叫虫娘。” 钟嬷嬷都被她弄得烦了,敷衍道:“这个好,又是虫儿又是娘的,一听便是姑娘家的乳名。” 冯怜容暗自高兴,越想越觉得满意。 倒不知赵徽妍是不是不乐意,忽然就小嘴一扁哭了。 冯怜容把她给方氏:“怕是饿了呢。” 方氏进去抱着喂奶,回来道:“原来长牙齿了。” 冯怜容吃惊:“这么早?” 她记得那两个孩子都是半年以后才长的,可这一个才五个月呢,她凑过去,掀开赵徽妍的嘴唇开,果然看到小小米粒似的一颗牙齿。 钟嬷嬷哎呦一声:“长得早,以后说话也快,小公主肯定是个聪明的人儿,不会比两个哥哥差的。” 冯怜容道:“皇上的孩子,岂有笨的嘛。” 赵佑棠正好来,听到了微微一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没有说像她。 金贵银桂连忙行礼。 冯怜容笑着迎上去道:“皇上,徽妍长乳牙了呢,妾身也刚想到个乳名,叫虫娘,皇上看好不好?” 赵佑棠把赵徽妍抱来瞧瞧。 小姑娘虽然还小,却已经长得眉清目秀,这眼睛水汪汪的跟个黑葡萄似的,小下巴还尖尖的呢,想必将来定是个美人儿。 这样叫小虫儿真合适? 不过看她刚才得意的样子,他也不想打击她,只笑道:“你爱叫这个便这个罢。”一边就把赵徽妍抱起来空中晃了晃,“虫娘,虫娘,什么时候叫爹爹啊?” 赵徽妍只咯咯咯的笑,好似很喜欢这个。 赵佑棠又把她横抱起来,转了几圈,她还是笑得很欢快。 “真是个胆大的女儿啊。”他惊奇。 “像皇上。”冯怜容道,一边让金桂把赵承谟叫起来,“阿鲤还在睡午觉呢,他这孩子到夏天更加困了。” “既然困就算了,别叫醒他。”赵佑棠阻止。 金桂便没有去。 冯怜容坐下来,二人看得会儿女儿,她说道:“这么热的天儿,皇上是不是叫孩子们休息几天?” 她是不忍心看赵承衍每次回来都满头大汗的。 春晖阁没有那么多冰给他凉快。 赵佑棠道:“这点儿苦都吃不得,以后怎么办?朕这大热天还不是要早朝,要批奏疏?” 冯怜容叹口气:“小羊又不一样,皇上对太子殿下严格些也是常理,小羊何必如此,他哪里需要学这么多呀。” 若是别人说这句话,可能他会认为她是别有用心,但冯怜容说出来,定是不一样。 她这是实话实说,完全的心里话。 赵佑棠忽然就有些烦闷,沉声道:“有什么不一样,都是朕的儿子!今日朕来,正好有件事与你说。”他顿一顿,“小羊明年便是七岁了,到时候要搬去元和殿住。” 冯怜容一听,立时伤心了:“不能再等等?” “不能,他这年纪是该这样了。”赵佑棠没有商量的余地。 冯怜容也不敢再说,只垂头看着自己手指,嘴唇慢慢抿起来,本是好看的唇形,成了朵皱掉的花。 赵佑棠瞧她这样,虽然有些心软,但到底忍住了。 赵承衍不小了,不管如何,都不适合再住在这里,她作为母亲,也该有个觉悟,将来赵承谟,赵徽妍都是要独立生活的。 冯怜容默了会儿,才抬起头,伸手拉拉他袖子:“那妾身到时候能去看他吗?” 这个要求也太简单了点儿。 赵佑棠笑道:“便是朕说不准,你能愿意?” 冯怜容又高兴起来,笑了笑道:“其实皇上说的也对,就算他再住两年,以后还是要搬出去的,将来总要娶妻的,还要生孩子呢,住这儿是不行。” 说她想得少,她这会儿又想多了。 赵佑棠叹一声,伸手戳她脑门:“你这叫该想的不想,不该想的,偏浪费脑子……”正说着,他猛地顿住。 冯怜容随他的目光往下一瞧。 好嘛,女儿给他尿了一裤子啊。 这还是第一次,往常两个儿子都不这样干的! 章节目录 第102章 地震 她噗嗤就笑了起来。 赵佑棠脸一黑:“你还笑?” 冯怜容先是叫方氏把赵徽妍抱去换衣服才说道:“其实这是常事,妾身养这三个孩子,不知道被尿过多少次呢。” “哦?”赵佑棠道,“那是朕抱得次数少了?” “是啊,皇上。”冯怜容眼睛一转,“就是少了,故而小兔也是为与皇上亲近,不然旁人抱着,这一紧张还未必尿呢。” 赵佑棠哈哈笑起来:“原来是这样,那小兔是喜欢朕呀。” “可不是。”冯怜容一边就让黄门去拿一套新的来,问赵佑棠,“皇上就在这儿换罢?” 赵佑棠点点头。 这天儿也不用温水,等到衣服拿来,他随便冲一冲就换上去。 出来时,冯怜容已经叫人切了西瓜,瓜肉都细心挖了,切成小块小块的,吃起来不至于汁水流到手上。 赵佑棠见这西瓜肉鲜红,光是看看就解暑意,连吃了好多下去。 赵承谟这会儿也醒了,揉着眼睛见过父亲,冯怜容喂他吃了几口西瓜,结果最后一勺偏是没送稳,啪的拍在赵承谟的脸上。 赵佑棠看着呢,噗的笑道:“怎么回事,喂个西瓜都不会了?” “才不是呢。”冯怜容皱眉,“好像刚才地晃了一下啊,妾身的手抖了。” 赵佑棠不信:“还找借口。”他抢过勺子,“朕来喂。”一边就舀了块西瓜。 这时候地面倒是真的一震,西瓜从勺子里滑下来,落在了地上,赵佑棠一惊,连忙站起来。 冯怜容笑道:“看罢,妾身才没撒谎,不过这地怎么会晃……” 看她还迷迷糊糊的,赵佑棠却立即发令,对已经慌乱的众人大喝道:“都快些出去,地震了,一个都不要留!”又想到赵徽妍,忙令严正去抱出来。 他一手拉着冯怜容,一手抱着赵承谟,大踏步走出了正殿。 冯怜容印象里,这是第一次遭遇地震,脑袋都有些发晕,只奇怪这地怎么能摇起来的,晃得的人站都站不稳,心里也情不自禁涌起极为恐惧的感觉。 像是要遭遇什么大难似的。 她紧紧握住赵佑棠的手。 也幸好有他,她总算心里安定一些,跟着他一路出去走到宽敞的院子。 这时候,地面震动的更厉害了,就像海浪一样,人不过是飘在上面的小船,冯怜容吓得用双手用力抱住赵佑棠的腰,好像他是她的救命稻草一般。 赵佑棠搂住她,安慰道:“别怕,一会儿就过去了。”他急着往前看,见到严正已经抱了赵徽妍来,这才松口气,但心里不免也担忧,这场地震来得太急,只怕现在城外也是一片混乱。 冯怜容这时却突然叫道:“皇上,小羊,小羊,他还在春晖阁呢!” 她刚才听到前方的延祺宫里不停的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可见是有不少东西摔下来。那春晖阁里也不是空旷的地方,万一有一样打到孩子头上,可怎么得了? 赵佑棠心头一跳。 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有李大人在,应该不会有事的!” 李大人这把年纪的人了,肯定经历过地震,自然知道怎么护着孩子,而他也清楚地震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事情。 可冯怜容总是害怕,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可偏偏现在地动山摇的,一步都走不了! 赵佑棠知道她担心,只更加用力的拥紧她。 他另外一只手仍抱着赵承谟,此时侧头看看他,见他小小的脸上一片平静,颇有些诧异,轻声问道:“阿鲤,你不怕?” 赵承谟摇摇头,他只是好奇这是什么,为何大家都要跑出来。 为何还有人吓得哭了。 他如黑色琉璃的眼眸里满是疑惑,唯独没有害怕。 赵佑棠嘴角挑了挑,这孩子看来很不一般啊。 这会儿坤宁宫里也是乱成一团,方嫣刚刚才睡了个午觉出来,还没来得及喝口水,这地突然就震了。 方嫣吓得脸色苍白,这地震,她小时候听家人说过,那东西一震起来,经常会死好多人,那是天灾! 她腿立时软了,连呼知春把她扶出去。 殿里殿外,众宫人黄门各自逃命。 李嬷嬷年纪大了,一个没站稳摔在地上,方嫣看见,又叫知画去搀扶她,她先同知春往大门口走。 谁料到将将踏出去,就听知画一声惊呼,叫道“嬷嬷”,可方嫣也不敢停留,也没有回头看。 她直直的就往院子里过去。 这种时候,便是要在没有东西的地方才安全,她是记得这个的。 只是这地晃动的厉害,要站住也非难事,她跟知春两个人被震得摔在地上,就在这一刻,她想到了儿子。 她这边震的如此厉害,那边自然也是一样了! 可赵承煜那么小的年纪,如何知道逃走呢? 方嫣心急如焚,咬牙爬起来。 知春叫道:“娘娘,您小心些!” 方嫣骂道:“你还不起来,快些扶我去春晖阁!” 知春却爬不起来。 方嫣四处一看,众宫人黄门也都吓得蹲着爬着,她喝道:“你们快些随我去春晖阁,不然但凡太子有些差错,本宫要灭你们九族!” 那些人一听,吓得浑身发抖,但也就在这时,地震嘎然停止了,那么突然,好像刚才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方嫣一看,拔腿就往外跑,随身的宫人黄门连忙也爬起来追上去。 而这会儿,延祺宫里也一样,赵佑棠第一时间就往春晖阁走,冯怜容忙道:“皇上,妾身也去。” 赵佑棠点点头。 钟嬷嬷则吩咐宫人赶紧去收拾延祺宫,至于赵承谟与赵徽妍,她暂时没让他们抱回去,谁知道会不会还得地震呢。 却说坤宁宫离春晖阁近,方嫣最是快,只片刻功夫就跑到了春晖阁前,路上就叫起来:“承煜,承煜!你在哪儿!” 花时迎面跑来,行礼道:“娘娘,殿下没事儿,一早就跑出来了,奴婢原本就来禀告娘娘的,没想到娘娘这么快。” 方嫣松了口气,只觉浑身无力,坐倒在了地上。 刚才她多怕赵承煜会出事儿啊,用尽了全身力气,现在是一点儿劲道都没有了。 知春连忙扶住她,方嫣顿了顿才问:“大皇子呢?” 花时道:“也出来了,李大人最先发觉,当时就命奴婢们,不过这地震来得快,还是叫太子与大皇子受惊了。” 方嫣又着急:“吓到了?”才想到还没见到赵承衍,当下就道,“承煜人呢,你怎么没带过来?” 花时忙就去了。 这会儿赵佑棠与冯怜容也到了,方嫣见到那二人又是一起,心头自然恼火,咬了咬嘴唇才上来行礼,冯怜容也见过她。 “孩子们如何?”赵佑棠问。 方嫣道:“幸好有李大人,倒是没什么。” “坤宁宫,可也好?”赵佑棠又问。 方嫣脸色一变,当时她急着逃出来,是听到知画的惊呼声的,可是地震好了,她也没有来得及回头看看。 “知春,你快回去一看。” 知春应一声,快步走了。 几个黄门这时领着赵承衍与赵承煜过来,两孩子的脸都发白,可见是吓得不轻,看到母亲,各自扑到怀里哭起来。 冯怜容拍着赵承衍的后背:“别怕,爹爹跟母妃不是来了吗?” 赵承衍哭道:“母妃,好吓人,孩儿差点被个凳子砸到呢,还有这儿……”他把胳膊给冯怜容看,上头一块青紫。 赵佑棠立时狠狠瞪了黄益三一眼。 黄益三吓得一抖。 可那时候他已经尽力去了,还是没那么快啊,赵承衍被领出来的时候撞到了桌角,他立时跪下来求饶。 赵承衍看到,又道:“不管大黄的事情,还是大黄抱着孩儿出来的。” 赵佑棠便道:“起来罢,下回仔细些!” 黄益三应是。 “李大人呢?”赵佑棠才想起朝廷重臣。 黄益三低声道:“大李带李大人去看太医了。” 李大人虽然脾气大,可年纪不小,这被震一震,身体也吃不消呢。 赵佑棠点点头,看来得让李大人休息几日了。 幸好两个孩子没有事情,他总算放心。 两个母亲各自领着孩子回去。 结果方嫣刚到坤宁宫,知春面色惨白的走过来,一说话,眼泪就先流出来:“娘娘,李嬷嬷,李嬷嬷死了!” “什么!”方嫣大惊,“怎么死的?” 知春道:“知画说,被一个花瓶砸到脑袋了,可是那会儿也没法子扶李嬷嬷起来,知画只能自个儿逃,后来进去一看,李嬷嬷就……” 方嫣心头直跳,自打她入宫后,李嬷嬷就一直服侍她,已经有十个年头了,平日里但凡她做错点儿事,李嬷嬷总会提醒她,可是现在李嬷嬷竟然离她而去! 方嫣大踏步就往里走。 里头一片哭声。 李嬷嬷躺在地上,果然一动不动,知画看到她进来,连着磕头,哭道:“娘娘,是奴婢的错,奴婢那会儿不该自个儿逃了,只要奴婢回头拖着李嬷嬷出来,李嬷嬷兴许就不会死。” 方嫣冷冷盯着她,半响道:“李嬷嬷确实是你害死的,你自个儿去领二十板子罢!” 二十板子,男人有些都挨不住,别说细皮嫩肉的姑娘家了,那是要死的,知画吓得瘫倒在地上。 章节目录 第103章 点算 方嫣只叫人拉出去。 知春忙跪下求饶,她与知画一起服侍方嫣多年,感情是不浅的,可方嫣并不理会,只牵着赵承煜到侧殿,见他睡下了才起身又去景仁宫,赵佑棠是直接去的。 此刻正跟皇太后说话。 皇太后性子冷静,遇到这等事,亦没有慌张,故而景仁宫里并没有出什么事情,她叹口气说道:“咱们京都难得地震,这回怕也是因别处才波及到的。” 赵佑棠赞同:“朕也这么认为,记得在朕七岁时曾发生有过一回,那次便是因华县大震,整个县毁于一旦。” 十几年前的那次地震,惊动整个景国,皇太后也有很深的印象,忙肃容道:“皇上快些去处理罢,莫耽搁时间了。” 赵佑棠看到皇太后无恙,这便去了。 他才走,方嫣又来请安。 皇太后道:“刚才听皇上说了,承煜受到惊吓,如今可好一些了?” “也还不知道呢,之前看到儿媳就哭,睡时也是呆呆的,问过太医只说无事,妾身便让他去歇息会儿。”她说着眼睛红了,叹息道,“母后,李嬷嬷死了,都是知画没照顾好,儿媳已经罚了她。” 皇太后吃惊:“李嬷嬷死了?” 想当年,李嬷嬷也是服侍过她的,人很聪明,常常劝解她,只那会儿她铁了心不愿与先帝和好,到底也没有听李嬷嬷的话,谁想到竟然因这次地震,她便不在了。 皇太后心里也难过:“就送她回李家葬了,李家那儿,也得抚恤。” 方嫣自然答应。 皇太后又叮嘱:“这次地震,只怕各宮各殿都坏了东西,你届时叫他们报上来,该添补的添补,别的用不太着的便罢了,此次百姓家里定是损失惨重,咱们也该节俭些。” 方嫣颔首:“母后仁慈,儿媳定然照办。” 回去时,她又遇到陈素华,像是要去坤宁宫,看到方嫣,脸上露出欣喜之色,笑道:“妾身见过娘娘。” 方嫣心情并不好,淡淡道:“你来此作甚?” 陈素华道:“妾身担心娘娘安危,赶来看看的,既然娘娘无恙,妾身这便安心了。” 她告辞而去。 方嫣暗道,也不知真心假意呢,不过这么多个贵人,唯有她即刻过来一探,总是花了心思,她想到李嬷嬷,又叹口气,立时进去坤宁宫命人把李嬷嬷抬到李家去,想到皇太后的叮嘱,又送了六百两银子,算是给李家人的安慰。 赵佑棠到得乾清宫,坐得会儿,严正道:“皇上,四位尚书大人都已入宫,只有杨大人未到,说是身体不适。” 杨大人这都要八十了,委实是为难他,现在还在为景国效力,赵佑棠派严正领了太医去看,他随即召见四位尚书。 现在到底是何处受灾,还未查实,只京都波及甚多,边郊倒塌了不少房屋,便是京都城,建造不稳的民屋也毁了不少,百姓死伤无数,赵佑棠命户部立时拿出一笔赈灾钱粮,在城内开设施食铺,又命工部协助清理城道,至于刑部兵部,则负责安全事宜,在此期间趁火打劫者一律施以重刑,后又召见兵马司堂官,命在城外四处巡查。 到得晚上,方知是京都西边的庆县所传来的,庆县遭遇地震,更是惨不忍睹,赵佑棠又连夜召见四位官员,命他们前往庆县,还派了两万官兵前往。 这等时候最是容易出乱子,越是民不聊生,越是易出匪徒,他得防范于未然。 这一天,众人都很忙碌,延祺宫里一片狼藉,到得晚上方才勉强打扫完,冯怜容刚给赵承衍胳膊上涂完药膏,方嫣那里派了小黄门来,说是各个宫殿须得报损,日后才好把东西都补了。 钟嬷嬷很有经验,一早就点算好,她在这边说,那边宝兰就写下来。 一会儿工夫,满满一张宣纸都写满了。 冯怜容看看,暗自心疼,这次地震不知道毁坏了多少东西,光是花瓶,花插,都好几个,全都是价值不菲的玉器,还有那贵重的玉树也坏了,真真叫人看着触目惊心。 她坐下来,想到家里,宫里这等地方尚且都这样,别说他们,屋子肯定没有宫里建造的那么牢固,也不知道会不会倒掉,人有没有伤? 可这等时候,她哪里好去让赵佑棠分心。 “不知道外头又如何。”冯怜容忍不住微微一叹。 钟嬷嬷道:“肯定是死了不少人了,当年华县大震,想必娘娘还小呢,不曾知道,那是死了上千人,整个县里不过也才三千人而已,多少人家被毁了。” 冯怜容听闻,只觉世事无常,这些个天灾说来就来,当真是叫人无法应付。 赵承衍也惊惧:“那咱们这次算是好的了。” “是啊,大皇子,咱们只是摔烂些东西,百姓们可能连命都没有了。” 赵承衍啊的一声,看着冯怜容问:“母妃,那多可怜啊,咱们能帮帮他们吗?” 冯怜容想想:“送些钱去?以往但凡有灾民,好些人家都施粥的,不过咱们也不好出去,倒是做不了。”她顿一顿,“等皇上有空,母妃问问啊。” 赵承衍点点头。 冯怜容吩咐俞氏方氏领着三个孩子去睡觉。 钟嬷嬷拿起报损的单子,要让大李送到坤宁宫。 冯怜容叫住她:“要不有些别报了,只怕宫里也吃紧呢。” “那不行。”钟嬷嬷道,“不报的话,下回查实,只当是娘娘自己弄坏的,还能得了?全都算在延祺宫头上了,所以报必须得报的,一样都不能漏掉,哪怕是个碗碟都不行。” 正说着,赵佑棠来了。 众人赶紧上去行礼。 冯怜容倒是没想到他现在会来,关切的问道:“皇上今儿累了,不早早歇着?” “你不是还没歇着?” 冯怜容笑了笑:“本是要去的,不过忙着点算。” “哦?”赵佑棠把单子拿来看看,皱了皱眉,“玉树都坏了?” 当时为她布置延祺宫,这玉树盆景是他头一个想到的,结果今日竟没有幸免。 冯怜容同样惋惜:“是啊,多好看的玉树呢,冬日里没什么花,便是看看这个也觉得满足,现在没了,妾身也心疼,碎了一地的玉,足足扫了三簸箕出来。” 赵佑棠叹口气:“算了,下回朕再送你一盆。” 冯怜容忙道:“也不要了,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地震,妾身瞧着屋里还是少些东西为好,刚才就在跟钟嬷嬷说呢,少报些上去,其实很多都用不着的,也是浪费。” 赵佑棠不同意:“你有这个心自然好,不过你是贵妃,宫里还能简陋了不成?还是照旧补损,朕不至于连这点都给不起。” 他边说边往罗汉榻前走。 冯怜容跟在后面道:“妾身是怕外头震的厉害,国库吃不消。” “还未到这个程度。”赵佑棠坐下来,拍拍旁边的地方。 冯怜容坐过去。 他握住她的手道:“这回是有些严重,但景国哪一年没有水灾旱灾呢,这地震也是一样的,若这个都承受不起,景国早就不行了不是?你别担心这些。” 听得出来,他很是自信,并没有为此烦恼。 冯怜容心定了定,笑一笑道:“小羊之前还问妾身,咱们能不能帮帮百姓,妾身说到时候问皇上,妾身这儿有些钱财……” “得了。”赵佑棠打断她,“朕早发了赈灾钱粮了,你这些能起什么用,还是自个儿留着。” “那小羊问了怎么办?” 赵佑棠沉吟片刻道:“是他要帮忙,你看他愿不愿意给。” 冯怜容哦了一声,心道赵承衍确实有好些钱呢,都是这几年逢年过节长辈们赏的,她要是去说,他肯定会拿出来,不过赵佑棠这么问,定是想看看赵承衍的心性了。 其实又有什么好猜的,她这儿子是个实心眼,便是说去帮钟嬷嬷的,他都愿意。 二人说得会儿,便清洗了上床歇息。 赵佑棠时常留在这儿,冯怜容早就习惯了。 只今日,她却睡不着,却又不敢吵到他,所以不能翻来翻去的,只觉憋得难受,等到她二次要往右边侧过来时,赵佑棠忽然问道:“怎么了,还不睡觉?” 冯怜容吓一跳,刚才他无声无息的,她只当他已经睡了。 “也没什么,这就睡了。”她忙回答。 赵佑棠却转过来,把她搂进怀里,头低下来咬着她耳垂问:“可是朕今儿没碰你,你睡不踏实了?” 冯怜容脸红了:“才不是呢!” 今日发生这种事,没有心情同房也是正常的,再说,他肯定也累了。 赵佑棠皱眉:“那是为何?莫非是不舒服?还是,你瞒着朕什么?” 瞒着都出来了,那是欺君之罪啊! 冯怜容只得闷声道:“是为家人呢,妾身不知道他们好不好。” 赵佑棠一怔。 他今儿确实忽略了此事,可是,她不是能说嘛,这都要藏着掖着,他一拍她脑袋,骂道:“你就不会提醒朕?光是一个人闷着,弄得睡不好,你傻不傻啊?” “不是怕麻烦皇上嘛。”她轻声道,“皇上已经很忙了。” “这是两回事!”赵佑棠道,“你啊,下次有什么便说,不说才叫麻烦朕!” 还得担心她有什么事。 “明儿朕派人去问问。”他把她脑袋往下一按,贴在自己胸口,“快些睡。” 谁料到这时候,金桂在外面传话道:“皇上,皇后娘娘派人来说,太子殿下病了!” 章节目录 第104章 陪读 这么晚,可见病得不轻。 冯怜容急忙起来,给赵佑棠穿衣服。 赵佑棠下床道:“你还是睡着罢,朕去看看。” 他套上外衣,大踏步就走了。 坤宁宫里,方嫣正在哭。 赵佑棠进去问:“怎么回事?” 方嫣抽泣道:“本来好好的,也不知怎么就做了噩梦,叫着醒的,妾身一摸额头,滚烫滚烫的,人都被烧得不轻。”她脸色惨白,那孩子是她的命。 别的都可以没有,唯独这个是万万不行的。 赵佑棠脸色也暗下来,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你莫着急,额头烫了,定是风热,朕上回也是一样,太医定然治得好的。” 方嫣此刻已快崩溃,整个人都倒在赵佑棠怀里,抹着眼睛道:“妾身就这一个孩子,皇上,若是他出点儿事,妾身也就不活了,皇上,您一定得让太医救活他啊!” 赵佑棠见她如此,也没有推开,只让她依着。 过得会儿,朱太医出来,他才让方嫣站好。 “到底是什么病?”赵佑棠问。 朱太医先是跪下来才道:“是风热,就是这趟来得急,也来得猛,故而太子殿下还糊涂着。” “能治好吗?” 朱太医道:“应是能治好的。” “什么叫应该!”赵佑棠怒道,“不过是个小病,你还缩手缩脚的?” 朱太医忙道:“下臣定能治好。” 既然主子要听这句话,那就说呗,反正治不好,脑袋就不要。 朱太医早有觉悟,他们做太医的看着在众多大夫里很是风光,其实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动不动就没命,他这把年纪了,算运气好的了,又有什么好怕的。 朱太医开方子叫人去御膳房抓药。 赵佑棠看过赵承煜之后,回到正殿才问方嫣:“昨儿带回去时不是没什么,也叫太医看过了,怎得突然又生病?” 方嫣红着眼睛道:“妾身也不知,问过服侍的宫人,便是打过了,也说不出来,妾身心想定是吓着了,小孩子胆子小,兴许就容易染病。” 赵佑棠又把朱太医叫来问。 朱太医道:“是有这个可能,太子殿下毕竟还小呢。” 赵佑棠命他退下。 方嫣愧疚道:“是妾身没有好好照顾他,早知道,妾身该一步不离。” “确实是你之过!”赵佑棠冷着脸道,“承衍与承煜一起在春晖阁的,也受到惊吓,为何没有生病?便是你平日里太惯了,养得他身体也不好,你好好反省。” 方嫣本来就在伤心,又听他提起承衍,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拿手去扶胸口。 赵佑棠看她如此,缓和下脸色道:“不过你也是没有经验,没有谁一开始便是做娘的,你也莫着急了,朱太医都说治得好。” 方嫣默然。 其实赵承煜这也确实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因为年纪小,然后这病发作的猛,也拖不得,不然得把脑袋烧坏,这就有些叫朱太医觉得棘手,不过他经验老道,一生不知道治过多少病症,这回也是顺当的。 就是时间花的久一些。 赵佑棠也没有走,坐在这儿等,时不时去看看赵承煜。 他见着自己儿子的时候,脸色是极其温和的,也愿意为他花费时间,方嫣注视着他,心里一时五味纷杂。 也不知道有多久了,他没有再留在坤宁宫,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已不是他的妻子,不过是个皇后罢了,她每日都是孤零零一个人来过,除了身边的奴婢们,谁来对她嘘寒问暖? 今日地震之后,他也是去歇在延祺宫。 大概,在他心里,冯怜容才是她的妻子罢? 方嫣也不知道是不是伤心到极点了,这会儿竟然不觉得恼怒,只是说不出的悲切,刚才也不知,若是她病了,却告知他,他会不会来? 她长长叹了口气,幸好自己还有个儿子呢。 朱太医这时过来报喜:“殿下的热退了。” 方嫣连忙伸手去摸,果然赵承煜的额头一点儿不烫了,她总算放下心来。 赵佑棠道:“朱太医你也劳累了,去歇着罢。” 又赏了朱太医。 朱太医谢恩后便告辞而去。 赵承煜虽然好了,但因病过,特别的虚弱,很快又睡过去。 方嫣低头亲亲他的小脸蛋,万分怜爱。 赵佑棠看着她,只见烛光里,她的侧脸仍是很年轻,并不显老,嘴角微微翘起带着几分温柔,想当年她嫁与他时,也不是叫他那么不喜的。他也曾以为自己或许会慢慢喜欢上她,二人做一对举案齐眉的夫妻。 可结果却并不如意。 在这一刻,他也有些黯然。 方嫣给赵承煜盖好被子,转头看着赵佑棠道:“皇上也该歇息了,明儿恐又有很多事情处理。” 赵佑棠点点头。 方嫣见他要走,犹豫会儿才道:“现天很晚了,皇上要不就歇在这儿罢,省得回去路上着凉呢。” 赵佑棠脚步顿了顿。 方嫣眉间一喜,只当他会留下来。 但过得片刻他还是说道:“不用了,你早些歇着。” 他往前走了。 夜间的凉风吹进来,像是冷水一般席卷过方嫣的身体。 赵佑棠走到殿外,方才驻足。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微微叹一声。 有些事情过去了便是过去了,即便他想挽留,却也好像做不到了。 严正在身后询问:“皇上是要回哪儿。” “去乾清宫罢。”这么晚了,他并不想打搅冯怜容,但还是派唐季亮去一趟延祺宫,毕竟她知道这事儿了,若是睡了也就罢了,若是没睡也告知一声。 唐季亮去过之后回来。 赵佑棠正在书房喝着热茶。 “回皇上,贵妃娘娘还没睡呢,与奴婢说,皇上还是早些歇着,别觉得已经晚了,就还想批会儿奏疏,稍后正好上朝。”他顿一顿,略有笑意,“娘娘说肯定会趴在桌上睡着的。” 赵佑棠笑起来,她真是越来越了解自己了。 “算了,睡去罢。”他起身去里间。 正如冯怜容所料,他看着好像不错,结果刚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一觉直到天亮才醒来,都错过了早朝时间。 赵佑棠起来免不得把严正骂一顿。 严正也受了。 作为奴婢,还能不为主子着想吗,别以为自个儿还年轻就乱来,身为皇帝,身体是最最重要的,严正觉得自家主子得活得越长越好,所以早上没有叫醒他。 但赵佑棠虽然没早朝,还是把几位大臣叫到了乾清宫商议大事。 忙完了,也没忘冯怜容的事情,派人去冯家看了看。 冯怜容得知自家没事,总算是放心了。 想起赵佑棠说的,又把赵承衍叫来问了问。 赵承衍果然没一点儿不舍得,把那放钱的匣子直接拿出来,说用了救人,冯怜容颇是得意,派黄益三看情况送去给赵佑棠。 黄益三在外头等了等,严正说行了,他才拿去。 赵佑棠见着就笑了。 他这大儿子真是有一颗仁心,家当都不要了,也罢,这便成全他,他都收了拿去补助难民。 方嫣则在看各个宫殿送来的需要补损的单子,因知画死了,底下知秋就充当了大宫女,她平日里身边不多放人,除了李嬷嬷,与两个大宫女,旁的都在外面等候。 知秋把冯怜容的单子递过来:“娘娘,这是延祺宫的。” 她知道自个儿主子总是很关注冯贵妃。 方嫣扫了一眼,只见满当当都是东西,自然是有些来气。 谁让冯怜容得宠呢,这延祺宫里全是好的,可偏偏因她是贵妃的身份,只比她低一头,也不好多说。 “与别处一样,用得到的都送过去,别的暂时记着。”方嫣语气淡淡。 知秋应一声。 这几日,因李大人休息,赵承煜又是初初痊愈,故而春晖阁就没有开课,赵承衍自然也没有去,只在家里与赵承谟玩。 冯怜容闲来无事给赵佑棠做里衣。 大李在外道:“补损的东西都在外头呢。” 钟嬷嬷道:“那还不快些拿进来。” 大李忙就去了。 钟嬷嬷不放心,这宫里坏了东西要记,收到的东西也得记,不然中间漏了什么都得要你自个儿掏钱,她带着珠兰立在院子里,看见一样就记一样。 过得会儿,东西就送完了。 钟嬷嬷吃惊道:“就这么点儿?” 她们损坏的东西可是好些呢,这点儿哪里抵得上十分之一? 搬运的小黄门笑了笑道:“可不管奴婢们的事情,奴婢们只管拿过来,这都是皇后娘娘吩咐的。”他们也不敢得罪人,尤其是延祺宫,所以态度很好,“若是缺什么,嬷嬷您再报上去,把原因说清楚。” 钟嬷嬷皱眉道:“为何还要再报一次?上回的单子写的明明白白的!” 小黄门眼睛一转,小声道:“嬷嬷,奴婢就实话告诉您罢,听说是皇太后说的,宫里不能太过奢侈,故而这各宮各殿都只得补一些,不能全补了。” 钟嬷嬷抽了下嘴角,因涉及皇太后,她也不敢多嘴,转头就回去了。 反正方嫣再怎么样拿皇太后出来做借口,自家主子也不怕,总有皇上呢,等忙完了,看她敢不敢补齐! 永嘉长公主这日带孩子来宫里看望皇太后,皇太后笑道:“我好好的,能有什么,你这是瞎担心。”她瞧瞧两个外孙,“都是小秀才了啊,后年看看能不能考个举人了。” 永嘉颇是骄傲:“怕是不难。” “你啊,总是不谦虚。” 母女两个正说着,方嫣来了。 方嫣作为儿媳还算是孝顺的,该请安的从来不拉下,见到永嘉也很高兴:“皇姐来了。”又看两个孩子,“长得真好,越看越像皇姐呢。” 永嘉笑道:“怎么不带承煜来?” “在春晖阁呢,才休息了几日,又得听课了。”方嫣诉苦,“真怕他累着了。” 永嘉哎哟一声:“李大人讲课多好啊,我这两个孩儿想听还听不着呢,你还怕承煜累,他可是太子,不多学学怎么成。” “是啊。”皇太后道,“该严厉点儿还得严厉点儿,你莫怕这怕那的,当年皇上还不是这样过来的,何曾偷懒过,不然也没有今日!” 皇太后颇是严肃。 方嫣便不敢说了。 永嘉又问:“现李大人还教承衍呢?” 方嫣回道:“是,等明年承煜也要听,儿媳一早觉得不合适,太子归太子,皇子归皇子,怎么能一样的教。” 永嘉点点头:“是这个理儿,不过他们还小,倒不算什么。”她想着,眼睛一转,看向皇太后,“既然李大人不光教承煜,是不是也能让彦真,彦文来听听?” 皇太后怔了怔。 方嫣却是心里一动。她知道永嘉是向着她的,她教出来的儿子必也不差,现在两个孩子是一对一,但明年赵承谟也去听课,冯怜容就有两个儿子在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欺负她的儿子。 她忙道:“好啊,就让彦真跟彦文当陪读好了,本就是一家人。”她看向皇太后,“母后,儿媳真觉得不错!” 章节目录 第105章 葡萄 皇太后道:“彦真这都几岁了,还能当陪读?李大人虽然讲课讲得好,可现在承衍承煜还小,都是听浅显的,他这么大人了,哀家怕他坐都坐不住。” 永嘉笑笑:“这倒也是,那就让彦文来听罢,咱们家虽然请了西席,可哪里比得上李大人,彦文那些个功底肯定不扎实,从头听起也没什么。” “还是得问过皇上。”皇太后轻易不做主。 永嘉道:“这还不容易,女儿这便去。” 她带两个孩子与方嫣告退,走出景仁宫。 永嘉转头看看方嫣,见她脸色有些憔悴,便挥手叫宫人退开,这才问道:“可是那冯贵妃的缘故?皇上还是头脑不清的宠着她呢?” 方嫣叹口气。 这姑嫂二人虽然称不上亲近,但平日里多次来往却不曾有过嫌隙,故而永嘉问起的时候,方嫣眼睛红了红道:“皇姐,我早习惯了,皇上喜欢她,我也没有办法。” 永嘉皱了皱眉:“你身为皇后,要拿捏一个妃嫔又不是难事。” 方嫣闻言抬眼:“如何不难?想当年……”她说着,突然顿住,胡贵妃这事儿提起,不过惹得永嘉生气罢了。 可永嘉也听出来了,气哼哼道:“那是父皇糊涂。” 方嫣轻声道:“现今皇上还不是有样学样。” 比起胡贵妃那会儿,变本加厉,连贵人都不碰呢,谁知道以后又会如何。 那天他没有留下来,方嫣便彻底死心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多的恐惧。 她靠不上皇太后,也靠不上娘家,这几年,皇上都没有替她娘家着想,父亲连个爵位都没有,可见她的处境,她现在除了赵承煜,还有什么?那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了。 永嘉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 到得乾清宫,永嘉与两孩子求见。 赵佑棠笑道:“去看母后了?” “是啊,皇上,上回地震,可把妾身吓到了,幸好听说宫里没什么事。妾身自个儿家里却倒了两座亭子,那些个瓦片也掉下来,碎了一地,故而到今日才得空。 赵佑棠道:“宫里也一样,摔了很多东西,不过人没受伤就好了。” 永嘉点点头,说起彦文的事情。 “妾身想让彦文跟承煜承衍一起听课,他虽然考上秀才了,可妾身总觉得家里西席不够仔细,还请皇上恩准。” 自家姐姐亲自出口求了,赵佑棠没有拒绝,他也挺喜欢两个外甥:“彦文这么小年纪就得考官赞赏,有李大人教导,将来必定能成大才。” 永嘉高兴极了,推一推小儿子。 周彦文忙谢恩。 永嘉道:“彦文一定不会辜负皇上的期望的,那今儿,妾身就带他先去春晖看看?” 赵佑棠准许。 永嘉又道:“刚才妾身还见到阿嫣了,她倒是常去孝敬母后。” 赵佑棠唔了一声,方嫣对待长辈确实没什么可挑的地方。 “就是瞧着人瘦了好些,让妾身不由得想到她嫁过来时的模样,那会儿皇上与她还挺好的不是?”永嘉叹一声,“其实夫妻又哪里没有磕磕绊绊的时候,妾身与夫婿也是一样呢,不过多亏得夫婿度量大,常常包容妾身,皇上也知道妾身的脾气。男儿家,总是要多体贴些妻子才好。” 赵佑棠听得她说这些,淡淡道:“怎的今日你这么多感慨?可是皇后与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只是妾身想起当年事,多嘴而已。”永嘉虽然很想提胡贵妃,可当着赵佑棠的面,到底是不敢拿他跟先帝来比,只能从别的地方来劝。 赵佑棠垂下眼眸:“过去的事情有何可提,朕还有奏疏要批,你出去罢。” 永嘉见他如此,只好告退。 三人出来后,周彦真问道:“娘,皇上跟皇后娘娘很不好啊?” 他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了,当然听得懂他们之间的对话。 永嘉道:“可不是么,为娘劝也劝不好。”她叮嘱,“你可不能往外面去说。” 周彦真笑道:“这怎么会,倒是弟弟日后与殿下,大皇子,三皇子一起念书,听到的事情才多呢,他可未必有孩儿的嘴巴严。” 周彦文忙道:“谁说的,我也不说的。” 永嘉摸摸他的头:“你光是好好听课就是了,还有,别与大皇子,三皇子多说话。” 周彦文奇怪:“因为他们不是太子?” “是啊,你来是陪太子听课的,做好本分就行了,不要瞎掺和什么,你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不清楚呢。”她自己可以说,可孩子小,未必能知道对错。 周彦文哦了一声。 永嘉随后便带他们去春晖阁。 李大人教了会儿正在休息,看到永嘉长公主来了,起身见过。 永嘉道:“皇上已经准许彦文在这儿一起听课。”又让周彦文拜见李大人。 李大人瞧瞧周彦文,人长得眉清目秀的,言行举止也是谦逊有礼,倒是颇为喜欢,叫他坐到后面去。 那两个孩子看到有新的人来了,都探着头往前看。 赵承煜道:“是彦文表哥呀!” “见过殿下。”周彦文忙道,又对赵承衍行礼,“见过大皇子。” 赵承衍对周彦文印象不深,毕竟他一直住在延祺宫,便是永嘉带孩子来了,也只与赵承煜见面,那两人有些熟悉,他就很陌生了,甚至都有点儿不太记得,只随着赵承煜也叫表哥。 听完课回去,他便与冯怜容说这个事。 “今儿有个表哥来了呢,说以后也一起听课了。” 冯怜容心想那定是永嘉长公主的孩子了,别的人,不可能有这等待遇。 “是彦文表哥罢?”她问,“人可好,可与你说什么了?” 赵承衍摇摇头,有些落寞:“都没怎么跟孩儿说话,倒是二弟与他认识的,两个人说了什么,一直在笑。”他小小年纪竟叹了口气,“除了听课,休息的时候孩儿都不知道做什么,二弟也不太理孩儿。” 他是第一次提到这些事。 冯怜容怔了怔。 没想到他这小孩子也有烦恼啊,不过赵承煜不理他,也是正常的,皇后教出来的儿子不可能喜欢她的儿子,她想了想道:“你可以跟大黄他们说话啊。” “大黄都不准进来的,一直在外头。” “那要不要带些玩得进去?” “李大人不准的。” 这时候,赵承谟听着,忽然道:“娘,孩儿也去听课罢。” “你不是会困吗?” “不困了。”他摇头。 赵承衍很高兴:“阿鲤,你去就好了,咱们可以一起玩呢!李大人讲得你听不懂,我也可以教你的。”一边就拉冯怜容的袖子,“娘,让阿鲤也去罢,他不是说不困了嘛。” “你真不会困?”冯怜容倒不舍得,两孩子走了,她又剩一个人。 赵承谟老实道:“就是困了,睡会儿就好了。” 冯怜容无言,心道那不得又惹李大人生气啊,你这样睡着,李大人会觉得自己的课没讲好啊,多伤自尊的! 她坚定道:“不准去。” 赵承衍又不高兴了,缠着冯怜容。 冯怜容头疼,晚上看到赵佑棠就扑了上去,一脸“救救我”的表情。 “怎么了?”赵佑棠好笑。 “小羊要阿鲤去听课,阿鲤又困,可又想去,妾身不准,他们都不肯。” 她便是硬着心肠说了狠话,两孩子也不怕她。 谁让她平日里太温柔了。 赵佑棠就把两个孩子叫来,一人一个小杌子坐着。 “阿鲤,是你自己要去,还是你哥哥让你去的?”他问。 赵承谟道:“是孩儿自己要去的。” “为何,不是困吗?” “哥哥说没人理他。” 赵佑棠一听这话,眉头皱了起来,原来这孩子是为了去陪赵承衍。 “承煜不理你?”他问。 赵承衍其实还小,只是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并不知道什么是讲别人坏话,但潜意识里却又知道这好像不好,故而突然犹犹豫豫的,过得会儿才道:“也不是,就是有时候不理,孩儿问他,他不太回答孩儿。” 赵佑棠沉吟片刻,又看向赵承谟:“你早些晚些听课都没什么,但人要量力而行,若是不困了,再去。” 赵承谟忙道:“不困了。” 赵佑棠眯起眼睛:“那明儿去试试,困了你就得明年再去。” 赵承谟点点头。 赵承衍又高兴了,拉着自己弟弟的手去玩。 到得晚上,赵承谟早早就上床睡了。 钟嬷嬷告诉二人:“比往前还早,也不用催着,就要洗脸洗脚的。” 冯怜容心疼:“看来是怕第二日困呢。” 赵佑棠有些意外,他本来以为赵承谟不知道承诺的重要,不困了也是随口说说,毕竟还小呢,谁知道他还晓得要早点睡,他笑了笑道:“让他去罢,若是明儿真不困,就让他听下去。” 到得第二日,赵承谟起来,与赵承衍一起去春晖阁。 赵承衍也生怕他发困,一直盯着。 其实李大人也是。 结果赵承谟愣是忍着没有睡着,赵承衍可高兴了,休息的时候与他讲之前李大人教的知识。 赵承煜坐在前面,往后看看,见这二人说说笑笑,微微哼了一声又扭过头。 那天母亲让冯贵妃跪在地上,这两兄弟都哭起来,他还有些难过,可是父亲过来,大声斥责母亲,他没有忘掉母亲的眼泪,虽然他还小,可是他却有些清楚,他与这二人的区别。 他们的母亲是不一样的。 他们的身份也不一样,他是太子,而他们是皇子。 他默默坐着,默默拿着笔写字。 周彦文得母亲叮嘱,也不多说话。 这一日,赵承谟一直没睡,赵承衍回来,路上就在喊:“母妃,母妃,阿鲤没困呢!” 冯怜容在里面听见,笑着出来道:“阿鲤好厉害呀,昨儿你爹爹说了,若是没有困,就让你一直听课了。” 赵承衍欢呼一声:“阿鲤,以后咱们可以天天一起去了!” 赵承谟点点头,微微一笑。 冯怜容看着这两兄弟,心道这二人性格真是差太多了。 也不知道女儿将来又是什么样的性子? 过得几日,赵佑棠派人去修葺东宫,那里好几年无人居住,还是有些旧了。 方嫣听说,吃了一惊,心想赵佑棠这是干什么,结果她还没问,赵佑棠自己来了,与她说道:“承煜也不小了,明年便搬去东宫居住,他身边的人,朕自然会挑选的,你莫插手。” 方嫣倒抽一口凉气:“为何?不能再等上几年?承煜这么小怎么照顾自己,妾身不放心!” “自然有奴婢照顾,又有什么?朕当年也一早就搬了出来。”赵佑棠道,“再说,又不是不让你见他,男儿家,早些搬出去为好,省得将来习惯依赖,能有什么出息?” 方嫣眼睛红了,求道:“皇上,要不再等一年,可好?” 赵佑棠挑眉道:“你不是也主张孩儿该早些搬出去?怎么到承煜这儿,你又不肯?朕意已决,不必多说了。” 方嫣语塞。 那会儿确实是她同皇太后说要赵承衍搬出去的,赵佑棠今日是拿那件事儿堵她,那还是为冯怜容出气了不成?方嫣气得心口疼,但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 这事儿赵佑棠是猜到出自她口,毕竟皇太后不管事儿,无缘无故不会提,而方嫣常去那儿,那是顺理成章的。 只他却不是为私心。 其实便是方嫣不提,这男孩儿也得搬出去住。 赵佑棠告知这事儿就去春晖阁转了转。 四个孩子都在听课呢,也没注意到门口立着个人,赵佑棠站了会儿,李大人就不讲了,叫四个孩子休息下,他看了看,果然赵承煜只管埋头看书写字,他一个人坐在最前面。 赵佑棠立时让花时把赵承煜叫出来。 赵承煜见到父亲,露出笑来,扑上去道:“爹爹!”又问,“爹爹怎么来了?娘说爹爹成日很忙呢。” “偶也有闲暇的时候。”赵佑棠往前走几步,赵承煜跟上来。 “承煜,你怎么不与承衍,承馍说话?”他询问,“你们是兄弟,平常该友爱互助,李大人讲得,听完了,正该说下心得。” 赵承煜一愣。 他没想到赵佑棠会突然问这个。 “孩儿……”他支支吾吾,“孩儿不知道怎么与他们说话,孩儿不与他们住一起。” “不住一起便不是兄弟了?”赵佑棠道,“你明年得去住到东宫,承衍也一样要搬出来,将来没有母亲在身边,兄弟便很重要了,有什么事情也能互相商量。” 赵承煜嗯了一声,抬起头看赵佑棠,小心道:“孩儿会与大哥,三弟说话的,爹爹不要生气。” 赵佑棠笑笑:“爹爹没有生气,只是告诉你一些道理。” 赵承煜点点头:“孩儿知道,会听爹爹的话的。” 赵佑棠又上下打量他一眼:“你瘦了些了,记得不要贪吃。” 赵承煜又点点头:“现在孩儿不带吃的在身边了。” “好,去听课罢。” 赵承煜行礼告退。 却说这场地震耽搁了很多事情,便是宁县那里都有波及,故而冯孟安一去,什么都还没做,倒是先跟着处理这个了,原本要做的也都搁置,京都,包括京都附近,庆县,庆县附近都处于重建的状态中。 幸好国库还算充盈,也能支撑过这个难关。 一转眼便是到八月了。 冯怜容这日起来,看着院子里葡萄藤上的葡萄都成熟了,一串串挂着,紫黑紫黑的,别提多好看,好像用玉雕刻成的一般,她欣赏了会儿,就叫金桂拿把剪子来,又叫银桂取个篮子。 “是要做葡萄酒了。”钟嬷嬷清楚,她这主子等了好久了,经常都要去看看,不就是为这个嘛。 她也跟出去瞧。 冯怜容左转右转的,剪了好些葡萄下来。 “这些都是很好的,你们拿去洗干净,今儿天也好,快些铺着晾干。” 这东西是她亲自看顾长大的,金桂银桂也不敢借他人之手洗干净,只派别的宫人去接水,她们亲自一串串的洗。 钟嬷嬷笑道:“葡萄酒要酿好可不容易,娘娘要费力了,不过给皇上喝的,娘娘也不会嫌累了。” 冯怜容笑起来,嗔道:“说的像是光给皇上喝呢,做好了,嬷嬷也有口福。” “那是,那是。”钟嬷嬷听冯怜容吩咐,叫小李去酒醋面局那里弄个大坛子来,还有蔗糖,这坛子嘛,腌咸菜经常用的,那面局里很多,现在用来做葡萄酒最合适不过了。 等到傍晚,两孩子回来,看到院子里还晒着葡萄,嚷嚷就要吃。 冯怜容笑道:“等一会儿皇上来了,咱们再摘新鲜的。” 赵承衍奇怪,但也等着。 结果赵佑棠也没让他们失望,果然一会儿就来了。 跟他们一样,看到院子里有葡萄,头一个想法就是拿个尝尝。 冯怜容却阻止道:“这都晒了半天了,哪儿好吃,要吃得吃新鲜的。” “是啊,是啊,爹爹,快带孩儿去摘。”赵承衍等急了,肚子都觉得饿。 赵佑棠一手牵一个就去了,等来到葡萄架前,眼睛一亮,高兴道:“原来结了这么多啊,看看,都像个果园子了!颜色也好,不比那些上供来的差。” 严正心道,当时冯贵妃要种葡萄,那些花匠还得不弄好的,这种子就是上供葡萄的那种种子,当然不会差了。 但他自然没提,皇上高兴着呢,他扫什么兴。 冯怜容把剪子给他:“皇上,您去剪那。” 赵佑棠接过来,笑道:“你可是剪得腻了?” 那儿好几篮子的葡萄,她今儿剪了得有几十串了罢。 “才不是腻呢,是有意思。”冯怜容眼睛亮闪闪的,心想赵佑棠天天早朝看奏疏的,太枯燥了,什么玩儿的都没有,叫他摘葡萄多新奇啊,他肯定喜欢。 赵佑棠点点头:“那朕试试。” 他一开始也不剪,光是找啊找的,还慢慢说道:“朕要剪的,肯定是长得最好的一串。” 冯怜容抿嘴一笑,都长那么像,哪有最好的呀。 她一开始也想找很好的,可眼睛都找花了。 两孩子却很兴奋,赵承衍一会儿道:“爹爹,这串好!”一会儿又道,“这串也好,好大啊。” 赵佑棠在葡萄藤里钻来钻去的,果然如冯怜容所料,真是眼花! 他咳嗽一声,拿起一串葡萄:“朕瞧着这串最好了,又大又圆。” 冯怜容凑过去,瞧瞧:“嗯,是好。” 赵佑棠得意的笑笑,剪下来。 “皇上快尝尝。”冯怜容道,“这葡萄不是十分甜,有一点点的酸,更加可口。” 赵佑棠却不吃,只看着。 冯怜容哪儿不明白他的意思,还得剥给他吃! 懒虫! 她轻道一句,把葡萄皮剥了,把肉挤到他嘴里。 赵佑棠笑起来:“真好吃,肯定比你之前摘的好吃。” 冯怜容撇嘴:“不信,妾身摘的也好吃的。” 她今儿穿了套家常裙衫,玫瑰红绣并蒂荷花的襦衣,肉桂色百褶裙,乌黑的发上什么都没有戴,梳了个单螺,系条浅蓝色布巾,有些像农家姑娘,可世上那么好看的农家姑娘可不多。 赵佑棠瞧着她,嘴角一挑道:“不信,你来尝尝。” 冯怜容伸手就去摘他的葡萄,刚剥了皮要放嘴里。 赵佑棠的头却往前一伸,抢过来,接着又低头把嘴贴到了她的嘴上。 冯怜容吓一跳,整个人僵住。 他慢慢把葡萄送到她嘴里。 冯怜容只听见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好像要跃出胸口。 他站直了,垂眸看着她:“朕说的没错,是比你的好吃罢?” 章节目录 第106章 发作 两个儿子也都抬起头来看着她。 冯怜容的脸通红,低声嗔道:“皇上,小羊跟阿鲤也在呢。” “这又如何。”赵佑棠调侃,“到底好不好吃?不好吃,朕再给你喂一个。” “好吃!”冯怜容连忙回答,生怕他真的再喂。 赵佑棠哈哈笑起来。 两个儿子也傻笑,他们是还不清楚刚才意味着什么,但父亲母妃这样,叫他们很欢喜,总觉得这是很好的事情。 因为母妃有时也会亲他们的脸蛋,那是喜欢他们呢。 赵佑棠又剪了两串葡萄下来,给儿子一人一串:“拿去叫人洗了吃了。” 两孩子高兴的拿着走了。 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赵佑棠问道:“你今儿晒葡萄是要做葡萄酒了?” 他立在藤下,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亮的耀眼。 冯怜容突然就有些紧张。 其实这都过去多少年了,面对他时,她已经十分自如,可现在一颗心跳的竟然还没缓下来,也不知是不是刚才被他喂葡萄的关系。 “回皇上,是,是做葡萄酒的。”她微微颔首。 赵佑棠看她拘谨起来,便往前走两步,拉近了二人的距离,盯着她问道:“在想吃葡萄呢?” 冯怜容脸更红了,否认道:“没有,什么葡萄。” 赵佑棠挑眉:“那你怎么不看朕?” 冯怜容略略抬头,小小的脸在半明半暗的葡萄架下显得特别柔和,她的五官都是柔的,眉毛像春天的嫩芽,眼睛像湖水,嘴唇像花,就是牙齿露出来,也像是白白的糯米。 这样的人,看着就叫他心软,软里又带着几分甜。 他上去就把她搂在怀里亲吻起来。 好像自那回他亲征华津之后,他们第一次在外头这般亲密,冯怜容才想起来,难怪她的心直跳。 那是一种久违的悸动。 赵佑棠看她透不过气了才放开她。 冯怜容脸红红的。 赵佑棠伸手给她把蓝头巾扎好,说道:“你这衣服穿得不好,得穿身短打,蹲下来就可以插秧了。” 冯怜容噗的一声笑了,伸手捶他胸口:“皇上尽会取笑人。” “怎么是取笑,朕说心里话呢,下回你穿个给朕看看,朕一高兴,指不定就带你去农田里转一圈。” 冯怜容哼哼道:“才不信,上回还说带妾身去街上的,一直都没带。” 她可记着这事儿呢,满心期望的。 赵佑棠一愣。 “朕说过?” “当然,就在马车上说的,那次去围场。” 赵佑棠想起来了,笑道:“行,先带你去街上,这回绝不忘了。” 严正听见了,心里头直打鼓。 皇帝带宠妃上街,这是历代都没有的事情罢? 当然,有可能会有偷偷去的,没被史官记下,可这样出去,真的行吗?严正头疼,生怕会出什么意外,这样的话,还不是他们这些奴婢倒霉呢。 那二人走回正殿。 正洗手时,方氏抱了赵徽妍过来。 小姑娘自己乐呵着,咯咯咯的笑,两只白藕般的小手挥舞着,别提多欢快了。 冯怜容擦擦手,捏一捏她鼻子问:“高兴什么呢,可是看到爹爹了?” 赵徽妍圆溜溜的眼睛眨啊眨的道:“爹,爹。” 声音清脆清脆的。 赵佑棠把她抱过来,探头就在她脸颊上亲亲:“小兔真乖,真聪明呀!快点儿长大了,爹爹带你去摘葡萄。” 一边摊开掌心问赵承衍要葡萄。 赵承衍给他一个。 “剥了。” 赵承衍听从父亲命令,把皮剥了再给他。 他拿着就喂赵徽妍吃。 “半个半个来。”冯怜容怕她噎着,不由提醒。 赵佑棠是个男人,确实没那么心细,但还是听从,叫人拿个碟子来,用筷子弄成两半了,方才给她吃。 赵徽妍吃个葡萄,红红的小嘴儿努动半天,看得人都笑,但是干净,没有一点儿汁水流出来。 赵佑棠喂她吃了两个,小姑娘心满意足,笑嘻嘻的靠在他肩头,眼睛慢慢就要眯起了。 看她发困,冯怜容让方氏抱回去,又让人把晒好的葡萄收了。 赵佑棠四处看一眼,见除了他上回补的玉树外,仍是老样子,不由问道:“怎么这儿还是空荡荡的?” 距离上回地震的事情已经好久了,虽说贵重的东西要重新打造或者采办,但这也太不像话了。 钟嬷嬷一听,嘴角挑了挑,她就等着皇上问呢,他们这主儿不喜计较,可皇上却不是。 冯怜容道:“也没什么,反正用得着的都有。” 那次摔掉多少东西,她看着都心疼,其实屋里摆什么有什么要紧,他常来比什么都好,所以她是不在乎这些的,故而也从来不让钟嬷嬷他们去要,之前又传是皇太后的意思,她更是不肯开这个口了。 赵佑棠眉头一皱就发作了,把严正劈头盖脸骂一通,“你怎么当提督的,这点事儿都办不好?还不去内宫监看看!再给朕拖延,一律拉出去把头砍了!” 严正真心冤枉。 他又不管这事儿,那些个补损的事情都是方嫣做主的,皇太后又发话,他能怎么着啊! 他赶紧退出去。 内宫监众人见到严正,一个个来行礼,内宫监少监张缘笑道:“哎呦,严公公怎么有空来这儿呀?快请坐下。” 他使人倒茶水。 严正急得一擦头上的汗:“你还清闲呢?皇上那边大发雷霆,叫你们赶紧把贵妃娘娘屋里缺的东西弄过去,不然你们脑袋都不保!” 张缘的脸刷的白了:“什么缺的东西?咱们这儿不知道啊!严公公,您快些给咱们仔细讲讲,咱们这脑袋都系在您的手上了。” 严正一愣:“你们没补损的单子?” “什么单子啊,现该补的都补了啊。” 严正一听遭了,同情的看看张缘:“看来你们的脑袋是系在皇后娘娘手里了,单子在那儿呢。” 张缘冲他一拱手,拔腿就往坤宁宫去了。 方嫣正在看书,就见知春进来道:“娘娘,内宫监少监张公公求见,说是,说是要延祺宫补损的单子。” 方嫣皱起眉:“什么?他要这个作甚?” 知春低下头道:“好像是皇上要他们添补延祺宫的东西,他们不知道补什么。” “岂有此理!”方嫣冷笑道,“上回是母后说得,当简朴从事,这冯贵妃是连皇太后都不放在眼里了!你给他说,没什么单子,冯贵妃想要什么,她自个儿重新写一张。” 知春犹豫会儿道:“娘娘,要不就把单子寻出来……” 虽然是皇太后的意思,可确实也补少了,毕竟是贵妃呢,不比别的贵人,现今皇上发话,娘娘应当通融些,这不正闹僵了。 可方嫣哪儿肯听,她自己屋里也没有全都补了,冯怜容算什么东西?也能要这要那的,真是得寸进尺,她冷声道:“不过让她重新点算又如何?本宫没空理这些小事!” 知春只得退出来。 张缘听说没有单子,吓出一身冷汗,可也不敢再打搅皇后啊,他们这些奴婢,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他只得走回去,每走一步腿都要抖两下。 这下没辙了,难道要去求冯贵妃?冯贵妃人是很和善的,应该愿意重新写个单子。 可问题是,皇上在那儿啊,他一去,该不会立刻就被板子伺候? 张缘吓得魂都飞了,走到延祺宫,先是小心的往里探头探脑的。 小李看见了告诉大李,大李又告诉黄益三,黄益三走过来,笑一笑道:“张公公您不急着整理,还有空来这儿?” 张缘急道:“怎么整啊,单子都没有,不晓得这儿缺啥呢。” 黄益三心里有数:“那您得实话给皇上说了。” “皇上不得打死我?” “你说不说都得被打不是,不过这单子的事情你最清楚,说好了皇上也会谅解一二的,咱们不过是奴婢,什么时候能给主子做主了?上头说没有,就是没有啊。” 张缘一听,是这个理儿,横竖都得死,死前他得把自个儿的冤枉说了。 他跟着黄益三进去,跪在外面。 黄益三禀告道:“皇上,内宫监少监张缘来了。” 赵佑棠一愣,心头火气直冲,这当儿不去办事情,还敢过来,他腾地站起来,也不问,果然就要叫人拿板子打。 冯怜容忙劝道:“皇上,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哪能一来就打人呢,也是妾身的错,没有去要那些个东西,他们哪儿知道缺什么。” 赵佑棠道:“不是写了单子的?” 冯怜容点点头:“写是写了……” “写了就行。”赵佑棠又让人打。 张缘一句话没说,先给打了个半死,趴在地上直哼哼。 赵佑棠这才问话。 张缘一股脑的吐苦水:“回皇上,内宫监就没单子来,只皇后娘娘吩咐添补什么,咱们就补什么,可不关奴婢们的事情啊。刚才奴婢知道了,也是立刻就去坤宁宫求了,可皇后娘娘说没单子,叫奴婢来这儿,让贵妃娘娘再重新点算一下,求皇上饶命啊!奴婢冤枉!” 他趴着磕头不止。 冯怜容看了也可怜,忙道:“嬷嬷,你这就重新去点算点算。” “不必了!”赵佑棠冷声道,“你已经写过单子,不必重来!” 他大踏步的就出去了。 冯怜容心头咯噔一声,看这架势,他是要去找方嫣了,这如何是好?她手握着,眉头皱起来。 黄益三看着赵佑棠的背影,笑了笑,这二人越闹才越好呢。 想必方嫣的位置早晚也是自家主子的! 坤宁宫,方嫣也在气头上,不过是宫里的摆设,赵佑棠都要干涉,他是个男人,管什么内宫的事情? 那还要她这个皇后做什么? 正想着,赵佑棠就进来了。 方嫣吓一跳,忙起来行礼。 赵佑棠单刀直入道:“冯贵妃写的单子,你这儿有罢,速速拿去内宫监,要添置的都添置了,莫要给朕拖延。” 方嫣看他一副讨债的样子,咬了咬嘴唇道:“那会儿母后说了,因地震,百姓过得困苦,咱们宫里也该简朴些,妾身自然听从了,怎么,冯贵妃是觉得她屋里的东西少了?可哪个贵人不是一样的?” 赵佑棠笑了:“你把她跟贵人比?” 他当年一下子就把冯怜容晋封为贵妃,也是不想让她受委屈,如今可好,贵妃这名头竟与贵人相差无二。 方嫣忙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只不管是贵人,还是贵妃,母后说了……” “你别再把母后抬出来,景仁宫朕不是没去过,哪一样没补上!”赵佑棠四处看看,挑眉道,“你这儿也大差不差,怎么冯贵妃那儿,就少这么多?” 方嫣听了这话却是恼火,厉声道:“皇上,冯贵妃如何与母后,与本宫好比?她再如何,不过是个妃嫔,皇上还请慎言!” 她这会儿气势倒足。 可听在赵佑棠耳朵里分外刺耳。 那是一种不屑,不屑与冯怜容相提并论的架势。 是啊,冯怜容是妃嫔,她是个皇后了不得了! 赵佑棠在这瞬间,少不得又想到她叫冯怜容下跪的场景,他当时已经警戒过她,叫她好好反省,如今不过是为个补损物件,她也想压着冯怜容,好显示自己手中的权利。 可笑,冯怜容却是个傻子。 她一点不在乎这些,何尝想过要与方嫣争呢? 赵佑棠看着方嫣,眸子里像夹着碎裂的冰雪似的,一字一顿道:“朕倒不知你有如此底气,皇后,皇后娘娘,好啊,多贵重的身份!但那是朕给你的,你还拿此叫朕慎言?” 最后一句好似云中惊雷,震得方嫣倒退两步。 月光从窗口倾斜下来,他立在一地银白里,看起来无情的可怕,方嫣睁大了眼睛,听见他说道:“朕给你皇后之位,要取之也轻而易举!” 他低沉的声音灌入耳朵,方嫣整个人都呆了。 屋里一片寂静,像是万物死了一般。 章节目录 第107章 一念起 她的身子慢慢抖了起来,在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这皇后的身份如此脆弱,从他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好像尘埃,他想拭去便拭去了。 她的腿一软,不由自主跪了下去,双膝落地的声音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这一跪,方嫣自此也方才明白,她在赵佑棠面前算得什么。 什么都算不得。 所以他说出如此绝情的话,她却连一丝一毫的反抗都不能有,有的只是从心里涌上来的惊恐。 她怕了。 此生第一次感觉到真正的恐惧。 可在这恐惧之后,紧跟着而来的又是深深的恨意。 恨赵佑棠,更恨冯怜容。 她咬紧牙跪着,却一个字都不说。 赵佑棠转身走了。 今日他想说的已经说了,看着她,也是再没有心情说些别的。 知春,知秋立在门口不敢进去。 那句话仿佛还在空中飘荡着,叫人莫名的心底发凉,好像整个坤宁宫都要摇摇欲坠了一般,却无法扶住它。 夜风里,灯笼被吹的微微晃动,照的路忐忑不平。 赵佑棠在前面走着,严正原以为他还是要去延祺宫,结果却发现他回了乾清宫。他看实在晚了,大着胆子上来道:“皇上,该用晚膳了。” 赵佑棠淡淡道:“传罢。” 也没说要吃什么。 严正看他没什么胃口,便点了几样清淡的,膳房因不知道皇上当日的心情,一向都是什么都准备一些,以防万一,故而很快就送了来。 赵佑棠吃了几口,放下筷子,眼见还有两样菜没动,一个是翡翠虾仁,一个是豆腐球汤,就叫严正送去延祺宫:“说朕忙着,故而不去了。” 严正应一声,叫人拿食盒装了前往延祺宫。 冯怜容确实还在等着,因为赵佑棠刚才没吃饭就走了,她一直很担心,只让三个孩子先吃完。 “贵妃娘娘您可以用饭了。”严正把话传到,反正皇帝就是这个意思。 冯怜容问:“皇上吃了没有?” “吃了。”严正笑道,“这不才让奴婢带来的,就是怕娘娘饿着。” 冯怜容这才笑道:“麻烦严公公走这一趟。” 严正忙道不敢,告辞走了。 结果刚出殿门,黄益三就从后面追来,四处看看没什么人,轻声道:“皇上去了坤宁宫,怎么说?” 严正皱眉道:“皇上之言,我如何泄露,你是想要我的命啊?赶紧走罢,我还得回去复命呢。” 黄益三啧啧两声:“你现在是提督了不得了,连敷衍我两句都不肯?今日皇上气冲冲去了,我就不信没有责备皇后娘娘。” 这二人一起伺候赵佑棠多年,情分自然是有的,严正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就好,还问什么!” 反正之前他是被吓坏了。 皇上竟然把废后都说了出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将来皇后之位非冯怜容莫属,这黄益三在前当差也不冤枉。 可要废掉皇后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本朝自开国以来,还没有先例,别说还有太子在呢。 黄益三是个人精儿,说到察言观色,严正还及不上他,故而黄益三看严正脸色就知道发生了大事。 他嘿嘿笑了笑,心知这皇上跟皇后必是闹得大了,当下也不强迫严正,毕竟严正真要一五一十说了,给赵佑棠知道那是要掉脑袋的,到时候找哪个来代替严正?这宫里可没有比严正与他更亲的人了。 他拿袖子给严正拍拍衣袍,讨好的笑道:“得了,我也不多问你,你来来回回辛苦了,走好啊。” 严正斜他一眼,拔腿走了。 第二日,方嫣就病了,这一病病得很严重,起都起不来,朱太医去看过,开了几味药,还是没能令她好转。 听说烧得迷迷糊糊,人也认不得了,皇太后得知,连忙去往坤宁宫。 她召了随身的宫人来问。 知春,知秋跪在地上。 二人都说是早上的事情,可神色间支支吾吾,一看就藏着事情。 皇太后叫其余人等退下。 知春倒还不敢说,知秋虽然上来得晚,胆子却比她大,说道:“回太后娘娘,其实昨儿皇上来过,说要废了娘娘,奴婢心想,必是为这个,娘娘受到惊吓才会如此。” 作为一个奴婢,知秋觉得该说的还是得说。 虽然昨天她也被吓得浑身发抖,可是皇后一旦废了,与她一点好处也无,如今能求的也只有皇太后了。 皇太后听完大惊:“真有此事?” “奴婢拿人头担保,”知秋磕头道,“皇上确实是这么说的。” 皇太后看一眼知春,知春也是默认的样子,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心想难怪方嫣会生病,想她年纪轻轻的,不至于得个风热就病成这样,可见是吓到了,但换做任何一个,出了这种事,怕也承受不了。 她摆摆手,叫她们退下。 稍后就去到里间看方嫣,赵承煜立在床头,抽泣着依过来道:“皇祖母,母后是怎么了,吃了药还没好呢。” 皇太后摸摸他的头,柔声道:“承煜莫怕,过几日母后就好了,你不要打搅母后休息就行,自个儿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赵承煜乖巧的点点头。 皇太后叫人送他去外头,她坐在床头看了看方嫣。 方嫣紧紧闭着眼睛,嘴唇都干裂开来,看起来十分憔悴,她微微叹了口气,叫朱太医好好治着。 她自己去了乾清宫。 赵佑棠刚用完午膳。 皇太后道:“阿嫣病了,哀家才去看过。” 方嫣生病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当下只道:“那要请太医多费心了。” 皇太后一听这话便知道他是不会去的,她坐下来,抿一抿嘴唇才缓缓道:“听说昨儿皇上去过坤宁宫?哀家不是想多嘴,只阿嫣这病来得突然,哀家少不得要过问一下。” 赵佑棠安静的听着。 其实昨日那句话他也是一时冲动而出,可不知为何,说出来了,这话就在脑中无法消散,便是他自己,也有些心惊。 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故而他当时没有再回延祺宫,他只是想静一静。 皇太后的身份到底摆在这儿,儿子儿媳的事情到这一步了,她怎么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她微微往前倾着身子,轻声问:“皇上,当真说过要废阿嫣的话?” 赵佑棠没有否认:“是。” 皇太后脸色一变。 他这么坦诚,难道不光是说说? 在这瞬间,她措手不及。 自打她当上太子妃之后,宫中大大小小事宜一直都有她表姨管着,天大的事情也不用她操心,便是表姨去了,她也以为日子还是会平平静静的,谁料到现在自己的儿子竟要废后。 这不管于他,还是于景国来说,都是大事! 皇太后不敢继续问下去,她忽然害怕那个答案,只恳切道:“皇上,阿嫣千错万错,始终都是皇上的妻子,哀家原本不该多说,可阿嫣是哀家看着到现在的,如今这样,哀家也有责任。哀家请皇上三思,阿嫣……她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也与皇上有个儿子了。” 她顿一顿,内心期盼赵佑棠不要做这个决定:“当年皇上娶妻,也是母后亲自为皇上挑选的,皇上能被立为太子,方大人也费了不少心思,而今方家也一直规规矩矩,便是阿嫣也没有做什么大的错事!” 赵佑棠眼眸微微眯了眯。 方家百年大族,出过不少朝中栋梁,若是往常,他这妻子必是不会从中选择的,可皇祖母却选了方嫣,自然是有她的道理。 他微微颔首:“朕都知道,累母后忧心了。” 他仍是没有说到底废不废之类的话。 皇太后暗地里叹口气,起身离开乾清宫。 她知道,便是他说要废,她始终也做不了什么,只不过只言片语,又能抵得上多少用场?最终的结果还是都在他手里。 方嫣病重的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开了,只昨日的内情,无人得知,这样的话谁也不敢传,统共只有皇帝皇后近身的人知晓,一旦有人得知,他们的脑袋都要不保的。但毕竟仍有蛛丝马迹,昨晚赵佑棠去过,这事儿瞒不住,而方嫣病之后,赵佑棠没有去看,那也一样是众所皆知。 有点儿心机的,自然少不了要多多猜想,比如陈素华。 她早早的就去探望了,哪怕方嫣还没清醒,她就在外面等候,一连去了几次,方嫣醒了之后,她又是嘘寒问暖,把自己当作奴婢一般。 为此,方嫣还是颇觉欣慰的,她这一病,半身经历都像是重新在眼前活过去了一般,她知道自己的下场多半是什么了。 明眼人,只怕也知,可陈素华竟然还愿意亲近她,那不是极为深沉的,便真是好心。 但不管是前者后者,此刻对她来说,兴许都不算坏事。 方嫣坐在床头低声吩咐知春:“马上就要中秋了,该准备的得准备了,一会儿叫他们陆续报过来罢。” 知春叹口气:“娘娘这身子得好生将养啊。” 方嫣道:“总归是要管的,不然谁来呢,母后又从来不理会这些。” 在一旁的陈素华笑了笑道:“恕妾身多言,娘娘确实该好好休息,再劳累下去可不得了,不知何时痊愈呢,其实这事儿何不交给贵妃娘娘来呢?贵妃娘娘在宫人中素有好评,娘娘不如就让她试试。” 方嫣一怔。 她还未回答,知秋进来道:“贵妃娘娘来探望娘娘了。” 章节目录 第108章 协理六宫 冯怜容此前也去过坤宁宫,不过方嫣还未醒,便没有见到,如今听说醒转,自然还是要去的。 她立在门口,等着宫人禀报。 八月的天,竟已微微带了凉意。 其实那日得知方嫣病了,她便一直都很担心,世事不会那么巧,她突然病了,定是与赵佑棠有关。 而赵佑棠却是为补损的事情去的,故而她今日来,压力不小。 宫人很快便来相请。 冯怜容在路上遇到陈素华,她半蹲行礼,不曾说话便告辞走了。 她一路去到里间。 方嫣正靠在床头,微微抬眼便看见她慢慢走进来。 冯怜容今日穿得很素,月白色中衣外头穿一件柳色暗纹的襦衫,下着一条雪色的深边褶子裙,鸦青色的头发上除了一支白玉簪,没戴任何头饰,显得极为清丽。 恍惚间,方嫣好似看到那日,她叫冯怜容让赵佑棠见一见时的情景。 一晃好多年,她竟然没有多少变化,而自己,揽镜自照,只觉眼角皱纹横生,若不是用那些上好的脂粉,遮都遮掩不了。 可冯怜容皮肤光洁,神态安宁,一如当初。 方嫣忽然就笑了。 若是那年她能知晓将来就好了,只可惜,为时已晚。 她目光闪了闪,又或者,还不算太晚。 她叫冯怜容坐下:“听说你早前就来探望我了?” “回娘娘,是的,妾身担心娘娘的病,现今这天气,也是时冷时暖的,若是痊愈不了便容易反复发作。”冯怜容语声温和。 方嫣唔一声:“我现已经好一些。” 冯怜容点点头:“那妾身就放心了,还望娘娘多注意身体呢。” 方嫣又打量她一眼。 冯怜容在她面前总是一副谦恭的模样,从来不曾忤逆的,可若她真是这样的人,赵佑棠何至于会如此护着她? 她比起胡贵妃,那是有过之而不及,如今赵佑棠说出废后之意,想必也与她有关! 方嫣心里头自然是满满恨意,可她克制住了,甚至还微微笑了笑道:“今日你既然来,我也有一事相托。” 冯怜容一怔。 这辈子都是头一回,方嫣说有事情要交托于她,她不禁生了警惕,背脊略挺直的问:“不知娘娘是说何事?” 方嫣叹口气道:“中秋将近,宫里所有事原都是本宫来管的,只本宫这身体还没好,实在力不从心,除你之外,也没有别的好信任的人了。你一早就跟了皇上,对这宫里规矩再熟悉不过,本宫觉着你是能担当此任的。” 冯怜容吃了一惊,这是要她负责中秋一切事宜? “娘娘,”她犹豫道,“妾身此前从未接触过这些,生怕怀了事情呢。” 方嫣笑道:“怎么会,你那么冰雪聪明,想必是可以的。”她顿一顿,“你也莫怕,稍后本宫便会与母后说,本宫这身子怕是一年半载的也好不了,太医都说伤着了,叫本宫好好休养,你既是贵妃,帮着本宫协理六宫也算不得什么。” 冯怜容眼眸微微睁大。 刚才还只是说中秋之事,转瞬间就提到六宫。 方嫣,她真的会愿意放权? 她不是个瞎子,方嫣待她如何,她很清楚,如今方嫣态度突变,必定是有理由的,到底,那日赵佑棠说了什么? 冯怜容沉吟片刻,起身行礼道:“娘娘如此信任妾身,妾身受宠若惊,只妾身也有自知之明,怕难以担此大任。” 方嫣笑道:“你何必如此谦虚,稍后本宫自会派知春与你细说。” 冯怜容只得告辞走了。 出去的时候,金贵银桂都是满心震惊,她们跟随冯怜容多年,自然对方嫣与冯怜容的关系十分的清楚。 方嫣在冯怜容的面前一向是强势的,而自家主子倒常是秉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没有与方嫣计较,如今她竟然要自家主子管理后宫! 这就跟太阳从西边出来是一样的。 几人回延祺宫后,金桂立刻就跟钟嬷嬷说了。 钟嬷嬷的反应也是一样。 她跑到冯怜容面前道:“主子,这里面只怕有阴谋啊!主子为何不推脱了事?奴婢不信,皇后娘娘当真管不了事情了!” 冯怜容道:“我也没有说愿意,只娘娘已是把太后娘娘都说出来了,”她顿一顿,“想必太后娘娘定也是同意的,到时候这差事还得落在我头上。” 钟嬷嬷奇怪了,为何太后娘娘会同意? 虽然皇上不喜欢方嫣,可她仍然是皇后啊,怎么就要退居到后面了?她想着想着,面色忽地一变。 看来那天晚上的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方嫣生病是一回事,现今这举动肯定绝不是只因为生病。 钟嬷嬷担心的看了眼冯怜容。 自家主子天真单纯,当真能做得了此种差事?以后,她少不得要拼着这把老骨头也得好好帮着主子了! 却说方嫣很快就派人告知皇太后,她的想法。 皇太后听闻了,沉吟会儿与知秋道:“她这回确实伤了身体,既然要好好将养,叫冯贵妃协理六宫也是常理,毕竟她是贵妃娘娘,这宫里也没有比她位份更高的妃嫔了,哀家已知。” 这是批准的意思。 知秋忙就去了。 这事儿自然也得让皇上知道,不过这又是皇太后派人去告知的了。 赵佑棠一听,放下了手中笔。 他起身就去往延祺宫。 冯怜容刚刚听知春讲往年中秋的事情,方嫣都是如何处理的,她默默记下来,偶尔会问一些问题。 只这问题,知春有些说,有些说的不详尽,有些又不太说。 这会儿,赵佑棠来了。 众人行礼。 赵佑棠叫其余人等退下,只留冯怜容一个。 “皇后叫你协理六宫,你想不想管?”他头一个就问起此事。 冯怜容怔了怔。 想不想…… 这问题不是显而易见吗,她老实回答:“妾身其实懒散惯了,什么事情都没管过,要说想不想,妾身是不想。” 她这样性子的人,从来就没有野心,原本也只愿快快活活的过日子。 可赵佑棠却偏偏听出她的意思,挑眉道:“还有呢?” 冯怜容抬起头来看着他:“妾身是不想,可却不知皇上的意思。” 赵佑棠笑了,说她傻,可是她有时候还真不傻。 他摸摸她脑袋:“这事儿是该问我,朕觉得,既然皇后要你管,那你就管着罢。” 章节目录 第109章 初初管事 他的语气很轻松,可冯怜容却一下子安心了。 虽然她有很多疑问,比如那天的事情到底是如何的,又比如,他为何愿意她去管这些。 若是平日,他绝不会希望她多操心,只要她陪着他就可以了,可现在协理六宫,那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她会花费掉很多精力,可是他却一点儿也没有阻止,但冯怜容没有问出来。 他希望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当然,她反抗,肯定也是没用的。 冯怜容笑道:“那明儿妾身就该忙起来了。” 赵佑棠捏捏她的脸:“忙点儿也好,现小兔儿也渐渐大了,三个孩子都不要你操心,你成天的发懒,早晚得胖起来。” 虽说大饼脸也挺可爱的,可好看,肯定是现在好看啊。 冯怜容撇嘴:“皇上这是在嫌弃妾身了啊?” “就是嫌弃,你小心点儿,不能再胖了。”赵佑棠严肃道,“所以你要好好管事,那些个不听的,废话不要多说,先上板子,他们就老实多了,然后再问话。” 冯怜容嘴角不由一抿。 他这是在讲他的训人之道。 可是,一来就打也太凶狠了点罢? 每回看他这样,冯怜容都挺心惊肉跳的,可怜那些奴婢,又暗自庆幸自己投胎投的好,虽然重生那会儿也自怨自艾觉得倒霉怎么又入宫了,可好歹是个主子,不曾受过这种苦。 赵佑棠看她心软的样子,淡淡道:“你当管理后宫还是管理你这一个院子?” 虽说她底下这些奴婢差强人意,但从冯怜容这性子来讲,也算管得不错了,至少这些年没有出来闯祸,可别个地方的奴婢就不一样了,在赵佑棠看来,都是些为利益所趋,捧高踩低,没有原则的东西。 所以他自小就不喜欢宫人黄门,惩罚起他们从不手软的。 冯怜容却不太同意:“那也得分个对错再说啊,万一打错人,怎么办?” “打错就打错呗,又没让你一下子打死。”他并不在意。 冯怜容瞅瞅他,心道他对待奴婢,当真是粗暴啊。 不过这真会是个好法子? 她没有再争辩。 二人说得会儿,赵佑棠就回去了。 冯怜容就着知春说的,看了半天,第二日起来,命黄益三去十二监,四司,八局,六尚句把掌事的都叫来。 黄益三精神抖擞。 如今皇后不管事儿,冯怜容居上,那是水涨船高的趋势,作为延祺宫的一员,怎么会不高兴?他速速就办妥了,回头跟大李几人道:“那些人也是态度恭敬,与往常都不一样。” 看来都觉得皇后的位置要不保,那冯怜容必定就是下一位皇后。 当然,这事儿谁也不敢捅破。 掌事的太监姑姑很快就来了。 其实原本他们也要来的,毕竟冯怜容掌事,虽然不是皇后,那也是代替皇后行使权力,他们要禀告的都得上这儿来,只没想到冯怜容这么早就来喊了。 三十二人齐齐行礼。 钟嬷嬷在旁边立着,满脸笑眯眯的。 她原本还怕冯怜容缩手缩脚的不敢做事,结果却是出乎她意料,大早上的,她一起来就惦念这事儿,说是要先见见管事的,才好吩咐事情,看来也是有谱气的。 冯怜容抬抬手叫他们不必多礼,说道:“最近皇后娘娘将养身子,诸事都由我代理,还请诸位仍同以前一样,莫要懈怠了。” 众人称是。 冯怜容又道:“今日主要还有事儿是关乎中秋的,也没几日了,我叫你们来,是想听听往年皇后娘娘都是怎么办理的。” 众人一听这话,互相看一眼。 “都不用拘束,说说罢。” 她这样当面问起,哪个敢不讲,当下一五一十就都纷纷说出来。 冯怜容仔细听着,时而点点头,听完了才道:“既然你们都记得清楚,今年还是照着办,若有人上面的变动,及时来报。”她顿一顿,“只别以为皇后娘娘不管,你们就敷衍了事,到时本宫也不会手软的。” 众人面色一凛。 冯怜容想了想,又添上几句:“又或许有改动的,本宫自会派人告知。” 她摆摆手叫他们退下。 那些人来时还存了好奇小觑之心,只因冯怜容在外人印象里实在是和善的很,便是当了贵妃之后,也从不仗势欺人,其实这本是好事儿,可她这身份太高,反而叫人以为她软弱了,结果她今日做事极为干脆,既没有多余的琐碎之言,又一针见血,把事情安排的极为妥当,他们自然就有些惊讶起来。 尚功局的管事姑姑小声道:“这是绵里藏针,还是依着原先的来,便是哪里错了,谁也挑不得呢。” 她说的很小心,可旁人都听出来了。 那是按照皇后娘娘以往的规格来办事,错了,也就是皇后娘娘的错,关不了冯怜容的事。 众人互相交换个眼色,扭头各自走了。 冯怜容回到正殿喝了几口茶。 昨日知春说得不太详尽,她也只能如此了,毕竟第一次办事,只求无过,扪心自问,她也实在不想被方嫣挑刺。 钟嬷嬷笑道:“娘娘办得好,不过就说赐月饼一事儿,每年人都不一样的,娘娘这个也得拿捏好呢,有些大臣家里没落了或者获罪,今年可不就不赐了,又有新升官的大臣……” “那也得问皇上了?”冯怜容顿一顿,想到一事,“还是先去坤宁宫一趟。” 钟嬷嬷就叫人备辇车。 方嫣刚刚听完知春的禀告,正在吃惊呢。 毕竟冯怜容这几年别说什么见管事的了,就是自个儿院子里的事情都不太管,结果昨儿才叫她协理六宫,今儿大早上的就把所有管事的都叫去,她冷笑起来,这狐狸尾巴露出来了罢? 别说什么没野心呢! 只怕她再病几日,冯怜容得想着怎么她死了,这才好取而代之。 方嫣嘴角挑了挑:“就说本宫昨儿没睡好,还在病着,既然一切事宜交予她,也不必事事来问。” 知春就使人去说。 冯怜容吃了个闭门羹。 钟嬷嬷不放心,这次是跟着一起来的,闻言冷笑道:“真是病得重呢,连见一见都没力气了,也不知道谁信?娘娘,不如就娘娘自个儿拿主意,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冯怜容摇摇头:“去景仁宫。” 钟嬷嬷吃惊:“娘娘要去见皇太后娘娘?” “是。”冯怜容重新坐上辇车,瞥见这镶嵌宝石,无比奢华的车栏,她微微叹了口气。 以往真是闲的惯了,才知道办事的真不容易啊。 又要不得罪人,又要把事情做好,可不是费神的很。 辇车一路去景仁宫。 皇太后也才起来,听闻冯怜容来了,不免惊讶。 说起来,她对冯怜容印象不坏,毕竟这几年她从没有闹出不好的事情,不像当年的胡贵妃,所以虽然赵佑棠宠爱她,皇太后却没有想过要怪在冯怜容的身上。 只是这次方嫣突然起的念头,要冯怜容掌事,皇太后对此倒颇有几分犹豫。 可她还是同意了。 主要原因,她是觉得这夫妻二人现今的状况,方嫣暂时退避一下,只有好处。 她叫宫人请冯怜容进来。 “怎么突然来哀家这儿了?”皇太后笑笑,打量她一眼。 冯怜容道:“回太后娘娘,是因中秋之事,往日里都要办宴席,一切都是皇后娘娘操持的,可现今娘娘病着,妾身拿不定主意,故而想来问问太后娘娘,今年可还需要?” 意思是太后娘娘想热闹热闹,她就照旧办着。 皇太后摆摆手:“那便不办了罢,哀家也不喜欢这份热闹,阿嫣又不能参与,只是些贵人,不如叫她们自己聚在一起玩玩。” 皇太后还是很随和的,冯怜容笑道:“那妾身便听太后娘娘的了。” “行。”皇太后笑起来,“等徽妍大了,你多带她过来。” 她统共就一个孙女儿,自然是比较关注些。 冯怜容点点头。 她也不再多说,便告辞走了。 过得几日,赵佑棠下朝回来,严正把听到的事情告诉他,他边听边点头,直到走到乾清宫,严正才说完,讲得全是冯怜容这些天怎么处理事情的。 倒是都有条有理,没有乱过。 唯一做得不好的,是一桩尚服局的案子,起因便是有人偷了衣料,这事儿两天了,冯怜容还没查出来,不用说,便是她不够狠心没打人板子了,光听听这些宫人口舌之言,她能听得出对错? 她这些年什么事情都不干,手下奴婢也收敛没惹事儿需要她亲自查证的,就凭她什么经验都没有的人,不被那些叼奴混过去才怪了。 严正犹豫会儿道:“要不奴婢去办?” 赵佑棠摆摆手:“你别管,就让她查不出来。” 这话儿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 严正抽了抽嘴角。 正当说着呢,黄益三来了。 赵佑棠道:“何事?” 黄益三跪下行礼后方才起来道:“回皇上,是贵妃娘娘叫奴婢来问皇上的,关乎赐予官员们月饼,贵妃娘娘问,是不是不用她管?说也不知道该送哪个。” 这事儿是表现中秋佳节,皇上与官员同乐的意思,一般都会赐下去的,赵佑棠道:“行了,你先回去。” 黄益三也没得到答案,这就走了。 冯怜容奇怪:“皇上没说啊?” “没说。”黄益三摸摸脑袋,“可能是皇上还没想好罢。” “哦。”冯怜容点点头,继续埋头看账本。 尚服局的事情还没解决呢,这又送来好几本账本,她突然觉得自己一天的时间都不够花。 钟嬷嬷道:“要不奴婢给娘娘看看?” “你这都老花眼了,怎么看。”冯怜容道,“算了,这账重要呢,要是疏漏了可不行,我还是自个儿看,看完了还得吩咐她们怎么采办冬季的衣物。” 说到这个她又头疼。 宝兰珠兰看着都叹口气。 这皇后不好当啊,每天这么忙! 看来自家主子当当贵妃还是挺好的啊,也别往上去了,宝兰想着,给她端来一碗燕窝羹:“娘娘可得好好补补了,现在才几天啊,往后可怎么得了。” 冯怜容也觉得! 钟嬷嬷却道:“这是才开始,娘娘是应该亲力亲为,往后自然不一样。”又点点宝兰珠兰,“你们两个也不是一知半解的,将来自然要派上用场,别还迷迷糊糊的跟什么似的。” 二人连忙应是。 冯怜容继续看账本。 到得下午点儿,赵佑棠过来,竟然看到冯怜容趴在桌上歇息着,不由脸色一沉。 宝兰珠兰都害怕,朝钟嬷嬷看。 钟嬷嬷小声回禀:“是娘娘自个儿说只歇一会儿的,不用去床上,奴婢劝也没用。” 其实她本来可以喊醒冯怜容的,故意没喊。 赵佑棠一听,果然就心疼了,摆摆手叫她们出去,他弯下腰就把冯怜容抱起来。 冯怜容从梦中惊醒,惺忪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腾空了,再抬头,就看到赵佑棠的下颌,他的脸虽然生得俊美,可这几年,越发往冷厉上去了,这下颌的弧线也是坚毅刚硬,她啊的一声:“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赵佑棠不答,只道:“累成这样,要趴在桌上睡?” “也不是,就是眼睛酸,想眯一会儿。”冯怜容眨巴着眼睛。 “眼睛酸,要睡得口水都流下来?”赵佑棠盯着她的脸。 冯怜容赶紧伸手去摸,一摸,真有点儿湿! 她的脸腾地红了。 这红,红的很实在,他眼睁睁瞧着她如玉的脸颊像被红霞忽然染了一样,突然就变色了。 赵佑棠忍俊不禁。 其实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她流口水啊。 看来趴在桌子上睡真要不得。 冯怜容羞死了。 这么大人还流口水,她使劲擦啊擦的,脸越擦越红。 赵佑棠却笑个不停。 冯怜容嘟嘟囔囔的道:“笑什么,不就是流口水,小羊阿鲤他们都流过的。” “是啊,朕小时候也流过,确实是常事。”赵佑棠把她放在床上,揶揄道,“可朕大了之后就不流了。” 冯怜容暗地里呸了一声,她这是特殊情况好不好! 她又拿手擦。 “好了,再擦得破了。”赵佑棠一把抓住她的手,“早没了,还擦。” 冯怜容撅撅嘴,谁让他笑她了。 他坐在床头,手指在她手背上轻抚了两下道:“是不是真累了?” “真累。”冯怜容看他离得近,很自然就滚过来,抱住他的腰道,“妾身要是累,那是不是可以不做?” “当然不行了。”赵佑棠道,“你是贵妃,你不做,谁做?” 冯怜容不吭气了,暗自心想,方嫣肯定是装得,她的病哪儿有那么严重啊,这回他怎么就非得要她管这些差事,吃力还未必讨好呢。 赵佑棠看她如此,微微倾□子道:“你就这么不爱管事儿?” 冯怜容奇怪:“谁会愿意管事儿?” 赵佑棠被她气笑了:“你动动脑子!没有人爱这个,便没有人愿意做官了,做官的哪个不管事情?” “那不一样。”冯怜容道,“做官的不同,他们有权利在手,可以做自己想做的。” 故而父亲,哥哥都勤奋努力的念书,就为考个功名去做官,一来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二来也可以挣钱,那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赵佑棠好笑,抬起她下颌看:“你这会儿难道没权利?你协理六宫,宫里奴婢哪个不敢听你的?便只是贵妃,除了朕,皇太后,皇后,又有谁敢欺负你,你,没有权利在手吗?” 冯怜容一怔。 他说的没错,她原来也是有权利的啊! 可是,为何她却从来没有恣意的时候?没有想要去实现的事情? 冯怜容沉默了。 是她从来不敢想吗? 她微微蜷起身体,脑袋贴在他腰间,一动不动。 赵佑棠垂眸看着她,脑中思绪万千。 天下权利,其实从来就没有该得,或者不该得的,有得只是,你能不能得到。 在朝堂上,在后宫里,也一样如此。 阿容,你的心实在太小了,从来不曾表现出觊觎,他便从来也不曾想过给予。 他微微叹口气,手落在她发上。 却说方嫣病了的消息自然很快也传到方家,皇太后特准方家夫人来看方嫣,说起方嫣的家世,她算是方家大夫人的第二个嫡女,当年选秀时,选到她,其实方家的人也颇为吃惊。 因本朝开国之后,太子妃,皇子人选多数不会出自世家,尤其是太子妃,故而方嫣被选中,当时也引来不少议论。 可方大人是清楚的,皇太后选中他方家,自然是希望方家协助皇太后,令赵佑棠登上太子之位。 他门生满天下,确实也出了力。 只是后面的事情出乎他意料。 赵佑棠登基之后,不但没有提携方家,反而处处挟制,他现在这兵部侍郎瞧着体面风光,可实际上,兵权已不在手,赵佑棠更加倚重的仍是其他几位大臣。 所以方大人的处境是尴尬的。 这日方夫人入宫,他就叮嘱了好几句话。 方嫣见到母亲,自然高兴,忍不住就哭起来,两个宫人都来相劝。 方夫人也伤心,自家女儿是家中的宝贝,自小捧在手心养大的,生怕她受点儿委屈,故而她老早就想着要给她挑个体贴的如意郎君嫁了,不能叫她受苦,谁想到当年她竟然入宫了当上了太子妃! 她叹口气,握住方嫣的手道:“女儿啊,为娘也成天想你,如今你这病可好一些了?那日听到,可把为娘吓到了。” “好一些了,母亲不用担心,太医说了,多养养就能好。”方嫣笑道,“母亲能来看女儿,女儿就好一大半了。” 方夫人却哭得更难过了:“你莫要骗我,太医医术高明,什么病治不好,你竟然还要多养养,可见是重得很了!这可如何是好?为娘瞧着你人也是瘦了,想去年都不是如此。” 方嫣忙道:“其实是好了,只是我这身体,娘知道,早前没了孩子过的,比寻常人差一些,太医是担心,才说多歇息呢。” 方夫人这才不哭:“当真?” “当真。”方嫣笑道:“娘莫害怕了。” 方夫人点点头,娘儿俩说些体己话,方夫人忽地道:“你们都退下罢。” 她是皇后的母亲,那些宫人也都听从。 方嫣道:“娘要说什么呢?” 方夫人道:“还能有什么,你既然说好得差不多了,怎么要让那冯贵妃管理六宫?你可是皇后娘娘,这事儿都传到宫外了,老爷也着急,你老实说,你与皇上可是有什么不对的!” 章节目录 第110章 游玩(一) 自打方嫣入宫之后,一直顺风顺水,从太子妃到皇后,又生下儿子被立为太子,根本也没有叫人觉得担忧的地方,故而方家只以为赵佑棠是因外戚的问题才对方家诸多控制。 方大人也是有些明白的,可自家女儿突然放弃对六宫的管理,这就有些不对劲了,方夫人又怎能不问。 方嫣怔了怔。 她与赵佑棠的感情不好一事,从来都不曾与方夫人提起,当年她嫁给赵佑棠,除了父母不舍,羡慕嫉妒的人可不少,如何能说这些,叫他们知道了笑话她? 方嫣微垂下眼眸道:“我与皇上能有什么不对的,娘您别多想了,让冯贵妃去管也是我的意思,并不是不情不愿。” 方夫人皱眉:“便是你不说,我与老爷也知晓,这冯贵妃很受宠,她还有两个儿子,不止如此,老爷说,冯家也颇受皇上看重,咱们平常见不到你,如何能不担心?如今你不管事,可要更加注意些,这世上蛇蝎美人多得是!” 虽然方大人没有侧室,可别的人不是没有,方夫人可是瞧见过的,厉害的,能迷惑得男人晕头转向,是非都不分。 可惜她这一个女儿哪里知道这些? 方家虽说是百年大族,可嫡系子嗣到方大人就只剩他一个了,家里统共就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旁系那些堂亲来往也不多,方嫣自小得父母,姐姐哥哥疼爱长大的,对外头的险恶能有多清楚? 便算入宫时,方夫人叮嘱过,但到底不像耳濡目染的那般,所以方夫人一直就很担心女儿,怕她吃亏。 所幸中间也没有出过什么事。 方嫣听方夫人这么说,点头道:“女儿知道娘的意思,最毒妇人心,女儿自会时时警惕。” “你知道就好了。”方夫人又问,“你病了,皇上可来看过你?” 方嫣没有立刻回答,她这犹豫又被方夫人看在眼里。 方夫人这下几乎可以确定,自己这女儿看来是与皇上极为不好了。 不然都病得不能再管事儿,作为丈夫,哪怕是皇帝,怎么也得抽时间过来一趟罢?她对方嫣是再了解不过的,早些年就有所察觉,只她这女儿性子骄傲,不愿提起,她也不便追问,毕竟夫妻之间哪里有不磕磕碰碰的,她只就劝两句了事。 方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方嫣忙道:“也不是不来,只是不常来,皇上也忙呢。” 方夫人看着女儿,眸色暗淡,猜测她在宫里可能是过得越来越不如意,所以才心灰意冷叫冯贵妃协理六宫的,她拍拍方嫣的手,苦口婆心道:“我与老爷也不是没有争吵过,我退让退让便罢了,你作为妻子,也当如此啊。为娘知道你委屈,可是,咱们嫁与谁,便是谁的人了,皇上又不比寻常人家的男人,更是不同,嫣儿,你要听为娘的……” 她柔声细语。 方嫣忽地的就哭起来。 在这世上,也只有父母是真心为她好,自从入宫后,谁会待她如此? 她哭得悲切:“也不是女儿不让,只他,他一心放在冯贵妃身上,女儿又能奈何?便是有别的妃嫔他也是不碰,女儿于他来说,又是左不是,右不是的,如今只能叫他满意,不管事了!将来再让冯贵妃当皇后,更是好了!” 方夫人大惊。 从宫里回来,她就与方大人说起此事。 “她今儿终于说了实情,二人一直关系寡淡,皇上独宠冯贵妃,故而她心气不顺,这回借着生病就叫冯贵妃来管事……” 方夫人还未说完,方大人已经斥道:“糊涂,糊涂!你没劝她?” “自然劝了,平常夫妻,妻子都是顺着丈夫的,别说是皇家了。”方夫人叹口气。 方大人道:“便是你平常太过娇养她了,事事顺着。” 方夫人擦擦眼睛:“妾身也没想到她会被选入宫,像咱们这等家世,寻个好人家,姑爷不纳妾的又不是没有,那些门风讲究的人家多得是呢!找个体贴她的又有何难?” 方大人叹气:“只望她自个儿想清楚,儿子这都是太子了。” 方夫人还得替女儿说句话:“不过这冯贵妃怕也不是什么好的,万一跟当年的胡贵妃一般,又如何?” 那会儿因立太子,胡贵妃的名儿自然是满朝文武百官皆知,为此弹劾的人前仆后继。 方大人沉默会儿,才道:“先看看再说罢。” 若那冯贵妃果真如此,想自己的儿子争太子之位,她赢了,那方嫣必定会成为废后,他那外孙太子早晚也得跟着完了,将来新天子登基,能不能如同皇上爱护兄弟一样可难说。 不能的话,他们方家只怕也得倒了。 方大人想了不少,好久都没有再说话。 赵佑棠很快就给了名单下来,冯怜容一一看了,发现里头冯家也在,她微微笑了笑,派人在中秋前一日把月饼赏赐下去,到得中秋,宫里黄门宫人也都得了赏钱,喜气洋洋。 关于中秋宴,冯怜容也得参与,皇太后,皇上,方嫣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她都要知道,然后再定下菜式,为这顿饭,她自个儿反倒没心思想自己爱吃的。 钟嬷嬷看她辛苦,笑道:“一会儿娘娘的娘家人得来了。” 冯怜容这才高兴:“是啊,我差点忘了!” 她坐在镜子前,叫宝兰珠兰给她上妆,两孩子因中秋也不听课,拿着花灯在院子里玩,正在追来跑去的,黄益三领着冯澄,唐容,还有冯家少爷冯廷元来了。 赵承衍倒还记得他们,喜滋滋过去,瞧着他们看。 唐容见到自己的外孙,本是高兴的,可偏偏在称呼上犯难,在名义上,赵承衍只能算是方嫣的儿子,故而他们叫不得自己外祖母。 黄益三见此介绍道:“大皇子,三皇子,这是冯大人,冯夫人,这是冯小少爷。” 赵承衍哦了一声,点点头,又好奇的问:“那个人呢?” 黄益三眼睛转了转,才猜到他是说冯孟安,他笑道:“那是冯少爷,听说他去宁县了。” 赵承衍又哦了一声。 黄益三领着几人进去。 赵承衍问赵承谟:“他们以前也来过的,你可记得?” “不记得。”赵承谟摇头,“是谁呀?” “是母妃的爹爹,娘呢。”赵承衍摸摸弟弟的头,“走,咱们也去看看。” 二人手拉手进去。 冯怜容已经跟唐容坐在一处了,正问黄氏。 “昨儿受凉,怕过给娘娘,就没有来。” 冯怜容关切道:“那要好好养着了,这天儿是容易生病。”又看冯廷元,笑嘻嘻道,“大元长那么大了,上回见还小的很呢,我记得他就比阿鲤小三四个月罢?” “是啊。”唐容叫冯廷元过来,“还不见过娘娘。” “娘娘。”冯廷元很乖巧,一双眼睛这会儿已经很像他的父亲了,细长细长的。 两个小孩儿进来,也是看冯廷元。 冯廷元也看他们,三个人都很好奇。 冯怜容见状,抿嘴一笑,把两个孩子叫来道:“他叫冯廷元,也叫大元,比你们小呢,跟弟弟一样的。他难得来一回,你们带他一起去玩玩花灯罢。” 冯廷元嘴甜,先就哥哥,哥哥的叫了。 赵承衍笑起来:“好的,母妃,那孩儿带大元去玩了,三个人更热闹呢。” 三人就走出门去。 冯澄一直不吭声,这会儿问道:“听说娘娘现在管着事儿了?” 他作为朝廷大臣,消息也是很灵通,虽说后宫与前朝无关,但那也是说说,事实上,关联不小,他这女儿现在势头很猛,已经有人在背后说闲话了,自然很不好听。 唐容担忧的看了眼冯怜容。 冯怜容知道父亲的意思,解释道:“是皇后娘娘让女儿管的,她要养身子,便是皇太后也这么说,女儿推脱不得。” 冯澄眉头皱了起来:“不是你要管?” 即便是对着已经是贵妃的女儿,他这语气都有些质问。 冯怜容道:“当然不是,管这个不知道多累了,女儿从未想过。” 唐容就笑了:“是啊,相公,容容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她岂会喜欢这些,不过是不得已罢了。” 冯澄这才不说。 冯怜容又问起冯孟安:“哥哥在宁县可好,有写信回来吗?” “写过两次,说是那边已经安定下来了,他要大展拳脚。”唐容对自己儿子也是了解的,说着就想笑,又看一眼冯澄,知道冯澄不喜欢儿子的派头,遂道,“他好得很,你莫要担心。” 说得会儿,冯怜容叫方氏把赵徽妍抱来,得意道:“叫娘也看看,长得好呢。” 唐容一看这外孙女,果然是漂亮,虽然还小,可脸儿粉嘟嘟的,眼睛又圆又大,好似宝石般熠熠生辉,自然是喜欢极了:“你那会儿也没她好呢。”又轻声道,“不过也是,皇上可比你爹英俊多了。” 冯怜容噗嗤一声笑了。 冯澄脸黑了黑。 因是中秋,冯怜容最后也没有留他们吃饭,一是时间不够,二来黄氏也不在,中秋是团圆的,就叫他们回去一家子吃了,两兄弟倒是与冯廷元玩得很好,还舍不得放他走。 后来冯廷元说以后再来,赵承衍才高兴。 这么一晃就到晚上了。 冯怜容仍是跟以前一样,自个儿用晚膳,因她这贵妃身份再高,可年夜饭,中秋团圆饭,除非皇太后,皇后相邀,她都不合适参与的,这些年,一贯如此。 就是两个儿子都不陪在身边,他们去与皇太后,皇上吃饭了。 他们也大了,不再是当年的小孩子,像赵徽妍一样,可以陪在自己身边。 想到赵承衍明年就得搬出去,赵承谟也待不了多久,她眼睛忽然就有些发酸,看着满桌子的菜,抬头看看明月,才觉这中秋节日,这一刻,于她来说,原是那么孤单的。 就因为她不是正室,所以她只能如此。 她想起那日赵佑棠说的话。 她也有权利,她确实也可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比如,她可以想,她要他每日都陪着自己,她与他生的孩子,只会叫她娘亲,她永远不用担心会被别人指责,被人发难。 可这些,能成吗? 想多了,只能叫自己痛苦。 冯怜容深呼吸一口气,又露出笑容道:“嬷嬷,你也吃罢,我一个人哪儿吃得完,宝兰珠兰,你们也拿些去。” 但这三人,只有钟嬷嬷敢吃。 不过也够了,总算还有人陪着她呢。 冯怜容最大的优点就是容易满足,她很快就高兴起来。 就是没想到,吃完才一会儿,严正来了。 要是往常,一般都是赵佑棠来,那么这时候,她总是更满足的。 看冯怜容露出奇怪的表情,严正咳嗽一声道:“皇上要奴婢接贵妃娘娘去乾清宫。” 冯怜容自然更是奇怪。 其实现在赵佑棠极少叫她去乾清宫侍寝了,别说还是中秋佳节,怎么弄得这么规规矩矩?而且这严正,他可是提督太监呢,要接人也不该他亲自来啊。 不过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冯怜容还是跟着走了。 走得会儿,她发现一个问题。 从辇车看出去,路不对啊! 走错了不成? “严公公……” 她刚要问,辇车却突然停了下来,一个身影不知从哪儿来的,闪电般就入了她的辇车。 冯怜容吓得身子一颤,失声惊呼。 那人却猛地捂住她嘴巴,在耳边道:“别叫。” 冯怜容更是吓傻了。 这声音怎么听着像是赵佑棠? 可是他怎么会穿成这样? “皇,皇上?”她不可置信的询问,因被捂着,说得也不甚清楚。 赵佑棠轻声一笑:“是我。” 他彻底放开手。 冯怜容借着月光打量,面前的人修眉俊目,再熟悉不过,果然是他,只是,此刻他的嘴角带着笑,却有几分坏意,她下意识就往后一让:“皇上这样,是要做什么呀?” 四周都黑乎乎的,被树木挡住了,只留下了几丝光亮。 她有些说不出的古怪的感觉,也有点儿害怕。 赵佑棠道:“你不是想出去街上?” 冯怜容一愣,下一刻就惊喜道:“皇上要带妾身出去?” “自然。” “可是……”她拧眉,“为何是晚上?” 赵佑棠伸手捏捏她鼻子:“当然是白天不容易出去了,围场还好些,街上如何成。” 冯怜容一想,这倒也是。 此刻,她已经很兴奋了,刚才的害怕一扫而空,抓着他袖子问:“那晚上如何出去?”她看看赵佑棠的衣服,只见他穿了身寻常公子哥儿的长袍,头发拿玉冠压着,俊逸潇洒,她心头一热,想到哥哥以前与她讲过的话本故事,问道,“可是要让妾身女扮男装?” 赵佑棠噗的一声笑了,刚才还看她很惊恐的样子,这会儿是激动的不得了,这种念头都冒出来。 他这贵妃看似文静,实则内心里其实根本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他挑眉道:“你不怕?” 冯怜容摇头:“不怕,反正有皇上带着出去呢。”她说着,忽地道,“哎呀,皇上,您穿成这样不好!” “怎么不好?”赵佑棠来之前还看过,这衣服很合适,怎么看怎么风流倜傥。 冯怜容道:“咱们出去不得扮成黄门那,这样好蒙混过关啊,不是都有腰牌的。腰牌拿出来一晃,就能出去了,反正有严正领路,肯定容易,他们不敢多问的。” 赵佑棠:…… 这确实也可以。 可是他不想扮成黄门。 他伸手往冯怜容脑门上一戳:“什么乱七八糟的,朕要出去,还得装黄门呢?一会儿让严正把西门的人调开,咱们大摇大摆出去,怕什么。” 冯怜容眉头一皱。 “又有什么?”赵佑棠问。 冯怜容道:“今儿严公公接妾身去乾清宫,那边不会怀疑吗?” 她的人没现身,怕是不成。 “自然要怀疑。”赵佑棠道,“所以朕提前来与你说,一会儿你再来乾清宫。”他说完拍拍她脑袋,“等会儿别一惊一乍的,被宫人发现,不然朕不带你出去玩。” 冯怜容乖乖哦了一声。 赵佑棠便走了。 他走之后,严正便把她领去了乾清宫,在乾清宫走个过场,还换了身衣服,严正稍后就叫宫人换班,中间使点手段,她就趁人不注意从后头溜到早就停着的马车里头。 赵佑棠已在等着了。 冯怜容进来,他就笑着瞧她。 因是要出门,她肯定不能穿着宫里的装束了,他给她准备了一套寻常姑娘家穿得襦裙,合身得很,她穿着,就好像她原本就该穿着这个,在清朗的秋日,走在开满桂花的小路上。 赵佑棠低下头,在她唇角亲了亲,吩咐车夫驾车。 马车一如所料,顺利的驶出了宫门。 二人在车里亲吻着,又被颠得难以继续。 赵佑棠放开她,卷起车帘往外看了看,只见行人如梭,这等节日,晚上还是很热闹的,他眼眸弯了弯道:“一会儿下车,你可不能再叫朕皇上了啊。” 冯怜容啊的一声:“为何?” “傻,被人听到怎么办?”赵佑棠道,“那咱们只能回宫去了。” 冯怜容笑起来:“那倒是,幸好皇上想得周到,不过妾身叫皇上什么呢?” “这个啊……”赵佑棠斜睨她一眼,“叫赵老爷?” “老爷?”冯怜容噗的一声,“皇上可不老呢。” “唔,那叫公子?”赵佑棠又摇摇头,“也不好,他们叫朕公子,你叫的话不合适。”他捏捏她脸蛋,“要不要,叫相公?” “相公?”冯怜容眼睛一亮,“好,相公!” 她叫得又好听又清脆。 赵佑棠哈哈笑起来。 冯怜容侧头看看他,即便是在暗淡的车厢里,这黑暗也不能遮掩掉他的光芒,她心头一涩,挽住他胳膊,把脑袋靠上去,叫道:“相公。” 这声却是轻轻的了,带着无限的情谊。 赵佑棠听着心里头都有些酥麻,相公这个词,他当然也是头一回听到。 他伸手搂住她,轻声道:“嗯,好娘子。” 章节目录 第111章 游玩(二) 马车行到街口方才停下,二人下来,冯怜容兴奋得东张西望,她阔别这京都街道好久好久了,久得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 赵佑棠在耳边问:“傻站着干什么?” 冯怜容笑道:“跟做梦似的。” 赵佑棠伸手一拧她耳朵:“还像做梦吗?” 冯怜容疼得啊一声叫起来,忙用手揉:“好疼啊!果真不是梦,可是,这儿变了好多,原本这里有个铺子专卖小笼包子的。” “时隔多年,自然是不同了,兴许搬到别处去了罢。” 二人这才往前行去。 中秋佳节,好多人家用完晚宴都会出来走一走,此时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了彩灯,虽不比上元节时的辉煌热闹,却也照得街上仿若白昼。 因人多,铺子也都不关门,随时等着生意上来,路边托着小盘卖零嘴儿的吆喝声震天。 香味飘到鼻尖,冯怜容就馋了,拉着赵佑棠的袖子道:“相公,咱们买点干果吃罢?” 她眼睛忽闪忽闪的,带着大大的期待。 赵佑棠道:“这东西好吃?” “好吃啊,尤其是炒栗子。”她指着其中一人给他看,“这刘大叔卖了二十来年了,咱们家里都觉得他做得最好吃。” 赵佑棠奇怪:“好吃的话该挣了很多钱了,怎么连个铺子都没有?” 冯怜容一怔,只是吃个栗子,怎么他要问这种问题啊! 她想一想道:“开铺子要付很多租钱的,税又收得高,刘大叔只是卖个栗子,做得生意又不大,自然不需要用铺子了,这样能节省开支。其实说到种地的可怜,做生意的也一样,尤其是老老实实经营的。” 赵佑棠眉头皱了皱,暗道商人多是奸猾之徒,付出的少,利润却是巨大,与农人大大不同,故而历来对商人都多加遏制,且土地才是国之安定根本,自然是不同的。 不过这话他不会与冯怜容说,伸手招一招,后头一直暗中跟随的严正立时上来,拿了些铜钱给他。 “炒栗子怎么卖?”赵佑棠去买栗子。 冯怜容听到,忍不住噗嗤一声。 这么多年,她可是第一次看到他买东西啊,怎么看怎么好玩。 那刘大叔抬头他一眼,笑眯眯道:“公子要买多少啊?一斤六个铜钱。” 赵佑棠回头看看冯怜容:“你说呢?” “半斤够啦,还有别得吃的呢。” 赵佑棠就买了半斤。 栗子用油纸包着,拿在手里热乎乎的,他笑着打开来,递给她:“馋猫儿,吃罢。” 夜空下,他笑容温柔,真像是这京都大街上寻常人家的丈夫。 冯怜容鼻子突然就有些酸,低下头拿了栗子剥来吃,第一个也不给自己的,而是给他:“你尝尝就知道我不是骗人了。” 栗子肉入嘴,一股软糯,带着点儿微微的甜,赵佑棠眼睛眯起来:“还真不错。” 冯怜容看他喜欢,一连又剥了好几个给他。 吃了栗子,赵佑棠倒是来兴趣了,沿路在那些人手里买了好多吃的,有白果,有梨条,有狮子糖,枣圈,就差没买汤汤水水了,后面严正,几个护卫拿的满满。 两个人吃了不少,一路走到西街,看到有猜灯谜的地方。 赵佑棠一时兴起,拉着她去玩。 那儿已是围了好些人,有寻常的百姓,也有公子哥儿,学子,赵佑棠原本也想猜几个,结果看看看着就不高兴了。 他才发现这儿男人很多,冯怜容差不多是一枝独秀,有些人的眼睛不老实,时不时得就朝冯怜容脸上看。 她虽是出自京城,可气质温婉文静,颇有些江南女子的韵味,脸又长得好看,吸引人也是正常的。 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立在一盏花灯前,一会儿拧眉,一会儿歪头的,绞尽脑汁,浑不知这样子早落在好多人眼里。 赵佑棠极为恼火。 居然还有人敢看他的贵妃,找死!要是在宫里,早就拉出去打板子了! 他阴沉着脸就把冯怜容拉出来。 冯怜容还不乐意:“差点就要猜到了呢!以往跟哥哥出来,哥哥总是很能猜,得好多东西的,今儿原本也想猜一个。” 赵佑棠挑眉,手上下一指:“你以前也这么出来的?” “是啊,怎么?”冯怜容奇怪。 还怎么,被别人看去了都不知道! 赵佑棠把严正叫来:“你给我速速弄顶帷帽来。”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怎么把她这脸给露出来了? 严正瞠目结舌:“这会儿哪有帷帽买?” “买不到,你不用回宫了。” 严正再不敢说一句话,拔腿就跑。 冯怜容却抿嘴笑起来,才知道赵佑棠为什么生气呢:“以前跟哥哥出来那会儿,自然还小啊,便是现在,也是个妇人,又不是姑娘家。” 赵佑棠还是不高兴,管她是不是妇人,反正不能给别人看! 严正过得会儿就来了,跑得气喘吁吁。 赵佑棠从他手里抢过帷帽,往冯怜容头上一扣。 这下好了,什么都瞧不见。 他满意了,这才又带着她闲逛,不知不觉便走到玉池。 玉池在京城的西边,是京都最大的一汪湖泊,深受百姓喜欢,在中秋佳节也是最热闹的一处地方。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二人携手走在其间,说不出的欢喜。 赵佑棠也是第一次来,他身在宫里终年不出,要说有没有对外界的向往,自然不是没有,只是每日总有做不完的事情,闲暇很少。 今日到此一游,只觉浑身轻松,看来俗世生活,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冯怜容在他旁边小声道:“我以前也常来的,不过大了之后,母亲便不准,算算,都有十来个年头了。” 正说着,耳边就有丝竹声传来,赵佑棠举目一望,原来是远处水上的游舫。 冯怜容见他在看,解释道:“这都是富贵人家才坐得起的,寻常百姓可没有那么多钱呢,听说他们会请伶人在上头唱歌跳舞,还有人在船头做吃的。” “那你是没坐过了?” 冯怜容道:“自然没有了。” 想都没想过,他们家实在太穷了,哪里会有这等念头。 赵佑棠笑道:“那咱们得坐一坐了。” 冯怜容还在发愣就被他拉走了。 原先可望不可即的游舫此刻就在她面前,舫上的人毕恭毕敬得邀请他们上去,一边问:“少爷夫人可要观赏歌舞?” 赵佑棠原本想的,可又觉得人多碍眼,便没要,只添了一句道,“叫个厨子上来,准备些吃食。” 严正跟众护卫听见,嘴角都是一抽。 刚才这两个人不是吃了很多吗,居然还要?莫说,还是吃了晚饭来的。 赵佑棠看看他们手里的东西:“这些你们吃了,吃不下就丢掉。” 总不能带回宫。 一众人上去后,游舫便慢慢荡出去。 严正闲着也是闲着,与护卫立在船尾,没有负担的吃起东西来,反正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去打搅前头那两个。 赵佑棠与冯怜容并肩立在船头,微风徐徐,时不时撩动他们的衣裳。 在这湖泊上看月亮,月亮好像显得更大了,天大地大,月亮大,唯有他们这个游舫在水中格外的渺小。 赵佑棠不由想起那夜躺在湖木哈荒漠上看着天空的情景。 便是这个感觉。 他伸手从后面拥住冯怜容,轻声问:“今儿可高兴了?” “高兴。”冯怜容笑道,“没有比今日更高兴的了,还能出来玩呢。” 她的声音特别欢快,像是只飞上天空的小鸟。 今日,她过了不平凡的一个夜晚,虽然这夜晚,寻常哪个百姓不是如此,可是对她来说,却极为难得,兴许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也未可知。 所以极为珍贵。 她回头把头靠在赵佑棠的肩膀上,轻声道:“谢谢皇上。” 这句谢谢饱含真情,感激他的赐予。 赵佑棠笑了笑:“谢什么,原就是我答应过你的,不过这趟挺有意思,难怪前朝武献帝那么喜欢微服出巡,可见不是没有理由。” “皇上也想学他啊?”冯怜容眨眨眼睛。 赵佑棠不答,嘴角笑意浅浅,拉她坐下问:“你还想吃什么,叫厨子就在船尾做了,我也是第一次这般赏月。” “叫他做个香煎鱼罢,玉池的鱼不错呢。” 赵佑棠吩咐下去。 不一会儿,船尾就有香味飘出来。 二人仍坐在船头,冯怜容依偎在他怀里,抬头看着月亮,身后是他温暖宽阔的胸膛,耳边是远处淡淡的丝竹之声,心中一片平静。 没有对未来的期盼,也没有对从前的怀念,只愿这一刻能变成永恒。 章节目录 第112章 顶撞 差不多到亥时,二人才回去,到得乾清宫,先就要了水清洗,又缠绵一番方才睡去。 第二日一早,冯怜容回延祺宫。 钟嬷嬷看她这脸上气色也知昨儿过得高兴,笑道:“大皇子,三皇子刚才还在说呢,没见到娘娘,娘娘回来,他们就肯好好吃饭了。” 刚说完,赵承衍就扑出来,叫道:“母妃,您昨儿去爹爹那儿了?怎么不带孩儿去?” 冯怜容自然不好解释,只牵着他的手进去,一边道:“下回自然会带你们去的,快些吃饭,别去晚了。” “孩儿吃好了,就阿鲤慢吞吞的。” 冯怜容一看,果然赵承谟这小碗里还有半碗没动。 小儿子见到她,微微一笑:“母妃回来了。” 冯怜容拿起调羹喂他:“是母妃不好,叫你们惦记。” 因她很久不去乾清宫侍寝,孩子们都习惯天天早上见到她了,她会同他们一起吃饭,给他们整理衣服,又叮嘱要带的东西,这些事情虽然小,可没了却叫人不惯。 赵承谟见她调羹伸过来,头一探,稳稳吃了一口。 旁边的赵承衍又后悔了,早知道,该吃慢点儿,这样也能让母妃喂了。 冯怜容喂完,问昨天的事情。 赵承衍答:“母妃刚走一会儿,咱们就回了,不过二弟睡在皇祖母那儿了,听说母后的身体还没好,怕过给二弟,故而皇祖母说,也不用咱们经常去请安。” 冯怜容点点头,看来方嫣连中秋宴席都没去呢。 她微微皱了皱眉,这样子下去,她还得一直管事儿。 她站起来,叮嘱两个孩子好好听课。 两孩子应一声,笑着就走了。 冯怜容吃完早膳去歇了会儿方才起来与钟嬷嬷说尚服局的事情。 那桩案子是一直没查出来,钟嬷嬷道:“光是关着有什么用,不肯说实话的,要不就饿着那几个,依老奴看,她们早晚得招了,除非连命都不要。” “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冯怜容问,“不然尚服局的料子偷来何用,她们难道还差衣服不成?” 再怎么是宫人,吃得穿得怎么也比寻常人家要好一点儿。 钟嬷嬷冷笑道:“这些人贪得无厌的,谁知道呢。” 冯怜容也想不出来,她起身往外走:“算算时间,得去看看葡萄酒了,差不多了。” 钟嬷嬷忙就叫外头的小李等四个黄门跟上。 当初这葡萄酒放了糖摆在瓷坛里,一直密封在酒醋面局的地窖,中间她去过看了两回,这一过去,几个黄门连忙跪下来行礼,冯怜容叫他们起来,领着去地窖。 一众人进去,当先的黄门打开坛盖子,一股子酒味就飘出来,冯怜容拿个小瓢一舀,只见色泽透红,不比白酒黄酒这等颜色,看起来分外诱人,她低头喝了一小口,脸上露出甜甜的笑,轻声道:“嬷嬷,好像成了呢。” 钟嬷嬷也尝了尝,眉开眼笑:“不错啊,有些儿像宫里做得果子酒,不过葡萄味浓。” “是啊,就是这味道。” “那是好了?”钟嬷嬷问。 冯怜容道:“好了,不过须得把这酒倒出来,不能再跟葡萄皮混一处了。” 钟嬷嬷就指挥几个黄门,把酒再倒到一个个很小的酒坛子里,重新盖好。 冯怜容看着地上六个小酒坛子,想了想道:“送一坛去给太后娘娘,还有一坛给皇后娘娘,再一坛搬我那儿去。” 三个黄门分头行事。 皇太后那儿很爽快的收了,方嫣听说冯怜容给她送了葡萄酒,冷笑道:“倒是闲得很呢,还有空做这个,先放着罢。”一边问知春,“宫里一切都妥当?” “是没出什么事儿,还是照着原先娘娘做得那般。” 方嫣听完,撇撇嘴又躺下去,路遥知马力,她不信冯怜容真有什么能力呢。 如今是照搬她的,以后呢? 就让她尝尝厉害,反正她得空休息没什么不好的,冯怜容到时忙了,看她还有多少时间陪着赵佑棠呢,早晚也得同她一样。 方嫣拿起床头的书看,又道:“等会儿请朱太医来,觉得最近越发倦了。” 知春叹口气:“娘娘总躺着,总是会倦的。” 这样下去,一准儿没病得有病了,得不偿失。 方嫣捏捏眉心:“也是,你扶我起来走走。” 二人这就去院子里了。 冯怜容带着一坛子酒回来,心情愉悦,舀些出来叫延祺宫里众人都尝了尝,分享她的成就,自然是每个人都称好,她跟金桂道:“叫膳房晚上准备些下酒菜。” 金桂跑着去了。 她坐下来也喝了一小盏,低头看账本。 这一看又是快到下午,想到冬季要采办的衣料,又把尚服局的管事姑姑叫来。 “还是依着原先的定额,不过有新上贡的衣料,像是上好的狐皮,貂皮,云缎,挑了最好的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剩下一些按位份分给婕妤,贵人。” 管事姑姑笑道:“那贵妃娘娘您不要了?” 冯怜容衣服多得是,每年都添新的,说实话要不要都没什么,不过不要倒显得自己清高了,她就道:“也拿一样罢。”又问那件事,“往年听说不曾有偷衣料的,可见不是常事,那秀莲三个,你也说是老实人,我心想必是有隐情了,不该是为钱财。” 若只为钱财,威逼利诱之下指不定就说了,这些人的心都不正,自然也不够坚强。 可那三个人却不是,姑娘家嘴巴严严实实的。 管事姑姑道:“奴婢也是不知,劝了好几日,她们都不肯说。” “此前她们可发生过什么事情?”冯怜容之前是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过了中秋,这才好一些,之前看账本时,就想得会儿了,“定是有什么,她们才会这样,你再好好问问与她们住一起的宫人。对了,能说出些来源的,本宫有赏,说错了也无妨,你便这样传下去。” 管事姑姑惊讶,但还是应了。 到得下午晚一些时候,她便来回禀,还带了两个宫人,这才算查清楚。 原来还跟黄门有关系,有个黄门经常出城采办东西的,认识其中一个宫人,说是她家出事了,父亲得了重病,家里已经把值钱的都卖了,母亲出来乞讨。 可惜那宫人偏又不能出宫,只得陆续把这几年的积蓄叫那黄门带出去,后来不得已,甚至偷了衣料叫那黄门变卖些钱,另外两个宫人得知,同情她,且也是家中独女,怕父母过得凄惨,便结成一伙偷下衣料变卖钱财,送去家里。 这事儿就是这么简单。 只她们怕说出来连累那个黄门,就一直没说,再有,说出来,那些钱还得要回来,父母又怎么过活?三个人只得死不松口,还互相给对方作证。 冯怜容听了叹口气。 管事姑姑道:“还请娘娘定夺。” 但冯怜容犹豫会儿,终究还是没能做下决定。 晚上赵佑棠来了,冯怜容献宝似的把葡萄酒给他喝。 这酒入口甜甜的,酒味不淡不浓,倒是叫他惊讶,笑着道:“酿的不错啊,比泡酒好喝多了。” 冯怜容噗的笑起来:“泡酒是对补身体的,如何能比?这酒啊喝着玩儿最好了,要是在夏天,拿冰冰一冰肯定也好喝,我娘就这么说的,可惜了,现在天已经凉了。” “明年不还得热?你可别忘了,到时候冰了给朕送来。”赵佑棠一饮而尽,见两个孩子一副谗样的看着,笑道,“准你们也喝点,不过平日里莫碰,小小年纪喝酒可不好。” 两孩子拼命点头。 冯怜容给他们一人喂了一小口,一会儿赵徽妍来,也喂她一口。 小姑娘喝下去,眼睛眯成一条缝,摇头又摇头。 赵佑棠笑开了:“可见她不爱喝。” “讨厌,嫌弃我的酒呢。”冯怜容捏她的脸蛋。 赵徽妍又咯咯咯的笑。 吃完晚膳,冯怜容哄三个孩子歇息去了,她才跟赵佑棠说这个事儿。 赵佑棠沉下脸道:“有什么好说,敢偷东西,自然得把手砍了。” 冯怜容吓一跳:“这怎么成?她们这事儿情有可原,要不是家里出事,她们一向规规矩矩的。” 妇人之仁! 赵佑棠冷笑道:“那为家里就能干坏事儿了?她们入得宫里,便是宫里的人,你若姑息,下回还得犯事,自然要罚了以儆效尤。你莫要胡乱心软,这些宫人黄门,有几个好东西,杀了也不算什么!” 他对待这些奴婢总是很残酷,有时候都不问青红皂白,冯怜容对此一直都不赞同。 这时听得也有些恼火,忍不住据理力争道:“宫人黄门为何没有好东西了,妾身身边的钟嬷嬷,宝兰珠兰,哪个不是好的?再说,这些宫人原本也不想入宫,她们在家里指不定都是父母疼爱的小姑娘,这一来宫里出不去不说,便是见一眼家人都难。皇上,你何尝了解这种痛苦?若无别的原因,谁会愿意入宫呢?” 她这话一出,屋里一片寂静。 钟嬷嬷吓得脸色都白了。 宝兰珠兰虽然感动自家娘娘会替她们这些卑贱的人说话,可也不愿她顶撞皇上啊! 几人惊得后背上都出了冷汗。 冯怜容说完,这才也觉得害怕,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手心里也湿漉漉的,可是她没有把头低下,她觉得自个儿还是没有说错,虽然赵佑棠高高在上,可是也不能一点不讲道理。 赵佑棠静静的看着冯怜容,她明亮的眼睛闪耀着光华,跟外面的月光一样,流淌着温柔,也荡漾着不屈。 她跟平日里的人不太一样。 他嘴角微微一挑,声音低沉沉的道:“那你当年,也是很不愿入宫了?” 章节目录 第113章 碰撞 不愿! 冯怜容第一个冒出来的回答便是如此。 当年得知她被点名入宫,父亲母亲,哥哥,没有一个不悲伤的,可是他们尽量都克制住,只这样却更叫人难过,好像世界要崩塌的样子,却没有人可以阻止。 她每晚都辗转难眠,眼泪流下来,把枕巾弄得湿透。 谁都知道,去了宫里,想要与亲人再见一面,那是多么困难的事情,这一诀别与永别也相差无几。 可这些年的亲情如何割舍? 她早就习惯每天与家人在一起,不管是困苦,还是艰难,他们都会共同面对,便是她要嫁出去,父亲母亲也定会予她选个佳婿,将来她的人生不需要荣华富贵,只要像父亲母亲那样相亲相爱便已足够。 结果,这样的念头被无情的打碎了! 回想起当年,哪怕是一万次的问她愿不愿意入宫,她都不愿。 她的眸子里满是否定之意,连掩饰都来不及。 赵佑棠的脸色也越来越冷。 钟嬷嬷急着道:“娘娘……” 冯怜容早年入宫,钟嬷嬷就照顾她,哪里看不出来她的离家之悲,说起来,被选进宫的,除非有野心,或在家中过得不幸,不然有几个能心甘情愿?所以她想提醒冯怜容,这等时刻非同小可,虽说欺君之罪不可取,可皇帝也是个男人,便是哄一哄又如何? 切莫一五一十说了。 赵佑棠却喝道:“都退出去!” 钟嬷嬷吓得一个激灵,与众人往后直退。 “滚到外面去!”赵佑棠声音冰冷。 一众人又往后退,退到屋外。 他声音那么大,冯怜容心头直跳,刚要开口,赵佑棠道:“你莫要骗朕。” 冯怜容一怔,旋即回道:“妾身不骗皇上,当初是不肯。” 赵佑棠虽然不愿她说假话,可她坦荡荡的说不肯进宫,他这心里也不舒服的很,当年他已是太子了,乃景国之储君,不谈这身份,便是别的,又有哪一样不优于京都的年轻男子? 她有什么好不愿的? 他冷笑一声:“你也不是什么绝世佳人!” 冯怜容听出他的嘲讽之意,皱眉道:“这与佳人又有何干?妾身不愿是因为要离开家了,不似寻常的嫁人,往常还能回娘家看看,倒不知皇上是何意思!” “朕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你能入宫,那是天大的福分了。”别还不知足! 冯怜容气得笑了。 这一世她是运气好一些,前世她过得什么日子?每日战战兢兢不说,到最后还那么凄惨,年纪轻轻活活病死,要不是那年皇太后随便一道旨意,她能如此? 可现在赵佑棠却把这个说成是天大的福分。 是啊,他一句话就能颠倒众生命运,他们高高在上,而旁的人贱如蝼蚁。 冯怜容拳头微微捏紧:“所以妾身说皇上不知此种痛苦,若皇上换做是妾身,有慈爱的双亲,却因旁人一句话就不得不离开他们,甚至可能连见都见不到一面,皇上能心甘情愿听从?皇上可是这等贪慕虚荣之人,只因那夫婿拥有尊贵的身份,因那将来的日子兴许会飞黄腾达,就愿意舍弃双亲?只为那个从不认识,不知他好坏的人,就愿意离开自己自小成长的家族?”她声音一下子拔高,“皇上,您愿意吗?” 她一向温柔的眉目间竟隐隐生出坚毅,像是蒙尘的刀剑露出了原本的锋利之色。 赵佑棠一时答不出话来。 她说得字字在理,没有一句可以反驳。 谁在她的立场,只怕都不会愿意。 可是,他刚才却因她那句不肯,气昏了头脑。 赵佑棠忽然就很心烦,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道:“你给朕好好反省,竟然如此与朕说话!” 他甚至踢倒了一张凳子。 冯怜容被这沉闷声吓到了,可是她整个人还在激动中,收不回来,但她又想哄一哄赵佑棠了,这一急,眼睛就红,眼泪汪汪的,恨不得立时就要哭起来。 赵佑棠见她这样子,喝道:“哭什么,刚才骂朕的时候,不是理直气壮的很?” “没有骂,骂皇上。”她只是实话实说,哪个字骂了?再说,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骂啊。 赵佑棠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钟嬷嬷几个看他气冲冲出来,跪了一地,见走得没影儿了,她们才急着跑进去。 冯怜容一个人呆呆的坐着。 钟嬷嬷叹气道:“娘娘这是何苦,皇上问,娘娘就是骗着也……” “他说不准骗。” 钟嬷嬷嘴角一抽,暗道这可如何是好! 要说,这皇上也是吃饱了撑着啊,冯贵妃当年愿不愿意进宫,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这辈子都得在宫里了,也不知道这两人好好的说尚服局的事情能说到这个上头。 钟嬷嬷头疼。 “要不明儿,娘娘还是去认个错。” 这二人针尖对麦芒的那是头一回,若是寻常夫妻也便罢了,可这丈夫却是皇帝,天下间最尊贵的人,自家主子又只是个贵妃,如何能成?钟嬷嬷觉得冯怜容必须要去道歉。 冯怜容却抬头轻声问:“嬷嬷,其实我也没说错罢,宫人黄门,哪里有那么坏,这次的事情,她们虽然有错,可也有原因。” 钟嬷嬷对此自是感动的,却又知道自己的身份:“娘娘,咱们做奴婢的,好不好,坏不坏又有何好说?不过凭的是主子一句话,奴婢们是命好,遇到娘娘,别的就难说了,可是那也是命啊!” “是啊,是命,可是命也会变的,只要有不一样的机会。”她便是如此,只是,这命还是依着那些人,像当年的皇太后,像赵佑棠,这一世,没有他的宠爱,她的命兴许就变不了。 冯怜容这么想着,内心里的想法也越来越清晰,原来权力越大,能主宰的人便越多,可这些人里有好也有坏,如何能凭自己的心情便定下他们的生死? 她回头瞧瞧宝兰珠兰,正当是花一般的年纪,可是却不能嫁人,这宫里还有好多这样的人呢,她们与以前的自己是一样的,无法违抗命令,只能无条件的听从。 这些人,有什么错呢? 譬如那叫秀莲的宫人,乃家中独女,突然被召入宫,一过就是十几年,家中父亲病重花尽钱财,母亲要出来乞讨过活,她这心里该多难受?便是犯了错,也是叫人可怜的,她原本是想与赵佑棠说说这件事情。 冯怜容微微叹了口气,可却办砸了。 或许,明天真去认错?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生气。 她在这儿想了又想,赵佑棠也一样。 回到乾清宫就闷闷坐着,吓得几个黄门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严正这是头一回见他从延祺宫回来还阴着脸的,须知以前他去那儿都是为了心情变好,这下反了。 也不知这事儿过后,冯贵妃是不是完了? 作为黄门,有时候总是要提前多想一下,若是这样,那以后冯贵妃事情就不能多提了。 可冯贵妃完了,哪个贵人能得皇上的青睐呢? 严正正胡思乱想着,赵佑棠忽然叫他进去。 “见过皇上。”严正一下就趴在地上。 赵佑棠也没叫他起来,只淡淡问道:“当年你是怎么入宫的?” 严正傻了。 他服侍赵佑棠十几二十年了,他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也从不会关心这些。 怎么回事儿? “别想着欺瞒朕,除非你不要脑袋了,说罢。”赵佑棠道。 严正心里咯噔一声,忙道:“其实就是穷,那会儿奴婢家里因祖父喜赌钱,背了债,偏他又死了,只得父亲来还,靠家里一点儿薄田经常饭也吃不起,衣服也穿不暖。后来奴婢年纪大一些就来城里挣钱,有日听说宫里招黄门,能换点银子,奴婢想着弟弟妹妹这么小就常饿肚子,实在可怜,一狠心就来了,后来得了十两银子,他们总算能吃点饱饭。” 赵佑棠知道黄门是怎么样的,只是没想到严正为个十两银子,就葬送了一生。 可是这事儿他原先根本不想就过问,严正是谁,家里人住哪儿,他一概不想知道,如今才知严正有多傻,却又有颗多体贴家人的心。 难怪这些年,自个儿一直用着他,可见他这为人确实不错。 赵佑棠摆摆手,叫他退下。 他虽然因冯怜容那些话,好奇问了严正,但现在心气仍是不顺的很。 这些年,冯怜容在他面前时是如何百依百顺的,他记得清楚,可今日她却敢顶撞他,不止顶撞,还说得叫他无法反驳,这是一个颠覆性的举动,叫他有些儿不能接受。 可另一方面,他又有新奇之感,原来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原来她也不是一味的奉承自己的。 这一晚上,两人都没有睡好。 冯怜容起来时,眼睛下面乌青乌青的,好像被人用奇怪的脂粉涂抹过一样,钟嬷嬷看一眼,就知道她这是后悔了。 也是活该! 钟嬷嬷气啊,遇到这种事,早该求着叫皇上谅解了,或者,那些宫人死活关她什么事啊,要求情,甚至为此反对皇上,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钟嬷嬷觉得不值得,故而也没有安慰冯怜容。 冯怜容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同两儿子吃饭。 赵承衍瞧了又瞧,问道:“母妃像是不高兴呀?” “没有啊,就是晚上做噩梦没睡好。”冯怜容笑了笑。 “哦,那母妃一会儿要好好睡啊。”赵承衍关切道,“等孩儿回来,再陪母妃。” 冯怜容摸摸他的头:“真乖,母妃会歇着的。” 赵承谟只听着,没说话。 两孩子走了,冯怜容就琢磨是不是要写封信。 她与赵佑棠没闹过这种矛盾,昨儿也是他第一次那么凶的训她,怎么想,她都觉得赵佑棠是生气了,毕竟他是皇帝嘛,习惯了别人顺着他的,她又一向不发脾气。 她叫宝兰磨墨,宝兰挽起袖子,不一会儿就把磨好了,墨汁漆黑浓稠。 冯怜容提起笔沾一沾,到半空却又停住了。 该写什么呢? 说自己不该说那些话,惹得他不高兴?说自己口不择言?说自己当年虽然不愿入宫,可是,如今却是不曾后悔的? 说什么呢? 昨儿非得惹他,今日再巴巴的写信过去求他。 就不会让他厌烦吗? 平生第一次,她觉得手中的笔好重。 章节目录 第114章 这些信 她最终还是一个字没写,叫珠兰去洗笔。 钟嬷嬷急道:“怎么又不写了?” “皇上肯定还在气头上,写了送过去,指不定都不看的,还是等两天。”冯怜容心想,他既然叫她反省,反省又如何不要时间?认错也得有个认错的态度罢。 钟嬷嬷没法子,只道:“总也不能太久,皇上能有多少耐心?” 冯怜容嗯了一声。 赵佑棠依旧早朝下朝,批阅奏疏,召见大臣,这日突然就收到一封奏疏,来自宁县,一看竟是弹劾冯孟安的,落款还是何易,他这心里头就疑惑。毕竟冯孟安是他派去给何易当副手的,期间因地震的缘故,一直只为安置灾民,如今才有时间重新清算土地,如今将将开始,怎么二人就生龌蹉了? 他仔细瞅了两眼,眉头微微皱了皱眉,何易说冯孟安做事不专注,常常闲游乱逛,不曾起到任何作用,希望自己撤了他。 赵佑棠回想起冯孟安当日雄心万丈的样子,沉吟片刻,写了回批,告知何易再观察观察,切莫心急,毕竟冯孟安年纪还轻,希望他多多指教,算是当了回和事老。 写完了,他往严正看一眼。 严正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赵佑棠忽然就把手里的朱笔重重一扔。 严正心里一跳,大概也猜出来了,不用说,他定是在想冯贵妃为何没有反应。 他脑门子上发凉,暗道得派人去提醒冯贵妃了,又觉自己命苦,不过一心一意伺候皇上的,怎么这男男女女之间的琐事还得他烦心,他哪儿了解这些东西! 严正把头低得更低了。 谁料到赵佑棠却突然站起来往外走了去,严正连忙跟上,就见他是去了春晖阁。 春晖阁里,三孩子与周彦文正在听课,他立在窗口看了看,见三孩子一排坐一起,周彦文坐在后面,都是全神贯注的,他微微点了点头,看来赵承煜还是把话听进去的,没有说不理会哥哥弟弟。 他站得会儿,李大人就叫休息了,又朝外面行一礼,道见过皇上。 里头四个人陆续出来。 赵佑棠问了一些李大人刚才讲的内容,见三孩子都答得出来,又对周彦文道:“这些想必你都学过。” “回皇上,是的。”周彦文小小年纪斯文有礼,“幼时在家中,不止西席,还有父亲,哥哥都教过,只是李大人讲来,又别有一番道理,故而也不觉得枯燥。” 赵佑棠笑着点点头,与三个孩子道:“你们可听见了?这世上学问便是如此,哪怕心中已明,也该时常思量,若有不同见解的,也是该互相切磋,好好与你们表哥学学。” 三个孩子道是。 说罢,他又看向赵承煜:“你这几日常住祖母那儿,可曾去见过你母后?” 赵承煜道:“昨儿才见过,母后说好一些了,但还在吃药呢。” 他现在还小,不清楚父母之间的事情,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萦绕心中,叫他更快的成熟了起来,至少,他现在已经知道,在父亲面前,是要小心些的,不能让父亲生气。 赵佑棠唔了一声,又去问另外两个儿子:“你们母妃又如何?” 赵承衍想一想道:“母妃好像睡不好。” “睡不好?”赵佑棠挑眉,那不是活该呢? 不过既然睡不好,怎么不知道滚过来认个错? 赵承谟眨巴了两下眼睛,想起这两日见到听到的事情,说道:“母妃今儿早上就吃了半碗粥,连最喜欢的虾肉包都没吃了。孩儿还听金桂说昨儿母妃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给进。” 赵佑棠这又奇怪上了,关书房里干什么?写信?可这都几天了,写个信写那么久? 他吩咐三个儿子与周彦文好好听课,这就走了。 结果路上遇到永嘉长公主。 看样子,她是从坤宁宫来的。 “皇上,是要去看皇后娘娘?”她笑着上来行礼。 赵佑棠道:“她既然病着,朕不便打搅。” 永嘉暗道,果然这两人闹得很僵,难怪刚才她问起皇太后,皇太后讳莫如深的样子,可这样下去如何得了?她劝解道:“阿嫣妹妹可是皇上的妻子,皇上去探望,只会让她高兴,哪里有打搅之说,刚才妹妹还说起皇上呢,担心皇上繁忙,累坏身子。” 但赵佑棠并不为所动。 方嫣这病他心里清楚,不过是因他说的那句话,如今只是退一步已做万全罢了,只是他也不想拆穿她,多年夫妻,尚留一丝余地,可方嫣要仍不悔改,也怪不得他。 永嘉见状,只得不提了,又说到冯怜容:“今儿来,才知道竟然是冯贵妃在协理六宫,只她多年不管事儿,能成吗?妾身看,还不如叫母后来管呢。” 她对赵佑棠宠爱冯怜容一直都看不惯,如今冯怜容竟然还能管理六宫,这是要取代皇后不成? 赵佑棠嘴角挑了挑:“为何不成?既是贵妃,皇后因病不能如常管事,自然得是她,今年中秋便是冯贵妃办的,并无差错。再说,母后向来喜欢清净,如何要劳烦她?” 他虽然正气恼冯怜容,可别人要说她,却容不得。 永嘉每回提这个,总是不能得偿所愿。 便是今日皇太后还告诫,切莫为冯怜容与皇上有什么不对的,故而她话涌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总归他是皇帝,又能奈何?这些年,她已是领教了他的君威了,当年父皇如此,她为讨好他,也不是不曾这般。 她笑了笑:“皇上说的是,是妾身多虑了。”她顿一顿,“妾身今日来,其实还为一事,淮献王的三儿子现今二十五岁,年轻有为,乐善好施,若是往年,怕是要封郡王了罢?” 本朝里自开国之后,历代藩王之子除嫡长子沿袭亲王封号外,别的儿子都封为郡王,可赵佑棠却没有那么做,这几年,他陆续只封了那些嫡长子,永嘉便有些奇怪,二来又是受人所托,她身为皇帝的姐姐,才敢来询问一二。 赵佑棠却很敏感,问道:“是赵跃求之?” 永嘉斟酌言辞道:“他自是有些担心,有回与彦真说了几句。” 赵佑棠唔了一声:“此事不急,他既然能干,还怕养不活自己?朕不是已准他们入朝为官了?” 永嘉心道,历来宗室都是金枝玉叶,早早就等着俸禄下来,如何叫他们习惯?这当官可不是好当的,哪里有在家中闲着舒服,不过么,她自己倒是希望儿子有出息。 可世上,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呢。 她就有些担心:“妾身怕他们多有不愿。” 赵佑棠想一想,片刻之后道:“朕会考虑的。” 永嘉便没有再提,只抬头笑道:“皇上对二叔还是很好,他几个儿子,皇上都封赏了。” 赵佑棠道:“肃王退敌有功,不同别的藩王,这世上,哪有天下掉饼子的事情?说起淮献王,他在世时,一桩好的事情没做,光顾着吃喝玩乐了,他是死的快,朕还没来得急清算呢!” 现在,他那些庶子还想讨封,谈何容易? 永嘉脸色微微一变,已是有些后怕。 幸好没有再多求情! 二人说得会儿,永嘉便告辞走了。 赵佑棠去了延祺宫。 他走得急快,而且不是往里间去了,竟然直接去了书房。 钟嬷嬷大吃一惊,这回要去告知主子也来不及了! 却说冯怜容还在写信,这信她昨儿写了一下午,总是觉得不满意,今儿再接着写,谁知道门却从外面被猛地推开了,逆着光,她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走进来,把外头的亮全都遮住了。 虽然他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可这气势何等摄人。 冯怜容手里的笔“啪嗒”一下掉在桌上,眼睛睁得老大。 赵佑棠看着她惊慌的样子,噗嗤笑了。 只因她白嫩的脸上印着好几块黑印子,不知道有多滑稽。 冯怜容被他一笑,倒是不知所措,站起来道:“皇上……” 话未说完,声音已经哽咽。 她没想到赵佑棠会先来,原本她打算好好写个认错信的,可不知为何,怎么写怎么看着不好,要么觉得字丑,要么觉得表达的意思不行,桌上都好几张废掉的了。 可是她又着急,生怕再晚两日,赵佑棠会更生气。 可是,他竟然来了。 她声音里有惊喜,有委屈,有小心,有后怕,短小两个字竟被她念得百转千回。 赵佑棠其实心已经软了,但还是板着脸不理她,眼睛却飘到桌上,只见上头宣纸放得乱七八糟,左一张,右一张,还有揉成团的,简直叫人看了糟心。 这是什么啊! 他走过去,拿起一张就看。 只见上头写着:皇上,妾身知错了,那日妾身不该顶撞皇上…… 又拿起一张,只见写着:妾身定是晕了头了,还请皇上原谅妾身,皇上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妾身只是个小女子,不懂事体,不该妄言,就只是可怜她们,不是质疑皇上的决定…… 再拿起一张:妾身昨儿做梦吓死了,早上看到虾肉小笼包都吃不下,皇上好狠的心啊,都不来看妾身…… 又一张:真讨厌,为何写不好,明明是想道歉来着!然后纸上画了一个蛋,蛋壳还破了。 赵佑棠的脸一黑。 冯怜容在旁边急死,眼见他要去拿那张揉成一团的宣纸,她啊的一声扑了上去,叫道:“不准看!” 章节目录 第115章 亲口说出来 她这么一说,赵佑棠更要看了,长手一伸,就把那宣纸拿在手里。 冯怜容要去抢,他的手就举高了。 冯怜容比他矮了一个头,便是踮起脚也没法子碰到,她急得脸都红了,哀求道:“皇上,您别看这个。” 赵佑棠挑眉道:“你抢到,朕就不看。” 冯怜容立刻就一蹦一蹦的往上够。 她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慢慢就散开了,赵佑棠得意的拿着宣纸一晃一摇的,冯怜容眼见没法子,又开始抓赵佑棠的龙袍,恨不得把他当成一棵树,自个儿爬上去。 可赵佑棠力气那么大,她再使劲也没法子的,只一会儿功夫,就累得气喘吁吁。 他垂眸看着她,见她嘴儿微张,脸蛋飞红,头发散下来都披在肩头了,眼睛偏还盯着他手里,就跟馋嘴的小猫儿一样发急,他突然就想到那个蛋,她该不会还写了什么坏话罢? 不然干什么非要抢了? 他一下子就沉脸道:“你老实交代,是不是非议朕了?” 若是,他也不想看! 看了一生气又得跟她闹翻。 这种感觉叫他很不舒服,这些年,他就没有与她闹过,闹了,才知道,他并不想如此,不然他也不会主动来她这儿了。 冯怜容忙道:“没有。” 她再怎么不赞同赵佑棠,可不管是面上,还是心里,她都不会也不敢去真的责备赵佑棠。 赵佑棠奇怪了,那为何不给他看? 他忙把宣纸展开来,只见上头就两行字:妾身喜欢皇上啊,便是以前不愿入宫,也是因不知将来之事,妾身在这世间最爱的便是皇上了!妾身爱你,最爱你了,哪怕是下一世,也会爱你,还给你生孩子。 赵佑棠拿着宣纸一时就动弹不得。 虽然冯怜容爱他,他不是不知,可是她从来没有说出口,今日上头写的,显然是发痴的表现,他却被触动到了,嘴角微微一挑,笑容就满溢了出来。 冯怜容却羞得满脸通红。 这些话是她心里所想,可未免太过直接,她是不敢真送给赵佑棠看的,故而这几年,哪怕她再喜欢他,也从来就没说过什么她喜欢他之类的话,别说爱呢。 赵佑棠把宣纸慢慢叠好,塞进袖子里:“难怪不给朕看,这种话写了有什么意思。” 冯怜容嗫嚅道:“妾身再不敢写了。” “是不用写,说就行了。”他立在她面前,轻描淡写的道,“现在朕来了,你便说一遍罢。” 冯怜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把你写的与朕说了,朕再考虑是不是原谅你。”他忍着笑。 冯怜容脸又有些白:“说,说出来?” “嗯,朕等着呢。” 冯怜容就觉得喉咙有些干,又开始面红耳赤,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女儿家讲究矜持,她虽然越发是不矜持了,可当面说喜欢赵佑棠,她真没做过,她这才发现,有时候说比做也不一定容易。 她呼吸微微沉了一些,这书房里的温度也好似变得热了。 终于,她鼓起勇气道:“妾身,妾身喜欢皇上,最爱皇上。” 可声音却低得跟蚊蝇一样。 赵佑棠略低下头:“朕听不清。” 冯怜容咬咬嘴唇:“妾身最爱皇上。” “还是不够响。” 冯怜容急了:“妾身说妾身喜欢皇上,最爱皇上……” 还没说完,赵佑棠的手就捧起她脸颊,猛地亲了下去。 她嘴唇柔软,口舌生香,他总是一吻就停不住的,常常把她弄得红肿起来。 这次二人又因之前争执,闹得不快,好几日不曾见,有道是床头打架床尾合,一发不可收拾,他亲了会儿就忍耐不住,剥了她衣裙,按着就在书案上办了一回。 冯怜容清醒过来,就想捂脸。 本来案上就乱七八糟,信纸摊了好多,现在是更杂乱了,不止是纸乱飞,就是笔筒都打碎了一个,各种毛笔滚了一地,那砚台恨不得也翻了,有些墨迹都弄到她衣服上。 赵佑棠看她急着穿抹胸,又瞧见她脸上那几个黑印子,忍不住笑道:“也不知道怎么写信的,看你这脸。” 冯怜容道:“怎么了?” “能怎么,丑得不能看了。”他用指腹擦了擦,却见非但没除去,因他手指有汗,反而黑得更难看了,他哈哈笑起来,“得了,还是要用水洗。”一边就叫人备水。 外头其实早就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他们现在对这事儿非常熟悉,基本上二人办事一般多久的事情,都门儿清,提早就烧好了,一等令下,便兑了冷水,把水温弄合适了抬上来。 二人清洗过后,换了衣服这才回正殿。 冯怜容看赵佑棠不生气了,自然也高兴,二人说起正事。 赵佑棠道:“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不能因为情有可原就不惩戒。” “妾身没说不惩戒,只是觉得宫里规矩,是不是……”她斟酌言辞,“这些宫人被选进来,到三十岁才放出去,这等年纪,家中父母身体差一些的都离世了,连面都见不到。” 宫人不比妃嫔,妃嫔至少还有希望见到家人,至少能通个信,宫人好些是死在宫里都出不去的,等死了,多数也是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单就这件事儿,秀莲几个偷东西是犯了错,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扪心自问,便是她们说了家中实情,管事姑姑就能放她们走吗?就能给她们钱吗?妾身看是不能,在宫里,规矩是死的,可人却也活不起来,她们这样做,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说到底,错是错了,但至少没有害到人嘛。”她略微挺直了身子,“皇上,是不是能从轻发落?” 赵佑棠却很固执:“从轻发落自是不行的,领十个板子罢。” 冯怜容心里一凉。 十个板子,半条人命指不定就没了! 她沉默下来。 赵佑棠看看她,微微叹气,在这宫里,心善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可是一个人的心若总是软不起来,那这人多半也是没有人情味儿的,那还剩什么呢,不过是利益罢了。 他宠爱她,当然也喜欢她的善良,若哪一日她变了,跟那些个人一样,只知道算计得失,又与别人何异? 他眸色柔和下来,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若她们挺过去了,朕便准她们回去。” 冯怜容眼睛一亮,那也是个恩赐! 只希望她们有此运气了。 人一旦存有希望,也会变得更加坚强些。 她沉吟片刻又道:“皇上,其实不止她们,妾身这几日心里想着,是不是让其他宫人也能提早些回去,妾身之前说了,三十岁有些晚,若是能提前到二十五岁,她们兴许还能嫁人生个孩子呢。” 而三十岁,就是嫁人了,生孩子只怕也不易,再者,年纪大了,生孩子好似也更危险。 那一个女人,没有孩子,老了又能依靠谁呢?这辈子还是注定是凄惨的结局。 赵佑棠笑笑:“你倒是得寸进尺。” “妾身只望皇上可以考虑一二,宫人也是寻常家里出来的,若论起来,同为天下百姓。”冯怜容不忘拍马屁,“皇上是千古难得的好皇帝,一心为民,这桩小事,想必于皇上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 这就把糖塞进来了,赵佑棠挑眉道:“没想到你这小脑袋瓜想得事情还挺多,这事儿朕自有定论。” 冯怜容看他没有立刻拒绝,已然是满足了,笑眯眯挽住他胳膊道:“皇上就是好,父亲常说国有明君才能强盛,皇上就是这样的明君呢,没有因善小便不为之。” 赵佑棠唔一声:“看来,书也没有白看。” 二人说得会儿,赵佑棠回去乾清宫。 尚服局得了命令,当即就杖打秀莲三人,冯怜容很关注此事,派了黄益三去看,黄益三回来告诉她道:“瞧着是打得很严重,不过是虚的,躺上个把月总能好。” 冯怜容问道:“那现在就送出宫了?” “是的,已经送出去了。” 冯怜容这才松口气。 过得几日,赵佑棠抽空去了景仁宫一趟。 他与皇太后说了把宫女提前放出去的意思。 皇太后并不惊讶,她自个儿不管事儿,可手底下的奴婢不少,上回尚服局的事情因是冯怜容管得,还与皇上起了矛盾,这些风声最是容易传,想必这次也是因这事儿。 皇太后点点头道:“那些宫人是挺可怜的,只是皇上怎么会想到这些?” 要知后宫事宜,多半都是皇太后,皇后来管制,皇上一般是没什么时间,也没那么多心思来碰的,光是外头的大事儿都够他忙得了。 赵佑棠也没有隐瞒:“是冯贵妃提起的,朕觉得这主意不错,何况,宫中现也没有多少主子,无需太多宫人,何不让她们回去与家人团聚?不止减轻宫中花费,于朕来说,也是一桩功德。” 皇太后便笑了笑:“冯贵妃倒真有善心,既然皇上觉得可行,哀家自然没有异议,不过这事儿是不是知会皇后一声?” 赵佑棠便应了一声。 皇太后看看他,忽地想起一事,又道:“刚才皇上说没多少主子,哀家才想起来,竟是有好多年没有再选人进来了,难怪宫里也冷清,皇上看,是不是要……” 她顿了顿,看向赵佑棠。 赵佑棠脑中立时就浮现出往前的事情,为那些个贵人,他跟冯怜容都受过影响,那些事儿叫他极为心烦,他摆摆手道:“不必了,也省得母后操心。” 皇太后一怔。 莫非以后都不选秀了?但转念一想,不选兴许也是好事,现今那些个贵人个个都还没被临幸呢,只怕要在宫中孤老,再选几个,还是一样,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 皇太后便没再说,她没有当年皇太后的决断,也没有那份野心,既然事情做不好,索性还是别做了。 只看着赵佑棠的背影,她的眉间还是起了担忧 自冯贵妃管事之后,确实也是尽心尽力的,今日这个提议也没有不好的地方,只是赵佑棠这等态度,又如何不叫她多想,他这是太把冯怜容放心上了,才会如此重视她的建议。 现在唯一能安慰的是,冯贵妃还没有做出别的举动。 她叹了口气,起身回去内殿。 方嫣听说赵佑棠来了,自然是惊讶的,毕竟好久不曾来,知春忙给她盖上被子,她侧身躺好。 赵佑棠进来,她就在床上问安。 “听承煜说,你好一些了?” 方嫣道:“回皇上,是的,但还得养一阵子。” 赵佑棠来看她,她心中也没有什么欢喜,她不是笨人,上回赵佑棠说出这种话,很显然夫妻之情已是荡然无存,他对她定是没有丝毫情义了,故而方嫣也不再抱有期望。 赵佑棠道:“能养好就成了,今日朕来是说宫人的事情。” 他把那意思说了。 方嫣在心里就冷笑开了,不用猜,定是冯怜容说的了,她在他面前总是装得一副良善的样子,什么为宫人考虑,其实只是为讨他的欢心罢?如此,他自然觉得冯怜容是好人了! 方嫣淡淡道:“皇上已经决定了,妾身也没什么反对的,这般也好。” 她多余的话没说。 赵佑棠自便走了。 到得九月,他便颁布下去,景国此后五年一选宫人,年至二十五岁,若无犯下罪行,或不满二十五,得重病者,皆可出宫,另外,在宫中满十年者,得三十两赏银,满五年者,二十两。 不仅如此,他还削减了宫人的数量,从宫中原有一万宫人减到四千,黄门也是一样。 这算是宫中一项不小的变革了,史官都一一记下,称颂赵佑棠节俭仁善。 朝中亦无人反对,反而因赵佑棠的举动,官宦之家的作风也得到了一些整顿。 毕竟,皇帝都削减奴婢了,大臣们还用这么多,这不是找死? 好些富贵人家都纷纷遣散奴婢。 赵佑棠心情愉快,有次见到史官,笑道:“此乃无心插柳,原本只是因冯贵妃体恤宫人,朕听她之言,甚是在理,没想到还有如此景象,可见朕一国之君,时常得做个榜样了。” 史官听得此言,用心记下。 这一刻,冯怜容不知道,她已经被不小心载入史书。 当然,名字是不全的,乃“冯贵妃”三个字也。 她此刻正在给赵徽妍做帽子。 天一入秋,便渐渐凉了,小孩子容易着凉,戴个帽子会暖一些,钟嬷嬷在旁边看了又看,眼见她拿个剪刀在棉布上剪了两个长条下来,就奇怪的很。 哪里有帽子长这样的? “这是小兔儿的耳朵呢。”冯怜容笑嘻嘻道,“我给她做个兔儿帽,这兔子耳朵当然要大一些了。” 钟嬷嬷抽了下嘴角,可这耳朵也太长了,得拖到地上罢。 “不长。”冯怜容看出她心里想的,“就在腰那儿,到时候肯定好看。” “娘娘这么说便这么说罢。”钟嬷嬷还有事儿同她商量,“现今宫人二十五岁就能放出来了,那宝兰珠兰,金贵银桂都到这年纪了,娘娘看如何处置?这要都走了,可不太好。” 那四个可是很有经验的老人了。 冯怜容心里清楚,这事儿她拖了几日了,对那四人也舍不得,毕竟跟了自己差不多十年了,一朝离别,永不再见。 她鼻子有些发酸,叹口气道:“她们想走就走罢,既然嬷嬷说到这个,你让她们进来。” 钟嬷嬷便去喊。 四个宫人大概也知道是什么,一溜的跪着。 冯怜容稳定了下情绪才道:“我知道你们都有家人,如今皇上开恩,你们可以早些回去……”她顿一顿,“我也没多少多说的,这些年,你们都尽了本分,主仆一场,我知你们的好处,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们也该回去寻个如意郎君嫁了,将来再生几个自己的孩子,都好过在这儿虚度。” 四人一听都哭起来。 宝兰道:“娘娘,奴婢不想走,奴婢在这儿,比在家里过得快活多了。” 别人家是不得已送女儿,她是差不多卖进来了,只为家里减少些负担。 金桂也哭道:“奴婢不走,娘娘待奴婢们可好了,奴婢们好吃好住的,到那儿也不受气。” 冯怜容听了眼睛也红。 钟嬷嬷训斥道:“大喜事,都哭什么,没得还叫娘娘流眼泪呢,你们哪个愿意走的,就走,不愿意的,肯继续留下来,跟老奴作伴的,也干脆点儿,娘娘还有好些事做呢。” 四个人这才擦擦眼睛,后来一说,宝兰跟珠兰都不走,金桂跟银桂愿意回家。 钟嬷嬷又去问外头别的宫人,至于黄门,没有一个愿意走的。 本是无根之人,就是回去也娶不得妻子,还不如在宫里自在些,出去少不得受人白眼。 钟嬷嬷就都报了冯怜容。 其他殿里,也一般,过了几日,就放出去两千来个宫人。 陈素华立在院子里,听得外头一阵阵声音,哈哈就笑起来,没想到,作为贵人,也有一日不如那些宫人呢,宫人尚且能有自由,贵人有什么?只不过吃得饱住的暖罢了。 不对,冬日里还不准多用炭! 日日独守空房,没有比这更加寂寞的日子了。 她忽然就开始后悔,早知道,便是嫁了那混蛋又如何?再不堪,兴许也能和离,可现在,皇上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又有什么意思? 最可气便是那方嫣了,如此愚蠢,冯怜容如今管事,她也不知道做些手脚,光等着她犯错,这如何能成? 难怪能让冯怜容活到现在! 若是手段高一些,不过是个贵妃,算得什么呢? 皇后始终都是高她一头的。 陈素华手缩在袖子里,重重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得她出手,这等日子,她是过不下去了,与其这样老死,还不如一搏! 冯怜容这日仍在做帽子,珠兰笑着道:“皇上来了。” 赵佑棠已经到了里间,她起来行一礼。 赵佑棠的目光落下,头一个就看到两只大大的兔耳朵从桌上垂下来,雪白雪白的,他问道:“你在做什么呢?” “帽子呀。”冯怜容很得意的拿给他看,“瞧,差不多做好了,这眼睛好看罢?妾身挑了很久,用鸡血石做的。” 赵佑棠看看,不屑道:“你这什么鸡血石,成色那么差,红里还透着黑呢,哪里像兔子眼睛,兔子眼睛就该通红通红的。”他回头吩咐严正,“一会儿找些上品的鸡血石,打磨成兔眼的样子。” 严正应声。 冯怜容道:“哪要那么好啊,她长大了就用不着了。” “这算什么,小兔儿是朕的公主,也是宫里唯一的公主,用些好的不是应该?”赵佑棠说着就要看女儿了。 方氏连忙抱来。 赵徽妍刚刚醒来,大眼睛还惺忪着,眼睛赵佑棠,高兴的就伸出手去:“爹,爹爹。” 口齿清楚,一看就是聪明的孩子。 赵佑棠笑着就抱过来。 冯怜容撇撇嘴,暗道,她就在旁边站着呢,小丫头居然都不看她!这丫头越长大,越是同她父亲亲啊,可是,她才是天天照顾她的人啊,怎么这样呢! 她气哼哼道:“我做的兔儿帽不给你戴了。” 赵佑棠噗嗤笑起来:“还跟朕吃醋?” “谁吃醋?”冯怜容道,“我还有两个儿子呢。” “儿子?儿子再怎么也没小兔儿美,小兔儿就是喜欢朕,是不是?”赵佑棠得意的捏捏赵徽妍粉嫩的小脸。 赵徽妍微微裂开嘴笑,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冯怜容道:“还不叫母妃啊?” 赵徽妍好像没听到一样,只在赵佑棠怀里乐着呢。 冯怜容一气之下,把帽子往自个儿头上一戴,转身拖着两个大耳朵就走了。 那帽子小,根本也戴不好,只顶在发髻上,两只大耳朵在脑后一甩一甩的,怎么瞧怎么古怪。 赵佑棠在后面笑得打跌,走上去跟女儿道:“快些叫你母妃,都要气坏了。” 赵徽妍咯咯笑着,甜甜的叫了声母妃。 冯怜容这才回过头,把帽子给扣在女儿头上。 赵佑棠说起正事:“佑桢的妻子金氏回京了,明儿大概会来宫里拜见母后,你请个太医过去看看。” “怎么要见太医?”冯怜容关切的问,“难道是身体不舒服,才回京的?” “听说是有喜,回来养胎的,朕看佑桢信里很担心。”这两兄弟时常都有通信。 冯怜容自然应了,一时又很高兴,她对金氏很好奇,只是金氏嫁给赵佑桢之后很快就随他去了睢阳,她一直都不曾见到,没想到终于有机会要见面了。 章节目录 第116章 谣言 不过朱太医年事已高,体力大不如前,前段时间就已有致仕之意,冯怜容也不想多劳烦他,第二日听说金氏已经入宫,便领了金太医前往景仁宫。 金氏刚刚拜见完皇太后,她便到了。 皇太后询问道:“如何这会儿来了?” 冯怜容笑道:“回太后娘娘,是皇上吩咐的,说王妃有喜,叫妾身请太医来看看。” 皇太后很是高兴,看着金氏道:“那可是大好事啊,怎么刚才没有与哀家说?还是害羞了罢?” 她虽是打趣,但到底语气是不亲的。 毕竟赵佑棠是她养大的,二人都尚且谈不上亲昵,别说是赵佑桢的妻子了,金氏自然也清楚,只是为礼节,从睢阳回来拜见下名义上的母后,她抿嘴笑了笑。 冯怜容侧头看她一眼,微微惊讶。 本以为是个丰满的女人呢,没想到身段也挺苗条,除了肤色有些黑之外,五官很是清秀,又是官宦之家的女儿,气质也是端庄大方的。 金氏察觉到她的目光,投来友善的笑容。 皇上善待赵佑桢,那么皇上最宠爱的贵妃,她没有理由不示好。 二人对上,笑容更展开了一些。 冯怜容请金太医上前给金氏把脉。 皇太后问起宫中大小事宜:“你如今一个人管着,怕也是疲累的罢?” 冯怜容道:“回太后娘娘,确实是如此,只望皇后娘娘能早日好了,妾身委实不是这等料子呢。” “不过上回宫人的事情,你还是做得很好,”皇太后话有深意,“希望这份善心仁慈,你能一直保持下去。” 冯怜容颔首称是。 金太医稍后便看完,道一切顺利,只需安心养胎即可,又笑道:“靖王妃看起来身体很好,不似一般的大家闺秀,可见平日里是时常走动的,将来生孩子定不成问题。” 金氏对皇太后道:“是去了睢阳,妾身才常出来,说起来,都瘦了好些。” 皇太后笑道:“那倒是,不过比往前好看了。” 冯怜容也才明白,为什么金氏不是丰满的了,原来是去了睢阳之后变瘦了,她听着很羡慕,看来金氏嫁人之后便不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赵佑桢那么和善的人,肯定常带着妻子出来玩儿的,指不定二人还坐船巡视江河呢! 多有意思! 皇太后这会儿道:“佑桢也是,你都有喜了,还不知道回来陪你,下回我让皇上催一催,又不是等着他一人治河。” 金氏忙道:“谢谢太后娘娘,其实相公提出要陪妾身回京的,是妾身自个儿觉得没有必要,相公他喜欢在睢阳,便让他在那儿罢,左右离妾身生孩子还早着呢。” 皇太后看她这么说就知道是个明事理的了,便没有再提。 冯怜容又问金氏,靖王府缺什么,金氏又是很客气的推辞,后来还是皇太后亲自点了一些家具,布匹等东西,金氏才勉强收了。 冯怜容一一记下。 二人一会儿便告辞走了。 路上遇到赵佑梧,其实他是故意来看金氏的,嘴里却道:“没想到那么巧。” 冯怜容好笑。 金氏行礼道:“见过四殿下。” “我哥哥他好吗?”赵佑梧问,“怎么没跟嫂子一起回来?” “相公很忙,不止巡视河道,还管河道两边农田事宜呢,是妾身叫他不要这么早回的,不然心心念念惦记这些,在家里也不安生。”金氏笑道,“不过相公总是念叨四殿下。” “什么殿下殿下的,叫我四弟就行了。”赵佑梧笑嘻嘻,“听说我马上就要有个侄儿了?” 金氏脸一红。 赵佑梧又看冯怜容:“冯贵妃,今儿我叫膳房准备烤兔吃,能不能让小羊跟阿鲤过来与我吃顿饭?” 他原先小一些,还常去延祺宫的,可现在大了,生得丰神俊朗,为避免闲言闲语,也不好再去,可他却很喜欢那两个侄儿,故而时常要请他们去景琦殿玩。 冯怜容笑眯眯:“自然好了。” 她那两个儿子也喜欢这个四叔。 冯怜容说完又对金氏道:“你现今怀着孩子,什么都要注意点儿,有什么事情都让奴婢做,尤其是现在起两个月,最是重要的,我会请金太医隔段时间就来看一下。” 她说话温柔,态度特别和善,金氏虽然才与她见面,却已经挺喜欢她了,闻言笑道:“就是怕麻烦娘娘。” “哪儿呢,我最是喜欢孩子,以后你生下来了,我三个孩儿也有个伴呢。” 她心想,赵佑桢的孩子,若是个男孩儿,将来肯定也要来宫里念书的,那宫里就更热闹了,若是个女孩儿,也可以与小兔儿做姐妹,现今宫里就她一个女孩儿,她自个儿也不知道何时才会再生,便是生,也不知是男是女呢。 回到延祺宫,她就把内宫监张缘,还有尚服局的管事姑姑叫来,吩咐他们把要添置的东西陆续送到靖王府去。 二人应是。 张缘又回禀延祺宫里的几样物什大概后日送来。 上回她这儿补损的东西到现在也没有完全补齐,不过现就只剩下些雕花繁复,需要大量功夫的小件家具,冯怜容道:“也不急,慢工出细活,叫他们不用赶。” 张缘应了声,与管事姑姑走了。 晚上,赵佑棠过来,见两个儿子不在,笑道:“去佑梧那儿了?” “是啊,说是要烤兔肉吃。” “这小子,吃个东西还花样多,定是叫人在院子里点了火堆。” 冯怜容抿嘴一笑:“是啊,所以才有意思,指不定让小羊拿着自个儿烤呢。”她想着又担心,“哎呀,会不会烫到手啊?这火窜出来,可不得了!阿鲤又还小。” “别瞎担心了,佑梧又不小,朕瞧他做事还是挺有条理的,真危险,也不会叫他们去了。”赵佑棠安慰,“别说了还跟着黄门呢。” 冯怜容想想也是,赵佑梧是个少年,可那些黄门都是有经验的,黄益三也在呢,应不会有事,她又松口气,好奇问道:“说到四殿下,皇上打算让他做什么?三殿下治河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好呢,听王妃说,都还会管农田了。” 赵佑棠欣慰:“是啊,三弟越发能干了,现在就算曹大人退了,朕也不担心。至于佑梧,等过两年,叫他去宗人府罢,原先也是藩王管的,朕看还是回归原位。” 宗人府在开国时便已经设下了,乃是管理皇家宗室事务的机构,现是礼部接手的,有些闲职的意思,冯怜容心想,可能他觉得赵佑梧年纪还小,是要给他练练手,二来,赵佑梧好似也没有表现出偏好来? 不过这种事她从来不多想的,转头命人端饭菜来。 到得辰时末,两孩子才回来,小脸红通通的,看起来十分兴奋。 一问,果然是坐在火堆旁烤兔肉吃了。 赵承衍笑道:“四叔还烤了叫花鸡吃呢,不过不是放在火上烤的,拿泥包了埋在底下,可香了!” “还烤了番薯吃,甜甜的,跟蜜糖一样。”赵承谟也道,拉着冯怜容的手,“下回咱们也烤,母妃,好不好?” 冯怜容揉他们的小脑袋:“好,叫你们爹爹一起烤。” 两儿子满足了,兴高采烈得去睡了。 一晃眼,便要到过年。 这日是赵徽妍周岁,得抓周,冯怜容一早就把她打扮好,里头穿了石榴红绣五蝙的小袄子,外头再裹个白狐皮做成的小披风,头上戴一顶兔儿帽,活脱脱就是个小兔儿。 两儿子最近也不听课了,跟着一起去景仁宫。 景仁宫里,赵承煜也在,两兄弟先见过皇太后,又与赵承煜互相见礼,皇太后抱起赵徽妍,眉眼都展开来,笑道:“哎呦,真是漂亮的小公主,永嘉小时候,也这个样儿呢,这孩子将来定是个美人了。” 要说永嘉长公主,也确实是个大美人儿,只不是温柔那款儿的,显得有几分英气。 皇太后也夸了冯怜容几句:“三个孩子都养的不错,你也辛苦了。” 冯怜容谦虚几句。 皇太后就让人抬了大案上来,上头放了好些东西,不过因赵徽妍是个女孩儿,除了往常那些,还加了好些别的,如剪子,尺子,花样子,绣线,这都是女工上头的了,还有铜镜,首饰等。 这会儿赵佑棠也来了。 冯怜容看着女儿被放在大案上,不免有些紧张,谁让那两个儿子之前的表现那么奇怪呢,一个吃花,一个又睡着了,抓都没有抓,她只期盼赵徽妍可以正常些。 赵佑棠在她耳边道:“不过是玩乐,怕什么。” 冯怜容摇头,玩乐也得正常点儿啊! 刚才皇太后还夸她呢,一会儿这女儿要是也胡来,怎么办? 她脸儿仍是蹦得紧紧的,眼睛眨都不眨,弄得这像是多么大的事情一样,赵佑棠好笑,但也没再逗她了,也盯着赵徽妍看。 赵徽妍坐在大案上,先是四处看看,这才下手,只见她左手先是拿了铜镜,咯咯一笑。 冯怜容松口气:女儿家都是爱打扮的,不错不错。 赵徽妍玩了会儿,右手就伸向了算盘,这算盘有点儿大,一拿便是噼里啪啦的珠子声,她很是高兴,笑得更欢了,左手把铜镜一扔,索性两只手都抓住了算盘。 冯怜容又是无言,不过之前抓了,应该还是算的罢? 皇太后倒笑起来:“算盘好啊,哀家小时候也是抓算盘的,别说,那会儿西席教到算术,还真学得快呢。” 赵佑棠道:“那小兔儿是像了母后了。” 母子两个都是一笑。 冯怜容上去把赵徽妍抱起来,皇太后道:“再叫我看看。” 她便把赵徽妍又给皇太后。 皇太后看着她的眼睛又大又圆,越发喜欢,索性留下来多陪她一会儿,冯怜容没有不高兴的,毕竟女儿有皇祖母青睐,那是好事,当下就先领着两个儿子回了。 赵承衍道:“妹妹抓了算盘,将来会不会做账房先生啊?” 冯怜容扑哧一声:“什么账房先生,你妹妹再如何,都是公主,岂会去算账呢?”她点点他脑袋,“你那会儿还抓了花吃呢,难道大了种花不成?也就是图个好玩。” 赵承衍道:“原来如此,那弟弟呢?” “都没有抓,困得睡了。”她看看赵承谟。 赵承谟有些惊讶,原来自己没抓呀。 赵承衍已经哈哈笑起来。 冯怜容看着大儿子的爽朗,心里突然有些酸涩,过完年这就到明年了啊,他得搬出来,可自己一直都还没有与他讲呢,现在也拖不得了,她握住赵承衍的手摇了摇道:“小羊,你常去你四叔那儿,四叔一个人住一个宫殿呢,是不是很好,多宽敞呀。” 赵承衍其实不太明白,但也点点头。 “以后小羊也一样,好不好?” 赵承衍奇道:“那母妃跟弟弟妹妹住哪儿?” “自然还是住在延祺宫啊,只小羊自己搬出来。” 赵承衍一听急了:“不好,孩儿不搬出来,虽然地方大,可是冷清呢,孩儿就想与母妃,弟弟妹妹住一起。” 冯怜容叹口气:“可你长大了,就得这般了,你看你三叔,四叔,老早就住在景琦殿,没有与皇祖母住一起罢?现在你三叔还搬出宫了,因为长大了就要娶妻呀,怎么好跟母妃再住一起。” “娶妻?”赵承衍皱着小眉毛,“三叔四叔都好大了,比孩儿高很多,孩子还小呢。”他拉冯怜容的袖子,“孩儿不想搬出去啊,母妃!就不想搬。” 他紧紧抓着冯怜容的袖子,满声哀求。 冯怜容又说不下去了。 不过她这儿心软,赵佑棠可不同,听说赵承衍不肯搬,过来延祺宫劈头就骂了一通,把赵承衍吓得小脸儿惨白,一个字都不敢说,等到年后,乖乖就搬到元和殿去了,与此同时,赵承煜也搬到了东宫。 虽说这事情顺利,可冯怜容平日里跟赵承衍天天在一处的,哪儿能不想念,隔不到几天就要去元和殿一回,赵承衍也是,隔三差五的回延祺宫吃饭,赵佑棠听说了,回想起冯怜容苦兮兮的样子,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孩子长得很快,挡也挡不住的,等到久了,她总会慢慢习惯。 还是给她一些时间罢。 开春后,赵徽妍也越发活泼了,冯怜容常带她出来玩,小姑娘迈着小腿儿,跌跌撞撞得很欢快,她特别喜欢去葡萄架下面,围着竹架子走,但这样学习走路还挺好的,有个东西扶呢。 冯怜容常常就坐在旁边,金兰白兰两个宫人一左一右护着,这两宫人是新升上来代替金贵银桂的,也算是机灵。 这日,冯怜容照旧在葡萄架这儿,眼见天色有些暗了,刚准备带赵徽妍回去,就见小李几个黄门一脸惶恐的过来,冯怜容奇怪,这种脸色她好久不在他们脸上见过了。 她心里不免起了担忧,眉头微皱。 小李轻声道:“娘娘,不知怎么回事,宫里突然起了谣言,说大皇子才该是储君,还说是老天爷的意思呢。” 冯怜容脑袋里轰隆一声,惊道:“你说什么?”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她忙先进去,叫小李跟着,到得殿内,让方氏抱着赵徽妍走了,这才请钟嬷嬷来。 钟嬷嬷也很吃惊。 宫里诡谲多变,向来皇子多,是非就多,可现在几个皇子还小,原本还不用担心的,怎么突然就出来这种谣言?须知,被外头听见,对冯怜容的损害会有多大! 毕竟皇子还小,能有什么心思,而作为他们的母亲,冯怜容免不了会成为众矢之的。 “到底怎么回事?”钟嬷嬷越想越惊心,质问道,“怎么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出这个说法罢?” 小李道:“奴婢也是今儿出去才听见的,还是有个黄门知道,偷偷告诉奴婢,好让娘娘有个准备,可到底是从哪儿传来的,也还不知道呢,奴婢已经叫人去问了。” 冯怜容心里七上八下。 过得会儿,一个小黄门上来道:“原来今儿下午大皇子出去玩儿,在路上捡到一块龙形树根,怕是前日里下雨被冲出来的,大皇子就拿了玩儿,被人瞧见了。” 钟嬷嬷大惊:“龙形的?” 这太子虽然是储君,可真龙天子那是皇上,她怎么想怎么觉得担心,当下赶紧叫小李把黄益三给请来。 黄益三很快就来了。 冯怜容问:“小羊当真捡到那树根了?” 黄益三低头回道:“是,也怪奴婢眼睛不尖,大皇子先发现了,就去捡了,奴婢拦也拦不住,回头才发现是……”黄益三跪下来,“是奴婢疏忽,本以为没什么事儿,谁想到就传开了!” 钟嬷嬷骂道:“糊涂,这等东西能捡?” 可又一想,赵承衍始终是个孩子,好奇之下,还真拦不住的! 只是这事情从始至终都透着一股子诡异。 冯怜容思来想去,慎重的,又慢慢的道:“看来我得去乾清宫一趟了。” 章节目录 第117章 阴谋 钟嬷嬷原本不太出门,但事态严重,她连忙跟着出了去。 路上,冯怜容轻声问钟嬷嬷:“嬷嬷觉得捡到那树根,有没有可能是意外?” 钟嬷嬷道:“奴婢觉得不可能,寻常的树根哪儿都有,可龙形的,奴婢这么大年纪从没见过,再说,这等事……”她顿一顿,声音越发轻了,“那些个史书上兴许或有,但多数是杜撰的,都是为个正当的理由呢。” 既是正当,当然是因为那些皇帝登上帝位,不是合乎常理的了,如此,为名正言顺,总是会捏造些事情出来,证明自己是顺应老天爷的意思当皇帝,如今这桩事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自家主子是绝对不可能如此做的。 冯怜容听了,眉头更加紧缩。 她入宫多年,这是头一回感觉到焦灼,以及说不出的愤怒。 自问她这些年静守本分,从来没有想过要让自己的儿子争夺太子之位,这个念头,连一丝都不曾有,谁料到竟也有这一日的到来!究竟这是怎么回事? 是谁陷害她,还是其中藏着什么阴谋? 冯怜容脚步不由得加快了。 到得坤宁宫,几个黄门见到她来,唐季亮忙进去禀告,随后就请她入得书房。 赵佑棠这会儿正拿着那树根看呢。 要说这树根,长得还真奇怪,乍一看确实是龙形的,真龙在天,这树根的模样也是龙盘旋在云中的样子,不过,饶是惟妙惟肖,他还是看出这树根是被人精心做过手脚的。 比如多余的地方全折掉了,上头隐隐还有些金粉,怕是在光下面亮闪闪的,才易叫人发现。 正看着,冯怜容来了,他抬起头,就看见她一脸的委屈。 他微微一笑:“过来。” 冯怜容走过去道:“皇上,那树根的事情……” 赵佑棠拿起树根递给她看。 冯怜容惊讶道:“原来皇上都知道了!” “这等大事,朕如何不知?你看看,可有什么想法。” 冯怜容拿起树根左看右看的,恨不得把眼睛贴在上头,她不信真有那么像龙的树根,简直就跟雕刻出来的一般啊!她不信,这树根一定是哪儿不对头的,看着看着,她就叫起来:“这儿有段被折掉了,皇上看。” 赵佑棠唔了一声:“不止如此,还有些金粉掉在里头。” 她们女人家梳妆打扮,有时候贴个花钿,难免会用到一些,冯怜容听他提示,果然也发现了,一时她又满腹疑惑:“也是错漏百出的,叫人一看便知是故意弄出来,奇怪,这如何得用?” 看她歪着头,又是气愤又是不解的样子,赵佑棠道:“你这会儿又傻了,若是真的,如何能对付人?” 冯怜容一怔。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 便是要这样,这东西一出,就能叫人浮想联翩,觉得赵承衍才该是储君,可是这东西又站不住脚,一查之下,就知是有人故意设下的,不过想让赵承衍有个机会。 那赵承衍日后当太子,除了她,还会有谁有这等大的期盼? 这是把能杀她的刀啊! 冯怜容脸微微发白,如此毒计到底出自何人之手? 要说这宫里,恨她的,也只有方嫣,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可是,方嫣当真要做到这种地步? 她看向赵佑棠,咬着嘴唇道:“皇上,皇上到底信不信妾身?” “不信,还同你说这些?”赵佑棠道,“早就把这玩意儿一下扔你脸上了!” 冯怜容抽了下嘴角,真真是凶残。 赵佑棠这会儿脸色也很不好看,自打他得知这个消息,就没有生过怀疑冯怜容的心,她是怎样一个人,他再了解不过了,便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野心,也只是要出去玩玩这种程度。 至于什么争太子,她压根儿不会想,可现在竟然有人敢这样构陷她。 被他查出来,定叫此人碎尸万段! “你回去罢。”他摆摆手,“这事儿你别管,只叫延祺宫的人别四处蹦跶就完了,朕自会查个水落石出。” 冯怜容哦一声:“那小羊?” “他自然照旧听课,那么小懂什么?” 冯怜容嘟囔:“怕他还捡到什么东西。” 赵佑棠嗤的声道:“给黄益三说,再让承衍乱捡东西,朕砍了他的手!” 冯怜容心想幸好黄益三不在,不然肯定吓得浑身哆嗦。 她也怕打搅他,这便告辞走了。 钟嬷嬷一直在外头等,眼见她出来,忙问:“如何,皇上可信娘娘?” “嗯,皇上也说是有人害我呢。” 钟嬷嬷松了口气,在这宫里,再多危险,也抵不过皇上一句话,只要有皇上的信任,冯怜容就不会有什么,故而,任何东西都可以失去,唯有不能失去皇上的宠爱。 所幸,自家主子仍是拥有这样东西的。 钟嬷嬷又能笑了,安慰道:“既然皇上信娘娘,娘娘就没什么好怕的,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冯怜容点点头,她也觉得是得这样,不能因为被人害了,就吃不下睡不着的,那可不是趁了别人的意? 可这别人到底是谁,她仍是摸不着头脑。 她总觉得方嫣不会那么奸诈恶毒。 毕竟这些年,她在宫里一直安安稳稳的,方嫣也就只摆摆架子,最严重的一次,不过是让她跪下,可那次还被赵佑棠看见了,方嫣若真有那样的心机,如何会等到现在才来对付她? 再说,方嫣的儿子已经是太子了啊,景国又是这样的规矩,轻易谁可撼动赵承煜的太子之位?她也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便是这协理六宫,原也是方嫣命她的,要说也是没理由,她要这么陷害自己! 冯怜容百思不得其解。 却说方嫣得知这事儿,病也不装了,毕竟威胁到她亲生儿子的地位,她如何还坐得住? 她询问知春:“皇上如何处置的,你去给我打听下!” 知春其实早问过了,就是刚才不敢说,轻声道:“皇上派了锦衣卫查了,不过贵妃娘娘那儿,没什么动静,不见有人去查询。皇上还命人严守此消息,不准往外泄露,若传到宫外,哪个说的,就割哪个的舌头。” 方嫣哐当一下就摔了手边的茶盏,不解气,又摔了茶壶。 怪道世人说起迷惑人心都称是狐狸精,如今这冯怜容不就是个? 皇上已经被她迷了心了! 这宫里,还能有别人希望赵承衍当太子的?除了她,还能是谁?结果竟然把她排除在外,好一个冯怜容,她叫她管理六宫,她就沿着梯子往上爬,不满足这个,还要让自己的儿子做太子呢! 做梦,想抢她儿子的地位,得她死了才行。 方嫣出去,大声命令周边禁军:“你们把冯贵妃抓来此处!” 作为皇后,她自然有自己的一支护卫。 禁军们一听,面色都有些变化,冯怜容现在虽然仍是贵妃,可一来管着六宫,二来,得皇上专宠,怎么看都不比方嫣这不受宠的皇后来得差,他们要真抓了,会不会被皇上抽板子。 这是一个问题。 见他们犹犹豫豫的,方嫣火气更盛,正要怒斥,就听外头陈素华的声音,说是有急事禀告。 这段时间,陈素华常来,方嫣闲暇时还有个人说话,且陈素华极会看眼色,方嫣说什么,她都能应付好,也理解方嫣,故而越发成为这里的常客了。 方嫣这便暂时停下,叫陈素华进来。 二人进去里间。 陈素华来之前便知道依方嫣的脾气定是要大闹一场的,所以来阻止她,她柔声道:“妾身知道娘娘恼怒,可这节骨眼上,断不能拿了贵妃娘娘呢,那是会坏事的。” 方嫣冷笑一声:“为何不能,本宫还是皇后!” 陈素华大着胆子道:“娘娘难道不记得此前之事?娘娘如今没有证据就为难贵妃娘娘,叫皇上知道了,怎么想?只会以为娘娘是借题发挥,故意整治贵妃娘娘的。” 方嫣咬牙,她一早就明白赵佑棠的偏心,不然当初也不至于叫冯怜容下跪,就引得他说出废后之言。 她手掌猛地往桌上一拍:“岂有此理,本宫还真拿她没办法了?” “岂会没法子,只是万事要讲证据。”陈素华身子前倾,“妾身也觉得此事定是贵妃娘娘做的,毕竟大皇子是长子呢,免不得有些想法,又仗着皇上的宠爱,这人的骨头就越发轻了。可娘娘却未必现在要与她计较,娘娘,且不能打无胜算的仗啊!” 方嫣听得心里一动。 陈素华还是说得在理的,如今她这处境,是该谨慎些,她吐出一口长气,好似把怒火发出来些,才问道:“依你之见,该如何?” “自然是找证据了。”陈素华笑了笑,“其实那会儿妾身也在,还有旁的几位贵人在园子里一起赏花,那日可有很多人路过呢,好像延祺宫的白兰便是,或者又几个黄门,妾身也记不太清了。” 方嫣已然明白她的意思,打蛇打七寸,既然要证据,她就拿证据出来! 等到陈素华走了,她便下了吩咐。 第二日,黄益三几个服侍赵承衍去春晖阁念书,这一路上,黄益三就没敢松懈,昨日那事儿吓得他不轻,幸好皇上没有下令打他板子,不然真是要完蛋了。 所以他不能让这事儿再犯,其他黄门也是如此。 见前面几个人走得沉稳,赵承煜想到昨儿听到的,问花时:“听说皇兄捡到什么东西了?” 花时不敢细说,搪塞道:“好像是罢。” “好像?我明明就听清楚的,姜十朋说捡到那东西,便是表明皇兄才是太子呢。”他一边就转过头盯着姜十朋。 姜十朋也是他的随身黄门,吓得后背直出冷汗,忙道:“那是别人胡说的,奴婢也是听了他们胡说,一时脑袋犯糊涂,才与旁人提起,殿下才是太子,那大皇子再捡到什么,也不会是太子啊!” 花时斜睨姜十朋一眼,暗道活该。 这话怎么也不该在东宫说啊,可他还是帮道:“是啊,殿下,那些人胡说,已经被抓起来了,殿下莫在意。” 赵承煜皱了皱眉。 他虽然还小,可也明白自己的身份,他是太子,是与赵承衍,赵承谟不一样的,故而只有他能住在东宫,可是怎么会有这种说法呢,难道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不是太子? 他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系。 他昂着小脑袋,一连肃然的往前走了。 到得午时,延祺宫的白兰还没有回来,因现是四月,百花盛开的时候,延祺宫里的花插,花瓶,没有一日不换新鲜的花儿的,白兰照旧带着两个小宫人去采摘,结果却不见踪影。 钟嬷嬷都奇怪了,问金兰:“到底她去干什么了,可是还做别的?” 金兰摇头:“哪有别的呢,光是采个花儿。” 钟嬷嬷眉心一皱,就要叫黄门去园子里看看,这当儿,有人在门口探头探脑,小李过去一看,见是孙秀那儿的宫人秋华,便问什么事儿,秋华道:“是咱们娘娘派奴婢来的,叫跟贵妃娘娘带话,你们宫人被皇后娘娘派的禁军抓走了。” 小李脸色一变,道谢之后赶紧就往里头走。 钟嬷嬷正在门口呢,小李跑上去道:“刚才秋华来说,好似孙婕妤看见皇后娘娘把白兰她们三个抓走了。” 这话说出来,冯怜容也听见了。 屋里众人的面色都不太好了。 冯怜容定一定神问:“总不会无缘无故抓她们的,是不是……”她顿一顿,喊金兰过来,“昨儿白兰做什么了?” 金兰道:“还是与往常一样啊,昨儿去园子里采花的。” 园子! 冯怜容心头一跳,赵承衍可不是就在园子里捡到那树根的。 如此说来…… 她走到椅子边,手握住把柄,慢慢坐了下去。 如此说来,方嫣是要撬开白兰的嘴了? 可她如何去救? 方嫣始终都是皇后,而白兰不过是个奴婢,又正好在园子里出现过,她该如何做呢? 她心如乱麻,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章节目录 第118章 对峙 钟嬷嬷自告奋勇道:“娘娘先莫急,奴婢去看看。” 她领着金兰出去了。 钟嬷嬷是想确认一下,故而先是到了孙秀那儿,孙秀听说钟嬷嬷来,赶紧就请了进去,关切的问道:“你们娘娘如何?可叫她沉住气了,白兰毕竟是个奴婢,可莫要冲动。” 钟嬷嬷叹口气:“是这个理儿,不过娘娘心善,这会儿正担心白兰呢。”她顿一顿,“娘娘您是亲眼看见白兰被抓的?” 孙秀道:“可不是,我今儿见天好,就想去园子里转转,正巧遇到白兰那几个,已经采了一篮子的花了,还与我请安,后来我往里走了,就听到惊叫声,使人去看,就看到她们被禁军抓了,那花是散了一地。一开始也不知何事,我觉得蹊跷,叫人跟着,便发现是拉去了坤宁宫。” 钟嬷嬷心道,那是千真万确的了! “多谢娘娘告知,老奴也得走了。”她跟孙秀道谢之后就告辞走了。 孙秀看着她背影,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小钟嬷嬷却是幸灾乐祸。 她与钟嬷嬷一批的老宫人,当年也一起服侍太子的贵人,结果到最后,一个天一个地,冯贵人一跃成为冯贵妃,仅次于皇后,而孙秀呢,不过是个婕妤,还是个从来没被临幸过的婕妤! 要说心里不平,那是太不平了! 故而小钟嬷嬷看到延祺宫出事儿,心里头暗自高兴。 孙秀瞥她一眼,微微叹气道:“嬷嬷这样可不好,便是贵妃娘娘由此得了祸事,咱们又有何好处?” 小钟嬷嬷收敛神色。 孙秀又道:“贵妃娘娘比起皇后娘娘,可是仁和多了,与我也算有些交情,若是贵妃娘娘倒了,皇后娘娘再掌内宫,我仍是个婕妤,这等年纪,皇上难道还能看上不成?” 她既无美貌,也无多少才气,退一步说,就是有,那些贵人里也有比她强的,可照样没被宠幸。 故而这些年,孙秀早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了,于她来说,在宫里安安稳稳,不愁吃不愁穿,偶尔还能帮衬下家里,也算是满足了,她便也没有别的心思,一心做个婕妤。 而在皇后与冯怜容之间,她显然是偏向后者的。 小钟嬷嬷除了叹气还能如何。 这都是命呢! 却说钟嬷嬷与金兰出去一趟回来,正要去禀告冯怜容,将将到延祺宫门口,才与小李说了几句话,就被突然而至的禁军抓走了,小李吓得目瞪口呆,急慌慌的奔过来,叫道:“娘娘,不好了,钟嬷嬷跟金兰,被,被抓了。” 冯怜容一下子站起来。 “怎么可能?”她问道,“你怎么知道被抓的?” 小李道:“刚才就在门口啊,也不知怎么回事,禁军过来把她们带走了,好似白兰说了什么,要抓钟嬷嬷去问。”他问,“娘娘,可也要派禁军去?都在外头候命呢。” 冯怜容瞪大了眼睛。 方嫣竟然到延祺宫来抓人了吗? 白兰到底说了什么?那树根与她全无关系,白兰能说什么?可她一个小姑娘,胆子又不大,笑起来羞羞怯怯的人,自然吓不得的!可人都抓了,她真派禁军去,难道还得跟方嫣的禁军打起来,那是要出大乱子的,肯定不行。 宝兰听说钟嬷嬷被抓,心里也害怕,问道:“娘娘要不要去问问皇上?” 小李道:“刚才钟嬷嬷顺道去看过,严公公说皇上正见大臣呢,钟嬷嬷也不敢说什么。” 冯怜容心想,就是不见大臣,也定是忙着批阅奏疏,她如何好去打搅?赵佑棠向来又把那些宫人黄门的命当成草芥的,再说,就算他得知,可为个宫人出头,也不太可能。 她一咬牙,说道:“宝兰珠兰,你们给我换衣服。” 她原本穿了寻常的衣服,并不合适出门,可要去坤宁宫,又是为这事儿,她觉得马虎不得。 方嫣正当要拷问钟嬷嬷,就听说冯怜容来了。 她一拂袖道:“本宫没空理会。” 她又想让冯怜容吃闭门羹。 但这回冯怜容不走了,与那黄门道:“娘娘要查树根之事,我知道一二,故而才来求见,现在娘娘不见,莫非是不查此事?那又如何抓了我延祺宫的人,可是有什么误会?” 黄门一听,原话告知方嫣。 方嫣冷笑起来:“既然她送上门,倒也罢了,叫她进来。” 冯怜容抬起头走进去。 方嫣远远就见她仪态从容,待到进入内殿,只见她竟穿了一身海青色的常服,金织银绣暗纹,走动间闪烁不已,她难得穿这样庄重的服饰,竟也不觉得突兀。 方嫣眼眸微微一眯,冷冷道:“白兰已经招了,可见与你脱不了干系。” 冯怜容一早料到如此,故而面色并无惊讶,她之前那刻做下决定,要与方嫣见面,便知道自己决不能以哀求的态度,请方嫣放人,那是做贼心虚,所以她现在以贵妃的姿态,就算不能与方嫣平起平坐,起码还能做个辩解。 她略略抬起下颌道:“娘娘说白兰已经招了,那可否容许妾身见她一面?” 方嫣道:“供词在此,你自去看了!” 知春立时把供词递过来。 冯怜容拿起一看,只见上头写了白兰承认在园子里放下树根一事,且是受人指使,这指使之人没有写在上头,但鲜红的手指印是无比清晰的印在上面的。 没想到那么短时间,白兰就屈服了,可见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冯怜容询问道:“那为何娘娘又抓钟嬷嬷?” “白兰供出她了,说一切都问钟嬷嬷。”方嫣盯着她道,“你可还有话好说?” 冯怜容道:“白兰那日是为妾身去采花的,妾身倒不知她能供出这些话,如今妾身只望见她一面,毕竟就算是在衙门里,也须得人证物证齐全的。敢问娘娘,白兰现在何处?” 她不急不缓,面无怯色。 宝兰珠兰在后面,暗暗称赞,须知以往,冯怜容从没有这样胆大。 方嫣脸色一变:“白兰在何处,与你何干?本宫的话还能有假不成?” 冯怜容深吸一口气道:“娘娘的话,妾身是不赞同,也无法承认白兰这供词!” 方嫣眼睛一眯:“按了手印的,千真万确!如今虽是你管事,可本宫还是皇后,那白兰既是你宫中之人,又称有罪,如今只审了钟嬷嬷,一切自会水落石出!” 冯怜容看她一意孤行,非得把罪名扣在她头上,也是大为动气,冷笑道:“娘娘既然不肯让妾身见白兰好证实真假,又抓了钟嬷嬷,恐怕审下去,必得就轮到妾身了罢?只钟嬷嬷年纪大了,承受不住,妾身在此,娘娘不妨直接问妾身!” 方嫣大怒:“你当本宫不敢?” “娘娘是一宫之主,如何不敢?”冯怜容道,“妾身此来,便是为让娘娘解个疑惑,娘娘,请问。” 方嫣手紧紧握住把柄,她原本是想拿了钟嬷嬷,问出个来龙去脉,谁想到冯怜容吃了豹子胆了,竟然敢亲自上门,处处针对,她差点就要真的审问冯怜容了。 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陈素华说得没错,她现在没有证据,与冯怜容对上,占不到先机,毕竟冯怜容是贵妃,她还能抓了她拷问不成?到时候赵佑棠知道,定是不会饶过她的。 但那些个奴婢不一样! 方嫣微微笑了笑道:“钟嬷嬷年纪是大了,可本宫又不会对她如何,只她老老实实说了,为何要指派白兰去放置树根,本宫自然会从轻发落,冯贵妃,你还是回去罢。” 可冯怜容哪里会回去,原本她就是为钟嬷嬷来的。 这些年,钟嬷嬷都陪在她身边,她已然是把她当成家人的,如今年事又高,本该安享晚年,如何要受这等无妄之灾? 假使她放任不管,方嫣下个重手,钟嬷嬷不知得吃多少苦头呢,又有谁为她做主? 冯怜容断然说道:“钟嬷嬷没有犯错,便是娘娘,也不能只凭白兰一言,就胡乱定她的罪!更何况,白兰说得是真是假,还未证实呢,还请娘娘放了钟嬷嬷!” 方嫣冷笑道:“本宫便是不放又如何?坤宁宫里,你敢放肆?” 冯怜容迎着她目光道:“放肆,妾身不敢,只钟嬷嬷是妾身的人,娘娘要审她,须得给个切实的理由。如今这理由,妾身不服。” 二人互相看着,无形中好似空气都凝重起来,一时剑拔弩张。 此时就听闻外头宫人提醒方嫣的声音:“娘娘,太后娘娘来了。” 方嫣神色一下子收敛。 冯怜容也略略低头。 因这树根的事儿着实不小,皇太后自是知道的,故而她便是不插手,也不是说袖手不管,还是派人盯着,只方嫣才抓人,她还在犹豫间,就听闻冯怜容登门坤宁宫,皇太后终于坐不住了。 那二人在宫里虽说彼此间并不和睦,但到底也没有闹出大的波折来,现今对上,定然要出差错。 皇太后觉得自个儿得阻止,所以一刻不停的就到坤宁宫。 二人上前行礼。 皇太后坐于上首道:“如今这谣言,皇上派了锦衣卫在查,这等事,自是不会马虎的,阿嫣你就不要操心了。”她说的轻描淡写,“抓的人该放的都放了罢。” 方嫣脸色一变,没想到皇太后竟然是来帮冯怜容的。 她咬牙道:“妾身正查到一些线索呢。” 皇太后眉头皱了皱,为方嫣冥顽不灵头疼。 她显然是来替她解了困局,省得到时候下不了台,因为皇太后相信这事儿不是出自冯怜容之手,毕竟这些年冯怜容表现的一丝野心也无,教出来的孩子也亲厚,如何突然会有那么大的变化。 她觉着必是有人从中作梗。 因为皇太后也明白方嫣的为人,她还没有如此狠毒。 这等计策要真是她弄出来的,只怕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哀家叫你放了便放了,那日园子里多少人呢,你莫非要一个个查过来?”皇太后道,“你现身体也还未痊愈,还是好好养着罢。”一边就吩咐知春,“你去放人。” 知春不敢不从。 眼见她走了,方嫣又泄气。 她到底还不敢当面顶撞皇太后的,只觉得面上无光,对冯怜容又气恨了一层,心想她必是在管事的时候讨好了皇太后,如今皇太后竟然也站在她这一边了! 明明这次的事情,定是冯怜容做的,不然还会有谁呢? 为何世人都被她给蒙蔽? 皇太后这会儿又看了冯怜容一眼:“冯贵妃,你也莫要忘了你的身份。” 冯怜容躬身道:“妾身知道,今日是妾身之错,冒犯了皇后娘娘。” 方嫣暗地里呸了一声。 冯怜容告退。 钟嬷嬷与白兰几个这会儿被带出来,见到冯怜容就红了眼睛:“是奴婢们连累娘娘。” 冯怜容一看白兰,她脸色惨白,头发凌乱,到现在还在微微颤抖,可见是受了很大的惊吓,当下道:“回去罢。” 一出坤宁宫,钟嬷嬷就轻声道:“拿针刺了白兰呢,可怜的,都吓傻了,什么都承认。” 冯怜容皱眉。 “皇后娘娘真是不择手段。” 正说着,就见赵佑棠过来了。 众人行礼。 赵佑棠一看冯怜容这身装束,十分惊讶,她看起来成熟了几分,雍容大方,当真像个贵妃娘娘了,他几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她手心湿漉漉的,带着凉意。 他眸色一沉:“她对你做什么了,你怕成这样?” 冯怜容道:“没做什么,倒是妾身对娘娘做了不该做的事。”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妾身,去救钟嬷嬷跟白兰几个了。” 赵佑棠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为个宫人硬出头,干什么呢! “你说你……” 见他要斥责,冯怜容满心委屈还没地儿出呢。 “钟嬷嬷年纪大了,妾身怕她出点儿事,还有白兰,本是给妾身采个花的,突然就被抓去,妾身如何能服?” 方嫣压制了她这些年,她从来没有反抗,可就是这样,方嫣还是不放过她,怀疑她,一有事就拿她出气,冤枉她。 凭什么呢? 就因为赵佑棠宠爱她,她就得负担这一切吗? 冯怜容这一刻,积压了许久的不满,突然就爆发了出来。 “妾身不服!” 章节目录 第119章 浮出水面 她的手掌一下子握紧,小脸飞红,眼睛微微瞪起来,好像一只生气的小公鸡。 赵佑棠看着倒有些想笑。 她再怎么露出凶狠的模样,也丝毫吓不住人啊。 他一拍她脑袋:“什么服不服的,朕叫你服了吗?你没错,便不用服。” “可是……”有时候不服都不行,今儿要不是钟嬷嬷被抓了,便是方嫣说她几句,又能奈何,冯怜容还在气鼓鼓的。 她难得会这样,可见平日里确实受了不少委屈了,赵佑棠的手收紧,把她的拳头包在掌心里,说起方嫣,真是越来越让他失望,树根的事情还未有个定论,她就自作主张的审案,想给冯怜容定罪。 到现在,都看不清形势。 她这皇后,如此心怀,真是不当也罢! 赵佑棠松开手,温声跟冯怜容道:“你先回去。” 要不是冯怜容突然去坤宁宫,他原本也没打算出来,还不是怕她冒冒失失的,被人欺负,没想到皇太后也去了,想必那几个宫人被放出来,定是有皇太后的原因。 他还是了解方嫣的,他这妻子个性固执高傲,冯怜容便是以贵妃的身份前去,未必就能要到人。 冯怜容抬头看着他:“皇上,这事儿到底好不好查?” 方嫣怀疑到她身上虽然叫她愤怒,可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毕竟宫里除了太子,其他两位皇子都是她亲生的,赵佑棠又宠爱她,难免叫人浮想联翩,若是传到宫外,只怕更惹人非议呢。 她希望能快一些得到答案。 赵佑棠想起锦衣卫说的,笑了笑道:“任何案子都有纰漏之处,自然能查到。” 他很有底气。 冯怜容高兴的走了。 皇太后尚在坤宁宫,方嫣此刻垂头丧气,她不信冯怜容,可刚才皇太后竟劝她,说后宫安稳,皇上才能专心处理朝政大事,叫她与冯怜容好好相处的意思。 方嫣差点一句话脱口而出。 当年,她不也没有与胡贵妃情同姐妹么! 不过,她自然不敢说出来的。 只是觉得皇太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皇帝有三千佳丽,哪怕上万,也都比独宠一人好,身为皇后,哪个能忍?看着这宫里慢慢的,全都是冯怜容的孩子吗? 方嫣闷声道:“如今怕是承煜都要做不成太子了。” “怎么可能!”皇太后忙道,“你别多想,这桩事情定是有人故意捣乱,你自个儿不能乱了阵脚!哀家说这些,你须得听着了,哀家也只能再说这些,阿嫣,你不能再这般下去了。” 皇太后一直都很担忧,只因上回赵佑棠提到废后的反应,可方嫣偏偏是个怎么也转不过弯的人。 她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皇太后从宫里出来,迎面就看到赵承煜。 她微微笑道:“怎么不在春晖阁呢?” 赵承煜叫了声皇祖母道:“正是午时呢,李大人叫咱们休息会儿,孩儿就来看看母后。” 皇太后点点头:“好孩子。”心里却是暗叹一声,这孩子瞧着越发伶俐懂事,可惜方嫣却叫人不省心,也是委屈了这孩子,她略弯下腰,伸手握住赵承煜的小手,“莫要去了,她在歇息呢,你随我去景仁宫罢,厨房今儿弄了些透糖茶食,你最是爱吃的。” 赵承煜歪头道:“母后又不舒服了?” “只是累,一会儿就好了。” 赵承煜便跟皇太后去景仁宫。 延祺宫里,钟嬷嬷叫白兰褪了外裳,只见她手臂上一个个小红点,不细看都看不出来,便暗地骂了几句,也不用药酒擦,说道:“这几日别动就好了。” 宝兰给白兰拿了新衣服来换,一边道:“好似嬷嬷自己吃过一样?” “别提了。”钟嬷嬷摇头,“先帝那些个妃子里还不是有狠毒的,我记得那会儿才入宫,就跟了一个金贵人,那才叫……啧啧,最毒妇人心,外头装得单纯,私底下瞧见咱们不顺眼,绣着花呢就把针往身上扎,背地里哪个不恨她。” 冯怜容在旁边听得挑眉,凑过来道:“往前不见嬷嬷讲过。” “这等事情有什么好提。”钟嬷嬷叹口气,“不堪回首。” “那金贵人后来怎么样?”宝兰想了想道,“没听过这号人啊。” 钟嬷嬷幸灾乐祸:“说起来,胡贵妃还是做了件好事儿,那金贵人想与她争宠,结果怎么着,偷鸡不着蚀把米,胡贵妃在先帝跟前吹个枕头风,那金贵人就被弄到乾西去了,后来也不知怎么就死了。” 可见再怎么狠的人,也狠不过皇帝。 冯怜容听得也不知什么想法,她入宫多年,富贵没觉得多好,惨事听得不少,唯一安慰的是,自己尚且还在受宠着。 她只期望自己还能保持这个好命。 别的,与这一比,有时候想想,当真算不得什么。 宝兰跟白兰也只觉得一阵子凉气上来。 等到白兰走了,钟嬷嬷轻声与冯怜容道:“这白兰小是小,可有句话不是说三岁看老嘛,主子以后切莫再重用她,左右就让她在外头传传话,端个饭菜得了。” 冯怜容知道她是在说忠心这个问题。 白兰虽然被针戳了,吓傻了,一时反抗不得,可钟嬷嬷的意思,真忠心的人哪怕遇到任何情况,都不该背主,承认这等罪行。 她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方氏抱着赵徽妍过来,小姑娘看到冯怜容就伸手。 冯怜容一点她鼻子:“小坏蛋,你爹爹来了,你就只管看他呢,如今我一个,你又来讨好。” 赵徽妍只笑,一张脸粉嫩可爱,怎么看怎么叫人喜欢。 她问道:“可吃过奶了?” “吃了,奴婢还喂了点儿果子。” 冯怜容就抱着赵徽妍去外头散步。 锦衣卫查了一日,今日突然就查到众位贵人头上,陈素华心里一惊,问金梅:“真去各处殿翻找过了?” 金梅道:“是啊。” 正说着,就听外头一阵喧杂,陈素华往窗外一看,果然见锦衣卫冲了进来,原本这等妃嫔所住的地方,根本也不给他们进的,难道是有了什么端倪? 她眉头微皱,没想到这等事情出来,皇上都不怀疑冯怜容。 这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主子,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叫他们搜便是。”陈素华很镇定。 锦衣卫就把殿里所有地方都搜了一遍,甚至包括她们的衣物,陈素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为这个事情,皇上还真不把她们当妃嫔了,如此待遇,与宫人何异? 她咬了咬嘴唇,立得笔直,待到锦衣卫走了,才把手边的茶盏猛地砸了下去。 “真真是个蠢货!”她骂方嫣,她给她制造了那么好的机会,竟然都没有对付成冯怜容,如今还把她置于危险之中,真是气人,要说这方嫣,也是世家门第出来的,怎么就那么没脑子! 她不会用一下自己的家族吗? 想当年,胡贵妃再如何受宠,还不是被那些大臣给制止了? 今日,冯怜容也该一样! 陈素华在构陷冯怜容的过程中,不知不觉越是恨她了,若没有冯怜容,她们这些贵人不会是这个处境,她们被选入宫,只是来当个陪衬的,不会被临幸,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可她凭什么有这种优待? 陈素华闭眼,垂眸看到墙角边放着的风筝,嘴角露出一丝笑。 已是到这个地步了,不凡再做大一些。 赵佑棠坐在乾清宫,听夏伯玉禀告。 这树根要说有个出纰漏的地方,只有那些金粉,可他叫人查过,这金粉很普通,便是宫里寻常有的,但一般宫人用不到,除了皇后,贵妃,便只有婕妤,和贵人了。 可要有心人偷得一些,却不容易叫人察觉,是以光从金粉上,并不能找到任何线索。 而当日,除了延祺宫的宫人黄门,大皇子等人走过外,便只有张贵人,华贵人,陈贵人,李贵人,还有她们的宫人曾去过,但那四个贵人总是妃嫔,倒不好抄起棍棒就打的。 这时候,事情像是陷入了云雾,因证据不足,便难以继续查下去,只是,案子不清楚,那做案子的人却始终都在宫里。 宫里与冯怜容有仇的,名义上确实该是方嫣,可事实上,后宫之中,一人得宠,旁人或多或少都会产生嫉妒之心,所以,冯怜容的敌人应该是很多。 然而,能想到利用这一计策之人,定是极为沉着狠毒的。 这人到底是谁? 赵佑棠问:“他们去搜的时候,那四人什么表现?” 夏伯玉道:“除了陈贵人之外,都受到惊吓。” “哦?”赵佑棠挑眉,“陈贵人并不怕?” “是,至少表面上如此。” 可赵佑棠怎么想,也想不起来陈素华这个人。 他把严正叫来问:“你可记得什么陈贵人?” 严正记性是很好的,当然,记性不好也当不好黄门,至少爬上高位是不可能的,所以赵佑棠记不住的琐事,严正都记得,他想了一想道:“几年前中秋节晚宴见过,那会儿……” 他突然就顿住了。 赵佑棠道:“说。” 严正心想,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回忆啊! “那日苏贵人差点撞到皇上,那陈贵人就在旁边呢。” 这确实是个不好的回忆。 就为那事儿,他几天都不欢快。 如今回想起来,那日他原本就想责罚陈贵人的,只是没有心情,后来便也忘了,毕竟在当时看来,这只是女人间的小心思,那陈素华故意推苏琴,他是完全瞧在眼里的。 然而时隔多年,这人又再次跳了出来。 赵佑棠道:“你好好查一查陈贵人,最近她都做了什么,还有,从现在起,就派人盯着她!” 他下了这个命令的时候,方嫣还在气恼,可偏偏却无人倾诉,这宫里,皇帝冷落她,儿子还小,懂得什么,就是婆婆,也只知道一味的怪她,可怜她这十年来白白操劳。 最后又得什么? 她拿起笔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写上一行字,就哭起来,满腹的委屈。 方夫人第二日收到信,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等到方大人回来,她急忙把他拉到里间道:“原来宫里出了大事了!老爷你看看,这是女儿写来的信。” 方大人快速看完,放下信,半天没有说话。 方夫人已经在抹眼泪了:“没想到那冯贵妃真是狐狸精,竟然做出这等事,可不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做太子呢!什么龙形树根,想这样就蒙了皇上的眼睛呢。” 方大人摆摆手:“你先莫着急胡说,兴许只是一场误会呢。” “怎么会是误会?”方夫人道,“这种事情,女儿还能胡说?可见皇上有多偏袒那冯贵妃了,居然都没有治她的罪,老爷,这可是另外一个胡贵妃啊,太子早晚得叫她儿子做了。” 方大人一时沉默。 方夫人道:“老爷是不是想想办法?” 方大人道:“这又不是儿戏,女儿还是皇后呢,如何好换太子?想必嫣儿只是一时气话,你不要再多说了,事情还未到这一步!”他握住方夫人的肩膀,“一步错,步步皆错,将来可不好挽回。” “可这要是真的?” 方大人眸光一闪,露出些许煞意:“是真的,也只能拼上一拼了!” 方夫人垂泪。 好好一个女儿送进去,母仪天下了,还不能叫她安稳,不知道得操多少心呢! 都道皇家无情,真是宁愿全生了儿子! 章节目录 第120章 欺骗 虽然宫里这几天锦衣卫还在盘查,但已经离开了众妃嫔所在的宫殿,陈素华觉得安全了,心里又暗暗得意,那日她极为小心,以其他贵人为掩护,不知不觉就放置下树根,当真是做得妙极! 旁人到现在还一无察觉呢。 现在该又是她出手的时候了,不然光指望方嫣,能成什么事? 冯怜容想让赵承衍当上太子,捏造谣言,这条罪怎么也该被定下才行。 她这日领着两个宫人出来,寻到时机,把她们遣走,自个儿蹲下来,捡起地上残缺的瓦片就挖起了洞,不一会儿她面露喜色,用手一拽,取出一样东西。 那也是个龙形树根,样子也算不错,只是比起那一个,还是差一些,不能叫人一眼就看出来。 其实这种树根并不难做,陈素华的外祖父很喜欢木雕,她年幼时,常住那儿,这些事情见多了,这树根大多都是盘根错节的,模样千奇百怪,只要找到合适的,稍加修整就能做出这等样子,于她来说,实在不是难事儿。 不过也还是花了好些功夫,一来四处寻找树根并不容易,得避开人,二来,弄成型也是一样,故而这东西足足要了她几个月的时间,才做出叫她满意的。 幸好作废的这个,她还留着。 她用宽大的袖子遮起来,原本就是给小孩儿捡的,自然不大。 两宫人陆续回来,一个取了水,一个叫了黄门,刚才陈素华说是突然不舒服,可他们来了,她又挺好,两宫人少不得犯嘀咕,说起来,她们这主子最近是有些奇怪,神神叨叨的,常来园子,回去又爱叫她们避开,只她们是奴婢,也只能听从罢了。 陈素华得了想要的,就此返回,却不知她做这一切早就叫暗藏的锦衣卫瞧见。 当时就有人去禀告了赵佑棠。 赵佑棠听说罪魁祸首果真是陈素华,脸上立时露了杀机出来,差点就令锦衣卫抓了砍了,可他稍后还是冷静了一下,命锦衣卫继续盯着,他想看看陈素华到底是主犯,还是从犯,方嫣可曾参与。 因前段时间,陈素华与方嫣走动最是多了! 严正在外头听见,跟唐季亮交换了一下眼神。 唐季亮小声道:“这回皇后娘娘算是完了,黄益三得高兴坏了罢。” 严正道:“少说几句你,总归关不了咱们的事。” 唐季亮噤声,过得会儿又笑着轻声道:“严大哥,听说昨儿那香云又来见你了?说起来,她年轻貌美,便是个宫人,也不比那些贵人差,原本还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家道中落才入宫做了宫人,如今瞧上您,您何不就收了?” 宫中黄门与宫人向来有对食之说,便是自己结的夫妻,可严正听到,却是大怒,白皙的脸皮通红,斥道:“你再胡说,别怪我揍你!那香云与我一点关系都无,是她自个儿贴上来的,我可没有想过理会她!” 那香云是景仁宫的小宫人,现严正年纪轻轻就做了提督,虽是黄门,因五官生得清秀端正,颇受宫人追捧,故而香云这种事,他其实遇到不少了。 唐季亮忙道:“不说便不说,只若是我,定然就要了她。” 严正瞪着他:“莫说我不提醒你,皇上对咱们黄门什么态度,你难道不知?别升个官就不知道几斤几两了,这些事情,先帝不管,可皇上知道,未必喜欢,你不信,你去收个试试!” 唐季亮嘴角一抽,不敢说了。 可他们这些黄门原本也是个男儿,大了之后,四处总见宫人,难免会有些心思,故而这种事在宫里是屡见不鲜的,便是有些皇帝严令禁止,到得后来,还是不了了之。 唐季亮心想,严正现在这等高位,怎不试试,若是成了,他们几个也能尝尝鲜呢,但偏偏他却是个木疙瘩,什么都以皇上的心意为准。 他暗叹一声。 一会儿功夫就见锦衣卫出来,急匆匆的走了。 陈素华拿了龙形树根回去,第二日去了趟坤宁宫,今日傍晚,就出来放风筝了,偏偏还在离延祺宫很近的地方放,这方向也颇有意思,她那风筝线一断,不偏不巧的就落在延祺宫里。 两孩子正在院子里呢,就见一只彩色大蝴蝶翩翩然落下来,一时都好奇的围上去看。 赵承谟道:“母妃,有风筝呢。” 冯怜容过去一看,可不是,当下也是奇怪。 赵徽妍是不知道什么,蹲下来,歪头看着风筝,伸手摸摸。 大李忙就出去看个究竟,结果就碰到陈素华,她急慌慌道:“不知怎么就掉到院子里了,我这就去取,再向娘娘问一声罪。” 这倒是无可厚非。 大李领她进去。 冯怜容自是大度的,只道:“也无甚,你拿走便是。” 倒是钟嬷嬷看不过去,嘲讽道:“放个风筝能放到这儿来?以后离远点儿。” 陈素华不以为意,笑了笑道:“嬷嬷说的是,只是放风筝需要的地方大,故而妾身才来这附近,只觉这儿真是风水宝地,也只有娘娘这等有福气的人能住。妾身下回一定注意了,再不来这儿打搅娘娘。” 钟嬷嬷哼了一声,少不得想到那秦贵人,那秦贵人就是跑这儿弹琴,但结果怎么着,被皇上弄去乾西了。 这些人,就该有自知之明,若真有本事,何必贴着这儿?非得借冯怜容,才能得个前程不成? 真正厉害的,可用不着这种手段。 陈素华还是笑眯眯的,弯腰捡风筝,结果身子却是一摇,整个人摔在地上。 众人被这突发状况吓一跳,唯有钟嬷嬷以为陈素华是在演戏,伸手就在她人中上按,这人中按下去是极其疼痛的,寻常是假的,定然会醒,饶是陈素华再怎么忍,也忍不住,啊的一声叫起来,痛的要死要活。 钟嬷嬷暗自高兴,贱蹄子露出马脚了罢? 可哪里知道,片刻之间,陈素华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在她胸前衣襟洒上了点点鲜红。 钟嬷嬷长大了嘴,难道还真是突然发病? 冯怜容见状,忙叫人抬着去了里头,一边请太医来。 陈素华横卧在榻上,死死闭着眼睛,钟嬷嬷却仍是不放过她,围在旁边盯着她看,太医过来,正待要请脉时,就听外头黄门道:“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冯怜容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 方嫣进来,皱眉道:“原来陈贵人当真晕倒在你这儿啊。” 冯怜容便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方嫣道:“她时常来本宫这儿请安,要说真是一片赤诚,宫里难得有她这样的人了,故而本宫听说这事儿,才来看看,现太医来了,你们都避开,请太医好好相看。” 冯怜容这会儿自然觉得怪异,不是说陈素华是个贵人,方嫣就不能来看,只是这二人前后来延祺宫,叫她觉得有些不安。 可这不安要她说清楚,也说不清楚。 这只是一种直觉。 方嫣看她不动,挑眉道:“陈贵人病了,你们围着,只会叫她更不舒服,都且退下罢。” 她自己先走了出去。 冯怜容走得慢,刚到外头,就听一阵此起彼伏的声音,情况好像有些杂乱,她疑惑间,方嫣身边的黄门已经窜了进来,急切的说道:“皇上来了。” 方嫣脸色立时变得难看起来。 赵佑棠当真是护着她啊! 不过听说她来,这便生怕自己委屈了冯怜容了,但也好,今日就叫他看看冯怜容的真面目。 她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赵佑棠大踏步进来,看也不看众人,直走到里间,方嫣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她与冯怜容连忙跟上去。 此刻,陈素华还躺在罗汉榻上呢,刚才她就隐隐约约听见外头出了事儿,可自己刚才咬破舌头一口血喷出来,便是为了装病,现太医就在身边,她又如何好动。 故而仍就保持这个姿势。 赵佑棠立在不远处,看到陈素华的样子,冷笑一声道:“把她拖下来!” 两个黄门上去,一人抓住陈素华一个胳膊,猛地就把她拉下来,陈素华吓得脸色惨白,瑟瑟发抖。 方嫣惊道:“皇上,您这是为何?陈贵人她病了……” 赵佑棠侧头冷冷道:“是真病,还是假病,你心里清楚!” 方嫣心头一跳,背上冷不丁就出了汗。 昨日陈素华过来坤宁宫,与她说起冯怜容的事情,称冯怜容那儿有切实的证据,只要她今日入得冯怜容的内殿,就能把证据找出来,方嫣自然也怀疑,陈素华便拿了一封告密信出来,这信当然是她自己写的。 只方嫣没看出来,信里那人说是冯怜容的宫人,因受不得冯怜容表面一套,内里一套,又被苛待过,故而想揭发冯怜容,称延祺宫里还有一方龙形树根,冯怜容还没来得及毁掉,只要方嫣去一搜,自然能找到证据。 便是这样,二人定了计策下来。 因方嫣原本没理由过去。 谁想到赵佑棠却来了。 方嫣被他看穿,自然心里发憷,可冯怜容的罪行她还没有揭出来呢,她咬牙道:“妾身今日来……” 话未说完,又被赵佑棠打断。 “是来找东西罢?” 方嫣整个人都僵住,不敢置信的看着赵佑棠,讷讷道:“皇上如何知。” 赵佑棠手一挥,那两个黄门当众抓住陈素华,用力一扯她腰带,只见上衣散开来,她腰间赫然就别着一样东西,那东西颜色是褐色的,好些分岔树枝,张牙舞爪。 方嫣定情一看,差点没晕过去。 这不是龙形树根是什么! 可,这怎么会在陈素华的身上? 难道被她找到了? 但又一想,陈素华才被抬进来,她还没给她争取时间,哪能这么快就找到树根呢,别说还有太医在旁边。 方嫣脸色铁青,两边脸颊又觉得滚热,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两巴掌。 赵佑棠道:“陈素华你可知罪?” 陈素华趴在地上,早就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好似风中的落叶了,她绝没有想到,自己设下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被人当场抓个现行,可要承认了,也是死路一条。 陈素华叫道:“妾身无罪,这东西乃是冯贵妃的,妾身过来放风筝,结果风筝落进来,妾身又病了,被抬进去,迷迷糊糊就看到这东西,伸手抓了,没想到是这个,这是冯贵妃藏起来的,皇上!” 她语无伦次。 方嫣眼睛里头都在冒火,她冲上去,猛地就抽了陈素华一个耳光:“满口胡言乱语,亏得本宫信你,得知你生病就过来相看,谁想到你竟然做出这等事情!” 陈素华被打得嘴角流血,张口道:“娘娘,请娘娘救救妾身。” 方嫣此刻恨不得杀了她,哪里会救她。 赵佑棠看在眼里,嘴角噙着冷意,淡淡道:“皇后不是与陈贵人很好?前日里,二人还相谈甚欢。” 方嫣打落牙齿和血吞:“妾身不知她的真面目。” 赵佑棠冷笑一声,看向陈素华:“你老实交代,今日是怎么回事,朕或许可容你留个全尸。” 方嫣一听这句话,头皮发麻,腿一软,差点就要跪在地上。 可她还是强撑住了。 只眼睛直勾勾盯着陈素华,若陈素华说出一句对她不利的话,今日,赵佑棠恐怕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没想到,她竟有今日,自己的命运会悬在一个贵人之手,还是一个如此欺骗过自己的贵人。 章节目录 第121章 决定 内殿里一片寂静。 冯怜容立在赵佑棠身后,手不由自主握在一起。 她还真没想到这龙形树根竟是出自陈贵人之手,想当年,她刚刚入宫,在她印象里,也不过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到底是为何,陈素华要这样构陷她! 是为了赵佑棠的宠爱? 是因为自己独占了这份宠爱,所以才引得她仇恨自己? 冯怜容微微呼出一口气。 那方嫣呢? 到底,她有没有参与这件事? 一时,众人都把视线投在陈素华的身上。 陈素华忽然就笑了。 她看着方嫣一笑,看着冯怜容又是一笑,最后淡淡道:“不过是我嫉妒冯贵妃,才设了这个计策,谁想到皇上英明,被皇上识破了。”她慢慢朝方嫣磕了一个头,“我给娘娘道个歉,欺骗了娘娘。” 这话是把方嫣撇在外面了。 赵佑棠目光一闪:“此等大罪,朕便是诛你陈家一族也不为过。” 陈素华身子一颤,但随即她还是恢复了神色,她抬头看了看他,当年入宫,虽说是因不满意婚事,对宫里也有些向往,可做了贵人,看见他,她还是喜欢他的,曾经也曾期盼着哪一日他会突然青睐自己,会来临幸她。 谁知道,一切都是幻想,即便是像苏琴这般的人儿,到最后也没能入得了他的眼。 可这一切,拜谁所赐? 今日,她死了,若再牵连方嫣,那宫里还有谁能对付冯怜容呢? 她没有那么傻! 陈素华道:“妾身已是说了实话,皇上仁慈,举国皆知,妾身愿为此事赎罪!” 既然是赌,自然会有输的可能。 反正总归是一死,在宫里老死,与这样早早就死了,还不知道哪个更好呢。 她咯咯笑了起来,看向冯怜容:“冯贵妃,你的命真好呀,妾身便是羡慕你,这次陷害你,也是因这嫉妒,谁让冯贵妃你如此得皇上的宠呢,便是没有那龙形树,将来你的儿子,也未必就不能捡到别的了。这宫里,早晚都是你的天下啊……” 这话是在警戒方嫣。 方嫣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这些话就跟刀尖一样直刺入她的心里。 赵佑棠皱眉道:“把她带走,好好拷问!” 这事儿还没完。 方嫣脸又白了一白。 陈素华被拉出去时还看着冯怜容,冯怜容被她看得心惊。 好似她是她多大的仇人似的。 可是,不过是因那份宠爱啊。 当年她也一样没得到,虽然曾羡慕过别人,虽然曾期盼过,可却从未想过要害人的。 陈素华,这又是何苦? 冯怜容心里头不好过。 赵佑棠盯着方嫣道:“身为皇后,还做出这等事,真是不知所谓!” 方嫣辩解道:“妾身是被骗了,陈贵人说能找到龙形树根,还有一封告密信,妾身自然会有所相信,若冯贵妃这儿没有,妾身自然也不会冤枉她的,又哪里做错?” “是不是骗,还不知呢!”赵佑棠道,“从今日起,你莫要再出坤宁宫了!” 方嫣一听,整个人都歪下来。 就是冯怜容都吓一跳,忙道:“皇上,刚才陈贵人不是也说……” 赵佑棠打断她:“朕意已决,你莫要多说。”他命人带方嫣下去。 方嫣这会儿浑身力气都没有了,她没想到赵佑棠会这么绝情,明明刚才陈素华都已经承认,此事全是她一个人的主意,怎么他竟然还要囚禁自己呢? 说到底,她也是受害者啊! 她被扶出去的时候,恶狠狠的看了冯怜容一眼。 还是因她,她堂堂一个皇后,竟无论如何都不能碰她一个贵妃! 赵佑棠见状,厌弃的侧过了头。 方嫣哪怕真的是被骗,原因也很明显,因为她太急于对付冯怜容,所以才会上陈素华的当,一旦听到什么告密信,连脑子都不用,一心想着给冯怜容定罪! 她这样的人,如何还能再做皇后? 做了,仍然只会一心视冯怜容为敌人,眼睛里看不到任何别的东西! 可景国的皇后,他的妻子,怎么能是这样一个人? 赵佑棠在这一刻做了决定。 冯怜容自然不知他的想法,想到前前后后的事情,说道:“原来这事儿皇上一早就知道了,倒是把妾身蒙在鼓里呢。” 赵佑棠坐下来道:“如今你可知道了,外头找上门来的,便是死在你面前,也不能给她们请太医,这些人,心黑的很呢,也就你傻,什么人都相信。” 冯怜容道:“那是因为皇上知道这诡计了,要不然哪儿狠得下心啊。” 毕竟是一条人命,耽搁不得,而且还是个妃嫔。 赵佑棠了解她,也不再提,人的性格确实是很难改变的,不管是好,还是坏,所以这些年,方嫣就没多少长进,不管是做太子妃,还是皇后,她都是自以为是,可惜眼界又小,今次还被个贵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突然站起来。 冯怜容忙退后一步。 “朕去趟景仁宫。”他道,“晚上过来用膳,你叫膳房准备下。” 冯怜容应是。 他大踏步就走了。 今次赵佑棠为陈素华的事情一并把方嫣也给惩治了,想必皇太后必定是要劝他的,他这一去也不知母子二人会如何,冯怜容微微皱了皱眉,想了想道:“一会儿让王御厨做个白勺鲜虾,卤煮鹌鹑,其余的便是平常那些罢。” 赵佑棠心情不好时,吃得也少,这两样是他喜欢的,故而别的冯怜容也没点,到时他过来看到这两样菜,必是会吃得多一些,旁的再夹几筷子,怕也是够了。 金兰忙就去膳房传话。 皇太后那儿,正如冯怜容想得,听到方嫣竟然被勒令禁足,当下也是着急,没等赵佑棠到,她都已经走到殿门了。 二人在外头遇见,皇太后张了张口,一时又不知说什么。 “母后,先进去罢。” 赵佑棠与她一同走入内殿。 身边宫人黄门尽数退了出去。 皇太后看一眼赵佑棠,见他面色平静,似是胸有成竹,当下心里头就是咯噔一声,看来这次怕真是不好了,她索性开门见山的问:“皇上打算如何处置阿嫣?” 赵佑棠也没有回避:“朕打算废了皇后,故而才特此过来,希望母后准许。” 皇太后虽然早有准备,还是吃了一惊,她仍是没想到赵佑棠会那么干脆,不由得挺直背脊道:“这事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皇上,阿嫣可是承煜的母亲啊,她若是被废了,承煜该如何自处?” 莫说是赵佑棠了,便是她,也觉得方嫣一错再错,确实叫人难以忍受,只得希望拿母子间的联系可以挽回一下。 提到赵承煜,赵佑棠果然还是迟疑了。 皇太后趁热打铁:“皇上,景国自开国后,不,便是前朝,又有哪一个不是皇后之子立为太子的?皇上,阿嫣虽然个性愚钝,有好些缺点,可到底没有真的犯下大错。在她做皇后期间,宫里也一向太平,今次这事儿,是被小人所蒙蔽,她一时头脑发热,才会怀疑冯贵妃,可到底也没有把冯贵妃如何,皇上,不妨再给她一次机会?” 这次提到冯怜容,赵佑棠那点迟疑又没有了,他挑眉道:“她这性子,本就难堪大任,朕已经一忍再忍,是她自己不知好歹!承煜有她这样的母亲,必成不了大器!” 皇太后急道:“那皇上如何与大臣们交代?” 赵佑棠冷笑道:“她心胸狭窄,亲信小人,德行有亏,早就不配为后了,朕即刻就令礼部起草。” 说出这种话,自然是不可能再收回了,皇太后不由得想起方嫣刚入宫时的光景,没想到她竟是这个结局,皇太后颓然往后靠去,她连一句不准许的话都没有力气说了。 当然,她心里也清楚,赵佑棠此番来,说是说请她准许,可事实上,她准不准许根本不值一提。 她慢慢吐出一口气问:“那皇上,准备让谁来当皇后呢?” 赵佑棠道:“朕还未决定。” 皇太后的眉头微微挑了挑。 若不是冯怜容,难道还有别人? 这宫里,旁的妃嫔,可没有被临幸过的。 她摆摆手:“哀家知道了,一切都由皇上决定罢,只是承煜小小年纪,如何承受得了。” 赵佑棠想到这个儿子,眸色微黯,可赵承煜真要由方嫣来养大,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只怕从小就要被教唆着兄弟不和了,毕竟方嫣是那么恨着冯怜容,如此,自然是不行的。 皇太后又道:“可他非冯贵妃所生,二人无母子之情,以哀家看,还是要皇上多多费心。” 赵佑棠道:“母后说的是,朕自会多加照看他的。” 皇太后点点头,对方嫣是恨铁不成钢,对这个孙儿却是可惜,方嫣一旦不是皇后,赵承煜的处境自然就会变得艰难,可稚子何辜呢?只盼他还能好好的长大。 从景仁宫里出来,赵佑棠去了乾清宫。 这两日,因那桩事,他自个儿也有心事,不知不觉都积压了不少奏疏,这会儿看了一些,突然就把手中御笔猛地掷在桌上,唐季亮看着,暗自揣测,不知道是哪一位官员触霉头。 其实每日奏疏,总有一些写的内容是不对赵佑棠胃口的,可这心情好坏时有变动,像今日,就绝对不是一个惹皇帝的好时机。 赵佑棠召了夏伯玉来:“你派人去宁县看看,到底何易与冯孟安出了什么事。” 刚才那封奏疏又是何易弹劾冯孟安的。 说实话,赵佑棠本来就对何易很是不满了,常常想着要不要换个人代替他,可何易自己还不自知,常常对这个官员有意见,对那个官员有意见,上回弹劾冯孟安,明明赵佑棠都做了和事老了。 谁想到,他还提这事儿。 好歹冯孟安也算与他沾亲带故,这何易真是一点不懂人情世故,就是冯孟安真有哪里不好,不知道提点提点? 可见此人也是个容不得人的。 夏伯玉立时就派人去了。 赵佑棠这会儿也没心情,先去了延祺宫,一到内殿,就听说冯怜容在书房,他过去一看,只见她在画画呢,不过画得东西很大很大,而且是在地上画的。 赵徽妍立在旁边歪着脑袋看,见到他就站起来,爹爹,爹爹的喊。 赵佑棠把她抱起来,笑道:“在看什么呢?” “兔,兔。”赵徽妍指着那画,一脸天真。 虽然她嘴里说着兔,可定是不知道兔儿是什么。 赵承谟也过来见礼。 冯怜容笑道:“今儿她跟阿鲤不是看到风筝了嘛,阿鲤就说想哪日放风筝呢。妾身就打算给他们画个兔子风筝,一会儿再画个鲤鱼的,这样放上去才好玩。” 赵佑棠凑过去看了看,顿时抽起了嘴角。 风筝要真照着这个做,不知得丑成什么样了! “你这哪是兔子?”他一通训斥,“说是猪还差不多,也就一个耳朵凑活,再说,风筝放上去,要讲究轻重的,你这形状不对称,做骨架都不好做。” 冯怜容本来兴致勃勃的,觉得自己画的挺好,被他一说,那是欲哭无泪。 “这不能,做了?”她垂头丧气。 “不能。”赵佑棠放下赵徽妍,从她手里拿过笔,“再拿张纸来。” 冯怜容看他要亲自动手画,一时又高兴的很,忙就拿了张来:“妾身给皇上磨墨。” 赵佑棠想了想,刚要提笔,又道:“兔子是白色的,放上去怎么好看,你看那些风筝,每一个都是五颜六色的罢?这样在下面才看的清楚,也叫人喜欢。” 冯怜容恍然大悟:“那倒是,那兔子不能是白色的了?” “当然。” 冯怜容歪头道:“那画什么颜色?” “红色的?” “世上有红色的兔子吗?”冯怜容问。 赵佑棠犯难了。 那些野兔子又不好看,黑不溜秋的,画上去不讨喜。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好一会儿没下笔,冯怜容突然噗嗤一声笑起来:“皇上也有傻的时候呢,妾身才想起来,那些个风筝哪里真会按着原来的样子画呀,妾身记得以前看到一个狮头风筝,上头好几种颜色,特别鲜艳,可真正的狮子哪里会是这样的。” 赵佑棠一想,果真是,也笑起来:“那画红色的?” “加点儿黄的,蓝的?” 赵佑棠点点头,几笔下去,兔子的样子就出来了。 冯怜容在旁边夸他,跟赵承谟道:“好好同皇上学,皇上的画功可好呢。” 赵佑棠听着嘴角微微翘了翘。 冯怜容又道:“母妃那儿的那幅画你见过吧,就是你爹爹画的,可惜啊,已经过了好些年了,你爹爹就画了这么一副。”言辞间颇多幽怨,这画她总是看,说不定哪日就腻了,也没个可以换换的。 赵佑棠手里的画笔一顿。 那还是他是太子的时候画的,一晃这么多年,原来自己真的没给她再画上一次。 赵承谟却好奇的问:“爹爹,那画上的是谁啊?母妃说是母妃呢,可孩儿瞧着不太像。” 赵佑棠噗嗤一声笑了,摸摸儿子的头:“朕也觉得不是你母妃。” 一旁的冯怜容气死,叫道:“怎么不是,就是的!” “哪里是,当年朕也说不是你。”自己厚脸皮,非得说成自己,他可从来没有承认过。 赵承谟看看父亲,看看母亲,微微一笑。 冯怜容气得扭过头不理他了。 赵佑棠继续画兔子,赵徽妍咯咯的笑,指着道:“兔兔。” “把蓝色的颜料拿来,愣着干什么。”赵佑棠画得会儿,催冯怜容。 冯怜容还在生气,板着脸拿过来,可到底忍不住,还是偷偷瞧了两眼。 要说赵佑棠画画的本事确实是很厉害的,这兔子虽然被他画成了五颜六色,可眼睛,鼻子,耳朵都很传神,看起来十分可爱,而且他不是单纯画个兔子,而是画了兔子在一片草原上,这样容易做成对称的风筝。 她想赞上两句,可想到赵佑棠拆自己的台就不高兴。 她现在年纪大了,那画上的自己多年轻啊,那是一个美好的回忆,他偏偏不肯承认他当初是画了她。 赵佑棠画完了,瞟了冯怜容一眼,看她还在气鼓鼓的,就有些想笑。 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女人就是女人,真够小气的。 还是个当了三个孩子的娘呢。 他立起来,走到桌边,取了张宣纸摊好,自个儿调了颜色。 冯怜容奇怪了,不是要画鲤鱼了吗,可看这架势不太像啊。 赵佑棠也不说话,略一思索就动手画了,冯怜容立在旁边,慢慢的就发现他是在画人,那轮廓出来,她突然就笑了,刚才的不悦一扫而空,上去搂住他的胳膊道:“皇上在画妾身了啊。” 赵佑棠皱眉道:“还不放手,差点画歪了。” 冯怜容放开手,但还是追问道:“是不是画的妾身?” “你觉得呢?” “自然是我了,看看这下颌,圆润可爱,还有这耳朵,小巧玲珑,跟妾身的一模一样。” 赵佑棠嗤笑道:“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天底下就没别个儿女人长这样了?” 冯怜容揶揄道:“有是有,可皇上又不出宫的,怎么画别个儿。” 赵佑棠噎住。 过得片刻道:“想象中的。” “那干什么非得想个跟妾身一样的啊?” 赵佑棠又噎住。 冯怜容看他这样子,笑死了,跟赵承谟道:“阿鲤,你觉得这个是不是母妃?” 赵承谟点点头:“这个像。” “什么这个像,我房里哪个也很像的!”冯怜容道,“以前母妃年轻好看着呢,就跟阿鲤现在一样,还小呢,以后阿鲤长大了,就会跟现在不太一样的。” 赵承谟哦了一声:“原是这样,不过刚才爹爹说不是母妃呀。” 赵佑棠在旁边手一歪。 果然骗孩子是不好的。 冯怜容笑道:“爹爹逗你呢,当不得真,那个就是母妃。” 赵佑棠听着也不反驳了,一会儿儿子再问起来,他怕招架不住。 几个人晚饭也不吃,一直在书房里,钟嬷嬷来了一次,听说赵佑棠在画画,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到底也没敢打搅,只让厨房热着,一会儿等要吃了,再立刻端上来。 赵佑棠又画了会儿,终于画好了。 冯怜容喜滋滋得过去瞧,只见画上一个年轻女子立在葡萄架下,头上包着蓝色头巾,微微仰着头,嘴里还含着一颗紫色的葡萄,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阳光洒下来,染得她一头乌发也泛着金色。 冯怜容看着,仿佛那日情景就在眼前。 他低头把葡萄喂给自己,满嘴的甜蜜。 她眼睛突然有些发涩,抬头看着赵佑棠:“皇上画得真好,只是妾身现在,哪里还有那么年轻了。” 赵佑棠笑道:“终于承认不是你了?” 冯怜容又被气了一下,扭头就要走。 赵佑棠伸手拉住她:“越发会使性子了,是你还不成吗?现在这个是你,以前那个也是,成了罢?在朕心里,你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年轻苍老,不过皮囊罢了,而你总是冯怜容啊。” 冯怜容听了,自然是软成一团,轻声道:“可惜现在没个葡萄,不然定然喂了给你吃。” 赵佑棠哈哈笑起来,低头就亲在她嘴唇上。 章节目录 第122章 废后 稍后几人就去用膳。 赵佑棠这会儿心情也好很多了,吃了不少东西,冯怜容看他几眼,心里头其实还是好奇他与皇太后说了什么的,毕竟这事儿十分重大,只她虽然不算怎么聪明,可不该过问的事情,总是知道得很清楚。 赵佑棠又问了赵承谟的功课,再逗一逗赵徽妍这便走了。 回到乾清宫的时候,已是不早。 小黄门禀告道:“皇上,太子殿下等了皇上好久了。” 赵佑棠一怔。 他快步走了进去,远远就见庭院里,一个小小的身影立在那儿,穿了身玄色袍子,头戴小玉冠,背影被拖成了小团的黑影,在夜色里显得特别可怜,孤单。 赵承煜听说他到了,转身跑过来,待到近前了才放慢脚步,叫道:“父皇。” 他声音里有些紧张,有些欢喜,也有些委屈。 赵佑棠问道:“怎么会等到现在,晚膳用了吗?“ 赵承煜摇摇头:“没有。” 赵佑棠眉头一皱,看到他身后几个黄门。 黄门忙跪下来,花时道:“奴婢们早劝过了,可殿下非得要等皇上来。” 赵佑棠问:“到底何事?”一边就拉着赵承煜进了内殿,并且吩咐他们去膳房端一些饭菜来。 赵承煜这会儿已经有些哭腔了,说道:“孩儿去见过母后,母后一直在哭,说再也不能出来了,父皇,这是不是真的?母后怎么了,为何要被关起来?” 他此前从春晖阁回来,就去看了方嫣,可方嫣受此打击,自是哭得狠了,忍不住对儿子诉苦了两句。 赵承煜多少有些听懂,这才过来。 赵佑棠就很恼火。 方嫣这是想利用自己的孩子再博些同情? 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今却再也无法挽回了。 他低下头道:“承煜,你母后犯了错,故而要得些惩罚。” 既然赵承煜已经知道,便是哄骗也起不了作用,他总会长大的,也总会要弄个明白,只是作为父亲,亲手处置自己孩子的母亲,多少令人不太舒服。 赵承煜啊的一声:“母后犯错了?那母后不能改吗?” “改自然能改,可犯下的错,总得要弥补,这就好比讲官问了一个问题,你答不出来,这便是温习不到家,讲官自会命你多抄写几遍罢?故而你母后被关起来,也是一样的道理。” 赵承煜沉默,过得会儿问:“那要关多久呢?” “不会很久的。”赵佑棠看饭菜上来了,说道,“先把饭吃了,可不能饿肚子,你现长身体呢。” 赵承煜道:“少吃点儿也没什么,父皇不是说不能贪吃吗,孩儿听父皇的话,已经不胖了。” 他小小的脸上露出天真的神色,说这话的时候,想伸手握一握赵佑棠的袖子,但半途还是缩回去了。 赵佑棠见此,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说起来,他对这个儿子是有愧疚的,三个儿子中,他与赵承煜相处的时间最少,而他幼时贪吃,与哥哥弟弟有些疏远,总也有他这做父亲的原因。 他对赵承煜的关心真的不多。 可不管如何,他总是自己的儿子,这份血脉亲情是无法割舍掉的,他心里想着,面色越加的柔和起来,握住赵承煜的小手道:“承煜你肯听朕的话,这是好事,不过也不必惧怕朕,朕总是你父亲,你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都可以来,便是想见见朕,也不必拘束。” 赵承煜听着自然高兴,因他以前总是听那些黄门宫人说皇上在延祺宫,他很少见到他。 如今父亲对他和颜悦色,叫他常来,他欢喜的连连点头:“好。” 赵佑棠看他吃完,又叫他写字给他看。 赵承煜的字写的很好,比之赵承衍的随心所欲,显得内敛的多,一笔一划都是极为认真的,赵佑棠不由想到赵承谟,这两孩子在这方面倒是有些相像。 赵承煜得父亲指导,写到第五张宣纸才停手。 “已有很大进步了。”赵佑棠摸摸他的头道,“天也晚了,回去歇息罢。” 赵承煜点点头,把宣纸叠好了叫花时拿好,这才行礼告辞走了。 方嫣被软禁在坤宁宫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毕竟她是皇后,这一旦被禁足,很难不叫人发现,一时众人都纷纷揣测,常有人在偏僻处交头接耳,加之礼部都得了手谕,宫外也渐渐都知道了。 方大人这几日心神慌乱,方嫣是他女儿,如今要被废掉,作为父亲,哪有不心焦的道理。 可是,圣命难为,他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方夫人垂泪道:“老爷也莫要瞒我,咱们嫣儿大难临头,谁人不知?”她上前拉住方大人的袖子,“老爷快想想办法救救嫣儿,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乾西啊!” 废后与那些入冷宫的妃嫔,差不多是一个归宿,总不是有好下场的。 方大人沉默不语。 “还有太子呢,那是咱们的外孙,嫣儿要不是皇后了,他也好不了!”方夫人哭红了眼睛,气愤的握紧拳头道,“只当皇上英明,当年老爷才听从太皇太后之命,扶持他得了太子之位,如今倒好,才几年就要废了咱们嫣儿,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也不想想当年他得的恩惠,没有咱们,他能当上这皇帝吗?” 方大人脸色一变,忙道:“真是妇人之见!要说功劳,也是太皇太后的,咱们算得什么?” “那总也出了一份力,老爷,现废后的圣旨还未出来,老爷您怎么也得救一救嫣儿啊!就如当年一般,妾身不信皇上能挡得了众位大臣的反对!” 方大人叹了口气。 当年能成,也是先帝软弱,可当今皇上却不是这等人,再说,朝中重臣未必会站在他这一边,因现剩下的老臣中,杨大人已经致仕,王大人,李大人都是皇上的讲官,感情深厚,而别的都是皇上新近提拔上来的官员,在权势面前,在利益面前,又有多少人真的舍得? 别说他现在不过领个虚职罢了,哪里像以前,一呼百应。 见他这般,方夫人失望的很,一拂袖道:“老爷没胆子也罢了,我少不得求求我娘家。” 方大人忙道:“娘子切莫心急,其实嫣儿一事到底是何原因,还未知呢。” “能有什么原因,便是那冯贵妃陷害的,我嫣儿天真单纯,何曾会想过害人了?”方夫人了解自己女儿,她不是一个狠毒的人,再如何,也不该被废。 说到底,还是因皇上的偏心,二人夫妻感情不好,又听了冯贵妃的谗言,必是这样! 方大人又要说,方夫人不肯再听,拂袖就走了。 要说方夫人的娘家也是有些势力的,毕竟她能嫁入方家,不是全靠运气。 只是,要与皇上作对,谈何容易? 方大人愁得晚上都睡不好。 却说永嘉长公主听闻这桩消息,第二日就入得宫来求见皇太后。 皇太后知道她要说此事,淡淡道:“皇上心意已决,我也劝不了。” 永嘉吃惊道:“可到底是为何,皇后做了什么事情了,竟然惹得皇上要废掉她?那是皇后啊,又不是寻常妃嫔,哪里能说废就废了,是不是……”她顿一顿,“与冯贵妃有关?” “算得,也算不得。”皇太后把来龙去脉一说。 永嘉听完,面色复杂。 没想到宫里竟然出了这种事! 她皱了皱眉,长叹一口气道:“皇后怎的如此糊涂!便是要对付冯贵妃,也不该如此啊,她什么身份,竟与个贵人混在一处。”她也是恨铁不成钢,连连摇头。 难怪赵佑棠会生出废后之心。 方嫣这次也确实做得太难看了。 “不过人无完人,便是皇后有错,也不该赶尽杀绝啊。”永嘉道,“母后就不能劝劝皇上?那冯贵妃有什么好的,皇上竟然一心向着她!想当年,那胡贵妃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 皇太后摆摆手:“这二人不能相提并论,我在宫中也看着的,冯贵妃并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要说,也是阿嫣不争气。罢了,罢了,我便是去说,又能奈何?又不是没有劝过,说多了,伤了母子之情,又有何益?” 永嘉听到这句,微微低下头。 那二人毕竟不是嫡亲的母子,而方嫣说到底,也只是个儿媳妇,两相权衡,不难分出轻重,只是方嫣被废,她始终是不太高兴,对赵佑棠有些失望。 她沉默会儿问道:“那下一位皇后会是冯贵妃了?” “也不知。”皇太后道,“皇上倒是没说。” 永嘉嗤笑一声:“还能有谁,只没想到她那么好命,从一个贵人做到皇后了!” 皇太后提醒道:“便是如此,你日后见到她,也莫要露出轻蔑之意。” 永嘉撇撇嘴。 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她是该如此,可心里怎么想,谁也管不着。 她站起来:“我去看看阿嫣。” 皇太后也不知说什么,叹了口气。 永嘉走到坤宁宫,只见四处冷清的很,这宫殿跟里头的主子也是息息相关,得宠的,像是才到门口就能感觉到生气,而这儿,却是死气沉沉,那些黄门宫人个个都低垂着头。 方嫣也是脸色青白,坐在一动不动,倒是听说她来了,忙站起来。 “皇姐。”她握住永嘉的手就哭起来。 永嘉道:“我先前是不知这事儿,到现在才来看你。” 方嫣急道:“那你见过母后了?你帮我求求母后,让母后再去见见皇上。” 这些天,她终于明白自己的结局了,不是只禁足,而是要被废掉,她这皇后之位,一共才只坐了七年,别说本朝了,就是前朝,好似也没有听说过这等事情。 她到底犯了什么大错,要受到如此惩罚? 要说有,那就是没有冯贵妃得宠了! 最终,皇上还是跟先帝一样,被美色冲昏头脑,冯怜容这样的,到底有几分真心?不过是想糊弄赵佑棠,将来好让自己的儿子做太子,她只是没有用对法子,没有抓到冯怜容的错处。 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不会失败的。 可问题是,这机会再难有了,她一败涂地,还连累了自己的儿子。 想到赵承煜,方嫣又痛哭起来:“皇姐,承煜怎么办呢?我若是被废了,承煜还能做太子吗?” 永嘉安慰道:“承煜是个乖孩子,皇上还是很喜欢他的,现如今,你莫再想这些。”她叹口气,实话实说,“母后对此也无能为力,故而你要坚强些,便是去了乾西,你要记得,将来也并不是没有丝毫机会的,你别再犯以前的错误,多想想承煜。” 方嫣腿软了,慢慢坐下来:“真是没有办法了?” 永嘉摇摇头。 看她这样的神态,定是没有欺瞒自己的,她也没有必要,方嫣咬了咬嘴唇道:“谢谢皇姐今日来告知,将来承煜就交托于皇姐了。” 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见永嘉了。 方嫣心灰意冷,也没有别的话好说。 永嘉叹口气,告辞走了。 她回头看一眼坤宁宫,下此再来的时候,大概这儿已经易主了罢? 人生真是意料不到啊。 这话对冯怜容来说也是一样。 倒是延祺宫里,旁人都很高兴,钟嬷嬷经常笑眯眯的,只是出去外头才收敛些,毕竟皇后还没有被废,自家主子也还没有做了皇后,不能叫人觉得轻浮了。 而冯怜容却是心思重重,还被赵佑棠看出来了。 他问道:“可是因为宫里的传言?” 废后是必然的,而关于下一位皇后的猜想,不用说,每个人都觉得是冯怜容。 冯怜容抿了抿嘴道:“妾身倒希望只是传言,皇上,皇后娘娘那次也是受了陈贵人的蒙蔽,如今陈贵人都被皇上赐死了,何必非得还废了皇后娘娘呢?” 陈素华在牢里被拷问还是一应承担此事,也算有骨气,赵佑棠便叫人推出去斩了,陈家痛失一个女儿,却也不敢反抗,还得叩谢皇帝宽宏大量,不追究其家族之罪。 赵佑棠淡淡道:“她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再给她做皇后,你不怕她哪日又找你麻烦?” 这个倒是叫冯怜容不好反驳。 她当然不喜欢方嫣,可方嫣被废,她知道或多或少,总有自己的原因,毕竟赵佑棠是向着她的,而方嫣却十分厌恶她,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 可扪心自问,她也没期望方嫣被废掉。 在宫里,皇后被废,意味着什么,谁不清楚呢,方嫣这辈子都完了。 这是很残酷的事情。 赵佑棠皱眉道:“你又心软什么,这事儿再怎么样也与你无关,她是咎由自取,朕已经忍她很久了。” 冯怜容抬起头,只见他面上满是厌弃,她不由得想起前一世,这二人也是感情不和,故而赵佑棠才会喜欢那苏琴,只她早早去世,并不知后来的事情,却不知会如何。 看她发怔,赵佑棠也不想再提这件事,询问道:“你协理六宫,可是真觉得累?朕看你常打呵欠呢,有时候早早又睡了,朕来了,见都见不到。” 冯怜容点点头:“哪有不累的,管个后宫真是不容易,所以皇后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行了!”赵佑棠打断她,“你别再替她说话,你现在是不知道厉害,若哪一日被她取了性命,你便是连后悔也后悔不了。” 他一声大喝,冯怜容也蒙了,再不敢说。 赵佑棠看她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还是像个小姑娘,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她这个样子,能做皇后吗? 可方嫣被废了,后位空虚,将来总还要有个皇后的。 赵佑棠头疼,想了想道:“你不是跟孙婕妤有些交情,朕看叫她帮帮你罢,省得事务缠身,人都瘦了。” 冯怜容倒是高兴,忙道好。 赵佑棠抽了下嘴角。 看来她是真不喜欢管事。 等到赵佑棠走了,钟嬷嬷忙凑上来,说道:“刚才皇上问娘娘,娘娘怎么就这般表现呢!” 她是人精儿了,自然看出一点赵佑棠的想法。 冯怜容奇怪:“怎么了?” 还问怎么,钟嬷嬷恨铁不成钢,皇后一废,自然过不了多久就要立新皇后了,这宫里难道还有比冯怜容更加合适的人选不成?自然得自己抓紧机会啊。 结果她怎么着,竟然还愿意叫孙秀一起管事。 钟嬷嬷气得:“别人都是想权利越大越好,主子这算什么呀。”她压低声音,小得跟蚊蝇似的,“皇上还不是想让主子当皇后呢。” 冯怜容忙道:“我可不想。” 钟嬷嬷道:“那主子是想让其他人当皇后了?可主子想过没有,别个儿当皇后,皇上总得给她该有的一份罢,以后皇上常去皇后那儿,主子也不要动气,指不定还得多几位皇子公主呢。哦,到时说不定还得选秀,选个年轻漂亮的主儿来当皇后,也不是不可能的。” 冯怜容的神情就有些变化了。 这些年,钟嬷嬷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自家主子虽然没什么野心,可女人的嫉妒心不能说没有,她现今早就习惯了皇帝的独宠,若真出来一个,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这就叫坐着说话不腰疼。 她这装大方,以后指不定有哭的时候。 万一真来一个贤惠大度,年轻美丽的新皇后呢? 钟嬷嬷是想提早点醒点醒冯怜容。 冯怜容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可过得一会儿,她问道:“便是当了,那以后皇上要选秀,来个年轻漂亮的宠妃呢?” 这种事,哪是当皇后就能解决的。 这回轮到钟嬷嬷不能回答了。 主仆两个一时都不说话,各有各的心思。 却说冯孟安在宁县,正在田庄里到处晃悠呢,就见金尚文来了,这金尚文是他同窗好友,当年一起中了举人,如今在宁县当知县,冯孟安看到笑意盈盈的,问道:“有什么好事啊?” “对我不算好事,可对于你来说,那是天大的好事。” 冯孟安挑眉:“说来听听,若真是,我请你去吃酒!” 金尚文笑道:“你可真是心大,那何大人与你事事作对,你还有心思呢?” “怎么没有心思,我可不怕他,再说,既然是好消息,吃个酒有什么。”他手一挥,“快些说来。” 金尚文道:“皇后被废了,你妹妹不是贵妃娘娘吗,这算不算天大的好事?” 冯孟安嘴巴张得老大:“还有此事?” 他那妹妹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别说争什么,别人没害得她丢命,家里都得烧高香,可现今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怎么就倒了?听说宫里也没有别的受宠的主儿啊! 那皇后是得有多蠢,难不成自己把自己给害了? 反正,他那妹妹肯定是不可能斗倒皇后的。 “怎么回事?”冯孟安追问,“那方家没上奏疏?” “方家是没上,倒是皇后外祖家上了一道又一道,还称贵妃娘娘蒙蔽皇上,祸国殃民呢,反而把皇上惹怒了,第二日就昭告天下,废了皇后,理由都没怎么写,还把她外祖父罢官了。别的上过奏疏的,全蔫了,屁都不敢放,”金尚文感慨,“方大人还好识时务,见他岳父这等下场,没敢下手,乌纱帽保住了,要我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到底太子还是太子呢。” 说到最后一句,金尚文觉得不太对头,那太子可是方嫣的儿子,而冯贵妃也是有两个儿子的,他尴尬一笑。 冯孟安道:“你说得也没错,人么,总要留个退路。” 他也当作没听到那句话,可是心里却是另一番思量。 将来妹妹若当了皇后,那太子与两位皇子之间的关系可是难说了,正如金尚文说得,太子是方家的柴火,可这柴火能不能烧起来,也未可知呢! 冯孟安笑了笑,同金尚文一起吃酒去了。 章节目录 第123章 致仕 方嫣被废之后,迁居到乾西的长安宫里做了道姑,皇太后与她到底有些婆媳情谊,还是在赵佑棠跟前求了情,准许多带几个宫人去服侍,钱财上面也宽松,故而比起此地别的妃嫔,算是好多了。 可方嫣放不下孩子,赵承煜对母亲突然的搬离也受到了惊吓,他不明白怎么这惩罚会那么重。 母亲都不住在坤宁宫了。 他听课时便也走神,李大人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告知赵佑棠。 孩子小小年纪遭受这等变化,叫人看着也觉得不忍,方嫣虽然错处很多,可对自己的儿子是很好的,称得上百依百顺,赵佑棠便命人陪赵承煜时而去看看方嫣,不过这见面须得有旁人在场。 他是怕方嫣又说什么胡话,影响赵承煜,并且私底下也警告她,若是教坏孩子,以后要见一面赵承煜,更是不可能。 方嫣此等处境,又哪里敢不听,是以见到赵承煜,只叮嘱他好好念书,注意身体,倒一时也没什么。 却说冯怜容那儿,孙秀得了皇命,这日就来延祺宫。 “听说娘娘忙不过来,皇上体恤,叫妾身来相帮,不过妾身也没有着手过这些,不知行不行呢。” 冯怜容请她坐下:“早年你下棋比我厉害,我就知你定是比我能干的。” 孙秀笑眯眯道:“下棋算得什么,不过是玩乐,与管事可差多了,依妾身看,这管事除了会算账,还得会用人,大到每年各个节礼,小到用的一针一线,哪一样不用费心,也难怪娘娘劳累。” 冯怜容笑道:“你看看,你随口一说,便知心里清楚得很,而我呢,并不是这个料子,还是照着皇后娘娘原先的做法。”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没想到皇上雷厉风行,方嫣到底还是被废了,住去了乾西。 对此结果,她称不上欢喜,也谈不上悲伤。 因方嫣这人说起来,也不是大奸大恶的,只是想偏了,瞧她碍眼,行事失去了理智。 只这惩戒还是过重,与那些打入冷宫的妃嫔一样,出不得门,逛不得园子,家人也见不到,冯怜容摇摇头,可见这儿真比外头残酷的多,若是像寻常人家,休书一封还好一些。 孙秀见状,身子微倾着说道:“方仙姑也是自个儿罪有应得,便是娘娘多得些宠爱,也是皇上看重娘娘,旁人羡慕不来的,莫说她本是皇后娘娘,心胸更是应宽广些。” 她也一样羡慕,可要说去争,却也知道,这不容易,走错一步,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说完便提别的事儿,省得冯怜容不好接这话:“娘娘可想好让妾身做什么了?” 冯怜容道:“你那儿一向太太平平,从未出过事儿,可见你任人是看得准的,以后六尚局众宫人都交于你管,还有每季妃嫔,宫人黄门所用衣料你也一并看了。” 孙秀笑道:“都听娘娘的。” 她现在每日也闲得很,故而听说要她来一起管事,她并没有拒绝的心,总是做做事情比闲着有意思的多。 冯怜容就叫钟嬷嬷把所属账本给她。 孙秀拿着就走了。 钟嬷嬷看着她背影道:“看起来孙婕妤很喜欢呢,不过娘娘也要注意些,这人的心一旦大了,可指不定会做出什么。” 冯怜容瞧瞧她。 钟嬷嬷总是很容易忧心,怕这个,怕那个,不过也是一心为她。 所以这些年,她过得很轻松。 “知道了,嬷嬷。”冯怜容点点头,笑问道,“我倒是一直忘了问嬷嬷,嬷嬷可想过荣老归乡呢?上回放走那些宫人,嬷嬷不曾走,当真不后悔?” 钟嬷嬷道:“有什么好后悔的,回去也是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莫非乡里太阳比这儿好不成?”她笑了笑,“老奴早就习惯这儿了,便是老死在这里,也愿意,别说还有娘娘在身边呢。” 冯怜容有些惊讶,并不太理解,若她是钟嬷嬷,应该是要回去的。 或许一个人在宫里久了,反而会有所依赖? 她笑道:“既然嬷嬷真的心甘情愿,那是最好了。” 赵佑棠派去宁县的锦衣卫这日回禀,原来何易弹劾冯孟安也不是为别的,冯孟安这人缺点是有,行事有些不讲规矩,其实何易本人也是,但问题是,何易是上司,冯孟安没有事事听从,他就恼了。另外叫他不满的是,冯孟安不听他的,还常常做得很好,这叫何易面子上下不来,故而才想对付冯孟安。 夏伯玉道:“其实江家田庄还是冯大人处理好的,要按何大人的意思,不定要大动干戈。” 江家便是皇太后的娘家清平侯府了,有道是水清则无鱼,世上多少官员真是两袖清风?可何易这人便是太古板,眼里揉不得沙子,冯孟安就不是,他做事比较灵活,擅长与人沟通,退的地方能退,不退的也能守着原则。 赵佑棠听完,自然是倾向于冯孟安的做法。 夏伯玉又道:“这何大人得知有锦衣卫去查,还大闹脾气呢,说皇上不信任他,不如不做了。” 赵佑棠挑眉:“他当真敢这么说?” 夏伯玉颔首:“是。” 他对何易并没有好感,而冯孟安是冯贵妃的哥哥,将来冯贵妃坐上皇后之位,冯孟安定是要飞黄腾达的,如今只是举手之劳,他没有理由不做,也实在是何易这人太不通人情了。 赵佑棠皱了皱眉,没有立刻下决定。 毕竟当初,是他升了何易的官,把这事儿交托于他,他还想给何易一次机会。 只是何易却并不知,加之冯孟安还是照旧我行我素,他恼怒之下,又上了一封奏疏。 这封奏疏最后断送了他的前程。 他又重新回去做了知县。 他在一方乡县能做得很好,毕竟底下都是小民,可委以重任却不行了,有些人,想法多,能高瞻远瞩,但实际上,真叫他去付诸行动,却又未必可以。 赵佑棠想了想,朱笔一挥,升任冯孟安为户部左侍郎,正三品官,由他来接替何易。 冯孟安这是连升两品,真正的青云直上了。 冯澄知道,这心里倒是担忧,废后之事刚刚才过,自家儿子就升官,还做了高官,不知道别个儿会怎么想呢,冯孟安又喜自作聪明,他生怕他将来会惹事。 唐容道:“也是孟安争气,在宁县做得好,不然皇上能升官?相公也是,别什么都觉得因为是容容,再说了,皇后被废也怪不得容容,咱们女儿什么样人,你不了解?上回那些人还不是胡说,幸好被皇上责罚了!岂有此理!” 冯澄想到那回事也是生气,说道:“容容是没什么错,我还是怕孟安这小子,他一下子做了侍郎,怕他得意忘形。” “怎么会,儿子长那么大,何尝叫你操心过,也就是相公不信他。”唐容道,“再说了,你便是担忧,只经常叮嘱叮嘱便是了,父子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如今升官总是好事,咱们家里还未出过三品官呢,我娘也该高兴坏了。” 冯澄摸摸胡子,有些惭愧,儿子比父亲官还高了:“看来为夫也该致仕了。” 唐容倒是很高兴:“那最好不过,反正咱们家现在也不缺什么,你不做官了,正该与我四处玩玩,家中有儿媳照顾,没什么可担忧,不如咱们去苏州走一趟?江南与这儿比,听说大不同了。” 冯澄抽了下嘴角,他随口一说,娘子也当真,但转念一想,自己也是五十几岁的人,还能有几年好活呢?妻子陪着他,吃过的苦不少,她打心里也是希望他退下来。 另外,冯家现在水涨船高的,父子同朝为官,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他倒是越发觉得这主意不错。 待过了一个多月,就上了奏疏,请求致仕养老。 赵佑棠看到,怔了怔,去延祺宫问冯怜容。 “你父亲不想做官了,朕还没决定,你看……” 冯怜容立即道:“致仕好啊,父亲年纪不小了,正该在家歇息呢!” 女人的想法就是不一样,男人做官难道只为到年纪就休息不成?赵佑棠道:“他年纪也不算大,像杨大人,一直做到七十多岁才致仕呢,你父亲比起来,算是很年轻了,且朕看他也很有抱负。”他顿一顿,“或许是你哥哥升了官,给他带来不便,倒是朕疏忽了。” 像冯怜容这等身份,便是给冯澄封个爵位也不算什么,毕竟他在任事情办得不错,也素有清名。 冯怜容皱皱眉:“这倒也是,谁让皇上给哥哥做了三品官,实在太高了,不过爹爹未必全是为这个原因,皇上还是准了罢,妾身也想爹爹安享晚年。” 不管是何种决定,既然父亲主动提出来,自然有他的理由。 她坚持,赵佑棠也便罢了。 冯怜容又问起赵佑桢:“凤娘过阵子就要生孩子了,怎么三殿下还未回来?” 金氏的名儿叫金凤娘,冯怜容才听了金太医的回禀,得知不久就要生了,可赵佑桢却到现在还未到家。 赵佑棠道:“正巧遇到洪水,一时赶不及,他现在怕也是心急的很。” 冯怜容急道:“那可怎么办,凤娘的父亲年后才被外调的,她母亲又去世了,她一个人,定然会害怕,偏是相公又不在身边。”她顿一顿,“要不接她过来宫里?” “会不会有危险?”肚子那么大了,赵佑棠也生怕出事,那他可对不起赵佑桢了,他想着,侧头看一眼冯怜容,“要不你去趟靖王府?” 章节目录 第124章 靖王府 冯怜容愣住了,只当自己听错,怀疑道:“皇上刚才说让妾身去靖王府?” 赵佑棠唔了一声:“是,你都生过三个孩子了,有经验,二来,你与金氏也认识。” “可,那是要出宫的啊。”冯怜容在宫里多少年了,统共就出过两回,还都是赵佑棠带着出去的,但是去靖王府照看金氏,那肯定就只有她一个人去了。 “你不是很想出宫,朕给你机会还不好?”赵佑棠知道这些天,冯怜容的压力也很大,给她出去顺便散散心,另外,他很看重赵佑桢,这金氏,他也确实不想出意外,“带着稳婆,金太医跟钟嬷嬷一起去。” 冯怜容确信这是真的,眉飞色舞道:“那三个孩子也去?” “他们去什么。”赵佑棠不准了,“就你去,孩子在宫里能有什么事。” 又不是真去玩儿,那边金氏生孩子,三孩子在旁边不得添乱。 冯怜容想想也是,笑着点头,一边就让钟嬷嬷开始收拾。 赵佑棠抽了下嘴角,真是迫不及待,这不是还有几天吗? “也就在靖王府待着,你别尽想着还出去玩儿。”他知道冯怜容的小心思,她没别的喜好,就是向往民间,每回出去都高兴得跟孩子似的,他怕她自个儿就去街上了,可他不在身边,总是不放心。 冯怜容一口答应:“妾身是去照顾凤娘呢,哪里有空。” 赵佑棠这才不说了,又把此事跟皇太后提了提。 皇太后一句也没有反对。 自打方嫣被废之后,她更是不愿管事。 过得几日,冯怜容便要去靖王府,临走时叮嘱三个孩子,主要是两儿子,赵徽妍还什么都不懂呢。 赵承衍笑眯眯道:“等三嫂生了孩子,母妃要带回来给孩儿看呀。” 冯怜容好笑:“孩子生下来,总得几个月才能抱出来呢,你耐心等等。” “哦。”赵承衍点头,“母妃放心,孩儿会看好弟弟妹妹的,还有二弟。” 因方嫣被废,赵承煜很受打击,最近都是蔫巴巴的,赵承衍提过几次,冯怜容叫他做好大哥,别欺负赵承煜,多多与他玩儿,这世上,没娘陪着的孩子总是可怜的。 见儿子懂事,冯怜容很欣慰,随之又去了乾清宫。 “妾身这就要走了,皇上可要注意身体啊,饭得准时吃了,晚上也早些睡。”冯怜容最担心的其实反而是赵佑棠,他虽然是个大人,能照顾好自己,可事实上,被事务缠身的也是他。 历来做个明君,总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可不是闲着就能成的。 赵佑棠笑笑:“朕知道,你早去早回。” 岁月在他脸上已经刻下了痕迹,人到中年,他的目光更是深沉内敛,只是这一笑之间,仿似还是当初那个太子,温和俊雅,冯怜容弯下腰,伸手抱住他肩膀,在他唇上亲了亲。 他的手立时便握不住朱笔了,拉她坐在腿上回吻。 二人过得会儿才分开,冯怜容依依不舍的告辞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赵佑棠忽然又有些后悔。 金氏孤身一人,她该不会住上几天罢,加之提早去的几天,那是好久了…… 这是第一次,他在宫里,她不在。 可现在要后悔也晚了,冯怜容已经坐着马车去往靖王府。 不过此行低调行事,除了赵佑棠与皇太后,延祺宫,还有随行众人,无旁人知晓。 靖王府并不远,这回因是夏伯玉亲自护送的,他也格外细心,下得马车先是探查了一番,才请冯怜容下来,进府之后,又是令护卫四处巡视,务必保全冯怜容的安危。 金氏这会儿在里间坐着,听闻冯贵妃来,倒是吓了一跳。 冯怜容几步进来,笑着道:“你别慌,实在是皇上担心,才叫我来的。” 金氏感激道:“多谢皇上,贵妃娘娘。” 这段时间,她过得不太好,主要是赵佑桢一直没有回来,而她又是第一次生产,怕不顺利,连着几天做噩梦了,眼下瞧见冯怜容带了稳婆,太医来了,心才定一定。 冯怜容道:“三殿下其实已经提前回了,只是洪水大,便是大船也行不过来,绕了远路,这才晚了。” “妾身也知道。”金氏垂泪,“就是忍不住担心,胡思乱想的。” 冯怜容拍拍她的手:“这样对孩子不好,你现在只想着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天下的事情都得缓一缓再说,等到三殿下回来,看到孩子,可不是高兴?只是晚一些团聚罢了。” “是啊,千万莫紧张。”钟嬷嬷也道,“这是大忌,王妃您得放松些。” 稳婆也这般说。 几人都很关心她。 金氏心里暖暖的,点头道:“妾身知晓了,尽量不想这些。” 冯怜容笑道:“一会儿得吃午饭了,你也多吃些。” 金氏又道好。 钟嬷嬷便去吩咐。 有喜的妇人吃什么,她现在最清楚不过。 金氏在这儿一直是一个人,虽然宫里常派人来看,仍是孤单的很,今日冯怜容一来,与她说笑,处处安排妥当,她心情也愉快起来,一顿饭比平日里多吃了好些。 伺候的丫环笑着告诉冯怜容:“王妃难得如此呢。” 冯怜容道:“等以后三殿下回来了,都会如此的。” 金氏听着,面上就是一红。 冯怜容又叫她喝点儿汤:“这汤是我有孩子时常喝的,味道特别鲜,现在这时节的蘑菇也好,从山下新鲜采下来,水灵灵的,我觉着比那些山珍海味都好吃。” 她眉飞色舞,声音又软糯,听着都叫人有食欲。 金氏喝了一口,也称好,连着喝了半碗。 她抬头看看冯怜容,只觉得她亲切可人,一点儿没有架子,说起话来,好似住在附近的闺中好友,她对冯怜容更多了一份喜欢。 幸好是这样的人,不然过来照看,只怕她更紧张呢。 两人闲聊会儿,金氏困了就去休息。 钟嬷嬷已经派人收拾好一处客房了。 这靖王府是很大的,除了正殿外,两边还各有两处大院,最里头还有个园子,此时也开满了花儿,只赵佑桢如今没有儿孙满堂,自是显得冷清了一些。 冯怜容四处看看,走到大门口时,夏伯玉也不知从哪儿出来的,躬身道:“皇上吩咐过,娘娘不得私自出门。” 冯怜容皱了皱眉,她不过想瞧两眼外头,不过夏伯玉这么说,她倒是问道:“若我一定要出门呢?” 夏伯玉也不犹豫:“那下官只能阻止娘娘,请娘娘回宫了。” 圣旨在手,果然是天下无敌,冯怜容只得往回走了。 钟嬷嬷看她脸色,安慰道:“外头不过是条街道,能有什么好看,这街道只给人走路的,便是两边,刚才奴婢瞧了,也没有什么铺子摊子,这儿多是富贵人家住的,热闹的时候也只是客人来往的多。” 冯怜容道:“我也没想出去。” 就是赵佑棠太气人了,之前叮嘱过不说,原来还给夏伯玉下了手谕,根本也不准她出门呢。 她哼了一声:“小气鬼。” 钟嬷嬷忙道:“娘娘。” 冯怜容因现得宠,有些话也只有她敢说了。 冯怜容撇撇嘴:“不去就不去。” 便是在这王府住着,也好过在宫里,她虽然喜欢赵佑棠,可因前世的关系,唯独不喜欢那皇宫,那里总是容易叫人压抑的,哪有外面舒服,只是,她现在多了好些牵挂,赵佑棠,孩子,她一个也离不了。 过得三日,金氏就生产了,稳婆,奶娘都进去了,钟嬷嬷跟冯怜容在隔间等候。 “也不知会不会有事。”冯怜容这会儿也是紧张的不得了,虽然她生过三个孩子,可是她照顾别人生,还是第一回。 “应是好的,刚才王妃颇是冷静,只要她自个儿多多用力,别慌就好了。” 冯怜容点头:“希望她平安。” 不过这生孩子也不是短时间的,又是头胎,二人等了好久那金氏都没生好,冯怜容也坐不住,一会儿走到东,一会儿走到西,忽然之间,她顿住脚步,问钟嬷嬷:“我那会儿生孩子,皇上是不是也这样?” 钟嬷嬷笑了:“可不是,坐立不安的,可惜娘娘是没见到。” 冯怜容在心里想了一下,甜滋滋的。 那皇宫她再不喜欢,可是因为有他在,怎么住着也都甘心。 她走来走去,刚要坐下,夏伯玉领着赵佑梧来了。 “四殿下?”她很惊喜,“你来得正好,一会儿得看到你侄儿女了。” 赵佑梧笑道:“金太医不是说侄女呢?” “也不是一定的。”冯怜容叹一声,“可惜三殿下还未到。” 赵佑梧瞧瞧她,见她只穿了身家常裙衫,因不在宫里,只是随意梳了个头,眉目如画,温柔有情,与他记忆里,好似并没有多少变化,他笑了笑道:“应是快了。” 二人一起坐下。 冯怜容与他也很熟稔的,问道:“你在宗人府,每日可忙?小羊跟阿鲤说好久不曾见你了。” 赵佑梧道:“因是刚去,是有些忙,但最近倒算空闲,改日会去看看他们的。”他看一眼冯怜容,“皇上准娘娘在这儿住几日?” “倒是未说,不过我想总还得住两日罢,等凤娘都适应了才好。” 赵佑梧点点头:“我也住几日,最好哥哥明日到就好了。” 两人正说着,外头又有人敲门,夏伯玉这回没领人进来,而是先禀告说道:“四殿下,娘娘,安庆长公主来了。” 安庆长公主是赵佑梧的亲姐姐,只是因不得赵佑棠信任,被禁止入宫,便是逢年过节也不得进来,可是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在这儿,不管如何,她都是自己的姐姐。 赵佑梧一时就有些犹豫。 听说赵佑桢搬来靖王府住之后,安庆长公主还是见过他几回的,金氏也认识她,她这次来,应是因为金氏要生孩子罢,也是好意。 “请她进来罢。”赵佑梧想了想,始终还是没有隔断这份亲情。 只是安庆长公主一进门,没想到冯怜容竟然也在这儿。 章节目录 第125章 婚配 她愣了愣,仔细瞅了一眼,才发现真是她,忙上前见礼。 “凤娘也是有福气,竟然劳娘娘过来相看。”安庆笑眯眯的,上下打量冯怜容,惊奇她并没有多少变化,其实她们已经有好些年没有见到了,已是有些陌生。 尤其是冯怜容。 她对安庆长公主的印象还停留在那日在扶玉殿外,她寻猫时的样子,容貌妍丽,贵气逼人,便是宫中娇娇公主的模样,而现在的安庆却变了很多,虽则肤色仍是白皙,可神色憔悴,早已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 兴许是在谢家过得并不如意? 可当年皇太后替她挑的谢家三公子,听说也是温柔体贴的,照例说,也该与永嘉一般呢。 冯怜容起身笑了笑道:“也是皇上关怀,特意叫我来的。” 安庆听到赵佑棠,心里并不高兴,勉强一笑。 那会儿赵佑棠不准她入宫,堂堂公主遭受此等待遇,她在谢家都抬不起头来,背地里哪个不笑话她?说是说公主,可该有的体面全都没了,起先几年相公对她还算不错,可后来便渐渐淡了,先后纳了两房侧室,她看不过眼说两句,他就说她心胸狭窄,谢夫人也不管,只任她受委屈。 安庆知道这都是拜赵佑棠所赐。 不然她有永嘉这样的底气,岂会过成这种光景? 她强压下怒气,问道:“凤娘进去多久了?我之前还怕来晚呢。” “快有三个时辰了。”赵佑梧也开始没有耐心。 他立在屋檐下,负手从左走到右。 安庆轻声问:“四弟,你现也大了,何时来谢家坐坐?你还没见过你侄儿侄女呢。” 赵佑梧抬起头看她一眼。 年幼时,他与安庆的感情是很好的,那时候母妃得父皇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是唯独一个太子之位不曾得到,可惜当年他年纪小,并不知母妃的心思,后来母妃,父皇先后去世,他心里是悲痛的,但也还是懵懵懂懂,哥哥也不与他说清楚。 还是这几年,他才渐渐明白那些来龙去脉。 但到底隔了那么久了,竟已变得像是别人的事情。 他暗地里叹了一声。 眼见曾经朝气蓬勃的姐姐变为今日的妇人,他点了点头:“等有空,我自会来谢家拜见。” 他猜得出来安庆过得不好。 自打母妃死后,胡氏一族也烟消云散,他与哥哥常年住在宫中,安庆又能有什么依靠?故而她刚才问起的时候,竟有些小心翼翼,生怕赵佑梧拒绝。 听到他愿意,安庆欢快的笑起来,好似见到了一丝曙光。 虽然她厌恶赵佑棠,可她两个弟弟却得了赵佑棠的任用与信任,不管手中权力大不大,朝中文武百官都会给上几分面子,假如他们来谢家一趟,那么多少也能给缓解下她现在的处境。 谁叫这世人,都是这般势利呢! 一旁的冯怜容听着,自是没插口。 这当儿,忽然就听闻婴儿的啼哭声,三个人的目光全都往里看去。 钟嬷嬷笑着出来,叫道:“是个千金呢,母女平安!” 冯怜容当先就走了进去。 稳婆已经给婴儿擦干净拿了棉布包起来了。 金氏满头大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快给她擦擦。”冯怜容吩咐,一边坐过去跟金氏道,“要是困了,就先睡会儿,等下再用饭,不过最好还是吃一些。” 金氏却往外张望:“相公,还没回吗?” 冯怜容安慰道:“说是快了。” 金氏叹口气,但想到女儿,又笑起来:“刚才稳婆说,女儿胖乎乎的,有六斤重呢。” “可见是个健康的孩儿。”冯怜容笑道,“我生得那三个,也差不多这么重,如今长得都很好,故而你也不用担心的。”又叫稳婆抱来看,“孩儿刚生下来,真的全都一个样儿。” 她是怕金氏头一次见到孩子,难免觉得奇怪。 金氏一听释然了,原来才生下的小孩儿都是这样的,不是她的孩儿长得丑。 二人说着话,安庆在旁边忍不住就皱了皱眉。 要说她还见过金氏几面呢,冯怜容肯定没她这么多,可这二人说起话来很是亲热的样子,倒是把她撂一边,她上前道:“凤娘,我给你带了些山参来,你正是要补身体的。” 金氏连忙道谢,言辞间很客气:“劳烦姐姐跑一趟,我还不好招待。” “要招待什么,你就该躺着,后面坐月子要小心了。”安庆叮嘱道,“可不要起来,不然落下病根,那是很麻烦的。” 金氏点点头。 厨房端了清淡的粥汤来,金氏喝得几口便要休息了。 几人都退出去。 赵佑梧因是男人,刚才也没走近,只立在门口,看到自己侄女儿一眼,也是很满足了。 安庆随后便告辞。 冯怜容因金氏生孩子,之前也没好好吃饭,光是担心会不会顺利,女人生孩子总是有危险的,眼下算是顺利度过,倒也饿了,与赵佑梧二人好好吃了一顿。 赵佑梧笑问:“娘娘可吃得惯?比起宫里御厨,那是差得远了。” “宫里的吃多了,乡间小菜都会令人吃惊呢,怎会觉得差,正好好换换口味。”冯怜容说着抬头瞧赵佑梧一眼,见他丰神俊朗,已是个风流倜傥的年轻男子了,当下笑道,“将来你搬至宁王府,我定会与皇上说一声,给你送个御厨去。” 赵佑梧哈哈笑了:“那我多先谢谢娘娘了。” 他吃住方面比赵佑桢精细,也是挑剔了一些,可自己也不觉有什么,倒是痛快承认。 冯怜容吃完,因也累了,进去客房休息。 赵佑梧是赵佑桢的亲弟弟,这靖王府,赵佑桢一早就给他备好了专用的厢房,故而都不用收拾,自去歇着了。 到得第二日,冯怜容起来又去看金氏,金氏虽然生孩子没出什么意外,可头一胎,还是有些困难,花尽了力气,人瞧上去很没精神,金太医也说损耗的多,得好好调养。 冯怜容叫她多休息,又看看奶娘,这奶娘是一早就寻好的,瞧着也没有不妥当的,不过因赵佑桢还未回来,她打算再住几日。 这一去确实就有一阵子了。 她不在延祺宫,反而赵佑棠还天天去,这日带着赵承煜也过来吃饭。 说起来,赵承煜自打生下来,好像就没来过延祺宫,因方嫣的教导,他与哥哥弟弟也不亲,故而便没有机会,还是赵佑棠教育过了,他才与那二人亲一些。 眼下不免好奇,四处打量这宫殿。 赵承衍拉着他就去看葡萄架:“再过一个月这葡萄就得长大了,到时你过来啊,我请你吃。” 赵承煜抬头一看,果然就见绿油油的葡萄藤上挂了好些小葡萄,这葡萄的颜色是淡紫色的,他在园子里虽然见过很多花,可葡萄是第一回见,不由得欢喜道:“好啊。”又问,“好不好吃?” “好吃,很甜的,有点儿酸,母妃还会拿这个酿葡萄酒呢,到时候我也请你吃啊。” 赵承煜嗯了一声。 赵承衍道:“你既然来了,咱们玩升官图罢,往常我跟弟弟两个人,太少了。” 赵承煜看了看赵佑棠。 赵佑棠看他们相处的不错,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去玩罢,不要拘束了,跟自己哥哥弟弟有什么客气的,平常你也可以来找他们玩儿,再看看你妹妹。” 妹妹这词对赵承煜更陌生了。 因赵徽妍还小,很少出来,他寻常也没有机会见。 赵承衍又拉着他去看赵徽妍。 赵徽妍这会儿也一岁半了,粉嘟嘟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咧嘴一笑,能叫人的心都软了。 赵承煜看着也喜欢,伸手摸摸赵徽妍的小手,暗自心想,可惜这妹妹是他们的,他的母后现在都住去长安宫了,父皇虽然说是惩罚,可是他知道,母后再也不能回来了。 又如何还能生个小妹妹? 他小小年纪,眼里透着伤感。 几个孩子去玩升官图了,赵佑棠四处转转,这延祺宫还是延祺宫,除了少了冯怜容,没有任何变化,可不知怎么,他就是觉得空落落的,以往每回来,总是心情愉悦,现在她不在,任谁也不能叫他那么高兴了,哪怕是孩子们。 他坐在冯怜容的书房,拿起她练字时写得宣纸看。 不可否认,她的进步还是很大的,已不逊于那些学子,一笔一划都透着柔情,像是三月里的春光洒在上面,满是暖意。 也不知道,她这会儿在干什么? 赵佑棠今儿用膳食不知味,算一算,她都去了七天了。 就不想回来? 那金凤娘不是已经生下孩子了吗? 他吃着吃着,忽地就把筷子一顿。 四个孩子吓一跳。 “爹爹怎么了?”赵承衍眨巴着眼睛问,“是不是想母妃了?” 旁边伺候的宫人都抿嘴一笑。 赵佑棠脸上挨不住,斥道:“食不言寝不语,好好吃饭。” 赵承衍看出他生气,连忙低头用饭。 赵承谟自然也不敢说了,只伸出筷子夹了个虾球给赵徽妍吃。 赵承煜也缩着头不吭声。 他们在内心都是怕赵佑棠的,虽然知道那是他们的父亲,可随着年岁的增加,也知道他们的父亲与旁人不同,还有一个名字叫皇帝,在这天下,生杀予夺,十分轻易。 当然,这个念头在他们脑中,如今还是模糊的,到得将来,才会越来越清晰。 等到四个孩子吃完,赵佑棠便出了延祺宫,路上就吩咐严正准备马车。 严正不用猜,也知道他是要去哪里。 冯怜容这会儿将将洗漱完,脱了外衣,散了头发,钟嬷嬷也走了,她正要关窗子歇着,谁料到一只修长的手突然伸出来,挡住了窗棂,冯怜容吓得花容失色,啊的一声就叫起来。 叫完了,才见一个人立在窗外,月光下,只见他面如美玉,一双眼眸流光溢彩,浑身洋溢着尊贵之气。 “皇上?”冯怜容讶然,吃惊道,“皇上怎么来了?” 外头钟嬷嬷敲门,急问道:“娘娘,怎么了,出了何事?” 冯怜容刚要回答,就见赵佑棠伸出手指放在唇间摇了摇。 她只得中途改口道:“没什么,是我看错了,以为有只老鼠呢,嬷嬷去歇着罢。” 赵佑棠嘴角抽了抽:老鼠? 若是真有危险,她定然不会这么说的,更别提外头那么多护卫,钟嬷嬷叮嘱几句这便走了。 冯怜容轻轻呼出一口气:“刚才皇上吓死我了,怎么不从门口入呢?” 赵佑棠心想便是想吓你呢。 “他们并不知朕来。”他伸手去捏她的脸,“你怎么还不回宫?” 语气里掩饰不住的质问。 冯怜容的脸被他揪得疼,却心里一喜,笑道:“皇上想我了?” “谁想你!”赵佑棠挑眉道,“这儿是靖王府,你不过一个客人,一直打搅别人做什么?我看你,是不是想打算偷偷溜出去玩儿,所以才一直住着?” 冯怜容无言,真把她当玩心重的小孩子呢! “我还不是担心凤娘,二来,三殿下还未回来,不过这两日也打算回宫了。”她揶揄的道,“谁想到皇上迫不及待的来看妾身呢。” 她微微仰着头,月光落在她脸上,像是蒙了层光辉似的,嘴角儿微翘,露出的笑容比夏日里的果子还甜,赵佑棠把她脸拉近些,隔着窗就狠狠吻了下去。 那滋味,就跟酷暑里吃了个冰西瓜一般,浑身舒服。 他好一会儿才放开她。 冯怜容揉着嘴唇道:“皇上还是走罢,一会儿被人发现可不好。” 这儿四处都是护卫,常来巡查的。 谁知赵佑棠把身子往前一探,竟然从窗口翻了进来。 冯怜容不由自主往后退去,那表情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乱闯的坏人一样。 赵佑棠脸一黑:“你怕什么,怕朕吃了你?” “难道,不是?”冯怜容心想,大晚上的,他还进来,意图也太明显了。 赵佑棠一想:“确实。” 他回身,两只手一伸把窗子给关上了。 屋里这会儿蜡烛早灭了,有些暗,赵佑棠上前几步,猛的就把冯怜容给抱起来。 她现只穿了里衣,薄薄一层,体温从他手上传来,叫他的身体也越发的热。 他抱着她往床上一坐,手很不老实的到处游走。 冯怜容被他摸得脸色通红,压低声音道:“皇上当真要……可这是在靖王府啊,万一一会儿钟嬷嬷要进来怎么办?就算不是,这万一被他们听到声音呢。” 赵佑棠咬住她耳朵道:“那你憋着点儿,别出声。” 冯怜容只觉羞死了:“皇上,不如我明儿就回宫。” “不用。”赵佑棠正兴奋的很,在宫里,他们两个不知道欢爱多少次了,可在别处,好似没有,这种感觉极其刺激,他猛地就把她压在身上,“这儿不错,你记着,别出声,不然可怪不了我。” 这可苦了冯怜容了,做这种事,情不自禁就得出点儿声,往常也不怕别人听见的,可在靖王府,自然不行,她可不想被别人听见,到时候说出去,怎么见人啊。 可偏偏赵佑棠玩得狠,来了一次又一次,冯怜容就差没咬件小衫在嘴里了。 只听得床头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刺激得二人好像在浪涛里颠簸。 好一会儿,赵佑棠才停下来。 冯怜容腿上,股间全是汗,伏在床头半死不活,原来憋着不出声,比想象中还要累人。 赵佑棠平躺下来,伸手搂她在怀里。 这天气,还是有些儿热的,二人身上都不干爽,冯怜容扭着身子埋怨道:“这下可好了,要水都不行了。” 赵佑棠道:“要不我避一避,你洗个澡?” “算了。”便是看不见人,可这空气里弥漫着的味道怕也瞒不住人,冯怜容鼓着嘴儿,气哼哼戳了他一下,“便是忍一天都不行,这儿可是别人家啊。” 太不礼貌了。 赵佑棠好笑:“那又如何,朕要在谁家不行?” 这话是不错,可能在明面上做吗?冯怜容横他一眼。 赵佑棠伸手也掐了她一把:“你就不想朕,这几日都不回来?朕来临幸你,你还不高兴?” 冯怜容听了又有些想笑,说来说去,他还惦记这件事儿呢,还说他不想自己。 二人正说着,外头钟嬷嬷忽然敲门,轻声道:“娘娘……” 两个人的身子都是一僵。 赵佑棠心想,这钟嬷嬷干什么啊,大半夜的突然过来,可他现在什么都没穿,怎么才好?虽然刚才玩得尽兴,可被人知道,他也不愿意,当下轻手轻脚的就拿衣服。 冯怜容也是被惊到了,不过又一想,钟嬷嬷年纪大了,时常起夜的,可能是听到他们说话? 她握住赵佑棠的手,叫他别动,二人屏气凝神,钟嬷嬷听得会儿,又没声音了,只当冯怜容是说梦话,当下又走了。 二人松了口气。 赵佑棠愤愤道:“钟嬷嬷恁多事,该是要告老还乡了。” “她这是关心妾身。”冯怜容道,“总是皇上不好,弄得偷偷摸摸的。” 赵佑棠侧过头,邪笑一声:“刚才你不也舒服得很?要不朕明儿再来?” 冯怜容吓得,忙道明日就回宫。 赵佑棠抱着她柔软的身体仍不舍得,但明日还要早朝,说得会儿便翻窗出去。 这事儿夏伯玉是知道的,一早就知会了附近的护卫,故而他们不曾被打搅,也只有冯怜容傻的以为护卫真的都不知晓,其实是只瞒着靖王府的人罢了。 到得第二日,冯怜容不敢再住,辞别金氏连忙回宫。 幸好没过几日,赵佑桢回来了,见到妻子顺利生了女儿,满心欢喜,很快就来宫中当面向赵佑棠道谢。 时间飞逝而过,一眨眼便到第二年秋天,工部尚书夏大人拿了寿山皇陵图给赵佑棠看。 历来皇帝登基几年,便会早早定下皇陵事宜,以便以后驾崩,不至于手忙脚乱,而且这皇陵也一定会经过皇帝亲自审核,赵佑棠看了几日,大致也同意了,只几个地方稍许修改了一下。 夏大人拿到图纸,看到皇后的放棺之地四周竟然要求刻花,心道这主意倒是新鲜,不过这花瞧着眼生,竟是往常不曾见过的,后来把样子描画下来,去问过好些花匠,才知此花乃是生长在湖木哈高山上的野花。 当真是奇怪。 夏大人满心疑惑,但自然也不敢有任何疑问,连忙使人去建造皇陵。 这日凤娘生得女儿瑜儿周岁,冯怜容使人送了两套尚服局精心做得衣衫,并一对金铃,一对玉佩,赵佑棠过来,她就与他说了,赵佑棠笑道:“你想得周到,是该这样,等她大一些,叫他们常带过来,与徽妍做个伴。” 冯怜容道:“好啊,妾身也是这么想的,还有一事,关于佑梧的,皇上该给他选个妻子了罢?上回在靖王府,妾身看他也是该娶妻了。” 赵佑梧今年已二十了。 赵佑棠唔了一声:“朕一直忙于政务,倒是忘了,就是不知……”他笑起来,“罢了,也与佑桢一样,问问他喜欢什么样儿的,朕觉得这个法子最稳妥,现佑桢跟她妻子可是琴瑟和鸣。” “等到四殿下成亲,皇上还得记着给他送个御厨。”她把当日的事情一说。 赵佑棠哈哈笑起来:“这馋嘴儿。” 过得几日,他就把赵佑梧叫来:“还是容容想到的,朕也觉得,你是该成亲了,不妨与朕说一说,想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哪位官员家里的姑娘,你若有喜欢的,朕也可以满足你。” 他这两个弟弟做事都很有分寸,也能担当一面,故而赵佑棠越来越喜欢他们,不吝啬那些恩赐。 赵佑梧一笑:“臣弟好似也没见到喜欢的。” “哦?”赵佑棠笑道,“可见你眼光很高。” 赵佑梧道:“其实也不是,只要性子温柔些,笑起来甜甜的就行了,当然,长得也得好看,但京都女子有些都很傲气,要么太过拘束,又或市井气,左右没有看得上眼的。” 他身为宁王,身份高贵,长相俊美,其实早就不知道多少人抢着要把女儿嫁与他,他性子又不似赵佑桢朴实,故而见过的女人不少。 赵佑棠心道,高也确实不高,没提到才情,这性子温柔,好看,笑起来甜,不傲气……他想着,脸色忽然就沉下来,忍不住就抬头看了赵佑梧一眼。 这小子一直住在宫里,年少时也常去延祺宫,该不是看上冯怜容了罢?不然找个妻子还得找个那么想象的? 章节目录 第126章 母仪天下(一) 赵佑棠的脸阴了,赵佑梧自然看得出来,想了想道:“其实皇上也不用为臣弟费心,姻缘一事不可强求,臣弟并不着急成亲,又不是女儿家。” “你说的也是,可你这年纪再待在宫里并不合适,朕看你择日就搬出去罢。”赵佑棠虽然怀疑他心仪的女子是像冯怜容这般的,可又不好直接点出来。 赵佑梧倒是一怔。 因按照赵佑桢的情况,他也得成亲了才搬至王府,谁想到赵佑棠会让他提早出宫。 赵佑棠观他面色,淡淡道:“凤鸣街上正有一处大宅,便赐予你做宁王府。” 赵佑梧跪下谢恩。 这事儿之后,没过多久,宁王府打扫修葺完,赵佑梧就要搬家了,他特意过来与侄儿侄女,冯怜容辞别,冯怜容对此事一点不知情,惊讶的问道:“你要搬走了?” 她低头看看两个儿子,他们肯定舍不得。 在宫里,除了赵佑棠外,他们与赵佑梧相处的最是好了,赵佑梧因与他们年纪相差不是很大,不止是叔叔,也是朋友。 有些话,他们还只跟赵佑梧说呢。 果然赵承衍已经红着眼睛拉赵佑梧的袖子:“四叔不能不走吗?我去求求父皇。” 赵佑梧摸摸他的头道:“我就是住出去了,你与阿鲤想我,也一样可以来宁王府。” 赵承衍心里难过。 冯怜容叹一声:“本以为要等到你成亲呢,皇上也是,不知道着急什么,不过……”她顿一顿,又高兴起来,“住在外头也是好事,你可与你哥哥嫂子亲近亲近了,也没有那么多规矩,你会过得更加舒服些。” 她对赵佑梧是有些了解的,比起赵佑桢来,他做事灵活,性子也略为不羁,宫里的沉闷并不适合他,他更像是京都风流潇洒的公子哥儿,白日纵马观花,夜晚游船听曲,享尽人间富贵。 “一会儿记得把刘御厨也带走,我现去传个话。”她还记得此事。 赵佑梧微微一笑:“多谢娘娘。” 他便是走了,也会记得曾在延祺宫度过的岁月,那时候父母离世,哥哥又远走他乡,只有在这儿,他才得到几分温暖,几分家的感觉,这是冯怜容,还有两个侄儿带给他的。 他也打心里眼喜欢冯怜容,虽然她比他大了九岁,可是他从一个孩子成长为男儿,她却还是当年那个给他掏过耳朵的冯怜容,假如可以,他定也要找个如她一般的女子。 想到这儿,他眉头一挑,忽地笑了出来。 莫非皇上突然叫他搬出去,是为此事呢?他不知不觉泄露了自己的想法,叫赵佑棠发现了。 见他发笑,赵承谟道:“四叔,你在外面可要好好照顾自己,莫吃酒吃多了,醉的……” 他没说完,赵佑梧一把捂住他的嘴。 赵承衍噗嗤笑了。 冯怜容一脸疑惑。 赵佑梧脸儿发红,见赵承谟求饶了才放开他。 赵佑梧又抱了抱赵徽妍,小姑娘三岁多了,肌肤似雪,眼眸如水,活脱脱一个小冯怜容,不过比起她的母亲,将来想必还要漂亮些。 赵徽妍声音软糯糯的:“四叔要走啦?” “是啊,到时候小兔儿过来,四叔带你去街上玩。” “好啊。”赵徽妍拍着小手,“听母妃说,街上可好玩呢,卖什么的都有,但是要用钱买的,我还没钱呢。”她对这些事情并不太清楚,但说得一本正经。 赵佑梧笑了,摸出一个小金锭给她:“这是钱,你拿好了,以后来宁王府,四叔带你用这个去买东西。” 赵徽妍连道好。 过得会儿,他与众人告辞。 赵承衍兄弟两个一左一右拉着他,送了老远才回来。 冯怜容安慰道:“宁王府又不远,你们想去见他,与皇上说一声便是了。” 但两孩子还是心情低落。 赵佑棠过来用晚膳,冯怜容告知他,说道:“原本不是说等他成亲之后的,现妻子也没给他挑一个就搬出去了,他一个大男人,没人处理内务,如何是好?” 赵佑棠瞧她一眼,见她满脸关切之情,冷哼一声道:“那也不用你操心,又不是没丫环婆子。” “下人怎么抵得了妻子呀,妾身看皇上还是早日给他选个合适的姑娘。”说着,她又好奇,“不知道四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呢,该不是也像三殿下一般的喜好罢?” 这个问题,赵佑棠不想答。 冯怜容看他不说话,表情还很奇怪,惊讶道:“莫非更加特别?” 是很特别,赵佑棠点点头:“所以朕也不知怎么给他选,叫他自己想办法罢。” 天下只有一个冯怜容,他倒是胆子大,还想要个相像的呢! 冯怜容也不问了,只暗自心道,这两兄弟的喜好怎么一个比一个古怪啊,真是看不出来。 入冬后,因后位空悬已有年余,朝中大臣猜测帝心,陆续就有人上奏疏,提议立新后,至于人选,除了冯怜容也无旁人,当然,也有人看后宫空虚,希望皇帝再次选秀的。 赵佑棠早有想法,与皇太后商量。 皇太后道:“便立冯贵妃了,哀家看她这几年管着后宫也无差错,宫里上下无有怨言的。” 这倒是真心话,因冯怜容有善心,最不喜宫人黄门仗势欺负,故而有冤屈的申诉上来,都能得到公平对待,是以作恶的人便越来越少了,宫里呈现出少有的一团和气。 赵佑棠颇是得意,就像自己被夸奖了一样高兴。 虽然冯怜容有时候会犯傻,狠不下心,可她的优点也是不可抹杀的,他笑了笑道:“那朕择日就命礼部造册封后了。” 皇太后道:“哀家最后只愿她能好好对待承煜。” 这是她最后,也是唯一的担忧。 毕竟赵承煜不是冯怜容的亲生儿子,却又是太子,这等尴尬关系,并不是那么好处理的。 赵佑棠也清楚,倒是无言以对。 虽然他知道冯怜容一定会善待赵承煜,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并不是你希望往好的方向发展,便一定能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正如当初他与方嫣,谁也没有想到会变成今日的结果。 他也与皇太后一般这么想着,可若事与愿违,到最后,不可避免,他仍得做出决定。 消息传到延祺宫的时候,众人都欢喜鼓舞。 唯独冯怜容一人惴惴不安。 这两三年多,她管着后宫,后位一直空悬,赵佑棠也没有晋封任何妃嫔,也没有选秀,时间久了,谁都可以猜到他的想法,他是要立自己为皇后的,她不是不清楚。 可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惶恐。 毕竟是皇后,曾经她便是放大了胆子,也绝不敢肖想过一丝的位置。 可今世,却好像来得太容易了,就跟做梦一样。 本来当个贵妃就已经出乎她意料,皇后,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她也怕自己做不好。 她一向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钟嬷嬷道:“怕什么呀,娘娘,其实与贵妃也差不多,娘娘便当只搬个地方就好了,旁的,还不是与现在一样吗?要说往好里想,便是几个孩子都得叫娘娘母后亲娘了,这不是娘娘喜欢的?” 那会儿孩子生下来都是娘啊娘的叫,只她那身份,到后来都得改口为母妃,钟嬷嬷哪里不知道,冯怜容对此还是有些在意的,毕竟那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作为母亲,哪个不喜欢听孩子叫娘? 故而冯怜容听到这个,还是高兴的,笑道:“那倒是。” 赵佑棠这日召礼部官员吩咐下去,封后可是一件大事,光是准备,起码都得要几个月,是以已经定了的事情,等到真的要封后,也得等到明年春天了。 等到众官员一走,赵佑棠问严正道:“你去库房把那些上供的玉石都找来。” 严正一怔,没听明白:“皇上,什么玉石?” “就是那些大块还未打磨的。”他想一想,“上品的羊脂玉,白玉,黄玉,都搬来。” 严正抽了下嘴角,那得多少啊,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他忙就去了。 过得会儿,他寻了四个黄门把那些玉石陆续抬上来。 因实在太多,也不能放在御桌上,全都堆在地上。 赵佑棠站起来,围着走了一圈,然后蹲下来,拿着这个看看,那个看看,最后挑了一块纯黄色的美玉,这玉看起来就跟淡黄的果肉似的,非同寻常,这是块少见的黄田石。 他自个儿瞧着都很满意,称赞道:“这个作印章不错。” 严正嘴巴张得老大。 闹半天,原来是要给冯怜容做块宝玺。 这未来皇后啊,面子可真大! 章节目录 第127章 母仪天下(二) 一入冬,天就冷得厉害,茫茫大雪过后,更是冻入骨髓,只幸好殿里仍是暖和,即便是乾西的几处宫殿,也一样如此。 知春把炭火燃了,与知秋轻声说话。 知春道:“一会儿莫与仙姑说,这等事情,只会教她更加难熬。” 自打方嫣被废之后,她们跟随方嫣一起住到了长安宫,因不是寻常的妃嫔,方嫣便是连殿门都不能出的,可就是这般禁锢着,也过去三年了。 知秋咬了咬嘴唇道:“冯贵妃竟然能做到皇后呢,可惜咱们娘娘没她心狠,被她害得落到这个地步。” 知春嘘的一声:“你莫胡说了,贵妃娘娘真是这般狠毒,这几年便是短了这儿份例,又如何,可她也没有,炭火丰足,膳食也不差,现今能保持便是好了,你莫给仙姑火上浇油。”她顿一顿,“再如何,咱们也回不去。” 她知道知秋心里不服。 毕竟她们原先都是坤宁宫的人,旁的宫人黄门再怎么都是低一头的,可现在,不被人欺负都算好的了。 还有别的地方,自然也不如以前光鲜。 知秋撇撇嘴:“我还需要浇油,冯贵妃要做皇后,便是我不说,仙姑还不是会知道,这种事哪里能瞒得过去……” 还未说完,就听后头方嫣的声音传来:“冯怜容要当皇后了?” 二人回头一看,方嫣不知何时已经起来了,她穿了身褐色的袄子,面色苍白,可眼睛却又像是一团火似的。 知秋忙闭上嘴。 方嫣几步上来,喝道:“是不是,你快说。” 知秋只得道:“是,听说明年春天便要举行封后大典的。” 方嫣哈哈笑起来:“她果然还是如愿了!” 知春暗地里叹气。 方嫣笑得一会儿,只觉满心悲凉,她这辈子一路顺风顺水,从太子妃做到皇后,又生下嫡子,本该是得意万分的,谁料到好好的富贵命偏被她自己给毁了。 便是冯怜容手段了得,也是她自己不会做人。 这三年多,她被困在这里,拥有最多的就是时间,从最初的愤怒绝望,到后来的平静,她日思夜想,想着这些年她是如何一步步走错,如何走到今日,如何从皇后变成了仙姑。 假如可以重来一次,她一定会比以前做得好,只可惜,世上却是没有后悔药的。 她现在明白了,这世上,她最应该付出心力的乃是赵佑棠,除了他,旁人又算得什么?他一句话,就把自己轻易的打落在地。 冯怜容便是因他,才能赢了自己。 方嫣坐下来,微微摇一摇头,她被这些回忆折腾的时时感觉到痛苦,现在唯一能叫她觉得安慰的便是赵承煜了。 他已经慢慢长成了一个少年,生得文雅俊俏,有几分像赵佑棠,也有几分像她。 只要他还是太子,她便是再熬几年,十几年,又如何呢? 冯怜容,有一天,她还会与她对上的。 方嫣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碗茶一口饮下去。 知春与知秋立在旁边,不敢说话。 方嫣开口道:“我这儿还有一些银钱罢。” 她的声音比起往昔,低哑的多,因哭得太多,嗓子都有些坏掉了,她的容颜也迅速的苍老下来,竟像是个四十岁的女人。 可她的心境却不太一样了。 知春忙道:“自然有的,其实也没怎么动过。” 方嫣瞧她们一眼:“不管如何,你们都跟定我了,便是心中不满,也只能如此,咱们这是在一条船上。”她与二人道,“这些银钱你们拿着,我旁的什么都不要,只让我知道承煜的消息便行了。” 知春与知秋互相看一眼。 二人最后还是收了。 反正她们不收,方嫣已经打定主意,定然还会送与旁人,既然如此,何必不要。 方嫣笑了笑,抬头看向窗外。 春天也不远了啊。 封后大典便在三月十八,冯怜容一大早起来,就见殿里众人万般忙碌,因她今日不止封后,还要搬至坤宁宫。 钟嬷嬷脚不沾地,眼见她起来了,喝道:“珠兰,快些来给娘娘梳头。” 宝兰又捧了册封皇后时要穿的衣物来。 冯怜容瞅一眼,只见厚厚一叠,便觉心下沉重,再瞧见那头冠,只觉脖子都疼了,上头好大四只金凤凰。 钟嬷嬷道:“不管如何,也得撑着,这封后大典可不像那会儿册封贵妃,得好长时间呢,娘娘莫失了礼数。” 她知道冯怜容有时候是不太着调的,这么大的人了,会像个小姑娘似的叫人不放心。 冯怜容笑道:“这自然会,只是瞧着就觉得累人。” “便是累人,那也是值当的,天下谁人不羡慕娘娘?”钟嬷嬷拿起素纱单衣,深青色镶酱红色边绣三对翟鸟纹的蔽膝先给冯怜容穿上,最后在外头又套上深青色,绣有十二等五色翟的袆衣。 珠兰那边头发梳好了,给她戴上一顶珠冠,上有九龙四凤,中凤口衔一刻大明珠,顶覆翠盖,下垂珠结,其余九龙三凤衔珠滴。前后左右共有珠翠云四十片,珠花十八,翠钿十二等等,重的冯怜容只觉头上压了个两个大金元宝。 这么一打扮下来,众人的目光都直了。 冯怜容照照镜子,只见里头的自己确实有些陌生,难怪都说人要衣装来衬托,这身皇后礼服当真不同凡响,端得是华贵夺目,威压四溢。 她伸出脚来。 珠兰蹲下来给她穿青袜,鞋履用青绮所制,饰以描金云凤纹,鞋头缀明珠三颗。 她站起来,轻轻呼出一口气。 三个孩子此时也都来了。 赵承衍看着自己的母亲,笑道:“母妃这样穿,真认不出来呢,还是平常好看。” 冯怜容摸摸他的头:“可不是,我也这般觉得。” 赵承衍却躲开了:“孩儿大了,母妃可不能再摸孩儿的头了,还有,也不能叫孩儿小羊,那羊整天咩咩咩的,哪儿像我。” 他可是堂堂的皇子。 冯怜容轻笑道:“大了也还是我的小羊,咩咩的小羊。” 赵承衍抽了下嘴角。 赵承谟道:“哥哥,以后得叫母后了。” “是啊,是啊,母后。”赵徽妍扑上来,拉着冯怜容的手道,“外头停着好大一辆车呢,要带母后出去啦,父皇在等着呢。” 那是皇后专用的凤辇了。 冯怜容问:“太子呢?” 赵承衍摇摇头,表示不知。 赵承谟最是喜欢观察人,说道:“应是在皇祖母那儿等着。” 方嫣被废之后,除了赵佑棠,与赵承煜最亲的反而是皇太后,赵承煜也爱往那儿去,赵承谟知道,他始终与他们是有隔阂的,哪怕细微的一个动作眼神,总也是透露了他的想法。 他上去拉住冯怜容的手,笑道:“母后,咱们走罢。” 冯怜容给儿女牵着,坐上了凤辇。 她要先去皇太后那儿拜见。 因这些年她的表现,皇太后对她坐上皇后之位也没有什么不满,毕竟方嫣已经被废了,此事不可挽回,宫里总要有位新的皇后,而冯怜容总是知根知底的,她轻声对赵承煜道:“你母后来了,快去迎接罢。” 赵承煜抬起头来,看见一身盛装的冯怜容。 他往前慢慢走去。 冯怜容冲他微微一笑,好似春日里的桃花:“原来你真在这儿呀。” “是的,”赵承煜吸了口气道,“是,母后,孩儿恭贺母后。” 这声母后,他叫得有些困难。 毕竟曾经这个称呼,他是叫方嫣的,只是世事变迁,他没有想到今日会叫冯贵妃为母后,当然,依他现在的年纪,他已经知道是为何了。 所以即便有些困难,他还是顺利的叫了出来。 冯怜容在这瞬间,暗地叹了口气。 她做了皇后,赵承煜便也算是她的孩子了,可面对他,很难说没有心结,毕竟他是方嫣的儿子。 只这情绪始终得藏着,人总要往前看,兴许她与赵承煜真能相处的不错呢。 她上前拜见皇太后。 皇太后道:“多余的话哀家也不说了,这些年你做得很好,以后这后宫便全交予你,你好好尽责便是。” 冯怜容应了一声声。 别过皇太后,她便前往乾清宫。 赵佑棠早就在门口等着,他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厚重的礼服裹在身上,却并不显得突兀,她其实也是合适穿这身的,只是这样的打扮生生压去了她的素净,好似在雪地里开出了艳丽的花。 他嘴角微微翘起,伸出手来。 冯怜容把手放在他掌中,轻声道:“皇上,妾身都出汗了,好重好热啊,一会儿头昏眼花,皇上得提醒妾身啊。” 赵佑棠噗嗤一声笑了:人还是那人,穿什么都改不了。 他道:“朕叫他们奏乐时间缩短了,应不会太久。” 冯怜容大喜:“皇上真好。”恨不得就贴上去,拿脑袋蹭他几下,这种事儿居然也能缩短呢。 看她穿着这身衣服,面上却偏偏是小猫谄媚似的表情,赵佑棠嘴角抽了抽,不忍相看,咳嗽声道:“快走罢。” 他牵住她的手往前而去。 她落后一步,仍是以前的样子。 赵佑棠走得会儿,脚步一顿,回头道:“往后,你该要与朕并肩而行了。” 冯怜容抬起头来,有一些恍然。 他目中有鼓励之色:“过来。” 明黄色的龙袍好似太阳般耀眼,落入她眼里。 在她的世界里,他又何尝不是她的太阳?可现在,他与她的距离竟是可以那么近了。 她的眼眸里光芒璀璨,她慢慢的走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128章 双喜临门 大典之后,冯怜容坐了赵佑棠的龙辇一起回来。 钟嬷嬷头一个就把她的珠冠摘了。 冯怜容呼出一口气:“舒服好多。”又展开手,让珠兰把袆衣除下,只穿了素色单衣斜歪在罗汉榻上,眼眸微微眯着,便是赵佑棠在旁边,她也忍不住的犯困。 赵佑棠见状,叫孩子们自行出去玩乐。 她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呓语道:“好像刚才的曲调还在耳边。” 赵佑棠视线顺着她脸儿往下,只见她里衣微微松开,露出丹红色的抹胸,胀鼓鼓的,他略一迟疑,伸手给她掩上道:“怎么困成这样,像喝醉酒似的。” 冯怜容也没听清,只往他怀里钻。 不一会儿竟这般睡着了。 赵佑棠好气又好笑,心道她这身子是越发娇贵了,只起早些,站了会儿便累成这样,遂命宝兰取条薄被子来。 宝兰便去了,遇到钟嬷嬷,说道:“娘娘在榻上就睡了,皇上都在呢。” “什么?”钟嬷嬷一愣,这么无礼的事情好似冯怜容还未做过,可见确实是困,她想起一事,忽地一跺脚道,“哎呦,瞧我这老糊涂,因娘娘要封后,忙里忙外的,竟忘了。” 宝兰奇怪:“什么事儿?” “你啊,娘娘的小日子一直没来,可不是推迟了。” 宝兰一想,果然是,顿时面露喜色:“那该不是……” 钟嬷嬷道:“还不快去请金太医。” 现今朱太医年事已高,去年便退了,而金太医得冯怜容看重,自己医术也越发了得,在太医院的地位那是数一数二的,只能力强,负担的责任也大,金太医长年累月都住在太医院里。 钟嬷嬷抱着被子过去,见冯怜容真是睡着,不过这睡姿,也是天下头一等了,拿皇上的大腿当枕头呢。 “皇上。”钟嬷嬷迫不及待的禀告好消息,轻声道,“娘娘可能是有喜了,奴婢已经叫宝兰去请太医。” 赵佑棠自然高兴,但又有些恼意:“难怪她这般累,怎么你没早些察觉?” 这确实是钟嬷嬷疏忽,她立刻跪下来道:“还请皇上赎罪。” 虽然是被封后大典给影响了,可错误还是错误,故而她也不辩驳。 要是换成以前,赵佑棠肯定就要惩处她了,但这会儿却摆摆手:“罢了,起来罢,以后莫再犯了。” 这是冯怜容看重的人,且也不过是几日的事情,便是早知道,封后大典一早定下的,也不方便更改日子。 钟嬷嬷战战兢兢站起,往后退去。 冯怜容听到些声音,翻了个身。 赵佑棠伸手轻轻碰触了一下她的脸颊,微微笑了笑,说起来,也是该有个孩子了,自打赵徽妍出生之后,这都有五年了,他以为她这年纪已是不太好怀上。 谁想到,却在今日,她给了他一个惊喜。 真是双喜临门。 他握住她肩膀,把她扶起来。 冯怜容便醒了,揉着眼睛道:“什么时辰了。” “仍是上午呢。”赵佑棠一弹她额头,“还在迷糊?” “啊!”冯怜容叫道,“我刚才睡着了?” “可不是,还睡在朕的身上。” 冯怜容脸有些烫,不好意思道:“刚才觉得累,不知不觉便这样了,耽误皇上时间呢。” 赵佑棠没说话,叫珠兰给她拿套裙衫来。 冯怜容刚穿上,金太医就来了。 “快些给她看看。”赵佑棠道。 金太医忙上来给冯怜容把脉。 冯怜容一头雾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好的突然请太医,不过见赵佑棠跟钟嬷嬷,宝兰珠兰都是一副严肃的样子,只得住了口,让金太医可以安心探查病情。 过得会儿,金太医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娘娘是有喜了。” 冯怜容愣在那儿。 赵佑棠开怀大笑:“好,好,这是朕第五个孩子呢。” 他赏了金太医。 延祺宫里众人都欢欣鼓舞。 三个孩子听说,也都围上来,一致都要求冯怜容生个妹妹。 冯怜容无言,这是想生女儿就能生的吗?而且刚才看金太医的意思,好像又是个儿子。 “你好好养胎,朕瞧孙婕妤做的也不错,你多数交予她,莫累到了。”赵佑棠叮嘱,“你现年纪不小了,刚才金太医都说,得多加休养,才能顺顺利利的。” 冯怜容听了倒伤心,握住赵佑棠的手道:“妾身可是人老珠黄了?” 女人总是怕听到这一句:你年纪不小了,她也一样。 赵佑棠瞅瞅她的脸:“还行,皱纹不多。” “已经长皱纹了?”冯怜容大急,“哪儿,哪儿?” 看她那慌乱的样子,赵佑棠道:“怕什么,朕还不是有呢,谁人不老?” “皇上不一样。”这世上,男人女人在一起,从来都只看女人的容貌,男人有钱有权,身份显赫,多得是女人爱慕,别说赵佑棠还是皇帝了,天下间最最尊贵的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自然什么都不怕的。 可她呢? 这些年,他一直都很宠她,因她还不算老,二人也有感情在,可再老一些就不能看了,故而哪怕都是真实的,可她也觉得不太真,像是哪一日随时便会消失了一般,哪怕她今日登上了皇后之位,这种顾虑始终都会有,隐藏在她的心底。 但这不是怕,只是到那一日,她总是会伤心,但也只有这样了,作为皇帝的女人,大抵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十分清楚,可人总是贪心。 她总是希望他能永远的这样对待自己,希望那一日永远也不会到来。 珠兰拿了小铜镜给她看,对着光,她隐隐看见眼角伸出了浅浅的皱纹,眸色猛地一黯,恨不得就哭了。 赵佑棠未免觉得她大惊小怪,女人三十岁才长了皱纹出来,已经保养得很是好了,其实她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哪里真像那么大岁数的人,他把小铜镜扔到一边:“朕又没嫌弃你,乱想什么。” “现在是没有,以后……” “就说你胡思乱想,以后的事你又知道?”赵佑棠拉她起来,“天色也不早了,该搬的还得搬,朕同你去坤宁宫。” 冯怜容抿抿嘴,只得跟他走了。 男人就是心粗,有时候一点儿不知道她的心思。 刚才说句以后也不嫌弃,她不就高兴了,偏不说,她哼了哼,好想掐他一把,但瞧他脚步匆匆的,又似很忙,想刚才还让她睡在他腿上,她又笑起来。 二人到得坤宁宫,赵佑棠带她四处走一遭,说道:“你有想添置的东西,尽管说,如今你是皇后,用不着与任何人交代。” 冯怜容道:“也不用,妾身看这样挺好的。” “什么不用,你好好想想,总有喜欢的。” 冯怜容只得点点头。 这坤宁宫因是方嫣住过的,她其实并不喜,假如可以,她还宁愿住在延祺宫呢,可宫里的规矩便是这样,她也不好说,大概习惯了就好了。至少对赵佑棠来说,好似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说来说去,男人跟女人就是不同。 她在纠结于过去的经历,他却早就抛之脑后了。 延祺宫里的东西陆续搬过来,从此后,冯怜容便是坤宁宫的主人。 这日,宫里妃嫔都来恭贺。 她是皇后,那是理所当然的,冯怜容想到她做妃嫔时,每日最不喜欢的便是去请安,尤其是冬季,当下自然也能明白妃嫔们的想法,故而她当即就免了她们日后的请安,改为一月一次,这样对谁都好。 等到那些贵人走了,孙秀道:“娘娘就是大度,不过这般善待她们,就怕她们更是疲懒。” 冯怜容叹口气:“她们也不容易,多几次请安,我也不会多长块肉,算了罢。” 孙秀笑道:“这倒也是,是了,还忘恭喜娘娘有喜了。” 冯怜容一笑:“怕是以后要麻烦你。” “怎么会,反正我时间多得是,便是不忙,也没有旁的……”她顿一顿,拿帕子掩住嘴角,笑道,“现管着事儿,还觉挺有意思,娘娘请放心交给妾身罢,多多歇息。” 冯怜容听她这么说,心里其实有些尴尬。 往常是妃嫔的时候,她管不了什么独宠不独宠的,可当了皇后,还独占着皇上,便是面对那些妃嫔,也是说不出的奇怪之感,等到孙秀走了,她把钟嬷嬷叫来,二人走到里间。 钟嬷嬷看她这脸色,关切的发问。 冯怜容道:“我这是皇后了,是不是要劝皇上……” “劝皇上做什么?” “还不是那些事。”冯怜容垂下眼眸道,“宫里好些妃嫔呢。” “哦。”钟嬷嬷明白了,自家主子这是不适应从妃嫔到皇后的变化,历来正妻,都讲究贤惠大度,作为皇后,原本是该劝皇上雨露均沾,多多开枝散叶的,毕竟多子多孙,那是福分。 可现在宫里,除了赵承煜都是冯怜容一个人生的。 冯怜容惴惴不安的看着钟嬷嬷。 钟嬷嬷笑道:“娘娘笨呢,宫里又没有规定皇后该是如何的,什么劝诫不劝诫,皇上真要看上哪位贵人,娘娘就是要拦也拦不住,不是?何必傻的还要劝皇上去。” 冯怜容点点头,她当然也不想劝:“就是看到那些妃嫔,很是……” “那就少看看好了,这也是她们的命,与娘娘无关。”钟嬷嬷开解冯怜容,“娘娘是觉得当皇后突然有了负担?其实还不是一样呀,皇上喜欢娘娘,不管娘娘是皇后,还是贵妃,都没什么区别,娘娘往常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好了。” 冯怜容听她一席话,也慢慢稳住了。 是啊,只是个称呼换了,她还是她,何必因为当了皇后,就真要变成皇后的样子?再说,她也不擅长那个。 她握住钟嬷嬷的手:“谢谢嬷嬷了。” 钟嬷嬷笑着看她。 她现在的样子,宛如当初刚刚入宫,那会儿,她也是样样都教她的,只是她那会儿也不是很听话,倒是命好,入了皇上的眼,这些年她一成不变,皇上也喜欢了她这么多年,自然要永远这么下去了。 钟嬷嬷旁观者清。 冯怜容解了这个心结,也觉轻松。 不过皇后的事务还是很多的,宫里内务各项采办,虽然很多交予孙秀,但数目庞大的都得她亲自审查,审查完得按上皇后的宝玺,赵佑棠亲自拿了宝玺给她。 “刚刚完工的,看看喜欢不?” 冯怜容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印章,除了赵佑棠的玉玺外。 这宝玺是淡黄色的,不似赵佑棠的那块颜色深,可却显得柔和,整个印章为正方形,上头雕刻了一只凶猛的兽,张牙舞爪,冯怜容指着道:“这是什么呀?” “螭虎,皇后的宝玺都得刻这个。”赵佑棠其实觉得不合适冯怜容,但皇后该有皇后的威严,不然他命人弄个小白兔上去,想着就是一笑。 冯怜容已经拿着宝玺看来看去的了。 “按个试试。”他说。 冯怜容把宝玺沾了红泥,在宣纸上一按。 只见四个红色大字“皇后行玺”出现了,字体端正大气,又隐隐透出风雅。 “真好看。”冯怜容笑。 赵佑棠瞧着也很满意。 “不过这字有些眼熟呢。”冯怜容指了指“行”上的一撇,“略正,末端又很轻扬,”还有这个,她指向“玺”字,“那个玉字里头的点,妾身总觉得不好写,皇上还教过呢。”她说着猛地顿住,看向赵佑棠。 “怎么?”赵佑棠面色略有收敛,比刚才立直了。 “这该不是皇上刻的字罢?”她疑惑。 赵佑棠挑眉道:“朕能有这闲工夫?你当朕整天没事干呢?” 冯怜容心想,倒也是。 可是这字真的好像啊。 真不是他写的? 赵佑棠微微侧过头,打算死不承认。 天知道他刻这四个字花费了多少工夫,本来也是不会的,一时兴起,不止写了,还想亲自刻,结果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他都懊恼自己干什么要揽这个活了。 他干什么待她这么好啊! 所以等到刻好,他决定死都不告诉冯怜容,省得她又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有多喜欢她。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能认出来。 不过他不承认,冯怜容当然没办法,暗自揣测一番,仍是觉得定是他刻的,不然干什么亲自送过来,早该在册封的时候一并给了她了,所以,这宝玺对他来说是不一般的。 既然不一般,那肯定是他花费了功夫的东西。 她越想越高兴,自个儿笑得嘴巴都裂开来。 赵佑棠在旁边抽嘴角,不要脸的肯定还是觉得是他刻得! “朕还忙,走了。”他怕冯怜容一会儿又问他。 结果冯怜容抓住他道:“等等。” 赵佑棠正待发问,就见她拿起宝玺猛地往自己手背上一按。 他嘴巴一下子张大了:“你……” 冯怜容又快速的在他另外一只手上按了一下,一边咯咯笑道:“并一起也是我皇后娘娘的宝玺呢,这下谁也不欠谁了。” 原来,她是想起那日他用玉玺按在她手上的事。 这猪脑袋,赵佑棠气得,当日他按下去可不是为好玩,瞧她这傻样,还一点不知道他的心意,这些年,她真是光吃饭不长脑子啊,他抢过玉玺,抓住冯怜容的手,啪啪就按了下去。 不过瘾,又挽起她袖子,在她手臂上也按了两下,眼见他盯着自己的脸了,冯怜容吓得转身就逃。 赵佑棠一把抓住她,宝玺举得老高:“还闹不?真当朕拿你没办法?” “不敢了。”冯怜容捂住脸,“别按脸,那东西洗起来可疼呢。” 红泥得搓啊搓的,才能下来。 赵佑棠冷笑:“那你还往我手上盖!” 冯怜容委屈:“这不是玩吗,我帮皇上洗,好不好?” 赵佑棠一听,总算放下了宝玺。 旁边的宫人也才从震惊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冯怜容不敢怠慢,忙叫他们去打水。 宝兰珠兰拿了水跟胰子来,冯怜容把赵佑棠的手放进金盆,现在她是皇后,这洗脸洗手的也都是金盆,她拿手给他搓啊搓的,又怕弄疼他,洗个手洗了好久。 赵佑棠差点睡着了。 回过神一瞧,嗯,差不多了,他又给冯怜容洗手。 两人光洗个手花了半天。 “朕看给你父亲封个侯爵。”他忽然说起话来。 冯怜容忙道:“不用。” “怎么不用,你都是皇后了。” “反正是不用,父亲也不会喜欢的,只会觉得是种负担,毕竟没有立下大功啊。还有,妾身哥哥已经是那么大的官了,就因为妾身是皇后,冯家还得封爵,叫外头人怎么想,咱们家都不是贪图富贵的人。”冯怜容诚恳道,“皇上的好意妾身心领了。” 赵佑棠揉着她手背,默默听着,稍后道:“也罢,反正你总是这样,这个不要,那个不要,都不知道你到底要什么。” 冯怜容的手不由一紧,心道,她要得不过是他的喜欢,最好是永永远远的,只喜欢她一个。 可这是多么难说出口的话啊。 也多么难实现。 所以这只是她的痴心妄想,事实上,根本也不可能。 毕竟人生才过去了一半。 赵佑棠抬起头看她。 她却已经低下头去。 映入眼帘的,是他修长的手,正在温柔的给她洗那些红泥。 她的眼睛一热,胸腔里竟是又暖又痛的感觉。 冯怜容做得皇后之后,身边的宫人黄门个个都得了赏赐,其中黄益三,大李更是一跃成为少监,尤其是黄益三,做了司礼监的少监,不过他与严正一般,多数还是跟随在主子身边。 他的主子自然还是赵承衍。 眼下太子,皇子的年纪已经渐渐大了,虽然还没什么矛盾,可各自身边的人心思都十分之多,只是平日里收敛着,都不露出丝毫端倪。 因赵佑棠对他们管束很多,谁也不敢冒险。 这日黄益三抽空到得乾西,就见里头一个黄门走出来,轻声与他道:“黄公公,一切如常。” 黄益三点点头,拿出银子给他:“你还是好好盯着,别叫人发现了。” 那黄门笑道:“自然,奴婢又不是傻子。”他顿一顿,“不过仙姑与平日里可不同了,上回把银子都交予两个宫人,只叫她们打探太子殿下的消息,现就是知道有了新皇后,也不惹事呢,瞧着是要安安稳稳的熬下去。” 黄益三笑了笑:“聪明点儿的,是这样,看来仙姑是变聪明了。” 那黄门略略低下头:“不过太子殿下还是会来。” “仍有人看着?”黄益三问。 “是。”那黄门沉吟会儿道,“看着是看着,但依奴婢瞧,太子殿下是有些不耐烦了,毕竟是个主子,谁愿意有人这般每次都监视着呢,什么话都不好说。” 黄益三笑起来:“这是人之常情。” “公公说的也是。”黄门朝他拱拱手,悄悄退了下去。 黄益三四处看一眼,嘴角挑了挑,也走了。 因两个儿子都大了,赵承谟也搬了出去,这回跟着住坤宁宫的就只有赵徽妍一个,冯怜容这日在看账本,小姑娘也歪过来看。 冯怜容笑道:“怎么不去描红呢,看这个眼睛不疼?” “珠兰手里这是算盘?”赵徽妍问。 “是啊,这是算账的。” 赵徽妍笑道:“老是描红赏花的,都没意思了,娘,我要学这个。” 冯怜容道:“那怎么行,你可是公主,算账这种事都有旁人做得,你学琴棋书画都好,唯独不能学这个,被你父皇看见了,都得说你。” 赵徽妍嘻嘻笑:“父皇才不会说呢,父皇最喜欢我了。” 冯怜容抽了下嘴角:“谁说的,你做得不对,父皇就得说你。” “可好没意思,瑜儿也不常来宫里,母后,不如你带女儿出去玩啊?”赵徽妍是个性子很活泼的小姑娘。 冯怜容道,她倒是想呢,可皇宫哪里像寻常人家,不然她早出去几百回了。 二人正说着,就见金兰笑眯眯的进来道:“娘娘,公主,快来看小兔儿,才上贡来的,长得像猫呢,说是叫狮子兔。” 赵徽妍一听,拔脚就走。 章节目录 第129章 疑心 因她以前还小,光是忙着学说话走路,哪里想过养什么东西,可长大了,就常觉得闷,这回听说有小兔儿,跟自己的乳名一样的,自然是大为欢喜。 她直奔到外头,院子里放着个小木箱子,她走过去探头一看,就见里面并排蹲着两只小兔子。 一只浑身漆黑,一个白白的,身上有几团黑色,它们的毛特别长,油光水亮的。 赵徽妍扭头就问冯怜容:“娘,这小东西真是兔子吗,跟娘说的不一样呢。” 冯怜容去看了看,也是惊讶:“是啊,毛怎么这么蓬,难怪刚才金兰说跟猫似的。”她虽是觉得奇怪,可还是弯腰把那只漆黑的抱了出来。 小兔子很是温顺,一动不动。 送来的小黄门道:“回娘娘,这兔儿是辽东总兵吴大人上贡来的,本也不是景国出的,不知什么稀奇种,当地人说是叫狮子兔,只望娘娘与公主喜欢。” “原来如此,怪不得与咱们见过的兔子长得不一样。”冯怜容捧着兔儿给赵徽妍玩,“你现在不觉得没意思了罢。” 赵徽妍伸手摸摸兔子,感觉就跟摸个绸缎似得,笑道:“是啊,有兔儿玩啦,这兔子真漂亮,毛真长。”说着眼睛一眨,“娘,一会儿我抱给大皇兄看,就说是他那一类的。” 冯怜容噗嗤笑起来:“别去气你大皇兄,他现在最讨厌别人叫他小羊。” 赵徽妍嘿嘿的笑,一会儿又嚷着要喂兔子。 小黄门说道:“这兔儿就爱吃草,现天暖,到处都是鲜草倒是容易,等天冷了,就吃晒干的草,这些也不用娘娘,公主费心。” 冯怜容道:“那你去取了来罢,几天一送,也省得每日来回跑了。” 小黄门道是,这就走了,稍后就推来一小车。 母女两个蹲着看兔子吃草,津津有味。 小黄门回头就去禀告赵佑棠。 赵佑棠大概也想象得出什么情景,微微一笑。 等到傍晚,三个孩子从春晖阁出来,大李道:“公主刚刚派人来,请太子殿下,皇子们去,说是皇上送了两只十分少见的兔儿。” 赵承衍觉得自己是大人了,挑眉道:“兔儿是女孩儿看的,咱们有什么可瞧呀。” 赵承谟笑道:“既然妹妹相请,自然要去一趟的,陪母后吃顿饭,不是很好?”又侧头看赵承煜,“二哥去不去?” 他们是一家团聚,自个儿总是格格不入,赵承煜心里不想去,可不得不去。 父皇经常叫他们兄弟相亲,他不能让父皇觉得他不喜欢兄弟,妹妹,甚至于不喜欢母后,事实上,他确实也不怎么喜欢,可要说厌恶,也谈不上。 只是亲不起来。 因为他没有像他们,在冯怜容身边那样长大。 赵承煜点点头:“去啊,正好见见母后。” 三人这就去了。 看到哥哥们来,赵徽妍抱着漆黑的兔儿给赵承衍看:“大皇兄,看这乌云儿毛长罢,可爱罢,快来抱抱,小羊跟兔儿本来就很好的呢。” 赵承衍的脸黑了:“怎么好了?” “都吃草的啊。”赵徽妍眨巴着眼睛,“小羊哥哥,你也喜欢兔儿罢。” 赵承衍伸手就要去捏她的脸:“早说了,不准提小羊,我是你大皇兄,坏兔儿,看我怎么罚你。” 赵徽妍却撒腿跑了。 “你别逃。”赵承衍追她,两个人在屋里追来跑去的,一会儿他就追到妹妹,伸手挠她的痒痒。 赵徽妍咯咯得笑,差点在地上打滚,连声讨饶。 冯怜容看着也不说,反正这兄妹两个常常打闹的,不过奇怪的是,赵徽妍总是喜欢找赵承衍,却从来不敢惹赵承谟。 好一会儿,赵承衍才收手,给赵徽妍把衣裳拉拉好,两人又高高兴兴的说话。 赵承谟抱着另外一只玩:“这兔儿确实第一回见。” “听说是别国的,大老远送来。”冯怜容瞧瞧赵承谟的脸,“瞧你光长个儿不长脸的,怎么还是那么瘦。” 赵承谟笑道:“就是长个头上去了,母亲,这兔儿是哪儿上贡的?” “辽东总兵。”冯怜容想了想,“好似刚才说是吴大人?” 她对这些人都不太记得住,这日才有人提起,隔几日她就忘了。 赵承谟哦了一声,这人好似舅父曾提过,如今舅父调任吏部,吏部是管官员升迁的,权高位重,不知道多少人想巴结,舅父也常来宫里与父皇商议大事,遇到他们,总是会说上几句。 而这吴大人在舅父口中,却不是能堪以大任的,他手顿了顿,把兔儿给赵承煜,冲他一笑:“二哥,你也抱了玩玩。” 赵承煜本不想抱,可对着他的目光,只得接了,与冯怜容说些祝安康的话。 冯怜容道:“我瞧你衣服常穿得不多,可要注意别着凉了。” 赵承煜点点头。 晚上,几个孩子在这儿吃了顿饭,回去时,路上赵承煜遇到一个小黄门,小黄门正提着灯笼,手里拿了包药。 赵承煜认识此人,他是在长安宫当差的钱申,他心里突然一跳,停下脚步,问道:“你这药是怎么回事?” 钱申道:“方仙姑病了,奴婢是刚抓了药回来。” 赵承煜忙问:“仙姑,她严不严重?” 可怜他连母亲都不能说。 钱申道:“有些重,好几日都不曾好呢。” 赵承煜心想他也好久不曾去见方嫣了,当下就要去,花时见状忙拦着赵承煜:“殿下,现天不早了,不如等明儿再说?” “今儿明儿又有何区别?”赵承煜不听,跟着钱申就去了。 方嫣这病倒是不假,已经卧床几日,只她没想到赵承煜会来,当下就瞪了钱申一眼,钱申一缩脖子退到后方。 赵承煜道:“是我问他的,倒不关他的事儿。” 方嫣叹一声:“我这病也无妨,你也不必来看我。”话虽是这么说,可眼睛却盯着赵承煜不放。 毕竟赵承衍不能常来的,一年又能见几回? 赵承煜四处看一眼,只见青灯寡淡,长安宫处处都透着一股衰败之感,他想到刚才坤宁宫里,那又是另一番景象,两相对比,心头不免酸涩。 想当年,他的母亲也是皇后,可如今却落到这个地步。 该是怪谁呢? 听闻是母亲自己做错,可这样的惩罚也实在太重了! 正想着,却听后面哎哟一声,原是钱申想讨好赵承煜那几个黄门,倒了茶来,不小心泼在其中一个叫万思顺的人身上。 “奴婢该死,这就领您去擦一擦。”钱申忙带着万思顺走了。 万思顺嘴里骂骂咧咧的。 “殿下,也该回去了。”花时眉头皱一皱,提醒赵承煜。 不管如何,那都是废掉的皇后,便算是亲生母亲,又于赵承煜何益?花时觉得,赵承煜该是完全与她断绝了亲情才好。 毕竟处境已是很尴尬了。 赵承煜却挥挥手:“你们出去,让我自个儿待一会儿。” 花时一怔。 赵承煜叫道:“滚出去!” 花时侧头看一眼,见赵承煜眼睛都有些红,连忙就与众人退了出去。 方嫣道:“承煜……” “母亲。”赵承煜却趴在了她床头,“孩儿只想安静一下,母亲以前常说孩儿是太子,是宫里除了父皇外,最最尊贵的人,可现在孩儿与母亲说几句话,他们都得盯着。孩儿做什么,也得前思后想,怕这个,怕那个,孩儿,只觉得累……”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这等年纪,原不该承受这些。 方嫣自然心疼,揽着他的肩头道:“承煜,你再忍忍,你切莫惹你父皇生气,以前是我连累你,才害得你如此。” 赵承煜哭起来。 二人说得会儿,赵承煜才出来。 花时叹了口气,又朝旁边的万思顺看了一眼。 这万思顺是皇上早早就调来的黄门,专门跟在赵承煜身边,说是说奴婢,可实际上,是专门盯着太子的。 花时凑过去道:“万小弟,好歹仙姑也是殿下亲生母亲,这样也是人之常情不是?万小弟你向来聪明,因看得出来,殿下是个念情的主儿。” 万思顺没说话。 不过他心里想的是,太子再怎么样都不是皇帝,再说,他压得宝绝对不在赵承煜的身上。 所以,过得几日,他照例去禀告赵佑棠。 赵佑棠听着皱了皱眉:“你说没听见他们母子两个说话?” “回皇上,是的,本该奴婢是该在场的,可被泼了茶水,硬是被领着去擦,等回来,他们也说完了,听说殿下还命旁人都退下的。” 赵佑棠脸色不由得一沉。 这几年,他怕赵承煜被方嫣影响,确实管得比较严,如今看来,赵承煜根本也不该去看她。 想必这泼茶一事又是她的馊主意,倒不知与儿子说了什么! 但愿赵承煜别昏了头脑。 赵佑棠拿起下面奏疏继续来看,结果才看一眼,这脸色就有了变化,京畿地区竟然闹蝗灾了! 这于农家来说,那是毁灭性的打击,因为蝗虫很难对付,它们来时气势汹汹,去时庄家颗粒无收。 这是一个噩梦。 章节目录 第130章 考察 可偏偏百姓还不敢扑杀蝗虫,因蝗虫来时,就跟大漠里的黄沙似的,茫茫一片,看起来神武非凡,有些人尊称它们为蝗神,遇到这等事,不思方法,反而领头烧香磕头,祈求上天保佑。 百姓们中有愚昧的便一应跟着,旁人眼见无法战胜,也只能寄希望于老天。 这样,自然更是灭不了了。 赵佑棠一早就听闻过此等传言,召见几位大臣,任命了捕蝗使,言道:“若有祈天者,屡教不改,杀无赦。”随即令他们领兵即刻出发。 这捕捉蝗虫不亚于一场战争,人的数量上是一定不能少的。 余下大臣陆续退下,唯有冯孟安没走。 赵佑棠道:“蝗灾屡屡发生,每几年,总有事出,倒不知如何防之。” 冯孟安道:“近几年京畿多年干旱,想必蝗灾与之有关,当年黄曜所写捕蝗考,就提到蝗虫喜干燥,今年发作,应是如此。” “捕蝗考?”赵佑棠手指轻敲了两下桌面,“黄曜后人现在何处?” “臣倒不知,不过殿下想启用,自是不难。”冯孟安道,“原本黄家也是清白人家,听说当年被抄家,是有隐情。” 赵佑棠抬眼瞧瞧他:“看来你这捕蝗考还有下文,罢了,朕会命吏部彻查。”他了解冯孟安,因他从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冯孟安颔首:“皇上圣明。” 看他走了,赵佑棠伸手捏了捏眉心。 冯孟安出来后,也没有马上出宫门,而是去春晖阁一看。 这回他们是在跟着王大人念书,原本周彦文是伴读,不过周彦文年纪大了,永嘉长公主惦记他终身大事,领着回去找媳妇了。 故而现在只有赵承衍兄弟三个。 冯孟安看得一会儿,正要走,肩膀上却落下一只手,他回头一看,竟是赵佑棠来了,连忙行礼。 赵佑棠负手笑道:“朕也喜欢在这儿看他们。” 闲暇时,他是会这么做的。 因为这不只是他的孩子,也是景国将来的希望。 冯孟安道:“殿下与大皇子,三皇子都很聪颖,那是景国之福。” 赵佑棠点点头,他这三个儿子天赋是很高,想必随了他了,因方嫣跟冯怜容都不是多聪明的人,故而提到儿子,他是颇为得意的。 他随后召一个黄门上来,说了几句,那黄门就去了门口。 王大人看见,走过去,那黄门耳语几句便又告退。 王大人咳嗽一声,施施然走回。 冯孟安有些奇怪,立得会儿就听王大人道:“现京郊外田庄正在闹蝗灾,这蝗灾,下官也曾提过,如今倒想听听殿下,与皇子们的建议。” 原来是考三个儿子呢。 冯孟安抿嘴一笑。 赵佑棠略略抬起头,面色专注。 只见赵承衍第一个就回道:“自然是要抓了。” 王大人:“如何抓?” “用手啊!”赵承衍大嗓门,“不然用网也行,就跟扑蝴蝶似的,不然就用火烧,再不然,不然吃了!不是说难民挨饿吗,这蝗虫想必跟蝉蛹似的,不难吃。” 王大人听得嘴角直抽。 赵承煜跟赵承谟都忍不住噗嗤笑起来。 王大人摆摆手:“莫笑,其实也不错,就是……大皇子,蝗虫可不能乱吃,吃多了会闹肚子的,到时候找大夫也是一团乱。” 赵承衍挠挠头,嘿嘿一笑。 赵佑棠在外头也摸了摸下颌,他这大儿子生性大大咧咧,活泼好动,有时候说起话来也是这般横冲直撞,但这法子不算错,乃基本之法,也算是正常的。 王大人朝剩下的二人看去。 赵承煜也看赵承谟:“三弟可有好的法子?” 赵承谟心道,想让他先说呢,先说就先说,只怕说了,他在下面更是难答。 他站起来朗声道:“捕蝗考里提到,蝗虫喜干燥,要避免蝗灾,除了大哥所说灭蝗之法,防治也一样重要,故而若遇到干旱,需提早训蝗虫卵灭之。另外,捕蝗之法,我以为,除了百姓,兵士等人力,也可用鸡鸭对之,两者乃天敌,除了喂饱鸡鸭,也能灭蝗,不是两全其美?” 赵承煜的脸色在此时已是很难看了。 其实捕蝗考他也看过,原想着赵承谟年纪小,应不知,他在最后可以好好发挥,谁料到不止全被赵承谟说光了,他还有一些自个儿的想法。 赵承煜只得道:“三弟说得很是周全,全是依捕蝗考之言,不过用鸡鸭,我觉得不易实行,毕竟不是家家户户都养的,如何来那么多鸡鸭?若蝗虫不除,岂不是浪费粮食。” 赵承谟笑了笑:“二哥说的是。” 他也不提自己到底觉得是对是错。 王大人却道:“蝗虫自古就有,一直不得消除,只要有可行之法,或可都拿来试试。”他也开始讲自个儿知道的捕蝗法子。 外头二人听着,赵佑棠道:“那鸡鸭之法可是捕蝗考中的?” “不是。”冯孟安道。 赵佑棠笑起来:“那倒是阿鲤独创的了,不说对错,总是难得。” 冯孟安最是喜欢这个外甥,虽然他在三人中年纪最小,可他说的话,赵承谟总是能很快的理解,这等悟性非是常人可以做到的,而且记性也特别好,他说的,下回问起,他总是记得一清二楚。 可在赵佑棠面前,他却不好这样直接夸奖,未免显得太过偏心,便没有接这个话。 赵佑棠看他一眼,若有所思,稍后问道:“你瞧朕这三个儿子,哪一个最是聪明伶俐?” 冯孟安一怔。 这二人虽然是君臣,可赵佑棠除了把他当臣子,还有一些别的,冯孟安知道,那是因冯怜容是他妹妹,故而赵佑棠与他的关系还是有些亲的。 可这个问题,赵佑棠是头一次问。 章节目录 第131章 莺飞草长(一) 到底他是以皇帝的身份,还是以妹夫的身份? 要知道,这两者之间区别很大。 冯孟安再如何镇定自若,这会儿也有些头疼,回道:“殿下与两位皇子各有千秋,以臣看,都是大器之才。” 赵佑棠斜睨他一眼,淡淡道:“那依你这舅父的眼光看呢?” “这个……”冯孟安心想,既然他这么问了,如不好好回答,便是刻意隐瞒,他目光投向窗内,笑道,“臣较为喜欢三皇子。” 这才是真心话嘛。 赵佑棠笑了笑道:“阿鲤这孩子是比较出众,不过说到重义,还是小羊最是心善,至于承煜,他是有些中规中矩了,但好在肯下苦功。” 在三个孩子中,赵承煜是最为刻苦的一个,便算是回东宫了,也总看书看到很晚,赵佑棠是知道的,这一点,其他两个孩子都不及他。 冯孟安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确实如此。”一边却暗自揣测,不知今日赵佑棠与他说这些,可有别的意图。 作为冯怜容的哥哥,他对于赵承煜这太子,显然是不可能支持的,只明面上,绝不会表现出来。 二人说得会儿,冯孟安自告辞走了。 蝗灾过后,虽捕获上万担蝗虫,但田地依然遭受了重大损失,赵佑棠便免了这年的赋税,又吏部还黄家清白,他升黄曜后人为捕蝗使,一门心思细研除蝗之法。 却说冯怜容当得皇后之后,每逢节礼,四处都有上贡,全是些珍奇玩意儿,眼见库房都放不下了,她与赵佑棠商量,是不是以后就停了,毕竟劳民伤财。这些东西,她一辈子也用不完,那些官员找寻来,又得花费功夫,不过是为个讨好。 赵佑棠倒也同意,随后就由她下了懿旨。 因孙秀除了重大决议,负担了大部分的琐事,冯怜容念她有功,请求赵佑棠晋封孙秀为惠妃,她自个儿安心养胎,偶与赵徽妍玩玩兔儿,教她书法,时间一晃而过,到得冬日,她顺利生下一个男孩儿。 赵佑棠赐名为赵承睿,乳名冬郎。 见冯怜容一连给他生了四个孩子,这回又是男孩,故而赵佑棠也没再听冯怜容的,执意封了冯澄为长兴侯,赐下千顷良田,一时冯家当真是泼天的富贵。 这日冯家人入宫,唐容与黄氏穿得花团锦簇,喜气洋洋,黄氏这会儿也给冯孟安生了两个孩子了,不过小儿子尚小,今年才四岁。 唐容一来就道:“托娘娘的福,这回家里的钱真是几辈子都花不完了。” 那田庄赐下来,她与冯澄去看了看,听说光是每年庄稼收入就有上万两银子,把他们惊得半天回不过神。 冯澄当时就道:“这些银钱,哪里用得掉,皇上也是……” 他真不知道怎么说,他是个容易担忧的人,怕赵佑棠太看重冯家,有时候反而会引来灾祸。 唐容倒不觉得,就是觉得自个儿的日子变得太快,从贵人的娘,这会儿成为皇后的娘,又是侯爷夫人,她也是花了好久才慢慢冷静。 冯怜容道:“既是皇上心意,你们收了,好好享福呗。” 她原本是觉得也不必了,可赵佑棠非得要赏赐,她也不可能哭着喊着阻止的,总是件喜事儿。 “不是才去过苏州,这回就换成金陵好了,娘,我这是不能到处走,不然早四处玩玩了,反正家里有嫂子呢,现今下人也多罢?” 黄氏笑道:“多,好些个婆子丫环呢。”一边推了两个儿子来问安。 冯怜容看两个侄儿长得都像冯孟安,笑着一人送了一块玉佩:“听说大元都考上秀才了,真是个好孩子。”她多赏了大元一套文房四宝。 冯孟安笑道:“他这年纪不是应该的,我当年还比他早一年考上呢。” “哥哥的性子真是一点儿没改啊。”冯怜容打趣,“原以为做了礼部侍郎,总是老成一些。” 众人都笑起来。 “那是在娘娘面前。”黄氏伸手轻拍一下冯孟安,“在外头,可不是常板着一张脸呢,有时候我就说,生怕别人不说欠他钱。” 冯孟安哈哈笑了。 看得出来,二人夫妻感情很融洽。 冯怜容躺在床上,浑身暖洋洋的,只觉父亲母亲当真是好,生出这样的哥哥,与父母一样,只钟情于一人,这家里,自然便没有一丝不快。 三个孩子也来凑热闹,外祖母外祖父,舅父舅母的喊,与两个表哥表弟也玩在一起。 她笑盈盈的瞧着,好似此刻也不需要再有言语。 过得两三个月,她月子就出了,这一个孩子,她自个儿都不用怎么带,除了新添的奶娘柳氏外,赵徽妍对这个弟弟特别有母爱,小兔儿也不玩了,成日里,见弟弟醒了,就陪着玩,觉得十分新奇,逗弄弟弟。 赵佑棠过来,见着了也好笑:“你这孩子,光是看着弟弟呢。” “弟弟好有意思。”赵徽妍走过来,趴在赵佑棠的膝头,“之前还不知道睁眼睛呢,后来就会看人了,还认识我,见着我就笑,还会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比小兔儿好玩多了!” 赵佑棠摸摸她的脑袋。 小姑娘长得越发的美,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比山上的泉水还清澈,皮肤又是嫩的好像一戳就能破似的,小嘴儿一张一合,说句话就能吐出芳香来。 “比小兔儿好玩,那能比小马儿好玩吗?”赵佑棠问。 “小马儿?”赵徽妍眼睛亮了,“骑得马儿吗?哥哥他们常说去骑马,还有将军教呢,偏我要去,他们不肯带!” 她顺势就告状了。 “还不是怕你摔着了。”冯怜容却替两个儿子说话。 赵佑棠笑道:“月底朕带你去,正好你哥哥们也学学射箭,现在这腕力怕也够了。”正说着,就觉察出一股目光直盯在自己脸上,不用猜,那定是冯怜容了。 这等时候,她就跟孩子似的想耍赖。 “皇上,我也要去。”果然,赵徽妍还在,她就开始拉着他袖子撒娇。 赵徽妍瞧瞧母亲,抿嘴一笑。 她人小鬼大,这会儿就找借口走了。 冯怜容便更不矜持,整个人贴他身上:“现在爹跟娘整日里游山玩水呢,不止去了金陵,昨儿来信,说又去渭南,打算把五岳都看遍了。” 她语气里说不出的羡慕。 赵佑棠摸摸她脑袋,跟刚才对自个儿女儿一样的宠爱:“便是不带徽妍,也得带你呢,你比女儿还要缠人。不过五岳,朕可去不了,只这京城四处,倒也不难。” 冯怜容笑嘻嘻的亲他一口:“这就够了,皇上,妾身要求也不高的。” “朕要求也不高。”赵佑棠目光移到她胸口,“你坐月子时,欠朕的该还了。” 冯怜容脸一红,任由他抱着进去。 到得月底,一众人浩浩荡荡就去了围场,这回也不止带了四个孩子与冯怜容,因赵佑桢在京城,他把两兄弟也叫去了。 赵徽妍跟堂姐赵瑜坐在马车里,小姐妹叽叽喳喳的,赵徽妍道:“我弟弟可好玩了,你下回来看看。” 赵瑜泼她冷水:“现在瞧着是好,大了指不定就跟混世魔王似的,我弟弟呀,现成天喜欢扔东西,有回拿镜子砸我脸上,差点给破相了。” 她指给赵徽妍看。 赵徽妍哎呀一声:“那我得注意点儿。”又瞧她的脸,“你这胭脂挺好的呀。” 赵瑜好笑:“本来就是娘娘赏的,咱们家用的跟你的一样呢。”又偷声与她说,“跟你讲个好笑的,四叔前几日打架了,回来被我爹骂了一通。” “哦?”赵徽妍惊讶,“四叔竟会打架,跟谁呀?” “不知是谁呢,只知道好像为个姑娘,我娘说,四叔总算是开窍了,只那家姑娘也不好求。” “怎么会?”赵徽妍道,“四叔可是宁王,京城里的姑娘,看上哪个不能娶?” 她生下来便是尊贵的公主,除了父母疼爱,哥哥也护着,自是满身傲气,赵瑜瞧瞧她,心道她是高高在上,可娘说,他们王府的人,却不能如此,仍是要低调行事,才能保全了。 故而她年纪虽比赵徽妍小,却个性内敛,说道:“我也不知呢,娘见我小,哪儿会与我说这些。” 赵徽妍倒更好奇了。 虽然她与赵佑梧没有两个哥哥亲,可记忆里,还是常见他来的,便很有几分好感,是以等到车行到城外,她掀开车帘朝赵承衍招手。 赵承衍如今已是十四岁的少年了,因身量高,瞧着倒像是十六七岁的人,他一开始就骑了马,而赵承煜与赵承谟两个人是坐马车的。 黄益三看见,立即便告诉赵承衍。 他打马过去,低头看妹妹。 赵徽妍神神秘秘道:“哥哥,四叔原来有意中人了呢。” 赵承衍自然欢喜:“那四叔是要成亲了啊?” “我也不清楚。”赵徽妍道,“你与四叔那么好,何不去问问?” 赵承衍一听,朝前看看,只见赵佑桢跟赵佑梧二人正并肩骑行,便道:“等会儿到了,我去问。” 赵徽妍就把车帘放下了。 章节目录 第132章 莺飞草长(二) 赵佑棠与冯怜容坐在另外的马车里。 二人磕磕碰碰的撞了好几下,赵佑棠才放开她,虽说每次坐车都是这个结果,但他好像就是控制不住,非得被磕到了才满足。 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癖。 冯怜容用帕子按了按嘴唇,见没有出血,当下放了心,她就怕肿了给孩子们笑,如今他们都大了,哪里有瞧不明白的。 也就他总是急吼吼的,没人瞧见时就爱不分场合,好似喜欢这种刺激。 她拿起头上插的小玉梳,把两边凌乱的地方稍许梳一下。 赵佑棠笑道:“上回被风吹得跟野丫头似的,现在知道整洁了。”一边却拿过她这梳子,在她后面梳了把,又重新给插到右侧的发髻上。 冯怜容道:“皇上还不是个野小子,光说妾身呢。”她兴致勃勃,“一会儿皇上还与妾身骑马吗?” 她很怀念那次他坐在她后面,她恣意驰骋的情景,还有那句话,到现在回想起来,心都会跳的快了。 她身子又重新依回到赵佑棠怀里。 赵佑棠伸手轻抚她脸颊:“你想这样,朕自然陪你,不过朕得先看看孩子们的箭法如何了。” 冯怜容点点头,伸手抱住他的腰:“一会儿叫妾身也看看皇上的箭法。” 赵佑棠笑了:“朕可没有疏忽锻炼,你等着瞧。” 虽然这么说着,他下意识就伸展开手臂摇动了两下,冯怜容抿着嘴笑,可见他还有些紧张呢。 毕竟他整日繁忙,便是有开弓射箭的时间,也是不多,空闲还得看她,看孩子们,说起来,他是天下间最尊贵的人,可也是天下间最为操心的人。 冯怜容想着又心疼,手抱得更紧了:“皇上还是多多休息,把事情交托于大臣们,其实便是早朝也不用每日去的。” 这话她不是第一次说了,赵佑棠道:“朕知道。” 听他语气淡然,便知他是又没有听进去,冯怜容暗地里叹了口气,却也不好多说,女人家唠叨多了,可是被男人嫌的,她也不想变成这种人。 只能平日里待他更好些,事无巨细,都叫人看顾着,巴望他哪一日可以意识到,其实人生在世何其短呢,便是有那通天的权势,到最后还不是归于黄土? 冯怜容死过一回,对这些身外物,权势总是看得破。 可赵佑棠显然不是,但想想,他是有雄心大志的人,真看破了,怕也是意志消磨了,也会变得不像他,倒是个难解的结。 冯怜容一路思索着,就听外头车夫吁得一声,随即马车就停了。 众人都陆续下来。 在围场守卫的兵士过来拜见,赵佑棠叫他们牵合适的马儿来,赵承衍见状,慢慢踱到赵佑梧身边,忽地叫声道:“四叔。” 赵佑梧回头笑道:“好小子,想吓我呢?” 赵承衍嘿嘿的笑,拉着他走到一边问:“四叔,听说你有意中人了?” 赵佑梧一怔:“哪个说的?” 可这话刚出来,他就猜到是谁了,赵佑桢肯定不会,那除了他那侄女儿,也没有别人,定是与赵徽妍说了。 小孩子便是好奇,这不传到赵承衍这儿来了。 赵佑梧虎着脸道:“别瞎说。” 赵承衍侧着头笑:“四叔,你脸都红了,怎么瞎说。” 赵佑梧抽了下嘴角:“一会儿你箭射歪了,被皇上训斥,我可帮不了你啊。” “啊,别啊。”赵承衍急了,“我不说还不行吗,四叔,你别生我气,先教教我诀窍,怎么打猎。”他做事有些毛糙,赵佑梧也知道的,可他却喜欢这个侄儿。 因与他在一起,特别轻松,当然,这也与赵承衍年纪有关,毕竟他是最大的,那么与赵佑梧的感情也最深。 二人很快就凑一起去了。 赵徽妍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赵承衍没套到话,她这哥哥从来就不精明,可见也靠不了她的了。 她便去与冯怜容说。 冯怜容心里虽也好奇,却板着脸道:“小姑娘家管这些,快些骑马儿罢,你父皇给你挑了一匹特别温顺的。” 赵徽妍还是小孩子,心思也转去马儿上了,一路奔到赵佑棠那儿。 赵佑棠给她找了匹枣红小马,才三个月大的,上前抱住她放在马背上,赵徽妍兴奋的直笑:“叫它跑快点儿。” “急性子,哪有才骑就跑的,小心摔了。”赵佑棠亲自牵着马儿给她引路。 赵佑桢也给赵瑜找了匹棕色的小马。 两父亲一人牵着一匹,驼着女儿。 两女儿笑得欢快无比。 赵佑棠跟赵佑桢说话:“你上回举荐的人,朕觉得可以,明儿就升他做你副手,不过你难得回家一趟,还是多住几日。” 赵佑桢笑道:“多谢皇上,臣也想多住一阵子,不过洪水不等人啊。” “说得好像景国就你一人懂这些。”赵佑棠好笑,“朕命你多待一阵子就多待一阵子,咱们也好久不曾见到了,另外,你上回差点溺死不记得了?哪有这么拼命的!” 赵佑桢只得同意。 二人说得会儿,牵着马儿回来。 赵佑棠就带三孩子去射箭。 他自己先示范,众人都围过来。 赵佑棠拉了一下弓,往冯怜容瞟了眼,她立在人群中,穿一身宝蓝色的骑射服,分外显眼,那颜色衬得她的肌肤也更白了,脚下蹬一双鹿皮靴子,手里拿着马鞭儿,端得是英姿煞爽,叫人不注意都难。 他嘴角微微一挑,不过眼神往右错了一下,就看到赵佑梧不知何时竟立在她旁边。 二人虽然差了九岁,可赵佑梧这几年历练下来,也成熟了,长身鹤立,风流潇洒,今日穿了身玄青的骑射服,与冯怜容站一起,看着倒也珠联璧合。 赵佑梧还不知低头与她说了什么,她嘴唇微启,巧笑倩兮。 赵佑棠眉头皱了皱,侧过头,拿起弓箭时,恨不得就往赵佑梧扔过去,不过自个儿突然又发笑。 那二人又有什么,赵佑梧再怎么样也不敢动那个胆子,至于冯怜容,她这满颗心还不是在自己身上。 可轮到射箭时,他却无端紧张起来,深吸了一口气。 他拿起羽箭搭在弓上往后直拉,在极其专注的瞄准后,手一松,只见羽箭如飞一般往前刺了过去。 冯怜容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紧紧盯着那箭,直到它稳稳的刺入靶心,她才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便是欣喜。 她朝他看了过去,满脸笑容。 赵佑棠假装没看到,其实心里也松了口气,他又连射了两箭,全都中了靶心。 众人都欢呼起来。 他这才看向她,带着居高临下的骄傲与得意。 冯怜容走过去,称赞道:“皇上真厉害!” 赵佑棠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冯怜容看看他的弓:“上回倒没仔细瞧,原来这弓那么大的。” 赵佑棠突然起了坏心眼,把弓给她:“你来试试。” 冯怜容自然没注意,伸手就去接,结果那弓到她手上,她才知道竟有那么沉,她一下子就弯了腰,叫道:“好重啊!” 赵佑棠哈哈笑了。 “母后,我帮你拿。”赵承衍过来,“母亲力气真小,这弓啊,孩儿们都拿得动的。” “那是因为你们练过啦。”冯怜容不服气,撅嘴道,“要我打小儿练,准不比你们差的,你得意个什么。” 赵承衍看她这样子,只得道:“是啊,是啊,母后练了,肯定也厉害,孩儿们及不上。” 赵佑棠无言,现她对着儿子也能撒娇了。 赵徽妍也过来,扑到赵佑棠怀里道:“父皇,女儿也要学这个!” 赵佑棠好笑:“你母后都拿不动,你能拿得动?” “那女儿以后学,成不成?”赵徽妍搂住父亲的脖子,“女儿学了这个,以后便也能跟着父皇出来打猎了,不止就在后头骑骑马,听说大姑母也会的,那不是公主也能学吗?” “好,以后教你。”对女儿,他总是来者不拒的,“下回朕命人给你做一副轻便的,也不用使太大的力气了。” 赵徽妍连连点头:“父皇真好。” 父女两个说得会儿,赵佑棠吩咐三个儿子道:“你们来射一箭看看。” 赵承衍性子急,自然是第一个,只见这箭力道是猛,可准头差了些,离靶心还有一段距离,轮到赵承煜,射得准一些了,可是还是没到靶心。 最后是赵承谟,一箭射出来,快要到靶子时却掉了下去。 众人都笑起来。 可见他力气是小了些,不过他年纪本也最小,腕力不够也是正常的。 赵承谟神色自然, 赵佑棠叫人把靶子往前移一段距离 这回赵承谟再射,却是一箭就中了靶心。 赵佑棠露出满意的神色,笑道:“你力气再大一些,倒是能赶上朕了,这把弓送与你,你回去好好练练。” 这算是个奖励。 赵承谟谢恩,笑着接了,有意无意往赵承煜看了一眼。 赵承煜的心情自然不太好。 毕竟他是太子,可现在赵承谟样样都超过他,他面上无光。 赵承谟见状,唇角一抿,笑了笑。 比起哥哥的迟钝开朗,他显然不是这等人,到他这个年纪,已经知道太子与皇子的区别,这就像今日父皇与两位叔叔的距离。 虽然他还未没能完全想得通透,可赵承煜对他来说,却绝对不是亲近的人。 那么将来的事,谁又能知道呢? 章节目录 第133章 竞争 儿子们射完箭,赵佑棠就带着他们去打猎,冯怜容教赵徽妍,赵瑜骑马,赵徽妍看着母亲熟稔的姿势,十分羡慕。 她起先并不知冯怜容竟会骑马。 “母后什么时候学会的呀?”赵徽妍问,“怎么没带女儿去。” “那会儿你还小,怎么带,说起来,我也好几年没来这儿了。”冯怜容把缰绳给她自己拿,“你现在大了,等学会骑马,以后咱们可以常来呢。” 赵徽妍笑道:“好,那我今儿就得会了。”又与赵瑜说,“你也学着,到时咱们一起过来玩。” 赵瑜道:“咱们家里也有马儿的,只是我不太喜欢。” “你便只喜欢琴棋书画,做做女红,学得个大家闺秀的模样,将来好嫁人,是不是?”赵徽妍打趣。 赵瑜脸红了,啐道:“胡说。” 比起赵瑜,自家女儿便显得有些肆无忌惮,冯怜容伸手一拍赵徽妍脑袋:“姑娘家,哪里能把嫁人放在嘴边,你啊,要多跟瑜儿学学呢。” 赵徽妍其实并不认同,她觉得女儿家不必得局限这个,不过也不反驳,嘻嘻一笑道:“不说就不说了,咱们骑马。”她一拉缰绳,小马儿就慢慢走了。 三人骑了好一会儿,赵徽妍跟赵瑜都能独立骑马了,那些男人们才回来。 赵承衍老远就在叫:“母后,咱们打到只豹子呢!”他很快就骑过来,翻身下马,眉飞色舞道,“是我跟二弟一起打到的。” “哦?”冯怜容倒是心惊,“没受伤罢?豹子可要吃人的呢!” “没,再说,它看到咱们只管逃的。”赵承衍嘻嘻笑道,“晚上有豹子肉吃了,那豹皮瞧着也好,叫人剥下来与母后做个披风。” 赵承谟也骑了过来:“食珍录里说,豹肉谈不上好吃,还不如野鸡味美。” 赵承衍斜睨他一眼:“你咋什么都知道啊,不过这豹肉便算不好吃,我也得吃,总是个新鲜。” “那也行,算是大补的,正好给哥哥们补补,下回射箭也不用多射上两箭了。” 那豹子皮实,他们年纪小,不能一箭洞穿了,故而二人追了好一阵,才齐齐发箭把它给制服,赵承衍好笑:“倒不如说给你补补,自个儿骑个马还差点摔跟头,你说你瘦胳膊瘦腿儿的,不更得补呢?” 赵承谟咳嗽一声:“我是还未到哥哥这年纪。” “得了。”赵承衍道,“你是懒不说,我与二弟练习时,你光顾着在旁边晒太阳睡觉。” 不过也奇怪,他这弟弟不太用功,可不管是讲官询问,还是父亲考察,他总是不会令人失望。 赵承煜最后才到,这会儿也是春光灿烂,毕竟打到一只豹子嘛,说到底,他还是个少年,容易满足,赵佑棠刚才还夸奖了他,自然高兴。 “要是能再打到一只猛虎就好了。”赵承衍还在遗憾。 “听说这儿已经没猛虎。”赵承煜道,“本来有几只,都在皇爷爷那会儿被打死了。” “哦?”赵承衍好奇,“皇爷爷这么厉害啊!” “还有二叔祖父,他打仗百战百胜的,几只猛虎算什么?”赵承谟道,“可惜咱们都没见过他。” 他指得是肃王。 其他二人也露出仰慕的神色,肃王虽然是个藩王,可他的本事一点不比历史上的名将差,是个不世出的将才。 “那要不要求父皇请肃王来一趟?”赵承衍道,“景国也常打仗,那些个外夷总是除不尽的,咱们学得一些,将来也好派上用场呢。” 赵承煜与赵承谟都道好。 三人就去与赵佑棠说。 赵佑棠笑道:“你们叔祖父是年纪大了,不然早前也来过京城的,既然你们想与他学习学习,朕便请他跑一趟。” 三个孩子都很高兴。 赵佑棠顺势也与他们讲一些兵法之道。 冯怜容见他们父子几个其乐融融的,一时也不去打搅,自个儿打马跑了几圈,难得出来,她玩得很尽兴,过得会儿才回,把马儿牵到草棚子里。 赵佑梧也在,正看着马儿吃草,冯怜容心里一动,想到赵徽妍说的,好奇之心藏不住,笑道:“四弟搬出去也几年了,宁王府没个王妃可不好。” 赵佑梧抬头看看她。 “若是有合意的,你与皇上说一声,自会给你张罗。”冯怜容也不好与他细谈,毕竟不是她的亲弟弟。 她说着这就要走,赵佑梧轻咳一声叫住她:“其实……” 冯怜容侧头,露出询问的表情。 “有是有。”他顿了顿,脸有些发红,“只没想到竟已定亲了。” 冯怜容眉头一挑,难怪赵徽妍说什么不好求,原是这个意思,那既然已经定与旁人家,是不合适的。 说出去,也有损那姑娘的名声。 冯怜容安慰道:“那是与你无缘了,天下好姑娘何其多,你将来自会有个合意的妻子的。” 赵佑梧眉头皱了皱,他最近有些心烦,可又不知与谁说,他轻声道:“可她那未来夫婿也不是好人。” 冯怜容眼睛微微睁大:“怎么?” “我命人打听,此人生性风流,在家中有四五个通房……要不是家世好讨得便宜,轻易也娶不得她,她是,可惜了。” 大户人家,其实男人有通房是常事,只听赵佑梧的意思,那人可能还不止这些,冯怜容问:“那姑娘到底是谁家的?” 赵佑梧略低下头:“是上林苑左监副张大人的三女儿。” 上林苑,顾名思义,就是专管种植养殖的,其实这围场也算是上林苑管的,真正的权利么,与这个官职完全没有关系。 怪不得冯怜容要说那姑娘的未来夫婿家世好,想必那张家过得不太如意,她问道:“那夫家?” “户部尚书华大人的二公子,但是个庶子。” 两相比较,确实是一个天一个地,故而那公子便是庶子,那姑娘也算得上是高嫁了,毕竟都是看家世的。 冯怜容道:“你莫要冲动,我会与皇上提的。” 赵佑梧却摇头:“不必,我只是,娘娘问起,说一说罢了。” 冯怜容笑起来:“你既然信得过我,也许我能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呢。” “我有法子。”赵佑梧道,“不过需些时日罢了。”他年轻的脸上自信满满,“她离嫁人还早,娘娘无需为我操心这个。” 冯怜容更是好奇了:“好,将来有结果了,定带来与我瞧瞧,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叫你这么上心呢。” 赵佑梧浅浅一笑,不置可否。 二人说着出来,那边赵佑棠与儿子也讲完了,赵承衍三个过来与赵徽妍,赵瑜一起玩,赵佑棠来找冯怜容。 “不是要与朕骑马?” 冯怜容原本已玩得足够,可他说起,她便又叫人牵马。 赵佑棠笑着坐在她后面,伸手抱住她的细腰。 冯怜容就带他驰骋了会儿,骑到很远才停下,此刻也不拿缰绳了,任由马儿在草地上闲散的走着。 赵佑棠也不说话,把下颌搁在她肩头,闻着她的发香,只觉惬意。 这是难得的一天,如此放松。 他闭起眼睛,昏昏欲睡。 冯怜容想到赵佑梧的事情,笑道:“四弟有件棘手的事情了,不知他可会娶到那个姑娘,还是个已经订了亲的。” 赵佑棠一下子精神好了,挑眉道:“还有这事儿?他与你说的?” “是啊,我说给他想想法子,他也不要,好似胸有成竹。” 赵佑棠冷笑道:“死小子倒是出息了,抢人媳妇。” 冯怜容轻笑一声:“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似那姑娘的未来夫婿并不是良人,若真如此,我觉得也挺好。” “怎么好了?”赵佑棠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说,指不定那姑娘自个儿也喜欢呢,他要是做出强娶的事情,看朕怎么罚他!” 他态度严肃,却又不是真的那种生气,冯怜容回过头问:“那皇上若有看上的,便是那姑娘再合心意,也不会想法子娶了?” 她的脸近在咫尺,一双春水似的眼睛含笑的看着他。 赵佑棠怔了怔,忽地笑道:“若那人是你,朕怎么也要抢过来的。” 冯怜容的心就跳快了,嗔道:“不正经,妾身这是好好在问呢。” “朕也是好好答的。”他凑过去,吻住她的嘴唇。 因冯怜容扭着头,两人姿势别扭,他索性抱起她,叫她侧着坐在马背上,他一只手拉着缰绳,才好好的亲起来。 最后,自是换做他骑马了。 等到回到宫里,天都乌沉沉的,这一日,从早玩到晚,众人都很尽兴,也很是劳累,故而用完晚膳,都早早的歇着去了。 到得第二日,膳房才开始收拾豹子肉,这等吃肉的猛兽,不比旁的,肉都有些腥气,故而花费的时间也多,炖个豹子肉,直到晚上方才好。 各个宫里都派了人来取肉。 东宫,元和殿,英华殿的人撞在一起,这几个黄门自然都是认识的,东宫的苏汉端了御厨指的,本就要走了,却听到膳房的人在跟那两个宫里的黄门说话,他由不得停了下,往后一退,偷偷往里看去,却见他们给了那两黄门一人一小盅去火的汤。 耳边就听他们说:“这豹子肉燥,吃完还得去去火,这才对身体好呢。” 苏汉火了,几步进去说道:“怎的没给我?” 膳房的人脸色一变,显然不知道他会听到,忙堆起笑道:“哪能不给的,只是原本准备了几盅,一早就摆好的,谁知道被不打眼的东西给摔了,奴婢等会儿自然会补上。” 苏汉道:“补什么,这个给我不就得了。” 他指的是赵承衍的那一盅。 膳房的笑笑:“那是给大皇子的,摔的是殿下的。” 苏汉恨得牙痒痒。 若是寻常,哪里有不巴结太子的道理?便是真摔了太子的,也得拿大皇子或者三皇子的给补上,莫说,还不定摔了太子的。 他也不多说,气愤的甩着袖子走了。 膳房的忙道:“还不去令煮一碗来,一会儿送去东宫。” 他们也不是真敢得罪赵承煜,只赵承衍跟赵承谟,他们也一样不敢得罪。 苏汉一路回去,越来越恼火,虽然他这主子是太子,可如今的处境真还不如一个皇子,那些人表面上好似还过得去,可心里一个个只怕都打着别的主意的。 他刚到门口就与花时说这件事。 里头赵承煜听到一些,皱眉道:“还不端进来,我都饿了。” 花时便叫苏汉走了,亲自拿过来。 赵承煜问他:“什么去火的汤,可是膳房短了这儿的?” “也不是……”花时斟酌言辞,笑了笑道,“是之前摔了,现还没煮好,怕是一会儿就端来了。” 赵承煜没吭气,其实他大概也能猜到一点儿。 因这不是第一回了,膳房的人爱巴结大皇子,三皇子,唯独对他反倒平平常常,但也不会胆子大到欺负人。 可这种感觉总是叫他不太舒服的。 只是,他也只能忍着。 花时看他默默地吃饭,心里头也焦心,轻声道:“殿下得空还是得常去皇上那儿,父子两个感情好,比什么都重要,那些人还不是都看在眼里呢。” 宫里众人为何会看重那两个,还不是因皇上与他们感情深厚? 不过幸好都搬出来了,其实现在三兄弟与皇上相处的时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要赵承煜能得皇上喜欢,这太子的位置自然就能保得住。 赵承煜还是没说话。 不过,他是比往常去坤宁宫去得勤了,总是有问题请教赵佑棠,像是个勤奋好学的孩子一般。 到得秋天,肃王来了一趟宫里,赵佑棠好好招待了他。 现今肃王年纪也不轻,头发已是花白,就是性子仍没什么变化,见到赵佑棠,不似旁的宗室诚惶诚恐,他大大咧咧,谈笑自如。 赵佑棠令三个儿子随着他学习了一阵子。 肃王身经百战,在兵法上很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甚至还编写了一本《战策》,这次来,就留下与他们参考。 赵承衍三兄弟受益匪浅。 这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眼见赵承煜常往赵佑棠那儿跑,父子两个时有话说,黄益三多少就有些着急,这样下去,自家主子可怎么得了? 在他看来,赵承煜是方嫣生的,必不是个好东西,将来一旦登上帝位,铁定会对赵承衍两兄弟下手。 若不把他拉下马,他不甘心。 “主子也该常去见见皇上。”黄益三对赵承衍道,“太子殿下现今走得很勤,昨个儿为个水车都得往坤宁宫去一趟,这户部的事儿又管得了他什么?” 赵承衍奇怪:“他自去他的,我没事儿往坤宁宫跑干什么,不得打搅父皇?有这功夫,还不如陪陪母后呢。” 他天生就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黄益三心里可恼了,因冯怜容做了皇后,他这就是嫡长子,怎么就不能做太子? 黄益三打算点醒赵承衍,压低声音道:“主子,您好好想想,殿下可不是您的同胞弟弟,将来若是……” 他话未说完,就听后头传来脚步声,当下立时住了口,回头一看,原是赵承谟来了。 赵承谟今儿穿了身淡紫色的锦袍,面如冠玉,这几个月,他长得极快,已经只差赵承衍半个头了,一双眸子向他看过来,光华璀璨,却又像带着无形的压力般,叫黄益三忍不住就往后退了一步。 “奴婢见过三皇子。” 赵承谟并不理他,与赵承衍笑道:“大哥,我刚刚得了一副好弓,正合适大哥呢,咱们去试试?” 赵承衍自上回打猎之后,对射箭十分有兴趣,越来越喜欢,道了声好极,立时就站起来往外走。 赵承谟落后几步,眼见黄益三就在身侧,他淡淡道:“下回再叫我听见你与大哥说这样的话,别怪我告诉父皇。” 黄益三的脸色一下子惨白,额头上瞬时出了冷汗。 “奴婢,奴婢不敢。” 赵承谟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往前走了。 这些黄门因利益的关系,有时候便想掌控自己的主子,说得好像是为主子好一样,可事实上,还不为他们自己? 他大哥这种性子,要真听了黄益三的话,那才会坏事呢! 不过黄益三此人,本事还是有一些的,只要他不带坏赵承衍,也不是帮不上忙,赵承谟沉吟片刻,又继续往前走了。 章节目录 第134章 代阅奏疏 最近天渐渐热了,冯怜容虽是有孙秀分担了大部分事务,但也不是特别空闲,只她并不喜欢这些,都交予宝兰珠兰来管。 如今这两个也是老资格的宫人,她很是放心,这日吩咐厨房几句后,自去里头歇息。 因坤宁宫里寒冰源源不绝的送来,并不炎热,反而跟春天似的,她一觉就睡到下午,打着呵欠起来,便听到外头算盘声噼里啪啦,还有钟嬷嬷的声音:“公主,快别算了,一会儿娘娘看到……” 正说着,冯怜容已经出来,披一件杏黄色绣玉兰花的宽袖衣,头发也没梳,惺忪着眼睛,嘴里道:“徽妍,你又调皮玩这个了?” 赵徽妍嘻嘻一笑:“我算清楚了,叫母后少操心,可不是好,怎么能算调皮呢?” 她现今五官已经长得明朗,齐集了父母的优点,无一处不美,今儿穿了套浅湖色缠枝梨花的襦裙,头发梳成花苞头,娇俏可爱,便是不听话,冯怜容见到她也是爱极了,到底就统共这一个女儿。 也正是这样,赵徽妍在宫里那是地位高高的,赵佑棠也纵着她,便是永嘉长公主不喜冯怜容,可她自己没有女儿,看到赵徽妍,也是宠她,小姑娘的东西尽往宫里送。 如今赵徽妍拥有的,都不比冯怜容的少。 冯怜容走到她身边,板着脸道:“我一早说过,姑娘家不该学这个,你便是以后嫁人,自是有人打点的,哪儿用得着……” “怎么打点,万一那些人糊弄我,欺我看不懂,偷了我的钱呢?”赵徽妍抓住她袖子摇了摇,“便叫女儿学学罢,瞧女儿多聪明,无师自通的,宝兰珠兰都说我算得快呢。” 冯怜容一戳她脑袋:“琴棋书画你不爱,尽喜欢些别的,不过你真愿意也罢了,你父皇都教你学了箭术呢。我这儿不准你,你又光顾着说你父皇的好。” 赵徽妍忙道:“怎么会,母后最是好了,我学这个,也是看母后劳累。”她叫冯怜容坐下,指着账本一一说给她听。 冯怜容看她一脸认真,又很欣慰,虽然这女儿被万般宠爱,性子也有些骄纵,可是做起事来一板一眼,身边的宫人也训得服服帖帖,小小年纪就知道学着管家了,也有自己的想法,那是少有的。 她伸手拍拍赵徽妍的手,笑道:“好了,我知道你能干,不过稍后再说,为娘要先去乾清宫一趟。” 赵徽妍知道她是要去看父亲,也没有缠着去,乖巧的点点头。 冯怜容让珠兰梳了头,又命人去膳房一趟,这就往乾清宫了。 赵佑棠听说她来,脸上就露出笑意,搁了笔道:“怎么突然来了,这等天气,你最不爱出门的。” “还不是听说皇上有些咳嗽。”冯怜容从小黄门手里拿过食盒,从里头端出一碗汤,“才叫膳房做出来的川贝雪梨猪肺汤,虽然皇上喝着药,可这总比药好喝罢,还有效果呢。” 她把碗放在赵佑棠面前:“不冷也不热的,正好吃。” 赵佑棠却不动:“不见朕忙着?” 冯怜容瞟一眼,明明刚才放了笔的,这回又拿起来,她抿嘴一笑,拿起银调羹舀一勺送他嘴里:“皇上这么忙,还是妾身喂着好了。” 赵佑棠一本正经的吃下去。 冯怜容很快就喂完了,叫人把东西撤下,又拿帕子给赵佑棠擦擦嘴:“也不打搅皇上了,今儿天热,皇上多多休息。这些奏疏便是看不完,也有明天呢。” 她叮嘱几句就要走,赵佑棠却一把拉住她,也不管旁边有没有黄门,就将她抱在自己腿上。 她今儿穿得一身淡雅,就跟枝头的玉兰花似的,不说那碗汤,便是瞧见她,都觉得十分解暑,故而好似她一走,这天又得热起来,他倒是不舍得。 冯怜容脸一红,老夫老妻的了,他还总是这样,幸好那些黄门宫人都识趣的低下头,挪得更远一些。 赵佑棠闻到她身上的香味,身子不由自主就有些反应,冯怜容感觉到,燥得更厉害,毕竟这儿是乾清宫的书房,不似旁的地方。 赵佑棠也知,呼吸了几口气,想忍下去。 冯怜容道:“出来时,徽妍正给妾身算账呢,可见这抓周也挺准的,她那会儿不是拿了算盘,这一手功夫,要是个普通人家的男儿,做个账房先生都是足够的。” 赵佑棠笑起来:“她是像朕,冰雪聪明。” 冯怜容嘟嘴:“怎么说到聪明,皇上个个都说像您呢?” 她不服气。 “难道还能像你?”赵佑棠低头亲亲她的左耳垂,上头垂了颗雪白的玉坠,带来微微的凉意,“非得要说像你的,也只有承衍了。” 冯怜容立刻就道:“他又不笨!” 赵佑棠噗嗤一声笑起来。 冯怜容说完,才知道自个儿说错了,什么不笨,怎么自个儿又承认自个儿笨了? “还说不傻。”赵佑棠微微叹气,“你这辈子就这样了,但也别不满足,这天下像你这么傻,这么好命的有几个?” 冯怜容哼了一声,扭着要下来:“反正承衍便是像我,也不笨。” 赵佑棠握住她的腰不给她动:“承衍是个大大咧咧的,没有心机,朕也不是不喜欢,你突然生气干什么,坐好了。” “坐着为何?”冯怜容道,“皇上不是说忙吗?” “是忙啊,你看这么多奏疏。” 书案上高高一叠,冯怜容数数,起码得有上百卷,她嘟囔道:“这些大臣怎么天天都有这么多事情啊。” “你看看不就知了?” 冯怜容一怔:“妾身看?” “看罢。”赵佑棠拿了最上头的给她,“朕正好累了。” 冯怜容就有些吃惊,毕竟宫里早有规定,后宫不得干涉朝政大事,是以便是皇后,从来也不会去看奏疏的,除非是皇帝年幼,那么无可奈何,兴许皇太后作为皇帝的母亲,可以一看,旁的好像就不行了。 当然,她也只知道这些。 看她犹犹豫豫的不伸手,赵佑棠道:“一边儿说关心朕,一边儿叫你看看,你都不肯,可是也怕累?” “怎么会,只是……” “行了,废话少说。”赵佑棠硬是塞了一卷奏疏给她。 冯怜容只得大着胆子看一眼,结果就噗嗤笑了起来,好似看到多好玩的事情:“这张大人怎么跟妇人似的,便是蒋大人多纳几房侧室,又与他何干,竟然说蒋大人不能胜任知府。” 赵佑棠也笑道:“可不是,朕也觉得他们是像个妇人,” 因官员之间不合,没有别的法子了,就会拿些芝麻大的事情做文章,也是嫌他不忙,每回看到这些,他也是恼火的很。 “换一卷。”赵佑棠道。 冯怜容问:“那刚才那个,皇上如何处置?” “自然是不理了,还能如何,难道朕还要不准蒋大人纳妾?”赵佑棠暗自心想,这关他屁事啊! 冯怜容就去拿别的,这回看了却是叹口气:“又是请求发赈灾粮的,湖州干旱呢。” 赵佑棠就拿起笔,手从她身后伸出来,在上头批了一行字,冯怜容看是准许的意思,又隐隐有些担忧。 这几年不是风调雨顺的,不知道国库可充盈呢,不过冯孟安就税收,土地上做了很多努力,遏制那些王公贵族,鼓励农人,也分发了好些农田予农人,想必应是进展顺利的,不然赵佑棠也不会一点儿不犹豫了。 冯怜容又继续往下看,这一卷竟是劝赵佑棠扩充后宫,延绵子嗣的,她心头一跳,不知道怎么说,暗道,这些人真是管得宽,皇上要选秀,自然就会选了,要他们多嘴什么。 她心里自是不喜欢。 赵佑棠看她不说话,便接过来,扫了一眼,嘴角微微挑起来:“说起来,确实是好久不曾选秀了。” 冯怜容闷闷的道:“皇上要是想,妾身自会张罗。” 赵佑棠嗯一声:“那得多多选些美人了。” 冯怜容胸更闷了:“天下美人定是不少的,皇上便是要,成千上百也容易。” 赵佑棠侧头一看她的脸色,更是想笑,自打那回苏琴的事情之后,他便知道她的心思,虽然小心眼,可他倒也不反感。 只这些年过去了,她还是一样,没个长进,藏也藏不住,但要她说不肯,她又是绝不会说的。 赵佑棠不置可否,把这奏疏放一边。 冯怜容当然也不会主动再提。 气氛这会儿有些微妙时,外头小黄门禀告道:“太子殿下来了。” 冯怜容连忙从他腿上下来。 赵佑棠的眉头却微微皱了皱。 他聪明如斯,哪里看不出来赵承煜的意图,这孩子大了,想得也多了,便有些焦急,一心想保住太子的位置。 可明明另外两个孩子也没有表现出要争,更何况,他对他们也是一视同仁的。 那么,赵承煜这样做又是何必? 赵佑棠道:“叫他进来。” 赵承煜踏入书房时,就看到冯怜容也在,他微微怔了怔,才上前行礼道:“见过父皇,母后。” 赵佑棠询问:“天气这么热,你不在宫中避暑?” 赵承煜没有立刻说。 他最近常往这儿来,自然是有他的目的,是为讨好赵佑棠,与他培养好父子感情,可冯怜容在,他忽然就有些心虚,这脸色便不太自然了。 说起来,还是因他年纪小,总是没有大人那般老练。 他对另外两个哥哥弟弟是有防备心的,对冯怜容也是一样。 冯怜容见状就笑道:“我也不打搅你们父子说话。”她这就要走。 “不必,你坐着。”赵佑棠眼眸眯了眯,他是看出来了,他这儿子对冯怜容仍是生分,到底不是她生的,哪怕过了这些年,感情还是没有多少进展。 不然换做赵承衍,赵承谟,岂会这样,说个话还得避着冯怜容。 他不由自主就想到他与皇太后。 其实他还是皇太后养大的呢,可这又如何,二人永远都不会像真正的母子,他对皇太后,也不过是尽个基本的孝道。 皇太后便是有什么意见,其实又哪儿做得了主? 赵佑棠想着,便觉得有些烦躁,这脸色也开始阴沉起来。 旁边两个人看着,心里不免紧张。 都说帝心难测,便是冯怜容在他身边多年,有时也确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比如现在,好好的突然就变脸了。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赵承煜更是不用说了,他本来就怕赵佑棠,这会儿脸色也有点儿白。 赵佑棠摆摆手:“都下去罢。” 二人连忙就告辞走了。 赵承煜出得乾清宫,跟在冯怜容身侧,轻声道:“母后,父皇是怎么了?” 他不知道,以为赵佑棠是之前与冯怜容发生了什么。 冯怜容叹口气:“我也不知,大概是累了。”她安慰赵承煜,“总是与你无关,皇上这两日身体也不是很舒服,还要看这些奏疏,心情容易不好,你莫往心里去,有什么话,等过上几天再去与皇上说好了。” 她神态温和,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叫人看着也容易心情安静下来。 赵承煜点了点头:“孩儿知道了。” 冯怜容笑道:“你既然得空,不如明儿来坤宁宫坐一坐,小羊,阿鲤都要来吃饭呢,明儿是端午节呢。” 端午节是要吃粽子的。 赵承煜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道了声好。 章节目录 第135章 端午 到得端午这日,春晖阁也不开课了,赵承衍与赵承谟早早就来坤宁宫,冯怜容见到他们两个,就叫人拿雄黄酒来。 兄弟两个自然知道她要做什么,赵承衍是连忙避开了,嘴里叫道:“母后,孩儿都这么大了,还涂什么啊。” 端午节,拿雄黄酒涂在耳鼻上,可以避虫毒,所以每年冯怜容都得给他们抹一下。 可赵承衍今年不肯了,觉得自己顶着这么高的个子还涂雄黄酒,很是丢脸,那是小孩子才需要做的事情! 他跑得远远的。 赵承谟却不像他,主动微微蹲下身子,让冯怜容涂抹。 他已经比冯怜容长得高了。 看到一张俊脸伸过来,冯怜容笑眯眯的拿酒轻轻抹在他耳朵鼻子上:“还是阿鲤乖,不似你哥哥,越是长大越是不听为娘的话了。” 赵承谟笑道:“哥哥不过是想有个大人样儿。” “那你不想吗?” “我已经是了。”赵承谟眨眨眼睛。 他与赵佑棠长得十分相像,冯怜容看到他,常觉得自己是看到赵佑棠年轻时的样子,不过好似还要英俊些,兴许是有父亲的赞许,母亲的疼爱,他比起当年的赵佑棠,更多了一些自信,以及少年人身上难得见到的气度。 想起赵佑棠的评价,赵承衍与他对比是有些逊色了,他虽然是长子,可总没有这个弟弟来得聪敏沉稳。 冯怜容伸手给他整整乌发压的玉冠,欣慰道:“阿鲤是个大人了,但有句话道,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你跟小羊便是年纪再大,母后还是会替你们担心。” 赵承谟笑道:“那便担心好了,不担心,孩儿还会难过呢。”他站直身子,瞅瞅冯怜容头上戴的石榴花,从袖中摸出一个簪子来,“母后以后都戴这个罢,真花可是会凋谢的。” 这是一枝长玉簪,通体透红,上有六朵石榴,鲜艳娇嫩,见这雕工也是精湛,冯怜容惊喜道:“你哪儿买的呀?” “孩儿从来没送过母后贵重些的礼物,前两日叫四叔帮着买的。”他正说着,赵承衍已经冲过来,叫道,“我也出了钱的!” 冯怜容看他来,伸手就在鼻子上涂了雄黄酒,赵承衍冷不丁被偷袭,哇哇大叫着跳开。 赵承谟抓住他胳膊:“母后,快来。” 冯怜容赶紧又给赵承衍耳朵上也涂了点儿,赵承衍急了,拿起雄黄酒,却不敢冒犯冯怜容,只往赵承谟脸上涂。 兄弟两个一番打闹,脸上涂得到处都是,完了,互相看着又哈哈笑起来。 “母后,孩儿给你戴起来。”赵承谟抹了把脸,把石榴簪子戴在冯怜容的左发侧,满意的笑道,“这种颜色,衬母后最是美了。” 赵承衍也凑过来瞧:“是啊,我说要这种红玉罢。” “是我说要石榴花的。” 赵徽妍这会儿才出来,老远就道:“听说你们送母后簪子了,我的呢?” 赵承衍道:“你要什么啊,你首饰还嫌不多?” “讨厌,难道哥哥没想送我?”赵徽妍穿了身杏红绣兰草翠鸟的襦裙,脖子上带个璎珞项圈,腰悬珠玉金玲,走起路来,不时有清脆的声响,整个人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小小年纪,已是有几分风华绝代的气质。 毕竟她长在宫中,不似冯怜容小家碧玉出身,赵徽妍是如同赵佑棠一般,自小就带着尊贵气的。 赵承谟笑道:“自然买了,就在大哥手里呢。” 赵承衍一听就跑,回头道:“你来追,追到就给你。” 那兄妹两个每回见面,不打闹一番都不成,赵徽妍在院子里追了好一会儿,赵承衍看她头发真要乱了,这才停下来,把一套六个金钿插她头上。 赵徽妍合适戴珠光宝气的首饰,这不但没让她看起来俗气,反而更为耀眼。 冯怜容看看三个孩子,笑道:“一会儿你们三婶,堂妹,堂弟,四叔都得来,也别再闹了,叫人笑话,都多大的人了。” 三人笑着称是。 稍后赵承煜与靖王府,宁王府的人遇上,一起过来,赵徽妍拉着赵瑜就去了里间,冯怜容与金氏也有话说,因赵佑桢常不在京里,金氏便是宫里常客,这妯娌两个越来越亲密了,跟那两个小姐妹一样。 赵佑棠是最后来的,来时就见冯怜容竟然在包粽子,一时倒好奇:“怎么会裹粽子?” “还不是徽妍呢,说要自己包粽子,结果膳房把粽叶送来了,她包了几个又觉没意思。”所以她给包揽了。 不过瞧着手法却是熟练,赵佑棠笑道:“看来你一早便会。” “是啊,妾身在家里就跟着母亲学的,原本以为忘了。”她拿着手里的粽子晃一晃道,“这个给皇上吃,放了好些肉,那肉炖了好久,酥软的很,光就单个吃都好吃呢。” 只是肉多,瞧她说得好像是多好的东西,赵佑棠嘴角挑了挑:“那你一会儿怎么认出来?” “这个啊,妾身也想好了。”她拿细草绳打了个结,“看,这个结不一样,两个耳朵,旁的妾身就只打一个。” 她很是得意。 赵佑棠好笑:“好,那朕就等着吃了。”他坐在旁边看,见冯怜容又裹了几个,倒是手痒,也拿起粽叶来,学着她的样子做成个兜状,往里头填米,结果一不小心填多了,发现馅儿放不进去。 冯怜容道:“得放少些,一开始放一勺米,然后放馅儿,再放点儿米……” “本来就要做个白米粽子。”赵佑棠打断她,“你当朕不知道?” 好吧,死要面子,冯怜容也不拆穿他了,笑眯眯道:“白米也挺好,沾点儿糖吃。” “可不是。”赵佑棠像模像样包好了,又拿起粽叶来,这回是好好做了,舀了不少枣子进去。 冯怜容偷眼一看,笑笑,她就爱吃红枣的,看来他记得她这个喜好。 赵佑棠又做好一只,得意洋洋叫四个孩子来看:“怎么样?” 四个孩子齐道好。 赵佑棠道:“不过这是给你们母后吃的,朕就包这一只了。”他擦擦手,施施然站起来。 冯怜容心道,那只白米粽子不算啊,倒不知一会儿落到谁口里了,不过他既不提,她继续不拆穿他。 结果煮粽子的时候,膳房这马屁拍的,赵佑棠做得那只单独拿出来煮,端上来的时候也是单独端。 冯怜容好气又好笑。 不过吃一只皇帝亲手裹的粽子,也是少有的口福了。 到得晚上,众人才去景仁宫,与皇太后用晚饭。 席间,皇太后问起赵佑梧:“你这妻子还没娶到呢?” 还是闲暇时,赵佑棠与皇太后说的。 皇太后也说胡闹,但也不管赵佑梧,她与赵佑棠都不算亲,别说这一个胡贵妃生的儿子了,这会儿也是好奇问问。 赵佑梧却笑道:“正当要禀告母后呢,孩儿已派人去提亲,就差择个好日子了。” “哦?”皇太后笑起来,“那倒是好事啊。” 其实皇家子孙成亲,多数都是上头指的,像他这等确实少见,冯怜容这会儿忍不住问赵佑棠:“到底是怎么成的,不是都定亲了?” 赵佑棠虽说叫赵佑梧自己想法子,可实际上还是关心的,他想起锦衣卫说的,挑了挑眉道:“死小子出阴招呗,知道那华二公子喜欢走马斗狗的,寻人与他一起玩乐,灌醉了,便以那张三姑娘为赌注。结果华二公子也是头脑糊涂,一时答应,当然,本也以为是玩笑话,便真赌了,还输了。” 冯怜容啊的一声:“确实是个混小子。”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谁,赵佑棠继续道:“华二公子清醒后自是不承认,可这赌约却传出去了,张家恼火,寻上门来,华二公子矢口否认,可华大人知道他的脾性,狠狠打了一通,张家随之便退亲了。” 他悠悠然:“此事错在华家,不过张三姑娘总会受些影响,现三弟去提亲,他这等人这等身份,张大人岂会拒绝?” “那四弟真是如愿以偿了。”冯怜容感慨,“四弟这事儿行的不正,但华二公子也确非良人,未来妻子哪儿能当成赌注,便是醉了,嘴巴也得管管牢啊。” 赵佑棠不置可否。 这桩婚事被破坏,主要还是华二公子的缺点被赵佑梧摸到了,有道是暗箭难防,确实如此。 当然,他这缺点也是太过了。 二人这番话是躺着说的,因端午节,赵佑棠多喝了点儿酒,头有些晕,故而早早就清洗了,冯怜容也是。 赵佑棠搂着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有时候说得漫无边际,两人能把怎么用棉花做被子都扯出来,冯怜容想着也好笑。 这在以前,他们是不这样的,可渐渐的,就什么话都说了。 当然,说过之后,总还有点儿别的,赵佑棠刚要翻身,就听外头有声音的,像是宫人黄门在商量事情。 真是打搅兴致,他皱眉道:“何事?” 严正在外头轻声道:“也,也不是大事儿,长安宫有个黄门被打死了。”他顿一顿,“是殿下下令的。” 章节目录 第136章 成亲(一) 赵佑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好好的端午节,突然弄出死人的事情,哪个的心情都不会好,但死了个黄门确实不算大事,不可能劳他起来处理。 他重新躺好,一时并不说话。 冯怜容也不知说什么。 长安宫乃是方嫣住的地方,既然与赵承煜有关,那他今晚定是去看方嫣了,可怎么会弄出人命来? 赵承煜在她看来,性子还是挺好的,虽然与她不亲,可平日里很是听话,就是稍许显得有些沉静。 照理说,他应该不会命人把黄门打死啊,难道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二人这边各有想法。 那边长安宫里,赵承煜却脸色惨白,问花时道:“怎么会死了,明明只叫他们打了两板子的。” 花时安慰道:“许是身体太弱,不过现在死也死了,反正关不了殿下的事儿,也是他自己不好,害得方仙姑吃错药,病得更重。” 赵承煜咬了咬嘴唇:“也是,仙姑的处境本来就很……” 他叹口气。 最近几年,方嫣的身体好像一直不太好,他每回来,就见方嫣好似更瘦了些,常常强打起精神与他说话,因为端午节,他过来看看,谁料到这次她竟然都病得起不来,一问才知,原是有个小黄门去御药房抓药,弄丢了一味药,这病才缠绵许久。 他一气之下,只当这儿的人胡乱欺负方嫣,想杀鸡儆猴,命人打小黄门一顿,结果就出事了。 花时道:“殿下快回去罢,这儿的事奴婢自会处置。” 赵承煜点点头,低垂着头走到方嫣的床前。 方嫣虽然有些虚弱,可脑子是清醒的,她知道赵承煜这孩子是为了帮他立威,可她一个废掉的皇后,怎么也不可能有威信了,真要有那一天,她便不会再住在这儿。 “承煜,以后这种事你莫再做,那小黄门怕是一时疏忽,但你罚了他,他也不该有怨尤,你可是太子,便是要他命也没什么。你不要多想,再说,你也不是故意的。” 赵承煜道:“我知道。” 方嫣拍拍他的手:“你没空也别来了,有空,也该去皇上那儿,我无事,再怎么样,我会把身体养好的,我还要看着你呢。” 看着她这儿子登基坐上皇帝的宝座,那么将来,她还是皇太后。 现境况如此,她除了等待,也不能做什么。 赵承煜暗地里叹一声,这便走了。 他睡了一个不太安慰的觉。 人有时候面对危险,总是会有种直觉的,所以他有心思,到得深夜才迷迷糊糊的睡着,只是第二日,他的担忧就成真了。 宫里渐渐在传他心狠手辣,只因为弄丢一味药,就把人活活打死,说他草菅人命。 然这也是事实,毕竟人是真的打死了,也确实是他下的令,这不是谣言,赵承煜知道后,心慌意乱,怕赵佑棠对他有不好的印象,主动去乾清宫解释。 “孩儿也不知怎么回事,本是轻罚的,谁料到就死了。”他声音微颤,“孩儿早知如此,便不打他了。” 赵佑棠淡淡道:“他既做了错事,受些惩罚也是该得的,你不必诚惶诚恐。” 他看赵承煜一眼,他真是的诚惶诚恐。 赵佑棠便拧了拧眉。 他向来也厌恶黄门宫人的这些恶劣行径,若他是赵承煜,看见自己母亲因这个原因病重,只怕也是要打那黄门的。 赵承煜本是做得不错,可他现在急着来辩解,好似还后悔做了这件事,这就让赵佑棠反而不喜了。 男人本就该有担当,他又是主子,这般缩手缩脚成何体统? 赵承煜被他看着,一颗心越发跳得急速。 赵佑棠忽然就叹了口气。 说来说去,他这儿子还是怕自己不喜欢他罢?他就那么在意太子这身份?可便是在意,也不该如此表现。 想当年,他对那帝王之位也是心向往之,然而,他那会儿连太子都当不上呢,可在先帝面前,却也不会是这般模样。 患得患失,到最后总是会容易失去的。 他这二儿子的悟性还是差了点。 赵佑棠叫他回去好好看书,别再想这个事儿。 赵承煜看出父亲这瞬间的淡漠,一下子只觉一颗心掉到谷底,万分懊悔之前那事儿,早知道,他何必要打人呢。 他退出乾清宫。 赵承衍听说了,与赵承谟道:“原来二弟还真打死人了呢,真没看出来,要说我,我还不敢,母后铁定会责备。” 冯怜容对这种做法一向不赞成,罚归罚,可取人性命还是得三思。 赵承谟唔了一声:“好像是真的。” 他显得并不太关心,赵承衍便也不再提。 他走后,赵承谟问大李:“黄益三最近真的去过长安宫?” 大李垂首道:“是。” 大李跟黄益三早前虽然一起伺候冯怜容,可自打一人跟了一个皇子后,二人的立场便也不同了。 在大李看来,为了赵承谟,他随时都能出卖黄益三,毕竟赵承谟才是他的主子,而在两位皇子之间,他也只能效忠其中一位。 那就是赵承谟,他只会尽全力辅佐赵承谟登上太子之位。 因为那是他的本分。 见赵承谟沉默不语,大李道:“黄益三应还有后招,虽然主子告诫过他,可他仍是不死心呢。” “只要不碰大哥便是,其他的随他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哪怕最后被父皇发现,那也是黄益三自寻死路,毕竟大哥的性子摆在那儿,父皇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赵承谟展开书卷,低头看书。 过得几日,宁王府就与张家定了日子,就在两个月之后,因张家三姑娘本就要嫁人的,那嫁妆自是有,而赵佑梧更不用说,赵佑棠关心两个弟弟,自打那年要给他娶妻的时候,聘礼就已经叫内宫监打好,一样是现成。 是以也没什么好着急,一切按部就班。 听说四叔很快要成亲,赵承衍与赵承谟不知多高兴,早早就与冯怜容说,那天一定要去宁王府,与赵佑梧好好吃顿酒,恭喜他成亲,冯怜容自然答应,也与赵佑棠说了。 “叫他们不要吃得东倒西歪,在宁王府丢人就成了。”赵佑棠吩咐。 冯怜容好笑:“怎么会,两儿子何时给皇上丢脸了?” 赵佑棠问:“承煜没说去不去?” “怕是还没来得及说呢。”她那两个亲儿子常来,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赵佑棠心想赵承煜好似与两个叔叔也不亲的,这孩子,怎么看怎么叫人担忧啊,他眉头微微皱了皱,一边问起冬郎。 他这小儿子才六个月大,是个活泼好动的主儿,冯怜容笑道:“能吃能睡的,就是晚上爱哭,把奶娘弄得累死了,得两个轮流着来哄。这孩子,也不知像谁,别个儿好像晚上不爱哭的。” “白天睡多了罢?”赵佑棠道,“你白天给他把眼皮子撑了,晚上自然累得睡了。” 冯怜容噗嗤一声发笑,说到养孩子,赵佑棠是一点儿没经验,这种话都能说出来,叫她怎么回才好,他也就孩子大了,才会费心点儿,。 到得七月二十八,赵佑梧就要娶妻了,那日赵承衍与赵承谟早早得就穿戴好,两个人立在冯怜容面前,冯怜容看得笑容满面,自家儿子就是俊啊,看这脸,这个头,将来定是个风流人物。 “你们父皇说了,别多喝酒,到时候出了丑,皇上得罚你们。” 赵承衍笑道“怎么会,酒又不是什么好喝的,母后放心好了,我会看着弟弟的。” 赵承谟斜睨他一眼,暗道他看着他还差不多。 赵徽妍走过来:“母后,女儿也要去!” “皇上不准你去,人多口杂的,你一个女儿家,还是公主怎么能去,便是你四叔的家也不成。” 赵徽妍气得一撅嘴,她已经求了好久了,可父亲母亲就是不松口。 看她小脸失望的,赵承衍笑道:“母后说得对,这成亲又不是旁的日子,好些客人呢,院子里都挤得满当当的,你去干什么?等以后,我带你再去玩儿。” “以后能去?”她看冯怜容。 冯怜容道:“能去,我给你父皇说。” 到时候,她一准沾个便宜,跟着一起去玩。 赵徽妍这才高兴了。 赵承煜稍后来了,三个儿子一起与冯怜容道别,后又去乾清宫一趟,三人才坐了马车出皇城去了。 章节目录 第137章 醉酒 宁王府内张灯结彩,宾客满堂,只赵佑梧此时也不在府里,骑马去迎花轿了,三人下得马车,被人迎到堂内。 他们虽还是个少年,可这一来,就引起很大轰动,宾客们纷纷前往拜见,一时耳边只闻赞语。 这三人,一个是太子,另外二人虽是皇子,可一样深受皇帝的喜爱,莫说还有些变数在里头,故而这些人都是一视同仁,没有个孰轻孰重的。 赵承衍最耐不住,问赵佑桢:“四叔什么时候回来?去了多久了?” 赵佑桢笑道:“还是个急性子,迎娶新娘自然没有那么快的,到时还得绕着城内走上几圈,撒些喜钱呢,得有半个时辰罢。” 赵承衍皱了皱眉:“恁麻烦。” “怎么麻烦,以后你娶妻也一样如此。”赵佑桢好笑,请他们进去坐,“大元兄弟两个也在,你们正好一起说说话。” 这大元便是冯孟安的儿子冯廷元了,小儿子还小,叫冯廷誉,跟着父亲母亲一起来吃喜酒的。 赵承衍听闻,拔脚就走,老远便叫道:“表弟,二表弟!” 冯廷元拉着弟弟应声出来。 “见过太子殿下,大皇子,三皇子。”他有冯澄这样的祖父,为人上头的规矩丝毫都不差。 赵承衍一拍他肩膀:“在这儿就叫咱们表哥了,什么太子皇子的,累不累?” 冯廷元嘻嘻笑道:“也好。” “可惜你不能常来宫里,咱们一年不过见几次面。”赵承衍自小就见过他,只是次数少,不过有这份亲情在,二人之间丝毫不生疏,他眼睛一转,与赵承谟道,“不如下回咱们与父皇说,叫廷元来当陪读好了,与咱们年龄也相当,不似彦文表哥那样的,这都娶妻生子了。” 赵承谟一开始也不答,只问赵承煜:“二哥觉得如何?” 赵承煜心道,自然不好了,他们已经是两兄弟,对他一人,再来个冯廷元,那又是冯怜容的侄儿,肯定是与那二人亲的,与他又有何关系? 可他却不能说出来,只道:“人多热闹。” 赵承衍一抚掌:“可不是,咱们春晖阁太冷清了,哪里像那些书馆,这么多人,要我说,咱们春晖阁也该如此,这样互相之间也能讨教讨教,做什么都有意思。” 赵承谟道:“那得让母后多生几个了。” 春晖阁又不是普通书馆,除了太子皇子,陪读都不允许多的。 赵承衍抽了一下嘴角:“母后便是再生十七八个,那也比咱们小太多了,怎么顶得上用,你尽胡说。” 赵承谟哈哈一笑。 冯廷元也笑起来:“表妹跟冬郎可好?表妹怎的没来?” “她想来的很,只是父皇不准罢了,至于冬郎,白白胖胖的,不知道多能吃,就是爱哭,母后有点儿头疼,不过大一些应会好的。”赵承衍道,“外祖父,外祖母还在四处玩呢?” “是啊,这回是去嘉定府了,说要看峨眉山。”冯廷元笑道,“应是要到年前才能回来。” 三人热络的说着话,冯廷誉是还小故而插不上嘴,可赵承煜与他们一般年纪,却觉得自个儿是个外人,只立在旁边听着,便是欢声笑语再热闹,他也只觉得冷清。 父皇平日里说什么兄弟友爱,他们两个是友爱了,可自己呢? 他低垂着头,偶尔嘴角牵一牵,符合着笑笑。 赵承谟转眸看他一眼,又把头侧了过去。 过得一会儿,赵佑梧迎新娘回来,宁王府大门口放了无数炮仗,只听得震天的响声延绵不绝。 众人都来相看。 三兄弟也很好奇,毕竟他们是头一次看到成亲,兴致勃勃,一路跟着去了正堂,见夫妻二人拜过天地之后才回宴席上。 金氏对赵佑桢道:“一会儿记得叫四弟少喝点儿酒。” 赵佑桢笑道:“他那么聪明,还要我提醒?你倒是叫那些女客莫要待久了,听说那张姑娘,哦,得叫弟妹了,是个怕羞的,别被吓到了。” 金氏应一声,笑着带赵瑜去了。 赵佑桢稍后出来,众人都上前与他喝酒。 赵承衍笑道:“咱们也去。” “大哥莫要忘记母后叮嘱的话。”赵承谟提醒,依赵承衍的酒量,随便喝两盅怕就得被放倒了。 赵承衍道:“喝一点儿又没事,我自有主张的。” 他不顾赵承谟的劝,仍然上去凑热闹。 赵承煜没去,拿起面前的酒盅喝了一小口,酒入肠子暖烘烘的,倒是意外的叫人舒服,他一连喝了好几口。 赵承谟问道:“这酒好喝?” “还不错。”赵承煜笑了笑,“你试试?” 赵承谟便放在唇边抿了抿,一笑道:“不是很辛辣,是还不错。” 赵承煜一盅酒吃了,又倒了一盅。 见他连喝了这么多,赵承谟道:“四叔娶妻是大喜事,可见二哥也很高兴,不过莫要醉了,至多再喝一盅。” 他拿起酒盅,自己也吃了一口:“去年叔祖父来,便是好酒,有日父皇与我,还有叔祖父饮下不少呢。” 赵承煜一怔:“何时的事,我如何不知?” “大哥也一样不知。”赵承谟笑道,“是父皇召了我去的,说是叔祖父想考我兵法,结果就喝起酒来了,一共喝掉五坛,叔祖父说我与父皇相像,都是能喝酒的。其实哪里,这酒,我也不过只能喝上五盅。” 赵承煜一听,气就直往上冲,竟连肃王都说赵承煜像父皇! 是啊,他们每个都是这么想的,赵承谟比他更像父皇,他一个太子,到底算什么?他握住酒盅一口就干了下去。 不过五盅,他又不是喝不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眼见他恼火,花时连忙劝道:“主子,可不要这么喝啊,一会儿醉了如何是好!” “你别管,我又不是喝不了,就这么点儿酒罢了。”赵承煜听也不听,一气喝了五盅,笑道,“如何,不是没事儿?”他很是得意。 花时一脑袋的汗。 赵承谟笑道:“二哥可真厉害,我便是能喝这些,怕也走不了路了。” 可刚说完,赵承煜脑袋就涨得发疼。 赵承谟见状命人去把赵承衍找回来。 赵承衍也是喝了一些,不过还好没醉,赵承谟道:“咱们也该回去了,不然母后得担心呢。” 赵承衍道好,侧头看到赵承煜,吃了一惊:“怎么二弟的脸这么红,醉了不成?去与四叔喝过酒了?” “我,没醉!”赵承煜叫起来。 “他喝了五盅酒呢。”赵承谟弯唇一笑,“自然得这般了。” “五盅啊!”赵承衍道,“好厉害。” “厉害?”赵承谟道,“我也能喝,只是轻易不喝罢了。”他一拉赵承衍的胳膊,先行往马车走去。 三人回到宫中,冯怜容听说赵承煜喝醉,忙叫人送了醒酒汤去,又见两个儿子没什么,少不得责备,说道:“怎么没看好承煜?你们怎么做哥哥,弟弟的!” 赵佑棠也在,挑了挑眉。 赵承衍忙道:“谁知道呢,怕是高兴罢,好些人都喝醉了。” 冯怜容又看向赵承谟。 赵承谟诚实道:“是孩儿的错,不该提起那回与叔祖父的事,说孩儿能喝五盅酒,后来拦也拦不住二哥,非得吃了五盅。” 这不是瞎逞能? 赵佑棠皱眉,赵承谟说得那事儿是真,他自然不会怪赵承谟,只怪赵承煜不能喝还喝那么多下去。 他摆摆手,叫两儿子去歇着。 那边赵承煜醉得头脑糊涂,一路上吐了几回,话也说得不少,喝下醒酒汤才舒服一些,一觉睡到第二日午时。 他没想到,他这辈子的命运就因这次醉酒被毁了。 醒来后他就见到花时白着一张脸,看到他,神情极为复杂,像是有好些话要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赵承煜这心里就是咯噔一声,他了解花时,花时这样子,肯定是发生了大事,他咽下一口口水,才问道:“怎么回事?” 花时低垂着头不吭声。 “快说!”赵承煜一拍床沿。 花时叹口气,他也是没想到会有这档子事儿,可这怪谁呢,只怪自家主子不谨慎,人道酒不是个好东西,万万没错。 “昨儿主子喝醉后说了几句话……”他是一宿没睡,便是万思顺那里去求过了,也不成,甚至还动过杀了万思顺的念头,可万思顺死了,皇上更得怀疑。 要说这人,也是铁石心肠,主子小小年纪,喝醉酒,胡言乱语也是人之常情,怎么就非得当成真心话呢! 赵承煜一听,手就颤抖起来,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好似是说了什么,他心情本就不好,又喝醉酒,原是不该的!为何,他要犯这种错? 他张开唇,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道:“我,到底说什么了?” “主,主子,”花时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都有些不忍心说,“主子说不要当这太子了,还提起皇上,好似说什么偏心……” 其实醉酒时说的话也是含糊其辞,哪里真能辨认,但好似他是吐出这么个词,被有心人听见,加油添醋,变成了不得了的事情。 赵承煜一下子瘫软在了床上。 章节目录 第138章 听闻 花时看他脸色一下子白了,知道他是害怕,忙又安慰道:“主子莫要担忧,其实不过是醉话,便是被皇上知晓,应也不会如何。” 赵承煜摇摇头。 花时这话说得好没底气,可见他与自己一样,束手无策。 因这虽然是醉话,可有道是酒后吐真言,其实他内心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他为了太子这个位置,整天逼着自己努力刻苦,不能落后于那两兄弟半分,十分劳累,有时候,他真的是不想做了。 可是,那也只是一刹那的想法。 他是太子,是将来的帝王,这个位置,他绝不能拱手让与别人! 他突然又起来,命宫人给他穿衣服。 花时问道:“主子要吃什么?” “不吃了。” 赵承煜摆摆手,洗漱完就去了景仁宫。 皇太后也是才起,听说他来,笑道:“你来那么早,可是要陪哀家用饭?” 赵承煜点点头,强笑道:“是的,皇祖母。” 皇太后观他面色,想一想,命众人退下。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皇太后与赵承煜的关系算是不错,一来方嫣此前病中,她帮着带过一阵子,二来,赵承煜长大后,常陪伴她,故而比另外两个孙儿都要来得亲。 是以皇太后对这个孙子确实有几分感情。 赵承煜低声道:“昨日孙儿不小心吃醉酒,说了混账话。” 皇太后一听,笑道:“这有什么,喝醉酒自是要说胡话的。”但顿一顿,她明白了赵承煜来的目的,看来这胡话说得不是时候,他那么紧张,应该是与皇上有关了,皇太后的眉头皱了起来。 赵承煜道:“但这些话非孙儿本意。” 皇太后道:“胡说又怎会是本意,这谁人不知?”她笑了笑,宽慰赵承煜,“你年纪还小,在喜宴上吃了酒,自然是有些不适应,莫多想。” 赵承煜看皇太后是支持他的,心情好了一些,嗯一声,笑道:“皇祖母快些用早饭罢,可不能叫孙儿耽搁了。” 皇太后就命人端来早膳。 花时这会儿立在赵承煜身后,叹了口气,这宫里,自家主子如今能依靠的也只有皇太后了,可就是不知道起不起得了作用。 毕竟皇太后连废后都不能阻止,又能做什么呢?且死马当做活马医罢。 主仆两个都有些惴惴不安,幸好过去几日,赵佑棠并没有任何反应,皇太后这日见赵佑棠来请安,免不得就想试探一下。 不过这醉酒不醉酒的倒不好说,母子两个闲话几句,皇太后问道:“等明年承衍这年纪也该封王了罢?那会儿靖王,宁王差不多都这时候,过两年还得娶妻,哀家看哪家有合适的姑娘,得提早给他留着了。” 她语气很轻松,就像是在关心孙儿。 可赵佑棠是何等人,他立时就想到赵承煜来过景仁宫的事情。 那天赵承煜在醉酒时说的话,他听万思顺回禀过,当时不用说,自然是生气了,儿子抱怨父亲偏心,哪个父亲会高兴?还说什么不当太子的胡话,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把赵承煜叫来训一通。 只因太子确实不是那么好当的,这个身份承担了太大的压力,且方嫣又被废,作为废后的儿子,滋味更是不一般。 他可以理解他这二儿子的处境,但作为父亲,作为一个帝王,却也对这儿子失望,毕竟赵承煜不只是他的儿子,他还是一个太子,未来的储君。 如今皇太后提到封王的事情,可见是与之有关。 她也怕自己会废了赵承煜,另外立别的儿子? 赵佑棠微微笑了笑道:“封王自是要封的,但现今也不去藩地,朕觉得不用着急,再缓两年罢。” 皇太后这心里就是咯噔一声,但也没往下说,这些年她早已习惯赵佑棠的性子,一旦他说了怎么做,基本上就是无法更改的,不用说,还是这等大事。 她点头道:“皇上说得甚是,既然如此也罢了,反正总归都在京城。”她很自然又说到赵承煜,“这孩子当真是辛苦了,上回来看哀家,只见都瘦了一圈呢。皇上也对他莫要太过严苛了,毕竟还小,不是那么懂事的,得慢慢来教。” 赵佑棠听出来她是在给赵承煜求情。 他点点头:“朕知道,不过承衍,承谟与他一般学习的,倒没什么,这孩子是负担太大了,心思太重。” 皇太后听了这话,倒不知说什么。 因这话很中肯,赵承煜确实心思重,当初也是个单纯的孩子,现今是越来越不爱说话,就是陪着她,有时看起来也有些阴郁。 皇太后叹一声:“他本也不是如此,皇上,到底他没个……”说到这儿,她住了口。 赵佑棠眉头一挑,莫非想说没个生母在身边? 可当年,他也一样没有,何时会这样患得患失?他这儿子,身上少了一股毅力与决断,总是柔弱了些。 他摇摇头站起来,与皇太后告辞。 隔了几日,赵佑棠召见几位重臣,寻常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他总是会与重臣商议大事,可方嫣那儿听说了,却急得不知为何是好。 至于她为何会知道,那自然得归功于她那两个宫人。 因那笔钱还是很多的,而太子,皇子年纪越来越大,斗争一般也会越加激烈,各自身边的宫人黄门,总是很默契的就凑成一团。 知春与知秋拿了这钱四处打点,还是会听到一些消息。 这次,便是听说赵佑棠好似与几位大臣说了太子的事情,当然,具体谈话的内容,谁也不知,但零星几个字眼也够叫人猜测的了。 知秋低着声音道:“兴许是因上回殿下醉酒,说了不合意的话呢……” 知春忙打断她:“你莫要胡猜,若真是,怎么会过了这么多天?当初就该有动静,或是因别的事儿。仙姑,您不要着急,只是提到殿下,未必就是有事。” 方嫣摇摇头,凄声道:“我连日来做了好些噩梦,可见是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知春道:“梦哪能当真呢?” “怎么不当真?有时鬼神都能入梦,我儿将来必是真龙天子,故而那些神灵才会来提醒,我叫你们一打听,可不是如此?幸好是提早些知道……”方嫣撑着坐起来,叫知春拿纸笔来。 知春便取来了,一边问:“仙姑要写什么?” “写信。”方嫣道,“一会儿你送去给皇上。” 章节目录 第139章 快刀斩乱麻 知春一听就犯难了。 自家主子当初就是被皇上废掉的,如今写信过去,皇上愿不愿意看,可是难说。 “仙姑,要不您再等等。”她心里还有一层隐忧,生怕方嫣好心办坏事,要说赵承煜今日这个结果,本来就与方嫣有莫大的关系,这万一写封信过去,火上浇油,那可如何是好? 可方嫣却不听,淡淡道:“你尽管送去便是,我只是想与皇上见一面。” 几年了,一夜夫妻百日恩,她只是提这一个要求,也不算过分罢? 知春只得答应。 方嫣道:“你手上的银钱尽管使了,若是不够,我这儿还有些首饰。” 因当年皇太后的原因,她虽然被废,可带走的东西并不少,平日里也不曾被苛待,手头是不紧的。 知春道:“这倒是不用。” 眼见方嫣写完,她拿着信就走了。 乾清宫里,唐季亮与严正道:“有黄门说,知春在外头探头探脑的。” 严正挑眉:“知春?那不是长安宫的宫人?” “正是。”唐季亮压低声音道,“不用说,定是方仙姑派来,为太子殿下的事情。” 二人正说着,一个小黄门进来禀告:“两位公公,这是方仙姑送与皇上的信。” “信?”那二人面面相觑。 方嫣竟然给皇上写信? 唐季亮冷笑道:“皇上定是不会看的,我看不如交还给她。” 严正却把信拿过来,皱一皱眉道:“你如今还不知皇上的性子?这信看不看另说,咱们可不能私下做了决定,既是有这事儿,那定然还是要告知皇上的。” 唐季亮道:“皇上正忙着看奏疏呢,哪儿有这个空。” “那就等着。”严正把信塞袖子里。 方嫣若是皇后,那必是要提早送进去,可废后么,总比不过景国大事。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 赵佑棠搁下笔,正打算去坤宁宫,就见严正正在门口,见到他,躬身把一封信送过来:“皇上,这是方仙姑写与皇上的。” 赵佑棠一怔。 过得片刻,他伸出手把信拿了,打开来看。 方嫣出自世家大户,一手字自是拿得出手的,很有几分功力,赵佑棠只见上头寥寥几行,大意是请他过去长安宫一趟,她有话与他说,言辞极为恳切,不似她一贯的态度。 赵佑棠把信叠好,塞到袖子里,与严正道:“去长安宫。” 唐季亮吃了一惊,没想到赵佑棠不止看信,还要亲自去看方嫣,果然皇上的心思,不是那么好猜的。 严正忙命人跟在后头一起前往。 方嫣左等右等,本以为赵佑棠不会来,结果正当要用晚膳的时候,他到了。 长安宫里众人都被惊动,纷纷跪下叩见。 方嫣叫知春扶着在门口迎接。 这几年,他们一直都不曾见过,算算,该是有七八年了罢?赵承煜已经从一个孩子成长为少年,在赵佑棠的印象里,方嫣的样子都已经模糊,不过等到他再次看到她,却惊讶她的变化。 这些年,他原本只当弹指而过,原来于方嫣来说,并不是如此。 她老了,老得叫他有些心惊。 她的头上竟然已经长出了白发,面色也很是憔悴,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赵佑棠道:“你坐下罢。” 他语气不是很冷硬。 方嫣道谢,坐了下来。 赵佑棠却并没有坐,淡淡问道:“你要见朕,是为承煜的事情?” 他单刀直入。 方嫣这心里就是一惊,他们夫妻感情虽然不好,可她对赵佑棠的说话方式是了解的,他如此直接,一点儿缓和都没有,那不是一个好的兆头,她左右看一眼,示意宫人退下。 赵佑棠见状,也叫旁人退下。 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方嫣回道:“回皇上,确实如此,妾身虽则在长安宫,可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承煜,为此,妾身也知罪,可他总是妾身的儿子,叫妾身不挂念,绝无可能。”她猛地跪下,因力道猛,发出咚的声响,双眼通红的恳求,“但妾身连累承煜,把他置于此等处境,妾身也是后悔,可不管如何,他仍是皇上的儿子。” 赵佑棠道:“他自然是朕的儿子。”他挑起眉头,不太耐烦的问,“你可也是怕朕废了他?” 方嫣脸色一变,当初赵佑棠提到废她,后来便真的废了她。 如今,她还未提,他便已经提了! “皇上!”方嫣的眼泪一下流出来,“皇上可不能废了承煜,他到底做错何事?便是有错,也是因妾身这个母亲!”她这回也是下了决心了,膝行往前道,“承煜不如就放在皇后娘娘名下,原本也该如此,他将来定会好好侍奉皇后娘娘的,妾身……”她一咬牙,“若皇上担忧妾身的事情,妾身今日便可了结自己,只望皇上看在这些年的情分,还有太皇太后,方家当年的扶持,莫要废了承煜。” 赵佑棠倒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 可惜。 若她那时有此等觉悟,何至于会落到今日这种境地? 现已是晚了。 前几日,他便与大臣说了太子一事,无人反对,事实上,废后之子,原本也难当太子,他已给了赵承煜机会,或许要求高一些,可他若是能达到,他也并不是不愿相信他这个儿子。 只赵承煜却担不得如此大任,在感情上,他与冯怜容,皇子公主们不亲厚,在为人处事上,又不够通达,莫说别的,他将来做了皇帝,很难令人放心。 赵佑棠看着方嫣道:“你也莫要说什么了结自己,你死了,承煜便少了一个关心他的人,他不容易撑下去,所以你得好好活着。作为父母,孩子们未必样样都能叫你如意,他便是不做帝王,过得逍遥快活,也未必不可。”他顿一顿,“阿嫣,你也该放下了,别把唯一的儿子给毁了!” 方嫣一听此话,浑身剧震。 “皇上!”她大叫一声,“皇上,你不能对承煜如此无情啊!他如何承受得了?” 赵佑棠没有回答。 他起身走了出去。 在废太子一事上,他是对赵承煜无情了,他无法否认,也不会否认。 皇家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 父与子,兄与弟,转眼间反目成仇。 他仰起头,微微叹了口气,但该做的决定还是得做,若说错,便是他这个父亲错了,假使一早就知道结果,当日兴许就不该立了赵承煜,他吃尽了先帝不早立太子的苦头,可到头来,自己也是错了。 过得几日,赵佑棠就下旨废了赵承煜。 时间拖得越久,对赵承煜的伤害也就越大,他快刀斩乱麻。 但是这个举动还是叫众人都万分吃尽。 冯怜容捏紧了手里的筷子,不可置信的问钟嬷嬷:“是真的?怎么此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钟嬷嬷心想,风声大着呢,只是谁也没有告诉冯怜容罢了。 冯怜容没胃口了,叹口气道:“承煜得多伤心啊,他……他一向好好的,怎么皇上会做出这种决定?”她想起赵承煜的眼睛,不经意间总是盈满伤怀,叫人心疼。 虽然他们不算亲近,可赵承煜对她还是很有礼貌的,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她完全没有想到,赵佑棠会突然废了他。 “我去看看他。”她站起来。 钟嬷嬷道:“莫去了,娘娘,听说二皇子在景仁宫呢。” 已经不是太子,自然就是皇子了。 冯怜容又叹了口气,叫两个儿子,赵徽妍过来,与他们说道:“承煜遭受此等打击,你们见到他,可要好好安慰。” 赵承衍点点头,问道:“可父皇怎么会废了二弟呢?也没瞧见二弟做什么坏事啊。” 他跟冯怜容是一个性子的,什么事儿都不多想,自打赵承煜是太子之后,他就没想过自己也是有机会当太子的,故而赵承煜被废,他只觉得满肚子的疑惑,又很同情。 冯怜容道:“我也不知,不过这等事可不能去问承煜。” 赵承衍皱眉道:“怎么会,孩儿哪有这么傻!在二弟面前,自是不会提的。” “孩儿觉得,仍是如往常的态度待二哥就行了。”赵承谟此时开口道,“便是安慰,好似也不太好,他听了只会更加伤心。” 冯怜容想想也是,便不再叮嘱。 赵承煜见过皇太后,又去长安宫里,与方嫣哭了一回。 方嫣这回是真的绝望了,原本以为自己被废,至少还有个儿子,可谁想到,儿子也是一般的命运,她是哭得呼天抢地,直道儿子可怜,两个人好似把一辈子的泪都流掉了。 但总有流完的时候。 方嫣想到赵佑棠说的,对他是恨到了极点,可他说的那句终是有理,在这世上,除了她,还有谁会真心对赵承煜好呢?便是他这个父亲,也是残忍如斯! “儿啊,事已至此,你也莫要伤心了!”她擦擦眼睛道,“便不是太子,你也仍是皇上的儿子,将来也一样会有所作为的。” 赵承煜抽泣道:“父皇,他,他还会当孩儿是儿子?” “自然,你父皇。”方嫣咬一咬牙,“只是觉得你不适合当太子,并没有别的,他还是喜欢你的。” 赵承煜沉默。 他对这话半信半疑。 相信,是因为赵佑棠这些年对他的培育,毕竟也是付出了心血,他是关心自己的,可是为何,他又非得要废了自己呢?到底他哪儿做得不好?是因为三弟比他更聪明? 那父皇,是更喜欢三弟了? 他有好些的问题想问父亲,可是,他不敢。 他已经真真切切的尝到了作为皇帝的威严,他是个太子,未来的储君,可只凭父皇一句话,便烟消云散。 方嫣道:“你现在也还是个皇子,今日的伤心藏在肚子里,你还是要好好学习,听你父皇的话,与你大哥,三弟相处融洽,将来也一样是荣华富贵,至少与你三叔,四叔是一般的。”她甚至微微笑起来,“承煜,其实做皇帝也没有什么好的,你看你父皇成日困在京城,日理万机的,哪里有你三叔,四叔这样逍遥,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呢。” “你不是也曾说过,想四处游历吗?” 赵承煜点点头:“这倒也是。” 他到底年纪小,听母亲安慰,心情终是舒朗了一些。 而方嫣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扪心自问,她当然希望赵承煜做太子,做将来的皇帝,可事实上,赵佑棠最后那句不要毁了儿子,实在太叫她胆战心惊,她不由想到怀王的结局。 如果赵承煜不甘心,惹出什么事儿,可能结果也是一样。 她已经彻底见识了赵佑棠的残酷,便是他亲生儿子,恐怕他也是下得了手的。 所以,便是这样了,她再也帮不了赵承煜,他若能过得快活,也只能如此。 方嫣这么想的时候,只觉前尘往事,真是如梦一般。 如果当初她能看开,又如何会这样? 她长长叹了口气。 不过自家儿子被废,总是还得立个太子的,不用说,自是要在那三个里头选,那三个实打实的同胞兄弟,却不知会不会有场精彩的大戏,只是,与她,到底是无关了。 章节目录 第1404章 离别 赵佑棠废了赵承煜,心情自然也不太好,便是冯怜容那里,他一连几日也没有去,直到这日赵佑梧带妻子来宫中拜见皇太后,冯怜容才见到他,他脸色阴沉,听唐季亮说,发了好几回脾气。 冯怜容暗道,自个儿要废了赵承煜,又不高兴,在宫里当差的人是可怜啊。 不过她也心疼他。 毕竟那是他的亲生儿子,有道是虎毒不食子,想必他废他,也是有理由的,只在皇家,这父子关系闹不好就成大事,伤人伤己。 皇太后这会儿对赵佑梧道:“你成家了,皇上也放心,好好待你妻子。” 她虽然笑着,面上却有几分疲惫。 赵佑梧应了一声道:“儿臣会记住母后的话,也不打搅母后歇息了。” 皇太后没有挽留。 赵承煜被废掉,她没能阻止,心里总是有几分难过,故而实在是提不起多少精神,起身去了里间。 几人从景仁宫出来,冯怜容笑着看张氏:“既然来了,不如去坤宁宫坐坐?” 张氏长得小巧玲珑,只到赵佑梧的肩膀,眉目精致,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梨涡,十分甜美,冯怜容暗道,难怪赵佑梧要抢了来,当真是个惹人怜的美人儿。 张氏有些拘束,看了赵佑梧一眼。 赵佑梧笑道:“娘娘相请,你便去罢。” 张氏这才点头:“就怕叨扰娘娘。” 真是个乖巧的人,冯怜容道:“你既嫁与四弟,咱们便是一家子了,就如同寻常人家走亲戚一般的,你无需拘着,想你三嫂,也常往这儿来,以后你们可一起。” 金氏比起张氏,性子要爽朗些,不过张氏将将嫁人,有些害羞也是常理。 其实女人们聚着,只要不是不合,很快就能熟络的。 张氏又点点头。 赵佑梧鼓励的握了一下她的小手。 赵佑棠在旁边看着,心里暗道,他自个儿挑的妻子果然与冯怜容有几分相像,都是小鸟依人般的娇美,不过再如何,仍是不同的。 他早说了,冯怜容只有一个,他这一个张氏,总觉得哪里还差了点儿。 个子矮了些?皮肤也没那么白? 不过又关他何事,赵佑棠懒得想了,与赵佑梧道:“朕今日也难得空闲,你与我去下几盘棋。” 赵佑梧领命。 张氏则随冯怜容去坤宁宫。 赵徽妍听说她来,抱着冬郎过来相见。 她虽然年纪不大,可带孩子却好得很,冬郎很喜欢这个姐姐,给她抱着却是一点儿不吵不闹。 张氏一早听闻宫里有个公主,第一次得见也惊讶她的美貌。 冯怜容与她闲话家常,张氏慢慢就不太紧张了,心想皇后娘娘果真与赵佑梧说的一般,亲近和善,完全没个架子。 她便也把她当嫂子一样对待,二人相谈甚欢。 到得下午,小夫妻才告辞回去。 赵佑棠这日才来坤宁宫用晚膳,不过看得出来,他心情仍然不是很好,便是赵徽妍都看得出来,不敢像往常那样对父亲撒娇,缠着说这个,说那个的,早早就带着弟弟避去了侧殿,莫说冯怜容。 二人这么多年,哪里会不了解。 可冯怜容如今毕竟是他妻子,好些话还是敢说的。 看赵佑棠歪在罗汉榻上看书,她命宫人都退下去,也脱了鞋爬在榻上。 赵佑棠斜睨她一眼,只见她上身穿了件浅碧色红绣石榴花的小衫,衬得肌肤如玉,就跟外头的月光一样,有莹莹的光。 他惊奇道:“你这是上了什么粉了?” “他们新近呈来的,好似里头有些珍珠。”冯怜容看他盯着自己,不由一笑,“皇上喜欢?” “挺好看的。”他伸手摸摸她的脸,光滑粉嫩,“不错,不似那些油腻腻的,合适你。” “那得叫他们多弄几盒来了。”她身子歪过去,很自然的倚在他手臂旁,瞄到他手里的书,笑道,“皇上竟然在看笑林计?” 这书里头都是一个个小段子,有些好笑,有些不太好笑,要放在以前,赵佑棠肯定是不会看的,但现在他看了会儿了,也没见有什么高兴的样子。 赵佑棠把书一扔:“无甚意思。” 看这个还没有抱着她有意思,他伸手就把她搂过来。 冯怜容见他这是无处排遣,柔声道:“皇上自打废了太子之后,便没与妾身说起此事,甚至来都没有来坤宁宫。” 赵佑棠手一顿,淡淡道:“你总归知道了。” “这天下也无人不知了,只皇上既然已经下了决定,也废了,为何却郁郁寡欢?”她抬头看着赵佑棠。 赵佑棠道:“朕如何不欢了?” “这脸板成这样,还叫欢?”她伸手戳戳他的脸,“瞧,一点儿笑容都没有,今儿便是徽妍都被皇上吓得不敢说话。” 赵佑棠沉默下来。 “妾身去看过承煜,他面上虽然无甚,可也不是什么都不知的年纪,如何会不难过?可皇上也不曾去见他。”她手掌盖在赵佑棠的手背上,“皇上既然是担心他,又何必要勉强自己,不表露出来?” 赵佑棠被她说中心事,虽然有些着恼,可又觉得心头涌上一点轻松。 赵承煜是他废掉的,作为父亲,岂会没有歉疚之情?可他又不知该如何处置,故而这些天,不管是忙,还是闲,都觉得不舒服。 冯怜容看他没有否认,说道:“承煜有很多喜欢的东西,不如皇上赏一些给他?” 这二人之间的裂痕得慢慢来了。 赵佑棠唔了声,过得会儿看看冯怜容,本想问一句话,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他之所以没有告知冯怜容就废了赵承煜,还是因为依她的性子,定是要劝阻的。 此事对她来说,何是对,何是错,想必也模糊的很。 问她,也只是平添烦恼罢了。 他自己要做什么,一切还是得他自己来承担。 但他听了冯怜容的话,第二日,就赏了赵承煜一套笔墨纸砚,因他喜欢写字,算是对了他的喜好。 这对赵承煜来说,总也是一些安慰。 过得几日,赵佑棠又赏他一匹宝马,一套弓箭。 一个月之内,陆续赏了好几次。 赵承煜之前再如何没想过,也知道他这父皇的意思,他这是因废了自己太子之位,在表达歉意。 赵承煜前思后想,心里也是酸涩。 可无论如何,他总是自己的父亲,又是当今天子,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不够争气,没有让父亲满意了。 故而赵佑棠召见他时,他已是豁然开朗。 看着立在下方的儿子,赵佑棠面色也很柔和,微微笑了笑道:“李大人说你又去听课,朕看你不用勉强,不如再多休息一阵子。” 赵承煜道:“儿臣闲着反倒是不好。”他顿一顿,“父皇赐的东西,儿臣都很喜欢,多谢父皇。” “喜欢便好了。”赵佑棠道,“承煜,不管如何,你都是朕的儿子,若有什么别的想要的,可与朕说。” 赵承煜听闻,犹豫道:“父皇,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儿臣想出去看看,四处见识一下,就如同三叔一般,还请父皇准许。” 赵佑棠一怔,只当赵承煜想离开伤心之地,更觉愧疚,这面色就暗了几分,可他既然要走,散散心未必不是好事。 赵承煜忙道:“父皇,儿臣并不是为别的,只是想开阔下眼界,将来自然会回来的。” 他眸色一片晴朗,竟是没有阴郁了。 虽然他已经不是太子,可他也卸掉了这层包袱,按照赵佑棠的表现,正如母亲说的,父皇还是关心自己的,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自怨自艾? 过去了总是过去了,他应该重新开始。 “不过,儿臣还有一个请求。”赵承煜有些惴惴不安的道,“如果可以,希望父皇可以对仙姑放宽一些。” 方嫣已有所觉悟,赵佑棠想了想答应了,问道:“你想何时启程?” “就这两日。” 赵佑棠点点头:“出外要多加注意,虽然朕准许,可每年仍是要回来几次,不能见你一面都遥遥无期的。” 赵承煜道好。 赵佑棠建议说:“不如先去山东,朕当年去山东,对那儿印象不错,现今山东知府陆大人为人正直,心系民生,你虽是游历,也可学些事情。” 赵承煜笑道:“那儿臣便去山东。” 父子两个说了好一阵的话。 听闻赵承煜要走,两兄弟都来相看,赵承衍羡慕道:“我也想去呢,不如我去求了父皇,咱们一块出去?” 赵承煜瞅赵承衍一眼,要说他这大哥,他是从来都不把他当成竞争对手的,听了这话也有些好笑。 “你便是去求,父皇也不会准许。” 赵承衍挠头:“为何?” “不为何,你试试便知。” 赵承衍更是一头雾水,问赵承谟:“你可知?” 赵承谟道:“我知,因你没有二哥聪明,故而得留下来好好听课,听得差不多了,父皇才能放你出去。” 赵承衍气得要去抓他,他闪身躲过了,一边笑道:“玩笑话而已,只大哥你是长子,必是要留在宫中的。” 嫡长子的意义不管是在皇家,还是寻常人家,都是一样重要。 赵承衍遗憾:“可惜了,我倒是真想去睢阳呢,看看三叔。”他说着眼睛一亮,“二弟,你也可去睢阳,听说那儿风景很好,到处是山山水水。” 赵承煜点点头:“我会去的。” 赵承谟这时送给赵承煜一盒徽墨。 这徽墨乃是稀世精品,为当年被称为墨妖的程大师所制,十分难寻,赵承煜惊讶道:“你倒是舍得?” “我还有一盒,没什么不舍得的。”赵承谟微微一笑道,“希望你用此墨多多写信回来,不要叫咱们担心。” 二人目光对在一起。 赵承煜拿了徽墨:“好,我会常用,你在宫中,可要好好听课,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将来,赵承谟的见识未必会有自己宽广,他们二人,便是他此时不是太子了,可总也有高低之分。 这宫里,唯有赵承谟才是他的对手。 赵承谟笑了笑:“还请二哥放心,我必不会松懈的。” 他也瞧着赵承煜。 这几年,他成长的很快,自然早早就清楚他与赵承煜的关系,并非不相信这个二哥,只当年母亲跪在方嫣面前,这一幕永不会叫他忘记。 虽然那时年幼,可他现在已是明白,他与赵承煜永远都不会成为真心以待的家人,既然不相信,既然怀疑,那么便只能消除这个怀疑了。 可此时此刻,他也没有多少欢喜,毕竟那是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少年。 只是命运,叫他们不能成为亲密的兄弟。 赵承煜很快就离开了京城,回头看去,只觉心里又有些惘然。 离开了,好似这皇宫已与自己没有干系,可是,或许哪日回来,便又与自己有脱不了的干系。 谁知道呢,顺其自然罢。 赵承衍,赵承谟送走他,与赵徽妍一起回去。 赵徽妍毕竟还是个小姑娘,突然拧着眉说道:“二哥被废了,那宫里便没有太子了,倒不知,父皇何时会再立一个呢。” 她瞧瞧大哥,又瞧瞧三哥,心想,会立哪一个呢? 并排走着的两个兄弟一起都顿住了脚步。 章节目录 第1414章 菜地 太子? 赵承衍心想,二弟被废了,是该要立个太子的,不过此前他好似从来没想过,他侧头看一眼赵承谟。 “三弟,这太子你当最好了,我将来可是要学三叔四叔的。” 他觉得做藩王最是逍遥,不用每日都拘在皇宫里,他反正坐不住,要不是胆子不够大,真想直接请父皇准许他住到外头呢。 这样他就可以经常与赵佑梧一起玩乐了。 要说他这性子,当真还是个小孩儿,赵承谟道:“大哥,以后这等话莫再说了!”立太子一事,哪里是他们好置喙的,赵承衍还说得好像儿戏一般。 这是可以让来让去的吗? 能做决定的,只有他们的父皇。 赵承衍被他吓一跳,怏怏然道:“不过随口一说。” 赵承谟无言。 赵徽妍也一句不敢再提。 她虽然年纪小,但老早就看出这两位哥哥的区别,赵承衍虽然是老大,却是可以随便打闹的,他也不会计较,而赵承谟看起来没什么脾气,她却一点儿不想招惹他。 因他的眼睛认真看过来的时候,总是会叫人不敢犯错误。 这路上,三人便不再说话。 回到坤宁宫,冯怜容道:“承煜走了,想必你两个哥哥也闷的很了,以后春晖阁少个人,更是冷清。” 赵徽妍点点头:“是啊,光是大眼瞪小眼呢。” 冯怜容笑起来,戳她脑袋:“别这么说你哥哥。” 赵徽妍想到刚才的事情,表情又变得神神秘秘,拉着冯怜容去里间。 二人坐下来,冯怜容问她要说什么。 “便是太子的事儿,我说不知道父皇会立谁呢,结果大哥说最好让三哥做,三哥就生气了,不许大哥再提。” 冯怜容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这是大事儿,你怎么也胡说呢?倒是承谟懂事,这本就不该提,太子什么的,立也好,不立也好,你以后一句都别说。” 她虽然经历的不多,可赵佑棠当初怎么当上太子,她是知道的,这回赵承煜又被废掉,对冯怜容来说,只觉得这太子之争太过残酷。 她是一点儿都不愿意去想。 只现今宫里没太子了,如今怕是要落到她这三个儿子头上。 冯怜容心烦,作为母亲,她可不希望她的孩子们将来会为这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不过说起来,他们兄弟间算是友爱的,应当不会罢? 赵徽妍看她拧着眉,很是担忧,忙道:“母后,女儿以后定不会提了。” “乖啊,徽妍,你知道就好。”冯怜容也不想了,“这是你父皇的事情,咱们别管,除非他们闹起来。” 要是将来他们三个真的相争,她肯定要会好好教训他们的。 钟嬷嬷在外头听着,默默叹了口气。 这确实难办。 历来在皇家,这都是头等大事。 赵徽妍此时笑道:“母后,咱们不说这个了,出去摘葡萄嘛,已经都熟了,今年再做些葡萄酒,给三叔四叔都送些去,还有外祖家。” 冯怜容很高兴:“好啊,今年比往常结得更多了,我看能做十几坛呢。” 二人携手出去,几个宫人忙拿了剪子,竹匾跟在后头。 赵徽妍个子还矮,剪个葡萄得站在小凳子上,但她爬上爬下的,却很欢快,母女两个不一会儿就剪了两大竹匾。 “难怪说农人丰收的时候那么高兴呢,确实有意思。”赵徽妍歪着头道,“母后,要不咱们还种些别的?” “好啊。”冯怜容也兴致勃勃,“你说,种些什么?” 她始终是个女子,儿子是男子,说话总是说不到一处去的,不似赵徽妍这个女儿,她渐渐长大,胭脂水粉,首饰衣服,哪样不能说。 她们才是最亲近的人。 赵徽妍掰着手指数:“女儿看,咱们日常吃的有白菘,花菇,青笋,绿豆,蕨菜,黄瓜,茄子……这些都能种罢?” “花菇可不好种,那是长在林子里的树上的,还有青笋,也不行,别的倒是可以。”冯怜容叫黄门请花匠来,“这些可比种花容易多了,只要地肥就行了,就是不知这院子弄成这样,你父皇会不会不高兴?” 赵徽妍嘻嘻笑道:“怎么会不高兴,有新鲜的菜吃呢。” “咱们哪日吃的菜不新鲜?”冯怜容好笑。 “这个……”赵徽妍眉毛一挑,“那不同,这是咱们亲手种,亲手摘的,父皇肯定喜欢。” 她拉着冯怜容,四处去看,商量这儿种什么,那儿种什么。 这边热烈讨论着,那边赵佑棠却在头疼立太子的事情,虽然废掉太子没多久,那些大臣却已经在建议立赵承衍为太子了。 赵承衍如今作为嫡长子,确实毋庸置疑,可这回赵佑棠却不想那么着急就立下。 他把这些奏疏都暂时扣下,走出了书房。 一到坤宁宫,就见母女两个都在院子里,还有花匠,不知冯怜容吩咐了什么,花匠连连点头。 赵佑棠走过去:“是想种什么花?” 众人都上来行礼。 冯怜容笑道:“徽妍说要种些蔬菜呢,妾身觉得挺好的,刚才便与花匠说这个,只不知道这院子该如何安排。” 赵佑棠对这个可不是很感兴趣,淡淡道:“把好好一个院子弄得像个田地。” “皇上不准啊?”冯怜容立时就露出失望之色。 赵徽妍也着急,盯着赵佑棠看。 这母女两个虽然年纪相差的多,可这眼神倒真个是一模一样,瞧着一点不忍心拒绝,好像自个儿说个不字,她们得多伤心一样。 赵佑棠咳嗽一声:“罢了,你们想中就中了,不过原先的不能动了。” 这儿一片怜容花,那是他的,可不能叫这些个蔬菜给盖住了。 冯怜容笑道:“这是自然,原本就有些花儿才好看呢,不然绿油油的也没意思,不过菜种好了,那两只兔儿也能放出来玩。” 赵佑棠抽了下嘴角:“你这菜到底种了给人吃的,还是给兔儿吃的?” “都吃,小兔儿能吃掉多少啊。”冯怜容道,“皇上莫小气了,还跟个兔子抢呢。” 赵佑棠:这叫小气吗? 赵徽妍在旁边撇嘴道:“那些人也是的,上贡来的不知道挑一对公母,弄到现在,也没有生下小兔儿呢。” 她前段时间可着急,心道养了这些时日,兔子也又肥又壮了,怎么就没小兔儿,结果叫人一看,两只全是公的,可把她气得。 赵佑棠又笑起来。 赵徽妍拉着他袖子道:“父皇,你叫他们再送两只母的来,这样有小兔子了,也可送表妹两只呢,她每回来,老盯着看,还有四婶指不定也生个女儿,哪够送得。” 赵佑棠自然答应。 母女两个看他没有不准,更是兴奋,规划一番,在葡萄棚那儿再搭一个棚子,种些黄瓜丝瓜,都是爬藤的,旁边再弄块地种些菘菜,青菜,地下还能种黄豆,绿豆。 看她们这样儿,赵佑棠暗地里叹口气,好好一个坤宁宫成养菜大棚子了,不过见妻女这般高兴,他又舍不得说,自个儿背着手进去了。 宫中寂寞,她们不似他有那么多的事情处理,想来种种菜也能打发时间。 等到用完晚膳,赵徽妍去跟冬郎玩,赵佑棠跟冯怜容在里间说话。 冯怜容闲来无事,翻花样看,心想得空得给冬郎做几身小衣服,赵佑棠见她聚精会神的,说道:“你这每日除了这些,也好学学琴棋书画。” 她这字是长进不少,画嘛,赵佑棠想到她最爱画的蛋,头就疼,这水平别说一般,他觉得都不好拿出去见人。 至于琴棋,琴是不见她学得,棋嘛,永远都赢不了他。 冯怜容懒洋洋道:“学来做什么呀,皇上平常连下棋也没空与妾身玩。” “怎么没用,像这会儿,你就可以给朕弹个琴听听了。”赵佑棠歪在罗汉榻上,瞧着她一双如春葱般的手,以前倒不觉得,现在看看,也是浪费了这一双好手。 想必抚在琴弦上定是优美的很。 冯怜容笑道:“行,皇上说了,妾身得空便学一学。”她说着放下花样图,“说到弹琴,其实妾身娘亲也遗憾,说没能叫妾身像个正经的大家闺秀,其实那会儿穷,哪里请得起琴师学呢。倒是现在好了,娘亲能圆了她的愿望,去江南玩了。” 赵佑棠看她一脸憧憬:“你倒是真的很喜欢出门。” “是喜欢。”冯怜容道,“可能也跟妾身自小的生活有关,妾身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 赵佑棠伸手揽过她:“要不咱们宁县住两天?那边也有些江南山水的意境。” 因赵承煜的事情,他心头总不是很轻松,也许该散散心,同时也满足他这皇后的愿望,可谓一举两得。 冯怜容大喜过望:“真的?咱们何时去?” “看你急得,朕得把事情交代下再走。”赵佑棠沉吟一会儿,“总得两日罢。” “孩子们也去?” “他们去什么,就朕跟你去。”他顿一顿,“徽妍也去罢,两儿子还是留这儿,省得玩得心野了,成天想出去,跟你似的。”他捏捏她的鼻子。 冯怜容立时就把头拱到他怀里去了。 章节目录 第142章 三一家三口 赵佑棠既然做了决定,第二日就召冯孟安入宫。 要说朝中大臣,他现在最信任的便是冯孟安,一来他本身便有能力,二来,自然是因冯怜容的关系了,不过信任归信任,他始终没有让冯孟安坐上尚书的位置,他做吏部左侍郎已经好几年了。 为此,冯孟安心里也明白,赵佑棠仍是在考察他,吏部尚书位列六部之首,被称为天官,那是真正的位高权重,故而也不是一般人可以胜任的。 听说赵佑棠要去宁县,冯孟安还是吃了一惊:“皇上是要巡查民情?” 赵佑棠笑起来:“朕有你们这些官员,民情还需亲自体察?不过是想与皇后出去玩乐。” 冯孟安也笑了。 历来皇帝出巡,名义都假借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事实上,多数还不是为个玩乐?且还劳民伤财,沿途官员为孝敬皇帝,也是大肆搜罗世间珍奇异宝,只为讨得皇帝欢心。 赵佑棠现在这么说,却是诚实的很。 冯孟安问:“那大皇子,三皇子,公主也去?” “只公主随行,朕叫你来,除了日常政事,便是他们二人了。”赵佑棠道,“承衍此前提起伴读的事情,朕一直忘了与你说,你家大元早早考上秀才,将来必是栋梁,朕看也入春晖阁听课罢。” 冯孟安大喜,他是个有野心的人,现太子被废,以后的太子必是出自那二人,自家儿子伴读,别说此前就有交情,以后朝夕相伴,感情自然更为深厚,他低头道:“大元能伴两位皇子念书,是他的福气。” 赵佑棠又道:“旁的也无什么,朕只是提前与你说一下,明儿还得召见其他大人。是了,你原先在宁县待过两年,可有印象深刻的地方?” “回皇上,要说宁县景色秀丽的,除了明湖便是云中亭了。”他笑一笑,“那明湖现正是个好去处,这秋天,定是开满了野菊了,湖上还有苍鹭野鸭,娘娘见到必是喜欢的。” 他知道赵佑棠对冯怜容的喜爱,不然依前者的性子,便是要散心,也未必就会观景,怕主要还是为自己的妹妹。 当然,世人皆知皇后的受宠,不然这些年也不会一次都没有选秀了。 赵佑棠听冯孟安描述的,也不由得想到那次他偷偷带冯怜容出来,二人游船的情景,她确实是会喜欢的,他点头笑道:“那朕一定得去了。” 等到明日他又把余下的事情吩咐几位大臣,便准备带冯怜容,赵徽妍去宁县。 赵承衍是满心的不高兴。 不知道为何赵佑棠不带他去,可他也不敢违抗,只心情不好的很,冯怜容安慰道:“你现在还小……” 一句话没完,赵承衍道:“妹妹还要小呢!” 赵徽妍在旁边幸灾乐祸:“谁让父皇喜欢我呢,大哥还是在宫里好好念书罢!”这是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冯怜容瞪了女儿一眼道:“皇上对你们两个儿子是有期望,不似徽妍,女儿家,将来能做什么,男儿才不一样,都是要担当大任的,怕你们现在就贪玩,将来成不得事。等你们大了,叫你们父皇觉得可以满意了,自然会准许。” 赵承衍还是闷闷不乐。 赵承谟却笑道:“母后,妹妹尽管痛快的玩几日,我会照看好大哥跟弟弟的。” 赵承衍皱眉道:“我还要你照看?” “自然,看大哥恨不得就跟冬郎一样,哭鼻子呢。” 冬郎虽然还小,可好似也感觉母亲要走,确实是缠着哭了几回。 赵承衍被他说得倒是有些羞愧了,只得板着脸道:“母后放心,孩儿没什么,不过看母后,妹妹都是女子,我若是去,路上也多个照应罢了,别的有什么。” 可路上不但有赵佑棠,还有好些个护卫呢。 冯怜容也没拆穿他,笑道:“承衍真周到,不愧是当大哥的,还想着咱们安危呢。不过咱们出去几日,大元要过来,你们也多个伴。” “真的?”赵承衍又高兴了。 他的情绪是全都显露在外面的,一丝一毫也瞒不住人。 冯怜容看看他,又看看赵承谟,也不知这兄弟两个,怎么就那么不一样,至于另外一个,现还小,又不知会是哪种性格。 等一切准备好,一家三口与皇太后告别,就出城去宁县了。 赵佑棠这回还是没有大张旗鼓,全部从简,在他看来,一旦公开了皇帝皇后的身份,就没有意思了,这样走到哪儿,那些人就跪到哪儿,反而是影响心情。 赵徽妍坐在马车上,一路叽叽喳喳,时不时的掀开车帘往外看,见到人多的地方,恨不得就下去走走。 冯怜容瞧着好笑,又觉得女儿可怜。 想她小时候,可不像她这样被困在宫里,便是那些大家闺秀,虽说二门不迈,可家族间互相走动还是有的,不像赵徽妍,除了一个表妹,也不认识旁的小姑娘。 赵佑棠见她这眼神,不由提醒:“你可不能太纵着她,她总是公主,便是这回出来,也是朕的兴致。” 他疼爱归疼爱,可这疼爱只拘于皇宫怎么任她们娘儿俩折腾,可要去外头随便折腾,他是不许的。 冯怜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撇了撇嘴儿道:“皇上的话,妾身能不听?只是瞧着徽妍不小了,都没什么朋友。妾身看大一点儿,是不是可以去宗室家里坐坐?” 这些都算是皇帝的亲戚。 赵佑棠想了想点头:“这倒也行。” 看他准许,冯怜容暗自高兴,女儿去,作为母亲,到时陪着一起,也是可以的罢? 她嘴角就弯起来。 赵佑棠假装没看见,一年出来三四回,也是在容许范围之内,叫她傻乎乎偷个乐好了。 这宁县离京城有点儿远,中间还需住一晚客栈。 打尖这事儿,赵佑棠去山东曾尝试过,可另外两个是完全没有,别提多兴奋了,赵佑棠道:“一会儿下来,别皇上,父皇的叫,一准把掌柜,伙计给吓倒了。” 这个冯怜容有经验,忙道:“妾身会叫相公的,徽妍,你记得喊爹爹,娘,别父皇,母后的叫,还跟小时一样。” 赵徽妍立时就道:“爹爹,娘,容易的很,女儿绝不会喊错。” 赵佑棠笑起来:“娘子,那咱们下去罢。” 冯怜容踩着踏脚下来,赵徽妍最后一个,叫赵佑棠抱下来的。 三人进得客栈,此时正是晚饭时间,下头坐得满满的,赵徽妍道:“爹爹,女儿饿了,咱们先吃饭,好不好?” 伙计早就迎上来,只是一眼,便只这三人定是京都富贵人家的,不说这身上穿得衣物,便是这浑身散发的气度就不一样,忙就说道:“请三位客官上雅间。” 严正这回已经办好了打尖的事情,随口就点菜,那些菜式被他念出来,把伙计听得一愣一愣的,这都是什么啊,厨师真做得出来? 看他眼珠子都要掉了,冯怜容道:“上几个你们的拿手菜就好了,也不要多,四五样,荤素搭配。” 伙计这才回过神,说了几样,冯怜容听着不错就点了。 赵佑棠看看严正:“你也是糊涂了,这些菜,他们做得出来?” 别说是个县城,便是在京都,又有几家饭馆的厨子能烧得好的, 严正低下头:“大爷说的是。” 他吩咐那些护卫也去用饭。 因隐瞒身份,他们个个也都打扮成了随从的模样,一般人也不会往宫里猜。 菜端上来,赵佑棠尝了尝:“也算不错了,难怪附近几家都没这家人多,看来也是有道理的。” 赵徽妍也吃了几口,却似不喜欢。 她自小在宫里的,娇生惯养,这方面倒是与赵佑梧有些像,要求高,冯怜容却不一样,只要让她出来玩儿,她没有任何嫌弃的,就数她吃得最多了。 晚上,冯怜容跟赵徽妍睡,赵佑棠睡在隔壁。 赵徽妍拿起被子闻了闻:“哎,一点儿不香,瞧着也不是新的。” “你要跟宫里一模一样,那下回别出来了,不然就是住到皇家别苑去,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冯怜容道,“总是图了这头没那头,是不是?光看你想怎么着了。别说明儿出去玩,你指不定还走得累,要不你明儿就回宫。” “别啊,娘。”赵徽妍忙道,“只是随口说说,我睡还不成吗?”她往被子里一钻,眉毛还是皱了皱。 冯怜容笑起来,躺下去道:“外头的人过日子跟咱们天差地别的,有时候吃口饱饭都是难求呢,自然好些地方都不精细。” “那娘还老是想出来?” “你不想出来?” “女儿是因为没出来过,可娘以前不是在宫外长大的吗?” “正是这样,才特别想,你还小懂什么?富贵再难得,有时候也未必比得过自在啊。”冯怜容道,“不过女儿家,还不同男儿,总是看夫婿的,这又不一样了。” 要不是宫里有赵佑棠,又喜欢她,她重生这一回,当真宁愿再死了。 赵徽妍笑笑:“女儿将来也得嫁个像父皇一般的。” 冯怜容刮她鼻子:“不羞,才多大呢,说这个。倒是你大哥,没几年还真得娶妻了,不知道选个什么样的才好。”说到这个,她真有些恐慌,没当过婆婆呢。 赵徽妍道:“大哥还不是好说,娶个性子温和的就行了,大哥好相处。”她伸手抱住冯怜容,“娶个咱们喜欢的就好了,以后天天看见,可不能叫咱们不舒服。” 冯怜容摸摸她脑袋:“给你娶,还是给你大哥那?” “都一样。” “坏丫头,叫你大哥知道,得又闹你了。” 赵徽妍咯咯的笑。 母子两个说了好一会儿才睡。 早上,赵佑棠左等右等的,二人才姗姗来迟,坐了马车重新前往宁县,这会儿倒是没多久到了。 赵徽妍下来,只见宁县比起之前路过的地方还是很大的,路上行人也不算少,她拉着冯怜容就往街上钻:“娘,咱们到处看看去啊。”对她来说,便是那些吆喝声都很有趣。 赵佑棠道:“忙着走什么,把帽儿戴上!” 帷帽他一早命严正准备好了,人多的地方就得用上,他这一个妻子,一个女儿都是貌美如花,可不是让别人瞧的,别说还有那些个登徒子,看着跟苍蝇一般恶心。 两人就戴了,三人这才去玩。 一路下来,赵徽妍买了好些东西,除了吃的,连那些用竹子编得鸟儿都买了十几只,身后跟的人提得满满。 到得下午,又去明湖。 这时候正是秋天,湖边开满了野菊花,什么颜色都有,还有雪白的苇穗,紫色的蒿草,它们围在湖的四周,那湖就像一颗绿色的宝石镶嵌在中间,赵徽妍看得眼睛一亮,奔过去。 她欢呼起来,惊得湖上苍鹭齐飞。 “真是太美了,跟画一样的。”赵徽妍叫道,“娘,快来呀。” 冯怜容也提着裙子过去。 两个人立在湖边探头探脑,指着野鸭道:“什么鸟儿竟那么好看,是鸳鸯吗?这么像。” “这是绿头野鸭。”赵佑棠无言,两个傻的,明明是京都身份最贵重的女子,这会儿就跟没见识的农人入京一般,一惊一乍,幸好是没有旁人在。 不过又好笑,因她们也是真的欢快,故而什么都顾不得,什么都能说。 母女两个沿着湖走了大半圈,实在累了,才坐下来。 早有随从设下桌椅,便是一早来此的游人,也统统驱赶了出去。 赵佑棠抬头看看蓝天,看看湖水,看看这些水禽,又听母女两个在旁边说些胡话,心情也是难得疏朗。 其实做个普通人,大概也是很好的。 严正又不知从哪里买了条船,稍后一家三口都坐上去,赵佑棠见这湖里到处是鱼,一时兴起,又命人弄了鱼竿,他坐在船尾钓起了鱼,冯怜容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倒是赵徽妍耐不住,老是要说话。 冯怜容道:“一会儿你爹爹钓了鱼上来,别怪不给你吃。” 赵徽妍这才把嘴巴闭好。 直到赵佑棠钓上来了,她才欢叫起来,一跳,这小船都跟着荡漾。 赵佑棠也很得意,见到是条肥美的鲫鱼,又把鱼竿甩了下去。 这一下午后来就光钓鱼了,赵佑棠一共钓了八条,又教妻子女儿钓,其乐融融。 钓好了,傍晚就在湖边起火,烤了鱼吃。 三人吃得油光满面,心满意足的回去休息。 这几日确实玩得痛快,跟寻常出来游玩的百姓一样,只最后还是被人打搅了,清平侯江昭善因是皇太后的哥哥,消息总是灵通些,得知赵佑棠在此,连忙过来拜见,并请赵佑棠去庄上一住。 他算是赵佑棠的舅父,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赵佑棠看在皇太后的面子没有拒绝,因本也玩得差不多,再住两日就该启程回京,便带着冯怜容与赵徽妍去了江家的田庄。 章节目录 第143章生 双生女 清平侯本是封得皇太后的父亲,不过他早前去世,侯爵就落在江家长子头上,这江昭善平日里并不干实事,领个闲差罢了,但宫里也一年来上两回,见见皇太后这个妹妹,故而冯怜容也是认识的。 就是赵徽妍不太记得。 冯怜容道:“算起来,是你舅祖父了,你五岁时见过一面,他送你一对玉兔儿的。” 江家虽然没出什么风云人物,可出了一个皇太后,而太皇太后也是与江家沾亲带故的,故而这些年,江家都是屹立不倒,家中富裕不必说,出手都是贵重的东西。 赵徽妍曾收到的玉兔儿,那是整块好玉雕琢而成,不是凡品。 她听着,点点头。 到得江家田庄,三人下得车来。 江昭善因得知此事,早早就叫人准备好地方,这上房便整个让给他们住。 赵佑棠没有拒绝,他也心知肚明,江昭善找上来是为何。 原先看在皇太后的面子,江家一帆风顺,可皇太后总是会慢慢老的,江家的将来得靠谁呢,自然是要巴结好他这个皇帝,然而作为皇帝,平日里被人讨好,那是家常便饭,他也从不放在心上。 他们讨好归讨好,他以后要如何对待,那也还是他的事情。 作为皇帝,岂能因为这些就改变? 在他看来,这些臣子想要永久的荣华富贵,首先便是得放聪明点儿,虽说水至清则无鱼,但该收敛的就得收敛,在能力范围之内,把事情做好,其实做好这两点,也不是太大的难事罢。 可问题是,好些人就是不明白,故而明年落马的官员就没少过。 没了头上乌纱帽儿,又能做什么呢? 赵佑棠摇摇头。 冯怜容已经带着赵徽妍去上房了。 她这辈子也是第一回上田庄,新奇自是新奇的,从上房后边出来,经过一个后院,打开门就是一望无际的良田,好些农人正在远处蹲着收割庄稼,欢声笑语不时传来,可以听出他们的喜气。 赵徽妍笑道:“娘,咱们回去还是得把东西种起来呢。” 这次出门,本来她们原定的种菜就没弄。 冯怜容笑道好。 赵佑棠进来,换了身外袍,才见母女两个又进来。 冯怜容道:“刚才出去看了看,说起来,皇上赐了一大片田地予妾身家里,妾身也是没瞧过,不知今年是不是也丰收了。” “便是不丰收又如何,总不至于连税钱都交不出来。” 当然,这项举措是他登基之后几年才改的,景国虽说地大物博,但真正可以种植的肥田也不算特别多,又好些集中在权贵手里,这些人不收他们的赋税,那就得全摊在百姓头上。 百姓那是越过越苦,故而他才改了过来,清算好土地,权贵不得隐瞒真正的田里数量,这样国库才能充盈。 将来遇到天灾,也有足够的钱粮去赈灾。 这些年,他对那些富人是有些苛刻,不过始终还是留有一线,因天下任何事,都是物极必反,有时候,便是皇帝,又如何真的能随心所欲? 少了规矩,少了平衡,什么都做不成。 而冯怜容自是不明白这些,她只知道赵佑棠做什么都是对的,至于她凭什么判断,自然是天下太平,百姓没有怨言。 严正在外头道:“热水都准备好了。” 在外面,最不方便的就是洗澡,而庄上显然是最好的地方,冯怜容与赵徽妍过去一看,赵徽妍道:“看来这浴桶都是新买来的呢,瞧瞧这光亮,便是没用过的。”她一笑,“不过也该,总不能用旧的。” 冯怜容道:“快些洗了,一会儿还得吃饭,听说厨房准备了好些菜肴。” “那可好。”赵徽妍抚掌道,“寻常馆子里烧得真不好吃,我每回都没怎么吃饱呢!” “挑三拣四的丫头!”冯怜容嗔她一句。 二人各自在浴桶洗了。 冯怜容回来穿了身海棠红遍地散金的襦衫,下头一条素白云绫长裙,外头又一件鹅黄轻纱罩衫,她这年纪甚少还有人穿这些颜色的,可她穿起来丝毫不觉突兀,衬得人反而多了几分娇艳。 她进来就朝赵佑棠盈盈一笑。 赵佑棠暗道,今日在庄上,少不得要让赵徽妍自个儿睡了。 这些天因住客栈,赵徽妍小,才叫她们母女睡一起,说起来,白白抢了他的地方,今儿可不能再叫赵徽妍霸占着她娘亲了。 三人歇息会儿,稍后就去正堂,这等夜晚,却是因他们来,庄里弄得灯火通明,恨不得张灯结彩,像是有大喜事似的。 江昭善迎他们坐下,笑道:“光是吃个饭,怕皇上,娘娘,公主无趣,故而下官请了伶人来歌舞助兴。” 赵佑棠淡淡道:“甚好。” 他并没有拒绝,江昭善自然高兴,吩咐下去。 此时桌上已是摆满了果盘糕点,美味佳肴,香味扑鼻,下首右边坐着弹琵琶弹琴的伶人,屋里很快就响起丝竹之声。 这会儿门大开,冯怜容往前一看,就见两个女子穿着桃红色长袖舞衣翩然而来,脚步轻盈如雪,落地无声,真像是飞进来似的,再看那二人,生得也是国色天香,尤其特别的是,竟然一模一样。 赵徽妍的眼睛也是瞪得老大,低声同冯怜容道:“怎么像是一个人似的?” “这是双生女呢。”冯怜容解释,“一个母亲同天生下两个女儿。” 赵徽妍恍然大悟:“原是如此,那是极为难得了?” “自然。”反正她是没见过生了双生儿女的,今日也是头一回见,真真是奇妙,有些听说长大了就不太像了,可这一对,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赵徽妍笑道:“她们跳的舞也很好看,比宫里好些人都美。” 这两人像是心有灵犀,确实一举一动都是完全相同的,没有一点偏差,这身段也是风流,该瘦得瘦,该丰满的丰满,便是冯怜容在宫里,也没见着这等妙的人。 她随着她们的动作,也是看得入迷。 那二人跳着舞,有一人转而到抚琴人身边,那人忙就让了,她坐下来伸手弹琴,与刚才那人的琴艺相比,竟是一点儿不差,双手跟翻花似的好看,可见其娴熟。 另外那姑娘便随着她的琴声在周围跳舞,水袖好似有灵性一般,怎么卷,怎么翻,十分自如,她身段也柔软,任何动作都能跳得随意。 好像这舞也不是练习许久似的,而是天生便会。 赵佑棠看着,往冯怜容瞧一眼,她像是很喜欢,深深的被惊艳到了,嘴角带着笑意,他便又转过头去。 他们三人都看得很专心。 江昭善由不得伸手抚起胡子来,看来把这两个姑娘摆出来果然没有错,便是宫中,又哪里有这等人才?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说起来,要不是身份低微,就是做个妃嫔,也不是难事。 但便是这样,以后入了宫,得皇上青睐,还是可以封个妃嫔的,历来又不是没有,女人要讨男人欢心,从来就不是凭家世身份的,不过是姿色性情。 冯怜容看了会儿,忽然心头一动,转头朝赵佑棠看去。 他仍是聚精会神呢,看这眼神,也是欣赏的,手指还轻轻敲击着桌面。 冯怜容一时不知什么滋味,她看向江昭善,江昭善还沉浸在高兴之中。 他已经有把握,他把这对姐妹送给赵佑棠,赵佑棠必是会接受的,男人吗,哪个不一样,就是皇帝,也是相同的,别说他专宠皇后,可皇后哪里没有年老的一天? 谁都会喜欢年轻的小姑娘。 江昭善自己可是有很多侧室通房的,哪怕他年纪已六十出头了。 不过他倒是有些不舍得,这两人他也是极费心思寻到的,一开始哪儿知道赵佑棠会来,也是巧,可对方既是皇上,那便是割块肉,他也得舍得。 冯怜容皱了皱眉,她不太高兴。 女人在某些时候总是敏感的,哪怕她此时还不确定。 双生女子终于表演完了,赵佑棠赏了他们,回头就见冯怜容在吃东西,他问道:“厨子烧得如何?” 冯怜容道:“还可以,比这几日吃得自然好多了。” 怎么说,江昭善也是侯爷,吃喝这方面定然是精细的,别说他们在这儿,定然是叫厨子格外用心。 江昭善松了口气。 赵佑棠也吃起来,可不知为何,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只他看看冯怜容,她好似还是跟前几日一样,当下也就没有摆心上了。 晚上,赵徽妍自去歇息,没缠着冯怜容了,他还是如往常一样与她欢爱,一宵春意浓浓。 章节目录 第144章 私自离开 江昭善抽空就跟严正表达了这个意思,要把这双生女送与赵佑棠,在这下人跟物什一样的时代,送个人都不用亲自跟赵佑棠说,就当跟送礼似的。 但严正还是得禀告一声。 赵佑棠听完,点点头:“那就带回去罢。” 严正便去回话。 江昭善喜不自禁,过来与双生女说话。 “以后你们跟着去了皇宫,可莫要忘了本侯这举荐之情。”他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将来得宠,得记着回报。 双生女一名绿珠,一名红珏,得知这消息,倒也高兴。 毕竟江昭善一个糟老头子,哪里及得上正当盛年的皇帝,别说这皇帝还生得英俊无匹了,当即就双双拜倒,称不忘这恩情。 江昭善提点两句:“你们虽年轻貌美,但入得宫后,莫得意忘形,多多讨好皇后娘娘与公主,本侯看她们应也欣赏你们这等才情的。” 双生女互相看看,暗道,女人间再如何欣赏,真的涉及到别的,比如皇上的宠爱,那这欣赏必是要被抛在脑后。 可她们还是点点头。 总归跟谁都一样,那江昭善的夫人听说也是个恶毒的,虽然江昭善好些侧室,可庶子庶女是一个都无,既然如此,到哪儿不是一样? 她们这等身份,总是与地上的泥一般。 江昭善看她们顺从,又叮嘱一会儿便告辞走了。 双生女这事儿瞒不住,当然也无人隐瞒,庄上的人知道,暗地里就会说两句,很快就被几个宫人发现,珠兰这回也是跟着来的,心想这等事怎么也得告知冯怜容罢,当下便与她说了说。 冯怜容听完,心情就不太好了。 珠兰道:“也就是个玩意儿,不过是新奇些,娘娘知道便是,她们入得宫,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毕竟是低贱的人,与宫里的歌姬是同等的。 冯怜容没说话。 赵佑棠进来,就见她坐在窗前,一动不动的也不知想什么。 他上前笑了笑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冯怜容道:“妾身不去了,皇上带徽妍去罢。” 她提不起多少兴致。 看这脸色,便知是不高兴,赵佑棠挑眉道:“怎么,谁惹得你?” 冯怜容心想,还不是他呢,好好的要带着双生女回去,不知在想什么!这些年没有选秀,想必是为难他了? 也是,看这两个小姑娘年轻粉嫩的,样样都精通,任谁见到了都难免起心思,是以他也不问自己一句,这就做主了,怪道说人老珠黄,总归是有这一天的。 她被赵佑棠宠了这些年,总是觉得不够真实,总觉得有一日定是要变的,今儿便像是到这一天了。 可她好似也不是特别悲伤,只是胸口空空的,像是什么都没有,此刻,她也不想与赵佑棠说话,只想安静的坐着,等着这情绪过去。 然而,赵佑棠却看出来了,她是在生气。 只她最是喜欢出来玩乐,在这其间,能叫她生气的事情定是很少的,莫非是为那双生女?也只有这个了。 赵佑棠好笑:“朕要带那双生女回宫,你不乐意了?” 他亲口承认,冯怜容心头一跳,怎么如此正大光明!她皱眉:“有什么不乐意,总是皇上喜欢的。” “可你跟徽妍不是也很喜欢?闲暇时看看不错。” 冯怜容撇撇嘴儿道:“妾身是喜欢,不过总没有皇上喜欢,还没有生出要她们的心,不过皇上看上便算了,妾身能有什么好说的呢。” 赵佑棠眉头皱了皱,他原本可没想那么多,不过一对伶人,瞧着有点意思带回去,毕竟看妻女也是喜欢的,空闲看看她二人表演,也是不错,可在冯怜容嘴里说成什么了? 好似自己是为个女色,带回宫要临幸的! 他还不至于如此! 他冷下脸:“你真这么想?” 冯怜容道:“妾身怎么想,又有何干,不过凭皇上怎么想了。”她虽然不乐,可到底也不想与赵佑棠有冲突,笑了笑道,“皇上不是想出去走走吗,别再耽搁了,等天色晚了可不好。” 她把心头苦涩压回去。 每当遇到这种事,她总是不想面对,即便是这些年过去,仍是一样。 别说她以前是贵妃,便现在是皇后又如何,他要做什么,谁也阻拦不了,别说不过是女人。 历来帝王哪一个不是如此? 赵佑棠看她这笑比哭还难看,不由侧过了头,问道:“你真没有旁的话与朕说?” 冯怜容犹豫了下道:“若皇上想妾身相陪,妾身这就……” 她仍是不肯说实话。 说她不愿他带那一对双生女回去。 说她不喜欢。 在这等事上,她总是那么别扭,赵佑棠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可今儿不知为何,却越来越是恼火,他一如既往的宠她,从没有碰过别人,难道她就不知道他的心思? 却仍是胡思乱想,一遇到别的女子,就觉得他必是会临幸他人。 也不知她脑子怎么长得! 赵佑棠忽地就冷笑起来:“不用你陪,那绿珠红珏最好不过了,朕去找她们陪朕出去!”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 冯怜容只觉自己浑身都僵住,竟是连手指都不能动一下,魂儿也像是飞走了。 珠兰在外头听到,一边吩咐白兰出去看看,一边就来安慰冯怜容:“娘娘,皇上不过是气话,娘娘莫要着急啊!” 冯怜容置若罔闻。 因赵佑棠不知多久没在她跟前发过脾气了,现在为那双生女,他竟然那么凶狠,她明明都没有说什么了,他要带,她便让他带回宫,这样难道都不行? 她鼻子酸的厉害,站起来一咬牙道:“没什么,我有何着急的,咱们也出去玩玩。” 珠兰惊讶道:“娘娘要去哪儿啊?” “去云中亭罢,前几日尽在观湖呢,那云中亭也没空去看。”冯怜容叫珠兰拿衣服,“简单些的,还要爬山。” 珠兰道:“要不要去与公主说一声?” 冯怜容正在想,之前出去的白兰回来道:“皇上带公主出去了。” 冯怜容听了,就想问他到底有没有带绿珠跟红珏,可却没问出口,他带不带又如何,总是会带回宫的,看昨日他对这双生女的欣赏,将来有的是机会一起散步呢! 她赌气换上衣服,就朝外头走。 可这会儿天却不太好了,原本灿烂的阳光被云朵遮盖了一些,已是有些阴。 珠兰其实不敢擅自做主,问冯怜容:“娘娘是不是等皇上回来?” “等什么,我是皇后,出去走走又有什么?皇上不也去玩了吗?”冯怜容的心情实在是不好,她是真的想散心,出去一趟,她兴许就平静了,等再见到赵佑棠,她也不会有什么。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珠兰只得叫车夫驾车而来。 江昭善听说冯怜容要出门,当下立时就来了,毕竟他是这儿的主人,冯怜容从这里出去,万一出点儿事,他这脑袋也保不了的,连忙阻拦道:“娘娘,这事儿得等皇上啊,娘娘这么一走,皇上问起,下官该怎么回答?还请娘娘谅解,再等一会儿罢。” 可冯怜容看到江昭善,心情只会更加不好。 毕竟这双生女是江昭善弄来的,还当着她这正妻的面,算什么? 冯怜容沉声道:“你让开!信不信本宫砍了你脑袋?” 江昭善看她这般温和的人,板起脸来竟也有几分威严,倒是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就跪下来。 冯怜容坐上马车,喝道:“快走。” 车夫哪里敢不听,自然就走了。 江昭善这才擦了脑门上的汗站起来,幸好还是有护卫跟着,想必不会出事,他暗自安慰自己,但愿冯怜容能早些回来,这样明儿他们就回宫了,也就关不了他的事情。 赵佑棠这会儿正跟赵徽妍在田间散步呢,只是他脸一直沉着,赵徽妍刚才问他,为何冯怜容不来,他推说是累着了,可赵徽妍倒是看出来了,她这父亲母亲怕是吵架了。 “父皇,要不咱们还是回去?”赵徽妍道,“母后应该是睡了起来了罢?” “急什么。”赵佑棠心道,冯怜容不肯来,就叫她在家里等着,让她这榆木疙瘩,尽把他往坏里想,他硬邦邦道,“等到傍晚再回去。” 最好叫冯怜容急得找过来才好呢。 赵徽妍抬头看看天色:“可是天好像不好了,会不会下雨?” 赵佑棠听闻,也看了看,果然天色越来越暗,他想起昨儿江昭善说的,这儿好久没有下雨,虽然不至于干旱,但也是有些久了,那下雨该是好事。 这么想着,又有些不甘,那不是必得回去? 此时,有人疾跑着过来,见到赵佑棠便禀告:“皇上,娘娘,刚才出去了。” “出去?”赵佑棠挑眉,“去哪儿?” “说是去云中亭。”那人也是个护卫统领。 赵佑棠立时大怒:“什么!你怎么不拦着她?” 护卫统领忙跪下来:“下官不敢。” 就连江昭善这等侯爷也不好拦着,他算什么?对方好歹是皇后,他小心翼翼说道:“不过护卫也跟着去了,想必娘娘一会儿就会回来。” 赵佑棠脸色更加阴沉。 原来他刚才想错了,还以为冯怜容虽然不高兴,仍是会乖乖等着,谁料到她还使性子出去玩乐! 真有她的! (明天有事,请假一天,怕大家没看到会等,就写在正文了,这句话不收钱哈~~) 章节目录 第145章5 风雨 赵徽妍听得母亲去云中亭,忍不住抱怨道:“母后怎么没带我去呀?父皇,咱们要不要追上去?” 她拉住赵佑棠衣袖,仰头一看,却见他一张俊脸十分吓人,当下忙住了口。 赵佑棠自然不会去追,他堂堂皇帝,因妻子出门便巴巴追上来,还要不要脸面?只吩咐护卫去找。 结果护卫还未回来,就下起漂泊大雨,狂风吹得门窗一阵抖动,院子种的花草有些竟然被连根拔起。 这是一场少见的风雨。 赵徽妍脸色都白了,哭道:“怎么雨这么大啊,母后会不会有事?” 宫人安慰道:“公主莫着急,娘娘带了不少护卫去的,不过是下雨,能有什么,过一会儿就停了。到时候娘娘自会回来,公主还是先用午膳,饿到了可不好。” 赵徽妍却不肯吃。 她担心冯怜容,只站在窗口往外看,外面的天黑沉沉的,那雨好像也不是雨,像是天上有条河不停地流下来似的,怎么流都流不完。 赵佑棠这时也才真正的着急起来,他在屋里走来走去,不知道冯怜容此刻会在何处。 “会不会已经到云中亭了?”他问严正。 云中亭倒是不远,严正道:“若是途中没有耽搁,应是到了,那儿有处庙宇,却是能躲一躲的。” 可若是没到呢? 这等天气,就是两军对阵,都得停歇下来,赵佑棠越想越是恼火,拿起手边茶盏猛地往下一摔,喝道:“再派人去找一找!找不到,别回来见朕!” 严正抽了下嘴角,暗道怎么找啊,护卫出去能站稳都不错了,还找,这茫茫大雨,前方一丈都看不清,哪里能摸得到云中亭去?但他也不敢说什么,召了护卫统领,又派出去二十五人。 果然是如他所料,一点音讯全无,只听到外面狂风暴雨声,丝毫不歇。 屋里还有一只困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严正瞧着,恨不得能站在屋檐下去。 他怕赵佑棠又突然对他发火,怕这火烧得太旺。 他服侍他多少年了,从来没见过这等样子,原本天下万物都是掌握在他手里的,有时便是烦恼,也绝不会叫人觉得手足无措。 可现在,除了等待,像是什么都不能做了。 严正正担心着,就见赵佑棠突然推开门,说道:“拿伞来。” “皇上,您不能出去啊!”严正吓傻了,连忙跪下,“皇上可不能有任何闪失,再说了,这么多护卫出去,定是会有结果的,还请皇上再等一等。” 赵佑棠却不听,就这样立在门口。 严正看着他的背影,心头发冷,他这是要固执到底了,他就是劝又有何用?只好拿了伞出来。 只是不想刚走到院子里,那伞就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他使出吃奶的劲道都握不住,只听刷的一声,伞竟然被活生生吹裂了,断成了两截。 这竹子做得伞当真就跟豆腐似的脆弱。 严正傻愣愣看着,又一阵风吹来,他再也撑不住,身子一摇扑到在地,泥水溅了赵佑棠一身。 严正吓得瘫了,趴在地上磕头不止。 赵佑棠见状只得又退回。 难怪一个人都没有回来,根本也不能走路,他只觉一颗心沉到谷底,冯怜容现在在外面,不知道该有多怕! 她本就不是胆子大的人,可恨自己此前为何要那么气她? 明明知道她在意,却不肯解释。 他坐立不安,想着又恨起冯怜容,就是他这样做了,她也该忍一忍,怎么脾气如此之大?他是不是太宠她了,纵得她不分场合,便是皇后,哪里又能不与他说一声就私自出门的? 活该! 这回也叫她受些教训,定会知道错了。 他一会儿一个想法,好似这样才能派遣掉时间。 严正浑身湿透也不敢去换衣服,在旁边暗地里拜便了天上所有的神佛,早些让冯怜容平安归来,这样他就不会倒霉了。 他实在无法想象万一冯怜容出点儿事,赵佑棠得变成什么样子。 这时,有宫人来禀,说赵徽妍还不肯吃饭,赵佑棠才想到女儿,连忙顶着风雨走过去,幸好两个厢房隔得不远。 只是他过去的那会儿,衣服已然半边湿透。 “父皇。”赵徽妍抹着眼睛,“母后还没有回来呢。” “朕知道,已派人去寻了,你乖乖吃饭,一会儿你母后看你饿着肚子,定是会心疼的。”赵佑棠柔声说道。 赵徽妍问:“那父皇吃了没有呢?” 赵佑棠没说话。 他当然也没有胃口吃。 赵徽妍叹口气:“那父皇跟女儿一起吃罢?吃完再等母后,父皇要是饿到了,母后还不是心疼?” 这话说的赵佑棠不好反驳,父女两个把饭菜吃了。 这饭菜已经发凉,可是连拿去热一热都不行。 只因风雨太大,便是撑着伞出去,一会儿功夫,人就得全湿,伞也是护不住,得被风吹得不见踪影,就是熬到厨房那儿,拿回来也是个问题。 故而两人只能将就下,幸好天气不冷。 赵佑棠来了,便一直没再走,与赵徽妍在一起,彼此还能有个安慰。 这场雨足足下了三四个时辰才停下来。 原本久旱逢甘霖乃是好事,可这雨太大,反而是过犹不及,对庄家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庄上一片忙碌,而江昭善还有别的事儿心烦,因冯怜容还未回来,他生怕会连累到自己。 毕竟是他请来作客的,现在只后悔当初要起贪心,为讨好赵佑棠,这下可好,怕是倒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眼见外头平静,他连忙也派了很多人去找冯怜容。 时间实在耽搁的太长了,赵佑棠这会儿哪里再坐得住,叮嘱赵徽妍几句,大踏步就出了院子。 严正正领着护卫统领过来。 那统领脸色难看得很,见到赵佑棠就跪下来。 贴身护卫的表情他再清楚不过,当下心头就是咯噔一声,有那么一会儿竟然不敢发问,只是立着,过得片刻才问:“娘娘人呢?” 统领磕头道:“回皇上,下官没找到娘娘,齐山从山腰崩下来,挡住了去路,跟着娘娘的护卫也还一个未回。” “什么,齐山崩了?”赵佑棠呆若木鸡,“怎么可能?” “因是今日这场暴雨引致,山石滑落,索性并不算严重。”统领道,“下官已经命他们继续寻找了,好似娘娘并未上云中亭,有人目睹娘娘上了山腰便返回的,就因下雨……” 赵佑棠打断他:“什么好似,到底上没有上云中亭?” 若是上了,既然山石滑落,她在山顶的云中亭,那是更加危险不过的事情了,便是有护卫又如何挡得住天灾? 赵佑棠只觉心头隐隐作痛,硬生生压住只问统领。 统领一怔。 看他竟然答不出,赵佑棠一脚就踹了上去:“你如何调查的?有人目睹,到底是亲眼瞧见还是看错了?观云中亭的人每日不少,莫不是旁的大户,哪家没有车马?到底有没有看见她?” 那统领被他踢得一口血吐出来,惊得魂飞魄散,忙道:“回,回皇上,因下雨怕也看得不真切,下官,下官这就再去。” “还不快滚?”赵佑棠喝道。 统领连滚带爬的走了。 赵佑棠立在院中,胸口起伏不定。 严正小声道:“怕是娘娘觉得不妥,应是中途就回的。” 他想安慰赵佑棠,若不是在山上还好说。 赵佑棠却置若罔闻。 他心如乱麻,毕竟过去那么久时间了,便是不在山上,为何还没回来,又不是很远的距离。 还是她回来时正好遇上山石滑落? 还是她在雨中迷了路? 可是那么多的答案,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好兆头。 因事实上,她就是没有回来。 赵佑棠拔腿就往外走,严正跟上去的时候,就见他翻身骑了拴在外头的,也不知是哪个护卫的马,一甩马鞭就驰了出去。 严正吓得脸色惨白,大声呼喊护卫跟上。 就在这片刻功夫,他已经疾驰到了远处,地上泥泞,一路溅起泥水,把他衣袍弄得污浊不堪。 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担心已叫他无法忍受。 章节目录 第146章 梦中1梦(一) 齐山山脚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皇家护卫,也有江家的家丁,俗话说人多好办事,但因山石滑脱,这寻人的任务格外艰难,等赵佑棠到达之时,他们还是一无所得。 赵佑棠下马看着满地的泥石,心头的烦躁涌上来,踩着就往上头走。 护卫们连忙拦住。 “皇上,刚才还滚了不少石头下来呢,皇上万万不可冒险!”统领跪下来恳求。 若是皇帝也出了意外,他们一家的脑袋都不够赔的。 “可派人上去看过?”赵佑棠收回脚。 统领道:“回皇上,下官去瞧过了,上头并无娘娘踪迹,但又不知详情,故而……” 他正禀告呢,一个护卫上来道:“皇上,有人见过娘娘!”他面露喜色,伸手就把身旁一个和尚往前一推,“你快把来龙去脉说了。” 那和尚来自于云中亭附近的庙宇。 他死里逃生,才醒转过来,听闻有人问起冯怜容,自告奋勇上来禀告。 “你见过他?”赵佑棠目光落下来。 他虽一身衣袍尽沾泥水,显得有些狼狈,可眸光轻轻一瞥,却是叫人心生胆寒,和尚听到“娘娘”二字,再见到赵佑棠,浑身忍不住发起颤来,想他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得见龙颜呢! 他整个人都趴在地上,只道:“小人原是去山下化缘,回来正巧遇到大雨,小人就想在山中树下躲一躲,结果便遇到娘娘,小人当时就想竟有这等……”他不敢造次,原是想称赞几句,到底是没说,继续道,“如今小人回想,便是听那丫环喊了娘娘的,说是要赶回田庄去,只那会儿风雨极大,有些树都倒了,小人后来也没听清。” 他顿一顿,声音突然轻了:“但像是发生什么事儿,小人听到几声惊叫。” 赵佑棠起先还松了口气,既然冯怜容提早走了,那定然能躲过这场灾难,谁想打这和尚说到后面,又叫他一颗心提起来! 这惊叫到底是谁发出来的? 到底出了何事? 他又回到了原先的状态,挥手叫那和尚退开,吩咐几位统领道:“这儿只留几人,旁的在五里之内四散去寻。” 他直觉,冯怜容应该不在此处。 那和尚说连山间的树木都倒塌了,她定是被惊到了,大雨茫茫,是不是出去就迷了路? 会不会那些护卫跟丢了? 赵佑棠转身离开齐山。 严正这会儿才赶到,满头的大汗。 看到赵佑棠出来,心想娘娘必不是在齐山,忙迎上去道:“皇上,您还是在庄上等候罢!侯爷生怕人手不够,已经请知县衙门派出所有衙役了,应是很快就会有消息。” 赵佑棠眉头皱了皱。 这等时候,叫他等,还不如叫他死呢! 他一刻都坐不住。 他又翻身上马。 严正急得不知道怎么办好,可看着劝也劝不了,只得牵着马儿跟上。 赵佑棠亲自去寻,自然也是跟了一队的护卫。 结果走到半途,就见前头有护卫过来,只是不见马车,赵佑棠看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几人却是专门跟着冯怜容的,他心下一沉,双腿一夹马腹,缰绳扯得马儿吃痛,箭一般飞驰出去,转眼就到了对面。 护卫看到是赵佑棠,全都下马跪见。 “娘娘人呢!”他一声大喝。 护卫都不敢回答。 倒是珠兰在后头哭道:“皇上……” 赵佑棠抬起头,才发现虽然没有马车,可是竟然有一辆牛车,他大踏步走过去,只见牛车上躺着冯怜容,她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一样,平常时候不觉得,只此刻见到,她竟是那么娇小,在这一辆大车上,小得好像天地间一朵花,随时被风一吹,就能飞到天上去。 她的脸色也是一样,不是那样沉重的白,而是像云朵,轻飘飘的。 她躺在那里,穿着农人粗糙的衣服,温柔如水的眼睛微微闭着,再也不想睁开来。 赵佑棠直勾勾的看着她,动也不敢动。 他想问一些什么,可是却张不开口,他浑身的血液冻住了,每呼吸一口气都觉得疼痛。 见他这样,珠兰忙道:“皇上,娘娘只是昏过去了,马儿被树砸到,受惊了,娘娘没坐稳,后来摔了出来,马车也坏了,因大雨,咱们也不好识路,等到雨停,才借了农家的牛车……” 赵佑棠听着,弯下腰,慢慢伸出手轻抚在冯怜容的脸上。 她的脸冰冷,不似活人,可却是柔软的,轻轻的鼻息呼出来,像是一下子就解了他的痛苦。 他又恢复了活力,抱起她就上了马。 严正面上总算了人色。 谢天谢地,娘娘没有出事儿! 咱们皇上有救了,所有人都有救了! 他一鞭子甩下去,跟着赵佑棠往前疾奔。 很快他们就到了田庄。 每次出来,为防生病意外,都是带了御医的,这回也是,赵佑棠抱着冯怜容去厢房,严正忙着通知金太医。 赵徽妍得知找到冯怜容了,也连忙过来,只是看到自家母亲竟是人事不知,猛地就哭了起来,握住冯怜容的手道:“母后,您怎么了?快些醒来啊。” 赵佑棠轻声道:“莫吵,一会儿叫御医看了,自会好的。” 他命人端热水来,亲手给冯怜容擦脸,期望这温热可以叫她醒转。 可金太医到了,她还是没有动静。 “如何?”赵佑棠等了会儿了,金太医才收回手。 金太医心里焦灼,冯怜容这次的病是他遇到最为棘手的,说是棘手,多半便是靠运气,简单些来说,冯怜容就是撞到脑袋,伤到里头了,有些人是很快就能好,有些人或是过几个月,而有些人躺着,慢慢就死了。 他完全不能准确的告知冯怜容会何时醒来。 他斟酌言词道:“这是震到脑袋了,娘娘后脑肿起,可见伤的不轻,只不见外伤,算是好的,至于如何痊愈,下官也不知,只姑且用针灸一试。不过娘娘福泽深厚,皇上不用太过担心。” 有时,这病能不能好,便是看命,而冯怜容的命显然是很好的。 可赵佑棠哪里听不出来,大怒道:“你的意思是,未必治得好?还得先试试?” “皇上。”金太医跪下来,“人之大脑,复杂万千,下官医术浅薄,委实不敢断言。” 在皇帝面前,他不敢有丝毫隐瞒。 赵佑棠一口闷气堵在心口,叫他上不能,下不能,他闭了闭眼睛,心里却是知道若能救冯怜容,金太医又如何敢不倾尽全力? 原本,他就是冯怜容最为信任的御医啊! 他现在这样说,只能说明冯怜容这一撞,非比寻常了。 赵佑棠只觉浑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微微摆了摆手。 严正便请金太医去准备,稍后给冯怜容针灸。 赵徽妍坐在旁边轻轻抽泣,她没有想到今日上午一别,会是这种结果,早知当初,她该陪着母亲,这样,就算是出去,她也会与母亲一起出去,兴许母亲就不会摔出马车。 然而,一切都晚了。 她趴在床头,眼泪不停地掉下来。 可要说后悔,这会儿最后悔的便是赵佑棠。 他寻到了冯怜容,他安静了,可这安静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可怕,此时,他宁愿都没有寻到她,那么,或许再去找一找,就能看到她满脸笑容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不是现在这幅样子。 赵佑棠走了出去,等到金太医针灸完,他才回来。 冯怜容还是没有醒。 他坐在床头,只觉时间过得如此之慢。 “严正,”他突然站起来,“问问金太医,能不能带娘娘回宫。” 严正便去问了,稍后回来禀告:“平稳些便无妨。” 赵佑棠立刻就宣布回宫。 他再不想待在这儿了。 听说他们要走,江昭善过来相送,那一对双生女也随之过来,一人拿着一个包裹,严正见状抽了下嘴角,与江昭善道:“你还要不要脑袋了,还不叫她们滚?一会儿让皇上看到,小心你的命!” 现在还敢送人呢。 江昭善一听,吓得面无人色,连忙叫那二人躲起来。 严正也抹了把汗。 现在不能出现任何刺激皇上的事情或人,后果不堪设想啊。 一行人连夜启程,到第二日傍晚回到了宫里。 赵承衍两兄弟听说他们回来,一开始高高兴兴的过来,谁料却发现冯怜容昏迷不醒,当下都忍不住哭起来,加上赵徽妍,兄妹三个哭成一团,都守着冯怜容不肯走。 宫里一片愁云惨雾。 赵佑棠一连七天没有上朝,冯孟安忍着悲痛代为执政,或有奏疏,则有赵承衍兄弟俩观之,商量过后再行答复,无法判断的,一律搁置。 而冯怜容对此一无所知,她昏昏沉沉睁开眼,却见屋内点着豆大的油灯,比起往日里灯火通明,显得特别昏暗,而钟嬷嬷正对着灯光,聚精会神的在绣花呢。 “嬷嬷?”她轻呼。 钟嬷嬷放下针线活,笑着过来道:“主子总算醒了,饿不饿?” “饿倒是不饿?”冯怜容问,“承衍,承谟呢,我才回来,他们怎不来看看我?” 钟嬷嬷奇怪道:“主子在说谁呢?承衍,承谟是谁?主子该不是病糊涂了罢?哎,也是娘娘可恶,不过为罚宁妃娘娘,叫主子跟着一起淋雨,主子原本身子便不大好,如何承受得住!” 娘娘?宁妃娘娘? 冯怜容瞪大了眼睛,她到底在哪儿? 主子…… 难道她竟又变回了冯贵人吗? 章节目录 第147章 梦中1梦(二) 钟嬷嬷看她呆若木鸡,忙伸手摸摸她脑袋,喃喃自语道:“还好,倒是不烫,主子,可是脑袋还晕呢?” 冯怜容点点头:“是有些儿晕。” 她四处看一眼,发现这屋里摆设,无一与坤宁宫相同,几下辨认也发现了,这儿原是凝香宫的倾云阁,是她前世所住的地方,比起坤宁宫,自然是十分寒酸,莫说那些金珠玉树,便是稍许贵重的东西,也一样没有。 她叹了口气,原来不是贵人,而是良媛。 不过那也是低位份的存在了,与贵人相差无几,更何况,选秀之后,多了好些妃嫔,都有晋封的。 宁妃…… 冯怜容想着,面色一下子僵了,那是苏琴吗? 原来是天纪二年了,这会儿她给赵佑棠生了一个儿子,方嫣正是最恨她的时候。 冯怜容心头酸涩。 一时也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钟嬷嬷道:“主子若是还在不舒服,明儿请安便别去了,娘娘不过是杀鸡儆猴,哪里真把主子摆在眼里。”她冷笑一声,“不过是斗不过苏琴,拿别人出气罢了。” 说起来,这皇后是当得窝囊,自打选秀之后,听说皇上就没去过坤宁宫,不是在宁妃娘娘那儿,便是在陈昭仪那儿,前者云淡风轻不屑一顾,后者是绵里藏针,没一个好对付的。 可怜自家主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冯怜容这会儿也想起来了,方嫣便是因苏琴有回请安迟了,把气撒在她头上,命她出去淋雨受罚,她后来便病得了好几日。 当年那些日子,如今想起来,真不知是何种滋味,一个天一个地呢。 “我明儿还是要去的,嬷嬷记得叫醒我。”不过冯怜容现在只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自然要出去看看。 钟嬷嬷见她如此,便点点头:“去便去罢,只站远一些,别又被那坏心眼的逮住了。” 她也确实气愤。 这些年她是看着冯怜容怎么苦过来的,本来凭她这相貌得了临幸,以后也不是难事儿,可恨总有人作梗,不是阮若琳,便是方嫣,自家主子又不争气,渐渐皇上就忘了她,一直到登基,又有新人入宫,更是没个期望。 这样悲惨,方嫣竟然还拿她作筏子,钟嬷嬷就有些口不择言。 冯怜容道:“嬷嬷别担心,我只是去请个安能有什么。若是不去,真追究起来,也不是好事儿。” 钟嬷嬷想想也是,便道:“还是吃些饭罢。”一边让银桂端来饭菜。 宝兰珠兰上来伺候她用饭。 这些丫头都还年轻呢,包括钟嬷嬷也是十几年前的样子,冯怜容瞧着,又很亲切,笑意盈盈,只是这饭菜吃在嘴里味道很不好,毕竟这些年她早习惯了王御厨的手艺,再来又有心事,便没有吃多少。 晚上也早早歇着了,她躺在床上,盯着浅青色的蚊帐发呆。 倾云阁对她来说,还真是冷清,虽然原本是早就惯了的,可没有孩子,没有赵佑棠,这宫里寂寥的更什么似的,到得夜深,像是空无一人,她慢慢闭上眼睛。 第二日,钟嬷嬷唤了她起来。 冯怜容还是似梦非梦,见到钟嬷嬷的样貌,仍是分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伸手让珠兰穿衣服。 钟嬷嬷在旁边看着,心疼道:“主子真是瘦,还是得多吃点儿呢,便是不得宠,人还是要活下去的不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若是旁的,自是要坚强不息,可宠爱,真是与青山有关? 女人年纪越大,该是越无望罢? 想来前世,她也是这般想的,越来越是消沉,饭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耳边不时听着他如何宠爱旁人,那是锥心的疼痛,他也与她有过肌肤之亲,也曾缠绵过,可他那么绝情,后来再也没有见她。 冯怜容看着镜中自己,堵的心口直痛。 别说那会儿她没有得宠便是这等难受,更何况还得宠过? 她当真要去瞧一瞧? 钟嬷嬷道:“主子要是不去,也罢了。” 不过是宫里可有可无的人,去不去,皇后根本不在乎,说到底,谁又会在乎,只她们这些奴婢而已。 冯怜容却站起来:“走罢。” 她微微昂起头,脸色平静。 屋外的太阳刚刚升起,光辉落在她脸上,照的她睫毛都微微发亮。 钟嬷嬷瞧一眼,忽然发现,这等神情她好似从来不曾见过,不像以前,冯怜容总是垂着头,不似现在这般自信淡然,她浑身的气度不太一样了。 冯怜容往坤宁宫而去。 现在的坤宁宫还是方嫣在住着。 路上遇到孙秀,孙秀笑着道:“你病好了?本来以为你今儿不出来呢。” “好了,该请安的还是得请安呀。”冯怜容也笑笑。 孙秀目光一闪,总觉得冯怜容哪儿不对。 哦,她没有称呼她婕妤娘娘。 她语气里竟然是同等的。 但孙秀也不以为然,不过差了一个位份,便是自己高一些又如何,总也是不得宠的,要说宫里便属那两个最入得皇上的眼,就是不知陈昭仪会生个男孩还是女孩出来,若是男孩,将来可是有好戏看呢。 她总是能自得其乐。 不知不觉,就到坤宁宫。 冯怜容远远看见仪门,刚要进去,衣袖却被孙秀一把拉住,悄声道:“看,皇上竟来了呢。” 远处,赵佑棠果真来了,他尚且年轻,与当年的太子一般无二,冯怜容的呼吸不由得都停住。 孙秀道:“莫要发呆,快些走罢。” 可冯怜容的脚却抬不起来,只因她不止看到赵佑棠,还看到他身边的苏琴,她穿着一袭雪青色银绣兰花的裙衫,衬得气质越发清冷,如高空上的流云一般。 赵佑棠侧头瞧着她,嘴角带着淡淡笑意。 那是一种极深的欣赏。 他身后还跟着陈昭仪。 陈昭仪与苏琴又不一样,模样是个可人儿,笑起来分外甜美,眉眼弯弯,不过她虽然现有身孕,比起苏琴受得宠爱,还是差一些。 冯怜容目光从她二人脸上掠过,又重新回到赵佑棠的身上。 这一幕,她原先何尝不曾见过? 可自己那时落魄,见到他,只知垂着头,不敢有一丝的冒犯,到得后来,更是不用提了,她深知自己再也不会有机会,她爱着他,却没有去争取过。 是啊,一丝一毫都不曾有! 若是当初,她不是这样,又会如何呢? 哪怕只叫他看见自己最美的时候。 为何她没有这等勇气? 想起前世重重,再见到他,冯怜容不由得痴了。 直到赵佑棠立在她面前,孙秀急得扯她袖子,她才回过神。 她微微抬起头,看向赵佑棠。 她也尚且年轻,眉目温婉,身着一袭丁香红的裙衫,只身材纤细瘦长,迎风欲倒,却是一副风流花姿。 赵佑棠一时竟认不出,又见她双目璀璨,堪比星辰,其中情谊绵绵,好似他二人乃千古佳侣,她前来寻之,他心头忽地一动,转眸间,已想起她原是冯怜容,当年那个分外胆小的贵人。 “冯良媛?”他目中露出几分温柔,“听说你病着,已是好了?” 他面上的冷冰消瓦解。 冯怜容百感交集,原来他还是记得她的! 她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晶莹的泪珠顺着面颊滚落到枕上,滑入绣有大红牡丹纹的被子里,赵佑棠坐在床前,满脸胡茬。 他已经守着她九日了,可她一点儿也没有醒转的征兆。 严正看着极为着急,赵佑棠这样子已经好几日了,谁也劝不了,他跪在地上恳求道:“皇上再这样下去,只怕等不到娘娘,皇上自个儿就要病了。皇上您得多歇息会儿,多吃点儿东西啊!皇上这样,不知道多少人担心,皇上,整个景国还需要皇上啊,皇上如何能病了?” 赵佑棠淡淡笑了笑:“病了倒好了,不用这样看着她。”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不用那么清醒。 不用日日期待她可以醒过来。 不用怕她死,不用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她。 不用怕将来孤寂的一生。 不用怕这些。 他从来没有这样怕过。 每个黑夜都叫他恐惧,深怕这一天过去,她会沉睡的更深,深的听不到他在叫她,深的,睡得更是香甜。 她面上并无痛苦,分外的平静,她…… 赵佑棠又往她看去,却忽然见到她面上湿漉漉一片。 “阿容!”他声音免不了颤抖,“阿容,你哭了?” 严正吓一跳,只当赵佑棠是急得疯了,可站起来一看,他却不是胡说,冯怜容真的是在哭。 严正欣喜若狂:“皇上,娘娘有救了,奴婢这就去请金太医!” 他拔腿就跑。 赵佑棠摇着冯怜容的肩膀:“阿容,你快醒来!是不是梦里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朕一定给你出气,容容?你听到没有?” 可冯怜容只是哭,并没有反映。 赵佑棠摇得一会儿,面色忽然狰狞起来,伸手掐住她脖子道:“冯怜容,你再不醒来,以后也不要醒来了!朕跟你一起死了算了!” 章节目录 第148章 一世一一双人 他的声音好像雷霆般在她耳边炸开。 冯怜容只觉自己要死了,呼吸都透不过来,好像有一双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要把她的命取走一般。 “皇,皇上……” 她拼尽全力的张开嘴唇,吐出几个字。 赵佑棠的手猛地顿住了。 “容容?”他抱起她,伸手拍拍她脸颊,“刚才,是不是你?” 他的身体其实也到了崩溃的边缘,有时候会出现幻觉,所以冯怜容突然出声,他虽是惊喜,却也不太相信。 冯怜容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削瘦的脸,眼窝深陷,面色青白,可是五官仍是那样俊美,丝毫挑不出瑕疵。 她以为仍在梦中,暗道,怎么他变成这样了?这又是哪一年的事情? 看她一双妙目盯着自己,一脸茫然,赵佑棠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冯怜容,你是不是傻了?连朕都认不出来?你活该躺这么几天,竟然敢私自出去,怎么没把你摔死!” 他说出的话如此恶毒。 那是气成什么样了? 冯怜容看他眼里怒火旺盛,才记起此前的事情,她为双生女一事生气,去云中亭散心,结果遇到大雨,马儿受惊,她从车厢里摔下来。 后来发生什么,她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难道如他所说,她昏迷了几日? “皇上。”她忙伸手抱住他,“妾身叫皇上担心了,是妾身的错,皇上是不是没睡好,没好好吃饭……”她说着就哭起来,终于明白他为何憔悴如斯。 她身在梦中不觉痛苦,他却度日如年,难怪他那么生气。 若是换做他,她定然也要活不下去的。 看她梨花带雨,把脸埋在他怀里哭个不止,赵佑棠目光又柔和下来,只这几天的怨气还是发泄不出,仍是恨得想揍冯怜容一顿。 这会儿严正领着金太医来了,随后跟着的还有三个孩子。 “娘您总算醒了。”赵徽妍头一个就扑上去,抱着冯怜容的胳膊嚎啕大哭,“女儿还当娘醒不过来,每晚都做噩梦,娘,你这回可不能再晕了!” 往日里不觉得,天天与冯怜容在一处,有时还嫌她管得多,可现在才知,有些事是没有征兆的,说发生就发生了。 她不知道多怕失去母亲,父亲又沉浸在痛苦中,要不是还有哥哥,叔婶等人安慰,不知道怎么熬过去。 冯怜容也哭,抱着她道:“是娘不对,以后再不这样了。” 赵承衍与赵承谟也红了眼睛,立在床前,看着冯怜容的目光满是欣慰,以及后怕,总算这一劫是过去了。 赵承衍道:“孩儿与三弟去庙里求了签,便是说上签呢,果然娘就醒了。” “来,都给娘抱抱。”冯怜容招手。 三人一窝蜂的钻在她怀里。 不过个个都大了,她的胸膛没那么宽广,赵承谟靠一靠便让出来,只让赵徽妍整个人赖在冯怜容怀里不走。 金太医要把脉,她也坐着不动。 只冯怜容醒了,自然便不会有事,金太医开了些养身体的方子便告辞了。 赵佑棠这期间却是没发话,脸阴沉的立在那里。 三个孩子也感觉到了,见冯怜容没事儿,心知父亲母亲定然有话说,与冯怜容讲几句,就乖巧的走了。 钟嬷嬷与宝兰珠兰在远处看着,各自抹了抹眼睛,也不敢靠近过来。 屋里便又只剩他们二人。 冯怜容柔声道:“皇上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赵佑棠冷声道:“该要吃的不是你?” “妾身不急。”冯怜容道,“妾身躺着不动能有多劳累,倒是皇上,”她支起身子,想要下床,赵佑棠站得有些远,她碰不到他。 可到底几日没动,浑身软绵绵的,她十分费劲,只得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赵佑棠板着脸过来,一推她:“乱动什么,还不知道歇着!” 冯怜容轻呼一声,露出痛苦之色。 赵佑棠又被吓到了:“怎么,头又疼了?” “皇上这么推妾身。”她微微皱眉。 “朕……”赵佑棠现在内心非常复杂,怨恨她为个不必要的人差点丢了命,又欣喜她能醒过来,故而对冯怜容是又爱又恨,恨得牙痒痒的,又想抱她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又想抓着她狠狠抽两下屁股。 故而他说不出的心烦。 冯怜容两只手却环抱上来,诚心诚意道:“皇上,妾身错了,妾身知错,以后再不会做这些傻事!” 赵佑棠垂眸看她,挑眉道:“你知道哪里错?” “知道。”冯怜容伸手摸摸他的脸,好似呓语般的道,“皇上,妾身虽然昏迷不醒,可是妾身见着皇上了呢。” “见朕?” “是啊,在梦里,可说是梦,又不像是。”冯怜容道,“总是很长的梦,好像妾身一辈子都在里面了,只是并不欢快。” “哦?”赵佑棠想到她的眼泪,询问道,“梦里朕欺负你不成?” “可不是!”说到前世,冯怜容那是一腔的苦,“皇上有好几个宠妃,妾身在宫里,不过是良媛罢了,便是到死也是呢。” “不可能!什么乱七八糟的梦,朕怎会如此待你?你……”他顿一顿,气愤的说道,“整天脑子里都不知道想什么,就说这事儿,你为个双生女生气,至于吗?朕在你眼里,就是这等好色之人?” 他一下子问了出来。 若是往常,她怕是不敢置评,可现在,她并不想隐瞒,就是因为她从不敢说,所以才有了这次误会。 冯怜容正经道:“妾身是这么想的,故而才会生气,怕皇上喜欢她们,虽说她们身份低微,可毕竟也是女子,莫说别的,便妾身是女子,也由不得被吸引,所以妾身害怕。” 她第一次说了大实话。 赵佑棠盯着她瞧了瞧,忽地笑道:“怎么,不闹别扭了?你这性子,真当朕不知?” 冯怜容道:“皇上知?” “怎会不知。”不过是个小醋坛子,只埋在心里的醋从不敢泼出来罢了。 赵佑棠嘴角带着笑意问:“除了这个,没别的了?” 冯怜容一怔。 自然是有的,在梦里,她已然明白自己的心,她这两世,不求别的,只求他的喜欢,只如今,这心似乎也越来越大,她已容不下他还有旁的女人。 若真到那一天,她不知道自己会如何难过。 可是,这话真能说吗?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她可以向皇上所求的事情吗? 她心头沉甸甸的,这是她心底最深的愿望,从来不曾也不敢去想,哪怕是当了皇后,她怕赵佑棠会为此不喜她,会为此破坏了他们二人的关系。 她只能缩着脑袋,不叫自己有这样的盼望。 只是,人生还长着呢,他们还有好些日子要度过,或许有一日,他又会添了许许多多的妃嫔,或许那日,她早已人老珠黄。 或许…… 或许,她已经不在乎了罢? 便是想着这些,她觉得自己可以忍耐,谁想到一个双生女就叫她忍耐不了。 她不知是错是对。 她的眼睛慢慢湿润了,两只手握在一起,好像在握着自己的心脏。 赵佑棠看着她,见她这等痛苦的挣扎,伸手扶住她脑袋往怀里一按:“说你傻,便是真的傻,你我夫妻多年,又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不过想朕只喜欢你一个罢了。” 冯怜容脑袋里轰隆一声,他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她的脸颊烧起来,可听他语气如此宠溺,不像是追究的意思,她大着胆子微微把脑袋抬起来问:“皇上,不怪妾身?” 怪什么啊,一早就知道的事,再说哪个女人没点儿醋心呢,不过得看男人愿不愿意罢了。 赵佑棠叹口气:“瞧你笨头笨脑的,当真是叫人心烦,你说说,你会什么,琴棋书画没有精通的,哪里像个大家闺秀?也就朕受得了你。” 突然就嫌弃起她来了,他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 冯怜容扁着嘴道:“还说不怪……” 他挑眉。 “妾身本来就笨,皇上又不是不知,说什么受得了。”她眼睛忽然睁大了,眸中焕发出逼人的光彩,抱住赵佑棠的胳膊道,“皇上,你答应妾身了啊?” “答应什么?不过受得了你而已。” “不是啊,刚才不是说只喜欢妾身一个的。” “那是你自己希望的好不好?” “不是啊,明明皇上知道妾身的意思,皇上说受得了的。”冯怜容看他温和下来,立时就得寸进尺。 直到钟嬷嬷端了清淡的米粥来,还在时不时的问一句。 可赵佑棠却不理她了,听而不闻。 两个人一起吃了顿饭。 冯怜容虽然没得到确切的答案,可经此一事,她已然明白他的心意,只恨自己笨拙,不相信他,这些年真是白白得了他的宠爱。 以后还得再给他多生几个孩子。 眼瞅着她要吃第二碗粥,赵佑棠猛地抢过来,斥责道:“你疯了,几日没怎么进食,胃怎么受得了?明儿再吃!” 差点把碗摔了。 脾气真是越来越大啊,冯怜容盯着他的俊颜,暗想,哼,也只有她才受得了他呢,两不相欠。 章节目录 第149章 前世世今生 不过,过得几日,冯怜容活蹦乱跳的,可以下床了,赵佑棠却病了。 也不怪这病突然,他从不曾这样疲劳过,身心俱损,只强撑着而已,现在冯怜容好了,他浑身松懈下来,自然就承受不住,这事儿把冯怜容吓得不轻,日夜守在床前。 幸好金太医说不严重,不像冯怜容那次,赵佑棠只用调养歇息几日就能好。 她这才放心,但也不肯走,索性带着冬郎搬来乾清宫住。 宫人禀告皇太后。 皇太后听了一笑了之,并不插手。 经过上回之事,她已然明白冯怜容的地位,那是牢不可破的,作为女人,她甚至都有些羡慕,当年她曾期望先帝也是如此,与她白头偕老,情比金坚,可结果,那不过是她一人的幻想。 现在儿子,儿媳可以有这样的感情,也是幸事。 这人世间,有多少人能做到如此? 或者说,又有多少人能这般幸运? 随他们去罢。 什么乾清宫,坤宁宫,只是宫殿的名字罢了,如同她这皇太后的名号,若是能有选择的机会,当年她便是死了也不愿入宫的。 她派人去问问病情。 赵佑棠这会儿正在睡着,冯怜容小声道:“刚刚服过药汤,应是要睡到下午了,今日精神已是好一些了,你与母后说,不用太过担心,保重好身体。” 宫人这就走了。 冯怜容坐在床边看书,冬郎一岁多的年纪,正是好动,她叫宝兰带着出去玩儿,从窗口看出去,他小腿儿迈得扎实,走得很稳呢。 冯怜容嘴角翘了翘,笑起来,又看看赵佑棠。 他仍在沉睡,只眼皮子有时会微微颤两下。 她不知道,他已经走入了梦乡。 这是一个极其真实的梦,故而他坐在书房里,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不止自己变年轻了,严正也变回了当年那个白净的小子,还有黄益三,竟然也在跟前当差。 可黄益三此人,他不是早早就派去延祺宫了,后来又是跟着赵承衍的。 “严正。”赵佑棠唤他过来,问道,“现在是天纪几年?” 严正道:“回皇上,是天纪二年。” 赵佑棠嘴角抽了抽。 他忽然就伸出手掐了一下自己。 严正吓傻了:“皇上!” 他不明白赵佑棠为何突然做出这种举动。 赵佑棠咧着嘴,感觉手臂上一疼,暗道,这莫非不是梦?可怎么可能,明明现在已经是天纪十六年了,他招招手叫严正再走近一些,然后给了严正一拳。 严正被他打得摔倒在地上,吓得浑身颤抖,爬起来跪着道:“皇上饶命!” 赵佑棠却问他:“疼吗?老实说。” 严正自然不敢隐瞒:“疼。” 赵佑棠越发觉得稀奇,皱了皱眉问道:“娘娘在哪儿?” “娘娘……”严正迟疑道,“不知皇上说哪位娘娘?” 还有几位? 赵佑棠道:“自然是说冯怜容了。” 严正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皇上,皇上是问冯良媛?” 赵佑棠一听这话,立时就想到了冯怜容说的梦,一时竟不害怕,只觉得有趣,难怪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因她说的那事儿,自己也做梦了,他笑起来:“你接冯良媛过来。” 严正一愣。 结果赵佑棠又来一句:“算了,朕去看看她。” 严正差点晕倒。 他不是出现了幻觉吧? 这冯良媛不知道多久没有侍寝了,怎么皇上突然记起她不说,还想亲自去看她? 在哪儿烧得高香啊! “她现在住在……”赵佑棠出去后问。 “回皇上,在倾云阁。” 这么破的地方! 赵佑棠皱了皱眉。 他很快就到了倾云阁。 冯怜容这会儿正歇着,这两日身体日渐消瘦,人也不舒服的很,她刚要合上眼睛,就听见钟嬷嬷极为兴奋的声音,好像捡到什么大元宝一般,在她耳边道:“主子,主子,您快些起来。” “怎么?”冯怜容有气无力。 钟嬷嬷其实自己也不相信,见鬼似的道:“皇上,皇上来了啊。” “什么?”冯怜容猛地坐起来,可想到什么,又蔫巴巴的躺下去,“嬷嬷别胡说了,皇上怎么会来,嬷嬷是不是看错了。” “怎么看错,就是来了。” 正说着,就听外头一阵慌乱,冯怜容往前一看,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大踏步而来,只瞬间功夫就到了她床边,她一颗心差点扑出来,垂头看着眼底一片明黄之色,忙下床来见过赵佑棠。 “把头抬起来。”赵佑棠道,他极好奇冯怜容在梦中的样子。 冯怜容蚊蝇般的声音道:“妾身,妾身不敢。” 细细的,柔柔的,没有印象里的娇憨。 赵佑棠道:“那你倒是敢不听朕的?” 冯怜容身子一抖,忙抬起头。 她容颜削瘦,衬得一双眼睛尤其的大,怯生生的像林中的小鹿,可便是这样,那也是冯怜容,赵佑棠目光又落下来,见她只穿了雪白的单衣,身材纤细,像是被风一吹就倒似的。 他眉头皱的更紧。 怎么梦里,她这么惨呢,明明他把她养的白白胖胖的,现在该丰满的地方都很瘦! 他吩咐众宫人黄门出去。 冯怜容见就剩他们两个,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靠紧了床榻,她低垂着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赵佑棠往前走两步,伸手就把她搂在怀里。 她一声轻呼,身子绷紧了。 赵佑棠能感觉到她的紧张,柔声问道:“你怕朕?” 冯怜容不知怎么回,微微抿了下唇。 她不敢随便说话。 赵佑棠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只觉这头发也不似平日里的柔滑,不过这香味倒是熟悉的很,忍冬花的味道,他嘴角挑了挑,垂眸又看看冯怜容,她略有些蜷缩。 年轻的脸看上去清丽又惹人怜爱,就是这幅姿态叫人不太喜欢。 他身为皇帝,要什么女人没有,她这等样子只会怀了兴致,若他不知是她,哪有闲工夫去哄着她,怕她受惊呢。 冯怜容啊冯怜容,难怪你在梦里只是良媛。 真是个老鼠胆子! 他捏住她下颌抬起来:“你以后不用怕朕,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冯怜容眼睛瞪大了,这是什么意思。 “来,说说你娘酿的葡萄酒。”赵佑棠抱着她坐到床上,笑着道,“你不是很想见你父母吗?你与朕好好说话,朕指不定就会让你家人进宫一趟了。” “真的?”冯怜容的眼睛一下子迸发出了光辉,她的五官立时生动起来。 赵佑棠道:“君无戏言。” 冯怜容轻声道:“不过,不过皇上为何要说这个?” “哦,有回朕听人说冯大人的娘子会酿酒,朕便有些好奇。” 冯怜容笑起来:“娘是会酿酒的,妾身入宫时,娘酿得葡萄酒就很好喝了,颜色也好看,娘觉得买葡萄贵,还买了田种了葡萄呢。” 说起她的家人,她满眼都是感情,可笑容里却又带着哀伤,叫人不忍。 赵佑棠握住她的手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也不知。”冯怜容道,“金大夫说先看看,吃些药试试。” 赵佑棠道:“金大夫,怎么没请朱太医看?” 冯怜容又不知怎么回了,只偷眼瞧瞧他。 算起来,隔了有一年了罢,他单独与她在一起,离得那么近,他的手还握着自己的手,只让她觉得好像在做梦似的,也许真是做梦,他不像他了,对她那么好。 赵佑棠说完才发现不对头,也是,一个良媛怎么有资格请朱太医。 “一会儿朕会让朱太医来看看。”虽然是梦,他也不想亏待了她。 冯怜容大吃一惊:“这不太好,皇上,妾身如何能让朱太医来看。” “如何不行,朕的话,谁人敢不听?”他垂眸看着冯怜容,她花容失色,像是因受到这样的优待而不敢置信,虽然这是梦,可这情感却那么真实,人也那么真实,好似她是另外一个冯怜容,活在这世界,做着她的良媛。 他低下头猛地亲住了她的嘴唇。 冯怜容唔的一声,便再也无力了。 他享受着她的甘美,又有一种奇特之感,吻得一会儿,他道:“你没长手吗,还不抱住朕?” 冯怜容被他连番吓到,立时就把手抱上来。 他很久才离开她的嘴唇,低声在她耳边问:“如何,喜不喜欢?” 冯怜容羞得满脸通红。 “说。” 她不敢不说,只得道:“喜欢。” 她又怎会不喜欢,这是她原本就梦寐以求的事情,只是她不敢去想,便现在发生了,她也不敢相信,也罢,就当是一场梦,已是到了这个境地,她还怕什么呢。 赵佑棠把她慢慢放倒,二人缠绵在一起。 外头的宫人黄门个个都惊喜万分,尤其是钟嬷嬷,高兴得都哭了,连连拜谢老天。 好一会儿,他才起来,因见她还在生病,倒是不敢太过尽兴,只道:“以后莫要这般拘束。” 冯怜容红着脸,咬着嘴唇轻轻嗯了一声。 他立起来要走。 这一走,或者这梦就结束了,冯怜容如此着急,忍不住大着胆子拉住他袖子。 他回头一看,她满眼依恋。 这一下,倒是有她的影子了。 孺子可教也。 赵佑棠道:“朕还会回来的。” 冯怜容就高兴起来,慢慢放开手,乖乖的拿来他的腰带。 赵佑棠笑着道:“要不我封你为贵妃?” “啊?”冯怜容吓死,连连摇头,“妾身何德何能,再说,皇上不是要封宁妃娘娘为贵妃的?” “宁妃,谁?”赵佑棠挑眉,在梦里,他当真有好几个宠妃不成? 冯怜容迟疑了一下:“是苏琴娘娘啊。” 赵佑棠无言。 这梦里,竟然还有苏琴? “她当什么贵妃啊。”赵佑棠道,“便是你了,朕这就召见礼部尚书。” 他很快就走了出去,一边让严正请朱太医给冯怜容看病,结果路上就遇到两个妃嫔,除了苏琴外,另外一个他并不认识,赵佑棠伸手捏了捏眉心:“这两个……” 严正问:“皇上是说宁妃娘娘与昭仪娘娘?” 看来是自己的宠妃了,赵佑棠抬头看去,苏琴还是那般模样,论容貌,确实是颇吸引人,至于那个昭仪,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可见并不是真实的人,倒不知冯怜容嘴里说的,好几个宠妃,可是她们? 他与她做的是不是同一个梦? 赵佑棠真有些糊涂了。 怪道说庄周梦为胡蝶,胡蝶不知庄周,人在梦里,也是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可管他呢? 这儿有冯怜容就够了,多有意思。 赵佑棠见二人上前请安,问道:“你们可知冯良媛生病了?” 陈昭仪一愣,回道:“回皇上,好似听说过,只不知严不严重。” 赵佑棠眼眸微微一眯:“既知生病,你为何不请太医去看看?总都是妃嫔。” 陈昭仪被噎住,有些不敢相信。 苏琴在旁边也很奇怪,那冯良媛虽说是潜邸老人,可并不得宠,皇上今日突然起兴去倾云阁,也是出于她意料的,听说还临幸了,更是叫她吃惊,这事儿皇后自然高兴,倒是陈昭仪过来与她说话,二人逛园子。 这就遇上赵佑棠了。 二人面上都有些惊讶,赵佑棠看了便很恼火,暗道冯怜容你在这梦里,怎么就这么叫人瞧不起呢! 都知她不在他心上。 赵佑棠道:“以后你们也不要叫她冯良媛了,朕打算晋封她为贵妃。” 这话倒是不亚于晴天霹雳,那二人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尤其是苏琴,因赵佑棠原是要封她为贵妃的,那冯怜容凭什么,常年不得宠,也无子。 她面色已是发白,原先只当赵佑棠爱她,看来也不过如此。 君王之爱当真是如烟花一般。 这等侮辱,她也不想受着,苏琴转身就走。 陈昭仪抚着自己肚子,却是强笑道:“冯良媛当真是有福气呢。” 她肚子里有他的孩子,以后总是不差的。 赵佑棠看她一眼,心道,这二人一个自持才华,清高万分,一个擅长演戏,深有心计,什么东西!竟然还是他的宠妃?这二人,怎么看都不是真心喜欢自己的。 赵佑棠过得几日就晋封冯怜容为贵妃。 既然是梦,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他心头不解恨,只隔一日,就废了方嫣,封冯怜容为皇后。 满朝哗然。 可赵佑棠不在乎,冯怜容得他宠爱,日日就丰盈起来,病也好了,她不再害怕他,与他渐渐亲近,二人感情越发浓厚,她甚至还有喜了,不过赵佑棠没等到她生下来,就被冯怜容摇醒。 他睁开眼睛一看,原来已是夜晚。 冯怜容急道:“真怕皇上也跟妾身一样不醒呢,幸好。”她弯下身子扶他坐起,“该吃饭了。” 赵佑棠借着烛光看她,忽地一笑道:“朕也在梦里看到你了。” 冯怜容惊讶道:“真的?” 她说的“真的”时候,眼眸与嘴角总是微微弯起来,像个惊喜的孩子,叫人看着就喜欢,赵佑棠伸手捧住她的脸颊,印上一吻道:“自然是真的,不过朕已经封你为皇后。” 冯怜容迫不及待就叫他说梦中之事,听完眼里满是泪花,伏在他怀中道:“难怪当初……是妾身太笨拙了,不知皇上喜好。”若是一开始她便是如此,当年也不至于悲惨,白白错过。 赵佑棠笑起来,拍拍她脑袋:“不过是梦,瞧你伤心成这样,放心,在梦里你过得很好,别人都叫你仁善娘娘呢,成天往外撒钱救苦救难的。” 冯怜容噗嗤一声又笑了,过得片刻,她抬起头道:“皇上,妾身喜欢你。” 赵佑棠一怔。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她一字一字都说得情动无比。 赵佑棠脸颊竟是有些热,柔声道:“朕知道。” 冯怜容凑过去亲他。 在她嘴唇将将要到的时候,他道:“朕也喜欢你。” 章节目录 第150章 夫5妻 今年的上元节不同往日,因赵佑棠答应冯怜容,故而她可以回娘家,自然,还是低调行事,并不叫人发现。 冯怜容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前一天晚上睡也睡不好,大早上起来就吩咐宫人黄门收拾这个,收拾那个,都是她要带回去送与家人的,赵徽妍鼓着小嘴道:“父皇真坏,居然不准女儿跟去。” 这事儿她几个孩子自然也知,可再三请求赵佑棠,他就是不准。 故而赵徽妍生气着呢。 他们都说她最得父皇喜欢,可哪里比得上母后嘛,现在母后是要什么就有什么,怕是天上的月亮星星,父皇也得想法子给她摘下来呢。 “娘去求求父皇呀。”赵徽妍只好找冯怜容下手,“母后说的话,父皇肯定准许。” 冯怜容道:“我又不是没求过,你父皇什么脾气你不知道?我再说下去,指不定连我都不准了。” 赵徽妍气道:“原来母后是为保自己呢!” 冯怜容一笑:“那当然,为娘在这宫里多少年了,才能回家一趟,能被你一个小丫头给毁了?你乖啊,等这回我见过你外祖父外祖母,以后自会帮你求情的,叫你也出去玩玩。” 赵徽妍哼一声:“讨厌。” 她扭身走了。 冯怜容也不管她,赵佑棠说小孩子不能太惯,不像她是大人了,反正怎么着性子已经长好,旁的人可不一样,想想也是,他们还小,一旦习惯出去,只怕宫里一点儿都待不住。 那可不是乱了规矩? 赵佑棠还是很有原则的。 赵承衍跟赵承谟一会儿也来了。 赵承衍手里提着一盏花灯,笑眯眯道:“娘,这个送去给廷誉玩。” 冯怜容瞅一眼,笑道:“你二表弟还差这个呀?” 他们冯家现在是泼天的富贵,钱多的花不完,唐容经常为此发愁,问冯怜容要不要拿一些,或者填充国库也好,不过赵佑棠哪里肯,送给岳父岳母的东西拿回来,岂不是叫天下人耻笑,故而这钱还是每日在增多。 冯澄与唐容每回出游,就拿一些救济穷人,也算是添些功德了。 赵承衍听冯怜容这么说,嘿嘿笑道:“这不一般啊,娘,您看着。”他伸出手一碰花灯,那花灯竟然就转了起来。 这还不神奇,神奇的是,转起来的时候,上头画得花鸟好像跟活了似的,叫冯怜容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外头能买到的。”赵承衍笑道,“专程叫宫里巧匠做的,价值千金。” 赵承谟接口道:“还有三盏,一盏给妹妹,一盏给弟弟。” “那另外一盏呢?”冯怜容问。 “给娘啊。”赵承谟从身后取出一盏,只见上头画了一个美人儿正在放风筝,微微仰着头,花灯转起来的时候,那风筝真在天上飞一般,美人的笑容也像是缓缓荡开。 冯怜容眉眼弯弯的笑:“真好看,那为娘等会儿就拿着去你们外祖家玩了。” 赵承谟递给她。 冯怜容瞧他一眼,问道:“这画莫非是皇上画的?” 赵承谟眨眨眼睛:“娘知道就是了,切莫说孩儿说的,其实做花灯也是父皇吩咐的。” 赵承衍抽了下嘴角:“父皇叮嘱的,你还都说了。” 冯怜容伸手摸摸赵承谟的脸:“还是阿鲤最乖了,放心,为娘假装没听见。”她拿起花灯,仔细瞅了瞅那美人儿,因画有些小,并不十分清楚,可怎么看,都跟自己有点儿像。 也是,他除了画她,还能画谁呢。 谁叫他只喜欢自己一个。 冯怜容沾沾自喜又很是骄傲,这种感觉就像是得到了整个天下。 其实又何尝不是? 于她来说,赵佑棠本来就是她的天。 冯怜容笑嘻嘻的提着花灯走进去。 赵徽妍跟冬郎也得了花灯,已经拿着玩起来。 到得天色有些暗,冯怜容换了身寻常的衣服。 她已经在暗暗想象,家人见到她会是怎样一种表情,想着又叹了口气,那个家,她离开十几年了,物是人非,小院子换成了大院子,已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地方了罢? 但是那么宽大的宅院,他们定然住得很是舒服。 冯怜容坐着马车前往宫门,待到路上,马车忽地停下,门帘一掀,就见赵佑棠的头探进来。 “皇上?”冯怜容笑起来,“皇上来送妾身了?” “谁送你?”赵佑棠不止头探进来,整个人也进来了,往她身边一坐。 马车立时又往前而行。 冯怜容侧过头看着他,奇怪道:“莫非皇上要带妾身去哪儿?” 可她是要回家啊。 赵佑棠道:“便是去你家。” “什么!”冯怜容的眼睛瞪大了,“皇上,要去,妾身家?” “不行?” “不行。”冯怜容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他们会吓到的,皇上在,他们都不敢好好说话,皇上还是挑个别的地方去玩罢。”她摇着他的袖子,“皇上。” 可她即便撒娇了,赵佑棠也不理,淡淡道:“朕去岳父岳母家看看怎么了,别啰嗦。” 冯怜容不敢说话了。 过得会儿,马车出宫,冯怜容忍不住问:“那皇上是一早就打算与妾身去的?怎么没告诉妾身一声?” 赵佑棠嘴唇动了动。 其实他一开始不想去,可不知为何在冯怜容要走前,他就开始坐立不安,一会儿问严正今儿会不会下雨,一会儿又问路上有没有宵禁,又问派了多少护卫去。 可答案样样满意,他还是坐不住。 也不知是不是因那次她出事,他得病了! 冯怜容一旦要离开皇宫,离他有些远,他就心神不宁。 这不就跟了来。 冯怜容看他不回答,忽地笑了笑道:“皇上想去也没什么,说起来,妾身不知道幻想过多少次,皇上能与妾身一同回娘家,跟寻常夫妻一样呢,真去了,倒圆了妾身的愿望。” “哦?”赵佑棠挑眉,“那你怎么不早说?” 冯怜容倚到他怀里:“不过是奢望。” 赵佑棠嗤笑一声:“你最大的奢望都达成了,还在乎这个?”他伸手捏她耳朵,“你这是贪念!果然朕太纵容你了。” “妾身也很纵容皇上啊。”冯怜容掰着手指头道,“给皇上掏耳朵,剪指甲,洗脚,洗澡,包饺子,按摩,梳头,哦,还有生孩子。” 赵佑棠道:“生孩子也算啊?” “当然了!”冯怜容道,“不过这是妾身的肚子纵容你。” 赵佑棠哈哈笑起来,把手放她肚子上,戏谑道:“肚子啊,那你还得再纵容朕几回,再来两个孩子罢。” 冯怜容道:“再来,得要女儿了。” “儿子女儿都一样,反正三个儿子,朕也知足了。”赵佑棠说着,倒是想起立太子一事,他还没有做下决定。 不过已经让两个儿子平日里处理些事情了,有时候奏疏也会叫他们看看,各自拟个答复,要说在把控全局上,定是赵承谟出色些,只这孩子内敛深沉,便是他,也不是能一眼看到底的,而赵承衍就简单的多。 他把身子往后靠去,面色沉静。 冯怜容知道他又在想事情了,便没再打搅他。 马车很快就到冯家大院。 吴氏正吩咐下人摆菜,唐容早已不管事,她俨然是冯家的掌事夫人,听到有人来禀,说有客人,当下倒是奇怪。 因上元节,寻常也不走亲访友的,都是在家中团聚,现在怎会有客人?她跟着出去,谁知道从马车上走下一人,穿着深紫色锦袍,面如冠玉,不怒而威,吴氏只看一眼,腿就软了,差点跪下去。 严正快步上去,耳语几句。 吴氏勉强站直了。 车上此时又走下一人,自然是冯怜容。 吴氏这下倒是有心理准备,皇上不会无缘无故来他们家,定是与冯怜容有关的,她对冯怜容却没有害怕的感觉,面上已是露出笑来。 她呼出一口气,上前两步亲自迎他们进去,但却并没有称呼。 因赵佑棠的意思,她不敢泄露他们的身份,至于府里下人,自然是不认识的,只觉得这二人周身华贵,定是来自于名门世家,难怪夫人会这般恭敬,又在心里好奇这二人到底是谁,毕竟往常来往的家族他们都是知道的。 吴氏直接与他们去了正堂,冯澄,唐容几个正与儿子,孙子说话呢,就见吴氏领着二人进来。 吴氏知晓他们必定也很震惊,当下就先屏退下人。 门一关,除了赵佑棠与冯怜容,屋里众人全都跪了下来。 冯怜容叹口气,瞅一眼赵佑棠,她就说嘛,他去了,他们一家都得不自在,瞧瞧过个上元节,还得先磕头下跪呢。这虽然是她心愿,可因赵佑棠的身份,总是会格格不入。 赵佑棠咳嗽一声,声音微低的道:“都起来罢,便当朕只是亲戚。” 冯澄这辈子都没想过皇帝会上他们家,还在糊涂呢,冯孟安就先起来了,他常见赵佑棠,二人算是亲近的,故而他对赵佑棠的君威是有抵抗力的,他扶着冯澄与唐容起来,其他人也陆续跟着。 冯怜容笑道:“爹爹,娘,相公一会儿也跟咱们吃饭,你们莫要拘束。” 相公…… 众人都露出惊异之色。 冯怜容神态自若,他二人出去过几次,冯怜容已是习惯的很了。 冯澄见状暗道,这女儿真是胆子大了啊,居然敢叫皇上相公。 唐容却是喜不自禁,与吴氏道:“那快些叫厨房再多添几个菜,什么山珍海味,叫他们都翻出来,看看……” “不必如此。”赵佑棠打断她,笑一笑道,“容容自小喜欢吃的,烧几个罢。” 屋里众人的脸色又是一变。 不过这变化自然是高兴,可见冯怜容的地位有多高。 唐容听到这话,自然是越发喜欢赵佑棠,要不是因他是皇帝,恨不得就上去狠狠夸他一下好女婿,她一叠声的道:“好,好,若兰,你快些去吩咐。” 吴氏这便去了。 冯孟安笑着看冯怜容:“怎么没把孩子们带来?” “相公不准呗,怕太惯他们了。”冯怜容心想,也不知光剩几个孩子了,他们这上元节怎么过。 赵佑棠道:“朕已派人去同母后说了,母后自会叫他们去的。” 冯怜容想到花灯,笑着叫严正拿进来,朝冯廷誉招招手:“这是承衍,承馍送给你的,叫我带来呢。” “谢谢娘娘。”冯廷誉笑眯眯的行礼,他跟冯廷元一个性子,沉稳礼貌,又看看花灯,眼里闪出光彩,“好漂亮的花灯呀!” “我也有一个。”冯怜容把她那个晃一晃,“咱们出去拿着玩儿?” 冯廷誉连连点头。 二人就走了出去。 说是说玩,其实冯怜容还是想看看自个儿的娘家如今是何等样子,赵佑棠从后面而来,笑道:“就知道你会到处走呢,这宅院如何?” “大,真大。”冯怜容道,“比我原先住的的地方大了十几倍呢。” “大些才好啊,你们冯家将来子孙满堂,才不觉拥挤。” “那倒是。”冯怜容笑道,“母亲常懊悔没能给父亲多生几个儿子,说冯家子嗣单薄,幸好大嫂生了两个,现在只巴望两个孙子将来好好开枝散叶了。” 赵佑棠笑笑:“只要有朕在一日,冯家总是好的。” 冯怜容握住他的手放在脸上蹭了蹭:“谢谢相公。” 二人走了会儿才把整个院子看完,回去正好用饭,桌上已经摆满了美味佳肴,冯澄还在不相信,跟唐容道:“真是稀奇事了,皇上还能上臣子家用饭呢。” 唐容道:“相公难道看不出来,还不是为咱们家容容,寻常臣子家皇上能去?一会儿相公你轻松些,就当皇上是咱们女婿嘛,啊,不对,本来也是,你别弄这些君君臣臣一套,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就跟以前上元节一样的。” 冯澄现在最是听娘子的话,一口应了。 那边冯孟安也叮嘱吴氏与两个儿子。 故而二人坐上八仙桌,旁人都尽量的不拘束,说说笑笑,其乐融融,言辞间也是讲些日常的趣事。 冯怜容本以为这次会忍不住哭,谁料此次重逢在家中,并无一滴眼泪,只有胸腔里满满的幸福。 大概这日子已经被她过得太甜如蜜了。 而家人见她如此得宠,更是没有理由会哭,全都笑容满面。 赵佑棠坐在冯怜容旁边,脸上也带着浅浅的笑意。 几何时,他也幻想过与家人那样融洽甜蜜,有疼他的母亲,又关怀他的父亲,可他这一生,都不会有了。 他曾想过,他或许只会有国,不会有家。 然而,他现在有了。 冯孟安笑道:“容容,你以前最爱看花灯,一会儿去不去?现在京都的花灯比起往前漂亮多了。” 冯怜容连连点头。 后来想起什么,才看一眼赵佑棠,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恳求。 赵佑棠自然不怪责她,笑道:“你都答应了,还要我说什么?” 冯怜容高兴得在桌下握住他的手:“相公跟我一起去嘛。” 那撒娇的语调也不掩饰,酥麻酥麻的,赵佑棠都替她脸红,忙唔了一声,生怕他不肯,她两只手都缠上来,成何体统。 众人都心领神会,偷偷的笑。 用完饭,二人就出了去,本来冯孟安也要去,后来一想,何必打搅那二人,却是找个借口拖延了。 冯怜容还跟小孩儿一样,手里提着花灯,只她戴着帷帽,旁人也瞧不见脸,就是花灯太过精致,总有人盯着看个不停,甚至还遇到富人,上前询问价钱的,被赵佑棠一张黑脸吓了回去。 “招摇过市,说的就是你。”赵佑棠握住冯怜容的手紧了紧。 冯怜容嘻嘻一笑:“那么好看的花灯不拿出来,放在家里可不是浪费?也浪费了做这花灯之人的心血。” 赵佑棠冷哼道:“那也是为你做的,旁人能看一眼是天大的福气了!” 瞧这高傲的样子,冯怜容抿嘴笑道:“等回去,我就把花灯供起来,看一整年可好?” 她眼里闪着狡黠之色。 赵佑棠神色又冷淡下来:“关我何事,又不是我做的。” 冯怜容噗的一声笑了,抬头指着远处极为亮堂的地方:“那儿像是花灯最多呢,走,咱们快些去看看。” 她当先走在前面,赵佑棠几是被她拉着,旁边行人如织,纷纷从身边掠过,四周花灯璀璨,耀眼动人,可在这瞬间,不存在一般。 他随着她的手,行走在路上,只愿跟着她,便像是可以到极乐人间了。 冯怜容仰头看着花灯,笑道:“当真比以前热闹多了,瞧那边猜灯谜的,好些人啊,还有卖吃食的。” 她兴致勃勃,不知道多兴奋,拉着赵佑棠又去猜灯谜。 却不知茫茫人海,他眼里只有她一个。 眼见冯怜容盯着个花灯在看,不知是何谜底,他握住她的手越来越紧,一字一顿道:“执子之手。” 冯怜容眼睛一亮,叫道:“白头偕老,啊,原来谜底是这个呀!” 赵佑棠看着她眼睛,哭笑不得,捧住她的脸道:“是,我的谜底便是这个,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冯怜容才知他的意思,一时呆了。 他亲上来,隔着面纱覆盖在她唇上。 周遭人群一阵喧哗。 冯怜容的一颗心砰砰直跳,整个人都僵住了,暗道,怎么会在街上,好些人啊,真羞死人了。 他放开她,拉着她就走,俊脸也不由泛红。 一时情动,竟是无法自持,他这生为这女人,当真是犯痴了。 冯怜容这回跟在他后面,轻声道:“什么白头偕老,分明是三生三世,我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要嫁给你的。” 赵佑棠脚步顿住,过得片刻,轻声笑起来:“是朕说错了。” 冯怜容心想,他其实并不知,可她知命运的神奇,所以就是要三生三世,不,十生十世才好呢! 不管如何,他们都要在一起。 (全文完,一定要看作者有话说哦) 本图书由www.cncnz(慕寒雪影) 为您整理制作更多txt好书 敬请登录www.cncnz.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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