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luluxiuny)为您整理制作 重生之盛宠 作者:容默 第001章 惨死 001 惨死 太和二十三年,深冬。 大辽皇后的寝宫里,重帷半挽,沉水香燃,几缕白烟袅袅升起,好一派温柔旖旎的景象。 月影渐移中天,透过素色窗纸,依稀可见淡淡一点轮廓。饶是那人身着厚重冬装,仍可看出她腰肢纤细,身姿娇媚。 北海王元详摸摸下巴,隔着一层轩窗盯着那抹倩影,对着身旁之人嬉皮笑脸地道:“六哥,这谢氏真是好姿色,看的弟弟我心里头怪痒痒的。反正她也是要死的人了,不如让咱兄弟玩玩儿再送她上路?” 元详是皇帝最小的弟弟,从小受尽宠爱。只可惜他虽然生得一副好皮囊,却是天生骄奢淫逸。不但在朝中广为敛财,还十分好色,与家族里好几个寡居的婶婶、嫂子,都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皇后谢瑶是当世有名的美人,元详早就对她心痒难耐,但碍于她皇后身份,一直没敢出手。但他如今得知谢瑶也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皇帝又不在了,他便生了这等歪心思出来。 同他并肩而立的男子名叫元谐,长身玉立,丰姿俊逸,是当世有名的才子贤王。今日,他是奉大行皇帝遗命,来了结皇后的性命。 “不得无礼。”元谐轻斥一声,白净面容之上神色肃穆,“无论如何,谢氏都是先帝的皇后。她死后,还会与先帝合葬。” 元详用埋怨的眼神白了元谐一眼,小声咕哝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谢氏早就……” 话未说完,元详瞥见元谐脸色骤变,只得讪讪地住了口。 此时此刻,元谐面色苍白,身子单薄如纸,仿佛如同那风中的残烛一般,只需微芒一闪,便会泯灭成风。在听到元详那句未说完的话时,这位一向以冷静睿智著称的始平王,竟然浑身都在发抖。 “你进去吧。”元谐侧过身,掩饰自己的失态。“我在宫门口等你。”此时宫门早已落钥,但他二人奉旨行事,自可例外。 元详下意识地伸手拦他,挽留的话刚要出口,便听一女子曼声道:“且慢。” 随着她话音落下,门扉“吱呀”一声悠悠开启。昏暗的寝宫内,不知何时燃起了一双明晃晃的高烛。一女子身着绛色貂裘,娇躯倚在华榻之上,支起小臂半撑着头。神态慵懒之中,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恣意风流。 窗外风雪簌簌,室内却仍是温暖如春。 见到这副香艳情景,北海王元详按捺不住,率先踏步迈进了门槛儿。 元详身材高大,原本是极其显眼的一个人。谢瑶却不看他,只是目光斜斜瞥向雪中的男子。 这是她年少时候梦里面再熟悉不过的场景。一片浓黑里,无星无月,那人一身白衣,自天际尽头信步而来。随着他的到来,朝阳复而升起,驱去所有昏暗。 梦里那人,本是应该拯救她的大英雄。讽刺的是,今日的元谐,却是终结她性命的那个人。 “杀我的人,原来是你啊。”谢瑶盯着元谐,笑得恣意张扬,“彦、和!” 她字字如针,尖锐地戳在他的心口窝上。可元谐仿佛麻木般,面无表情地退后半步,却是对宦官苏重说话:“你将酒呈给皇后吧。” 苏重应了一声,端着托盘上前。身后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强壮的金吾卫,一左一右扣住谢瑶的双臂。 “放肆!”谢瑶拼命挣扎,一头青丝散尽,面容妩媚近妖,声音却是尖锐如刺:“还不放开本宫!” 北海王元详见元谐迟迟不肯入门,忽而想起什么,一拍大腿悔恨道:“糟糕!竟忘记了这谢氏是新帝的养母。我入门杀他之母,他、他……” 谢瑶转眸盯着面前的北海王,并不说话,只是冷笑连连。 元详在她狠毒如刀的目光里,微微低下头,故意装作为难道:“皇后娘娘息怒,臣等也是奉先帝遗命行事,还望娘娘不要为难我们啊!” 谢瑶用一种荒谬的眼神看向他,频频摇头道:“不,皇上不会如此待我!别以为我不知晓,是你们,是你们这些妄图谋权的王爷要杀本宫!” 宦官苏重充耳不闻,举起酒杯连手也不抖,稳稳地走到谢瑶面前。 “叫始平王进来,当面与本宫对质!”她狠狠一扭身,目光凄厉,竟隐隐含了丝哀求的意味。 元谐离去的脚步一顿。他忽然意识到,原来谢瑶这样不计形象地拼命挣扎,不过是……为了见他最后一面而已。 可,隔帘相望,终不忍相见。 已停在奈何桥边,怎能许你诺言。 “阿瑶……”元谐无声地低念,“走好。”说罢不再有丝毫留恋地提步离去。 见元谐离开,谢瑶陡然跌坐在地,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茫然地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 洛阳,好多年没下过这样大的雪了。 苏重捏住她的下巴,将那杯毒酒强行灌了下去,面无表情道:“皇后娘娘,此毒与您当年给高贵人下的毒一样,要几个时辰后才会气绝身亡。” 谢瑶一怔,还未来得及开口,忽听一旁元详突然笑嘻嘻道:“苏重,你先下去吧。告诉始平王一声,本王今儿就不跟他一起离宫了。” 原本坊间便有传言,说太子的生母高贵人是被谢瑶毒死的,元详本还不信。直到他听到苏重这句话,元详才如同吃了颗定心丸一般,再也不用担心新皇会为了谢瑶迁怒于他。 “是。”苏重应声退下,顺便带走了一室已然呆愣住的宫人们。 元详关上了门。 一个时辰后,元详带着餍足的表情,慢悠悠地推门而出。 谢瑶仍躺在地上,呆愣愣地望着门外纷纷扬扬的大雪。 皇后的寝宫里打通了地龙,可此时已经没有宫人往火道里添火了。冰凉凉的地板如同她的心一般,降到了冰点。 许是大限将至,这一生的轨迹,忽然如同那折子戏一般,依依呀呀地在她面前再次上演。 年少之时,她因身为汉人,出身低下,受尽嫡母欺侮。唯有与元谐相恋之事,让她苦涩的心底尝到一丝甜意。可没想到家人为了稳固谢家地位,将她与诸姐妹一同送进宫中为妃。入宫前夜,她将元谐约了出来。在她期待的目光里,元谐只是沉默,一句话也没有说。她便明白他的选择,隐忍入宫。 后来她进了宫,皇帝对她极为宠爱,但也只是有宠无爱罢了。不然,她盛宠之时遭人陷害,重病之时,皇帝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撵出宫?她在偏远的破庙里,等了三年,盼了三年,为什么等到的却只是皇帝另结新欢、立她姐姐为后的消息? 三年里,昔日亲人、友人、爱人,除了她的娘亲和弟弟,竟然没有一个人在意她的死活!她好恨,她不甘心!所以她请人为她医治,即使以身体为代价,她也要恢复美貌,重回宫中,夺回她被人抢走的一切! 她成功得返宫中,变得心狠手辣,无所不为。因为被人下药,无法生育,她便杀了当初毒害她的高贵人,抢了高贵人的儿子。因为心有不甘,觊觎后位,她便在皇帝面前说尽姐姐坏话,终于使得皇帝废了她那高贵的嫡姐,改立她为皇后。 他们都说,这个女人恶毒、自私、无耻。 可谁知道,她的无助与难过。 毒药渐渐发作,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失去意识之前,谢瑶隐隐在想,如果,能够重活一世……她不会那么晚才醒悟,她不要再相信任何一个男人的甜言蜜语,她不会再相信那些姐姐妹妹的伪善,她只会变得更狠毒,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她要站在这天下权力的最高峰,像她的姑祖母一样成为摄政的皇太后、太皇太后……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被人蹂-躏之后孤零零地惨死宫中。 第002章 重生 002 重生 谢瑶没有想到,她的人生竟然真的可以重来一次。 她是被贴身丫鬟映雪吵醒的。 “姑娘!”映雪气喘吁吁地唤她,声音急促,“平城那边儿来信,说是大夫人要不行了,叫咱们再快些赶路呢!” 谢瑶呆呆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又掐了掐自个儿的手臂,好不容易才消化了她竟然回到六岁那一年的事实。 她是庶出,母亲常氏是汉人,很得父亲宠爱。谢瑶出生在父亲任职的阳夏县,打小便生活在那里。由于不受远在京城的嫡母管束,她在家中自在随意,根本不知道勾心斗角这四个字怎么写。六岁那一年,父亲的正室宜川长公主病重,把他们一家五口骗了回去。 没错,是骗。宜川长公主不过小恙,她只是想骗父亲回平城的家罢了。 谢瑶对嫡母最初的记忆,就始于六岁那年的夏天。 那一年的盛夏里,热气浮动在空中如野兽般蠢蠢欲动,连花园里的叶子也晒出了薄汗,绿油油的一片。 凉亭里,伴着阵阵蝉鸣,谢瑶双目微垂,轻轻拨动七弦琴。她年纪尚小,没有多少力气和技巧,一首简单的曲子弹得断断续续,但却是渐入佳境。 一曲即将进入尾声的时候,琴声骤然停止。一只绣着名贵东珠的锦履,踢翻了她娘亲当做宝贝的琴。 谢瑶抬起头,便看到嫡母元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哪里来的贱婢?吵死了。” 谢瑶虽是庶出,但在阳夏的时候,都是她娘亲管家,她是府中唯一的小姐,从未受过这等侮辱,心头如何不恨?但她拥有成年人的心智,知道自己不可强行出头,便忍了下来,对嫡母行礼。 “天生的狐媚相。”宜川长公主不屑地轻弯嘴角,“汉人生的下贱东西,就只会用这些靡靡之音迷乱男人心神。” “汉人怎么了?”谢瑶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不懂她语气里的轻蔑。她的母亲就是汉人,在阳夏这几年,她从未发现府中上下对汉人有所轻视。 谢瑶的贴身婢女映雪当时已经年满十岁,多少懂得些人情世故,心知那是因为常姨娘得宠,府里人才不敢做出轻视汉人的样子,实则在大辽,汉人的地位是极其低下的,在歧视汉人最为严重的地方,汉人甚至连猪狗都不如,鲜卑贵族可以随意打骂甚至杀掉无辜的汉人。映雪见到宜川长公主雍穆的脸上染了一层肃杀,便惶然膝行到长公主面前,身子低到了尘埃里,“夫人恕罪,四姑娘还小,她尚不懂事……” “我看不懂事的是你才对!”元氏冷冷挑眉,眼底的憎恶竟是毫不掩饰,好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似的,“主子说话,也轮得到你这个贱婢插嘴?” 映雪惊慌地磕头认错。 元氏却不理会映雪,由着她磕破额头,染了满地鲜血。她提步上前,缓缓俯身盯着谢瑶,如同毒舌吐着信子一般,带着恶毒的笑容开口:“既然你不明事理,就由我这个做大娘的教导你。” 她盯着谢瑶乌黑纯澈的瞳仁儿,一字一顿,轻且残忍地告诉她:“汉人,就是鲜卑人的奴隶,世世代代只配给我们鲜卑人提鞋的贱种!” 谢瑶从未被人这样羞辱过,气的浑身发抖,一双美目瞪的圆溜溜的,眼底全是恨意,却也只能隐忍不发,垂下头来。 她和母亲常氏生得十分相似,但比常氏更要美上许多。微微低头的时候,鬓边发丝服帖的落在白皙的面颊上,更显柔弱可爱。元氏见了,自然又是一阵嫌恶,“你娘也是一样,昨儿晚上是她给我洗的脚,今天早上是她给我提的鞋。你是汉人,将来也要好好服侍我们鲜卑人,知道么?” 谢瑶低着头,紧紧抱住被踢翻的古琴,几乎咬破红唇,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元氏见她老实无趣,这才带着侍女们悻悻地离开。 …… 那些事情,发生在二十多年前,遥远得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不,准确地说,那就是她上辈子发生的事。 今生,她不想再受那些侮辱。 谢瑶清楚地知道,当今天子亲政之后会实行汉化改革。那个时候,鲜卑贵族改为汉姓,北朝不允许再说鲜卑语,不能穿胡服。他们这些骄傲的狂妄的鲜卑人,都要穿上汉人的衣服,说汉人的语言!就连北辽的都城,也会南迁到洛阳! 可是那些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今生她能做的,是尽量让这一天提前。可是现在,这种歧视汉人的风气还是难以改变。 颠簸的车子里,谢瑶靠在车壁上闭目假寐,思考着自己的将来。 她尚年幼,嫡母仗着是皇家长公主,对汉人极尽打骂、侮辱。元氏一不在意民间风评,二不把老实巴交的父亲放在眼里。只要嫡母在一天,就绝不会有她的好日子过。 上一世元氏装病,父亲不知,后来只当是元氏的病渐渐养好了。她和母亲在元氏眼皮子底下讨生活,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现在她尚年幼,没有办法和元氏相争,想要过上好日子,只有躲开元氏这一条路可走。 可是,她要怎么逃离元氏的控制呢?不光是她自己,还有常氏和她的一兄一弟。 她的父亲是当世有名的陈郡谢家之子,当今太皇太后的侄孙。只可惜父亲虽为谢家嫡系,却是庶出中的庶出,生母又是完完全全的汉人,在家族中向来不受重视。娶妻之前他只是个不知名的小吏,尚公主后,才得了荫蔽,被推举为正七品阳夏县知县。 能在家乡做父母官,悠闲自在,实则并无坏处。但元氏不肯,她自傲于皇家的公主身份,瞧不上阳夏小城,坚持带着一儿一女在京中过活。现今几年过去,估摸着也是受不住一人寂寞,便动了把父亲骗过去的歪心思。 父亲谢葭有三子三女,长子长女皆是元氏所出,脾气与元氏如出一辙。次子谢琅、次女谢瑶,和幼子谢璋,都是最得宠的常氏所出。还有一个小女儿谢玥,是父亲前几年进京探亲的时候,和元氏的婢女所生。 谢瑶上有哥下有弟,在阳夏的时候可谓悠闲自在,整天想着的只有下一顿吃什么好吃的。可现在不同了,一旦回到了平城的家,元氏加上嫡长子和嫡长女这三个霸王压在她头顶上,她整整八年都不会有好日子过。前世或许是因为她受尽了元氏母子三个的折磨,入宫之后元谦宠她几分,她才会觉得那么的幸福吧。 想到这里,谢瑶又是长长一叹。 映雪听了,在一旁笑着说:“四姑娘可真有意思,哪有人装睡还偷偷叹气的。” “要你多嘴?”谢瑶睁开眼睛,瞪了映雪一眼。 映雪笑嘻嘻的,取来件外套为她穿上,“姑娘,落脚的地方就要到了,咱们准备下车吧。” 谢瑶点点头,由着映雪服侍。等穿好了衣裳后不久,马车果然停了下来。 她搭着映雪的手跳下马车,双脚刚刚落地,就听到小弟在那里撒娇抱怨赶路赶的太急,他晕的想吐。 常氏被那小祖宗闹得没办法,就让奶娘抱着谢璋。谁知谢璋还是不依,非要常氏亲自抱他。常氏头疼的很,怕他再赖在这儿不肯走了,只好亲自抱起了小儿子。 谢瑶见了不由微微一皱眉,小弟从小就被娇惯坏了,不知道好好读书,学了一身少爷脾气,长大后游手好闲,没个正性,也难怪后来会惹出天大的麻烦来。 谢璋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全家都宠着他,放在手里怕摔了,含到嘴里怕化了,就连元氏都忌惮着公婆的脸色,不敢轻易对谢璋出手,只是采取了捧杀他的法子,把谢璋养的不像个样子。以前她自顾不暇,没想着好好教导弟弟,现在看来,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可马虎不得啊。 谢瑶走上前去,对常氏怀中的谢璋笑道:“阿璋,下来,阿姐牵着你走。” “不要。”谢璋扭过小脸,果断拒绝,“走路好累的。” 谢瑶轻轻冷笑一声,“累?这一路上,你走路了吗?那些步行的奴仆都不喊累,你一个坐车的郎君,哪里走不得这几步路了?若说坐车累,阿母坐了这么久的车难道不累?你还要阿母抱你,你自己说说,你可否懂事。” 常氏见女儿不高兴了,还以为是女儿吃味自己没有抱她,含笑安慰道:“阿瑶,我没事。你弟弟还小呢,由着他也罢。你若也累了,便叫奶娘抱你罢。” 谢瑶挡在母亲身前,认真道:“阿母,若是我们在阳夏住一辈子,我自然不会在意这等小事。只是阿父带着我们进京,到了平城,若再这般娇纵小弟,我只怕……” 她话未说完,常氏便是心中一凛,倒是她疏忽了!以往他们全家人过分宠爱幼子,在阳夏无人管制也就罢了,日后到了京城,在元氏眼皮子底下讨生活,这不是把把柄往人家跟前送吗? 常氏再宠爱幼子,这点儿数还是有的,赶紧放下谢璋,摸摸他的小脸儿,和蔼的道:“阿璋,和你阿姐一道走。” 谢璋重重的哼了一声,甩起小袖子,谁也不看,扭过头自己蹭蹭蹭的走了进去,气鼓鼓的样子煞是可爱。 谢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这个阿弟,就算给她惹过再多的祸,也终究是她的亲人啊……幸好,这一世还来得及调-教这只小包子。 第003章 防备 003 防备 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家五口围坐在一起,气氛罕见的有些沉闷。他们家虽然是高门大户出身,但谢葭做了官后很早就独门立府了。因此他们并不受那么多规矩管束,饭桌上总是和乐融融的。 可今天,就连一向调皮捣蛋、不好伺候的谢璋都只是默默的扒饭。 谢璋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就这么乖。晚饭之前,谢瑶拉着弟弟谈了会儿心,跟他讲明白了前路的艰险,即将见面的嫡母元氏会有多么凶悍,哥哥姐姐又会有多么鄙视他们汉人。 四岁半的小奶娃儿能懂什么啊,谢璋又被养成了个任性的傻子,他当然听不明白。 谢瑶就简单粗暴的揍了他一顿。 当然,她心疼弟弟,一点力气都没用,而且她一个六岁出头的女娃,根本就没多大劲儿。可谢璋这熊孩子好收拾啊,他娇贵惯了,根本没人揍过他。经谢瑶这么一吓唬,他就彻底老实了,乖乖表示以后什么都听姐姐的。 谢瑶就叫他不要太娇气,不许闹人,耍少爷脾气。 谁知道谢璋无辜的眨了眨眼,奶声奶气的问她,“阿姐,什么是娇气,什么是闹人,什么是少爷脾气?” “……”谢瑶忍住再次挥动拳头的冲动,心想着她还是太着急了,跟一个奶娃娃讲什么道理啊。还是先开发开发她弟弟的智商再说别的好了。 谈话的最后,谢瑶言简意赅的总结,“总之你听我的就好了。” “喔……”谢璋怯怯的答应了。他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跟水灵灵的黑葡萄一般喜人,看的谢瑶心中一软,忍不住伸出手爱抚了弟弟一番,结果又被谢璋理解为蹂-躏,差点大哭起来。 “不许哭!”谢瑶瞪眼,“你是男子汉,要像阿兄一样有男儿气概,知道吗?” 她弟弟被宠坏了,兄长谢琅却很争气,不仅骑射功夫出众,书读的也不错。前世谢琅曾经官至四品将军,可就在他前途一片大好的时候,前线却突然传来他战死沙场的消息。谢瑶闻讯痛苦不已,可她当时深陷孤山破庙,自身难保,就算怀疑哥哥的死有蹊跷,也无法为兄长报仇。 或许是因为心中存有莫大的遗憾,今生的谢瑶,分外珍惜与谢琅在一起的时光。 “阿瑶,你有心事吗?”饭桌上,谢琅和蔼的对她一笑,“怎么都不动筷子?” 常氏傍晚时经过谢瑶提点,猛然意识到了这次回平城之后的危机,也显得心事重重的。她一个汉家女子,娘家半点背景都没有,所能依靠的只有这几个儿女和夫君的宠爱。所以她生怕谢瑶惹谢葭不高兴似的,抢先低声呵斥道:“阿瑶,不要任性,驿站的饭菜是简陋了些,可你小弟都乖乖吃饭呢,你又闹什么脾气?” 相比之下,谢葭倒显得很平静,慈爱的问,“阿瑶哪里不舒服吗?” 见到一桌子人都关心的看着自己,谢瑶老实交代,“阿父,娘亲,我没有不舒服,也没有任性。如阿兄所说,我的确有心事。” 她一个六岁多点儿的小娃娃,老气横秋的说自己有心事,样子别提有多可爱了。谢葭忍不住轻轻一笑,“哦?阿瑶有什么心事,说来让为父听听。” 谢瑶见谢葭忍俊不禁的样子,忽然意识到自己应该再符合年龄一点,于是孩子气的问:“阿父,我们一定要去平城吗?阿瑶喜欢阳夏的家,不想去北边那么冷的地方。” 谢葭是个地地道道的汉人,自然也不会喜欢到鲜卑人的皇城根底下讨生活。可他没有办法。按理说妻子生病,丈夫无需丢官去探望,但对方是公主,他就不得不这样做。 谁让他这个官职,还是当初靠着公主的荫蔽得来的呢。 谢葭心怀高升之志,可事实上如果能够选择,谢葭根本就不想娶这个难缠的鲜卑公主。 事已至此,谢葭不想怨天尤人。他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和颜悦色的道:“阿瑶乖,你母亲病重,身边不可无人照料。” 常氏闻言心头一酸,不舍的看着这几个儿女。到了平城之后,他们就必须叫元氏母亲,改称呼她为姨娘。 谢瑶见父亲决心已定,不再多言,默默的扒饭。今日他们的哺食是粟饭和鱼脍,配上刚挖出不久的莼菜做的羹,味道鲜美,但大家的胃口都不是很好。 生鱼片倒是不错,只是一想到将来到了平城,估计很难吃到,就有些不是滋味。还有那粟饭,粟饭在北方虽不算粗食,但在南方却被视为粗饭,一般的贵族人家都不爱吃的。他们这还是在北上的路上,伙食就粗糙起来,等到了平城,真不知生活水平能下降到什么地步。 用完了哺食,其实太阳才刚落山。但是晚上无事可做,大家就早早的洗漱熄灯。 谢瑶还是睡不着。她忍不住想前世发生过的事情。 她在理顺,自己做对了什么,做错了什么,接下来哪里需要防备,需要防备的人都有谁。 首先她最恨的人,无疑是那个为了自保一次次出卖她的六王爷元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还会在平城遇到他。但是这一次,她再也不会相信他的话。 元谐最在乎的是什么?无疑是名声,还有稳如泰山的地位。他既负她,她又怎么会看着他好过? 元谐之后,当属元氏母女。她的长姐谢瑾,起初并不是皇后,而是踩着她上位的。不过谢瑶倒并不是很担心这对母女,尤其是没什么脑子的谢瑾。毕竟,前世她就是谢瑶的手下败将,她知道谢瑾的软肋在哪儿。 谢瑾的软肋,就是太过太过痛恨汉人。皇帝元谦有心一统天下,实行汉化改革,命令鲜卑贵族着汉服、说汉语,只有皇后谢瑾拒不更衣,这不是打皇帝的脸吗?谢瑶相信,只要她提早利用这一点,这一世的谢瑾必定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只是……在进宫之前,没有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庇护,元氏在府中独大,她的日子会非常难过。这也是谢瑶眼前最大的难题。 仔细一想,她的仇人真是不少。不说后宫那些嫉妒她得宠的妃嫔,和那个趁火打劫的北海王元详,还有她的幼妹谢玥,也一样不是个好东西。谢玥性格软弱,前世饱受元氏母女欺凌。谢瑶看不过去,多次出手相助,二人关系亲密无间,如同一母同胞一般。结果进宫之后如何呢?向来没什么主心骨的谢玥,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刻出卖了她,和彭城公主一起跑到皇帝那里去告她淫-乱后宫,最终害死了谢瑶。 但说句老实话,谢瑶自己也做错了。 十七岁那一年,她在宫廷斗争中落败,得了咯血病,被赶出宫养病。元氏当然不愿收留她在家中,她的生母常氏又没有娘家可以倚靠,想尽了办法,才把她送到山中家庙里静养。就是在那个时候,她认识了慕峥。 慕峥是常氏为她寻来的大夫,虽然年轻帅气,但打小在佛寺长大,乃摇光寺俗家弟子。因此起初,倒无旁人议论。只是后来……山中岁月孤苦,她与慕峥孤男寡女,*,终究犯下大错。谢瑶将错就错,利用慕峥对自己的真心,骗他窃来寺中珍贵药材为她治病。病愈之后,她却没有与慕峥远走高飞,而是回宫争名夺利,报仇雪恨。 她当上皇后之后,曾托人带话给慕峥,若想要活命,就不要再出现在皇城。可慕峥不但没有走,反倒送上门来,以假宦官的身份入了宫。 他站在她面前,很平静的说,你要么杀了我,要么,就让我留下。我什么都不求,只求留在你身边。 谢瑶那个时候就知道了,慕峥不怕死,但是就是死,也要和她一起。她那日才知慕峥竟然那样爱她,也那样恨她。 她已经辜负了慕峥一次,实在狠不下心杀他第二次。她留下他那日,便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只是她没想到,皇帝竟然……原谅了她。 若说她谢瑶曾对不起谁,那就是这个男人了吧。 临睡之前,谢瑶迷迷糊糊的想。 第004章 会面 004 会面 饶是谢瑶一家人再心不甘情不愿,几日过后,他们还是抵达了平城。 当今太皇太后姓谢,因此在京城做官的谢家人也不少。谢瑶的祖父谢沛就是其中一个。祖父为人老实巴交,正直到近乎迂腐。如今官拜从三品国子祭酒,听上去是个不小的官,其实一点油水都没有。到了平城之后,不管元氏病的多重,谢葭首先带着几个孩子去给老父请了安。大辽以孝治国,就算是元氏这个时候死了,旁人也挑不出谢葭半点错处来。 他们谢家好像盛行两地分居,他们的祖母高氏也不住在平城,而是和叔父一家住在陈郡老家里。 给和善的祖父请完安后,他们告辞出来,前往长公主府。 没错,元氏这儿媳妇牛逼的很,出嫁了也不住在谢府。不过京城的谢府里没有婆婆,她和公公住着也的确不太像话,因此谢葭知道此事后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并没有多说什么。 与朴素大气的谢府相比,长公主府非常华丽,华丽到近乎艳俗,如同暴发户一般,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少家底似的。其实这个宜川长公主的出身也就一般,生母是个卑贱的鲜卑宫女,很早就死了。因此元氏出嫁前的日子过得很一般,后来改朝换代,她这个长公主跟着水涨船高了,日子才骤然好过起来。 谢瑶一行人跟着长公主府的管事刘嬷嬷,一路直抵元氏的卧房。 父亲谢葭去沐浴更衣,洗去风尘仆仆,他们这几个小的却不行,不管多累,都要先到“母亲”这里拜见。 谢葭不在,元氏无意装出亲和的样子来,甚至都懒得搭理他们。就由管事的刘嬷嬷代为训话,先是捧了他们几句,说什么远道而来辛苦了,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云云。接着又说,元氏身体不适,他们不可忤逆母亲,要牢记自己的身份,对元氏母子三个恭恭敬敬的,当成主子服侍。 论理说,就算是庶出的子女,那也是府里的主子。但刘嬷嬷说他们三个不同,谢瑶他们都是汉人所出,是卑贱的奴仆,不能妄自尊大。长公主留他们在府中给口吃的,那都是元氏好心,叫他们不要不知好歹,还以为是在阳夏那种偏远小城的时候,成天呼奴使婢的。 兄妹三个没什么多余的话,“哦。” 这是他们来之前就达成的一致,不管元氏和元氏身边的人说什么,他们就这一句话,哦,知道了。 总之就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阳奉阴违咯。元氏是个极其霸道的人,越是反抗,元氏越会拼命压制,所以当面反驳元氏,他们几个小的半点好处都捞不着。 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帘,元氏的脸色看起来的确不好,蜡黄蜡黄的,没什么生气,看来的确是病了。不过谢瑶心知,元氏不过是一般的小病,染了风寒罢了,便借题发挥把谢葭骗了过来。反正风寒这病可大可小,谢葭也不好因为下人们把病情说的重了些,就怪罪于她。 刘嬷嬷说完了话,便叫人把常氏母子四个领到各自的房间。因为今儿是头一日,常氏不用立即在侧侍疾,但从傍晚开始,常氏这个妾室就要做好应尽的本分,在元氏床前服侍。 谢瑶等人走了之后,长女谢瑾愤愤的开口,“阿母,我讨厌这些汉人!他们脸上就写着虚伪二字,看起来好恶心!” 刘嬷嬷打起纱帘,让谢瑾坐在元氏跟前。元氏看着满脸不高兴的长女,冷笑一声,阴测测道:“我何尝想把这些个贱-人搁在眼皮子底下,只是你阿父……” 谢瑾撅嘴道:“阿父太纵着这些汉人了!阿母你瞧瞧他们穿的戴的,跟正经主子似的,竟然比我这个嫡出小姐还要好上几分。不过是些下贱的东西,以为穿戴好看一些就可以骑到我们头上了吗!” “好了,阿瑾,”元氏微微皱眉,“你不要整日把汉人汉人的挂在嘴边,别忘了你阿父也是汉人,叫他听见了不好。” “阿母!”谢瑾不依了,“您这是帮着谁说话呢?” 这时,一直不说话的谢珩开口了:“阿瑾,你不要心急,阿母也是为你好。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何必如此在意?现今还看不出什么,若哪日他们谁敢欺负到你头上,惹你不痛快了,你只管来找阿兄便是,看我如何收拾他们。” 元氏正病着,不好插手太过。有谢珩这句话,谢瑾便放心了。 赶走了一双吵闹的儿女后,元氏感到很是头疼,说到底这回她让谢葭他们回京,也是损人一万,自损八千,以往悠闲自在的日子是过不上了。 刘嬷嬷是她的心腹,这次的主意也是她出的。见元氏皱眉揉头,刘嬷嬷便贴心的上前,主动帮元氏揉了起来。 元氏的神情逐渐放松下来,赞赏的看了刘嬷嬷一眼,随口问了一句,“阳夏来的那群汉人,你怎么看他们?” 刘嬷嬷老早就有了对付他们的主意,就等着元氏问呢,“依老奴看,公主诞下大人的长子长女,地位可谓稳固无忧,这几个小崽子成不了什么气候。那两个大的,便可着心折腾呗。至于那个小的,听说很是娇宠,那就索性不管束着他,让他不知天高地厚。日后京城这么多鲜卑贵族,有的是他受的!任凭得罪了哪一个,他都消受不起,就连大人也保不了他。” “嗯……”元氏满意的点点头,“就这么着吧。对了,回头你看紧那几个大夫,把我的病说的严重一些,千万不要露了马脚。” 刘嬷嬷笑道:“奴婢省的。” 这方主仆定心,另一边,谢瑶正在参观她的新房间。 刘嬷嬷果然没开玩笑,他们的待遇真是跟下人差不多。 等谢瑶掀开潮湿的被子时,她立即否认了自己刚才的想法——这住的还不如下人呢。 她怕弟弟闹起来,只留下映雪在屋里收拾行装,先让人带路,去了谢璋那里。 带路的丫鬟是元氏房里的,见谢瑶使唤她,不情不愿的甩脸子。谢瑶淡淡的笑笑,自然的递上一个小荷包。荷包是她绣的,并不值钱,可里头放了二百钱,相当于这丫头十天的工钱。 丫鬟得了打赏,自然高兴,嘴上甜了不少,“多谢四姑娘赏。奴婢阿宛,日后四姑娘有事儿只管吩咐奴婢。” 谢瑶淡淡的笑笑,知道阿宛才没那么好心受她差遣,不过是想从她这儿赚些财物罢了。 到了谢璋那里,条件果然比她屋里好上许多,只是到底不如阳夏的家里。房间又窄又小,连间耳房都没有,也不朝阳。谢璋正要发作,就见姐姐来了。 谢璋立马老实了,不敢哭闹,可也气鼓鼓的不说话。 谢瑶摸摸他的头,问他,“带你去阿姐屋里玩儿可好?” 谢璋立马连连点头,恨不得赶紧离开这鬼地方。结果一到谢瑶的屋子里,他就懵了。破旧的小房间里,只容得下一张床和一个小小的梳妆台。窗户纸是破的,床帐子是破的,什么都是破的。 谢瑶道:“你和阿姐换房间可好?” 谢璋摇摇头,却道:“阿姐,你和我一起住吧!” 谢瑶见他一张小脸满是认真,不由心生感动,但还是摇摇头说:“那怎么行呢。阿姐带你来,是想让你看清楚我们的处境。阿姐这样都能忍,你又有什么忍不了的呢?忍常人之不所能忍,方能成为人上之人。” 谢瑶知道,谢璋的房间虽然算不上好,但起码并不破旧,元氏能在长公主府里给他一间干净的屋子容身,那就算不错了,就连父亲看了也说不出什么,顶多心里觉得元氏有些小气。而今天若是弟弟闹了起来呢,按照元氏捧杀谢璋的原则,元氏也必定会让刘嬷嬷给谢璋换一间豪华的大屋子。可那样于谢璋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嫡母正病着,他却贪图享受,这样的名声传了出去,别说外人,就连一向宠爱他的父亲也会对他失望。 十个手指头还不一般长呢,以前谢葭身边只有他们三个常氏所出的子女,如今到了平城,人数突然增添了一倍。谢葭的心思,多多少少是要从谢璋身上分散出一些的。 谢璋撅着小嘴,不情不愿的点点头,又环视了谢瑶的房间一圈,觉得还是不能忍,“阿姐,这破地方,你怎么住呀?” 谢瑶笑了笑,脸上露出和她年纪不符的,有些奸猾的笑容,“凑合一晚上便是了。我方才听侍候元氏的阿宛说,明天宫里面会有人来,代替太皇太后探望长公主。” 谢璋不懂,还要再问,外头忽然来了一个眼生的丫鬟,叫他们去吃哺食。 谢瑶如法炮制,送了那丫鬟一个荷包。去饭厅的路上,两人攀谈起来。原来这丫鬟名叫阿梅,是厨房跑腿的丫头。 谢瑶暗暗将她记在心中,心想着想要摆脱元氏的控制,这丫头可是很关键的一个角色呢。 第005章 主仆 005 主仆 饭厅在元氏所居的正院,走了很远才到。谢瑶正纳闷着,刘嬷嬷不是说要把他们当成奴才吗,怎么又叫他们去正院吃饭。一进门她便明白了。 饭厅里摆着一张大圆桌,一个矮矮的小方桌。大桌旁正坐着父亲和嫡出的谢珩、谢瑾,她的阿兄谢琅面色铁青的站在一边。小方桌旁坐了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应该是她庶出的妹妹谢玥。 谢瑶的记忆力没那么好,元氏对他们兄妹做出的荒唐事太多,这么一件发生在多年前的小事,她已经记不清了。可情景再现的时候,她很快的回忆起了这可笑的一幕。 谢葭见谢瑶姐弟都来了,轻咳一声,道:“都坐吧。” 谢璋的奶娘是从阳夏带来的,胆子极小,一看就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元氏这是真不把庶出的子女当主子看呢。 谢璋还好说,他人还小,由奶娘抱在小方桌前喂饭,并不觉得奇怪。可这个时候,谢琅和谢瑶就显得非常非常尴尬了。 尤其是谢琅,他已经八岁,是个大孩子了。这简直是在硬生生的打他的脸。 谢琅不动,谢瑶却先在大圆桌旁落座。 她刚刚坐下半个身子,谢瑾便震惊的望向她。还没等谢瑶坐稳,一双筷子便打在了她的脸上。 是谢瑾扔过来的。 谢瑶刻意没有躲,抬起头惊慌的看向父亲,咬着小嘴,可怜兮兮的模样。 谢葭当即拍案,怒道:“够了!”他指着对面的位子,对谢琅说:“阿琅,你坐。” 谢琅立即坐下,一声不吭。倒是谢瑾怒了,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脆声道:“阿父,我不要和这些贱-人一起吃饭!” 谢葭一向温和,此时目光却像刀子一样,凌厉的看着自己的长女,“他们是你的兄长和妹妹!是谁教的你像个乡野村妇一样说话?” 谢瑾从未被人这样当面呵斥过,大小姐的脾气也上来了,“兄长?妹妹?他们也配?不过是一群汉人生的贱种罢了!” 听到这里,低下头装可怜的谢瑶,不由轻轻勾了勾嘴角。她等的就是谢瑾这句话。 谢葭果然震怒,冷笑道:“好,你不吃是吧?来人,把她送回房去,面壁思过,哺食也不必用了!” “不吃就不吃!”谢瑾还不知错,一甩袖子便气鼓鼓的走了。 等谢瑾走了,谢葭气也气饱了,根本没心思吃饭了。 倒是一直冷眼旁观的谢珩动起了筷子,没心没肺的吃了起来。谢琅和谢瑶见父亲不吃,自己也不敢动,老老实实的坐着。等过了一会儿谢葭缓过来了,面含愧色的看向一双儿女,和气的说:“快吃吧。是阿父无能,让你们受委屈了。” 谢琅摇摇头,不说话,谢瑶却道:“是阿瑶不好,坐错了位置,惹阿父生气了。阿父不要气了,忙了一天,您一定很累了,快些用饭吧。” 见女儿无辜被打,还把错处往自己身上揽,还不忘关心父亲,谢葭简直感动到要哭,欣慰的点点头说:“阿瑶乖,阿父不气了,咱们吃饭。”说着便举起筷子,大家都开开心心,起码是假装开开心心的吃起饭来。 谢瑶吃的很香,她分外珍惜此时和父亲一同用饭的时光。倒不是她特别依赖自家老爹,而是她知道,再过几日,等谢葭出门走关系谋求官职时,他们就要分开用饭了。到时候元氏能给他们吃些什么饭菜,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和屋子配套的、连下人也不如的水平。 用完了哺食,谢瑶不大乐意回那间漏风的屋子,就去弟弟屋中玩耍,教谢璋写字。当然,说的是和谢璋一起练字。她这个年纪,家里还没请师傅教,写出太好的字来也骇人呢。 如果能顺利搬回阳夏去,她可真得和父亲说说,替他们姐弟找师傅教了。 至于现在呢……寄人篱下,能解决最基本的生活问题就不错了。 等谢璋要睡了,谢瑶也不好多留,带着映雪回到那间破旧的小屋。元氏没有另拨人来服侍她,因此她身边只有一个映雪,还有一个原本便负责洒扫院子的刁婆子,拿了赏钱也不给她什么好脸色看的,住在下人房那边。 这小屋没有耳房,小院里的三进屋子,除了她睡的这间,另外两个都堆满了杂货,更加破败不堪,住不得人的。映雪要打地铺,谢瑶没让,拍拍床道:“这屋子这么冷,咱俩一道睡还暖和些。” 映雪忙推辞,“那怎么好,奴婢怎么能和姑娘睡一张床?” 谢瑶也不急,慢悠悠的劝她,“这么冷的天,你睡地上肯定着凉。我身边现在可就你一个丫头了,你若是病倒了,还有谁来服侍我?你想让我自己铺床叠被,洗漱梳头?” 映雪听她这么说,只好从善如流的爬上榻,放下床帐子之后,钻进被窝,忽然“哎呀”一声,“姑娘,这平城可真冷,这被子里好凉!您先起来,让奴婢为您暖暖被窝可好?” 谢瑶摇摇头,“太麻烦了,起来又再着凉。你抱着我就好。” 映雪比她大四岁,身量高许多,很容易便搂住了谢瑶。 映雪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丫头,可此时也忍不住感慨,“姑娘,可真是苦了你了。”以往在陈郡本家,尽管谢葭的官职不大,又是庶子,可他们谢家是高门大户,就算是庶出的子女,那也是正经的主子,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映雪也是汉人,此时没有外人,忍不住便骂,“这群粗鲁的蛮子!夺了我们汉人的江山,还把我们汉人踩在脚下!” 谢瑶安抚的朝她笑笑,“映雪,我知道你有分寸,这样的话必定不会在外头乱说。” 映雪是个忠心的丫头,前世从始至终都对她忠心耿耿,因此谢瑶看待映雪,说是主仆,倒更像是姐妹。没出什么大事儿,她不爱轻易呵斥映雪。 映雪忙道:“姑娘放心,奴婢明白。” 被窝里已经暖和了不少了,谢瑶展开手脚,从映雪怀中脱离开,看着老旧的床顶,幽幽道:“你知道汉人的江山为什么被鲜卑人夺走吗?不怨鲜卑人勇猛,只怪我们汉人不够强大!不过你且看着吧,鲜卑人的铁蹄打的下这江山,他们那蛮横的一套却治理不好国家,更玩不过南齐的能人志士。大辽想要千秋万世,迟早还要学我用我汉人的治国之道!他们鲜卑人将会脱胎换骨,成为我们汉人的附庸之物!” 映雪被她这番大胆的言论震惊到不知所措,久久不能言语,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想说几句什么,却发现他们家方才还侃侃而谈的四姑娘已经睡了,而且睡的正香。 第006章 丢脸 006 丢脸 第二天一早,外头便传起了骚动声。谢瑶被吵醒,在被窝里蹬了蹬腿,伸了个懒腰。老实说,她现在还是有点不适应变成了一个六岁的孩童。胳膊腿都短小了许多不说,力气也小的不像话。就算这是自己的身体,谢瑶也需要适应一阵子才能习惯。 映雪见她醒了,贴心的为她披上一件衣服,保证她不会着凉。然后拿来用铜炉温好的衣裳,替她穿戴好了。 映雪见她睡眼朦胧的,嘴里便道:“姑娘醒的真可早,可是被外头那群家伙给吵醒了?本来还想晚一会儿再叫姑娘的。” 谢瑶闷闷的“嗯”了一声,又问:“是在准备迎接宫里的人吗?” “奴婢打听过了,的确是宫里来的人。听说是太皇太后宫里的女官,柳姑姑。”映雪没忍住,补了一句,“听说柳姑姑也是汉人呢!” 谢瑶果然略有不悦,但还是很和气的说:“映雪,咱们平日里也别把鲜卑人汉人什么的挂在嘴边,不然瞧不起咱们的就不是那些妄自尊大的鲜卑人,而是我们自己了。” 映雪忙答应下来。 洗漱过后,谢瑶喝了半杯蜂蜜水,又用了两块昨夜悄悄带回来的糕点。今天一早上就要去元氏那里请安,估摸着也吃不到什么东西。所以昨晚上等谢珩走了,她就叫映雪用干净帕子包了半碟点心。 她们去的很早,到元氏那里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可常氏已经在那里了,看那样子,竟像是熬了一晚上。 “给母亲请安。”她和刚到的谢玥两个,齐齐拜倒在元氏榻前。 元氏缺德至极,连个垫子也不叫人预备,就叫两个小姑娘跪在地上。好在元氏的屋子里通了地龙,地板虽硬,但并不是冰凉的。 元氏懒得搭理她们,叫起的是刘嬷嬷。刘嬷嬷特意拖了一会儿,等大姑娘谢瑾姗姗来迟的行了礼,这才叫她们一齐起来。 几个姑娘在元氏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彼此都是无话。过去谢瑶还觉得自己跟谢玥同病相怜,常和她亲近,可现在……呵呵了,人家可不简单,用不着她可怜。 许是昨晚被谢葭骂了的缘故,今日谢瑾虽然还是傲气的鼻孔朝天,却不直接的来找谢瑶麻烦了。可她暂时放过谢瑶,并不代表会放过别的汉人——比如在屋中侍疾的、谢瑶的生母,常氏。 “你过来。” 她使唤常氏,“我的靴子脏了,你给我擦擦。” 常氏没有迟疑的蹲下来,手边没有抹布,就用袖子给谢瑾擦鞋。 谢瑾舒心的笑了,得意的看着对面的谢瑶,好像一只胜利的孔雀。 谢瑶只能暗自咬牙当做没看见,又坐了一会儿,便告退出来。 清晨的冷风吹的她一个激灵,冻得谢瑶本能的缩了缩脖子。等在门口的映雪忙迎上去,替她紧了紧披风的领口。 “站在风口做什么,多冷啊。”谢瑶看着映雪,有点心疼。映雪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但谢瑶知道原因。按理说小姐进太太屋里,是可以带一个丫头跟在身边的。只是她自个儿都被人当成下人,映雪就算进去了,也是自取其辱。映雪是明白这个道理,宁愿挨着冻,也不想给谢瑶添麻烦。 谢瑶转过身,“走吧,咱们回屋,给柳姑姑备壶好茶。” 映雪连忙跟上,疑惑道:“柳姑姑?太皇太后身边的柳姑姑?姑娘,容奴婢多嘴,咱们住的地方那么偏,柳姑姑怎么会来呢?” 谢瑶道:“柳姑姑自然寻不到我们的住处,但今日,我会为她引路。现下时候还早,我们先回去。” 四月的平城,仍是一番严冬景象,冻死在路边的饿殍不在少数。她的房间虽破陋,但好歹可以遮遮风雨。 映雪翻出一罐从前谢瑶珍藏的好茶。北辽贵族大多对茶不感兴趣,只有在和南朝人打交道的时候才备茶待客。相比之下,他们更喜欢浓厚的酪浆。 准备好了茶具,又将茶具细细的清洗了一遍,谢瑶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叫映雪留下看家,她则向正院的方向走去。 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这条去元氏屋子的路她已经记熟了。到了地方后,谢瑶只稍稍等了一会儿,就见一群婆子、丫鬟拥簇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从元氏的屋子里缓缓走了出来。 元氏长女谢瑾陪在一旁,长子谢珩则领先几步带路,与女眷们隔出一小段距离。 谢瑾显然是在清早请安过后又换了一身衣服的。她一身簇新的桃红色胡服,钗环满头,看起来明艳动人。平心而论,谢瑾皮肤白皙,生得浓眉大眼,的确是个美人胚子。 谢瑶淡淡一笑,上前几步,行礼如仪,扬声道:“谢氏四女,请柳姑姑安。” 众人方才的言笑晏晏,好像被生生卡住一般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谢瑶的声音,落到她的身上来。 谢瑶很少着胡服,今日仍是穿着一身汉服。她从阳夏带来的衣裳有新有旧,今天特意挑了一件半旧的嫩绿色小袄,在凛冽的寒风中,看起来楚楚可怜。可她神态大方,礼仪优雅,不带一丝怨气,举手投足间分明是个知进退的大家闺秀。 柳姑姑只是短暂的一怔,心中便有了数——这位八成是谢葭的庶女。既然她在这儿,那谢葭的另外几个子女想来也已经到了平城。 柳姑姑侧首深深的望了刘嬷嬷一眼,刘嬷嬷忙心虚的躲过了她的视线。 庶出的子女就算是庶出,那也是府里的主子。刘嬷嬷却只让嫡出的谢瑾和谢珩见客,未免太过嚣张了一些。若是平常人家的妇人来了,元氏偏心一点也就罢了。可是宫里头来了人,元氏还授意刘嬷嬷如此行事,实在是太不象话了。 谢家可是太皇太后的母家,元氏可以不在乎民间的风评,可柳姑姑在意太皇太后娘家的脸面。 况且像谢瑶这般的庶出女子,就算做不成皇后,将来也少不得要进宫、或者许给权贵联姻的。若是现在不好好教着,一个个都当成了下人养,那将来嫁出去了,丢的还不是太皇太后的人? 柳姑姑越想越生气,狠狠的剜了刘嬷嬷一眼后,她亲自上前扶起谢瑶,和蔼的笑道:“四姑娘多礼了,快请起吧。天寒地冻的,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了?”柳姑姑顿了一顿,刻意回头看了元氏的屋子一眼才说:“方才和大姑娘一同进屋去多好!” 她这话,明显是冲着元氏说的。元氏虽说在病中,但刘嬷嬷是她的亲信,若没有元氏授意,刘嬷嬷一个奴才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谢瑶顺势起身,微笑道:“阿瑶听闻姑祖母身边的柳姑姑亲临府中,满心景仰,却怕阿瑶不懂事,会扰了母亲养病的清静,因而不曾进屋拜见。” 刘嬷嬷忙顺势道:“正是如此!” 柳姑姑有心敲打元氏这对主仆,对刘嬷嬷理也不理,只对谢瑶道:“难为四姑娘有心。”她瞧这谢瑶不过六七岁大小,却已经想出在元氏房前拦她这样的方法求出头,柳姑姑本还担心谢瑶行事太过犀利、不顾后果,但见谢瑶温文尔雅的解释一番,勉强为元氏找了个借口,也算是知道进退了。 谢瑶抬眸看向柳姑姑,笑眼弯弯,看不出一丝算计的痕迹,“柳姑姑若不嫌弃,可否到阿瑶屋中坐一坐?阿瑶从陈郡本家带了些茶过来,只可惜无人品评。” 眼下天色还早,柳姑姑也不介意替太皇太后多了解一些谢家的情况,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还烦请四姑娘带路。” 一行人拥簇着柳姑姑,又往谢瑶的住处去了。谢瑾早已气的脸色铁青,只是碍于兄长谢珩的眼神暗示,一直隐忍不发。等柳姑姑他们走了,谢瑾没有跟上去,跑到谢珩面前质问道:“阿兄!你为何拦着我,不让我揍谢瑶那贱-人一顿!她分明没安好心!” 谢珩气笑了,冷冷反问道:“怎么,你还嫌今日丢脸丢的不够多吗?” 第007章 翻身 007 翻身 这方谢瑾被兄长气的跑回房间大发脾气摔东西,那边谢瑶领着柳姑姑在偌大的府邸里穿来穿去,好容易才抵达她的小屋。 这处破落的小院连名字都没有,位置又如此偏僻,柳姑姑一看就皱了眉。 让她皱眉的事情还在后头呢。柳姑姑前脚刚踏进小院,就听到了吵闹的声音。 谢瑶抬眸看过去,并不感到意外。刘嬷嬷一见到她就知道事情要遭,偷偷的吩咐了人提前赶过来挽救,要把谢瑶这里布置一番。谢瑶留下映雪,就是让她挡着这些人的。 映雪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自然挡不住这些有力的婆子。但她会闹啊,她蹲下来抱住领头的赵婆子,口中振振有词,指责他们这些刁奴趁他们家姑娘不在,擅自闯入四姑娘房内,不知道做些什么。 “够了!”这出闹剧看到这里,柳姑姑再好的修为也忍不住动了怒。这就是全天下数一数二的贵族世家谢氏吗?原本太皇太后指这门亲事,是想给娘家添助力,不是添乱子的!就照着元氏这么个管家的法子,连一般的小门小户都不如,这不是让外人全都看笑话呢吗? 刚才她去看了元氏,心知肚明元氏不过是借着小病发挥,哪就到了要死不活的地步了?她给元氏留面子,不拆穿她也就罢了,没想到元氏欺上瞒下,竟然做的这么过分。 柳姑姑原本想着,她在谢瑶这里喝一杯茶,不动声色的给谢家平衡一下便罢。可是现在看来,她却是不得不插手了。否则这些随行的宫人,不管随便哪一个把今日的事情透到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那儿去,太皇太后就算表面上不说什么,可心里还会认为她中庸无能,那样她在后宫的地位就必然会受到影响。 想到这里,柳姑姑的声音硬气了很多,扭过头看向刘嬷嬷的时候就没了好脸色,“刘嬷嬷,我今儿可算是长了见识了。不说谢家的姑娘就住在这种破破烂烂的地方,你自己瞧瞧你手底下管的这些人像不像样子!姑娘不在家的时候,他们竟然还敢乱闯!如今当家主母病着,你就是后院的大管家,说到底,这都是你办事不利!” 刘嬷嬷哪里敢顶嘴,忙跪下道:“是是是,柳姑姑教训的是,这事儿是奴婢疏忽了……四姑娘他们刚来,主子病着,奴婢忙乱套咯,没顾得上安置好姑娘。” 柳姑姑心知归根到底是元氏做的不像话,但她毕竟也是奴,要骂元氏那也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事儿。她如今杀鸡儆猴,骂了刘嬷嬷,也不算她不顶事儿了。 “都出去吧。”柳姑姑点到即止,没好气的打发那群人滚蛋。 刘嬷嬷忙一挥手,带着屋里头的仆妇们撤了。她本人却不敢走远,忍气吞声的侯在门外。心里头却在暗骂柳姑姑狐假虎威,不就是个奴才嘛!还是个汉人,充什么人物! 柳姑姑跟着谢瑶进了屋,打眼一看又是眉头轻挑。谢瑶这里本就破旧,刚才又被折腾了一番,乱的不像样子。 映雪麻利的将床铺收拾好了,置了一张小几在中央,又在两侧放了两个软垫。然后在小几上有条不紊的摆放好了一整套茶具。 柳姑姑见谢瑶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既不得意也不慌张,心想这小姑娘许是个人物,有意考较她一番,便道:“四姑娘住在这种地方,实在是受委屈了。”且看谢瑶如何接话。 若她借此大倒苦水,或者曲意奉承元氏,那柳姑姑反倒看轻了她。 谢瑶道:“这里是长公主府,不是谢府。母亲尚在病中,能予阿瑶一处落脚之地,不叫我们兄妹几个流落街头,阿瑶已经心存感激。” 柳姑姑闻言有些失望。谢瑶这话,说的太敷衍了。 谁知谢瑶忽然话锋一转,坦诚道:“只是……既来之,则安之,阿瑶本该老老实实的住在这里,却擅作主张跑到主院去,自请为姑姑泡茶。说到底,是阿瑶不安分,但阿瑶无法坐视不管。如今母亲病重,仆妇作乱,长此以往,外人必定笑话谢家,甚至危及姑祖母的名声。阿瑶今日自爆其短,是想借姑姑的能力,打压这股不正之风,还望姑姑莫怪。” 说完她躬身一礼,郑重其事的样子。 柳姑姑见她说的坦诚,不禁动容,先前的猜忌和怀疑一扫而光,连忙扶起谢瑶,温声安慰道:“好孩子,苦了你了。你放心罢,经过今日之事,那刘婆子定然不敢再在明面上难为于你。” 她后面这一句话本不必说出口,谢瑶当然知晓今日之事会带来怎样的结果。而如今柳姑姑刻意说出来,则是想要卖她一个人情了。 谢瑶欣然接过橄榄枝,“多谢柳姑姑。” 说罢谢瑶直起身,开始泡茶。她小小年纪,动作却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隐有大家之风,看的柳姑姑眼花缭乱,不禁感叹。她长年深处宫中,喝的好茶不计其数,这样的好功夫也并不罕见。只是出于一个六岁女童之手,就不由得让人啧啧称奇了。 柳姑姑接过谢瑶亲手递来的茶杯,忍不住多嘴问了句:“敢问四姑娘这泡茶的技艺,是从何处学来的?” 谢瑶早就想好说辞,“常姨娘是汉家女子,颇通茶道。” 柳姑姑一品,便含笑连连点头。一盏茶的功夫下来,宾主尽欢。 常氏的娘家如今确实是没人了,但在常氏小时候,她的父亲还是个小吏。常氏耳濡目染,汉家闺秀该学的东西,常氏都会不少。琴棋书画不说,泡茶的功夫也着实不错。 不过谢瑶这一身技艺,却不是跟着常氏学来的。前世入宫后她为了讨好皇帝,这些附庸风雅之事,她请遍了名师,几乎学尽。想不到如今也能派上用场。 送走柳姑姑后不久,刘嬷嬷果然派人过来,请四姑娘迁居。谢瑶随口一问,果然不止是她,兄长谢琅和弟弟谢璋也都换了屋子。 新住处算不上奢华,但好歹离前后院的主院都近了许多,清早请安的时候不必走上那么多的冤枉路了。这处院落名为“摇光”,与谢瑶名字谐音,原本也算相当,不过谢瑶却知,这是元氏和刘嬷嬷刻意恶心她呢!谁人不知,平城最大的尼姑庵便叫做“摇光寺”?这是咒她不落好呢。 映雪气的脸色发青,谢瑶怕她冲动行事,便拉过映雪劝道:“你也应当知道我如今的处境,能换到这里已是万幸,要再换,那便是我任性了。” 映雪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还不死心,又说:“那姑娘给这院子改个名字吧!” 谢瑶还是摇摇头,“母亲还在病中,不宜太过张扬。这换名字又要报给刘嬷嬷,又要差人换匾额,怪麻烦的。何况刘嬷嬷肯定不会另外支银钱过来,我的月钱本就不多,还要打赏下人,省着点花吧。” 映雪不平道:“张扬的是大姑娘才对,主母还病着呢,她就穿那么鲜艳的衣裳!奴婢听说,大姑娘下午还外出去郊外打猎了呢!这是母亲生病的时候姑娘家该做的事儿吗?” “映雪!议论主子,就是丫鬟该做的事儿吗?”映雪私下说说也就罢了,这正搬着屋子呢,人多眼杂的,她也敢胡乱说话!就算映雪声音不大,一旦被人听去一言半语,捕风捉影,更是糟糕。 映雪也是气急了,这会儿子也后悔了,咬着唇跪下认罪。谢瑶拉起她,无奈道:“这次也就罢了。如今我们处境艰难,不管你说什么都能有人挑出错来。只是以后万不可如此大意了。你是我的贴身丫鬟,你说的话在外人看来跟我说的没什么差别,你明白吗?” 映雪忙点头称是。 谢瑶心知,给他们换屋子只不过是元氏为了应付宫里的人,想出来的的权宜之计,做个表面功夫罢了。就像柳姑姑先前说的,刘嬷嬷她们不会再于明面上为难谢瑶,可这些后宅妇人整治人的法子多了,她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等搬东西的婆子小厮们退了出去之后,院子里头还留了三人。一个洒扫的妇人,两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穿的都很朴素,一看就是府里头被排挤的边缘人物。这都是刘嬷嬷送来服侍谢瑶的。谢瑶见她们一个个面目平庸,束手束脚的拘束样子,反倒心安。这样的奴才老实,看着不像是元氏安插在她身边的钉子。 也是,毕竟谢瑶的年纪摆在那里,估摸着这个时候元氏和刘嬷嬷顶多觉得谢瑶不老实、爱惹事,但总归是个捏在她们手心里的小丫头片子。要是她们知道谢瑶脑子里都在盘算些什么,定然不会对她如此掉以轻心。 新住处一共有六间屋子,除了会客的正厅和主卧外,谢瑶辟了一处做书房,一处放杂货,另外两间让映雪和那妇人分别住了。至于两个小丫头,值夜的时候就睡在主卧的耳房里,不值夜的时候,仍归到府里的下人房住。 其实要她省出一间屋子给两个丫头住,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谢瑶有心试一试这两个丫头的用处。住在外面,人多嘴杂,若她们能在管严了嘴巴的同时给谢瑶带回来一些有用的消息,那就再好不过了。 谢瑶没有奶娘,她从小体弱多病,是常氏母乳喂大的。这个妇人若能收为心腹,那是最好,不行也就算了。她宁愿少一个帮手,也不愿在头顶上悬一把刀子。 好在这妇人识趣,知道自己在元氏这边是出不了头了,不像那两个小丫头一样仗着年纪小还在观望,她是一门心思想要投奔谢瑶。见谢瑶留下了她,她自是千恩万谢。谢瑶知道她是个寡妇,姓周,便叫她一声周嬷嬷。 周嬷嬷负责的是院子里的洒扫和谢瑶的饭菜。活不重,又体现了主子对她的信任,周嬷嬷对这个开始很满意。 可是很快,周嬷嬷便笑不出来了。 第008章 哺食 008 哺食 过了两日,谢葭果然如谢瑶所料般开始四处走动,求人帮忙举荐。他不乐意靠着长公主的荫蔽过日子。出去当官虽然俸禄不多,但好歹有事做,不用日日看元氏脸色。 谢葭这么一忙了起来,自然不可能和子女们一同用饭了。府里的厨房是那天映雪抱住大腿的赵婆子在管。那天赵婆子办事不利,被刘嬷嬷罚了半个月的月钱,心里一直憋着股气。她是刘嬷嬷的亲信,这气自然不能发到自家老大的头上,就想着拿谢瑶开刀。 赵婆子差来送饭的婢女,正是前几日收了谢瑶银子的阿梅。 阿梅提来食盒交到周嬷嬷手上,周嬷嬷还没打开,阿梅便摊手道:“这是赵嬷嬷亲自交到奴婢手上的,还望姑娘莫怪,奴婢也是人微言轻,没法子帮忙。” 周嬷嬷暗道不好,面上却不显露出来,又塞给阿梅一个小荷包。 阿梅走后她打开一看,暗道一声糟糕。饭是糙米做的也就罢了,瞧着就不是刚出锅的,虽然还没坏,但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了。两个菜都是素菜,一个腌黄瓜,一个炒扁豆。 大户人家吃扁豆,都是现采扁豆,用肉、汤炒之,最后去肉存豆,以肥软为贵。毛糙而瘦薄者,乃瘠土所生,不可食用。可送到谢瑶这里来的炒扁豆干巴巴的,一看就是给主子们做饭剩下的。 这样的饭菜,就是公主府有头有脸的奴婢都不会吃的。 周嬷嬷就不敢拿过去给谢瑶看,怕她看了生气。 她刚想着亲自去厨房一趟,还能找些什么吃的,就见映雪姑娘从屋里出来,朝她这边走来。 映雪是迟迟等不来哺食,怕谢瑶饿着,先到周嬷嬷这里看看。映雪一看便气笑了,叫周嬷嬷一起,拿着食盒到谢瑶那里去。 周嬷嬷提心吊胆的跟着去了,原以为谢瑶会生气,谁知道谢瑶见了,竟问了一句,“饭菜馊了没有?” 周嬷嬷不明白她的意思,拿出来仔细闻了闻,道:“没有。” “那好。”谢瑶起身道:“把饭拿出来,提着菜。映雪,你跟我去主院一趟,我要给母亲请安。” 两人都搞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都很听话,按照她吩咐的做了,周嬷嬷留下来守着院子。 主院这边也在传菜。元氏病着,与所有人都分开吃饭。但她毕竟是当家主母,菜色很丰富。谢瑶去的时候,常氏正在给元氏试菜。 元氏真的很喜欢使唤常氏,什么活儿都让她干。几天下来,常氏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不过常氏虽然消瘦了许多,却显得更加我见犹怜,真是要气死五大三粗的元氏,病了这么些天也不见瘦下来一丁点儿。 谢瑶进屋后,元氏已经坐了起来,但并没有下地。谢瑶打眼一看,元氏果真是典型的鲜卑女子,就算病了也不怎么忌口,仍旧是大鱼大肉的伺候着。 她心里正算计着时机,就听元氏冷淡的问:“这个时候,你来做什么?” 谢瑶恭敬道:“阿瑶来给母亲请安。” 元氏显然不信,冷冷道:“嗯,知道了,下去吧。” 谢瑶却不走,示意映雪呈上食盒。她亲手打开盖子,冲着元氏笑道:“母亲,阿瑶得了两道好菜,是方才厨房赵嬷嬷亲自差人送来的。阿瑶心想着母亲在病中,吃些素食对身体恢复有益,便送到母亲这里来。” 这样的菜色摆到明面上来,元氏的脸色立即有些不好看。那天柳姑姑回去后,太皇太后那边看在元氏生病的份上并没有训斥她,但第二天就送来了一个徐姑姑放在元氏身边。说是帮着照顾元氏,其实就是太皇太后不放心元氏,安插了个人在元氏身边帮着她管家。 谢瑶当然也知道徐姑姑的存在。她还特意叫徐姑姑看清了菜色。 她年纪还小,生母常氏又一直在元氏这里侍疾,根本没机会教谢瑶这样做。所以徐姑姑便觉得,谢瑶这是年纪小,一派天真,不知道好坏就把东西送了过来,难为她的一片孝心了。只是元氏和她手底下的仆妇太过可恶,竟然这样苛待府里的姑娘。 元氏瞪了刘嬷嬷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刘嬷嬷也急了,“这可不是奴婢的意思,定是下面那些人趁着主子您病着,心思就活络了,克扣了姑娘的份例呢!回头奴婢就罚那赵婆子去!” 她推得倒是一干二净。 元氏正想顺杆爬,保住刘嬷嬷,把事情都推到厨房的赵婆子身上,就听徐姑姑不咸不淡的插了一句,“刘嬷嬷管家的本事可真叫我们开眼了。这府里再一再二的出事儿,难道还要等再三不成?” 元氏只好道:“那姑姑的意思是?” 徐姑姑退了一步,“奴婢是外人,不敢插手公主府里的事情。” 元氏沉默了一会儿,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徐姑姑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太皇太后让姑姑到我身边,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后厨房那边的事,就交给姑姑来管好了。” 徐姑姑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虽然现在只是让她管一个厨房,但徐姑姑有信心逐渐在府中树立威信,把权力一点点的从刘嬷嬷手中夺过来。 谢瑶回到房间后,厨房很快又送来了新的哺食。菜色虽然比不上她在阳夏的时候,但好歹是平城一般贵族人家姑娘的水平。 只是……实在太过油腻了。一道白煨肉,一道蘑菇煨鸡,还有一碗羊羹,道道都沾了荤腥。与之相比谢瑶其实更喜欢青菜,只要是食材新鲜便好。 她没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映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见谢瑶多用了几口那羊羹,便鼓动她再吃几口。 这羊羹是取熟羊肉斩如骰子大的小块,用鸡汤煨着,加笋丁、香蕈丁、山药丁同煨。谢瑶对羊肉不大感兴趣,配料倒吃了个精光。映雪再劝,她也没有再多食。映雪只好作罢,端下去给周嬷嬷她们分了。肉都没动,怪可惜的。况且以周嬷嬷和那两个小丫头的地位,在大厨房那边也捞不到什么油水。虽是主子剩的,她们却千恩万谢的端去了。 映雪吃不下,担忧的问:“姑娘只吃了这么一点儿,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谢瑶叹道:“平城的饭菜就是这样……整体水平都不高。反正我也没怎么活动,不饿的。” 见映雪还是担心不已,谢瑶拉过她,低声笑道:“你放心,这平城啊,我们住不了几日了。” 映雪还要再问,却见谢瑶端起杯子要漱口。映雪赶紧拧了干净的手巾,端了痰盂过来服侍。 在平城住了这些天,谢瑶也心急了。可是她知道一时半会儿自己还走不了,所以才要闹,为家人、也为自己争取更好的生活环境。她是半点都不爱委屈自己的。 不过,就算现在吃的住的水平都逐渐提了上来,谢瑶还是不满意。 她还是要回阳夏。阳夏虽小,但那里是他们谢氏的本家。就算是元氏到了那里,也要夹着尾巴做谢家的儿媳妇。 更何况在她的计划里,元氏根本就不会跟着他们一起南下…… 谢瑶现在在等的,不过是一个时机。一个绝妙的,最适合拆穿元氏的时机。 好在,这个契机很快就来了。 第009章 狠心 009 狠心 谢瑶依旧每早都来给元氏请安。经过先前两次的事情,元氏和刘嬷嬷都不敢小觑这个六岁多点儿的小姑娘。但相应的,她们都非常讨厌谢瑶。 可是吧,有徐姑姑在府里头转悠,她们一时间又不好对谢瑶发作。更何况元氏还“病着”呢,刘嬷嬷手里的权力再大,那也是个奴才,没有欺负主子的道理。 元氏折腾不了谢瑶,那她就变着法儿的折腾常氏。谁叫常氏是奴才呢,侍候主母,天经地义。而且相比于谢瑶一个小丫头片子,元氏更恨常氏这个夺走她夫君宠爱的女人。 可怜常氏一个没做过什么粗活的柔弱女子,几天下来就被折磨的瘦了一圈不说,还发起了高烧。 她既沾了病,那是万万不得再靠近主母的屋子了。常氏反倒松了口气,躲在屋子里不出门,安心静养。 可这样也不是办法。刘嬷嬷借口元氏病着,忙不过来,不肯给常氏请大夫。谢瑶去探了一回便急了。常氏这病瞧着凶险。但她还太小,没办法越过刘嬷嬷出去找大夫。 谢瑶就去了哥哥谢琅那里。 她去的时候,谢琅正在射箭。他虽是常氏所出,但体格健壮,生来力气惊人,年仅八岁就可以拉动成人所用的弓。 谢葭向来看重谢琅这个儿子。谢瑶的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祖父谢沛亦然,他们这一家子就常被伯祖父谢泓一家笑话。谢泓是西北大将军,镇守边关的能臣,是谢家的顶梁柱。生逢乱世,还是手中有兵最让人心里踏实。因此谢葭就指望着儿子将来给他争口气。 上一世二哥没让父亲失望,只可惜刚极易折,英年早逝,走得太早了。 谢瑶见他“嗖嗖嗖”不停的射箭,百发百中,忍不住拍手为自家哥哥叫好。谢琅听见声音,便停下动作,咧嘴对妹子一笑。 “阿兄,你的手怎么了?”谢瑶走近了才发现,谢琅的手都磨破了。 “我没事。”谢琅大大咧咧的将手藏在身后。 “阿兄……”谢瑶忍不住,还是红了眼圈。谢琅总是这样,有什么事儿都自己扛着。以前她和小弟不懂事,捅了什么篓子都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出面认错受罚。别人家同龄的孩子都打成一团,谢琅却从来不跟他们两个发脾气,事事都让着弟妹。这样的哥哥,简直好的不能再好,可惜她以前不懂得珍惜。 “怎么了?”谢琅见她神情不对,还以为她又受委屈了,“有谁欺负你了?” 谢瑶摇摇头,掏出帕子给谢琅擦了擦头上的汗,这才道:“哥哥去看过娘亲了没有?” 私下里,他们仍称呼常氏为娘。这是汉人习惯了的叫法。 谢琅皱着眉点点头,“瞧了一眼……就被娘赶出来了。”常氏是怕传染给儿子。她也不让谢瑶照顾,谢瑶从小身体就不好,病一回能在床上躺一个月。常氏就叫贴身丫鬟绮竹一个人照顾着。 谢瑶道:“咱们得给娘找个大夫。元氏不给找,咱们就去找阿父做主。” 谢琅为难道:“我何尝不知,只是阿父这些日子早出晚归,我们都见不到他一面……” 谢瑶摇头,“我是见不着阿父不假,可阿兄不同。你是男子,就住在前院里。就算你闯进书房,阿父也定能理解你一番孝心。” 常氏病后,谢琅不是没有求见过父亲,只是都被书房的管事给挡回来了。谢琅一向老实听话,说难听点就是一根筋,倒是没想过硬闯进去。但他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妹妹一说,他便应了下来。 谢瑶心知自己帮不上忙,便回了房间等消息。她想照顾常氏,可惜是有心无力。常氏说的没错,谢瑶自个儿心里也清楚,她的身子太弱了。等度过眼前这一关,谢瑶也要好好地调理调理自己的身体才行。 这晚用完哺食,映雪打听到了消息,第一时间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道:“姑娘,只怕不好了……听前院那边的人说,大人这几日心情不佳,好像是在谋求官职的时候碰了壁,把二郎君赶出来了呢!” 谢瑶的反应倒很平静,只是问:“阿兄现在何处?” 映雪道:“大人没有罚郎君,但郎君跪在书房外面,长跪不起。” 谢瑶点点头,她没有办法去前院,也不好叫丫头去前院传话。她想了想,起身去了幼弟谢璋那里。 映雪奇道:“姑娘这时候去小郎君那里做什么?” 谢瑶道:“让他跟阿兄一起跪着去。” 映雪惊呆了,简直要给谢瑶跪了,“姑娘,这怎么使得!二郎君也就罢了,小郎君还小,这晚上的冷风一吹,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谢瑶淡淡道:“既然你我都知晓这个道理,阿父自是再清楚不过。阿父就是再生气、迁怒于阿兄,也不可能拿阿璋的命开玩笑。” 映雪噎住了,忽然觉得她从未认识过自家小姐。 这样的手段固然有效,可是以自己的亲人为筹码,利用亲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实在是太毒辣、太可怕了! 映雪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她打小伺候的姑娘、变了。 谢瑶看到映雪的表情,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放心吧,阿弟不会有事的。我决不允许、也不会让他出事。我只有这样做,才能让娘亲的病早日好起来。” 映雪愣愣道:“奴婢省的。” 事情果然如谢瑶所料,谢璋往那里一跪,谢葭就坐不住了,急匆匆的跑出来把小儿子抱进了屋,谢琅也得以赦免。 但是谢葭白天在外面受了一肚子气,此时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他先是质问谢琅,“阿琅,你向来听话,为何闯进阿父书房?你太让阿父失望了!” 谢琅薄唇紧抿,直接的道:“娘亲高烧不退,没人给请大夫。” 谢葭一愣,意识到自己这几天外出忙碌,的确是疏忽了后院。他估摸着常氏是舟车劳顿、水土不服,所以才病倒了。谢葭也没有多想,叫来前院的管事赵斯,连夜去给常氏请了个大夫。 家主直接下命给一个妾请大夫,按理说这并不妥。但现下元氏病着,他插手这些小事,也就无可厚非了。 赵斯领了命要走,谢葭想到什么,又叫住他,“等等。请两个大夫来,再请一位去瞧瞧你们太太。” 公主府的前院一直是个摆设,赵斯这个管事的自然也是个摆设。如今家主来了,赵斯哪有不抱紧大腿的道理,没脾气的一一应了,麻利的出府请人。 安排好了事情,谢葭瞪了谢琅一眼,又问谢璋,“你怎么来了?”他了解谢璋,谢璋打小最怕冷,也没那个在寒风里跪着给母亲求情的孝心。 谢璋老老实实的回答:“阿姐让我来的。” 谢葭被他噎的一愣,“阿瑶?”他又看向谢琅,“你闯进书房,也是阿瑶的主意吧?” 谢琅倒是很讲义气,坚持说是自己的主意。谢葭就道:“是与不是,去问问阿瑶便知。”说着便叫人带路,往谢瑶的院子去了。 他们家以前的府邸没那么大,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父亲去女儿的闺房也很正常。孩子还小嘛!还不到七岁,跟常氏住在同一个小院里。可是到了平城便不同了,刘嬷嬷给谢瑶单独辟了一处小院。谢葭带着两个儿子要去谢瑶的院子里,就被闻讯赶来的刘嬷嬷给拦住了,坚持要这爷仨去正厅等着,她再派人去叫谢瑶。 谢葭正一肚子火没处发呢,刘嬷嬷正好就撞枪口上了。谢葭给她一顿骂,说刘嬷嬷不好好照顾生病的元氏,还不给常氏请大夫,他本想看在元氏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道刘嬷嬷自个儿不长眼,竟还管到爷们的头上了。刘嬷嬷被骂的灰头土脸的,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还嘴。 谢葭到了谢瑶院外,有些惊讶的发现谢瑶竟在门口候着,像是早就料到了他们会来一样。 第010章 揭穿 010 揭穿 谢葭一看谢瑶的小脸儿都冻红了,心里的气就消了大半,父女两个相携着进了小院。谢琅牵着谢璋,跟在后面。 谢瑶把父亲请到会客的正厅坐了,亲手给父亲泡了杯茶。等大家都暖和一些了,谢瑶才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谢葭说了。 谢葭的脸色愈发难看了。他堂堂七尺男儿,却连妻儿都保护不好,还要看京中权贵的脸色,他真是受够了这种日子。以往在阳夏的日子多好?那时候娇妻在侧,儿女承欢膝下……分了家后悠闲自在的,逍遥堪比活神仙啊! 许是在京中过的太过窝囊,谢葭愈发怀念起在阳夏的那段日子。在谢葭心中,比起凶悍的元氏,温柔可人、和他情投意合的常氏更似他的妻子。也正是因为这样,谢葭才会不顾他人想法,在得知常氏生病的时候第一时间为她请了大夫。 谢瑶见他不说话了,害怕错过这个良机,忙道:“阿瑶话多,后宅小事,让阿父操心了。不知阿父这些日子办事可还顺利?”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求官的事情,谢葭就更是心烦。都说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他一个七品的县令根本就不够看的。谢家的声望倒很高,但人家一听说他是太皇太后庶兄的庶子的庶子,脸上的热情就消退了。按理说他尚了长公主,那也算正经的皇亲国戚吧。结果元氏演病重演的太逼真了,外人都觉得长公主是真的要不行了,能荫蔽谢家到几时还不好说呢! 这几日谢葭四处碰壁,原本以为就是这些原因导致的。今日他听谢瑶一说,才意识到元氏和刘嬷嬷两个把后院闹腾的乌烟瘴气,他们家的名声也被败坏光了。 谢葭摇了摇头,借口说小孩子还小,没有把这几日的困难说与他们听。谢瑶不听也能猜出个大概,因此并不多问,另起了一个话题,“阿父,你去看过阿母没有?” 谢葭道:“没有啊,不然也不知道你娘亲病了。”话一出口,谢葭忽然意识到不对,谢瑶向来唤常氏为娘亲,那她此时口中的阿母,难不成是指元氏? 他忙改了口,“你是说长公主吗?刚来那日见过一次,她推说不愿以病容见我,之后便未曾去过了。” 谢瑶笑道:“阿父,咱们还是去看一看母亲吧!阿瑶今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得去向母亲谢罪呢。” 谢葭恍然笑道:“你这小机灵鬼,是想叫阿父帮你说情吗?” 谢瑶抬起头,一派天真的笑道:“也不尽然……阿瑶听说,阿母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喔。” “什么?!”谢葭大惊-变色,脱口道:“我怎么未听说过此事?” “阿父莫急,”谢瑶不缓不急的开口,“是这样,阿瑶这几日去给母亲请安,见母亲面色愈发红润不说,膳食也是日日荤腥,太医和随侍的下人们无一察觉不妥。阿瑶这才想着,是不是母亲的病已经好得差不离了。” 元氏是因风寒病重,吃不得油腻之物,膳食理应清汤寡水,眼下这般的确反常。谢葭略一思索,也不急着去看元氏,先叫人带两个儿子回去睡了,这才带着女儿一起前往主院。 天色已近有些晚了,元氏那边听说谢葭来了,一个个都手忙脚乱的。今儿个常氏不在,元氏索性不装了,下地跟女儿玩起了投琼,就是掷骰子。她躺在床上这么些日子,除了折腾常氏之外真是一点儿乐趣都没有。 这一听说谢葭要来,元氏赶紧叫人收起骰子,脱了外袍躺回床上去。婢女忙拉下床帐子。 元氏有点心慌,拉住刘嬷嬷问:“你说都这么个时辰了,良人怎么会突然过来?” 刘嬷嬷安抚道:“主子放心罢,方才不是说那几个小贱种跑去前院,惹恼了大人吗?听说又是‘摇光’那位捅的篓子。大人恼了,八成是带人来向主子请罪的。” 元氏这才松了口气,缩回帐子里装虚弱。 一旁谢瑾冷笑道:“这回可有好戏看了!以往阿父那么向着那个贱蹄子,这回她可惨咯,哈哈哈!” 谢瑾急着看谢瑶的笑话,抢在最前头迎了出去。刘嬷嬷怕谢瑾不懂事儿再闯了祸,赶紧跟了出去。 饶是他们在府中消息灵通,也抵不过谢葭来的突然。谢瑾只以为谢葭是带谢瑶来请罪的,给父亲匆匆行了个礼后,便瞟了眼谢瑶,没好气的说:“有些人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竟然敢叫人擅闯阿父的书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谢瑶充耳不闻,向谢瑾行了颔首礼,温声道:“大姐姐好。” “谁是你姐姐,哼。”谢瑾不屑的别过头。 谢葭见谢瑾这般无礼骄纵,简直是跟元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心中十分不喜。但谢瑾再如何也是他的女儿,谢葭按捺住呵斥谢瑾的冲动,先挑主要的问:“你阿母的病可好些了?” 这句话听起来并无丝毫不妥之处,就像是一句平常的问候。谢瑾不疑有他,正要答话,却见刘嬷嬷凑了过来,抢道:“劳烦大人惦记着,主子的身子已经有了些好转,只是这天儿还冷着,病情反反复复,还是不见大好啊!” 那就还是在病中了。 谢瑾被一个老奴抢了话,心中不悦,但看在刘嬷嬷是元氏心腹的份上,忍着没有发作,只是走到谢葭面前,拉住父亲的手臂,娇声道:“阿父!阿母病的可严重了,你可要常来看我们啊!”她顿了一顿,示威一般扫了谢瑶一眼,“可别被某些狐狸精给骗去了!” 谢葭见她们主仆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心里烧着一团火,但此时他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证实,不得不隐忍不发。他抬起头,“走,进去看看你阿母。” 在来的路上,谢瑶已经叫映雪去厨房那边找了阿梅。这些日子阿梅得了谢瑶不少好处,对映雪简单的要求自然一口答应。映雪办好了事情正要走,却被管着厨房的徐姑姑给拦住了。 映雪倒也不怕,面色坦然的给徐姑姑问了好。其实她心里已经紧张的要死。但好在谢瑶提前就嘱咐过她,如果遇到徐姑姑了该怎么办。故而映雪虽然心中略有几分忐忑,但还能撑出个样子来,不至于被吓破了胆。 徐姑姑问道:“这么晚了,映雪姑娘来厨房做什么?可是四姑娘想吃什么了?” 徐姑姑是宫里派来帮着打理谢府的人,自从她来后,谢瑶谢玥这些庶出的子女吃的喝的都上了好几个档次。谢瑶对她不可谓不感念,也没少叫映雪打点厨房这边。谢瑶偶尔想吃个夜宵,徐姑姑从没拦过。 只是要夜宵的话,只需要跟做点心的大师傅说一声就好了,映雪拉着阿梅嘀嘀咕咕的,看着便奇怪。徐姑姑才多问了这么一嘴。 原本徐姑姑也没指望着听到什么劲爆的内容,谁知映雪却老实道:“大人叫人来问问太太的吃食。姑娘知道的信儿早,让奴婢提前来知会阿梅一声儿。不是什么大事儿,没敢惊动徐姑姑。” 徐姑姑眼皮子一跳,没想到映雪这么实诚。但她是宫中混出来的人精了,一下子便明白过来,这是她主子教的,这是在逼着徐姑姑做选择呢。 徐姑姑突然有些后悔她刚才多嘴问了映雪那么一嘴了。 这事儿她要是没沾上边,那她一个刚来管事的姑姑,出了什么事儿顶多挨两句骂,大不了罚俸。左右宫里那边儿短不了她的银子。可现今她提前知道了这件事,那就必须做出一个选择。简单的说就是站队。是站在元氏那边,还是站在谢瑶那边。 从表面上来看这是一个非常容易的选择。元氏是谢府主母,而谢瑶不过是汉人所出的庶女。可临出宫前柳姑姑的一番话,不得不让徐姑姑深思。 从宫里放出来,代表太皇太后侍奉长公主,这是个体面活儿。徐姑姑能被推出来,那也是她有本事,会做人,跟柳姑姑走得近。柳姑姑得了她的孝敬,不把她当外人,临走前悄悄提点她,谢家跟皇上一辈的姑娘,活下来的有五个。瞧太皇太后的意思,至少一个皇后,两个妃子是跑不了的。 柳姑姑见过谢瑶,刻意嘱咐过了徐姑姑,这谢家的四姑娘是个聪明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徐姑姑就记在了心上。 她来到谢府后,元氏装病一事瞒不过她,元氏心虚,没少给她好处。徐姑姑是拿一半,推一半。除了元氏,府里就只有谢瑶那边敬着她。谢瑾自持身份,压根不把徐姑姑看在眼里。徐姑姑冷眼瞧着,就谢瑾这性子,就算日后走运当了皇后,也肯定走不了多远。 但这些还不足以让徐姑姑在元氏和谢瑶之间做出选择。最终让她下定决心的,是元氏的态度。 元氏打一开始就戒备着她,觉着宫里派人来是捣乱的。后来好容易分了一个厨房给她管,但徐姑姑是发现了,元氏这是想把她困在厨房,再不能在旁的地方施展拳脚。徐姑姑今年年底才过三十,自然不乐意一辈子就做个管厨房的婆子。她得想旁的出路。 徐姑姑云淡风轻的笑道:“你去吧,四姑娘还等着你回话儿呢。” 映雪总算不再提心吊胆,松了口气,端端正正的一礼,“多谢徐姑姑。”说罢跑回谢瑶那里复命。 第011章 发怒 011 发怒 此时主院元氏的屋里,正上演着一场拉锯战。元氏死守住床帐子,不让谢葭看她一眼。她口口声声称自己不愿以病容见良人,生怕过了病气给他。谢葭心中好笑,这元氏又不是什么绝世美女,没病的时候也不见好看到哪里去,何必学着人家李夫人那一套?反倒是东施效颦了。 谢葭问烦了,索性退后两步寻了个位子坐下,叫刘嬷嬷一干服侍的人过来问话。谢葭虽然只是个小吏,发起火来却有几分气势,“大太太这病拖了这么久还不见好,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刘嬷嬷等人扑通一声跪下,把什么屎盆子都往自个儿头上扣,反叫谢葭不好再骂了。谢葭见她越说越没边儿,心知这老婆子无赖的很,轻咳一声打断了她,“行了,去把太太的药方子拿来。还有伺候太太吃药的,都叫到我跟前来。”这个点儿了不好叫太医,问一问熬药的奴才便是。再说太医嘴严,也问不出什么来。 谢瑶刚想插个嘴提醒父亲还有厨房的人,就听谢葭补充道:“对了,还有膳房负责太太伙食的也别忘了。”他想起来刚才谢瑶提过那么一句。 让拿药方子的时候还好,结果一提膳房,刘嬷嬷就是一怔。现在那地界可不归她们管了。只求徐姑姑那边明哲保身,不要捅出什么篓子来才好。 药方子都是现成的,很快便拿了过来。谢葭略通医术,草草一翻,见都是些应付寻常风寒的温吞药物,心里就起了疑。又把给元氏熬药的小太监叫来问了两句,小太监年纪小,在刘嬷嬷凌厉的目光下,吓得腿都直打颤。谢葭见他无用,就道:“叫膳房的人进来吧。” 徐姑姑就领着给元氏做饭的赵太监、还有提膳的阿梅走了进来。赵太监是元氏从宫里面拽出来的,跟徐姑姑也是老相识了。要是别人空降过来管着厨房,在公主府呆了这么多年的赵太监自是不依。但徐姑姑是太皇太后宫里出来的人,赵太监精细着呢,徐姑姑人一来就被他捧得老高,还搁徐姑姑面前骂过去管厨房的那个赵婆子,也不顾他当初舔着脸跟赵婆子认了个姐弟。 来之前徐姑姑就提点过他了,他们是宫里出来的人,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太皇太后。他们只要实话实说,那就是顺着太皇太后的意思了。 赵太监便原原本本的把元氏每天都叫了什么膳给说了出来。再问阿梅,两人一致。 生病之人还大鱼大肉的吃着,的确是有些不像话。谢葭皱眉,刘嬷嬷就跟着揪起了心。谢葭刚来的时候,刘嬷嬷还死活压着元氏让她忌口。可元氏是什么脾气,装了几天就恼了,让她吃汉人的那些菜,比让她死了还难受。 刘嬷嬷不敢责怪主子,就拿眼睛乜了徐姑姑一眼,恨她不会做事。徐姑姑却跟没看见她眼色似的,主动跟谢葭请罪,说是她没管好手底下的人,给太太用了不该用的东西。谢葭摆摆手,他知道徐姑姑是新来的,这事儿怨不上她。 刘嬷嬷正想给元氏开脱几句,就听谢瑾道:“阿父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啊!阿母不就是吃了点儿爱吃的东西吗,咱们家又不是吃不起,有什么大不了的!” 谢葭正烦着呢,被谢瑾这么一打岔,当即沉了脸色,“有没有规矩?退下!” 谢瑾从小只有逢年过节能见着父亲,可谢葭却是她从小到大训斥她最多次的人了。谢瑾自诩天之骄女,连父亲谢葭都不放在眼里,被骂了也不害怕,反倒气呼呼的说:“阿父你就会向着外人!我说的不对吗,阿母身份尊贵,想吃点儿什么不行?多大点儿事儿啊!倒是她——”她手指向谢瑶,没好气的说:“她今晚闯了这么大的祸,阿父你打算怎么罚她?” 被点名的谢瑶没有害怕,反而暗暗摇头。这位谢家的大小姐,读空气的能力还是那么差劲。 谢家是名门大族,祖上虽多为名将,近年来却往书香门第的方向发展了起来。毕竟现在时代不同了,南齐北辽已对峙多年,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眼下比起打仗更重要的,是治理这个尚不稳固的国家。谢葭从小耳濡目染,学习的是圣人之道。他学问一般,但打小就生活在礼仪之家,大家族里就算偶有争斗也是暗中悄没声儿的角逐,哪有几个像谢瑾这样粗蛮无礼的?谢葭也意识到谢瑾是疏于管教了,自然不会再忍着她。 多费口舌无益,他干脆叫人把谢瑾带回了房,回头再请人教她规矩。谢瑾气的跳了脚,用力想要挣开嬷嬷们的手。可她毕竟尚且年幼,脾气虽爆却没多少力气,最后还是狼狈的叫人拖回房关了起来。 谢瑾刚出门,谢葭请来的大夫就到了。原本谢葭给元氏请大夫是出于礼貌,但这时候他哪里记得当时是怎么想的,心里难免为自己感到不平。他本是担心元氏,才一并给元氏请了府外的大夫瞧瞧她怎么一直不见好。谁知道元氏这病却很有可能是装出来的。如果真的是那样,谢葭觉着他可就真是白费了一番苦心。 刘嬷嬷一见谢葭竟然从府外请来了大夫,还是前院的赵斯直接领回来的,当即红了眼睛,跪倒在元氏床前拦住,恳切道:“大人一番好心,太太想必感激不尽。只是太太身份尊贵,乃是千金之躯,又岂是外男可以随意接近的……” 谢葭愈发觉得有鬼,也不理这老奴,对大夫使了个眼色,大夫便上前道:“这位嬷嬷请放心,小的只需将红线系于太太手上,便可为太太诊脉。” 刘嬷嬷才不听,直冲着谢葭磕头,哀声道:“大人三思啊!宫里的太医若是知道了,还当大人瞧不起他们宫里的人,难免为谢家招祸……” 床上的元氏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良人,妾身养养便是了,用不着再请大夫瞧!” 元氏的声音中气十足,一听就不像病重之人。刘嬷嬷急的直跺脚!这个主子未免太扶不上墙了! 谢葭见刘嬷嬷挡着那里不肯动,瞧了赵斯一眼,后者便带人将刘嬷嬷拖到一边。刘嬷嬷不敢挣扎,只是声嘶力竭的喊叫,一片拳拳之心,倒像是个忠仆。她心中暗道,事已至此,只能看元氏机不机灵、能否随机应变了。 帐子一拉开,元氏就闭上眼睛装死。谢葭透过床帐子的缝隙瞧了一眼,轻轻冷笑一声。看元氏养的白白胖胖的样子,脸上还有两坨淡淡的红晕,哪里像是有病?果然,大夫诊了脉,很快便起身笑道:“恭喜大人,太太的风寒已然痊愈了。只是瞧着像是有些积食,小的开个健肠胃的方子,喝两幅药便无大碍了。” 说的元氏脸上一红,当即斥道:“你这满口胡话的蒙古大夫!我夜夜咳嗽的睡不着,哪里见好?”说罢重重咳嗽了两声,像要把肺咳出来似的。 大夫被她骂懵了,却听谢葭道:“赵斯,给大夫包上二钱银子送回去。” 大夫战战兢兢的谢过了,赶投胎似的跟着赵斯出府。他再老实,也看出这屋子里的气氛不对,生怕殃及自己,连诊金都不打算要了。还是赵斯硬塞给了他,又用一盒精致的糕点堵上了大夫的嘴。 赵斯回来复命的时候,就见谢葭站在元氏床前,冷冷的望着元氏。其余下人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刘嬷嬷跪在那里不停的磕头,见元氏傻愣着,就把祸都往自己身上揽,说是她撺掇着元氏装病,但是主子也没什么坏心,就是太过思念大人了云云。 谢葭只是冷笑着盯着元氏,看的元氏后脊发寒,不舒服的说:“良人看我做什么?我是生病之人,莫不是还是我做错了?” 谢葭嘲道:“可不是生病?呵,积食……” 这话太扎人,刺的元氏也红了脸,一气之下竟跳脚道:“谢葭我告诉你,你别跟我这儿阴阳怪气的!我叫你回京来是帮你!你总搁南蛮子那儿混能有什么出息?回平城来多好,天子脚下,我也能帮你谋个一官半职的。你不感激我也就罢了,还跟这儿拿刀子捅我的心!” “好、好、好!”谢葭连道三个好字,气的胀红了脸,指着元氏道:“合着都是我不对,倒是你这个欺上瞒下的倒成了有理的了!元婴,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是公主,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但你也别指望我千里迢迢的被你骗过来,还会继续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 元氏看着谢葭,只觉得肺都要气炸了,后悔自己当初怎么瞎了双眼睛,非要嫁给谢葭不可。先帝的公主多,抚了匈奴和南朝的有十几个。到了她这里,已经不需要再往外面送了。和她排行接近的姐妹大多嫁了京城的权贵,偏生她心气高,看不上那些小门小户出身的,非要嫁个贵族世家出来的子弟。因缘巧合之下她见到了谢葭,见他生的格外俊美,又是出身于陈郡谢氏嫡系,当即便动了心,求了太皇太后好些日子这才嫁了进来。 她大婚之前就听说谢葭有一美妾,也就是常氏,但她并不在意,认为常氏不过是一个卑贱的汉人,成不了什么气候。成婚第一年,元氏就有了身孕,争气的生了个儿子。元氏正扬眉吐气呢,结果常氏突然怀孕了。元氏当然容不得这个孩子,常氏的孩子怀了三个月便不明不白的没了。谁知又过了一年,常氏又有了。谢葭为了保住常氏的孩子,只好往元氏屋里去。过了几个月,元氏怀上了,她自顾不暇,便让常氏生下了谢葭的次子谢琅。之后不久,谢瑾又落了地。 元氏生下长子长女之后,谢葭以为元氏该知足了,便很少去她屋里过夜,谁知元氏的心反倒大了起来,硬要回京城去。谢葭不肯,她一气之下便抱着长子长女离开了阳夏,还带走了当时正怀孕的妾室吐奚氏,这一走就是四年。 四年时间,足够让一个骄傲的公主低下头来面对现实。她是女子,在这个时代就算再强势,也不可能犟得过夫君。她把谢葭骗过来,其实就是想服软了,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而已。结果就这么被谢葭揭穿了去,她当然是又气又恨。 “那你想怎么样?”元氏咬牙道。 谢葭道:“既然你喜欢平城,那你就留在这里罢。可是孩子们,我全都要带回陈郡!” 第012章 小胜 012 小胜 元氏一惊,瞪大了眼睛,像是看见仇人一样跳了起来,“你想夺走我的孩子?!你做梦,你休想!阿珩和阿瑾都是我的孩子,他们是不会跟你走的!” 谢葭坚定道:“孩子们跟着你,一点规矩都没有,将来大了出门去,丢的是我谢家的人,我不能坐视不管。” 元氏开始慌了。谢葭是家主,占着天然的地位优势。他若硬要把孩子带走,她怎么也拦不住。她只好让了一步,抓住谢葭的袖子道:“别,别带走他们!我这就从宫里找人教他们规矩,绝对不会出一点岔子!”她若留不住谢葭便不强求了,大不了继续过着以前虽然无聊但很安闲的日子。但是要失去一双儿女,她受不了! 谢葭虽气,但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他甩开元氏的手,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开。装死了老半天的赵斯等人赶紧跟上。 谢葭走后,元氏便嚎啕大哭起来。刘嬷嬷赶紧上前捂住元氏的嘴,怕传出去了不好听。元氏一瞧刘嬷嬷一脸的血,哭的更加伤心,却不再鬼哭狼嚎的了。“嬷嬷,你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刘嬷嬷心道还不是你不中用,但见元氏哭的这样难过,只好安慰道:“主子放心吧,看大人最后的意思,两位小主子是不会被带走的。” “唉……”元氏长叹一声,心力憔悴的喃喃道:“我叫他回来,还不是为了阿珩和阿瑾的前程。没有阿父在身边,他们总归是矮了旁人一头。他在阳夏那种小地方,能混出什么出息来啊!平白耽误了孩子。” 刘嬷嬷劝道:“主子的苦心奴婢明白,只是这种惹大人不快的话,以后可万万说不得了。闹了这么一回,大人只怕气坏了。” 刘嬷嬷说的没错,谢葭真的是气炸了。刚才在元氏屋里,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拼了命才忍住掐死元氏的冲动。他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倒霉,摊上这么一个泼妇。当初他说的明明白白,他胸无大志,自知身份低微,无尚公主之意。可圣旨就那么砸了下来,他能怎么办?抗旨? 谢葭越想越气,走的飞快。这公主府空旷的很,让他感觉阴气十足,他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呆了。谢葭打定主意,明天就去给父亲请安,过几天等常氏的病好些了,他们就搬到谢家的宅子里去。父亲那里虽然窄了点,但容得下他们几个。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常氏还病着,脚步一顿,叫人带路去了常氏屋里。 谢葭进屋一瞧,谢瑶正坐在常氏榻前,母女两个小声的说着话。听到动静,谢瑶便站起身行礼,常氏也挣扎着要起来,被谢葭给拦了。 “你我之间,不必见外。”谢葭怕吓到常氏,尽量把一身烦恼都抛到一边,温声询道:“你可觉着好些了?” 常氏靠在一个绛色软垫上,更衬得她肤白如纸,柔柔道:“多亏良人请来了大夫,刚喝了退烧的药,已经好多了……” 谢瑶见父母说上了话,悄悄的告了退。 从常氏的屋子出来后,谢瑶长长的吐出口气。外头虽冷了些,却叫她精神一振。谢瑶抬头望着夜空,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明亮的月光映在她的脸上,衬得她白如美玉,整个人都在淡淡发光一般。 映雪忍不住赞道:“姑娘可真美。” 谢瑶笑着瞪了她一眼。主仆二人回屋后不久,元氏屋里的阿宛就悄悄的跑了过来,细细的把刚才发生在元氏屋子里的事儿给说了出来。从大夫进屋起,谢瑶便悄悄地告退了。虽然她并不意外后来会发生什么,但这会儿亲耳听到,还是十分高兴,叫映雪厚赏了阿宛。 阿宛走后,映雪急道:“姑娘,您倒是大方了,咱们带来的银钱可所剩无几了。” 谢瑶毫不在意,“不过是一点小钱。等回了阳夏,咱们还缺这点儿银子?” 映雪惊喜道:“咱们要回阳夏了?!” 谢瑶含笑点头,“不过还要等上几日吧,娘亲还病着呢……” 映雪才不在意这几天,开心不已的去帮谢瑶收拾起行李了。谢瑶拦不住她,索性由着映雪折腾。她坐在一旁出神,开始想以后的事情。虽然她成功揭穿了元氏,暂时摆脱了元氏的控制,但这还不够。如果他们一家真的回了阳夏,她的命运就会改变了。那么以后的事情还会再次发生吗?她还会不会和姐妹们一起进宫,会不会再遇到……元谦? 老实说,谢瑶还是想进宫。她既然托生到了这副好皮囊里,要放出宫去难。而且她想给母亲和兄弟们谋个好前程,还是进宫最靠谱了。有了上辈子的经验,她相信自己能少走些弯路,不至于再受那么多的苦。 拿定了主意的谢瑶便在谋划,还没进宫的这几年,她都需要做些什么。 就在她沉思的时候,映雪忽然凑过来道:“姑娘,奴婢有件事想不明白。” 见谢瑶看了她一眼,没有发怒,映雪便道:“刚才那个阿宛是不是傻啊?太太那里刚出了事,她就跑到我们这里来,拿了那么多的赏钱……背主这种事儿,一旦被发现了,那可就是一个死……”说完那个“死”字儿,映雪自觉失言,咬住舌尖缩了缩脖子,生怕谢瑶打她似的。 谢瑶倒很平静的笑了笑,“她来咱们这儿,无非两种可能。其一,奉元氏之命打听咱们的口风。其二,见财眼开。” 映雪摇摇头,否认了第一种可能,“太太瞧着不像……”她没敢把话说全了,简单的说就是,元氏现在根本就看不上谢瑶这个小丫头。而且以元氏的个性,并不像是那种会叫丫头来打探消息的人。元氏没那个心眼。要是阿宛是主院特意派来的,那也顶多是刘嬷嬷的主意。 可现在主院正乱成一团呢,她们自身难保,哪有闲心再来探谢瑶这边的情况? 八成就是后一种可能了。 映雪想明白后,心有戚戚然,叹道:“这个丫头,只怕活不长了。” 谢瑶见她物伤其类,温柔的安慰了一句,“你怕什么呢。只要不背主,便不会惹上这等麻烦。” 她的语气轻柔和缓,却叫映雪一震!四姑娘她竟然早就知道会连累阿宛!甚至就连今晚隐晦的帮了她们的徐姑姑和阿梅,恐怕也会被回过神后的元氏整治。 映雪张口想劝谢瑶两句,姑娘的手段太过毒辣了。可这时,她脑中忽然飞快的闪过了什么——谢瑶刚才安慰她的话,又何尝不是在警告她?身为奴才,就必须跟主子一条心,不管主子对了还是错了,她必须与主子完全一致,这样的奴才才是忠仆! 映雪回过味儿来,吓出了一身冷汗。 谢瑶托腮看着映雪脸上的表情变化,好笑道:“好啦,别担心了。说不定那个阿宛就是元氏派来的人呢?” 映雪白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你放心,只要你好好的跟着我,我是不会亏待你的。”谢瑶握住映雪的手,柔声道:“今晚帮了我们的徐姑姑和阿梅也是。等咱们回了陈郡,我会想办法带她们一起离开。” 映雪眼睛一亮,这才放心了些。她们家的四姑娘,好歹不是那般狠绝的人。 第013章 脱身 013 脱身 自打那晚大闹一场之后,谢葭便不再外出跑官。每日不是教教几个儿子读书,就是去看望生病的常氏。过了三日,谢葭带着府里的孩子们去给谢老太爷请安。除了谢瑾,她还被关在屋子里,由元氏请来的盖嬷嬷教导规矩。 谢葭之父谢沛是当今太皇太后的庶兄,为人正直古板,不好女色,一生只纳了谢葭的娘亲那么一个妾室。谢葭生母无福,早早的便去了,谢葭打小便养在嫡母高氏膝下。 虽然谢沛在外做官,很少归家,但在谢葭心里最敬重的就是这个父亲。谢瑶以前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现在想想,虽然管家的人是祖母,但谢沛才是他们这一支真正的家主。她想走的更远,一定要和祖父打好关系才行。 不过她现在还小,枪打出头鸟,不宜做的太过明显,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否则“早慧”的太明显,苏的过分了就不好了。 祖父这里没有女主人招待,她们两个小姑娘行了礼就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谢瑶还好,才四岁的谢玥连茶都不敢喝,大眼睛时不时眼馋的看向一旁桌子上的点心,可就是攥着手帕子不敢伸手。谢瑶看不过去,就给她递了一块,吓得谢玥战战兢兢的接了过去,连声道谢。 谢瑶笑笑没说话,她不是好心,只是不乐意看谢玥眼神乱飞,瞧着丢人。若是前世,她定觉得谢玥可怜的紧。可经历过那么刻骨的背叛之后,她再也无法对谢玥生出一丝一毫的同情。 无论何时,人总是把自保放在第一位的。谢玥用她的楚楚可怜保护自己,那么她为什么不能用微笑的皮囊、狠绝的手段自保? 那边谢沛听说儿子打算回陈郡本家去,倒没有阻拦,只是严肃的点点头,“嗯,回家去也不错……还是家里好啊。”谢沛是南人北相,身材高大又壮实。他读了一辈子书,却生了一张黑脸,不像是个文人,倒像是种地的老农。说起老家,他黑红的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来,看着让人有些心疼。 谢沛有官职在身,满心想着南下,可惜他走不了。谢葭不好接话,怕引得父亲伤心,就只是笑笑没接话。 谢瑶安安静静的听着父子两个说了些有关故乡的趣事,忽听祖父话锋一转,竟说到她们身上,“瞧我这记性,竟差点忘了。今儿早上宫里来了人,太皇太后让我递个话,过几日叫几个小的进宫去。太皇太后想看看几个侄孙女儿。” 太皇太后倒是细心,知道元氏病了不便管事,谢葭又孝顺,肯定会来谢沛这里请安。 谢葭闻言一怔,面有赧然之色,“阿瑶还好说,只是阿瑾,孩儿正叫人教她规矩……阿玥又太小,只怕会冲撞了太皇太后。” 谢沛扫了谢瑶和谢玥一眼,看到谢瑶平静的垂眸端坐,谢沛满意的点了点头。等他眼风扫到谢玥那里,却见谢玥小小的身子都要缩成一团似的,吓得不行。谢沛暗叹一声,知道这是个不中用的,便道:“阿玥便罢了,回头你带阿瑾和阿瑶进宫去吧。阿瑾毕竟是你的嫡长女,不带进宫去不好看。” 父亲发了话,谢葭再不情愿带谢瑾出门,也只好应声称是。 说完了孙女,谢沛又考了考几个孙儿的功课。长孙谢珩一心向武,满口鲜卑话,几乎是大字不识一个。谢琅倒还好,粗通文墨,勉强应付过关。至于谢璋呢……傻了吧唧的,话都听不太懂,什么都考不出来。谢璋懵懵懂懂的看向谢葭,和祖父聊天儿还挺高兴似的。谢葭此时顾不上他,满头黑线的向父亲请罪,“都是孩儿疏忽,对几个孩子疏于管教了。” 在这个男权社会,谢葭又是做官的,忙了一些疏忽了家里是能够理解的,谢沛当初不也是不着家?才导致这两个儿子文不成武不就的。谢沛不责怪儿子,都把责任推到元氏身上,不悦道:“元氏的病可好些了?你身边没个能管家的人,也不是个事儿。” 父子俩说起了元氏,那就不是谢瑶这几个小辈可以旁听的了。谢瑶连忙拉着谢琅、谢璋站出来告罪,道是想去花园透透气。谢沛有些意外,这个丫头倒是挺有眼力见儿。他和蔼的笑了笑,吩咐管家带他们几个小的出去转转。过两日他们就要搬过来住了,熟悉一下环境也好。 谢玥是个小跟屁虫,见了也连忙跟着站了起来,跟在谢瑶身后。 谢珩虽然想听,但大家都走了,他也不好赖在这里,只好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等出了门,他就一个人走了,像是谢瑶他们是什么脏东西一般,不愿与他们为伍。 谢瑶倒觉得自在,恨不能把谢玥也推过去,图个清净。 谢琅本来想和自家妹子说几句悄悄话,碍于谢玥在场,他们都不好开口了。谢葭的三子三女,长子长女和小女养在平城,谢瑶他们则在阳夏长大,小孩子不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彼此之间生疏的很,一点儿都没有“哦你就是我兄弟啊、你就是我妹妹啊”这种感慨。相反的,因为拥有同一个父亲,却有着不同的母亲,他们彼此之前都有着隐隐的敌意。 谢玥的处境尤其尴尬,她的生母吐奚氏虽然是鲜卑人,但只是一个卑微的婢女,并不得谢葭宠爱。吐奚氏为了母女俩的平安,一直在元氏面前被当成奴婢一样使唤。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见元氏对她有几分好脸色。 尽管如此,由于谢玥是在平城长大的,又有鲜卑血统,所以谢瑶和谢琅都不自觉的把她归到元氏那边的人。 谢璋年纪小,不懂得这些,按理说和同龄的小孩子打成一片并不困难。只是谢玥的胆子太小了,谢璋嫌她无趣,渐渐就没了和她说话的兴趣。 四人没滋没味的逛完了园子,看时候差不多了,便回到正厅,正巧赶上谢葭打算告辞离开。几个小的再次给祖父行了礼,一行人告退出来,回到长公主府。 回府后,谢葭直接就去看常氏了。谢瑶却很规矩,和谢玥一起去了元氏那里请安。元氏看见她们就烦,没什么精神的说:“知道了,退下吧。”谢瑶就乐颠颠的回了自个儿的院子,看着映雪和周嬷嬷带着两个小丫头收拾行李。 她当初来的时候就存了早日回阳夏的心思,因此打包的行李不多,只消一个下午便收拾妥当。周嬷嬷谢瑶是一定要一并带走的,只是不知道那两个小丫头如何打算。两人都是刘嬷嬷送过来的,卖身契都攥在刘嬷嬷手里。 几人忙了一下午,闲下来后,谢瑶赏了她们一壶酪浆。几人连道不敢,最后还是映雪打头喝了,她们才敢小口小口的抿。 除了周嬷嬷挨着半个屁股坐下来,三个丫头都站着。谢瑶看了映雪一眼,映雪会意道:“芷萱,芷菱两位妹妹,咱们姑娘眼瞅着就要搬到老太爷府上去了,我和周嬷嬷是一定要跟去的,不知道你们是怎么个意思?” 芷萱和芷菱对视一眼,齐声道:“奴婢愿意终生侍奉主子。”她们两个既然被刘嬷嬷赏给了谢瑶,日后就算谢瑶走了,元氏手边能使唤的人多,也肯定不会重用她们。虽说谢瑶眼下可能顾忌着她们是元氏送来的人,但日久见人心,总有办法向主子表现她们忠心的机会。 两人当中,芷萱和映雪同岁,也是汉人。九岁的芷菱却是个地地道道的鲜卑人,到了谢瑶这里之后才改了名字。 昨儿晚上谢瑶就和映雪商量好了,这两个人不论将来能否收用,若是她们愿意就先带着上路。映雪担心她们有坏心,谢瑶却笑道,路上得有两个干活儿的不是?映雪也笑了,心知谢瑶待她终究是不同的。 两日后,常氏的病情已有很大好转,可以不用丫鬟的搀扶下地活动。次日一早,他们就要搬到谢府。终于要从长公主府脱身,谢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这晚她早早洗漱,正打算睡个好觉,就见芷菱一脸不高兴的进来道:“姑娘,五姑娘来了!” 谢瑶也有点不高兴,不大想在这个时候应酬谢玥。但一想到谢玥可能是来给她送别的,她不见人家倒显得失礼,只好道:“把我见客的衣服拿过来吧。” 芷菱应了一声,一面服侍谢瑶换衣服,一面小声抱怨,“五姑娘也真是的,要来不知道早点过来,还要折腾姑娘多换上遍衣服。” 自打那日芷菱和芷萱两个表明了心迹,谢瑶便叫她们进屋服侍了。但谢瑶对映雪宽待,那是因为有前世的情分在。对芷菱她们,她便没那么多顾虑了,当即训斥道:“放肆!五姑娘是主子,岂是容你在背后议论的?” 芷菱见她突然翻脸,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迭的告罪求饶。 谢瑶也不管她,看向一旁的芷萱。芷萱虽是和芷菱一起进来的丫头,可她要本分上许多,知道这是主子在调-教奴才,哪里敢给芷菱求情?故而只是默不作声的凑过来,帮着谢瑶换好了衣服。 谢瑶整了整袖口,这才道:“行了,别磕了。回头再破了相,出去叫人看了,丢的不是我的人?” 芷菱吓得想哭,可又怕谢瑶听了哭声不高兴,咬着嘴唇不吭声。谢瑶吐出口气,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今晚不用你服侍了。” 芷菱捂着脸,跑出去的时候,眼泪还是溢了出来。 芷萱战战兢兢的服侍着谢瑶去了正厅,她本还有唇亡齿寒之感,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谢瑶的用意。 谢瑶一进厅就说:“五妹妹,叫你久等了。你不知道刚才那个奴才多气人,还敢在我面前多嘴多舌,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够不够格。” 谢玥脸色一白,到了嘴边的哀求,愣是说不出口了。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谢瑶这院子不大,她也瞧见了刚才有一个丫头哭着跑了出去。她缓了好半天,先和谢瑶表达了自己的不舍之情,姐妹两个姐妹情深了一番。等谢玥见时候晚了,终于沉不住气,竟双膝跪在谢瑶面前,哀声道:“求四姐姐帮我!” 第014章 内鬼 014 内鬼 谢瑶不动声色的由着谢玥跪了一会儿,倒把谢玥给跪懵了,一脸“你竟然不扶我起来”的震惊。 谢瑶好笑的看了芷萱一眼,芷萱却不敢笑,顺着谢瑶的意思上前扶起谢玥。谢玥愣愣的坐了回去,来之前打好了满肚子的草稿,突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她想不起来要怎么开口,就默默的流泪。谢瑶懒得哄孩子,本想着等谢玥哭够了就会说正事儿,结果她竟像开了水闸子似的哭个没完。结果等到谢瑶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时,谢玥立即就噤了声,好像刚才委屈的要死的人不是她似的。 谢玥怯怯道:“其实……阿玥老早就想来找四姐姐了,只是怕打扰了四姐姐休息。” 谢瑶淡淡的笑,心想着你已经打扰到我休息了。 谢玥见她不接话,只好硬着头皮说:“那天咱们从祖父府上回来,姨娘就骂我没用……姐妹们都能进宫面圣,只有我被丢在家里……” 谢瑶恍然,哦——原来是这件事儿。 她笑眯眯的安慰道:“五妹妹不必太过伤心了,宫里规矩大,你年纪小身体又不好,阿父是体恤你,才不教你进宫的。” 谢玥:“……”她想要的不是这个答案啊!姨娘不是说一般这个年纪的姑娘听了这话都会表达同情,然后帮她在阿父面前求情的吗? 谢玥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办了,急得又要哭。谢瑶奇怪道:“五妹妹为何流泪?等会儿你从我这屋子出去,只怕别人要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呢。” 谢玥只好憋住泪意,可怜巴巴地望着谢瑶,“阿玥怕被姨娘骂……四姐姐心善,可否帮阿玥在阿父面前美言几句?阿玥……阿玥也想进宫见识一番。” 谢瑶满脸惊讶,却在谢玥期待的目光里反问道:“怎么,五妹妹,难道姨娘经常打骂你吗?真是反了她了!咱们家的奴婢,竟然管到主子头上来了!” 谢玥:“……”姐姐你重点不对啊! 她愣了愣,急忙摆手解释道:“没有没有,姨娘对我很好的,不关她的事……” “哦,那就好。”谢瑶将自己的帕子递给谢玥,温柔道:“妹妹擦干眼泪,回去歇着吧。我人微言轻,在阿父面前说不上话。你若想进宫,不如去求大姐姐帮忙,左右我是没有那个能耐的。”说罢叫芷萱拿来一盒精致的糕点,叫谢玥一并带了回去。 谢玥哭哭啼啼的走后,谢瑶就立马回去洗洗睡了。只是临睡前,她叫芷萱给芷菱也送了一碟子点心。 芷萱和芷菱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芷菱在芷萱面前也不避讳,将盘子一推,不乐意道:“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一甜枣?别人吃剩的东西,我才不要!” 芷萱忙把今晚上发生的事情统统告诉了芷菱,芷菱听了,十分不解,“四姑娘这样我就不懂了,明明她就不喜欢五姑娘,这么点小忙都不愿意帮,为何我顺着她的心意说了五姑娘一句,她反倒骂起我来?” 芷萱长叹一声,帮芷菱掖好鬓角的碎发,轻声道:“谁叫我们是奴才呢……” 主子们可以想的,可以说的,她们统统都不可以。 芷菱闻言一愣,不说话了。 芷萱见她丧气,忙安慰道:“但你瞧映雪姐姐,人家在主子面前就有那个体面。等咱们熬到映雪姐姐那个位置,和姑娘更贴心了,说话也就能大胆些了吧。”而现在,她们在谢瑶眼中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奴才,是个可以随手用来对谢玥指桑骂槐的工具。 芷菱仿佛想通一般,拿过糕点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道:“做主子可真好……” 次日一早,不过三四点钟光景,谢瑶便被映雪悄悄叫了起来。急急忙忙的洗漱过后,她们开始搬家。公主府离谢府不远不近,但谢葭怕起来晚了,回头路上人多再生事端,便叫孩子们早些准备。等他们忙完了一切、在谢府安顿下来后,刚好赶上谢老爷子用早膳。 跟老人家用膳,吃的都是些没滋味的清粥炖菜。谢瑶草草的吃完后,便告退出来回屋补眠。谁知才睡了没半个时辰,周嬷嬷叫醒她,道是宫里教规矩的嬷嬷来了。 谢瑶立马清醒过来,揉着眼睛问:“怎么这么早?”她还以为至少得明天才会有人来。 周嬷嬷道:“太皇太后的赏花宴就定在五日之后,姑娘的衣裳首饰还没准备好呢。早些学规矩,也好省些功夫置办东西。” 其实她们这些小辈进了宫,可能连话都说不上一句,远远的给太皇太后行个礼就算完了。可就算只有这么一件正经事要做,她们也得学上好久。这还是这一回进宫来的仓促,谢瑶记得前世进宫之前,她可是足足学了三四年的规矩,人都要被嬷嬷管傻了。 因此一听说宫里来了人,谢瑶就有点打怵。谁知道等她换好衣服,出门一见,来的竟是老熟人——柳姑姑! 谢瑶有些受宠若惊了,以柳姑姑的地位,竟然亲自教她一个小小的庶女? 柳姑姑含笑为她解惑,“四姑娘莫怪,奴婢心想着四姑娘知书达理,教导姑娘是个轻松活计,便自告奋勇叨扰府上,还望姑娘日后关照一二。” 谢瑶连忙施礼,对柳姑姑奉若上宾。 这几日谢瑾那边叫苦不迭,谢瑶却很轻松的混过了这四天。进宫前夜,柳姑姑等人已先行回宫。谢瑶早早躺下,映雪却忙个没完,不停的检查自家姑娘明日要穿戴的衣物。 结果没想到,到底还是出了岔子。 她本准备了一条嫩黄色的曳地飞鸟描花长裙,昨晚映雪叠的整整齐齐,早起用暖炉烘热衣服的时候,却发现原本灵动的飞鸟,翅膀处竟然裂了一道口子。 映雪心慌不已,有心补救,却已经来不及了。等到谢瑶转醒,她实在没办法遮盖子,便跪在她床前连声告罪。 谢瑶听了却“噗”的一笑,“行了,起来吧。别磕破了头,今儿个咱们是要进宫去的,叫人瞧见了不好看。” “姑娘?”映雪感动的抬起头,没想到她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谢瑶还愿意带她进宫去。 “多大点事儿啊。”谢瑶见映雪还愣着,自己穿起了鞋袜,“又不是你的过错,无非是那边的人耍的小把戏,上不了台面。”她努了努嘴巴,隐隐指向长公主府。 映雪见她镇定如常,终于松了口气,起身服侍谢瑶洗漱的时候,极小声地问:“姑娘知道是谁做的了?” “元氏没那个闲心,无非是谢瑾……”谢瑶迟疑了一下,“或者谢玥。” “五姑娘?她还那么小……”映雪吃惊的瞪大双眼。 谢瑶好笑的摇了摇头,映雪这丫头还是不够机灵。和以前的她一样,对看起来势单力薄的谢玥从未起疑。 谢瑶道:“是谁做的,倒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重要的是……我们院子里出了内鬼。” 映雪被她轻描淡写的两句话骇住,手一抖,差点没把刚端起来的洗脸水泼到谢瑶身上。 谢瑶轻轻瞪她一眼,竟把映雪吓得脱口道:“姑娘明鉴,可不是奴婢干的!” 谢瑶笑道:“我知道。行了,你也不用太害怕了。咱们屋里就那么几个人,左右跑不了她们三个当中的一个。” 映雪歪头细想,不由猜测道:“莫不是芷菱?姑娘前几日才骂了她。” “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谢瑶话音刚落,便听周嬷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映雪得了谢瑶的眼神示意,亲自开门将周嬷嬷迎了进来。 周嬷嬷一进来就跪下告罪,怀里抱着那件被撕坏的衣服,道是奴婢无能,修补不好了云云。 谢瑶没接话,从箱子里又挑出一件烟霞色的银罗长裙,问周嬷嬷怎么样。周嬷嬷一顿,还是忍不住说:“这件艳了一些。”……只怕大姑娘会不高兴。 后半句叫她生生给咽了。交浅不能言深,周嬷嬷虽然没多少心机,但她年龄摆在这里,不似芷菱那般的小丫头,以为进了主子的屋子就能抬得起头做人。周嬷嬷颇有自知之明,知道她还算不得主子的心腹,不敢太过多嘴。 谢瑶点点头,淡笑道:“嬷嬷起来吧,今日不能叫膳,嬷嬷去给我拿几块点心过来。” 周嬷嬷闻言终于松出口气,知道谢瑶这是没再疑心她了。 谢瑶边换衣服边想,进宫可真是麻烦,因为怕在贵人们面前出丑,连一口水都不能喝,更别提吃早饭了。一旦进了宫去太皇太后没有赐饭,那就得挨饿一整天,想想她就胃疼。 一旁映雪还以为她在想心事,小心翼翼地说:“姑娘叫周嬷嬷去拿点心,这是不疑心她了?” 谢瑶实话实说,“不知道。” 她坦承了,倒把映雪给吓傻了。等到和谢瑶一起上了马车后,映雪看着抱着靠枕补眠的谢瑶,忽然意识到他们家姑娘不过是一个不到七岁的孩童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认为自家姑娘无所不能、算无遗策了呢? 看着缩成一团、睡的正香的谢瑶,映雪默默握拳,表示日后一定要更警醒一些,好好保护她家姑娘! 第015章 进宫 015 进宫 谢玥最终还是没能跟谢瑶她们一起入宫。而映雪自打知道谢玥也有可能是给谢瑶使绊子的人之后,就一直是一副纠结脸。 舒适的马车里,谢瑶睡饱了回笼觉,见还没到宫门口,便与映雪闲聊道:“你纠结个什么呢?” 映雪按捺不住,几乎是她一问便不解地问:“大人如此宠爱姑娘,姑娘为五姑娘说句好话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为何不应下她,还赚个顺水人情呢?”映雪的潜台词是,姑娘你何苦得罪了人家,害得如今被人报复了去! 谢瑶轻轻摇头,温声解释道:“她不会感激我的……无论成与不成,她都不会。” 映雪一愣,忽然叫她说的后背发寒。和上一世的谢瑶一样,映雪先前一直在阳夏小城生活,成长的环境过于顺遂,反而不知高门大院里的艰险。 经过谢瑶的提点,映雪现在忽然明白过来,谢瑶如果帮了谢玥,成了,此事于谢瑶无益,若是不成,只会惹得一身怨怼,反而显得谢瑶无能。倒不如把仇恨值拉到谢瑾头上,结果好也好坏也罢,都与她毫不相干。 马车停下的那一刹那,谢瑶心底一颤。她就要进宫了,她又要进宫了……那个埋葬了她所有希望的宫廷,她又回来了。 搭着映雪的手跳下马车的时候,她小小的身子一抖,差点摔倒,还好被周嬷嬷及时的用身体垫住。谢瑶感激一笑,尚未开口,就听前方谢瑾讥笑一声,满是轻蔑地看着她。 谢瑶不以为意,由着映雪为自己整理好衣物,而后告别周嬷嬷等人,随着领路的宦官步行入宫。 她始终落后于谢瑾一步距离,神态温婉柔和,与平常人家乖巧听话的小姑娘无异。只是裙子的颜色艳丽了一些,裙摆花朵上的银线在黯淡的阳光下仍旧熠熠发光。 谢瑾见她今日穿着华丽,果然不喜,但谢瑶不在意。既然谢瑾恨她入骨,那她无论做什么谢瑾都不会对她好一些。比起圣母的去感化谢瑾,谢瑶宁肯和她作对到底。 不知道这些日子谢瑾的规矩学下来,有没有一点进步呢?想到这里,谢瑶浅浅一笑。其实她很期待谢瑾在太皇太后面前,会如何展现她咄咄逼人、厌恶汉人的那一面呢。 她们一行人不快不慢的走了许久,就在谢瑶有些气喘吁吁的时候,她们终于抵达御花园。北辽的皇城仍如她记忆中一般,有着高大而深灰的城墙,遮住平城原本便少的可怜的日光。皇宫虽大,气势磅礴,却像是一口阴冷的大棺材,让人感到浑身不自在。只有御花园这一处,因为太皇太后喜花,种了不少艳丽的花朵,让人尚且感到一丝暖意。 她忽然觉得,父亲的考虑并不是没有道理。鲜卑人信奉萨满教,宫中各个门廊、过道上都摆放、刻画着瑞兽。鲜卑瑞兽状如大狗,细看类马似牛,五爪如虎,吻上生角,背上长翼,看起来十分骇人。谢玥一向胆小,只怕还没见到太皇太后,就先被这些瑞兽吓哭了。太皇太后叫她们家的姑娘进宫是为了施恩于谢家,一旦谢玥失仪于宫中,反倒不美。 谢瑶胡思乱想间,她们已到了御花园,太皇太后却还没有来。柳姑姑代为迎客,一见到谢瑶便是一愣。谢瑶先前那套衣服还是柳姑姑帮忙给选的,一见她换了一身,柳姑姑便知是出了变故。 柳姑姑不动声色的将她们迎了进去,对谢瑶无一丝特别之处,看不出一点亲昵或者疏远之意。谢瑶以同样的态度相对,既不如当初在府中一般过分礼遇,也不因为熟稔了些就显得轻慢,反倒让柳姑姑格外满意。 今日的赏花宴,太皇太后不光邀请了谢家的姑娘,北辽有名的贵族高氏、林氏都有姑娘进宫。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先帝留下来的公主,当今皇帝的妹妹们作陪。谢瑶知道这三个公主将来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人物,但现在她们都还小,在宫中地位不高,反倒不比她们这些贵族之女来的重要。 尤其是谢氏的三个姑娘,被安排在除了太妃和王妃们之外、距离太皇太后最近的位置,与三位公主相对而坐。 除了谢瑾和谢瑶之外,今日来的还有谢家的一位三姑娘,名为谢琢。谢琢是大将军谢泓唯一的孙女,生母叱罗氏是鲜卑人,但只是一个早逝的妾室。谢琢性格爽朗,颇有将门之风,前世和谢瑶最为相投。只是后来,谢琢嫁给了元谐,她们之间也冷淡了不少。 谢瑶见到谢琢,还来不及感慨前一世的造化弄人,就听不远处的假山后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因为那个人,说的是汉语。 在平城,鲜卑语仍是主流。就算是谢瑶这样完完全全的汉人,也要从小学习鲜卑语。因此在皇宫里听到这样流利的汉语,实在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谢瑶心想,那个男孩子的身份一定十分尊贵,才敢这样堂而皇之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朗读汉人的词赋。她本只是以旁观者的角度这样淡淡的想着,谁知在见到那人时,她竟少有的失控了。 她不曾想到,那人竟是她曾爱过、恨过,今生一心想要报复的元谐! 命运的齿轮果然发生了改变,她本不应该这么早与他相遇。她从未见过九岁时候的元谐,但在方才看到他的第一眼,她便认出了他。 因为此时,没有哪个少年会在宫中穿戴汉服,就连一心钻研汉学的皇帝元谦也不敢贸然易服。 只有元谐,看似温润如玉却又固执至极的元谐,才会按照自己的心意如此行事。 这一刻,谢瑶仿佛醍醐灌顶般,蓦地想通了什么。她无法阻止浑身血液逆流到头顶,冲动之下,她竟忍不住蓦地站了起来! 她终于明白,自己前世惨死之时为何那般不甘了!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是懂得元谐的,他才华出众,风流不羁,有勇有谋,敢于在一片反对声之中我行我素。她以为她是他的坚持,是他不会轻易舍弃的女人,所以在生命终结之前,她满怀着希望,他会如盖世英雄一般将她从暗无天日的地狱中解救出来。可她没有料到,却恰恰是她深爱的那个人,亲手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时候皇帝驾崩,众王心怀鬼胎,生怕她成为太后之后会像她的姑祖母一样垂帘听政,就假造遗诏要她性命。她本以为元谐会力排众议保住她,但可笑的是,元谐为了自保,或者更进一步说是为了日后的夺-权,他毅然决然的放弃了她,撇清他们之间的一切关联。 谢瑶那时才终于明白,他有他的坚持,但她从来都不在其中。 今日重逢,谢瑶忽然想明白一事。元谐心机之深沉,恐怕远远超乎她的想象。她本以为元谐天生便是那般固执之人,可现在看来,倒像是元谐自己给自己制定好了一个“人设”。 元谐生来早慧,最得先帝宠爱。但他排行靠后,注定与皇位无缘。为了在太皇太后和新帝手下保住性命,他不得不展露出自己的一部分劣势来,让他们觉得他并非威胁。 不守规矩,固执己见,大胆妄为,这样的人不可能与各方面都很出色的皇帝竞争皇位。 可元谐是有野心的。为了不让自己彻底失去上位的可能,他选择了“亲汉”这样一条道路。而事实证明他选对了路,鲜卑人汉化乃是大势所趋。皇帝亲政之后,不但对他十分放心,还委以重任。若不是谢瑶死的太早,谢瑶真的觉得她很有可能看到元谐黄袍加身的那一天。 认清了“敌人很可怕”这一事实之后,谢瑶开始思考第二个问题。 她还要不要和元谐作对? 刚刚重生的时候,她的确满怀斗志,想让元谐把她受过的伤害统统尝一遍,让他知道被心爱之人背叛的滋味。可现在……看着年仅九岁的元谐,谢瑶忽然觉得,似乎没有那个必要了。 因为现在一切都还没发生过,前世就如同一场梦一样。她不确定自己要不要为了那一场惨痛的虚空大梦,而搭进去难得的今生。 但是想要放弃报仇吧,又显得圣母了一些,不像是她性格…… 就在谢瑶纠结不已的时候,她忽然被人推了一下,险些摔倒。谢瑶堪堪稳住身形,不悦的看过去,只见谢瑾皱眉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六殿下行礼!” 谢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张行礼补救。好在她现在还是个孩童,偶尔发呆出神还不会惹起别人的怀疑。元谐见了果然没有丝毫不快,摆摆手道:“小娘子不必多礼。” 鲜卑人多称姑娘为小娘子,谢瑶一听到这个称呼就会想起“大官人”,想起大官人就会想到一些不太和谐的故事……所以她用汉语道:“奴婢是汉人。”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殿下的汉语说得可真好。” 元谐和煦地笑道:“原来姑娘是汉人!彦和方才献丑了。” 谢瑶笑笑,没有再接话。 就在与元谐极其短暂的几句交谈间,谢瑶忽然坚定了心意。前世的死太过惨烈,元谐注定是她的一个心结。她将来要进宫的话,迟早还是要和元谐打照面。与其一直纠结下去,不如顺其自然,随遇而安。她只要保证自己今生不会爱上元谐,就不怕再受到任何来自他的伤害。如果元谐日后对她不利,她只要见招拆招,报复回去就行了。眼下她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还没发生的、而且可能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而烦心,那样便是庸人自扰了。 想清楚之后,谢瑶终于恢复了平日的镇静,安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规规矩矩地等待着太皇太后的到来。 第016章 牡丹 016 牡丹 约莫一刻钟之后,太皇太后终于姗姗来迟。谢瑶早已将这位姑祖母的面容铭记于心,因而此时此刻她并未好奇地抬头,只是规规矩矩地同众人一起行礼。 太皇太后落座后只说了一声免礼,之后,便要众人自在说话,酒过三巡后再一同去赏花。这就是太皇太后的体贴之处了,她知道这些姑娘们定是一早上便饿着肚子赶进宫的,这时候肚子里只怕早已经唱起了空城计。 众人感激不已,纷纷感叹太皇太后仁德,不少人借机上前谢恩敬酒,谢瑶却仿佛钉在座位处一般一动不动。 她在很认真地吃东西。 面前的矮案上摆着四样蒸菜,四样凉菜,四碟点心,一壶果浆。谢瑶早上垫了肚子,此时并不是很饿,一样尝了一口后便有一下没一下地夹着碟子里的花生放入口中。热菜早已经凉了,味道还不如宫外的厨子。倒是几样小菜,样样都很可口。 她正无聊地等着太皇太后叫大家一起去赏花,一旁的谢琢忽然对着她道:“这位便是四妹妹吧?” 谢瑶一怔,忙放下筷子,“是。三姐姐好。” 谢琢比她大一岁,五官生的平庸,甚至连端正都称不上,但她一直笑呵呵的,一看就很讨人喜欢。 谢琢点头笑道:“四妹妹客气了。我老早就听说过你,只是可惜一直没有碰着。妹妹生的可真好看,不知小字为何?” 谢瑶:“单字为瑶。” 谢琢爽快道:“那我就叫你阿瑶好啦!咱们岁数差的不大,姐姐妹妹相称太过麻烦,你就叫我阿琢如何?” 谢瑶犹豫了一瞬,从善如流地改口唤道:“阿琢。” 小女孩之间交换了闺名,好像便突然熟悉起来了一般。谢琢笑了笑,毫不见外地问道:“你方才和六殿下说了什么呀?”她在边关长大,听不懂汉话。 “只是简单地请安而已。”谢瑶随意应付了一句。 “哦!”谢琢却谈性十足,“你看,大姐姐跑去和六殿下说话了呢!” 谢瑶有些意外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谢瑾正在缠着元谐说话。两个人还都是孩子,倒谈不上什么男女之防。不过谢瑾此举还是太过大胆了。 谢瑾会主动去找元谐说话,的确出乎谢瑶的意料。她没有想到,谢瑾这样讨厌汉人,却愿意主动亲近一身汉服、满口汉话的元谐。难道元谐真的有那么大的人格魅力,能让谢瑾抛去对汉人的成见? 她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稀疏的阳光下,他面如白玉,温和地与谢瑾谈笑风生,当真是如神仙一样的人物。 谢瑶收回视线,淡淡地附和了一句,“是啊,倒是想不到,大姐姐投了六殿下的眼缘。” 谢琢轻轻的“切”了一声,“哪儿呢!那是六殿下脾气好,对谁都十分宽厚。” 谢瑶不愿同她多谈元谐,正想转移话题,就听宦官高声通报了一句“皇上驾到——”。除了太皇太后之外,所有人都立即起身跪下,元谐也上前迎驾,向皇帝行礼。 好在先前有元谐打基础,等她见到元谦的时候,谢瑶已经没那么激动了。起码她能按捺住自己细细打量他一番的冲动,老老实实地低下头。 她真的太意外了。前世元氏有压着她,没叫她进宫,没想到竟然错过了这么多。 皇帝一来,宴上的气氛立即一肃,连活泼的谢琢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了。谢瑶倒得了个清静。 等到元谦象征性地说了两句话,氛围才渐渐恢复了先前的热闹。但无一例外的,大家都用眼角余光偷偷的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帝王。 谢瑶也未能免俗。她借着喝果浆的姿势,飞快地打量了元谦一眼。叫她吃惊的是,元谦的目光竟然也落在她的身上! 谢瑶有点呛到了,强忍住咳嗽的冲动,好歹没有御前失仪。 她悄无声息的,没想到太皇太后却发现了她,跟一旁的柳姑姑说了句什么,就见柳姑姑点了点头,朝她这边走来。 谢瑶今天遇到了太多意外之人,意外之事,连续出了好几个小状况。不过她毕竟不真的是一个六岁的孩童,没有那么容易情绪化。她镇定的跟着柳姑姑向主座走去,姿态优雅,礼仪周到,让旁观一切的谢琢不由得怀疑,谢瑶真的只是一个卑微的庶女?她年纪虽小,可看那气质做派,分明比谢瑾那个真正的嫡女还要高贵端庄上百倍。 谢瑶走近了才发现,太皇太后不单叫了她一个,谢瑾和元谐也一并来到了太皇太后面前。 近看太皇太后,她梳着高高的发髻,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面容温和,好像慈爱的邻家妇人。但在场没有一个人敢轻视这位历经四朝的女中豪杰。 因为轻视太皇太后的人,已经死绝了。 谢瑶规矩地行礼问安,出于稳妥考虑,她说了鲜卑语。只见太皇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说的却是汉话,“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听彦和说,你的汉话说的不错。” 谢瑶神色不变,乖巧地答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名为阿瑶。”说罢又对元谐一礼,“六殿下谬赞了。” “阿瑶吗?”太皇太后扭过头,对柳姑姑笑道:“这可不就是你教过的那个孩子?难怪如此懂事。” 柳姑姑和谢瑶虽然没有师徒之名,但柳姑姑教导过她几天,谢瑶也算是她的半个徒弟了。谢瑶被太皇太后夸奖,柳姑姑也觉得面上有光。她嘴上连称不敢,心中却是对谢瑶更高看了几分,先前隐有的托大之意也渐渐地偃旗息鼓了。 简单聊了几句后,太皇太后起身道:“走吧,咱们去园子里逛逛。” 一旁御座上一直不吭声的皇帝连忙站起来跟上,亲自扶着太皇太后,乍看好一幅天伦和乐的景象,谢瑶却深知元谦成年后急欲摆脱太皇太后控制的痛苦。 想要站在权力的最高峰,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就像现在的元谦,隐忍的功夫做到了极致,看不出一丝一毫对太皇太后专权的不满。 就连御花园中摆满了的各色鲜花,也都是皇帝为了让祖母开心,特意派人从南方运过来的。其中以艳丽夺目的牡丹最得太皇太后的喜爱。跟着的这些人都是些人精,一个个顺着太皇太后的心意夸起了皇帝的孝顺,把这些牡丹赞美到了极致,甚至连瑶池荷花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好了好了,你们惯会哄我。”太皇太后摆摆手,忽然指向谢瑶,笑道:“瑶丫头是从南边儿过来的,听闻洛阳牡丹最是闻名,你说说,这些牡丹与之相比如何?” 谢瑶被点了名也不惊慌,上前一礼,方认真答道:“此花甚好。” 她说的简洁明了,但却并无新意,仍旧是在夸赞这些牡丹。不仅围观的众人没把她的回答当回事,就连太皇太后眼底也隐约流露出失望之色。 礼仪虽然周到,但若失之灵活,那便是死板了。 谁知谢瑶却不缓不急地补了一刀:“但此花虽好,却不及洛阳万一。” 所有人都愣住了,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竟然这般不识抬举,敢说皇上送给太皇太后的牡丹不够好! 围观众人纷纷用一种同情而惋惜的表情看向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谢瑾更是幸灾乐祸,一副“你嫌命长了吧”的表情。 柳姑姑也担忧不已,主动为谢瑶说起了好话,甚至跪下道:“启禀太皇太后,谢家四姑娘还小,冲撞了娘娘和皇上,都是奴婢教导无方,还望娘娘息怒。” 她毕竟是奴婢,就算在太皇太后面前有几分脸面,也不能未经主子问话便主动说话。所以柳姑姑这才先跪下请罪,太皇太后就算是有天大的火气,也不会当着大家的面做的太难看了。 谁知出人意料的是,太皇太后不但没有发怒,反而大笑起来,“说得好,说得好啊!” 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不明白太皇太后唱的这是哪一出。 只见太皇太后抚掌笑道:“阿瑶说的不错,此花虽然也是从南方快马加鞭运送过来的,但早已失之鲜活,不过明日黄花,算不得什么稀罕。” 刚才上赶着阿谀奉承的人这才发觉,原来他们的马屁都拍在了马腿上,根本没弄清楚太皇太后的心意上前就夸,实在是太愚蠢了。 要说此时最尴尬的当属皇帝了,他精心准备的牡丹却被太皇太后三言两语说的一文不值,当真是颜面扫地。谁知元谦却毫无异色,反而十分淡定从容地向太皇太后请罪,“这都是孙儿的疏忽,只想着皇祖母思念家乡,看一看南方的花儿也是好的,不想却弄巧成拙。” 太皇太后亲自扶起元谦,十分和蔼地笑道:“皇帝说的这是哪里话?难为你一片孝心,哀家欣慰不已。只是略有感慨,此生恐是难能回归故地……” 元谦淡淡一笑,不见不被怪罪的释然,也没有一丝对老人家感慨起来的不耐烦。他墨眸漆黑,好似一潭古井,无波无澜般平静地回答:“皇祖母何出此言?多闻南地温暖,孙儿愿奉皇祖母南巡。若是皇祖母愿意,迁都洛阳也未尝不可。” 他说的轻巧,众人却无不变色!就连谢瑶也不由心底一沉,暗道不对! 第017章 生疑 017 生疑 前世的这个时候,谢瑶未曾见过元谦。可她和元谦多年夫妻,对元谦的了解很深,她很清晰的察觉到,眼前的这个元谦并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男人! 如果说元谐是天生的政治家,玩弄权术于鼓掌之间,那么元谦就是天生的帝王,深谙帝王之道。他聪慧、隐忍、胸怀大志,他旷达、仁厚,是鲜卑一族空前绝后的明君。 可再好的皇帝也是人,他不可能没有一丝一毫自己的感情,尤其是在年轻的时候。谢瑶入宫那年,元谦刚好及冠。那时候的他年轻、有朝气,充满了豪情壮志。相应的,他在感念祖母多年养育之恩的同时,不可避免的对太皇太后的专权感到极度的不满。那时,他对太皇太后虽然也是毕恭毕敬的,但做戏的成分居多。 而现在……谢瑶吃惊的发现,元谦仿佛入定的老僧般,完全没有了自己的情绪。他虽然在笑,可那丝淡淡的笑容飘渺的如同风中的蒲公英般,一吹即散。 竟然好像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似的。 如果说这是元谦有意做出来的,谢瑶无法相信十三岁时候的元谦,竟然会比二十岁时的他城府更深,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随着她的轮回转世,许多事情都发生了重大改变。元谦经历了她不知道的巨变,性格也相应的有所改变。 一时间谢瑶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但她终究不能仅仅凭着自己的猜测贸然盖棺定论,只得暂时收回思绪。 元谦悠悠道来的一句话,如同蓦然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引起了轩然大波。在那一瞬间,几乎是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惧的神情,但又同时低下头来,默契地装聋作哑。 可事实上,在场一个个的都竖起耳朵,打算听听太皇太后的意思。王妃们和官家小姐们想的是,这趟宫宴来的可真值!她们回去之后可算是有惊天秘闻向自家夫君、父兄邀功禀报了。可怜了那些随侍的下人们,只是一心盯着主子们的风吹草动,算计着他们什么时候应该及时地跪下,承受池鱼之灾。 一国之君随口说出迁都这种大事来,此时若有朝臣在场,定会有那刚烈耿直的大臣一脸愠怒的上前与皇帝争辩,说些国都不是儿戏,老祖宗定下了平城,怎可随意迁徙之类的话。 但今日的赏花宴上邀请的都是女眷,无论是皇帝的堂婶们,还是皇帝的姐妹,或者谢瑶这种年幼的贵族女子,都不可能为了出风头当面与皇帝辩驳。更遑论她们这些女子为了避嫌,多数避的皇帝远远的,只有谢瑶和谢瑾被太皇太后带在身侧的缘故,离的较近些。 或许正是因为没有人敢反驳他,元谦才会这样自在随意的说出“迁都洛阳”这等大事来。 此时此刻,太皇太后的反应是最关键的,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有资格训斥皇帝的人。 只见太皇太后极其微妙地一笑,先是夸赞道:“皇帝有这个孝心是好的,”突然,她脸色稍沉,话锋一转,“只是国家大事不是儿戏,皇帝身为天子,理应以社稷为重,怎可以一己之私决定国家大事?” 太皇太后教导皇帝,语气不怒而威,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慑力。这本不是外人可以听取的内容,所以大家再次默契的装起了聋子。 皇帝淡然称是,既没有被教训的不满,也没有满腔心思被人误解的委屈。倒是元谐看气氛尴尬,在旁插了句嘴,故作轻松地笑道:“迁都固然不可,但皇兄若要南巡,可否带上臣弟?” 元谦浅浅一笑,一副拿他没办法的表情,“你呀……” 太皇太后也慈爱地笑了起来。 一场宴会至此,宾主的目的皆已达到,圆满的落下了帷幕。 宫宴结束后,谢瑶得了很多赏赐。映雪悄悄告诉她,谢瑶得的瞧着就比谢三姑娘贵重三分,几乎与谢瑾无异。谢瑶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回府的路上,她静静地坐在马车里,凝神思考今日发生的一切。 车子行至谢府和长公主府的交叉路时,谢瑶本欲下马车同谢瑾告别。谁知谢瑾的车子根本停都没停,趾高气昂地掠过谢瑶往谢府而去。 谢瑾要去谢府? 谢瑶很快明白过来,谢瑾这是自以为得了天大的消息,要向父亲邀功呢。 可事实上,她不过是做了太皇太后和皇上这祖孙二人的传话筒罢了。 谢瑶方才就在想,这场宫宴的目的是什么呢?只是单纯的赏花自然不可能,若说是太皇太后要给皇帝和几个皇子选妃,这个理由还勉强还说得过去。但谢瑶觉得,事实不止于此,她的姑祖母应该另有深意。 正是因为如此,当太皇太后问到她头上的时候,她揣摩着太皇太后的心意另辟蹊径,反众人之道而行之,没想到正中太皇太后下怀。当时谢瑶想的只是,太皇太后已经听了那么多的赞誉,特意再多问她一句,定然是想听到不同之语,就顺口夸了一句故乡。 但看事情后来的发展,这分明是这祖孙俩在一唱一和,演了一出好戏呢! 如果当时谢瑶的话不合太皇太后的心意,那么太皇太后一定会再问另一个预先准备好的人,说出类似的那番话来。只不过因为谢瑶是汉人,又是从洛阳那边来的,这句话由谢瑶来说最为合适,所以,太皇太后才会先问她。 谢瑶现在回想起来也是一阵后怕,不知她当时若是说错一句,是否会被太皇太后就此厌弃。她虽然重活一世,但不可能事事知晓通透,应对太皇太后这等天生心思诡谲复杂的上位者,难免还是较为吃力。 谢瑶刚才想了一路,是因为她有些迷糊。当时她说的话,关键词是“洛阳”。太皇太后和皇帝联手唱的这场戏,就是想通过这些女子向京城的权贵们传达一个消息。皇室,有意迁都了。 可是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应该是谢瑶被赶出宫、再次回到宫中之后三年,大辽的国都才会南迁洛阳。 现在这一切,发生的太早了。 一定有什么关键之处,发生了她所不知道的,致命的变化。 不过,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这些国家大事连她父亲都还没有过问的资格,与她的干系自然就更少了。 回府之后,谢瑶先去给祖父请安。谢沛没有见她,只叫人传了话,道是四丫头辛苦了,回去好好歇着便是。谢瑶在门外一礼,便又去了父亲那里。 谢瑾果然在里头。谢瑶脚步一顿,想了一想,还是差人通传。 谢瑾特意来府上报了信,于情于理,父亲都要留下她过夜。就算谢瑾不愿意住下,父女两个起码也要一道用一顿饭。 于谢瑾的角度考虑,她从小不在父亲身边长大,难免有些小心思,想多和父亲亲近一二。就算她心里瞧不起汉人,看不上父亲的能力,但孺慕之情乃是天性,谢瑾也不能例外。 可谢瑶为什么要从谢瑾的立场上为她考虑呢?上次谢瑾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朝她脸上扔筷子,事情才过去了不几天呢。 想到这里,她嘴角噙笑,进屋甜甜地向谢葭行礼问安。谢葭看见了她,自然留下女儿一道用膳。 谢葭与谢瑾虽是父女,但相处的时间很少,几乎是无话可说。和谢瑾一起吃饭,就像待客一般,气氛无聊至极。添上谢瑶,气氛立时不同,谢葭的神情不自觉的便柔和了几分,扮起慈父来也没有那般吃力了。 谢瑾一听说要和谢瑶在一个饭桌上用饭,立即狠狠地瞪了谢瑶一眼,但到底是不敢再出言侮辱她半句。谢瑶看她气得要死的样子,忍不住好心情地嘴角上扬。 谢瑶全当是在自己家中,对面坐了个邻居家讨人厌的小姑娘,自顾吃的十分幸福。谢瑾却是一脸纠结,闷着头扒饭,简直要吐血。 这时,忽听谢葭温和地问道:“阿瑾,过几日我们全家就要启程南下,你可愿与阿父同往?” 谢葭看似在询问谢瑾的意见,实则心中已有决定,只是为了表示对谢瑾这个嫡长女的重视,这才特意多问了她一句。 谢瑾顿了顿,放下筷子,郑重地问道:“阿父,阿母也会一起去吗?” 此言一出,谢葭的脸色就是微微一黑。 谢瑶没有说话,但也放慢了咀嚼的速度,侧耳倾听着父亲的答案。 她费尽苦心让父亲和元氏闹掰,好不容易终于得以脱离冷冰冰的长公主府。可如果谢葭答应了,那她期盼已久了的幸福生活,岂不是又要在顷刻间化为梦幻泡影…… 谢葭究竟会不会带元氏母女南下呢? 第018章 生枝 018 生枝 原本勉强还算温馨和乐的饭桌上,因为提及元氏,气氛彻底僵掉。 谢葭突然胃口全失。他亦放下了筷子,沉声说:“你阿母的身体还未痊愈,不宜舟车劳顿,就留在京里修养吧!” 谢瑾闻言眉头一皱,当机立断道:“那我也不走!” 谢葭忍住拍桌子的冲动,耐心劝道:“阿瑾,你不要任性!你看看你,就是因为不在本家长大,疏于管教,礼仪举止才都上不得台面,进宫一趟还要临时抱佛脚。这样下去,你将来怎么找的到好人家?阿父也是为你考虑……” 依照当时的风俗,女子普遍早婚,通常十岁出头就定下了婚事。谢瑾今年虽然还不到九岁,但谈及婚嫁,也不算远了。 谁知谢瑾竟然腾的站了起来,冷笑道:“阿父你可不要诳我,我还要找什么人家?以我的身份,将来就算做不成皇后,也要做王妃,哪里需要看别人的脸色!” 谢瑾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一说出口,不仅谢葭气个半死,连谢瑶都惊呆了。虽说她们是谢家的女儿,但父亲只是一个刚刚辞官的小吏,朝中适龄的贵族之女多了去了,谢瑾何故如此自信? 难道说,有知情人向谢瑾透了话? 谢瑶不知其因,但她知道,这顿饭是不可能吃得好了。幸亏她刚才已经吃了八分饱,倒是谢瑾一直没怎么动筷子,肯定要气得胃痛了。谢瑶幸灾乐祸地想。 果然,谢葭闻言震怒不已,一张白净的面孔涨成了猪肝色,反问道:“你倒说说,你是什么身份?” 谢瑾小脸微扬,骄傲道:“我是当朝宜川长公主之女,陈郡谢氏本家的嫡出长女!今日我进宫去,太皇太后一直把我带在身边,她老人家可喜欢我喜欢的紧呢!难道姑祖母她不会为我安排一桩好亲事吗?又何须阿父为我担忧!” 她口口声声把元氏挂在嘴边,完全不提谢葭这个父亲,显然是没把官职低微的谢葭放在眼中。谢葭惊怒之余,心底满是酸涩。连他的亲生女儿都不把他放在眼中,更不必提元氏等人。 “罢,罢,既然你愿意留在平城,那就陪着你阿母吧。”谢葭苦笑一声,“倒是为父白白操了闲心。” 谢瑾见父亲这般,自知方才一时冲动,把话说的太绝,心中也生了悔意。但她欲言又止了半晌,到底是面子占了上风,半句软话都没能说出口。 谢瑶看谢葭实在是气得不轻,亲自倒了杯茶递给父亲。谢葭方才说的口干舌燥,刚好有些口渴。饮下一小杯微苦的清茗后,他脸色稍缓,但对谢瑾仍是极其冷淡地道:“你回去吧。”竟是连看都不愿意多看谢瑾一眼。 谢瑾虽然是他的女儿,可谢葭心里清楚,这个女儿长到这么大,早已经定了性,他想把她拉回来,已经不可能了。这样的性子,就算日后当真凭着身份嫁入皇家,只怕也难以长久…… 谢葭早就不指望谢瑾光宗耀祖,只求她不要祸及家人便罢了。 谢瑾也没想到会突然跟父亲吵翻,她本是抱着和谢葭缓和关系的目的来了,谁知道不但没有达成目标,反而让父女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糟糕。眼下她被谢葭当着谢瑶的面扫地出门,别提有多难堪了。谢瑾死死咬着嘴唇,为了不让谢瑶看笑话,腰背挺得笔直,装作云淡风轻地快步走出屋子。结果一钻进自家马车,便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谢瑾走后,谢瑶怕谢葭余怒未消牵连到自己身上,不敢轻易开口。 谢葭见女儿小心翼翼的样子,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头,温声道:“阿瑶莫怕,咱们就要回家了。” “嗯!”看到谢葭让她熟悉的那一面,谢瑶终于放下了心。父女两个谈了谈今天宫里发生的事情,又畅想了一下南下回乡后美好的未来,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谢葭才放她回去。 谢瑶出来的时候,谢葭这里的管事赵斯竟然亲自出来送她。谢瑶推辞不过,只好由着这位父亲身边的大红人跟在她半步之后。经过一番交谈,谢瑶关于赵斯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这人——好像是个宦官啊? 可看他模样,虽生得白净了些,却没有大多数宦官那般过分谄媚的作态。果真是应了他的名字,是个斯文知趣的,难怪父亲回京没有几天就放心叫他管事。 赵斯送谢瑶出了前院便放慢了脚步,尽管他是净了身的宦官,可毕竟还是前院的人,没有谢葭的吩咐,不好随意到女眷们居住的后院去,他便就此与谢瑶别过。 明月高悬,照亮了谢瑶前行的石子路。夜风中,她小小的身影看起来十分单薄。可她姿态端正优雅,在几个丫鬟的拥簇中,不自觉的便显现出了几分气度。 赵斯恭恭敬敬地目送着谢瑶远去后,他身旁的小宦官一向跟在赵斯手下做事,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师傅,我弄不明白!大小姐走的时候你都没送半步,怎么反倒对这庶出的四小姐格外恭敬?” 赵斯瞧着斯斯文文的,揍起人来却毫不含糊,劈头盖脸的朝着那小宦官的脑袋上糊了一巴掌,骂道:“你懂什么!大小姐也就是托生到了长公主的肚子里,要不然……”赵斯是从宫里出来的人,什么样的事儿都见过不少。要说出身重要吗?重要!可出身是天定的,改变不了。既然改变不了出身,那就得靠着自己的手段往上爬…… 都说三岁看到老,谢府这几个姑娘虽然年纪还小,但他看得明明白白的。谢瑾性情冲动暴躁,不得家主喜爱。谢玥胆小懦弱,上不得台面。只有谢瑶,虽是庶女,但她身上看不到半点被姨娘教坏的痕迹,又在几个子女中最得谢葭宠爱,他们这些下人不赶紧趁着南下之前抱紧谢瑶的大腿,等到了南边,主子们手边儿都有得用的人了,还用得上他们? 小宦官见赵斯欲言又止,正待催问,却见赵斯轻飘飘的白了他一眼道:“没脑子的东西,自个儿琢磨去吧!” 赵斯说的不错,他们这些从京里才跟着主子们的奴才,到了阳夏之后的确容易受到冷落。这不,还没启程呢,谢瑶就寻思起来要不要把屋里的这几个人排查一遍,或者给打发出去。 毕竟早上衣服被毁的事情于她而言虽然只是小事一桩,但有个包藏祸心的人在身边,这种感觉总归是不太好的。 还真是赶了巧,就在他们一家收拾好东西准备南下的时候,忽然出了点儿小变故。眼瞅着就要出发了,谢葭忽然被祖父叫了回去。常氏满心想着回家,见谢葭被叫走了,在马车里坐卧不安,生怕节外生枝。 约莫过了一炷香,府里来了人,一脸为难地请主子们先回府歇着。大病初愈的常氏闻言心中咯噔一声,脸色发白的下了马车。她生怕自己再落到元氏手中,吓得连路都走不稳。谢瑶见了赶紧上前扶她,可她身量不高,只能牵住常氏的手安慰道:“娘,你不用太担心,咱们一定能顺利回家去的!” 常氏觉得入京以后自己这个女儿好像长大了不少,谢瑶这句话虽然没什么根据,可分量却不轻,奇异的让她方才狂跳不止的心脏逐渐恢复了镇定。常氏左手牵着小儿子谢璋,右手牵着谢瑶,谢琅走在前面,母子四人暂时都聚在常氏的院子里。 又等了整整半个时辰,主院那边才终于传了话过来。原来是谢家的三姑娘谢琢幼失怙恃,千里迢迢的从边疆来到京城,就是为了投奔本家亲戚的。原本谢琢寻思着元氏正病着,等过段日子再叨扰谢葭一家。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要南下。这下子谢琢可着急了,匆匆收拾了行李,一大早从将军府投奔过来。 常氏听了,这才算是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现下已经过了出行的时辰,他们只得耽误一日再走。元氏不在,常氏是府中唯一还算拿得出手的女眷,就由她去迎接谢琢,为谢琢安排落脚的地方。谢葭怕侄女怕生,还特意叫谢瑶过去陪着。 说来还真是奇怪,谢琢对常氏还是客客气气的,可一见到谢瑶,立马便亲热起来。常氏在旁瞧着挺高兴,没想到她们两个这样投缘。谢琢虽是孤女,但她祖父镇守边疆有功,女儿能和她处好关系,总归是好事一件。而且常氏常常觉得亏欠女儿没有同龄的玩伴,这下谢琢来了,可算有人同谢瑶作伴了。 谢瑶见到谢琢却是灵机一动,等她问清楚谢琢身边只有一个伺候的人之后,谢瑶立马做主,把芷菱送了过来照顾谢琢。谢琢这边的确是缺人手,就没跟她客气,爽利地道了声谢。谢瑶却有点儿不好意思,她这算不算转移危机? 这天晚上轮到映雪值夜。自打谢瑶送走了芷菱之后,映雪的表情就轻快了不少。临睡时没有旁人的时候,映雪显得自在了许多,挺高兴的说:“小姐,芷菱走了,我可算是松了口气了呢!” 谢瑶是看出来了,进宫那天衣服坏了的事好像吓到了映雪。她突然有些不忍心告诉映雪真相。但她转念一想,趁着年纪还小,周围这些人的段数还不算太高的时候,能把映雪调-教出来最好。如果映雪这个贴身大丫鬟一直拖她的后腿,那么谢瑶就得好好考虑一下,她将来还要不要带映雪进宫了。 考虑到一时半会儿很难再栽培出几个映雪这样忠心的丫头,谢瑶摇摇头道:“不,你放心的太早了。依我看,那件事是芷萱做的。” 映雪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说:“怎、怎么会?芷萱她一向稳重妥帖,倒是芷菱,挨了小姐的骂,难免怀恨在心……” 第019章 南下 019 南下 光线昏暗的屋子里,谢瑶长发披腰,愈发显得那张白皙的小脸莹白可爱。 时辰已经不早,小孩子向来觉多,谢瑶头脑渐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的道:“你想啊,出了这种事儿,当主子的肯定第一个要追究你这个守夜丫鬟的责任。但你我是信的过的。如果不是你,那会是谁呢?周嬷嬷?不会,她年纪也不小了,再换几次主子,她折腾不起。况且她毕竟有些年纪,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段数。瞧她担心我穿艳丽衣服会冲撞到谢瑾的样子,不像是在作假。倒是那两个年轻的丫鬟,就算卖了我,还有机会找到更好的前程。” “那主子为何不疑心芷菱呢?” 谢瑶反问道:“你看芷菱去谢琢那里的时候,可有一丝喜悦之色?” 映雪仔细想了想,还真没有。 “芷菱对我或许是有几句怨言,但在看到赵斯都来巴结我之后,她当然不愿意去三小姐一个孤女的房中伺候。她还是盼着靠着我往上爬的。” 映雪好像明白了什么,脸色沉重下来,“如果是真的,那这个芷萱真是太可怕了……按道理来说,她恰恰就是小姐唯一不会怀疑的人。”映雪一顿,着急道:“哎呀,小姐,既然如此,为何不把芷萱送人呢?” 谢瑶摇摇头:“还不急。这次元氏计划失败,肯定正气急败坏着呢。她没这么容易妥协。依我看,她必然还会有后招。在我们身边安插几个钉子,用不着大惊小怪。若是我们太早把这根钉子拔掉了,反倒会让元氏采取更让我们头疼的举措。”其实说到底,那晚上谢瑶睡的实,事实究竟如何已经无从追究,但无论是芷菱也好还是芷萱也罢,谢瑶想让映雪记住的,是她们谁都不能相信。 映雪道:“小姐放心,等咱们回了阳夏,还有映霜姐姐呢!奴婢再不济,这些日子也会保护好小姐,绝不让那些个心眼子不正的家伙害到您!” 谢瑶含笑应了,想到映霜,也是稍稍松了口气。映霜是父亲当年亲自为她挑选的丫头,比映雪年长一些,性子也更稳当。就是因为这样,谢瑶才会留映霜在阳夏看家。 次日一早,他们再次早早起床,准备出发。常氏见谢瑶和谢璋两个睡的正香,就没再特意叫醒他们两个。她叫奶娘抱着谢璋,自己抱着谢瑶上了马车。等谢瑶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常氏的怀里。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捂住脸,羞道:“娘……你抱着人家多久啦?” 常氏温柔地笑道:“才一个时辰。天才刚亮呢,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谢瑶摇摇头,从常氏怀里钻出来,一旁的丫鬟绮竹早已备好了洗漱用具,见谢瑶起身,便上前服侍她洗漱。谢瑶咧嘴一笑,道:“多谢姐姐。”她是真心高兴啊,脱离了平城之后,她就可以翻身做主人了!这种被人尊敬、被人伺候的日子,别提有多舒服自在。 天渐渐的暖了,枯枝上逐渐发出了新芽,到处都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赶在炎热的夏日到来之前,他们终于回到阳夏。 谢葭曾经是阳夏的父母官,虽然他现在被元氏折腾的辞了官,但还是有很多在当地有头有脸的官员和士绅前来迎接他们一家。常氏带着几个小孩子先回家去了,而谢琅身为谢葭在阳夏这边实际上的长子,也被父亲带去应酬。 常氏看着夫君和儿子的背影,欣慰地笑道:“终于都过去了。”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苦尽甘来?他们家的日子真的渐渐的好了起来。谢葭一扫之前在平城四处碰壁的霉运,很快就谋到了一个新的官职,而且还比他之前的职位要高出一些。 谢葭以前是正七品县令,现今竟一举跃过了从六品,被推举为正六品上的功曹。功曹就是各级主官属下掌管人事的佐吏,像以前谢葭是县令的时候,他也有自己的副手。如今他就是被调任到郡里去,做郡守的副手。虽说做功曹不似过去那般能做一县的一把手,但跃过六品就意味着,谢葭已经成为了郡级的官员,相当于现代市里的干部了。 于是谢瑶也跟着水涨船高,从区长的女儿升级成为市人事部长的千金。 鲜卑人穷兵黩武,重武轻文,文官的品级都不高。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拥有实权。这不,谢葭还没走马上任,来巴结的人就已经络绎不绝。就连一向瞧不上他们家的祖母高氏,也叫人递了话,说是想孙子们了。 要说高氏想他们了,那绝对是在扯淡。原因很简单,谢葭就不是从高氏肚子里爬出来的。高氏一直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既然连他这个庶子都不受待见,高氏又怎么会想念名义上的几个孙子? 谢瑶忍不住发表意见,“阿父,我看祖母分明是为了二叔。” 谢葭有点诧异地看了女儿一眼,竟然忘了责怪,而是问:“谁告诉你的?” 谢瑶吐吐舌头,装起了小孩儿,“我自己猜的。” “阿瑶说的不错!”一旁的聂怀义哈哈笑道:“子敬,你那老母分明未安好心!以往她仗着你阿弟在郡里做御丞,向来不把你们看在眼中。如今见你手里捏着郡里的人事了,就打起了你的主意,想必是要为你那好阿弟铺路。” 聂怀义是谢葭的至交好友,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两人一人喜动,一人喜静,却意外地合得来。成年后聂怀义从武,凭着英勇善战一路升迁至正四品公府司马,掌管包括陈郡在内的几个郡的兵马。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里,手里有兵就是老大。因此不说郡守,就连省级干部知州大人也对聂怀义恭敬有加。 这次谢葭被举荐为陈郡的功曹,就是聂怀义帮忙出的力。为了答谢聂怀义,谢葭特意举行了家宴。常氏抱着谢璋先避了出去,谢琢虽是将门虎女,不大在意男女之防,但她识趣的很,知道对谢葭而言她这个堂侄女还是外人,便也跟着回避。谢琅作陪那是理所应当的,不过谢瑶能留下来和大人们一起吃饭,那就是仗着她脸皮厚,再加上谢葭的宠爱了。 前世谢葭就对谢瑶这个女儿十分疼爱,但也不知是怎的了,这一世谢葭简直是把她当成眼珠子来疼。尤其是回到阳夏之后,谢葭每日都叫人往谢瑶屋里送好东西,就连对待爱妾常氏也不曾如此爱重。谢瑶不知的是,原来谢葭把她当成了小福星,觉得自己南下之后的好运都是由女儿当初的“无心之言”带来的,所以才会对她如此宠溺。 聂怀义是粗人,父母早已双亡,不受世俗束缚,故而敢对谢葭的庶母高氏言语不敬,谢葭却不得不好言道:“不管怎么说高氏都是我的嫡母,虽说分了家,每三日去请安亦是应当应分的。” 聂怀义无奈道:“你去便去吧,只是……” 谢葭见他担心的样子,狡黠地笑笑:“阿兄放心,不该答应的事情,子敬自然不会轻易松口。” 聂怀义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兄弟二人痛痛快快地喝起酒来。两人喝到兴头上,就连谢瑶偷偷溜走了都未曾在意。 谢瑶跑到了母亲常氏那里。常氏正在给谢璋喂饭,一听到门口传来动静,常氏做贼般飞快地藏起手中的勺子,谁知还是被眼尖的谢瑶逮了个正着。谢瑶好气又好笑地道:“娘!您又给阿弟喂饭了!教他自己吃嘛!” 常氏心虚地笑了笑,她真是拿爱撒娇的小儿子和气势十足的小女儿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搪塞道:“他还小呢,不会自己用饭。” 谢瑶瞪了谢璋一眼,吓得谢璋一哆嗦,赶忙缩在常氏身后。谢瑶嗤道:“娘亲不在的时候,阿弟和我一道用膳,自个儿吃的可欢了。慈母多败儿,您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阿弟都满五周岁了,眼瞧着就要开蒙,哪里还小?” 常氏真是服了这个口齿伶俐的女儿,投降道:“好好!我不管了便是。”说着将勺子放到谢璋的小手里。 谢璋委委屈屈地看了自家姐姐一眼,见谢瑶不为所动,只好乖乖地自己动手了。 不怪谢瑶对谢璋如此严格,实在是上一世谢璋的所作所为太不像话了。那时候他二十好几的人了,没有功名在身、不爱读书也就罢了,父亲费尽心力给他安排的差事,他去了两天就坐不住了,还和人家同僚们的关系僵到了极点。若他只是不学无术还不算什么,谢璋还在京城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仗着自己是谢家的人,不知道做了多少糊涂事。 最过分的是,在谢瑶生命的最后那几年,谢璋看上了皇帝的三妹妹彭城公主。若彭城公主愿意下嫁便罢,但可惜彭城公主心高气傲,对谢璋厌恶到了极点。心急之下的谢璋,竟然起了霸王硬上弓的心思……恼羞成怒的彭城公主一状告到皇帝那里,又拉拢了谢玥等人从旁佐证谢瑶与人私通之事,这才导致了谢家最终的灭亡。 谢瑶临死前,太皇太后与祖父早已去世,谢葭病重,长兄战死沙场,幼弟被赐死,谢瑾出家为尼……除了那个凭着告密得以偷生的谢玥,他们家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再也不是那个在朝中举足轻重的谢家了。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要防止未来的悲剧发生,就要从小事开始改变。正是过去那些没有被他们放在眼中的小细节,累积而成导致了最终的覆灭…… 常氏见谢瑶发呆,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柔声道:“想什么呢?”她总觉得自己的小女儿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不过有一个懂事的女儿,这种感觉并不坏。 谢瑶仰起脸,靠在常氏怀里,懒懒地说:“娘,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能搬到洛阳去啊?” 阳夏距离洛阳并不远,谢瑶一家在洛阳有一处院子,他们偶尔会去洛阳小住。谢瑶心里还是盼着能早点搬去洛阳的。阳夏虽然是个很适合居住的小县城,但相比之下,还是逊于繁华的洛阳一筹。 况且谢瑶知道,她的祖母高氏是个难缠的主儿。如今她好不容易脱离了元氏的束缚,可不想再在高氏的阴影下生活。以往高氏对他们采取视而不见的策略还好,如今突然对他们家关注起来,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让人心塞的事儿,还是早早远离极品为妙。 随着谢葭的升迁,他们再住在阳夏显然是不合适的。常氏心中有数,坦然笑道:“快了罢,等咱们去给你祖母请了安……” 谁知道,事情就在这个当口,又出了变故。 第020章 祖母 020 祖母 事情要从谢瑶名义上的祖母高氏说起。这个高氏出身名门,却是在乡下长大的庶女,性格泼辣,比起贵族之女倒更像是个乡野泼妇。随着年纪渐长,高氏逐渐收敛了一些,但还是摆脱不了骨子里的刁蛮。她膝下仅有一子,就是谢瑶的二叔谢菽。尽管夫君谢沛子嗣单薄,霸道的高氏还是不允许他纳妾。谢沛老实听话,也就这么凑合了一辈子。 至于谢葭的生母能生下他,那完全就是一个意外。她生下谢葭后不久,就被高氏虐待而死。严格说起来,谢葭和高氏是有杀母之仇的。可那个时候谢葭还小,高门大院里的事情根本说不清楚。为了生存,谢葭只能恭恭敬敬地尊称高氏一声阿母,一直到他成年娶妻,独自开门立府。 高氏不是没有想过除掉谢葭这个眼中钉,但一来谢沛就这么两个儿子,小时候护他护的紧,二来高氏也怕外面的人嚼舌根,说她容不得人,所以谢葭倒是平安的活下来了。但也就是仅此而已,父亲木讷,嫡母把他当成透明人一般,谢瑶觉得自家老爹的性格还能这么健全,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谢氏是陈郡最出名的清贵世家。尽管这个时候还没有后世谢氏一门手握兵权、权倾朝野的盛况,但家族世代有人为官,后宫亦由谢氏把持已久,可以说在整个朝廷,谢家的影响力都很大。 因此在阳夏的本家,谢家的府邸也修建的十分气派。可谢瑶却不喜欢这个地方,房屋虽大,却因为人丁稀少,院子很空。华丽的雕梁画栋难以持久,虽说一年一年的上了新漆,但仍然可见惨淡模样。这样带着一丝森然气息的古宅,从来都不讨小孩子的喜欢。谢璋最为反感,才进了宅子就闹着要走。一路闹到高氏屋里,谢瑶都吓不住他。 一家人全都拿这个时候的谢璋没办法,因为他开始哭了。肉嘟嘟的小团子,哭的小脸儿皱巴巴的,谢瑶看着都觉得心疼,更别提一向疼爱幼子的父亲。但来都来了,过门不入太不像话。谢葭只好硬着头皮拖着小儿子进去,心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向嫡母请罪。 谁知高氏看到他们一家的时候却很高兴的样子,见谢璋哭的可怜,还把他抱在怀里哄了几句。高氏反常的和善不但体现在谢璋身上,她细长的眼睛一扫,竟然还提了谢瑶一句,说她长高了。谢瑶就呵呵了,她这人记仇得很,上一世高氏骂她是小娼妇的事情,她现在还记得。那时候谢瑶不过五岁……就因为她爱穿汉服,高氏便那样辱骂她,不知道说了多少难听的话。 这一世她重生在六岁,高氏想必已经骂过她了。但五岁大的孩子不大记事,高氏怕是觉得她都忘了吧? 能忘了才怪。被高氏提及的谢瑶只是呵呵笑了几声,也不搭话。今天她不是主角,看戏就好。瞧高氏这样子,必然对谢葭有所求。 果然,几人才刚刚坐下,高氏便按捺不住了。不过她说的并不是很直白,而是一脸憧憬地道:“洛阳可真是好啊!头两天,阿菽接我去洛阳看牡丹,那场面……阳夏哪里比的了?” 谢葭笑眯眯地点头称是。高氏讨了个没趣,却因有求于人,不好翻脸,强笑道:“眼瞧着你就要去洛阳上任了吧!怎么,长公主还是不肯回来吗?” 提及元氏,谢葭心中不喜,但脸上仍旧带着斯文的笑模样,“元氏久病未愈,不宜长途跋涉。两个大的孩子都懂事,留下来照顾她。不过儿子把阿玥和阿琢带回来了。”谢葭一顿,回头看了谢琢一眼,道:“阿母,这就是阿琢,大伯的孙女儿。” 谢葭的大伯谢泓镇守西北,是谢家的顶梁柱。高氏虽重男轻女,但谢泓毕竟就谢琢这么一个孙女,自然不能太过轻慢。她扯出个笑来,给谢琢递了个小荷包作为见面礼。谢琢不卑不亢地接了,然后就很没存在感地退回到谢瑶身边。谢琢跟前世一样,还是那么喜欢粘着谢瑶。 高氏被这么谢琢一打岔,眼见话题越扯越远,心里着急,索性豁开了直说:“阿葭啊,我年纪大了,你阿父远在京城,我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的,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人老了,总归是和家人住在一起才能安心。你可懂得阿母的意思?” 谢葭一怔,显然没想到高氏竟然会提起这么一茬。看高氏这意思,是希望谢葭能奉养嫡母,带着这老太太去洛阳享福? 有没有搞错? 谢瑶在旁边听着都气笑了,这老太太真有意思,你若没有亲生儿子,死皮赖脸求着你庶子养你也就罢了。你亲生儿子都自立门户了,对你还算孝顺,为何不住到儿子家里? 不过这很容易想通,谢瑶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感情她二叔谢菽不乐意养这老太太!连亲生儿子都不愿意给她养老送终,这老太太人品得差成啥样?至于她二叔,也不是啥好东西,年轻时得了高氏那么多的疼爱,怎的连奉养母亲都不乐意? 谢葭反应过来,第一个提起的也是谢菽,“儿子明白。阿母可是想与儿子一道去洛阳?阿母放心,儿子定会尽心侍奉阿母,送阿母到阿弟府上安度晚年。” 高氏气得要吐血了,心里直骂谢葭这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却也不好这么快就撕破脸皮,只好压着怒气道:“阿菽府上不方便,你从小懂事,阿母想和你一道住。” 谢葭颇为淡定地一笑,悠悠反问道:“怎么个不方便法儿?” 其实很好猜的,刚才高氏问起元氏,得知元氏没有南下的时候,显然松了口气。那么就是说,高氏和谢瑶的二婶袁氏处的不大舒服。是因为婆媳关系的缘故,高氏不愿意住到谢菽府上。 若说袁氏和高氏婆媳关系不和,那也绝对不是。只是袁氏的娘家比高氏牛逼很多,这些年来甚至有超越谢氏的迹象。袁氏的弟弟又是个做生意的,堪称陈郡首富。反观高氏,娘家不疼,夫家不爱。儿媳妇这样强势,高氏这个做婆婆的,难免就在袁氏面前直不起腰板来,想要住到谢葭府上去就不足为奇了。首先谢葭府里没有儿媳妇给她脸色看,其次谢葭本身就是庶子,得恭恭敬敬地捧着她。反正都是在洛阳,她住到谢葭府里被人当祖宗供着享福,经常去小儿子谢菽府上串串门子,看看孙子,岂不快哉? 高氏这个时候已经很不高兴了,她觉得谢葭太不识抬举!当今天子以孝治国,她让谢葭侍奉,对他的仕途应该是很有好处的,他应该求之不得才是!怎么反倒是这么一副扫人兴的样子?高氏稍稍拉下了脸,但想起洛阳的儿子和孙子,她立马又堆起了满脸的笑容,老脸皱的像朵菊花一样,“你也知道,你阿弟是郡里的御丞,管着大狱,府里进进出出的人乱七八糟的,我嫌闹腾。还是你府上好,就几个孩子,清净。” 若不是谢瑶年纪小辈分低,真想吐槽高氏,你想要清净你就去庙里住啊,跑来我们家搅合什么?她担忧的看向老爹,心里祈祷着,老爹你可千万不要答应啊!这么个老妖婆,别看她现在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其实一点都不好相与! 可惜谢葭听不到谢瑶的心声,他似乎是认真地考虑了起来,最后若有所思地开口:“阿弟……他也是这个意思?” 第021章 小吵 021 小吵 高氏瞧着有门儿,心急火燎地连连点头,“可不是,你阿弟说了,你是长子,你向来周到,我住在你府上,他也放心。” 谢葭看着高氏兴冲冲的样子,在她期待的目光里,露出了欢喜中带着一丝为难的表情,“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虽然是长子,可阿弟才是嫡子。阿弟却主动把爵位让给我,这……” 高氏闻言大惊失色,险些坐不稳了!她用力握住太师椅的扶手,才让自己勉强镇定下来,面色却已经沉如凉水,不悦地呵斥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虽为长,但阿菽是嫡子,爵位哪里轮得到你来继承?” 谢沛仰仗家族荫庇,头顶上承着一个奉恩公的爵位。虽说谢沛还活着,没有正式确立继承人,但庶长子早早地独自立府,高氏便觉得这个爵位铁定是她儿子的了。 高氏气急败坏,谢瑶却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家老爹鼓掌!牛,实在是牛,看不出平日里没什么主意的谢葭,肚子里的坏水还不少,不争不吵的就把这老东西气了个够呛。 高氏骂完了自个儿心里也回过味来了,现在两个儿子都不跟她住,她是嫡母,代表着本家。若是和谢葭住到一块儿去了,外人看来,可不就是默认该由谢葭袭爵了?可他是什么东西?汉人生的下贱东西,也配做奉恩公? 高氏心里头是想着把什么好东西都留给自己儿子孙子的,为了保险,她宁可不去洛阳享福了!高氏正要开口让谢葭滚蛋,忽然发觉这个庶子的脸上带着一丝极其刺眼的笑容,她的脸立即涨成了猪肝色。高氏忽然明白过来,感情这个庶子是一开始就在看她的笑话呢!她再发怒,反倒正中谢葭下怀。高氏气得不轻,吭吭哧哧地道:“罢、罢了!你回去罢!只当我、我白养了你这么个儿子!” “阿母说的这是哪里的话?”谢葭看起来十分委屈的样子,“阿母放心,儿子定会经常回来向您请安的。您若卧病不起,儿子必定亲自侍奉,绝不假手他人。” “你!我还没死呢,用不着你这么咒我!”高氏眼见着买卖不成,干脆撕破了脸皮,“不就是升做了功曹?且别得意的太早了……” 谢葭又聂怀义仗义相助,谢菽也有袁氏的娘家帮忙周旋。看高氏这语气,恐怕再过不久,他的好阿弟就要升官了。 谢葭不卑不亢,行礼如仪,“儿子谨记母亲教诲。”说罢不顾高氏脸色,带着谢瑶一行离开了谢府。 出门的时候,谢瑶忍不住伸出小手勾住了父亲。谢葭回首看她,就见小姑娘双目泛光,满含崇拜地眨着星星眼,“阿父,你好厉害喔!”她是真没想到,一向温吞的谢葭会把高氏驳的这么彻底! 谢葭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和蔼地道:“能忍常人之不能忍,方为上上之策。阿父不是厉害,只是……不想让你们再受委屈罢了……” 谢瑶眼睛一酸,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动。她的父亲忍了高氏那么多年,却愿意为了他们挺身而出,遮风避雨。她开始责怪自己,上一世太不知足,委屈起来的时候,好像觉得全世界都欠了她似的。其实,有这样好的家人在守护着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话说起来,难怪高氏不乐意住在阳夏。阳夏虽是谢氏本家所在,但这些年来,身为族长的谢泓远在西北,辈分高的老爷子谢沛在京城做官,家中没有长辈顶着,小辈们早已三三两两的搬去了洛阳。阳夏的古宅虽大,但没有人住,也不过是一个空宅子罢了。高氏向来爱热闹,整日在家中呆着,自觉十分无趣。 谢瑶才不管她呢!这个老婆子,害死谢葭的生母,还想让谢葭奉养她终老,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既然相看两生厌,谢葭按时去请安,送上些礼物,也就不错了。好在她老爹不是个圣父,没有答应、甚至都没有考虑过答应高氏的要求。 结果最终,高氏还是搬去了洛阳。好笑的是,奉养她的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谢菽,而是谢泓的养子,如今谢家名义上的掌事人。这个消息还是谢琢告诉谢瑶的,据说高氏虽然搬到了洛阳,但最近都不敢出门,夹着尾巴做人呢!说来也是,明明是自己有儿子的人,却不受儿子待见,还要靠着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才能进城享福,可不是叫人笑话吗? 谢瑶和谢琢一起笑了一会儿,想了想,佯作不经意地问道:“阿琢,你二叔虽然并非你祖父亲生,但好歹也是你的亲人,你怎的不回府去住呢?” 谢琢顿时收起了笑容,不悦道:“阿瑶,你这是在赶我走了?” 谢瑶不动声色地否认,“怎么会,只是好奇。” 谢琢随手挣下朵开得正好的月季,冷冷道:“他没有孩子,我阿父刚死,他就想收养我……为的不过是我这一脉的家产罢了!祖父识人不清,我又怎么能如他所愿?” 谢瑶听了,免不了一阵唏嘘。与谢琢一个孤女相比,她父母双全,处境倒好上许多。从小孤苦无依的环境塑造了谢琢坚强的性格,让她要比一般的孩子早熟。或许也就是因为这样,拥有成年人心智的谢瑶才会由着谢琢缠着自己吧。对待谢玥那种小姑娘,谢瑶才没那么多的耐心哄。 到了洛阳之后,谢葭忙着适应新的官场圈子,谢瑶她们也没闲着。既然高氏也到了洛阳,每三日一回本家请安是免不了的。如今的请安,还和之前不同。每三日一次的,是谢葭带着几个孩子过去。还有每日一次的,由常氏领着几个小姑娘过去。每天都要早起,把几个小的折腾的叫苦不迭。谢琢比较痛快,后来干脆不起了,说反正那也不是她的祖母。谢瑶暗暗为她鼓掌,自己却只得忍着一肚子起床气去跟那老太婆问好。 不过,难过的也就是起床的那一会儿,到了高氏那里,还是有不少好戏看的。因为去请安的不止她们,还有她的二婶袁氏。看高氏瞧儿媳妇脸色的样子,不知道有多搞笑。也难怪了,拿人的嘴软,袁氏这些年没少给高氏送东西。 说起袁氏这个人,虽说也是大族出身,但这几年族中子弟逐渐偏向于经商,袁氏常回娘家走动,不知不觉就染了一身的财侩气。她生的富态,嘴上有一颗明显的黑痣。和高氏一样,都只生了一个孩子,但好命的都是儿子。二叔家人口简单,除了袁氏的儿子谢瑜,就只另有一个二姑娘谢琦,生母早逝,一早养在袁氏身边。 她们在那里的大多数时间,大多都是袁氏在和高氏说话,常氏根本插不上嘴。常氏身份低,若说搁在以前,袁氏还有心情刺她两句。不过现在谢葭升了官,和谢菽算是平起平坐了。袁氏忌惮着谢葭,也不敢做的太过分了,索性把常氏当成透明人一样。 常氏的性格说好听了是能隐忍,说不好听了,那就是包子一枚。谢瑶抱着看戏的心态旁观不说话,谢玥胆小怕事,连吃茶都不敢,更别提说话。以至于时候久了,袁氏竟真的像她们三个不存在一般,说起了不该说的话。 比如这日谢瑶正听到高氏说他们的祖父谢沛要告老回乡了,高氏把谢沛好一顿埋怨,恨他不上进,不再肯往上爬。却听身为儿媳妇的袁氏也帮起了腔,满嘴都是谢沛的坏话。原来袁氏一直恨谢沛不早早定下继承爵位的人选,让她面上无光,不好跟圈子里的贵妇们炫耀。 这话袁氏一说完就后悔了,急急地看向常氏。却见常氏紧张的微微低着头,想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偏偏额头上沁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让人想不怀疑都难。 那日从高氏房里出来,袁氏头一回没有无视常氏,拦住她说:“你且留步。” 常氏听话地顿住脚步,抬头询问地看向袁氏。 袁氏做出一副指点的样子,淡淡道:“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回去后,可不要乱说话。” 常氏没脾气地答应:“是。” 谁知一旁的谢琦却不放心,有样学样地模仿起了嫡母,倨傲地对谢瑶说:“你也是,管好你的嘴巴,否则……” 谢瑶笑了:“否则怎么样?” 谢琦显然没想到一向没什么话的谢瑶会这样反问她。谢瑶打小姿容出众,此时脸上挂着这样明晃晃的笑容,看的谢琦惊怒交加,言语不经大脑就冒了出来,指着谢瑶身旁的芷萱道:“否则我就要你的丫鬟好看!” 谢琦这么说倒不是假的,她脾气爆,没少打骂自家的丫鬟,甚至还伤过一条性命。芷萱被她吓得往谢瑶身后一缩,却听谢瑶悠悠道:“原来二姐姐缺丫头?我还当是什么。我身边的丫头倒是够用,二姐姐若喜欢,这个就送你了。” 谢琦气急败坏,跺脚道:“你胡说些什么!阿母岂会亏待了我?你这等庶女,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谢琦完全弄不懂这个谢瑶,他们汉人不是都说什么打狗也要看主人吗?为什么谢瑶会一点都不在意和她最亲近的丫鬟呢? 谢瑶笑笑,神色不变地说:“我劝二姐姐最好看清楚自己的地位,不要不知轻重。你瞧不起丫鬟,殊不知你不过也就是二婶婶身边养的一条狗,只不过不同的是,是一只鲜卑狗。” 谢琦大吃一惊,一向不怎么说话的谢瑶,怎么会这样牙尖嘴利?!她像见鬼一样地看了谢瑶一眼,谢瑶正等着她回嘴呢,结果谢琦屁股一扭,转身跑出去找袁氏告状去了。 谢瑶无奈,颇觉无趣,小孩子的心理世界她真是弄不懂啊弄不懂,吵架都不吵个全套的。 谢琦走后,芷萱吓得双腿发软,一声不吭,映霜却道:“姑娘何必和她置气,不过小人得志。” 谢瑶瞧了芷萱一眼,淡淡一笑:“不过是觉得好玩儿,打发时间罢了。” 那边谢琦气冲冲的跑去告状,本以为袁氏会帮她撑腰,谁知却被袁氏骂了一顿。袁氏恼火道:“你懂什么!听说大伯对这个四丫头分外看重,连那几个小子在大伯面前都不如她有体面。我骂常氏,那是因为她是妾室,是奴才。那四姑娘能一样吗?”袁氏还有一句话没说,她听说有一个从太皇太后宫里出来的徐姑姑,本来是赐给元氏的,结果后来不知怎么跟了四姑娘。袁氏就开始疑心,是不是太皇太后看中了那个丫头?要是她将来入宫做了贵人……她想到这里,忽然发觉今日自己也是太过莽撞了,常氏虽说脾气好,但是肚子争气,孩子多,她这不是等于得罪了谢葭一家子? 她懊恼自己的莽撞,却不能全都赖在自个儿身上,就拿傻乎乎的谢琦撒起了气,把她一顿臭骂。她还想好了对策,一旦她嘴快的事情被捅到了谢菽那里,她也全都推到谢琦身上就是了。 不过好在常氏嘴严,什么都没有多说。谢瑶把事情告诉了谢葭,谢葭也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和弟妹计较。 谢瑶本来以为这件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谁知过了一天,袁氏的独子谢瑜忽然特意上门,指名要见谢璋和谢瑶。 第022章 转性 022 转性 谢璋傻了吧唧的话还说不全,八成是谢瑜不好意思直接找谢瑶,拉谢璋来作陪的。 果然,谢瑜一见到他们,就向谢瑶行礼道:“四姐姐,阿瑜来向你赔罪了。” 谢瑶装傻:“阿弟何罪之有?” 谢瑜倒很坦诚,把谢琦的无礼都算在自己身上。谢瑶一看就知道这孩子读书读傻了,很大方地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说:“没事儿,我早就不在意啦!” 谁知谢瑜还是一直低着头,不肯起来。 谢璋个子小,弯下腰抬起头看谢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谢瑶也好奇的看,原来谢瑜被她弄得羞红了脸,不好意思抬头呢! 谢瑶也笑了。三个小孩子,很快便熟络起来。 屋外蝉鸣阵阵,日头大的吓人,地面似烤焦了一般,冒出阵阵热气。 五姑娘谢玥听说祖母最为疼爱的堂哥谢瑜来了,特意换了身最体面的衣裳过来,谁知道守门的丫鬟根本就不让她进去。 谢玥听着屋里的阵阵笑声,只觉得连脚跟都站不稳。她……她怎么就那么可怜呢。要论出身,她虽然也是庶出,但生母是鲜卑人,怎么也比谢瑶好上一头。究竟是为什么,落得这般孤苦无依的境地? 谢玥想着想着,就嘤嘤地哭了起来。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个人也委屈的想哭,可她甚至连哭都不敢哭,生怕被谢瑶发现。 这个人就是芷萱。此时她正在写信,报告给元氏洛阳这边的情况。她真是盼着主母他们快一点过来啊!只要元氏来了,她就有人做主了。再过两年,她就可以离开这个不近人情的四姑娘,到大郎君屋里服侍,过上半个主子的生活。 她实在弄不明白,四姑娘不过七岁,怎的就如此冷漠淡薄。她侍候了四姑娘那么久,四姑娘怎么还是不曾将她放在眼中呢?她熬不起,也不想再等了! 元氏收到信后,她的关注点显然和芷萱不同。她把一儿一女都叫到身边来,眉眼间带着怒气,劈头盖脸地骂道:“你们那个二婶好不要脸!竟想趁着我不在洛阳,要你们祖父将家业全都交给你们二叔!” 爵位和谢瑾没什么关系,她闻言满不在乎地傻坐在一旁。倒是谢珩已经十一岁了,大概知道些,自然是急了起来:“这怎么使得,阿父可是长子!爵位和家业总该继承一样。” 元氏冷哼一声,不悦道:“可不是吗!看这情形,二房是觉得我不在,你们阿父好欺负,想赶紧把事情给定下来呢!” 谢珩想了想,问:“阿母的意思是?” 元氏看了刘嬷嬷一眼,两人对了个眼神,方道:“先前我不乐意去阳夏,是嫌那地方太小,怕耽误了你们的前程。现今你们阿父升官去了洛阳,怎么说也好看一些。咱们这便收拾收拾,去洛阳那边吧!” 谢珩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谢瑾却不大乐意,“洛阳?那儿汉人太多,我不喜欢!” 元氏何尝想远赴他乡?但为了哄谢瑾听话,她只好说:“你不想见到你阿父吗?等到了洛阳,你就可以和你阿父住在一起了。” 谢瑾怔了一下,不再多嘴了。她和谢葭之间虽然争吵不断,但这种没有阿父在身边的日子,她实在是过够了。她好羡慕京城里那些有阿父保护的女孩儿。尽管她的阿父没出息了些,但谢瑾相信,他也会非常爱她的。毕竟她是他的女儿呀,不是吗? 就这样,元氏母子三人早早准备起来,等隆冬甫过便一路南下。等谢瑶那边收到消息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快到了。 谢葭哭笑不得,却不好把人赶走,只好叫常氏准备一下屋子,迎接元氏等人。 收拾院子倒好说,让常氏心慌不已的,还是面对元氏。她虽在元氏面前伏低做小多年,但回到陈郡后的这一年多里,谢葭对她宠爱如初,将管家的权力全都交到了她的手上。又因为谢葭升了官,在外面行走时奉承常氏的人也不少。现在再叫常氏伺候元氏洗脚,给谢瑾擦鞋,就算她能强迫自己把身子低下来,心里也不可能那么服气了。做惯了太太的人,要怎么做回奴婢? 谢瑶见母亲整日愁眉苦脸的,在谢葭面前也是强颜欢笑,不用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元氏是常氏心中的难以跨越的一道坎,是她的心魔。曾几何时,也是谢瑶心底的噩梦。但现在…… 春来冬往,洛阳春早,院子里的木棉被暖风催开了花,花开喜人。谢瑶身着单薄的春衫,面带微笑地来到常氏房中。看到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女儿,常氏心中一软,暂时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烦恼丢到了一边,母女两个坐在一处,闲聊起来。 常氏道:“阿瑶,我倒真没看出来,阿琢瞧着是和你一般无二的小姑娘,怎的那么大胆子,还敢出手打人呢!” 谢瑶摊手道:“谁让阿弟太不像话呢!”其实常氏不知道,谢瑶这个亲姐姐才是没少揍谢璋。只不过下人们碍于谢瑶如今的地位,不敢多嘴多舌罢了。而且谢瑶和谢璋姐弟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谢璋从小被自家阿姐打大了,都习惯了,可谢琢就不一样了。谢璋一被揍完,就鬼哭狼嚎地跑到谢葭和常氏那里告状,结果雪上加霜,又被谢葭揍了一顿,顺便将他送去了家学读书。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谢璋这小屁孩想跟谢琢搭讪,但是小孩子不大会表达感情,就捉来一条毛毛虫丢到谢琢身上。谁知谢琢不像一般的小姑娘那样尖叫,而是十分淡定地看了他一眼,取下毛毛虫丢在一旁。谢璋被她那一眼看得发毛,果然,晚上回去喝水的时候,竟发现杯子里有好几条毛毛虫!谢璋当时就吓尿了,哭着跑到谢琢屋里挠她。谢琢年纪大一些,女孩子发育又早,身量高,手无缚鸡之力的谢璋哪里是她的对手?当即就被狠狠揍了一顿。 看谢璋那惨样,谢瑶心里多少也有些心疼。但让他长长记性也是好的。谢璋对她是万万不敢做那样的恶作剧的,之所以挑中了谢琢,还不是看人下菜碟儿,见人家孤身一个,以为没人给她撑腰?这样想便是大错特错了。 常氏刚开始还在她这儿把谢琢好一顿埋怨呢,现在事情过去了几日,谢璋的伤早就好了,常氏看儿子的确规矩了不少,就不再介怀,还能当做笑话一般和谢瑶提起。说话间常氏看着女儿,不过八岁大的小姑娘,眉眼还未长开,却是怎么瞧怎么漂亮。她心思一动,忽道:“阿瑶,你如今也不小了。娘能教你的毕竟有限,不如请个女师到家里来教你规矩吧?” “啊?”谢瑶愣了愣,颇有种挖了个坑给自己跳的感觉。因为这次谢璋上学,就是她撺掇着去的。常氏忽然想起给自己找女师的事儿,还不是由谢璋这儿想起来的?谢瑶舔舔下唇,气虚地小声说:“我,我就不必了吧……不是已经请了教书法的女先生吗?至于女工,娘做的就很好啊。” 常氏拉住女儿的手,柔声道:“娘是盼着你能有出息,将来嫁户好人家,不要像娘这样……”她说着说着,想到委屈之处,情不自禁地微微红了眼睛,“你是你阿父最疼爱的女儿,他一定会为你找个好婆家的。娘就盼着你能多学些正室夫人的气派,别跟娘似的,上不了台面……” “娘!您怎么能这么说呢?”谢瑶看不得常氏自怨自艾,不由道:“什么叫正室夫人的气派?您看那个元氏,整个就是一个泼妇!” 常氏惊慌地捂住谢瑶的嘴,着急道:“你怎么能……” 常氏话未说完,谢瑶已经抓开母亲的手,迫不及待地道:“娘你让我说完!元氏她根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只不过仗着自己是鲜卑人!” 谢瑶打小身子不好,但经过这两年的精心调养,都可以和谢琢一起拉弓射箭了。常氏一时不察,还真拗不过女儿。 “娘,时至今日,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以往她怕常氏伤心,一直没有正面和常氏提起元氏的问题。可是说实话,常氏的奴才样,太给谢瑶姐弟几个抹黑了。“您想让我做出主子的样子来,可您呢?您是我们几个的生母,若您都一直以奴婢自居,元氏和谢瑾他们怎么会瞧得起我们?” 常氏闻言如遭重重一击,脸色涨的通红,竟忘记了阻止女儿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来。 谢瑶还道:“想当初那谢瑾敢朝我的脸上扔筷子,可后来她意识到我不是好欺负的,她就不敢对我出手了。可她还是能羞辱我,为什么呢?因为她能使唤娘亲,让娘给她擦鞋!”一想起当初那个屈辱的场面,谢瑶就恨不得将谢瑾千刀万剐!可是说起来,常氏也太不争气,由着人家搓圆弄扁。 常氏低声道:“我的身份……毕竟……” 谢瑶急道:“娘,你迟疑什么呢?阿父让你管家这么多年,你又生下我们三个,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对那元氏卑躬屈膝?” 常氏想起伺候元氏的日子,委屈的想哭,好歹才忍住泪意,无奈道:“那我又能怎么办呢,她毕竟是正房太太。” 谢瑶握住常氏的手,目光坚定而执着,“要想让别人瞧得起您,就得先让自己立起来。” 常氏抬眸看向她,睫毛颤抖,眼底带着些许的不确定,和些许的希冀,“我……可以吗?” 谢瑶展颜一笑,认真地点了点头。“娘,您看您伏低做小了这么多年,战战兢兢的伺候元氏,她可因此善待了你一星半点儿?倒不如仗着阿父的支持,和元氏对峙起来。不说斗的水深火热,且让她忌惮着咱们,不敢使什么坏心眼,这便足够了。” 常氏连日以来如被阴云罩顶,今日和女儿一番长谈,如醍醐灌顶一般,只觉得前路都清明了不少。她如何不知谢葭心中厌恶霸道的元氏?只不过她以往太过胆小,立不起来罢了。想来她若有了自己的势力,谢葭不但不会不高兴,反倒会赞成她牵制元氏呢。 见常氏点头,谢瑶又道:“咱们不用特意跟她对着干,我看元氏这回南下,八成是为了跟二叔二婶抢那个爵位,没心思折腾我们。咱们就坐看好戏,瞧她们怎么狗咬狗,一嘴毛!” 常氏见她先前说的正经,还对女儿暗暗佩服,心想着难怪夫君对她如此重视,谢瑶的确是聪明早慧。但听到后面那一句,又忍不住笑了,到底还是个孩子啊。“你这是在哪儿学的俗话?也不怕叫人听了笑话。” 谢瑶偎在母亲怀里撒娇,笑嘻嘻道:“这儿不是没有外人呢嘛……” 母女两个正说说笑笑,外面忽然来了人,谢瑶一瞧,那不是父亲身边的赵斯嘛!从平城回来后,赵斯仍跟着父亲在前院行走,但管事的已经换做他人。赵斯也不恼,本本分分的为父亲跑前跑后,倒是颇得父亲信任。 因此不止谢瑶,就连常氏都迎了出去。谢瑶特意看了常氏一眼,常氏会意,没有像以前一样战战兢兢的同赵斯说话,而是挺直了腰板,尽量表现的矜贵一些。打赏的时候,常氏不再亲自递给赵斯,而是让绮竹来做。谢瑶满意地收回视线,和赵斯一前一后走出小院,边走边问:“赵管事,阿父叫我什么事儿啊?” 几年过去,赵斯和谢瑶一道行走时,仍是习惯性地落后她半步。听到谢瑶问话,赵斯恭敬地笑道:“主子们的事儿,奴才哪知道啊。不过方才聂大人前脚进了书房,后脚大人就叫奴才来请四姑娘了。” 聂伯伯?谢瑶加快了脚步,她隐约觉得,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了。 第023章 接驾 023 接驾 谢瑶一路穿花拂柳,不缓不急地走着,结果刚进前院,就见大管家刘亚急急忙忙地迎出来,如见救星般急急道:“四姑娘可算来了,快进去罢!两位大人恭候多时了!” 谢瑶不由感到奇怪,以往都是她厚脸皮留下来听大人们说话,后来谢葭偶尔也会主动留下她,但也没有今天这么着急的时候啊?难道真的出了什么事? 不过谢葭越来越看重谢瑶这个女儿倒是真的。这也并不奇怪,常氏虽得宠,但一向没什么主意。几个孩子里,大一点的谢琅一到洛阳就去了书院读书。聂怀义和他倒是投缘,但他是武将,二人不便常常来往。谢葭在家中,真是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后来谢葭逐渐发觉女儿不仅乖巧听话,懂事也早,偶尔就会拿些官中的事情和她商量。以至于不仅家里的下人知道谢葭宠女儿,就连外头的袁氏等人亦有所耳闻,不敢过分轻视谢瑶。 谢瑶从善如流地加快脚步,随着刘亚进了屋内,只见两个大男人如见救星般看向她。不及谢瑶行礼,急性子的聂怀义便心急地道:“阿瑶不必多礼了,快过来坐!” 还没等谢瑶坐下,就听聂怀义迫不及待地问:“听你阿父说,皇上头一回提要南巡的时候你也在场?” 提起元谦,谢瑶心里不由自主地一突,但仍旧十分镇定地回答:“是,但当时看起来只是随口一提的玩笑话……”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向聂怀义复述了一遍。聂怀义听罢,沉思了好一会儿之后,对谢葭道:“子敬,你还是早作准备吧!” 谢葭面色惨白,颇为不知所措地道:“这可要我如何准备,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功曹,府第狭小,连侍候皇上的宫人都住不下,如何接驾?” 此言一出连谢瑶都有些发懵……什么情况?皇帝要南巡?还要她老爹接驾?! 聂怀义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个儿的发小,摇摇头道:“洛阳不是有行宫吗?皇上哪会住到你这里来?但谢家是太皇太后的本家,她老人家免不了要回府省亲的。你虽不是族长一支,但尚了公主,又是谢家这一辈里子嗣最多的,搞不好太皇太后就会来你府上转转呢!” “噗。”聂怀义的话不知道哪里戳到了谢瑶的笑点,让她忍不住笑喷。被她这么一打岔,谢葭的脸色终于渐渐缓了过来,开始寻思起修葺府邸的事情。除此之外,他还要安排人手,修整洛阳行宫…… 他在那里出神,聂怀义就和谢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天来。聂怀义道:“这几年太皇太后越来越重用汉人,皇上和六殿下也兴起了汉学,如今又要南巡……难不成迁都这事儿会是真的?” 谢瑶赞赏地看着聂怀义,没想到他身为武将,却粗中有细,目光如此长远,能够见微知著。她颔首道:“纵观史上异族入主中原之例,未曾融入汉民族的王朝,皆不过是昙花一现,难以久远。太皇太后深谋远虑,早早看到了这一点,逐渐改革鲜卑旧俗,提拔汉臣。依阿瑶所见,迁都在所难免。南巡只是个开始,阿父和聂伯伯身处洛阳,本身占了先机,定要早作准备,支持太皇太后和皇上南下才是。” 聂怀义深深点头,深以为然,“不错,只可惜朝中守旧之辈太过顽固,鲜卑老臣冥顽不灵,就连这次南巡都极力反对……真是愚昧!” 谢瑶趁机拍了一句马屁,笑道:“若人人皆为聂伯伯这般开明,那大辽昌平繁盛便指日可待啦。” “你这丫头!”聂怀义摇头笑笑,心中却很是受用。 那方谢葭盘算完了,听到谢瑶这番高论,不由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宠溺地笑道:“你这丫头,真不知是像了谁,小脑袋里主意这么多。” “当然是像阿父咯。”谢瑶抓住谢葭的手,佯怒道:“阿父!都说了多少次了,别再揉人家头发啦,阿瑶是大姑娘了。” 谢葭含笑应道:“是是是,我们阿瑶长大了……”话虽如此,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下。 谢瑶见自己的作用发挥完毕,适时地退下,装作气鼓鼓的样子跑了出去。谢葭笑呵呵地望着女儿婷婷袅袅的背影,就听聂怀义在一旁说了句:“阿瑶这般姿容才智皆为上乘的姑娘,将来也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家小子。” 谢葭若有所思地道:“阿瑶心气高,嫁到平常人家做太太,只怕她都瞧不上眼。这回皇上南巡,听说几位先帝的皇子也会伴驾……” 聂怀义有些吃惊,没想到谢葭打的是这样的主意。他想了想,还是道:“先帝留下的几位殿下封王是迟早的事情,只是二殿下残暴不仁,三殿下五殿下碌碌无为,四殿下七殿下骄奢淫逸,皆非阿瑶良配啊!” 谢葭眯了眯眼睛,低声道:“那依阿兄所见,六殿下如何?” 聂怀义沉吟道:“六殿下人品声望倒皆是上佳……”但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恰恰是因为六殿下看起来太过完美,反倒让聂怀义感觉哪里不大对劲。 谢葭叹道:“谢家的女儿迟早都要有人进宫,尤其阿瑾身为嫡长女是定然逃不过的。我何尝不想让阿瑶得到世间最好的?只是阿瑾那个性子,必然饶不过阿瑶。” 聂怀义哈哈笑道:“子敬这是担心阿瑶吃亏呢!你放心罢,咱们阿瑶这样好,无论嫁给谁,必然视之如宝!若是有谁敢欺负她,我第一个不答应!” 聂怀义没有儿女,一直将谢葭的这三个儿女当做亲生的疼爱。谢琅的一身功夫就是聂怀义亲自教出来的。 谢葭感激地笑笑,兄弟两个又喝起酒来。此时的谢瑶完全不知道,自家老爹已经预谋起了一桩相亲,对象是她最讨厌的六殿下,元谐。 事实证明,谢葭他们早作准备是对的。四月末,元氏一行人抵达洛阳。紧接着没过多久,京中便传来了确切的消息,皇上果然要奉太皇太后南巡了! 整个洛阳城都沸腾起来,大小官员都卯足了劲准备迎驾。尤其是陈郡的郡守齐文斌,他是土生土长的洛阳人,对洛阳抱有很深的感情。他曾数次上书奏请圣上南巡,甚至还曾直言迁都一事,但这些年来都石沉大海了。如今得知皇帝果然要南巡,就连上了些年纪的太皇太后也要来,怎么能让他不激动!这可是他的表现机会啊!要知道齐文斌在陈郡郡守的位子上已经呆了将近十年了,胸怀抱负的他当然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平城的旨意来的很急,据说隔天圣驾就要出发。皇帝来的这么急,不乏突击检查的意思,让他们这些地方官都来不及粉饰太平,打了沿途各地一个措手不及。唯有陈郡例外,因为谢葭和义兄、女儿商量过后,早早地就筹备起来。齐文斌当时还颇有些不以为然,觉得他上奏了这么多年都没用,谢葭一说皇帝就要来了?嘿!结果还真没想到,叫谢葭给蒙着了。从这件事起,齐文斌这个顶头上司终于开始正眼看谢葭,觉得他是个做实事的人。以往齐文斌还以为谢葭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世家子弟,靠着家族荫蔽来混吃等死的呢! 有了谢葭争取到的这几天时间,洛阳城上上下下早已打点妥当,好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行宫的修葺也进入了尾声,齐文斌兴奋的摩拳擦掌,将谢葭大肆夸奖了一番,还将此次接驾事宜分给了谢葭一部分打理。一时间原本还融入不进洛阳官场的谢葭,混的那叫水起风生。 谢葭在外面心情顺畅不已,回到家后自然是一副笑模样,他亲自吩咐库房给几个孩子都送几匹新料子,做几身衣裳,准备迎驾。送到谢瑶那里的东西格外的精贵,叫常氏瞧见了都吓了一跳,怕她穿着这种料子会冲撞了贵人,连声叫谢瑶退回去。谢瑶笑笑,却不答应,只是把料子收了起来,安抚道:“娘,你不用怕……女儿还配不起这一匹料子不成?总有一天,女儿会堂堂正正的穿着它走出去。” 只是到了那个时候,她就看不上这匹料子了。但那又怎么样呢?不争馒头争口气,她不想那么轻易低头。 谢瑶继续给常氏洗脑,“娘,你也是。跪太皇太后、跪皇上也就罢了,那元氏算个什么东西?给她行个礼就不错了,以后呀,您的膝盖得硬气一点儿。” 常氏犹豫着正要反驳,就听谢瑶不容置疑地说:“您就是不想着自己的脸面,也得考虑考虑我和阿兄阿弟几个。” 一句话说的常氏脸颊通红,她咬咬牙,为了孩子们,豁出去了! 结果常氏发现,还真是神奇!这回碰面,她没跪元氏,元氏竟然也没说什么,只有刘嬷嬷多嘴说了她一句。 常氏当成稀奇事儿跟女儿说了,谢瑶笑道:“元氏这回是学精了,没有大吵大闹。也是,您想啊,这里不是平城的长公主府,而是阿父当家做主的谢府。她初来乍到的,手里没有管家权,又没有宠爱,哪敢再像以前那样使唤您呢?她要是那么做了,那就是在打阿父的脸面了。” 谁知常氏听了这番话,不但没有感到安慰,反倒惊慌道:“糟了!” 第024章 肉串 024 肉串 谢瑶:“?” 常氏急道:“我竟然忘了把管家权还给太太!太太来了好几天了,钥匙还都在我这儿……不行,我得赶紧把库房的钥匙给太太送过去……” “慢着,不急。”谢瑶拉过说着话就要走的常氏,无奈道:“娘,您忘了是怎么答应我的了?” 常氏欲哭无泪,“可我……我的身份毕竟……” 谢瑶摇头道:“一点不给是说不过去,但若全给了,那咱们岂不是又要被元氏架空了?”在元氏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那可不是什么好日子。 常氏无奈道:“那可怎么办才好?” 谢瑶琢磨了片刻,歪头道:“徐姑姑管着厨房已经有些日子了,阿父很满意她,那么厨房的库房就不必再给元氏。” “那其余的呢?”常氏追问道。 谢瑶没有直说,而是启发性地道:“娘,您觉得您在这个家里最大的倚仗是什么?” 常氏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你们几个。” 谁知谢瑶却摇了摇头,否定道:“不,而是阿父才对。” “啊?”常氏一愣,明显没回过神来。 谢瑶温声道:“若没有阿父的宠爱和信任,就算生了我们几个,娘亲你也不可能拿到管家权。所以您该怎么做呢?” “我自然是要都听你阿父的。”说到这里,常氏仿佛醍醐灌顶般,脸上满是恍然大悟的惊喜,“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找你阿父……” 看着常氏风风火火的背影,谢瑶唇角微弯,瞧着快要到晚膳的时辰了,就叫上映雪,打算去厨房看看。 谢家搬到洛阳之后,谢葭的升官和物资的充盈让他们一家的伙食水平又上升了一个档次。谢瑶一个女孩儿家对做女红没什么兴趣,倒是喜欢往厨房跑,折腾些后世的吃食出来。谢葭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这点儿小事自然是依着女儿。厨房的管事徐姑姑是她的人,大厨赵太监是个人精,这两位都敬着她,底下跑腿的下人们就更是殷勤,不仅不觉得被四姑娘折腾的麻烦,反倒觉得面上有光。谁要是哪天被四姑娘指派了差事,在府里行走都能挺直腰板。 不知是人为的还是天定,谢瑶打娘胎出来就身子虚弱,上一世年纪轻轻的就得了咯血病。这一世谢瑶格外注重养生,钻研出好多食补的法子。谢葭常和女儿一同用膳,时不时就笑话她,小小年纪比他这当爹的还注意保养身体。笑话归笑话,面对女儿时常送来的新花样,既好吃又有营养,谢葭吃着还是很受用的。毕竟人都惜命。有一回谢葭喝了点小酒,还感叹了几句,说他闺女真孝顺,想方设法地帮她爹延年益寿…… 谢瑶笑而不语,没好意思解释,其实她就是想补补身子,拿她老爹做小白鼠而已。不过看谢葭这么感动,谢瑶就没有傻乎乎地去解释。 不过,养生归养生,像谢瑶这么大年纪的小孩子难免馋肉。谢瑶和赵太监一商量,很快就苏出了各种肉串来。这个时候的肉没打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纯天然原生态,肉味香醇浓厚,烤的微焦的肉串,口感真是没话说。这种烤肉串很快就在谢府中流行起来,在谢葭拿来招待了聂怀义和一些同事之后,更是在洛阳城中掀起了一小股烤肉串的风潮。 谢瑶管着厨房,她钻研出的这些吃食,坏心眼地没给元氏母子三个送去过一样。倒不是她藏私,她是怕被元氏他们赖着了,要是不合口味,或者吃了拉了肚子还不是她的责任?既然元氏喜欢吃油腻腻的大鱼大肉,她就好好地供着,成天可着元氏的心意送肥肉过去,没过多久就把元氏给吃胖了一圈。 常氏在询问过了谢葭的意见之后,把家里的人事权交到了元氏的手上。至于真金白银的厨房和库房,元氏一样也没捞着。可她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厨房和库房的钥匙都不在常氏手里,厨房由宫里出来的徐姑姑捏着,库房归到了前院,由谢葭的人把持。元氏心气又高,觉得自个儿从平城带过来的嫁妆够用,就没腆着脸去跟谢葭要库房的钥匙。 人事权交到了元氏手上,谢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虽是庶出,又讨厌元氏,但她不希望自己家变成一个宠妾灭妻的家庭,那样对她的名声也不好。她想要的,只是能和元氏分庭抗礼,互相尊重,给彼此留一分脸面。但如果对方不要脸的话,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打过去。 而且更重要的是,洛阳谢府中的下人基本都是从阳夏跟过来的,就算是到洛阳之后买来的,也在常氏手底下待了将近两年。常氏虽是个软性子,但既有子女傍身,又有谢葭敬爱,一般的下人也不敢和她打马虎眼。偶尔有两个不识抬举的,也被谢瑶用雷霆手段给收拾了。所以现今府里的下人大多是她们这边的人,元氏使唤起来肯定不会得心应手。因此谢瑶并不担心元氏会闹出什么风浪来。何况圣驾就要到了,这可是大事,元氏不至于糊涂到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什么幺蛾子。 比圣驾更早到来的,是伴驾的两位皇弟,四殿下元词和六殿下元谐。他们提前赶到行宫巡视一番,以免地方冲撞了圣驾。 郡守齐文斌早就得了消息,一大早带着陈郡的官员们迎接两位皇子龙孙。齐文斌是个明白人,早已摸透了这两人的性格。四殿下元词才满十三岁,但风流之名早已传遍京城,不难打听。六殿下喜汉学,待人谦和,识大体。齐文斌就很圆滑地问两位殿下是先去看行宫呢,还是去接风宴呢。 元词为了赶路跑死了两匹马,早已经累得不想动了,想都不想就说要去放松放松。年纪小的元谐却提出要先去行宫看一看。 元谐的聪明之处在于,他心里明明对元词的做派十分看不惯,脸上却不曾露出分毫,还笑吟吟地叫四哥等他,说他一会儿就回来。元词巴不得有人去跑腿,摆了摆手没放在心上。 等元谐风尘仆仆地赶回接风宴的时候,发现元词已经喝得微醺,怀里抱着一个姿色出众的女子,动作逐渐不安分起来。元谐全当没看见,很自然地和身旁的地方官们聊起天来。凡是来问太皇太后和皇上的情况的,元谐一概采取打太极的策略避而不谈。若是谈及汉学,他倒是滔滔不绝地可以和这些汉人侃上半天。一番交谈下来,众人对元谐的好感度唰唰唰的往上升,再看看主位上放浪形骸的四殿下……真是对比鲜明啊。 元词很快就坐不住了,搂着美人去了后殿休息。元谐这方也谈够了汉学,说起今日的接风宴来。 元谐手拿一串肥瘦相间的羊肉串,状似很随意地对一旁的齐文斌笑道:“洛阳之繁华果然非别处可及,彦和不过停留半日便为之倾倒,这都是郡守治理有方啊!彦和虽未曾见过陈郡的全貌,但光看到布置的井井有条的行宫和这与众不同的接风宴,即可看出郡守的能力了!” 齐文斌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来,嘴上连称不敢,心里却得意至极。 元谐又像拉家常一般笑道:“这肉串味道鲜美,比之平城的烤肉还要更胜一筹呢!” 齐文斌在主子们面前露了脸,这个时候也不介意拉属下一把,就看了谢葭一眼,满面笑容道:“这是我们郡里的谢功曹想出来的新吃法,殿下喜欢就好!” 谢葭再宠谢瑶,她目前也不过是个不到八岁的小姑娘。因此发明烤肉串的功劳,外人都算在了谢府上。不过对于谢瑶来说,她老爹出了风头,比她自己出名还要高兴呢。 元谐一听到那个“谢”字,双眼敏感地轻轻一眯,温和地笑道:“谢大人?早闻陈郡谢氏是大辽数一数二的世家,不知这位谢大人,可是出自太皇太后本家?” 齐文斌给谢葭使了个眼色,谢葭赶忙上前见礼。元谐非常给面子地站了起来,连道不敢,叫人给谢葭就近添了座。没攀谈上几句,元谐便笑道:“按辈分算,谢大人可是彦和的舅舅呢!” 谢葭嘴上推辞,心中却对元谐更加满意了几分。当晚,齐文斌估摸着元谐等人赶路辛苦,就没多耽搁他们,宴会早早地散了。谢葭回府后,径直去了常氏屋里,还让人把谢瑶也给叫过来。 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谢瑶一路走过来,一进屋就喊热。常氏笑着嗔了她一句,“没规矩的丫头,见到你阿父也不知道先请个安,倒嚷嚷起来。” 常氏嘴里说着责怪的话,转过身却叫绮竹去给谢瑶拿碗酸奶过来解解渴。原本酸奶普遍食用还要等上个几千年,谢瑶可等不及了,派人从牧民那里打听了好久,才找到酸奶的鼻祖。这种酸奶是由于羊奶变质而成,有极少数的牧民发现这种酸奶很好喝,为了能继续得到酸奶,就把它接种到煮开后冷却了的新鲜羊奶中。等过一段时间,新鲜的酸奶便做成了。 谢府的厨子能力非凡,拿到种奶后很快就做出了新鲜好喝的酸奶来,谢璋对这种酸奶简直是赞不绝口,就连谢葭听说酸奶对身体好,也有每晚饮用一碗的习惯。主要是这个时代的饮品实在太单调了,除了重口味的酪浆和奶茶,还真没什么好喝的。 谢瑶背对着常氏做了个鬼脸,看得谢葭哈哈大笑。他把谢瑶拉到身边,接过丫鬟绿竹递过来的帕子,亲手给女儿拭汗。擦了两下,谢瑶就不好意思地躲开了,谢葭知道女儿是不好意思了,就没再勉强。 谢瑶擦好了脸,仰头问:“阿父,还没到用哺食的时辰呢!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谢葭耐心解释道:“下午忙完了为四殿下和六殿下办的接风宴,就没什么重要的事了。郡守大人见我们连续操劳数日,便提早让我们回来歇一歇。” 提及元谐,谢瑶眉间飞快的闪过一丝异样。但她的表情变化的太快,绮竹又恰巧在这个时候端了酸奶上来,谢葭便没注意到女儿的异常。 “哎呀,真小气,怎么不加些冰粒子。”谢瑶为了缓冲一会儿,消化一下元谐已经到了洛阳的消息,难得小孩子气的抱怨。 常氏努力板着脸道:“你还小呢,这天还不算太热,这么早吃冰,仔细坏了肠胃。” 谢瑶只好乖乖拿起小勺子嘬了两口,还没过瘾,就听一旁谢葭笑眯眯地道:“听郡守大人说,过几日圣驾来了洛阳,会连开三日的宴会。到时候阿父想办法,让你表演个才艺如何?” “噗!”谢瑶才入口的酸奶,不偏不倚地喷到了对面常氏的身上。常氏气得作势要打她,谢瑶努力躲开,含糊不清地说:“阿父,女儿哪有什么才艺啊……” 老爹看自家闺女那是天仙一样的人物,怎么看怎么好。见谢瑶不乐意,他也不勉强,还是乐呵呵地说:“那阿父想个主意,让你和六殿下单独说几句话?” 就是谢瑶再傻,这个时候也该明白谢葭的用意了。 老爹啊老爹,你闺女才八岁,这么着急找婆家真的好吗?而且对方还是……元谐?!谢瑶头痛地扶额。 第025章 重逢 025 重逢 谢瑶不可能把重生这么玄幻的事情跟谢葭解释一遍,只好装作小女孩害羞的样子,躲到了常氏的身后。 常氏闻言也是一愣,颇有些惴惴不安地道:“良人,这……阿瑶还小呢……” 谢葭没有急着回答常氏,而是对谢瑶道:“阿瑶,你先回去歇着吧,等会儿再来用哺食。阿父和你说的话,你回去好好的想一想。” 谢瑶满腹心事的退下后,谢葭长叹一声,对常氏道:“不是我想的太早,你看咱们家的这几个姑娘,阿瑾的婚事,连她自己都心中有数,八成是要进宫的。阿弟家的阿琦,估摸着要嫁到二弟妹的娘家去。然后是阿琢,她父母双亡,寄住在咱们家,婚事肯定要咱们给帮忙不假,但她祖父是西北大将军,身份贵重,用不着太过操心,只怕老爷子早就预备好了人选。接下来就是咱们家阿瑶。阿瑶只跟阿琢差了一岁,再过两年,也该定亲了。阿瑶是你我的唯一的宝贝女儿,你说我能不早早为她做打算吗?” 常氏听谢葭这么一番细细分析下来,动容道:“让良人费心了……” 谢葭摇摇头,苦笑道:“不瞒你说,这些孩子里头我最喜欢的就是阿瑶。可她既非嫡又非长,若我不操心她的婚事,只怕元氏会……” 他话只说了一半,常氏的脸却已经吓白了。谢葭忙安慰地握住她的手,无奈道:“阿柔啊,你的胆子怎么还是这么小?你放心罢,阿瑶的婚事我会亲自挑选,不会让旁人插手的。” 常氏靠在谢葭怀中,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声说:“只是不知道……六殿下能不能看上咱们家阿瑶呢。毕竟……我的出身……实在是……” 谢葭一改平日在外庸碌平凡的模样,很有信心地道:“阿柔,你只管放心罢。依我所见,六殿下绝非池中之物。他既然做出亲汉的样子来,想必会迎娶一位汉家姑娘。我虽官职低微,但在大辽的汉人世家中,谢氏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只要我们努力为之,就没有不成的道理。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说不定六殿下正巧看中了阿瑶的汉人血统呢……” 谢葭还真没说错,这个时候的元谐,的确已经开始打起了谢瑶的主意。 此时太皇太后刚过不惑之年,在朝中的影响力仍旧远远大于刚满十五岁的皇帝元谦。就算太皇太后将来退居二线,大辽以孝治国,皇帝还是不会亏待太皇太后,因此谢家虽然子嗣单薄了一些,但起码在本朝内,仍旧是数一数二的清贵世家。其二,元谐痴迷汉学,自然希望自己的妻子是一个汉人,这样相处起来会自在许多。更重要的是,娶汉人姑娘,可以拉拢天下千千万万汉人的心…… 要知道元谦登基以来已经经历过两次选秀,后宫已有几位太皇太后亲自挑选出来的美人。但这位年轻的太和帝却至今无子,听说还无心后宫…… 元谐不是没有机会。 见到谢葭之前元谐就在想,谢家的姑娘里,谢瑾虽是嫡长女,又看似对他有意,但元谐看不上她那副粗鄙的做派。二姑娘谢琦元谐没见过,三姑娘谢琢有大将军谢泓做靠山,看似娶了她就能得到军队的支持,可等元谐到了成婚的年龄,谢泓已经年近半百,随时都有可能从边关退下来。到时候他娶一个孤女又有什么好处呢?况且谢琢的长相实在是……连中人之姿都算勉强。 最合适的人选,自然就是谢家的四姑娘谢瑶。她是完完全全的汉人,知书达理不说,姿容还十分出众。接风宴之后,元谐迅速地让人暗中打探了一番谢家的情况,得知谢葭对谢瑶的重视之后,元谐就更属意谢瑶了。只是他知道自己还不能露出来,得让谢葭觉得他们家姑娘高攀他了,元谐才能在这段婚姻中占据主动权。 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已经能够冷静地分析自己的人生大事,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这样的心智和手段,简直令人难以想象。前世的谢瑶就是这样栽到了他的手里。也是,谁能够想得到,那样一个看似清秀温和的少年,内里会有那样可怖的心思? 几日过后,洛阳城中众人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圣驾给盼来了。次日,行宫中开始举办为期三日的宴会。头一日宴请群臣,次日太皇太后宴请命妇,最后一日的宴会,终于轮到谢瑶这些名门闺秀参加。 洛阳行宫乃是前朝皇室遗留下来的宫殿,占地面积甚至比平城的皇宫还要大上一倍。加上这些日子的修葺,看起来壮丽非常。厅殿楼阁,峥嵘轩峻,无不令人惊叹不已。 这群小姑娘们基本都是头一次进宫,个个都好奇得很,就连平日规行矩步的大家闺秀,也忍不住好奇的用眼角打量着四周。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谢瑾,置身于汉人的园子里,她觉得不自在极了。另一个人,自然就是谢瑶。 因为她对洛阳行宫实在是太熟悉、太熟悉了。 前世,她就是死在这个地方。 尽管已是五月光景,阳光洒满整个大地,树木蓊蓊郁郁,置身于一片春意中的谢瑶,仍然不受控制地后背发寒。 她至今还记得她鼓动元谦迁都后的喜悦,记得他在这里册封她为皇后,记得他承诺永远爱重她……记得她送元谦出征,记得她得知他死讯时的震惊,记得她临死前的怨恨和绝望。 那么多的爱恨情仇,都发生在这个看似温暖的皇城中。 “停!”随着领路公公干脆利落的一声喊停,打头的谢瑾蓦地停下,谢瑶没反应过来,差点没撞到她身上。 谢瑾立马回过头来,怒视着谢瑶骂道:“不长眼睛吗你!” 谢瑶面不改色地道:“大姐姐何必这么大的火气?我又没撞到你,只不过是碰到了你的袖子而已。” 谢瑾一甩袖,冷冷道:“我嫌脏!” 谢瑶不怒反笑,谢瑾这个蠢货,以为这里是哪里?这里是洛阳!难道她还会再忍让下去吗? 和煦的春风中,谢瑶温柔地笑道:“是吗?真巧,我也是一样呢。我这身衣服可是云锦所制而成,比大姐姐这身不知贵重上多少。要嫌脏,我不知道比你嫌弃多少倍。” “你!”谢瑾皱眉,扬手就要打谢瑶,却被人生生制止住了。谢瑾扭身回头去看,见是领路的公公,不悦道:“狗奴才,还不放开我!” 谢瑾真的是气得够呛,谢瑶说的不错,她身上的襦裙是用金线缝制而成,色泽光丽灿烂,状如天上云彩,富丽典雅,非寻常丝绸布料可及。谢瑾心想,都是谢葭偏心,好东西不先给她这个嫡女,全可着这个贱-人了!就凭她一个卑贱的汉人,也敢嫌弃她?谢瑶她凭什么? 谢瑾恨不得撕烂谢瑶的脸,可那公公看似老态龙钟,手劲却大的惊人。只听他沉声道:“老奴冒犯了!只是姑娘快消停些吧!仔细冲撞了圣驾……” 话音未落,那公公便是脸色一白,暗道糟糕!皇帝的御辇,已经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谢瑶跟随众人跪倒在地,深深地低下了头,一动不动地听着元谦走下龙辇,一步又一步、清晰而坚定地向她们走来。 糟糕……她刚才为了把谢瑾气个半死,在宫里回了嘴。 御前失仪,这四个字可轻可重。元谦……会怎么处置她们呢? 第026章 冷热 026 冷热 日头高照,晒的谢瑶背后出了一层薄汗。偏生又有春风吹过,风干了汗意,虽觉干爽,却让人后脊生寒。 她盯着元谦的脚步声,一下一下,仿佛踩在她的心上,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千万个念头。他会怎么做呢?是像她看过的那些言情小说里那样,对拥有女主光环的她无条件的维护?还是偏向于谢瑾这个谢氏的嫡长女?又或者,把她们两个一并责骂一番,将他对太皇太后的郁气发泄在她们的身上? 这一回,谢瑶料错了。 她想过那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元谦下了御辇后,只是朝她们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便站定不前。他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不知有没有看到谢瑶,但他根本没有提及有关谢氏二女的一句话,只是对那领路的公公吩咐道:“安庆礼?走快些,别误了时辰,再让太皇太后等。” 安庆礼大气都不敢出,见皇帝点到了他的名字,忙不迭地磕头称是。元谦“嗯”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直到元谦的御辇走远了,安庆礼才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汗。老实说,他没想到圣上竟然记得他的名字。他性子太憨,都这个年纪了,还只是这洛阳行宫的三把手。御驾到洛阳后,他只跟皇上说过一句话,就是跟随大流请安的时候。可皇上只来了三天,就记住了他的名字,还对上了号,这可真是……让他受宠若惊。 安庆礼看了谢瑾和谢瑶一眼,颇为无奈地说:“小祖宗们可闹够了?这里不是贵府,是宫里!刚才圣上的话可都听到了?回头耽误了时辰,咱们可吃罪不起啊!” 谢瑾被他训的面红耳赤,不满道:“行了你!哪来的那么多话,还不带路?” 谢瑶没有再还嘴,她在想刚才元谦的举动……和两年前在平城是给她的感觉一样,这个少年做事沉稳,细心,甚至连一个才接触没几天的宦官的名字他都能记得。可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稳妥成这个样子,凡事以太皇太后为先,没有一丝自己的感情和喜怒,这样真的合理吗? 接下来一路无话,她们被领到席上,依次落座。洛阳行宫较之平城更为宽敞,来的人数也比两年前的那次宫宴多了一倍左右。的确有几家姑娘按捺不住,表演了几个歌舞才艺,不过都没有特别出挑之处。谢瑶十分庆幸自己说服了谢葭,没有让她上去丢人现眼……因为才艺展示什么的,她是真心没兴趣。 她有什么才艺呢?跳舞,没学,因为小时候觉得压腿疼,没坚持下来。弹琴,倒是会弹,不过就是中上的水平,估计能给鲜卑人弹睡着一半,算不上加分项。别的?真没什么可展示的了,总不能上去说,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吧…… 不过和元谐的单独见面,似乎是避免不了的。老爹虽然很宠她,但在某些事情上,谢葭有自己的坚持。 酒过三巡,映霜便过来提醒她,“姑娘,该去换衣服了。” 她的后背刚才被汗打湿又风干了,的确是该换一身衣服。不过谢瑶知道,趁着这个当口,谢葭八成会制造机会,让谢瑶和元谐说几句话。 自从谢葭那日和她提过一嘴,谢瑶就在想,她该怎么摆脱元谐这个渣男呢?她的确爱过元谐,但那已经是遥远的过去时。从他亲手断送她性命开始,她对元谐就不可能再有一丝一毫的绮思。 这是她目前要解决的头等大事。她重活一世,可不是为了嫁给元谐,或者再栽到他手里,重蹈覆辙的! 其次,谢瑶在想,前世的时候……谢葭也给她安排过这种类似相亲的事情吗? 仔细想来,尽管她只重生了短短两年,但好多事情都被彻底改变了。比如说,她在平城参加了宫宴,见到了少年时的元谦和元谐。她没有留在平城受尽元氏折磨,而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南下洛阳,现在基本能掌控住府里的局面。再比如说,这次南巡,完全是前世不曾出现过的…… 所以许多事情,已经和前世没有可比性了。 前世的谢葭也很宠她,但并没有如今这样看重谢瑶。她猜度着,很有可能是谢葭也安排了这种类似的见面,但是没有提前告诉过她而已。而这一世出于对女儿的爱重,谢葭让谢瑶掌握了更多的信息,有了一点点的自主权。 老爹的一番苦心,谢瑶不想辜负。所以她想让元谐那边打退堂鼓,而不是她这里主动说不想嫁给元谐。若她执意要闹,谢葭自然不能勉强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可谢瑶不想那样。起码在她长大进宫之前,她必须尽量抓紧父亲的心,不让他对她这个女儿有一点点的失望和伤心。 换衣服的时候,谢瑶一直在出神。她控制不住地,想起另外一个问题。 前世……她为什么没能嫁给元谐呢?直到她死,她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那时候他们两情相悦,可最后嫁给元谐的,却是谢琢。 她一时想不出原因,也没有多做纠结,因为甫一出门,她就遇到了元谐。 白玉石桥边的柳树下,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正站在那里看着远方。从她这里看,只能看到他温润如玉的侧脸。 老实说谢瑶现在非常想躲开他…… 可是元谐听到门扉轻启的声响,已经回过头来,远远地望着她。 谢瑶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元谐身边一个下人都没有带,好在为了避嫌,老爹叫她一直把映霜带在身边。 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声音都看起来古板无趣,“谢氏四女,见过六殿下。” 元谐温和一笑,抬手虚扶道:“谢姑娘不必多礼。两年未见,不知姑娘可还记得彦和?” 见他主动套近乎,谢瑶也没有巴上去,只是淡淡地奉承了一句,“殿下龙章凤姿,小女岂敢忘怀。” 她这话说的生硬又疏远,元谐一下子就察觉到这姑娘对他没有兴趣。她一点都不像别家的女子,和他说上一句话都要脸红心跳高兴上半天。可元谐是个非常有耐心的人,他并不介意谢瑶一时的冷漠,反倒愈发温柔地说:“四姑娘过誉了。前几日彦和曾与令尊把酒言欢,听闻四姑娘心思灵巧,实在令彦和倾慕不已。故而今日唐突求见,还望姑娘海涵。” “殿下哪里的话。”她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么短短的一句,倒是叫元谐不知如何接话是好了。但元谐并非轻易言弃之人,他很真诚地看着谢瑶的眼睛,柔声道:“你叫阿瑶是吧?从太皇太后这边算过来,我还是你的表哥,阿瑶实在不必如此客气。” 谢瑶非常厌恶他喊自己的名字,但不好发作,只是微微皱眉道:“小女不敢高攀殿下。”她想了想,觉得这样的言语游戏十分无聊,干脆抬起眼睛,勇敢地直视着元谐,想做一个了断。 之前她一直双眸微垂,神情虽严肃古板,但天生一副娇媚可爱的面容,不但不让人觉得讨厌,反倒更生亲近之意。元谐不防她突然抬起眼睛,心中一慌,眼中却有惊艳之色。这姑娘果然姿容出众,妍丽非常,胜过他见过的所有女子。 可谢瑶接下来的话,却让元谐心底一寒,彻底断了将她娶回家的念想。 第027章 选妃 027 选妃 她嘴角微扬,神色明亮地望着他,说的却是和元谐无关的话。她用一种极其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今日赴宴之前,阿瑶遇到了皇上。” 元谐顿时如同被人劈头盖脸的浇了一盆凉水般,狼狈地退后半步。那张如同面具一样、向来带着春风般笑容的脸上,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痕。 他是聪明人,一点即透。所以在谢瑶含笑问出“殿下可明白阿瑶的意思”之后,元谐苦笑一声,点了点头。不过,就算他们做不成夫妻,元谐还是想结个善缘,便和气地道:“阿瑶,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希望你能把我当成兄长一般,不必如此拘礼。” 见元谐做出让步,谢瑶心底一松,笑嘻嘻地行礼道:“谨诺。” 元谐见她放下戒备,露出这般小女子的娇俏模样,摇头笑笑,温柔道:“别动……”说着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帮谢瑶拿掉粘在她脸上的柳絮。谢瑶脸色微红,慌张地退后半步,小声道:“多谢六殿下。” 元谐笑道:“我不过比你虚长三岁,阿瑶便叫我彦和吧。”平常男子要成年才会取字,但他们这些皇子的字,都是先帝病危之前亲自取的。 谢瑶歪头想了想,竟没有拒绝,俏生生地唤了一声,“彦和哥哥。” 甜甜的一句听得元谐笑容更盛,他忍住摸摸她头发的冲动,含笑点了点头。只是他脸上虽然挂着笑,心底却愈发苦涩,满心都是遗憾。他本可以拥有这样美好的女子,只可惜……他不是皇帝。 谢瑶适时道:“阿瑶出来的时候不短了,这就先告退了。” 元谐温柔地看着她,颔首道:“去吧。”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令尊那里,我会解释好,定然不会连累阿瑶半分。” 谢瑶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做出感动的神色来,迤然施礼道:“多谢彦和哥哥。” 谢瑶穿上石桥,走到对岸之后,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映霜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姑娘,您和皇上什么时候……?” 谢瑶噗嗤一笑,摆摆手道:“我和皇上当然没什么啦。我不过是诳他的。” “啊?!”映霜惊道:“那姑娘就敢暗示六殿下,也不怕六殿下去查证?” 明晃晃的日光下,谢瑶一张白皙的小脸如同上好的白瓷般,晕着淡淡的光圈。她带着点儿小得意地眨眨眼,反问道:“我说谎了吗?今日来之前,我的确是遇到了皇上呀。只不过是偶然间,和许多人一起遇到的。” 映霜心思灵活,明白的极快,点头道:“也是,六殿下不可能拿姑娘的事儿去问皇上,若是假的也就罢了,若是真的……岂不是自己把把柄送到了皇上手上,让皇上觉得六殿下在惦记他的女人。以六殿下的性格,他不会这么莽撞。” “你倒懂他。”谢瑶解决了一桩心事,心情大好,随口调侃了映霜一句。 谁知映霜却不接招,还反过来笑话她,“哎呀,刚才不知道是谁一口一个‘彦和哥哥’,甜的酥死人呢~” “死丫头你敢笑话我!!”谢瑶佯怒,追着映霜打,两人玩闹一番,刚换好的衣服又被汗水打湿了。映霜欲哭无泪,赶紧拉着谢瑶回去换,谢瑶却半点不着急地说:“不必急着回去,前头宴会上只怕还有的忙,少了一个我,短不了什么。” 她说的没错,前面的宴会上,太皇太后叫了几个十二岁左右的未婚少女上前同她说话。那些姑娘都是陈郡当地的贵族世家之女,大多生得如同花朵一般娇艳动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太皇太后打算给皇上选妃了。 这个时代的选秀制度还没有那么严苛,没有世家女子必须入宫选秀的规定。适龄女子可以自由婚配,想进宫的就由家族选送进京。当然了,皇家想要哪个姑娘,还是占有绝对的优先权的。 谢瑶刚才离开的时候,这场“选妃宴”还没有开始,但她清楚的知道这件事情会发生,是因为她认得那些姑娘之中的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高寄云,前世皇帝的另一个宠妃,谢瑶一生最大的对手之一。 高寄云与谢瑶的祖母高氏出身同族,是族中的嫡长女不说,还是有名的洛阳第一美人。前世,她就是在这一场选妃宴中脱颖而出,成为皇帝的宠妃,接连生下了大公主和二皇子,一时风头无两,人人称羡。 谢瑶比她小五岁。谢瑶进宫的时候,高寄云的地位已然稳固。她以同乡为名拉拢谢瑶,起初二人的关系还算不错。但随着谢瑶的得宠,两人之间终究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最终谢瑶发现她一直无子的原因……就是高寄云在捣鬼。 谢瑶重回宫廷之后性情大变,她以雷霆手段毒杀了高寄云,将二皇子抱到自己膝下抚养。在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中,看似是她赢了,可最后呢?谢瑶被同样的毒毒死,宿命的轮回,是不是很可笑? 今日进宫,映霜知道天热,特意多带了两身衣裳备用。换衣服的楼阁名为绿波阁,小楼被池水环绕,池中铺满了碧绿的浮萍,明净喜人。谢瑶被映霜赶进去换衣服,谢瑶见她急急忙忙的样子,好笑道:“不是说了不急吗?” 映霜手上动作不停,连额头上的汗都顾不上擦,看都不看谢瑶一眼,自顾道:“姑娘已经拒绝了六殿下,还不抓紧皇上?” “噗!”谢瑶忍不住笑出声来,“好霜儿,我八岁生辰还没过呢,你说我急个什么呀。” 映霜理直气壮道:“姑娘眼下是还小,但现在就让皇上记住,岂不更好?” 谢瑶承认映霜说的有道理,可说真的,或许是因为前世元谦对她很好,之前她有恃无恐,都没想过要提早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这个问题。她倒真的不太担心元谦会性情大变,突然不喜欢她。 但谢瑶转念一想,不知道是因为她今生提早见到了元谦,还是旁的什么缘故,这位少年天子和她认识的那个元谦有些不一样。所以,她还是不能太过大意了吧。 匆匆忙忙换好一身绿罗裙,回去的路上,主仆二人都规规矩矩的,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没有再打闹,免得再弄脏了衣服,在圣驾面前出丑。谢瑶见映霜一脸“我有话要说”却又吞吞吐吐的样子,好笑道:“霜姐姐,咱们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你可别憋着了,一会儿到了宴上,你想说话都没机会。” 映霜咬牙道:“我只怕我说了,回头姑娘再恼了我呢!” “少来这套,你只管说便是。”谢瑶说完,见映霜还是不为所动,心中已经有数,主动开口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既然我对六殿下无意,为何还要对他笑脸相向?” “姑娘……”映霜被她拆穿,想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您可别误会奴婢,奴婢满心都是为姑娘打算的。” 谢瑶拉着映霜的手摇了摇,不介意地笑道:“你向来聪慧,想必心中已然有数。你且放心罢,我自有我的计较。” 在今天见到元谐之前,她想了千百种应付元谐的法子。可元谐这个人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她的想象,她必须见招拆招才行。起初,她以冷漠的姿态试图让元谐明白她对他无意,可元谐就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甩不开。接着她灵机一动,改变策略,借着皇帝的势成功的把元谐给挡了回去。 她现在终于想明白,当初她和元谐的婚事为什么没有成了。 除了她能带给他的利益比不上谢琢之外,还有一件小事,由于当初没怎么在意,就被她在漫长的岁月中悄然遗忘。 其实前世在谢瑶进宫为妃之前,她也曾见过元谦一面。但因为那匆匆一瞥间他们并没有多少交集,所以谢瑶就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是在谢府里,她记得元谐答应过那天会来找她。她远远看到一个高挑的男子背对着她站在凉亭中,便以为是元谐。她踮着脚跑过去,正想要恶作剧,男子却已转过身来,一双墨眸略带吃惊的看着她。谢瑶反倒被他吓了一跳,因为那人……分明就不是元谐。 她惊慌地对这位陌生的贵公子认错,匆匆地逃掉了。后来元谐轻描淡写地问她见到皇上了?她那时候才知道那人就是皇帝。她紧张地向元谐描述了当时的情景,可元谐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毫不在意地安慰她,告诉她没关系。 那时候她对元谐满心爱慕,他说的话她简直当成圣旨一样,哪有不信的道理?接下来的日子仿佛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直到一道圣旨打破原有的轨迹…… 她曾经像个傻子一样被元谐耍了一辈子,这一世,他若不招惹她也就罢了,但如今元谐既不想娶她,却又要认下她这个根本就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的“表妹”,打的是什么鬼主意,难道还不是一清二楚吗? 他还想利用她! 她自然要让他“称心如意”。然后让元谐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偏离他预期的轨道,让他好好尝一尝被人背叛和欺骗的滋味! 第28章 第章 谢瑶回到宴会上的时候,谢瑾和高寄云等几个姑娘正围绕在太皇太后身边。远远瞧去,花团锦簇一般,个个都打扮的花枝招展,明艳动人。 其中自然以有“洛阳第一美人”声誉的高寄云最为出挑。只见她一身白玉兰散花对襟短襦,头梳双刀髻,更显体型高挑。高寄云肤白胜雪,眉目如画,举止文雅端庄,气质样貌皆为上乘。 一旁的谢瑾生得浓眉大眼,倒也算是个美人。只是放在高寄云身边,那就根本不够看了。 太皇太后的目光也主要集中在高寄云和谢瑾身上。她一听说高寄云十三岁了还未定亲,便知这个姑娘有意进宫。 她又问了高寄云几句话之后,心下满意非常,当下就对柳姑姑使个了眼色,算是把高寄云这个孙媳妇儿给定了下来。 谢瑾对高寄云这样的漂亮姑娘抱有明显的敌意,一直在不停的抢话。好在太皇太后和善,又念在她是谢家的嫡长女,没有多做计较。 可笑谢瑾还以为自己得了太皇太后的青眼,不停的用目光向高寄云示威,仿佛在宣告着她的尊贵地位。 然而,无论是貌美如花的高寄云,还是引人注目的谢瑾,坐在一旁的皇帝元谦一眼都没有看向她们。这让高寄云等人非常失望。 可谢瑾却面露喜色。 因为她听到太皇太后对她说,过几日她老人家想回家省亲! 回家,还能回哪个家?当然是他们家了!若是去二叔谢菽他们家,不就跟一旁的谢琦说了? 宴会结束后,谢瑾愈发得意,回去的路上看都不看谢瑶一眼,牛气的简直鼻孔朝天。二房的谢琦也以为谢瑾入了太皇太后的眼,马上就要进宫当娘娘了,半点骨气没有的往谢瑾身边凑,把谢瑾捧的很是受用。 一回到谢府,谢瑾就急匆匆地跑去前院跟谢葭邀功。 谢瑶不缓不急地走在后面。外出归府,论理,她们都要给父亲请安。 还未进得屋去,隔着一层青竹色的纱窗,谢瑶便听到谢瑾在里头炫耀。 “阿父,这回您可不能再向着那个谢瑶,说我没她懂事了!您不知道,太皇太后可喜欢我了呢!” 谢瑶嘴角微挑,走到门前,自有几个机灵的小厮抢着打起了竹帘,一口一个四姑娘好。 她礼貌地浅笑,抬步进了屋。谢葭含笑望着她,谢瑾轻哼一声,扭过头不理会谢瑶。 谢瑶请了安便告退出来,谢瑾还留在那喋喋不休说个没完。她好不容易得着一个把谢瑶比下去的机会,哪里肯轻易罢休?也不顾谢葭被她闹得头疼。 其实此时此刻,比谢葭更头疼的大有人在。谢葭同父异母的弟弟谢菽当属其中第一。 他们的父亲谢沛身处天子脚下,谢家又是太后本家,消息自然灵通一些。在圣旨下来之下,谢沛就听说圣上有奉太皇太后南巡的意向。 谢沛挂念着两个儿子的前程,在写家书的时候,他特意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远在洛阳的兄弟俩。 论理说他们两个都提早知道了南巡的动向,应该提早作些准备才是。谁知道谢菽却没当回事,府邸没修葺不说,提都没敢对郡守提,生怕消息不实,平白惹了郡守大人生气,最后白忙活一顿,岂不是不美? 谁知南巡之事竟然成真,凭白被那谢葭捡了个天大的便宜。现在谢葭可是郡守齐文斌眼前的大红人,这怎么能不让谢菽眼红?不但如此,今天谢琦还告诉他,太皇太后要回府省亲。可她老人家不来他这个嫡子的府上,反倒去了谢葭那里,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真是心塞的要死。 谢菽心中不平,怎么想怎么不舒服。晚上回屋睡觉的时候,袁氏见丈夫愁眉不展,便问他怎么回事。谢菽起初还不肯说,后来被这妇人缠的烦了,才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谁知袁氏比他还激动,一听就气炸了,从榻上跳起来骂道:“你这阿兄好不要脸,得了好处也不想着提点自家兄弟一二,就知道自个儿吃独食,也不怕噎死!” 谢菽本来就心烦,听袁氏像泼妇骂街一样咒骂自家兄弟,不但没有感到好受一些,反倒更加心气不顺,没好气地说:“得了吧你,少说两句,憋不死你。” 袁氏不依道:“我看你是喝多了酒喝傻了,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谢菽皱眉,“这话怎么说?” 袁氏本来都要睡了,这下子来了谈性,干脆坐起身来,寻了个青缎靠枕垫在身后,抬眼看向在房内走来走去的谢菽,冷笑道:“你还不省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代表的就是正统!甭管你是嫡出庶出,她回家省亲住在哪儿,谁就是谢家这一脉的继承人!” 恰好这时,屋内烛花突然传来一声爆响,听得谢菽一个激灵,大半夜的,冒了一头的汗。 “这可如何是好?”谢菽又是惊又是悔,眼下的情形对他实在太过不利,瞧他庶兄谢葭整日跟随圣驾,干的都是体面又出风头的差事。他呢?一个管后方的御丞,只能整日看管着那些犯人,以防他们闹事,真是吃力又不讨好! 袁氏瞧不上他这副窝囊样子,白了谢菽一眼道:“这还不简单。大伯不是管着郡里的人事吗?接驾一事又由他全权负责。明儿个你只要跟他说一声,让他帮着把你调去个体面的位子就是了。” 谢菽失望地摇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高明主意!我和大兄向来不和,早早各自开门立府,他凭甚帮我?” “凭你是嫡出!凭你阿母是被三媒六证娶进来的!”袁氏恨道:“你大兄禀性愚弱,不堪大任,也不知道是交了什么好运气竟然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他自己挣的官位也就罢了,谢家的爵位,决不能被他抢走!” 谢菽垂头想了一想,竟是别无他法,只好道:“唉,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明儿我去同大兄说说,若是不成,也无他法。” “也不尽然。”袁氏嘴角上翘,唇上那颗黑痣仿佛淬了毒般,在昏黄的烛光下,带着一股森然之气。“他若不仁,就别怪咱们不义。接驾之事不是由他全权负责吗!你就偏生跟他对着干,让他也捞不着好果子吃。等谢葭犯下滔天大罪,你看他还如何和你争这奉恩公之位!” 次日一早,谢菽匆匆去大狱交待了一番,就跑去行宫求见谢葭。可皇宫不是说进就能进的,他在外头等了半天也没堵到谢葭。结果等到日头高照,晒出了他一身的汗,行宫里才有人出来回话,说是谢大人为了准备迎驾,早早回府准备去了,没给谢菽活活气死。 他憋着一肚子气,连中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赶去了谢葭府上,见谢府上上下下忙做一团,却乱中有序,人人面上带着喜色,谢菽既羡慕又嫉恨地叫人通传。谁知不但谢葭没有亲自来门口迎接他,就连大管家刘亚都没露面,只独二管事赵斯一个来迎他进府。 赵斯那副笑模样仿佛是缝上去的一般,见谢菽摆着张臭脸,他也不在意,仍旧是笑呵呵地道:“二老爷这边请。” 谢菽虽然从未来过谢葭府上,但这时候的府邸布局规模都差不多,他一看方向就察觉不对,不满道:“你这奴才,怎么领着我绕远道?” 赵斯“哎呦”一声,解释道:“这您可就冤枉奴才喽!您是有所不知,那边大厨房里,四姑娘正带着丫头婆子们准备给太皇太后的家宴呢,怕小丫头们不懂事儿,冲撞了二老爷,这才带您从这边儿走,图个清净。” 谢菽惊讶道:“给太皇太后老人家备膳这等大事,怎么能让一个小丫头片子操持?!大兄未免太过草率了!” 赵斯心里“切”了一声,不以为意道:“二老爷这话就没趣了,咱们府上四姑娘,那是太皇太后身边最得力的柳姑姑亲自调-教过的,岂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可比的?再者说了,您吃过最近风靡洛阳城的烤肉串没有?那就是四姑娘想出来的法子,连六殿下都说好呢。” 谢菽倒真真有些吃惊,没想到他那个木头一样的大兄能生出这么灵秀的闺女来。但他不想被一个奴才比的浅薄了,只好尴尬地咳嗽一声,瞪眼道:“就你话多?还不给你二爷领路?” 等两兄弟终于见面,谢菽倒脸红起来,吭吭哧哧半天才把来意说清楚。他当初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也有求到谢葭头上的一天。 谢葭听了没有一口回绝,也没有满口答应,只道:“你担任御丞一职已经有些年头,临时换人,只怕大牢里会出了什么乱子。冲撞了圣驾,那就是咱们的罪过了。” 谢菽忙道:“不碍事不碍事,也不是说非要立马调动官职,只要能先到御驾跟前伺候,那便是好的。” 谢葭道:“此事我会尽力周旋一二,阿弟你先回去吧。我这里太忙,就不招待你用饭了。” 谢菽见他应下,虽然没透什么底,但也不好逼的太紧了,只好饿着肚子出来,心中暗骂谢葭小气,一口饭都不给他吃。 他嫌弃人家,不知人家也看不上他呢。赵斯送了谢菽出来,面上不显,心道:这二老爷好生小气,不给奴才赏钱也就罢了,求人上门,连礼都不送,当谁该着他呢,真真儿好笑。但赵斯不是个贪图钱财的,心里想想,也就罢了。 谢瑶那边,忙了一天,总算把膳食初步定了下来。她见时辰不早,把单子交与徐姑姑,去了常氏屋里。谁知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往日最是活泼的绿竹,安安静静地在那里摆膳,大气都不敢出。 绮竹上前迎她时,悄悄的使了个眼色。谢瑶心知,这是常氏心情不佳了。可她没两个丫头那么怕常氏,依旧和常日里一般净手吃饭、调-教谢璋。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谢葭今晚没有过来。 以往有过谢葭不来常氏屋里用膳的时候,但那是他不在府里,在外头忙公事。 可谢葭今日,分明未曾出府。 那他去了哪里呢? 肯定不是在书房。那样的话,他会特意打发人回来告诉常氏一声儿。 府里女眷不多,左右不过是元氏那里,或者谢玥的生母吐奚氏那儿。无论是哪,对常氏来说无疑都是一个天大的打击。如谢瑶所说,她在这府中最大的倚仗,可不就是谢葭的宠爱吗? 几个孩子还都未成年,没了谢葭的爱宠,她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滋没味的吃完了哺食,谢瑶打发人送谢璋回去,这才对常氏道:“娘,您不用太过担心,阿父应是去了元氏屋里。” 常氏苦笑道:“我料得也是,太皇太后就要来了,元氏是主母,良人总归是要和她商量一二的。” 谢瑶见常氏这样明白,倒颇为意外,“既然如此,您还担心什么呢?元氏那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阿父才不会在一夜之间就对她改观。” 常氏摇头道:“我是怕……”她欲言又止,“这回大姑娘立了大功,让太皇太后记起了咱们家,省亲之后,你阿父定然要赏她。连带着对太太,肯定也要重上几分。我这个年纪,倒是没什么了。只是可惜了你们几个……” 谢瑶失笑道:“您是担心女儿也会失宠?” 见常氏点头,谢瑶倒乐了,“没影儿的事儿,也值得您去担心?放心罢,等省亲宴过后,还不知谢瑾怎么臊呢!” 为了让常氏安心,谢瑶小声把事情给常氏说了。常氏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好半天才讷讷道:“我前世也不知是造了什么福,生下你这样好的姑娘。” 一句话倒把谢瑶给说臊了,红着脸退了出来。 结果谢瑶出来后没多久,谢葭就来了常氏屋里。常氏先是一喜,再是心底一沉。谢葭面带怒色,显然刚刚生过一场气。她可不想触了谢葭的霉头,就叫丫头去给谢葭换衣裳。等谢葭脸色好看些了,常氏才小心翼翼地奉上一杯茶。 谢葭见常氏胆小的跟只兔子一样,摇头笑笑,拉过她在一旁坐了,好笑道:“你怕我做什么?” 常氏不安道:“良人不是去了太太屋里?怎的这个时候又来了。” “这是吃味了?”谢葭终于露出一丝笑模样,“放心罢,我不过是与她说两句话。谁知这鲜卑婆娘凶恶,一言不合便恶语相向。她那屋里,我真是一刻都呆不下去。” 原来谢葭去找元氏商量省亲事宜,闲暇时无意说起今日谢菽上门相求的事情。他念着兄弟情分,更怕谢菽和高氏他们给自己捣乱,就想找个小差事交与谢菽了事。谁知不知道触到元氏哪根神经,当场气的跳高,骂谢葭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元氏大闹了一场,逼着谢葭打压谢菽,抢来爵位,继承家业。谢葭不愿听一妇人之计行事,两人针尖对麦芒,吵了一通,这回元氏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招数,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谢葭说也说不过她,又被她哭的心烦,干脆抬脚来了常氏这里。 谢葭走后,听到风声的谢瑾跑到元氏这里来,母女两个满口鲜卑话,叽里咕噜的把谢家人骂了个遍。 元氏恨道:“我以公主之尊下嫁谢家,他们不将我视为珍宝供着便罢、一个个的目无尊长,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你那祖母跋扈,偏心二叔,我处处忍上。谁知二叔也是个不知好歹的,要跟你阿父争位子不说,还要叫你阿父搭桥。你阿父也是个傻的,他怎的不为咱们娘儿几个想想,若叫二房得去了爵位,岂不是要我向老二媳妇那个村妇低头?你阿兄和你,在阿瑜他们面前都平白矮了一头。你这个糊涂的阿父,他怎的就不明白!” 与此同时,关于爵位一事,谢瑶兄妹二人也在讨论。 赶上太皇太后省亲这样的大事,谢琅提前从官学告假回来。有些日子未曾见面的兄妹,两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谢琅叹道:“你不知道,方才听闻阿父去了元氏那里……我想着,若有一日娘亲失了宠,就得靠着咱们兄妹几个了,万不能有一事行错。” 谢瑶没想到,谢琅竟有这份心性。他的孝顺自然十分难得,只是懂事的让人心疼。她自己重活两世,倒不觉得什么。可她的阿兄不过十二岁,放在现代,那还是个刚毕业的小学生呀。环境逼人,果然不假。 这两年来,谢瑶在谢府中有了一套自己的用人班子。元氏那边闹起来没过多久,谢瑶这方就得了消息。谢瑶正想问问谢琅的心意,便问他对爵位一事有何看法。 谢琅不假思索地道:“阿瑶是问我的看法,还是阿父的看法?” 谢瑶奇道:“莫不是你与阿父的想法不同?” 谢琅摇头,“也不尽然。只是阿父的想法为重,我的主意,不说也罢。” “此话怎讲?” 谢琅道:“若按我看,这爵位不争也罢。好男儿志在四方,凭靠自个儿的本事,未尝不可挣出一片天地来。” 谢瑶暗暗皱眉,心底并不十分赞同,但并未说谢琅一个不是。这想法好是好,谁都不靠,只是太过理想化了。可年轻时谁没有过这样不成熟的念头?谢瑶并不想强行用自己的念头去给哥哥洗脑。 谢琅又道:“可看阿父的意思,他分明是以退为进。表为不争,实为……” 他话未说完,谢瑶已然明白,不由暗暗吃惊,谢琅竟然这般通透。 谢琅见妹子吃惊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瞎猜的,若说错了,阿瑶可不要笑话我。” “哪儿的话,阿兄所言极是。”谢瑶忙道。 谢琅道:“我也是近两年才悟出来,咱们阿父瞧着为人厚道老实,实则胸有宏图之志。” 谢瑶笑道:“这就是说阿父表里不一咯?都说阿兄最像阿父,那阿兄瞧着亦忠厚老实,可是内里一肚子坏水儿?” 谢琅佯怒道:“你这小妮子,我看你才是一肚子坏水儿!” 谢瑶眨眨眼,没有否认,她可不就是坏。但只要他们都过得好,她就是怎么样都值了。 她故意开玩笑,可不就是想让谢琅心里轻松一点吗。今晚的事情,到底是让谢琅心慌了阵子。 不过没过多久,谢琅的担心就彻底的消失了。 因为太皇太后省亲那日发生的事情让他意识到,从此在这个家中,没有哪个子女会比他的胞妹谢瑶更得父亲看重。而当年在平城那短短几日暗无天日的时光,绝对不会再次上演。 转眼就是太皇太后省亲之日,谢府上下早早做起了准备,一切按照事先安排好的一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回省亲,不仅太皇太后会来,皇上和六殿下元谐亦会同往。谢家人不敢掐着时辰出门恭迎贵人们,早早地便各自穿上礼服,迎了出来。 盼星星盼月亮,好容易迎来了凤驾,众人纷纷见礼。在门口简单叙话几句后,终于入府开席。 太皇太后一路南巡下来舟车劳顿,近日来胃口都不是很好。没想到这谢府的饭菜倒颇合她的口味。她说与谢葭听了,谢葭心思一转,便道:“子敬不才,这些新奇的菜式,都是府中四女阿瑶想出来的。” 太皇太后一听,便笑道:“阿瑶吗?倒是有些日子不见那孩子了。前几日宫宴上人多,没来得及和自家闺女说话。快叫她过来!” 被点名的谢瑶,在谢瑾等人嫉恨的目光中,缓缓地走到主位前。 作者有话要说:嗷呜,终于v惹,日更六千的日子就要开始啦!灰常感谢每一个在123言情买正版的读者,每人亲一口,么么哒! 第29章 第章 谢瑶心里有数,这是自家老爹有意为她铺路。 因为嫁给元谐这一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她不知道元谐那边是怎么跟谢葭说的,但显然的,他处理的很好,没有叫谢瑶有一点难做。前几日谢葭特意送了她好些东西,还宽慰她世间好儿郎多得是,不必过分介怀此事。 谢瑶心一横,干脆坦白,直言自己有意进宫。 谢葭当时吓了一跳,只当女儿还小不懂事,以为当娘娘有多风光。他就把进宫的风险,和谢瑾很有可能会进宫的事情说与她听。 不想谢瑶听了竟很认真地问谢葭,他可想让常氏有好日子过? 常氏是他的爱妾,谢葭当然顺势点头。谢瑶就道,眼下常氏虽有谢葭照拂,可常氏毕竟是妾室,身份矮了元氏一头,难免时常受委屈。将来谢瑾进宫,元氏头上有了诰命,更加不会将常氏放在眼中。她不想让常氏一世为婢,她想进宫去,为生母挣一个诰命。不说让常氏和元氏平起平坐,起码不能让常氏任人欺负了去。 谢瑶没敢说,她还怕常氏色衰而爱弛,谢葭将来会变心。这些都是未知数,谁都说不准的。 谢葭感念她一片孝心,哪有不依的道理?况且谢氏本家统共就这么五个姑娘,进宫两个,那还算是少的。 谢葭就道:“既然你心意已定,阿父自然会全力帮你。只是你要答应阿父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无论何时都要记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保住自己的性命为先。什么都不及她的幸福重要。 谢瑶一听,眼睛发酸,差点掉下泪来。 原来对父亲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家族的富贵,不是他的仕途他的前程,而是……她的平安。 第二件事,则是有关谢瑾。谢葭心知这姐妹俩向来不和,他不指望着她们能在宫中互相帮衬,只求谢瑶答应,不要亲手伤谢瑾性命。谢瑶虽有些手腕,但对谢瑾并无杀意,前世如此,今生亦然。没有二话,她便一一答应下来。谢葭自是欣慰不已。 闲话不谈,这方谢瑶走到太皇太后面前,依次向太皇太后、皇帝、元谐问安。 元谦和元谐论来都是外男,所以她们这些同辈的姑娘都避的远远的,若非太皇太后召见,根本走不到这近前来。 可到底是在同一个大厅里,就算看不清楚,此时宴上静的针落可闻,听总是听得清的。 谢瑾和谢玥等人,一个个竖起了耳朵,不放过这边的一丝动静。 只听太皇太后和蔼地道:“好孩子,快起来吧。” 元谐也温和道:“四姑娘不必多礼。” 只有元谦……他仍旧自顾饮酒,神情淡然若常,仿佛她是个透明人,从未出现过一般。 谢瑶见到元谦的反应,心底一沉,还没来得急细想,就听太皇太后笑道:“前两年听你说起洛阳的牡丹好,去年有事耽搁了。这不,今年就来瞧了。阿瑶所言果真非虚,若说这牡丹,洛阳若认第二,便无处敢认第一了。” 要说太皇太后南巡为的就是看她口中的牡丹,谢瑶第一个就不相信。不过既然老人家这么说了,那就是长了谢瑶的脸面,谢瑶哪有不感激的道理。祖孙两个随便聊些洛阳的风土人情,倒是一片和睦。 那边谢瑾听得生气不已,她没想到太皇太后这么快就把她忘了。谢瑾当然不甘落后,拿了杯酒,就要上前敬太皇太后,生怕被谢瑶抢了原本属于自己的风头。 太皇太后见她不请自来,暗想这丫头未免太没规矩了些,不会分场合时宜。她们在说话呢,她都敢贸然打断。 再瞧谢葭,见谢瑾这样冒昧行事,也是脸色发红,一旁的元氏却是不以为意。太皇太后心中长叹,这都是元氏这个做母亲的没教好啊。 但她没有为了这点小事斥责谢瑾,而是不动声色地抿了小口,就淡淡地叫谢瑾退下了。 谢瑾不甘地退下,还未回到席上,就听太皇太后笑吟吟地道:“若说起来,比起酒水和酪浆,我还是更爱喝茶。听阿榕说过,阿瑶的茶泡的极好,比宫中的手艺还要妙上几分。宫里头不方便,这不,我就亲自来了,倒要尝尝阿瑶泡出来的茶可否与别处不同!” 她话音刚落,还未落座的谢瑾仿佛定住一般僵在那里,脑中轰的一声,臊的脸色通红! 一旁的谢琢等人早已叽叽喳喳的低声笑了起来,敢情好,这几日来谢瑾都是在自作多情啊!人家太皇太后根本就不是因为谢瑾才来谢葭府上的,可笑她以为自己多大的脸面,到处炫耀个没完! 谢瑾这回真是丢人丢大发了,就连着元氏都觉得女儿行事太过草率,搞得她面上无光,狠狠地瞪了谢瑾一眼。 此时常氏心中却是欣慰不已,她只得了一个小角落坐着,可她没有半分不甘。看着太皇太后那样喜欢自己的女儿,常氏心里比什么时候都甜。 正式的宴会过后,太皇太后专程去了谢府的茶室,看谢瑶煮茶。 谢葭宠爱女儿,在府中单独辟了一处干净小院,专门供她捣鼓茶水点心。谢瑶老早就知道太皇太后要来,特意将这里收拾了一番。只见花木扶疏,窗明几净,小桥流水,仿若世外桃源,好不写意自在。 太皇太后一看这里就叫喜欢,元谐更是赞不绝口。元谦则沉默地站于桃花树下,若有所思地看着树下阴凉处摆着的那局残棋。 在院里看了一会儿,几人进得屋去,谢瑶终于开始泡茶。比之两年前的力气不足,如今她泡起茶来愈发得心应手。闲暇时怕几人坐着无聊,还主动讲起了浅显易懂的茶经来,气氛始终和煦热络,没有片刻的尴尬。 等到茶水终于煮好,元谐提议到外头树下去饮。此时已是炎热的六月天气,屋里虽放了冰,但到底不比外头阴凉处有风来的凉快。太皇太后等人皆着厚重的礼服,听了这个建议,自然无一反对。 到了树影下,凉风一吹,令人心旷神怡。几人品了一品,谢葭常喝女儿泡的茶,自不必说。太皇太后等人却是头一回尝,都是赞不绝口。就连对谢瑶颇为冷淡的元谦,也十分诧异地望了她一眼。 艳丽的桃花下,元谦身着白锦龙袍,坐的端正。一张白净的面孔,不知是因着天热还是旁的缘故,染上淡淡的粉红色,柔和了几分他那淡漠的神情。 谢瑶暗想,他生得真是好看。他不像元谐那般过分白皙,可也不黑。脸型上宽下窄,不偏不倚是她在现代时最喜欢的那种男星脸。五官立体,如同刀削的一般恰到好处。 可是上一世,她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旁人的身上……那个不值得她爱的男人。 今生呢?她还是不能保证会爱上元谦,会对元谦好。就连她说要进宫,也是利用元谦的成分居多。因为她知道,只有进宫才能利用自己重生的优势,过上更好的生活。 罢了。还有几年,她不急着想这些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还未发生,想多了,那便是庸人自扰了。 谢瑶收回思绪,见几人脸上都浮出一层薄汗,就叫人伺候着贵人们擦脸。等几人洗漱完了,又有两样稀奇玩意被端了上来。一样是她前几天才苏出来的奶昔,一样是酸奶。都是用冰镇过的,这个时候喝正好。 太皇太后等人果然喜欢,只可惜太皇太后有了些年纪,不能多用。 不光几个主子,谢瑶还单独给柳姑姑备了一份,这是孝敬她的。柳姑姑是她命里的贵人。这次太皇太后回家省亲,本来也犹豫过要去哪儿。还是柳姑姑帮腔,提起了谢瑶。当然了,这只是柳姑姑单方面的说辞。但不管怎样,她谢瑶得承这个情。 柳姑姑笑道:“难为太皇太后这么喜欢,四姑娘可不要藏私,把方子交出来才好。” 谢瑶乖巧道:“哪儿能等着姑姑要呢?一早便预备好了。” 太皇太后搂了谢瑶一下,不知是对谁笑道:“这孩子可真懂事儿,我喜欢的,恨不得日日揣在怀里。” 在场的个个都不是傻子,知道太皇太后这是又看好了一个姑娘,想选进宫去呢。 谢瑶却装作不知,拉住太皇太后的袖子直撒娇,“姑祖母要是喜欢阿瑶,那就在洛阳多住些日子嘛!” 这话儿,自然也是她揣摩着太皇太后的心意说的。整个下午,她都把老人家哄得心花怒放。 前世太皇太后对她还算喜欢,但那多半是因着血缘的缘故,情分太过单薄了些。她若出了什么事,太皇太后考虑的还是局势,而不是她。 谢瑶倒不指望着,这个出色的女政治家能出于喜欢她,就做出甚么有损大局的事情。论起冷静和算计,太皇太后更胜她一筹。 今日表面上看是太皇太后一早就很疼爱谢瑶,可是只有谢瑶自己心里清楚,她在太皇太后眼中不过是一个筹码而已。她老人家不过是见谢瑾太不成器,为了谢家着想,顺水推舟地再挑一个谢家的姑娘进宫,仅此而已。 谢瑶只希望如今有了太皇太后的庇佑,她前行的道路能够稍微顺利一些。至于其他的,求人不如求己,她不敢奢望。 一日很快过去,凤驾回宫的时候,笑了一天的谢家人不知哪里来的本事,个个堪比演技帝,着实发狠哭了一通。 等太皇太后哭的差不多了,就擦干眼泪叫停,说了些场面话。又格外嘱咐谢瑶,过几日要接她进宫小住,那语气慈爱的,恨不能时时将她带于身边一般。 谢瑶识趣的做出感动之色,眼底满满的孺慕之情,好一派天家和乐的景象。 御驾走后,所有人都累散架了似的,个个没了骨头,早早回屋歇下。可疲倦并没有让人们的八卦之心消停下来,府中上上下下,几乎没有一个人不在讨论今日的省亲宴。 讨论最多的,当属谢瑶的得宠和谢瑾的没脸了。四姑娘钟灵毓秀,自不必说,府里也没几个人敢说谢瑶的闲话。但想起那谢瑾可真是好笑的很,她凭空杜撰了一出太皇太后疼爱她的戏码来,结果整个下午,人家提都没提她一句! 这下谢瑾丢人可丢大发了,大热天的硬是躲在屋里,一连好些天都告了病不肯出来。 等她再装不下去,每日去祖母那里请安的时候,又心塞的要死。自打那日省亲过后,高氏和袁氏等人听了消息,一个个的都捧起谢瑶来。反倒是谢瑾这个嫡长女落在一边,无人问津了。 谢瑾这回是真害了病,高烧几日不退,养了个把月,等圣驾出了洛阳才算大好。 在圣驾还在洛阳的时候,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谢葭在谢菽的要求下,给谢菽临时调动了一个职位,让他进到洛阳行宫里去当了一个护卫队长。这可是能在圣驾面前晃悠的活儿。可谢菽满心的不乐意。为什么呀?因为洛阳行宫早就被聂怀义把守的跟个铁桶似的,半个刺客的影儿都没看着,你让他怎么露脸啊? 进宫里当差不比外头,早上天不亮就要赶进宫,又不能住在里头。几日风吹日晒下来,谢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他和袁氏一致认为,这是谢葭在故意整他。 满心怨气很快就变成了歪主意,他们想让谢葭也捞不着好儿。 谢菽的职位调动是谢葭一手促成的。如果在谢菽走后,监狱里立马出了大乱子,是不是就能显示出他谢菽的能干,和谢葭的失职呢? 袁氏和谢菽两个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堪称完美。谢菽干了这么些年的御丞,和大狱里的牢头甚至犯人都打成一片,对他来说想要闹上一场,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儿。 可就在谢菽安排的牢头“不小心”把那些犯人放出来后,洛阳城中却并没有出现谢菽预想中的恐慌。 因为早在谢葭帮谢菽调动职位的时候,谢瑶就多嘱咐了谢葭一句,要小心监狱那边。谢葭本来没当回事,过两天和聂怀义随口一提,却引起了聂怀义的重视。 聂怀义当即准备好了人手,日夜盯着牢房那边的动静。果不其然,过了不出半个月,大狱那边就出了事。 但这一回谢菽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反倒让聂怀义大出风头,受到太皇太后的嘉奖。 谢菽胆战心惊地回到家中,就见异母长兄谢葭冷着脸坐在他家大厅里。 谢菽一怔,堆着满脸的假笑迎上去,却被谢葭劈头盖脸的扔了一碗滚烫的酪浆。谢菽烫的“哎呦”直叫,顿时撕破脸皮,指着谢葭,大骂他大兄跑来发什么疯。 谢葭冷笑道:“你不要以为我好欺负,那几个牢头已经把你供出来了,证据就捏在聂兄手中。如今我们压住此事不发,只不过是念在你我都是谢家人的份上。若再被我发现下次……你不顾念阿瑜的前程,也休怪我无情了!” 谢葭这番说辞,是用哺食的时候和谢瑶商议好的。其实证据早就报到太皇太后那里去了,只不过她老人家压着不发作而已。 谢瑶特意让谢葭走这一趟,一是因为谢菽上面无人,不知内里,多少会就此忌惮着谢葭,不敢再轻易作怪。二是想让谢葭恩威并济,得一个宽厚的名声。 此事过后,谢菽一家果然低调了不少,个个夹着尾巴做人。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毕竟他们被别人捏住了脖子,名声又臭了。 洛阳城里不知是从哪里传出了小道消息,说他谢菽为了争夺家业,恩将仇报,陷害大兄。反倒他大兄以德报怨,在陈郡愈发德高望重。 御驾走后,谢菽就被从行宫中调了出来,平调为郡丞。虽说还是六品官,但不过是个闲职,半点实权都没有。多亏袁氏娘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还能补贴他们一二。 只是世人皆见风使舵,谢菽家中出了这样的事,袁家的生意还能做好?很快,袁家的发展就受到了限制,从本郡首富沦为一般的商贾之家。 送走了几尊大佛,洛阳城上下好容易安闲下来。这日聂怀义带着好酒上门,特意叫谢葭把谢瑶叫出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她,“阿瑶,你是怎的看出你那二叔有坏心的?” 谢瑶甜甜一笑,道:“那些日子太皇太后不是常常传我进宫嘛?时不时能遇到二叔,看他一脸的郁气。所以我就猜到啦。” 谢葭含笑望着女儿,他心知谢瑶说的轻巧,但事实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他这个姑娘的眼光之长远,甚至更甚于他这个做父亲的。 此事于他而言本是大难一桩,可经过谢瑶这么一番作为,谢葭不仅打压了对手,还抬高了自己,化劣势为优势。这样近乎绝妙的结果,可不是一个单纯的小孩儿可以碰巧做到的。 谢葭倒并不觉得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这样聪明有什么不好,毕竟他的阿瑶将来是要进宫的,集智慧于美貌于一身,指不定将来能有大造化呢。 可谢瑶为什么对聂怀义这样说呢? 谢葭并非愚钝之人,细细一想便明白过来,这是女儿不肯在外人面前居功,想把好处都留给他。这怎么能不让谢葭大为感动?自此事之后,他对女儿愈发宠溺,不只有求必应,还把库房的钥匙都交给了谢瑶,如今在谢府里,四姑娘算是半个管家人了。从上到下,无一敢对她有所轻视。 相比之下,大姑娘谢瑾就惨了。几个月过去,上回在省亲时丢了份儿的谢瑾还是特别讨厌出门,她总觉得别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这笔账,她当然全都记在了谢瑶的头上。 她自己屡次斗不过谢瑶,就去找元氏撑腰。元氏却没那个心思管她这些小女孩间的小事,她要心烦的事情多着呢。 被元氏不耐烦地打发出去的谢瑾,只好找到同胞兄长谢珩。 谢珩见妹妹那个窝囊样子,也觉来气,这些日子谢瑾连累的他都觉得在府里抬不起头来。 谢瑾被谢珩埋怨了几句就不耐烦了,翻脸道:“行了行了,我看你也怕了那个谢瑶了,算我找错人了!” 这一招激将法虽然拙劣但很有效,谢珩的自尊心哪里能允许他被人说怕了一个汉人小丫头?当即中招,冷笑道:“你胡说个什么劲,我岂会怕那丫头?只是我不像你,硬碰硬有什么用?没脑子!” 这话谢瑾虽不爱听,但她细细一想还真是,她绝对相信她大哥对这些卑微的汉人比她还要反感,可这么些年来,忤逆父亲的是她,激怒父亲的也是她,她的大哥却毫发无伤,谢葭还挺看重这个长子似的,时不时过问谢珩的功课,只是谢珩没心思读书,才不是很得谢葭的喜欢罢了。 有几个人能像常氏生的那几个滑头似的,一个个的变着法儿的讨好长辈?谢琅天生爱习武,可谢瑾觉得他就是为了得到谢葭的喜欢,没命似的背书。谢瑶就不必说了,那谢璋也是,仗着年纪小,整日霸住父亲不放。搞得谢瑾兄妹来了洛阳这么久,还是经常连续好长一段日子都看不见父亲。 谢珩擦拭着手上的羽箭,见谢瑾露出信服的表情来,心中舒坦了不少,道:“你且回屋等着去吧,保证有那谢瑶好受的。” 谢瑾回到屋中,左等右等,等到望眼欲穿的时候,外头终于生了乱子。 小郎君谢璋在上骑射课时,不幸被流矢射中,伤了右脸。伤口感染,高烧不退。不过六岁的小奶娃儿烧成这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在周五晚上11点,以后就是日更六千啦~ 开文狂魔默默新开了一个gl文案预览,可以提前收藏啦。默默一直都是bg党,这个梗是有一天做梦梦到的,感觉好萌~女孩子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生物啦=3= 文案: 裴熙穿成皇帝后,真心吓尿了。 处理国家大事什么的倒好说,关键是那一后宫如花似玉的美人,她该怎么临幸? 她可是个如假包换的姑娘啊喂!! 传送门: 第30章 第章 出事之后,常氏和谢瑶都日夜守在谢璋床前,就连谢琅听说了消息也无心读书,想要回来看望幼弟,被谢瑶给挡住了。 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 现在谢瑶脑子里只有两个念头。一,谢璋不能死。二,伤他的人死定了。 好好的上骑射课,怎的会冒出流矢来?定是有人故意捣鬼。 看来他们前些日子真是顺利过头了,没防备有些个阴险小人见不得人好,在背后放人暗箭。对方不敢冲着谢瑶来,就拿谢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撒气,真是好不要脸。 凶手是谁,其实不难猜出。左右不过是元氏那边的人。往远了说,添一个嫉恨他们的二房。但也就这么多了。 每回换药的时候,看着谢璋白嫩的小脸儿上那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谢瑶都恨不得立即将那没心肝的凶手给揪出来,让他亲自尝一尝这份痛。 出事的校场,她已经叫人给围住了。由于当时谢瑶不在场,没能立即封锁出入。现在再查,自然也来不及了。对方狡猾的利用谢瑶是姑娘家这一点,在她的手够不着的地方对谢璋下手,叫她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可谢瑶若肯白白吃亏,那就不是谢瑶了。 她叫来几个在场服侍的小厮,描述了当时的情景。从谢璋脸上伤痕的形状和角度来看,根据小厮们描述谢璋所站的位置,找出了凶手大概所在之处。 是在高处的小山坡上。 既然如此……那就绝对不可能是谢家哪个子弟误伤了谢璋,不敢承认了。因为当时,每个人都有证人,证明自己与谢璋在一处,没有人恶意行凶。 谢瑶又检查了伤到谢璋的那只箭。凶手不是傻子,没有用带有族徽的箭,以防暴露身份。可恰好是这只从外头买来的箭,给了谢瑶最重要的线索。 这个时代,弓箭尚未普及,价格较为昂贵,卖箭的铺子并不多。洛阳城这么大,加上郊县的,也不过二十几家铺子而已。谢瑶就叫可靠的家仆按着这式样去找,看看这是哪家所售。 皇天不负有心人,几日过后,果然比对着找到了那间铺子。 谢瑶查到这里,本该继续趁热打铁,揪出凶手来,可她顾不上了。 谢璋已经烧了太久,再这样下去,就算他能侥幸捡回一条命,也会变成一个傻子。 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一旦伤口感染导致高烧就会很麻烦。谢瑶想给谢璋消毒,可她连双氧水都找不到,自个儿又制不出。 大夫流水似的请了一个又一个,可是他们就像是统一过口径一般,一致认为谢璋年纪太小,不能下太狠的药,不然伤了身子,一下就没了。只好开了些温补的方子,不停地给他换凉毛巾降低体温。 常氏熬的跟个泪人儿似的,谢瑶劝不动她,只得由着她去。谢瑶是自顾不暇了。她又要忙着查凶手,又要赶紧想办法救谢璋的性命,一时间也是焦头烂额。 就在这关键的当口,二房的嫡子谢瑜代表谢菽一家,上门探病。 谢璋正是凶险的时候,论理说不该叫外头的人进来。可谢瑜称,他有治疗外伤的良药。 谢瑶一听,赶紧叫人把谢瑜请进来。 谢瑶他们与袁氏不和是一码子事,和谢瑜交好又是另一码子事。谢菽夫妻虽不地道,谢瑜却是个憨厚老实的。刚出大狱那事儿的时候,谢瑜好一阵子不敢上门,来了,也没人给他好脸色。倒是谢瑶和谢璋,一向待他如旧。渐渐的相处下来,谢瑶就发现了谢瑜的好处。心眼好,人厚道,宁可自己个儿吃亏,也从不给别人添麻烦,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谢瑶自己做不来圣父圣母,但是乐意跟这样的人交朋友。 谢瑜着急忙慌的带来了药,就要让人给谢璋擦伤,可却被常氏给拦住了。 常氏迟疑的看着女儿,眼中闪过万语千言。谢瑶知道,常氏这是给吓着了。毕竟,谢菽一家现在恨死了他们家,对谢璋下毒手的人也很有可能是他们。常氏不敢轻易相信一个小孩儿。 可谢璋这样下去,眼看着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试上一试? 谢瑶心想的是,一是她信任谢瑜的人品,二来谢菽两口子虽不堪,但爱子如命,不至于拿儿子的前途名声开玩笑。 她咬咬牙,心一横,对谢瑜道:“阿瑜,多谢你的药,我们这就给阿璋用上。” “且慢。”谢瑜把袖子一撸,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小刀,飞快地在自个儿的手臂上划了一口子,又把那药撒上。他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紧拧着眉,忍痛把那药瓶递给了绮竹。 常氏早已吓坏了,捂着心口窝叫佛。谢瑶赶紧叫绿竹去拿药箱子来给谢瑜止血包扎。 谢瑶心疼道:“你这孩子,心眼子忒实。阿姐还会不信你不成?” 谢瑜笑着摇摇头,“外面来的东西,总得叫阿姐放心才好。小时候我摔了跤,磕破了脑袋,伤口不见好,也是用了这个方子。阿姐和伯娘只管放心便是。” 常氏慌忙点头,看着谢瑜臂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也后悔起来,恨自己不该疑心,凭白伤了人家孩子。她亲自给谢瑜包扎好了,又叫人拿了几样平时自己不舍得吃的珍贵药材,一并给谢瑜带了回去。 自打那日过后,谢璋的病情竟真格一日好似一日。退了烧不说,人也清醒过来,没痴没呆,就是突然变得不大爱说话了。谢瑶倒觉得,弟弟性情大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如今谢璋只剩下些皮外伤了,谢瑶终于腾出手来,收拾那些黑心肝的腌臜东西。 她查到买箭的铺子时,由于腾不出手来,干脆就把线索丢到了谢葭那里。等谢璋的病差不多好了,谢葭那边也查了个水落石出。 可谢葭对外,只说是意外。 谢瑶去前院找了他两回,谢葭都避而不见。有一日傍晚,谢葭却特意来了谢瑶烹茶的烹云院找她。 谢瑶嫌弃桃花花期太短,除了那两棵高大的桃花树,花圃里又种了好些茶花。茶花始放于初冬,一直能开到次年五月左右,正好与桃花对接上。 这个时候,茶花又要开了。 花埋叶底寓春先,便想烹云煮活泉。 谢瑶想起这么句诗,就给这小院儿起了这么个名字。 谢葭也常爱往这地方来,小小的院落仿佛与世隔绝,当真如桃花源一般,令人忘却世间烦忧。 可今天,他却是为是非而来。 谢葭见到谢瑶,正要开口,谢瑶却抬手止住了他,笑道:“阿父不要心急,茶马上就泡好了。” 待上了茶,父女两个相对而坐,谢葭沉默的品着。倒是谢瑶,率先道:“阿父此时,定是能理解太皇太后的难处了吧。” 谢葭苦笑了一下,没想到谢瑶竟通透至此。 没错,他已经查到,事情就是谢珩收买下人所为。谢珩没什么骨气的又把谢瑾供了出来。他的一双好儿女,竟狠毒至此,小小年纪就想要了同胞弟弟的性命。 尽管谢瑾和谢珩一再哭诉他们没想过要杀了谢璋,可谢璋的确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手心手背都是肉,谢葭就是再心疼谢璋再喜欢谢瑶,也不可能完全放下谢珩和谢瑾。他生气归生气,可是只能关起门来收拾他们,不能叫外人知道,毁了他子女一辈子的名声。 可谢葭隐约能感觉到,他的二女儿聪慧的很。不管他怎么捂盖子,她可能早都已经心中有数了。 果然,谢葭还未开口,谢瑶便已清楚了一切。 谢葭心底顿时愧疚感爆发,仿佛老了十岁般,长叹道:“阿瑶,你要理解阿父,阿父实在是……为难的很。” 谢瑶轻轻点了点头。 谢葭所作所为并不奇怪,以太皇太后之果决,尚不能轻易割舍谢家的任何一支,谢葭又如何能狠心到毁了一双儿女? 可要谢瑶就这么高举轻放了,那也没戏。她表示理解谢葭,只是为了让谢葭觉得她懂事、觉得他亏欠了他们而已。 她可以理解,不代表她可以接受。 她眼中含泪,柔柔地道:“阿父,阿瑶能懂您,只怕大兄和长姐却不能体会您的苦心。此事若就这么算了,他们恶意伤人性命却毫发无伤,只怕日后会愈发不知收敛,肆无忌惮地对我们几个下毒手。阿父就算不顾念着阿瑶,也体恤几分阿璋吧。您看他小小年纪,竟似不会笑了似的。往日多活泼的一个孩子?只怕日后连弓箭都不肯拿了,这一辈子,就算这么废了。” 谢葭想起小儿子那副样子,心中如何不痛?只是想起另一双儿女,也不知如何处置是好,只好问谢瑶办法。 谢葭这就是在踢皮球了。谢瑶再狠,顾忌着他这个做父亲的,总归不好说的太重。 谁知谢瑶却看着父亲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是。阿姐和阿兄两个,谁愿在脸上划上一道,自个儿划了便是。至于另一个,关上一年的禁闭。阿父以为如何?” 谢葭张口就要拒绝,可又怕最心爱的女儿和小儿子怨恨于他,只好忍痛道:“罢,罢,便依你所说的处置罢。”说完又叹,带了丝哭腔,“早知如此,当初便叫他们留在平城生活。好过如今小小年纪便黑了心肠,兄弟间自相残杀……” 谢瑶忙安慰道:“阿父不必过于伤心了。您还有我们呢。” 谢葭看着懂事的女儿,心中方宽慰些许。 当晚,谢葭心底发虚,不敢见常氏和几个孩子,干脆独宿于书房之中。用过哺食,谢瑶就留在常氏屋里没走。谢琢也留下照顾谢璋。 她还没来得及说起对那两兄妹的处置,就见帮着谢璋换药的谢琢恨声道:“这些个天杀的,这么小的小郎君也狠得下心下手。若要让我知道是谁干的,非得一箭射回去,要了他性命才好!” 常氏提起这个就掉起了泪珠儿,谢瑶和谢琢好容易才把她劝住。常氏感激道:“阿琢啊,这些日子多亏你跑前跑后的照顾阿璋,真是辛苦你了。” “您这是哪里的话。”谢琢爽快道:“我七岁就在您家中叨扰,几年下来,阿瑶如我亲妹,阿璋就像我亲弟弟一般,姨娘何须见外?” 常氏和谢瑶听了这话,心里都是暖暖的。谢瑶心想,谢琢的确是个不错的姑娘,反正她今生不在乎那个元谐了,就算将来谢琢嫁给了元谐,她也不要太过介怀了吧。 能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里拥有一个好朋友,实在是难能可贵。 谢琢走后,谢瑶便把事情真相告诉了常氏。常氏一惊之下,险些跳起来,满脸的惊惶不定。 谢瑶怕她魇着了,忙道:“娘亲不必担心,此事已经解决了,女儿会亲眼看着害阿弟的人遭受报应。” 常氏沉重地摇头,眼泪簌簌的往下淌。她往自个儿胸口垂了两拳,恨声道:“怪道你阿父今晚没有过来……他是没有脸见我们啊!阿璋出了这档子事儿,整个人跟丢了魂儿似的,你阿父却舍不得惩罚凶手……若不是你坚持,此事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谢瑶没想到常氏的怨气竟然这么重,这些年来常氏受了多少委屈?可她一直默默地忍受着。但没想到在谢璋这件事上,一向视夫君为天的常氏也会抱怨。 或许这就是做母亲的心吧。谢瑶从未做过母亲,一时没能体会到常氏的心情。但将心比心的想一想,也是能理解的。 可她虽然能理解常氏的心,但在这个时候,她还是不得不为谢葭说两句好话。只因为现在,他们母子几个还离不开谢葭的庇护。 谁知常氏却已擦干眼泪,发狠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迟早有一日,我要好好的跟他们算这笔账。” 常氏语气中的恨意,听的谢瑶都后背发凉。她想劝上一劝,却见常氏转眼间已经恢复如常,摸了摸谢瑶的小脸儿,柔声道:“阿瑶,你累了一天,回去歇着吧。你放心,娘不会做傻事的。” 谢瑶转念一想,若常氏经此事之后能够彻底独立起来,独自撑起一片天,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谢瑶能帮她一时,却不能帮她一世,毕竟谢瑶早晚都要嫁人的。 次日谢瑶睁眼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可谢瑶知道现在天晚了,这个时候起,也要误了请安的时辰。她一个激灵,连忙坐了起来,却被映雪急急按住,柔声道:“姑娘再睡会儿吧,还早着呢。” 谢瑶起的急了,心脏砰砰直跳,狐疑道:“不用去给祖母请安?” “可不是不用了。”映雪笑道:“姑娘怎的睡一觉睡糊涂了,老太太不是早就传话下来,小郎君病了,要人照看。天又冷了,叫各位姑娘不必特意早起请安。” 话虽如此,可二房的谢琦和他们家的谢玥,仍旧每日一大早起来,冒着风雪去给老太太请安。 谢瑶歪头想了想,伸了个懒腰,懒懒道:“罢,那就再睡一会儿吧。” 她缩回被窝里,却是睡不着了。 这两年二房倒了,袁氏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老太太倒愈发显得尊贵起来。元氏前些日子没空收拾谢瑶,就是因为婆媳关系处的不好,闹心着呢。 谢瑶心想着,大辽以孝治国,她那个名义上的祖母虽然人不怎么样,但毕竟是目前家中最尊贵的人。元氏跑去和她对着干,可真是有元氏好受的。 谢瑶对高氏没什么感情,甚至可以说是满怀厌恶,可她轻易不会去触这老太太的逆鳞。因为她可以对抗高氏,却不能以一人之力对抗这个时代的礼法。她要利用高氏,刷自己的名望值,给自己做出一个孝顺谦和的样子来给外人看。 所以说,从明日起,她仍旧要去给高氏请安。 至于今日呢,她自然是有要事要去做。 她叫来赵斯、周嬷嬷和芷萱三个,吩咐他们把谢瑾和谢珩兄妹叫到一处,按照谢葭吩咐的,让他们自选惩罚。 她当时向谢葭提议时,特意没有说明谁要在脸上划一刀,谁在家关上一年的禁闭。这样一来,就会让谢珩和谢瑾兄妹产生内讧…… 果然,事情如她所料,听周嬷嬷说,谢珩自诩美男子,不愿意自毁容貌,谢瑾更不必说。就在兄妹二人争执不下的时候,谁知谢瑾竟掏出一把早就藏在身上的匕首,狠狠给了谢珩一道。谢珩的惨叫声隔了那么老远,谢瑶这儿都能听到。 这两兄妹之间的关系,算是完了。他们都认为是对方坏了自己的好事,害得自己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却不想想自己的责任在哪里。 谢珩伤了脸后,周嬷嬷就带着几个大力的仆妇把谢瑾押回了她的院子,派专人看管起来,不许谢瑾出大门一步。谢瑾那个活脱的性子,没几日便受不了了。她出不去,外头没人来看她,屋里的人又不爱跟她说话,可不是憋死她了? 其实谢瑶早先预想的,就是如今这样的结果。谢瑾毕竟是姑娘,要选秀进宫的,不可能毁了脸。但把她在屋里关上一年也不错。顶多再过两年她就该进宫了,论理这个时候,闺秀们都应该忙着学习规矩、刷各种技能、扩大交际圈,储备进宫以后的人脉。可谢瑾被关在了屋里,她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等她进宫后,还会是谢瑶的对手吗?当然不可能。 周嬷嬷等人办完差回来,都自觉身为四姑娘的人,为自家姑娘办事,那叫一个面上有光。可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芷萱。 芷萱自打见到谢珩血溅当场就被狠狠地吓住了,回来后仿佛丢了魂般,整日浑浑噩噩的。周嬷嬷看不下去,要打发了她出去。不好直接跟谢瑶说,就先拉了映雪商量。 映雪老早就看不惯芷萱,没多想就答应了,和周嬷嬷两个一起到谢瑶那里说起打发芷萱的事情。谢瑶一想,反正她现在已经不用忌惮元氏了,把芷萱打发了也好。就叫人把芷萱叫过来。 谁知芷萱却不停的给谢瑶磕头,不乐意走了。这也没什么让人意外的,如今府中四姑娘得势,哪儿的下人不是削尖了脑袋想往谢瑶这儿钻?哪有进来了还想着出去的道理? 像映雪和映霜这样得宠的大丫鬟自不必说,他们只要伺候好了四姑娘,将来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做正房太太,岂不是比给大郎君当通房丫头好上百倍?芷萱看着谢珩血肉模糊的那个样子,心里早就后悔了,只怕谢瑶发现她心里藏奸。 可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竟这样快。 芷萱哭着喊着不肯走,周嬷嬷怕她吵到谢瑶,就要叫人用麻木堵住她的嘴,谁知芷萱却突然叫道:“姑娘,我招,我招!我知道大太太的事儿,我全都告诉您!” 她抬头看了一眼谢瑶淡漠的神情,芷萱突然意识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四姑娘只怕早已经知道她是内奸的事情了! 周嬷嬷一听,骇的忘记了手上的动作。映雪却是狠狠地啐了芷萱一口。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她还好意思说! 谢瑶此时正饭后发倦,因怕立即睡了再积食,闲着无事才听芷萱哭闹打发时间。她懒懒一摆手,道:“由她说去。” 就听芷萱竹筒倒豆子般,把这些年来元氏吩咐她做的事儿全都跟谢瑶说了。谢瑶没听出什么新闻来,不大满意,淡淡发令:“拖出去打二十板子,然后挪到大姑娘屋里去伺候。” 芷萱生怕谢瑶把她卖到窑子里去,方才才招的这么痛快。此时听到这个结果,心中虽不好过,但也无可奈何,只觉满心悲凉。 她现在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谢瑶对映霜和映雪那么亲昵,对她永远都是如此冷漠。那时候她被二姑娘谢琦吓唬,她还觉得委屈。原来谢瑶早就知道了一切…… 这个时候,芷萱真心实意地后悔了。 她端端正正地给谢瑶磕了个头,惭愧道:“奴婢愧对主子,若能重活一回,奴婢定然不会背叛姑娘……” 谢瑶却无心听她表这些无用的忠心,懒懒打了个哈欠,回后头午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嗷呜,默默前几天太累了,支撑不住病倒惹。。为了安心养病,这几天不能码字了,这里是存稿君。。 第31章 第章 打发走了芷萱,本应是好事一桩,可谢瑶这一日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她看到了自己不太想看到的东西。 谢瑶的祖父谢沛告老还乡的折子上了两年多,总算被太皇太后批了下来。谢瑶现在是家中主事,听了消息就打算去找父亲商量一下该如何迎接祖父,谁知在去前院的路上,她竟看到了三姑娘谢琢。 谢琢不知怎的,竟跑到了谢珩的院子里。两个人坐在门槛上,勾肩搭背的在一处喝酒。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跟看到劈腿的渣男一样恶心。 她没想到谢琢竟然会是这种人。当面跟谢瑶他们好,背地里又跟谢珩称兄道弟。 她想安慰自己,谢琢是将门之后,只是为人豪气了些,不拘小节而已。谁知映雪却悄悄的告诉她,她老早就发现谢琢偷偷去看过谢瑾几次,还给谢瑾送过东西。映雪怕谢瑶生气,就一直压着这件事儿,没敢告诉谢瑶。 这回就没什么话可说的了。 感情她唯一的“朋友”,也是个两面三刀的主儿。 这件事对谢瑶的刺激不小。从前院回来后,她就窝在房里发呆。 映雪不会说话,映霜大着胆子来劝她,说谢琢毕竟是寄人篱下讨生活,常氏这边有宠,元氏那边占着名分,谢琢谁都不能得罪,也是常理。 谢瑶心知她说的有道理,只是心里憋得慌。她摇摇头,叹道:“我不是为了谢琢那种人伤心,我只是恨我自己,怎的就这么对她放松了警惕?实在太过大意了。一旦她有什么坏心……” 映霜安慰道:“四姑娘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哪能事事都周全呢?” 谢瑶道:“你不知道,看着阿弟那呆呆的样子,我心中仍会时常感到自责。终归还是我太过大意了。在这深宅大院里,哪有什么信任,哪有什么朋友呢……” 所有人,最终都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活着罢了。 经过此事之后,谢瑶又成长了不少。而让映霜称奇的是,谢瑶和谢琢似乎仍同过去一般亲密无间,不得不让她赞叹谢瑶的肚量和……演技。 谢瑶很爱和映霜谈天,因为映霜和映雪一样忠心,脑子却更为灵活,不会有鸡同鸭讲的感觉。谢瑶在她面前并不忌讳,直白道:“最好的报复,不是现在就拆穿她。而是让她真正把我当成知心朋友的时候,再让她尝一尝我今日的滋味。” 就像她对待芷萱一般,谢瑶容着芷萱在那里自以为把狐狸尾巴藏得好好的,然后在芷萱的心变大了、真的想把她当主子的时候,再毫不留情地拆穿她,让她的美梦瞬间破碎。这可比谢瑶当初在平城直接把芷萱丢下狠多了。 映霜赞了谢瑶一句,因心中坦荡,不曾有过慌乱之色。谢瑶见了就笑:“好霜儿,你可尽管放心。但愿我这些手段,永远都不会用在你和映雪身上。” 但经过谢琢一事,谢瑶已经不敢相信任何人了。她最相信的,还是她自己。而能给予别人的所谓信任,都有明确的度,不会越过雷池一步。 很快就过年了。这一年,祖父谢沛告老还乡,一家人得以团聚。元氏不知道怎么想的,三十那天,把婆婆高氏给接到了府中。 鲜卑人是游牧民族出身,原本并不过年的。只是近些年汉化的厉害,也都过起了汉人的节日。 为了准备新年,这些日子可累坏了元氏。她折了一双儿女,府里插不上手,只好到外头四处交际,用自己的私房到各处打点。谢瑶早就听说,但并没有拦着。说到底外人领的是元氏的情,又如何不念着他们谢府的好?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谢瑶不会去做。 相比之下,谢瑶和常氏等人倒显得清闲了许多。府里的奴才们个个猴儿精,很多时候谢瑶还没想到、或者刚想到的,他们就给办好了。因此谢瑶主持的第一个新年过的圆圆满满,没出半点的岔子。就连站在她敌对方的元氏都不得不感慨,常氏生了个能干的姑娘。 元氏不是突然转了性,看谢瑶就顺眼了,而是她实在无能为力。她不得宠,膝下两个孩子又不争气,和谢瑶一个小丫头争权?元氏丢不起那个人。 而且她怕的不是争,而是争不过。 左右谢瑶再过几年就嫁出去了,她一个姑娘家,总不能攥着一辈子的权吧。 再者说句实话,谢瑶安排起吃穿用度来,从不曾短了她这个嫡母半分,元氏心中也是有数的。渐渐的,她对谢瑶母女就收敛了不少,不再似从前那般动辄打骂。偶尔见面时,也对她们礼遇几分。 谢瑶对这样的状况很是满意,双方各退一步,既全了面子,又没损了里子,岂不是好事一桩。 再说常氏自打经过谢璋的事情,人也渐渐的硬气了起来。就算她将来嫁出去了,也不用再忧心常氏了。 谢瑶最近真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她嫌冬天太冷,就缩在屋子里头,整日研究美食,不知不觉的圆了一小圈,瞧着就眉目喜人。 过年了,谢琅也从官学回家。他平日不在家中,尚不能习惯一向活泼的小弟变成那副样子,免不得时常伤感。谢瑶心知谢琅重情,屡屡劝慰兄长。渐渐的,谢琅似乎解开了心结。但有一日,谢琅忽然问她,“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为何总有人不明白这个道理,非要挑出是非来才肯罢休呢。” 兄妹两个相依着坐下夜空下,谢瑶怕冷,往谢琅身上靠了靠,叹道:“这世上有很多不可调和的矛盾,是我们无可奈何的。比如鲜卑人对汉人,比如并非一母所出的兄弟姐妹之间。阿兄,我们可以不惹事,但绝不能怕事,你说对不对?” 谢琅道:“阿瑶,你说的不错……过去我真是太不成熟了,直到阿璋这回出了事,我才知这世上人心险恶。我身为兄长,真是愧对你们两个。” 谢瑶摇头道:“阿兄不必如此自责,你在外面好好的,就是阿瑶最大的心愿了。” 谁知谢琅却道:“阿瑶,等过了年关,我想跟着聂伯伯去军中历练。” 谢瑶吓了一跳,忙道:“怎么了?阿兄不喜欢读书吗?” 谢琅认真道:“倒也不是,只是比起读书,从武或许更适合我。” 他见谢瑶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只好解释道:“同一个家族里只能有一个爵位继承人。看现今这情形,爵位八成要落到阿父头上。到咱们这一辈儿……过去我想着凭自己的真本事闯出一番事业,这爵位不要也罢,可如今我不得不为你们着想。这个爵位虽不显赫,却能保证一生衣食无忧。我私心想着,决不能落到狠毒的大兄头上。” “阿兄所言极是。可若要袭爵,阿兄为何要去从武?”留在家中在谢葭面前刷存在感,岂不来的更容易? 有前世的阴影在,谢瑶实在是怕谢琅在战场上有个好歹。 谢琅摇头道:“非也。我是希望……由阿弟来袭爵。” 谢瑶心中一惊,刚要反驳,却突然发觉这是个无从辩驳的好主意。若谢璋还是以前那个遛狗逗猫的性子,她定是不依的。只是谢璋如今这样可怜……有个爵位傍身,对他来说可是天大的助力。 谢琅若留下来走仕途,谢葭很有可能选他来继承爵位。但他若在外为武将,谢璋的机会就大了很多。 饶是三九寒天,地冻天寒,此时谢瑶的心里却是暖暖的。 她觉得真好。 尽管前路漫漫,仍有那么多未知的风险在等着她。可是这种和家人一起奋斗的感觉,真好。 不同于上一世刚刚穿来的迷茫和不自在,她不再觉得谢琅是她的便宜哥哥,常氏是她的便宜娘亲,谢璋是她的便宜弟弟。她现在是真心实意的觉得,他们是一家人。 彼此相爱,互帮互助的一家人。 无论遇到什么,她都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这种被人关爱着的感觉,曾是她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温暖。 谢瑶这方兄妹定心,元氏那里却不大痛快。 若说谢瑶对她还有起码的尊敬,那么婆婆高氏对她就太过分了。 说起来也奇怪,高氏以前尚且忌惮着腰缠万贯的袁氏,为何对象换了元氏,她就不肯服软了呢? 说到底,原来是元氏的一封信彻底惹恼了高氏。 元氏刚到洛阳的时候,高氏心里厌烦又来了一尊大佛,对元氏很是不耐烦。元氏自恃长公主身份,哪里肯依?她在谢葭那里抱怨了一通,却反被谢葭责怪不知孝顺长辈。从丈夫这里行不通,元氏就打起高压的主意。 在刘嬷嬷的鼓动下,她写信给京中的福玉长公主,让姐姐带话给公公谢沛,称高氏对自己无礼。 那个福玉长公主背地里笑骂宜川愚蠢,却仍带了话,特意不给元氏好日子过。谁让宜川心气高,当初非要嫁贵族世家,哪怕对方只是个小吏也在所不惜呢。这下,就让她自食其果。 谢沛是国子监祭酒,掌管朝中祭祀等典礼。他自认深蒙皇恩,对皇室万分恭敬。于是他写信怒骂高氏,结果适得其反,高氏反而更加生元氏的气。 从此,高氏在表面上尊敬公主,却在背地里常常骂她目无尊长,暗中偏向二儿媳妇袁氏,给元氏小鞋穿。 妯娌袁氏也看不惯元氏这个大嫂。她在洛阳称霸惯了,哪里容得下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长公主压她一头?袁氏就给高氏出了各种各样的馊主意,让元氏心里不痛快。左右大辽以孝治国,公主也一样不能例外。高氏自认占了大义,饶是元氏是长公主,只要是他谢家的儿媳妇,就拿她没有办法。 除此之外,高氏还特意抬高常氏和谢瑶,借此来向元氏挑衅。谢瑶当然不会甘心被这老太太利用,时时刻刻都留着一个心眼儿,以防自己无辜躺枪。 高氏不知,她借谢瑶来气元氏,谢瑶也在用她来刷自己的名望值呢。 渐渐地,高氏宠着谢瑶宠习惯了,竟也渐渐开始对她真格的卖起好来。这还是多亏了谢瑜从中周旋。高氏最疼谢瑜这个孙子,见谢瑜跟谢瑶走得近,连带着对谢瑶这个便宜孙女也算不错。偶尔高氏得了什么好东西,就是忘了谢瑾和谢琦的,都不会少了谢瑶的那份。 谢璋自打那次重病之后,整个人性情大变,原先皮的跟猴子一样,现在却只爱安安静静的窝在屋里发呆。谢瑶不能整日守着他,又不放心谢琢,只好常邀谢瑜过来作伴。长此以往,他们与谢瑜处的极好,就像是亲姐弟一样。虽折了一个谢璋,也算是多了谢瑜这一份助力。 只是谢瑶经过谢琢一事,意识到人心隔肚皮,做事比以往思虑周全了许多。饶是亲密如谢瑜,她也防备了一层,让谢璋身边时时都跟了人儿。也不是多疑,只是为了有备无患。这样几个月下来习惯了之后,谢瑶不但不觉得累,反而行事更加周全,上下无不赞誉四姑娘处事妥当。 这般春去秋来,转眼又是一年过去,谢瑾的禁闭悄悄的解了。可谢葭那边没出放话来,谢瑶也不理她,谢瑾一时还是未能出来走动。有回元氏去看她,谢瑾装疯卖傻,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哭着喊着要出去玩儿。元氏看女儿那副长不大的样子,劈头盖脸的给了谢瑾一巴掌,恨声道:“你这没用的东西,我看是白关了你一年了,还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谢瑾恨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说那谢瑶懂事,说我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南蛮子?是你们偏了心眼子,偏生都来怪我!” 元氏头疼道:“你个蠢物,如今四丫头掌着家,我这个主母都跟个摆设的一般,连我都不敢轻易跟她叫板,谁叫你偏要去触那丫头的逆鳞?左右你们都是要嫁出去的,忍一两年,不就过去了?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你可是折腾的满意了?”元氏想起儿子脸上的那一刀就心疼,对谢瑾早就没有当年那般疼爱了。 谢瑾冷哼一声,反唇相讥道:“阿母你怕了那个谢瑶,我却不怕她。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嫡长女,将来嫁了人,我的夫君比她的好上百倍,我看她还怎么跟我牛气。” 说起此事,元氏想起今日的正题,忙道:“我告诉你,过几个月可就是秀女大挑了。你今年刚好挂上了十三岁,该是进宫选秀的时候。我想办法给你放出来,你可千万别再想着出去胡闹,或者没事儿找事儿跟那谢瑶对着干,老老实实的学规矩是正经,你可知晓了?” 谢瑾一听要放她出去,哪里还顾得上元氏后来说的那么多,满口答应下来。 元氏见女儿没心没肺的样子,忧心道:“也不知你进了宫,能不能适应宫里的生活……” 她本只是随口感叹一句,谁知谢瑾的反应却有些激动,“阿母,你这是什么话?我不就是进宫选秀吗,几个月不就出来了。” 元氏一怔,无语道:“你叫我说你什么好?你去选秀,难不成还要落选回家不成?当然是要留在宫里当娘娘了!” “什么?!”谢瑾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我要嫁给皇帝?” 元氏奇了,“怎么,你不知道?” 这回谢瑾着急了,“我以为只要嫁给姓元的就行了,干嘛非得是皇帝啊?我想嫁给六……” 谢瑾还没说完,就被元氏狠狠地给堵住了嘴。元氏朝她脸上“呸”了一口,不耐烦的骂道:“死丫头你不想活了?关了你一年,当真把你关傻了,脸皮也不要了不成?这话是你该说的吗?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好好地选进宫去当娘娘,回头伺候好了皇上,给你阿母风风光光的挣个诰命回来,明白吗?” 谢瑾一听就哭了,抹着眼泪挣开元氏,不依道:“我才不!皇上根本就不喜欢我,他都没正眼看过我一眼!倒是六殿下为人温和……” 元氏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焦虑道:“你懂什么,六殿下虽不错,但哪里比的上皇上?你不是最羡慕你姑祖母了吗?只要你在宫里好好的,将来就能像你姑祖母那样大权在握,到时候别说处置一个谢瑶,整个天下都捏在你的手心,难道你就不想要那样的生活?你刚才还说要找一个比谢瑶的夫君好上千倍百倍的,皇上不就是这天下顶尊贵的男人吗?” 谢瑾细细品味这话,果真有几分心动。 元氏又道:“至于彦和那小子,你就别想了。听说早先两年你阿父看中了他,想将谢瑶许配给他,但好像是谢瑶不乐意,这事儿就没成。结果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三丫头的祖父托人说了媒,这事儿前两个月就定下来了。以后元谐就是你的妹夫,你就不要多想了。” 谢瑾呆住了,不可置信地说:“六殿下竟然要娶谢琢那个丑丫头?天啊,他那样的人物,怎么能这样辱没了他……” 元氏不赞同道:“你只当谢琢是个简单的?她能在咱家舒舒服服地长大,那就不是一般的姑娘能做到的。你啊,倒是多跟别人学学,别总是眼高于顶。” 谢瑾嗤道:“阿母,你别在这里说风凉话,我有今日,还不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如今倒怪我性子不好,当初您看不起别人、到处乱发脾气的时候,怎么不见您说说自己个儿?” 元氏被她顶的肝疼,皱眉道:“你!你这丫头,惯会气我!是,你性子不好,是我没做好榜样,可是我现在都圆滑了不少,你怎么还是那么不长进?” 谢瑾别过身,不悦道:“阿母,您还是请回吧!您看谁长进,看谁顺眼,就认谁做女儿去咯!没的到这里找我什么晦气。” 元氏气呼呼地拍案而起,回到自己屋中,郁结于心,当晚竟病倒了。她吃了药,躺在榻上,心想一双儿女都不中用,她又不讨谢葭喜欢。左思右想,只能另辟蹊径。 第二天傍晚,谢葭刚从官中回来,还没来得急换身衣服,就被刘嬷嬷半路截住,称是太太病了,想见老爷一面。谢葭想想,元氏最近还算安分,见她一面也无妨,便跟着去了。 元氏瞧着病怏怏的,看起来不像是装的。谢葭道:“你既害了病,便好生养着,叫我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出乎谢葭意料的是,一向强硬的元氏竟然做出一副“我有罪”的样子,说自己病中不能服侍夫君,常氏孩子多,年纪又大了,竟是起了再给谢葭纳一房妾室的心思。 元氏贤惠道:“老爷若是在府里有看的顺眼的丫头,就挑出两个来开脸。若府里没有得眼的,去外头买来个良家妾亦未尝不可。” 老实说,谢葭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并未想过要纳妾。难得见到元氏如此大度,谢葭的直觉告诉他其中定有阴谋。他没有精虫上脑,而是十分平静地回答:“你现今还病着,想这么多做什么?安心养病吧。” 元氏见自己学着常氏的样子装了几下,谢葭对她的态度就柔和不少,心中窃喜,只觉开启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正要再接再厉,再进一步,就听谢葭淡淡道:“说实话,我并没有这个心思。” 元氏听了这话,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她高兴他不想纳妾,又难过他竟然愿意为了常氏,不要别的女人。 谁知事实却与元氏所料不同,完全岔了一个方向。 谢葭道:“最近我一门心思都扑在差事上,哪里顾得上这些?你我夫妻多年,我也不瞒你。郡守齐大人上回南巡接驾有功,政绩卓越,只怕不出一月,就要高升了。” 元氏心中一跳,忽然热血沸腾起来,竟抓住了谢葭的手臂,急声道:“这……!这可不是良人的机会吗?!” 谢葭极其微妙地一笑,“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还是萌萌哒存稿君^ ^ 第32章 第章 谢葭又去了元氏屋里,这一回,常氏却显得很镇定。就连在听到元氏有意给谢葭纳妾的时候,常氏也只是眼皮子轻轻跳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坐在一旁的谢瑶奇了,问了一句,“您就不担心?” 常氏正在给谢瑶绣一个新的荷包。谢瑶马上就要过十岁生日,这是常氏送给她的礼物。她知道女儿如今在物质上什么都不缺,与其送些金银珠宝给她,倒不如做些贴身的绣品来的实在。 常氏嗔怪的瞪了她一眼,笑道:“你这孩子,在我身边儿问东问西的,害得我绣错了好几针。” 谢瑶不是多事,她只怕常氏是有什么委屈在心里头憋着,回头再上了火,损了身子就不值了。这几年来她执着于养生,也没少拉着常氏一起补,可常氏看起来还是那个虚虚弱弱的样子,怎么能叫她不上心。 常氏见女儿一直盯着自己,只好老实道:“好好好,怕了你了。老实说吧,我还真不担心。上回你说的对,这么些年了,你阿父也没喜欢上元氏,不可能孩子都这么大了,又突然宠起她来。元氏毕竟是太太,良人偶尔去她那儿坐坐,就算是留饭留宿,那也都是应当的。只要他不忘了我,忘了你们不就成了?再说纳妾一事,现今还没个影儿呢。良人心思不在这上面,太太八成也就是那么一说,做出贤惠的样子来,目的也就达到了,难不成还真巴巴儿的给自己抬个麻烦进府?” 常氏这番分析有理有据,与谢瑶所思无二,不由令谢瑶心中感叹,常氏这是真的成长了。她笑着夸了常氏一句,却被常氏笑骂了几句,“你这孩子,自打六岁那年病了一场,醒来后就像变了个人儿似的,老气横秋的,也不知是像了谁。你阿父纵着你,我却不依。你方才像夸孩子一般,是在夸谁呢?我才不稀罕把我当个小孩儿哄。”说着就来挠谢瑶的痒。 母女两个笑作一团,元氏和新妾室的事情,很快就被抛到了脑后。 谢葭最近忙着在外面跑官,刷能力值和名望值,好几日都歇在了官衙。男主人不在,后宅也安定了不少。但这只限于大房的后宅。 谢瑶的祖母高氏那边,出了一件大事儿。话说谢沛告老还乡之后,谢泓的养子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这么多年,实在不愿再担着族长的虚职,经过谢泓的首肯之后,就把族长一职交托给了谢沛。 谢沛是个闲不住的老头儿,回乡之后到处下棋、钓鱼、游山玩水,路边小贩吵起来了都要去管管闲事,能当上族长,就代表着有数不尽的闲事儿能管,谢沛退休之后无聊,当然乐意至极。就这么着两人一拍即合,把谢家各房管事的凑到一起开了个小会,谢沛这个新族长就闪亮诞生了。 高氏还没来得急高兴自家老头子当上了族长,不知怎的没整好,竟然中风了!谢瑶去探望高氏的时候,发现高氏没有神志改变,仍旧清醒如初,口齿没什么毛病,但就是半身不遂了。 这一下,谢沛和高氏都犯起了愁。老太太年纪大了,没个儿女在膝下服侍终归不像话。谢沛就把两个儿子叫过来,问问他们的意思。 谢沛心里是更乐意跟大儿子一起住的,可高氏显然和谢菽一起住更合适。两个老的又不好平白分开,真是为难死谢沛。 他不知,其实底下坐着的两个儿子,此时可比他纠结上千倍百倍。 谢葭心中既仰慕父亲,又厌恶高氏。谢菽既不想照顾老人,又怕一旦照顾了,半点好处都没捞着。两兄弟纠结不已,老半天谁都没能轻易开口。 高氏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她大动肝火,抓着拐杖直往地上敲,指着谢葭和谢菽大骂不孝子。谢菽也就罢了,名声早就毁了。谢葭却听不得这话,他正是升官的关键期,不能有半点纰漏。他正想硬着头皮说上两句,就听谢菽抢话道:“要我把阿母接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有两个条件。” 谢沛顺着话头问道:“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谢菽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无奈道:“我不比大兄前程似锦,家中银钱又充盈。相比之下,儿子实在是捉襟见肘。要奉养阿父阿母,有心却无力。若阿父答应把族长之位、和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业传给我,儿子将来服侍二老,也妥当些个。” 这番说辞是他来之前就跟媳妇袁氏讨论过的。高氏瘫了,谢沛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两个儿子叫过去,为的是什么,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袁氏生怕自己再吃亏,出力不讨好,就跟谢菽商量好了,不拿到家产,决不罢休。 他们把话说到前头,就不怕事后产生分歧,谢沛再赖账不给了。 但他们料错了一件事,那就是高氏的态度。 袁氏本以为,高氏是谢菽的生母,定然会帮着儿子争家产才对。谁知高氏闻言却比谢沛的反应还要激烈。老太太直接把拐杖扔向了谢菽。虽然力气不足,没伤着谢菽一根汗毛,却跟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一样有力。 高氏是在乡间长大的,骂起人来各种俚语彪出来,除了从小被她养大的谢菽,还真没几个人能听懂。 谢菽的脸很快就涨成了猪肝色,高氏的嘴却还没停,说起了官话,“你这个没良心的狼崽子,奉养父母还要先谈条件!难不成你养着我们两个老的,你阿父还会亏待了你不成!计较的这么清清楚楚,和父母斤斤计较,你当是去菜场买菜呢!还跟老子讨价还价起来!你真当我乐意凑到你们两口子面前讨白眼?!我呸!谢菽啊谢菽,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真是白疼了你那么多年!” 一旁的谢沛听着老婆骂儿子,心里也不大好受,见高氏骂个没完,他打断道:“罢了罢了,不必再说了。咱们两个回阳夏老家去罢!那儿地方宽敞,本家能服侍的小辈也多。” 谢葭忙适时站了出来,劝道:“阿父,阿母如今身子不便,如何能够再行远路?不如就住到儿子府上去吧!” 谢沛心意已决,摇摇头道:“阿葭啊,你这些年独自在外面闯荡,也不容易。年轻时阿父没能帮你什么,如今老了,也不给你添麻烦。你好好儿的,有空回来看看阿父,阿父就别无所求了。” 谢葭本是看出父亲心意已决,挑准了时机站出来说漂亮话的,没想到谢沛却说出这样一句情真意切的话来,听得谢葭当场落了泪,对老父惭愧不已。如果可以,他是真心实意的想给父亲养老送终,可要奉养高氏那个杀母仇人,他实在是做不到那一步。 谢葭脚步沉重地回了府,来不及休息上片刻,就把谢瑶叫过来,让她出个主意,好好孝敬祖父。 谢瑶听了就笑道:“阿父不必过分担忧了,孝敬长辈是我们小辈该做的。您若同意,过几日我就带阿璋他们送祖父回阳夏去,再在那边照顾老人家一段时间,也算是全了阿父的孝心了。” 谢葭如何不想亲自侍奉父亲,只是苦于官中太过忙碌,抽不开身。听谢瑶这么一说,果然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大喜道:“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只是委屈你了。” “这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都是女儿该做的。”谢瑶说的是真心话,她早就想和祖父亲近一些,趁着现在年纪还算小,将将十岁,还来得及扮小孩子。等再过两年她大了,就没这个机会了。再者谢璋自打出了那次变故,精神一直不大好,带他出去散散心也好。 谢葭点点头,十分满意道:“有你亲自去,我也就放心了,阿父一定会喜欢你的。”他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只是,这府里的事要交给谁呢?” 他现在忙得团团转,根本不可能分心看管后宅之事。主母元氏病了,就算没病,谢葭也不放心把权力都交给她。那谢瑶不在,还有谁能顶事? 谁知谢瑶却并不曾为难,不假思索地道:“这个好说,娘亲就可以管呀!” “阿柔?”谢葭下意识的否定,“我倒是信得过她,只是阿柔的性子软,我怕奴大欺主,回头再叫她受了委屈。” 谢瑶暗暗摇了摇头,这些男人啊还真是粗心,连自己枕边人的变化都没有注意到。现在的常氏,早已经不是几年前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常氏了。 谢瑶替常氏打了包票,“您呀就放下一百二十个心吧,女儿敢保证,女儿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娘一定能把家里打点的妥妥帖帖的。” 见谢葭将信将疑地点头,谢瑶特意补了句,“对了,大姐姐的禁闭也是时候解了,不如让她来做娘亲的帮手?” “她?”谢葭赶紧摆手,“不行不行,就阿瑾那个性子,不给你娘捣乱就不错了。你不说我倒忘了,关了她一年,也不知道性子磨的怎么样了。再过几个月就是秀女大挑,阿瑶你临走前记得再给她请几个厉害的嬷嬷,多教教她规矩。我不求她光耀门楣,别丢了我们谢家的人便是了。” 谢瑶浅笑道:“阿父放心便是。” 一般人家都是姐姐教导妹妹,他们家倒反了过来。谢瑶给谢瑾挑嬷嬷的时候,想想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估摸着谢瑾现在八成是憋着一股气,想等她进宫当了娘娘再来收拾谢瑶呢。可谢瑶会傻到给她翻身的机会吗? 现在她故意在谢葭面前提起被遗忘的谢瑾,是怕等选秀的日子到了,谢瑾什么都没准备,回头谢葭等人再埋怨谢瑶小家子气,不能容人,思虑不周全。这个时候提了,倒显得谢瑶大度,对她又没什么坏处。反正谢瑾那个德行,教好是不可能的了。 谢瑶精挑细选了几个厉害嬷嬷,还叫自己院子里的周嬷嬷跟去看着。每日不叫谢瑾跪上个把个时辰,都不待叫她吃饭的。谢瑶出发之前几日,周嬷嬷就告诉她,谢瑾那双腿跪出了毛病,若不及时医治,迟早得落下病来。 谢瑶忙着收拾行李,装作不经意的答了句,“喔,现在府里已经请了不少大夫了,见天儿的去给阿母请脉。阿姐若有什么不舒服的,去阿母那儿说一声,自会派人为她医治。” 周嬷嬷虽是从长公主府里出来的,但卖身契早就攥在了谢瑶的手里,现今她儿子媳妇都在谢瑶手底下做事,她又怎么会想不开去讨这个嫌?她跟谢瑶说一声,只不过是想让谢瑶知道,她的目的达成罢了。回头谢瑾院里的人再求周嬷嬷给请大夫的时候,周嬷嬷直接用元氏给顶了回去。 周嬷嬷看不惯芷萱这个被撵出去的丫头,芷萱再缠她,她就一脚踹开芷萱,冷冷道:“不是我们四姑娘不给大姑娘请大夫,是大夫都聚在太太那儿。要给大姑娘瞧病,就去找太太,别赖上我们家四姑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歪主意,回头不管治好了赖了,不还都赖在我们四姑娘头上?!哼,做你的梦去吧!” 芷萱只好哭哭啼啼的去了元氏的院子,谁知就连元氏都不乐意管谢瑾。她还生着谢瑾的气呢,只当这丫头是不乐意学规矩,故意撒娇骗她。元氏才不上这个当,为了让女儿学好,硬下了心肠,愣是没理她。 转眼就是谢瑶出发去阳夏的日子了。这一回去阳夏之前,她细心的把府里的事都给常氏细细交待了一遍,又把下人们召集到一处,安定了人心,为常氏铺好了路,这才算完。女儿的用心,常氏全都看在眼中,此时又怎么会退缩?她很快就把后宅的事情攥在手中,倒是让原先对常氏管家并不期待的谢葭大吃了一惊。 出发前日,五姑娘谢玥照旧来谢瑶房中缠了一缠,求谢瑶带她同去。这几年谢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搞得谢玥还以为只要是谢瑶要的,那就是好的,只要跟着谢瑶就会有好前程。谢瑶本来不耐烦见她,听映雪说五姑娘在花厅等了一天了,只好道:“这个麻烦精,叫她进来吧。” 谢玥进了屋,照旧是哭哭啼啼了一番,把自己放在天底下最可怜的位置上,哭求谢瑶带她去。谢瑶安安静静的听她说完了,只说了一个字,“好。” “啊?”谢玥懵了,显然没想到事情竟然进展的这样顺利。 “你不是说想回乡下照料年迈的祖母吗?我成全你啊。”谢瑶悠悠笑道:“只要你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就好。” “不会不会!”谢玥赶紧辩白,“阿玥一定会好好的,不给四姐姐丢脸。多谢四姐姐成全。” 谢瑶心道,你丢脸丢的也不是我的脸,我管你如何呢?别来烦我就好了。 等到了阳夏,谢瑶直接就把谢玥分配到高氏隔壁的一处小院子里住下。高氏瘫痪了之后行动不便,拉屎撒尿,喂饭擦嘴,这些都得由谢玥帮忙。谢玥才干了两天就后悔的要死,可想起当初自己答应谢瑶的话,又不敢去求谢瑶让她回去,只好一面偷偷哭,一面照顾瘫痪后愈发难伺候的高氏。 至于谢瑶呢,她只早上给高氏请个安,连坐都不坐就走了。她将时间大致分为两大块,上午带谢璋出去玩儿,下午在祖父面前刷好感度。 谢沛喜欢钓鱼,谢瑶就缠着谢沛教她钓鱼。谢沛喜欢下棋,谢瑶就陪着老人家下,还教谢沛简单好学的五子棋。谢沛喜欢练书法,谢瑶就写字给谢沛看,求谢沛指点。很快的,祖孙两个就打成一片。老爷子时不时就问上一句,“阿瑶呢?” 渐渐地,就连谢瑶分配给谢璋的上午时间,谢沛也要来找她。谢瑶不满和带弟弟的时间被占用,只好带着弟弟一起哄爷爷。时候久了,谢沛对这可怜的小孙儿愈发疼爱,倒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这日,祖孙三个聚在一处读书。谢沛最喜欢读书,可惜年纪大了,眼睛花了看不清楚,只好叫人帮他读。谢瑶就当仁不让了。有时候谢瑶读累了,就叫谢璋帮着继续读。这一年多谢璋也有在读书,只是不能再去官学了,请了师傅在家教他,好歹没成个睁眼瞎。 谢沛脾气好,谢璋读得慢,有时候读错了,或者遇到不认识的字,谢沛也不怪他,反而十分耐心地教谢璋。有时候顺着教字,还教谢璋一些做人的道理和他多年总结出来的为官之道。 谢瑶在旁听着,不得不感慨,祖父真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只可惜当年谢家已经有了一个西北大将军,出于平衡之道,谢家人不可能都手握实权,谢沛就从任上被调去了京中,在一个闲职上告老。倒是委屈了谢沛的一身才华。 谢瑶忽然想到,前世的父亲何尝不是如此?自打她六岁那年,谢葭被元氏骗去了平城起,他就一直在闲职上熬啊熬,熬了那么多年都没机会一展自己的抱负,哪有如今谢葭那种努力往上爬的精神气儿? 事情,似乎都在朝着好的地方发展。 谢瑶很乐意和这一大一小呆在一起,因为他们是世界上最亲的亲人。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不用勾心斗角,不用时时防备,只要相互陪伴,就是最美的时光。 谢瑶自打上辈子穿越以来,已经很久没过过这么悠闲的日子了。 到阳夏以来,谢瑶只有一件事不大满意,就是谢沛很爱下地干农活,时不时还要叫上谢瑶他们一起。谢瑶和谢璋都娇气惯了,哪里干得了这个?他们一次都不肯下地去,害的老爷子很是扫兴。 直到谢瑜的到来,改变了一切。 谢瑜来的时候,他们正好在地里。谢瑶坐在风凉的小棚子底下,给老爷子和谢璋做点心。谢瑶看见谢瑜,招手叫他过来乘乘凉。谁知道谢瑜只是笑笑,那么白净的一个少年,竟然弯下腰挽起裤腿,撸起袖子,下地干活去了。 谢瑶姐弟俩看的目瞪口呆。有了谢瑜做榜样,他俩也不好不下地了,只好苦着脸跟着一起干活,把老爷子开心的合不拢嘴,看着忙活成一片的姐弟三人,心中欣慰不已。 那晚日头落了山,天色刚刚擦黑,老爷子和谢瑶走在谢瑜他们后面,一老一小随□谈着今日种地的心得。 谢沛问她,“阿瑶,你今儿个辛苦了一日,有何感想?” 谢瑶浑身酸痛不已,但奇异的是,内心竟觉得很充实。她认真想了想,答道:“阿瑶觉得……很不易。” 谢沛满意地点点头,“是谁不易呢?” “世人皆不易。” 这是谢瑶的真心话。她上辈子活得太惨,临死前的郁气太重了,导致今生重生而来,仍旧不自觉的带着浓浓的怨气。可事实上,人生就是一场修行,活得不容易的人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为何她要执着于痛苦的前世呢?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乡下的新鲜空气,再重重吐出体内的浊气,好像把全身的郁气都清出去了一般。 谢沛颔首道:“这就是农耕的妙处。我们种的这点儿粮食,还不够平常人家吃上一个月。但并不能说我们做这些就是毫无意义的。今日你懂得了这个道理,这便是难能可贵的收获了。” 谢沛一直觉得谢瑶这个孙女乖巧是乖巧,只是早熟的过分了,有些心疼她。儿子的家事他不便过问,但谢沛也知道以元氏状告婆婆的那个性子,必然不会是个好相与的。谢瑶定然受过不少的苦,导致郁结于心,也是常理。 他只盼着他能在他还剩一口气的时候,多开导开导这个小孙女,让她未来的路能够走得更加顺利一些。 老人的心,其实就是这样简单。 在阳夏住了几个月的谢瑶,性格果然有了些转变。不说如当年一般天真无邪,但心里的怨毒之气渐渐消除,不得不说,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聪慧而不恶毒,隐忍但有底线,时时保持着一颗乐观向上的心。这样的性子,走到哪里都不会吃亏的。 等到谢葭派人来接谢瑶的时候,谢瑶看着年迈的祖父,早已忘记了当初的利用之心,只觉千般不愿,万分不舍,生怕此生再无相见之日。 谢沛只是和蔼一笑,拍了拍孙女的手,慈祥地道:“阿瑶,回去吧,洛阳才是你的天地。大父相信你会有大造化的。答应大父,要尽你所能造福百姓,做一个无愧于天地的人。” 谢瑶忍住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郑重答应道:“大父尽管放心。阿瑶不在您身边,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回头有机会,阿瑶就回来看您!” 谢沛点头笑道:“去吧。好好儿的,照顾好自己。” 老人站在乡间的土路上,一直等到谢瑶的马车消失不见之后,才终于落下两行浊泪。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结尾要把老人写死的,但想了想又觉得太惨了,没有忍心。 我估计会有求给男主加戏的小妖精,所以友情提示一句,这里还是存稿君←←作者是听不到的啦啦啦啦~ 第33章 第章 谢葭接谢瑶回去的原因很简单,他果然升了官。 前郡守齐文斌高升之后,想起南巡时谢葭给他的帮助,临行前向上面举荐了他。京里派人下来,对谢葭考评了一番,无一不妥之处。没过多久,任命下来,谢葭便正式走马上任。 从今以后,他就是陈郡的郡守,一郡百姓的父母官。 谢葭急着叫谢瑶回来,思念女儿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他们全家都要搬进郡守府,没有谢瑶把持着,谢葭担心常氏一个人忙不过来。谢瑶只好又顶了上来。 谢葭成了郡守之后,他们全家的地位又有了质的提高。不仅出入有更多的奴仆跟随,马车的规格提了一个档次,出门的时候,还有专人负责为他们清路。 谢瑶带着谢璋体验了一次这种“*”的感觉也就罢了,谢珩却玩上了瘾,经常扰民不说,还曾纵马在街上行凶。被谢葭知道后,把谢珩好一顿胖揍,又关了他一阵子。元氏好说歹说,才把谢珩给放了出来。 经过此事之后,元氏对谢珩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就放心不下。她思来想去,觉得儿子文不成武不就,想要一生不愁吃不愁穿,就得像谢葭这样,尚一位公主。 谢珩今年已经十四岁,是到了娶亲的年纪。谁知元氏和谢葭商量了一番,提起要尚公主,谢葭却不同意。 他自己当年便深受其害,又怎么会希望儿子再走自己的老路,娶一个祖宗回家供着? 元氏白了谢葭一眼,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放心罢,我都琢磨好了。二公主高平公主和阿瑾同岁,温柔貌美,只因为是个低微的才人所出,性子柔顺的跟汉人一样,断不会委屈了咱们儿子的。” 她这番话说得不中听,但却叫谢葭稍稍放了些心。女子柔顺便好,起码不会拖男人的后腿。谢葭便点了头。 元氏高兴极了,兴冲冲的写了折子托人送上京去。 几个月后,京中终于来了回信,允了这门亲事。只等明年开春,二公主满了十四岁,便由六殿下送嫁到洛阳来。 谢葭如今是一郡之主,妻子是长公主,儿子要尚一位公主,谢瑾再过几个月又要去选秀,一时之间,谢家真是千般的富贵,羡煞了旁人。 就连瘫痪了的高氏,都不停的从阳夏打发人来给谢葭送各种各样的土特产示好。不但如此,她还坐在轮椅上要人推着出门,四处炫耀郡守是自己养大的儿子。相比之下,老爷子谢沛倒一直都是淡淡的,只来了一封信,告诫儿子要好好当官,不可鱼肉百姓。听说就是因为这一封不冷不热的信,还害得高氏和谢沛吵了一架。 除此之外,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不熟的亲戚,时不时的上门拜访一番,可真是叫人头疼。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最烦人的是那二房的谢菽两口子。原本十分看不起大房的袁氏,开始三天两头往大房跑。堵不着元氏,她就求见常氏,谁知常氏也不肯见她。袁氏退而求其次,要见几个姑娘,结果只有最小的五姑娘谢玥出面应付了她一次,就连非嫡非长的谢瑶都不肯露面!袁氏恨得牙根痒痒,见天的骂大房的人,第二天却还是照样死皮赖脸的上门拜访,连门房的大腿都要抱。 谢瑶听着,心想这袁氏自己不尊重,没得却害的谢瑜没脸。她想了一想,便见了袁氏一次,请她喝茶。 袁氏欣喜若狂地进了门儿,见不到大人,能和四姑娘这个管事儿的亲近亲近也好啊!袁氏正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谁知道谢瑶直接叫人拿了一红漆盘儿的银子出来,白花花的一片,刺痛了袁氏的眼。 袁氏不悦道:“四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打发叫花子不成?咱们可是正经亲戚,不兴这么个做派!” 谢瑶慢条斯理地道:“二婶不必心急,且听我说。如今阿瑜也长大了,无论从文还是习武,都需要银钱打点。这银子我不是打发您的,而是要借给阿瑜。如今二叔是怎么个情景,不必阿瑶多说。您就阿瑜这么一个儿子,不指望他还能指望谁呢?” 袁氏本来正要发火,见谢瑶句句为谢瑜打算,心里酸酸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她高高的抬起了手,却只在自个儿脸上轻轻拍了一下,啐道:“我这老没良心的,倒不如四姑娘你明事理。不想你当真把阿瑜当成自家兄弟,那我便不客气了!以后阿瑜有出息了,定会记得你这个阿姐的!” 谢瑜将来待谢瑶如何,她并不需要袁氏来作保。她只淡淡一笑,道:“二婶,你若信我,我就说句实话。我们家太太实在不乐意见您,而且我们家里说的算的是阿父,您也见不着他。日后若无要紧事,还是不要总来郡守府了。不为旁的,您也多为阿瑜想想。” 袁氏忙道:“好好好,我都听四姑娘的。” 谢瑶满意道:“婶婶这样,我就放心了。您说的对,咱们是正经亲戚,逢年过节还是要走动的。我们郡守府该遵守的礼节,一样都不会少。” 袁氏感激道:“我都明白!明白!不过四姑娘既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不如再提点你二婶一句?你二叔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仕途上是再难进益了。我们家的生意,这几年也渐渐被一个新兴起的‘姚氏’给抢了去,这日子过得实在是艰难。不是我天生厚脸皮,乐意到郡守府上打秋风,实在是……日子过得不易啊!” 谢瑶心中有数,袁氏过去风光的时候,的确是个最要脸面的人,看来如今的日子的确是不好过了些。不过袁氏这个忙是个无底洞,谢瑶没有义务也没有那个心思去帮。她只看在谢瑜的份上,点到即止地说:“大辽以孝治国,婶婶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旁的,阿瑶一个小孩子,也不便多言。” 袁氏将“以孝治国”四个字品了一品,感激地对谢瑶行了个半礼。谢瑶赶紧侧身避过了。袁氏见谢瑶站了起来,再无谈性,便知这是谢客的意思,只好讪讪的告退了。袁氏看着谢瑶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心想,你四姑娘若自称小孩子,我们便枉为大人了! 打发走了袁氏,后宅总算有了片刻的安宁。只可怜了谢葭,见天的被他那弟弟缠着抱大腿。高氏的信也跟雪花片似的,嗖嗖的送过来,无一不是为谢菽说好话。谢葭看的烦了,干脆将这些小事都交给他信任的佐吏处理。 眼看着谢瑾选秀在即,元氏却因为在操心着谢珩的婚事,无瑕顾忌谢瑾。谢瑾整日被嬷嬷们收拾的苦不堪言,哪里顾得上收拾行装?以至于她出发去平城的时候,只临时打包了几卷铺盖,和自个儿这些年攒下的首饰。谢葭顾不上管这些小事,常氏如今管着大半个家,在旁看着不妥,就来找谢瑶商量。 谢瑶道:“那些地契,就是给了她,她在宫里也收不了租子,倒是白费了,不如娘自个儿收好。她亲娘都不为她打算,你管她那么多作甚?左右秀女进宫也带不了太多东西,您就帮她打点一下路上的马车和干粮,从公中按份例支些银两给她,说得过去就得了。” 常氏这回没再包子,按照谢瑶说的办了。等谢瑾收到常氏送来的银子,才想起她还没问元氏要嫁妆。她兴冲冲的跑到元氏那里去,谁知元氏只是冷冷横了她一眼,打发要饭的似的,只拿出两套头面给她。 谢瑾哪里肯依,指着要元氏最好的那套点翠头面。元氏哼道:“那是给你未来嫂子的,你大兄娶亲的聘礼,你想都别想了。” 谢瑾跺脚道:“阿母偏心!原本说好了要给我的嫁妆,怎的又给哥哥做了聘礼!” 元氏瞪了瞪眼,呸道:“你这丫头,眼皮子怎么这么浅!你若有本事,进了宫什么好东西没有?还贪图你娘家这点东西!”元氏对这个女儿早已失去了耐心,她现在一门心思扑在儿子身上,哪里顾得上谢瑾? 谢瑾怎么闹都没用,只得灰溜溜地回去了。 但人要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谢瑾这一路北上,简直是倒霉至极。 先是遇到陈郡百年不遇的大旱,天干物燥不说,又有流民四处逃窜,害的她这一路走得十分艰难,紧赶慢赶,好容易才赶上了秀女记名的最后期限。 谁知到了京城才知道,这次陈郡旱灾惊动了朝廷,皇帝揽罪于身,躬身自省,停了今年的选秀。谢瑾搁置在京城,留下也不是,回来也不是,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她在京城焦虑不安地等了三个月,终于等来平城的信件,却是谢瑶手书:留京避难。 谢瑾看到家里的来信,不但没有稍感安慰,反而更加心慌。她也算个成年人了,从皇帝斋戒沐浴,多次祈雨,到停了选秀、京中人心惶惶都可以看出,陈郡那边的情势十分危急。就算谢瑾留在京城,她自己的生命不会受到威胁,但谢葭是陈郡郡守,很有可能因为处理不好这场天灾被上面追究,轻则以失职之罪被革职,重则……砍头不说,还有可能连累全家!那她也不必进宫当什么娘娘了,直接就被充为官婢,流放到荒蛮之地去了! 她看着谢瑶的那漂亮的字迹,怎么看怎么可疑。她开始怀疑自己是被谢瑶坑了。话说的好听,让她留在京中避难,可若谢家出了什么事,第一个被捉拿的人可不就是她?那谢瑶呢?指不定写完这封信,人早就跑了! 谢瑾身边只有芷萱等几个小丫头跟着,真是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有好几次,她都想趁夜逃了,可都半途而废,无功而返。直到有一日,她终于下定决心,收拾好了行装,只带了芷萱一个丫头轻装简行地上路,谁知却在此时得知,京城的城门,竟然被封了!没有京兆尹的通行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平城。 这说明什么?可能会有流民逃窜到京城这里来了!京郊附近都不安全,别说封了城门,就是没封,她一个青年女子,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地逃走。 满心焦虑的谢瑾却不知,陈郡如今的情形比她所遭受的要严峻上百倍。 一向和风细雨的陈郡,不知是哪里触怒了老天爷,天公骤然翻脸,连续数日,滴雨未降。 为了防止流民逃窜出去,陈郡上下早已封锁。但城门把守得住流民,却封锁不了人心。不知何时起,陈郡流言四起,人们开始偷偷议论起这场天灾因何而起。有人说是巧合,有人说是鲜卑人压迫汉人,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还有人说……是新上任的郡守无德,惹恼了老天爷。 谢葭整日在官衙中忙得焦头烂额,再听到这种谣言,真是一头撞死的心都有。虽说朝廷现在还没摘下他的官帽子,可现在粮食颗粒无收,路有饿殍无数,流民四处流窜,城中人心惶惶……这样下去,他迟早要成为这场天灾的替罪羊。 可就在情势这么糟糕的时候,还有人雪上加霜。已经瘫痪了的高氏犹不安分,她托人写了一封信送到洛阳,说是要和谢葭断绝母子关系!她口口声声称谢葭不孝,不奉养嫡母,不友爱兄弟,为了一己之私打压家人,无德无能,不配为陈郡郡守!这封信流传出来之后,陈郡上下一片哗然,要谢葭辞官谢罪之声不绝于耳。 谢葭原本还亲自四处巡视灾情,可现在他连府衙都不敢出了!有一些不要命的老百姓,不知是受了谁的蛊惑,只要是看到谢葭,要么冲上去打骂,要么乱丢石子,害的谢葭灰头土脸,却不敢轻易还手,生怕在这个关键时刻惹起民怨。 就在谢葭束手无策的时候,郡丞龚圣杰进来通传,倒是郡守府来了人,求见郡守大人。 谢葭正心烦着呢,随口就说不见。龚圣杰应了一声,正要去回话,谁知谢葭忽然叫住了他,“且慢,是谁来了?” 郡丞答道:“是府上的二郎君和四姑娘。” 谢葭一听是谢瑶兄妹,想了一想,或许一向聪慧的女儿能有什么主意也说不定,就道:“请他们进来吧。” 谢琅和谢瑶并肩入内,还不及行礼,谢葭便急忙道:“不必多礼了,你们来找我所为何事?”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谢瑶上前一步,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自然是为阿父献策而来。” 谢葭闻言大喜过望,忙道:“快上前来,细说与我听!” 郡丞龚圣杰在旁看的啧啧称奇,郡守大人的四姑娘今年不过十一岁,可看郡守的样子,却似对她深信不疑,就不怕被一个小姑娘给耍了?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愚蠢。因为这位四姑娘说话间有理有据,的确非寻常女子可及。等到谢瑶将计划全盘托出,龚圣杰情不自禁之下,竟忍不住抚掌赞叹! “大善!” 谢葭大喜之下,也顾不得郡丞的失态。他连忙叫人过来,按照谢瑶所言一一施行。 自古遇到旱灾,无非通过封城门、轻徭薄赋、缓刑、开仓济民这几样方式解决。可谢葭非常倒霉的是,他刚刚升任郡守不久,官老爷的椅子还没坐热呢,就出了这档子事情,以至于原本顺利成章的封城门都搞得人心惶惶。 除此之外,赈灾需要大量的粮食储备和银钱,可两年前皇帝南巡,说是一切从简,还是花了不少白花花的银子。谢葭从齐文斌手中接过郡守一职之后才发现,官府早就穷的一穷二白,光剩个面子,里子早就空了。如果按照如今的施粥速度继续下去,不出半月,仓储就要空了。 虽说甫一发现受灾,谢葭就把灾情上报了朝廷,可一来平城气候严寒,本就无多少粮食储备,二来远水解不了近渴,从京中运粮过来少说也得一个月。中间这半个月的时间差,要谢葭如何喂饱陈郡数十万眼巴巴的等着官府赈济的老百姓? 谢葭本是抱着病急乱投医的心态听听女儿的主意,心想着或许会从中受到启发。却没想到谢瑶给他出的主意,不是单一的一个小点子,而是十分全面的一套计划。可以说只要谢葭按照她的计划施行下去,这场天灾不但可以妥善解决,谢葭还会就此名声大振,仕途也很有可能更进一步! 首先,目前陈郡最要紧的问题就是安定人心、减少伤亡。为了减少人们心中的恐慌,谢瑶认为,与其堵住城门,倒不如疏。但这个疏散也是有条件的。要出城门,可以,必须拿来户籍,并说出明确的目的地,和要投奔的亲戚。等拿来亲戚和他本人画押的信件证明,才可以出城。但若出了城,一经发现没有去往所批之处,成了流民,即会被充入奴籍,全家沦为官婢。不但如此,出城之前需要清点财产,房产地契充公不说,还要根据财产多少捐上一笔银子或者粮食,才能放行。 这政策虽严苛,但仍有当地的家族畏惧天灾,留下大半家财后匆忙离去。这笔钱财,自然又被投入到赈灾之中。 城门大开几日后,原本人心惶惶的洛阳城奇迹般了逐渐安定了下来。本来也是,那些整日抱怨的平头百姓,就算城门开着也不可能离开家乡,不过是粮食颗粒无收,日子过得苦,所以就以骂官老爷无德无能来发泄。等发现那些有钱有势的都跑了,就将火力转向了那些数典忘祖之人。 除了这种自行投奔亲戚的可以出城,还有一种由官府组织受灾民众到其他地区开荒的方式。谢瑶记得历史上曾经有过“移民就食”的旧例,只不过在大辽还未曾有过先例。 通过这两种方式,不但缓解了城内的粮食压力,还平息了众怒,可谓一举两得。 说起把守城门,只有官府出面是远远不够的。一旦在城中无事可做的闲人过多,闲人聚集起来,就容易聚众闹事,冲出城去。所以谢瑶提议请聂怀义从军中抽出一支队伍,和官衙的代表一起专门负责此事。 聂怀义手握军权,原本并非郡守的附庸之臣。但他心怀天下黎明百姓,又是谢葭至交好友,没有不帮忙的道理。只是笑骂了谢葭一句,说他总算不惦记着聂怀义那点儿军粮了。 谢葭嘿嘿一笑,倒也不怪他惦记着,全郡上下,粮食储备最丰盈的就属聂怀义的军队了。可是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军饷绝不可动,谢葭也只能瞅着眼馋,若不是谢瑶提起,倒没想到可以物尽其用,发挥那些士兵的作用。他们吃的最饱,不干点儿活说得过去吗?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武将拥有的权力极大。只要不出郡,郡守又支持,朝廷不会管军队内部做些什么。谢葭便如谢瑶所言,可着劲折腾这些士兵。除了留下必要的守备外,大部分士兵都投入到抗旱浇麦中去。 大辽的国土大部分位于北方,气候严寒,陈郡算是其中较为温暖的地域,粮食产量占据全国的四分之一左右。如果保证不了粮食的供给,耽误了朝廷兴兵南下的大计,谢葭的救灾就不算成功。 这个时候或许有人会问,要给农作物浇水,那水从何而来? 这就要说起谢瑶给谢葭出的第二个主意了。 谢瑶前生这个时候虽然不在洛阳,但当时京城的出入都受到了严格的限制。她隐约记得,当时陈郡发生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旱。 所以今生,从她在谢葭手中拿到管家权开始,她就在暗中为这场大旱做准备。借着检查庄子里的收成,她老早便派人四处寻找水源地和适合凿井取水的地方。等到大旱真正来临之时,没有耽误一刻,在官府和军队的帮助下,在早已勘探好的地方挖井,从最近的水源地开拓引水,供给给灾民,尽量缓解灾情。 但真正令谢葭吃惊的,还是谢瑶的财力和对洛阳本地商业的影响力。她一个小姑娘,就算管了几年家,又怎么会有那么多银子和粮食,还有控制洛阳粮价的能力呢? 屏退闲杂人等后,谢葭终于从谢瑶兄妹中得到一个令他震惊不已的答案——洛阳近几年兴起的商行姚氏,竟是由谢瑶出资,谢琅出力,两个半大的孩子一手操办而成!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智商实在捉急,查了好多资料,和几个智商略高于默默的基友探讨了一下治理旱灾的办法,在友尽了好几个不靠谱的基友之后,终于……写完了这章大家或许不爱看的内容= =。。。 qaq不要吐槽人家苏。。穿越+重生不苏一把,简直对不起这岁数。。。 推荐一个基友的现言~品质有保证 书名:美人计中计 内容简介: 不管沈怡心怎么想,陆冬元这辈子偏生和她死磕到底了。 啊,什么?她不乐意? 太阳你先人,我管你乐意不乐意,你生来就是老子的妞! 敢有二意,呵呵,别怪他不客气! 地址链接: 第34章 第章 谢葭激动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快速地走来走去,晃花了谢瑶兄妹的眼睛。 好半天,谢葭才平复下心情,尽力平静地说道:“三年前,皇上南巡之前,阿瑶同我说,为了迎接圣驾,修缮府邸花了好多银两,所以想拿出些银子做点小生意补上府里的亏空。我怕外人欺负阿瑶年幼,就叫阿琅帮忙。这个‘姚氏’……” 说到这里,谢葭的嘴角禁不住微微一抽,“就是你们口中的‘小生意’?!” 兄妹二人面面相觑,知道现在他们说什么谢葭都听不进去,只好点了点头。 谢葭走到窗前,推开雕花窗子,背对着他们两个深深吸了口气,望天道:“阿父没想到,你们两个会把生意做得这么大……” 谢瑶看出来了,老爹被他俩刺激的不轻。她忍不住好笑道:“阿父,您不会以为我们两个是在玩儿小孩子过家家,糟蹋银子去了吧?难怪这么多年您也不问问盈利了多少,枉我还那么辛苦的整理了账本给您看。” “盈利?账本?”谢葭扶额,“我只当你们早就赔光了……” 在父母眼中,孩子不管多能干,永远都是他们跟前的孩子。谢葭本以为谢瑶兄妹就是卖卖糖葫芦之类的,图个新鲜,没想到他们当真能做到这个地步。 谢瑶从小聪明能干,也就罢了。令他大为吃惊的是,一向寡言的次子竟然也有着这样惊人的才能。平时看谢琅只知一门心思读书习武,还当他是个呆头呆脑的,没想到心中竟然这样有主意。 其实谢葭不知道,在他最为忙碌的事业上升期,谢琅和谢瑶也没闲着。他们准确地抓住了袁氏被边缘化的时机,利用谢葭的人脉和财力收购了不少袁氏的铺子,经过改造重组之后重新开张盈利。 谢瑶和一般爱美的小姑娘不同,她做生意的定位非常明确,就是平民化。她不开胭脂水粉铺子,不卖首饰和昂贵的丝绸,她只经营粮食和布匹生意,争取把这两样做专、做精。逐渐的,“姚氏”在洛阳米行和布铺中占据了主导地位。 谢琅和谢瑶兄妹为了低调行事,雇佣了一位姓姚的掌柜充当表面上的老板,只有暗中打通关系的时候,谢琅才会表明身份,但只字不提谢葭,只说是自己在外面做事历练。所以“姚氏”和谢氏长房的关系,了解的人寥寥无几,就连谢葭这个一家之主都不清楚,可见他们的保密工作做的有多好。 在官府的引导和“姚氏”的配合下,灾情并没有对洛阳的物价产生非常大的影响。虽然受了天灾,但饿死的老百姓极少。再加上家族内部互助、乡里周济、寺院施舍、民间社会团体救助等也作为官府赈济的补充形式逐步完善起来,这场百年难遇的大旱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京城那边见没有预期中的流民涌入,早早地就解除了对进出的限制。发生大旱后的第二年春天,独自滞留在京城的谢瑾终于收到了来自母亲元氏的信。信上说,要她随公主下嫁的车队一同南下回洛阳。 这个时候的谢瑾,还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谢珩能够按照原计划娶到公主,就代表着朝廷对谢葭在这场天灾中的表现非常满意。听说旱灾发生后,谢葭在官衙住了整整一年。他身先士卒,想出多种新奇巧妙又实际有效的方法赈灾。再加上他是太皇太后族人的身份,众人纷纷猜测,这位谢葭谢太守,恐怕又要高升了。 大灾过后的洛阳城显得格外宁静而平和。洛阳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但与过往不同的是,人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和快乐。 只有濒临失去,才知道曾经拥有的有多么幸福。 如今陈郡上上下下,无人不称颂郡守谢葭的贤能。在他们口中,这位谢大人是爱民如子的好官,是他们的再生父母。在旱灾中得以存活的老百姓们,无人不感念他的恩德。 但凡事都有例外,例如甫一出事就与谢葭断绝关系的高氏,就是其中最不和谐的一笔。 当初高氏生怕被谢葭连累,在谢葭的处境最艰难时公开斥责谢葭不孝,成为压垮谢葭的最后一根稻草,害的谢葭心生绝望之意,差不多是缩在官衙里等死。 现今谢葭化险为夷,不但没有就此倒下,反倒立了大功,高氏如何能不胆战心惊?若不是她瘫在了轮椅上,当真想趁夜逃了去。这种等着被报复的感觉,真是生不如死。 一年中天气最热的时候,高氏终于等来了洛阳来的人。 一群英气勃勃的官差找到谢宅来,竟骇的高氏尿了裤子。她边尿边摆手,向为首的龚圣杰辩解,称自己当时是老糊涂了,其实心里头一直记着谢葭这个好儿子呢。 谁知龚圣杰根本没看她,直接向老爷子行了个礼。原来龚圣杰是代表谢葭,来接谢沛进城的。谢沛本还不依,后来听说是要去参加四姑娘谢瑶的生辰宴,谢沛这才点了个头。 这可急坏了高氏,她生怕谢沛就此不回来了,拼了命的要跟着一起去。龚圣杰平日里是呆了些,关键时刻却不糊涂,闻言冷冷笑道:“你不是口口声声称自己并非郡守大人之母?那你凭何身份,参加郡守之女的生辰宴?”说罢拂袖而去,不再理会捶胸痛哭、后悔不已的高氏。 话说谢沛抵达洛阳城时,见城内早已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人心安定,政通人和,不由暗暗点了点头,心中对谢葭这个长子更加满意了几分。等到了郡守府时,谢沛有些吃惊的发现,百忙之中的谢葭竟带着全家人候在大门口。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进了府,女眷们回避了出去,谢瑶却没走,抱着祖父撒娇:“大父,阿瑶可想您啦!按说长辈没有给小辈贺寿的道理,但阿瑶实在是思念大父,大父就留下来多住些日子,给阿瑶撑撑脸面可好?” 谢沛慈爱道:“好,好!都依你……”他和蔼地看着已经长到自己肩头的小孙女,欣慰道:“你阿父在信中常常提到你,说你鬼点子多,这回立了大功。阿瑶,阿葭……”老爷子又看了一眼这一年来明显瘦了一大圈的儿子,眼底竟有泪光闪过,“你们做得好,做得好,没叫我失望啊!” 谢葭疼爱地揉了揉女儿的头,笑道:“可不是,儿子倒没什么,身为陈郡的父母官,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倒是阿瑶,这一年来没少辛苦操劳。不然这回她的生辰宴,儿子也不会打算大办。” 谢沛点头道:“洛阳城紧绷了这么久,有桩喜事热闹热闹也好。” 有了父亲的提议和祖父的首肯,谢瑶十二岁的生辰宴办的前所未有的风光。刚刚长成少女模样的谢瑶,当日以盛装出席,惊艳全场。 倒不是说她的衣衫多么华丽,首饰多么耀眼,而是那周身的气度,与令人见之不忘的清丽容貌,让洛阳上上下下的权贵之家纷纷记住了这位“洛阳的公主”。 宴会之后,求亲的门槛踏破了郡守府的大门,甚至连谢瑶的异母妹妹谢玥都变得抢手起来。就算人们不记得谢玥的容貌,外人也都猜测,能生做谢瑶这般美人的妹妹,定然也不会丑到哪里去。 逐渐的,谢瑶“北辽第一美人”的称号便不知不觉地流传了开来。洛阳人爱戴谢葭,不自觉的在其中添油加醋。外地人不明就里,因为从未见过谢氏四女,反而觉得这位美人愈发神秘。这样滚雪球一般发展下来,搞得谢瑶一时间名声大震,就连远在平城的谢瑾都有所耳闻,气的牙根痒痒,恨不得将谢瑶的那张小脸刮花。 突然成了风靡一时的红人,这倒是令谢瑶始料未及的。都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不知会不会有人在看到被描述的像仙女的谢瑶之后,会感到失望呢?好在元谦早已见过谢瑶,谢瑶倒不怕会叫这位“未来夫君”失望。只是名声太盛,当真是好事吗?只怕过两年进了宫,会有更多的明枪暗箭在第一时间指向她吧。 但转念一想,说不定对她也有好处。就像有“洛阳第一美人”之名的高寄云,甫一入宫位份就高于他人一样,说不定名声大震的谢瑶也能在第一次册封的时候比前世高一些呢?之前她费心费力地刷“孝顺值”,为的就是这个。但没想到这个时代的人也这样看脸,比起谢瑶的德行,显然对她的美貌更加感兴趣。 谢瑶算来算去,自己还剩一年零九个月的时间,就要入宫选秀了。在这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她要做的事情非常非常多。首先,她要打理好“姚氏”名下的铺子,将其中一部分收租麻烦的交托给常氏,算作常氏的家底,将来用来补贴谢琅和谢璋的婚事。另一部分容易变卖、分红方便的,就算作她的嫁妆,将来入宫打点时好用上。 除此之外,她还要完成郡守府内的权力交接,另外还得找个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复习复习宫规等等。 但这些后宅的琐事和近日让谢葭头疼不已的大事相比,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谢葭纠结了许久,想破了脑袋都做不出决定,索性不想了,叫人准备了酒菜,打发赵斯去请四姑娘过来。赵斯抬腿刚要走,谢葭却又叫住了他,沉吟道:“叫四姑娘陪我去‘烹云院’坐坐吧。” 谢瑶最怕谢葭主动去烹云院找她,在一般情况下,这代表着父亲心中有解决不了的为难事儿。聪明人都不愿意往枪口上撞,谢瑶自认没有大智慧,平时遇到谢葭不高兴的时候,都是能躲则躲,等谢葭在别处发泄完了,她才会冒出头来。 可谢葭点名叫她的时候,她就是想躲都躲不了了。见谢葭沉着脸不说话,谢瑶只好按部就班地洗茶碗、泡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做下来,谢葭看着谢瑶气定神闲的样子,不自觉的受了些感染,眉间的郁气总算淡了些。 谢瑶将茶杯双手呈给父亲,谢葭不开口,她便不问,只是不声不响的品茶。 等到谢葭按捺不住,主动开口询问之时,便不自觉的带了几分请教的意味,不像是在同小辈说话,倒像是在与同龄的智者交谈。 谢葭道:“阿瑶,你可听说,近日洛阳城中人人巴结为父,道我此次赈灾有功,高升之日不远?” 谢瑶坦然承认,抬眸看向父亲,示意她在听。 谢葭紧盯着谢瑶的神色,低声道:“其实,外界所言非虚。你聂伯伯的确从上面听到消息,我虽资历尚浅,但若为父有意,三年任满之后,进京为官未尝不可。” 他想看看谢瑶听说此事的反应,可令谢葭大为意外的是,听说此事的谢瑶仍旧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没有因为父亲要做京官的消息而有一丝喜悦。 谢葭忙问:“怎么,阿瑶不高兴吗?”若是换做谢瑾、谢玥她们听说这个消息,只怕早就兴奋的跳起来了吧! 却见谢瑶略微想了一想,柔声道:“阿父可听说过一句话,叫‘不进京城,不知官小’?” 谢葭了然道:“阿瑶是觉得,为父在京中只能做一小吏吗?”他笑了笑,心想着谢瑶到底还是个姑娘家,看的太浅了。如今他是一郡的太守,已是五品官员,此次又立下大功,等到了平城,就算不能跟四品的京畿令相媲美,起码也能平调成五品的秘书丞,或者好一点,还能晋为从四品的中书侍郎呢! 他把这几种可能都说给女儿,谁知谢瑶听了还是摇头道:“此事不妥。” 谢葭心中一沉,略微不满道:“何处不妥?” 谢瑶非常诚恳地说:“我听阿父的意思,只怕心中已经偏向于去平城做官。是也不是?” 谢葭承认道:“不错,说来不怕阿瑶笑话,六年前为父在京城丢了面子,如今能风风光光的进京,岂不美哉?只是你聂伯伯一直劝我留在洛阳,我才犹豫不决。” 果然如谢瑶所料,谢葭这是想一雪前耻呢。 谢葭见女儿还是不为所动,连忙补充了句:“还有呢,再过一年多你就要进京选秀了,家里有人在京中做官,我的阿瑶也能多一份倚靠不是?” 谢瑶摇头笑道:“若是如此,阿父就更要留在洛阳了。” “此话怎讲?”谢葭深深皱眉,甚为不解。 谢瑶道:“如阿父方才所说,过些日子调入京去,您有可能会成为秘书丞、中书侍郎之类的官员。身为文官,这些掌管典籍、诏令的职务也不算低了。在阿父如今这个年纪若能做到那个位置,实在殊为不易,说明是靠自己的真本事走上来的。” 谢葭见女儿先捧了自己一番,心中受用的同时,不由更加疑惑,“那阿瑶为何还是不支持为父进京?” 谢瑶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说:“因为那样,就等于在走大父的老路。” 谢瑶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叫谢葭心头大震! 谢葭怔住,竟久久不能言语。只见桃花树下,姿容艳丽的少女淡定从容地侃侃而谈:“大父时常告诫阿父,要殚精竭虑,造福百姓。纵是对阿瑶这一小女子,祖父亦时常告诫,不可仗势欺人,鱼肉百姓,作威作福。可见大父一心为民,希望阿父也能做好一方的父母官、为黎民百姓做些实事。阿父若进京为官,固然风光,但亦会如大父一般,在一个看似风光的虚职上郁郁告老。” 谢瑶微微一顿,继续劝道:“阿父心思敏捷,定然比阿瑶更为懂得平衡之道。谢家阿父这一辈,目前只有阿父一人身处实职之上。以阿父所见,朝廷为何要叫阿父自己选择进京与否呢?若太皇太后当真有意调阿父入京为官,为何不直接下了诏令,反而透露出这种风声?” 谢葭脸色惨白,久久方道:“莫非是……是试探。” 谢瑶轻轻点头。很有可能就是这样。若谢葭乃是沽名钓誉、心思活泛、一心只想着往上爬的那种人,太皇太后不可能放下心来让谢葭做谢氏第二代的领头羊。到时候顺势给他推到一个虚职上,彰显谢家的荣耀就够了。 但若谢葭选择留下,不但可以证明他的实力和人品,还能让他的声望再上一个台阶。到时候不需要“谢家人”这一层身份,他也能独当一面了。 谢瑶看着处于深思之中的谢葭,轻声道:“不知阿父可还记得当年皇上南巡之前,阿瑶同您和聂伯伯说过什么?” 谢葭缓缓抬起头来,凝神想了想,道:“你是说……迁都?” “不错。”谢瑶对皇帝迁都一事非常有信心,那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不可能有假。“北有匈奴虎视眈眈,时常南下烧杀抢掠,平城太过靠北,作为京都,实在不是长久之计。当今又胸怀大志,南伐迟早难免。在这样的情况下,迁都势在必行。” 谢葭终于点头承认,“阿瑶所说不错……”他沉吟着,长叹了一声,“只是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啊。” 谢葭多年来小心谨慎,但并不代表他胸无大志。恰恰相反,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在为了未来更好的发展铺路。此时他心中已经决定了要留在洛阳,但多少还是有些意难平。 这一点,就是谢瑶也没办法再劝他了。就算她有重生的优势在,她也仅仅是知道这件事情而已,她没办法让迁都提前,更不可能告诉谢葭到底还要等多少年洛阳才会成为国都。 那样她就不是聪明,而是神棍了。 谢葭决定留在洛阳之后,最心塞的当属元氏母女了。这几年她们暂时向谢葭妥协,来到了洛阳生活,可一直以来她们都觉得这里是汉人的地盘,她们还是盼望着能回到平城老家去,好像那里才是他们鲜卑人的主场。 一听说谢葭升官无望,还是自己要求留下来的,好容易才消停了几年的元氏忍不住再次爆发,和谢葭大吵了一架。谢葭本就心烦,哪里还会再忍她?夫妻两个不欢而散,更加疏远。若不是碍于元氏长公主的身份,只怕谢葭早就与元氏和离。 可谁都没有想到,就在短短几个月后,在谢葭还有一点点意难平的时候,朝廷竟然传出了一道震惊举国上下的圣旨—— 皇上下旨,决定迁都洛阳了! 这道圣旨甫一昭告天下,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呢? 十九岁的少年天子因为未曾立后,至今仍由太皇太后辅政。圣旨上只有盖了太皇太后的凤印,才算正式生效。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中反对之声不绝于耳。平城的人闹着不肯搬走,各地的官员也不消停,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凭什么要迁都去洛阳,不来我们这里? 一时之间,全国上下针对“迁都”一事掀起了热烈的争论,汉人再次被放到鲜卑人的对立面,各派言语争执不下,甚至还有人聚众斗殴。 就在这么乱了好一阵子后,消息得以证实,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果然也同意了迁都一事。太皇太后的凤印,端端正正地盖在玉玺的旁边。 太皇太后的态度表明了之后,许多坚定的太后党开始附议迁都。首当其中的自然是太后本家陈郡谢氏。谢葭在将族长谢沛的折子呈上去时,自己也上了一份奏章,奏请皇上迁都洛阳。 紧接着,远在西北的谢泓和聂怀义等武将也纷纷附议。就这样,同意迁都洛阳的声势,逐渐盖过了反对派。 但在这件事中,朝中有一个坚定的反对派,就是皇帝目前唯一的儿子,大皇子元恂党。 别看元恂今年不过五岁,地位却不容小觑。鲜卑人向来立长不立贤,当今皇帝元谦本身就是先帝长子。可以说皇帝长子,即等同于未来的太子,将来的皇帝。所以从元恂甫一出生开始,他的身边就围绕着各种各样的人,拥立元恂,使得他逐渐拥有了自己的势力。 可年仅五岁的元恂不知是受了谁的影响,小小年纪便对汉人憎恶万分,视汉人为低贱的奴隶。他平时对汉人动辄打骂,不当人看不说,在这次迁都的当口上,他竟然杀死了一个汉人明志,表明自己绝不同意迁都到南蛮之地。一时之间,反对派再次情绪高涨。因为他们料定,皇帝不可能会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怎么样,于是蜂拥而上,可劲儿的闹腾,为这次的迁都又增加了一丝不可确定性。 远在洛阳的谢葭听闻消息,一夜之间愁得长出了白头发。而这一次,就连谢瑶都不确定结果究竟会怎么样了。 面对这一波又一波的风浪,谢瑶偶尔也会怀疑,前世究竟为真,还是只不过是她午夜梦回时候的一个梦?明明她今生只是想让自己和家人过得好一点,做了一些抗争而已,为什么整体的局势会发生这样大的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做生意不是主线 so为了男主的xing福 过过过 男主的历史原型是谁,想必也不用我多说了~真的是默默非常非常喜欢的一位皇帝,当初在历史课看到他的事迹时,甚至都有过落泪的冲动。希望大家也会喜欢他~~ 第35章 第章 究竟是哪里,才是改变这一切的关键? 谢瑶凝神细想,她一个小小的重生女,对时局不可能有这样大的影响力。应该不是所谓的“蝴蝶效应”导致了这一切。那么关键点就在别人的身上。 难道说……除了她之外,还有人重生了?! 谢瑶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元谦。 他身为皇帝,虽然还未亲政,但极有可能利用重生的优势争取了什么。 除了身份的优势之外,谢瑶觉得元谦的性格好像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这是最大的疑点。 可是前世,她并不像今生这般在进宫之前就和元谦有过几面之缘。所以谢瑶还是不太能够确定,元谦是不是真的和前世不同了。她只是以她对他那么多年的了解,才敢这样凭空大胆猜测而已。 想要了解真相,只有进宫后才能明白。 毕竟她最了解的,是二十岁之后的元谦。 天又渐渐的凉了。映雪推门进来,见谢瑶坐在窗边看雪,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忙上前挡在窗口,从身后推上窗子,板着脸教训道:“姑娘又这般出神了,坐在窗子底下,仔细冻坏了身子。” “不会啦。”谢瑶微微耸肩,特意显出身上的披风给她看,“喏,暖和的很。” 屋内燃着上好的金炭,博山炉中又熏着常氏送来的檀香,谢瑶想事情想的昏昏欲睡,这才开了丝窗缝儿透透气,没想到映雪连这个都不依。 映雪像个老妈妈似的嘟囔道:“那也不行,回头雪珠子刺伤了眼睛,也有姑娘好受的。” 谢瑶解了披风,从窗边儿站起来,告饶道:“好姐姐,我这就回暖炕上,盖上几床被子,您老人家可满意了?” 映雪嗔道:“姑娘的咳嗽才好,万不可大意了。” 谢瑶拿她没办法,只好转移话题,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映雪被她这么一说,献宝似的提起手中的四个精致的小炉子,笑说:“这是销金提炉,老爷听说姑娘嫌炉子烧的檀香味儿重,特意叫人送了这几个精巧的玩意过来,听说是宫里的好东西呢。” 谢瑶前世贵为皇后,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哪里不知道这是何物,不过逗着映雪顽罢了,也就映雪当真,当个宝物似的捧着。见映雪不再唠叨了,谢瑶道:“那趁早把檀香换了吧,放上玫瑰瓣,冲一冲这屋里的碳味儿。” 主仆两个闲话一番,任由静谧的午后,时光悄然溜走。 等到傍晚,这场小雪停了,平城那边也终于传出尘埃落定的消息来。 极力反对迁都的大皇子一党,被太皇太后以雷霆手段打击的喘不过气来。大皇子党名义上的首领大皇子被囚禁于宫中,无诏不得出入。其母林贵妃被贬为贵嫔。借大皇子之名反对迁都的几个大臣,囚的囚,贬的贬,在杀了一个闹事最为激烈的鲜卑老臣后,再也没有人敢触碰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逆鳞。 就这样,大辽迁都洛阳的日子,定在了明年开春。 不过最让谢葭和谢瑶母子几个欣喜的,还并不是迁都这件事,而是在迁都的日子定下来后没多久,朝廷就又下了一道旨意下来——陈郡郡守谢葭,赈灾有功,德才兼备,封为京兆尹,即日上任,配合迁都事宜。 谢葭大喜过望,原本不能进京的郁气一扫而光!空了的血槽顿时满格,好像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气一般。他再次住进了官衙里,整日为着迁都的事情跑前跑后,以至于府里的女眷们好些日子都见不着他,只有常氏每十日会去一次官衙,帮谢葭带来换洗衣服。 如此这般忙碌了一个冬天,在谢瑶等人的期盼中,新年,终于到了。 不怪乎他们全家人都这样看重迁都一事,就连心不甘情不愿地留在洛阳、想回平城去的元氏母女都不例外,实在是京兆尹一职的意义非凡,对他们全家来说都太重要了。 若说陈郡郡守还只是个地方上的土皇帝,算不得什么大官的话,那么京兆尹一职,则代表谢葭真正走入了大辽权力的中心。 京兆尹顾名思义,即京师所在地的行政长官,官职为正四品上,相当于现代的北京市市长。所谓京,是极大的意思,兆则表示数量众多。定名京兆,显示出一个大国之都的气派与规模,也表明京兆尹一职的重要性。因为离天太近,各种矛盾错综复杂,人际关系盘根错节,治理这一块地方,可谓相当不易。但相对应的,权力亦十分重大。 可以肯定的是,以谢葭如今的年纪和资历,如果他不是生在陈郡长在洛阳,这次赈灾有功后又选择留在洛阳,坚定的支持朝廷迁都的话,京兆尹这个位子是绝对不可能轮到他来坐的。所以经此一事之后,谢葭简直把谢瑶当神仙一样供着,从此言听计从,没有一个不字。老爹突然变得这么客气,倒叫谢瑶好一阵子不习惯。 不过谢瑶是不会傻到把到手的权力丢开的。眼瞅着今年马上就要进宫,她必须捏紧了手中的管家权,直到最后一刻进了宫为止。也要叫人知道,谢家管事的姑娘是她谢瑶,而不是谢瑾、谢玥之流。这都是姑娘们未嫁前的体面,对她将来的发展大有益处。 她记得前世得咯血病之前,太皇太后曾问过她,宫中无后,莲嫔可否帮衬着管理后宫?她当时年轻不知事,兴冲冲的说好,可之后才知道管起那么大的一个后宫来有多么麻烦。可与她吃力的样子相比,在家里就管过事的高寄云就显得轻松多了,每每都能把事情办的漂亮妥帖,在皇上太后面前露脸,愈发显得谢瑶上不得台面。 高寄云……一个强劲的对手,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谢瑶忽然想起,前世这个时候,高寄云应该已经生下了大公主,又在她刚进宫的时候生下了二皇子。现今却奇怪的很,只听说宫里有一个林氏所出的大皇子,倒不曾听闻高寄云那边传来什么好消息。 她忽然对元谦的后宫,感到非常非常的好奇。 如今选秀事宜早已预备妥当,谢瑶整日在家中气闷不已。虽有万千宠爱在身,但无聊得很,只觉度日如年。 常氏见她憋闷成这样,就劝她出去玩耍。左右如今他们已经搬进了崭新的京兆尹府邸,再无旁的大事需要谢瑶操心。谢瑶想了一想,便点头同意,约了三五好友,出门踏春。 谢玥还是老样子,只要是谢瑶去哪里,她就想要跟上。这一次不止谢玥,还有元氏的一个外甥,也闹着要约了日子一起去。 说起王氏的这个外甥,是元氏的姐姐福玉长公主的儿子,名叫王硕,今年不过十五六岁,却与那四殿下元词一般早已“花”名在外,是平城数得着的风流人物。 迁都之后,他跟随长公主搬到洛阳。见洛阳人杰地灵,美女众多,早已乐不思蜀。近些日子不知怎么想的,偏要住到谢府上来。 谢瑶生怕沾上这等不干净的人物,打王硕入府起,就把相关事宜统统交给了元氏处理。元氏这些年与谢瑶分庭抗礼,面子上过得去,心里头当然还是看不起汉人,也怕王硕惦记起谢瑶的美貌,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她可不希望谢瑶成为她的外甥媳妇。 元氏就一直把谢瑶同王硕隔离开来,二人一直不曾见过面。这回谢瑶要出门踏春,王硕老早就打听好了,闹着要去。 元氏一向疼爱这个外甥,却也一脸佯怒,骂道:“都是些小姑娘出去玩闹,你一个半大小子跟着去做什么!” 王硕急忙道:“我老早就打听到了,跟谢家三姑娘定亲了的六殿下也会同去!借此机会让我跟六殿下亲近一二,岂不美哉?听说六殿下深得皇上宠信,再过不久,就要封王了呢!” 元氏一怔,想起元谐那个侄儿,当真十分出众,若不是她只生了一个女儿,哪里轮得到面目丑陋的谢琢捡这个便宜? 元氏终究拗不过这个侄子,为了王硕,特意请谢瑶过来了一趟。谢瑶无法,只得依了,心中却另有计较。 话说近日洛阳春雨连绵,踏春当日,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澄澈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暖暖的倾洒在大地上,并不让人燥热,只觉温暖舒畅。 谢府的姑娘们除了谢瑾,全都到齐了。姑娘们一人一辆车,前后簇拥着一众家仆,原本只是出门游玩,却也是浩浩荡荡的一个车队。元谐和谢琅打马走在队伍前头,王硕贴在元谐身后,几人坦然迎接着街市上老百姓们各式各样的目光。 谢瑶窝在精心改良后的骡车里,舒服的不想动弹。映霜坐在车门口的角落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一小座冰山。映雪则用精致的小刀取出樱桃里的壳,然后将剔好的樱桃喂到谢瑶嘴边。 路上无聊,谢瑶又不想和那些姐妹说话,就和两个丫头说话打发时间。映雪向来话多,手上忙活着,嘴里却不停,才上车没多久,便忍不住发问:“姑娘是出来散心的,怎么净带了些没趣儿的人?” 不管谢瑶和谢琢是真亲密还是假亲密,起码她们俩表面上关系还是不错的。可奇怪的是谢瑶这次不仅同意谢玥这个跟屁虫随行,连一向关系冷淡的谢琦都带上了,这可真叫映雪大吃一惊。 谢瑶幸福地嚼着口中酸甜可口的大樱桃,含糊不清的说:“这你还不明白?”说罢看了映霜一眼。 映霜“噗嗤”一笑,到底是她灵透些,会意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嘛,姑娘既然不情不愿的带了一个王公子,不如索性再带两个姑娘同去,回头王公子若是有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咱们姑娘也好脱身。” 映雪愣了一愣,回过神来,见谢瑶并映霜两个一同看着她坏笑,臊的映雪红了脸,不依道:“你们惯会作弄我!说便说罢,总是笑人家傻!我看傻的是你们才对呢!” 谢瑶笑而不语,映霜却道:“这话儿怎么说?” 映雪得意道:“咱们姑娘可是当世第一美人,有四姑娘在,旁人再美都只是陪衬了。有了二姑娘和五姑娘她们作对比,只怕王公子会更加倾慕咱们姑娘呢!” 谢瑶闻言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映霜却早已恼了,丢过手里的描金扇子去砸映雪的脑袋。映雪笑着躲开,三人笑闹成一团。 车里头热闹,车外,围观的百姓们也是议论纷纷。早有眼尖的认出骡车上刻着的是“谢氏”的族徽,不知是谁说了句“这是从京兆尹府出来的车队”,一时间外头更是人声鼎沸,围观者甚众。 好多洛阳本地的老百姓,满口夸赞谢葭,提起这位新上任不久的京兆尹大人,那都是一脸的矜骄。还有人说,听说当时谢府管事的四姑娘多次到官衙上探望谢葭,给谢大人出了不少利民的好主意。不但如此,这位四姑娘生得还是天仙一样的人物…… 马上有外地人接话,问起可是那位“第一美人”?要说起八卦,没有人不感兴趣。一时之间针对谢瑶的美貌程度,众人各执一词,见过谢瑶的、没见过谢瑶的,个个都说的绘声绘色。 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在场的所有人,无不盼望着在此一睹美人芳颜。 不过这些平头百姓心里门儿清,他们是不可能让京兆尹大人的千金、这位“洛阳的公主”抛头露面的。他们也只能是嘴上过过过干瘾,脑子里想象一下,也就罢了。 谁知当真有那种外地来的愣头青,摸不清洛阳城的情形,傻乎乎的跳了出来,指明要见谢氏四女。 有人挡在前头,车队不得不停了下来。 最前头负责开路的官差,见来人一身富贵打扮,并不敢轻易得罪。告了声罪,便报到元谐、谢琅那里。 元谐自平城而来,一眼便认出这人是从四品谏议大夫傅磊之子,傅程。 说起来,谏议大夫这个职位在朝中较为特殊。按说傅磊并不管着什么实事,但他手中拥有不容小觑的弹劾之权。傅磊向来耿直,任谁都不敢轻易得罪于他。 按说傅家的家教应当十分严格,但也不知傅磊怎么就养出来傅程这么一个孽障出来,他从小顽皮,读的四书五经早就喂狗去了。眼看着傅程一日大过一日,却还似小孩子般不懂事。 傅磊就这么一个独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无计可施,只得由着他去。向来都是小的闯祸,老子跟在后面擦屁股。 傅程仗着一般人不敢得罪他老子,便愈发肆无忌惮起来。此时他一心只想着马车里的美人儿,也不顾自己老爹的身份还比京兆尹大人低了一级,就敢拦住人家的车队。 他生得不俗,嘴上说的倒也好听,“早闻谢氏四女艳压群芳,名动天下。不知今日可否赏在下一个薄面,请四姑娘一见?” 元谐生性圆滑,如今又与谢琢订婚,自然不会出这个头来得罪傅程。他悄悄的夹紧缰绳,退后了一步,看向一旁的谢琅。 谢瑶是谢琅一母同胞的妹妹,由他出面再为合适不过。 按说傅程这般无礼的当街要求见谢瑶,已是一种对谢瑶的轻慢。一般的兄长遇到此事,只怕早已暴怒。都是气血燥热的年轻人,冲上去给傅程几拳都不好说。 可谢琅不同,他仍是端端正正的立于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傅程,淡淡地道:“早闻傅家家风清奇,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谢琅话音方落,骡车里的谢瑶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开了花儿。家风清奇……她老哥用词也挺清奇啊! 只听谢琅不紧不慢道:“只是男女有别,傅公子恐怕不便这般与舍妹贸然相见。这条街已经被堵住了,还望傅公子借光移步。” 他说的客客气气,拒绝人也拒绝的十分礼貌,不卑不亢的态度,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围观众人之中,除却好奇心重的大老爷们和小媳妇儿,还有不少未嫁的小娘子。眼见京兆尹家的二公子生的芝兰玉树,仪表不凡,顿时迷倒一片未婚少女。当然,这纯粹是谢瑶的脑补,谢瑶坐在骡车里看不清外头的状况,心中却早已为谢琅点了一万个赞,她满心认为,自己的哥哥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长得帅、脾气好、有能力,这样的男人简直堪称完美。在谢瑶的印象中,谢琅就从来都没对弟妹发过脾气。他一直都很自觉的承担起了兄长的职责,对他们关爱有加。 这么好的哥哥,谢瑶真心舍不得他去从军。 可谢琅心意已定,只待谢瑶进了宫安定下来,他就要去军中随聂怀义历练。 说起来,谢琅的婚事至今还没有着落。常氏早就想着为十五岁的谢琅张罗了,可谢琅就是不肯定亲,坚持不想拖累了人家姑娘。 常氏闹不过他,谢葭一时也没想到合适的人选,便这么拖着了。谁知无心插柳,不知不觉中,谢琅竟成了风靡洛阳城的四公子之一。当然,上榜的这四个人皆是未婚,这样才能满足少女们的闺阁遐思。 前世的谢琅自然没有过如今这样的风光,那时候他为了摆脱元氏母子的欺压,早早入伍行军,直到二十岁那年战死于边疆都没有娶亲生子。谢琅后继无人,曾让谢瑶十分遗憾。她满心盼望着,今生谢琅能够平安终老,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光想是没有用的,谢瑶采取了实际行动。这两年安定下来后,她时不时的都会邀请几家名门闺秀来谢府做客,给她们制造与谢琅“偶遇”的机会。谢琅这样的青年才俊,那些不打算进宫的姑娘,自然是满心爱慕。只可惜,妾有意,郎无情,谢琅还是没有看中的姑娘。 谢瑶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这不今儿又邀请了几家的闺秀同去苏子湖游玩儿。若不是被半路杀出来的傅程挡了路,只怕这会儿子早已经见到她们了。 按说谢琅这么客气地婉拒了傅程无礼的要求,傅程就该识趣地让开才是。毕竟车里坐着的是京兆尹大人的闺秀,在洛阳声誉颇高,对方又是谢家的人,不是他吃罪的起的。 可偏生这个傅程不知趣,他早就嫉妒谢琅在洛阳的地位,对朝廷迁都满心怨怼,一心只觉得是这些汉人抢了他京城四公子的位子,今日凑到一起,哪能轻易算完?若他让了路,将来在洛阳城他可就混不下去了。 傅程硬撑着这口气不肯退让,冷哼一声,道:“不就是看一眼吗,我还能吃了她不成?谢公子这样遮遮掩掩,莫不是这‘第一美人’只是徒有虚名,不敢见人吧?” 外头的人都在看热闹,谢瑶一听却知道,这回这个傅程恐怕要倒霉咯。她老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很了解,先礼后兵是他的准则。既然这个傅程这样不识抬举,那么谢琅不是他妈,自然不会惯着他。 果然,谢琅抬起马鞭,指着傅程,下令道:“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随行的侍卫首领生怕惹出麻烦,他迟疑地回过头,刚说了“郎君”二字,便已结结实实的吃了谢琅一鞭子。 这就是违抗主人命令的下场。 其他侍卫见了,不敢再做犹豫,果决的上前将傅程拿下。 傅程大为意外,扭动着身子,恨声叫道:“谢琅,你凭什么抓人!” 谢琅浅笑道:“傅公子误会了,谢琅并无官职在身,自然不能随意抓人。只是这些清路的侍卫隶属京兆尹府,这京城的大小事宜,皆属京兆尹的职责。有人挡了路,扰乱了京城的治安,他们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作者有话要说:养病这几天在看,真是良心作啊~被男主帅哭,抢戏的大姐夫也很赞~ ←←话说那部戏男主出现也很少呢……我好像懂了你们的心情,回来就给男主加戏哦,乖~ 相逢即是缘分,如果觉得默默的文还不错滴话,快来收藏默默的专栏吧^ ^之后的新文都能早知道喔。 电脑用户戳图↑↑↑ 爪机用户戳按钮→→ 第36章 第章 傅程大怒道:“你休得狡辩!谢琅,你敢抓我,算你狠,但有本事你就抓我去官衙啊!咱们看看回头倒霉的是谁!” 谢琅打起扇子,悠然道:“傅公子想去官衙?那恐怕不能让你如愿了。虽说好狗不挡道,但是挡了路也算不得什么大罪,不至于送去官衙。今日之事,不过是我路遇‘迷路’的傅公子,派人送你回家罢了,傅公子不必谢我。”说罢他不再理会气急败坏的傅程,对压住傅程的侍卫吩咐道:“还不送傅公子回府?” “别,别!”傅程闻言,头顶响过焦雷一般,这下是真慌了,他没想到谢琅竟然这样厉害!要是把他押到牢里去,傅程还能叫他老爹帮他参谢葭一本,告他们滥用职权。可若是把他送回家……迎接他的可就是傅磊的教训和禁闭了! 傅程吓得脸色发白,想要告饶,脸却僵硬了,半个字却吐不出来。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叫他如何开口! 京兆尹府的侍卫不是吃素的,他们大多是禁军出身,将傅程押的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傅程见谢琅不是开玩笑,只得认命,老老实实的由着他们押送。不然多做挣扎,反倒自讨苦吃。 被人押送着回府就够丢人的了,这还不算,一路上傅程还能听到老百姓们的议论,骂他不知好歹,竟敢侮辱那位“洛阳的公主”。还有曾经在受灾时受了谢瑶恩惠的小孩儿,趁人不备往傅程身上吐口水,吐完就一阵烟似的跑得没影儿了,恨的傅程干跳脚,却也毫无办法。 闲话不提,谢瑶这边解决了一桩小小的麻烦之后,车队顺利前行,很快出了城区,来到京郊的苏子湖畔。不出意料的是,另几家的闺秀和郎君早已抵达了。 主人家反倒迟到,谢瑶赶紧下车致歉。谢琅对他的几个好兄弟,却只是拍了拍肩,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谁知谢瑶这边,却有一个翁家的姑娘笑道:“这哪里怪的着你,方才我来的路上都听说了,还不是那傅家的傻子出来捣乱!他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是什么德行,也敢随口说要见瑶姐姐!” 说话的这姑娘叫翁幼雪,比谢瑶小一岁,也是今年选秀。谢瑶认识她有两三年了,一直都是这副长不大的样子。 翁幼雪生的讨喜,声音又甜甜的,叫人讨厌不起来。众人见她心直口快,早已习惯,纷纷笑而不语。 谢瑶笑道:“就你话多!好啦,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儿,咱们走吧?” 姑娘们纷纷称是,其中几个想进宫的都跟紧了谢瑶,另几个不参加选秀的,却都拿眼睛往谢琅他们几个那边瞄。谢瑶心知肚明,也不点破。她见一路无话太过无聊,便随口起了个话题,拿谢琢打趣,“阿琢,你跑来我们这里做什么,六殿下可在前面呢,你还不跟上?” 谢琢恼道:“你胡说些什么呢!”话虽如此,眼底却带了丝甜蜜的羞涩。众人见了,一同起哄,臊的谢琢羞红了脸,瞪了谢瑶一眼后跑开了,躲到别人身后。 元谐远远见到谢琢从谢瑶身边走开,轻轻地舒了口气。谢琢这个面目平庸的未婚妻,一直是堵在他喉间的一根刺。他当真想不明白,谢琢为何那么乐意缠着谢瑶?难道她不知晓,那张本不美丽的脸与谢瑶在一处时,对比之下会显得她更加丑陋? 元谐的目光似不经意的从谢瑶身上略过,好像在远眺对岸的风景,实则却在暗暗打量着她。 柳垂金线,桃吐丹霞,再美的景色,却都不及那个如花朵初绽般的少女。 远远望去,身着樱色团花纹锦长裙的谢瑶,身姿窈窕,乌发如云,冰肌玉骨,非身旁的一群庸脂俗粉可比。 元谐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嘴角的笑容不自觉的带了一丝勉强。 少年少女们一路说说笑笑,直到走到一处叶稠阴翠之处方才停下脚步。主子们上午出来游玩,可辛苦了做下人的,天不亮就赶到荒郊野外,将湖边景色最好的空地圈出来,布置这些贵人休憩玩闹的地方。 谢瑶他们一来,就见干净的草地上整齐地铺着两排丝绸垫子,垫子前摆放着低低的矮案。等他们入了座,婢女们才把新鲜的瓜果呈上来。 这个时代的男女之防还没有那么重,少年和少女们分作两堆坐下,但距离并不算远。自打谢瑶下了车,各式各样的目光便或小心翼翼、或明目张胆的投向了她。谢瑶早已习惯了这种“注目礼”,坦然迎接着众人的打量。等大家都坐了下来,有些人的目光便愈发的肆无忌惮了,比如,元氏的外甥王硕。 谢瑶今天特意带了谢琦和谢玥等人在身边,有点儿用她们当挡箭牌的意思,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怕了王硕。她知道就是王硕再怎么闹,她和王硕也是不可能的。因为王硕早已经在平城娶亲了。以谢瑶今时今日的地位,元氏就算是谢葭的嫡妻,也绝对不敢把她许出去做侧室。 今日已经出了傅程那出闹剧,她并不想再老惦记着王硕这件事,再影响了踏春的心情,那便不值当了。她权当做没注意到王硕的目光,全心投入到这场“清谈会”之中。 当世有许多名士酷爱清谈,引得贵族之家纷纷效仿,他们这些半大的孩子也不例外。只是他们年纪太轻,很少谈论国家大事,说是清谈,只不过凑在一块玩耍,相互交换一下各自了解的八卦。 年纪相当的少年们聚在一处,男人们玩起了行酒令,姑娘们就随意聊聊天,说些近日洛阳城内发生的趣事。 这些姑娘之中,数翁幼雪的话最多,消息最灵通。她瞪着大大的眼睛,一脸神秘地说:“你们听说了没有?城西那边儿的猎场整日人挤人,路都要走不通了!” 谢琢奇道:“这是怎么个道理?就算打猎的季节到了,也不至于都蜂拥到一处去啊?前儿我到城东去打猎,还奇怪呢,怎么都没几个人?莫不是都跑去了城西不成?” 正三品光禄大夫之女魏南珍道:“定是城西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翁幼雪见成功引起了众人的兴趣,得意地点点头,“可不是!”说到这里,她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莫测地悄声道:“我听说,是因为皇上偶尔会去城西猎场打猎呢!” “皇上?!”众人低声惊呼道。 提起这位少年天子,就算是无意进宫争春的少女,也不由的关注几分。那可是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呐! 翁幼雪眨眼道:“是咯,有一天我好奇,就叫我们家里的小厮去打探情况。据说无数少女蜂拥而上,都想着见皇上一面,但她们都挤不进去呢!” “那是自然。”魏南珍道:“皇上所在之处,定然戒备森严。那是圣驾,岂是这些平头百姓随随便便就能接近的。” 谢瑶歪头想了想,颔首道:“这就是了。我还想呢,皇上怎么会跑到城西去打猎。前几日听我阿父提了一句,皇家猎场正在修建,只怕没个小半年还修不好呢。” 谢琢恍然道:“哦哦哦,难怪六殿下都在平常的猎场打猎……” 谢琢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因为她知道,少女们定然要将她打趣个没完。果然话音刚落,翁幼雪便笑嘻嘻道:“好你个谢家阿琢,好不害臊,你快点儿招,前几日去城东打猎,是不是约了六殿下?” “是不是,是不是?”旁人事不关己,乐得看笑话,纷纷拿谢琢开心。 许是她们闹的动静太大,元谐敏感地转过头来,看向她们。 他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为首的谢瑶身上。 谢瑶似有所感,眼神不知是转向他的方向,还是只是随意的一扫。忽然,她极浅的一笑,却叫元谐心中欢喜万分。 谢琢全然没注意到元谐与谢瑶之间的暗潮流动,她一门心思都放在对付翁幼雪身上了,“我看你才是好不害臊!听了乐子解解闷也就罢了,你还当真派人去城西!我看……”她眼神儿一飞,意有所指地说:“我看,你是想进宫当娘娘吧!” “我叫你胡说!”翁幼雪恼了,站起来追谢琢。谢琢撒腿就跑,不小心碰倒了谢玥的案几。谢玥嘴上说没事,却暗暗红了眼睛。 看似极简单的一个聚会,却是人人有所思,各自有各自的考量和小心思。 谢玥从出门开始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她一直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身边所有的人。 她最羡慕谢瑶,明明她们两个是差不多的出身,都是侧室所出,甚至谢瑶还不如谢玥的生母是个鲜卑人,可谢瑶就是活的那么舒服自在。不仅美得惊人,拥有管家权,还那么受父亲的喜爱,甚至整个洛阳都传颂着她的美名。谢玥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她谢瑶那么好命呢? 她还羡慕谢琢,谢琢有一个当大将军的祖父,又是独生女。仗着这一层背景,相貌平平的谢琢竟然能拥有元谐那样好的夫婿! 她还羡慕嫡出的翁幼雪,整日无忧无虑……羡慕高贵典雅的魏南珍,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端坐的模样如同一幅山水画。 可……她呢?她谢玥,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她真的很不甘心、很不甘心…… 低着头的谢玥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做人上人,让这些看不起她的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她不会一直都比不上谢瑶的,她不会! 被人当做目标的谢瑶,完全没注意到谢玥的心事。此时她正优哉游哉地喝着凉冰冰的西瓜汁,幸福的都想躺下来。 出来散了散心,果然不觉得那么无聊了。她心想着,等这次打发了王硕等人,下次就只和翁幼雪、魏南珍她们出来玩儿。有的人玩不到一块,硬要凑到一起,只觉束手束脚。 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几个少年郎吵着要亲自烤串给大家吃。姑娘们乐得如此,无人反对。机灵的奴仆们连忙支起炉子,把早已准备好的饭菜悄悄的端了下去。 等大家说说笑笑的吃完了午饭,不知是谁提议,要去苏子湖支流的小溪那里玩“流觞曲水”。众人纷纷附议,便起身往溪边走去。 所谓“流觞曲水”,就是大家坐在小溪边上,拿一个瓢一样的东西放在水上漂。瓢中有一杯酒,人们轮流上岸背过身击鼓,等鼓声停了,瓢落在谁面前,谁就得回答一个问题,回答不上来就要喝酒。这种类似于“诚实勇敢”的游戏,是洛阳少年们的新宠。玩这种游戏,很容易拉近参与者之间的关系。 谢瑶是今日聚会的发起者,很自然的由她第一个击鼓。鼓声停下的时候,瓢正好漂到谢琅面前。谢瑶见是自家哥哥,特意环视了那几个未婚少女一眼,然后不客气地问道:“阿兄什么时候能给阿瑶娶个嫂子回家啊?”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笑作一团。谢琅红了脸,干脆的拿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谢瑶假装失望地摇了摇头,将鼓槌丢给谢琅。 有元谐在,谢琅不敢托大,又将鼓槌递给元谐。元谐假意推辞了两次,没有让掉,便拿着鼓槌站起身。 这一次,那只瓢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谢瑶面前。 谢瑶暗叹倒霉,当真孽缘。 元谐笑了笑,他掐准了时间,得逞后,只觉得无比的满足。 他看向谢瑶,极温和的问她,“四姑娘最喜欢什么花?” 这是一个看起来稀松平常的问题,有心人却可看出,其中淡淡的暧昧。 谢瑶坦然答道:“最喜荷花,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元谐笑着赞了一句,“果然人亦如莲。” 谢瑶淡淡一笑,没有再接话。 莲,是她前世的封号…… 接下来轮到谢琅击鼓,这一次,瓢落在了元氏的外甥王硕面前。 谢琅想了想,道:“王家表兄今日是不是有心事?” 王硕笑道:“哦?此话怎样?” 谢琅淡定地说:“你一直盯着姑娘们瞧,行酒令的时候就没对上过一句。” 众人闻言哄然大笑,王硕却浑不在意地回答:“没错,我有心事。”说到这里,他刻意一顿,眼神扫过众女,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知这个答案,二公子可还满意?” 谢琅颔首一笑,将鼓槌递到王硕手上。 如此玩闹一番,气氛极佳。等到了傍晚,玩了一天的少年们终于恋恋不舍地准备回程。 谢瑶疲倦地钻进马车,一进来就叫映雪给她按摩。等到四肢都舒服的舒展开来,谢瑶终于有了点儿心情听映雪的唠叨。 “完了完了,完了!”映雪如同一只惊慌的兔子,一直在重复“完了”这两个字。 “怎么就完了?”映霜没好气的问她。 映雪十分肯定地说:“那个王家郎君,肯定是看上咱们家姑娘了!那可怎么得了?咱们姑娘为了进宫选秀,准备了多久啊?怎么能沾上王家郎君那样的人?” 映霜一听,也忧心忡忡地看向谢瑶。 谢瑶跟个没事儿的人似的,软软地躺在那里,好像没骨头一样。不经意间,竟是媚态横生。映雪看的一愣,说话间却带了哭腔,“霜姐姐,你看是吧!就咱们家姑娘这好样貌,连我们女人看着都心动,别说那王家郎君了!” “噗!”谢瑶没忍住破了功,笑了。“我还真没看出来,原来我们雪姑娘对我芳心暗许许久了。” “姑娘!”映雪急了,撒了手,不给她揉肩了。 谢瑶这才收了不正经的笑模样,宽慰道:“放心罢,王硕未必那样糊涂。依我看,沾上他的另有其人呢……” “另有其人?” 谢瑶点头,“你们且瞧着吧。” 只有谢瑶自己能感觉的到,她刚刚下马车的时候,王硕的确一直往她这边看。由于那个时候大家的位置还不固定,谢瑶也不能确定王硕到底在看谁。不过等到落座之后,王硕的目光就很明显了。 当晚,元氏房中,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 “什么?!”元氏吃惊的差点跳了起来,瞪着王硕道:“你想求娶五姑娘?” 没错,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王硕不爱谢瑶这一款,看上小白菜儿似的谢玥了。 元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讷讷道:“这……老爷虽不疼五姑娘,但好歹她也是京兆尹之女,做人妾室,还是太说不过去了。” 王硕忙道:“我可以为她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绝不会叫她受了委屈。” 见元氏还是犹豫,王硕又添了一句,“事成之后,我阿父一定会帮大表哥谋一个好差事的!” 一提起谢珩的前程,元氏便心动了。她硬了硬心肠,道:“好,我且试上一试,若是不成,你也休再缠我!” 王硕大喜:“多谢姨妈,姨妈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这孩子!”元氏无奈地摇头,暗暗庆幸,幸好王硕看中的是谢玥……要是谢瑶,那可就麻烦多了。 元氏撵走王硕,叫来刘嬷嬷,两个人商量了一番,觉得如果就这么直接去跟谢葭说,谢葭肯定不依。那就得从别处下手。 第二天一早,元氏就派人去把谢玥的生母吐奚氏叫了过来。吐奚氏被元氏使唤了这么多年,在她面前早就没了脾气,哪敢说个“不”字?当即便应下了。 元氏欢喜不已,又把谢玥叫来。谁知谢玥一听说元氏要把她送给王硕做小,当即白了脸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告饶道:“阿、阿母,求求您,不要把阿玥许给王家郎君!阿玥想、想进宫,帮助大姐姐登上后位!” “你说你要帮阿瑾?”元氏嗤笑一声,摇头道:“阿玥啊,不是阿母看不上你,就你这个性子,若是进了宫能自保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你阿姐?” 再者说句实话,谢瑾这个女儿越闹越不像话,和谢瑶对比起来,那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连元氏这几年都对谢瑾心灰意冷了,哪里还会指望她坐上皇后之位?说谢玥会帮她,那就更好笑了。她们两个,一个脾气火爆的一触即发,一个像团没骨头的面团儿,中和一下倒还好,可分开来看,真是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 元氏越想越摇头,“阿玥,你还是听阿母一句,好好儿的跟着阿硕罢。左右进了宫也是做小,倒不如嫁给阿母的外甥,将来阿母也能帮衬你一二。” 谢玥心想,她这么多年忍辱负重,为的不就是选秀的那一天?只有进宫,做了娘娘,她和吐奚氏这两个透明人才有扬眉吐气的一天!她怎么能够甘心,就这样叫王硕那个登徒子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谢玥咬咬牙,抬起头,神色决绝地看向元氏,幽幽道:“阿母心知肚明,若四姐姐进了宫,大姐姐就再无出头之日了。把四姐姐许配给王家郎君,岂不是一举两得?” 元氏心中一动,这样的确是更好,只是…… 她还是摇头,“不可能的,你阿父绝不会把阿瑶许给阿硕。谢瑶她和你不一样。” 谢瑶和你不一样。 谢玥苦笑,明明知道元氏说的是事实,心头却还是在滴血。 是啊,不一样呢……从小到大,谢瑶有的,她全都没有,她永远都只能眼巴巴的瞧着备受宠爱的谢瑶。谢玥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呐! 元氏的话,使得谢玥心中浇了一盆凉水一般,让她在彻底绝望之际,有一个埋藏了许久的怨毒的种子,悄悄的发芽了。 谢玥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直视着元氏,目光如炬,“如果阿玥……有办法呢?” 第37章 第章 元氏见她神色认真,不似作假,不由来了几分兴趣,招手示意谢玥上前细细道来。 一炷香后,谢玥走出元氏的屋子,长长的松了口气。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谢瑶整日在家学规矩,打点行装,偶尔去铺子查查账,一切如常。 一天,谢瑶正在房中练字,映雪进来通传,说是三姑娘来找姑娘说话。谢瑶眼都不抬,淡淡道:“请她进来吧。” 谢琢一进来就拉住谢瑶,兴冲冲的道:“整日窝在屋里多没趣儿!走,咱们打猎去!” 谢瑶抬眸瞧她一眼,勾唇笑道:“怎么,不和你的六殿下去城东打猎了?” 谢琢翻了个白眼,啐道:“你还笑话我呢!没完没了了不是!少说旁的,你去还是不去?” 谢瑶看了眼这张被谢琢毁了的字,摇了摇头,放下笔,转身微微抬起双臂,由着映霜拿来温热手巾替她净手,擦干不小心沾上去的墨汁。 入了夏后,谢瑶愈发倦怠,不乐意出去挨晒。可见天儿的呆在屋里,也的确是无聊,这人不晒太阳,干什么都没精神。谢瑶想了想,道:“去城东,还是?” 谢琢奸笑道:“去城西!前些日子不是听幼雪说了嘛,皇上偶尔也会去城西呢!咱们去看看热闹如何?” 谢瑶幽幽看她一眼,啧啧两声,“看不出啊,咱们六王妃还对皇上感兴趣呢。” “你胡说什么!”谢琢扑上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好凶啊!”谢瑶机敏的躲开,拍了拍胸口,“也不知道六殿下知不知道,自己要娶一只母大虫进门呢!” “你还说!”谢琢红了脸,气的直跺脚。 谢瑶笑道:“好好好,我不说了可好?就这几日,选个阴凉些的日子去罢。” 谢琢大喜:“你答应啦?!太好了,我这就去派人准备!”说罢来去如风的跑了。 映雪是个急性子,谢琢一走,她就要去给谢要准备骑装,映霜叫了她一声,没拦住。映霜忧心忡忡地看着谢瑶,迟疑道:“姑娘真要去吗?” “当然要去啊。”谢瑶微笑着,柔声道:“就像当初芷萱的事情一样……堵不如疏,躲开不如迎头直上,我倒想看看,她们要耍什么花招。” 映雪听迷糊了,愣愣的问:“这是怎么个情形?”她抱着刚刚翻出来的大红色骑装,大惊道:“三姑娘要害咱们姑娘?!” 谢瑶接过那身簇新的骑装,翻看了一下,很是满意。这是绣娘按照她的要求剪裁的,大小非常合身不说,穿起来定然显得英姿飒爽,说不定又会风靡洛阳…… 映雪见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急的叫道:“姑娘!” “嗯?”谢瑶看她一眼,悠悠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们借皇上之名引诱我出去,说不定反倒会……因祸得福呢?” 自打那日听说元谦会去城西猎场打猎,谢瑶立马便让心腹手下查明了有关城西猎场的一切,以及推算出了元谦出行的规律。 她能轻易做到的,旁人自然也能,只不过谢玥和谢琢不比她的实力,就算有元氏的帮助,也才将将探清情况。 眼瞧着选秀之日迫在眉睫,她们再等不及,这才贸然行动了呢。 三日之后,谢琢定好了时间,隔天一大早就来催着谢瑶出发。等谢瑶换好了衣服,临出门的时候,谢琢才一脸歉意的说:“阿瑶,真对不住,阿玥昨儿个央了我许久,想跟咱们一道去打猎。我见她可怜,便依了她,你可不要生气。” “哦,我还当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不过是多带一个人罢了。”谢瑶不在意地说:“走吧,那边人多,早些过去为好。” 谢琢喜形于色,“好!” 二人相携出了门,便见谢玥老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谢玥见到谢瑶,立时眼睛一亮,吃惊的甚至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嘴巴。 谢瑶还没说什么,谢琢就抢先道:“漂亮吧?我今早儿见到阿瑶这一身,也直了眼睛呢!” 谢玥干巴巴地说:“四姐姐真是……真是太美了!”她向来不善言辞,说了这一句,就低下了头,心中却是百味杂陈。 等到了城西猎场,果真如翁幼雪所说一般人山人海。今日就她们三个姑娘出行,所以挤在一辆马车里。三人在车中等了一会儿,马车便穿过人群,顺利入场。谢琢胆子大,掀起车帘朝外头看了看,没过多久就笑着回头,对谢瑶眨眼:“阿瑶,你可真是幸运!看今儿这排场,八成是皇上来了呢!” 相比起谢琢被调侃时的羞恼,谢瑶仍旧淡然地笑道:“这又与我何干?御驾所在之处,定然戒备森严,非寻常人可近。不然你说为何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传出皇上对哪家小姐青眼有加的消息?” 她说的随意,听者却有心。谢玥情不自禁地浑身一颤,只觉谢瑶这是察觉到了什么,在警告她呢! 谢瑶察觉到谢玥的异常,温柔地说:“怎么了,五妹妹,你不舒服吗?若是不舒服就赶紧回去吧,趁着还没开始,还来得及。” 明明是安慰的语气,却听得谢玥更加害怕。 谢瑶见她那副瑟瑟发抖的样子,摇头笑道:“五妹妹还真是不适合打猎呢,不像是猎人,倒像是猎物。” 谢琢不知如何接话,只好强笑道:“左右不过是来顽的,五妹妹不必当真。你就是什么都打不着,也没有人会笑话你。是不是阿瑶?” 谢瑶笑道:“是啊。” 三人好容易进了猎场,猎场的管事屁颠颠的过来给几位姑娘请安,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们千万只能在这一片林子活动,不能越到别处去。遇到外姓男子,毁了自己的名声还算轻的,最怕冲撞了圣驾,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姐妹几个自是应下不提。 谢琢道:“这人可真啰嗦,打猎就是要玩个痛快,拘在这一小片林子里有什么乐儿?可别听他的,这里也就是瞧着人多,能有资格进来打猎的根本就没几家。我早就打听过了,那边林子是幼雪她们。”谢琢伸手一指,指向另一个方向。 谢瑶很配合地点头:“喔,这样啊。阿琢真是做足了功课。” “可不是。”谢琢略显得意的笑了笑,扬鞭道:“咱们三个来比试一番如何?一个时辰后回到这里,看谁打的猎物最多!” 谢玥身上虽然留着一半鲜卑人的血,骑射功夫却是三人中最弱的。听说要比赛,她忙道:“三姐姐,分给咱们的这片林子这么小,哪里够打的啊?” 谢琢有点不耐烦地回答:“刚才不是说了吗,不用那么死板,非得守着那些个奴才定的规矩来。这边打不到,去别处就是了。” 谢玥弱声道:“是……” 谢瑶一夹马腹,率先出发,扬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开始罢!” “阿瑶,你等等我!”谢琢随后赶上,二人相继冲入林中。 这大热天的,没跑上一会儿,所有人就都是汗流浃背。谢瑶暗骂了一声,这是什么鬼时节,元谦还跑来打猎? 她只做了个比赛的样子,甩开谢琢等人,便寻了处阴凉地界,下马歇息。 谢琢和谢玥打的是什么鬼主意,谢瑶心中隐约有数。谢玥同她一般,为了入宫筹谋多年,不可能轻易放弃,就这么进了王硕的后院。想必今日她已将王硕约到这里来,然后让谢瑶撞见王硕,再来个人赃并获,让洛阳的权贵全都看到这位“洛阳的公主”与王硕私会。到那时候,谢瑶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若是能惊动皇上,那自然是最好。只要皇上心中认定她谢瑶是个不知廉耻的女子,待字闺中就和其他男人有染,那么谢瑶就是有天大的本事,都不可能进宫了。她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自尽,要么被王硕纳为妾室。 王硕一先看好的虽是谢玥,但谢瑶比之谢玥,堪称绝色,这笔买卖对王硕也不算亏。不得不说,谢玥打的真是一手好算盘。 只可惜从一开始,谢瑶就没有信任过她和谢琢。 谢玥心知自己与谢瑶关系淡淡,故意通过元氏找来谢琢帮忙,她只当谢瑶与谢琢多年来关系亲善,谢瑶定然会对谢琢深信不疑。却不知谢瑶一早便将谢琢从“自己人”的行列中划分出去,这几年来不过与她逢场作戏罢了。 可谢瑶掩饰的太好,连谢琢本人都没发觉谢瑶对她的变化,作为局外人的谢玥就更不可能知晓了。 谢瑶垂下眼睛,闭目养神,任由淡淡的微风从脸上拂过。汗意逐渐消失,谢瑶定定心神,重新翻身上马。 谢琢和谢玥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片林子很小,除了蝉鸣声,几乎看不到任何活物,想必早已被人做过手脚。比赛开始之前,谢琢特意指了别的林子,看来是想引谢瑶过去。若谢瑶当真好胜心重,只怕已然中计。只是她是活了多少年的人了?怎么可能会把小女孩儿间的一场比赛放在眼里。 谢瑶看着那片林子所在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然后她打马转身,向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跑去。 她一身红衣,策马而行,骄阳之下好似另一轮艳阳。姿容华贵美艳,令人不能逼视。守卫的羽林郎见有一人单枪匹马的冲了过来,纷纷上前阻拦。但在看到来人的那一瞬,没有哪个男子不曾慌了心神。 还是为首的羽林中郎将苍向明最为镇定,他挥退众人,上前道:“不知这位小娘子是?” 如今京城的权贵全都削减了脑袋想往城西猎场里送姑娘,若不是有点儿权势的人家,根本进不到这里。苍向明不过三十而立,能混到皇家保卫队长这个位置,眼界自非寻常侍卫可比。因此他对谢瑶恭恭敬敬,没有一点儿凶悍无礼的意思。 哪怕对方要闯的,是皇帝所在的猎场。 谢瑶大大方方地回道:“见过大人,臣女乃是谢氏四女。” 一听到谢氏四女这四个字,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第一美人! 与侍卫们所思不同的是,苍向明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她可是京兆尹最看重的女儿,好在方才没有得罪了去。 苍向明颔首道:“谢姑娘不必多礼,只是此处已被封锁,还望姑娘绕路而行。” 谢瑶微笑道:“苍大人误会了,小女并非误闯此处,实乃有要事相求。” “哦?姑娘但说无妨。”苍向明自平城而来,他初来乍到,正愁着搭不上洛阳权贵的线。谢氏可是陈郡最出名的大族,若只是个一般的小忙,他自然乐意帮谢瑶一把,在谢葭面前卖个好。 谢瑶收敛起礼貌的笑意,正色道:“启禀大人,今日我与族中两位姐妹相约至此打猎,不料她二人意外迷路,竟走丢了。阿瑶唯恐她们冲撞了圣驾,故而特来禀报。另,中有一人乃是六殿下的未婚妻,阿瑶不敢大意,还望大人派人寻找。” 苍向明一听,京城贵女在猎场里迷了路,这是件可大可小的事。若说对方只是谢家人,他还不好擅离职守贸然相助。不过如谢瑶所言,既然其中有一个是未来的六王妃,那此事就归他这个皇家侍卫长管辖。苍向明很快答应下来,派了一队侍卫前去搜寻谢琢等人。 他想了一想,若有所思地打量了谢瑶一眼,实在摸不透这姑娘的用意。她究竟只是单纯的想要找人,还是……求见圣上呢? 苍向明摸不准谢瑶的意思,更号不准那位天子的脉。他不敢轻举妄动,想了一想,试探的问,“谢姑娘,此事……可需禀报皇上?” 他心中猜度着,谢瑶这般姿容的女子,将来必定会充入宫中。说不准这位第一美人今日前来,什么姐妹走失都是胡扯,为的就是提前来见皇上一面。反正她迟早都是要得宠的,不如他苍向明就赚个顺水人情,帮着通传一声。成与不成,都算是在谢瑶这儿结了个善缘。 谁知谢瑶抿唇一笑,不甚在意地说:“不必了,谢家的家事,麻烦大人您已是逾越,岂敢惊动圣上。” 苍向明略略一惊,他没想到谢瑶竟然拒绝的这样干脆。这些日子,自打人们知道皇上偶尔会到城西打猎,多少少女削尖了脑袋想往圣驾这儿钻?眼瞧着这谢瑶就到了天子脚下,竟然不想进去面圣?这倒是奇了。 谁知没过多久,猎场内部忽然跑出一个小太监,同谢瑶道:“传圣上口谕,请谢姑娘入内觐见。” 谢瑶闻言只是抬了抬眼,对苍向明点了点头,便随那宦官入内。苍向明却是心头一跳—— 是谁向皇上传了话?皇上又为何传她入内? 莫非是皇上久闻谢氏四女的美名,故而想要一见? 其实此时此刻,谢瑶心里也在犯嘀咕,只不过再世为人,她早已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 可那心跳加速的感觉仍旧清晰的提醒着她,她在紧张,在害怕。 她可以猜中很多人的心思,可她发现,她现在竟然看不透元谦。 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重生者,其实谢瑶的心里非常的没有安全感。她有些盼望自己前些日子的猜测成真,盼望他也一样是重生而来。可是她又怕,怕他会带着前世的怨念,痛恨她,报复她…… 这一世,谢瑶想好好儿的活着。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现在还不是输的时候。 “谢姑娘,请吧。” 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谢瑶下意识的抬起头来,那张熟悉的脸猛然撞入谢瑶的视线,骇的她心脏都露跳了一拍。 这个人是……亲手将毒药灌入她嘴中的那个宦官,苏重! 谢瑶只觉脑中天旋地转,头重脚轻,险些站不住。她死命咬了咬唇,逼迫自己镇定下来。但她清楚,现在的情势,真的很糟糕…… 她宁愿独自忍受重生的孤独,也不想让元谦和她一起享有前世那样不堪的回忆。 如果元谦真的是重生而来,那苏重至今仍旧站在这里,岂不是说明……前世,真的是元谦下旨,毒死了她? 可那时候他若真的恨她,为什么没有废掉她这个皇后,为什么没有在一开始就要了她的命,而是在他百年之后,才赐给她毒酒一杯? 细思极恐,谢瑶根本不敢继续想下去。 她随着苏重的指引,一路走到一处凉棚跟前。皇帝尚未开口,她不敢抬头,但谢瑶凭眼角余光和声音隐约能猜到,元谦正站在里面,小太监正为他擦汗擦手。 她看不见他的样子,却能很清晰地听见元谦在说:“行了,朕自己来。”擦了几下之后,他随手将用过的手巾丢到托盘上,这才抬起头,目光落在谢瑶身上。 骄阳下的红衣少女,白皙的脸上被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她就像是一朵娇嫩明艳的花儿,脸上尚未褪去的细小绒毛让她看起来像个可爱的小孩儿,可那风流的模样,眼角眉梢浑然天成的媚态,哪里还是个孩子? 此时的她年轻而美丽,一如他当年初见她一般,炫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怎么会天真的以为,会有男人见过她之后,还会轻易的放开?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决定,这个女人,他一定要得到。 可这一世,元谦并不确定,他还要不要将谢瑶纳入宫中。 没错,他喜欢过她,为她花费过很多心思。他曾以为他们情投意合,意趣相投,谁知那不过是她曲意奉承,做出来争宠的假象。 元谦喜欢她,可也痛恨她的欺骗。但他最恨的,还是自己对她的无能为力。 她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可是他竟然无法……无法伤害她半分。 这样的女人,或许可以在平凡人家做宠妾,一个霸道些的妻子,可是她实在不适合做一国的皇后。 元谦担心,他们会重蹈覆辙。他并不想让他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毁于一旦。 前世太傅的劝告仍清晰在耳——“皇上,那不过是一个女人!” 是啊,不过是一个女人。可他为了那个女人,在南伐途中咯血而亡。他本该是大辽空前绝后的圣明天子,可是因为这位荒唐的皇后,他的功劳被后人尽数抹去。 他元谦,不过是个色令智昏的糊涂皇帝。 要不要再错一次,选择权就在他自己的手中。 又或者……他有机会在一切尚未开始的时候,扭转这一切。 元谦收回视线,淡淡地道:“叫她过来吧。” 苏重称是,将谢瑶领了进来,停在距离元谦三步之外。 谢瑶遵守礼数,向皇帝行大礼。 元谦轻轻“嗯”了一声,道:“平身。” 谢瑶像个木偶人一般,听话的站了起来,颇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她以为皇帝会问问她谢琢她们的事情,心里正想着该如何回答,却听元谦道:“朕记得,你善煮茶。” 谢瑶微怔,还不及开口答话,元谦便继续道:“只是现今天气太热。” 谢瑶心中暗暗吐槽,嫌热你还出来打猎,这不是有病吗?说是打猎,明明是被别人当成猎物了还差不多。 一旁的另一个名为诚实的宦官讨好地提醒了句,“万岁爷忘了?几年前谢姑娘献给太皇太后的那个方子,那个夏天喝正好!当时您回去便叫人做了,只是做不出的四姑娘的味道。” “多嘴。”元谦轻轻斥了诚实一句,眼睛却似不经意的扫过谢瑶。 谢瑶立时便懂了,心中暗骂一句“闷骚”,开口问道:“不知诚公公可带了材料出来?” “带了带了!”诚实倒是实诚,“万岁爷就喜欢那个味儿,走哪儿奴才都预备着。这不,赶巧遇见四姑娘您咯!” “那……”谢瑶望了元谦一眼,娇声道:“阿瑶便献丑了?” 元谦回首落座,没有看向她,只是清淡的“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都长大了,于是言情卷正式上线。 你们要看的腻歪,就要来啦~ 我脚着出过前世那种事,男主有心理阴影是必然的……如果他一下子还是爱女主爱的死去活来,那不科学~ 作者专栏: 电脑用户戳图↑↑↑ 爪机用户戳按钮→→ 第38章 第章 奶昔做好后,谢瑶有些意外的发现,元谦竟然用上了吸管。 一个穿着龙袍的九五之尊捧着杯子用吸管喝奶昔,这种感觉还真是……萌萌哒。 谢瑶意外,是因为吸管这玩意这个时代根本没有,最早她试过用中空的天然麦秆做吸管,可是麦秆太容易被折断。她就又试了试纸制的,结果发现方便又实用,就在家里用了起来。没想到,宫里竟然也用起了这个? 好吧,她的穿越优势似乎没用在什么正途上,都是想办法做吃的了。 等元谦喝的心满意足了,这才正眼瞧她,问了句,“你是为何而来?” 谢瑶心道,这不是您老人家叫我进来的吗?怎么还问起我来?嘴上却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族中有两个姐妹不慎走丢,唯恐冲撞了圣驾,故而阿瑶前来,麻烦苍大人代为寻人。” 元谦此时的表情,就差把“不信”二字写在脸上。 谢瑶硬着头皮装坦然,其实她更好奇元谦为什么会知道她在外面,若说是有人看见了她进来通传了,可每天来这里堵皇帝的少女那么多,为何唯独她被召了进来? 她虽然好奇,却不似元谦那般身处上位,可以随意发问,只得将满腔疑惑按捺于心中。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难怪元谦不肯相信谢瑶的话。尽管谢瑶此时还是个小姑娘,元谦也不敢小瞧了她去。他沉默片刻,对着苏重问道:“苍向明呢?” 苏重躬身答道:“回皇上,苍大人保护皇上安全,不敢擅离职守,仍在外当值。不过已经派了人手前去寻找谢家的两位姑娘。” 元谦微微颔首,眼睛没看谢瑶,却是在同她说话,“这下你尽可放心了。” 谢瑶忙道:“多谢皇上。” 元谦的目光从奶昔的杯子上略过,似不经意地问了句,“这些东西,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上次在谢家看到她泡茶的时候,其实元谦就已经想问了。他记得前生谢瑶进宫的时候傻傻的,除了会弹几下琴,其他的根本什么都不会。泡茶,骑马,这些都是后来为了取悦他才学的。 元谦的语气虽淡,但他这么一问,难免显得有几分蹊跷。谢瑶一下子就警惕起来,她想起之前的猜测,元谦的反常…… 她同样存了几分试探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道:“回皇上,阿瑶打小便与家中女师学习茶艺,至于那些饮品,都是搬到洛阳后闲来无事倒弄出的小玩意,登不上大雅之堂,让圣上见笑了。” 她将今生与前世的不同之处很自然地说了出来,然后小心的打量着元谦的神色,看他的反应。 相对于她的含蓄探看,元谦的目光非常直接。 他紧盯着她,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紧要的大事。就在谢瑶屏息凝神,等待着他的反应时,身后突然传来苏重尖细的声音,“皇上,苍大人求见。” 元谦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善于察言观色的苏重便应了一声,将苍向明领了进来。 苍向明行了礼后,元谦“嗯”了一声,问:“人找到了?” 找到就说找到,没找到就继续找,本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谁知苍向明竟颇为为难的看了谢瑶一眼,才犹犹豫豫的说:“找到是找到了,只是……” 元谦见不得他那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冷声道:“朕还要回宫陪老祖宗用午膳,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苍向明无奈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回皇上,谢三姑娘安然无恙,只是五姑娘……似是被人轻侮了。” “什么?”说话的不是皇帝,而是谢瑶。元谦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凝眉,看了谢瑶一眼。 谢瑶是真心惊讶,按照原定的计划,谢玥只是被人抓到和王硕私会,怎么会被人轻薄?莫不是王硕临时起意,打算生米煮成熟饭? 事实上早在今日来到猎场之前,谢瑶和王硕就已经通好了气。谢瑶想从此事脱身,王硕想得到心上人,二人一拍即合,将计就计,定下今日的计划。 但很显然,其中出了意料之外的变故。又或者说,王硕早已有此打算。不过……谢瑶冷静下来思索一番,此事乃是谢玥自作自受,与她无干。 元谦与谢玥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谢家是太皇太后的本家,皇帝难免重视几分,追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苍向明道:“五姑娘只是在哭,王家大郎称并没有将五姑娘如何,只是……” 元谦听他提起王硕,心中便有了数。既然二人门当户对,那只有一个挽救的法子,就是将他二人说成情投意合的一对儿,多赏赐谢玥一些嫁妆,也就算完了。不然撕破了脸皮,谢家的名声毁了,王家那边也不好交待。除非谢玥一死以正家风,可是那样一来,王家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皇帝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但还是问了谢瑶一句,“你是谢家人,你怎么看?” 谢瑶低眉道:“小妹与王家郎君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还请圣上赐婚。” 见她与自己所想如出一辙,元谦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弧度。他没有下旨,只是对苏重交待了两句,谢玥的终身大事就算是这样定了下来。 一个人一生的命运,于帝王而言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这一刻,谢瑶忽然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这个人是皇帝,手握生杀大权,天下至尊的皇帝。 她微微垂目,退到一边,企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谢玥之事板上钉钉之后,她听见元谦道:“都退下吧。” 谢瑶松了口气,正欲行礼告退,却听到他清晰地命令,“你留下。” 谢瑶吃惊的抬头,不确定地看着他。 皇帝微微颔首,“就是你。朕有话要问你。” 闺中女子与皇帝独处,虽说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仍有不妥。小宦官诚实意欲提醒上皇帝一句,被苏重拉了拉袖子。诚实犹豫了一下,还是作罢。几人退了出去,候在远处恭候旨意。 元谦看着谢瑶,很平静地丢出一颗炸弹,“谢瑶,如果今日你没有遇见朕,你会怎样?” “皇上……”谢瑶惊慌的想要跪下,却被元谦拦住。 他的身量很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却仍是平静,“连朕也要算计,你好大的胆子。” “谢瑶不敢。”她微微皱眉,没想到元谦竟然这样敏锐,察觉了今日之事的蹊跷。可看他的样子,又不像是在生气?她舔了舔嘴唇,有些无措的开口,“臣女绝无欺瞒圣上之意。” 皇帝闻言,竟然轻轻一笑,“真像你的作风。罢,朕知道,你只是不想跟了王硕……” 朕知道,你并没有什么坏心。 谢瑶紧张的不敢出声,唯恐多说多错,泄露了不该说的东西。 皇帝见她那副小心谨慎的样子,莫名心情大好。他摩挲着拇指上翠绿的扳指,似是随口提起,“你就要选秀了吧?” 谢瑶应道:“劳圣上惦记,阿瑶的确是今年参选。” 元谦的反应有点奇怪,“谁惦记你了?朕不过是随口一说。” 谢瑶无语,尴尬的咬了咬唇,没接话。她只是客套一句好吗……就像她老爹没事儿就把“皇恩浩荡”这句话挂在嘴边一样,这句话根本没什么实际意义的。 皇帝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轻咳一声,掩饰的说:“皇祖母向来疼你。朕是想替她老人家问一句,你可有心仪的人家?” 谢瑶好笑的听着他蹩脚的说辞,突然间不那么紧张了。她笑吟吟地道:“皇上是要替阿瑶指婚吗?” 元谦微怔,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问她,“你看中了谁?” 他发誓,如果谢瑶说的是老六,这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放手,哪怕顶着恶人之名拆散了元谐和谢琢,也要如她所愿。 谢瑶的神情,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如同一个毫无心机的闺中少女,温婉的答道:“皇上这话,阿瑶听不明白。阿瑶只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什么心仪之人?既然进宫选秀,那便但凭皇上和太皇太后做主便是了。” 元谦微微皱眉,似乎是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可矛盾的是,他又悄悄的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 这是一次决定他们两人命运的谈话。选秀之前,他们不可能还有机会再见面。元谦不再如往日一般忽视她,他决定问个清楚。 他听见自己状似冷静自持,但轻轻颤抖着的声音:“你心里,可有彦和?” 谢瑶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元谦竟然会在她面前提起元谐。莫不是皇帝听说了什么风声? 细细想来,皇帝的消息果然灵通。若是他当真知晓她曾和元谐“相过亲”,有此一问也不奇怪。 她酝酿好自己的表情,很自然的回答中带着一丝微微的惊讶,“皇上何出此言?六殿下是阿瑶未来的姐夫,阿瑶对他,并无半点男女私情。” 元谦见她坦然的样子不似作假,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你要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狂霸酷炫拽*炸天的好鸡友123言情_棠梨儿 画的盛宠(毒后)女主谢瑶的人设~棒棒哒! 第39章 第章 返程的时候,三姐妹仍旧坐在同一辆马车里,气氛却与早上截然不同。 谢玥呆呆的坐在角落里,无声的抹着眼泪。谢琢仿佛事不关己般,若无其事的闭目养神,可额角的薄汗还是出卖了她心底的紧张。还数谢瑶最为悠闲,映雪跪坐在她身侧,时不时给她喂上两口冰淬过的新鲜水果。 与来时不同的是,王家的人马大摇大摆的跟上了谢家的马车。王硕虽然被皇上派来的宦官训斥了几句,但在他看来那几句不痛不痒的责骂根本算不上什么,如愿抱得美人归才是最主要的。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被骂了的王硕不但没有垂头丧气,反倒精神百倍,抬头挺胸地骑着马,傻笑了一路。 几个女孩儿回了府,按例都要去元氏院子里请个安,不管元氏见不见她们,都是那么个意思。 谢瑶和往常一样,点个卯就打算走,谁知却被刘嬷嬷拦住。 谢瑶现在可不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了。今时不同往日,当年管事的刘嬷嬷,在谢瑶面前也得客客气气的。就算是拦人,那也是满脸的笑容,老脸皱的跟朵菊花儿一样。“还请四姑娘留步,太太一会儿就出来了,有几句话要问姑娘呢。” 谢瑶淡淡的笑道:“若是为了五妹妹的事情,那大可不必,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瑶话音刚落,珠帘自外打起,元氏跨进门槛儿,冷哼道:“我看未必吧!” 自打谢瑶管家以来,元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已经很多年没有和谢瑶发生过正面冲突了。今日她们事情败露,损人不成反倒惹火烧身,想必元氏是气急,才会口不择言。 谢瑶毫不畏惧,冷笑道:“阿母不是有话要问阿瑶吗?那便请说罢。” 元氏刚刚坐下,就听见谢瑶这句话,刺的她心肝一疼,好像多少年的郁气都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她狠狠地一拍桌子,怒道:“你还有脸说?我问你,今日阿玥被糟蹋的事,是不是你捣的鬼?!” 谢瑶被人冤枉,不觉生气,反倒笑了,只觉荒唐,“阿母啊,不是阿瑶说您,你们的计划漏洞百出,没害成我也就罢了。事到如今落到这个地步,怎么又怪起我来?” 她一脸无辜地看了站在一旁的王硕一眼,娇笑道:“王家表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她一提起王硕,元氏果然将火力转到王硕身上,大骂道:“你个不争气的东西!我和你说了多少遍,别想着动谢家的姑娘,你倒是听句劝啊?丢人都丢到皇上面前去了,还有脸要纳阿玥为妾?要是让我们家老爷知道了,还不打断你的腿!” 元氏的汉话说的不好,几乎每句都夹杂着叽里咕噜的鲜卑话,还有些上不得台面的脏话,不知是从何处学来的。谢瑶冷眼看戏,突然觉得没回房去也挺好的,这儿的戏多精彩啊。 没想到王硕也挺汉子,被骂成那副德行,还直挺挺的和元氏顶嘴,“姨妈,我可是把您当成阿母一样亲才和您说心里话,可您是怎么对我的?我说了我要的是谢玥,你偏生要把谢瑶塞给我,这也就罢了,还叫谢玥那小丫头片子算计我,约我到林子里去。哼,要不是四姑娘事先找到我,我差点儿就被你们给骗了!” “什么?”元氏一惊,谢琢和谢玥也是不敢置信地看向优哉游哉地坐在那里的谢瑶。 谢瑶浅浅一笑,手里的描金扇子一遮,掩唇笑道:“表哥真是的,怎么这就把阿瑶给卖了。” 谢玥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好像被凶狠的恶鬼附了身一般,瞪大了双眼,走到谢瑶身前,指着她问:“谢瑶,你还敢说此事与你无关?都是你害的我,都是你!” 谢玥此人极为能装,多年来伏低做小,看似自卑,内心却极其自傲,总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不如人的地方,只是谁都欠了她的,只要有机会,她迟早能一飞冲天。谢瑶心知她迟早有爆发的一天,当年是在谢瑶死前,她添了一把致命的柴火,而今生因为这巨大的变故,谢玥的翻脸也随之提前了。 谢瑶收起扇子,拨开谢玥的手,冷笑道:“谢玥,你要点儿脸吧。” 谢玥大怒,气的跳脚,“你什么意思!!” “你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是不是还觉得是我对不起你?你搞清楚好不好,打猎这一出,密林私会这一招,究竟是谁想出来的计策?我不过是察觉到了不对,提前与王家郎君通了个气,避开了他而已。你自食其果,不反省反省自己有多蠢,反倒赖在我投上?” 谢玥死死咬着唇,直到咬出鲜血,她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句,“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 谢瑶不屑答话,只是冷冷的笑。一身红衣的少女配上这样清冷的笑容,妩媚近妖。谢玥看的心中大骇,脸上露出绝望,“为什么老天总是眷顾你……!为什么一场简单的狩猎,都能让你察觉到端倪?” 谢瑶为什么会那般肯定的去找皇家侍卫寻人,一切都还要从踏春那日说起。 甚至可以追溯到更久之前,谢瑶发现谢琢和谢珩、谢瑾兄妹有牵扯开始。从那时候起,谢瑶心底就始终对谢琢充满了戒备。 同样的,谢琢对谢瑶又何尝不是?谢琢在与元谐定亲之前,就曾听闻元谐对谢瑶有意,只是谢瑶一心进宫,没有答应。谢琢心中早早便种下了一根刺,直到踏春那日,谢琢彻底爆发。 她知道自己貌丑,知道自己不比谢瑶受人瞩目,可她无法容忍元谐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向其他女人,无法容忍元谐那样和气的同谢瑶说话。在水边玩“流觞曲水”时,当元谐选择向谢瑶提问她喜欢什么花时,他们之间的暧昧,简直气炸了谢琢。 但是谢琢此人不同于没心眼儿的谢瑾,她寄人篱下多年,心思之深非常人可比。饶是她心里恨透了谢瑶,脸上却仍旧是言笑晏晏的样子,仿佛同谢瑶亲如姐妹。 谢琢本想,谢瑶既然要进宫,那就是和她完全不同的路子,在她们两人之间不会存在竞争关系,所以她没那个理由要多此一举陷害谢瑶。可经过那件事情之后,她发现自己完全看不得谢瑶好了。元谐深受太皇太后宠爱,时常进宫伴驾。若是让他遇到谢瑶,将来他们两个又搞到一起可怎么办?谢琢不放心,也不甘心,所以在元氏找到她,要她出面邀请谢瑶外出打猎的时候,谢琢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她与谢瑶假装亲密了这么多年,谢琢知道谢瑶是一定要进宫的,所以特意以皇帝为诱饵骗谢瑶出来。这正好与谢玥想的不谋而合,谢玥原先的设想就是,在皇上面前彻底坏了谢瑶的名声,然后她干干净净的出现在皇帝面前,和谢瑶形成鲜明的对比。可惜这一切都泡汤了。 那日踏青过后,谢瑶一直警惕着谢琢和谢玥二人。现今谢府里大多都是她的人,想要弄清楚二人的行踪并不困难。很快,谢瑶就得知,这两人虽然没有直接见面,但都分别去过了元氏屋里。除此之外,元氏还单独把谢玥的生母吐奚氏叫过去了一趟。这就不难推测出,此事与王硕看中了谢玥有关。谢玥定然是不依,然后就通过元氏,找到谢琢…… 但这一切只是谢瑶的猜测,虽然合理,却并没有证据。于是谢瑶通过兄长谢琅,悄悄的联系上了王硕。王硕当时刚刚收到谢玥的邀约,约好过几日去猎场打猎,正是春风得意之事。结果谢瑶将自己的分析告知王硕之后,他如同兜头泼了一盆凉水般,当即变了脸色,表示不会轻易放过谢玥。 谢瑶才不管那些,她只是想自保。于是二人商议妥当。只是没料到王硕堵住了谢玥还不算完,竟还要她当众出丑。但这些,都与谢瑶无关了。 谢瑶当然不会把前因后果都解释给谢玥听,那是白费口舌,没有那个必要。谢玥见她不说话,莫名更加生气,扑过来拉住谢瑶的袖子,满口辱骂之言,算是把这么多年憋在胸口的怨气都吐了出来。谢瑶才不会惯着她,干脆的一个巴掌打过去,直接把谢玥吓懵了。 她揉了揉自个儿的手,对元氏道:“阿母,您看,五妹妹这是叫什么给魇住了?竟然成了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 元氏不满她在自己的屋里动手打人,眉头一皱,呵斥道:“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谢瑶知道元氏是个拎不清的,只是没想到她这样拎不清,不由摇头道:“阿母,其实我也有一事不明。陷入此事的是谢玥,又不是大姐姐,您跟着搀和什么呢?难道往我身上泼了脏水,您就开心了不成?” 元氏本是狗急跳墙,听谢瑶这么一说,心里已然后悔了。她又不是谢玥的亲娘,管她好坏作甚?凭白得罪了谢瑶,那就不值了。她已经听说了,今天皇上特意把谢瑶传了过去,二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好长时间才见谢瑶出来。短短的时间里,外头都已经传开,说是皇上看中了这位第一美人。元氏越想越心惊,忙道:“那怎么会,我身体不好,这些年来多亏你替我分忧,这府里的事才没乱作一团。今日之事,只是误会,阿瑶你也累了,快回房休息罢。” 元氏不好再说谢瑶,但还是一肚子的气,就把气都撒在了谢玥头上,厌恶的说:“阿玥,你还愣着干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快回屋去换身衣裳,过几日就送你去阿硕府上!“ 谢玥大梦初醒一般,猛地站起身,惊慌道:“不,我不要,我不要做妾!” 元氏理都不理她,转过身去就要走。眼看着谢瑶也站起了身,谢玥咬了咬牙,扑通一声朝谢瑶跪了下去,大声道:“四姐姐,你为我说句话啊!我不是存心想要害你的,你相信我,这都是谢琢的主意!” 说罢,谢玥扭过头,指尖明明白白的指向了方才一直安安静静的谢琢。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进宫了,这不是给后宫减少人数呢吗 小白花不用进宫给女主添堵啦 第40章 第章 相比于谢玥的慌乱无措,谢琢显得极为淡定。她不屑的看着谢玥,好像看着什么脏东西般,冷冷道:“五妹妹,你可不要胡乱攀咬。” 谢玥恨道:“事到如今你还想全身而退?难道不是你邀四姐姐出来的吗?” 谢玥这个人已经算是完了,不可能再有什么前途可言,谢琢并不把她放在心上。只是谢瑶不同,今日她毫发无伤,仍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洛阳公主”。 谢琢小心的打量了谢瑶一眼,见她面无异色,还以为谢瑶不曾怀疑自己,于是放心地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约阿瑶外出打猎,只是想陪她散散心。还不是五妹妹你在我面前扮可怜说要同去,我才会带上你一起?” 谢玥急了,“你!”可她重复了几声“你”,就是道不出个所以然来。仔细想想可不是吗,除非元氏出面指认谢琢,否则根本就没有证据表明谢琢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可元氏现在自己抽身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拖谢琢下水?那样不就把她自己暴露了吗?何况谢琢是未来的六王妃,同样前途无限,元氏不会为了谢玥得罪谢琢。 谢玥越想越寒心,她看了看元氏,又看向谢琢,见两人都避开她的目光,她只好再次转向谢瑶,朝谢瑶磕了个头,哀求道:“四姐姐,你相信我,都是谢琢想要害你的……我,我只是一时糊涂……四姐姐你带我进宫好不好,求求你,就是让我给你做奴婢当牛做马,我,我也愿意!” 谢瑶羽睫微垂,俯视着缩成小小一团的谢玥,轻轻冷笑一声,“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悔改的机会,是你自己没有珍惜。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你愿意当牛做马,我还不乐意使唤你。” 说罢她搭着映雪的手起身,对元氏道:“阿母,那阿瑶便告退了。” 元氏无力地点了点头。 谢瑶转过身,刚迈出一步,像想起什么似的,回首幽幽的望了谢琢一眼,嘴角浮起一个讥讽的笑容。 才从元氏的院子里出来,映雪便急了,“姑娘,我看五姑娘说的不错,三姑娘肯定在其中搀和了一脚!” 折腾了这大半日还没用午膳,谢瑶有些急了,脚步匆匆,有些不耐的说:“这还用你说?可没有证据,我又何必平白同她翻脸,根本无济于事。” 映雪奇怪道:“姑娘咽得下这口气?” 谢瑶轻笑一声,“我压根儿就不生气。要是时至今日我还把谢琢当成朋友,我自然会伤心难过。可她算什么?” 谢瑶临走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已经足够折磨谢琢一段日子。就让她自己在无止境的猜疑中纠结痛苦去吧。 王家的人效率很高,三日之后便来了人,一顶小轿将哭哭啼啼的谢玥抬了出去。因为这事儿不算光彩,谢府里无声无息,看起来与往日无异,只有王府里摆了几桌,勉强有个办喜事的样子。 此事尘埃落定之后,很快就到了秀女大选入宫的日子。谢瑶为了这场选秀,准备已久。第一*挑,带不了太多的东西,丫鬟都不能带。谢瑶就只准备了两身体面的衣服和一些首饰。首饰除了自个儿带的,大多是些赏人用的小指环之类的。宫里头不兴赏银钱。 可饶是谢瑶早已经准备妥当,事到临头,谢葭又给她搜罗来许多好东西,还有许多宫里的小道消息。 反倒是谢瑾这个嫡长女无人问津。她整日冷眼旁观,看着前院的人争先恐后的往谢瑶那儿跑,时不时骂上几句解闷。 芷萱就劝她,“大姑娘不必心急,等到了宫里,还指不定是怎么个光景呢。” 谢瑾微微扬起下巴,冷哼道:“可不是。”她对自己的外貌还是比较有信心的,虽说那谢瑶生得像个狐狸精一样,但她谢瑾的明艳未尝不会惑人。皇上不是一个人的夫君,就算谢瑶侥幸得了皇帝的偏宠,也绝不可能独自霸占皇帝。谢瑾相信凭着自己的出身和美貌,一定能在后宫谋得一席之地。 世间最好的一切,不会都只是她谢瑶一个人的。谢瑾冷哼一声,道:“走,咱们去看看。” 芷萱迟疑的没有动作,“姑娘,您这是要去那儿?” 谢瑾看不惯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没好气的说:“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要去谢瑶那儿看看!” 芷萱刚才说得好听,但真要去谢瑶的院子,她心底还是打怵。 “姑娘,那边儿正乱着呢,咱们去做什么……” 谢瑾扬眉道:“当然是给她添乱咯。我刚才看到高平往她那儿去了!” 她口中的高平,就是谢珩的妻子高平公主,谢瑾和谢瑶她们的大嫂。 论说谢瑶与高平公主并无私交,今日高平到谢瑶这里为她添箱,其实还是得了谢珩的授意。当年谢珩害的谢璋险些丧命,谢瑶又以牙还牙逼得谢珩毁了脸,二人本应该是水火不容。但谢珩这几年娶妻生子之后算是长大了,也害怕谢瑶进宫后会得宠,再毁了他的前程,那便不值当了。思前想后,谢瑶进宫参选是个卖好的好时机,他自己不方便来,就把妻子高平公主给推了过来。 高平公主像个面团似的人,来谢瑶这里示好,那也是赶鸭子上架。送完了礼,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局促不安的坐在那里。 谢瑶心知这高平公主也是个可怜人,生母出身卑微,自己胆子也小,嫁入婆家后没少被谢珩打骂。但谢珩不是她的亲哥哥,她管不到谢珩房里去,关于高平的事情,也只能听一听就过了。 她见高平实在为难,就主动找了两个话题。直到高平坐满了一刻钟,应该足够交差了,才推说事情多,亲自将高平送到门口。 还没出院子,就看到了来势汹汹的谢瑾。 这位可是稀客,这么多年了,没见她敢主动跑到谢瑶这里来。 谢瑾现今也是学精了些,她不去招惹谢瑶,专挑软柿子捏,“我当是谁,这不是大嫂吗?敢情你们跟谢瑶比跟我这个亲妹子更亲呵。” 高平公主尴尬地道:“没、没有……” “装什么装!”谢瑾骤然翻脸,恶狠狠的瞪着高平,“你装可怜给谁看呢?真是恶心!你们都跑来巴结谢瑶,给她送这个送那个,怎么没有人惦记着我也是今年参选呢?她能得宠,难道我就不能?!” 映雪眼见高平公主被骂的可怜,谢瑾指桑骂槐的又不好听,就凑到谢瑶跟前小声道:“姑娘,您不管管?” 谢瑶淡淡道:“谢瑾要坏自己的名声,我为何要拦她。”说罢她上前几步,做出个送客的手势,“大姐姐,我这儿事情多,就不留你们了。要吵可以,去外头吵去可好?” 谢瑾负气地瞪了谢瑶一眼,当着拉着高平出去了,在外头更加大声的嚷嚷起来。没过多久,就听到高平公主陆陆续续的哭声。 映雪进来说:“姑娘,大姑娘可真是过分,她又开始骂汉人了!” “让她骂去。”谢瑶不在意地道:“等到了宫里,有她吃亏的时候。” 结果还没等到秀女进宫,谢瑾就已经因为此事吃了大亏。 次日恰好是公主回宫省亲的日子,太皇太后见公主双目红肿,就顺口问了句。高平执意不说,嘴快的婢女“无意间”说出高平被谢瑾欺负的事情,听得太皇太后当即沉了脸色。 高平公主坐立不安,把那婢女拖下去掌嘴。太皇太后没说什么,只是赏了好些东西安抚公主。 谢瑶听闻此事,就对映雪笑着说:“你看是吧,这事儿太皇太后都不好管,得亏咱们没插手。高平公主虽说看着软弱了些,可毕竟是深宫里出来的,不比谢瑾傻呢。” 映雪点头道:“眼看着就要选秀了,大姑娘闹出来这种事情,肯定会影响位份的。” 经映雪这么一说,谢瑶也有几分好奇,今生她和谢瑾初封会封个什么呢?前世她是正六品贵人,封号为莲。谢瑾是正五品嫔。谢玥是从六品才人。这一世,谢玥不可能进宫了。 谢瑶忽然想起,曾经谢玥有过一个孩子,可是在八个月的时候早产,没有生出来。可饶是如此,她当时还是又羡慕又嫉妒…… 因为她,从未有过自己的孩子。一生无子,曾是谢瑶最大的遗憾。 不管怎么说,终于重新进宫,谢瑶还是满心期待的。进宫当日,一家子出来相送,常氏将她那点儿行装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又不放心的塞了好些贵重的首饰,谢瑶只得背着她悄悄又捡了出来。只是初选而已,东西带多了,反倒惹眼,容易招贼。 谢葭和谢琅两个大男人同样依依不舍的看着谢瑶,可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万事小心”。他们不大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可谢瑶能够感觉的到他们的心意。 临走前,她摸了摸谢璋的头,怜惜地说:“阿弟,在家里要听话,有机会也多出去走走,身边要带着人,知道吗?” 谢璋似懂非懂的点头,十一岁的少年,本应是最活泼的年纪,却是一脸木木的表情。但好歹,这两年是能听得懂话,也能说上几句了。 她牵着弟弟的手,抬头看了谢琅一眼。谢琅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可谢瑶哪里放得下心,谢琅就要去参军了,家里只能仰仗常氏。还好这几年常氏已经立了起来,不再似过去那般软弱。 家人再不舍,到了时辰也要出发了。谢瑾是长女,马车在谢瑶前头。映霜和映雪跟着谢瑶上了车,都是一脸的严肃。映雪尤为不舍,委委屈屈地说:“姑娘从小就没离开过奴婢,这会儿一个人进宫了,谁给姑娘端茶倒水,谁给姑娘穿衣梳头?” 再看映霜,亦是一脸的担忧。 谢瑶使唤这俩丫头使唤惯了,心中同样不舍,只是不想让这伤感的气氛扰乱了自己的心绪,便强笑道:“宫里又不是没有奴婢使唤,只是换个脸生的人伺候罢了。你们不必担心,等过了初选,就可以带你们一起进宫了。” 映雪红着眼睛道:“姑娘又骗人,奴婢可打听清楚了,正式册封前只能带一个丫头进去,您肯定是要带映霜姐姐的。” 谢瑶笑着眨眨眼,没说话,映霜却扑过去捏映雪的脸,“谁叫你蠢呢,小东西。” 主仆三人说说笑笑,等到了宫门口,谢瑶不得不同她们作别。映雪忍着泪,被映霜拽到身后。映霜替谢瑶整了整仪容后,谢瑶便进宫了。 洛阳皇宫很大,它不像平城皇宫那样庄严肃穆,而是类似于后世的圆明园,是一座巨大的皇家园林建筑群。 尽管皇城很大,可这些秀女们还是要步行走到静怡轩。谢瑶估摸着,她们起码走了两刻钟才到。等见到“静怡轩”三个大字时,所有人都悄悄的松了口气。 可走进这间宫殿之后,秀女们没有半点儿休息的时间,很快就开始了第一轮阅选。 第一轮阅选非常简单,是由主持此次选秀的大太监和掌事姑姑出面,单凭外貌筛选秀女。五官不端正的,面上有疤的,口中有异味的,很快就被刷了下来。 当然,这里面是有水分的。有的秀女长相一般,但偷偷贿赂了管事的宦官和宫女,还是能够勉强留下来。像她们这样的人,图的不是进宫当娘娘,而是将来找人家的时候图个好听的名声,起码不是第一轮就被涮下来的。 等第一轮阅选结束,五百余个各地送上来参选的秀女只余小半。可一百来个人挤在一处也不是开玩笑的。 日头高悬,到了用午饭的时候。掌事的姑姑便把秀女们分成两拨,领着一半的人出了静怡轩,到对面的沛然轩去用饭。能留在静怡轩的,不用挪步的,自然都是京中大员的女儿。 这些秀女们大多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聚在一处吃饭,这感觉和初中吃食堂差不多。因为这时候大家还都不是皇上的女人,彼此之前的敌意没有那么强烈,都觉得这么多同龄人一起吃饭十分有趣。 谢瑶也不例外,在不了解这些秀女的为人之前,单看一个个小萝莉,的确是可爱极了。谢瑶心想,若是哪个妃嫔不爱皇上,在后宫里玩儿百合,那也挺幸福的吧。想着想着,她就被自己逗笑了。 午饭很简单,两菜一汤,一荤一素,红烧肉和蒜泥菠菜。红烧肉非常好吃,肥瘦相间,搭配得当。菠菜也不错,只是很多姑娘都不吃蒜,一点点的把蒜泥挑出来,非常麻烦。谢瑶饿了一上午,开心的吃着饭,就听旁边的翁幼雪在那小声嘀咕,“阿瑶你知道不,这波棱菜可是尼波罗国传过来的,我在家都没吃过几回呢。宫里就是不一样呀~好生气派。” 谢瑶一听便笑了,吃个菠菜就叫气派了?好吧,实在是古人能吃的果蔬太少了,也难怪她会把菠菜当宝物。 谢瑶没答话,只是使了个眼色,翁幼雪便偃旗息鼓,不再闹她了。管事姑姑跟铁打的人似的,也不去吃饭,就在那儿杵着盯着她们,害的翁幼雪都不敢说话了,只得默默的扒饭。 等用完午膳,漱了口,好多秀女在家时都有午睡的习惯,可今儿是不行了。她们马上就要进行第二轮阅选。 翁幼雪紧张的跟在谢瑶身边,小声说:“阿瑶,怎么办,我听说这轮阅选,还要脱衣服的……我不敢……不敢给人看……” 她们在家里惯与嬷嬷、丫鬟在一处,小厮都没见过几回,哪能习惯让太监看自己的身子?就算那是宦官,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啊。 第41章 第章 所以说许多秀女都使了银子,求掌事姑姑来给自己验身。舍不得银钱的,就被送到老太监那里阅选。 谢瑶安抚的拍了拍翁幼雪的手,低声道:“安心,咱们给管事姑姑塞了那么些好东西,他们定然不会为难与你的。” 翁幼雪感叹道:“还是做宫女好啊,这个时候还能发一笔横财。” “说什么傻话呢。”谢瑶忍俊不禁,“宫里的个个都是人精,掌事姑姑拿了赏钱,起码要分那宦官一半儿,不然他俩谁都落不了好。” 翁幼雪一听,的确是这个道理,心中对谢瑶更加佩服。 这第二轮阅选,主要是查看秀女身上有没有疤痕和异味,还有最关键的那一道,验明贞洁。 谢瑶老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再加上她曾是现代人,因此只把这道关卡当成是一次普通的妇科检查。可翁幼雪她们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她吓得小脸儿煞白,一个劲儿的往谢瑶怀里钻。 一旁的魏南珍到底年长些,宽慰道:“好了好了,过了这道坎儿,咱们就算中选了。往后咱们姐妹几个就要住在一处了,幼雪你不是盼了许久的吗?怎的还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倒叫我和阿瑶替你担心。” 翁幼雪是家中独女,老早就盼着和这些闺中密友同住。听魏南珍这么一说,她果然露出了点儿笑模样,憧憬的说:“南珍姐姐说的是,以后有几位姐姐陪伴,我就不会孤单啦。” 谢瑶正要开口,却见掌事姑姑巧秀从殿内走了出来。她轻咳一声,威严的环视众人一圈,原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们立马安静了下来。 巧秀一脸肃容,语气却很和蔼,“恭喜各位小主中选,今儿个各位可以先家去了。明日卯时一刻,带好各自的行李进宫。” 众女皆是松了口气,目送巧秀离开后,才排成两列,由着引路宫人带出宫去。 才出宫门,谢瑶一眼就瞧见了自家的马车。谢葭虽是京城新秀,但太后本家的地位摆在那里,许多人家都自觉的避开了谢葭的车马。这还是谢府行事低调,才没有将车停在最前头。 谢瑶上了马车,两个丫头一下子围了上来,上下查看谢瑶是否安好。谢瑶苦笑不得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道:“回去再说。” 映雪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点了点头,谁知她们这边安静了,前头谢瑾的马车却闹了起来。才驶出宫门口没多远,就听见前头摔杯子的声音。 谢瑶隐隐听出,谢瑾是在骂巧秀那个奴婢趾高气昂,不把她放在眼里。 想起下午谢瑾拼死拒绝让太监验身时闹的那一出,谢瑶现在还想笑。最后巧秀帮是帮她了,只是这梁子也结下了。听说芷萱要给巧秀赏钱,还被谢瑾给拦了呢。 真是作死。 到了府门口,常氏老在便候在那里。谢瑾先下的车,她不理会常氏的道喜,一摔手就跨过门槛进了府。常氏尴尬的笑笑,也不介意,反正她又不是在等谢瑾。 等见到谢瑶,常氏赶忙迎了上来,竟然眼中含泪,“阿瑶,报喜的宫人早先一步到了,娘就知道你能选中的……” 谢瑶挽着母亲往屋里走,不在意地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不过是初选,差不多的都选中了。” 在做母亲的眼中,女儿永远都是最好的。常氏摇摇头,一脸认真地说:“怎么会,娘听说这回参选的五百多个人,初选下来只余了五十余人呢。快和娘说说,今天怎么样……” 谢瑶没有一丝不耐,在路上和常氏说了一遍之后,回到屋里又跟父兄复述了一遍。因为她知道,从今以后的日子,他们一家人就是聚少离多了。 晚上用哺食时,不仅常氏红了眼眶,就连谢葭的声音都干涩了许多。 谢琅给谢瑶夹菜的时候,笑着说了一句,“下回见阿妹,就该唤一声‘娘娘’了罢?” 谢瑶笑道:“阿兄少来取笑我!那我到时,是不是该唤一声‘将军’?” “你们两个……”谢葭含笑摇摇头,不知突然想到什么,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忽然没了胃口。 谢琅见他神色有异,不由问道:“阿父,怎么了?” “没什么。”谢葭放下筷子,长叹一声,“我只是忽然想到,约莫是七年前吧……咱们一家北上的时候,也曾有过一次食不下咽。” 谢葭的一句话,将他们的记忆都带回了七年前,被元氏骗去平城的日子。 几人默了默,谢瑶先道:“这饭菜不是挺好的?哪里就不能下咽了。”她夹了块鱼肉,放到谢璋碗里,见谢璋乖乖吃了,问了一句,“好吃吗?” 谢璋抬眼看她,点了点头。 谢瑶慢慢地笑了起来,“是吧。阿父您看,咱们的日子都一点点好了起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看着父亲,很真诚地说:“阿瑶只愿守住今日所拥有的一切。阿父可愿助我?” 谢葭宠溺的看着女儿,含笑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谢瑶特意嘱咐绮竹不要叫醒常氏,悄悄的上了马车。谁知却有一人,执意要与她作别,就是婚期将至的谢琢。 谢琢衣着单薄,愣愣的站在府门口目送着她,也不出声儿,只是那样远远望着谢瑶所在的马车。 映雪将帘子一摔,不悦道:“她还在那儿装!” 今儿起来的太早,谢瑶还很困,闭目道:“由她去吧。”反正大早上吹风受罪的又不是她。 等到了宫门口,映雪扶着谢瑶下车,映霜提着两个包袱卷儿跟在后面。 夏日天长,晨光已然微亮。谢瑶是卡准了时间来的,还有好些人来的更早,已经乌压压的聚成了一堆。 谢瑶对着满脸担心的映雪无声一笑,没说什么多余的话。此处人多眼杂,不便多言。 很快便有宫人组织她们像昨天一样站成两列,悄无声息的步行入宫。 等终于看到“静怡轩”三个烫金大字时,秀女们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苦不堪言。谢瑶早起时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口糕点垫肚子,这个时候也饿了。巧秀倒还算有点人情味儿,没有一来就叫她们去练规矩,而是叫静怡轩的宫女们带她们回屋安置,下午再训话。 路上却有人抱怨,“既然是下午才有安排,那何必早早地把我们叫了起来?” 说话的是小王氏,她年纪和翁幼雪差不多大小,好像是这届秀女中最小的一个。之所以叫她小王氏,是因为她还有一个姐姐也中选了,被称作大王氏。 一个小王一个大王,谢瑶怎么想都觉得这称呼很出戏啊。为此她还把一向消息灵通的翁幼雪叫到身边,问她别人是不是背地里叫她“小谢”?毕竟还有谢瑾那个“大谢”在她前头啊。 翁幼雪一听就笑了,自打那年陈郡大旱,郡守救灾有功,震惊朝野,谢瑶的名字便已广为流传,偏生她自己还不自知。 闲话不提,话说这小王氏甫一抱怨完,就被大王氏狠狠儿的瞪了一眼,斥道:“胡说什么!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今儿不是休沐日,前朝是要上朝的!虽说秀女走的是侧门,但若不小心冲撞上了外男,那也不是什么好顽的。巧秀姑姑一片苦心,偏生叫你糟蹋了!” 小王氏被姐姐骂的双目泛红,委屈地咕哝道:“就你明白事理,哪儿来的这么多大道理!”她却也只敢小声抱怨,大王氏追问了一句“你说什么?”,小王氏便立马噤声了。 谢瑶心想,这姐妹俩肯定是同母所出。若是谢瑾出了事,闹了什么幺蛾子,她才不会去管。 历来秀女们分屋子,那都是一场精彩的争夺战,因为总有些被宠坏了的贵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闹着要和人家换屋子,或者要求更好的住宿条件。 一般呢,这种女人都是第一个被炮灰掉的。 谢瑶本来想着,既来之则安之,管他什么地方呢,只要风吹不着日晒不到,凑合两个月就过去了。谁知……她竟然莫名其妙的“被”做了一回恶毒女配。 静怡轩是个两进的院子,正厅所在的前院宽敞又明亮,但是人太多,不比后头的小院安静。不仅住在前后院有讲究,房间的朝向也有的挑剔。 谢瑶身份特殊,被分在后院朝阳的那排屋子。在家里的时候,她们一个姑娘就要占单独的一个院子,在这里却不得不八个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四个人一间卧房。丫鬟们只能在耳房的通铺里窝着。 和谢瑶分到一屋的,原本是谢瑾和大小王氏。巧秀姑姑想的倒好,两对姐妹花住在一起,姐妹间相互照拂起来也便利些。可谢瑾哪里肯同谢瑶共处一室?她正要闹呢,就见大王氏拉着妹妹跪在巧秀姑姑面前,求巧秀姑姑给她们换间屋子。 她们说的理由非常好笑,竟是怕扰到了谢家的姑娘,要给她们腾地方呢。 谢瑾在旁还不忘补了一句,“我要自己住一间,你给谢瑶另外找个地方吧!” 作者有话要说:后宫等级表来了,同志们鼓掌 超品:夫人 正一品:皇贵妃 从一品:贵妃、淑妃、贤妃、德妃 正二品:妃4位 从二品:昭仪、淑媛、修容 正三品:贵嫔5位 从三品:婕妤 正四品:容华 从四品:婉仪、芳仪、顺仪 正五品:嫔 从五品:小仪、小媛、良娣 正六品:贵人 从六品:才人、美人 正七品:娘子 从七品:选侍 正八品:采女 从八品:更衣 第42章 第章 巧秀姑姑颇为为难的看向谢瑶,不知情的见了,还当出难题的人是她呢。 谢瑶可真心冤啊。 谢瑶无所谓的表示,“我住哪里都可以,随姑姑安排。” 巧秀闻言明显松了口气,又问谢瑾的意思。谢瑾很干脆的指向翁幼雪和魏南珍所在的屋子,闹着要住那间。 这下连谢瑶都颇觉头疼。不管怎么说谢瑾是她姐姐,此事传了出去,人家只会说谢家的姑娘跋扈,谁会在意跋扈的是谢瑾还是她谢瑶呢。 还是魏南珍聪明,站出来打圆场道:“这样好了,我们这间屋子就给谢大姑娘,我和幼雪妹妹过去和阿瑶住一间。”余下那两个秀女,正好和王氏姐妹花另外住一间。 巧秀姑姑想了想,这样倒好,只是为难了挪出来的四人。“静怡轩是没有空屋子了,要再腾出间房来,就要住到对面的沛然轩。” 沛然轩较之静怡轩规格狭小,年久失修,并不是个好去处,但胜在人少安静。王氏姐妹等人害怕得罪谢家女,满口答应下来。 临走前,小王氏凑到谢瑶跟前示好,“阿瑶姐姐,我们可是为了你搬到沛然轩的哦,回头我来找你玩儿好不好?” 谢瑶柔和一笑,“好啊。” 其他秀女见她竟然这样好好说话,纷纷上来巴结谢瑶。被冷落在一旁的谢瑾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被众人拥簇着的谢瑶,忽然发觉这剧本不对啊……她才刚来就这么出风头,这不是标准的炮灰女配路线吗? 好容易打发了秀女们,谢瑶疲倦的走进房间,魏南珍贴心的帮她关上了门。她们屋子太小,丫鬟跟不进来,都在外面候着。 魏南珍帮谢瑶放好行李,温柔道:“看你也累了,赶紧补一觉吧。”又转头对翁幼雪说:“你也是,别到处乱瞧,歇一会儿养精蓄锐,下午才不会累倒。” 谢瑶称是,便合衣歪倒在榻上。翁幼雪刚搬来,还在新鲜劲儿上,本还不依,却也的的确确是累了,没过一会儿便进入甜美的梦乡。 魏南珍见她二人睡熟了,这才起身,轻轻的推门出屋。 谢瑶眠浅,不可避免的被门扉声吵醒。但她只是轻轻眯了眯眼,没什么动作。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等魏南珍回来的时候,发现谢瑶正坐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看着她。魏南珍手里端着托盘,见翁幼雪还在熟睡,悄声对谢瑶笑道:“你醒啦。” 谢瑶含笑点头,甩开薄被,趿着鞋子下地,凑到魏南珍身侧,“阿姐端了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魏南珍道:“就是小米粥和几样小菜。午膳还早着呢,我怕你们饿着,就叫小厨房的人做些粥来,给你们垫垫肚子。” 谢瑶一看就知道,这几样清粥小菜看着简单,肯定花了魏南珍不少银子。她们这些秀女还没名没分的,使唤宫里的人可是挺费劲的。她忙道:“多谢阿姐。对了,今日换屋子的事麻烦了不少人,我都叫映霜去打点了,阿姐不要再破费了。” 魏南珍温婉一笑,“还是你想的周到。”她放下托盘,道:“幼雪也该起了,再睡多了,晚上睡不着可就不好了。” “阿姐说的是。”魏南珍在那里摆盘放碗,谢瑶便去叫那小懒虫起床。姐妹三个填饱了肚子,又叫来几个丫鬟收拾收拾行李,很快就到了下午集合的时辰。 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秀女们聚在一起站成几排,谢瑶不自觉的就有种初中生军训的感觉。 集合后,巧秀姑姑先是来了番下马威,疾言厉色的说了一通宫规,然后又认真地教起最基本的礼仪举止,贴心的给每一个人纠正动作。 几个年纪小的姑娘不听话,一会儿吐舌头一会儿扮鬼脸,人群里时常传来大笑声。巧秀姑姑见管不住她们,一狠心,揪出了小王氏,罚她晚上不许吃东西。见小王氏委屈的哭个没完,姑娘们才算老实了些。 出人意料的是,看起来咋咋呼呼的谢瑾却是这里面体力最差的,才站了一会儿她就闹着要坐。巧秀本以为她是娇气,没当回事儿,后来见谢瑾一副站不住的样子,也怕出了什么差错,只得把她扶进去歇着了。几个不知情的秀女,都在偷偷的骂谢瑾耍大小姐脾气。 等到天色擦黑,今日的训练终于结束之后,翁幼雪禁不住欢呼一声,左手挽着谢瑶右手搂着魏南珍,拉着她们一起去大厅用饭。几十个姑娘们洗好手,围着几个桌子坐了,都有满肚子的话想说,瞧见一旁巧秀的脸色,只得咽回了肚子里。 用完晚膳,好容易到了自由时间,可以回房休息了。这个时候大概是晚上六点,古人没什么娱乐活动,一般八点就要就寝。等几十个人都差不多洗漱完,本是该睡的时辰了。可姑娘们累了一天,却是没有一点睡意。 天太热,秀女们分不到冰,都不乐意呆在屋里。一个个穿着家居的常服,三五个凑做一堆聊天说地。说的最多的,还是那个不敢提起他名字的九五之尊,皇上。 有从平城搬过来的鲜卑贵女提起半年前的那场迁都风波,当时可吓坏了她们。谢瑶她们身处洛阳还不觉得,那时候的平城可是布满阴霾,人人都小心翼翼的活着。家人反复叮嘱他们,不可沾上此事。 翁幼雪不以为然地说:“不就是皇上提出迁都,遭到众人反对,最后太皇太后和谢家出面拍板定下此事吗?” 打平城来的傅兰冷冷道:“你懂什么,迁都是大事,岂是这般三言两语定下来的?” 据说皇帝为了顺利迁都,先提出自己要大规模进攻南齐的计划。南辽北齐两分天下,国家刚刚稳定下来没多久,大臣们自然纷纷反对,无人赞成兴兵。其中反对最激烈不是旁人,正是皇帝的好兄弟元谐。 元谐如今虽然尚未封王,但早已在朝中领了差事。他的话是非常有分量的。立马有大批鲜卑老臣附和元谐,反对南伐。 但事实上,这不过是兄弟俩做的一场戏。为了政治改革,移风易俗,学习汉民族的现今文化,元谦早已下定决心迁都。这一次他提出出兵,并非真心想要伐齐。他早已料到朝中重臣会一致反对,所以所谓的南伐不过是为后来的迁都做准备。只要大臣们同意迁都,他就会放弃伐齐。相比动兵扰乱天下格局,朝臣们自然会赞同迁都作为妥协。 皇帝亲自率领步兵骑兵三十多万南下,按照计划中的那样碰到秋雨连绵,足足下了一个月,道路泥泞,以至行军非常困难。但是皇帝仍执意下令继续进军。大臣们本来就不想打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趁着大雨,再次跑出来阻拦皇帝。 “要面子”的皇帝非常严肃的表示,这次他们兴兵动众,如果半途而废,岂不是叫后人笑话!如果不让他继续挥兵南下,那他也不回平城了,就把国都迁到不远的洛阳。 朝臣们听了面面相觑,没有人敢第一个说话。皇帝当机立断,叫他们站队表决。同意迁都的往左边站,不同意的站在右边。 先前反对南伐的最激烈的元谐率先站到了左边,躬身道:“只要陛下答应停止南伐,那么迁都洛阳,彦和并无异议。” 他这么一表态,许多文武官员也琢磨起来。他们虽然也不大赞成迁都,但是听说可以停止南伐,也都只好表示拥护迁都了。 搞定了这些朝臣,皇帝又将平城中的老臣传了过来。老的不能动弹的,就叫他们的子孙代为面圣。反对迁都之声还是络绎不绝,他们搬出了一条又一条的理由,但都一一被皇帝驳倒。许多年轻的老臣之子对平城并没有老一辈那么深厚的感情,又听说洛阳的繁华,心底早已动心,不少都已经倒戈了。余下还有一些人冥顽不灵,却也实在讲不出什么道理来,只好说迁都是大事,需要卜个卦确定吉凶。 皇帝却坚定地称,卜卦是为了解决疑难不决的事,可迁都之事已经没有疑问,无需卜卦。治理天下者应以四海为家,今天走南,明天闯北,没有固定不变的道理。再说鲜卑先祖也曾几次迁都。于是经他这么一说,迁都洛阳成了仿效先祖的美事。 在这个安静的夏夜里,刚入宫的秀女们在皇宫一隅,你一言我一句的凑出了这有关于皇帝的一出又一出。谢瑶安安静静的听着,有一些事情,她也难辨真假。前世迁都洛阳时她早已入宫,她还帮着元谦出了不少主意。可现今,她是真心不清楚平城那边的状况。 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那就是元谦是鲜卑王朝难得的一位好皇帝。 若不是英年早逝,他本应有更高的建树。这其中,她难逃其咎。 谢瑶心中一跳,忽然怀疑起当初皇帝的死因。那时候他没日没夜的处理国事,又亲自领兵南下,操劳过度是真,再加上她带来的打击,他的确有可能倒下。但他那么年轻就丢了性命……紧接着诸王又发动宫变,这其中难道没有蹊跷? 耳边说话声不断,谢瑶未能深思下去。小姑娘们的话题又从皇帝迁都时的英明神武,转移到了对宫中现有妃嫔的八卦上去。 这个话题显然更能引起众人的兴趣,毕竟她们这些姑娘选秀的目的就是能嫁入皇家,飞上枝头变凤凰。 众人早有耳闻,相对于风流的先帝,当今不好女色。皇帝已然及冠,但在偌大的后宫中有封号的妃嫔仅有五人。 说起这五人,小王氏道:“话说这宫中的妃子好像都是鲜卑人啊,只有一个宫女出身的崔采女是汉人。难道皇上偏爱鲜卑贵女?” 作者有话要说:来收藏我吧,小天使们~ 电脑用户戳图↑↑↑ 爪机用户戳按钮→→ 第43章 第章 谢瑾是不屑于和她们聚在一处说话的。若是她在这儿听到这种话,只怕又要大骂汉人。 一听说皇帝可能偏爱鲜卑女子,在场的汉家女子纷纷不安的看向彼此。 这是迁都洛阳后的第一次选秀,汉女比以往多了许多,甚至比鲜卑女子还要多。她们可都指望着通过这场选秀改变命运呢。可身体里流的是鲜卑人还是汉人的血,这是上天决定的,她们又如何改变? 在众女惊慌不安的时候,傅兰轻哼道:“管他鲜卑人还是汉人,若没有点儿真本事,皇上怎么会喜欢?还没面圣呢,就在这儿胡乱掰扯,当真杞人忧天。” 傅兰算是半个鲜卑人,她的生母是南齐的俘虏,后来进傅府做了婢女,被家主看中,生下傅兰。 谢瑶忽然觉得,这个傅兰有点儿眼熟啊……她侧首过去小声问了翁幼雪一句,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傅程的妹妹。她兄长能做出当街拦车的事情,傅兰这样恃才傲物,便也没什么奇怪。 客观来说,这傅兰的确生的一副好容貌。肤白如雪,五官清丽,只是瘦的厉害,可以说是骨瘦如柴。她腰肢细软,仿佛不堪一握。她的打扮非常简单素净,看起来好像一朵优雅的白玉兰。 而且在这个流行隐居的时代,名人雅士追捧的美女不是谢瑶这样的艳丽妩媚型,而是傅兰这般的清纯女子。 谢瑶记得翁幼雪曾经跟她八卦过,当初傅程拦她的马车,除了好奇,恐怕还有挑衅的意味。据说傅家也有一位极富盛名的美人,在平城被称为“第一美人”。傅家搬到洛阳,听说这儿也有个“第一美人”,当然不甘心了。 傅兰的话不大中听,但确实在理。选女人嘛,又不是选皇后,皇帝应该不会那样看重血统。几个姑娘的表情明显松软下来。只有几个人还是想的远了些,担心因为自己是汉人,无法生下皇嗣。 有一个叫郑芸芸的姑娘,见气氛不大好,笑呵呵的开口道:“什么鲜卑人汉人的,大家都是大辽的子民,早就是一家人了。” 她这话没什么实际的意味,不过是在和稀泥,但这稀泥和的是时候,算是打了个圆场。 谢瑶不由多看了她一眼。这姑娘是地地道道的鲜卑人,身材微胖,看起来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这话虽假,但由她说来合适。凭谁都知道,如今鲜卑人还是高人一等。若是汉人女子说了这话,只怕要被人耻笑。 这个话题过了,秀女们又开始八卦起几个娘娘。谢瑶在家中听谢葭说了一些他打听来的,自己前世又在后宫沉浮多年,并不觉得新奇。但她没有离座,还是认真地听着。毕竟重生之后有了许许多多未知的变数。 在如今的后宫中,位份最高的是正二品惠妃。惠妃李氏是陇西公李冲之女。李冲是当世名臣,深得太皇太后宠信。惠妃又是最早入宫的妃子,本应位高权重,深受皇恩,可偏偏皇帝对她极为冷淡,就好像后宫里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众人纷纷猜测,说惠妃这是成也李家,败也李家。 原来李氏所出的陇西李氏并非清望世家,只是由于其父李冲在当时受到太皇太后的“宠遇”,才成为“当世盛门”。 李冲成为太皇太后的情人之后,李家跻身于世族之列,紧接着以联姻、举荐等手段,积极结交、笼络当世的贵族大家。好像滚雪球一般,李家的名望越来越大,可说到底,不过是靠着“宠幸”上位的家族。李冲若死,还不知这富贵能延续几代。 但无论惠妃是否受宠,如今皇上尚未立后,惠妃就是后宫位份最高的妃子。加上她父亲的那层关系,太皇太后非常喜欢她,将后宫的好些事情都交由惠妃处置。所以惠妃还是不容小觑的。 原本大皇子的生母林氏母凭子贵,是从一品的贵妃。可出了迁都那档子的事情之后,林氏被贬为正三品贵嫔。虽说还是个一宫主位,地位却大大不如从前了。人们都议论,说大皇子暴虐成性,能不能被立为太子还是两说。尽管皇上只有他一个儿子,可实在不成,皇帝还有六个兄弟不是? 自打出事后,这位本就寡言少语没什么主意的林贵嫔更是深居简出,除了请安和出席必要的仪式,她很少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她也不像旁人那样去争宠,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一般。太皇太后怜惜她这温婉乖顺的性子,时常会赏些东西过去。 接下来是正四品容华,罗氏。这个罗氏是后妃中年纪最大的,和皇帝同岁,今年已然双十。秀女们对她的了解还不多,谢瑶和她却是认识已久。这罗氏性格大大咧咧的,牙尖嘴利,向来不饶人。前世她生了一个皇子一个公主,今生不知怎的,却是无子。 谢瑶对罗氏,说不上是讨厌还是喜欢。当年她们都没有孩子的时候,俩人颇有惺惺相惜之感,时常聚在一起说话。罗氏嘴快,常把那些有孩子的妃嫔骂的狗血喷头。谢瑶不敢乱说,就爱听她骂,只当解解恨。可是后来,就连罗氏也有了孩子…… 谢瑶渐渐的,就跟她疏远了。 高寄云高婉仪,据说是后宫中最得宠的女人。她温柔貌美,初入宫时为正六品贵人,不过两年功夫便晋升为从四品婉仪。谢瑶也觉得凭高寄云的出身和美名,她是应该受宠的。前世就是那样,在谢瑶进宫之前,高寄云是无可置疑的第一宠妃。只是说来奇怪,今生高寄云也是无子。 最后一人是正八品采女,崔氏。这崔氏是个地地道道的汉人,还是宫女出身,原本是太皇太后宫里服侍的。前两年太皇太后嫌后宫人少,就把她送给了皇帝。皇帝没拒绝太皇太后的好意,封了她个最末等的更衣。后来赶上迁都宫宴,皇帝高兴,大封后宫,就又给她抬了一级。尽管如此,却不见皇帝召幸过崔氏。也就是打那儿之后,太皇太后看出皇帝不喜欢她总往后宫安插人,便不再自己做主往后宫选人了。左右谢家的姑娘也都长大了,还是自己家里人用着踏实舒心。 宫里统共就这么五个正经的妃嫔,被懵懂无知的小秀女们叽里呱啦的议论个没完。说话讨论的,大多是懂的不多的。真正心中有数的,如谢瑶这般,反倒不曾多言。 有的人互相分享信息,知道了许多从前不知道的消息,甭管真假,一个个都高兴的满脸通红,越说越起劲。从议论起几个娘娘的身家,皇帝喜欢哪个多些,又八卦起这几位娘娘的关系,后宫的派系。 谢瑶觉得这事儿挺好笑的,总共才五个人,能分出什么派系来,不过各自为政罢了。偏生小王氏说的头头是道,一口咬定后宫中如今形成了三大派系。 首先是以惠妃为首的太皇太后党,据说从太皇太后宫里出来的崔采女一直巴结着惠妃。接着是中立派。林贵嫔过着隐居一样的生活,自然是这一派别的。无宠的罗容华和惠妃、高婉仪的关系都不好,和林贵嫔关系还算不错,所以也属于这一派。另外一派,就是孤零零的,但很得宠的高婉仪。据说惠妃看不惯她得宠,两人时常掐起来。 大王氏见小王氏越说越不像话,所有人都盯着她呢,不由气不打一出来,揪住小王氏就要回房。 小王氏自然不依,堂堂的反驳姐姐,“阿姐,你这是干什么,咱们这不是聊天呢吗!大家都可以说,凭什么我就不行?” 郑芸芸打起了圆场,笑道:“王姐姐别生气,小王姐姐说的是啊,咱们不过是姐妹间的闲话,谁都不会出去乱说的,哪儿有那么严重?姐妹们说是不是啊?” 众人尴尬的笑了笑,自然纷纷点头称是。 大王氏还是不依,一把扯住小王氏的耳朵,硬是把她给拖走了。临走前还特意跟谢瑶说了句,“谢四姑娘,我们就先告退了。”俨然一副以谢瑶为首的架势。 谢瑶不卑不亢地笑道:“慢走。” 被她们姐妹俩这么一搅合,众人也都没了什么谈兴。等谢瑶说夜里风凉,要回去的时候,她们便借此散了。 翁幼雪、魏南珍和谢瑶姐妹三个手挽着手往屋里走,路上魏南珍夸道:“没想到咱们幼雪还挺聪明的,枉我方才白白为你担忧。” 谢瑶也道:“是啊。要说消息灵通,她们哪个比得过幼雪。” 可翁幼雪知道,在宫里,话是不能乱说的。那些人都不知底细,她信不过。 翁幼雪有点儿小得意的扬起下巴,“那是!她们这群傻子,满口皇上啊娘娘的,也不怕祸从口出。” 魏南珍点点头,慢条斯理地说:“理是这么个理儿,只是不见得她们都是些傻的。” 翁幼雪奇道:“阿姐这话怎么说?” 魏南珍看了谢瑶一眼,柔声分析道:“有些人,或许就是故意扮蠢,好叫我们放松警惕……还有那郑芸芸,论说话圆滑办事周全,咱们姐妹几个可都不如她。” 翁幼雪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的道:“依阿姐这么一说,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她话音刚落,忽然“哎呀”一声,指着房门口道:“你们看,咱们房门口站着个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惠妃的原型李媛华是历史上老六的正妃,魏晋名臣李冲的四女儿 第44章 第章 几人走近一看,那人可不是刚刚被大王氏拖走的小王氏?谢瑶猛然间想起,白日换房间的时候小王氏跟她说过,晚上还要来找她说话,当时谢瑶随口就答应了。本来就是客气一下,没想到这小王氏还真来。 翁幼雪和魏南珍本有些体己话想和谢瑶说,见小王氏来了,也不好撵她走,只得将人迎进了屋。 小王氏当真是个话唠,屁股还没坐热呢,又开始头头是道的分析起这后宫的情势来,“刚才我还没说完呢,高婉仪如今有宠,却是孤军奋战,她肯定要拉拢新人的!这就是咱们的机会呀。” 翁幼雪不乐意搭理她,一进屋就回自己床上坐着叠衣服。魏南珍性子好,沏了杯茶过来,陪着坐了,从容笑道:“王妹妹喝茶。” 小王氏也不客气,捧过茶盏看向谢瑶,追问道:“姐姐怎么说?” 谢瑶抿唇一笑,从容道:“王妹妹说的或许不错,只是,与我们无干。”她与魏南珍对视一眼,淡淡笑道:“我们姐妹几个,也不曾想过要攀什么高枝,分什么派系,依附于谁。平平淡淡的过好自个儿的日子,也就罢了。” 魏南珍深以为然的点头附和。 小王氏便觉得没趣儿,“是咯,几位姐姐出身高贵,自然不可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家的女儿相提并论。”王氏的父亲官居七品,的确只是一个小吏。她酸了一酸,又怕得罪了人,忙扯出个笑脸,“既然几位姐姐打算自成一派,那可得提携提携妹妹,我什么都不懂,日后就要麻烦你们了。” 魏南珍闻言沉吟一声,“这……”她迟疑的看向谢瑶,就见谢瑶不紧不慢的莞尔道:“妹妹言重了,且不论我们能否全都中选,就算咱们侥幸都选上了,那也是互相关照,谈何提携?妹妹无需妄自菲薄。” 魏南珍见谢瑶无意接纳小王氏的示好,舒心的笑道:“可不是这么个理儿。以后这话,妹妹万不可再说了,倒叫我们害臊。” 小王氏还要再说话,翁幼雪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吸引了三人的目光。翁幼雪察觉三人的眼神都看向自己,浑不在意的笑道:“哈哈,没事儿,我就是困了,你们不用管我,我不嫌吵。先睡了!” 她赶人的意思这么明显,真是让小王氏装傻都没那个厚脸皮,只好起身告辞,说是明日再来。 魏南珍才把小王氏送出了门,翁幼雪就气的把衣服往床上一摔,不快道:“她烦不烦人,跟块儿狗皮膏药似的往人身上贴!我就不信折腾了这么一天,她不觉得累!难道不知道我们姐妹几个想一块儿说几句话,早早歇了吗?” 谢瑶边换衣裳边说:“她不是不累,只是以为巴结到了咱们,累也值了。可惜她不会做人,反倒惹人厌烦。倒不比那个郑芸芸,处事颇为周全。” 魏南珍抬眸道:“阿瑶也注意到她了?” 谢瑶点点头,就听翁幼雪从旁道:“总之小王氏也好,郑芸芸也罢,这些刚认识的人,不知根不知底的,咱们都信不得!” 谢瑶和魏南珍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谢瑶心底却在想,不光是陌生人相信不得,进了这宫里,就连老熟人之间也不得不存着三分防备呢。另外两人未必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聪明的选择不说罢了。 都累了一天了,姐妹三人洗漱过后便熄灯歇了。再有谈性,也敌不过一天的折腾,况且明儿个还要早起呢。 翁幼雪年纪小,不认床,几乎是秒睡。谢瑶却听出,魏南珍翻了几次身子,好像未曾入眠。谢瑶悄声道:“阿姐睡不着吗?” 对面静了静,才听魏南珍苦笑道:“实不相瞒,我有些认床。脑子里事情又多,一时便睡不着了。” 谢瑶想了想,道:“阿姐可是在想小王氏的话?” 魏南珍无声的颔首,“是啊……她虽急功近利了些,但有些话说的未必就没有道理。阿瑶,论来咱们与高婉仪还是同乡,你说她会不会拉拢咱们?如果高婉仪真的向咱们示好,咱们要如何作为呢?” 谢瑶沉默了一瞬。她忽然想起魏南珍的前世。 那时候谢瑶在平城长大,进宫前与魏南珍并不相识。进宫之后,她们也并没有多少交集。 魏南珍的出身好,初封就是从五品的小仪。她是个贤淑的妙人,但在谢瑶进宫后,也差不多是独守空房,不得圣宠。不过她从不依附任何派系,本本分分做人,倒是一直平安无事。 谢瑶便道:“阿姐何须再忧心?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魏南珍愣了一愣,笑道:“是啊,你说的是……”声音渐渐变小,好像陡然升起了困意,要睡着了一般。谢瑶笑了一笑,也不再说话,悄无声息的睡了。 次日秀女们早早起来,大早上各自洗漱,乱成一片。有抢热水的,有找不到头花儿的,还有打骂婢女的,热闹的好像菜市场。直到巧秀姑姑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嬷嬷进来了,秀女们才算消停下来。 打今日起,她们穿起了宫中统一裁制的宫装。秀女的宫装分为三个颜色,浅蓝、水粉和嫩绿。谢瑶分到的那套是淡粉色的,很称她的肤色。魏南珍一身水蓝,端庄大气。翁幼雪自是一身嫩绿宫装,看起来娇俏可爱。 没想到巧秀姑姑还挺有心,为她们选择了适合各自的衣服。 翁幼雪昨晚就在感叹,说这宫里的能工巧匠真是了不起,初选才定下来没多久,量身定做的衣服便赶制出来了。 秀女们穿着同样款式的衣服,好处是方便管理,避免秀女们走丢,被当做不明身份的人处置了。坏处就是,对于某些姿容平平的秀女来说,同样的打扮立马便能对比出容貌的高下。 几乎是从谢瑶出现开始,她身边便围了一圈儿的秀女,巴结奉承的话就没停过。老实说,谢瑶起初还有点儿小得意,等听得多了就有点儿烦了。她真心不想这么出风头的啊,现在秀女们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就应该好好韬光养晦才对啊。都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这样“被”当成了出头鸟,真的不会成为靶子吗?别人她不知道,旁边谢瑾的脸色都快难看死了。 好在巧秀姑姑很快就来了,她咳嗽一声,院中顿时静了一静。巧秀先检查了一遍秀女们行礼的仪态,纠正了半天之后,终于领着她们去用早膳。 被人盯着吃饭,那滋味可不怎么好,每个人都吃的小心翼翼的。小王氏喝汤的时候不小心出了声音,立马就被巧秀撤了汤。众人于是更加谨慎。 这般提心吊胆的练了一日的行为举止,总算又熬到解散的时候。翁幼雪揉揉肩膀,简直要哭出来,“这日子太苦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阿姐,我想回家!” 谢瑶无奈道:“进了这后宫,出入可就由不得自己了。” 魏南珍见翁幼雪那小模样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的确可怜,便摸摸她的头发,安慰道:“再熬几日就赶上休沐日了,坚持一下吧。” 这么一坚持,就又是八天。 秀女们入宫满十日后,终于可以休息一天,不用大早起来练规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就连早已经把宫规烂熟于心的谢瑶都不例外。这秀女们学宫规,真是比她当年上学那会儿军训还累啊。 其实这些规矩都是上位者定给被统治者的。谢瑶当年刚进宫的时候还算守规矩,等她从庙中重返宫中之后,心中怨气滔天,简直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哪还有人管束的了她?所谓的规矩,早就成了浮云了。 好容易到了休沐日这天,谢瑶本打算睡个懒觉,谁知一早便有人找了上来。还当真叫那小王氏料中,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高婉仪高寄云身边的大宫女闻兰。 外头来的人,不是静怡轩和沛然轩的人,对于这些蜗居在这里已经十天的秀女们来说,简直像被当成了外星人一样,被围观了。 为了有个锦绣前程,秀女们也都不睡懒觉了,又是一通洗漱打扮,纷纷出来迎接这位闻兰姑姑。只有几个人例外,就是谢瑶姐妹三人、谢瑾,还有傅兰。 可偏偏闻兰要找的人,就在她们其中。 巧秀闻讯也赶了过来。论理巧秀在宫中的资格老,地位比闻兰高。可高婉仪这两年在宫中风头正盛,巧秀也不敢轻易怠慢了闻兰,这便亲自过来了。 闻兰见到巧秀,立马变出一张笑脸,迎上去道:“真是打搅巧秀姐姐了。闻兰也是没办法,奉命行事,还望姐姐莫怪。” 巧秀淡然笑道:“妹妹客气,可是婉仪小主有什么事情吩咐?” 闻兰的目光似不经意的扫过院中千娇百媚的秀女们,微笑着说:“是这样,我们婉仪小主闲来无事,想请两位小主去温德殿说说话儿。” 巧秀道:“不知婉仪小主想叫哪两位姑娘?” 闻兰看向人群,特意顿了一顿,没有发现目标对象,似乎有些失望,但脸上还是带着笑意,“是谢四姑娘,和魏家的大姑娘。” 院子里的秀女们一听,多多少少都露出了些失望的神色来。她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在后宫无依无靠,谁不想着能赶紧攀上个高枝,将来好往上爬? 可谁叫她们命不好,没投生到谢家和魏家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七夕快乐! 累了一天,默默想多写点儿也是有心无力啊~~明天还要去外地,可能要在火车上赶更新惹qaq 感谢留言的小天使,么么哒=3= 第45章 第章 巧秀不动声色的道:“两位小主可还没起呢,妹妹进去等一等,我这就唤人去找她们。” 闻兰笑道:“那就有劳姐姐了。”她却没动地方,“我就在这儿等着两位小主吧,等她们梳洗完了,就往婉仪小主那儿去,我们小主可还等着呢。” 巧秀不置可否,只是吩咐小宫女去叫谢瑶和魏南珍。 屋里头,翁幼雪还在熟睡着。谢瑶被外头的动静吵醒了,但是懒得起来,依旧赖在床上。只有魏南珍起的最早,坐在梳妆台前梳头。 听宫女说明了来意,魏南珍看了谢瑶一眼,温声道:“麻烦转告闻兰姐姐一声,就说我今儿个不舒服,怕是不能侍奉婉仪小主,帮我回了吧。” 小宫女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但又不好和魏南珍顶嘴,只好一脸期待的看向谢瑶。谁知谢瑶直接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说:“就说我病了,起不来。高婉仪若是闷了,就找旁人说话罢。” 小宫女听完都要哭了,可还是没办法,跑出来委婉的向闻兰转达了她们两人的意思,可闻兰听着还是面色铁青。哪有两个人同时病了的道理?这分明是找借口回绝他们高婉仪,还是用那种烂大街的借口,这分明是在打高寄云的脸! 围观的秀女们却个个眼睛发光,希望闻兰能看中她们,带上她们去温德殿,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高婉仪。 高寄云向谢瑶伸出了橄榄枝,可谢瑶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高寄云。 如今她不需要靠山,就算需要,高寄云也绝对不是一个可靠的对象。 而魏南珍想的,很有可能是怕凭白得罪惠妃。她向来是个谁都不肯轻易得罪的性子。宁愿什么都得不到,也要固守自个儿这一亩三分地。 闻兰咬唇道:“既然两位小主病了,我就替婉仪小主探望一下她们吧!”说着就要往谢瑶屋里走,却是被一人挡在身前。不是别人,正是这里的管事姑姑巧秀。 巧秀不温不火的笑道:“妹妹留步。” 闻兰跺脚道:“姐姐为何拦我?我若不见上两位小主一面,回去该如何向我们婉仪小主交待?” 巧秀温文尔雅的道:“自打入宫以来,小主们日日操劳,身体不适,有个头疼脑热也是避免不了的。这都是我照顾不周。若回头婉仪小主怪罪起来,妹妹你只要推到我身上便是。” 闻兰轻哼道:“分明是她们不识……” “抬举”二字到底是生生憋了回去,闻兰一甩手,道:“这又与姐姐你有什么相干。” “好妹妹……”巧秀凑近一步,悄声道:“信我一回,婉仪小主定然你不想进去闹的。” 闻兰方才也是气糊涂了,细细一想,以高寄云的性子拉拢不成别人也就罢了,万万是不肯轻易树敌的。闻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却也只得无奈道:“我听姐姐的。” 见巧秀把闻兰给哄了出去,院子里围观着的秀女们好一阵失望,尤其是特意从沛然轩跑过来的小王氏。 大王氏把妹妹往回拽,边走边骂,“垂头丧气的做什么?这事儿也是能叫你捡漏儿的?” 小王氏咬牙道:“我不服气嘛,为什么高婉仪都不给咱们机会……” “要点儿脸面吧,别什么事情都往上面凑。”王娅沉声道:“现在咱们让着她们,总有叫她们后悔的一天!” 像王氏姐妹这般受了刺激想要奋发图强的还算是好的,另一边的院子里,干脆就有人对着谢瑶紧闭的房门冷嘲热讽起来,说谢瑶和魏南珍不识好歹,将来还不一定能比人家高婉仪得宠呢。 谢瑶赖床懒得起来,魏南珍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可被吵醒的翁幼雪就没那么好脾气了,她直接冲了出来,头发没梳脸也没洗,就指着门口的李氏骂了起来,“谁家的狗到人家门前乱嚷嚷啊?啊?” 这个李虹是惠妃李媛华的远房表亲,出身不高,但她以惠妃的亲眷自居,自以为有几分了不起。明知翁幼雪的父亲官职不低,还是硬着头皮和她叫板,“你说谁是狗呢你?”李虹往屋里瞟了一眼,指桑骂槐的说:“装什么清高啊!” 翁幼雪呸了一声,大声道:“我说的就是你!好狗不挡道,你快给我滚开!” “都干什么呢!”随着一声斥责,巧秀穿过人群而来,厉声道:“都给我回房间去!才歇了一天你们就不安分了,是不是不想休息了?” 一想起学规矩时候的苦累,众人纷纷噤声闭嘴,各自回房,只留下巧秀留在院内,长长的叹了口气。 总管此次选秀的老太监安庆礼道:“真是苦了你咯,这批秀女不好带啊。” 巧秀苦笑道:“太皇太后身边有那么多得力的掌事姑姑,偏生调了我这么个不相干的人来……”谁知道她老人家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就算是知道,也不能说啊。 本以为这件事就算这么完了,谁知道临近中午,惠妃那边竟然来了人,说是要请李虹去用午膳。 秀女未经允许是不能出静怡轩的,也就是说是惠妃听说了高婉仪请人的消息,特意来了这么一出,跟高婉仪叫板。同时也算是给李虹撑了腰,让李虹扬眉吐气了一把。 李虹跟着惠妃身边的宫女走出静怡轩的时候,傲气的好像自己已经是一宫的娘娘了。翁幼雪看不惯,在房门口啐了她一口,被魏南珍拉了回来。 谢瑶也不拉她,只是笑眯眯的说了一句,“你且别急,她这一去,还不知是福是祸。” 翁幼雪和魏南珍闻言都十分诧异地望向她,可再追问谢瑶原由,她却不肯再多说一个字了。 谢瑶当然不能说,她没有办法解释,她这么说是出于经验。 她记得清清楚楚,元谦的后宫里,并没有李虹这个人。 李虹是惠妃的亲眷没错,可惠妃生性骄纵,她心知李家又送了一个李虹进宫,就是看惠妃无子,想多留一条后路。惠妃还哪里容得下她? 所以当李虹被赶出宫的消息传来之后,谢瑶并没有半分惊讶。 据说饭后李虹陪着惠妃出去赏花,结果冲撞了圣驾,被皇帝亲口打发了出去。 惠妃这么做,是要铲除异己,还是想提拔李虹,却是无人知晓了。 经过这件事情之后,静怡轩人人自危,再有高位的娘娘来请人出去,秀女们也变得小心翼翼的,不敢轻易动作了。谁知这一去,究竟是福是祸呢? 这般提心吊胆的又熬了一个多月,秀女们终于盼到了期待已久的大选之日。 为了这次大选,哪个秀女不是筹备已久,可饶是如此,真正到了册封前夜,还是有好多人紧张的睡不着觉。就连谢瑶也不例外。毕竟今生发生了许许多多的变数,她也不知道明天究竟会发生什么。 于是姐妹三个凑在一处说话。 原先她们只是一般的闺中好友,真正亲近起来,还是住在这里的两个月。翁幼雪年纪小,说话时已经带了哭腔,“我不想留在宫里,可我又想和两位姐姐在一处……” 魏南珍见她哭红了眼睛,模样甚为可怜,便下地走到翁幼雪床边,温声道:“阿雪,今晚阿姐陪你睡可好?” 翁幼雪高兴的点了点头,又看向谢瑶,“阿瑶,你也来嘛!” 谢瑶嫌弃地瞥她一眼,“我才不,挤死了。” “你坏死了!”翁幼雪跳下地,硬是把谢瑶拽了过来,三个人挤在一处。 “行了,这样你满意了吧?小祖宗,快睡吧,今晚要是睡不好,明儿就得顶着两个黑黑的眼圈儿就面圣咯。”谢瑶轻捏翁幼雪的鼻子,笑道:“到时候看谁还敢要你?” 答案,很快就在次日揭晓。 无怪秀女们都那样紧张,毕竟这是决定她们一生乃至家族命运的时刻。若被选中了,进了后宫当娘娘,如若得宠,就是一人得道鸡犬飞升,能够光宗耀祖不说,命好的还能像太皇太后那样权倾天下。若是落选了,或者被指给宗室……那又会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昨晚聊得有些晚了,早晨谢瑶她们起来的时候,果真有几分困难。但人是有股精神气撑着的,就像大学期末考试前熬夜复习到天亮还能爬起来继续去考试一样,秀女们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个个精神的很。 这天早上,热水依旧不够用,还是有人找不到心仪的头花儿,可是再没有人为了这样的小事争吵了。在大选面前,一切小事都变得微不足道。 到了出发的时辰,无论是否打扮完毕,都得统一跟着巧秀和安庆礼出门。为了防止阅选的时候想出恭,秀女们是用不了早饭的。所以所有人都希望早一点选到自己,结果出来了,也就解脱了。 但很显然,这个阅选的顺序是根据秀女们的身家来排的。每排四个人,分作十几批进殿。 身为谢家的女儿,谢瑶非常幸运的排在头一列。才等了没多久,谢瑶就听安庆礼念到了自己的名字。 最先进去的,是魏南珍、谢瑾、谢瑶和翁幼雪四个。 她们四个微微低着头,由安庆礼领着进殿。到了合适的位置停下,行跪礼。不知为何,谢瑾的动作特别的慢。 太皇太后不动声色的微微皱眉,但这个小动作只是一瞬即逝,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因为时至今日,能够直视太皇太后的人已经不多了。 “都起来吧。”太皇太后温和地道。 四人齐声谢恩,站起身来,依旧是微微垂下眼睛。 今日阅选秀女的,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帝,还有惠妃。 前头进来的秀女,将来都很有可能是有大造化的。惠妃早就盯紧了她们,就等着哪个出错。见谢瑾动作慢了一拍,惠妃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四人刚刚报上自己的身家姓名,惠妃便道:“谢大姑娘今日是不是身体不适?怎的行礼的样子看着那么怪异呢?” 被点名的谢瑾上前半步,咬牙道:“多谢惠妃娘娘,阿瑾无碍。只是在家学规矩时跪的久了,受了点寒。” 受寒,就是不好生养的表现。 惠妃得意的轻挑唇角,看向太皇太后。 经惠妃这么一点,太皇太后忽然想起谢瑾在家时欺负高平公主的事情来。这孩子,实在难登大雅,扶不上台面。 但谢瑾到底是谢家的嫡长女,虽天性愚笨了些,后天由她调-教,未尝不能有大造化。太皇太后轻叹一声,看向元谦,“皇帝,你看阿瑾这孩子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刚从外地回来,这两天有一本现言要修,着急要稿子,精力不够啊~快要精分了~ 如果我写错了女主的名字,一定要提醒我=_+ 另外预告,男主即将上线~ 第46章 第章 皇帝没什么表情,淡淡地道:“孙儿没什么意见,皇祖母做主便是了。”他话虽如此,默了一默,却又道:“说起来三弟早已到了成婚的年纪,只是还缺一个正妃。” 太皇太后显然没想到皇帝会突然提起老三,愣了片刻,寻思一番,还是觉着不妥。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三皇弟元识出身低微,乃前朝宫女出身的韩贵人所出。人又老实平庸,不善人际,快二十的人了,只被挂了个侍中这样的虚职。谢瑾是谢家的嫡长女,心气又高,与元识定非良配。 只是皇帝这么一表态,就表明他并没有看中谢瑾。太皇太后一琢磨,趁着惠妃还没来得及开口把谢瑾说给元识,她便道:“翁家的那个孩子,你今年十几了?” 翁幼雪乖巧的上前半步,答道:“回太皇太后,幼雪今年十三了。” “倒是个水灵的姑娘。”太皇太后点了点头,问向元谦,“皇帝你看,把这个姑娘许给老三如何?” 皇帝道:“一切但凭皇祖母做主。”定下了弟弟的婚事后,他似乎便坐不住了,站起身道:“孙儿还有些事要处理,这里就交给皇祖母和惠妃吧。” 惠妃见皇帝无心这些新人,心中一喜,连忙起身恭送皇上。 太皇太后却有几分不乐意,“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非要今日处置?选秀这事儿,还不算要紧?” 皇帝微微抿唇,不置一词,静静的听着祖母的训斥。 太皇太后见他这副看似彬彬有礼,却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想着由她做主也好,便放了皇帝离去。 接下来的事情便顺利了许多,定下翁幼雪的婚事之后,太皇太后给谢瑶、谢瑾和魏南珍三人都留了玉佩,算是选中了。因着皇帝不在,她们话都没说上几句,就问了几句几岁了,在家中都做些什么,还问了问几人父亲祖父的身体,太皇太后便点点头,紧接着就有领路的太监引着她们出去。惠妃就是想从中作梗都没有机会。 太皇太后看出惠妃情绪不高,趁着领下一批秀女进来的当口,安慰的拍了拍惠妃的手,和声道:“傻孩子,你担心些什么。这些秀女进了宫也是慢慢儿的从底下熬,哪儿比的上你的尊荣。可别使小性子,再惹了皇帝不快。” 惠妃撅嘴道:“皇上哪会生我的气呀?他连看都不屑看我一眼呢!” 太皇太后轻叹一声,摇头道:“这皇帝也是……不过,他对别人不也是那样?对你呀,还算好的了。” 惠妃低哼道:“儿臣哪里比的上人家高婉仪,还有陪皇上用膳的资格。这后宫里呀,也就高婉仪还勉强能入得了万岁的眼。” 太皇太后正要说话,眼瞧着又一批秀女进来了,连忙收了声,对惠妃低斥一声,“行了,平日里你善妒也就罢了,今日这般算是什么样子?平白叫人家笑话!” 惠妃也就是在太皇太后面前撒撒娇,也不敢作的太过分了,见太皇太后有发怒的趋势,连忙坐正了身子,娇声道:“儿臣知错了……只是您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儿啊。” 太皇太后含笑点了点头,一脸拿她没办法的表情。 等阅看完了正六品以上官员的女儿,太皇太后也累了,便将这里统统交给惠妃。惠妃绷了一上午的脸,总算是喜笑颜开,欢欢喜喜的把太皇太后给送走了。 惠妃能不高兴吗,阅选秀女,虽说只是些出身不高的秀女,但这里惠妃一个人说了算,她便能将不顺眼的都刷下去,把自己看中的挑中提拔。 惠妃小心眼儿,太皇太后是知道的,临走前她便跟惠妃说好了,至少要再选出三个姑娘来。惠妃便可着自己的心意,把那些姿容特别出众的给刷了下去,选了三个貌不惊人但却很会说话的。 折腾了整整一天,总算阅选完了所有的秀女。选中的姑娘拿着玉佩,回静怡轩候旨等待册封。没选中的姑娘拿着束花儿,东西都来不及回静怡轩收拾,只叫自家的丫鬟收拾打包了,统一在黄昏前被送出宫去。 像翁幼雪这般没被选作后妃,却被指婚了的,处境略有尴尬。说人家不是正经主子吧,但那也是未来的三王妃。可说是被选中了,也没有玉佩呀!翁幼雪苦苦央求了安庆礼半天,好容易才叫安庆礼松口,允她亲自回静怡轩收拾行李。 翁幼雪为的哪是这个啊,到了静怡轩,她直奔房间,与魏南珍和谢瑶抱在一处,抬脸一看,眼睛都哭肿了。不怪乎她这么难过,此去一别,宫墙内外,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魏南珍悄悄地抹了抹眼泪,谢瑶却只是浅笑,摸着她的头发安慰,“傻丫头,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听说皇上近日有意为三殿下封王,你的好日子呀就快来了。快别哭了,回头你得了诰命,还能进宫看我和阿姐呀。” 翁幼雪抽着鼻子,怀疑的看她,“真的吗?” 谢瑶含笑颔首,“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翁幼雪咬着唇,眼中满是不舍,“两位姐姐,你们在宫里可一定要好好儿的……”她倒是出了这宫墙,只是担心这两人留在宫中-共侍一夫,以后会为了争宠起间隙。只是这话不好说的太直白了,倒显得她瞎操心。 魏南珍也是个通透的人儿,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将三人的手握在一处,温柔却坚定地道:“你放心罢,我与阿瑶定会相互扶持。咱们三个,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嗯!”翁幼雪破涕为笑。 送走了翁幼雪,魏南珍和谢瑶坐在一处,静静的看着天色变暗。 阅选已经结束了,这回大选,中选的秀女共有七人。论说这次候选的秀女身家容貌皆为上乘的也不少,只是皇帝才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太皇太后估摸着他的性子,便没选太多,只挑了几个身份贵重的。惠妃那个性子,更不可能多选,卡着太皇太后的要求选了三个,也就顶天了。 这七人除了谢瑶姐妹、魏南珍之外,还有谏议大夫的女儿傅兰,大小王氏姐妹和那个八面玲珑的郑芸芸。 大小王氏已经从沛然轩搬了过来,暂时落脚在一处空屋子里。许是心里紧张,小王氏不像过去那样粘人,乖乖地缩在房间里等待最后的结果。 像谢瑶她们这样回来的早的还好,午膳都按时吃了,倒不觉得什么。可王氏她们从早到晚一天都没吃东西,竟然也不觉得饿,就那么硬挺着,眼巴巴的等着那道册封的圣旨。 魏南珍叹道:“也难怪乎她们紧张,就连我这心里也总觉得不踏实,好在有你陪着我,若是一个人,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谢瑶笑笑,正要说话,忽见门口闪出一个人影,看那架势,分明是传旨的宦官。魏南珍显然也察觉到了那人,匆匆站起身来,与谢瑶并肩立在房门口。 像她们这样的还算好的,那小王氏干脆冒冒失失的迎到了院子里,结果被随后赶来的大王氏给板着脸拉了回去。 大王氏是个聪明人,她明白,先被册封的一定是位份高的,以她和小王氏的资质,姐妹两个一齐被选中那就是幸运了,不可能拔得头筹。果然,第一个被念到名字的是“正四品京兆尹之女,谢瑶”。 她的名字竟然排在嫡出的谢瑾之前,老实说,就连谢瑶本人也有些出乎意料。 这也就罢了,结果第二个名字还不是谢瑾,而是“正三品光禄大夫之女,魏南珍”。 这个时候,谢瑾的脸色已经非常非常难看了。 等到第三个叫到她的时候,她甚至不愿意出来接旨。还是芷萱拉了她一把,谢瑾才不情不愿的跪在了谢瑶的身后。 然后是傅兰、郑芸芸和大小王氏姐妹。 宣旨的时候,谢瑶在心中宽慰自己,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不要报太大的希望,只要和上一世一样是个贵人就好。可饶是如此,她还是紧张的微微咬唇,屏息期待着“册封为”三个字后面的位份。 结果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没有像以前一样被初封为正六品贵人,而是正五品嫔,正五品嫔!不仅如此,还有皇帝亲自拟的赐号……这样的殊荣,就是她上一世盛宠之时也未曾有过。如今元谦看起来对她并没有什么兴趣,为何还会亲自给她封号? “恭喜莲嫔娘娘!”递圣旨的小太监讨了个彩头,这声娘娘叫的好听。不等谢瑶授意,映霜便及时递上了赏钱。 接着册封的是魏南珍,她被封为从五品小仪。谢瑾是正六品贵人,傅兰被封为从六品才人,大王氏也是从六品的娘子,小王氏是正七品美人。最低的是郑芸芸,只是个从七品的选侍。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她虽是鲜卑人,但出身平平,容貌一般般,还有点儿微胖,若不是会讨好惠妃,只怕是选不上她的。 几人接了圣旨,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谢瑾气的当即甩手回了房,王氏姐妹倒是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给传旨的公公塞了好些赏钱,又和郑芸芸她们围着谢瑶满口恭喜。谢瑶不耐烦应付她们,推说还要赶在天黑前收拾好行李,拉着魏南珍回了屋。 其实哪有什么行李可收拾,统共就那么两个包袱的东西,映霜早就收拾好了,只等着第二天一大早直接走人便算完了。魏南珍看出她的不耐,打趣的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了,嫔主儿便不耐烦了?日后你得宠的时候还长着,这些人还能都打发了不成?” “阿姐,连你也笑话我。”谢瑶笑笑,颇有几分无力地道:“不知为什么,我总觉着不安。大选的时候你也在,皇上分明看都不曾多看我一眼,怎的就封了我为莲嫔?” 其他的人,无论位份高低,没有一个人有封号,的确显得她不一般。 “你这样通透的人都猜不出皇上的心思,我这般蠢钝,哪里猜得出来。”魏南珍说了句,忽然敛起笑意,肃容道:“我看不安的该是你那个异母姐姐才对,以她的身份,位份却在你我之下,看她的样子定然是不服气的。” 谢瑶倒不担心这个,她和谢瑾本就水火不容,这不是谢瑶位份比谢瑾低就能改变的。同样,身为妹妹却比姐姐位份高,谢瑶也不觉得别扭。谁让谢瑾蠢成那样?不过自作自受罢了! 她淡然一笑,拉住魏南珍的手道:“我和她不和,早就习惯了。只是连累了阿姐你。咱们两个整日在一处,只怕她将你也恨了去。” 魏南珍无所谓的浅笑,“我又没做亏心事,她恨我又能把我如何?咱们姐妹两个日后小心一些便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收藏我吧,小天使们~ 电脑用户戳图↑↑↑ 爪机用户戳按钮→→ 第47章 第章 秀女们在静怡轩住的这最后一夜,几乎没有人能睡个安稳觉。 初入宫闱,前路茫茫,今日的姐妹,谁知便不是明日的仇敌。这看似平静的夜晚,却是暗潮汹涌。 谢瑶的房间里因着少了一个翁幼雪,一入了夜,她和魏南珍都有几分沉默。虽没有睡意,却都早早躺下了。 对面屋的谢瑾就没这么好过,她从没有想过自己初封竟然会比谢瑶还低。大选册封看的是什么,不就是品貌和家世吗?论长相,她自认不输于谢瑶,论身份,她可是嫡出,怎么会反倒比谢瑶矮了两截? 她气的在屋里直摔东西,芷萱怎么拦都拦不住,只好跪在谢瑾身前抱住谢瑾的双膝,求她息怒。谢瑾正在怒头上,为了甩开碍事的芷萱,狠狠地给了她一个巴掌。芷萱被打的歪过头去,却还是死死抱着谢瑾。 谢瑾大怒,“死奴才,你还不放开我!” “大姑娘,您听奴婢一句劝吧!”芷萱满脸是泪,哀声道:“册封已成定局,您就是再生气也没用,总不能忤逆圣旨啊!事到如今,倒不如想想为什么会这样,以后该怎么办……” 芷萱说的句句在理,可谢瑾哪里听得进去,冷笑道:“我该怎么做还用你这个做奴才的来教?我看你真是谢瑶的好奴才,跟她学的一个样子,满肚子都是心眼儿!” 谢瑾当初挑中芷萱陪自己进宫,就是看中芷萱心思细腻,主意多,好对付谢瑶。这个时候她却是怎么看芷萱怎么不顺眼,几乎是喊着说:“不用那么麻烦,我明天就去问问太皇太后,为什么只给我封了贵人,却给谢瑶封了嫔!” 芷萱惊愕道:“万万不可啊!”她想了想,道:“明儿刘嬷嬷就要进宫了,您和她老人家商量商量可好?” 元氏虽说对女儿不抱太大的希望,但也怕她在宫中招祸,进宫前答应把刘嬷嬷送来帮她。芷萱心知自己劝不动谢瑾,唯有指望资历深的刘嬷嬷能劝住谢瑾了。 好容易把谢瑾哄得不再摔东西了,芷萱又要陪着谢瑾说谢瑶的坏话。芷萱说了一阵也说烦了,在谢瑾的思维里根本没什么正常的逻辑可言,她也不想想自己身上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芷萱还是没忍住给谢瑾提了个醒儿,“姑娘,依奴婢看,此事恐怕还与高平公主有关。” 于是谢瑾又接着骂高平公主…… 谢瑾的房里骂声不断,大小王氏姐妹的屋里,则是笑声不断。 老实说,一个家族能够同时选上一对姐妹,这是非常难得的。大小王氏猜度着,选中她们还有谢家姐妹的因素在。但不管怎么样,同时中选对她们王家来说都是了不得的好事,这意味着王家一步登天的几率又大了一分。 小王氏笑道:“阿姐,你别看谢家姐妹现在的位份比咱俩高,可她们两个就跟仇敌一样,哪里比得上咱们亲姐妹齐心协力啊。她们同时进宫,不是彼此的助力,反倒是威胁了呢。” 大王氏笑了笑,嘱咐道:“她们两个相争,你可千万别掺和进去,谁知道能笑到最后的人是谁呢。” “不过莲嫔的确了不起,一下子就封了嫔位呢!”小王氏摸了摸自己的脸,羡慕道:“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啊……” 王娅失笑道:“莲嫔又岂是只有相貌出众那么简单……” 夜,渐渐的深了。 可这宫里熬到天明的人,太多了。 温德殿里,高婉仪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皇上歇下了吗?” 闻兰为难道:“说是还没熄灯呢,只是……”只是皇上根本就不会来呀!闻兰把这半句话咽进肚子里,劝道:“主子,您还是早点儿睡吧,明儿新入宫的小主们迁居各宫,指不定还有搬到咱们这儿来住的小主呢。” 高婉仪失神的一笑,“这次选秀大多是惠妃在操持,她能给咱们分来什么好人呢。”她顿了顿,又道:“闻兰,你困了就先去歇着吧,我再等一会儿。” “主子!”闻兰不依道:“您都熬了多少宿了?皇上就是那样个冷淡的性子,对您就算不错了,您可千万别再折腾自己的身子了啊。” “说是对我不错,说我是宠妃,可……”高寄云凉凉道:“可你看皇上什么时候留宿过温德殿?这几年来我不过侍奉圣上用了几次膳,说了几句话,惠妃那边就眼红的不行。还说我霸着皇上却没有子嗣……这也得给我怀上皇嗣的机会呀!”高寄云越想越委屈,眼底隐隐含泪,再也说不下去了。 闻兰心疼道:“您心里的苦,也就只有奴婢能知道了。好主子,您还是早点儿睡吧!” 高寄云摇摇头,无力地道:“闻兰,我是在想,这些新秀女会不会入的了皇上的眼呢?” 闻兰忙道:“怎么会呢,听说大选的时候,皇上才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唯一定下来的还是三殿下的王妃,秀女里头没有一个是皇上亲自选的。” 高寄云沉吟道:“可我听说,莲嫔和傅才人姿容出众,魏小仪和谢贵人又身份高贵……” 闻兰宽慰道:“论容貌,奴婢还没见过哪个人比的上您。论出身,惠妃是陇西公的女儿,可还不是入不了皇上的眼?” 高寄云稍稍松了口气,微笑道:“也是啊,惠妃她……”想到还有人过的比自己更惨,高寄云心里便舒坦了许多,伸出腕子道:“服侍我就寝罢。” 第二天一大早,沉寂了好些日子的后宫,陡然间热闹了起来。这七个秀女虽然算不上多,但一下子便给原本空荡荡的后宫增添了不少活力。 新人们先是聚在静怡轩正厅,从谢瑶起依次迁宫,众人道别。 谢瑶的这个正五品嫔虽不是一宫主位,但也是一个坎。从嫔往上,可以被称为娘娘,乘坐轿辇。谢瑶坐惯了家中宽敞的马车,瞧不上那巴掌大的轿子,不肯坐轿,便步行往禅心殿。 作者有话要说:前天拔了智齿,位置不好折腾了许久,发炎+脸肿+竟然赶上生理期简直生不如shi啊,实在爬不起来qaq 第48章 第章 禅心殿是迁都洛阳后才修葺过的,院落宽敞,窗明几净,对于刚刚进宫的妃嫔来说,可以说是人人羡慕的好去处。 谢瑶前世刚进宫时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那时候她是六品的贵人,和另外一个才人挤在一个偏殿里,对面住的就是谢瑾,正殿里还住着一位罗贵嫔要她侍候,别提有多糟心了。 除却那时候她在太皇太后面前还是个小透明的因素在,迁都洛阳是其中关键。平城皇宫规模狭小,住处不多,天子行走坐卧亦只是平常规模。如今来了洛阳,自然今非昔比。 谢瑶还未走进禅心殿,远远便见映雪和周嬷嬷一脸喜色的站在宫门口候着她了。 见到她来,映雪喜形于色,正要上前,周嬷嬷轻咳一声,映雪便像被使了定身术一般,老实不动了。 谢瑶淡淡一笑,由众人拥簇着进了院子。院内十分宽敞,四方的院子里铺满了干净的青石板,四周摆着四座大水缸,水缸中种植着亭亭玉立的水莲。 映雪惊道:“都是初冬时节了,这水莲怎的还会开花?” 一个随行的小太监站出来,躬身道:“姑娘不知,这是小的在室内花房精心侍弄的,每日一换,方能鲜妍至今。” “你倒是有心。”映雪笑着夸了一句,又看向谢瑶。 谢瑶上前两步,缓缓伸出手摸了摸那莲花的花叶,浅浅笑道:“是好东西,只是太费工夫了。我并不讲究这些。” 原本等着受夸奖的小宦官立马跪了下来,磕头认罪,“都是奴才擅作主张,请主子责罚!” 谢瑶垂眸打量了他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慌忙道:“回主子,奴才贱名小鲤,鲤鱼的鲤。” 谢瑶点点头,“小鲤,那就给这几个水缸里换上几尾鱼吧。” 说罢不再停留,继续向正殿走去。 一进正殿,谢瑶便似明白了这禅心殿为何得名。正殿的家具以檀木为主,有禅房的素净之感,却不觉丝毫寒酸。 正殿旁有一配殿,竟是个小小的佛堂。谢瑶并不信佛,可这是宫里请来的佛,她不好刚来便擅自改动,只好吩咐宫人按时打点此处。 相比之下西配殿就很得她的喜欢,这是一间干净的茶室,墙上摆着几幅淡雅的古画,桌上焚着淡淡的香。 谢瑶侧首对映雪道:“叫你从家里带来的茶,可都带来了?” 映雪点点头,却是不以为然的道:“姑娘进了宫要什么好茶没有,偏生惦记着家里的。” 谢瑶瞪她一眼,“你倒教训起我来。” 宫里的好东西是多,但这毕竟是鲜卑人的天下,饮品仍以酪浆居多,好茶还是难得的,可能只有太皇太后那里多些。她向来不愿意委屈自己,家里有通过“姚氏”茶庄搜罗来的好东西,她为何不用? 从前殿出来,走进第二进的院子,明显感觉到房屋风格的改变。相比于前殿的古朴大气,谢瑶起居的后院脂粉气重了许多。绸子的门帘,烟似的帐子,画着鸳鸯戏水的屏风,乍一看,谢瑶还以为这里是哪个汉家小姐的闺房。 更让人惊喜的是,东屋是个小小的书房,架子上摆着不少书籍,却并非史家的大部头,而是些闺阁诗词,杂谈笔记,最得女儿家的喜欢。 就连映霜也禁不住赞叹,“这宫里的人是费了心了,连主子的喜好都这么了解。” 谢瑶却敏感地抓住了什么,微微皱眉道:“走,先去前殿,我要见一见禅心殿的宫人。” 按嫔的位份,分到谢瑶这里的共有一个掌事姑姑,一个掌事太监,四个宫女,四个宦官,四个仆妇。十八个人加上谢瑶从家里带来的三人,二十余人聚集一堂,场面倒也不小。 谢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并不打算一天之内将这些人全都记住了。她只把掌事的一男一女叫到前面来,把职责简单分了一下。 掌事姑姑名为簟秋,掌禅心殿里的人事和谢瑶的行程。掌事太监安崇礼则是禅心殿的“外交部长”,什么事儿都由他代为出面往外跑,去内侍省领东西,打探消息,都是他的职责。 太监和宫女不一样,他们进了宫后除了一条路走到黑就没什么别的指望,所以他们在宫里抱团抱的厉害,很多他们能做成的事情,却是宫女们一辈子都做不到的。 底下的人,谢瑶现在还不了解,只先将他们交给这两个管事的。日后哪个有上进的心思,自然会想着法子冒出来给她看。哪个存了坏心,也不是她吓一吓就能解决的事儿。谢瑶懒得多费口舌,叫映霜派发了头日见面的赏钱,便叫他们都退下了,只留了簟秋和安崇礼在身边儿。 簟秋看起来三十出头,面貌柔和,一副邻家妇人的样子。她也不认生,见了谢瑶就好像已经服侍了她很多年似的,亲热的道:“主子不需要再调两个宫女近身服侍?”她怕得罪了映霜和映雪,忙道:“奴婢不是说这两位姑娘不好,只是她们才进宫,这宫里规矩大着,奴婢担心……” 谢瑶道:“你也不必看着她们的脸色,你是这里的掌事,她们是我带进宫的不假,但姑姑只把她们当做平常的大宫女看待即可。至于再添新人,这几个宫女我还不了解,等过些日子再说吧。该冒尖儿的,总会冒出来。” 簟秋忙应声称是。 谢瑶见她看起来像是个老实人,和周嬷嬷一样,没什么大本事,但也没什么坏心眼,这样也算不错了。 “我这人有个毛病,说话不爱重复二遍。我说什么,姑姑便做什么,这样就是了。”谢瑶浅笑道:“除此之外,姑姑心思细些,多提点我几句,也是好的。有什么我想不到的,还要靠你们。” 簟秋应了一声,见谢瑶说的差不多了,便告退道:“那奴婢就去差人收拾主子的行李,主子稍稍坐一坐,马上就好了。” “嗯。”簟秋临走前,谢瑶看了周嬷嬷一眼,道:“我习惯了家里的口味,膳食的事儿,就由周嬷嬷负责吧。” 簟秋自然没有异议。 簟秋走后,谢瑶又看向一直安安静静的候在一旁的安崇礼。她笑了笑,问道:“你和内侍府的安庆礼是什么关系?” 安崇礼笑道:“回主子,安公公是奴才的堂兄。奴才辈分大,年纪小。” 谢瑶笑道:“你瞧着倒是比他年轻不少。多了这一层关系,也是便利。” 安崇礼呵呵笑道:“堂兄早就和奴才说了,能分到莲主子这里,是奴才几世修来的福气!” “少跟我贫了,”谢瑶笑嗔道,“你且过来,我有事问你。” 待安崇礼上前,谢瑶悄声问道:“我问你,这宫里的内侍省,如今是谁在管?” 内侍省参用宦官和士人,掌管皇家宫室之事,和清代的内务府差不多。其中宦官的管事是这两年才提拔起来的安庆礼在管,至于前朝由谁领着这个肥差,谢瑶先前并没有特意打听过。 谢瑶选中安崇礼打听消息,不是没有原由的。果然这些关系,安崇礼门儿清,不假思索便道:“内管事是奴才的堂兄安公公,前朝的首官,则是六殿下。” 六殿下,那就是元谐。 又是这个老六……难怪谢瑶见到这宫中的摆设,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明显的被人讨好,而这个讨好她的人,似乎又对她了解颇深。 好在她一进殿就换掉了那几盆莲花。 不知元谐是对谁都如此细心,还是单单对她别有用心? 想起进宫前皇帝向她问起是否对元谐有情……谢瑶不得不慎重处理此事。 宫中向来难以存住秘密,她想报复元谐,可并不会傻到把自己搭进去。 从今以后的日子,真是得步步思量了。 不知不觉便是一上午过去,草草用过午膳,歇了一会儿,便是午休的时辰了。可谢瑶也不知是怎的,竟是毫无睡意,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熬了一个时辰起来,换身衣裳,就更是坐立不安。 她拉过映霜,道:“你去叫人打听打听,问问魏小仪搬到哪里去了,离我这儿远不远。” 映霜把事情吩咐下去,人却不走,拉住谢瑶笑道:“主子这是惦记着魏小仪,还是旁人呢?” 谢瑶惊的瞪起眼睛,“你胡说什么呢!” 映霜与映雪对视一眼,嬉笑道:“奴婢哪里胡说了,如今主子已经是正经的妃嫔,谁知皇上何时就会传主子侍寝呢?” 映雪在旁接了一句,“说不定……就是今晚呢?!” “我叫你们胡说!”谢瑶抓过两人就要打,三人在屋中闹成一团,倒让谢瑶不安的心渐渐平和起来。 她的确有点儿担心了。 她住进了更好的宫殿,有了更高的位份,有了更好的出发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心里不安。 天就要黑了,皇帝传幸妃嫔的话……就是这个时候了吧。 第49章 第章 几乎是后宫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皇帝所在的乾元殿。 究竟沉静的几年的后宫,有没有可能因为这新晋的几个妃嫔而改变? 今晚就是关键。按惯例,新秀入宫,皇帝都要临幸一人。当年的林贵嫔就是这般被幸运的选中,接着幸而生下了大皇子。 这晚,后妃们的哺食用的都不多,水也没敢喝上一口,都在等着皇帝那边的动静。谁知道谁就有那个福气,被皇上选中了呢?这个机会是有可能降临在每一个人头上的。当年的林贵嫔也不是妃嫔中容貌最美位份最高的,还不是一样被挑中了? 谢瑶也在等。她的心情有点儿复杂,可以说是既期待,又不期待。前世她刚一进宫便受到万千宠爱,但如今情势尚且不明,受宠并不一定就是好事。 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到了应该就寝的时辰,谢瑶很平静地吩咐映雪,“去铺床吧。” “主子!”映雪不动身,劝道:“您不再等一会儿了?皇上说不定在忙呢!” 谢瑶笑笑,“皇上还未亲政,左右不过是读书,又有什么好忙的。”要等也不是不能等,只不过根本就是无用功,折磨自己罢了。明日她还要早起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不能睡迟了。 映雪拗不过她,就拉映霜去劝。映霜颇为难的走到谢瑶跟前,却只是道:“奴婢服侍主子洗漱。” “你!”映雪气的撅起嘴,真是拿映霜半点办法也没有。 就这样,莲嫔所在的禅心殿,头一个熄了灯。 宫里向来没有秘密,太皇太后临睡前听到这个消息,不由笑道:“这个丫头,倒是想得开。” 柳姑姑赔笑道:“只怕她恃才傲物,没了往上爬的心思。” 太皇太后摇头笑道:“皇上的心,又岂是能够等来的。对了,阿瑾那边如何?” 柳姑姑道:“谢贵人却还是在等着。” 太皇太后点点头,道:“你提醒着我,明儿见她们这些新人的时候,把阿瑾单独留下来。” “是。” 这一夜安安静静的过去,好似与往常无异,空气中却不知不觉地添了分躁动的气息。 妃嫔们起了个大早,前往泰安殿向太皇太后请安。有人一晚上难以安眠,不得不用厚重的妆容掩盖脸上的疲倦。谢瑶却是睡了个好觉,看起来容光焕发,美丽更胜从前。 梳妆的时候,映雪问她,“主子,今儿是穿汉服还是胡服?” 谢瑶不假思索的道:“向来穿惯了汉服,为何要穿胡服?就穿那件玫瑰红的万字流云妆花小袄吧。” 映雪的神·唠叨模式再次开启,“又不是去给皇上请安,主子何必穿的那般艳丽?平白成了那些人的眼中之钉。倒不如那件月白色领兰花刺绣长袄,又雅致又暖和。” 谢瑶抬眸看她一眼,幽幽道:“哪儿来的那么多话。”但还是听映雪的,穿了那身月白的。 等谢瑶打扮好了,映霜把映雪拉到一边,小声道:“你最近是怎么回事,老是跟主子对着干?” 映雪委屈道:“我这还不是为了咱们姑娘好吗?” 映霜摇摇头,恨铁不成钢地道:“你错了,主子就是主子,她是莲嫔娘娘,再也不是咱们府里的姑娘了。主子宠着你,你却不能不懂事,给主子没脸。” 映雪轻哼一声,不以为然地道:“我看你就是胆小怕事,怕得罪主子,我才不怕呢!”说罢一扭身,和映霜擦肩而过,走到谢瑶身边。 谢瑶今早为了请安,梳了发髻,着了正装,穿的不大方便,于是不再步行,进了轿子。进了泰安殿,太皇太后仍如往日般和气慈爱,对她们几个小辈劝诫了一番,知道她们还没用早饭,就叫她们退下了,只单独留下了谢瑾。 从泰安殿出来,映雪便小声抱怨道:“太皇太后怎么回事呀,说是最疼咱们主子,却留下了大姑娘。柳姑姑也是的,就在旁边呢,也不提点咱们姑娘一句。” 谢瑶停住脚步,看她一眼,直把映雪吓得缩了缩脖子,谢瑶才道:“你怎的知道留下来就是好事?我看你这张嘴,真是不能再跟我出门了。” 映雪大吃一惊,慌忙跪下道:“主子,您别生气,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谢瑶却不理她,直接上了轿子。映霜为难的看了映雪一眼,却还是急急的跟上了谢瑶的轿子,隔着帘子道:“主子,映雪她就是嘴快,没什么坏心的,不能就让她在泰安殿门口跪着啊!” 起轿之后,帘内悠悠传来一句,“你带她回宫。” 回到禅心殿后,映雪就跪在院子中央,周围是小宫女小太监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映霜心不在焉的服侍着谢瑶用早膳,真是里外不是人,急的直冒汗,“主子,这样跪下去,映雪可就没法儿在禅心殿里做人了。” 谢瑶咬下一口甜糯的糍粑,嚼完了咽下去,才道:“就叫她长长记性。她嘴巴上没个把门儿的,这个毛病要是不改,将来肯定要吃大亏。我以前总想着等她吃亏了就会长记性,可想来想去,又觉得到时候又是个麻烦,倒不如现在就根治了她这毛病。” 映霜一听也是这么个道理,便不再多嘴了。不想簟秋进了屋,却说有个小宫女怕主子跟前服侍的人不够,主动想跟上来填补映雪的位子。 映霜心里一咯噔,她心想,主子既然想叫映雪长个记性,肯定要用这小宫女了。这样一来,难保映雪会不会有怨怼之心。 谁知谢瑶却道:“赏她点儿东西,叫她给映雪送饭。等映雪跪够了,叫她扶映雪回去。” 映霜眼睛一亮,夸赞道:“主子不愧是管过家的,奴婢真是多虑了。” 谢瑶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几日下来,禅心殿中的宫人已经被谢瑶认了个全。从一开始的互不熟悉,到拧成一股绳,可谓上下一心,一切事宜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魏南珍偶尔会过来和谢瑶聊聊天,不过顶多也只能隔日一来。她们两个的寝宫离的有些远,一来一去十分不方便。谢瑶有轿子还好说,魏南珍却要步行。谢瑶又不爱坐轿子,两人便开始时不时的约在外头,选个折中的见面。 洛阳皇宫的花园很大,可御花园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进去之前总要打听一番,有没有贵人在此,仔细再冲撞了上殿。谢瑶不爱惹那个麻烦,就爱约魏南珍去藏书阁或者云影楼坐坐。 这个时代的皇宫不像紫禁城那样古板无趣,它类似于后世的皇家园林,修建了不少有意思的景观。比如这云影楼是一座三层小楼,楼边种着几棵袅袅娜娜的柳树。云影楼常年被不知名的云雾围绕,置身其中,意境非常。 有一回魏南珍看着美景,禁不住感叹道:“你这丫头倒是会玩儿,才进宫几天呢,就找到这样的好地方。” 谢瑶笑了笑,想起前世这云影楼还是自己看这处地方常年有雾,才叫人修建的。如今什么都提早了十余年,也算是好事吧。 她是得了处好地方,皇帝那边却不大情愿。元谦并非一个古板的读书人,他文治武功,在各方面都颇有造诣,生活上也讲究些风流情趣。这云影楼本是他在宫中非常喜欢的去处之一,这几日却频频被谢瑶占据,怎么能不叫他恼怒? 但他也不好为了这点小事发作,只好吩咐安庆礼,“回头你看着一点儿莲嫔的行踪,等她走了,就跟朕说一声。” 安庆礼应了声,心中却在想,皇上这是不是把莲嫔记在心上了?可是过了几日,皇帝还是没翻任何人的牌子,更是没提莲嫔一句。 就这样,新人入宫的头一个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一切好像都和从前一样,没有新进宫的七个美人,后宫还是一潭死水,激不起波澜。 皇帝甚至比过去更加冷淡,连传高婉仪用膳这种事情都没有了。太皇太后深感不安,趁着皇帝请安的时候,屡屡把元谦留下来训话,劝皇上多多留心后宫。皇帝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应是应了,还是没把心思放在后宫上。 太皇太后就开始反思,皇上这是不是闹情绪了?他在对什么不满呢? 老人家思来想去,或许皇帝这是……想要亲政了?似乎也是时候了,只是至今仍未立后,太皇太后还不放心撒手。只怪谢家的两个姑娘年纪小了些啊! 这似乎是一个死结。不让皇帝亲政,皇帝就可能一直不亲近后宫。若要让皇帝亲政,就必须得立后。可立谁呢? 太皇太后只有叹息,然后暗中对谢瑾多加管教,盼望着她能早点出息。同时叫柳姑姑给谢瑶制造机会,让她在皇帝面前露脸。 她本以为莲嫔貌美,又得皇上亲自赐字,本应顺理成章的得宠,可事实并非如此。更奇怪的是,似乎就连莲嫔本人都对争宠不大感兴趣。 皇帝和莲嫔这两个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淡,急得太皇太后都恨不得亲手撒一把盐上去。 日子一点点的过去,有人还沉得住气,有人却等不及了。 惠妃原本日日战战兢兢,生怕哪个新人入了皇上的眼,将来会爬到她头上去。眼见着这么久了新人还是无宠,便放下心来,开始拿她们这些位份低的宫妃打发时间。 毫无疑问的,她选择了拿谢瑶第一个开刀。 有太皇太后在,惠妃不敢轻易动谢瑾。可谢瑶不同,她是庶女,一看就知道太皇太后的意思是想让谢瑾当皇后,谢瑶当宠妃。可若谢瑶不是宠妃呢? 惠妃就打算拿谢瑶来试一试自己在太皇太后心中的分量。 宫中没有皇后,除了正五品以上的妃嫔每三日一次给太皇太后请安,其余时间她们是不需要向上殿请安的。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清晨,天才刚刚擦亮,惠妃宫里的听梅便跑去了禅心殿,叫莲嫔去给惠妃请安。 谢瑶没有防备惠妃会突然一大早叫她,等到听梅来了,才被映霜叫醒。急急忙忙的洗漱完了,连早饭也没顾得上吃,就匆匆的赶往惠妃宫中。谁知惠妃连见都不见她,直接叫谢瑶跪在宫门口。 簟秋急了,却还是好声好气的问:“敢问惠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主子可是一听到传召就赶来了。” 听梅轻哼一声,看了看天色,冷冷道:“你自己看看,这是给上殿请安的时辰吗?我们惠妃娘娘可是代行皇后之权,你家主子对皇后就这样不尊重?” 簟秋心道,惠妃代行皇后之权不假,可她又不是皇后,凭什么要皇后的待遇?莲嫔不过晚了一点儿,何必在大雪中罚跪?这不是明摆着要打莲嫔的脸吗? 就连一向熨帖的映霜也禁不住想要上前说话,却被谢瑶抬手止住,“行了,你和一个奴才理论又有何用。”说罢整理衣裙,就要跪下。 听梅急了,拧眉道:“你……” 谢瑶动作微顿,冷笑着看着她,“我说错了吗,你可不就是奴才?回去问问你们惠妃娘娘,要我跪多久?” 听梅被她堵的哑口无言,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谢瑶面色平静的跪在了雪中。映霜急道:“主子先起来,我给这儿的雪扫一扫啊,别冻坏了腿!” 谢瑶也不犟,起身让映霜扒拉了几下地砖上的积雪。簟秋赶紧把自己的外袄脱了下来,垫在了地上,又对映霜吩咐道:“我在这儿陪着主子,你快回宫派人通知太皇太后娘娘,再给主子拿件厚点的大氅过来!” 映霜点点头,动作麻利的又将自己的袄子脱下来盖在身上,匆匆的跑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头疼的要命,晚上都睡不着qaq谢谢安抚我的小天使们,我会尽快调整好状态的…… 第50章 第章 回宫报信去的是映霜,回来的却是映雪。映雪跑得双颊发红,怀里不仅抱着大氅和暖炉,还有油纸伞和点心。谢瑶一看就乐了,道:“敢情我是来这儿游玩的。你带这么多东西过来,叫惠妃知道了,不把惠妃娘娘给气死?” 映雪却不管那些,给谢瑶披好了狐皮大氅,将暖炉塞到她怀里,便举起油纸伞,空着的一只手也没闲着,打开包着点心的油纸袋子。簟秋忙过来帮忙,却没有急着递到谢瑶嘴边。她觉得主子是不会吃的。 谢瑶确实没有胃口,任谁一大早上被人叫起来却又吃了个闭门羹,然后被罚跪在风雪中,都不会有那个胃口。而且身为宫妃,大庭广众下这般狼狈的吃东西,并不好看。 映雪见她不动,还以为谢瑶是在忧心,连忙安慰道:“主子放心,映霜姐姐亲自去了泰安殿,太皇太后很快就会来帮您的。” 谢瑶的脸在寒风中愈发白皙,白的甚至有些透明。尽管身上包了一层又一层,却还是显得十分单薄,好像纸做的人儿一般。她轻轻摇摇头,说话间带出点点雾气,更显出尘,“没用的……” 她知道,太皇太后不会救她。能救她的人,只有自己。 当年太皇太后看似对她有几分疼爱,凡有赏赐定然不会少了她的一份,可那是对亲人的爱吗?不过是觉得她是个有用的宠物,用好东西养着她罢了。否则在她重病的时候,太皇太后又怎么会亲自下旨将她挪出宫? 能够打动太皇太后的,只有利益。如果谢瑶没有这个给她带来利益的本事,那就只有等死。而且就算太皇太后帮的了她一时,也决不能帮她一世。惠妃为什么敢欺负她?归根结底,是她谢瑶在后宫还没有根基。 根基从何而来?起码位份不能太低,手中要有权力。那怎么升位?很简单的,就是得宠。 谢瑶微微闭目,长叹一口浊气。 泰安殿里,安静的针落可闻。 映霜跪在佛堂外,一遍又一遍的磕着头,求见太皇太后。 半晌过去,柳姑姑从殿中悄无声息的走出来,叫映霜起身。映霜执意不起,柳姑姑便亲自扶起了她,边拉着她往外走,边对映霜小声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要做无用功。太皇太后正在礼佛,不便打搅。你若信得过我,就听姑姑一句,去乾元殿找皇上。” “皇上?”映霜惊的抬起头,这是一条她从未想过的道路,“可我们家小主还未承宠,这事儿……皇上会管吗?” 柳姑姑淡淡笑道:“皇上管或不管,总会把你们家小主记在心里。就算只听个名儿,那也是好的。惠妃和莲嫔都是太皇太后的孩子,你若一直跪在这里,岂不是叫她老人家为难?” 映霜是个识趣的,忙道:“多谢柳姑姑提点,您的大恩大德,奴婢定然铭记于心。” 柳姑姑不再多言,温和地道:“好孩子,去吧。” 于是映霜顶着风雪,连头顶的血迹都顾不得擦,就又匆匆的赶去了乾元殿。 这个时候,皇帝刚刚下朝回来,正在换便服。 今儿跟着皇帝上朝的是苏重,回来了也由他服侍皇帝换装。安庆礼老早便候在一边,反复琢磨着自个儿的措辞,才上前两步,弓着腰道:“启禀皇上,今儿早上莲嫔娘娘去了惠妃娘娘的寝宫。” 元谦素来不喜惠妃,微微皱眉道:“她和惠妃搭上了?” 安庆礼忙道:“是惠妃娘娘宣的莲嫔娘娘。奴才还听说……莲嫔娘娘被罚跪在勤荣殿门口。” 皇帝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不耐的摆手道:“你退下。” 安庆礼心中一咯噔,他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心里一琢磨,皇帝这是待见莲嫔还是不待见莲嫔呢?正巧他刚出来,就碰到了匆匆赶到的映霜。 安庆礼认得映霜。在静怡轩的时候,谢瑶没少派映霜出面给安庆礼好处,当时也算是结了个善缘。安庆礼制止了拦住映霜的侍卫,上前装傻道:“这不是映霜姑娘吗?你怎么跑到乾元殿来了?” 映霜简要的说了一遍来龙去脉,安庆礼好像刚知道一般,恍然道:“原来如此。只是你是见不到皇上的,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 映霜哀求道:“还望公公向皇上通报一声,我家小主打小体弱,这样跪下去是会出人命的呀!” 安庆礼一听,心中也有些不落忍。映霜见他犹豫,忙又添了把柴,“我们禅心殿的安崇礼公公总是说起您的好儿来,安公公最是心善,求您救救我们家小主吧!” 安庆礼一咬牙,心想着他也不过是说句话儿的事情,若是成了,莲嫔那边肯定记着他的好儿。若是不成,也顶多是挨皇帝一句骂,这买卖不亏。他一琢磨,便又弓着身进了屋子,添油加醋的把莲嫔体弱,宫女前来求见的事情给说了。 皇帝刚刚换好衣服,默了一默,道:“李冲今儿不是求见惠妃吗?你去告诉他,朕允了。” 安庆礼似是不可置信,抬起头问:“现在就叫李大人去勤荣殿?” 皇帝捧起一卷书,淡淡的“嗯”了一句,算作回应。 安庆礼赶忙快步出屋,拦了个腿力快的小太监,叫他赶紧到宫门口去拦李冲。又打发了个小太监去勤荣殿报信儿。 等他忙活完了,笑吟吟的走到映霜面前,也不点破,只道:“霜姑娘只管放心回去罢。” 映霜知他这么说,便是谢瑶有救了,一时喜极,当真不知如何感激安庆礼是好。这儿是乾元殿,不好送些什么给他,只好道:“多谢公公,您老人家若是有空,一定常来禅心殿喝茶,我和崇公公把您当做亲人侍奉!” “好,好!”安庆礼笑着点头,“快回去看看你们家小主吧!” 映霜行了一礼,也不多言,匆匆告退了。 她赶到勤荣殿时,只见勤荣殿上下忙忙碌碌,似是在准备着什么。听梅自殿内步出,冷哼一声,道:“我们惠妃娘娘说了,算你走运,赶上李大人探亲。若不是后妃不能见外男,以你的罪过,叫你跪上几个时辰也不为过。” 谢瑶冷笑一声,也不多言,直接站了起来,冷冷道:“说完了?那我就走了。”说罢搭着簟秋的手,转身便走。 听梅气得在后头“你”了一声,话还没说出口,忽见谢瑶回过头,眸光飞转,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听梅被那深潭一样的寒气震住,一时竟骇的忘记了言语。只等谢瑶的身影走远了,听梅才回过神来,急急的跑回去向惠妃禀报。 惠妃听了,只是不信,“她一个十三四岁的黄毛丫头,哪来的什么死人一样的眼神?本宫看你是话本子看多了,脑子不正常。赶紧的,阿父就要进宫了,快去准备!” 听梅懦懦的应了一声,却还是有些发怔。 谢瑶回到宫中,立时被禅心殿上下的宫人围作一团。铺床的铺床,生火的生火,熬姜汤的熬姜汤,众人如临大敌一般,生怕谢瑶出了点儿什么意外。 谢瑶却很淡然,安抚道:“都安心,我没事,不过是跪了小半个时辰。”若是搁在前世,她这么一跪肯定就要完了。好在现今她从六岁开始一直都有坚持锻炼,身体的底子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倒是映霜,穿的单薄,饿着肚子跑了一个早上,又磕破了脑袋,只怕要撑不住了。谢瑶把她打发回屋休息,又指了一个叫翠屏的小宫女去照顾映霜。 映雪见谢瑶皱着眉头喝姜汤,看着看着就掉起了泪珠子,想说惠妃的坏话,却又不敢。谢瑶见她的确是吓到了,心中不忍,苦笑道:“这里没外人,你想说什么就说罢。” 屋里只有簟秋、周嬷嬷和安崇礼,谢瑶还算放心。 映雪气道:“惠妃娘娘怎么能这么不讲理呢!又不是皇后,却摆起了皇后的谱儿。就算她想叫主子去给她请安,也该提前知会一声儿啊,怎么能天不亮就把人叫去,又赖主子怠慢呢?” 簟秋是个软脾气,但也劝道:“皇上至今没有临幸新晋妃嫔,惠妃娘娘这是沉不住气了。主子以后还是万事小心些为好。” 不待谢瑶开口,映雪便道:“这事儿怎么能赖咱们主子呢,根本就不是能小心的事儿!” 簟秋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一时沉默不语。 谢瑶喝完了姜汤,嘴里咬着蜜饯,听她们争辩着,忽然笑道:“这有什么的?让她们放马过来,我还嫌她们欺负我欺负的不够呢。” 几人闻言大惊,周嬷嬷更是上前摸了摸谢瑶的额头,奇怪道:“主子也没发热啊,怎么说起了糊涂话来?” 谢瑶却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前方高能←← 第51章 第章 谢瑶没什么大毛病,但却对外称病了。太皇太后叫人赏了好些东西下来,柳姑姑还亲自走了一趟禅心殿。 谢瑶脸白,嘴唇天生有点发紫,只要不上妆,看起来的确有几分柔弱。加上她不大喜欢宫中的饭菜,这些日子瘦了一大圈,想要装病非常容易。 柳姑姑安抚了她一番,表示太皇太后还是很看重她的云云,谢瑶含笑应了下来。 跟后宫所有人一样,太皇太后也在观望谢瑶的价值。 这次她获救,究竟是天意,还是皇帝有心为之?除了皇帝本人,没人能弄清楚。 倒是惠妃这几日愈发矜骄起来。也是,能与父亲见面,这是宫妃少有的体面,也就是她父亲常常 出入宫廷,又位高权重,才会有这样的特权。 小王氏来探望谢瑶的时候,恨恨的把惠妃骂了一通。惠妃和她住得近,小王氏都快被她折磨疯了。这些话谢瑶也就是听听,并不往心里去。 郑选侍郑芸芸也来了,她还带来了亲自做的棉手捂子,是用羔羊皮做的,十分暖和。这东西谢瑶真挺喜欢的,就夸了郑芸芸两句,叫她常来走动。郑芸芸和她住的近些,这也是郑芸芸此行的目的。两人达成一致,郑芸芸便以不打扰她休息为由,识趣的告退了。 来的最多的,自然还是魏南珍。这回不管天多冷路多远,魏南珍每天都来,谢瑶怎么劝她也不听。魏南珍温柔,但却有几分固执,只道:“你见天的躺着,也是无趣,不如我来同你解闷儿。” 谢瑶道:“每日都有人来看我,又有那么多书可看,并不觉得无聊。倒是你,天太冷了,又不能乘轿,别总跑来跑去的了。” 说到轿子,魏南珍面上忽然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她微微垂眸,柔声道:“你可记得我跟你提起过,我与林贵嫔比邻。” 谢瑶点点头,道:“你还说过,林贵嫔是个难得的和善人。” “是啊。”魏南珍温声道:“林贵嫔膝下虽有皇上唯一的儿子,她为人却很低调,待人也很客气。听说我每日出门要步行很远,她就主动派人送来她的轿子给我,怎么推都推不过。” 谢瑶见她的样子,看似是与林贵嫔交好了的。想了一想,还是道:“如你所说,皇上如今只有大皇子一个儿子。就算他犯过错,也改变不了他是皇长子的事实。等他过了这一年禁闭,以一句年幼无知,过去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将来,他是很有可能被立为皇太子的……” 魏南珍抓住谢瑶的手,有点儿激动的说:“你的意思是,林贵嫔会被……” 谢瑶微微颔首,“很有这个可能。” 鲜卑人的规矩向来是“去母留子”,皇子若被立为太子,第一件事就是要杀其母。谢瑶是怕魏南珍和林贵嫔关系太好,将来会伤心。但魏南珍沉默了一会儿,却道:“阿瑶,我知你是好意劝我。只是缘分一事,实在强求不得。老实说,刚进宫的时候,我总觉着这日子难熬,多亏了林贵嫔,才想通了许多事情。” 谢瑶见她这么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道:“阿姐开心就好。” 等过了几日,她这“风寒”也差不多了,谢瑶便起床下地了。这日从泰安殿请安出来,高寄云身边的闻兰忽然叫住了她。谢瑶跟着闻兰走到高寄云轿子前,笑问:“婉仪娘娘有何吩咐?” 帘子自内掀起,轿子里露出一张柔美的面庞,正是高寄云。高寄云笑道:“今日大雪甚美,我想在迎恩亭办一个赏雪宴,莲嫔可愿赏脸?” 谢瑶恬静笑答:“婉仪娘娘亲自相邀,嫔妾岂有不从之理。” 高寄云在轿内含笑点了点头,放下帘子,起轿而去。 午睡起来,谢瑶赴约前往迎恩亭。迎恩亭向来是举办宫中宴会之处,说是亭子,中心却是个小小的暖阁。这个暖阁构造奇特,冬天可遮风雪,夏天却可以拆掉。 谢瑶来的时候,暖阁里已经坐了几人。除了高寄云,还有罗容华和傅才人、王氏姐妹。论说这几个人凑到一起是挺奇怪的,别人谢瑶不知道,罗容华是一向看高寄云不顺眼的啊?今儿怎么会和她坐到一处? 谢瑶很快就明白了。 高寄云温和的笑道:“莲嫔啊,真是不好意思,我原本只邀了王美人,不想她把王娘子也一并带了过来,这暖阁太小,坐不下了呢。” 小王氏忙道:“我可以出去的,莲嫔姐姐进来吧。” 但她也只是说说,小王氏才做出要起身的样子,就被傅才人拉住了。 傅兰在旁冷冷道:“就你骨头轻,也不分个先来后到的,平白出去冻着。” 罗容华尖尖的笑道:“行了,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可争的。”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没错,今日她来,为的就是看这出莲嫔被羞辱的好戏。 而高寄云……也终于沉不住气了吗。 谢瑶回首,幽幽的看向身后不远处,察觉到一个影子飞快的闪过。她满意的收回视线,微笑道:“王娘子,你老实坐着吧。高婉仪,这雪也赏了,我就先回去了。” 她才不会傻到继续站在这里挨冻。 谢瑶只是没想到高寄云骨子里也是个这么小气的人,为了扳回一局,竟当众羞辱于她。是看皇上对她不上心,所以肆无忌惮了吗?当初在静怡轩,高寄云被谢瑶拒绝的时候,可没想出这么一出来整她。 回去的路上,簟秋劝她,“主子别生气,高婉仪也只是要面子……” “不,我不生气。”谢瑶嘴角轻挑,“相反的,我很高兴。身处谷底的时候,反倒容易看清这些人的嘴脸。” 罗容华嘴快,傅兰耿直,这样的人有什么说什么,倒不可怕。 大小王氏姐妹是墙头草,谢瑶从来就没信任过她们,也不足为惧。 至于高寄云这种人,她看起来客客气气的,本质上却和惠妃一样没安好心。可她比惠妃高明的是,她不会明摆着去害人。她会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好像她只是无心为之,左右为难,不管造成了怎样的恶果,她都能巧妙的从中脱身。 这种人才是最恶心的。但好在谢瑶一开始就对她心怀警惕。只要不曾付出过感情,只是把她当成对手的话,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最不能忍受的,是像和谢琢的友谊那样,明明以为是掏心掏肺的关系,却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与被最好的朋友捅刀子相比,谢瑶更喜欢如今这般直接的较量。胜了最好,若败了,也只会恨,不会伤心。 莲嫔受到众妃羞辱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 听到消息,魏南珍急急的赶过来安慰她。还有住得近的郑芸芸,也来和她说了几句话,却是丝毫不提今日发生过的事。 另一边,安庆礼第一时间把莲嫔的消息报给了皇帝。不想元谦只是从书堆中抬起眼睛,颇为不悦的问了一句,“你告诉朕这些做什么?” 后宫女人间的阴私,从来都不能摆在台面上,更不是皇帝应该关心的事情。 安庆礼这一下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吓得老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经过上次的事情,他满心只以为皇帝对莲嫔是上了心,后来还去禅心殿卖了一次乖,除了享受了几个小太监的殷勤伺候之外,还跟簟秋和映霜透了点儿话,有那么个皇上让他注意着禅心殿这边动静的意思,把映霜她们喜的跟什么似的。这下可糟了,感情皇帝完全不是那么个意思!他白忙活咯! 安庆礼连声告罪,听的元谦心烦。皇帝掐掐眉心,道:“行了。以后这些事情,不必再报与朕听。” 安庆礼哪里还有不应的道理,磕着头称是,哆哆嗦嗦的退下了。他这把老骨头,就指着皇帝的恩宠在宫中行走。若是惹恼了皇上,也不必养老了,将来连处坟头都找不着。 这件事情过后,后宫众人见莲嫔久不得宠,屡遭欺凌,却不见有人为她出头,渐渐的对谢瑶便愈发怠慢了。宫中向来是捧高踩低,原本就不怎么样的膳食,更是差到了极点。谢瑶现在每日就能吃几口糕点和周嬷嬷熬的米粥,旁的油腻之物是半点都吃不下去,整个人愈发消瘦起来。 可宫里的人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从公中领来的炭,好多都已经发潮了,根本烧不起来。应季该换做的新衣裳被一拖再拖,说是要赶着制惠妃的朝服。时候久了,禅心殿里,也渐渐有人生了不满的心思。 宫里的人最怕跟一个没前途的主子,那他们一辈子就算是完了。本来就是伺候人的,要是伺候了个没出息的,那还有什么盼头?原本宫人们都以为莲嫔是当世有名的第一美人,定会前途无限,谁想她和旁人没差,还是半点不入皇帝的眼呢?还不如惠妃有权,高婉仪有宠!就连谢贵人都不如,听说谢贵人现在和太皇太后殿走得近,将来很有可能当皇后呢! 于是禅心殿里的人心,渐渐的散了起来。谢瑶倒是求之不得,叫簟秋和安崇礼盯紧了些,哪些是留不住的,都给打发了出去。平常过日子,是真的用不到那么多人。养着他们,反倒养出仇来,不如趁早滚蛋。 太和十四年的冬天,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新晋妃嫔所在的家族,也渐渐的都偃旗息鼓,不再对女儿得宠有何指望。 可当所有人都灰心的时候,谢瑶却没有。 她很明确的知道,皇帝现在这样不正常。不是怀疑,而是肯定,皇帝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在她还没有落到如今这般田地的时候,小王氏曾经在她面前失言,怀疑皇上不喜欢女人,说他让林贵嫔生下大皇子只是为了传承皇位。 谢瑶就想,怎么可能呢?前世的元谦明明是很正常的,在她之前有过几个女人,和她相处的时候也看不出一丝对女子的厌恶。那时候他有十几个妃子,七八个孩子,看不出一丝不对劲。怎么会说轮回转世,他的取向就变了呢? 根本不可能。 事出必有因,这个因到底是什么,谢瑶还不确定。但她知道,她现在缺少的,只是一个契机。 皇帝竟然注意过她的行踪,那么就证明她还是有机会的。 她知道元谦喜欢去云影楼,所以她还是常常去那里。她不期望着能和他见面。谢瑶经常会带着琴过去。她知道,他喜欢汉学,喜欢听她弹琴。她也会在楼里的墙壁上写诗。偶尔的,她还能看到他写的诗。他的字非常好看,有筋有骨,比她软绵绵的字不知道漂亮多少倍。 谢瑶绝对不会放弃希望。 她逆来顺受,不是没有能力反击。她只是想看看,元谦到底能忍多久。他把自己放在一个壳里,而她要让他主动敞开心扉。 这个过程虽然很艰难,但她还年轻,她等得起。 这样被欺负的小事不知道发生了多久,谢瑶一直忍着,该“病”就“病”,等“病”好了再被人欺负,侮辱,怠慢,到后来这些都像是家常便饭一样了。 她如今不得宠,又没有孩子,只是因为长得漂亮,才被一些人看不顺眼,以欺负她取乐。就像初中的时候有时班里人会莫名其妙的排挤一两个人一样,欺负她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生理性厌恶。所以那些人对她都没有杀心,只是小打小闹而已。比起当年元氏对她的虐待,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只有惠妃,谢瑶察觉的到,惠妃罚她最狠,真有点儿想把她折磨死的意思。 谢瑶其实盼着这种的,闹得大一点,才好引起所有人的关注嘛。 这不,惠妃如她所愿了。 这日谢瑶在荷花池边散步,这个时候冰雪初融,正是最冷的时节。不巧惠妃从对边石桥而来,她嫌谢瑶挡路,竟然特意用身子撞了她一下,想把谢瑶撞到池塘里去。 电光石火间,谢瑶飞快的伸出手拉住了惠妃。于是两人一齐掉进了冰冷刺骨的荷花池。 谢瑶在水里挣扎的时候,小心眼的踹了惠妃一脚,没想到惠妃不会水,就那么往下沉。好在周围跟着的宫人多,很快就把她们两个给捞了上来。 此事闹腾的太大,惊动了太皇太后。她立即吩咐下去给惠妃和莲嫔请太医,还把当时在场的宫人都分别关押起来,叫人看着,容后再审。 事情传到乾元殿这里,安庆礼琢磨着,皇上不都说了嘛,以后妃嫔间的这些事情别都说给他听。现在惠妃和莲嫔都没什么生命危险,应该不算大事,告诉皇上了也没用,皇帝又不是太医,能给她们治病吗?再说了,皇帝一向讨厌惠妃,要是提起莲嫔,那肯定要提起惠妃,岂不是又要惹皇帝不快。安庆礼就把这事儿压了一压,没透给皇帝知道。 结果还真是出事儿了。惠妃骨头硬,灌下一碗姜汤暖了暖身子,没两天就好了,闹着要治莲嫔的罪。可莲嫔却没那么走运,听说回宫后便高烧不退,进气多出气儿少了。 元谦是去云影楼的时候,连着几日没听到她弹琴,没见到她留字,才想起来问了安庆礼一句莲嫔怎么了。结果安庆礼把事情一说,向来冷静自持的皇帝,竟然勃然大怒,狠狠的给了安庆礼一脚,然后直接往禅心殿去了。 安庆礼“哎呦”一声捂着屁股站起来,跳着追皇帝,心想着倒也奇了,皇上从来没去看过莲嫔,这禅心殿的路怎么比他还熟呢?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字数超了,高能要挪到下一章了【顶锅盖飘走~~ 第52章 第章 谢瑶这回是真的玩儿脱了。 原本她只是想着将事情闹大,引起皇帝的关注,却没想到把自己也搭了进去。到底是对自己的身体太过自负了些,以为调养了那么多年就不会有事。可初春的冰水哪是开玩笑的?她年纪还小,受不住这刺骨的寒。这一烧就是三天,一点儿都没有退烧的迹象。 谢瑶只觉得嗓子里堵了块什么东西似的,别提吃东西了,就是咽口水都困难。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只想躺在床上,一句话都不想说。每日被映雪逼着吃两口粥喝几口药之后,便是无休止的沉睡。 梦里是她前世十七岁时的模样。在最美的年华,花儿一样的少女却染上了咯血病。她看到太皇太后失望的眼神,听到太皇太后在叹气,说她已不中用了,要抓紧立谢瑾为皇后。 被赶出宫的时候,她近乎绝望的喊着皇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可是宫人告诉她,皇上去了高贵嫔那里…… 谢瑶的头越来越沉,脑中仿佛生出个铅块般,胀痛难忍。 她想求一个解脱,想结束这看似无穷无尽的痛苦,可就在一片黑暗中,她心底却仍有一丝清明。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 这般浑浑噩噩的不知过了多久,谢瑶终于再次睁开双眼。出于意料的是,她竟然对上一双愠怒的眼睛。 她惊恐的微张瞳孔,本能的想往后退。 “别动。”皇帝按住她的手臂,沉着脸道:“你还会怕朕?” 谢瑶回过神来,乖乖的躺好。她倒不是怕他,只是的的确确被他吓了一跳。 她张了张嘴,想问一句安,可是喉咙里像被堵住一样,只能发出一些难听的呜咽。 皇帝微微皱眉,道:“你既然病着,那些虚礼就免了。”他打量着她的脸,出事的这几天她都没法沐浴,整个人像被汗水洗过一般,脸色苍白却又泛出一丝病态的潮红。 他想了想,伸出手覆在她的额头上。有点烫,可是他的手常年舞刀弄剑,有些粗糙,对温度的感知没有那么灵敏。他下意识的想摸摸自己的额头,可很快又觉得堂堂君王那么做似乎有些不妥。 谢瑶看着他,艰难的吐出一句,“皇上……怎么会来?” 皇帝轻咳一声,收回手,坐正身子道:“叫你安静躺着,哪来的那么多话。” 谢瑶心想,她也不想说话好吗,只是他一个大活人坐在这里,要是不找点儿什么话题,就这么沉默的由他看着自己?太、太尴尬了…… 但是皇帝不让她说话,她也只好乖乖闭嘴了。正好她也难受的很,连眼睛都不想睁,干脆又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结果养着养着,就生出了一丝睡意。 皇帝静静的坐在床沿,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转过头看向她的脸。 他缓缓的伸出手,不确定的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有反应。 皇帝又轻咳一声,突然俯身,柔软的唇带着灼热的呼吸,印在她的额上。 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一般,他慌张的站起身,步履匆匆的向门外走去。 谢瑶睫毛轻颤,确定他已经离开之后,慢慢的睁开眼睛。 隔着重重帘幕,她隐隐听到皇帝说了一句“她还在发热”……其余的,却是全然听不清了。 明明不是初经人事的少女,却因为一个轻柔的吻而颤栗。谢瑶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落水后遗症。 看皇帝这意思,惠妃栽赃她的事情应该是没成。谢瑶想到这里就放心了。困倦袭来,她再次深深的睡去…… 等谢瑶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竟然没人伺候。她有点生气,皱眉刚要喊人,却觉得嗓子里堵的难受。她气愤的用力捶向自己的胸口,又无力的倒在床上,瞪着床顶生气。 不料一个不善的声音忽然响起,“你傻吗?” 她慌张的看向来人,皱眉想要反驳,可是才说了一个字,她就被自己难听的声音吓住。谢瑶不想被皇帝看到自己的这一面,干脆闭上嘴巴不说话了。反正他说过的,她病着,不用给他行礼。 她还微微别过脸,朝向床里侧,不想叫他看到自己的病容。谁知他却轻轻转过她的脸,用一种疑惑的语气问她,“朕真是想不通,你怎么会变得那么笨?” …… 谢瑶真是想吐血了。 如果眼前这人不是皇帝,她就是病的再厉害,也一定会一拳打过去。 可惜他是皇帝。 她只好自己生闷气,气呼呼的喘着气,又不能说话,只能听着皇帝教训她。 “别人欺负你,你不知道反击也就罢了,还不会保护好自己?” 他越想越生气,看看她进宫这半年,先是被惠妃罚跪在雪中,又是被高婉仪拒之门外,被内侍局克扣份例,被罗容华当众羞辱……元谦真是怀疑,那个聪明果断的谢瑶哪里去了。 如果这一次他还不出面,她会不会就这么被惠妃给折腾死了? “你不是一向伶牙俐齿,怎么这个时候又不说话了。”光他自己说,她没表示,也没意思。 谢瑶呵呵一笑,就是不说话。他这不是趁人之危吗?哪有在人家生病的时候跑来吵架的? 皇帝微微皱眉,狐疑的看向她的喉咙,“昨儿还能出声,今儿怎么就哑巴了。太医!”他说着便出去叫人。 “皇上!”谢瑶赶紧叫住他,表示自己没哑。她重重的咳嗽了两声,低声问:“宫人呢?” 元谦避过她的目光,淡淡道:“有朕亲自照看你,还要那些宫人作甚。” 谢瑶无语道:“嫔妾承受不起。”其实她心里很明白,看来皇帝出面之后,她的宫人们也都被带去审讯了。 不过她并不是很担心,既然皇帝出现在禅心殿,就代表他是向着她的。 “你就安心养病。”他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躺好,然后自己出了门。过了一会儿,苏重轻手轻脚的凑近床头。谢瑶一看到他,简直要吓哭了,不顾身上难受,非要撵苏重出去叫皇上。 这边元谦刚刚和安庆礼交待完以后多盯着点儿禅心殿,苏重便一脸为难的走过来道:“启禀皇上,莲主子不叫奴才近身儿,奴才也不好伺候莲嫔娘娘啊。” 皇帝默了一默,道:“你下去。”接着叫诚实跟着他进殿。 他看她脸色发白,心下一软,声音也柔了几分,“怎么,不习惯宦官服侍?叫诚实先顶一会儿,朕再叫宫女过来……” 谢瑶摇摇头,小心翼翼的拉住皇帝的袖子,又看向诚实,点了点头。 诚实讨喜的跪下磕头,谄笑道:“那奴才打今儿起就伺候莲嫔娘娘了!奴才要有什么不对,您只管打骂!” 谢瑶苦笑的看着他,要打要骂,她总得有那个力气才行啊。 “行了,你先下去熬药。” 打发走了诚实,皇帝缓缓低头,看向她拉着他的手,低低的问,“你在怕什么?” 谢瑶心里好像触电一般,赶忙缩回手,坚定的摇了摇头。 “欺君是死罪。”元谦望向她,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你不怕朕,却怕苏重。” 谢瑶轻轻一颤,不知如何反驳,竟有流泪的冲动。 与其说她是怕苏重,倒不如说她是害怕悲惨的命运……被灌下毒药,被凌虐至死,那是她午夜梦回时最惨痛最不堪的一幕,她永远都不愿意记起,却又无法忘记。 在平时见到苏重,和在她病弱无力反抗之时见到苏重,绝对不一样。 那种无力、那种慌张……那样令人恐惧的心情……哪怕她再世为人,都没办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皇帝见她脸色不对,心知自己是逼的太紧了,怕她伤了身子,只好退了一步,长叹道:“罢了,你先好好休息吧。” 这回他是真的走了。 诚实照顾了谢瑶一天一夜,小太监嘴甜会说话,常把谢瑶笑的咳嗽。每回安庆礼见了就进来骂诚实两句,诚实吐吐舌头,然后继续逗谢瑶。 两天过后,簟秋和映霜她们就都回来了。谢瑶身上虽还不痛快,却还是一个一个的确认过了,禅心殿的宫人,一个都没少。 她嗓子不舒服,还是不方便说话,谢瑶就用眼神询问,结果呢?她和惠妃双双落水这件事,外面是怎么说的? 簟秋道:“惠妃娘娘暂时被软禁了,事情还没调查清楚,没个定论。不过总不是主子您的错,您就放心养病吧。” 谢瑶却没安下心来。这事儿明摆着是惠妃跋扈,可至今没有处置惠妃,是谁在保她?不会是皇上,那……是太皇太后?还是惠妃背后的势力太大,会牵动前朝,所以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呢? 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后宫和前朝息息相关,前朝的人借着后宫女眷的势,后宫女人以前朝的父兄为靠山,既然是和身家性命相关的事情,自古又有几个宠妃和权妃敢说从不干政? 谢瑶疲倦的闭上眼睛,暗道这次病好之后,就该培植自己在前朝的势力了…… 不过在那之前最重要的,是病愈,还有……承宠。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腻歪开始啦~ 如果觉得默默的文还不错滴话,快来收藏默默的专栏吧^ ^ 电脑用户戳图↑↑↑ 爪机用户戳按钮→→ 第53章 第章 谢瑶这病,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就是受了凉,染了风寒。退烧之后除了嗓子难受外,最大的特点就是嗜睡。 元谦可是后宫的稀客,论来谢瑶应该使尽浑身解数留住皇帝,趁机和他加深一下感情才对,可如今谢瑶自顾不暇,哪里管的上皇帝。有时候明明知道他会来,来了可能会觉得无聊,她也撑不住眼皮子,该睡就睡,养好身体为先。 结果谢瑶就发现,皇帝好像是个抖m,她越不理他,他来的就越勤。有的时候她睡醒了,皇帝反倒立马就走。有一次谢瑶觉得好玩儿,故意装睡,等他又坐在她身边,她就突然睁开眼睛,将他逮个正着。她本是笑着醒来,可是不知道怎的,明明是抓住了他在偷看她,可一时间两人都感到非常的尴尬。 皇帝坐立不安,不自在地道:“朕先走了。” 不同于以往的漠视,谢瑶主动拉住了他,低低唤了一声,“皇上……” 她的声音小小的,有点儿哑,像是刚出生的幼猫,软软的一团,看不出一点儿张牙舞爪的样子。他的心忽然变得非常非常柔软,便由她那么大逆不道的拉扯着他的龙袍。 “和我说说话,好不好?”调养了几些日子,她的嗓子已经好了许多,说话时不再那么难受了。谢瑶的身子往床边挪了挪,将头侧向外延,一双清纯中透着妩媚的大眼睛温柔而专注的凝望着他。元谦根本就没办法拒绝这样的谢瑶。 他有点僵硬,但很顺从的坐下。见她一直不安的拉着他,皇帝板着脸将她的手塞回了被子里。 “好热的。”她语气软软的埋怨,与其说是在抗议,倒不如说是在撒娇。 “听话!你的病还没好。”他比她大七岁,语气不自觉的严厉了几分。在她还没有完全长大的时候,他总是这样像长辈一样照顾她的。 只是他的口气虽然严肃,心里却被她搅的乱成一片。这一刻元谦忽然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他上辈子、这辈子,或许还有下辈子,都算是栽在她的手里了。无论前世已经多么了解这个女人,无论他们已经认识了多少年,无论她还是不是当初那个谢瑶……无论何时,她都能轻易而准确的把住他的命门。 有什么办法,他就是……喜欢她啊。 他想吸取前世的教训,做一个不耽于美色的好皇帝。他尽力做到对她视而不见,可是每到关键时刻,身体的本能都会驱使着他做出理智不允许的事情。 在马场,他顺着她的心意为她铲除对手;他选她入宫,给她赐号为莲;听说惠妃罚她,他就把惠妃的父亲打发过去,悄无声息的为她解围……如今,明知道现在不是动李家的最佳时机,还是为了她软禁了惠妃,得罪了李冲。 这些都不算什么,可怕的是,他竟然不后悔。 明明他早已下定决心不要为了女人影响自己的判断,可是为了她,他还是一次次的打破自己的底线,而且不后悔这样做。 在听说谢瑶落水,可能有生命危险之时,元谦其实便已下定决心,不再刻意回避着她。生命太过短暂,这偷来的一世不知何时就会结束。能够去爱的时间本就不多,又何必浪费那么多时间去纠结,去躲避,去痛苦呢? 如果今生的选择是天大的错,那他愿意和她一起下地狱。 谢瑶当然不知道元谦在想什么,她只是觉得,皇帝终于不再对她视而不见了,这样真好。一切好像又都回到了从前,事情都变得有把握起来。她长长的松了口气,闷闷的说:“可是这样一直躺着,好无聊……” 皇帝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不自觉的带了丝笑,“有朕陪你,还闷吗?” 谢瑶诚实的点了点头,“皇上之前都板着脸,好吓人的。”她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的微笑道:“皇上还是笑起来好看。” 元谦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笑了,他不自觉的摸了下自己的唇角,疑心道:“朕笑了吗?” “笑了呀。”谢瑶带着点儿鼻音的说。 皇帝轻咳一声,眼睛看向别处,目光随便转了转,又转了回来,温声道:“你要是嫌闷,我叫人来陪你说话好不好?你喜欢谁来看你?” 谢瑶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笑道:“阿瑶想见魏小仪和柳姑姑,要是能的话,最好还能见一见河南王妃。” 翁幼雪的夫婿三殿下年初已被封为河南王,翁幼雪身为三王的正妃,自然就是河南王妃了。 元谦颔首道:“这些都好说,朕应了你便是了。” 谢瑶笑道:“多谢皇上!”禅心殿的宫人虽然回来了,但这几日还是没有外人来过,谢瑶觉得不安。他这一答应,谢瑶心里就放心了不少。 她拉住他的手臂,笑吟吟道:“皇上对阿瑶真好。” 元谦有点好笑的看着她,“这样就算好?我倒不知,你何时变得这样容易满足。” 谢瑶扑闪着眼睛,奇怪地道:“皇上这话说的,倒好像很了解阿瑶似的。” 皇帝一怔,见她眼底清澈,不似作伪试探,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好在她很快又问起第二个问题——“皇上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结果皇帝又语塞了。 难道要他说出自己的心意?那绝对不可能。 “因为你傻,看着怪可怜的。”元谦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谢瑶差点被他气吐血,明明应该是温情时刻好吗~既然他不解风情,她只好继续启发,“那谢贵人也傻,高婉仪也可怜呢。” 皇帝的关注点明显和她不一样,“高婉仪可怜吗?” “她倒也不是可怜,只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喔,不对,我说错了……皇上本来就怜惜高婉仪嘛。”她对高寄云,始终心存芥蒂,说话间不自觉的便带了一丝酸味儿。 作者有话要说:为防止剧透,一般情况下我就不回复留言了,不过我都有看的,欢迎多多评论o(n_n)o 另外请假我就在微博请了,就是文案上那个新浪微博(容默mo),欢迎大家关注我。没有微博也没关系,文案上的框框里也会显示最新微博~ 第54章 第章 皇帝正要开口跟她解释,忽然想到什么,极其微妙的一笑,“你这是……” “我这是好奇!”谢瑶才不肯承认自己吃醋了,绝对不承认! “别胡思乱想的了。”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确认退烧了,又替她盖好被子,道:“你再睡一会儿。” 她不依,果断从被子中挣扎出来,再次拉住他,“皇上要走了吗?” “嗯。”他抓住她的手,塞进被子里,故意板着脸道:“听话。”见谢瑶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皇帝无奈,只好道:“你不是想见这个见那个吗?朕去安排一下。” 谢瑶这才乖乖的缩回了手,但还是不安的看着他,“皇上还会回来吗?” 他无声的点点头。谢瑶却还是不放心,小心翼翼的问,“皇上,外面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都没人来看我呢。” “你安心养病,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又有何用。”他不欲多做解释,见她还欲开口,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冲动,竟然用食指抵上了她的唇。谢瑶一怔,完全失语,皇帝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急急的走出禅心殿。 她的唇软软的,美丽而诱人……刚才那一瞬,他突然有吻她的冲动。 只是她的病还没好呢……元谦微一摇头,挥去脑中混乱的想法,大步流星的走了。 谢瑶还留在屋里发呆。映霜轻手轻脚的走过来,给谢瑶喂药。见谢瑶呆呆的样子,映霜打趣道:“主子,皇上都走没影儿了,您还想着呢?” “胡说什么!”谢瑶瞪她一眼,娇嗔道:“没个正形!我是在想正事儿呢。” 映霜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那咱们莲嫔娘娘在想什么正事儿呢?” 谢瑶踢开一层被子,身子往上动了动。映霜忙放下药碗,扶着她坐起来,顺手塞了个靠垫在她身后。 “你们这些日子还是不能出禅心殿吧?”谢瑶沉吟道:“皇上也不许外人进来,这么说来,我不也是和惠妃一样被软禁了?” “主子怎么能和惠妃一样,她是害人的!”映霜宽慰道:“只是主子还病着,所以才没法儿出门。至于我们呢,也是皇上嘱咐我们不要到处乱跑,现在外头还乱着呢,再沾着什么就不好了。外头人不能进来,那也是皇上的吩咐,怕打扰了主子静养。” “你没骗我?”谢瑶狐疑道。 映霜笑道:“您不信我,总要信魏小仪她们。过不了多久她们就会来看您啦。” 映霜说的不错,次日一早,魏南珍便头一个来了。魏南珍先是担忧的将她打量一番,见她精神不错,身子也没什么大碍了,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姐妹两个才说了几句话,外头又响起通传声,道是河南王妃来了。魏南珍代谢瑶迎了出去,领进来了半年不见的翁幼雪。 翁幼雪亲亲热热的挽着魏南珍的手进来,见到谢瑶,脸上又是想哭又是想笑,还是孩子气十足的模样,哪有一点王妃的派头。谢瑶将她笑话了一番,翁幼雪却哭了,吸着鼻子说她俩坏。 魏南珍笑道:“阿瑶你瞧,她呀就是被三殿下宠坏了,还是个小孩子脾气。” 谢瑶附和道:“可不是。” 翁幼雪嗔怪的瞪了她俩一眼,却是害羞的笑了。她是个有福气的,一被下旨赐婚没多久,三殿下便封了王。老三视她为福星,对翁幼雪非常不错。 翁幼雪笑道:“说起来多亏了皇上,在我嫁过去的节骨眼上给我们家王爷封王。皇上的这几个兄弟里头只封过一个二殿下,结果没几天还把二殿下咸阳王这个帽子给摘了。我们家王爷老实,哪想过封王这种好事会轮到他头上呢?要论得陛下看重,谁能比得过老六?” “幼雪,”魏南珍有点责怪的说:“莫提政事!前朝男人们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我们女人议论。” 翁幼雪吐吐舌头,却不在意,又问谢瑶身子如何,皇上待她如何云云。谢瑶被她问的头晕,只好敷衍道:“我好多了,前些日子昏昏沉沉的,好容易才活过来一半儿。如今见了你们,就活过来了另一半。” 翁幼雪笑道:“我看你精神也不错!那你还没说呢,皇上待你好吗?外面人都说,皇上现今宠着你呢!” “瞎掰扯什么,”谢瑶笑笑,与魏南珍对视一眼,“皇上是什么样子,我们里头的人最清楚。外头的话,却是不可信的。” 翁幼雪惊道:“那传言是假的,皇上对你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谢瑶似不经意的看了魏南珍一眼,见她神色如常温柔可亲,方道:“只是也就是出了这档子事儿之后,才有机会见得天颜。” “你且放心罢。”魏南珍牵住谢瑶的手,柔声道:“皇上许是面冷心热,对你还是上心的。这回惠妃的人一口咬定是你拖惠妃下水,皇上为了翻供,亲自出面审理此案,把那些弄虚作假的奴才折腾了个半死,才算把局面给掰扯过来。前些日子怕惊到你养病,皇上就没叫外人来看你。如今什么都好了,你总算能安心了吧?” 魏南珍的确懂人心思,没错,谢瑶提出想见她们,其实并不是出于单纯的想念,而是想从她们的口中得知宫内宫外她从皇帝那里无法得到的讯息。谢瑶感激的笑笑,至此才算稍稍松了口气。 可等翁幼雪她们走了,下午柳姑姑来的时候,谢瑶就没那么轻松了。 因为柳姑姑代表的,是太皇太后。 柳姑姑先是一脸严肃的责怪她,不该锱铢必较,当时争一时之气拉了惠妃入水。又是赶紧安慰,说太皇太后一直惦记着她,只是她老人家这几日换季也不小心染了风寒,这才没来看她,叫她好好养病,一切都有太皇太后做主呢。 谢瑶听着柳姑姑打官腔,等柳姑姑说够了,准备告退了,谢瑶才拉住柳姑姑道:“柳姑姑,阿瑶从来没把您当做外人。刚才那些是太皇太后想说的,那您呢?” 柳姑姑一怔,忽然笑了起来,“莲主子是个明白人,又何须把话讲明……” 谢瑶问道:“姑姑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柳姑姑悄悄的摇了摇头,低声道:“莲主儿前途无量,心中自有计较。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您只管吩咐。” “姑姑客气了。”谢瑶展颜一笑,对簟秋道:“簟秋,替我送一送柳姑姑。” 等她们人都走远了,谢瑶嘴角的笑容也冷了下来。 若她是前世那个刚刚入宫的小女孩,面对太皇太后的恩威并济,她早就吓得服服帖帖了。可如今的谢瑶又怎么会甘于沦为太皇太后的木偶? 太皇太后叫柳姑姑既打压她又安慰她,就是想一边提拔着她得宠,又叫她不敢过分违背太皇太后,顾忌着惠妃,在后宫形成一种平衡,让一切按照太皇太后的想法进行。她想让谢瑾做皇后,让惠妃做权妃,让谢瑶做宠妃…… 可是有几个宠妃不想做权妃,不想做皇后?她凭什么就得让着惠妃,让着谢瑾? 如果这次她不把惠妃也拖下水,又怎么能引起李家的愤怒?不让李家愤怒,又如何把此事闹大? 不把事情闹大,又如何帮助皇帝,除掉李家这个心腹大患呢? 谢瑶敢跟柳姑姑那样说,是因为她们之间达成了一种默契,那就是对李家的厌恶。 谢瑶在后宫呆了一辈子,什么风流秘闻她不知道?她隐约记得当年柳姑姑本来是要出宫嫁人的,结果被惠妃的父亲李冲看中,骗去了身子……结果李冲最后也没有娶柳姑姑,而是通过柳姑姑,搭上了太皇太后……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柳姑姑和谢瑶一样,看似是太皇太后的人,实际都在背地里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忤逆着太皇太后的意愿。就比如,扳倒惠妃。 不管怎么说,见过她们三人之后,谢瑶对局势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不再那么忧心了。没过几天,她的病便好的七七八八,可以下地走动。 禅心殿也允许出入了。惠妃那边,据说罚了她一年的俸禄,收走了惠妃手中的金印,也就是夺走了惠妃手中的权力。李家自然不依,四处蹦跶的厉害。谢瑶还没侍寝呢,就把她传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妃。 元谦也朝着“昏君”的方向发展了。谢瑶的病刚好,他便打破后宫原有的格局,留宿禅心殿。 谢瑶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对镜梳妆,听到后没有激动也没有惊讶,而是挺奇怪的问了诚实一句,“诚实啊,你说句老实话,皇上为什么不宣我到乾元殿去呢?我还挺想坐坐那个什么春恩车的。” 诚实不愧叫诚实,头上流了三道汗珠子,嘴里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回嫔主儿,您是不知道,皇上有一毛病,不爱叫人碰他的床。” “噗!”谢瑶真心意外,以前她怎么没发现元谦有洁癖呢?难道重生一回,他变成了处女座? 作者有话要说:每个月都有那么三十来天不想码字…… qaq有短小君就不错啦,关键是持久耐x啊…… 留言太少啦,快来爱抚我~ 第55章 第章 元谦不像是那种来找妃嫔只为了办事儿的皇帝,他今儿来的挺早,傍晚就来了,看样子是打算在她这里用哺食。晚饭之前,他换好衣服,进了茶室。谢瑶很自然的尾随着他进了西配殿,笑问:“皇上想喝点什么?” “随你吧。”他在软垫上坐下,示意她坐到对面去。 谢瑶屏退下人,并不假手他人,亲自拿了茶具过来,方在皇帝对面落座。她为他选的是浓郁的祁门红茶。祁红特绝群芳最,清誉高香不二门,最是提神消疲,生津清热。 等她忙活完,皇帝接过小小的茶杯,并没有急着喝,而是端起来闻了一闻。浓茶还未入喉,就差点被那浓郁的香气呛到。许是为了保持庄严持重的形象,他强忍着没有打喷嚏,只是轻轻的吸了吸鼻子。 谢瑶看的发笑,又不敢笑,怕他觉得没面子,就只是低头憋着,忍笑忍的辛苦。 皇帝轻咳一声,道:“怎么低着头?” 谢瑶抬起头,一脸的哭笑不得。于是元谦也哭笑不得了,“怎么会想起泡这个?” “红茶提神醒脑,养胃去火。”谢瑶无辜的笑,“阿瑶听说皇上近日睡的不太好。”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他试探的抿了一口,然后慢慢的喝了起来。 谢瑶挪到他身边去,贴着皇帝的身子娇笑道:“以后阿瑶陪着皇上睡,皇上就能睡好啦。” “噗……”面对谢瑶突如其来的撒娇,皇帝没把持住,脸上的淡定从容有点绷不住了。好在茶太烫,他嘴里没含多少。 他放下杯子,有点僵硬的张开手臂揽住她,慢慢的勾住她削瘦的肩,轻轻拍了拍,像个爱抚小侄女的大叔叔。 “病了一场,你瘦了好多。”他生硬的转移话题,柔声道:“一会儿多吃点。” “好。”谢瑶笑眯眯的答应着。 这时,簟秋适时出现,道是晚膳摆好了,可要摆饭。谢瑶看向皇帝,见他颔首,便应了一声。两人起身去了净房洗手,一前一后的坐在桌前。 谢瑶不喜欢让人布菜,太多人在跟前晃悠,眼晕不说,主要是会让人没胃口。只有桌子太长,自己伸手够不到的时候,她才会叫下人布菜。所以她问元谦,“皇上,咱们自己吃好不好?让他们都下去。” 前世他们两个一起吃饭的时候,谢瑶也是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久而久之元谦也跟着她养成了习惯自己吃饭。所以谢瑶这么说的时候,从小被人伺候大的元谦并没有觉得不习惯,而是很自然的点了点头,顺着她的心意来。 苏重为难的看向皇帝,“皇上,这……” 皇帝淡淡道:“退下吧。” 皇帝这几年积威甚重,苏重也不敢多言,只说了先前那一句便远远的退到一边。 谢瑶勾起一丝适意的笑,她看了一眼满桌的菜肴,含笑道:“难得见到这样精致的菜肴,还是多亏了皇上的福。” 元谦拿起筷子的手一顿,反问道:“怎么,有人克扣你的份例?” 内侍局和御膳房的人向来是见风使舵,在皇帝亲临禅心殿之后,自然是各种好东西都往这儿送。可那之前呢?别说嫔的份例了,送到她这儿的东西,连个贵人的都不如。 不过谢瑶也没那个告黑状的打算,倒显得她小气。她只是笑笑,云淡风轻地道:“倒也不是,只是比不得皇上的御膳精致。”她微微吐了下舌头,显得有点调皮,“阿瑶喜欢吃清淡一点的,这样的菜色正好。” “嗯……朕记得你最喜欢研究这些吃食。”皇帝点点头,道:“这样吧,禅心殿的地方也不小,回头给你建一个小厨房,想吃什么就叫人做,也便宜些。” 小厨房是一宫主位才能有的,这样做不合规矩。不过谢瑶是真心想要,也不推辞,乐呵呵的答应了。旁边苏重咳嗽了好几声,皇帝都权当没听见。 倒是谢瑶嫌他吵,笑眯眯的说:“苏公公是不是嗓子不舒服啊?身体不适就不要伴驾了,下去歇着吧,换诚实过来。” 苏重不敢当着皇帝的面反驳谢瑶,只得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两人用完哺食,净了口,皇帝去了书房练字。谢瑶陪着站在一旁磨墨,权当消食。皇帝写了几张,看她一眼,道:“不必磨了,墨水都快溢出来了。” “啊,是吗。”她厚着脸皮道:“我一直都在看皇上,没注意。” 元谦听了,心中微甜,却是责怪的看她一眼,摇头道:“你看朕做什么……来,过来,”他拉过她,将笔塞到她的手里,“你也来写几个字瞧瞧。” 谢瑶被他圈在怀里,微微仰头问:“写什么呢?” “随你。” 谢瑶歪头想了想,随手写了一首能背得出来的。她的字妩媚风流,缠绵悱恻,光是看着,便让人觉得香艳。 皇帝看着那字,心中却是微苦。他知道,她连日以来的示好不是因为真的爱他,只是因为,他是皇帝。可看着那秀丽的笔迹,看似缠绵的心意,还是让他动了心。 他贴近她的身子,指着宣纸上的字指点了几下,然后手把手的教她。谢瑶开始还应付着写了几笔,后来就开始不认真,身子往他怀里靠。 “别动……”他空出的左手锢住她的手臂,见她还是不安分,就打横搂住她的腰。谢瑶总算不再乱动,可元谦也已经没了写字的兴致。他搁下笔,两只手一起揽着她,只微微低下头,温热的气息便轻轻喷洒在她的耳朵上。 她身上有种特别的体香,似麝非麝,清幽异常,让他忍不住用鼻子宠溺的蹭了蹭她小巧精致的耳朵,脸颊贴着她的侧脸,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你怎么这么不乖?” 谢瑶轻声笑了笑,转过身来搂住他,一只手自臂下穿腰而过,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好像挂在他身上一般。她伸手拉低他的脸,对着他的右耳悄悄的问:“那皇上喜不喜欢?” “嗯……”他顺势吻了上去,先是柔和的四唇相贴,尝到甜头后,他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试探的挑开她的牙关,攫取她的柔软…… 谢瑶软软的靠在他的怀里,双手搂住他的腰。由于身高的压制,她被他吻的身子微微后仰,好在被他抱住才没有摔倒。 皇帝打横抱起谢瑶的时候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姑娘怎么能这么娇这么软呢,好像水做的一般,无声无形,却将他紧紧缠住…… 他惦念她是初次,并没有缠绵太久,一次过后便叫人打水擦身。她不喜欢叫太监服侍,又不让宫女看他,元谦只好亲自给她擦洗。 谢瑶疼的小脸煞白,这个时候才刚刚缓过来,一脸好奇的问他,“皇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潜水的小妖精都粗来留言,我保证不打死你←← 第56章 第章 第二天天还没亮,皇帝便早早的起身去上朝。他动作极轻,可谢瑶眠浅,还是吵醒了她。 她有点不安的在床上扭动,一只手拉住了他,就是不让他走。皇帝被她弄得无法,又不好用力甩开她,只好安抚的摸着她的脸和长发,让她乖乖的放手。 谢瑶睡的迷迷糊糊的,将他的手臂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个娃娃一样,也不知听清了他说的什么没有。直到皇帝当着众人在她侧脸轻轻亲了一下,她才笑着松了手,含糊道:“皇上下了朝去泰安殿接我。” “好。”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然后急匆匆的洗漱更衣,大步流星的离去。 谢瑶也没能再睡多久,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被映雪叫了起来。梳妆的时候,她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映霜将昨天就准备好的首饰一一给她戴上,边戴边嘱咐道:“主子待会儿到了泰安殿,可得稳住了脾气。” 谢瑶被周嬷嬷摆弄着头发,不方便动作,斜斜的望了映霜一眼,“这话怎么说?我还能忤逆太皇太后不成。” 映霜道:“奴婢只是听说,这些日子谢贵人几乎都伴在太皇太后处……怕主子见了她不舒坦。” “哦,你说谢瑾。”谢瑶哼笑一声,不在意地道:“你放心罢,我还不至于就因为侍了一次寝,就忘了自己姓什么。只要她不太过分,我不至于在人前给她没脸。” 映霜还是担心,“她若太过分呢?” “还是之前的策略,她要欺负我,就让她欺负去,皇上会帮我还回来的。”她抬起手,看着自己新染的红色蔻丹,莞尔道:“我为什么要出面,去做那个恶人呢……” 映雪端来一碟子糕点,不忿的说:“凭什么咱们主子就得让着她,她是贵人,咱们主子是嫔好不好。都是太皇太后纵的她!” 映霜摇头道:“听说太皇太后管她也管的严呢。” 谢瑶拿起一块糕点,咬了小口,慢慢的嚼着,“谁说不是呢,那可是未来的皇后娘娘。” 映雪奇道:“主子怎么知道,她就能当皇后?” 谢瑾是个什么蠢样子她们都知道,难道就因为嫡出二字,谢瑾就一定能当上皇后? 这个问题,谢瑶还真不好说。 谢瑶之所以这么确定,从很大程度上来说还是前世经历过的缘故。今生虽然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可是大方向的变化还是不大的。立后是国家大事,她不太确定能凭着一己之力去改变。 而且……前世她一入宫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满心以为自己会一飞冲天,登上皇后宝座,可还是因为“庶出”二字,她被死死的压在了谢瑾的后面。 与其抱着那么大的期望再狠狠失望,谢瑶宁愿从一开始就不抱希望,然后收获的都是意外之喜。 她这样想,并不是消极的不争取,而是以不争为争,制造对自己最有利的形势。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谢瑶再聪明再识大体,毕竟还是庶出。有嫡长女在却立庶女为后,这不像话。 而皇帝独宠谢瑶,处罚惠妃,冷落后宫,已经引起许多人的不满,若他在此时执意立谢瑶为后,定然会遭到前朝众臣的反对。 他们不是后宫妇人,没有接触过谢瑾,并不清楚也并不在意谢瑾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要的,只是一位出身尊贵、符合祖宗规矩的皇后。更不要提与谢瑶相比,谢瑾拥有皇家血统,还流着鲜卑人的血。光凭这一点,鲜卑人就会无条件的支持谢瑾。 谢瑶才刚刚入宫,她不想顶着那么大的压力生活。如果她一定要当上皇后,也不是没有办法。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除掉谢瑾,除掉这个挡在她前面的障碍。 可她答应了父亲谢葭,绝不伤害谢瑾性命。 她答应过祖父谢沛,要做一个无愧于天地的人。谢瑶不是圣人,她可以为了自己过得更好用一点小心机,可她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害人性命,更遑论那个人是她的亲姐姐。 就算谢瑾不把她当做妹妹,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也不会要了谢瑾的命。 反正她清楚的很,以谢瑾这个花样作死的样子,就算当上皇后也坐不稳这位子,迟早都还是要让给她的。等谢瑶生下皇嗣,前朝后宫的势力都稳定了再当皇后,不是更好吗?她若权宠集于一身,也只能集怨于一身,并不值当。 这些话,她不知该如何和身边人说起,也只好淡淡的笑了笑,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好在头也梳完了,翠屏进来传话,道是轿辇也备好了。谢瑶推开糕点碟子,用苏绣绢子擦了擦手,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等会儿可能有人来建小厨房,周嬷嬷多盯着点儿。映霜你留下,该打赏的别少了他们的。” 周嬷嬷和映霜应了,映雪却惊道:“那谁陪主子去泰安殿?” 谢瑶好笑的道:“你啊。” “我?”映雪摆摆手,“不行,不行,奴婢愚笨,总给主子添乱。” 谢瑶挽住她的手,温声道:“傻丫头,都进宫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什么话能在外面说,什么话不能?总把你拘束在禅心殿里,也没意思不是。” “主子……”映雪感动的都快哭了,她嘴上说着不敢跟谢瑶出去,心里却很苦涩,明明当年和谢瑶一起北上受苦的人是她,为什么这几年主子越来越倚重映霜了呢?她和映霜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和亲姐妹无异,她倒不会嫉妒映霜,只会埋怨自己。前些日子谢瑶罚她跪,映雪只觉得冤屈的要死,要不是后来谢瑶又派翠枝来照顾她,她真是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谢瑶也是察觉到她太爱重映霜,进宫以来对映雪打压的有些过了。驭下之术,说白了就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不能一味赏也不能一直罚。映雪最近乖顺了许多,是时候该带她出去见人,不然整日这么拘着她,叫映雪心生怨怼反倒不妙。 主仆二人相携着出了禅心殿,映霜在后头看着也是松了口气。 谢瑶到泰安殿的时候,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谢瑶一到,太皇太后也没叫她多等,直接让人传她进来。 因着今日是谢瑶头次侍寝谢恩的日子,后宫大大小小的妃嫔全都来了。谢瑶进殿的时候,只有惠妃不在,就连鲜少露面的林贵嫔都在场。 谢瑶正要向高位行礼,这个时候,惠妃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惠妃一进来也不行礼,直接往太皇太后身边扑,一口一个“皇祖母”,乳燕投怀一般,好像谁欺负了她似的。她位份最高,不理旁人倒也不奇怪,只是谢瑶立在那里颇为尴尬。 好在林贵嫔起身道:“给惠妃请安。”刚刚愣住的众妃也就都站了起来,又向惠妃行礼。所有人都站着,便不显得谢瑶那么显眼了。 惠妃摆摆手道:“都免了。” 林贵嫔、罗容华和高婉仪便落了座。这时候谢瑶适时出声,向太皇太后行大礼,问候比她位份高的四人。太皇太后和蔼的叫她起身,又特意让柳姑姑在她身边添了个座,让谢瑶坐到她身边来。 谢瑶从善如流的坐到了惠妃那一边,她倒没说什么,惠妃先炸了,“你到我身边儿做什么?走开!” 这是明明白白的在打她的脸了。谢瑶不动声色的笑笑,抬眸无辜的直视着惠妃,悠悠道:“惠妃娘娘这是何意?这可是太皇太后赐的座。您的位置,好像不在这儿吧?”说着谢瑶看了眼下首妃嫔的位子。 以往按照惯例,请安的时候都是谢瑾扶着太皇太后进来,惠妃赖在太皇太后身边。如今多出一个谢瑶,自然全都不同了。惠妃怎么能不生气,可谢瑶说的句句在理,而惠妃又不是太皇太后叫她坐在这儿的,她无可奈何,只得冷哼一声,一脸怒容的走向下首的座位。 她敢和刚承宠的谢瑶呛声,却不敢对另一边的谢瑾发难,众人心中有数,却是眼观鼻鼻观心,谁都没有挑明。 太皇太后也是稀里糊涂的打着圆场,权当没听见惠妃和莲嫔刚才说了什么,只是笑道:“阿瑶伺候皇帝辛苦了。这些年来皇帝一门心思都用在读书上,我这当祖母的又是欣慰又是担忧。毕竟皇帝无心后宫,子嗣单薄,不利于我祖宗基业。如今都好了……”她拉住谢瑶的手,欣慰道:“皇祖母就盼着你和皇帝好好儿的,赶紧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小皇子,抱给皇祖母瞧瞧。” 谢瑶佯作羞涩的微微低下头,心中却有点儿纳闷,一旁的谢瑾怎么会按捺的住?平日里有事儿没事儿都要和她拌上两句的,今日却这么安静……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其中必有端倪。 她正疑惑,就听谢瑾用一种“我是正室我不和你一般见识”的口吻道:“是啊,妹妹的肚子可要争点儿气,争取早日诞下皇嗣。” 谢瑶抬起头,看向谢瑾。 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叫谢瑶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说过六级过了就双更一周,今天查了成绩~于是履行诺言,努力双更!如果当天有事没做到也一定会补上的。今晚晚一点可能还有一更,不确定时间,大家不要熬夜等哦!明天开始我会尽量按时双更的。 第57章 第章 太皇太后听谢瑾这么说,显得十分欣慰,脸上的笑容好像都在发光,“看到你们姐妹都和睦相处,一心为着皇帝,我这把老骨头也就能放心入土咯。” 看到太皇太后说这么“作”的话,谢瑶笑了笑正要说话,就听谢瑾十分善解人意的开口,“皇祖母这是哪里的话,您还年轻着呢。阿瑾还想多跟着您学一学,您可别嫌阿瑾烦,不乐意教。” 太皇太后闻言笑的更舒心了。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看来这半年谢瑾跟在太皇太后身边的确长进了不少。不过谢瑶并没有感到心慌或者害怕,因为前世也有过这么一遭。 就像当年上学时有的同学成绩不好,上了个培训班之后成绩突飞猛进一样,用不着太羡慕嫉妒恨。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有的人就此一飞冲天了,可有的人没过多久,还是会被时间打回原形。谢瑾就属于后者。 想坐上皇后之位并且坐稳,不是学会说几句话就可以的。 谢瑶娇笑道:“是啊,皇祖母可要长命百岁,不光阿姐想让您教,阿瑶若当真有幸诞下皇嗣,也想叫您教导呢。” 谢瑶本不想这么张扬,不过她这话是说给谢瑾听的,她就是想故意刺激一下谢瑾,想看看谢瑾有什么反应。 果然,谢瑾一听就变了脸色。但她一咬牙,很快就调整过来状态。只见谢瑾拳头紧握,忍住出言讽刺的冲动,扯出个生硬的笑来,简直比哭还难看。不过对比她过去的表现来看,这已经是飞跃性的进步了。 惠妃倒是想说话,可太皇太后已经张口道:“好孩子们,皇祖母没白疼你们,个个都这么懂事。” 谢瑶但笑不语。 太皇太后又道:“阿瑶啊,你进宫也有半年了。如今伺候了皇上,这位份……也该往上提一提了。” 此言一出,原先秉持着事不关己的态度看热闹的妃嫔们,一下子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谢瑶身上。羡慕,嫉妒,欣慰,欢喜……各种各样的眼神凝聚在谢瑶身上,谢瑶却很坦然,宠辱不惊地道:“但凭皇祖母做主便是了。” 太皇太后笑道:“你这话说的,像皇帝的话,他也爱这么说。你们都是孝顺的。”提起孝顺二字,她又看了谢瑾一眼,和蔼道:“这大半年阿瑾整日伺候我这个老太婆,也是辛苦了。这样吧,就晋莲嫔为婉仪,谢贵人为顺仪,如何?” 她这话看似是问句,可在场又有谁敢质疑太皇太后?见没人反对,太皇太后满意的笑道:“那就这么定了,回头哀家再和内侍局商量册封仪式的事情。” 提起这些宫务,太皇太后就摇了摇头,责备的看了惠妃一眼,“媛华啊,不是哀家说你,原先有你帮衬着我打理后宫不是好好儿的吗?怎么就那么能惹事,还叫皇帝把金印收了去。” 惠妃平白被骂,委屈的嘟起了嘴,却不敢当众反驳太皇太后,只得堵心的低下了头。 太皇太后长叹一声,又道:“皇帝年轻,哀家身担辅佐重责;后宫无后,哀家分-身乏术,只盼着你们个个懂事,叫我少操些心。阿瑾阿瑶,你们姐妹年轻,以后就多跑跑我这泰安殿,帮皇祖母分担一些吧。” 这就是要分给谢瑶谢瑾掌管宫务的权力了。又是晋位又是掌权,简直羡煞众人。 谢瑶和谢瑾起身行礼,叩谢恩典。太皇太后看着这对姐妹,笑容慈祥而满足。 下面的妃嫔们纷纷出言道贺,惠妃冷淡的说了声“恭喜”,罗容华也没什么好脸色,阴阳怪气的说她们姐妹“前途无量”。林贵嫔倒是温温和和的样子,她与魏南珍坐在一处,两人看起来真心实意的道贺。 高婉仪则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晋位的是她。 再往下头就是傅才人、王氏姐妹、郑芸芸和崔采女。她们位卑人轻,除了傅才人表情淡淡的,其他人都是一副巴结的样子,说了好些吉利话。 崔采女之前和惠妃走得近,算是惠妃那边的人。如今惠妃失势,她也不得不另谋出路。任凭惠妃在旁边怎么瞪她,崔采女也权作看不见,死命的巴结谢瑶姐妹。 晋位不说又有掌权的机会,谢瑶本应该很高兴的。只是今日最大的赢家不是她,却是谢瑾。 她是因为承宠才晋的位,那谢瑾呢?说是孝敬太皇太后,可太皇太后若要给别人孝顺她的机会,谁不上赶着侍奉她老人家?说到底,太皇太后或许没那么喜欢谢瑾,甚至心里喜欢谢瑶更多一些,可她还是帮谢瑾帮的更多。 这次晋位之后,谢瑶就是从四品婉仪,和入宫四年的高寄云平起平坐了。谢瑾的顺仪也是从四品,只不过属于从四品下位,低于婉仪和芳仪。虽然还是居于谢瑶之下,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太皇太后抬举谢瑾的表现。 等众人恭喜的差不多了,太皇太后也露出疲态。谢瑾接到太皇太后的眼神,适时的站出来道:“皇祖母,瞧您也累了,我们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说着就要告退。 太皇太后却留了一留,“走这么早做什么,留下来陪我一同用早膳罢。” 太皇太后过去常把谢瑶和谢瑾留下来用早膳,因为皇帝孝顺,经常在泰安殿陪太皇太后用膳。谢瑶她们没进宫的时候,太皇太后总是叫惠妃陪,可惜惠妃不争气,进宫这么多年了,皇帝还是不正眼瞧她一眼。 谢瑾半推半就的答应了,谢瑶却含笑道:“阿瑶就不打扰您了。”太皇太后知她已承宠,这是给旁人让道儿呢,也不勉强,含笑答应着。底下坐着的妃嫔们听她们这么说,自然也不好多留,纷纷起身告辞。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声通传,让许多人都眼睛一亮,面露喜色。 正五品以上的妃嫔还好,每三日来请安一次的时候偶尔还能碰上皇帝。这些低位的就惨了,好些人进宫这么久了,都没被皇帝正眼瞧上过一眼。如今竟然好命碰到皇上,怎么能叫她们不高兴?就连一向高傲的傅才人都面露期待之色,整了整自己的发髻。 谢瑶转过身,定定地望向来人。他们早上说好了,他是来接她的。 皇帝一走进正殿便理所当然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他目不斜视,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径直向主位走去,向太皇太后请了安。 太皇太后欣慰的点了点头,和气的道:“皇帝辛苦了,今儿也留下来用早膳吧?” 皇帝看了谢瑶一眼,浅浅笑道:“孙儿就不打扰皇祖母了。”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对着谢瑶笑道:“瞧瞧,我说什么呢,你们两个说话都像吧!得了,我这老太婆也不碍你们的眼咯,领着你媳妇儿回去吧。” “谢皇祖母。”元谦温和一笑,看向谢瑶,“走吧。” 谢瑶连忙向太皇太后行礼告退,然后跟上他。没走两步,皇帝便伸出大手,牵住了她。他们袖子宽大,走得又近,离得远倒是看不出来,站在近处的妃嫔们却看得清清楚楚。谢瑶羞的微微红了脸,想要挣开他,却被他握的更紧。 他们走后,泰安殿也渐渐的空了。原本皇帝来之前,好多人都想巴结谢瑶,可她就这么被皇帝领走了,连个套近乎的机会都没给人留下。小王氏本想跟着去禅心殿,又能巴结谢瑶又能在皇帝面前露脸,被大王氏给拦住了,压低声音教训了一顿。 “你这个时候过去能讨到什么好儿?不长脑袋的东西!”王娅恨铁不成钢的道。 小王氏哭丧着脸道:“那还怎么办啊,讨好莲婉仪倒是还有机会,可是咱们难得见到皇上一次……” 大王氏一听,心里也是有些丧气。她当初做秀女时满心斗志,想着初封低一些不要紧,等她得了宠什么都会讨要回来的。可没想到皇帝对后宫这样冷淡,好不容易动了些心思,却不是对她。日日这样没盼头的守活寡,把她心底的那点儿生气儿都给熬没了。 王娅长长的叹了口气,亦是满面愁容,“哪里还有什么办法,你没看皇上刚才的样子,眼里根本容不得旁人,只有莲婉仪一个。咱们还是别自讨没趣儿了。”说罢便拉着妹妹回了宫。 此时浑身不舒服的又岂止是王氏姐妹两个,刚才在人前表现的大方得体的谢瑾也没什么好脸色。人才一走,她就气的跳了脚,脸色大变,冲着太皇太后委屈道:“姑祖母,您看谢瑶那样儿!不就是侍了回寝吗?也值得她得意成那样!还说什么将来诞下皇嗣,就她也配!没影儿的事儿呢,说的跟真格的一样,简直,简直……” 谢瑾汉话说的不好,就用鲜卑语骂了起来,骂人的样子倒和元氏如出一辙,叽里呱啦滔滔不绝,听得太皇太后头疼。 “好了好了,刚想夸你有了些分寸,又开始胡闹起来。”太皇太后责怪的瞪了谢瑾一眼,“坐下!姑祖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要忍!这阿瑶还是你的亲妹妹呢,你至于气成这样吗?要是今日承宠的是高婉仪,是魏小仪,你还不得活活气死?” “我不管!”谢瑾委屈地喊道:“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不要脸的得意样儿!”她转过身,拉着太皇太后道:“姑祖母,您不是说要册封我做皇后吗,您赶快下旨吧,啊?我不想做什么顺仪,我想做皇后,把谢瑶压的死死的,看她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威风!”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叹道:“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不听话,我不是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只有听姑祖母的,才能当上皇后,明白吗?” 谢瑾颓然松开了拉住太皇太后的手,无力的坐在椅子上,低声道:“明白了。” 太皇太后趁机教她,“你要记住,皇后就要有皇后的气度,不能为了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轻易动怒。皇后是天下万民的母亲,若是连这点儿胸怀都没有,又怎么能做皇后?” 谢瑾这半年也算长进了不少,她心里一直憋着股劲儿,有朝一日一定要做太皇太后这样大权在握的女人。所以太皇太后这话她也算听进去了,点了点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好,不就是一个‘忍’字吗,您放心罢,我会忍的。” 作者有话要说:生病的时候容易玻璃心,一度想过弃文,非常非常感谢安慰我鼓励我的读者们才让我坚持下来。无以为报,唯有努力码字了。爱你们,多多留言哦,么么哒 第58章 第章 谢瑾要忍,要收敛本性,出了泰安殿,谢瑶却不用再那么小心翼翼了。她正大光明的牵着皇帝的手,二人也不乘轿子,就那么慢慢慢慢的沿着小路走着。 说来也奇怪,他们又不是刚刚认识了,床单也已经滚过,可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牵着手,二人竟然都有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与她的小手比起来,他的手宽大,干燥,温暖,让人心里感到安稳,好像只要把一切交给他,她就再也不用担心什么。 回去的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皇帝道:“皇祖母方才同你说什么了?” 谢瑶说:“说是让我争点气,生个小皇子出来给她抱抱。” 她这话说的坦然,倒叫皇帝听着有点不好意思。他突然停下脚步,脸上的神情一本正经,却是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谢瑶吃痛的怪叫,“哎呀!皇上干什么呢!” 元谦收回手,淡淡道:“看看你这小脸儿有多厚,女儿家说起这样的话来都不知道脸红。” 谢瑶噗嗤一笑,抬头看着他说:“那阿瑶不用摸皇上的脸,也知道您的脸皮儿薄了。” 大白天的说起这档子事儿,皇帝是微微有点脸红。 他掩饰的轻咳一声,别过头道:“朕是觉着热。” 谢瑶笑了笑,笑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初春的天气怎么会热?不过谢瑶也不拆穿他,两人继续向前走着。 皇帝又道:“早上起的早了些,困了吧?” 谢瑶点了点头,配合的打了个哈欠,“是有点儿,不过还好,早起也都习惯了。”以前她看过一本宫斗小说,女主角是个刚入宫的小贵人,不爱早起,早上爬起来去给高位请安的时候默默发誓,她一定要出人头地,为了不用早起给人请安。谢瑶当时就无语了,这姑娘智商欠费呀,混成高位之后她是不用早起给别人请安了,可是她也得早起接受别人的请安呀! 古人的娱乐活动少,大多早睡,时间长了谢瑶还觉得早睡早起挺好的。这样规律作息,有益身体健康。她现在养成了生物钟,就是不用早起请安的那两天都睡不了多少懒觉。早起没关系,关键是要早睡,只要前一天晚上睡得好,第二天中午又能睡个美-美的午觉,那就怎么都好说啦。 皇帝怜惜的用拇指摩挲着她的手,柔声道:“朕回去看书,你就在榻上歪一会儿吧。” 谢瑶摇摇头,“比起困,我更饿呢。”她可怜巴巴的说:“皇上也知道,早起请安都不能吃什么东西的。只垫了一块绿豆糕,还不能喝水就着,噎的人难受。” 皇帝从小就是被这么饿出来的,自然知道那滋味难受。他自制力强受得住,却不想她也受这份苦,便道:“以后不必那么守死理儿,该吃什么该喝什么,别拘着自己了。皇祖母那么疼你,哪里会为了那么点儿小事怪罪你。” 话虽这么说,谢瑶也不敢当真撒开了吃喝,一旦在泰安殿憋了尿,那可就成了新闻了。不过谢瑶听着心里还是觉得暖暖的,嘴甜甜的道:“皇上说的是~” “你啊。”皇帝含笑摇了摇头,一看就是她没听进去,这是在敷衍他呢。“以后朕上朝,就把诚实留下来,让他看着你吃东西。” 谢瑶惊道:“皇上!算……算您厉害!” 诚实虽是御前的人,但也只是个小太监,以谢瑶的地位叫诚实帮着她欺君也不是不可以。可是诚实这人有个特点,就是他一撒谎就会一秒钟变成小结巴,磕磕巴巴的立马露馅,要不怎么这孩子叫诚实呢,他根本撒不了谎。谢瑶当初生病的时候不爱喝药,皇帝每天都过来问谢瑶的情况,听说她不乖,就抓住她讲一通大道理。谢瑶听烦了,就叫诚实帮她圆谎,谁知这货答应的好好的,一说话就开始结巴,把皇帝笑的不行。 总之有诚实在,就根本没有办法欺君~ 两人说说笑笑走回禅心殿,正赶上内侍局的人带人乒乒乓乓的建小厨房。苏重见状眉头一皱,一个箭步冲上去,对着管事的周嬷嬷便教训起来,“你这老货,耳朵聋了不成,没听到通报吗?皇上来了,还不叫他们都退下,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苏重是和皇帝从小一起长大的太监,年纪虽不大,但他说话是绝对有分量的。在皇帝来洛阳之前,他俨然便是皇帝身边的大管家。迁都洛阳后,皇帝亲手提拔了安庆礼上来,苏重受制不少,但他毕竟还是御前的人。加上他向来不苟言笑,宫里好多人都怕他。 周嬷嬷怕连累谢瑶,也是心底一慌,赶紧磕头赔罪。 谢瑶见状不悦的皱眉,周嬷嬷或许有错,但她就是看不惯苏重。她和所有的主子一样,都有护犊子的心理,自己的奴才自己可以打骂,可是别人就不行。尤其苏重还是一个奴才,他凭什么越俎代庖教训她这里的人?她越想越不开心,委屈的看向皇帝。 好在皇帝没叫她失望,只见皇帝沉着脸呵斥道:“苏重!朕看你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朕不是早就说过,莲嫔这里不用你来了吗?” “皇上……”苏重上前还要说话,皇帝已经命令道:“你退下吧。” 谢瑶也给周嬷嬷使了个眼色,叫她带着干活的人退下了。 元谦安抚的握了握谢瑶的手,安慰道:“别怕,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朕知道你不喜欢他,以后不叫他来你这儿就是了。” 谢瑶微微撅着嘴,长长的舒出口气,点了点头。 皇帝见她还是那样郁闷,怪道:“你为何那样讨厌苏重?”尤其是在她生病时,对苏重不仅仅是讨厌,好像还有……畏惧? 谢瑶低声道:“他总是沉着脸,不好说话,对我好像也有敌意……”她小心地试探着,“皇上用惯了他吗?”就不能把他发落了? 一进了里屋,两人就要换便服。谢瑶先帮着皇帝换。他本是不想麻烦她动手的,只是想和她多说一会儿话,就没叫她去隔壁屋换衣裳。 元谦抬起双臂,方便她动作,然后淡淡的答道:“倒也不是,苏重是当年父皇留给我的人……” 谢瑶一愣,在她的记忆里,元谦鲜少提起他的父皇,那个被太皇太后架空了权力,郁郁而终的男人。元谦很小的时候先皇就过世了,可这并不妨碍他对父亲的孺慕之情。谢瑶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皇帝见她满面愁容,也不知再怎么安慰才好,就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柔声道:“乖,以后朕都只叫安庆礼和诚实跟过来,你可放心了吧?” 谢瑶点点头,挤出个笑来。她的心却是没这么容易放下。苏重是一个小人物,但却是亲手杀了她的人,这个仇她忘不了。不过现在她对苏重的敌意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反倒不容易出手,还是先冷静下来,再伺机寻找机会才行。 两人换好衣服,终于可以用早膳了。看着满桌丰盛的早餐,谢瑶不由感慨,原来不是这个时代没有好吃的,而是她的阶级地位不够高,吃不到好吃的呀! 皇帝见她一直喊饿,看到吃的却发起了愣,好笑道:“吃啊,怎么不动筷子?”说着给她夹了一个看起来就又香又软的奶白色小花卷。 谢瑶咬了一口,笑了笑,正式开吃。等吃的差不多七分饱,她就不夹菜了,一直在夹一种锅巴状的小零食,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她以前没见过这种薄如绵纸的点心,就问皇帝,“皇上,这个是什么?” 上位者的喜好从不轻易示人,所以皇帝用膳的时候都是每道菜夹两次。方才他见谢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于宫规而言似乎不妥,他瞧着却觉得有趣。见她喜欢那点心,还来问他,浅笑道:“这是白云片。”他也夹了一片尝了尝,这是南殊的锅巴以油炙之,微加白糖所制,上口极脆,难怪她喜欢。 “喔。”她点点头,“我以前没吃过呢。” 皇帝若有所思的道:“这是南人的东西,金陵人尤擅制之。朕也是到了洛阳之后才见过这道点心。” 谢瑶恍然,她虽是汉人,但她现在生活在鲜卑人的地盘上,南方的食物都很难吃到。前世迁都之后她倒是有机会吃了,可是那个时候她的生活天翻地覆,她的心思早就不在吃食上面…… 谢瑶忽然想起秀女们八卦时曾经说起过皇帝迁都的丰功伟绩,不由感叹道:“迁都真好啊……” 皇帝想到的显然和她不一样,但他还是微微笑了笑,“朕就知道你会喜欢洛阳。平城,太冷了。” 谢瑶微怔,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可那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皇上,”她低低的道:“您是真的想南伐吗?” 前世他的确是去南伐了,可是也死在南征的路上。 皇帝微妙的笑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想想也是,现在最要紧的是亲政才是。皇帝已经及冠,早就该亲政了。若是换了旁的皇帝,只怕早已按捺不住,想办法夺走太皇太后手中的权力。 可他为什么不呢? 谢瑶想问,可她忽然想到自己姓谢,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人,皇帝又怎么会和她说真心话呢。 她自嘲的笑了笑。 皇帝见她好像误会了什么,正要说话,却见诚实快步走了过来,报道:“启禀皇上,莲婉仪,六殿下求见。” 皇帝点点头,淡淡道:“叫他进来吧。” 一听说元谐来了,谢瑶有些吃惊,忙站起来说:“皇上,嫔妾回避一下吧?” 皇帝也站了起来,却是拉住她道:“不必。他找到禅心殿来,八成是要见你的。” “见我?”谢瑶感觉怪怪的,元谐这是唱哪一出? 皇帝并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太皇太后给你抬位了?”他刚才听到诚实叫她婉仪。 谢瑶点点头,皇帝却道:“朕本想晋你为容华的。不过太皇太后的心意,也不好驳了去。” 谢瑶忙道:“没关系的,婉仪就很好了,阿瑶不在意这些。”她说的是真心话,做过皇后的人了,又怎么会把这一阶半位的放在眼里。 她说的情真意切,皇帝也显得很高兴。他温柔的看着她的脸,宠溺的笑了笑。 这些日子,他真的很爱笑呢。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些留言我都默默的加了精,大家看右边→_→ 撒花的送花的群么=3=我就不挨个卖萌了,要抓紧时间码字呀! p.s.晚上还是19:00更新。 第59章 第章 元谐进来的时候,饭桌已经撤了。皇帝坐在主位上,谢瑶偎在他身边,正在看司制司才送来的花样子。换季不说,又赶上她抬位,后宫里大大小小的奴才对她都异乎寻常的殷勤。 皇帝先做主,帮她定了几个荷花样子,又要给她选牡丹。当年她一番洛阳牡丹论引发了南巡的序幕,他至今仍记得她那时候机灵可爱的样子。一转眼,她都长大了,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儿。 谢瑶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是摇头道:“还是不要选牡丹了,以我的身份,太过张扬了些。” “你的身份怎么了?”皇帝突然觉得心里堵的难受,他想给她最好的一切,可现在还做不到。情绪突然间低落起来,他想赌一口气,就给她穿绣着牡丹的衣服,可转念一想又怕对她不好,只好作罢。 谢瑶怎么会感觉不到他的低气压,可她聪明的不去挑明以免伤了皇帝的自尊心。她指着山茶、玉兰和蔷薇三种样子,若无其事的问他,“皇上觉着哪个好看?” 元谦道:“都好看,都做了罢。” 这也是越制了,不过谢瑶没再阻拦,反而笑着说“好”,看起来像是一个因为得到许多新衣服而开心的小姑娘。皇帝被她的笑容感染,心上也轻快了些,侧首对司制道:“你回去告诉司彩,务必给莲婉仪用最好的料子。” 司制连忙应下,然后适时的行礼告退,正好和步入大殿的元谐擦肩而过。 元谐与皇帝私交不错,也不知是碍于谢瑶在场还是他原本就那么守规矩,元谐端端正正的向主位行了君臣大礼。 皇帝道:“彦和不必多礼。” 元谐却不起身,反倒将身子压的更低,长揖道:“臣弟是来向婉仪娘娘请罪的。” 谢瑶看了皇帝一眼,见他表情淡淡的,似乎不欲插手,她便道:“六殿下何罪之有?” 元谐神情肃穆,沉声道:“臣弟监管不力,致使手下克扣了婉仪娘娘的份例,臣弟有罪!” 见皇帝还是不说话,谢瑶心中一紧,佯作淡然的打起了官腔,“原来是这件事,六殿下不必过于自责了。这都是底下的小鬼作怪。何况你又是内侍省前朝的首官,后宫之事也赖不到你头上。” 旁边的安庆礼一听,他这不是躺着也中枪了吗?老东西赶忙跪在元谐身边儿,不迭的磕头认罪。 谢瑶道:“好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也不会再多做计较。只是如今太皇太后要我和谢顺仪一同协理后宫,从今往后的事情我就不能不管。你们回去之后核查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妃嫔被克扣的情况。” 其实不用查谢瑶也知道,一定是有的。毕竟除了她之外,后宫就没有一个宠妃。别看元谐在这里装无辜说什么监管不力,他肯定也没少贪。要不就光凭他一个没有爵位的先帝皇子,上哪儿弄钱到处办学社收买人心呢。 元谐和安庆礼一齐称是,谢瑶颔首道:“行了,都起来吧。” 安庆礼起身退到一边,元谐也站了起来,却是没有告退的意思,“启禀皇上,莲婉仪,臣弟今日前来还有一事。娘娘的册封礼,太皇太后吩咐臣弟全权操办。臣弟着人拟了几个吉日,还请婉仪娘娘过目。” 元谐今日身着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这么一站起身来,芝兰玉树,姿容俊美,一下子便吸引了殿中好几个小宫女的目光。 映雪将托着吉册的漆盘呈了上来,正要拿到长案上给谢瑶过目,谢瑶却摆手制止了她,侧首对皇帝道:“皇上,臣妾不想办这个册封礼了,可好?” 皇帝意外的轻轻挑眉,“这是为何?” 谢瑶娇笑道:“往大了说,大辽刚刚迁都不过一年,国库吃紧,嫔妾想省下些银子。往小了说……阿瑶懒怠,还要穿着那么重的礼服像个木偶一样被人摆弄,嫌麻烦。” 皇帝被她逗的一乐,颔首道:“也好。反正以后还要升位,等你做了一宫主位,再好好办一场册封礼也不迟。” 谢瑶笑道:“皇上可别诳我。” 皇帝专注的凝视着她,低声道:“只有你敢欺君,朕是从来不会骗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谢瑶忽然觉得眼眶有点发酸。她笑着转过脸,避开他的目光,狠狠的眨了眨眼睛。 元谐站在殿中央,眼观鼻鼻观心,看似守规矩的没有看向上首,耳朵却竖了起来,凝神听着他们的对话。看到皇帝这样顺着谢瑶的心意,一种异样的情绪在他心底翻涌。他忽然想起那年春天,他站在白玉石桥旁的柳树下,远远望着她穿花拂柳而来。美丽的少女仿佛一支精美的画笔,为他单调苍白的人生添上一笔最美好的颜色。 只是那时候,在察觉到皇帝也对她动了心思之后,他就彻底断了拥有她的念头。其实谢瑶当初年纪小,对他无意,可他若执意要娶谢瑶,在谢葭都默许的情况下他如何做不到?他只是……只是怕失去皇帝的宠信,怕失去这千辛万苦才经营起来的一切。 明明是他没有抓紧她的手,为何在看到如今这一幕的时候,心底还是会隐隐的抽痛呢? 宽大的袖摆下,元谐的双拳渐渐收紧。但他的表面功夫已经做到了极致,尽管心中情绪翻涌,看起来却仍是那个云淡风轻的翩翩公子。 他深深的低下头,恭声道:“既然如此,那臣弟便告退了。” 皇帝“嗯”了一声,又道:“彦和,你不是才娶了新妇?过几日上巳节,把你家眷也带进来罢。” 谢琢和元谐的婚事早就定了,可他们不好在皇帝选秀之前成婚,婚事就一直这么拖着。原本秀女选完了,他们也该完婚了,谁知元谐又以各种借口推了半年,直到不久前他们才刚刚大婚,故而皇帝有此一说。 提起谢琢,元谐的神情淡淡的,完全不见提起新婚妻子的喜悦,有些生硬的道:“臣弟遵旨。”接着便退下了。 谢瑶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琢磨着元谐特意跑过来的目的应该有二。一是向皇帝表明他们并无私交,谢瑶不得宠期间,元谐对她没有半点特殊照顾。二是想借着册封典礼的事情讨好谢瑶,不过他没想到,谢瑶竟然会不领情,不把这个册封礼看在眼里。 “在想什么?”皇帝突然出声,打断了谢瑶的思绪。 谢瑶忙道:“没、没什么……” 皇帝起身道:“是不是困了?你先歇着,朕先走了。” “皇上……”她也跟着站起来,扯住他的袖子,不依道:“皇上要去哪儿啊?” 他淡淡的答道:“早朝上商讨过的政事,皇祖母应该都已经定好了。朕要回乾元殿看看折子,才好叫人盖玉玺,传旨下去。” 对于一个已经成年的皇帝来说,被人当成傀儡皇帝本应是奇耻大辱,他的表情却满不在乎似的。谢瑶宁愿看他像一头困兽般向她诉苦,也不想让他像现在这样什么都憋在心里。 让人心疼。 “清让……”她的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忍住,轻声唤道。 皇帝仿佛突然间被人施了定身术般,凝住不动,有些吃惊的问她,“你说什么?” 谢瑶却不肯再说了。她本是脱口而出,这时候已经后悔了。 皇帝收起惊讶,问她,“你怎么会知道朕的字?” 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谢瑶有些慌了,怕他生气,也不敢再搂住他的手臂撒娇,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松开了他的袖子,默默的低下了头,“我……我听人说的。” 皇帝见她好像吓着了,也是有些手足无措。他犹豫了一下,将她揽到怀里,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别怕,朕没有生气。” “嗯……”她小声应着。 他将她搂的更紧,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柔声道:“傻姑娘,不要怕我,好吗?” 谢瑶想答应他,她也知道自己应该答应他的,可是她做不到。 毕竟他曾是赐死她的人。 她有信心得宠,有把握迎合他的喜好,可内心深处,她对他仍有原始的惧怕。毕竟他是天子,翻手可救苍生,覆手可杀万民。 皇帝见她那纠结的小样子,心底柔软的好像水一样。他温柔的亲吻着她的眉眼,她秀挺的琼鼻,然后轻轻印上她的唇。 感受到他的体贴,她终于轻颤着回抱住他。皇帝松了口气,笑了,“别怕,朕的字旁人叫不得,你叫得。” 她埋在他宽厚的怀抱中,默默的点了点头。 皇帝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回忆道:“这是父皇临终前为我取的字,原本应是及冠之年再取的,只可惜父皇走得太早……” 先皇的死是一个谜。时人都说先帝一个二十来岁养尊处优的青年人,怎么会被一场普通的风寒夺去性命?当年曾有一个谣言甚嚣尘上,说先帝是因为和太皇太后政见不同,被太皇太后毒死的…… 陈年旧事谢瑶无从查证,她只是突然觉得,皇帝也是一个普通人。心一软,就没那么害怕了。 “很少有人叫朕这个名字。”他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徐徐道:“你这样叫朕,朕其实很高兴。只是别叫外人听去,对你不好。” “真的吗?”她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漂亮的让人想亲一口。 “嗯。”他真的亲了上去,可是很快也不得不转身道:“朕必须走了,晚上再来看你。” 再腻歪下去,他今儿就走不成了。 谢瑶略觉不舍,却也只好乖乖道:“恭送皇上。” 皇帝摸了下她的头发,这回是真的走了。 谢瑶呆呆的坐在他方才坐着的位子上,心想,其实不是别人告诉她的,正是前世缠绵时,他亲口所说。 清让,即是清高的忍让。这个名字就像他的人一样,明明在意的不得了,表面上却一定要装得淡淡的,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先帝是想告诫他一定要忍让,这样才是生存之道吗? 的确,作为帝王来说,喜怒不形于色的确是上上之道。 只是,这样未免也太辛苦了些。 清让……他一直是这样要求自己的吧。 她从前只觉得皇帝闷骚到可恶,为了讨好他自己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才算把他的心捂热。可如今,她头一次品味他的字,谢瑶忽然发觉,其实也不能怪他养成这样的脾性啊…… “主子,”映霜走近,打断了她的思绪,“罗容华,魏小仪,王娘子和王美人,还有郑选侍、崔采女都来看您了。” 谢瑶一听这么一大串人名就觉得头疼,也不管罗容华是比她高一级,她应该出去迎的,直接道:“请她们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的时候在听流浪的蛙蛙和贰婶唱的,我不是他们的粉听不出谁是谁,反正就觉得好温柔~然后脑补皇帝的声音,感觉暖暖哒,大家可以听一下,壮哉大古风~ 推荐一下我的宫斗旧文,爪机用户戳按钮→→ 第60章 第章 禅心殿原本还算宽敞,可这一群莺莺燕燕走了进来,立马便显得拥挤了许多。 谢瑶见罗容华进来,站起身笑道:“罗姐姐这边坐。”她说是要把主位让给罗容华,身子却没挪地方。罗容华尴尬的笑道:“莲妹妹客气了,就这么坐吧。”说罢在谢瑶身边最近的位子上坐下。谢瑶没多客套,就那么坐了。她倒不是恃宠而骄,只是单纯不喜欢别的女人坐在他坐过的位子上。 不得不说,这些人的时机选的巧妙,正好赶上皇帝刚走就来了,看来是想做出不和谢瑶争宠的样子来,还想跟皇帝“偶遇”一下。不过看她们这些人巴结的表情谢瑶就知道,刚才皇帝出去的时候就算和她们擦肩而过了,肯定也没理会过其中任何一个。 “诸位姐妹喝茶。”谢瑶看着翠屏倒茶的动作,和气的笑道:“我喝不惯酪浆,惯来都是喝茶,姐妹们若是喝不习惯只管说一声儿,我叫人换便是了。” “不必不必!”罗容华抢先笑道:“我觉着这茶味儿挺好的,虽然苦了点,但没酪浆那么呛人!” 小王氏也道:“是啊是啊,打莲姐姐这儿起,洛阳城里的人都爱喝茶了呢!” 魏南珍倒不是曲意奉承的人,不过此时也说:“阿瑶向来是个有主意的,过去我们做姑娘的时候,她吃的穿的用的,样样别致,都与我们不同。幼雪她们就爱学她,阿瑶用过的什么好东西,没过多久就能风靡洛阳城。” 比如酸奶,烤串,茶,还有谢瑶设计剪裁的披风,早已在洛阳流传开来。尤其是谢瑶的那套红色骑装,被人们传的神乎其神,好些人都说皇帝就是因着那身别致的骑装才看上她的。弄得现今洛阳城的闺秀们人人效仿,到处打听谢瑶的穿着打扮衣食住行,盼望着通过模仿她,就能飞上枝头。 谢瑶笑道:“行了行了,你们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罗容华道:“嗨,这儿才哪儿到哪儿啊,妹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我这做姐姐的老早就想来看看你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正好赶上你抬位,这不,我就亲自过来了。贺礼单子我都叫宫女拿给簟秋了,一点心意,还望妹妹喜欢。”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谢瑶也不拒绝,坦然笑道:“那就多谢罗姐姐了。”她不会讽刺罗容华为什么在她不得宠的时候就对谢瑶不闻不问,还说什么苦于没有机会,这样打脸的话说出来谁面子上都不好看。 罗容华见她领情,也是松了口气,念佛道:“妹妹太客气了,回头有机会多去姐姐那儿坐坐。” 谢瑶点点头,又听王氏崔氏等人轮着将她奉承一番,等看着时辰差不多近晌了,便客套的问了句,“姐妹们可要留下来用午膳?” 很明显,这是变相的逐客令,除了小王氏当真心动了,没人当真想留下来自讨没趣。于是众妃纷纷告辞,小王氏也被她姐姐拉扯走了。 魏南珍也要告辞,却被谢瑶悄悄的拉住了。姐妹两个相视一笑,携手走进里头的花厅。 谢瑶娇嗔道:“阿姐也真是的,你和她们能一样吗?难得你来一趟,咱们两个一起吃多好。” 魏南珍温柔的笑道:“我这不是怕你刚晋位太忙,顾不过来吗?给你添麻烦就好了。” “不会的。”谢瑶并不瞒她,“说是晋位,其实也没什么要忙活的,各宫送来的礼物,我都叫簟秋和映霜存放好了。我又不打算行册封礼,一切就都跟从前一样,只不过是换了个称呼罢了。” 魏南珍有些惊讶,“你不想行册封礼?”见谢瑶点头,魏南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罢,看皇上对你这么好,迟早还是要再抬位的。”她这话说的真诚,一点儿酸味都没有,谢瑶也是松了口气。 到了饭点儿,姐妹两个同桌用膳,除了最亲近的心腹宫女,将不相干的人都赶了出去。 谢瑶给魏南珍夹了一筷子蜜火腿,魏南珍笑道:“好了好了,你吃你的,我又不是头一遭在你这里蹭饭,这么客气做什么。” “我是看阿姐最近好像清减了不少。”谢瑶歪头道:“不过……阿姐精神倒是不错。我看啊,林贵嫔功不可没。” “林贵嫔?”魏南珍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点头笑道:“可不是吗,林贵嫔信佛,为人平和,经常同我讲佛经。我没事儿听她说说话,心里也敞亮许多。” “阿姐……”谢瑶压低了声音,问她,“那你和林贵嫔走的这么近,可曾见过大皇子?” 大皇子虽是皇帝的独苗,可如今他和皇帝之间的父子关系十分冷淡。大皇子就像是后宫的禁忌,连谢瑶都不敢在皇帝面前轻易提起。 魏南珍叹道:“我不瞒你,我是真没见过大皇子。不仅我没见过,我估摸着……林贵嫔也没见过。起码是咱们进宫以后,我就没看见林贵嫔和旁人接触。” 谢瑶惊讶道:“怎么会?大皇子可是林贵嫔的亲生儿子啊。” 谢瑶是真心吃惊,今生迁都之事提前了十年左右,原本大皇子会死于迁都之乱,可是他现在活了下来,一切都和从前不同了。而且前世,谢瑶和林贵嫔并没有过多少接触,因为那时候谢瑶进宫没多久,大皇子就被立为皇太子,按照鲜卑人“去母留子”的祖训,林贵嫔当日便被迫自尽了。 魏南珍若有所思地道:“林贵嫔这个人……我也摸不透她。总之在我大辽,生下皇长子还真不一定就是好事。” “是啊,若是因此丢了性命,就算儿子当上了太子又有何用?”更遑论就算坐上了太子之位,也不一定就能顺利登基。当年大皇子不就是这样,他被废之后,他的生母,本被追封为贞皇后的林氏也被追废为庶人。 谢瑶当初担心魏南珍和林贵嫔走得太近,也是怕她日后伤心,可谢瑶也不知该从何劝起,只好转移了话题,“阿姐,不说这个,谢瑾也晋了位,你可要去给她道喜?” 魏南珍摇头道:“不了,我已经叫阿南送了贺礼过去,我就不去了。咱俩走得近,她向来看我不顺眼的。如今她位份上去了,平白拿我撒气可怎么办。” 谢瑶噗嗤一笑,没想到魏南珍还挺坦诚。她这么一笑,魏南珍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羞道:“你莫要笑我,她这么一抬位,也有你好受的。” “是啊,”谢瑶失笑道:“太皇太后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连惠妃都不敢碰谢瑾的逆鳞,她现在啊,算是尊贵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魏南珍沉吟道:“谢顺仪如今虽是有了些长进,可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太皇太后和她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也不会看不出来。难道大辽真要有这样一位皇后?” 魏南珍又道:“况且她初封还低于你,我看太皇太后也是在选人呢。你也是谢家的姑娘,指不定这皇后的位子还能落在你头上呢?” 谢瑶缓缓摇了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倒与阿姐想的相反,谢瑾初封比我低,正说明太皇太后有意栽培谢瑾,所以先打压她的心气儿,再手把手的调-教。至于我呢,太皇太后给我的定位已经很明显了。刚开始不过是给我一个甜头,让我将来不要太不平衡罢了。” “走一步,看一步,阿瑶你也不要太忧心了。”魏南珍安慰的笑道:“只要皇上站在你这边,她也没什么可怕的。” “嗯!”谢瑶莞尔道:“何况我还有阿姐你呢。就谢瑾那个烂脾气,哪会有我这么幸运,交到阿姐这样好的好友?” 魏南珍摇头笑道:“少来了你,净会逗我。” 姐妹二人说笑一番,用完了午膳,魏南珍便体贴的告辞了。 谢瑶初夜过后起了个大早,又忙活了一上午,早已经累得要散架,赶紧回了后殿歇息。等她一觉醒来,天色竟已经暗了下来。屋内一灯如豆,在刷的雪白的墙上映出一个人影。那人正坐在榻上看书,极为认真的样子,竟没有察觉到她已醒来。 白日若睡久了,时常就会有一种不知自己置身于何处的错觉。谢瑶揉了揉脑袋,表情木木的坐起身。 坐了一会儿,她又默默地站了起来,一看西洋钟,竟然已经晚上六点多了,都过了用哺食的时辰。她轻轻的“啊”了一声,皇帝这才发现她醒了。影影绰绰的光影中,他清浅的笑,“醒了?饿不饿?” 谢瑶摇摇头,有点儿不好意思的说:“皇上来了多久了?映雪她们也真是的,也不知道叫我!” “是我不让她们叫你的。”他放下书卷,神情柔和的望着她,“你累了,睡的很香。” 谢瑶娇羞地道:“哎呀,我睡的久了,这下晚上好睡不着了……” “不会。”他站起身,朝她走来,“朕会让你睡个好觉的。”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捂脸,我要给黄桑表个白…… 喜欢黄桑喜欢本文的小天使们,快来收藏默默的专栏吧^ ^爪机用户戳按钮→→ 第61章 第章 “嗯?”她刚睡醒,脸还麻麻的,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过来搂住她,她才明白什么,红了脸推了他一把,娇嗔道:“皇上不饿吗?” 他吻了吻她的唇角,哑声道:“饿了……”然后就把她吃掉了。 等他们腻歪完了,天已经黑透了。两人穿戴好出来,不是用晚膳,该是宵夜了。谢瑶虽然有一点不好意思,但也没怪他纵情,心里反倒暖暖的,感动于他昨夜的体贴。他一贯清冷,难得这样性急,看来昨晚她的确让他难捱。 皇帝见她吃的不多,夹了好多菜给她,见谢瑶还是没什么胃口,就又夹点心,可她还是不肯多吃。元谦还以为是御膳不合她的胃口,叫安庆礼吩咐下去,明儿个抓紧建好禅心殿的小厨房。 谢瑶拦住他,摇头悄声道:“不是不好吃啦……” 皇帝道:“那怎么不多吃些?看你才动了几筷子。” 谢瑶迟疑了一下,还是老实交待,“都这个时辰了,我怕会胖……” 皇帝闻言无语至极,一脸拿她没办法的表情,“病了一场,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他不含情-欲色彩的在她腰上掐了一把,检查结果显然不大满意,摇头道:“这样下去不行,看来以后每晚朕都要给你加餐。” “啊?”谢瑶苦着脸,不大想接受,又不能公然抗旨,只好闷闷的“喔”了一声。 她其实有一点易胖的体质,所以一直有在控制体重。原本少女稍稍丰腴一点也没什么,只是她生来艳色,瘦些还显清丽,若是有了点儿肉便只觉妩媚,不见庄重,不利于她的后续发展嘛。也不怪太皇太后把她往宠妃的路子上定位,她生来便是这副艳丽夺目的的模样,少了几分威严,很容易让男人产生邪欲。 谢瑶又没办法把这些想法解释给皇帝听,难道要她自己说自己胖了会显得很风骚吗= =+她是真的说不出口哇,而且也太苏了好吗。 皇帝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安抚的拍了拍谢瑶的头,柔声哄道:“乖,听话。”元谦也没把话说白,他担心她的身体是一方面,还有就是她现在看起来太小了,他都不太好意思下手。当然这种话,就是打死皇帝他都不会说出口的。 谢瑶又被皇帝哄着吃了一点,直到皇帝估摸着她有七八分饱了,才叫人收了桌子。 她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直说吃的太饱了,一会儿就睡了对身体不好的。皇帝拿她没办法,便拉着她出去消食。 两人系上披风出了门,也不打算走远,就在院子里走一走。他看到那几个大碗缸,里面没有水也没有鱼了,有些可惜的说:“朕给你植的那几株莲呢?” 谢瑶惊讶道:“那是皇上种的吗?早知道我就不叫人移走了。” 相比于她的大惊小怪,元谦只是淡淡的问了句,“死了吗?” “那倒没有,拿到花房里养着了。”谢瑶道:“冬天嘛,总是没办法养在外头了。”不过估摸着以这个年代的养花能力,皇帝亲手种的那几株莲花肯定早就阵亡了,后头养的也只不过是奴才们为了让主子高兴,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替代品罢了。 皇帝点点头,手搭在那缸沿上道:“这光秃秃的不好看。等天暖和些了,还是把你那几尾鱼搁进去,有点儿活气。” 谢瑶歪头看向元谦,故意逗他,“皇上怎么知道我养过鱼?”他头回来禅心殿是她落水之后的事情,那时候早已经把鱼挪到屋里去了,他本不该知道才是。 不过谢瑶这是明知故问,她老早就察觉到皇帝派人打听她的消息了,不然当时她也不会由着后宫那些女人折腾她。 皇帝果然语塞,尴尬的愣住。谢瑶见他那副样子,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元谦知道谢瑶喜欢灯,这些日子他叫人给禅心殿各处都挂上了大大小小的琉璃风灯,灯上打上了漂亮的流苏络子,即使在月光黯淡的夜晚,也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此时灯光之下,她笑容清澈而美好,他温柔的看着她,忽然也笑了起来。 夜风中,他牵着她的手,两人沿着一路的宫灯慢慢的走着,也不叫旁人跟在身边。 谢瑶笑道:“这下可好了,连个提灯的宫人也不必带着,就这样只有咱们两个。” “嗯……”他将她软软的小手包在掌中,心中被她这一句话填的满满的。此前的纠结、郁气、担忧、不安仿佛都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只要她这样陪在他身边,他怎样都心甘情愿。 管她说的是真是假呢。 他忽然很想吻她,他也当真这么做了,也不管会不会有人看见,手上一使力将她拉到怀里,低头亲了上去。 在宫里,这是十分出格的事情。谢瑶挣了一下,没挣开。索性抱住他,陪他疯到底。 他们近身处虽然没有宫人跟着,但为了保证皇帝的安危,下人们离的都不远。一看见这副光景,几个领头的吓得心惊肉跳,却都是默契的别过了头,一个个扮起了木头人,好像什么都没看见过一般。 一个长长的吻结束后,他放开她,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那样惹人怜爱。皇帝摸摸谢瑶的头发,问她,“冷不冷?咱们回去吧?” 她点点头,两人回了里屋,这回是真的到了该睡的时辰了。可皇帝心里好像烧了团火,脑海中总是浮现出方才她明亮的眼神,一时按捺不住,便又抱住谢瑶。 谢瑶吓了一跳,倒也没拦他,只是说:“皇上……等会儿可不许叫人了。”她也会不好意思的,每次完事儿都要告诉下人进来打水,好奇怪好羞耻啊。 他含糊的应了一声,伸手解开她的衣襟。谢瑶现在已经不会那么痛了,两人一次比一次渐入佳境,也难怪皇帝食髓知味,一整晚缠着她不放。到最后谢瑶受不住,故意跟他说:“皇上皇上……已经很晚了哦……明儿我能睡个懒觉,您却得早起上朝哦~” 皇帝充耳不闻,反倒愈发的卖力。谢瑶没办法,使出了些她这个年纪本不应会的技巧,好容易才把皇帝给解决了。 皇帝真没骗她,他是有办法让她睡个好觉……她现在要困瞎了。散步回来后又和谐一番,就不觉着撑了,也感到困了,现在她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想。 他却在她耳边问她,“谁教你的……” 谢瑶迷迷糊糊的反问道:“教我的什么?” 那样露骨的话,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意思大声说出口,便附在她耳边悄声说了。谢瑶羞红了脸,在他胸口挠痒痒似的捶了一下,然后将头埋在他怀里,却是一个字都不多肯说的。皇帝忙碌一日,也是倦了,不再缠着她问,二人相拥而眠。 几乎是刚睡着,谢瑶就听到身边有动静。她迷迷瞪瞪的睁开眼,不悦道:“干什么呀?” 几个小太监正在帮皇帝换衣服,听到她的声音,皇帝低头看她,颇为懊恼的道:“又弄醒你了。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谢瑶清醒了一点,笑着看他,声音还带着清晨的鼻音,“皇上困吧?困吧?” 元谦无奈的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谢瑶低呼了一声,扭过身掀起被子,继续没心没肺的睡了。 等她一觉睡到自然醒,一睁眼就看到映雪和映霜守在她床边,吓了谢瑶一跳。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了,赶紧坐起来道:“怎么了?”一边急匆匆的就要换衣服。 “主子安心吧,”映雪不紧不慢的拿来衣服,笑嘻嘻的说:“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六王妃来了,在外头等了您一小会儿了。” 谢琢?谢瑶皱眉道:“她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儿。” 映霜接话道:“说是进宫来给太皇太后请安的。从泰安殿出来,就直奔咱们这儿来了,带了好些贺礼。” 映雪啐道:“谁稀罕要她的东西!咱们主子如今要什么没有,还看的上她那点儿东西。” 谢瑶听是谢琢,也的确不急了,由着她俩慢腾腾的帮她拾掇,不紧不慢的道:“那也得给她备一份丰厚的回礼,别叫人家寻思咱们小气。” “主子放心罢。”映雪笑道:“这些小事不用您来操心。” 谢瑶点点头,吩咐道:“我饿了,传膳吧。叫上六王妃一起。” “是,主子。”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吻了吻她的唇角,哑声道:“饿了……”然后就把谢瑶吃掉了。 女主,卒。 【全剧终】 这个结局是不是萌萌哒\(≧▽≦)/ 今天回家晚,更新晚了,明天争取多更点=3= 配个灯光的图,美美哒 第62章 第章 昨晚谢瑶被折腾的狠了,一口气睡到接近中午才起来,严格说起来这顿不是早膳,该是早午餐才对。 算起来谢琢给太皇太后请安肯定是一大早就进宫了,而太皇太后要听政问政,不会有太多时间见她,听说连早膳都没留她,估摸着谢琢在谢瑶这儿已经等了好一阵子。 可是等谢瑶见到她的时候,谢琢没有露出一点儿的不耐烦。那张面貌平庸的脸上挂着明显的笑意,好像她们两个当真还是旧时的闺中密友一般。 相比于谢琢的热络,谢瑶只是悠悠笑道:“六王妃不必多礼,坐罢。” “谢娘娘。”谢琢坐了下来,笑眯眯地和她套近乎,“娘娘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阿琢吧!” 谢瑶拿起筷子,不动声色的道:“那怎么好,毕竟身份不一样了。” 听她这么说,谢琢明显感到十分失望。若是谢瑶仍把她当朋友,就该叫她的名字,然后让谢琢也叫她阿瑶。 可谢瑶已经不把她当做自己人了。 她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说不定谢瑶并没有相信谢玥当年所说的话,或者说过了这么久谢瑶已经原谅了她……但看谢瑶的意思是什么都心中有数,只是不想和她撕破脸皮罢了。 相比于只会一味粘着谢瑶的谢玥,谢琢还算是比较了解谢瑶的。她知道谢瑶这人性子倔,决定了的事情不会轻易回头,就像谢玥当年怎么缠着谢瑶,都不会让谢瑶对她敞开心扉一样,谢琢知道,她一味的讨好谢瑶也是没用的。 所以她拿出了第二套方案来。 “其实严格说来……我也不是什么六王妃。”谢琢轻叹一声,愁道。 谢瑶果然抬起眼睛,看她一眼,“你这是什么话。” 谢琢好像很难以启齿的样子,“皇上虽然器重我们家六爷,但几个皇弟里头,封王的只有三王……” 谢瑶了然的挑眉。 她终于知道谢琢为什么来找她了。 为了元谐封王的事情。 看来外人都误会了,以为老三封王有谢瑶的关系在。 表面上看来也难怪他们误会,毕竟三王的正妃和谢瑶是相交多年的闺蜜,在谢瑶生病时三王妃还被她点名入宫探望,这层关系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不过谢瑶想不明白,如果有人再细心一些就会发现,老三封王的时候,谢瑶还没承宠,这事儿跟她根本扯不上关系啊。 就算有人知道皇帝之前在悄悄的留心着她,也不该认为是谢瑶促使了老三封王。皇帝虽宠她,可他一向自制,不是那种为了女人耽误国家大事的皇帝。其次如今当家做主的仍是太皇太后,没有她老人家发话,老三不可能当上河南王。 谢瑶淡淡的打着太极,“六殿下年少有为,深得皇上器重,封王是早晚的事情。” 谢琢笑道:“那就承娘娘吉言了。您不知道,六爷向来留心您的事儿。臣妾先前也嘱咐过他,咱们都是亲眷,既然六爷如今掌着内侍局,就该对莲娘娘多为照顾才是。” “你们有心了。”谢瑶应付着,却是一句实在话都不给。开什么玩笑,元谐封不封王和她有什么关系,她现在只是没倒出手来收拾元谐,难道还真会傻到帮他们夫妻不成? 而且谢琢这个口气是什么意思,倒好像是在告诉她,“我知道我家六爷喜欢你,但是我不计较。看在他这么痴情的份儿上,你是不是要帮他挣个爵位”。 呸,她才不会帮这个忙。皇帝本来就怀疑她和老六有一腿,她脑子进水了才会去为这事儿求皇帝。 谢瑶表现的这样冷淡,按说一般人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就该放弃了,就连谢玥那种牛皮糖也会知难而退,可她谢琢是什么人,哪里会因为谢瑶的这么一点冷淡就放弃。 她从小就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谢琢父亲在世时,不是没有过别的孩子的。只是谢琢知道自己是庶出,如果不是大将军谢泓唯一的孙女,那就更不值钱了。所以她就成了这一房的“独女”。 到了谢葭府上之后,她一个孤女只凭着自己的本事左右逢源,竟过的比谢瑾、谢玥这些正经的谢府姑娘过的还好。若不是最后被嫉妒之心冲昏了头脑,她也不会这么早就跟前途光明的谢瑶生出间隙。 元谐将他们的婚事推迟了那么久,成婚之后又对她颇为冷落,谢琢是个聪明人,短短的几次交谈之后谢琢便明白了元谐对她不满的根源何在,那就是嫉妒。 如果不是因为她愚蠢的嫉妒,他们本可以利用谢瑶这个高枝爬的更高。 谢琢不是不爱慕元谐的,可她也知道以自己的容貌,原本根本配不上芝兰玉树的元谐。在那些独守空房的夜晚,谢琢终于下定决心,她要不择手段的帮助元谐,让他不后悔娶她。 当她主动提出进宫给谢瑶请安的时候,元谐第一次对她露出笑容,握着她的手告诉她,这才是嫡妻应有的大度。谢琢受到了鼓励,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为了让他满意,为了他们夫妻不可限量的前途,谢琢不介意向谢瑶低头。 同样,也不惧怕和谢瑶翻脸。 谁说的只有讨好一条路可以让两个人同船共渡? 是人总会有软肋的。只要她抓住了谢瑶的软肋,何愁谢瑶不做她青云直上的工具? 比起一味的奉承,谢琢更喜欢走这一条路。因为在她内心深处,她实在是嫉妒谢瑶,嫉妒的发狂。 她嫉妒谢瑶生得这样貌美,就如今日,她只随随便便的穿着一身牙白色的素面妆花小袄,便是那样妩媚动人,连她这个女人见了都不得不承认,没有男人会不倾慕这样的美人。 她嫉妒谢瑶有亲生兄弟傍身,谢琅文武双全,对妹妹百依百顺,谢璋机灵可爱,深得长辈喜欢。 当然,那已经是过去时了。谢璋早已经在谢瑾的手下成了半个废人,而这里面,何尝没有她谢琢的功劳。 想起那时候她照顾谢璋时,常氏母女感动的样子,谢琢就觉得好笑。其实她老早就和谢瑾交好,在谢瑾那边卖谢瑶的消息,帮谢瑾不着痕迹的出一些小主意。谢瑶不是很聪明吗?不也一样没有发现。 谢琢越想越有信心,她抬起头看向谢瑶,温柔的笑道:“对了,差点忘记告诉娘娘一个好消息。” 谢瑶看到谢琢的笑容,心底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什么好消息?” 谢琢道:“娘娘的哥哥从了军,娘娘还不知道吧?” 谢琅已经去参军了?谢瑶的确没收到消息,她现在在宫里的情形刚刚好起来,还不到能和宫外自由联系的地步。 这算不上是什么好消息,不过谢瑶也没有过分担心,毕竟有聂怀义聂伯伯照看着谢琅,哥哥的安危暂时还是可以保证的。只要在谢琅二十二岁之前把他召回……应该就可以避免悲剧的再次发生。 谁知谢琢看着她,笑靥如花地补充了一句,“大父听说这个消息十分高兴,直说自己后继有人了,把琅哥哥从聂将军的军营里调到西北去了呢。” “你说什么?!”谢瑶震惊道:“阿兄去了西北?” “是啊。”谢瑾笑呵呵的,眼中颇含深意说:“有我大父亲自带着琅哥哥,娘娘也可以放心了。” 放心个屁! 谢瑶心里都在骂娘了,却不能明说,只能死死的咬着唇,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狠狠的盯着谢琢。 “你到底什么意思?” 谢琢这是在拿谢琅的性命威胁谢瑶。而谢瑶没办法拿哥哥的生命开玩笑。 她今生所作一切,不光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改变亲人悲惨的命运。如果谢琅的命没了,那她所作的一切努力就全都不值得。 她不是没有劝过谢琅不要从军,就一辈子安安稳稳的留在洛阳,可谢琅不忍心看她一个弱女子在宫中孤军奋战。为了做母亲和弟妹坚实的后盾,谢琅那样一个随和的人,这次却固执的要死,怎么都不肯改变参军的意愿。 谢瑶只能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小心再小心,跟紧了聂怀义,不要擅作主张,冒险行动。仗还可以再打,命却只有一条,万万不可逞能。谢琅都笑着答应她了。谢瑶还是不放心,做生意的那几年手里有了些钱,她就培植了一批死士,专门负责保护谢琅,也嘱咐谢琅参军时带着他们一起。 这样谢琅就暂且算是安全了,可这些都是在谢琅跟在聂怀义手下的前提下。 前世谢瑶死时,聂怀义都还活着,所以她坚信跟着聂怀义不会有错。 谢琅当初就是去了西北战场,才会英年早逝…… 谢琅一个大活人,他有自己的主张。如今他被谢泓叫去西北,是有谢琢推波助澜的因素在,但不可否认的是,谢琅自己肯定也是想去的。他胸怀大志,想通过打胜仗快速积累军功,让她在宫里可以轻松一点,让常氏在谢府里可以抬得起头,这些谢瑶都知道的。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难受。 有些事情,终究是她掌握不了的。不是重生过,就可以改变一切。 谢琢见她关心则乱,终于不再似方才那样淡漠,满意的笑道:“该是臣妾问娘娘何意才对。臣妾没有旁的意思,咱们是亲人嘛,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总要互相帮衬着才是。娘娘如今高高在上,帮着六爷说一句话,不过是举手之劳。娘娘是个聪明人,想来娘娘不会嫌麻烦的吧?” 谢瑶冷眼看着谢琢的嘴脸,头一次真真正正的开始讨厌谢琢这个人。 第一次知道谢琢背着她和谢珩谢瑾兄妹交好的时候,她只觉得心寒,却也能理解,毕竟谢琢一个孤女,在亲戚家中讨生活也不容易。只要认清了她这个人,不再把她当做真心朋友便是了。 第二次被谢琢算计的时候,她只当谢琢是生了嫉妒之心,一时糊涂了去。谢瑶甚至还有过短暂的愧疚,毕竟谢琢有多喜欢元谐,她也是知道的。就算她早已不爱元谐,但他们夫妻之间到底是因为她生了间隙。所以她没有对谢琢赶尽杀绝,只是由着她自生自灭。 可没想到,谢琢竟然狠毒至此,用她哥哥的性命来威胁她。 谢瑶的脾气并不算好,前世更是狠决,做了很多不是人的事儿。若不是今生的成长环境幸福了许多,又受到祖父谢沛的教诲,她早就不是现在这副心平气和的样子。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更何况谢瑶不是兔子。 她搭着簟秋的手站了起来,莲步轻移至谢琢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谢琢,冷笑道:“我会和皇上提起此事,不过不是为了你。我警告你,最好不要跟我耍什么花招,因为后果……”她俯下-身,冷冷的盯着谢琢的眼睛,字字如刀,“你承担不起。” 谢琢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谢瑶,在某一瞬间,她竟被谢瑶眼中的煞气骇住。可看谢瑶转瞬间便恢复了平日娇俏可人的模样,谢琢甚至怀疑自己刚刚是眼花了,才会在活人眼中见到那样可怕的神情。 不管怎么样,既然已经达成目的,谢琢便不再多留,起身告辞。谢瑶淡淡的“嗯”了一声,谢琢便被宫人领着退下了。 谢琢走后,谢瑶就一直坐着发呆,直到傍晚皇帝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默默的宫斗综穿完结文,女主是外星女汉子,很牛逼哒!爪机用户戳按钮→→ 电脑用户戳→→ 文荒的亲可以来看看~ 最后吼一句,让留言吞没我吧! 第63章 第章 谢瑶想了很多。 她先前和谢琢那么说只是想要稳住谢琢,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她是不会真的傻到帮助元谐的。帮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谢瑶帮他们做的事情越多,就会越陷越深,同时谢琅的处境也会更危险。 为今之计,唯有先暂且稳住谢琢,然后来一个釜底抽薪,让谢琢再也没办法用谢琅威胁她。 谢瑶还想到,谢琢这么做,究竟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出于元谐的授意?以她对元谐的了解,他并不是这种作风的人。如果找元谐谈一谈,有可能以元谐为突破口解决掉谢琢这个麻烦。 可她又转念一想,自己何尝又了解过元谐呢?向老六求证这一条路,还是走不通。过去她信得过元谐,那是因为爱他,可现在…… 谢瑶想来想去,一会儿想出一个主意,一会儿又被自己否定。映霜她们见她愁成这样,都想帮着来想想办法,可谢瑶只是叫她们都出去,也不让她们请魏南珍过来。这件事情不仅仅是后宅妇人之事,她们是帮不了她的。 傍晚皇帝从御书房回来的时候,就见到谢瑶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没叫宫人通传,人都走到她身后了,谢瑶都没发现。 他双手自后搭在她肩上,谢瑶察觉到有人进来,下意识的微颤,却因知道是他,没有动。 皇帝拍了拍她的肩,像怕吓着她似的轻声问:“怎么了?” 谢瑶挤出个笑来,起身拉着他去更衣,“皇上先换衣服吧,等用完了晚膳再说。” 他就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儿,由她推着去换了便服出来。吃饭的时候,他看她好像没什么胃口,就一直给她夹菜,她竟然都乖乖的吃了,倒叫皇帝颇有几分讶然。 等把膳桌撤了下去,谢瑶也没心思去干别的了。想了一天,终于到了对皇帝开口的这一刻,她竟然还是会有一点紧张。 毕竟,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他们只是刚刚在一起,谁知道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她有些艰难的说:“皇上知道……我阿兄参军的事儿吗?” 皇帝看她见过谢琢之后就好像有心事,本还以为她要说起老六,此时听说她起这个,竟是松了口气,“知道。本想今儿个就同你说,没想到你这便听说了。” 谢瑶窝在他怀里,闷闷的说:“我好担心……” 元谦安抚的拍着她的背,宽慰道:“你兄长能文能武,是个难得的少年英雄,洛阳拘不住他。此去历练,对他也是好事。何况如今匈奴不敢轻举妄动,西北亦无战事,你阿兄不会有危险的。” 谢瑶不语,没有外患便是没有危险?谁知道匈奴什么时候就会进犯?谁知道边境会不会发生小规模的冲突?谁知道会不会产生内乱?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暗算谢琅? 皇帝见谢瑶不说话,只好补充道:“这样吧,朕会派人照顾他,保证他的安全,这样你可放心了?” 当然还是不放心,西北的统领虽是谢家人,可谢泓谢琢和她的立场根本就不一样啊! 不过皇帝能帮她做到这一步也不容易了,谢瑶理解,还是感激的道:“嗯,多谢皇上……” “傻丫头,客气什么。”皇帝爱怜的看着她,有点好笑的说:“你就为这个愁了一整天?都不好好吃饭,又要瘦了。” “晚上不是吃了很多嘛。”谢瑶下意识的顶了一句。 皇帝见她还有力气顶嘴,看样子是没什么事了,就松了口气,正要拉着她去书房练字,就听谢瑶又道:“其实,阿瑶想的不光是这个……” 他心里拉起了预警,脸上却仍旧是淡淡的,不动声色的问她,“还有什么?” 谢瑶却说出了一句让他大为意外的话。 “皇上要是能亲政就好了。” 她真诚的望着他,又重复了一遍,“要是皇上现在就能亲政,那就好了。” 元谦听了这话,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脑子里有些发懵,嘴上却已轻斥道:“胡说什么,国家大事,你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哪里懂得。” “我是不懂……”谢瑶有点委屈的说:“阿瑶只是觉得,皇上亲政比较好,那样什么事情您都可以做主了。” 见她满心为自己打算,皇帝心底自然感动,只是帝王天生的疑心病作祟,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有没有可能是太皇太后叫她试探他? 上午谢琢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然后见了她。她犯难了一整天。 不过刚刚冒出这个念头,皇帝就在心中否定掉了。 不会的。 她不会是太皇太后放在他身边的眼线。 不要问他为什么,他就是坚信这一点。 就算太皇太后让她那么做,她也只是会默默纠结,不会帮着太皇太后窥探他的内心。 不会是那样,也不能是那样。 皇帝这样告诉自己。 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求求谢瑶,千万别做那样的事情。 那会毁掉他们之间最基本的信任。 谢瑶又不会读心术,哪里知道皇帝想偏了。其实太皇太后的确有过那个意思,不过在她认识到谢瑶是个有主意的姑娘后,便不把主意打在她身上了。谢瑶这样的“棋子”,用的好了那就是助力,一旦利用不好,反倒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那样便不值当了。 何况女人若是陷在情爱中,很容易就会丧失理智。太皇太后也怕谢瑶会倒戈,把事情透露给皇帝,反倒坏了他们祖孙之间的感情。 所以皇帝那一瞬间的担心没有成真,但也不是一点儿道理都没有的。 元谦牵住谢瑶的手,两人面对面坐着,他看着她清丽的小脸,温柔的问道:“是谁叫你这样说的吗?” 他发誓,只要她否认,他就完全相信。 “不是啊,我自己想的。”谢瑶好像明白了什么,连忙解释道:“皇上对我好,阿瑶知道。阿瑶虽是谢家人,但更是皇上的女人。” 皇帝在心里早已经相信她,可听到她这样说,心底还是长长的松了口气。不知哪里冒出一股冲动,元谦抱住了她。 “瑶瑶,”他在她耳边,低声唤她的名字,“别叫朕失望。” “嗯!”谢瑶答应了他,同时也有一点奇怪,元谦怎么看起来一点安全感都没有的样子?她不明就里,也不好深问。 反倒是皇帝问她,“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谢瑶从他的怀抱中抬起头来,娇俏的吐了吐舌头,“我要是说了,皇上得答应我,不要太生气。生气了也不要不理我哦。” 皇帝又好笑又无奈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朕一定会生气?” 谢瑶:“呃……感觉吧!” 一般人说这种话之前都会说“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可这句话后面跟着的一般都是让人生气的内容啊,怎么会真的因为加了这句话就不生气了? 谢瑶也就是给皇帝打个预防针。 皇帝笑道:“好,朕答应你,说罢。” 谢瑶道:“今日谢琢找我,让我帮六殿下说项,让皇上给他封王。” 元谦心想,果然还是扯出了老六。 不过皇帝心里吃惊多过猜疑,他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了。 这样也好,反倒说明他们之间坦坦荡荡。 他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谢瑶便道:“她先告诉我阿兄在西北,再提出此事,阿瑶当真不知如何是好,毕竟阿兄在她大父手下做事,总不好叫阿兄得罪了上司呀。” 皇帝被她那样子逗笑,点头道:“所以呢,和朕有什么关系。” “不知皇上觉不觉着,我好像被谢琢牵制住了。”谢瑶微皱眉头,好像很苦恼的说:“皇上对我这么好,我若帮六殿下这个‘姐夫’求情,皇上许是会帮我。可是这样,好像就会有一种皇上也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原本什么时候封王,那都是皇上的事情,怎么能扯上我们后宫女子的干系呢。” “所以阿瑶冥思苦想了一整天,究其根本,为什么会这样?后来我想明白了,因为谢琢的祖父谢泓是西北大将军,手握兵权。他的分量太重了。不仅有军功名望,还有兵权。功高盖主,本是大忌,皇上已经及冠,若是一般的皇帝,应该收回他的兵权的。可是,太皇太后也姓谢……” 她说到这里,怯生生的看向皇帝的眼睛,忽然不说了。皇帝反倒催她,“说啊,怎么不说了。” “嫔妾妄议朝政,皇上没生气吧?”她好像这个时候才记起她是“嫔妾”。 皇帝被她那样子逗乐了,玩笑道:“你继续说,等都说完了,朕再收拾你。” 她听他这么说,心里反倒有底了,继续道:“我就想啊,要是皇上能亲政,收回谢泓的兵权,对皇上也好,阿瑶也就没那么苦恼了。” 元谦揉了揉她的头发,极温柔极温柔的道:“傻瓜。” 她是谢家的姑娘,她能这么说,的确让他非常吃惊。以往只见过为了自己娘家夺-权的女人,倒没见过这样主动放权的。 “皇上不生气吗?”她扑闪着眼睛看他,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小扇子一样,光影下形成两排阴影,看得他心里痒痒的。 他吻了吻她的眼睛,柔声道:“朕怎么舍得生你的气。” 谢瑶心中一软,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心中翻涌。她今晚的话半真半假,她不知皇帝究竟信了几分,可她听得出皇帝的真心。他是那样用心的宠爱她,可是她还没办法完完全全的和他交心。所以她只能以这样循循善诱的方式,借助皇帝的手达成她的目的。 没错,她要夺谢泓的权。 不仅如此,按照她的构设,西北大将军这个重要的位子,还要落到自己人的手上。 皇帝迟早都是要亲政的。她要早早的埋下一颗雷,在关键时刻给对手致命一击。 不过谢瑶不能只靠等了。过去她等得起,可在谢琅去了边境之后,谢瑶不淡定了。 皇帝的亲政,必须提前! 她抬起眼睛看着皇帝,轻声唤道:“清让。” “嗯?”他望着她,眼角眉梢都是柔和的笑意。 “你可信我?”谢瑶问。 皇帝没有迟疑,“信。” “那我助你一臂之力……好不好?”她没有明说,可彼此都明白,她指的是“亲政”。 皇帝还没有亲口承认过他急于亲政。如果他同意了,就等于把自己的本心暴露给她。若她当真是太皇太后的眼线,他很有可能更加远离权力的中心。甚至有可能像他父亲一样,在争权夺位中英年早逝。 可他只是简简单单的说了一个字——“好。” 这么多年都等了,他不是再等不起这几年。可是既然她想,那就满足她吧。 看着她为了谢琅而头疼的样子,他也不好受。 “等朕亲政,朕会给你一个你想要的天下。” 他认真的告诉她,“你不瞒朕,朕很高兴。朕希望你记住,朕不怕你有私心,不怕你违反祖训,不怕你议论朝政。” “朕只怕,你会瞒着朕。” 他这样坦白,谢瑶不禁动容。她动了动唇,一副又是想哭又是想笑的表情,轻轻地点了点头。 皇帝欣慰的笑,伸出大手抚平她眉间的愁容,满腔心事,化作一声满足的叹息,“瑶瑶……”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被自己蠢哭了,本来这章是晚上七点要发的,结果睡觉前才发现竟然设错了存稿箱的时间。。我错了,打我吧~~~~ 第64章 第章 今晚的话题有些沉重,皇帝似乎看出她没心情,也没动她,临睡前两个人躺在一处,她窝在他怀里,把玩着他的头发。平日他束冠,自是英武不凡,不过谢瑶也喜欢看他的头发披下来的样子,简单的簪一下,就是一个翩翩美男子。 曾经谢瑶经常给他梳头发,还梳过不同的发式,不过现在他们俩的感情还没到那个地步,她便暂且忍了下来,先用手指绕着他一绺头发转圈圈。 她专心把玩他的发,他专心看着她,时不时捏捏她的鼻子,扯扯耳朵,动作都是轻轻的,她不觉着疼,只是痒,笑嗔道:“皇上干什么呀!” 皇帝微微笑道:“没什么,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 “瑶瑶为什么那么好看。” 谢瑶被他露骨的情话羞红了脸,长长的“哦——”了一声,赌气似的说:“原来皇上只是喜欢我好看。” 皇帝一时语塞,这个……好像是需要解释一下的。可是该怎么解释? 谢瑶见他认真思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好啦,那么正经做什么,我逗你的啦。” 他又捏了捏她的脸蛋儿,温声道:“小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敢动天子的头发,敢和皇帝你我相称,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当然,他也从未给过别的女人这个机会。 谢瑶见他似乎心情不错,大着胆子问他,“嫔妾斗胆,能不能再问皇上一个问题啊?” “嗯?” 谢瑶尽量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坦荡荡的,“我还没进宫的时候,皇上为什么要问我心里可有六王?” 皇帝猝不及防,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不得不承认,听她提起老六,他心里还是会有一些不舒服,但是事情好像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除非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演技高超,骗过了他。否则从元谦的视角看来,她好像的确很冤枉,和老六不熟的样子。 皇帝淡淡道:“南巡的时候,听说你父曾安排你与彦和见面。” 谢瑶闻言松了口气,笑道:“喔,那个时候啊,皇上竟然都知道啦?” 皇帝听她这么说,忽然有点儿好奇,偷偷看她一眼,见她也看着他,眼睛便飞快的转向别处,“嗯……那个……那你和他,怎么没……?” 谢瑶笑了,“没什么啊?” “你明白的。”他说不出口啊。 谢瑶故意逗他,“嗯……因为我喜欢皇上啊。” 元谦终于敢看她了,却是道:“胡说!”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砰砰乱跳,震如擂鼓,一颗心好像要蹦出胸膛一般。“你那时候还那么小,你懂什么喜欢。” 谢瑶随口扯了个理由,“其实差不多啦,那时我就奇怪啊,为什么大家都很喜欢我,只有皇上对我冷冰冰的,几次见面都不理睬我。”她这么说,明面上是回答他的问题,实际却是在追问皇帝,当初为何对她冷淡。 皇帝道:“这可差多了。”喜欢和赌气好奇,那是一回事吗?到底还是个黄毛丫头,不懂情-事。 他摸摸她的头,道:“朕要学的东西很多,的确无心女色。若不是看你傻成那样……”他或许还要等,等到他亲政,等到他真正能做主的时候再宠幸她。现在不稳定的因素太多了,即使他贵为天子,也不敢保证她一切安好。想到这里,他的心又是一抽一抽的疼,禁不住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柔声道:“你可要答应朕,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 谢瑶本还想埋怨他又说她傻,结果见他突然这样,也有点发懵。头闷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他好像是放心的舒了口气,奖励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谢瑶差点被他的气息冲昏头脑,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思绪,“皇上,我的问题还没问完呢!” “你说。” 谢瑶硬着头皮道:“皇上和六殿下……感情很好吗?” 皇帝松开她,低低的说:“朕与彦和年幼丧父,打小一起长大。几个兄弟中,他与朕最为相投。” 是元谐最会迎合皇帝才对吧!谢瑶心中暗暗鄙视,却不好明说,只能循序渐进,委婉的提醒道:“皇上不觉得,他有一点心机深沉吗?” “嗯?”皇帝表示洗耳恭听。 “嫔妾愚见,六殿下实在是太会收买人心了。”谢瑶见皇帝并无异色,壮着胆子继续道:“我听阿父说,他亲汉臣,却又不疏远鲜卑老臣。广建书院,在民间的声望亦很高。而且我觉得,他明明不喜欢阿琢,却要娶她,只因为她是大将军的孙女儿……皇上就不担心,他会图谋不轨?” 谢瑶会说出这番话来,的确是让皇帝始料未及的。前世她和元谐不仅有情,谢瑶进宫后也是对他余情未了,时不时帮元谐说上几句好话。皇帝大多时候都忍了,但有时也会和她争执。时候久了,元谐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他们心底过不去的一道坎。 此时元谦忽然感到非常庆幸他能重活一世,只为见到这样一心一意为他着想的她。 “他还成不了什么气候。”皇帝徐徐道:“如今汉化改革在即,朕需要一枚马前卒。况且朕尚未亲政,如何轮得到他掌控这天下。” 他看向她平坦的小腹,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等瑶瑶诞下皇嗣,便更没有他的位置了。” “皇上!”他俩才好了没几天,他就提起皇嗣,谢瑶嗔怪的看他一眼,心里却放心了不少。看来皇帝对元谐也不是百分百的信任,这样就好。以后她时不时的吹上几句枕边风,就不信皇帝不讨厌元谐,处置了他。 她想了想,觉得皇帝考虑的也很对。他是要做大事业的人,既然元谐能帮他,那皇帝为什么不用?等把元谐利用的差不多了,再收拾他也不迟。只是这个度要把握好了,别控制不住就行。 谢瑶倒不是很担心这个,今生很多事情都提前了,只要她不出事,皇帝不病重,她未雨绸缪了这么久,到时候拿下一个老六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她提心吊胆了一天,此时终于放下心来,顿觉心情舒畅。今儿个没午睡,她早就困了。放下心事之后,困意顿时如潮水般袭来。 元谦见她睡眼朦胧,忽然想起一事,搂着她的肩轻轻摇了摇,“瑶瑶,先别睡,朕想起一件事。朕知道你与老六媳妇要好,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知道吗?” 谢瑶不知他怎么会忽然说起谢琢,懒懒的看他一眼,混沌的点了点头,在他温柔的注视下睡着了。 看着谢瑶甜美的睡颜,皇帝低声道:“你以为朕当年相信的是谢玥吗?” 见她没有反应,元谦苦笑一声,“不,是谢琢……” “谢琢说你与彦和,青梅竹马,早已生情。朕想着往日恩情,竟然都是虚情假意,比你与慕峥私通更让我难过千倍百倍。因为我知道你不爱慕峥,他只不过是你回宫的武器,可我,可我怕你爱元谐。” 往事涌上心头,似一场虚空大梦,那种心碎的感觉,他至今记忆犹新。 “你说,朕推开心扉,究竟是错还是对?” 他看着她,谢瑶早已睡着了,当然不会回应。他无声的轻扯唇角,极为无奈的长叹一声,拥着她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只虽然睡过了,但目前其实还“不熟”,他们之间还有很多误会和猜疑,这个要慢慢解开~因为我们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所以发现了很多问题,可是当事人是不会那么那么敏感的。而且自古皇帝多疑,谢瑶为了不暴露自己是重生的,也不能直接问皇帝一些问题,很多事情要慢慢发现,循序渐进的问。。 感谢小猪猪扔了一个地雷=3= 第65章 第章 第二天元谦来的时候,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谢瑶迎上去,笑吟吟道:“皇上有什么喜事,也说与阿瑶听听。” 她现在开始犯懒了,也不殷勤的帮他换衣服,就叫小太监代劳,自个儿就站在旁边看着。 元谦道:“刚从皇祖母那里请安回来。倒不是朕的喜事,是几个弟弟的。等过了上巳节,就下诏封他们为郡王。” 谢瑶有点惊讶,“都封吗?”之前抻了这几个皇弟那么久,结果就这么一下子都封了? 皇帝颔首道:“二弟先前封过咸阳王,犯了事给撸了。这次还封给他。三弟仍是河南王。底下几个小的,打老四开始,就只是郡王。” 谢瑶拉他进屋,边走边道:“那也不差了,总比光头皇子来的强。” “是啊。”皇帝这几个弟弟说来也怪可怜的,还不懂事的时候他们就没了父亲。太皇太后一门心思都放在皇帝身上,对他们也疏于管教。只有老六从小会讨大人喜欢,才算稍微得了点儿重视。 皇帝拉着她一起坐下,道:“这下你也不必为难了。” 谢瑶一愣,淡淡笑道:“多谢皇上,叫我卖了这个人情。” 皇帝无所谓的道:“这不算什么,本来最晚明年,朕也要和太皇太后提的,毕竟他们都大了。” 他沉吟片刻,又道:“只是此后找你办事儿的人可能越来越多,朕如今能做的有限,不可能事事顺意。所以帮与不帮,你要先辨别清楚,再同朕提。” “皇上放心,阿瑶会尽量少给您添麻烦的。”毕竟如今仍是太皇太后临朝称制,他为她做的越多,引起的麻烦就越多。 “朕只是怕你惹祸上身。”他拍拍她的手,像个慈爱的长辈,“好了,朕知道你有分寸。”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皇帝又道:“何况这次也是好事。皇祖母看起来也挺高兴。她同朕说,吊着他们这么久,是想让他们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是皇子皇孙就要给他们王位。皇祖母也是用心良苦啊。这回老六按捺不住了,让他媳妇求到你这里来,就说明他们心急了,那这时机也就到了。” 谢瑶点点头,感觉学到了不少。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帝傍晚才做了决定,当天夜里消息便悄悄的传了出去。谢瑶想着谢琢那边听到消息,一时半会儿不会对谢琅不利,心情放松了许多。 晚上她就缠着皇帝不放,搂着他在床帐子里滚来滚去,还大逆不道的压在他身上。明儿是皇帝的休沐日,他也乐得陪着她玩儿。两个人闹腾到了大半夜,结果谢瑶早上被安崇礼叫起的时候就懵了——天,她忘记了今儿个还要给太皇太后请安! 看着睡的很香的皇帝,谢瑶苦着脸,忍着腰酸背痛从床的里侧爬了出来。她怕吵醒他,已经是小心翼翼的了,结果她刚伸出去一条腿,皇帝忽然拉住她的手,吓了谢瑶一跳,腿一软直接坐在皇帝身上。 元谦闷哼一声,却没说什么,只是拉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一屋的奴才们却都已经吓尿了,一个个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高呼“皇上息怒”。 “都散了吧,”谢瑶好笑地道:“你们皇上没生气!” 皇帝没发话,奴才们还是不敢起。元谦侧过头,声音哑哑地斥道:“都愣着干什么!”众人方各司其职,拿衣服的拿衣服,打热水的打热水,忙做一团。 皇帝趁机又亲了亲她软绵绵的小手,然后问她,“要不要朕陪你去?” “不要啦。”她抽出手,翻身坐在床沿,自有宫女伺候她穿鞋。她回首看他,摸了下皇帝的脸。“皇上好好歇着,见天儿的起那么早,要是我都能在早朝上睡着。难得休一日,您再睡会儿。” 他见她说的真心实意,便“嗯”了一声,撒手由她去了。 谢瑶急匆匆赶到泰安殿时,妃嫔们早已经到了。事到临头,谢瑶反倒不急了,大大方方的请了安,然后坐到魏南珍身边。 惠妃率先发难道:“莲婉仪可真是大忙人啊,都敢叫太皇太后等你!” 谢瑶笑道:“比不得惠妃娘娘清闲。” “你!”惠妃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正要说话,却听太皇太后道:“好了好了,都少说几句。阿瑶服侍皇帝辛苦,你们多体谅点儿,一切都要以皇上为先,知道吗?” 众人齐声称是,惠妃冷哼一声,别过了头。 妃嫔们都告退后,太皇太后单独把谢瑶和谢瑾留下,让她们姐妹两个商讨过两天上巳节的事情。 让谢瑾和谢瑶合作,这在谢府可是天方夜谭!可到了宫里,她们毕竟都是谢家的女儿,没有办法,只得凑到一块儿商议。谁叫太皇太后说是看折子,却坐在一边旁听呢。 谢瑾事先拟了一个宴请人员名单,谢瑶看了看,建议道:“既然几位殿下和王妃都叫上了,不如也把两位长公主和驸马请来,这样‘流觞’的时候也热闹些,顺仪觉着呢?” 谢瑾讨厌高平公主,也不想见到那个被自己毁了脸的哥哥,更是嫉妒谢瑶得宠,所以没什么好气的说:“婉仪你睡醒了吗?什么糊涂话都敢说!民间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上巳节是祭祀祖先的日子,你叫她们做什么!” 果然周围没有外人,谢瑾就又露馅了,当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原本昨儿晚上胡闹了半宿,谢瑶是有点没精神,不过就算她原本没精神,看见谢瑾这副样子也精神了。 还挺高兴的,这货还是她所了解的那个样子。 谢瑶很大气的道:“无论皇子公主,都是皇家血脉。公主们平日里无诏不得回宫,逢年过节,叫她们回宫聚聚,让太皇太后享天伦之乐,难道不应该?何况除了大长公主,两位长公主都身处京师,把名单上添上她们,不过举手之劳,又有何不可呢。” 谢瑾还要分辨,谢瑶幽幽笑道:“该不会顺仪是出于某些私人情感,不想见到某人吧?” 谢瑾和高平公主不和的事情,就连太皇太后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谢瑾胆怯的看了一旁的太皇太后一眼,别扭的轻哼一声便不出声了。 等她们终于定好了上巳节之事,谢瑾带着满肚子的气率先告退。原本谢瑶的位份高,要走也是她先提,可是谢瑾气极了,才顾不上那许多,气冲冲的走了。 看着谢瑾的背影,太皇太后摇头道:“这孩子还是太毛躁了些。” 谢瑶不好接话,就只是淡淡的笑,为太皇太后倒了杯茶。 太皇太后满意的看了谢瑶一眼,放下折子,喝了口热茶。谢瑶正寻思着要不要告退,就听太皇太后道:“阿瑶,你看看这折子。” “我?”谢瑶惊讶道:“这,这哪儿成……” 太皇太后慈爱的道:“不碍事,这儿又没旁人。” 谢瑶便大着胆子拿起那份诏书,默念道:“置官班禄,行之尚矣。自中原丧乱,兹制中绝。先朝因循,未遑厘改。朕顾宪章旧典,始班俸禄,罢诸商人,以简人事。户增调三匹、谷二斛九斗,以为官司之禄。均预调为二匹之赋,即兼商用。虽有一时之烦,终克永逸之益。禄行之后,赃满一匹者死。变法改度,宜为更始,其大赦天下,与之惟新。” 太皇太后道:“你以为如何?” 谢瑶放下奏折,微微垂首,低眉顺眼的道:“阿瑶愚见,此法大善。” 太皇太后追问道:“缘何?” 谢瑶:“百官无俸,朝廷以攻战为事,大小官员靠瓜分战利品和收礼为收入,难免滋生*,不利于朝廷清明。此法虽损及部分人的利益,初时会遭到反对,但会澄清吏治、惩治*,杜绝诸多盘剥敲诈,最终有利于百姓。在阿瑶看来,已是思虑周全的佳策。” 太皇太后颔首道:“可还有什么补充?” 谢瑶这回凝神想了想,这是要推行俸禄制了。前世也有过这么一遭,不过当时她对朝政并不关心,只隐约记得…… 谢瑶眼睛一亮,抬眸道:“上巳节之时,皇上会大飨群臣于太华殿。这个时候班赐皇诰,最为妥当。” 这回不等太皇太后追问,谢瑶便道:“俸制十月为首,每季一请。内外百官,受禄有差。这损及了一部分官员的利益,定会使部分人心怀怨怼。若能在上巳节宴会上先提出制皇子封王者、皇孙皇曾孙绍封者、皇女封者,岁禄各有差,可减群臣怨矣。” “不错!”太皇太后不再绷着脸,终于笑道:“早先听闻阿瑶助你阿父治旱,哀家还不信,看来阿瑶的确有几分智慧,不同于一般女儿。” 谢瑶谦虚道:“您过奖了,阿瑶不过耳濡目染,所学不及太皇太后一二。” 太皇太后用一种怅然的语气道:“不行啦,哀家老啦……”谢瑶正要说话,太皇太后抬手止住她,继续说着:“阿瑶不必说些漂亮话与我听,哀家这辈子已经听的够多了。是人总会有老的那一天,英雄尚且垂暮,我一妇人,又何能免俗?这几年一日不如一日,迟早耳聋眼花,不能经事。” 她叹了口气,也是喘了口气,又道:“不是姑祖母贪权,不肯放手,实在是如今的情形,叫我放心不下。咱们大辽要坐稳这江山,汉化改革势在必行。哀家能看出,皇帝是有那个心的,只是他毕竟是鲜卑人,身体里流着鲜卑人的血。究竟能做到几分……哀家也说不好。” 谢瑶忙道:“您放心,皇上才高学广又能文善道,他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又打小跟在您身边学习帝王之术,想来定会沿着您的执政思路,开创大辽空前的盛世。” 太皇太后点点头,深深的望向谢瑶,“是,皇帝是个好孩子,哀家只是顾虑太多,不能全然放心。如今有你在,哀家也松快了不少。” 太皇太后招招手,道:“阿瑶,你坐过来一些。” 谢瑶从善如流的坐到太皇太后身边,老人家拉住她的手,和蔼的道:“好孩子,你要记得,永远记得,你是汉人!这江山是鲜卑人打下的,可咱们不能让汉人受欺负。当然,咱们的目的也不是骑到鲜卑人头上。只有民族融合,才是治世之策,你明白吗?” 尽管谢瑶对太皇太后早已经没有那么依恋了,可是听到她这番言论,谢瑶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阿瑶明白,只是……” “只是你奇怪,为何哀家要与你说这些对不对?”太皇太后又笑了,笑容里透着一丝无奈,“姑祖母虽贵为太皇太后,但也是人,是人就会有自己的私心。姑祖母苦心经营了一辈子,不仅仅是为了元家的天下,也是为了咱们陈郡谢氏的富贵。皇帝早晚都是要亲政的,到时候哀家就不顶用了。所以皇后,必须出自谢氏。” 谢瑶眼皮一跳,心跳不自觉的加速。就听太皇太后长叹道:“阿瑾是你的姐姐,她是什么样子,你也知道。可她是嫡长女,咱们既然要学汉人的礼法,皇室便不可不做出榜样。所以这个皇后……必须由她来做。” 即使早已料到太皇太后的打算,谢瑶听到时,还是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落寞的笑了笑,温顺地道:“阿瑶明白,一切但凭姑祖母做主。” “哀家的话还没说完……”太皇太后直视着谢瑶,原本稍显浑浊的双目明亮而锐利,须臾不离,“但若有一日,谢瑾所作所为不利于江山社稷,到了皇帝再也容不下她的时候……” “阿瑶你,可以取而代之。” 谢瑶震惊的望向她。 可以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 那么太皇太后的意思就是……和谢瑶自己构设的一样,把谢瑾当成挡箭牌,堵住世人悠悠之口。在谢瑾实在支撑不下去的时候,由谢瑶顶上。 谢瑶是为了自己,而太皇太后是为了谢家。如果谢瑾注定做不好一个皇后,那么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由谢瑶来坐这个位置。 结果对太皇太后来说都是一样,或许,由谢瑶做皇后,还要更好一些。 只是太皇太后也有自己的顾虑。谢瑶是好,除了出身低于谢瑾之外,才情,美貌,情商,样样都十分出色,非常适合在这深宫生存。 可是她太好了,反倒容易脱缰,太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她今天把自己的打算都说出来,然后告诉谢瑶,“过去这大半年来,哀家一直竭尽心力的教导阿瑾。可她顶多只能在表面上做做样子,内里早已定性。哀家这把老骨头,不知还有几年能用来教她,阿瑾是指望不上了。所以从今往后,你也要日日来泰安殿,哀家也要教你。” 谢瑶闻言喜不自胜,虽不至于咧嘴大笑,亦是唇角上扬。这种得到认可的感觉太好了!她自己想要上位,和太皇太后认可她接班,这完全是两个不一样的概念啊! “阿瑶谨遵姑祖母教诲!” 太皇太后点点头,满意的笑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来今日之事就算哀家不嘱咐你,你也不会同第二个人说起。” “这是自然。”这是太皇太后从未给过她的信任,谢瑶不会辜负。 太皇太后道:“好了,哀家还有事,你先退下吧。回去之后好好伺候皇上。抓紧了皇上,才有你的好日子。” “是。”谢瑶起身告退,“嫔妾告退。” 谢瑶走后,柳姑姑自偏殿走出,看着谢瑶的背影道:“太皇太后,您终于下定决心了?” 太皇太后闭了闭眼,将那折子扔到一边,疲倦的道:“要坐在我这个位子上才明白,皇后并不是那么好当的。若是阿瑾中用,我也不会想到这一步……只是阿瑶虽聪明,小主意还是多了些,需得磨砺一番,才能成大气候。” 柳姑姑记在心里,垂首道:“您说的是。” 与其同时,谢瑶快步走出泰安殿,只觉天朗气清,心情从未有过的明艳。只是等她冷静下来,细细思索一番,又觉奇怪。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太皇太后这一世有了这样大的改变?太皇太后是真心想要扶持她,还是只是想要暂时稳住她呢? 毕竟皇上这么多年来就没正儿八经的宠过谁,一下子连续几日都宿在她这里,太皇太后有没有可能是怕她心太野了,威胁到谢瑾? 又或者太皇太后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她? 谢瑶一时想不明白,又不想回宫,便去了云影楼,然后悄悄的让映霜去请柳姑姑。 结果映霜才走了两步,谢瑶便拦住了她,摇头道:“罢了,你下去守着吧。” 她想一个人静一静。柳姑姑或许知道原因,但她毕竟是太皇太后的人。太皇太后说过,不要将此事说与第二个人听。她若为了急于解惑就找柳姑姑出来,只会让自己显得轻浮不稳重。 谢瑶决定从头开始分析。她屏退下人,坐在地上,随手拔下一根簪子,似乎是无意识的在地板上划。嘴中却念念有词,计算着从她重生那一刻开始这一世发生的变数,究竟足不足以让太皇太后改变原本的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快来收藏默默的专栏吧^ ^爪机用户戳按钮→→ 电脑用户戳→→ 第66章 第章 最早的变数,发生在谢瑶六岁那一年。到了平城之后,她揭发了元氏的谎言,跟随父亲回到了洛阳。随后谢葭当上了地方官,逐渐掌握了实权。 而谢瑶不仅掌管了后宅,还时不时的帮谢葭出点小主意,越来越得父亲的器重。直到陈郡大旱的那一天,谢瑶美名广传,也受到洛阳百姓的爱戴。 反观谢瑾那一边,原本元氏将谢葭骗回平城之后,谢瑾本应是同父亲一起生活的。谢葭虽不宠谢瑾这个女儿,但谢瑾毕竟是嫡长女,谢葭亦对她悉心教导,老早便请人教授谢瑾的礼仪。可今生谢瑾完完全全是在元氏身边长大的,她跟着元氏耳濡目染,愈发的不知轻重,被养歪了。 简而言之,就是前世的谢瑾没这么差,谢瑶也没这么好。姐妹俩摆在一起,差别还没那么明显。 除此之外,谢瑶忽然想起一个关键的因素——皇帝。 前世她是宠妃不假,可情形与如今完全不同。在她之前,皇帝宠过貌美的高寄云,也幸过美丽张扬的谢瑾。直到皇帝在谢府对谢瑶一见倾心,将她召入宫中,谢瑶才成为新一任的宠妃。 而且就算她是宫中公认最得宠的妃子,皇帝偶尔也会去别人宫里。不然后面的那些孩子是怎么来的?谢瑶无子,他却有那么多孩子。他是对她好,可她并不是独一无二的。 但今生不同。在她之前,宫中便无真正意义上的宠妃。在她之后……起码现在,皇帝往禅心殿跑的最勤,别的地方,早已经门庭冷落。 太皇太后放权之后,为了保证谢家家门的兴旺,自然需要一位皇后顶替上她的位子。从身份上来看,谢瑾最为合适。可皇帝对她明显无意,当真会因为她是皇后便听从于谢瑾?皇帝独宠谢瑶,谢瑶难道就不会有野心吗? 与其上谢瑶自己上位,倒不如太皇太后提前规划好一切。左右最终受益的,都将是谢家。如今她未雨绸缪,把谢瑶也教好,让谢瑶不要心急,在最合适的时机顶上谢瑾的位置,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也不排除另一种不太好的可能,太皇太后也可能是在替谢瑾试探她。 谢瑶只能是尽最大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希望能收获最好的结果。 她发呆想事情的时候,没注意身后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皇帝一开口,着实将她吓了一跳。 “做什么呢?” 谢瑶吓得轻呼一声,捂住胸口,回眸看他,埋怨的瞪他一眼,“皇上!吓死我了!” 今日是休沐日,他没有穿明黄色的龙袍,而是着了身白底蓝纹的玉绸袍子。长发一半披散下来,一半束起,不见平日里的庄严,多了分少年气息。 好吧——看在他这么好看的份上,谢瑶决定不跟他生气。 他一脸无辜的表情,还问她,“我的脚步声很轻吗?”言下之意,是她想事情太专注了,没听到他的声音而已。毕竟从楼下上来,木质的楼梯都会发出声响。 谢瑶不说话,负气的背过身去。元谦站不住了,走到她面前,向她伸出了手,“起来吧,坐在地上多凉。你那宫女也是的,都不知道寻个垫子给你。” 谢瑶就着他的手起来,小声抱怨道:“皇上越来越婆婆妈妈的了。” 她话音未落,他臂上忽然一用力,猛然将她拉进怀里。谢瑶挣了一下,推他一把,“哎呀,干什么呢。” 他却雷打不动一般,将她禁锢在怀中,淡淡的发问,“你刚才说什么,嗯?” 谢瑶哭笑不得,“说皇上好英俊,迷的阿瑶七荤八素。” “又胡说。”他终于放开了她,在谢瑶脸上捏了一把,然后牵着她的手,走到窗边,带着她看远处的景色。 但见雾云缭绕,古木参天,远方的亭台楼阁若隐若现,恍若人间仙境。 “这里可真美。”谢瑶禁不住赞叹。“要是能再高一些就好了。” 皇帝看她一眼,淡淡道:“等过几年,朕给你在宫中盖一座楼阁。” 听到他这么“破费”,谢瑶没像一般妃嫔那样大惊小怪,而是笑嘻嘻的说:“行,不过也别建的太高了呀,爬楼也是很累的。”没有电梯的年代,想住高层都是奢侈~ “小懒蛋。”他温柔的笑骂。 “大色鬼。”她反唇相讥。 “你说什么?”皇帝又来那一招,让她再说一遍。谢瑶最怕他问这句,弱弱的挠了挠头,小声辩解道:“那个……本来就是嘛……要不是皇上,今儿早上我也不会迟了。” 听她这么说,皇帝收起玩笑的表情,很认真的问她,“谁为难你了吗?” “没有没有。”想起太皇太后的话,谢瑶就很开心,感觉自己这些年来付出的努力都值得了。她笑了笑,忽然想到皇帝怎么会来云影楼?看他这样子,难道是担心她在泰安殿受了欺负? “那就好。”他侧身看着她,微微的笑着,“若是在外面受了气,千万别一个人憋着,难受了就告诉我,知道吗?” 谢瑶笑着问他,“那要是皇上欺负我呢?” 皇帝愣住,“朕不会的。” 谢瑶用表情表示不信,虽说君无戏言,可皇帝也是人啊,怎么会没有惹人生气的时候。 元谦摊手道:“好吧,那你说怎么办?” 谢瑶想了想,笑道:“嗯……皇上欺负我一次,就要满足我一个愿望,无条件的满足,怎么样?” 皇帝无奈的看着她,“你要杀人放火,发动战事,朕也要听吗?” 谢瑶嘟嘴道:“阿瑶像是那种坏女人吗?” 皇帝不假思索的道:“当然不是!” 谢瑶撒起了娇,“那皇上就答应我吧~保证是皇上做的到的事情。” “那……好吧。”元谦挫败的发现,他拿谢瑶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还提什么改变命运? 他都不忍心拂了她的意。 到头来,元谦是徒有一颗当明君的心,只要她趴在他身上,勾住他的手臂,软软的唤一声“皇上~”,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皇帝不知,正是由于他对谢瑶的宠爱,促使了太皇太后下定决心,对谢瑶说出今天那一番话来。 泰安殿里,柳姑姑给太皇太后捏着肩,温声细语的道:“阿瑶这孩子,从小就细心。那时候她才多小啊,就知道如何不吵不闹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太皇太后点点头,“她也是个沉得住气的,前半年咱们给她和皇帝制造了多少机会?可她自个儿都不着急。当时咱们还寻思着,这孩子是不是缺这根筋。现在看来,她是根本不想用那些低级的段数往皇帝身边凑,倒显得自己不尊重。” “可不是,”柳姑姑接话道,“瞧她现在,把皇上把的多紧。” 太皇太后笑道:“哀家这个孙子,从小就懂事,可也乖巧的有些过分,少了些自己的主意。可元家的人都是些什么性子?瞧瞧先帝就知道,皇帝这是藏拙,在压着自己呢。如今他能为了阿瑶站出来,头一回跟哀家提要求,看来他对阿瑶,的确是用了几分真心。” 柳姑姑替她高兴道:“有莲婉仪接您的班,太皇太后也该放心了。” 谢瑶能够左右皇帝的决定,让皇帝不惜暴露自己对政治的掌控欲,可见皇帝是对谢瑶动了真心。太皇太后只要控制住谢瑶,就能控制住皇帝,掌控这天下。 太皇太后笑了笑,摇头道:“还不能放心的太早,阿瑶毕竟还年轻。年轻又聪明的小姑娘啊,就怕聪明反被聪明误,没把智慧用到正途上。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教她沉得住气,千万不能为了权位急于把阿瑾顶下来,那样就全完了。” 柳姑姑点了点头,感叹道:“您的一番苦心,也不知她们姐妹能否理解。” 太皇太后浅浅的笑,目光淡然而沉稳,“哀家不需要她们的理解,只要哀家所为有利于谢家,有益于这天下,哀家也就心满意足了。” 柳姑姑念了声佛,道:“太皇太后真是个难得的慈善人。” “好了,少来拿话哄我。”太皇太后嘴上这么说,眼底却还是笑意满满,“你不是与阿瑶相熟?得空多教她几分,别叫她把路给走歪了。阿瑾那里,一定要瞒紧了。不然又作出什么蠢事来,哀家可没那个精力给她收拾烂摊子。” 柳姑姑应了一声,心中却是一动。她忽然想到,此事不能透露给谢瑾,那……可不可以透露给惠妃呢?惠妃虽说不上是愚不可及,但是向来胆大妄为。如果惠妃知道谢瑶也有可能当上皇后,她会是什么反应? 惠妃之父李冲是太皇太后的“知心人”,太皇太后的许多主意都会说与他听。所以柳姑姑估摸着,李冲对此事也是心中有数,只是不会告诉惠妃。如果惠妃知道此事,太皇太后头一个怀疑的肯定也是李冲,而不会是她,那样柳姑姑就能撇的一干二净……至于惠妃怎么闹,李家怎么倒霉,这些又与她何干呢? 她不是太皇太后,不为谢家人,不为这天下,她只想报了自己的仇! 柳姑姑冷不丁冒出这个想法来,自然不会傻到去问太皇太后可不可以。给太皇太后捏完了肩,她便叫来两个小宫女过来伺候太皇太后,然后笑道:“奴婢突然想起来,关于上巳节宫宴还有几件事情没交待给莲婉仪,奴婢这就去一趟禅心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萌物们~=3= 888406扔了一个地雷 娜娜扔了一个地雷 第67章 第章 柳姑姑出了泰安殿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一旦惠妃闹了起来,太皇太后说不定会联想到她今日的反常。今日是皇帝的休沐日,他很有可能会在禅心殿。柳姑姑说要去禅心殿,那不就是打扰皇帝和谢瑶相处了吗?以柳姑姑平日的为人,她是不会这样处事的。 柳姑姑冷静下来,越想越不妥,于是打发了个一直跟着她的宫女秋蝉去了禅心殿,要和谢瑶约个时间见面。 太皇太后见她去而复返,怪道:“怎么又回来了?” 柳姑姑笑道:“奴婢糊涂了,太皇太后也不拦着奴婢点儿。宴会的事大,哪里大的过皇上。他俩正好着呢,我这老货去捣什么乱。这不,奴婢支了个丫头过去,回头莲主子得空,再说也不迟。” 太皇太后点点头,这一茬就算揭过去了。 那边皇帝和谢瑶在云影楼耳鬓厮磨完了,到了用午膳的时间才回禅心殿。谢瑶先把皇帝推进去换衣服,然后才出来向秋蝉问话。等秋蝉说完,谢瑶沉吟道:“嗯……你去问问柳姑姑,明天皇上上朝之后,她有没有时间过来。” 秋蝉领了命就要走,谢瑶拦住她,笑道:“你这孩子,心眼忒实,也不留下喝杯茶再走。” 秋蝉笑眯眯道:“承蒙莲主子关心,映雪姐姐刚刚给奴婢吃过点心了,这还赶着回去复命,不敢耽搁太久了。” “好个机灵的丫头。”谢瑶对映霜道:“别亏待了你秋蝉妹妹。”映霜应了一声,谢瑶才点头走了。 秋蝉人不大,但却是打小儿就进宫的。他们这样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比一般宫人精明许多,而且还有一个独特的小圈子,不容小觑。谢瑶现今得宠,但也得防着被人穿小鞋,这些宫人看着人微言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呢。 谢瑶回到殿内,皇帝已经换好了便服,正等着她回来。他坐在一边,看她换下外出服,然后便叫宫人都退下。 谢瑶正好奇他要干嘛,就见元谦拍了下自己的大腿,伸出双臂,对她道:“过来。” 要抱抱。 “噗。”谢瑶没忍住,笑了起来,“怎么还要抱啊?”嘴上埋怨着,人却走了过去,坐在他怀里。 “朕看看这几天吃沉了没有。”他好像真的是在检查她的体重,掂了掂,摇头道:“还是不行。” 谢瑶无语……这个,每天晚上还看不出来吗。 他俩之间的耻度真是越来越高了。 午膳的时候谢瑶又被投喂了好多好吃的,谢瑶吃到七八分饱了就不肯再吃,抓住皇帝的手要他摸自己的肚子。 皇帝摸的时候,她就故意鼓了一肚子的气。他一眼识破,轻轻拍了一下,她就绷不住了,笑了起来。 元谦无奈的摇摇头,见她也的确吃的差不多了,便不再勉强。 饭后皇帝看了会儿泰安殿送出来的折子,谢瑶就陪在一边看她的游记杂谈。或许是前世被禁锢在后宫中太久了,谢瑶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问他,“皇上,以后你出巡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啊?” 元谦愣了一下,看了眼她手里那本游记,问道:“在宫里闷了?” 谢瑶随口扯了个谎,甜死人不偿命,“人家只是不舍得离开皇上嘛。”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艰难道:“去行宫避暑还好说,巡河登山之类的太苦,你受不住。” 谢瑶故意有点不高兴的说:“皇上是要出去找小妖精了吧~” “……噗。”皇帝又被她逗乐了,折子也不看了,起身道:“走,午睡去。”他先收服她这个小妖精…… 两人头一回一起午睡,当然睡不着,闹了一通,累了才消停下来。 他给她擦身子的时候,谢瑶好几次都有告诉他皇后那件事的冲动,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不该说才好。 皇帝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知她是有心事,但也不勉强,只是拍了拍她的背,温声哄道:“睡吧。” 结果谢瑶这一觉又睡沉了…… 不过她这一回再也不用担心晚上会睡不着了,因为……皇上大人会帮她解决的嘛= =。 总之第二天送走了休息的非常好的皇帝之后,柳姑姑如约而至,来到了禅心殿。 谢瑶起的晚了点,柳姑姑都到了她才刚开始洗脸。她不好叫人家久等,就没来得及上妆,直接出门见客了。 柳姑姑见她清清爽爽的样子,看起来更加显小。可她知道,这位主子可不容小觑。如今的谢瑶,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要婉转的求她帮忙的谢氏四女了。 “给莲主子请安了。”柳姑姑客客气气的行礼,谢瑶赶忙拦住,笑道:“姑姑多礼了,快坐。” 柳姑姑推了一下,才挨着半个身子坐了。坐下后却不急着说话,而是看向周围的几个宫人。 谢瑶会意,将他们打发了出去,柳姑姑这才放心道:“莲主子,昨儿个太皇太后都同您说了吧?” 谢瑶昨天可是不淡定极了,幸亏在云影楼缓冲了一番,这时候见到柳姑姑才不至于那么激动,“是啊。” 她只是淡淡的对付了一句,也是怕柳姑姑并不知情,在套她的话。 柳姑姑倒是坦诚,直接道:“太皇太后属意您做皇后的事情,老实说,估摸着也就四个人知道。” 谢瑶这才道:“我就知道,她老人家不会瞒着您。” 柳姑姑笑道:“莲主子只管放心,奴婢是看着您长大的,打您进宫起,奴婢就是您这边儿的人了,断不会坑了您去。” 谢瑶道:“我自然晓得姑姑的心意。” 柳姑姑口中的这四个人,指的应该就是太皇太后本人、柳姑姑、谢瑶和……和谁呢? “不过,还有谁知道此事?”谢瑶顿了一顿,“是皇上,还是李冲?” 柳姑姑道:“皇上并不知情。太皇太后爱重李冲,而惠妃是李冲的女儿,立后的事情也和惠妃有关,李冲不可能不知道。” 谢瑶默了一默,垂眸喝了口茶,幽幽道:“不知姑姑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如果是想借助谢瑶的手帮她报复李冲,那没有可能。谢瑶之前高调的和惠妃打擂台,是要对付李家,但还不是现在。尤其是谢瑶尤其讨厌被人利用。如果不是对她有利的事情,她不会轻易去做。 柳姑姑道:“奴婢不瞒莲主子。奴婢想出一策,不如咱们将此事透露给惠妃,让她找太皇太后闹去。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太皇太后定然会怀疑到李冲头上,惠妃也落不了好!” 谢瑶凝神想了想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惠妃要是知道谢瑶要当皇后,肯定会气个半死,很有可能跑去找太皇太后闹腾。毕竟谢瑶与谢瑾不同,一是她是庶出还是汉人,二来谢瑶和惠妃有过多次过节,谢瑶要是当上了皇后,那就绝对没有惠妃的好日子过。惠妃肯定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可是这样一来,实际上也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 “姑姑,此计不妥。”谢瑶郑重道。 柳姑姑报复心切,一听就不大乐意,只当谢瑶不愿经事,不乐意帮她这个忙。“莲主儿,奴婢不需要您出面,您只要坐山观虎斗便是了。” “不行。”谢瑶坚决的道:“姑姑听我一句,万万不可贸然行事。” 柳姑姑压住气,沉声道:“娘娘此言何解?” 谢瑶娓娓道来,“太皇太后信任你我,才把此事告诉咱们。若是被惠妃知道了,太皇太后是不能怀疑到我头上,毕竟我和惠妃势同水火,先不提我会不会蠢到去和惠妃显摆,我说的话,惠妃八成也是不信的。那么余下便是您和李冲。太皇太后信任您不假,可若这一回太皇太后就是相信了她的枕边人,那姑姑您该怎么办?” 柳姑姑一听,如同兜头被人浇了一盆凉水一般,猛地清醒过来,感激道:“多亏娘娘教我!” 谁人没点儿苦楚,看着柳姑姑这副样子,谢瑶心里也不大好受,毕竟柳姑姑是于她有恩的人。 谢瑶见她又羞又愧的样子,安慰道:“其实姑姑为我好,阿瑶都明白的。不然姑姑自个儿做了主,把这事儿捅漏出去,到时候阿瑶一点儿都不知情,那便被动了。” 一旦那样,谢瑶就会惊慌不已,害怕太皇太后怀疑到自己头上,又不知道到底是谁坑了她。她的皇后,估摸着也就做不成了。 柳姑姑还是聪明的,知道事前来找谢瑶商量一下。 柳姑姑见她这样善解人意,给自己台阶下,真是老脸没地方搁,起身给谢瑶行了个大礼,惭愧道:“娘娘英明,奴婢愧不敢当!” 谢瑶这回没有起身相扶,等柳姑姑行完了礼,谢瑶才抬手虚扶起她道:“姑姑平身吧。您的心情阿瑶能够理解,如果姑姑实在想给她们点颜色瞧瞧,阿瑶倒有一个法子。” 柳姑姑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问道:“什么法子?” 谢瑶撇了撇浮在表面的茶叶末子,抬眸看向柳姑姑,悠然笑道:“就是姑姑刚才说的那一句,坐、山、观、虎、斗。” 她由着惠妃和谢瑾这两人蹦跶了这么久,也是时候敲打敲打她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台词实在太甜,写着写着我自己都要笑场。。 (对手指)上一章都木有评论。。很打击人家双更的积极性的有木有【黄桑傲娇脸 默默晚上没吃饭一直写到下半夜,是不是要给个爱的抱抱~(^_^)~ 第68章 第章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宫里悄悄的流传出了一个小道消息——太皇太后要册惠妃为皇后了! 宫女们三五个一堆,太监们七八个一团,凑在一处,无人不在议论此事。 勤荣殿里,听梅急匆匆的走到惠妃身边,强压着浮于脸上的欢喜之色,叫道:“惠妃娘娘!” 惠妃正在无聊的逗鸟,她近日心气不顺,就用金簪扎着笼子里的鸟儿玩。惠妃闻声头也不回,不耐烦的道:“怎么了?” “娘娘大喜啊!”听梅突然跪下来,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把惠妃给跪懵了。 她转过身来,奇怪的问,“本宫何喜之有?” 听梅声音颤抖地道:“宫里面现在都在说,您就要做皇后了!” 惠妃一怔,金簪自手中脱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过了好半天,惠妃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说什么?” “恭喜皇后娘娘!”听梅大声道。 惠妃险些站不稳,听梅赶紧起来扶住了她,堆着满脸的笑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您在宫里熬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有回报了!” 惠妃咧起嘴笑了,由于情绪激动,嘴角一抽一抽的。她握紧听梅的手,不确定的问,“怎么不是谢瑾呢?” “她呀,一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才进宫几天,怎么能跟您比?”听梅奉承道:“娘娘是陇西公的嫡出女儿,又进宫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能因为谢顺仪姓谢,就选了她做皇后呢?您虽然不是谢家的姑娘,可是和太皇太后也很亲呀!” “说的也是。”惠妃得意道:“有阿父在,他一定会帮我的,谢瑾算个什么。” 惠妃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小太监结结巴巴的一声通传,“谢顺仪求见!” 惠妃正想看看手下败将的惨样,冷笑道:“让她进来吧。”谁知惠妃话才说完,谢瑾就冲了进来,显然不是得到允许才进殿,而是硬闯进来的。 惠妃此时自诩身份贵重,哪里还容得下她,大声斥责道:“谢顺仪,你有没有规矩,这勤荣殿也是你能乱闯的吗?!” 谢瑾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我这还不跟你那不要脸的阿父学的,他都敢自由出入泰安殿了,你这勤荣殿算什么?” 惠妃闻言震怒,不可置信的看向谢瑾,“你,你说什么?” 谢瑾毫不畏惧地重复道:“我说你们李家不知羞耻!” 惠妃忍无可忍,抬手甩了谢瑾一个巴掌,“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 谁知谢瑾也不甘示弱,反手又还了惠妃一个耳光,“是你注意你的嘴巴才对!你以为你到处散播你要当皇后的谣言,你就真能当上皇后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靠着下三滥的手段起来的家族,也敢和我陈郡谢氏相提并论?我呸!” 惠妃惊呼一声,气得直跳脚,“你竟然敢打本宫?你算什么东西,你竟然敢打我!”惠妃喊道:“来人,把这目无尊卑的东西给我捆起来!” 勤荣殿的太监闻声倒是都进来了,只是无人敢动谢瑾。毕竟谢瑾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人。 谢瑾得意道:“看见了吧,惠妃娘娘,你最好看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有没有资格做这个皇后!”说罢恨恨的哼了一声,大摇大摆的转身离去。 “你!”惠妃气得肝胆俱裂,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她是要当皇后的人了,怎么能平白挨了她这个死丫头一巴掌?以后她还要不要做人了?惠妃越想越不服气,拍案道:“走,去泰安殿!我要找太皇太后评评理!” 结果赶巧了,谢瑾出了勤荣殿,也跑到太皇太后那儿去了。 两人跑到泰安殿去,像两个泼妇一样当街对骂,骂着骂着就动起手来,扭打做一团。直到太皇太后动了怒,把她们两个分别关了起来,此事才暂且算完。 以上就是惠妃和谢瑾的撕逼大战,听着都觉得好疼。 谢瑶听说消息的时候,正在和魏南珍一起择选上巳节宴会的菜肴。她两人意趣相投,魏南珍心又细,商量起事情来事半功倍,给谢瑶省了不少力气。 谢瑶就道:“这下好了,谢瑾也不用管事儿了。本来就是,她从来没管过家,还处理宫务呢,怎么可能?什么事儿都做的一团糟。倒不如叫阿姐你来管。” 魏南珍慢声细语的道:“我也就是给你帮帮忙,真要我出主意,我也是不行的。”倒也不是不行,而是不肯,魏南珍向来不喜欢出挑拔尖。 谢瑶笑道:“阿姐过谦了。” 魏南珍闻言责怪的望她一眼,“你这妮子,怎么可以说出皇上的名讳。” 谢瑶一愣,才发觉自己失言。她在元谦面前随意惯了,哪里顾过这些。除了起初叫他字的时候,谢瑶的确慌了一拍,不过后来见皇帝对她百依百顺,谢瑶渐渐就没那么怕皇帝了。 魏南珍温声道:“好了,你别放在心上,我也就是说说。现在宫里头盯着你的人多着呢,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谢瑶含笑点了点头,不过今日最大的新闻却不是出自她的禅心殿,而是勤荣殿和泰安殿,一出又一出,好戏唱的热闹。 白日闹了这么一出,太皇太后身心俱疲,傍晚李冲求见都给挡在了门外。 柳姑姑劝她,“您也别太生气了,惠妃娘娘也是拉不下脸才会出此下策。毕竟她入宫最早,资历最深,谢顺仪又年轻冲动了些。被她压在头上,惠妃娘娘肯定不服。” “是哀家把惠妃宠坏了。”太皇太后长叹一声,“李家祖上是什么出身,谁不清楚?哀家原本只是想给媛华谋个好前程,谁知竟把她的心养大了,还想用传言逼得哀家立她为后。” 太皇太后一想就觉得悲哀,今天惠妃和谢瑾你一眼我一语的吵架,惠妃言语间透露出对她偏心谢瑾的不满,谢瑾也对太皇太后和李冲之事冷嘲热讽,太皇太后听着又是气愤又是伤心。 “经过此事,哀家和李冲也得保持些距离才是。年纪都大了,也该注意些了。”太皇太后突然泛起一阵咳嗽,柳姑姑赶忙端茶倒水。 太皇太后就着柳姑姑的手喝了一口,摇头道:“阿榕啊,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见李冲吗?” 柳姑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十分自然,“奴婢不知。” 太皇太后沉重地道:“哀家现在在想,媛华为什么会突然闹了起来。哀家打算立阿瑾为后的事情,李冲是知道的……有没有可能是他和女儿说了皇后另有其人的事,在背后策划了这么一出……” 柳姑姑原本听说太皇太后怀疑是谁挑起的头,还担心惹火烧身,谁知此事竟令太皇太后与李冲生了间隙,怎么能不让她高兴?可她不敢表现出来,只好压着喜意劝道:“太皇太后就别想那么多了,左右您压根也没打算立惠妃,正好趁机敲打敲打李家,省得将来他们再闹。” 太皇太后点点头,沉声道:“哀家累了,你伺候哀家歇了吧。” “是。”柳姑姑召来下人,服侍太皇太后躺下。从内殿退出来,柳姑姑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突然想起太皇太后刚才说……李冲知道她想立谢瑾的事情。 那就是说,太皇太后还没来得急告诉李冲,她心中属意的是谢瑶。 如果柳姑姑没有听谢瑶的,而是把谢瑶牵扯进来,让惠妃去闹太皇太后,那就等于直接暴露了她自己。 好险好险!一旦那样,她的心思就会暴露于人前,柳姑姑这一辈子就全完了。 柳姑姑越想越后怕,恨不得立即跑到禅心殿去向谢瑶道谢。可一看天色,知道皇帝肯定去了禅心殿,只得压住内心的汹涌澎湃,让秋蝉去传了个话儿,依旧与谢瑶约着明日见面。 那边谢瑶收到消息,叫人赏了秋蝉,回到殿内。皇帝问她,“又是上巳节的事儿?皇祖母不是叫了谢顺仪和你一起管,怎么总叫你一个人受累。” 谢瑶犹豫了一下,就把今天发生的闹剧给说了。正好她也想看看皇帝对于立后一事的意见。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牵着她的手道:“幸亏没连累到你。” 谢瑶低头不看他,专心玩他的手指,好像是随口问了句,“那皇上是想立惠妃,还是谢瑾呢。” 这是个不太好开口的话题。皇帝收紧了手,问她,“瑶瑶不是说要助朕亲政?那依你看,立谁最好?” “嗯,谢瑾吧。”谢瑶闷闷的说。 没有哪个女人进了宫会不想做皇后,他自然明白。见她这副委曲求全的样子,皇帝心里也不好受。 可是还能怎么办,之前谢瑶和惠妃起了冲突,李家的人现在还在编排谢瑶。里里外外也不知有多少人看不惯谢瑶得宠。且不提皇帝尚未亲政,不能做主立后之事,就是他执意立她,此事成了,也不知要掀起多少风波。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才会建议他立她最不喜欢的异母姐姐为后。 可是他竟然舍不得了。如果要以她不开心为代价,他真的不想那么做。 “可你……”皇帝刚开口,谢瑶忽然笑了起来,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皇帝摸着嘴唇,忽然发觉有些看不透她。 谢瑶看着他,目光含笑,“我没关系的。只要皇上在我身边,那就足够了。” 皇帝难免动容,抚摸着她的脸,温柔道:“朕今生只有一个妻子,就是你。” 无论皇后是谁,她都是他的唯一。 作者有话要说:竟然有人说我萌 终于不是蠢惹 开心的决定晚上多更一点 那位说love me的 放学别走 我看着你脑补吴妈脸 幸福的笑了半天 另外有人说木有肉不幸福 肉是什么啊 五花肉吗 我一点儿不懂诶(⊙_⊙)?出来码字七年 我一直是写儿童文学的 真的 警察叔叔你们相信我 不信来戳我专栏→ 萌萌哒 第69章 第章 次日柳姑姑再来向谢瑶问安的时候,再也不敢跟谢瑶拿乔了。谢瑶于她有救命之恩,相比之下过往柳姑姑那点儿恩情根本就不算什么。 从今以后她不再是谢瑶的师傅,她们之间,就是完完全全的主仆关系。 惠妃和谢瑾闹了这么一场,最终谁都没落到好儿。太皇太后下了懿旨,惠妃被贬为从二品修容,以后就是李修容了。 而谢瑾不得插手宫务,被夺了权。 谢瑶说一个人忙不过来,提出让魏南珍帮忙。太皇太后想了想说这也是个妥帖孩子,就同意了。 于是魏南珍和谢瑶凑在一处,两人欢快的一起合作。 她们两个一起做事什么都好,就是谢瑶心疼魏南珍,每次过来都要走那么远的路。魏南珍住的琳玉轩太偏了,谢瑶提过好几次让她搬的近一些,她都不肯。谢瑶后来也就不提了。 很快就到了上巳节那天。谢瑶头一回主持宫宴,她花费了不少心思。 一大早谢瑶便起来盛装打扮,周嬷嬷手巧,给她梳了个偏堕马髻,戴上一整套点翠头面。再以青雀头黛描眉,珠粉擦脸,上着宝蓝色素面抗绸小袄,下穿银白底子梅竹菊纹样的折裥裙。 上衣紧身,裙摆曳地,极好的显出了谢瑶婀娜的身材。 原本这样庄重的颜色一般女子压不住,好在谢瑶肤色白皙胜雪,又风姿妩媚。她年纪小,即使穿着宝蓝也丝毫不显老气。 她平日穿着简单随意,冷不丁这么一打扮,叫人眼前一亮。几个宫人夸了又夸,今儿个不必上朝的皇帝也靠坐在床上,笑吟吟的望着她。 谢瑶今儿个心情好,赏了奴才们一人一个打赏用的小荷包,里面包了几两碎银。皇帝眼巴巴的见她赏完下人,就问,“我的那份呢?” 谢瑶美目流转,白他一眼,“皇上又没夸我,才不给你呢。” 让他像那些谄媚的宫人们一样讨好她,元谦实在张不开那个嘴。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他才说出一句,“瑶瑶最好看了。” 谢瑶还以为他要说什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诗词歌赋,结果冒出来这么一句,谢瑶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将自己用惯的荷包送到他手上,“好好好,我们皇上的漂亮话儿说的最好听了,这个赏你啦。” 拿一个半旧的荷包赏皇上,这事儿也就她谢瑶干得出来。 偏生皇帝还挺高兴的。 搁在以前她这么涮皇帝开心,奴才们还会哗啦啦的跪上一地,现在倒全都习惯了,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练得一手装死的好本事。 谢瑶看时间差不多了,就交待他,“皇上,我得先走了。你自己用早膳喔。” 皇帝作势要起身,淡淡道:“你去吧,朕去皇祖母那儿。”她不在,他一个人吃也没意思。 谢瑶去迎恩亭,两人顺路,谢瑶想着一切都安排好了,也没什么大事儿,就等他起来洗漱,两人一块儿走。 等皇帝穿戴完毕,二人并肩走出禅心殿。皇帝的龙辇是十六抬肩舆,比她那轿子坐着舒服多了。但他也不坐,就攥着她的手,两人慢慢的走出一段路,轿辇都跟在后面,远远看起来十分拉风。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一时都不想分开。谁知就快到迎恩亭的时候,他们遇上了一个人。 一个谢瑶并不想见到的女人,高寄云高婉仪。 谢瑶和高寄云同级,论来应该互相行颔首礼。可高寄云向皇帝行礼的时候,谢瑶就那么站在皇帝身边,受了高寄云这一礼。 高寄云抬起脸,先是眼露惊艳之色。即使是同为女人,高寄云也不得不承认谢瑶的美貌在她之上。 可高寄云一见到谢瑶受了她的大礼,便立马露出一副轻愁的委屈模样。她今日也是打扮过了的,一身浅紫色鸡心领绣梅花襦裙,眉间贴了花钿,柔柔弱弱的样子,看起来我见犹怜。 如果说皇帝最怕谢瑶心里有元谐的话,那么谢瑶最担心的,就是皇帝对高寄云有意。 毕竟前世高寄云得过宠,今生她也有过宠妃之名,就说明皇帝对高寄云这种小白花还是很感兴趣的。谢瑶实在不得不防。 她转过身,像没看见高寄云一样对皇帝道:“皇上,您就送嫔妾到这里吧。您要是去晚了,可就赶不上和太皇太后一起用早膳了。” 元谦颔首,温声道:“那朕从太华殿出来,就到迎恩亭找你。” “皇上可要快点儿来。”谢瑶娇笑道:“若是来晚了,可就没人等你一起玩儿了。” 皇帝无奈的刮了下她的鼻尖,“调皮的丫头。” 皇帝一转身,谢瑶身形未动,高寄云就俯身恭送。直到皇帝的銮驾走的没影儿了,她才抬起脸,跟谢瑶搭话道:“莲妹妹这是要去迎恩亭吗?” “是啊。”谢瑶笑道:“我怕出什么篓子,提前来看看。高姐姐倒是喜欢这地方,记得我是嫔的时候,你就叫我来这里玩儿。” 提起当初高寄云故意给谢瑶没脸的事情,高寄云脸色一白,有些慌乱的道:“也、也不是经常来……” 谢瑶勾起一丝笑容,指着不远处的迎恩亭道:“姐姐你看,这迎恩亭设计的可真是巧妙,层层叠叠的柱子都能安上门窗和帐子,夏天还能拆下来,冬暖夏凉,难怪人们都爱在这儿行宴。” 谢瑶越说高寄云越汗颜,生怕谢瑶要报复她。谁知谢瑶话锋一转,忽然问她,“宴会还有个把时辰才能开始呢,姐姐出来这么早做什么?” 被她这么一问,高寄云更是涨红了脸,吭吭哧哧的说不出话来。 谢瑶冷笑道:“最近宫里事端多,没事儿的人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自个儿宫里最安全,你说是不是?” 高寄云应了一声,谢瑶便与她擦肩而过,向迎恩亭走去。 很明显,高寄云今日故意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等在这里,就是想勾引皇帝。 谢瑶心里忽然感到非常不舒服,有一种生怕别人夺走自己东西的感觉。她以前对皇帝……真的没有这么在乎的。 她发现自己的占有欲甚至严重到了,她不想让别的女人靠近他的地步。 好在皇帝看起来对高寄云并没有什么特别,甚至在她面前几乎把高寄云当成空气。可谁又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经过了独宠的谢瑶,再也不想把他推让给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说重生到小时候再复仇不太爽,我觉着也是,如果真的是深仇大恨,重生后前世如梦,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本文不是以报仇为主的,所以就酱紫了。不过默默的下一篇古言是复仇治愈文,女主“死”后同时期复仇。有兴趣的亲可以提前收藏一下→爪机戳 电脑戳 简介: 左思是天下女子最羡慕的女人。 出嫁前,她是承恩公府的嫡长女,皇贵妃的嫡亲侄女儿。出嫁后,她是贤亲王正妻,当朝皇长嫂,众人眼中默认的未来皇后。 更难得的是夫君对她一心一意,眼中容不得旁人。成亲两年她已生下皇长孙,坐稳王妃之位。 左思花团锦簇的人生看似已经圆满,实则故事才刚刚开始。 一朝天翻地覆,左思改头换面,开始了全新的人生。过去的左思从不是一个野心家,但如今,左思甚至不把那一个皇后之位看在眼里。凤凰重生,她要的,是拿回一个国! 第70章 第章 谢瑶走到迎恩亭时,魏南珍已经在那里忙前忙后了。两人又转了一圈,确认一切无误。 约莫一个时辰后,陆续有妃嫔到了。她们是特意早了一些来的,专门为了和谢瑶套近乎。说是来帮忙,其实也就动了动嘴皮子。谢瑶淡淡的应付着,也算给了她们脸面。 接着宗亲们的女眷像是约好了似的,一齐的到了。谢瑶心中有数,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儿。她们都是从宫外过来,时间掐不了这么准。肯定是老六家的等着老五家的,老五家的等着老四家的,以此类推,等着长嫂的马车过了,她们才一个个跟在后面。小的就是起早了,也是在外头等着遭罪。 谢瑶一个个把客人迎进去,直到太皇太后驾到,终于可以开宴了。 所谓上巳节,就是以上巳日在水边洗濯污垢,祭祀祖先。大辽开国之后,将上巳节固定为三月三日。此后上巳节便成了水边宴饮、郊外游春的节日。 在宫里,祭祀祖先有男人们就够了,除了太皇太后这样地位的女子,没有谁有资格去太华殿祭天。她们这些女眷,也就图个热闹玩儿。等太皇太后一来,众人喝酒聊天,套近乎的套近乎,形成了一个个小圈子。但这个时候是不能劝酒的,因为一会儿要玩“曲水流觞”,还有的喝呢。 谢瑶准备了几个助兴的小节目,众人玩的高兴,对谢瑶赞不绝口。其中多少有些夸张的成分,谢瑶也不居功,把谢瑾先前参与了什么,魏南珍做过什么都说了出来,结果引来更多人夸她大度。谢瑶被夸的都要飘起来,正想寻机脱身,忽见远处浩浩荡荡走来一群人,欢喜道:“皇上来了!” 皇上来了,意味着宗亲们也该到了。女眷们的眼睛都飘了出去,粘在自家男人身上。 太皇太后就笑,“行了,你们玩儿,哀家就先回去了。” 惠妃和谢瑾犯了事儿,现在一门心思想讨好太皇太后,哪里肯让她走?这回两人倒是意见一致,缠着太皇太后要她留下来。 太皇太后年纪渐渐大了,也不想和小辈们的关系闹得太僵,倔不过她们,便留了下来。 人都到齐了,众人转移阵地,到不远处的汀兰水榭去。水榭是在水边架起平台,平台一部分架在岸上,一部分延伸进水中。 过节这一天,男女之防没有那么重,想玩儿的便围成一圈坐了。原本后妃们还有些扭捏,见太皇太后和谢瑶带了头,也就不顾忌着,都选了喜欢的位置,邻着女子坐便是。皇帝本来还脸皮薄,被谢瑶拉到旁边,也就坐下了。 谁知谢琢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坐在了谢瑶的另一侧。谢瑶看她一眼,就见谢琢笑道:“娘娘今日真是艳冠群芳,令人惊艳不已。” 谢瑶淡淡的笑,“六王妃过奖了,你也不差啊。” 谢琢虽然不愿承认自己貌丑,可也有那个自知之明,知道谢瑶这是在讽刺她。谢琢也不在意,笑容转冷,“臣妾只是想告诉娘娘,封王的事情做得不错,臣妾还算满意。” 听她这口气,分明是以主子自居,把谢瑶当成下属使唤。 谢瑶轻笑一声,侧首看向谢琢。明明是一个温婉动人的笑容,却显得她艳光四射,令人不敢逼视。 “我有这个能力捧他上去,就有本事让他摔下来,不信你试试看。” 说罢谢瑶也不看她的表情,回过头去,与皇帝凑在一处说话。谢琢气个半死,却不能冷了脸,只得压着火强笑着。 事实上,谢泓虽是谢琢的祖父,却不知谢琢和谢瑶之间的这些争端。而且谢琢年幼时就被送到谢葭家中寄养,祖孙之间的感情不深。谢琅一个大活人,不是谢琢这个小丫头说几句话就能要了他的命的。不但如此,谢琢还听说如今谢琅身边有许多人在保护他的安全,其中竟还有皇帝亲自派去的人。事情越来越不好办了。 她也不好把谢瑶逼急了,毕竟现在谢瑶的身份不一样了。她刚才的话绝对不是开玩笑,谢琢知道,谢瑶有这个能力让老六完蛋。 可怕的是,老六还有可能甘之如饴。 她看向身旁的元谐,元谐的目光却在谢瑶身上。见她看他,才对谢琢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元谐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这样笑起来,简直好像是在揪谢琢的心,让她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 谢琢也回以一个笑容。在外人看来,两人便是一对恩爱的新婚夫妻。 在场的都是皇室宗亲,人人各怀心思,看起来却是和乐融融的一家人。在欢笑声中,曲水流觞开始了。 古人所谓“流杯曲水之饮”,也称“流觞”,就是投杯于水的上游,听其随波而下,止于某处,取而饮之。也不知谢瑶是走运还是倒霉,酒樽有好几次都飘到她这里来。 谢瑶不胜酒力,喝了三杯脸上就浮起淡淡的粉红,好像娇艳欲滴的玫瑰。 酒樽再一次不偏不倚的落在她面前时,众人开始起哄,太皇太后也笑道:“莲丫头贪杯咯!是不是出了老千,才回回都是你?” 谢瑶好笑道:“嫔妾好生冤枉!皇祖母可是馋酒了?阿瑶这一杯孝敬给您!” 太皇太后摆手道:“你少来闹我,自个儿喝了去!”说着她眼风一扫,看了一眼谢瑶身边一脸担忧的皇帝,眨眨眼笑道:“你要不成,还有英雄救美,哪里轮到皇祖母这把老骨头替你顶酒。” 元谦本还怕谢瑶要面子,不让自己帮忙,太皇太后这么一助攻,皇帝就伸手捞起那杯酒,毫不犹豫的替她喝了。 众人一齐鼓掌叫好,大笑着起哄。谢瑶羞红了脸,推了皇帝一把,小声道:“皇上,我可以的!” “嗯,朕知道。”皇帝应了一声,结果又玩了几轮,谢瑶又中彩了,他还是替她喝了。 皇帝酒量不错,可他没吃什么东西就来玩儿这个,她担心他身子受不住。酒樽再飘到她面前的时候,谢瑶也不再犹豫,直接捞起来喝了,省得皇帝再替她挡酒。 皇帝知道她要强,也不拦着,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对坐在上游的彭城公主道:“三妹,别总欺负你嫂嫂。” 彭城公主大笑道:“哈哈,怎么啦皇兄,心疼小嫂子啦?”结果再推出去酒樽的时候,她还是算准了那个力气,专往谢瑶那儿飘。 谁知这一回酒樽还没停下,皇帝就捞了出来,一饮而尽。 众人看直了眼,彭城公主刚要说皇帝犯规,就见皇帝拉起谢瑶,道:“朕就到这,你们好生玩儿着。今日过节,不必拘着,都放开了玩儿。” 谢瑶木木的被他拉到太皇太后身边告退。太皇太后见谢瑶喝的微醺,也怕她出丑,就对皇帝道:“你带阿瑶去歇着吧,这儿只管放心。” 皇帝谢了声,拉着谢瑶退了出来,却不是往禅心殿去,而是把她推进龙辇,转头吩咐安庆礼,“去乾元殿”,然后自己也钻了进来。 谢瑶“诶”了声,怪道:“原来这里能坐两个人吗?” 皇帝看她是真的有点儿喝糊涂了,关心的不是自己有没有资格坐龙辇的问题,而是问他能不能坐得下。 他好笑的看着她,“怎么不能?” 谢瑶很认真的说:“因为天下只有一个皇帝啊,龙辇里怎么会坐得下两个人?” “傻瓜。”他在她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司舆司精挑细选出十六个孔武有力的宦官,还抬不起咱们两个?” “喔……”谢瑶晕晕的,一头栽倒在皇帝怀里,抱着他的腰撒娇,“皇上抱着我,我怕晕。” 她以前就不能喝酒,没想到此生依旧。元谦无奈的帮她顺着背,反复叮嘱道:“瑶瑶,瑶瑶?你可清醒着点儿,别吐到龙袍上。” 谢瑶被他逗笑了,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脖子,故意问他,“我要是吐了,皇上要砍我的脑袋吗?” 因为酒醉,她的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含着满池春水,媚的要溢出来一般。他低下头去吻了吻她的眼睛,红扑扑的小脸儿,又把她的身子往上抱了抱,去吮吻她白皙如玉的颈。 谢瑶惊呼一声,就听他含糊不清的说:“不砍,朕舍不得。” 谢瑶真是吓了好大一跳,她还以为他要咬断她的脖子呢…… 不得不说龙辇就是稳当,谢瑶头晕脑胀,一路上却不觉得颠。等到了地方,皇帝打横把她抱了起来。谢瑶懒懒的窝在他怀里,还以为回家了,结果抬头一看,却是到了乾元殿。 他把她放了下来,扶着谢瑶叫她自己走。倒不是他嫌累,毕竟这里是皇帝寝宫,元谦怕下人看见她这样子,对她不尊重。 “皇上带我来乾元殿做什么?”她愣愣的问他。 皇帝不仅带她来乾元殿,还把她推进他接见官员的东配殿。难怪谢瑶吃惊,这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 皇帝微笑道:“还没醉糊涂吧?” 谢瑶点点头。 “进去就知道了。”他神秘的说。 谢瑶见他在门外站定,并不打算一起进去的样子,越发的好奇了。她颇为胆怯的探头望了一眼,发现里头站着一个男人。 她轻轻的惊呼了一声,快步走进了西配殿。 只听皇帝在她身后道:“一刻钟的时间,朕在外面等你。” 谢瑶胡乱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快成安利狂魔了,不要嫌弃人家~推荐一下好基友小醋的古言新文, 爪机戳 电脑戳 小醋出品,品质保证! 第71章 第章 “微臣给婉仪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谢葭说着就要躬身行礼,谢瑶赶忙拦住他,笑道:“阿父不必多礼!”她喝的微醺,此时就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开心的抓住父亲的袖子,又下意识的回过头去看皇帝,想和他说声谢谢。 谢葭看她毛毛躁躁的样子,倒像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姑娘,哪里有在家时的那份沉稳,反倒越活岁数越小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叫皇上给惯的。 谢葭摇了摇头,拦住她道:“阿瑶,皇上仁慈,念我父女久未谋面,让咱们说上几句话。等会儿阿父便要出宫了,你先坐罢。” 谢瑶这才不好意思的笑道:“让阿父见笑了。进宫都快一年了,阿瑶好想你们。娘亲好吗?阿弟好吗?阿兄来信了没有?” “都好,都好,你就放心罢。”谢葭温和的道:“听皇上说,你很担心阿琅的安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瑶没想到皇上竟然把谢琅的事这样记在心上,知她心中焦急,来不及召谢琅回京,就叫她阿父进宫,实在是太体贴了。 谢葭这么问她,谢瑶并不奇怪。父亲虽宠她,可过去谢瑶和几个姐妹私底下勾心斗角,谢葭却是不知情的。原本只是女儿间的小别扭,倒也无碍,扯到男人身上,那就不同了。 谢瑶琢磨了一下,就把谢琢如何设计她让王硕污她清白,如何用谢琅威胁她让她办事的事情说了。 谢葭听了,面色沉重地道:“没想到谢琢竟然是这样的人。我怜她孤苦,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养大,还为她寻了一门好亲事,谁料她竟恩将仇报。”他抬起眼睛,看向谢瑶,“阿瑶,你放心,阿父不会让你阿兄有事。我这就写信,让你阿兄回京。” 谢瑶却摇头道:“恐怕不成。阿父,我和阿兄从小一起长大,我了解他的性子。阿兄看起来没什么脾气,实则倔的很。他立志要在边疆做一番事业出来,咱们谁也拦不住他。” 谢葭道:“那该如何是好?” 谢瑶沉声道:“男儿若为了保家卫国马革裹尸,战死沙场,那死的不冤枉。可咱们不能让哥哥不明不白的出了什么意外。西北是谢琢那一房的地盘,我始终是不放心。若是聂伯伯能统领西北大军,那便好了。” 比起谢泓这个几乎没什么交往的大伯,谢葭的确和聂怀义更亲。可更换大军统帅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不说别的,太皇太后就第一个不同意。 谢葭把自己的顾虑说了,正好引出谢瑶下面的话,“阿父,武将的事情您做不了主,身为京兆尹,您总能为皇上亲政出一份力吧。” 谢葭被她大胆的言辞吓了一跳,看了房门一眼,压低声音道:“太皇太后有意要让皇上亲政了?” 谢瑶摇摇头,“是我想让皇上亲政。” 谢葭皱眉,低呼道:“你这丫头!你可是谢家人!” “正因为我是谢家人,我才把这话说与父亲听!”谢瑶不甘示弱,正色道:“太皇太后和谢泓都是我的亲人,可不得不承认,他们都老了,是时候该退下来了。阿父您想想看,皇上已经及冠,太皇太后再压着皇上,还能压他几年?皇上迟早都是要亲政的,谢家在太皇太后退下来之后要永保富贵,靠谁?还不是得靠皇上!咱们早几年说出这个话,才能叫皇上承谢家的情!不然后头人云亦云,那还有什么意思。” 谢葭听她说的有理,渐渐冷静下来,思考着可行性,“阿父倒是不怕起这个头,只是现在的时机恐怕还不大成熟……” 谢瑶忙道:“那是自然,女儿首先要攻破太皇太后这一关,才好让阿父上奏,不会让阿父碰钉子的。” 谢葭闻言放松了神情,满意道:“阿父就知道阿瑶你做事熨帖,不会叫阿父为难。” 谢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挠头道:“阿父过奖了。” 谢葭慈爱的看着女儿,温声嘱咐道:“阿瑶,你一个人在宫中一定要万事小心。今日太皇太后和皇上大宴群臣于太华殿,李冲言语之间对为父明嘲暗讽,却是在透露对你的不满,看来惠妃那边是把你恨上了。” 谢瑶恨声道:“哪还有什么惠妃,她如今不过是个修容罢了。”李家是迟早都要完蛋的,谢瑶只不过是顺着皇帝的心意行事,不会出什么错。可谢瑶还是叹了一声,满脸愧疚道:“只是连累了阿父,叫您受委屈了。” 谢葭摇摇头,“我倒没什么,只是担心你的安危。对了,听说皇上给你建了个小厨房?还叫咱们家里送几个你用的惯的人进宫,正好,为父把徐姑姑给你送进去,她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老人儿了,想来帮你把着小厨房这一关是没问题的。” 谢瑶面色稍霁,微笑道:“那就多谢阿父了。” 父女两个一年不见,自是有满肚子的话想要说,可一刻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谢瑶现在还不是一宫主位,没有资格面见家人。皇帝再宠她,做过分了也是不好。在谢葭的催促下,谢瑶只好走出西配殿。 目送着谢葭告退后,皇帝自背后搂住谢瑶,在她头顶轻笑道:“这下不醉了?” 谢瑶闷声不说话,皇帝还以为她脸皮薄,过了一会儿才察觉不对,低下头去看她,竟然已经红了眼圈,泪珠儿要落不落,可怜兮兮的在眼圈里打转。 “这是怎么了?刚才可不还好好儿的?”他看她这样,心都要疼碎了,连忙柔声问她。 谢瑶转身扑到他怀里,软软的说:“我舍不得阿父……我想他们了。” 他怜惜的摸着她的头发,恨不得满足她全部的心愿。但此时还不到时候,他也只得哄道:“乖,瑶瑶不哭,不哭啊……”见她还是难过,元谦发誓一般低声道:“从今以后,朕就是你的亲人。” 他会像父亲一样伟岸,兄长一样温柔,护她安好,做她的天,做她在宫中的倚靠。 而他的亲人,也就只有谢瑶了。 元谦五岁丧母,六岁丧父,把他抚养长大的皇祖母和他没有一丝的血缘关系。底下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没有一个不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的皇位。唯一的儿子,还和他像仇人一样…… 他也只有她了。 谢瑶和元谦这边两个人感情渐深,汀兰水榭里,一对夫妻也是冰释前嫌。出宫的路上,谢琢坐在马车里,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丫鬟芷菱高兴的说:“恭喜王妃娘娘,贺喜王妃娘娘。如今六殿下当上了郡王,对您也体贴有加,您的好日子算是来了!” 谢琢满脸笑容,“是啊!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那个谢瑶,王爷才会对我这么好。” 原来元谐不知道谢琢跑去威胁谢瑶的事情,刚才在汀兰水榭见她二人坐在一处说话,还以为谢琢向谢瑶低了头,两个人和好了。宴会结束后,他就和谢琢说了好些体己话,还说晚上来她房里。这叫谢琢如何不欢喜? 芷菱得意道:“您看吧,奴婢就说这招准管用。谢瑶最在乎的就是她那一兄一弟了,只要咱们捏住了她的命门,她就得乖乖的听话。凭她再得宠,还不是咱们手中的提线木偶,王妃叫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 谢琢在谢瑶身边伏低做小了这么些年,最喜欢听的就是别人捧她而贬谢瑶,芷菱虽然嘴碎,但就是这一点深得她的喜欢。谢琢大方的褪下腕上的镯子,赏给芷菱道:“这个就赏你了。” 芷菱惊喜的接过了。 处于得意中的谢琢还没意识到,一枚危机的种子,早已经悄然种下。 上巳节宴会结束后,谢瑶总算松了口气,听簟秋说魏南珍留下善后,她便借着酒醉不再回去忙活了,就留在乾元殿里醒酒。 和父亲谈了一番之后,谢瑶的酒劲早已过了大半。可她发觉借酒装疯卖傻缠着皇帝十分有趣,许多平日里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都能借着酒说出来做出来,便继续装醉,抱着他不撒手。 有这么个“树袋熊”缠在自己身上,皇帝走一步都困难,想去看书也看不得,只得搂着她哄。哄着哄着她就开始不老实,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身前蹭来蹭去的。皇帝刚才也喝了不少,哪里忍得她这样作弄?逼得急了,直接打横抱起了她,在书房里将她就地正法。 乾元殿的奴才们听见声音,想劝不敢劝,吓得躲得老远。唯独苏重跪在书房门口,一言不发,却是在以沉默抵抗。 诚实看不过去,跑去拉了他一把,劝道:“哥哥何苦跟莲主子过不去,我知道高婉仪对你好,可你也犯不着为了她惹咱们皇上不痛快啊!” 苏重哼道:“你懂什么,莲婉仪品行不端,引诱皇上青天白日的做这种事,不合祖宗家法。我这是为皇上好,与高婉仪何干?” 诚实见劝他不过,只好退了出去,远远的守在外面,不叫外人打扰。 屋里面缠作一团的两人却不知外头还跪着个门神,谢瑶虽有妩媚之姿,但之前在房-事上还没那么放得开,毕竟她现在是刚承雨露的小姑娘,太过了怕他怀疑。今儿却是顾不上那么多了,又主动又能磨人,皇帝简直爱极,不知如何疼她是好…… 第72章 第章 等谢瑶一觉醒来,又已经是半下午了。她揉着头爬了起来,下意识环视房间一圈儿,就见皇帝坐在书桌前不知在写写画画的做些什么。 “醒了?”他放下笔,过来看她,“头疼吗?” 她诚实的点点头,“疼醒的。” “再不能叫你喝酒了。”一喝酒就闹他不说,关键是自个儿遭罪,看的他也心疼。 皇帝扶她坐了起来,道:“知你不喜欢醒酒汤的味儿,让诚实熬了点儿加了甘草的绿豆水给你。现在喝好不好?” 谢瑶不想喝,但是不忍辜负他心意,就轻轻点了点头。 她只是醉酒头痛,他却像她手脚不能动弹一样,非要亲自喂她。谢瑶不好意思的要自己拿碗,他却不让,当真是把她当小女儿一样宠着。谢瑶只好就着他的手喝了,脸上不禁泛红,害羞的问他,“皇上用午膳了吗?” 他不答,反倒问她,“饿了?” 谢瑶不是自己饿才问他的,可他这么一问,还真觉得饿了,就点了点头。 皇帝笑了下,又叫人去传膳。乾元殿这边的火总是常备着的,随时都能让主子吃上热乎东西。只是自谢瑶承宠以来,皇帝就很少自己在乾元殿用了。好容易赶上莲主儿来一趟乾元殿,大师傅们都卯足了劲儿做出花样来讨好谢瑶。 谢瑶却是因为头痛,吃了几筷子就放下了,央着皇上叫人给她开止痛的方子。 元谦拉住她的手,好生劝道:“不成,那药伤身子。你只是多喝了几杯,忍一忍就过去了,听话。” 谢瑶负气的甩手不理他,皇帝自后搂住她,颇为无奈的哄,“哪儿疼?朕给你揉揉罢。” 谢瑶从来不作过了,见好就收,在软榻上躺下,头枕在他的大腿上,指着疼的地方让他揉。皇帝哪里做的来这个,手笨的不行。她气的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不满道:“换人换人,叫诚实来,他手劲儿大。” 皇帝的脸色就不大好看,斜斜瞥了诚实一眼,“你给你莲主儿揉过头?” 诚实“哎呦”一声儿,没想到皇帝连他都能醋上了,心中叫苦不迭,恨这莲主子坑他,口中喊道:“奴才可本分了!就是莲主子生病不痛快的时候,吩咐奴才伺候过两次。” “少啰嗦了,过来吧你。”谢瑶挺喜欢小诚实的,一把拉了他近身,还跟皇帝说:“皇上,我喜欢诚实,他长得好。” 皇帝被她的诚实给整懵了,当真不知该如何接话是好。不过他决定回头默默的去检查一下,诚实这个打小进宫的小滑头到底是不是真宦官,要是个漏网之鱼,他就叫人给诚实补一刀。 谢瑶又说:“他像我阿弟小时候,又精又灵的,是个可心儿孩子。” 皇帝一听,嗤笑道:“你又是个几岁的孩子,倒叫上别人孩子。”论来诚实还大她两岁。 谢瑶赧然的笑了笑,刚才不小心忘了自己这身子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打这日起,谢瑶倒懒得回禅心殿去了。乾元殿又大又宽敞,还能经常看见他,离泰安殿还近,请安也方便。过两天皇帝问她,不回去了啊?谢瑶白他一眼,假装吃醋的说:“阿瑶耽误皇上召幸谁啦?没事儿没事儿,我不介意,皇上叫人来吧,我到隔壁屋等着去。” 皇帝被她逗乐了,摇头道:“这不是外男进进出出,怕你不方便。”谢瑶一想也是,他这儿总有官员过来,每次都要避讳,是麻烦了些。也怕外人风言风语,又住了两日,便回自个儿宫里去了。 反正只要有他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别看她只住了三四天,东西却没少搁。等这么一搬回去,好像空了一大半。皇帝习惯了她的存在,看着空荡荡的寝宫,更不愿意独居。索性又叫人把他日常用惯的都搬去禅心殿,俨然是要长住的架势。 谢瑶后知后觉的想起来,皇帝不是不爱叫人碰他的床吗?她好像在上面打滚打了好几天呢……对于有洁癖的人来说,是够难为他的了。 晚上她郑重其事的跟皇帝道歉,倒叫他怔了一怔,好笑道:“胡说些什么,朕怎么会在意那些。” 谢瑶不解,缠着他解释,他却不肯多说。 谢瑶正要闹他,泰安殿那边忽然来了人,说要见她。谢瑶只得放了皇帝,出门去看,却是秋蝉。小丫头急急忙忙的说:“不好了莲主子,太皇太后发热了。” 谢瑶心里一咯噔,连忙叫映雪拿来披风,就要出门。皇帝听见风声,也跟了出来,二人坐着皇帝的龙辇一并赶了过去。 太皇太后这病来的又凶又急,所有人都被吓住了。倒也不是什么重病,就是看着凶险,烧的有些糊涂了。太医猜度着,是上巳日着了凉,一下子发出热来了。谢瑶、谢瑾,李媛华和魏南珍她们几个,都轮流着来照顾太皇太后。 上巳日的差事办的妥当,谢瑶帮魏南珍向太皇太后求了个恩典,晋她为嫔了。太皇太后也不亏待外姓姑娘,还给魏南珍拟了个封号,是为宁嫔。端重自毖,裕以安民曰宁,于魏南珍这样娴静的性子,真是再也合适不过。魏南珍心里感激,伺候病中的太皇太后,自也是尽心尽力。 太皇太后这么一病,谢瑶当真是忙的分-身乏术。前几日过节,她把两位公主留了下来,本想着联络联络感情,这会儿子也顾不上了。 她亲自去了公主们暂住的福熙阁,放低身段和两位公主致歉,差人送她们回府。高平公主倒好说,彭城公主却有些拿乔,叮嘱谢瑶好生照顾太皇太后。 谢瑶表面应了,心里却是庆幸,她小弟糊涂了也有糊涂的好,起码不可能跑出来招惹这位难缠的彭城公主了。 论说掌权的太皇太后病了,正是皇帝大展身手的好时机。皇帝却把折子能压的都压了下来,实在等不了的,就拿到太华殿上去让群臣商议。趁这个时候,倒能看出忠奸。 有人压根儿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专等着太皇太后醒来。有人则认为太皇太后已经不行了,对皇帝溜须拍马。皇帝只一视同仁,不轻易做决定,只叫众人商讨定论,倒叫人摸不清这位少年天子心中作何打算。 过两日太皇太后总算清醒了些,可要起来做主国事,却还是困难。皇帝就把折子拿过来念给她听,也不避讳着谢瑶在旁。 这也是太皇太后的意思。上巳节封王、班赐皇诰,大获成功,其中也有谢瑶的功劳。 有时候太皇太后也拿折子来考校谢瑾一番,可谢瑾汉字都不识几个,哪里懂得这些。不仅自己毫无想法,还指责谢瑶干政。 太皇太后病中无力,也不再劝她,只把谢瑶带在身边,能教的就多教一些。 有一天太皇太后似乎格外不舒服,吃了药又给吐了出来。谢瑶和谢瑾忙做一团,好容易收拾干净。太皇太后就叹,说自己老了,不顶事了,要是有个皇后主持后宫,也就放心多了。 谢瑾赶紧站出来说:“您就放心罢,阿瑾肯定把后宫管的好好儿的。”说着她不服气的看了谢瑶一眼,气冲冲的说:“阿瑾早就知道错了,再不气您了,姑祖母,您什么时候才叫阿瑾管事?” 太皇太后见她不成器,心中又忧又愁,酸酸的叹了口气。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谢瑶和太皇太后也亲密了不少,看她这样,也有些心疼。谢瑶就道:“您就安心养病吧,后宫的事儿还有阿瑶和宁嫔姐姐顶着呢。” 她又看了谢瑾一眼,真诚的说:“将来若是顺仪做了皇后,阿瑶也会好好的帮她,总不会叫这后宫大乱了去,您就不要太忧心了。” 太皇太后欣慰的点点头,正要说话,就见谢瑾把帕子一摔,不服气的道:“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我还用得着你来帮我?别在这里假好心了,我看见你就恶心!” 谢瑶不愿在老人家的病床前和她吵吵,压低了声音道:“太皇太后还病着,你大吵大闹的像什么样子。”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谢瑾不屑的冷笑一声,见太皇太后别过了头,也不帮她,气的转身就走。 等谢瑾走远了,太皇太后才睁开眼睛,摇头道:“这个阿瑾,真是茅坑里的石头一般,怎么都点化不了。哀家教了她这么长时间,也就能在人前能装装样子。” “那样也不错了。”病人最忌忧心,谢瑶就尽力让太皇太后别想那么多烦心事,开解道:“能保住了皇家和谢家的脸面,那就是万幸。至于内里她是什么样子,咱们知道也就罢了。” 太皇太后点点头,“也难怪皇帝不喜欢她,就那么个劣性子,男人哪里容得下,顶多图个新鲜罢了。” 皇帝却是连这个新鲜也不肯尝尝的。 “咱们不说她了,说点儿开心的。”谢瑶笑道:“这才刚开春,皇上就叫人寻了好多新鲜水果来呢。回头阿瑶叫人给打成汁,热一热给您喝。” 太皇太后颔首道:“难为你了,皇帝也是个孝顺孩子。只是有一件事……阿瑶啊,姑祖母不得不嘱咐你。” 谢瑶忙道:“您尽可直言。” 谁知太皇太后竟道:“你要防范着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我再不说9月份要拿全勤了,基友们都说这是一个诅咒,只要说要拿全勤,不久后就会坑掉。。 话说今天又拔了一颗奇葩的智齿,过程之艰难我怕吓到大家就不复述了。。趁着麻药没过赶紧更新了,我也是蛮拼的。。 第74章 第章 谢瑶一愣,显然一时之间无法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防范着皇帝? 说句老实话,在这后宫里谢瑶最信任的是映霜和映雪,其次就是皇帝,至于太皇太后……就算这些日子她们亲近了一些,还是排在皇帝之后的。 太皇太后见她不说话,徐徐解释道:“阿瑶,你别忘了,你是谢家的女儿……皇帝打小顺从哀家,从不专权擅断,可他未免懂事的过头了些。这样的人,要么是胸无大志,那么就是隐藏着自己毒牙的蛇。” 谢瑶心中一跳,接话道:“您的意思是……皇上宠我,可能是有目的的?” 太皇太后见她通透,点点头道:“我与皇帝毕竟不是亲生祖孙,虽说生恩不及养恩,可当初是我册封他为皇太子,叫人杀了他的母亲。先帝之死又流传出种种传言,皇帝打小生活在宫中,不可能不往心里去。他对哀家好,哀家自然高兴。只是哀家见惯了人世间的各种手段,不免有些担忧。” 谢瑶这下子完全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了,其实站在太皇太后的角度想想也能理解,如果是她杀了一个小孩子的父母,再把这个孩子养大,就算这个孩子对自己孝顺,但她能够放心的下吗?内心深处,总归会有一丝担忧。 “皇帝也很清楚,谢家必然会出一位皇后。他也知道,如果宠你,哀家会高兴。”太皇太后长叹一声,“他若对你真心,自然是好,可是阿瑶,姑祖母历经三朝,不得不劝你一句。情爱之事于帝王,尤其是胸怀大志的帝王而言,不过过眼云烟,就算没了你,他也能寻到更年轻更貌美的姑娘,可这江山,这宝座只有一个。孰轻孰重,你应有计较。” 谢瑶虽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太皇太后所言非虚,低低的应了一声。 太皇太后咳嗽两声,续道:“所以,你莫要轻易对皇帝付出真心,不然最终受伤的,可能还是你啊,我的孩子。” 谢瑶被那一声“孩子”唤的心里十分不好受,她听得出来太皇太后是打心眼里疼爱她,才会说出这番心里话的。 在那一瞬间,疑窦就像野草一样,在心底疯狂的生长。 或许皇帝宠她,只是顺着太皇太后的意思。 或许皇帝只是利用她,稳住谢家,达到自己尽快亲政的目的。 或许皇帝恨透了她,始终把谢家当做仇人…… 太皇太后见她沉默,叫她回去好好想想,不要在皇帝面前做出反常的举动。谢瑶有些失神的点点头,坐上轿辇回到禅心殿中,就见皇帝身着外出服,好像要出去的样子。 谢瑶挤出一个笑来,问他,“皇上这是要往哪里去?” “听说皇祖母不舒服,朕正要去看看。”皇帝道:“你是刚从泰安殿回来?” 谢瑶点点头,拦住他道:“皇上还是别去了,太皇太后喝了药,刚刚歇下。” 皇帝一听,也不坚持,颔首道:“那朕便不去打扰皇祖母休息了。” 两人携手进了屋,正要换衣服,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报——”听那声音,应是急报。两人心中都是一惊,生怕是太皇太后不好了。谢瑶跟随皇帝出来,却见那是个八百里加急的信兵。 谢瑶知是政事,刚要回避,就听那信兵急急道:“启禀皇上,西北敕勒族叛变了!” 皇帝忙问:“谢大将军可已派兵镇压?” 信兵低下头,沉声道:“高车人为了叛逃蠕蠕,趁夜袭击谢大将军,大将军他……负伤了。” 敕勒人和柔然人活动于大漠南北和西北广大地区,是后世维吾尔族的主要族源。因其使用车轮高大的车子,鲜卑人称之为高车。敕勒被鲜卑王朝降服之后,生活在阴山一带的敕勒人大都已鲜卑化,也时常以高车自称。 皇帝一听谢泓负伤,便知不好。谢泓年轻时英勇善战,人又好强,若不是到了下不了地的地步,必然不会放任高车叛逃。恐怕这个负伤,不是一般的小伤,而是身负重伤,到了卧病在床的地步了。 大辽王朝的两位顶梁柱,皆是出自谢家。一人在宫中运筹帷幄,即为太皇太后,一人在西北镇守边疆,手握兵权。兄妹二人携手翻云覆雨,使得这个国家一半姓元,一半姓谢,风光数十年,无人可及。 可就在这个时候,二人竟同时倒下了。 这是前世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谢瑶也有点慌了,顾不上避讳,上前追问道:“那就放任敕勒人叛逃了?”蠕蠕即是柔然,柔然人在北方的势力不容小觑。如果再加上一个敕勒,那便是如虎添翼,对大辽的威胁太大了。 别说再南下伐齐一统天下,北方的地盘都不一定保得住。 信兵见她是后宫女眷,虽然形容异常美艳,却不敢贸然回答。皇帝急声道:“但说无妨。” 信兵方道:“大将军临危任命谢艺将军为主帅,追讨高车。” 谢艺就是谢泓的养子,谢家当年的族长,还曾奉养过谢瑶的祖母高氏。后来谢瑶的祖父谢沛告老还乡,高氏也随之回到阳夏县城,谢艺便赴西北为谢泓做事。看谢泓的意思,是想把谢艺培养成接班人,只是不知谢艺有没有这个能耐。 谢瑶觉着悬。前世谢艺就是个早逝的命,至于具体是怎么死的,她当真记不清了。谢艺虽是她的族叔,可她几乎没有见过谢艺,也从未关注过他。 这一场颇为重要的叛乱,谢泓竟然派出在洛阳长大的谢艺领兵,这一场仗当真能胜吗? 谢艺是谢泓在边境捡来的孩子。谢泓无子,又念他孤苦,便收养了谢艺,送他到陈郡本家读书。虽说近年也在西北呆了几年,可毫无领兵经验的谢艺,还是叫人担忧。 那信兵日月兼程的赶往洛阳,报完信后就像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般,软绵绵的倒在地上。皇帝沉声道:“带他下去休息。”说着就要去泰安殿见太皇太后。 谢瑶想拦住他,让他自己做主一回。可想起太皇太后的话,皇帝只怕不肯听她。谢瑶又是担忧国家安危,又是担心谢琅的安全,一时间心急如焚,却也只得回屋坐着等消息。 她这里消息还算灵通,算是掌握了宫中的第一手消息。别的妃嫔听说西北生乱,却是几天后的事情了。 闲话不提,且说皇帝急急忙忙赶往泰安殿,好容易见到太皇太后,老人家却只说了一句话,“皇上,哀家累了,你回去同阿瑶商议后,自己拿主意吧。” “阿瑶?”在皇帝眼里,谢瑶虽聪明,却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主意?太皇太后这么说,究竟是在试探他,还是别有深意?皇帝不明所以,依旧道:“孙儿与莲儿尚且年幼,还是请皇祖母做主。” 太皇太后缓缓的摇了摇头,艰难道:“哀家老了……”说罢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像是睡着了一样。皇帝无法,只得依言回到禅心殿中。 皇帝跟谢瑶一说,谢瑶也是有些吃惊,不过她并没有慌乱,而是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皇上不必忧虑,如今太皇太后病中不便伤神,想来太皇太后的意思是叫阿瑶来代表谢家,这样皇上自己拿主意,就不会受到许多阻碍。” “皇祖母当真用心良苦。”皇帝感叹道。谢瑶说的很有道理,皇帝尚未亲政,若他趁着谢家二老身子不便时大刀阔斧的颁下圣旨,只怕收效甚微不说,反倒引来朝中谢氏一党的不满。 谢瑶问道:“那皇上,您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皇帝看她一眼,如实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以谢老将军的性子,他决定的事情,恐怕不会因为圣旨而有何改变。” 天色将暗,桌上点了一盏油灯,映着她如玉的脸庞,令人心生温暖。皇帝并不瞒她,也不顾忌着她是谢家人,有什么说什么。 谢瑶颔首道:“也是。只是敕勒骤然逃叛至蠕蠕,两部恐怕暗通款曲已久。如今谢艺将军带兵气势汹汹的追过去,阿瑶只怕他会中了敕勒和蠕蠕的诡计。一旦敕勒是故意诱使我军深入蠕蠕领地,那便不妙了。” 皇帝听她一番言论,不免有些意外。他虽爱重她,却只当她是会使些小聪明的后宫妇人,从不见她对前朝政事有何高见。不想她却能分析至此,着实令他感到吃惊。看来太皇太后叫他同谢瑶商议,也不是丝毫没有道理的。 皇帝赞同道:“不错,所以朕以为,谢艺理应适可而止,能追到叛军是好,可若不能及时剿灭,也不得深入敌部。” 谢瑶道:“正是。蠕蠕一直不肯向我大辽俯首称臣,此次联合敕勒,定然不只是接纳一个部族那样简单。” 皇帝挑眉道:“你的意思是,蠕蠕接纳高车,可能是为了向大辽开战?” 谢瑶点头,“很有可能。所以谢艺如果不能追剿敕勒族人,不如早早回营接手敕勒部,预备战事。” 皇帝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方下定决心,握住她的手道:“好,朕这就叫摛藻堂大学士拟旨。” 谢瑶回握住他的手,淡淡笑道:“今儿太皇太后身子不爽利,就把她的小印交托给了嫔妾。” 太皇太后既叫他与谢瑶商议政事,将自己的私印交给她也并不奇怪。皇帝颔首道:“这样也好,便不必去打搅皇祖母休息了。” 谢瑶看着元谦,他眉目平和,对她敬重有加,并不因为她年纪轻便有何轻视。一时之间她也分不清楚,皇帝到底是真心待她,把她看成与自己平等的妻子,还是只当她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一个可以利用的对象呢? 帝王无情,谢瑶又如何不知晓。前世她身患重病被赶出宫时,她已经领略到了。 可帝王多情,谢瑶又何尝不是亲自体会过。当年她再次回宫时,太皇太后早已凤驾归西,可他还是那样宠爱她,甚至不顾朝臣反对废了谢瑾,立她为后。 如果那不是爱,究竟是多么可怕的算计? 皇帝见她出神,还以为她是在担忧谢琅的安危,起身拍拍她的手,叫她不必等他用哺食。谢瑶怔怔的点了点头,强颜欢笑道:“皇上快去忙吧,不必记挂着嫔妾。” 左右她知道,他还是会回来的。毕竟如今她手里握着的,是可以决定天下大事的太皇太后印。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关心我的小天使们,这次情况比上次好一点,没那么痛苦啦,我每天按时去医院挂水消炎就可以了,正常情况下不会断更 再次强调哦,本文架空,设定是北辽南齐,原型是北魏南宋。既然是重生文,就不要当做史书来看~ 女主要开始干政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第75章 第章 第二天早上谢瑶去泰安殿请安的时候,太皇太后单独把她留了下来。谢瑶知道,她为的是诰命的事情。 这次晋封妃嫔的时候,太皇太后一并给元氏封了个诰命夫人。 太皇太后拉住谢瑶的手,一脸慈爱的安慰她,“阿瑶啊,你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孩子,自然应当知道有正室在,是不能越过正视给给侧室诰命的。等你有了身孕,皇祖母一定也给你娘一个诰命。” 谢瑶笑着表示自己不介意,心中却略觉苦涩,上一世她想尽了法子,却一辈子都没有孩子,这次会有吗?哪有那么容易啊…… 想她在宫中尽心尽力,到最后却是元氏得了好处,说心里没有一丁点的不舒服那是假话。不过这一点点的不痛快,也很快便烟消云散了。 晚上皇帝回来,见她虽是笑着,眼底却有忧虑之色,也不问她怎么了,只是用晚膳的时候淡淡的说了一句,“明儿你可得空?朕叫你娘亲进宫看看你吧。” 谢瑶低下头拿筷子,下意识的“喔”了一声。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猛然间惊喜的抬头看他,“真的吗?真的吗?皇上没骗我吗!” “朕骗你做什么。”他依旧是轻描淡写的语气,“明儿个就别跑来跑去到处忙活了,好容易见你家人,在禅心殿留你娘用膳吧。” “可以吗?”谢瑶扑闪着眼睛看他,满脸的欢喜。一时没忍住,跳起来搂住他脖子,在他脑门上啵了一口,发出响亮的声响。 皇帝被她撞的身子一晃,无奈的笑了一下,“哎呀。”他把她从身上扒拉下来,抱回椅子上,云淡风轻的说:“吃饭吧。” 谢瑶高兴的一晚上没睡好,闹得皇帝早上起来的时候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谢瑶却是精神抖擞,跟着他一起早起了,还指着他的脸笑话,“皇上!你,哈哈哈哈哈……” 皇帝一脸纳闷儿,“你笑什么?” “皇上,你看起来真的是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诶。”她笑的得意,“真要这样子上朝吗?”肯定要叫人在背后议论死了。 他板着脸道了句,“胡说。”他俩昨晚上其实没干什么,就是一直说话,说了好久好久,眼皮子直打架才睡下。 皇帝一照镜子,看起来还真有些不像话,于是回过头吓唬谢瑶,“你再不听话,朕晚上不来了。” 谢瑶拍着胸口,瘪嘴扮了个苦相,凄声道:“哎呦,嫔妾好怕……”却是一副根本没当回事的样子。 皇帝也拿她没办法了,摇了摇头,大步步出赶去上朝。 皇帝一走,谢瑶就忙活起来,打发宫人们打扫禅心殿。这里是圣驾天天驾临的地方,哪里用得着这么大规模的扫除,可既然主子吩咐了,奴才们也就只有照做。谢瑶又亲自去小厨房做了好些好吃的点心,直到巳时三刻,宫门口的小鲤终于报话儿,常氏进禅心殿的门儿了。 谢瑶喜喜的迎到二门口等着。结果见到常氏的时候,她们没有像寻常母女久别后一样抱头痛哭,而是双双愣住。 她们两人的变化都太大了。一个从娇软的深闺小姐,变成了通身气派、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婕妤娘娘。一个从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懦弱姨娘,变成了如今这般看起来高贵典雅的贵妇人。 谢瑶将常氏打量了一番,才喜滋滋的迎了上去,笑道:“娘亲打扮成这样,都叫女儿不敢认了。” 这一年常氏的一儿一女都离她远去,可她不见衰老,反倒显得更加年轻,倒叫谢瑶心中忍不住啧啧称奇。 常氏不卑不亢的蹲身向谢瑶补了个礼,这才起身道:“婕妤娘娘也是出落的更加动人,难怪这样受皇上喜欢。” 谢瑶见她头回进宫,也不害怕,果然是这几年经的事儿多了,性子也磨出来了,心中不免欢喜。这样省了她多少的力气?不然她在宫中表面风光,内里还要担心自己的亲娘整日以泪洗面。 谢瑶把常氏迎进了里屋,除了近身的宫人,都叫他们退了出去。常氏头回见簟秋和安崇礼他们,一人赏了一个丰厚的大荷包。几人皆是受宠若惊,要知道如今能在禅心殿伺候着就是羡慕死人的差事了,主子的娘亲还对他们这么好,怎么能不叫簟秋等人感激涕零。 等外人都下去了,常氏就道:“上回你阿父进宫,就说皇上对你好。如今我亲眼瞧见了,也就安心了。” 谢瑶也笑道:“看娘亲这样子,阿父定是一如既往的对您好。那阿瑶就更安心了。” “你这丫头。”常氏笑了笑,眼睛好像黏在女儿身上一样,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酸涩。欢喜的是女儿有人疼,酸的是女儿一转眼就长大了,十几岁的小姑娘,也不知能不能应付的来皇宫内外的明争暗斗。 谢瑶哪里看不出常氏的眼神,就报喜不报忧的把她进宫之后的事儿给说了。常氏听得愈发称心,只是等谢瑶说完了,没忍住说了一句,“你现今是好,可……”她放低了声音,有些奇怪的自语了一句,“怎么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谢瑶一时没反应过来,傻问了一句,“什么消息?” “傻孩子,”常氏摇了摇头,“就是,喜信儿呀。”常氏说着,看了她的肚子一眼。 谢瑶佯作害羞的低下了头,低声道:“皇上到我这里来,只才几个月呢。” 常氏道:“宫中不比外头,皇上不比一般的男人,帝王的脚步难留。不趁他新鲜着你的时候赶紧生下皇嗣,以后若是……” “娘,您别说了。”谢瑶有些不是滋味的说:“我心中有数。” “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娘知道。”常氏温声道:“只是你还太小了,有些事儿你不懂。这样吧,上回咱家只送了徐姑姑和赵太监进来,这回娘再给你送个懂药理的嬷嬷,帮你调养调养身子。” 谢瑶应道:“只要是信得过的人便好。”她倒也不反对这个,前世她也找过不少各种各样求子的法子,只是之前没养好身子,才一直怀不上。 谢瑶不太爱谈这个话题,现在盯着她肚子的人太多,好像理所当然的觉着她独承雨露,就该立马有孩子一样。这也不是她能强求来的事儿呀! 谢瑶就问常氏,谢璋最近怎么样了。 提起小儿子,常氏立马揭过去这一茬,笑道:“你弟弟好多了,放心罢。现今在家学里读书,也能勉勉强强跟上了。只是他性子软了,我和你阿父不敢把他放到外头去上学,怕叫人给欺负了。” 谢瑶淡淡地笑道:“现今还有谁敢欺负我的弟弟。” “倒也是。”常氏笑了起来,“跑来咱们家巴结的人越来越多,我一人都应付不完,有时候也给太太那边推过去几个,她倒是喜欢应酬。” “给元氏一些脸面,对谁都是好事。就像我对谢瑾。”谢瑶悠悠道:“只要她别自个儿不识抬举,咱们好好的供着她,倒也亏不着什么。” 常氏颔首道:“是这么个理儿。现今太太对我好多了,哪里还敢像从前那般动辄打骂。现今朝廷实行俸禄制,又严查贪污,送礼也都是有数的,你阿父那点儿俸禄根本不够看。咱家的进账,一半靠谢家的租子,一半就靠你和你阿兄的铺子。我每年给太太不到一分的分红,就够她乐个够呛了。” 谢瑶捂嘴笑道:“这话儿可别在阿父面前说,他好伤自尊了。” “哪儿能呢。”常氏也笑,“太太不捧着他,总要我对他好些。转眼间也是十几年的夫妻了,难为你阿父对我始终如一。” 谢瑶闻言刚要说话,就听常氏摇头笑道:“也算不得什么正头夫妻,不过只是这样,我也心满意足了。” 谢瑶不知说什么是好,常氏是妾不假,可她才是谢葭的第一个女人。原本谢葭许了常氏,等她生下儿子就抬她做太太的,结果常氏平白在元氏手底下苦熬了这么多年。 但元氏就全然可恨吗?有时候谢瑶想想,觉得元氏也挺可怜的,但可怜之人何尝没有可恨之处!元氏当初如果不是执意要嫁给谢葭,不就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了吗?是她错误的选择,造成了三个人的悲剧…… 不,不止他们三个。父母之间的怨恨纠葛已经延续到了下一代,她、皇上和谢瑾,不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谢瑶黯然道:“那女儿与皇上,也不是一样。” 常氏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忙道:“这哪里能够相提并论,你是正儿八经的婕妤娘娘,是后宫的内命妇。提起你来,谁人不是羡慕的很。” 谢瑶笑了笑,是该这么想。人得学会知足,在这个时代,哪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言。元谦贵为天子,却能对她独宠,已经是常人所难以企及的了。 母女两人又说了番体己话儿,谢瑶留常氏用了顿午膳。等过了午,常氏就不好再多留,跟着引路的宫人出了宫。 常氏走后,谢瑶小睡了一会儿,起来后也没闲着,核算了遍要发给妃嫔们的应季水果。等她忙活的差不多了,皇帝也回来了。谢瑶抬眸睨他一眼,娇声道:“哟,真是好生奇怪,也不知早上是谁说的,晚上再不来了呢。” 皇帝淡淡道:“反正不是我。” 谢瑶噗的一声笑了,“嗯,对,绝对不是您说的。” 皇帝轻咳一声,赶紧切换了一个看起来对他有利的话题,“今儿个见着你娘了?” 谢瑶收起笑容,点了点头。 皇帝见她这样,心中一咯噔,忙问:“说了些什么?” 谢瑶抬起眼睛,直直的望向他,“娘亲问我,怎么还没有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更新有点晚,一是去医院耽搁,二是找房子要人命,合租真闹心啊。。怒摔(#‵′) 明天就不用去医院了,尽量早点更 第76章 第章 皇帝一愣,做出松了口气的样子,淡淡笑道:“朕还当是什么。你自己就是个孩子,还说什么孩子。这事儿不急。” “我说也是嘛。”见皇帝不给她压力,谢瑶也是松了口气,“皇上,太皇太后和您提起过孩子的事儿吗?” “并不曾说起过。”皇帝挑眉,“怎么,皇祖母也同你说了?” 谢瑶慢吞吞的点了点头,小声说:“所以,我才……才有点子心急。” 元谦走近了些,在她身旁的绣墩上坐下,随手剥了个花生送到她嘴里。谢瑶张嘴乖乖吃了,边嚼着边含糊不清的问他,“可这事儿急也急不来是吧?再说了,说不定不是我的问题,是皇上不能……” 谢瑶还没说完,皇帝便呛着了似的咳嗽起来,打断了她这“大逆不道”的言论。谢瑶也顾不上旁的了,连忙站起来帮他拍背顺气。 皇帝抬手止住她,无奈道:“若是真的急了,就每日同朕去佛堂拜一拜,白日闲暇的时候,多抄上几卷佛经。” 谢瑶鼓着脸闷声不说话,她一贯做不来这一套。 皇帝也拿她没办法,只好道:“也罢,左右你还小呢。” 谢瑶却是忽然眼珠儿一转,想起他话中的漏洞,嬉笑道:“感情皇上日日去佛堂跪拜,是为了求子呢?” “又乱说。”他板着脸,一派严肃。 谢瑶却是不怕,依旧笑话皇帝,“皇上说是向佛人,却日日拉着阿瑶行夫妻之事,当真是……” 皇帝这回是真害羞了,伸手捏她的脸,见她还说,干脆以吻封唇,谢瑶总算老实下来。 天气一日又一日暖和起来,转眼就是端阳节了。南北两朝对峙时期,频繁的战事让百姓饱尝战乱之苦,所以人们最重视的端午节习俗,莫过于“辟兵缯”。辟兵缯即是用五色丝染练,制成日月、星辰、鸟兽的形状,上刺文绣、金缕,或绑在手腕上,或挂在小孩子的胸前,俗称长命缕。 宫中上上下下,上至泰安殿,下至洒扫的粗使宫女,无一不是提前准备起来。谢瑶也给皇帝亲手准备了一份,还额外配了一个香囊,内装由丁香、香草、白芷、甘松、苍术和雄黄等制成的香料粉,据说能够避邪强身。 他的寿命比她还短,有时候谢瑶想想,心口都会疼。 谢瑶做好了香囊,正在扎口,簟秋走进来道:“主子,谢贵嫔请您去长禧宫议事。” 她淡淡的唔了一声,扎好了口子,这才起身换了套外出的服饰,坐着凉轿前往长禧宫。 谢瑶到长禧宫的时候,刚好赶上罗容华和王氏姐妹从里头出来。王氏姐妹见了谢瑶,自是赶紧向她见礼。罗容华却是自恃入宫时长资历深,浅浅的蹲了□便罢了。 如今宫中的局势十分微妙,谢瑶最得宠,升的最快、前途最光明的却是谢瑾。整日在谢瑶这儿巴结的人络绎不绝,谢瑾这边也是门庭若市。 看来罗容华这是打定主意要抱谢瑾这棵大树了。 想想也是,罗容华这人嘴巴毒,向来不怎么把宠妃放在眼中。在她看来,得宠的人都是一时的,地位尊崇才是硬道理。所以别看她之前也偶尔和高寄云出来游玩,背地里却是没少骂她,对谢瑶也是一样。 原本罗容华也是左右逢源,像王氏姐妹这样两边交好,谁都不得罪。可后来谢瑶不怎么乐意搭理她,罗容华也便不再拉着脸过来,只到谢瑾那边去了。 谢瑾肯定喜欢她。罗氏这人八卦,嘴碎,损人特难听,谢瑾听的指定高兴。 面对罗氏的失礼,谢瑶淡淡的“嗯”了一声,也不和她们计较,抬步走进长禧宫。 谢瑶正眼都不瞧她,倒叫罗氏觉得没趣儿。显然谢瑶是没把她放在眼中,甚至不把罗氏当成对手。不然可不早就呛声儿了? 且说谢瑶进了内殿,宫人早已高声通报,谢瑾自恃位份高,也不迎她,见谢瑶进来就像没看见似的,故意要给谢瑶难堪。谢瑶才不吃那套,学着方才罗容华那样浅浅一礼就算完了,也不等谢瑾喊起,就自个儿站了起来。 谢瑾张口正要骂她,谢瑶已开口道:“说罢,叫我来做什么。” 谢瑾甩袖道:“呵,你当我乐意叫你!还不是为了端阳节宫宴的事情。” 谢瑶随意捡了个位子坐下,淡淡道:“贵嫔娘娘那么能耐,自个儿还忙不过来吗?再说了,还有那罗容华帮衬您呢。” 谢瑾咬牙暗恨,她何尝不想独自一人出尽风头,可她在家里就没管过家,又怎么筹备的好这么一场盛大的宫宴?她也不是没想过找罗容华帮忙,只是罗氏那个人嘴巴能耐,真本事却没多少,一肚子虚空。 谢瑾跑到太皇太后那里求助,她老人家却不似刚开始教她时那样耐烦了。她想来想去,还真是只有谢瑶能帮她这个忙。 谢瑾跺脚道:“少啰嗦了,当初你在姑祖母面前信誓旦旦的说要帮我,难道只是在姑祖母面前卖乖?你只说一句话,你是帮我还是不帮。” 这么些年来,谢瑾难得对谢瑶说上几句软话,虽然这话也是带着大小姐脾气的,但好歹是把她当成了妹妹,当成了自家人。 谢瑶故意逗她,“你可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平时也不见你对我多好,临了倒要我出力,阿姐真当我是傻子不成?” 阳光透进屋子,有一缕照在谢瑾的脸上,更显明艳。谢瑾白她一眼,嗔道:“我还不够让着你?你霸着皇上这么久,我可曾去禅心殿抢人了?” 谢瑶简直要笑喷,她倒是去抢啊!看她抢不抢的来。 谢瑾挺直了腰板,道:“既然已经定了我做皇后,这些小事我就不跟你争了。”她也是折腾累了,没进宫的时候哪个年轻姑娘不觉得自己最漂亮最特别,可进了宫才知道,这后宫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要想得到皇帝的宠爱,实在太难太难了。 谢瑾从来都不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可时间会教她什么是现实,而且越来越现实。 不是只有谢瑶一个人会长大。谢瑾的情商虽然低了些,可也不是全然没有成长。 谢瑶心里还是防备着她,嘴上却已答应下来,“得了,少跟我这儿扮好人。你放心罢,我承诺过的事情,自然会做到。” 不是为了帮谢瑾,而是能让太皇太后安心,从而提早皇帝的亲政。 就这样姐妹二人磨合着准备了几日,奇迹般的没起什么大的纷争。谢瑶刚当成笑话说给皇帝听了,结果第二天麻烦就来了。 导火索则是一份名单,一本宴会出席人员的名册。 谢瑾被晋封为贵嫔之后,俨然已经以皇后的身份自居。这次她就摆出一副嫡母范儿,提出要让大皇子出席宴会。 谢瑶一听就觉得不妥,自打迁都时闹出了事儿,大皇子就一直被软禁在宫中,是后宫公认的禁忌。她得宠至此,还不敢轻易在皇帝面前提起大皇子,谢瑾哪来的那么大的胆子,敢叫大皇子出席? 谢瑶提出异议,谢瑾就冷笑着问她,“你是想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所以才排挤大皇子的吧?可惜你还生不出来!” 谢瑶也冷声道:“贵嫔娘娘真是善于揣摩人心啊!嫔妾的日子过得好好的,干嘛要自寻死路?只是此举着实不妥,你还是去泰安殿问问太皇太后再决定吧!” 谢瑾不乐意去泰安殿受太皇太后的冷眼,拍案道:“你哪来的那么多话!太皇太后都说过了,这次端阳节宫宴全凭本宫来做主!” 突然间,谢瑶灵机一动。她方才转念一想,她劝也劝过了,谢瑾既然不听,那出了什么事儿也不是她的责任,她才不管呢!其实她也老早就对大皇子感到好奇了,如果当真能借此机会见上一见,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于是谢瑶噤了声,不再相劝。 不过她还是得和皇帝说一声,让元谦有个心理准备。她帮着谢瑾筹备宫宴的事情皇帝是知道的,若她瞒着他不说,日后又是一个祸引。 晚上皇帝回到禅心殿,谢瑶一见着他就琢磨着怎么开口,结果话到嘴边实在是艰难。皇帝还以为是谢瑾给她气受了,就随口问了一句,“今儿哪里不痛快了?” 谢瑶小心翼翼的瞧着他的脸色,见他心情不错的样子,这才低声道:“只怕我说与皇上听,就要皇上不痛快了。” “此话怎讲?”他倒来了分兴趣。 谢瑶垂眸不看他,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今儿个谢贵嫔说,想在端阳节宫宴的时候,添上大皇子的名字。” 此时正是晚膳之前的光景,下人们都在外头忙活,一时间屋内静的惊人。谢瑶默数着自己的心跳,不知过了多久,方听到一声长长的、释然的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第77章 第章 天色渐渐的暗了。宫人们踮着脚进屋,悄无声息的点起了灯。映雪凑过来问她,可要传膳。谢瑶一看元谦提起大皇子就是没什么食欲的样子,便浅浅摇了摇头,示意晚一点再说。 映雪也算学会了几分看人眼色,见状不再多言,微微点了下头,领着宫人们退了出去。 “恂儿这孩子……”皇帝才开了个头,就是一顿,好似不知如何开口是好的样子。他看向谢瑶,没有得到目光的反馈,也不介意,好像倾诉似的低声说:“这个孩子,从他出生起,朕便对他关爱有加。等他懂了事起了蒙,朕更是煞费苦心的教导。可他还是……还是暴虐成性。”走上了前一世的老路,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帝叹道:“朕不是一个好父亲。他还小呢,可朕就对他失去了耐心。这一年多来,朕的确是冷落了他。” 涉及到大皇子的事,站在谢瑶这个立场不好轻易说话,她只得圆滑的顺着他的意思说:“这又不能怪罪皇上!皇上这也是为了他好,为了国家社稷呀。再说了,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关了大皇子这一年多,想来他也该长大了,懂事了。这样岂不是一切都好?” 温暖的烛光里,元谦的笑容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就你会哄朕。”他看着她纯真的笑靥,摇摇头道:“你不明白的……朕不光亏欠了恂儿,更是……对不起林氏。” 谢瑶心中一跳,脑中飞快的闪过了什么,一时却难以抓住。 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对不起林氏? 要知道林氏可是如今后宫唯一一个得过圣宠生下皇嗣的妃嫔,皇帝为什么还要说对不起他们母子? 有一个答案在心中呼之欲出,谢瑶却不敢去承认它。一时之间,她的心脏砰砰乱跳,好像要蹦出来一样。 谢瑶没有忍住好奇,她伸手攥住皇帝的两根手指,抬眸望向他,想要寻求一个肯定的答案,“皇上这是什么话?” “这话,我只同你说,也就只有这一次。”皇帝似是难以启齿,许久,方艰难道:“……我舍不得你死。” 我舍不得你死。 这话说的隐晦,可谢瑶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她的眼睛忽然很酸很涩,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溢满了胸腔,呼之欲出。 或许,那就是感动。为他的深情,为他的用心。 谢瑶进宫之前就奇怪,为什么今生皇帝只有元恂一个儿子,对别的妃嫔又不见有宠。皇帝的话方才的话让她明白过来,原来他的确是无意流连后宫,而宠幸林氏,生下元恂这个儿子,只是为了生下一个皇位继承人。 这个皇位继承人,还有可能只是一个靶子。因为他说舍不得她死,就有可能是将来想把皇位传给谢瑶的儿子。 至于皇帝说对不起林氏,那更是容易理解。若立元恂为太子,那么按照鲜卑人“子贵母死”的规矩,林氏就要被赐死。 她咬了咬唇,万语千言,化作一声温柔的呢喃,“皇上……” 皇帝着实不容易。他一向正直,以造福万民为己任,若不是为了保护她,不会想到用这样的法子害了林氏的性命。 “所有的罪孽,都让朕一人承担。”皇帝挑起唇角,淡淡地道:“只要你能安然无恙。” 谢瑶见他心事重重,心下十分不忍。她努力眨了眨眼睛,逼退泪意,强笑道:“若是大皇子出息了,皇上也就不必如此纠结了。若阿瑶有了孩子,也不会强逼着皇上把皇位留给他。但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皇帝一愣,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你当真是这样想的吗?” 谢瑶点点头,或许是因为从未有过孩子,如果当真能拥有一个延续他们生命的小孩子,谢瑶不会给他太大的压力。况且按照鲜卑人的制度,还是由皇后位登上太后宝座要稳妥一些。靠儿子登基做太后,在这个朝代是非常难的一件事情。 因为在那之前,要确保自己的脑袋还连在脖子上。命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不管谢瑶活过几辈子,她都非常惜命,把今生当做最后一世来活。她可不敢再赌,自己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两人说完了话,谢瑶的肚子也饿了,叫人传饭进来,大吃了一顿。皇帝见她吃的开心,满意的点点头,“这些日子总算丰腴了些。”结果他不说还好,一说谢瑶就放下了筷子,说她吃饱了。 皇帝悔的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又好说歹说的劝了她一番,总算叫谢瑶答应再吃一点儿。但她只答应张嘴,却是要他喂。皇帝打小被人伺候大的,自个儿吃饭都不大顺手,更别提喂她,拿勺子的手都在抖。 谢瑶简直哭笑不得,他这是往她鼻孔里喂呢?她也不好再逗他,只得自己拿起筷子吃了。 没过几天就是端阳节宫宴。大皇子元恂的出现,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一个半大的孩子坐在那里,只是坐着不说话,就比任何节目都有吸引力了。 谢瑾不明状况,还蛮得意的凑到太皇太后跟前说:“姑祖母您看呀,大皇子原来都长这么大了。过节嘛,就应该一家人聚一聚,您说是不是?” 太皇太后沉着脸,低声斥道:“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皇帝下的旨意,哀家盖的凤印,金口玉言软禁了他,你却大摇大摆的招他出来!” 太皇太后话虽这么说,却明白若是没有皇帝的默许,谢瑾是不可能成功把人带出来的。她心里一嘀咕,皇帝和大皇子毕竟是亲生父子,如今皇帝心疼了,倒也难怪。她只是不满意谢瑾做事不周全,不提前和自己商量一下,倒叫她这个太皇太后陷入被动的境地。 谢瑾本来是去邀功请赏的,没想到反倒惹了一鼻子灰,当即有些不高兴的说:“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大皇子毕竟是唯一的皇子,还能当真关着他一辈子不成?您和皇上还有大皇子之间僵持了这么久,不就是缺少一个台阶下嘛?如今臣妾把这个桥搭好了,您不但不感激臣妾,反倒说臣妾的不是,您可真是寒了臣妾的心了。”说罢跺了跺脚,扭过身不说话了。 太皇太后恨她不解自己心意,长叹道:“就算是皇帝的独苗,那也是人家的种。你是要做皇后的人,趁着还年轻,不如自己生。就算是阿瑶的孩子你抱过来养,也比他那样好。” 其实认真算起来,他们当年直接囚禁了大皇子,可能是让大皇子受了委屈的。毕竟大皇子当时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什么大道理都不懂,只是本能的厌恶汉人而已,怎么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不过是受了那些结党营私的奸臣佞臣的牵连罢了。 可在当时的情境下,为了顺利迁都,皇帝不得不做出取舍。他们当机立断,敲山震虎,雷厉风行的处置了大皇子,多少是有些杀鸡儆猴的意思在。 原本关了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儿一年多,也就差不多够狠了,可太皇太后不但没有丝毫愧疚之心,还不情愿见到这个重孙子,究其根本是因为,太皇太后是一点儿都不喜欢大皇子的。 如果大皇子做了太子,将来做了皇帝,那么毫无疑问,太皇太后倾其一生的汉化改革,就会功亏一篑。 她心里最希望由谢瑶的孩子继承皇位,那样下一任君主的身体里,就会有汉人的血。 至于那个时候谢瑶是死是活,那就看谢瑶的造化了。 如果可以,太皇太后倒是想直接立谢瑶。不为个人情感,起码谢瑶是汉人,太皇太后可以确定谢瑶会辅佐皇帝延续着她的执政思路走下去。可是目前的情势根本不允许立谢瑶。 看着谢瑾这么急巴巴的把大皇子弄出来,太皇太后忽然冒出一个惊人的想法来——莫不是谢瑾恰好就是看中了大皇子讨厌汉人的那一点,将来想要利用大皇子打压汉人? 太皇太后心中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被自己骇的吓出了一后背的冷汗。她抬眸看了谢瑾一眼,沉声道:“罢了,你先下去吧。恂儿那孩子的事情,回头咱们再说。” 如果谢瑾当真是抱着这种可怕的念头,那她就要提早做好准备,不能给谢瑾一丝掌权的机会。 既然情势不允许谢瑶上位,那她就制造情势…… 且不说太皇太后这边暗潮汹涌,谢瑶见到大皇子,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那是个目光阴冷的少年,许是小小年纪就被关了一年多的缘故,他不似传说中的暴躁无常,反倒显得有几分阴沉。谢瑶看向他时,元恂的目光竟然也转向了她,而且全然不知避讳,就那样直直的盯着她。 元恂边望着她,还边问他随侍的内监,“那就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叫谢瑶的那个汉人?” 小太监吓得魂不附体,颤声道:“大皇子殿下,请您注意言行,那位是禅心殿的莲婕妤娘娘,出自太皇太后本家。” 回答小太监的,是元恂丢过去的一个果盘,直接砸在他的脸上。 元恂冷笑道:“凭你也敢教训我?” 瓷质的果盘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时之间,又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等太皇太后和皇帝出言训斥,出人意料的是,一向沉默寡言的林贵嫔,竟突然上前甩了他一个耳光。 “母妃!”元恂恼怒,捂着脸斜眼看着林贵嫔。 林贵嫔仍然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神情,淡淡地道:“你该回去了。” 第78章 第章 林贵嫔对坐在上首的太皇太后和皇帝一礼,不卑不亢道:“大皇子身体不适,臣妾带他先下去了。” 见太皇太后点了头,林贵嫔便不顾大皇子的反抗,直接示意两个高大有力的太监将大皇子拖了出去,及时的制止了这出闹剧再唱下去。 等到了无人的地方,大皇子突然一使力,狠狠的甩开钳制他的宦官,气急败坏地道:“母妃为何要害我丢尽颜面!” 林贵嫔在他面前站定,淡然道:“恂儿,你还不知错吗?明明是你在让母妃丢脸。” 大皇子气呼呼的哼哼道:“我这不是想为母妃挣面子吗!省得别人都以为你是好欺负的!” “你的这份好意,母妃心领了。这宫里并没有人欺负我。”说这话时,林贵嫔仍旧是没什么表情,“只是以后你还是好好地呆在自个儿的寝宫里,不要再出来惹事了。” “母妃!”大皇子又气又恨,到底是个孩子,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就这么恨我吗?我被关起来这一年多,父皇不来看我也就罢了,连你也不喜欢恂儿了吗?” 林贵嫔硬着心肠,不去管他的泪,沉声道:“你做错了事情,合该受罚。皇上和太皇太后既然没有旨意叫你出来,你就不要乱走,以免再招惹麻烦上身。” 元恂抹了把眼泪,不以为然道:“哼,怕什么,我可是父皇唯一的儿子,谁都不能把我怎么样!母妃,你没看见吗,今天看到我,父皇的神色很温柔呢,太皇太后也没说什么,所以以后我不要再呆在寝宫里了!简直闷死人了!” “你还想再叫母妃打你另一边脸?”林贵嫔眯了眯眼睛,低声道:“记住母妃说的,不要做的太过了。只有这样,咱们母子两个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元恂似懂非懂的看着母亲,在她坚定的目光里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今儿个过节,皇帝难得得空可以偷闲,宴会结束后,谢瑶也懒得再帮谢瑾扫尾,便坐上肩舆和皇帝一同回了宫。 刚才宴会上皇帝都没吃什么东西,就喝了几杯酒。谢瑶早知道他会这样,早早的叫人备好了饭菜等他回来再吃。都是些清淡的吃食,皇帝却吃的很舒服,暖和和的,不觉得胃里那么难受了。 谢瑶在旁边陪着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一件事情。 准确的说,是一个疑点。 她今天看到元恂本人才想起来,这孩子今年已经七岁了。按皇帝的意思,他本不欲和别的女人生子,只是为了保护她的性命,才会有了大皇子。可让谢瑶不明白的事,如果当真是为了她,那么皇帝七年前,不,八年前就对她有意思?可是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啊! 皇帝说过,他只怕她瞒着他,所以谢瑶不想把这个疑问憋在心里。等他漱好了口,饭桌撤下去的时候,谢瑶就问他,“皇上,您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元谦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间问这个问题,颇有些不知所措。 谢瑶见他不回答,别过头,佯怒道:“好啊,原来皇上不喜欢我,是阿瑶自作多情了。” “不是……”皇帝难得的有些吞吞吐吐,“朕也说不清楚。” 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准确到可怕,谢瑶轻轻眯起双眸,用一种怀疑的语气说:“皇上是不清楚,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他颇为无奈的笑了笑,摇头道:“怎么像审犯人一样对待朕?你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 谢瑶见他想要搪塞过去,反倒更加疑心,追问道:“皇上知道的,嫔妾向来胆大包天。所以嫔妾斗胆问一句,您喜欢……”幼女俩字儿根本说不出口,谢瑶只得换了一个委婉的方式,“年纪轻一些的女孩子吗?” 皇帝没想到她铺垫了那么久,就问了一句这个,还以为她是突然担心自己将来人老珠黄了,他就会不喜欢她了。他含笑摇了摇头,摸摸她的头发,“不要想那么多,朕会一直对你好的。” 谢瑶见他想岔了,也不知怎么解释才好,嘟了嘟嘴巴,回屋午睡去了。没多久皇帝也跟了上来,两人并肩躺下。 静谧的午后,窗外偶尔可闻春日里的鸟鸣,显得生机勃勃,一切美好的如同梦境。二人谁都没有出声说话,生怕扰乱了这难得清闲而自在的午后时光。 谢瑶闭着眼睛,她默默的思考着,元谦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为什么……只对她好? 皇帝是个不会说谎的人,如果是实在避免不了的问题,他会选择回避,即使是引起她的不满,他也绝不会撒谎。 所以皇帝说生下大皇子是为了保护谢瑶,这一点她完全相信。 那么就是说,在谢瑶还很小的时候,皇帝心里就已经有了她。 可那时候,在他们少有的几次见面中,他却对她极为冷淡。直到某一天,谢瑶忽然发现其实他一直都在默默的帮助着她,保护着她,为她保驾护航。她欣喜的同时,想方设法逼着他这只乌龟出壳,主动向她张开怀抱。然后从那一天起,他给了她令天下女子嫉恨的宠爱。 谢瑶不知道的是,不仅如此,谢葭的官运亨通,“姚氏”的生意顺利,其中都有皇帝的作用。 不管怎么说,皇帝喜欢上她,一定在她承宠之前。 推理到这儿的时候,谢瑶又泛起了迷糊。他们只在她小时候有过几面之缘,他怎么会把她放在心上?难道仅仅是因为这张漂亮的皮囊? 如果皇帝前几天不吐露心声,说对不起林贵嫔母子的那番话,谢瑶或许还不会怀疑这一点。可如今,谢瑶实在无法相信,皇帝会喜欢一个年幼的、没有过什么接触的小女孩。 谢瑶只能想出两个答案。 其一,皇帝确实像太皇太后猜疑的那样,一直以来都在骗她。他把自己伪装成情圣的样子,通过宠她来麻痹太皇太后,对付谢家。 以谢瑶对皇帝的了解,并不觉得他会这么做,这种可能性非常非常小。 其二就是……皇帝,也是重生而来。 这个念头,谢瑶不是第一次产生了。在迁都洛阳提前了十年之时,谢瑶就曾深深的怀疑过。只是那时候她和皇帝还没有太多的接触,不过是凭空猜测罢了。如今,她与皇帝朝夕相处,若当真想证实自己的猜测,还怕找不到机会? 但谢瑶没有想到,这个机会来的太快、太突然了。在她还没有百般试探,使出浑身解数逼问他的时候,元谦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这天谢瑶为了帮谢瑾忙活宴会的事情,起的很早,又忙活了一上午,体力早已透支。午后阳光温暖而和煦,她躺在暖和干净的被子里想心事,没多久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皇帝侧身望着她的睡颜,若有所思的轻叹了一声。 睡梦中的谢瑶时而翻身,时而吸吸鼻子,时而皱眉呢喃。 床头袅袅升起的沉水香,让时间显得安谧而宁静。 皇帝见她睡熟了,慢慢的掀起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轻手轻脚的下地穿鞋,然后放轻脚步,向门口走去。 门扉轻响。见皇帝走了出来,当值的映雪正要说话,就被皇帝用眼神制止。映雪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映雪闲来无事,忍不住瞧了一眼,只见皇帝向东配殿的小佛堂走去。 等到皇帝的背影消失在映雪的视线中后,她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刚转过身,就见面前站着一个人,几乎要贴在她身上,不是谢瑶是谁?映雪吓得就要尖叫,谢瑶眼明手快,赶忙捂住了她的嘴,悄声道:“好姑娘,皇上去哪儿了?走了吗?” 映雪动了动身子,示意谢瑶先放开她再说。 谢瑶嘱咐道:“我松了手,你可别大声嚷嚷。” 见她点头,谢瑶方放了手。只见映雪喘了两口粗气,低声道:“没呢,去小佛堂了。” 谢瑶颔首道:“你只当没瞧见我。”说罢便踮着脚尖,往东配殿走去。 她觉着皇帝也有心事,说不定能从他那儿听到些什么。她说过了,他是个虔诚的佛教徒,许多不好和她说的事情,他都会向佛祖倾诉。谢瑶过去是从来不和他一起去佛堂的,一是对宗教没什么兴趣,最主要的还是她明白,不是所有的秘密都可以偷听的,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危险,她只要知道皇帝想让她知道的就够了。可是这一刻,在谢瑶察觉到他起身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想挖开他的心思,看看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谢瑶脚步轻快,看起来十分镇定,一颗心却扑通扑通的乱跳,紧张的不行。 她浑身都紧绷起来,脑中还在乱想,只觉的人的潜力当真是无限的,她好像越来越会演戏了。 谢瑶一向眠浅,又有心事,所以皇帝轻轻一叹,她就醒了,却并没有睁眼。她装睡装的像,连皇帝都骗了过去。练得这么个本事,倒不知是好是坏。 思绪纷杂间,她已经来到了小佛堂门口。皇帝屏退了所有下人,四周空无一人,都守在了禅心殿外头,倒便利了她行事。谢瑶凑近房门,慢慢的蹲下来,侧耳倾听着屋内的动静。 元谦果然在说话,只是声音很低。好在周遭万籁俱静,只要她屏息凝神,还是能听个大概。 只是皇帝所说的内容,叫她有些意外。 她不知皇帝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下午写了下大纲 一口气写到了四年后的剧情 好想把大纲丢出来啊!日更什么的真是累啊累爱orz 然后留言的小天使们何在啊 默默快要木有动力了额qaq 第79章 第章 皇帝先向佛祖坦白了自己的罪过,说自己是元家的不肖子孙,子嗣单薄,让祖母担心了之类云云。他说的一本正经,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倒叫谢瑶不知作何反应是好。 就在谢瑶听得有些不忍的时候,皇帝话锋一转,突然道:“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弟子祈求您的加持。法华经说,‘若设欲求男,礼拜观世音菩萨,便生福德智慧之男。设欲求女,便生端正有相之女,宿植德本,众人爱敬’。弟子祈愿观音大士,千眼照见,千手护持,加持弟子能求得福德智慧之子。弟子以后将去恶从善,发愿每天念普门品五部功德,持续一年,同时布施供养菩萨。祈愿菩萨梦中加持,净除弟子业障,得福德智慧之子,将来能利益众生。” 他竟当真如她玩笑时所说,是在求子呢!谢瑶忍不住捂嘴偷笑,皇帝就是这么假正经,死要面子。 她笑话他之余,不免有几分感动。他独宠她一人,想来承受的压力也很大,明明心里很想要一个孩子,却从不在她面前提起,给她施加压力。 谢瑶心里暖暖的,正起身打算离开,却听皇帝说了一句,“愿这孩子托生在弟子之妻谢瑶腹中。” 任何被人提到自己名字的人,都会下意识的侧耳倾听,谢瑶也不例外。她站定脚步,只听他说:“弟子曾经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有一个孕育我们二人骨血的孩子。” 谢瑶如遭雷击,脑中轰的一声,顿时一片空白。 元谦还在说:“弟子愿折寿十年,完成夙愿。” 皇帝说完,默了一默,却是又后悔了。他一想不对啊,自己总共就活了三十来岁,再折岂不是明天就要死?于是皇帝改口道:“还是折五年吧。” 不然他就这么死了,谁来照顾她。 谢瑶听他在那里自说自话,有些想笑,可嘴角刚刚翘起来,却尝到了咸涩的泪水。她用手摸了摸脸,才发觉自己哭了。 她听到皇帝起身的声音,连忙抹了把眼泪,猫着腰踮着脚,风也似的跑了。她来的时候怕声音太大,没穿鞋就溜了出来。如今逃跑,倒也方便,只是狼狈的很。 人在危机关头总会爆发出自己从未意识到的潜能,谢瑶从来都没跑过那么快。好在东配殿距离暖阁并不是很远,谢瑶很快便回到房门口,气喘吁吁的对映雪吩咐道:“进来服侍我洗漱!皇上若问起,就说我刚醒。”她现在的心跳还快的不像话,根本没办法再装睡。 映雪点了点头,扶着她钻回被窝里,这才发现谢瑶没穿鞋子。映雪向来关心她的身子,一看就急了,皱眉道:“主子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这天儿虽热了起来,可也不能不穿鞋子走路呀!寒气若进了身子,可不好调养。” 谢瑶急道:“好姐姐,容后再教训我罢,可别叫皇上听见了。” 谢瑶话音刚落,就听皇帝在门口笑问,“什么事儿不让朕听见?” 映雪倒也是个忠心的奴才,闻言忙替谢瑶找补,“主子踢被子呢,奴婢给盖上,就不乐意了。” 皇帝走过来,亲手给她盖上被子,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的。谢瑶不敢再说什么,耷拉着眼睛不去看他,嘴上却问:“皇上不睡了吗?” “朕睡不着。”他淡淡的道。 谢瑶瞥他一眼,小心翼翼的说:“皇上难得得闲,不如……不如去大皇子那里看看吧?” 皇帝不说话,谢瑶就大着胆子道:“小孩子嘛,犯错是难免的。他毕竟是您的长子,能多教他一些,也是好的。” 平日里谢瑶当然不敢说这话,她是想着皇帝前几天那么愧疚,心里头又喜欢孩子,这才这么说的。 果然皇帝并没有十分排斥这个提议,只是考虑了一会儿就道:“那朕去了,你再睡一会儿。” 谢瑶点点头,乖乖的缩在被子里,看着他离开。直到院子里当值的小鲤进来,告诉她皇帝走了,谢瑶才松了口气。 她现在是真想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她的脑子实在太乱了。 元谦方才虽然没有明说,可他话中的意思,结合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反常之处,谢瑶基本可以推测出,皇帝和她一样重生了。 她之所以敢这样大胆的猜测,而不是拼命用反证法否定这个可能,就是因为这是她本人亲身经历过的。自己身上都有可能发生这种事情,为什么元谦不可以? 谢瑶忽然想起,就像她偶尔会怀疑皇帝的异常一样,许久之前,皇帝好像也怀疑过她好多次,只是每次都被她搪塞过去了。 现在想想,谢瑶突然感到十分后怕。 她是绝对不会说出这个秘密的。 皇帝或许不怕曝光这个秘密,可谢瑶不敢。 她宁愿做他眼中不谙世事傻乎乎的小姑娘,也不要让他知道,她是个那个工于心计的坏女人。 他是对她好,可若知道了她的秘密,会不会把她的一颦一笑当做算计?会不会对她心生警惕,不再信任? 谢瑶不敢深想,只要一想到可能会发生的状况,她就惊的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光着脚跑了一通,又发了汗,谢瑶身上难受的很,就叫映雪她们去给她准备洗澡水。 沐浴过后,身上是干净了,可谢瑶还是隐隐的觉得不舒服。去后边儿一看,原来竟是月事来了。映雪知道了又急又气,“哎呀,怎的早了几日。主子下午还着了凉呢,这可怎么是好!” “你少小题大做,吵的我头疼。”谢瑶扶额道。 映雪只好把她扶回床上去,又跑去小厨房熬姜糖水。映霜陪在谢瑶身边,谢瑶不想说话,就打发映霜去一趟大皇子那里,告诉皇帝晚上不要回来了。 映霜见她疼的微微皱眉,心疼道:“主子这是何必,您来月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皇上哪次嫌您不干净避出去了?还不照样是同床而眠。皇上都不介意,您又在乎什么。” 谢瑶只觉得肚子那块像压着块大石头似的,双腿却轻飘飘的像要浮起来,这种感觉真是说不出来的虚浮。映霜见她不说话,只好起身取了个暖手炉塞进被子里,依言去报信儿了。 等映雪熬好了红糖水,回来喂她的时候,谢瑶张开嘴刚要喝,泪珠儿却先砸了下来。映雪吓了一跳,忙问:“是不是烫着您了?”说着又试了试温度,奇怪道:“不烫呀,我都试过了……” 谢瑶摇摇头,看着那碗黑漆漆的糖水,带着哭腔道:“这个月又过了,还是没孩子……” 映雪还以为是什么事儿,松了口气道:“主子别难过啦,日子还长着呢。只要您以后好好保养身子,留住皇上,还愁没有孩子?” 谢瑶不想让她们跟着操心,点点头道:“嗯,你说的对。回头你再去厨房嘱咐一下徐姑姑,厨房一定给看紧了,别叫人趁虚而入。” 映雪心想,自打徐姑姑进了宫,禅心殿就跟铁桶一样,外人根本进不来,主子真是多虑了。却也能理解她的处境,满口答应了下来。 等喝完了一碗热腾腾的红糖水,谢瑶也累了,头昏沉沉的,却是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了许久,谢瑶又爬了起来,往佛堂去了。 谢瑶不让皇帝过来,不是碍于宫中的规矩,只是她一时不知道,如今的自己该如何面对他…… 她恍恍惚惚了一下午,心中又是慌乱又是感动。知道她做过那么多不堪回首的事情,这一生还对她这样好,元谦他……一定下了很大的决心吧。 可是她没有脸让皇帝知道,她也重生了,她就是那个恶毒的谢瑶。 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样幸运,可以有机会重来一次歪掉的人生。她想好好珍惜如今来之不易的幸福。 所以她必须隐瞒到底。 这是谢瑶平生第一次,主动的去了佛堂。她跪在一脸哀悯的佛菩萨面前,一遍又一遍请求佛祖宽恕她的罪过。 不知不觉中,天渐渐的黑了。下人们一次又一次的来劝她,谢瑶却好似闭了六识,全然不知了。 直到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笑吟吟的问她,“你怎的跑到这里来?” 谢瑶惊讶的回过头去,见他站在门口,长身玉立,面含微笑,如同上天派来拯救她的神祇。她一时紧张的不能呼吸,只是不言不语。 皇帝就道:“不是从来都不爱来这儿的吗?”他走近了些,俯身摸摸她的头发,然后把她拉了起来,“还不叫朕回来,真是让人操心的小东西。” 他抓住她的臂弯,温暖的体温从他双手直传到她心里去。谢瑶顺势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呼吸着他的味道,她好像一下子安下心来,所有的焦躁不安,都在这一刻化解。 皇帝一愣,不知所措的拍了拍她的背,还当她是生理期期间的反常,也没大当回事儿,宠溺的安慰道:“好了,别撒娇了。朕抱你回去躺着吧?” 谢瑶在他怀里,闷闷的说:“皇上,下个月来的,一定就是孩子了……” 皇帝闻言好像想到什么,好笑的道:“你先长大了,再说孩子的事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到了跪求完结的阶段……qaq 可是好像还早得很…… 你们猜猜还有多少万字…… 第80章 第章 皇帝把谢瑶抱回榻上,替她盖好被子,正要起身去换衣服,却被谢瑶勾手揽住。他询问的看向她,就见谢瑶十分认真的说:“皇上,我会对你很好的。” “好啊,朕很期待。”他浅笑着应了一句,也不知往没往心里去。 谢瑶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笑。 如今她知晓了他的秘密,那么她便是占了上风的那一个。 晚上二人早早睡下,第二日皇帝依旧早起上朝,谢瑶又赖了一会儿,便起身上妆,到太皇太后那里请安。 她身上倦怠,到的晚了一点儿。旁人都没说什么,就连昔日的惠妃、如今的文昭仪都只是对她视而不见,谢瑾却怪声怪气的说了句,“莲婕妤当真是圣眷正浓,连信期都能侍寝。” 谢瑶就知道,以谢瑾这副德行,根本装不了几天规矩的样子。不过她现今这样,已经比以前那副泼妇样好上许多了,起码看起来没那么难看。 估摸着她是以为自己的皇后之位坐稳了,所以迫不及待的露出了尾巴? 谢瑶淡淡的笑了笑,在魏南珍身侧坐下,不卑不亢的答道:“贵嫔娘娘言重了,阿瑶不过是尽心尽力的侍奉皇上罢了。昨儿个阿瑶倒当真是力不从心,劝皇上去别处走动走动,比如您的长禧宫啊。可惜啊,皇上他……” 她话没说全,故意停在这里,可谁都能听明白她的潜台词:可皇上他不乐意呗! 谢瑾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满腔怒火,正要发作,就听太皇太后咳嗽一声,出来打圆场道:“行了行了,你们姐妹两个有什么悄悄话回头再说。这回端阳节的宴会办的不错,你们两个都辛苦了。哀家这里得了两只精细的钗子,就赏了你们罢。” 谢瑾和谢瑶便同时噤了声,出列向太皇太后谢恩。 赏给谢瑶的是一支烧蓝点翠凤形钗,谢瑾的则是一枚金累丝衔珠蝶形簪。谢瑾那只看着富贵,寓意却不及谢瑶的好。谢瑾看着有点儿眼红,却想起太皇太后之前的叮嘱,只得强行忍住和谢瑶抢凤钗的冲动。 早上的请安礼结束后,太皇太后一反常态,没有留下谢瑶和谢瑾,竟把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林贵嫔单独留了下来,让林贵嫔陪她用早膳。 谢瑾走出泰安殿的时候,心中显然十分的不痛快。她不好在人前发作,就对自己的贴身丫头抱怨,“你说太皇太后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突然对林贵嫔好了起来。我昨天把大皇子叫出来参加宴会,可不是为了给林氏长脸的!” 芷萱劝道:“主子别气了,林贵嫔性子那么软弱无能,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 “可你别忘了,她有一个儿子!”谢瑾咬唇。 “正是因为她有一个儿子,还是皇上如今唯一的儿子,林贵嫔的处境才危险啊。”芷萱分析道:“一旦大皇子被立为太子,林贵嫔不就是死路一条?到时候您把大皇子抱过来养,那便全都好了。” 谢瑾一想,也是,林贵嫔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罢了,说不定太皇太后只是想在她临死前给她一点甜头尝尝呢?这么一想,谢瑾就不觉得生气了,呼出口气道:“好吧,那本宫就不跟她计较了,回头我跟皇上说说,赶紧立太子吧。” 若是立了太子,立后还会远么? 她可等不及了呢。 谢瑾怎么都不会想到,此时原本一直扶植她的太皇太后,却已经悄无声息的改变了主意。 太皇太后不想立谢瑾了。 昨儿个端阳节宴会结束后,太皇太后一晚上都没睡好觉。她反复思量,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妥。 太皇太后见微知著,从谢瑾的举动联想到,一旦让谢瑾当上了皇后,将来她与大皇子联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太皇太后是个行动派,等熬到了天亮,早上妃嫔们一来,她就单独留下了林贵嫔。 经过了昨天那么一出闹剧,林氏却还是宠辱不惊,一派娴静的模样。 太皇太后拉着林氏一道用膳,林氏执意不肯,坚持要为她布菜。太皇太后勉强不来,只好笑道:“你这孩子,向来乖巧懂事,不知比阿瑾她们省多少心。” 林贵嫔温婉的笑道:“太皇太后谬赞了,臣妾教子无方,哪里能同谢贵嫔相比。”她是一心认为太皇太后打算立谢瑾做皇后的,自然要把谢瑾捧上一捧。 太皇太后见话题已经打开,便不再藏着掖着,笑眯眯地道:“听说皇帝昨儿个下午去看恂儿了?” 林贵嫔淡然道:“臣妾也是今早听宫人议论,方才知晓。” 太皇太后点头道:“恂儿自打到了洛阳,就没出过宫门一步,想来也是闷坏了。要说这回还当真是多亏了阿瑾,不然这对父子俩还不知怄气怄到什么时候。” 林贵嫔听了也不说话,只是浅浅的笑。 太皇太后只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力的很,却也只得耐着性子道:“哀家倒没想到,阿瑾不知何时对恂儿的事情上了心。你是恂儿的母妃,可曾见过阿瑾对恂儿亲热?” 林贵嫔只是温顺的答道:“臣妾不知。” 太皇太后这回是当真不知再说什么是好了,只是叹道:“你倒是个老实人。这一年多来,也是委屈你了。出了那档子事,贵妃是做不成了,哀家就给你抬个淑仪的位份如何?” 林贵嫔淡然谢恩,“臣妾叩谢太皇太后恩典。” 太皇太后疲倦的颔首道:“行了,退下罢。” 林氏施礼告退,从泰安殿中出来,正要回自个儿寝宫去,却见不远处站着四个人。若是寻常的宫人也就罢了,偏生其中一个是莲婕妤谢瑶,一个是和她交好的宁芳仪魏南珍。 她只得上前同她二人打招呼。谢瑶低头向她见礼,魏南珍却是焦急道:“姐姐,你没事儿吧?” 林氏温柔的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情。太皇太后隆恩,晋了我做淑仪呢。” 谢瑶笑道:“恭喜林姐姐了。” 魏南珍却是皱眉道:“平白无故的,太皇太后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压低了声音,咬唇道:“是要立大皇子为太子?” 林氏微微沉了脸色,低声斥责道:“宁妹妹胡说什么呢!你是不是太累了?走,我带你回宫休息吧。” 魏南珍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怕林氏生气,半点不敢反抗她,点了点头,跟谢瑶说了一声,就跟林氏走了。 回宫之后,映雪禁不住笑道:“宁小主还当真奇怪,平日里那样稳重的一个人,在林贵嫔,啊不,在林淑仪面前却是乱了分寸。” 谢瑶却并不意外,淡淡的笑道:“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吧。” 后宫佳丽三千,得到圣宠的又有几个。那么多美丽的盛年女子,心里总得有点儿盼头吧。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谢瑶就发现魏南珍越来越依恋林氏,待她愈发不同寻常。那种感情是她与谢瑶之间的手帕交完全不同的。 方才她和魏南珍结伴出来,只见魏南珍将满满的担忧都写在脸上。谢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的魏南珍竟会露出那样的神色。 谢瑶也不好说她什么,只盼着将来林氏若当真有个三长两短,魏南珍不要太过伤心。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这一个月里,众人各忙各的。皇帝忙着弥补空白了一年多的父子情分,谢瑾忙着揽权夺位,谢瑶忙着备孕求子,太皇太后则忙着搜集谢瑾的把柄…… 太皇太后深思熟虑了一个月,期间时不时的用汉人、大皇子之类的敏感词试探谢瑾的政治野心。就像她当初试探谢瑶的政治智慧一样,让对方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重视。谢瑾不但不怀疑太皇太后,反倒越来越敢把心里话说给她听。 太皇太后发现,其实谢瑾她并不关心政局如何,她只是想随心所欲的按照她的意愿来行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一种野心。 经过这一个月的试探和分析,太皇太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绕过立谢瑾,直接立谢瑶为后。可就算是以她的地位,也不可能随随便便一下旨就把这件事情敲定了。 首先谢瑾是嫡长女,她若不犯上什么大错,没有理由绕过她而立谢瑶。 其次立谢瑶也需要一个理由,不能说因为谢瑶得宠就要立她。若不立谢瑾,算起身份,魏南珍的出身比谢瑶还要高。 所以要做成这件事情,太皇太后必须策划出一系列的计策来。这场戏不仅她要亲自编排,更重要的是,还要有谢瑶的配合。 可就在这个时候,太皇太后却犹豫了。 柳姑姑是她最贴心的下人,这些事情太皇太后从不瞒着她。柳姑姑就奇怪,“您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却又为何不叫莲婕妤来商量对策?” 太皇太后摇头道:“只怕还不到时候。我才教了阿瑶几个月,若她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岂不是白费了我一番苦心。” 在柳姑姑看来,太皇太后的担忧有些可笑,“若不选莲婕妤,还有谁可以担此大任呢?谢家的几个姑娘,可已经全都嫁出去了呀。” 太皇太后沉默了许久,方低声道:“我哥哥不是就那么一个宝贝孙女儿,嫁给了老六?” 柳姑姑听得一骇,饶是宫中沉浮数十年,仍是禁不住心跳加速,惊诧不已的道:“难道您不但打算换皇后,还打算……”让这江山易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桂芹扔了一颗地雷~ 好吧,离完结还早呢,默默只是到了倦怠期……嘤嘤嘤,请尽情的抽打我吧!(⊙_⊙) 第81章 第章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淡淡道:“哀家也就只是那么一说,瞧你吓的。” 柳姑姑后怕的腿肚子还直打哆嗦,见太皇太后仍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心惊肉跳的说:“奴婢想着也是,这么多年皇上都没犯过什么大错儿,对您也孝顺。” 太皇太后眯了眯眼睛,低声道:“只除了子嗣这一条。皇帝如今就那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若元恂也没了,皇帝无后,从他几个兄弟里选,可不就是老六?阿琢是老六的正妻,做皇后就顺理成章……她虽是鲜卑人,却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何况彦和一向亲汉,对哀家还十分顺从……” 柳姑姑心道,皇上还年轻呢!可看到太皇太后正考虑着立元谐的可能性,她也不敢出言打断,当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说着说着,忽然住了声,抬眸看向柳姑姑,见她吓成那副样子,好笑道:“哀家只是想想罢了,毕竟皇帝和他父皇不一样,是个听话的孩子。若阿瑶能调-教的好,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了。这么多年来你跟着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还像个小丫头一样。” 柳姑姑低下头,行礼道:“奴婢失仪了,请太皇太后恕罪。” “行了,起来吧。”太皇太后慢慢说道:“哀家就怕谢瑶野心的太大,会不听哀家的话,着急当皇后,擅作主张,反倒坏了事。” 柳姑姑似是想了想,才道:“依奴婢看,莲婕妤倒不像是那样的孩子,是个沉得住气的。” 太皇太后点点头,“在她这个年纪,的确十分难得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阿榕,你说上次哀家对她说的关于皇上的那番话,她可听进去了?若是阿瑶当真恋慕上了皇帝,那可就不好办了。” 柳姑姑实话实说,“依奴婢看,这事儿还真是不好说。最近奴婢也去过禅心殿几回,皇上和莲婕妤,看起来的确十分恩爱。” 听她这么说,太皇太后反倒放心了,“那就说明她心里还是没有皇帝。不然不会在听哀家说了那番话之后,还对皇帝心无芥蒂。” “那您的意思是……莲主子是在作戏?”谢瑶对皇帝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就连柳姑姑都看不出来。 太皇太后摇头叹道:“谁知道呢?等过两天她来请安,把她单独留下来再问问。” 此时的谢瑶并不知道,太皇太后竟已经悄然改变了立后的主意。她也没有想到,太皇太后甚至有过让元谐取元谦而代之的念头。若不是有她,只怕皇帝这皇位都要坐不稳呢! 而皇帝多年来的隐忍也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如果他像他的父皇一样处处和太皇太后作对,擅作主张,不知还能否平安活到今日? 这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一环扣一环,因果轮回,冥冥之中,人与人、事与事中间,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这时候的禅心殿里,谢瑶刚刚听说了一个好消息。她的好姐妹河南王妃翁幼雪,被诊出喜脉了,说是明日就亲自进宫来报喜。谢瑶听说了喜讯,先是欢喜,为翁幼雪高兴之余,却不免有一丝失落。 魏南珍笑着劝慰她,“你就安心吧,指不定现在已经有了呢?可能就是月份小,还看不出来。” 谢瑶笑道:“阿姐净会安慰我。” 魏南珍看着她,见谢瑶妩媚的面容中仍透露着一丝稚气,就温声细语的道:“你年纪还小,好好调养身子,总是会有的。” 谢瑶撇撇嘴道:“这些日子,各种各样的法子倒是试了不少。” “你这样诚心,菩萨一定会保佑你的。”魏南珍温柔的道。 谢瑶眉开眼笑,“那就借姐姐吉言了。” 初夏的阳光里,魏南珍告退出来,正往宫门口走去,却因院中美丽的景致而驻足。她瞥见院中的四座大水缸,青花白底儿的大缸圆圆的,大大的肚子看起来十分讨喜。水缸里头养着几碗珍贵的水莲,据说还是圣上亲手种下。 魏南珍心想,能被皇上这样的人疼惜着,是阿瑶的福分。阿瑶迟早都是会有孩子的吧。 可,她呢? 她牵动唇角,微微的笑了一下,白净的面容在日光下竟隐隐发出一层瓷白的光。 灯笼易碎,恩宠难求。而她魏南珍,不求恩宠,只想平平淡淡的走过这一生。可这一生那么长,除了欢喜,还有那么多说不尽的辛悲…… 翁幼雪进宫来给太皇太后报喜的时候,谢瑶也陪在一边。等她欢欢喜喜的把翁幼雪送了出去,太皇太后便顺势留下她说话。 谢瑶还以为太皇太后要借着翁幼雪怀孕的话题发挥,问她肚子有没有消息,谁知太皇太后张口却道:“阿瑶啊,你姑祖母老了,不中用了……” 谢瑶眼皮子一跳,也不知这老家伙又耍的什么花招,只好虚里冒套的跟了一句,“您这是哪里的话……” “诶……”太皇太后摇摇头,抬手制止她,“咱们是自家人,你就不必安慰哀家了。哀家已经年过百半,病了这么一场之后,更是一只脚都迈进了棺材里……如今我这把老骨头,唯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太皇太后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谢瑶顺着她的意思,追问道:“是何事让姑祖母如此忧心?” 太皇太后就顺杆往上爬,和谢瑶说了自己的顾虑,“如今皇上子嗣单薄,只余恂儿一根独苗,还是那么个不成器的样子……” 这个时候,谢瑶能说什么?总不能说大皇子的坏话吧。她只好淡淡的说:“大皇子还小呢,好好教一教就是了。” 太皇太后摇摇头,“你进宫的日子短,不知皇帝费了多少心扑在他身上,可他就是不长进,不爱读书也就罢了,还总是闯祸。且不说恂儿是优是劣,皇家子嗣单薄,皇上的根基就不会稳。” 谢瑶奇怪了,她要是想催谢瑶怀孕生子直说就好了,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做什么?谢瑶默了默,微微低下头,装出娇羞的样子咬唇道:“阿瑶会尽力为您分忧。” 太皇太后点点头,却并不就此叫她退下,而是直直道:“姑祖母自是盼着你早早生下皇子,可,之后呢?阿瑶,你可甘心让你的儿子只是做个闲王,屈居元恂之下?” 谢瑶心中一跳,心道正题终于来了!她调整好表情,曼声道:“姑祖母,阿瑶现在还没好消息呢,现在就想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她想听太皇太后把话说的再明白一些。太皇太后这个人吧,病着的时候还可爱一些,身体硬朗的时候,就会让人感到有一点不舒服。 好像谁人都是她手中的布偶,一举一动只能顺着她的心意来。 太皇太后见她一派天真的样子,摇头嗤笑了一声,“元恂已经大了,你以为立太子还有几年?你阿姐那个性子有多么厌恶汉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若她当了皇后,与元恂结为一党,你当如何自处?” 谢瑶听着她的话,心里不免有几分犯嘀咕。太皇太后这是试探她的野心呢,还是当真想让谢瑶对付谢瑾和元恂? 太皇太后见她皱眉沉思,和蔼的笑道:“阿瑶啊,你是知道的,打你小时候姑祖母就喜欢你。若不是你姐姐占着嫡长的大义,姑祖母也不会培植她做皇后。” 谢瑶懦懦道:“您对我的好,阿瑶都记在心里。” 太皇太后见她乖顺,欣慰的颔首道:“以前是哀家思虑不周,只想着你阿姐虽愚钝了些,教教也就好了。却不曾想到一个人身体里流着什么样的血,是终其一生都无法改变的。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哀家身为汉人走到如今实属不易,哀家不甘心就这样把辛辛苦苦打拼来的一切交到鲜卑人的手上,让一切都回归原点,哀家不甘心!所以阿瑶,只有你,才能让哀家信任。” 谢瑶闻言暗暗一惊,太皇太后这意思……莫非是要直接越过谢瑾,直接立她为后?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前世太皇太后不曾有过这样的念头,今生却做出如此重大的抉择? 谢瑶突然明白过来,是时间差! 当年大皇子被立为太子后,多年来一直都没闹出什么大动静,直到迁都洛阳的时候才惹怒了皇帝。而那个时候,太皇太后早已经死了!可今生,大皇子的暴虐提早显露了出来,加上谢瑾对大皇子的特别关心,让太皇太后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或许还有旁的什么谢瑶不清楚的原因,但时间差带来的蝴蝶效应,一定是致命的。 谢瑶定定心神,学起了皇帝那一套,尽量让自己完全顺着太皇太后的心意来,“多谢姑祖母抬爱!阿瑶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姑祖母给的。您怎么说,阿瑶怎么做就是了。” “好孩子!”太皇太后很高兴听到她这样说,“你照哀家说的做,对你也有好处。”毕竟只要是女人,是后宫的女人,就没有不想做皇后的不是吗?以前太皇太后只是给了谢瑶一个希望,而现在,则是完全确定下来让她做元后了,这对谢瑶来说,不该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喜事吗? 太皇太后期待的看向谢瑶,她想看谢瑶欢喜的脸,谢瑶就笑给她看。 她突然发现,皇帝的这一招扮猪吃老虎,还蛮管用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茶猫扔了一颗地雷~ 昨天遇到了奇葩事件,折腾的几乎一晚上没睡……qaq等我过几天缓过来了,多更一点 第82章 第章 艳阳高照,烈日下的琉璃瓦映出一道道耀眼的光。满头大汗的宫人们顶着骄阳,踮着脚尖,正在四处粘蝉。 谢瑶从泰安殿出来的时候,心情不免的有些复杂。 她脑中反复思量着太皇太后方才的话,暗道幸运的同时,不可避免的有一丝感慨。 当初太皇太后想要立谢瑾,所以想办法稳住她。可现在,她却是要稳住谢瑾了。 在太皇太后眼中,当真是一丝亲情也无。在她看来,只有永恒的利益。对他们这些小辈偶有的一丝心疼,一点点的真心疼爱,也是建立在他们听话的基础上的。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就是太皇太后。 谢瑶曾经非常想成为太皇太后这种女人,可是事到临头她才发现,她真的做不到那个地步。 除了冷冰冰的权力,她还想要爱。有的时候为了她所在乎的家人,她愿意做一点点傻事,坚守住自己做人的底线。 可太皇太后呢?她的底线,不是做人的良心,血缘的牵连,而是地位的稳固。 只要能得到她想要的,她不惜任何代价。 谢瑶觉得自己好失败,她真的做不到那个地步。她只是个普通人,一个会犹豫,会纠结,会痛苦的凡人。 比如这件事,能当上皇帝的第一个皇后,也就是元后,她本应该很高兴的。有太皇太后帮忙,谢瑶就不用担心除不掉谢瑾,一切都会非常顺利。她只要配合着太皇太后,就能按部就班的登上皇后宝座。 可高兴之余,她又不可避免的有一丝迟疑。因为谢瑶知道,太皇太后心狠,谢瑾能不能保住性命就不好说了。 谢瑶的确非常讨厌谢瑾,谢瑾越倒霉她越开心,可是她只想看着谢瑾臣服,她不想谢瑾去死。 为了她的欲-望去死。 谢瑾也是父亲的女儿,谢瑾若在宫里出了事,伤心的还是父亲。 何况,她答应过谢葭,不要伤谢瑾性命…… 现在根本就不是那个“万不得已”的状况啊! 刚才她话到嘴边,可就是说不出口,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对太皇太后说起。难道要说:“哦,我是想当皇后,可我不想杀了谢瑾,行吗?” 太皇太后绝对会一巴掌抽死她的。 她只能做出欢欢喜喜的样子来。 谢瑶就这么又是高兴又是忧愁的回到了禅心殿,谁知道刚回去就被门口的架势吓了一跳。她停住脚步,问门口的小宦官吉利,“皇上来了?” 吉利弯腰,讨好的说:“莲主子吉祥,皇上来了有一阵儿了。” 谢瑶回眸瞪了映霜一眼,“怎的也不叫人去寻我?” 映霜委屈道:“皇上不让的!” 她知道皇帝的脾气,也不为难下人,抬步进了屋。只见皇帝身着汉服,正在书房里画鸟。谢瑶在门口看了他一眼,二人相视而笑,她才去旁边的隔间换衣服。 等她回来,顺手带了杯清香的花茶,放在他的手边。皇帝搁下笔,伸手要接那茶,临了却突然转了方向,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带到怀里来。 谢瑶吃了一惊,低呼着撞到他怀里,心脏突然间砰砰直跳,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侧脸,在她挣脱之前主动放开了她,只是仍旧拉着谢瑶的手。 谢瑶道:“皇上怎的回来了?” 皇帝淡淡的笑,“今儿太热了,读书读不进,索性到你这儿来偷个闲。” 谢瑶笑而不语,她知道,皇帝是怕她看到翁幼雪怀孕,心里着急难受,特意赶回来陪着她。 谢瑶也不点破,颔首道:“皇上就是该多歇歇,整日里读书,眼睛都要坏了!” “这是哪儿的话。”皇帝道:“回头巡幸阴山,朕带你射箭去,让你瞧瞧朕的眼力。” “啊!”谢瑶惊喜道:“可以带我出宫了吗?皇上答应了?” 上回谢瑶看游记看的兴起,央他以后出巡都带上她,皇帝还不依,只怕她吃苦。这会儿两人愈发亲密起来,他自是舍不得再把她丢在宫里了。 他点点头,就见谢瑶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放大,好像夏日里初次绽放的花朵,美的让人怦然心动。 “这下心情可好些了?”刚才她进来的时候,眉眼间分明是带着丝阴霾,见着他才开始强颜欢笑的。 面对皇帝的敏锐,谢瑶微微一惊。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道:“唉,阿瑶真是失败,喜怒都写在了脸上不成?” 皇帝摇头道:“非也。只是朕看得出来。” 谢瑶不语,皇帝又道:“瑶瑶,你要知道,当你在意一个人的时候,她的喜怒哀乐都会千倍百倍的放大。你在我眼里,就好像是一个透明人一样。” 谢瑶心里明白,皇帝这是在暗示她不要对他有所隐瞒,可她却故意装傻,扯了扯自己的裙摆,奇怪的问:“哪里?哪里透明?” 皇帝被她逗笑,揉了揉她的头发,无奈道:“你啊……” 她从他的魔爪中逃脱出来,背抵着长长的红木圆桌,双手撑在桌沿上,一用力便坐了上去。他被她的“没规没距”吓了一跳,却没教训她一句,只是嘱咐道:“小心点,别摔下来。看着点裙摆,别染上了墨汁,这可是你最喜欢的一条裙子。” 皇帝平时话不多,可是有的时候,真的是非常啰嗦。 她懒懒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皇帝摇了摇头,提笔继续作画。谢瑶坐在一边晃荡着双腿,突然问他,“皇上,我这么我行我素,能做皇后吗?” 皇帝笔尖一顿,很自然的说:“能啊。朕说过,你是最好的。”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一切都送到她的面前来,只要她喜欢。 谢瑶“哦”了一声,低声道:“太皇太后今天说,想绕过谢瑾,立我做皇后。” 这一回,皇帝手中的笔甚至没有停。他的手仍在动作,不见丝毫僵硬和停滞。他似乎是微微笑了一下,好像松了口气的样子,“好啊,那太好了。瑶瑶,祝贺你。” 还有,谢谢你,说了实话。 相比于皇帝的淡定从容,谢瑶却是盯紧了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果然不出她所料,皇帝早已经知道了!只是在等着她亲口说出来而已! 谢瑶后怕的心脏乱跳,声音都微颤,“皇上……”她只唤了这一声,就沉默下来,直到确认自己的声线完全稳定下来,谢瑶方启唇道:“太皇太后不让我告诉您。她说,男人最讨厌女人勾心斗角,他们喜欢单纯好控制的女人。所以如果让您知道了,您就该不喜欢我了。” “谁说的。”他一气呵成的完成了这幅花鸟图,搁下笔,举起画给她看。“好看吗?” 画上是一对鸳鸯嬉戏在莲花池中,那对鸳鸯恩恩爱爱,颈项相交,好似缠绵时的他们。 “好看。”谢瑶笑着说,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 他终于忍不住,欺身而上吻住她。不同于平日里浅尝辄止的吻,他强硬的撬开她的牙关,好像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一般,强势的攫取她的一切。谢瑶沉迷在这个狂风暴雨般的吻中。在他的怀抱里,她好像突然间忘记了一切。 所有的纠结,所有的犹豫,所有的彷徨,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有他给的温暖和幸福,满满的溢满她的心脏。 就在她快喘不过气的时候,皇帝终于放开了谢瑶,大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小脸。他的声音有一点哑,却很温柔的说:“那就送给你,只要你喜欢。” 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指的是那幅画,可是细细一想,好像又不是,分明是意有所指…… 皇帝见她出神,不满的捏了捏她的脸。 谢瑶看向他,就见皇帝很认真的对她说:“瑶瑶,朕对你的包容度,绝对超乎你的想象。所以有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都可以和我说。” 谢瑶窝在他怀里,轻声问,“那如果,我杀人放火,危害苍生呢?” 皇帝毫不犹豫的回答,“朕不会让你那么做。” 她像抓住了他的小辫子似的,指着他说:“看,骗人的吧!” 他抓住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朕不让你那么做,是因为朕知道,如果你做了那些事情,你心里并不会好受,反而会非常痛苦。”他深深的看着她,低声道:“朕只是舍不得你难过。” 谢瑶情不自禁的微微蹙眉,突然之间,她的心脏好像被他握在手心里,逐渐碾压成齑粉,化为泡沫…… 她很想捂住耳朵,不去听他的话。 像元谦这样的人,她该怎么样才能够忍住不去爱他? 相反的,皇帝见了她的表情却是十分惊喜。因为他知道,如果谢瑶甜蜜的笑着回应他,那多半是不走心的。只有她现在这样,才是真正把他的话往心里去了。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尽管这第一步用了长达半年的时间,皇帝还是非常欣喜。 高兴之余,皇帝附赠了她一个小礼物,“你不要对皇祖母犯难,担心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这样吧,现在你就把朕当成皇祖母,你想说什么,朕站在皇祖母的角度上回答你,如何?” 谢瑶刚才说出皇后的事情,皇帝都不吃惊,说明他早就知道了一切,只是在试探她而已。所以在皇帝所出这番话的时候,谢瑶并没有惊讶,只是浅笑着点了点头。 她唯一困惑的是……皇帝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立后的事情,明明是太皇太后故意要瞒着他的。 太皇太后当政数十年,泰安殿上下围得跟铁桶一样,皇帝到底是如何突破重围,掌控大局的? 她与他共枕多年,好像是突然间才意识到,皇帝根本就不像看起来那样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木有求保养啦,~(^_^)~如果觉得默默的文还不错滴话,快来收藏默默的专栏吧^ ^ 电脑用户戳图↑↑↑ 爪机用户戳按钮→→ 第83章 第章 谢瑶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从对待皇帝的没大没小模式,切换成在太皇太后面前伏低做小的状态,柔声问他,“姑祖母,一定要除掉谢瑾不可吗?她,她毕竟是我阿父的女儿……” 皇帝想了想太皇太后可能做出的反应,不动声色的道:“你不想她死?” 谢瑶点点头,出了个主意,“不如让谢瑾‘病了’,送她出宫去养病,怎么样?” 就像她当年一样,起码能保住一条性命。 皇帝听了却摇了摇头,模仿着太皇太后的语气,带着上位者的慈悲和怜悯,说出的却是冷静又残忍的内容,“斩草要除根,你这样心软是成不了大事的。一旦谢瑾卷土重来呢?你的位子还能坐稳当?” 谢瑶一想也是,当年她被遣送出宫,在那么绝望的处境下还能重返宫中,焉知如今的谢瑾就不能呢? 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其实这个时候,谢瑶已经想出了一个有些损的法子,就是当着皇帝的面,她实在说不出口。 皇帝见她吞吞吐吐的样子,知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也不逼着她非要说出来,只是拍了拍她的手道:“就这样吧,你能想出什么好主意自然是好,不成的话,朕也可以帮你。” 听他这么说,明显是已经有了想法,谢瑶有些吃惊,“皇上想怎样?” 皇帝并不直说,而是说起很多年前不相干的一件事,“你记不记得那年平城宫宴,朕初次见你?” 谢瑶讨好的笑了笑,“当然记得。” 皇帝淡淡的陈述道:“那也是谢瑾第一次见彦和。朕记得她对老六,分明有意。” 不管怎么说,谢瑾毕竟是皇帝名义上的女人。听他这么一说,谢瑶下意识的看了眼他的头顶,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之间变得绿油油的。 不过皇帝说的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儿,谢瑶也隐约记得这件事情。 不得不说,皇帝跟她的脑回路还挺一致的。本来谢瑶想的是让谢瑾和那个该死的老七搞出点事儿来,那样谢瑾她就失去了做皇后的资格,元详那个混蛋的前程也完了。可谢瑶没想到皇帝会把主意打到老六头上。 其实这样更好,元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谢瑶之前只是觉得老七好色,策划起这件事来更容易,才想先整元详。不过既然皇帝都发话了,她还担心什么? 谢瑶刚要笑道“皇上英明”,就听皇帝话锋一转,却道:“但是彦和如今办差得力,朕将来也少不了要用他。就这么折了,有些可惜。” 她只好压抑住自己雀跃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问他,“那皇上是怎么打算的?” 皇帝若有所思的道:“这件事情只能办的似是而非,让他俩都罪不至死,却蒙上一层致命的阴影。等他们有了把柄捏在你手里,将来你也能将他们控制的更死。” “也有皇上的一份儿。”谢瑶笑道:“我不用担心谢瑾,皇上也不用担心六王会图谋不轨了。” 名不正,则言不顺。老六现在的名声太好了,声望那么高,就算皇帝死了之后他真的自己上位,与那个不成器的大皇子相比,元谐也不会遇到很多反对。 可如果他是一个品行不端的人呢?那可就不好说了。 皇帝见她笑了,就道:“那你是同意了?” 谢瑶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这样再好不过了。”虽然也是害人,但他俩也算是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了啊。如果事情真的成了,元谐和谢瑾都死不了,却都比死还难受。 活着的人,才有受折磨的机会。若是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皇帝颔首道:“既然如此,你在皇祖母面前就什么都不要说,维持她对你的信任。这件事情,就交给朕来做。” 谢瑶感激的点头,微微咬了下唇,小声道:“多谢皇上帮我。” 老七现今没领差事,人品又差,很容易上钩,老六却不是个简单人物。以她如今的能力想要扳倒元谐,还是有些吃力。可有皇帝插手就不一样了。 皇帝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你不要总觉得自己很坏。这就是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是没有硝烟的战场。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谢瑶笑了笑,“我才不管别人这么想,只要皇上喜欢我,阿瑶就满足了。” 他看着她,也笑了笑,静默的时光中好像有一种无声的默契,不需要再言语。 等谢瑶再去泰安殿请安的时候,太皇太后除了教她一些处理政事的方法,还会嘱咐她如何稳住谢瑾,让谢瑾察觉不到危险,再趁其不备取她性命。太皇太后还一再叮嘱她,此事心急不得,必须在让谢瑾毫无戒备的状态下,让所有人都怀疑不到她的头上。 谢瑶还担心太皇太后下手太早呢,皇帝那边还没来得及动手就早了。谢瑶就问她,“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太皇太后不疑有他,如实答道:“哀家的意思是,最好等你诞下皇嗣。不然没了她,恐怕还有旁人在你前头。” 太皇太后没把话说全,她也还需要一切时间,确定谢瑶到底可不可以委以重任。 谢瑶看着太皇太后这样冷静的想要除掉谢瑾,就像当初要抛弃她一样,心中略有些不是滋味,表情却管理的很好,一副“全凭太皇太后做主”的样子。 她和皇帝都很听话,以至于太皇太后有时候甚至会劝她,要有一些自己的主意。谢瑶就算是被训了,嘴上还是说要听太皇太后的。可她心里却在偷笑,她的主意可多了呢,只是她不想说给太皇太后听罢了。 她知道太皇太后是个难缠的女强人,不过谢瑶并不想费力扳倒太皇太后。 因为,根本没那个必要。 前世太皇太后在她离宫后没多久就死了,也就是谢瑶十八岁左右的事情。不出三年,太皇太后就可以寿终正寝了,岂不是省了她的力气? 谢瑶从前还替皇帝操心亲政的事儿,现在她知道了皇帝是重生的,她就不太想过多的干预了。她知道,皇帝心中必然有他自己的打算,她只要顺着他的意思帮个忙就好。 凡事过犹不及,她不能让皇帝怀疑她。二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是她一直得宠下去的必需品。 就在六月即将过去的时候,谢贵嫔和始平王有染的传言,便如燎原的野火一般,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后宫。 太皇太后得知此事之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她竭力让人压住,却已经来不及了。流言是不长脚的,舌头长在别人嘴里,太皇太后就是想拦也拦不住。 骤然得知此事时,太皇太后十分生气。毕竟这是皇家和谢家的丑事,说出来了不仅元谐和谢瑾丢人,她这个做大家长的也是面上无光。其次她担心此事是谢瑶心急之下所为,容易打草惊蛇,扰乱她的计划。 所以在认识到流言已经传到宫外,难以消停之后,太皇太后最先见的不是两个当事人,却是谢瑶。 谢瑶却很坦然,表示自己也很惊讶。她说的也是有理有据,她一个后宫妇人,如何能左右六王?若不是元谐和谢瑾当真有暧昧,也不会被人这样说。 太皇太后一听也是,谢瑶天天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从未见过她有什么异常的举动。若是假以时日,谢瑶当上皇后之后还有可能做出此事,可是现在,光凭谢瑶的能力还是办不到的。 太皇太后就当真怀疑起元谐和谢瑾来。她问谢瑶可知晓此事,谢瑶当然说不知,只是隐晦的提起了,当年初见时,似乎就见谢瑾喜欢缠着元谐说话。后来元谐和谢琢定下婚事,还听说谢瑾跟旁人说起为元谐不值,觉着以他的品貌娶了谢琢算亏了。 谢瑶说完了,又似是而非的添了一句,“阿瑶和谢瑾虽是姐妹,但彼此并不相熟,您要是想了解详情,还是再问问旁人的好。” 太皇太后长叹一声,让她回去休息,接着把谢府里的元氏传进了宫。 谢瑶老早就在谢府打好了招呼,此事决不能让府内的人知晓,尤其是元氏,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等到元氏进宫的时候,果然是毫不知情。她本就是个不会读空气的人,丝毫察觉不出宫内气氛的异样,太皇太后问她什么,她便说什么了。 太皇太后先是和元氏怀旧了一番,然后才问她,“哀家记得当年选秀的时候,阿瑾是不是闹着你,让你来求哀家,要把她指给彦和?” 元氏不在意的笑道:“那都是小孩子家的玩笑话,做不得真的!” 太皇太后挑眉,“那就是确有此事了?” 元氏这才觉得好像哪里有一丝不对,慌忙补救道:“话是这么说不错,可她既然都进了宫,那就是皇上的女人了,又当上了一宫主位,做了娘娘,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可不比当个没盼头的王妃好多了。” 元氏自从得了诰命夫人的位子之后,对谢瑾还是挺满意的。 太皇太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不再多同元氏说话,把她打发回去了。 等出了宫,看到旁人嘲讽的笑脸,议论纷纷的表情,元氏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 这件事情的处理结果很简单,就是没有结果。 太皇太后下了严旨,再乱嚼舌头的就处死。杀鸡儆猴了两回之后,宫里就再也没有人敢说了。 可是宫外的事情,就是太皇太后也不好管了。 元谐和谢瑾都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处罚,可这件事为二人的前程,都抹上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那么他们两个之间,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呢? 谢瑶好奇,忍不住问了皇帝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俩人一起打怪升级的日子终于来临啦~夫妻双打棒棒哒! 霸王们快点出水!评论好少,伐开心……>_< 第84章 第章 “嗯?”皇帝唇角微挑,带出疑问的弧度,“你说什么呢?” 谢瑶傻眼,“诶?”这事儿不是皇帝干的吗,他怎么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皇帝轻咳一声,没忍住,还是笑了一下,难得看到她这傻样,还挺有意思的。 谢瑶这才发觉自己竟然被他骗了过去,一个粉拳砸在他胸前,其实一点都不痛,他却闷哼一声,吓了她一跳,慌忙问他怎么了,好像她一拳就能把他砸的吐血一样。 皇帝就又笑了。谢瑶察觉再次被耍,负气的一甩手,不理他了。 他只好追过来,如实道:“朕只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机会’,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与你我无关。毕竟事实如何于我们来说并不重要,我们只要结果。” 结果就是,谢瑾行为不端,与始平王密会宫中。因为涉及元谐,八卦都流传到了宫外去,这两人的名声都坏了。 谢瑶一想,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此事皇帝从不曾露面,他自然不知细节,就算知道,她也没有那个必要知晓,徒增心理负担罢了。 谢瑶不知道的是,直到此刻,皇帝才真真正正的相信她,相信此生谢瑶对元谐无意。 这件事情不仅打击到了谢瑾和元谐,连太皇太后的意志都有些消沉。她不再每日把谢瑶单独留下来了。不是对谢瑶有什么意见,而是体力不支。 谢瑶乐得自在,现在谢瑾又闹出事儿来,不敢出门,宫里的事情都是她在管。有的时候谢瑶忙不过来,就把事情分给魏南珍一些。 不过魏南珍是个典型的服从者,她很乐意帮忙,却不爱拿主意下决定,很多事情都要问谢瑶怎么处理才肯去做。谢瑶又要空出时间和皇帝相处,又要统领六宫,其实每天都很累了。时候久了,就发觉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她得找人帮忙才行。 她把后宫诸妃想了一圈儿,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昔日的惠妃,如今的文昭仪身上。 李家现今是大不如前了,过去后宫里有惠妃掌权,前朝有李冲挑大梁,李家可谓当世有名的显贵大族,门庭若市,贵不可言。 可如今,惠妃屡屡犯错被贬,太皇太后年老力衰,对李冲的宠爱也大大不如从前。更可怕的是,半年前,李家还得罪了谢瑶,得罪了她身后的谢氏一派,以至于不仅皇帝对他们心存不满,前朝的谢葭、聂怀义等人也对他们处处夹击。 李家人知道,这样下去,只要太皇太后一死,他们辛苦经营的一切,就全完了。 那时候惠妃和谢瑶起了争执,明明是惠妃的错,李家人却极力攻击谢瑶,想要置谢瑶于死地。他们哪里会想到,当初一个小小的贵人,一个谢家的庶女,竟然会受到皇帝的独宠,太皇太后的信任,而且盛宠不衰呢? 李家人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所以如果现在,谢瑶给文昭仪一个机会的话,李家定然会对她感激涕零,不说当真为她效忠,起码会装出一副情愿为她上刀山下火海的样子来。 若是搁在以前,想到了主意谢瑶就会立马执行,现在她却迟疑了一下,特别去问了皇帝这样做行不行。皇帝可是特别厌恶文昭仪的。 等她小心翼翼的跟皇帝提了,发现他竟然很平静的回答,“好啊。这种小事,你自己做主即可。” 谢瑶抿着嘴巴点了点头,皇帝见她有话憋着没说出来,索性主动解释道:“朕对文昭仪并无偏见,只是不想立她为后。太皇太后也是这个意思,所以这么多年才由着朕对她置之不理。” 尽管文昭仪是太皇太后宠臣的女儿,太皇太后也清楚的很,皇后只能是谢家的女儿。所以她给皇帝和文昭仪制造机会,却并不强求。 谢瑶想明白过来,就放心的去使唤比自己品阶还高的昭仪娘娘了。 李媛华和谢瑶可谓不是冤家不聚头,俩人从刚认识彼此开始就没停止过明争暗斗。一年前还是惠妃高高在上,一年后的处境却是完全反了过来,谢瑶成了炙手可热的婕妤娘娘,尽管资历还浅,却是宫中说一不二的人物。 李家早就给李媛华施压,让她向谢瑶示好,文昭仪一直没低下这个头来。如今谢瑶亲自来了勤荣殿,她还哪里再敢拿乔,拿出当初讨好谢瑾的态度,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笼络谢瑶。一听谢瑶说要让她打理宫务,文昭仪更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毕竟这皇宫这么大,不受宠的妃嫔太多太多了。那种被人无视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只有亲自体会过了,才知道无人问津的日子有多么难熬。 李媛华不敢再骄傲了。 就这样,谢瑶把一部分权力分到文昭仪和魏南珍那里,把后宫完完全全的把握在手中。一年前她进宫时,后宫中妃嫔虽少,却也隐隐分成三派。如今文昭仪臣服于她,谢瑾被打击的不成气候,却是她一枝独秀了。 好在谢瑶有过多年管家的经验,她统揽大权却并不跋扈,尽量把所有的关系都处理的很好。她其实是个很随和的人,只在一件事情上不肯让步,就是皇帝的宠爱。 谢瑶绝对不会为了做所谓的贤内助,主动把他推出去。以前的她或许可以,如今的她却做不到。 她已经习惯了有他陪伴在身边,让她觉得非常安心。尽管她不怕打雷下雨,她却喜欢那种他将她拥在怀中,珍而视之的感觉。 没有人会不喜欢被宠爱。 不过,谢瑶最近有一点困扰。 尽管已经有了魏南珍和李媛华的帮忙,她还是会经常感到非常疲倦。以前她能陪着皇帝读书画画,安静的坐在一边,一坐就是一下午,现在却一定会睡着。 刚开始皇帝还作弄她,在她脸上画画,害的她在簟秋他们面前出糗。后来他就心疼了,觉得她是累坏了,才会这样困倦。 谢瑶刚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当自己是太拼了,疲劳都是劳碌所制。 直到她发觉自己的口味竟然变了。平常最爱吃的东西,最近却都不爱吃。 谢瑶敏感的察觉到端倪,却不敢确认,更不敢声张,只得悄悄的叫来三个嬷嬷,周嬷嬷,徐姑姑,还有常氏找来调理她身子的王妈妈。 王妈妈问了她的月事,看了看她的舌苔,又问周嬷嬷谢瑶的起居习惯,问徐姑姑谢瑶的口味。谢瑶紧张的坐在一边,不知道怎么了,觉得自己像个做错事情的中学生。 她看到王妈妈一脸严肃的说:“可能是有了。现在还看不出来,主子别心急,等叫太医请个平安脉。” 谢瑶的心脏砰砰直跳,她的舌根有些发麻,僵硬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愣愣的点了点头。 王妈妈道:“明儿就是请脉的日子,主子沉住气,别声张,有了自然是喜事,可若是空欢喜一场,对您不好。” 皇嗣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事儿,谢瑶心知王妈妈说的在理,连忙点头道谢。 王妈妈扶她进去歇着,又宽慰了谢瑶几句,让她放宽心,然后走出来继续跟徐姑姑、周嬷嬷交待谢瑶的饮食起居。 谢瑶一个人在屋里坐着,脑子里不免的胡思乱想。右手抬起又放下,傻乎乎的重复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没忍住,轻轻覆在了平坦的小腹上。 明明是什么感觉都不应该有的,她却凭空觉得那里好像重了一些。 她想像王妈妈说的那样,放平心态,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可是她太激动了,以至于不可避免的看起来有一丝反常。 晚上徐姑姑换了口味给她做了一桌新菜,谢瑶没滋没味的吃着,默默的扒饭,也不说话。皇帝总觉得哪里不对,主动开口问她,“你不舒服吗?叫没叫太医来看过?” 谢瑶心情复杂的望他一眼,摇头道:“没……” 皇帝耐心的问:“是没有不舒服,还是没有传过太医?” “都没……”谢瑶没精打采的说。 皇帝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有点着急的说:“你的身子有点发烫,朕这就叫人传太医。” “不用了皇上!”她连忙拦住他,摇头道:“不急的,我没事儿。明天就是太医诊平安脉的日子了,这么晚了,也不知当值的人是谁,别叫人过来了。” 给谢瑶诊脉的是皇帝信得过的孙太医,此时宫门都落了锁,再出宫叫人,实在是太过大张旗鼓。皇帝见她坚持,也只好让步。 谢瑶见他面色不豫,挽住元谦的手臂,娇笑道:“有皇上陪着我,阿瑶就什么都好了。” “真的?”他表示不信,“那怎么一晚上都不理朕?”他越想越不对,谢瑶平时总是缠着他,最近实在有些反常。 “你到底怎么了?”皇帝低眸看着她,心里突然很慌。 谢瑶自己都不确定,不敢把那事儿跟皇帝说。皇帝见她不说话,就把下人们都叫了过来,可他们也都是个个牙关紧闭,一问三不知。 眼见着皇帝当真要发火,谢瑶咬了咬牙,对王妈妈道:“王妈妈你留下,旁人都下去吧。” 等只剩下了王妈妈,王妈妈无法,只得将自己的怀疑说了。结果她一开口,皇帝就呆住了,就像突然结冰的大冰块儿一般,愣愣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谢瑶被他吓住了,推了他一把,皇帝才恍然般的说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 王妈妈低下头,重复道:“莲主子可能……有喜了。” 皇帝皱眉道:“什么叫可能?” 不等王妈妈回话,他便站了起来,喊诚实进来,即刻去传太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桂芹扔了一颗地雷^ ^ 第85章 第章 夜幕低垂,宫人悄无声息的进殿掌灯。影影绰绰的烛光里,谢瑶坐在床边,略为忐忑的望着皇帝。 从前他并不是一个爱笑的人,大多数时候的元谦都是现在这副样子,目光清晰而坚定,薄唇微抿,露出一个刚毅的侧脸,让人摸不清喜怒。 谢瑶不知他在想什么,也无意去问,如今她自己心中也是一团乱麻。一旦一会儿太医大老远的跑来了,她却不是喜脉,怎么办?那可就丢大人了。就算是喜脉,她也不想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太招眼了。 想到这里,谢瑶不禁埋怨的瞪了皇帝一眼。 突然察觉到她幽怨的眼神,元谦微微一怔,从长榻上起身,坐到她身边来,揽住她的肩膀。 殿内的宫人们都没有抬头,却默契的将头低的更深。 皇帝道:“都退下吧。” 谢瑶微微转过脸,轻轻的舒了口气。 他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怎么不高兴了?” 谢瑶想抽出手来,没挣开,含嗔的看他一眼,不悦道:“嫔妾不敢。” “还有你不敢的事儿?”他靠的更近了一些,轻柔的摸着她的侧脸。谢瑶被他弄得痒痒的,闭上眼睛低声说:“皇上是不知道您自个儿沉着脸有多吓人。” 皇帝噗的一声笑了,在她脸上轻轻捏了捏,“小东西,朕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要怕朕吗?朕只是……心里很乱。” 他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让她听着自己的心跳。 谢瑶吃惊的抬头望他,他的心跳真的很快,显然是不正常的紊乱。她想一下子站起来,却被他按住身子,安抚道:“朕没事,只是担心你。” 谢瑶为难道:“皇上,您别高兴的太早了,一旦不是……” 皇帝却摇摇头,“你若有了咱们的孩子,朕自然高兴。可朕更担心你的身子。年初受了寒,这会儿子好全了吗?朕记得你打小体质就弱,朕是担心……” 他不说出来,谢瑶也明白,他担心她再得上咯血病。 所以她的一点点异常,他比谁看着都紧张。 “你记得,以后无论多晚,情况多特殊,只要你的身子有什么不适,都要及时叫太医,或者告诉朕,知道吗?” 谢瑶像个被教训的小孩子一样,乖乖的点头。 皇帝平时不敢多说她,也是怕她听不进去。这会儿趁着谢瑶老实听话,赶紧把自己能想到的注意事项都跟她说了,千言万语就是一句话,要她好好保重身子。 谢瑶连连点头,等到太医来了,啰嗦个没完的皇帝总算住了口。他正要宣太医进来,她却抬手拦住了他。 元谦下意识的看她,就听谢瑶轻轻的问:“皇上,如果我当真得了重病,您会把我赶出宫吗?” 应该说是,你还会那么做吗? 皇帝久久的凝视着她,眼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翻滚。 诚实带来了太医,正要领人进来,见皇帝不说话,还以为他们是没听见,正要再提高声音重复一回,却被安崇礼拉了下去。 一片沉默里,皇帝清晰而坚定的说:“不会。” 谢瑶追问道:“如果是情势所逼,万不得已呢?” “那朕陪你一起。”他微微皱了眉,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度痛苦的事情,艰难道:“绝不会让你一个人。” 对他来说,若有孩子最好,但若没有,只要她平安无恙,他就已经很满足。 谢瑶微笑着松开了手,皇帝起身站到一边,叫太医过来诊脉。 孙太医向二人见了礼,而后隔着帘子,捏住那根系在谢瑶手腕上的红线。他皱眉深思,周围一时静极。 皇帝见孙太医左思右想,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看的他心里发慌。他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样?” 孙太医摇摇头,放下红线,起身道:“皇上恕罪,莲主子的脉象,微臣有些拿不准。微臣万死,斗胆上奏,可否让微臣把一把婕妤娘娘的脉?” 这就是要摘掉红线,直接把脉了。 此时元谦心中一片混乱,急于知道结果,哪里还顾得上所谓男女之防,何况孙太医的年纪都和谢瑶的祖父差不多了,皇帝并不介意,就挥挥手,示意他近前伺候。 宫人们手脚麻利的打起帘子,摘掉红线。孙太医走过去,行了个大礼,才慢慢的坐在踏脚上。 谢瑶紧张的看着孙太医,孙太医却不敢直视于她。等诊好了脉,老太医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朝皇帝跪拜下去,大声道:“微臣恭喜皇上!” 又朝她一拜,“恭喜莲主子!婕妤娘娘有喜了!” 谢瑶骤然得知喜讯,如闻惊雷,不由愣住。好像有什么悬着的东西终于落了地,狂喜慢慢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看向皇帝。 皇帝似是在笑,可却微微皱着眉,像是在极力强忍着某种冲动。但他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重赏了孙太医,还有禅心殿上上下下所有的宫人。 谢瑶在众人的道喜声中微笑着,她有些不知所措,只是笑吟吟地望着他。 她终于有了他们的孩子,这个期盼已久的孩子。 无论之前有多辛苦,多沮丧,多忐忑,在这一刻,谢瑶都觉得值得。 在她温柔的目光中,皇帝走过来,连叫人回避都来不及,就那样迫不急待的拥住她。 他在她耳边轻轻的,轻轻的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谢瑶伸出手,拂起他鬓边的发丝,柔声唤道:“皇上……” “还有……谢谢你。”皇帝的手轻柔的放在她的小腹上,珍而重之,如待稀世珍宝,“朕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在她耳边亲了亲,问了她好些事情,比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上有变化的,现在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身子是什么感觉,高不高兴开不开心……许多以皇帝平日的性子都不会说出的话,一句又一句的冒了出来。 谢瑶好笑的听着,倒后来实在忍不了,怕他再继续下去会说出类似于“朕厉不厉害”这样的蠢话,就倾身吻上他的唇,将所有的爱恋都倾注在这个吻中。 他们情深不知何处,可苦了一头冷汗的孙太医和满室的宫人。本来主子有孕还得了大赏是件天大的喜事儿,可他们两个就这么旁若无人的亲热起来,叫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如何是好啊如何是好!皇上不会事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要杀他们灭口吧?! 宫人们的腰越弯越低,每个人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求地缝!他们想躲起来,消失掉! 等皇帝终于肯放开她,谢瑶在他身上推了一把,使了个眼色,娇声道:“好了皇上,有什么话咱们明儿再说吧?” 皇帝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身后还杵着一堆木头人,一想起自己刚才语无伦次的说了那么多傻话,不由得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可尴尬归尴尬,他还是高兴的合不拢嘴,温柔的看着她。 “皇上,”她的小手捏住他的嘴巴,“别笑了,有损您威严的形象。” 他抓住她的手指,放到唇边吻了吻,“朕就是开心,想让全世界都知道。若不是怕伤到你和孩子,朕真想抱着你转上几圈,带你去皇宫最高的地方,朕还想……” 他忽然住了口,默了一默,方低低的道:“朕想,你该睡了。”他将她的长发理顺在脸颊两侧,替她盖好被子,柔声道:“朕太吵了,是不是?” 她摇摇头,温柔的笑望着他。 皇帝突然就觉得,这个小姑娘好像长大了。 他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好像陷入了什么致命的东西,让他甘愿为之去死。他却更愿意为之去生,为了他所爱的女人,面对一切艰难险阻。 皇帝站起身,放下帘帐,起身走向外殿,孙太医也跟在后面。 等出了暖阁,皇帝站定身子,转身看向孙太医,情绪似乎已经稳定下来,沉声道:“说吧。” 孙太医心中一慌,慌忙跪下道:“不知皇上……” “莲婕妤这一胎,究竟如何?”皇帝提着心吊着胆,却很平静的问出这句话。 孙太医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敏锐,他不敢再隐瞒,如实道:“回皇上,莲婕妤年岁尚幼,龙胎月份又小,故而微臣方才诊脉之时,稍稍费了些力气……” 皇帝不耐烦听他这些废话,直截了当的问,“你只要告诉朕,她和孩子是否一切平安?” 孙太医擦了把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答道:“启禀皇上,婕妤娘娘虽先天不足,但后天调养得当,依微臣看来,这一胎应当不会有事。只是娘娘毕竟年轻,这头一胎,恐怕……恐怕会生的艰难些。” 听说谢瑶的身子调养的不错,皇帝刚要松口气,就听太医说她有可能难产。他心里忽然非常不好受,却不再表露出来,只是低声吩咐道:“你务必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母子平安。还有……尽力不要让她受苦。” 孙太医应了又应,皇帝才打发他下去。 孙太医退下之后,安庆礼过来问他,今夜在何处安置。沉思中的皇帝抬起头,很奇怪的看了老太监一眼,转身轻手轻脚的走回暖阁。 皇帝一进屋,安庆礼就给了自个儿一巴掌,恨他自己说了句多余的废话,白白惹得皇帝不痛快。 此时此刻,元谦的心情也很复杂。她有了他们的孩子,他自然高兴,只是她毕竟还小,他不该如此心急……若她当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当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小玉兔 扔了一颗地雷^^ 下个月初出国 最近事情有点多 尽量保证更新 如果哪天不更 还是老规矩 在新浪微博请假 么么 第86章 第章 禅心殿向来是后宫关注的焦点,几乎是在当天晚上,莲婕妤夜传太医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第二天一早,皇帝亲自下了圣旨,晋封谢瑶为贵嫔。 有人还心存侥幸,比如罗容华,听说谢瑶传了太医又被晋位,就是不肯往谢瑶有了身孕那儿想,直骂谢瑶矫情。 有人却是隐约猜到了真相,比如小王氏,一大早得了消息就跑到禅心殿去贺喜,谁知在门口就被小鲤和吉利给拦住了。 吉利麻利的行了个礼,不卑不亢的说:“王美人留步,皇上正在里面呢。” 小王氏着实吃了一惊,“怎么回事,皇上没上早朝吗?” 吉利和小鲤对视一眼,相视而笑。小鲤不像吉利是御前的人,没那么守规矩,就凑到小王氏身边道:“王美人有所不知,宫里有了喜事,皇上要停朝三日呢。” 小王氏眼睛一亮,追问道:“什么喜事?” 小鲤神秘的笑笑,“这个,奴才可不敢胡乱说话。王美人还是先回去吧,回头晓谕六宫,您就该知道了。” 小王氏颔首道:“好,好,我回去,不过好弟弟,回头你帮我跟贵嫔娘娘提一句,就说我来过了,恭喜她。”说着就往小鲤怀里塞银子,小鲤不肯收,小王氏又塞给吉利。吉利也不肯,小王氏拉下脸,吉利才勉强收下了。 等小王氏走了,吉利还挺奇怪的问小鲤,“怎的,这禅心殿的规矩,比乾元殿还严?” 小鲤笑道:“哥哥有所不知,您是伺候皇上的,一辈子都有人巴结着。我们禅心殿如今是炙手可热,可想找麻烦的也不少。我这做奴才的,狗仗人势和小主说两句玩笑话也就罢了,却得掌握好分寸。弟弟也不是个不知变通的人,只是这王美人常来,我们莲主子又不乐意见她,她的打赏给三次我收一次,这样就够了,省得欠出来人情,回头我不好还她。” 吉利夸道:“你这小子,倒是想得周到。” 小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也是没法子,如今削减了脑袋想挤进禅心殿的人太多了,他不得不多思量些。 禅心殿里,谢瑶却不知王美人来过了。消息报到映霜那里,就给拦了下来。映霜也是没法子,万岁爷正在跟主子腻歪着呢,谁不要命了敢为了这点儿小事去破坏他们的兴致?反正谢瑶对王美人一向是淡淡的,就算是知道她来过了,没让她进来,事后也不会为了此事去责怪奴才们。 梳妆台前,谢瑶按住皇帝的手,看着铜镜中二人模糊的脸,笑的颇为无奈,“皇上,别闹了,不好叫太皇太后久等。” 皇帝却不肯轻易放下手中的螺子黛,他今日才发觉,给女子画眉也颇有意趣。等他玩够了,谢瑶又洗了回脸,二人才往泰安殿去,向太皇太后报喜。 不出所料的,太皇太后得知喜讯后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还瞪了皇帝一眼,说是只抬了谢瑶一阶做贵嫔,算是委屈她了。 皇帝微微低头,称是自己的不是。谢瑶就在一边打圆场,说自己很满足,并不在意位份。反正品级这东西,于其他女人或许很重要,对如今的谢瑶而言却是形同虚设。后宫中位份最高的文昭仪又如何?见了面还不是得乖乖的向她伏低做小? 太皇太后满意的笑道:“也好,等你诞下皇子,再封你做昭仪。” 谢瑶笑道:“那就多谢皇祖母了。” 太皇太后却突然收了笑,告诫的说:“阿瑶啊,先前你嫌麻烦,不乐意办册封礼。可这回抬了贵嫔位,你就是正儿八经的一宫主位了,可不能再使小性子。” 谢瑶温顺的低眉颔首道:“一切但凭皇祖母安排。” 太皇太后点点头道:“你有几个月的身子了?” 谢瑶这回是真有点害羞,小声道:“才刚一个多月……” “那月份还小,本不该如此……”太皇太后微微皱眉,将“张扬”二字压了回去,琢磨着道:“这样吧,等你满了三个月再行册封礼。在此之前,务必万事小心,头三个月最不稳当。” 谢瑶应了下来这位没生过孩子的太皇太后所嘱咐的一切内容,过了好久,太皇太后才肯放他二人离开。 难得皇帝得空,两人牵着手一路慢慢的往回走。她正处在长身体的年纪,刚进宫时才到他胸口那么高,现在都差不多及肩了。她时不时累了,就将脑袋靠在他宽厚的肩头,内心感到非常满足。 他们一路没有说话,心情却都不错。等走到莲花池边的时候,谢瑶忽然驻足,展颜笑道:“荷花又要开了。” 池塘春水碧如镜,佳人倩影似惊鸿,芙蓉嫣然出水笑,似开未开最有情。 此时已是七月时节,谢瑶说“又”,是因为按照荷花的花期,六月已经绽放过一回。只是盛开到极致,就离衰败不远了。于是在莲花开的最盛之时,司苑司的宫人便在一夜之间悄悄的将这一池的莲花换了个干干净净。 “是啊。”他淡淡的应和着,看着她柔弱如花枝的背影,忽然想起一事,“瑶瑶,回头你晋位,朕给你换个封号如何?” 谢瑶颇为意外的看向他,“怎么突然想起这个?”她还挺喜欢“莲”的。 皇帝不语,似是不知如何开口。谢瑶看着他的神情,却已明白,皇帝定然是听说了某些谣言…… 莲与廉同音,有人在借用她的封号,嘲讽她的出身。 她抬起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柔声道:“不要介意别人怎么说……除了皇上,没有谁能伤害我。” 谢瑶深深的望着他,从夺目的剑眉星眸,到英挺的鼻梁,弧度完美的薄唇,他的轮廓清晰而深刻,一切都那样恰到好处。她最喜欢看他深沉如潭的眼睛,有种神秘而致命的吸引力。 “别这样看着朕。”他低头去亲吻她的眼睛,低声道:“朕不想伤害你和孩子。” 谢瑶刚听了还觉得挺感动,后来尴尬的发觉,元谦指的好像是…… 她一脸窘态的转过头翻了个小小的白眼,然后回过头来看他,很认真的谈起这件事,“皇上,臣妾最近,可能,可能不便……”不便行房事,起码头三个月绝对不行。 皇帝理所当然地道:“朕知道。” 他清楚的很,她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所以说别说前几个月,为了保证他们母子的安全,他一直都不打算做什么。 谢瑶轻轻咬唇,试探的问,“那皇上……晚上歇在哪儿?” “嗯……”皇帝故意沉吟一声,反过来问她,“你说呢?” 看皇帝这样子,谢瑶真想揍他一拳,又怕自己这一拳把人给揍跑了,就没什么好气的低声说:“皇上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呗,腿长在您身上,阿瑶又拦不住。” 皇帝突然笑了,“朕哪儿也不去,就陪着你。”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微弯起,像是蓄着漫天星辉的弯月,满满的都是宠溺。 她突然不敢看他,逃避似的低下了头。他却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温柔的、不含任何欲念的一吻。 二人回到禅心殿后,谢瑶问他,“皇上,停朝三日真的可以吗?”毕竟她只是怀孕而已,又不是生子,难怪太皇太后会说那样的话,他们的确高兴的太早了些。 且不说这一胎是男是女,在后宫想要平安的生下一个孩子,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皇帝放下手中的书卷,淡淡道:“无碍。” 谢瑶一想也是,若说皇帝亲政了,的确不该这样草率。可他现在就是个挂名的皇帝,上了朝也就是走走形式,等大臣们争论完了,拍板定论的还是太皇太后。停朝三日,并不会耽误政事,太皇太后那里照样处理的好好的,皇帝只要好好的休息三天就成了。 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让太皇太后信任他们,让她放心的将手中的权力一点点传递到他们的手上。 现今谢瑶有了身孕,后宫的事情她不好再管太多。文昭仪倒是愿意出力,不过谢瑶还不够信任她。魏南珍倒是值得信任,只是她那性子,也指望不上她能撑住大局。 谢瑶就想再找一个人出来管事,思来想去,她把目光放在了欣才人身上。 从一开始谢瑶就知道,郑芸芸是个聪明人。她在该安分的时候知道安分,在该跳出来的时候,也毫不畏惧挑头站出来。比如之前太皇太后重病,别的低位妃嫔都不知道如何是好,郑芸芸却能想出法子脱颖而出。 像她这样的女人,即使谢瑶不向她伸出橄榄枝,她也不会一直甘于沉寂。所以这个人情,不如由谢瑶来做。 谢瑶就把郑芸芸叫了过来,提点了几句,让她去跟着魏南珍做事,不必畏手畏脚,也可以多出些主意。郑芸芸应了下来,既不过分高兴,也没有不领情,而是大大方方的感谢了谢瑶的知遇之恩。并且她明知道皇帝就在隔壁房间看书,也没有丝毫想要进去请安的意思,听完了谢瑶交待的事情,便规规矩矩的告退了。 郑芸芸走后,映霜走上前来,叮嘱道:“欣才人极会做人,主子也要小心着她一点。” “我知道。”谢瑶轻笑道:“她与我不同,虽然我们都是庶女,可我身后还有谢家。她没有美貌,没有家世,也就只有靠自己了。”谢瑶抬起手,看着阳光下晶莹剔透的指甲,微笑道:“她若当真聪明,就不会在我这儿耍什么小聪明,自毁前程。” 她如今提拔郑芸芸上来,一是需要人出力不假,二是……她记得当初惠妃孤立她时,除了魏南珍,就只有郑芸芸始终如一。这个人情,她就借机还了吧。 此时的谢瑶没想到的是,她随手的善举,却为她带来了惊人的回报。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有的美人扔地雷,是不是直接在文案右边扔了,没用评论那种模式呀?我今天才发现有这么多地雷没感谢。还是有肉麻情话的那种地雷比较好,不会漏掉~ 或许有重复,总之挨个亲亲=3=默默扔雷的小天使们是不是害羞啦? 茶猫扔了一个火箭炮 戒音扔了一个地雷 15374627扔了一个地雷 888406扔了一个地雷 虎牙梨涡星星眼扔了一个地雷 桂芹扔了一个地雷 菠萝罐头扔了一个地雷 茶猫扔了一个火箭炮 戒音扔了一个地雷 第87章 (上) 第章(上) 且说谢瑶这一次的册封礼,太皇太后特意交待了文昭仪,这是自迁都洛阳以来宫中少有的大喜事,务必大办。于是李媛华、魏南珍、郑芸芸三人一同筹备起这回的册封典礼和礼成后的宴会,没叫谢瑶费一点心。 宴会当日,谢瑶自是盛装出席。贵嫔礼服厚重庄严,不必多提,礼成后的宴会华服亦是艳冠群芳。她虽怀有身孕,但月份尚小,且不显怀。一身天青色银线弹花锦服,极显她的身材,只见楚腰纤细,亭亭如莲。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落在她的身上,却又不敢逼视。 这次的宴会,大皇子同样受邀出席。李媛华和魏南珍她们自然不敢做这个主,她们问到谢瑶这里来,谢瑶不假思索的让她们去问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也没怎么犹豫,就直接同意了。末了她还亲自跑了一趟禅心殿,跟谢瑶解释,“姑祖母也是为了你好。” 谢瑶温婉的笑,“阿瑶明白。” 太皇太后点点头,“上回谢瑾已经把他拉了出来,如今你总揽大权,又怀着身孕,不叫他不好看,倒显得忌讳着什么似的。” 谢瑶颔首道:“阿瑶也是这么个意思,只是怕您觉得不妥,才叫她们过去问问。” 太皇太后和蔼的道:“好孩子,难为你这样懂事。其实这对你也是好事,正好咱们可以借机试探一下,恂儿身后那群人还能蹦跶多高。” 谢瑶也想知道,被太皇太后打的七零八落的大皇子党,到如今还有几分能力。 不过,谢瑶想的却跟太皇太后不大一样。太皇太后想把他们那伙人掐死,谢瑶却打算留着他们,甚至助他们一臂之力。 毕竟“子贵母死”制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刀,要想平安生下孩子,并且有命抚养,就得制造出一种平衡。像那林贵嫔处处示弱,不就是为了保命?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一次元恂在宴会上老实多了,没有大发脾气,也没有别的什么特别的举动。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皇子终于学乖了的时候,元恂拿着酒樽,走上前来。 这个时候,太皇太后已经提前离席,只有皇帝坐在正中,身旁坐着谢瑶。 皇帝看见他来,还以为他是要敬酒,温和的道:“恂儿,你年纪尚幼,不必勉强饮酒。” 谢瑶也笑道:“我这儿有刚做的果浆,大皇子不妨尝尝。”她有身孕在身,今日的敬酒便都以饮品代替。 元恂没什么表情的道:“是。”说着就把手里的酒杯一丢,正好洒在过来送果汁的映雪身上。 就像打在谢瑶的脸上一样。 谢瑶没说一个字,就只是微微低下了头,红唇微抿,睫毛轻颤着,好像受伤的蝴蝶。 皇帝在旁看她,只觉得心都要疼碎了。他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她,哪怕那人是元恂。 “恂儿,你怎的这般毛躁?父皇教你的都白教了?”皇帝皱眉,不悦的质问。 大皇子无所谓的笑了笑,脸上有着超出年龄的桀骜不驯。 皇帝厉声道:“还不向莲贵嫔赔罪?” 先前元恂一直没什么动静,旁人还以为大皇子学乖了。没想到今日率先提高音调的,却是皇帝。 大皇子笑道:“父皇,儿臣不过误伤了一个贱婢而已,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 他好像说的是映雪,实则是在暗指谢瑶。 “莲”同“廉”音,暗指谢瑶心比天高,身为下贱。这是最近后宫里最让人热血沸腾的八卦,最得宠的那一位娘娘,向来是后宫的焦点。 皇帝眯了眯眼睛,状似平静的说:“你跪下!”他看似淡然,可谢瑶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大皇子翻了个白眼,晃晃悠悠的跪了下来。 “赔罪。”皇帝用命令的口吻道。 元恂委屈至极的说:“父皇,您不能这么偏心!您不能有了别的孩子,就忘了我!” 皇帝见他这样,心中亦不好受,“可是父皇不可能永远只有你一个孩子。恂儿,你已经长大了,应该学着懂事。” 大皇子拼命摇着头,几乎是压抑着喊了出来,“我就是想做父皇唯一的儿子!” 如果不是中间隔着一张案几,皇帝一定会甩给元恂一巴掌。就算有案几挡着,以皇帝的身份也可以一脚踹开,可他不想惊扰谢瑶,破坏了她的宴会。他只好压抑着怒气,冷声道:“你住嘴,回宫去。一会儿朕再找你算账!” 大皇子不服气的别过了头。 就在皇帝怒极之时,一只芊芊玉手轻轻搭上了他的手臂。 元谦回过头,对上谢瑶温柔如水的眼睛。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像是秋水涟漪,神奇的让人静下心来。 他听到她说:“皇上无需动怒,不如宴会结束后,让大皇子来禅心殿来。” 皇帝怔了一息,不确定的问她,“这样行吗?朕怕他伤了你。” 谢瑶颔首道:“没事儿的,他不过是个孩子。咱们对他耐心一点就好了。” 元谦点点头,对下首的大皇子道:“听见了没有?你先退下罢,等会儿到禅心殿门口跪着。” 大皇子轻哼一声,不情不愿的退了下去。谢瑶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背影,心底竟是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短小君表示,晚上还有一更,大家多多留言嘛 第87章 (下) 第章(下) 宴会结束后,众人各怀心思的散了。谢瑶和皇帝一同坐在龙辇中,都没有说话。她是孕中乏困,元谦却是在深思。等到都快到了,他才低声问她,“瑶瑶,你是怎么想的?” 谢瑶打了个哈欠,慢慢的睁开眼睛,有种慵懒的妩媚,“想什么?” 他淡声道:“恂儿。” “嗯……”谢瑶坐直身子,柔声道:“他毕竟是皇上的骨肉,您不要总是同他置气。林姐姐怕惹事上身,不肯教他,臣妾不介意多带一个孩子。” 皇帝震惊道:“你……你想抚养恂儿?” 谢瑶曼声道:“说抚养也谈不上,林姐姐还在呢不是。阿瑶只是想竭尽所能帮帮这个孩子。” 如果谢瑶愿意,那自然是好,可皇帝总觉得心中不安。 谢瑶知他所思,轻笑道:“皇上是觉得,臣妾不像是这样的人对不对?” 她有着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为了什么好处,一般人都不会去教养别人的儿子。 皇帝道:“你别多心。” 谢瑶摇摇头,“是皇上别多心才是。我想让恂儿好,其实是为了自己。” 皇帝微微挑眉,“这话怎么说?” “他是皇上的长子,很有可能就是将来的太子。他若明理,是社稷之福。” 元谦点点头,心底却隐有失望,他不觉得这会是促使谢瑶下这个决定的主要原因。 谁知道谢瑶还没说完,“更重要的是,他是皇上的儿子……我,我不想让皇上为难。” 不知是入戏太深,还是当真这样想,说这话的时候,谢瑶的眼底竟然浮现出一丝泪意。 “一直都是皇上心疼我,阿瑶也想为皇上做些什么……” 皇帝深深的看着她,不言亦不语,只是遵从身体的本能,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 其实皇帝是一个狠得下心的人。上一世,为了迁都,他甚至有过杀子的念头。可元恂当真死了,心疼的不还是皇帝? 谢瑶怕他虎毒食子,怕他太狠了,受伤的还是他自己。她不想看他后悔,看他受折磨。 她完全可以不在意这些的,可如今,或许是日久生情?谢瑶不想看到元谦那样难过。 她也担心自己的孩子,会不会也像元恂一样不懂事。以前她没有过孩子,不懂这种珍惜的感觉。如今才知道,孩子有多么可贵,多么值得珍惜。 回到禅心殿后,元恂果然已经在那里。不过他没有乖乖跪着,而是在摆弄院子里的碗莲。宫人们在旁边急得直跺脚,却是谁都不敢拦。 皇帝见了正要发怒,却被谢瑶拦住。她走上前去,对元恂道:“你喜欢这花儿吗?” “不喜欢。”大皇子冷冷的说:“我想掐死它们。” 宫人们战战兢兢的看着谢瑶的脸色,她却莞尔道:“恂儿,你是皇子。” 大皇子皱眉道:“用不着你说,我知道。还有,你别那么叫我!” “为什么不可以呢?”谢瑶温声问。 元恂轻蔑的说:“你是汉人吧?” 谢瑶浅笑道:“你只记得我是汉人,却不记得我是贵嫔,是你的长辈。你在你母妃面前也是这样没大没小的吗?” 元恂别过头,低声道:“她都不来看我!” 谢瑶又走近了两步,慢声细语道:“所以你要做个招人疼的孩子,你母妃才会去看你啊。” 元恂板着脸不说话,眼底的情绪却已渐渐缓和。 谢瑶的手沿着瓷缸转了小半圈,脸上的神情愈发温柔,“我刚才说过了,你是皇子,你不要把心事挂在脸上。你不喜欢这些花,可以让下人来替你掐掉。” 元恂瞪了一眼身边的宫人们,嗤笑道:“他们都胆小怕事,不敢!” 谢瑶摇头道:“你以为他们怕的是你吗?若他们畏惧的是你,就会听你的话了。” 大皇子不解道:那他们怕谁?” “是我。”谢瑶微笑道:“还有皇上。” 见他不懂,她又补充道:“不信你看看,我叫他们把这些花儿都折了,他们敢不敢。”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大皇子抬头看她,日光下明丽的一张脸,有着与他母妃截然不同的美丽。 “很简单,这世上有所为有所不为,以你现在的能力不足以去做的事情,就不要去做。” 元恂道:“你在吓唬我?” 谢瑶摇摇头,“我只是想帮你。” 元恂紧抿着唇,不说话了,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一旁的皇帝看不过去,过来要扶她进屋。谢瑶拉住他的手,轻笑道:“皇上,我没事儿。” 元恂看向皇帝,冷声问:“父皇,那儿臣可以告退了吗?” 皇帝看他那态度就气不打一处来,沉声道:“你先跪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 元恂看了谢瑶一眼,撩起袍子,慢腾腾的跪下,气鼓鼓的样子倒也有几分稚气的可爱。 谢瑶不禁笑道:“好了,反省的差不多了,起来吧。” 父子俩都惊讶的看向她,皇帝正要说话,谢瑶却已开口道:“咱们进屋去吧,内侍局刚送了新鲜的瓜果来。我吃不了多少,你们帮我多吃点儿。” 元恂目瞪口呆,“我?我也要进去?” “当然了。”谢瑶一手扯着一个,往内殿走去。她用各种小孩子都喜欢的吃食把元恂投喂了个七八分饱,才肯放他回去。 等大皇子终于走了,皇帝心疼的扶她在美人靠上躺下,很认真的说:“你还是先养好自己的身子,别累着了。恂儿那边,朕会教他。” 谢瑶笑笑,“那皇上对他耐心一些。” 其实她和这熊孩子相处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很累。大皇子也只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罢了。林淑仪怕他被立为太子自己就会死,所以对元恂生而不教,由着他闯祸。 只是林淑仪没想到上一次迁都元恂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大动肝火之后她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敬而远之。她或许是觉着母子关系疏远,就能让自己安全一些吧。 而随着其他皇嗣的出生,林淑仪活命的可能性还会增加。 谢瑶知道林淑仪打的是什么算盘,可她看着只觉得可笑。 因为能决定林淑仪生死的人,一个是太皇太后,一个是皇帝。林淑仪只想着躲开纷争,却不想这两个手握生杀大权的人,会不会出面保她。 看似聪明,实则单纯的有些可笑。 而谢瑶的做法,则让林淑仪恐慌了。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十几岁的少女,并不是只有一张美丽的面孔那样简单。 如果元恂当真被谢瑶调-教的懂事听话,他是皇长子,很有可能就被推上太子之位。到那时候,林淑仪就会死。而谢瑶教养皇子有功,就能顺理成章的抚养太子,当上皇太后…… 林淑仪越想心里越冷,她叫来婢女,颤声道:“你去问问……宁芳仪可得闲。” 谢瑶把大皇子带回宫中,呆了一个下午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后宫。 柳姑姑将此事禀报给太皇太后的时候,她愣了好半天,才颔首道:“就这样吧。这件事情,阿瑶做的不错。” 她好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老了,有些事情,或许她不该抓的那么紧。 太皇太后笑着跟柳姑姑说:“阿榕,不瞒你说,哀家直到今日才确定阿瑶这孩子能行。听话却又不失主见,能做到她这样,实属不易啊!” 柳姑姑笑道:“奴婢恭喜太皇太后,谢家后继有人了。” 太皇太后欣慰的点点头,长叹一声,靠在靠垫上,尽显疲态,“哀家老了,这些日子看折子看的头晕眼花,怕是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如今就等着阿瑶生下皇子,就叫皇帝亲政罢。” 柳姑姑吃惊道:“这……您这是什么话,您还年轻着呢。” 太皇太后摇头笑道:“你不必再安慰哀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哀家这一辈子已经没什么不满足的了。” 柳姑姑默了一默,小声问道:“一旦莲主子这一胎……是个公主呢?” 太皇太后闻言猛地拉下了脸,不悦道:“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柳姑姑也是为谢瑶担心,太皇太后这么说,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晚上她专门走了一趟禅心殿。送走柳姑姑之后,谢瑶就有些心神不定。皇帝见她神色有异,就问,“怎么了?” 谢瑶低声道:“没什么。” 他敏感的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却并不点破,放下手中的书卷,走过来揽住她的肩,“哪里不舒服?” “没有……”她靠在他怀里,闷闷的说:“皇上,您喜欢皇子还是公主?” 不等他回答,谢瑶就已经自顾说道:“肯定是皇子吧,你们男人都喜欢儿子的。” “不会啊。”他的声音低低的响在她的耳边,沉沉如水,厚重而温柔,“无论男女,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朕都会喜欢。” 甚至平心而论,他更希望谢瑶生个女孩儿,像她一样拥有举世无双的美丽,娇艳欲滴,值得世上最好的宠爱。 “好吧,您就哄我吧哄我吧……”她窝在他胸口画着圈圈,心里却很高兴。 他喉咙微动,抓住她作怪的手指,低头寻到她的唇,轻柔的一吻。谢瑶不满足于他的浅尝辄止,双臂枝蔓一样搂住皇帝的脖颈,正想进一步动作,却被他轻轻咬了下舌尖。 谢瑶大怒,没多想就顺势在皇帝背后捶了一拳。他闷哼一声,在她耳边低低的笑着说:“但若是个女儿,还是不要像你这样娇蛮。” 谢瑶这样的女人,一个就足够他受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基友开虐后,留言唰唰的 有点小羡慕呢 还要继续甜下去吗,小天使们 第88章 第章 深夜,谢瑶已经熟睡了,皇帝却毫无睡意。今日大皇子在谢瑶的宴会上让她丢了面子,他始终觉得过意不去。下午谢瑶耐心哄了他那么久,元恂却还是那么不懂事。元谦不能责怪小孩子,就只能责怪自己。 第二天天还未亮,皇帝便带着满腹心事上了朝。谢瑶孕中乏困,睡饱了才起来,梳妆的时候还半眯着眼睛。映霜小心翼翼的告诉她,“主子,欣才人来了,在外面等了约莫一刻钟。” 谢瑶抬眼看她一眼,吩咐道:“那快点儿。”欣才人算是自己人,用不着给她下马威。 周嬷嬷和映霜得了吩咐,便加快了为她上妆的速度。谢瑶一向不喜欢梳这个时代流行的高髻,很快就梳好了头发。 等她出来的时候,就见郑芸芸低眉顺眼的向她请安,不见一丝不耐烦。 谢瑶亲自扶起她,笑道:“叫你久等了,本宫贪睡了些。” 郑芸芸毫无芥蒂的笑,“娘娘怀着龙嗣正辛苦呢,多睡些也是应该的。” 谢瑶抬手示意她坐下,自个儿也在主位上落了座,方道:“少见你一早上来找本宫,出了什么事儿不成?” 郑芸芸微笑道:“是有件事儿,不过对贵嫔娘娘而言,许是一件好事。” “哦?”谢瑶挑眉,表示洗耳恭听。 郑芸芸的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道:“那个在宫中四处造谣的人,嫔妾找到了。” 她没有明说,不过谢瑶明白,郑芸芸指的是那个以“莲”贬低她出身低贱的人。 谢瑶浅浅的笑,“说来听听。”她倒也有过几分好奇,到底是谁没办法明着和她对着干,就想出这种阴损的法子来诋毁她。只不过谢瑶自己不想为了此事大动干戈的去查,倒显得她小气。没想到这郑芸芸倒是有心,知她不方便自己出面,就私下里帮她查探。 郑芸芸低声道:“那个大逆不道之人,便是温德殿里那个看似慈眉善目的高婉仪!” “高寄云?”谢瑶慢慢的念出她的名字,若有所思。 郑芸芸颔首道:“嫔妾若不确认此事,也不敢跑到娘娘这里来胡言乱语。”她顿了一顿,突然起身道:“还请娘娘恕罪,为了查明真相,嫔妾不得不对高婉仪虚以委蛇,说了些罪该万死之言……” 谢瑶淡淡的摆手道:“行了,本宫不会计较这些,你把事情说清楚即可。” 郑芸芸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原来高寄云不甘就此失宠,想出各种各样的法子出现在皇帝面前,可皇帝对她都视而不见。高寄云就把目光集中在谢瑶身上,只以为把谢瑶扳倒了,她便能重获圣宠。 但高寄云没想到,谢瑶进宫虽然没多久,禅心殿却防备的很严,她的人根本就混不进去。她只好把主意打在外头,用流言蜚语来让谢瑶不痛快。 那么郑芸芸是怎么知晓这件事的呢? 是高寄云眼看着谢瑶一步步高升,甚至怀上了龙胎,她疯狂的嫉妒,以至于不再仅仅满足于口头上的攻讦,想要对谢瑶的孩子下手。 她自己做不到,就想到了谢瑶的身边人。 在谢瑶最近启用的三人中,文昭仪身居高位,不便控制,魏南珍与谢瑶交好,风险太大。高寄云便找到了郑芸芸。她这样想也很正常,首先郑芸芸与谢瑶并无深交,其次郑芸芸还年轻,且未承宠,说不定心里早已对谢瑶不满。最重要的是,郑芸芸的出身低,高寄云认为她的目光定然短浅,会很好控制。高寄云便对她许以重金,还答应若她得宠,就向皇上举荐郑芸芸。 郑芸芸察觉到高寄云心怀鬼胎,便将计就计,假装对谢瑶心存不满,一步步获取了高寄云的信任。 谢瑶沉吟道:“那你手上有多少证据?” 郑芸芸道:“高婉仪的贴身宫女闻兰,早就有心脱离高婉仪到您近前服侍,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她愿意作证。高婉仪还送了一盒加了东西的胭脂给嫔妾,叫嫔妾转交给您。” 谢瑶摇摇头道:“这些还不够。” “娘娘的意思是?”郑芸芸不解。 “你愿意为了本宫做这些,本宫很感动。只是……”只是郑芸芸毕竟太年轻,有些事情没有考虑周全。“你有没有想过,一旦闻兰和高寄云是串通好的,只为了请你入瓮呢?等到了皇上和太皇太后面前,闻兰临时改了口供,东西又在你的手里,她们把一切都推到你身上,说你污蔑于她,那该如何是好?你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郑芸芸怔住,圆润的额头上冒出一丝冷汗。 谢瑶继续道:“若当真被本宫不幸言中,那以皇上的性子,只怕会对高寄云心中有愧。” 皇帝就是那种面冷心热的人,他不会轻易表达自己的感情,却会默默的记在心里。 以高寄云的段数,恐怕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郑芸芸沉声道:“是嫔妾莽撞了。那娘娘……您的意思是?” 谢瑶冷笑道:“这高寄云也是傻了,莫不是以为本宫不动她,是因为不敢?只不过是懒得动手罢了。不过她既然欺负到我头上,也休想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 郑芸芸见谢瑶打算出面,心底松了口气,忙道:“娘娘打算怎么做?” 谢瑶道:“咱们先往好了想,就当闻兰是真的对高寄云离心。回头你把她叫过来,让她把事情当面告诉本宫。” 剩下的……就得麻烦皇帝一次了。 谢瑶知道,如果她把高寄云的所作所为告诉皇帝,元谦一定会相信她,可是她不想那么做。 她不敢赌,皇帝心里对高寄云,到底有没有一丝的特别。 如果没有,那自然是最好,但若有……皇帝如今宠她,为她处置了高寄云,一旦日后他想起高寄云的好处来,又后悔了呢?那样就会对她心生怨怼。这不是谢瑶想要的。 或许让皇帝亲眼看到事实会麻烦一些,不过谢瑶不介意上这层保险。 郑芸芸走后,谢瑶冷静下来分析,皇帝因着昨日大皇子的事情,心中定然对她有愧。这时候要他看一出戏,演一出戏,想来皇帝不会拒绝,只会顺着她的心意行事。 太皇太后那边也好说,高寄云虽是她亲自选进来的,但早已没有了利用价值,太皇太后不会过多干预此事,只要最后点个头即可。 晚上皇帝回来,就见谢瑶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她也不夹菜,就默默的扒饭。皇帝只当她孕中挑食,没什么胃口,就默默的给她夹菜,谢瑶也都乖乖的吃了。等用完了这顿沉默的哺食,皇帝才把她拉到一边,问她哪里不舒服。 谢瑶动了动唇,却是轻叹了一声,别过了头。 他拉住她的手,低声问:“这是怎么了?嗯?” 谢瑶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抬起眼睛怯生生的看向他,像是一只初生的小鹿,那样惹人爱怜,“皇上,你说,会有人想害我和孩子吗?” 皇帝的心正被她可爱的小样子融化的暖暖的,听她这样一说,神情却骤然变得冰冷,“瑶瑶,有谁欺负你了?” “我不确定……”谢瑶低声道:“今天早上欣才人同我说,温德殿的闻兰要告发高婉仪,妄图毒害皇嗣。” 皇帝眼前闪过欣才人和高婉仪的脸,沉声道:“她可有证据?” 谢瑶摸不清皇帝心底在想什么,小心翼翼的说:“有一盒不干净的胭脂,说是高婉仪交到欣才人手上,让她转交给我。” 他安慰的揉了揉谢瑶的头发,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脸色有些吓人,元谦尽量缓和了神色,柔声道:“那你怎么想?” 谢瑶道:“臣妾觉着,证据不足。” 她这么说,倒叫皇帝颇有几分意外。从男人的角度看来,谢瑶应该恨透了与她共侍一夫的女人,除非她不在意他。 谢瑶也怕皇帝想多,所及赶紧续道:“所以想让皇上帮我,看看这闻兰说的是不是实话。” “好。”他不假思索的答应,“朕听你的。” 他用这样宠溺的声音同她说话,有那么一瞬间,谢瑶忽然觉得她根本不用这样大费周章。这个“昏君”已经完全对她着迷,她就是现在给高寄云定罪,他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可是深情一时容易,难的是深情一世啊…… 在她自己还没有足够强大的时候,她没有办法对皇帝完全放心。 毕竟已经吃过一次苦头了,不是吗? 次日晌午,闻兰服侍着高寄云用过午膳、上榻小睡之后,悄悄的溜出了温德殿。 她赶到禅心殿,头一回如入无人之境一般,顺利的走进内殿。她看到欣才人站在门口,如计划一般,对她使了个眼色。 闻兰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快步走进屋内。她不敢直视前方上首的华服女子,谦卑的跪地请安。 谢瑶曼声道:“免了吧。” 先前她支着下巴,胳膊肘懒懒的靠在扶手上。等到闻兰进来,她才慢慢的坐正身子,审视着下面跪着的女子。 一年前那个矜骄的跑到静怡轩去耍威风的闻兰,仿佛还近在眼前。可如今风水轮流转,一切都不一样了。 闻兰不得不低下她的头,向谢瑶俯首称臣。不仅是她,即将跪下的,还有她的主子,高寄云。 第89章 第章 “谢贵嫔娘娘!”闻兰站起身,眸色发亮的说:“想来您已经听欣才人提起过,奴婢今日前来,是要高发高婉仪毒害皇嗣!” 相比于激动的闻兰,谢瑶显得很是淡定。她轻抚小腹,不骄不躁的说:“你说你主子心怀不轨,可有证据?” 闻兰生怕谢瑶不信似的,提高了音量,坚定道:“启禀贵嫔娘娘,奴婢是高婉仪的贴身婢女,她做什么事情都不瞒着奴婢。先前她交给欣才人那盒胭脂,就是她妄图毒害娘娘的罪证!” 谢瑶轻轻挑眉,身子微微前倾,表露出几分兴趣来,“哦?你说的可是实话?” 闻兰以为她心动,忙不迭的点头,“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信的话,您可以问欣才人!” 谢瑶颔首,追问道:“既然你家小主如此信任于你,为何你还要告发她?” 先前一直对答如流的闻兰,这回顿了一顿,看了郑芸芸一眼,方道:“这……奴婢是怕一旦事发,被高婉仪牵连,不如先下手为强。而且欣才人对奴婢好,她还答应奴婢,事成之后,就把奴婢从温德殿要出来……” 谢瑶轻轻冷笑一声,寒声道:“好一个先下手为强……” 闻兰摸不透她的反映,惴惴不安的低下了头。却听谢瑶笑道:“你不必紧张,等今晚皇上回来,本宫再叫你过来。你先回去,别叫你主子发现了端倪。” 从没有哪个妃嫔会称皇上“回来”,谁不是能侍寝一回就乐开了花?闻兰一听这位莲贵嫔怀着身孕都能霸着皇上,心中五味杂陈,又是羡慕又是害怕,声音不自觉得打颤,“奴婢遵命……” 她说着就要退下,却听谢瑶又悠悠的补了一句,“你放心,若你说的都是实话,那你就是皇室的功臣,本宫必有重赏。” 闻兰一个激灵,垂下头道:“多谢娘娘。” 打发走了闻兰后,郑芸芸忧心忡忡的走上前来,“娘娘,您说闻兰会改口污蔑嫔妾吗?” 谢瑶摇摇头,微妙的说:“本宫也不知道。行了,你也别太担心了,先回去吧。” 左右不管闻兰怎么做,如今吃亏的都不会是她们。 到了晚上,闻兰被光明正大的传到了禅心殿。因为有皇帝在场的缘故,闻兰的头压的更低,气氛比下午时压抑数倍。 皇帝没有说话,仿佛一尊冰冷而慈悲的大佛,只是立在那里,就让人心生敬畏。 谢瑶道:“闻兰,把你下午同本宫说的,原原本本的同皇上说一遍。” 闻兰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身子,强撑着抬起头道:“启禀皇上,奴婢要告发——告发莲贵嫔和欣才人!” 皇帝双眸微眯,低沉的道:“这是怎么回事?” 闻兰扑通一声跪到在地,把头往地上重重的一磕,颤声喊道:“皇上,是莲贵嫔和欣才人威胁奴婢,如果奴婢不来诬陷高婉仪毒害皇嗣,她们,她们就要杀害奴婢,还有奴婢在宫外的家人!” 一时间,殿内的空气仿佛结了冰,死一样的沉默。 郑芸芸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闻兰。她没想到闻兰竟然敢睁着眼睛说瞎话,不仅陷害她,还把谢瑶也拖下水……郑芸芸不由自主的看向谢瑶,却见谢瑶仍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好像早就料到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看到谢瑶那么镇定,郑芸芸也逐渐冷静下来,上前道:“闻兰,你下午可不是这么说的!” 闻兰楚楚可怜的看向郑芸芸,凄声道:“欣才人,当时你和莲贵嫔用奴婢的家人来威胁奴婢,奴婢敢不按照你们吩咐的说吗!” “你……”郑芸芸深吸了口气,忍住给闻兰一巴掌的冲动,恨声道:“你污蔑我和莲主子也是要讲证据的!皇上面前,怎容你信口雌黄!” 闻兰膝行上前几步,对皇帝道:“启禀皇上,奴婢房内有莲贵嫔给的财物……还,还有,欣才人常到温德殿去找奴婢,温德殿的阿颖也能给奴婢作证。” 郑芸芸一想起自己对闻兰那么好,就恨的直哆嗦,但她强压住冲动,咬牙道:“阿颖是你们温德殿的人,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至于什么财物,更是胡说八道,无中生有!” 闻兰也不再同她争辩,只是固执的对皇帝磕了个头,“请皇上明鉴!” 皇帝并不吭声,只是看向一旁的谢瑶。 谢瑶也望着他。他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更显得那双眼睛非常漂亮,好像水做的一样。看他那漆黑的眸子,长长的睫毛,即使是不说话,也好像含着千言万语一般。 她眉眼弯弯,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度,对他轻轻笑了一下。然后转回身,对下首的闻兰道:“你说本宫和欣才人要污蔑高婉仪,本宫为什么要这么做?” 闻兰正要开口,谢瑶就道:“是嫉妒她比本宫得宠?还是她怀有龙胎?” 闻兰卡了一下,好半天才说:“奴婢身份卑微,贵嫔娘娘为什么要这么做,自然没有同奴婢说起过。不过奴婢私心忖度着,贵嫔娘娘虽然如今比高婉仪得宠,却嫉妒高婉仪貌美,举世无双。” 就在这么紧张的时刻,谢瑶没忍住,轻轻的笑了一下,对皇帝说:“皇上,我和高婉仪谁更美?” 皇帝不假思索的回答,嘴角挂着一丝颇为无奈的笑,“她如何能同你相比。” 谢瑶满意的展颜一笑,仿佛盛开的莲花,在那一瞬间无比夺目。 或许光从外貌上来说,谢瑶和高寄云各有千秋,从不同的人看来会有不同的看法。可在他心中,她便是毋庸置疑的第一美人,无可比拟。 谢瑶冷笑着看向闻兰,厉声道:“闻兰,你抬起头来。” 闻兰犹豫了片刻,好想是为了证明自己并不心虚,慢慢的硬着头皮抬起了头。 谢瑶质问道:“既然你说,本宫和欣才人指使你诬陷高婉仪,那为何你又改了口?” “奴婢……”闻兰哭诉道:“下午奴婢回到温德殿中,高婉仪对奴婢亲如姐妹,奴婢实在不忍心伤害她……高婉仪是无辜的,请皇上明察!” 皇帝终于开口,却道:“那你不在意你的家人了?” 闻兰愣了一下,连哭都忘了,“这……奴婢想了又想,一旦奴婢帮莲贵嫔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莲贵嫔和欣才人还是不肯放过奴婢的家人怎么办?所以奴婢决定告发莲贵嫔,求皇上保护奴婢的家人!” 皇帝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匍匐在地的闻兰,“恐怕不行了。” “皇上!”闻兰惊惶的瞪大双眼。 “安庆礼。”皇帝道。 “奴才在。”安庆礼上前候旨。 皇帝淡淡道:“这奴才胆敢欺君,污蔑后宫主位,拖出去处死,别弄脏了禅心殿。” “皇上!”闻兰吓傻了,向前爬了几步,想站起身来,腿却都软了,“皇上,奴婢冤枉,奴婢只是说出事实啊!不信的话,您可以传高婉仪过来,您可以派人去奴婢房里搜,奴婢房里有莲贵嫔给的珠宝首饰啊!” “不必了。”皇帝吩咐道:“来人,把她的嘴封上。” “皇上,奴婢冤枉啊!”闻兰还要再喊,却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宦官瞬间钳制住身子,堵上了嘴巴。 皇帝微微垂眸,看着闻兰,就像看着一个将死之人,“下午你来禅心殿的时候,朕也在。” 就这样短短的一句话,瞬间抽干了闻兰身上所有的力气。她不再做任何垂死的挣扎,只是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看向谢瑶。 闻兰怎么都没有想到,本不应该在那个时间出现在后宫的皇帝,会完完全全的旁观了这一出好戏。这场她们精心策划,却是从头到尾的闹剧。 谢瑶却不理她,她也站了起来,走向皇帝。元谦拉住她的手,低低的说:“禅心殿招贼了。估摸着朕送你的首饰,被他们偷去不少。” “皇上回头再补给我就是了。”她笑吟吟的说。 他点点头,“回头朕再把你这儿的人筛一遍,不用你劳神。” “有劳皇上。”她看着他,忽然觉得,信任其实是非常主观的东西。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真好。 从危机中走过来之后,郑芸芸回过神来,头一次没有眼力见儿的打断了上首的二人。 她走上前去,朝皇帝跪了下来。 郑芸芸沉声道:“皇上,嫔妾斗胆,您打算怎么处置高婉仪?” 谢瑶也抬起头,看向皇帝。 皇帝知道,他必须给此事一个交待。如果罚的轻了,定然会伤了谢瑶的心。 他想说出“一并处死”二字,却不知为何,怎么都说不出口。毕竟妃嫔和奴婢不同,高寄云不仅仅是一个后妃,还代表着她身后的高家。可以打可以罚,却不可轻易置她于死地。 谢瑶看出他的为难,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她不想逼皇帝做决定,那样的结果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轻轻的在他手心挠了一下,低声道:“我知道皇上刚才只是杀了闻兰,没有株连她全家,是想 给咱们的孩子积福。既然如此,就留她一条命吧。” 皇帝如获大释,感动于她的善解人意,颔首道:“既然如此,那就贬婉仪高氏为最末等更衣,遣至阴山行宫。莲儿以为如何?” “好。”谢瑶干脆的答应,却又添了一句,“皇上,您记不记得,您答应过阿瑶,以后要无条件的答应阿瑶的一个要求?” 皇帝颔首道:“你想到了吗?” 谢瑶摇摇头,“不是,您得答应我,再答应我一个要求,不能拒绝的那种。” “好。”他也干脆的答应,如果可以,他当然想事事让她顺心,如她所愿。 “行了。”谢瑶满意的转过身,吩咐簟秋去一趟泰安殿,把此事禀报给太皇太后。 她刚刚怀孕就闹出这种事情来,如今拿高寄云杀鸡儆猴,别的小鬼应该会老实些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灰常喜欢这篇文,脑补的非常开心…… 看到瑶瑶在那么关键的时刻还秀恩爱,好想冲上去!小婊砸,抢我皇桑还秀恩爱! 第90章 第章 听说高寄云被贬,遣送出宫的消息后,后宫诸人的反应各不相同。太皇太后心里一突,想说什么,话到嘴边想了一想,却又咽了回去。太皇太后想提醒谢瑶,她已经怀有身孕,不必再把皇上看的那么严,有空也多让皇帝去别处走动。但她又转念一想,谢瑶这一胎还没坐稳,处置了一个位份不低的婉仪,震一震那些心怀鬼胎之人也好,就暂且没有反对。 文昭仪李媛华向来讨厌高寄云,高兴之余,却隐隐有一丝后怕。听梅见她失神,笑道:“娘娘这是怎么了,高寄云倒了霉,您不开心?” 李媛华心情复杂的开口,“皇上处置了那个贱-人,本宫自然高兴,只是本宫忽然想到,本宫也曾与莲贵嫔作对……皇上如今对莲贵嫔,当真是百依百顺。她又怀着身孕,连太皇太后也不能对她说一句重话……这个后宫,当真是易主了啊。” 听梅默了一默,劝慰道:“娘娘还是放宽心吧,您现在不是已经和莲贵嫔缓和关系了吗?只要咱们效忠谢家,莲贵嫔就不会对付咱们勤荣殿的。” 李媛华点点头,颇为无奈的笑,“只是昔日人人奉承的李氏一族,终究是败在了她谢氏的手下,以后只有向谢瑶俯首称臣,本宫和本宫身后的李家才能安稳度日了。从高高在上到仰人鼻息,本宫的心情,你可明白……” 听梅看了看四周,确认并无外人之后,方才小声道:“娘娘不必忧心,日子且长着呢。如今皇上宠着她,以后可不好说……” 李媛华瞪她一眼,慌张道:“以后这话可不能再说了!你不要脑袋,本宫还得为李家考虑!” 听梅见她主子的确是被莲贵嫔骇住了,心中虽略不服气,却也只得答应下来。 其他宫殿里,高兴的还有罗容华和谢瑾。谢瑾如今的地位是大不如前了,可恰恰因为如此,罗容华反倒更喜欢找谢瑾说话。罗容华不图别的,就想要个说话的地方,骂一骂这个,损一损那个。这回高寄云倒了霉,可给她们提供了一个可以消遣好久的谈资。 那么,高寄云本人呢? 昔日门庭若市的温德殿里,如今已经冷清的如同冷宫一般。宫人们步履匆匆的收拾行李,依照皇帝的旨意,高寄云明天一早就要被赶出皇宫。 高寄云一直想去找皇帝,可是还没出宫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高寄云见自己大势已去,情绪失控之下,在温德殿门口大喊大叫,状似疯癫。她不懂为何皇帝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为何就这么听信了谢瑶的一面之词。她实在想不明白,那个冷静淡然的皇上,怎么能为了谢瑶这样轻易的处置她! 难道她比不上谢瑶吗?哪里比不上?她是高氏的嫡女,出身高贵,温柔貌美,是有名的洛阳第一美人。她头一回进宫,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收获的都是惊讶和羡慕的眼神。 她曾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是受万千宠爱的婉仪娘娘,可是这一切,怎么就都变了呢? 宫人们敢拦住她,却不敢堵她的嘴,毕竟高寄云是曾经的“宠妃”,身后又有高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翻身了呢?但让她这么喊下去也不是办法,就在宫人们一筹莫展的时候,苏重来了。 一见到苏重,高寄云便冷静了许多,她不再喊叫,而是冲上去抓住苏重的手,凄声道:“阿重,你可来了,你帮我和皇上说一说,告诉他我是被人冤枉的,这都是谢瑶的阴谋诡计,你告诉皇上啊!” 苏重心痛又无奈的看着高寄云,低声道:“没用了,高主子,皇上根本就不让奴才靠近禅心殿……一听到皇上的旨意,奴才就冒死闯进禅心殿,求皇上给您一个解释的机会,可皇上……叫人把奴才赶了出来,安公公还说,奴才若再不识抬举,就赏奴才板子。奴才不怕为了您吃板子,只是皇上……奴才是再见不到了。” “怎么会这样……我是宠妃……皇上最喜欢我了。”高寄云失神的喃喃道:“都是谢瑶害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皇上不相信我……” 苏重见她好像都有些神志不清了,出言劝道:“高主子,您还是看开些吧!毒害皇嗣是大罪,皇上没有处死您,说不定就是念着旧情呢。去阴山行宫也不一定就是坏事,那边您是唯一的主子,您说了算。等过两年皇上巡幸行宫,您还愁没有出头的机会?” 高寄云哪里听得进去,摇头道:“不……皇上不会舍得我走的,你再去和皇上说,我要见皇上啊!” 苏重哀声道:“主子您别这样……您若怕那边的日子苦,奴才就辞了御前的差事,去阴山行宫伺候您。” 高寄云拼命摇着头,抱住门口的红漆柱子不放,“不,我哪儿都不去,我就要留在这儿!” 苏重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沉痛的跪了下来,等着高寄云自己冷静。 等高寄云喊累了,她也不再嚷着要见皇上了,却是低低的说:“我要见谢瑶。” 苏重低声道:“这个时辰,莲贵嫔只怕已经睡了……” 高寄云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她咬牙道:“我不管,我要见她。阿重,麻烦你再跑一趟禅心殿,问问谢瑶敢不敢见我!” 苏重无法,只得去了,可他们都没想到,苏重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 他赶到禅心殿,得知谢瑶已经睡了,皇上也在里面。他不敢惊扰圣驾,正犹豫着还要不要差人进去通传,安庆礼就带人出来将他扣了下来。 苏重吃惊道:“安爷爷,您这是做什么!” 安庆礼冷声道:“苏重啊,别怪爷爷不帮你,你帮高更衣偷窃禅心殿珠宝,陷害莲贵嫔的事情已经被查出来了!” 苏重惊道:“您这话是从何说起!莲主子不喜欢奴才,向来不让奴才近身,奴才如何偷窃禅心殿之物?” “你休得狡辩,你买通的小杂种已经招了。况且你敢说你和高更衣走得不近?”安庆礼冷笑一声,“我在宫中数十年,见过的事情多了,冤枉不了你!” 苏重本还想再矢口否认,但一想到高寄云也倒了,他自己孤零零的在宫中也没什么盼头,贱命一条,就由他们处置罢!他凉凉一笑,像是陡然失去所有的力气般,无力的跪坐在地,“皇上打算怎么处置我?” “没了根的东西,就是赶出宫去也是个废物,不如就在宫里结果了你。”安庆礼轻叹一声,“阿重啊,要怪,就只怪你投错了胎不说,还跟错了主子。” 宦官们之间虽然勾心斗角的比宫女们还厉害,可他们之间也有一种说不清的惺惺相惜。安庆礼说完这一句便不忍再看,挥了挥手,叫人把苏重带了下去。 一杯毒酒,了此残生,便是苏重此生的结局。 谢瑶得知此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上午。皇帝去上了朝,她自个儿坐在床上傻傻的发笑,脸上分明写着“大仇已报”几个字。 她现今赖床赖的厉害,连早膳都不爱下地去用,像个孩子一样,要映雪耐心的端过来喂她。她现在是懒得理所当然了,谁都不能说她一个不字。谢瑶忽然觉得,这才是统治阶级的生活嘛! “高寄云走了?”漱完口,谢瑶随口问了句。 簟秋点点头,“一大早宫门刚开,就被赶了出去,这会儿子已经在路上了。奴婢亲眼瞧见的,还把苏重已死的事情告诉了她。”簟秋顿了顿,低声道:“依奴婢看,高更衣以后是不足为惧了。瞧她那样子,和疯了没什么两样。” 谢瑶淡淡一笑,“只要她别再不知好歹,本宫也不介意放她一条贱命。” “不说这些扫兴的事情了,”谢瑶话锋一转,问向映霜,“我让你去给河南王妃发帖子,你办的怎么样了?” 映霜为难道:“王妃娘娘收到了,只是推说最近孕吐的厉害,怕在贵嫔娘娘面前失仪,想过几日再进宫向您问安。” “这样也好。”谢瑶正略感失望,却听映霜道:“还有一事……主子,始平王妃也递了帖子,想要进宫向您道喜。” “谢琢?”谢瑶微微挑眉,“她又想耍什么花样……” 映霜道:“那可要奴婢回绝了她?” 谢瑶摇摇头,“不必,叫她进来吧。本宫正缺点笑料打发时间。”她倒想看看,刚刚当上王妃没多久就成为众人笑柄的谢琢,如今还怎么威风的起来。 次日一早,谢琢早早便起身进宫。她饿着肚子在殿外等候许久,直到日上三竿,才被允许入内觐见。 映雪还在一旁笑吟吟的解释,“始平王妃您可不要误会,我们家主子有了身孕,最近尤为嗜睡,可不是特意叫您好等。” 谢琢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你放心,我知道。” 第91章 第章 炎炎夏日里,禅心殿内仿佛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不觉丝毫燥热。殿门口远远摆着两盆冰,因着谢瑶怕热,又怕她着凉,只能远远的叫人扇着冰山。 门口婢女打起帘子,谢琢低头步入殿内,顿觉浑身清凉。 她没有抬头打量四周,可光是看这地上铺着的手工地毯,谢琢便知这是龟兹国进贡的贡品,除了帝后,宫中还没有人有资格使用,由此可见谢瑶如今的地位。她还不是皇后,身份却比皇后更贵重。可她谢琢呢,明明是始平王的正妃,却独守空房,形同虚设。她费尽心机,可到头来权力和宠爱却是一样都没得到。 过去她总笑话谢玥小家子气,总是嫉妒谢瑶。可现在她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嫉妒。那是一种控制不住的心理扭曲,有时候明明知道嫉恨是一种消极的行为,会让自己陷入一个越来越可怕的怪圈,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的去想。 想她如果是谢瑶,那该有多好。 但从现实角度考虑,那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既然她成不了谢瑶,谢琢就想毁掉谢瑶所拥有的一切。仿佛只有这样,她的心里才能找到一点点可怜的平衡。 最让人绝望的是,谢琢发现连这都做不到。 以谢琢的能力,她根本伤不到谢瑶。如果元谐肯帮她,或许还有一线可能,可元谐仿佛中了邪一般,对谢瑶愈发着迷,如今根本就听不进去她的话…… 思绪纷杂间,谢琢像个木头人一般,规规矩矩的行了套大礼。如今谢瑶已是一宫主位,尽管谢琢是郡王王妃,仍要向谢瑶行拜见礼。 “平身吧。”谢瑶懒懒道。 “谢娘娘。”谢琢起身,咬牙道:“臣妾今日进宫,是特意来向娘娘道喜的。恭喜贵嫔娘娘身怀龙裔。” 谢瑶慢条斯理的笑道:“你费心了。”却是完全没往心里去的样子,也不给谢琢赐座。 谢琢和谢瑶经过上回元谐封王那一遭,已经算是完全翻脸了。她们都知道,如今彼此之间不过是做戏罢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彼此都清楚的很。 所以谢琢行完了礼,也不再装模作样,冷冷地道:“臣妾心中一直惦记着娘娘,可是莲贵嫔娘娘,您的心可真狠啊。” 谢瑶以手支颌,莞尔道:“你这话怎么说?” 谢琢冷笑道:“您明知道六殿下对您一片痴心,却污蔑他和谢贵嫔有情!” 谢瑶做出吃惊的样子来,一脸的冤枉,“呀,你胡说什么呢!他们两个的事情,与本宫又有何干系。” 谢琢抬起头,死死的盯着谢瑶,眼底满是质疑。 谢瑶笑道:“你当真是糊涂了。你既与谢瑾私交甚好,难道还不知她心中有谁?从那年初见起,她就一直惦记着元谐。至于元谐的品行……” 元谐既然能不顾伦常喜欢上谢瑶,为什么对谢瑾就不可以?论外表,谢瑾也十分美艳,论身份,在出事之前,谢瑾是最有力的皇后人选,利用价值不输于谢瑶。 谢琢应该想到,元谐完全有可能做出与谢瑾暧昧这种事情来。 只不过,是她不愿意想这种可能性罢了。 她宁愿元谐是被人陷害的,而不是主动把心放在别人身上。 可偏偏,谢瑶要打破她的所有幻想。 “你若不信,尽然可以到长禧宫去问问。”谢瑶轻摇羽扇,笑靥如花,“本宫没有那个骗你的必要。至于阿姐……她是向来都不瞒着你的吧。” 在那一瞬间,谢琢忽然体会到万箭穿心的感觉。即使是在元谐出事,六王府陷入低谷的时候,她也从未有过如此的绝望。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她不但没有父母,与丈夫离心,还没有了姐妹,失去了朋友。 她也不像谢瑶身怀骨肉。她谢琢是个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双腿一软,无力的跪坐下来,伤心欲绝地说:“阿瑶……你知不知道,我也曾真心把你当做朋友。” “我知道啊。”谢瑶轻笑着,脸上带着少女的天真,“只可惜那个时候,本宫已经见识过了你两面三刀的真面目。”她坐直身子,看向下方俯首着的谢琢,声音渐渐冷却,“就凭你,也配提朋友二字?” 一向坚强的谢琢,在这一刹那却濒临崩溃。她的眼眶控制不住的溢出眼泪,流在脸上有种灼热的痛楚,好像是在滴血,“原来你……早就知道……是我小瞧你了!” “别你你我我的呀。”谢瑶轻哼道:“本宫早就说过了,如今大家的身份都不同了,时过境迁,也该换上新称呼了不是?” 谢琢渐渐冷静下来,换上了一脸冷漠。她擦干了泪痕,深深的点头。 谢瑶看戏也看的差不多了,懒得再说话,便下了逐客令,“行了,你道喜也道过了,该回去了。记得本宫提醒过你的,牢记自己的身份,别再有什么非分之想,做好你的始平王妃便是了。若你还不安分,本宫会让你明白,什么叫悔不当初。” 说罢她也不再看谢琢的反应,搭着映霜的手起身离开,向里院走去。 穿过一道月亮门,映霜担忧的问她,“始平王妃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娘娘当真就只是警告她,便这么过去了?” “怎么可能。”谢瑶轻眯双眸,低声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谢琢和元谐这两个人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不可能轻易言弃……本宫想要的,不过是多拖延一点时间。” 他们之间拼个你死我活的那一天,迟早都会来的。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谢瑶并不是下不去手的那种人,她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第92章 第章 过了几日,翁幼雪终于能进宫了。她和谢琢的待遇自然不同,才一到宫门口,就被映霜请了进来。 映霜笑道:“河南王妃是想在这儿等一等,还是直接进去见娘娘?” 翁幼雪道:“你们主子在干嘛呢?” 映霜答道:“刚起来,正梳头呢。” “那我进去瞧瞧她。”翁幼雪也不见外,她知道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希望旧友像以前一样待她。 她走进内殿,替谢瑶戴上一朵刚刚采来的珍珠梅。谢瑶抬头看她,果然是笑吟吟的,“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丫头,怪道能变出这样别致的花儿来。” 翁幼雪笑道:“莲主子吉祥,谢莲主子夸奖。” “少来这套,坐吧。”翁幼雪也有着身子呢,一早上进宫,也够折腾她的了。 翁幼雪不客气的坐了,在侧边看着她,“阿瑶,你精神可真好,没有孕吐吗?” 谢瑶梳着头,不方便转过脸,就看着铜镜道:“还好,没你害喜害的那么厉害……”头一回怀上孩子,她总是小心翼翼的,直到这几天才逐渐放松下来。这个孩子当真省心,除了前些日子让她贪睡了些,改了点儿口味,再没叫她操什么心。可能是月份还小,尚且没显出来吧。 翁幼雪羡慕的说:“真好,我侄儿真乖。” 谢瑶笑道:“那我侄儿呢?” 翁幼雪摸了摸已经开始凸起的小肚子,笑眯眯地道:“皮的很呢,前些天实在没法子出来见你,吐得太不像样子了。” 两个孕妇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不知怎的,翁幼雪突然提起一个人,“对了,你听说谢玥的消息没有?” 谢瑶表情微怔,谢玥,这个名字已经太久没有想起过了。她摇摇头,随口问了句,“她怎么了?王硕应该很宠她吧?” 翁幼雪咂舌道:“宠是宠,这一年多点儿就怀了两胎呢,只是一次都没生下来,都掉了。” 谢瑶微微挑眉,“怎么搞的?” “王公子那正室是个不容人的,再说,谢玥身子本来就不好,听说再也不能有了。”翁幼雪说完,突然觉得不妥,落胎这种事情在孕妇面前说不好。她自个儿不知道忌讳,还不知谢瑶怎么想呢。 谢瑶却顾不上怪罪,她在想谢玥的事情。当初谢玥设计于她,妄图毁谢瑶清白,结果自食恶果。她们之间的恩怨也算清了,以后,应该再也没有交集了吧。 翁幼雪坐了一上午,陪谢瑶用了午膳才走。谢瑶上午见客,费了些神,午睡又睡长了,临近傍晚才悠悠转醒。屋内只点着一盏灯,皇帝坐在那边,却不是在看书,只是那样坐着。 谢瑶慢慢的坐起身,他立刻便察觉到了,过来扶她。谢瑶睡的浑身发热,软软的靠在他身上,说话间还不自觉的带着一丝慵懒,“怎么坐在那里发呆?” 他揽住她的肩膀,低声道:“没什么……在想些前朝的事。” 谢瑶隐约记得前世这个时候发生过什么大事,心中有数,也不追问,只是淡淡的道:“喔……皇上遇上麻烦了吗?” 他拍拍怀里的小姑娘,低低的道:“算不上。朕还没有亲政,该头疼的是皇祖母才对。” “太皇太后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了,”谢瑶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小腹,“我估摸着,最晚到咱们孩子出生,皇上就该亲政了。” 只怕……还要更早。 皇帝默了一默,轻叹一声,“当真被你料中,边关来报,蠕蠕有异动。你堂叔谢艺连逃兵都尚且抓不到,如何能应对近些年愈发强大的蠕蠕。” 如果谢瑶不知道皇帝是重生的,可能还会给他出出主意。不过从皇帝把迁都一事提前了十年来看,他心里必然是已经有了想法的。所以谢瑶只是顺着他的意思说:“除了负伤的谢泓和年迈的任城王,朝中无大将。我阿兄他们,又资历尚浅,不足以为主帅。若当真要打仗,有资历有能力的也就只有聂怀义了。” 皇帝颔首道:“话虽如此,可聂怀义肩负守护京师的大任,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能动。一旦匈奴从北边趁虚而入,守不住国都,那就全都完了。” 谢瑶微微垂眸,低声道:“那皇上……莫不是想……” 皇帝握住她的手,温声道:“现在想这些还早,毕竟蠕蠕还没有大规模进攻。不过瑶瑶,你确实要做好准备,朕有可能要……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这是皇帝前世就有过的想法,不过当时被太皇太后制止了。皇帝若要亲征,必然就要亲政,太皇太后当时认为还不到时候,就让谢泓顶着,结果边关连失数地,直到若干年后皇帝才亲自领兵,才夺回了领地。 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皇帝的确英勇善战。如今他不仅年轻有体力,心智也远超常人,在朝中大将都不合适领兵的时候,他的确是最好的出战人选。 不过,怀有身孕的谢瑶,突然非常不想让他离开。这是一种本能的依赖,若她只是自己还好,可是如今有了孩子,她不想让这段至关重要的时期少了他的陪伴。 可是谢瑶知道,自己不能拦着他。既然当初说要帮她亲政的人是她,如今她就不能反悔。她不但不会拦着皇帝,还要帮他说服太皇太后。 即使难以割舍,也要全力以赴。 太和十五年,冬十月,蠕蠕犯塞,及五原。 主帅谢艺领兵抗敌,不敌而还。谢泓负伤,任城王年老体衰,一时朝中无大将。聂怀义自请出征,但因其守护京师洛阳安危,不可动,以防匈奴人或者南人趁虚而入。 于是,皇帝有意亲征。 皇帝亲征,必要先亲政。否则一个没有掌权的皇帝,说什么都是笑话,如何能够领兵统帅? 一时间奏请皇帝亲政的奏折,堆满了太皇太后的案几。 太皇太后看着不断告急的边关,又看看奏请皇帝亲政的奏折,深思熟虑了三日之后,将谢瑶叫了过来。 谢瑶知道,这将是一次至关重要,改变历史的谈话。 太皇太后一夕之间仿佛又老了十岁,只是她看起来依旧是那么慈爱,“阿瑶啊……看皇上对你这么好,姑祖母也开心。姑祖母年纪大了,活不了几年了,也是时候让皇帝亲政了。只是后宫这一块,姑祖母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你一定要好好把持住后宫,戒骄戒躁,不能像阿瑾那样自寻死路,知道么?” 谢瑶恭顺的应下,就见太皇太后看着她隆起的小腹,又道:“若这一胎是个儿子,皇上又打了胜仗,便可立你为后。但若是个公主,你就还要再等一等。答应哀家,用心答应,一定要沉得住气!” 年轻人她见得太多了,当年太皇太后还是后妃时,何尝没有经历过女人间的勾引斗角。很多人比她貌美,比她出身高,可就是沉不住气,最后都败在了她的手下。她希望谢瑶不要步那些女人的后尘,很多时候荣耀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有笑到最后的人,才是后宫真正的赢家。 谢瑶很认真的答应,表示自己都记在心里,绝不急于求成,看的太皇太后连连点头。太皇太后就是这样的性子,只有凡事都按照自己的计划来,没有一点差错,她才能放下心。 这次谈话后没多久,谢葭便在谢瑶的授意下奏请皇帝亲政。谢葭身份敏感,两个女儿都在后宫身居高位,朝臣便都觉得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纷纷附议。 太和十五年十月,二十一岁的元谦,终于得以顺利亲政。 谁知就在皇帝亲政后没几日,朝中忽然又有人上折子,奏请立后。上折子的人身份还颇为敏感,就是从四品谏议大夫傅磊。 之所以说傅磊身份敏感,是因为傅磊的女儿是有“平城第一美人”之称的傅兰,去年同谢瑶一起选秀入宫,被封为从六品才人。由于进宫后傅兰一直都未承宠,位份也没有过变化。若不是这一回傅磊跑出来提起立后一事,很多人都差点忘了,皇帝后宫里还有这么一个兰花美人。 毕竟,兰花虽美,但如今的后宫里,却有一朵荷花一枝独秀。 傅磊这么一上折子,众人就开始琢磨了,这傅磊是什么意思啊?虽说他家有女儿在后宫,可傅兰一没有子嗣,二没有宠爱,资历浅位份低,要选皇后怎么都轮不到她! 那就是傅磊想为傅兰的盟友开路?可傅兰自视甚高,在后宫根本没什么特别的来往之人。那么傅磊闹这么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当真是折子上说的那样,为了皇家的千秋万代? 毕竟这是皇帝头一回出征,对手是不容小觑的蠕蠕,皇帝能不能平安归来,还不好说。鲜卑人不少死在战场上的皇帝。 傅磊虽然说的隐晦,不过就是这个意思。若是皇帝不在了,好歹能留下个皇后主持大局。 一时间前朝后宫都炸开了锅,纷纷商议起来,若要立这个皇后,到底会立谁。 作者有话要说:喂谁是短小君啊!我是个粗人!长的不行! 感谢小萌物破费~=3= 眠琴绿茵扔了一个地雷 惹夏玛扔了一个地雷 第93章 第章 初冬微寒,枯枝光秃秃的,尚不见落雪。院子里宫人们麻利的打扫着落叶,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略带寒气的鸟鸣,禅心殿内寂静无声。 温暖如春的内殿里,谢瑶和郑芸芸围作在暖炉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闲话。谢瑶近日胸口发闷,不免有些沉默,大多数时候都是郑芸芸在说,她在旁听着,时不时发表自己的意见。 “这个傅磊,当真是会添乱。”郑芸芸微微皱眉道:“他也不想想自己的女儿有没有机会当皇后,就贸然提出立后之事,好像满朝文武就数他对皇家最忠心耿耿似的。” 谢瑶淡淡的笑,“傅家净出些怪人。” “可不是。”郑芸芸自诩八面玲珑,后宫里头跟谁都能攀上几分交情,偏生这个傅兰油盐不进,就像是与世隔绝一般清高孤傲,谁都看不上。 谢瑶好笑的看着郑芸芸颇为气恼的模样,自从上次出了高寄云陷害的事儿,她们现在是越走越近了。 原先后宫里提起和莲贵嫔关系最好的后妃,当数宁芳仪魏南珍。可现在人们说起莲贵嫔的心腹,却要掂量掂量了。 欣才人跑禅心殿越来越勤,宁芳仪却来得越来越少,大多数时间她都是和林淑仪在一起打发时间,或者做些谢瑶吩咐下来的事情。 谢瑶也察觉到,她和魏南珍不太交心了。不过谢瑶早有这个心理准备,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她早就知道魏南珍就是这样寡淡的性子,她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这无可厚非。 人走到谢瑶这个位置,就要学会知足,才能长乐。 谢瑶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懒懒的问她,“你当真觉得,傅磊是为了让傅兰做皇后才上奏的?” 郑芸芸凝神想了一想,摇头道:“这明摆着就是不可能的事儿。恕嫔妾冒昧,嫔妾私心揣度着,傅家人这是不想让娘娘做皇后。” “嗯?说说看。”谢瑶和声道。 郑芸芸见她没有生气,这才继续道:“娘娘出身陈郡谢氏,深得圣宠,如今又怀上了皇嗣……傅家人恐是担心娘娘生下皇子之后会风头无两,比当年的太皇太后荣宠更甚,所以才想趁娘娘生子之前,另立他人……” 谢瑶颔首道:“是这么个理儿,从私心讲,傅家想给傅兰留一个出头的机会。于大义上说,朝中有一部分朝臣,不希望皇上亲政后,我谢家还继续掌权。” 提起前朝之事,郑芸芸便聪明的低下了头,不再多言。 其实郑芸芸原本也是想走魏南珍的那个路线,谁都不偏颇。可是后来谢葭提拔了她官职低微的父亲,郑父跟着谢葭做事,对谢家马首是瞻,她这做女儿的也端不住了,越来越依附于谢瑶。 二人吃了盏茶,郑芸芸才抬眸道:“嫔妾想了一想,在娘娘生下皇子之前,有资格与娘娘竞争皇后的,共有四人。” 谢瑶抬眼看她,表示洗耳恭听。 “文昭仪入宫时间最长,资历最深,可她无宠无子,皇上不喜,又在太皇太后跟前失了宠。” 谢瑶吃吃笑道:“她便罢了,李冲虽有几分权势,但李家人是怎么上位的,谁不知道?李媛华这辈子顶天也就是个惠妃了,不然她也不会在本宫手下乖乖做事。” 欣才人颔首道:“娘娘说的是,所以文昭仪位份虽高,却不足为惧。” 她顿了一顿,又道:“说句老实话,原本谢瑾是最有可能的皇后人选,可出了和六王那档子事,只怕是悬了。加上她也姓谢,傅家人不会支持她。” 谢瑶点点头,“还有呢?” “林淑仪进宫的日子也不短了,她的出身还不错,膝下又育有一子,平心而论,的确是不错的皇后人选。只不过……”郑芸芸没敢拿乔,短暂的停顿了一下就道:“她这个皇后,恐怕要当到棺材里去了。” “你这丫头,”谢瑶好笑道:“越来越实诚了,什么话儿都敢说。” “这不是在娘娘面前,嫔妾才说的嘛?”郑芸芸知道谢瑶是个戒心很强的人,所以她的八面玲珑不能过多的在谢瑶面前展现出来。毕竟谢瑶要的,是她绝对的忠心。 谢瑶听她这么说,果然比较受用,“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林氏这么多年来韬光养晦,不就是为了保住性命?” 只怕如今林氏还盼着谢瑶这一胎是个皇子呢,那样她的危机就被分去了一半,不用担心脑袋顶上时时刻刻悬着一把刀了。 “所以嫔妾估摸着,这个皇后,林淑仪根本就不敢当。她现在怕着呢,恨不得谁都忘了她似的。您没见太皇太后给她抬了淑仪位,她都不见半点高兴?” 谢瑶笑道:“依你这么说,根本就没人能和本宫争位了?” 郑芸芸却突然严肃了神情,摇头道:“娘娘……嫔妾想了又想,还当真有一个人,有可能和娘娘抗衡。” 谢瑶微微挑眉,没有说话,心中却已经有数。 那个人就是魏南珍,谢瑶一手扶持上来的魏南珍。 论出身,魏南珍是正三品官员的嫡女,要高于谢瑶。论性情,她比谢瑶更柔和,更适合做一个大度的皇后。不得不说,魏南珍就是傅磊他们心目中最佳的皇后人选。 “娘娘,不是嫔妾有意挑拨,您要不要……”郑芸芸有些艰难的说:“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怎么个先下手法儿?无非是想对付谢瑾她们那样,给魏南珍下个套,让她再无资格与谢瑶相提并论。 无可置疑的是,在后宫,后位对于每一个女人都有着致命的诱惑。无数人为了得到皇后的宝座,甘愿为之付出一切。谢瑶不得不承认,如果她只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如果她还是当年的那个谢瑶,她很有可能被郑芸芸说动。 可是现在,她非常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光是为了和魏南珍的情谊,也不仅仅是为了向太皇太后许下的誓言。谢瑶觉得,在这个时候,她什么都不做才是对的。 太皇太后既然已经对她那样说了,还同意皇帝亲政,肯定已经为了立她为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而皇帝那边,他不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即使现在羽翼未丰,也不会再轻易任人摆布。她必须做出信任他的样子来,而不能让他察觉到,她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在为了皇后之位害人。 以退为进,才是最好的选择。 果然,此事很快就有了定论。皇帝以战乱在即,无心后宫为由避了过去这次的立后风波。 十一月,皇帝告于宗庙,亲讨蠕蠕。 皇帝本来就日日宿在禅心殿中,决定出征之后,更是尽力时时陪伴在谢瑶身侧。 谢瑶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身上别的地方看起来却还是那么瘦,从身后甚至看不出有了身孕。好在如今她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太医私底下也恭喜皇帝,她这一胎算是稳住了。 皇帝高兴之余,却还是不大放心。毕竟他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但他的担心从来不在她面前表露出来,她身子重了,心思敏感,元谦怕谢瑶多想。他待她愈发温柔体贴,经常把她抱在怀里安慰,许诺他会早早打完仗回来,尽量赶在她分娩之前回家。 许是格外珍惜这个孩子的缘故,谢瑶并没有像有些孕妇那样怨天怨地,她对身体出现的每一丝变化都充满了感恩,即使有时候身体会不舒服,她也甘之如饴。所以夫妻俩最后相处的一段时光,温馨而美好。 临别前的那一夜,两人依依惜别,谁都舍不得睡觉。明明熄灯之前说好了,明儿要早起,早点歇了吧,可是他们就算不说话,也知道对方没有睡着。 谢瑶就趴在他身边,在皇帝脸上慢慢的亲。温热而香甜的气息冲昏了他的头脑,元谦突然将她压在身下,小心的避开了肚子,低头有些用力的吻她。 “可以吗?”他低声问她,声音沙哑。 谢瑶轻而温柔的“嗯”了一声,伸手搂住他,近乎贪婪着感受着他的体温,他的心跳。 今晚之后,她也要像后宫其他妃嫔一样,独守空房了。 习惯了相拥而眠之后,谢瑶忽然发觉,自己非常非常舍不得他。一想到皇帝要离开,心口好像空了一块。 这原本并不是她想要的啊…… “还不专心。”他在她敏感的地方轻轻一咬,谢瑶尖叫出声,本能的捶了他一拳。皇帝闷哼一声,在此时听来格外的性感而撩人。谢瑶没忍住把他扑倒的冲动,坐起身道:“我是在想,皇上这样太辛苦了。” 他怕压着她的肚子,撑着自己的身子,一定很累。倒不如她在上面,皆大欢喜…… 皇帝愣了一下,似乎想要拒绝,但他在内心挣扎了一下,也就由着她了。久旱逢甘霖,皇帝忍不住满足的叹息,不过也不忘添了一句,“瑶瑶……你……别告诉别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要时差了 要忙的事情比较多 码字这边尽量 反正不会坑的 放心啦 每次更新 都会发微博 谢谢大家 第94章 第章 皇帝出征之前,下旨晋封谢瑶为从二品昭仪,暂掌凤印,统领后宫。谢瑶如今怀着身孕,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养胎,所以她还是照旧把事情分给底下的人做,自己只做最后的把关。 刚开始太皇太后还时不时出来搀和一脚,后来入了冬,太皇太后又染上了风寒,自顾不暇,手就伸不了那么长了。谢瑶有孕在身,不便侍疾,就叫郑芸芸代她陪在太皇太后身边。郑芸芸向来会讨人喜欢,谢瑶顺着太皇太后的意思,提了郑芸芸为正六品贵人,郑芸芸自是感激不提。 转过年的头个月,是大皇子元恂的七岁生日。自打上回大皇子在谢瑶晋贵嫔的宴会上闹了不痛快,皇帝把元恂揪到禅心殿来之后,谢瑶就没少叫元恂过来。有时候皇帝在,他没办法,元恂就过来呆一会儿,有时候皇帝不叫他,他就推脱着不肯来。 谢瑶听从太医的嘱咐,时不时在宫中走动,除了去魏南珍、郑芸芸那里坐坐,就是到大皇子那儿去。大多数时间里,两人都是各做各的事情,互相不理睬。有时候元恂看着谢瑶渐渐显怀的肚子,也会和她说说话。 有次谢瑶问他,“你还想做你父皇唯一的孩子吗?” 元恂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低声说:“我舍不得母妃。” “那你盼着我死?”谢瑶淡淡的笑着,抚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说不定,这会是个小公主呢。” 元恂脱口道:“反正父皇那么宠你,他不会让你死的。”他说完了,似乎又有些后悔,扭过头不说话了。 谢瑶愣了一下,就连元恂也这么认为吗?可是谢瑶她不敢冒那个险。鲜卑人的子贵母死制度已经延续了许多代,要取消这个旧制,必然需要时间。 “你在关心我?”她笑着问。 “才没有呢。”元恂轻哼一声。 谢瑶没在意,悠悠的说:“过几天就是你七岁的生辰了,我给你办个小宴会吧?也不叫太多人,就你母妃,宁芳仪,我和欣贵人,怎么样?” 元恂“切”了一声,说:“我才不要你假好心!”说完自个儿想了一想,又小声问了句,“我母妃会来吗?” “嗯,会的。”如今谢瑶位份在林淑仪之上不说,她想林氏现在一定也想打探打探她的口风。 宴会当天,林淑仪果然出席。谢瑶换衣服的时候,映霜低声向谢瑶禀报了外面的情况。谢瑶微微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映雪却道:“主子,您是要和林淑仪对立了吗?” 谢瑶摇摇头,“不说林淑仪是个闷葫芦的性子,光是有宁芳仪卡在中间,本宫和她就掐不起来。不过暗中较劲肯定是免不了的,她怕死怕的很呢。她现今巴不得本宫肚子里是个皇子,那样死的就是本宫了。” 映霜叹道:“这有身孕本是好事,牵扯出‘子贵母死’那套制度就麻烦了。听说前朝有的妃嫔为了求生,还自个儿想办法滑了胎呢。” 也不怪她们为了保命做出那种事来,即使盛宠如谢瑶,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打破惯例,活着看到自己的儿子登基。 映雪道:“大皇子为长,立他为太子理所应当,林淑仪未免太过天真了,真以为她能避过这个风头?” 谢瑶轻笑道:“就你还说别人天真?也不怪她这么想,求生是人的本能,若是有希望,哪怕只是一丝希望,又有谁会轻易认命。” 她给大皇子办的七岁生辰宴,碍于战事,规模并不大,可谢瑶这也是在提醒所有人,大皇子已经长大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就算是个皇子,也比大皇子小上整整七岁。 所谓废长立幼,违礼不祥。没有道理因为谢瑶得宠,就要立她的小儿子为太子。就像太皇太后说的一样,子贵母死制度是后宫女人铲除异己的武器,而不是夺走自己性命的镰刀。 林氏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却不知不觉的把魏南珍笼络了去。谢瑶觉得,这已经不是她能坐视不管的程度了。 这次生辰宴过后,或许是因为托谢瑶的福元恂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母妃,他对谢瑶的态度明显好上了许多,偶尔也会主动来禅心殿请安了。郑芸芸有回见了,吃惊不已,等大皇子一走,她就吃吃的笑,“娘娘好生高明的手段,回头林淑仪就该知道,她这儿子算是白养了。” “对林淑仪好一点吧。”谢瑶想起皇帝对林氏的歉意,或多或少也能明白一些,“她也是个可怜人。” 从谢瑶的角度看来,林淑仪的挣扎就像是一只卑微的蝼蚁,可怜而可笑,又是那样可悲。 她突然非常想念皇帝。谢瑶一向是个内心矛盾的姑娘,她一面发着慈悲,一面在心中忏悔,甚至自我厌恶自己的自私。只有皇帝,他似乎有种神奇的能力,能让她从这种自我厌弃中解脱出来,纾解不快的心情。 过年的时候,翁幼雪进宫来向她请安,吃惊又担心的问谢瑶怎么了。谢瑶支着头,有些无力的说:“可能是……产前抑郁?” 翁幼雪被她逗笑,“阿瑶,你说什么呢?你是想皇上了吧?” “诶,还真是,想他了……”谢瑶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的飞雪。“皇上向来报喜不报忧,也不知道他好不好,边疆冷不冷,受伤了没有……” 翁幼雪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本来她只是打趣谢瑶,没想到她还当真酸上了,“听说你们俩那信写的,跟雪片儿似的,一日一封五百里加急的信,就这样还想?” “想啊,你不想三王吗?”老三也被拖去边疆打杂了,不过老三被安排在后方管粮草,安全得很,翁幼雪并不是很担心。 她俏皮的嘟了嘟嘴,“我想他也是白想,明明在后方清闲的不行,也就隔三差五的才能想起来写封信问候家里。要问也是问孩子好不好,预计什么时候生产,根本就不知道关心我的。” 谢瑶浅笑道:“三弟是个老实人,不会说那些花言巧语。” 翁幼雪捂嘴笑道:“那你是说皇上不老实咯?” “你这丫头!”谢瑶瞪她一眼,“还敢编排起皇上来了,也不怕本宫治你的罪?” 翁幼雪吐吐舌头,“臣妾好怕啊,昭仪娘娘恕罪!” 谢瑶轻哼一声,想装出严肃的样子来,却又忍不住破功。 翁幼雪拉住她的手,笑眯眯的说:“昭仪娘娘,看在臣妾冒着大雪来向您请安的份上,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生气啦。” 谢瑶刚要笑,就见翁幼雪忽然有些严肃的说:“不过阿瑶,刚才你说的那个什么产前抑郁……我虽然听不大懂,但我刚才仔细想了想,好像我也有一点害怕呢……我们家爷总说,我年纪小,这又是头一胎,恐怕会生的艰难些……有时候夜里他不在,我一个人看着天花板,都会突然想,要是到时候,我撑不住了可怎么办……” “别瞎说。”谢瑶嗔怪道。这老三是真不会说话,虽然他说的是事实,可是和孕妇说这些,那不是成心吓唬人吗!“你可得好好活着,咱们都得好好的。搞不好老三是在外头瞧见了漂亮的姑娘,故意气你呢!你可得平安生下孩子,坐稳王妃之位,知道吗?” “阿瑶,你也是……”翁幼雪难得的认真,“我的日子就快到了,估摸着生产之前,这是最后一次进宫看你了……你好好保重!” 原本说起她们三个,谢瑶和魏南珍的性子相近,关系更好,可是她们毕竟共侍一夫,存在立场问题。她和翁幼雪就没有这些顾虑,所以两人相处起来,也更多一些真心。听到翁幼雪这么说,谢瑶忽然揪起心来,抓住翁幼雪的手,坚定的点了点头。 翁幼雪走后,谢瑶又翻看起皇帝写的那些信来。刚开始还他的字迹还十分端正,看得出是深思熟虑之后写出来的。到后来就越来越匆忙的样子,有些信甚至是在马上一挥而就,匆匆写成。 谢瑶看第一遍的时候还没觉着什么,这个时候重温起来,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许多她不曾和皇帝提起的事情,皇帝竟然也知道。 就比如说,她给元恂过生日的事情,皇帝说他十分感动,感激于谢瑶的体贴之类云云。可谢瑶记得,当初她并不曾和皇帝提起过此事。 那么就说明,在繁忙的行军途中,宫中还有其他人和皇帝通信,或者说,是报信。 谢瑶忽然想起来,当初太皇太后有意立她为后,此事分明是瞒着皇帝的,皇帝却早已知晓。 她思来想去,这个通风报信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太皇太后最信任的柳姑姑。 柳姑姑既然能把机密告诉谢瑶,自然也能告诉皇帝。 不知道为什么,谢瑶忽然觉得,柳姑姑的处境恐怕十分危险。以太皇太后的精明,说不定早已察觉端倪。看来她以后和柳姑姑也要保持距离了。 越了解皇帝她越发现,元谦像是一个看不透的千面人,他有千百种样子,绝不仅仅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 他好像深不可测,好在,她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用来了解他。 可新年刚过,就出现了令人恐慌的状况…… 京城这边,突然和西北大军断绝了联系。不仅谢瑶收不到皇帝的来信,朝廷也不知道边疆的状况。 皇帝亲自率领的那只军队,好像突然在人间蒸发了一样,连续多日,杳无音信。 作者有话要说:假期愉快 第95章 第章 一时之间,后宫之中人心惶惶。各宫妃嫔想尽了办法到禅心殿来打听消息,却不知谢瑶对此事也是一无所知。她想着太皇太后对朝政的影响力尚在,就到泰安殿去求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的病情刚有了些起色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见到谢瑶的时候,她还是脸色蜡黄,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她也不瞒着谢瑶,直截了当的说:“哀家这边也没有消息,你可以用哀家的名义传你父亲入宫,问问你阿兄那边可有音信传来。” 谢瑶点头应下,太皇太后见她忧心忡忡,沉声道:“你身子重了,就放宽心等消息罢。你要记住,你是谢家的女人,无论何时都不能倒下。一旦皇上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的孩子就是下一任的帝王。” 谢瑶沉着的点头,她不是理智到可怕,只是坚信皇帝一定不会有事。 得到太皇太后的首肯之后,谢瑶夜中急诏谢葭入宫。见到谢瑶之后,谢葭并未多言,只是奉上谢琅的家书。 谢瑶迫不及待的打开,只看到两个字——“安心”。 字迹非常潦草,却让谢瑶长长的松了口气。这是皇帝的笔迹。 “阿瑶,你且不要声张。”谢葭低声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谢瑶颔首道:“阿父放心,女儿明白。”她的临产期在即,皇帝答应过要赶回来陪她,定然想要出奇制胜。不仅如此,在皇帝杳无音信的时候,才更能看出朝中众臣的态度。皇帝刚刚亲政,这样的试探十分有必要。 而知道内情的谢葭,显然已经被皇帝充分信任。所以谢瑶也叮嘱父亲,“阿父,皇上对我们恩宠有加,咱们不能辜负皇上的信任。” 谢葭温和的笑笑,“阿瑶,你放心罢。”谢葭是个读书人,本性温厚,胸中虽有几分抱负,却不会有过分膨胀的野心。“待皇上凯旋而归,为父定会助皇上一臂之力。” 见过谢葭之后,谢瑶静下心来,安心养胎,闭门不再见客。几日之后,传来翁幼雪平安诞下一女的喜讯。又过了些日子,就在前朝后宫都开始人心惶惶的时候,谢瑶的阵痛开始了。 预产期快要到了的时候,太皇太后就恩准常氏进宫陪伴谢瑶。常氏心细,又生过三个孩子有经验,从谢瑶开始阵痛就叫人把她抬到产房去,没有耽误一丝功夫。 可如太医所说,她年纪尚幼,又是头一胎,分娩时难免要艰难些。谢瑶心里紧张的不行,又怨恨皇帝食言,又哭又喊,常氏在旁听着也心疼的跟着掉眼泪。 太皇太后不顾身体不适,坚持等在产房外头,熬了一夜。三更半夜之时,空中突降暴雨,冬雷震震,电闪雷鸣,照亮了皇宫,恍若白昼。 这一夜,后宫中没有一人得以入眠。 人人都熬红了眼睛,目光一致盯紧了禅心殿。 直到天边传来第一丝曙光,喜讯终于传来。昭仪谢氏诞下二皇子,母子平安。 常氏出来报喜时,明明一晚都呆在室内,身子却像被汗淋透了一般,狼狈的匍匐在地。太皇太后欣喜不已,亲自扶起常氏,称她有功,叫人扶常氏下去休息。 次日一早,二皇子出世的消息瞬间传遍了皇宫内外。此后不出一个时辰,西北传来捷报,皇帝大获全胜,蠕蠕战败逃窜,北走数千里。圣上谕旨,封谢泓为安乐王,谢琅为正六品明威将军。 这一道圣旨看似给予了谢家无限的恩宠,有心者却能从其中发现文章。谢泓的封号“安乐”二字并不是像别的王爷那样的封地名,而是皇帝亲自拟的。有心人从中猜度,恐怕是皇上不满谢氏专权,暗示谢泓放权了。 可皇帝接下来的举措,却让人们更加迷惑。原本打了大胜仗,皇帝应该大大的松了口气,风风光光的班师回朝才对,可他却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风尘仆仆的赶回了洛阳。没有让人们夹道欢迎,没有大费周章的庆祝自己的功绩,皇帝跑死了两匹快马,一路直奔洛阳皇宫。 他盔甲未脱,直奔禅心殿。门口的宫人听到消息,早早来报。谢瑶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坐起身望向门口。 明明只是分离了几个月,却像是经历了生离死别一样。 她听到他匆匆的步履,她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可他的脚步最终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屏风后停了下来。 “我想你。”谢瑶听见他说。 谢瑶急了,“那你过来啊。” 皇帝似乎是轻轻笑了一下,动人心弦,“身上脏,不敢见你。” “快过来!”她有点生气了,“不然我下地了。” 她才生完孩子,皇帝不敢让她下地受凉,只得拿起旁边挂着的手巾胡乱擦了把脸,然后绕过屏风,向她走去。 谢瑶张开双臂,皇帝犹豫了一下,还是抱住了她。 她埋头在他怀里,突然间感到非常踏实,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苦笑了一声,极温柔极温柔的低声说:“这样是不对的啊……” “什么是错什么是对,以后就要由我们来决定了。”她松手放开他,缩回被子里,眼睛亮晶晶的看他,“皇上,你说是不是?” 世人眼中的错事,他们做的还少吗? 皇帝笑了笑,宠溺的点头,“嗯,你开心就好。” 她没有错过他眨眼间的疲惫,推了他一把,“行啦,皇上快去休息吧。” 他们两个现在都累得够呛,谢瑶现在浑身都疼,其实一句话都不想说,刚才吵着闹着要见他,现在见了就觉得烦了,打发皇帝下去洗澡。 皇帝颇为无奈的看她一眼,出了房门才想起来,问一旁的安庆礼,“朕的儿子呢?” 安庆礼都要给里面那位娘娘跪了,真没见过这样比起儿子更关心自个儿老婆的皇帝。安庆礼战战兢兢的道:“回皇上,二皇子在隔壁屋呢,奴才领您过去瞧瞧?” 谁知皇帝却道:“不必了,朕先换身衣服。”刚才冲进去见谢瑶,其实他都后悔了,连续赶了好几天的路,身上实在脏的不像话。 按照规矩,谢瑶没出月子,根本不能见人。皇帝也怕打搅她休息,就一下午都呆在小儿子那里。他一边逗儿子,一边和奴才们说话,了解他离开的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不过皇帝跟别人不一样,他是倒着问的,先问谢瑶生产时的情况。 安庆礼颇为为难,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汇报了谢瑶分娩时候的艰难。皇帝一听说她疼哭了,心里像烧着团火似的,煎熬的坐不住,站起来转来转去,想去看看她,又强行忍住,竭力做出冷静自持的样子来。 皇帝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结果第二天他隔着屏风去探望谢瑶的时候,又控制不住的情绪激动了。 皇帝默默的想,他真是越来越不冷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期待已久的小包子终于诞生啦 这几章算是过渡吧 然后进入到下一个阶段的甜宠 关于最近的更新不大给力 是因为默默要出国留学了 更新可能要停几天 等在国外安顿好了再继续 以及这几天在谈出繁体书的事儿 不久后就要交全稿 所以不会拖很久的 大家放心 等我回来 爱你们 么么哒 第96章 第章 一般的男人都以为,女人生孩子痛就是分娩那一阵子的事情,却不知月子里的头几天,产妇的疼痛根本不亚于分娩之时。 皇帝隔着屏风探望谢瑶时,就能时不时的听到她细细碎碎的呻-吟。等到下奶的嬷嬷来帮谢瑶按摩时,她更是叫的声嘶力竭。皇帝听不下去,好几次想要冲进来,都被安庆礼和诚实两个给拦住了。谢瑶也在里头哭着喊,“皇上别进来!”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元谦有点懵,他是真搞不懂女人,昨天命令他进去的是她,今天不许他进去的也是她,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皇帝耐着性子道:“好,朕不进去。你还疼吗?” 谢瑶在屏风那一侧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根本不想搭理皇帝的废话。 元谦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犯了傻,焦急的在房中踱步,好半天才勉强想出一个主意来,“既然你这么疼,就叫嬷嬷先下去,你先歇歇?” 谢瑶无力的看了一旁的映雪一眼,映雪会意,上前替她擦了擦额上的虚汗和脸上的残泪,又用干净的棉巾沾了水润了润谢瑶干裂的唇。谢瑶稍作休息,才有力气继续道:“她要是不给我按,我更疼……” 她从不知道生完孩子后*会胀痛的这么厉害,嬷嬷手劲儿大,按起来是让人受不了,可据说揉开了就好了,这样堵着更难受。 皇帝只好道:“那你别哭……”无论是小声的呜咽还是嚎啕大哭,她的哭声都让他揪心似的难受。 谢瑶低声啜泣道:“可是很疼……皇上还是不要听了。”有他在,她好像有了依靠,又莫名觉得委屈,反倒哭的更加厉害,疼痛也加倍了似的。 皇帝道了声“好”,人却没有走。谢瑶身上难受,顾不得他,等嬷嬷做完了今日的功课,准备退下的时候,她才发现他竟然还没走。 他悄无声息的走进来,接过映雪手中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他看着她那可怜的小样子,心疼的不禁皱起了眉。 谢瑶很快就察觉到不对,他动作再温柔再小心,毕竟也是个男人,还是个没怎么伺候过人的男人。她睁开眼睛,有点不好意思的望着他。今天她大喊大叫全然不顾形象,着实有些丢脸。 却听皇帝哑声道:“都是做了母亲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这般爱哭?嗯?”他放下帕子,用手轻轻摸她的脸。 谢瑶长叹一声,只觉得呼吸都夹杂着疼痛。但在此刻,她忽然感到安慰。皇帝这样心疼她,让谢瑶觉得为了这个男人生孩子是值得的。痛在她身,却痛在他心上。 她把脸往他宽厚的手掌里贴了贴,低声道:“但求君顾。” “傻丫头。”他掉过身坐在床头,一只手臂轻轻的搂住她,将谢瑶环在怀中。 她倦极却并不想睡,就闭着眼睛问他,“皇上怎么整日腻在我这儿?刚刚回来,前朝没有政事要忙吗?” 他低低地道:“不急。” 谢瑶一想也是,微微颔首道:“皇上英明,前些日子大军与朝中失去联系,那些心怀鬼胎之人没少做小动作……皇上不急着发落他们,反倒叫他们愈发提心吊胆,沉不住气。” 皇帝却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不管他是想放长线钓大鱼,还是放过一些还想用的人,这份海纳百川的胸襟与气度绝非常人可比。 好在,他的心机与智慧永远都不会用来对付她。 “叫你担心了吗?”他温柔的拍着她的手臂,像是在哄孩童入睡一般。 谢瑶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她想起皇帝通过谢琅转交给她的那封信,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动。他既然有意隐瞒行踪,给她报信就是极其危险的行为。一旦那封信被人截住,皇帝面临的很有可能就会是满盘皆输。可就算有这样大的风险,他还是舍不得让她跟着担惊受怕。 她抱住他的手臂,像只猫儿一样在他温暖的臂弯里蹭了蹭,低声道:“只要皇上没事就好了……阿瑶没关系的。若有下次,皇上还是以大局为重。” 皇帝笑道:“你放心,朕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言下之意即是,即使那封信被人拦截,他也有法子应对。 谢瑶安心的点了点头,想睁开眼睛看看他,眼皮却像黏住了一样,怎么都睁不开了。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忽听皇帝道:“朕在赶路途中,给咱们的孩子起了个名字。” 谢瑶一听他提起这个,睡意立马退去了一大半。她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既然皇帝也是重生的,那应该不会用前世二皇子用过的名字了吧?那时候二皇子是高寄云的儿子,并不是他们的孩子。 果然,皇帝询问道:“就叫他元恒如何?” 皇子这一辈的名字都是竖心旁,谢瑶很快就反应过来是哪个恒,点头道:“这个恒好。‘恒者,久也’。又对他寄予厚望,又能保佑他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那便这样定了。”皇帝垂眸道:“朕还怕你不喜欢,拟了好几个。那别的就下次再用吧!” “先别提下次……”谢瑶现在一想起生孩子就头疼,“皇上可饶了我吧。” 元谦好笑道:“好。”他顿了顿,又道:“那朕叫人把名字报到泰安殿去,再问问老祖宗的意见。” 谢瑶笑道:“原来皇上还没问过太皇太后?皇上亲政了,就是不一样了呀。” “胡说些什么?只是不想让她老人家费神罢了。”皇帝淡淡道。 提起太皇太后,谢瑶不免想起有关柳姑姑的猜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开口道:“皇上,柳姑姑有和您说过些什么吗?” 皇帝一愣,表情忽然变得难以捉摸。谢瑶半睁着眼睛,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却是在很认真的打量着他的神色。她做好了他会不悦的准备,谁知皇帝却笑道:“你都知道了?” 谢瑶松了口气,看来她没有猜错,皇帝知道的远远要比她多。她所能做到的,就是竭尽所能的坦诚,起码瞒不过皇帝的那些,她就不能傻乎乎的瞒着。 “我也只是胡乱揣度罢了。”谢瑶猜中了一个秘密,脸上却并没有多少喜色,“只是我倒宁愿猜不中。柳姑姑的胆子太大了,日后我恐怕要与她疏远一些,否则只怕太皇太后起疑。” “你说中了一半。”皇帝微笑道:“柳榕的确是心急了。只不过,你并不需要特意与她保持距离。” 谢瑶奇道:“这又是为何?” 皇帝不动声色,却又高深莫测的道:“因为她所告诉你的,都是太皇太后想让你知道的。” 谢瑶心中一紧,好像隐隐抓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却又一闪而过,“这是何意?” “太皇太后老早就知道柳榕有了异心,不再把她当成心腹。她所知道的,大部分都是太皇太后想要以一种隐秘的方式透露出来的。” 皇帝轻叹一声,“帝王之术,皇祖母言传身教,朕今日方能学之一二。” 谢瑶吃惊道:“莫、莫不是……是皇上你……” 皇帝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伤感,“柳姑姑毕竟是看着朕长大的。阿瑶,你会怪朕吗?” 谢瑶坚定的摇头,“当然不会了。柳姑姑虽然对我有知遇之恩,但说到底我们不过是为了彼此的利益才会暂时联手。身为奴仆,她与主子离心离德,以太皇太后的精明,就算不是皇上,只怕柳姑姑也早就暴露了。” 但无论如何,皇帝能把柳姑姑向他告密的事情告诉太皇太后,他的心……还是狠的下来的。这……就是帝王吧。 谢瑶非常想相信他永远都不会对自己这样无情,可无论他用多少柔情相对,如今的这一切还远远不足以消除她的疑虑与不安。 她想要抓在手里的,还要更多。 太和十六年二月,昭仪谢氏诞皇次子,取名为恒。 三月,召安乐王谢泓回京,颐养天年。 同月,封聂怀义为正一品大将军,领兵驻守西北。 据传,皇帝曾称二皇子为“天赐之子”。可是备受宠爱的昭仪娘娘,在诞下皇子之后却并没有得到晋封。 皇帝夺了谢泓的兵权,看似是在削弱谢家的实力,就在朝中有人以为皇帝要整治谢家的时候,皇帝又敲定谢葭的义兄聂怀义驻守边关。 皇帝的一系列行为,实在叫朝臣摸不清头脑。许多在朝廷出征之时做了小动作的人,都纷纷开始向皇帝投诚,恨不得把忠心二字写在脸上。还有人自知已经无法回头,暗中纠合势力,与元谐来往密切。 不管是虚与委蛇,还是阿谀奉承,皇帝照单全收。不过三月一过,洛阳春暖花开之时,皇帝突然出手了。 谢葭入禅心殿觐见时,禁不住向谢瑶感叹,“用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早先皇上未亲政时,朝中还有人以为皇上资质平庸。如今看来,他们是大错特错了啊!” 谢瑶勾唇一笑,眉眼间满是得意,“那当然了,皇上是谁?” 谢葭还以为她要说什么,谁知谢瑶却道:“他是我的男人。” “你呀。”谢葭无奈的笑,“皇上真是把你宠的无法无天了。” “不,现在还远远不够。我要这法,这天,都顺遂我意。”谢瑶抬眸看向父亲,沉声道:“阿父,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回!来!了! 下面热情的观众朋友们~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oh yeah! 第97章 第章 谢葭上前听命,待谢瑶说完,他却不曾退下,石化一般立在那里。 他微微蹙眉,颇为不安的看向女儿,“阿瑶,这……恐怕不是皇上的意思吧?” 谢瑶放低视线,耷拉着眼皮,低低道:“我的意思,便可以是皇上的意思。” 谢葭怔了一怔,叹道:“皇上如今对你的确是百依百顺,可谁知皇上究竟是不是一个长情之人呢?眼下他或许会纵容你如此行事,只是以后……阿瑶,你还得为你的将来,为小皇子的将来着想啊!” 殿内一时无声,唯有暗香袅袅,一丝一缕的从香炉中逃脱,扭曲的舞蹈着,仿佛谢瑶心中疯狂的恨意。 她自认为自己已经非常能忍了,那样的深仇大恨,她竟然能忍那些仇人到如今。现在她有了能力,再不做些什么的话,那还是她吗? 她还做不到那么洒脱,把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当成一场梦。 谢瑶深深呼吸,在这静穆的气氛中,突然勾唇一笑,“阿父且放心罢,女儿不过想给那人稍作警示,不会太过的。” 谢葭却仍愁眉不展,“可,可这谋逆是大罪,若处置不当,很有可能牵连谢氏……况且依皇上和太皇太后的意思,汉化改革恐怕还需要六王效力。” “阿父,”谢瑶渐渐收了笑意,声音微寒,“这件事情若你不想插手,女儿也不会勉强,您只需袖手旁观即可。” 谢葭喜道:“你改变主意了?” 主位上高高在上的年轻女子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父亲。 谢葭看着她的神情,忽然间心中一凛,笑容尽失。他突然拜倒在地,“昭仪娘娘放心,微臣定当竭尽所能,助娘娘达成所愿!” “那,阿瑶就在禅心殿等着您的好消息了。”谢瑶这才又有了笑意,微笑着看着谢葭退下,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父女间的闲谈。 出宫路上的谢葭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越想越后怕。一直以来谢瑶这个女儿虽然聪明,但在他面前总是谦卑的。如今的谢瑶,却是威严渐生,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在长公主府中楚楚可怜的小庶女了。 他作为谢家的顶梁柱,却不再是她的依靠。相反的,如今谢家反倒像是藤蔓,依附谢瑶而生。若没有谢瑶,没有二皇子,太皇太后和安乐王皆已垂垂老矣,若皇上宠爱的是另一个家族的女人,谢家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早在谢葭送谢瑶进宫的那一天起,他就应该知道,从今以后没有父女,只有君臣。谢瑶肯尊敬他这个做父亲的,那是她有情有义。她若不肯,那也是天经地义。而他谢葭若是始终把谢氏放在第一位,那便是不识抬举了。 因为谢瑶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早已经代表了谢家。事到如今,谢瑶一旦出了什么意外,谢氏根本无法置身事外。 看谢瑶方才的意思,倒不像是置气,好像她手中当真还有旁的势力,就算他谢葭不出面,她也能做成此事。这么大的事情,谢葭哪里敢让外人去做,那不是拿自己和全家老小的脑袋做赌注吗?他赌不起。所以相较之下,谢葭当机立断,选择了风险较小的那一条路,由自己出手帮助谢瑶。 谢葭走后不久,皇帝便回来了,倒像是踩着点儿来的,一直候在门外一般。 早春微寒,谢瑶不乐意起身,就偎在塌上,抬眸娇滴滴的望着他,“皇上回来的时辰可真巧,阿父前脚刚走呢。” 皇帝怕带过寒气到她身上,由诚实服侍着脱了披风,烤了烤身子,这才走到她身边来,在踏脚上坐下,和煦道:“朕估摸着你们父女俩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就从老祖宗那儿告退了。” 谢瑶笑了笑,拍他的手背,“皇上坐在那里做什么?怪冷的,上来坐。” 皇帝抬眸深深望着她,好像要将她刻在眼睛里,“朕是身上凉,不敢碰你。” 谢瑶娇笑道:“皇上这话说的好笑,臣妾是瓷做的不成?哪里那般娇贵了。” 他看着谢瑶仍有些苍白的脸色,眼中不禁浮上几分忧心,“可不是像个瓷做的人儿一般,都出了月子了,还是不见大好。” 她摇摇头,“这是天冷,阿瑶懒怠,不爱下地走动罢了。” “你啊……”他淡淡的笑,“可别想糊弄朕。等过些日子天儿好了,朕带你出去转转。” “真的?”谢瑶兴奋的一下子坐了起来,几乎要拍手叫好,“皇上答应带我出宫了?去哪儿啊?去京郊打猎?还是在北苑祈福?” “都不是。”看到她如他意料的一般高兴,皇帝欣慰不已,笑容温暖,“你身子虚,朕想带你去汤泉行宫休养。” 谢瑶闻言一怔,她本以为皇帝近日一番大动作下来,朝野定然要震上三分,是怎么都离不开他的,能抽出一日带她去京郊散散心就算不错了。没想到看皇帝这意思,却是要去行宫小住一段日子。 她不着痕迹的笑了笑,道:“如此甚好。”心中却是在想旁的事情。皇帝这次处置了许多元谐的爪牙,几乎是将心怀不轨之徒一网打尽,可唯独没有动元谐。他又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是想保住元谐吗…… 那,若是她执意要拖元谐下水呢? 谢瑶就不信汉化改革,非元谐无人能为。 她只想看元谐痛苦。 她看向皇帝,嘴唇微动,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件事情,她没办法对皇帝说。 对皇帝来说,只要她不喜欢元谐就够了。若不是有深仇大恨,她根本没必要这样对付元谐,她该怎么跟皇帝解释呢? 只希望皇帝察觉到她的作为之后,不要怪罪她就好了。 谢葭的动作很快,几日之后,天牢里已经判了死罪的中散大夫周严突然翻供,称六王元谐为幕后主使,在皇帝出征失联之际图谋大位。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周严招供当晚,即被人毒死在牢中。朝臣纷纷上书,称元谐杀人灭口,元谐百口莫辩,闭门不出。 次日一早,宫门方起,圣旨便从宫中快马加鞭的传到元谐府上。圣上口谕,扣拿元谐,搜其府邸。 却是什么都没有搜到。 事情突然间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原本已是必死无疑的周严突然翻供,已经惹人怀疑。这似乎是一场矛头直指向元谐的局,若是要圆了这个局,理应在元谐府中做好埋伏才对,可却又什么都没有搜到。究竟是元谐太过精明,还是这根本不是一场针对元谐的惊天阴谋,只是周严出于私人恩怨,栽赃元谐而已?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皇帝的反应,可就在这个时候,皇帝却带着谢瑶和小皇子出宫了。这一走还不是一两日,竟是有在汤泉行宫长住的打算。 洛阳距离汤泉行宫虽不算远,但也要三四日的行程。皇帝怕路上颠簸,谢瑶和小皇子受不住,便吩咐车队放慢速度,用了整整七日才抵达汤泉。他们路上走的不慌不忙,京城朝臣们的心却还一直悬在那里。尤其是元谐,简直是如坐针毡。 早在元谐出事的次日,元谐之妻谢琢便请旨入宫,在谢瑶宫中长跪不起。她跪了一天一夜,直到御驾出发,谢琢都没能见到谢瑶一面。 谢琢本就体力不支,加上气急攻心,一下子就晕倒了,却是无人问津。就连留在宫内的太皇太后,都没有出面叫人搀一把这个侄孙女,就好像全然不知此事一般。 可事实上,太皇太后不仅知晓此事,而且还调查的十分清楚。她权倾天下多年,尽管已经退居二线,查到这点事情还不算难事。当她知晓是谢瑶授意谢葭这样做的时候,太皇太后把自己关在寝宫里对着柳姑姑大发脾气,却是不敢把谢瑶叫过来说她一个“不”字。 柳姑姑见太皇太后震怒,在旁劝道:“太皇太后息怒啊!您是谢家的顶梁柱,可得注意着身子。” 太皇太后冷笑道:“哀家算什么顶梁柱?如今撑着谢氏的,早已经不是我们这一辈人了。就连谢瑶的父亲谢葭,也要看着她的脸色行事。” 太皇太后这话说的太过直白,就连柳姑姑也不好插嘴再劝。好在过了一会儿,太皇太后的脸色便缓和了不少。她摇头叹道:“皇帝还用得上老六啊!谢瑶这次做的过了。” 柳姑姑小心翼翼地道:“可昭仪并没有把事情做绝,现今证据不足,根本无法定六殿下的罪。” 太皇太后摇头道:“她是没有要老六的命,可她已经把老六给毁了。这样看来,上一次谢瑾和老六的事情,估摸着也是她瞒着哀家做的。这个谢瑶……哀家真是小瞧她了!” 太皇太后的确小瞧了谢瑶,但在这件事情上,她还小瞧了皇帝。当初若没有皇帝相助,在谢瑶还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做成此事。 柳姑姑不动声色的垂下头,暗自思量着该怎么把太皇太后的态度透露给皇帝和谢瑶。 太皇太后长叹一声,摇头道:“老六这个人,最在乎的就是名声。上一回她让老六沾上不雅之事,虽有伤体统,却只涉及后宫妇人,对老六还说还不至于致命。可这一次,就算证据不足,‘大逆罪人’这四个字还是会如烙印一般刻在彦和脸上,让他永远受制于人。” 于太皇太后而言,她也再也没有除了皇帝和谢瑶之间的另一种选择。元谐和谢琢,在谢瑶的手腕下,被迫成为了太皇太后的弃子。 叱咤风云多年的太皇太后,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柳姑姑低声试探道:“那太皇太后……要惩治莲昭仪吗?” “惩治?”太皇太后轻轻冷笑一声,摇头道:“谢瑶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她是故意让哀家查明此事的。因为她知道,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哀家不但不能拆穿她,为了谢氏一族,哀家还得配合她,帮她消除所有指向她的蛛丝马迹。” 柳姑姑刚替谢瑶松了口气,就听太皇太后嗤笑道:“可如哀家所说,皇帝分明是用得着老六的。她如今这样行事,当真是仗着皇帝的恩宠无法无天了!阿榕,你说皇上若是得知此事,又会如何待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更新了,么么哒 第98章 第章 皇帝对于此事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不仅太皇太后,谢瑶也有些好奇。她在大胆的试探,试探元谦对她的底线到底是什么。 可皇帝就像全然不知这件事和她有关一样,每日仍旧对她温柔体贴。日子一点一点的过去,直到抵达汤泉行宫,到底还是谢瑶先沉不住气了。 她宁愿皇帝向她抱怨,怪她不同他商量便擅做主张,也不想看他如今这副样子。以皇帝如今的能力,不可能不知道是谢家在背后推动此事。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皇帝已经对她离心,所以甚至不屑和她争辩,待她好也只是虚以委蛇。二……就是皇帝在等她主动说起此事。 按照谢瑶对皇帝的了解,还是第二种可能性大一些。所以她挑了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把皇上扑倒了。 然后在他最疲倦、最没有防备之心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提及元谐。 “皇上怎么看……周严和六殿下的事?” 皇帝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只是抓住她柔软的手,捏在手里轻轻地揉捏,好像在捏着谢瑶的心。 在谢瑶紧张的目光中,他低低地道:“朕很失望。” 听他这样说,谢瑶心底突然间咯噔一声。若不是他牵着她的那只手尚且传来温暖的体温,她简直像是被丢进了冰窖一样,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却听皇帝悠悠道:“怎的只是构陷,却没有证据。” “嗯?!”谢瑶傻眼,心脏砰砰乱跳了半天,才意识到皇帝并不是对她失望,而是失望没有让元谐一招毙命。 皇帝睁开眼睛,就看到谢瑶这副呆呆的样子,心里柔软的好像化作了一汪春水。他早就知道她对他心存敬畏,故意崩了这么多天,一是真的有些生气,气她的不信任。至于二嘛…… 若不是这几日的装模作样,能换来今晚的饕餮盛宴吗? 想到这里,元谦的嘴角挑起一丝得逞的笑意。 “皇上!”谢瑶察觉到自己被耍,顿时大怒,用力向皇帝胸口捶去。 他是马背上长大、上过战场的人,又怎么会把她这点力气放在眼里。他只觉她像一只牙尖爪利的小猫,不过一笑便罢了。 等她闹腾够了,元谦方捉住她的腕子,将人一把拉进怀中。 被窝里暖暖的,他的怀抱更暖。谢瑶只觉得自己像被融化了一般,与他紧紧相贴,好像要与他融为一体。 皇帝伸出手,轻轻扯了扯她白皙的耳朵,低声道:“小东西,总是不肯听话。现今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丝毫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谢瑶受不住痒,扭身躲了躲,笑嘻嘻道:“我阿父说了,这都是皇上惯的。” 元谦好笑道:“原来这倒成了朕的不是。” 谢瑶正要笑,却见皇帝突然肃容道:“话说起来,朕可以对你不计较,可你阿父……” 又来这套!钩儿太直,她才不会上当! 谢瑶气呼呼地道:“我阿父怎么了?” 皇帝果然绷不了多久,见她生气,也是见好就收,含笑道:“你阿父接任京兆尹以来,政绩卓越,也是时候升迁了。正好朕这回整顿朝纲,吏部尚书的位子空了出来,就交给你阿父吧。” “那臣妾代阿父多谢皇上了。”至此,谢瑶才算完全放下心来,相信皇帝并没有因为这件事不悦。 其实谢瑶不知道的是,在皇帝的心里,远远比她更加忌惮元谐。谢瑶憎恨元谐,只是出于私情,皇帝对于元谐,却有更多的顾虑。 元谐对于皇帝的汉化改革的确有用,但经历过前世的皇帝,不会再把元谐捧的那么高。从他帮助谢瑶坏元谐的名声,就能看出皇帝对元谐早已有弃子之心,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元谦已经决定,他要改革官吏选拔制度,在全天下选贤举能。他就不信,偌大的朝廷,除了他元谐便无人可用。 提拔谢葭,就是他改革计划中重要的一步。要知道吏部尚书可是掌管着全国上下官员的选拔、考核和任免。只有吏部尚书完全效忠于皇帝,才不会拖他的后腿。 至于元谐,就如皇帝曾经对谢瑶许诺过的一样,等她诞下皇嗣,就更没有他的位置了。 只要她高兴,随她怎么处置吧。 就这样,在京城等消息的太皇太后再一次大吃一惊。 她没有想到,皇帝竟然没有保元谐,更没有对谢瑶心生嫌隙。甚至皇帝还下了一道圣旨,斥责元谐办事不利,将元谐革了职。 从小便是天之骄子的元谐,此次颜面尽失。不久,就在始平王妃倒下之后,元谐也病倒了。他一连多日闭门谢客,对外称静养身体。一时之间始平王府门庭冷落,无人问津。 元谐和谢琢两个苦不堪言,谢瑶却快活不已。这些年来,她被困在闺阁和后宫的时间太久了,身上好像带着暗沉沉的脂粉气一般,阴阴的让人不痛快。这回皇帝带她来汤泉行宫散心,谢瑶只觉心中郁气一扫而空,畅快不已。 到了这里之后,皇帝仍要处理政事,不过只处理几百里加急的要务。其他的琐事,都交托给了留在京城的河南王元识。三王为人老实,皇帝怕他被人欺负,特意交代谢葭等心腹大臣从旁相助。 一日谢瑶哄二皇子睡了,便到书房去寻皇帝。她本以为他里头见着大臣,正寻思着在偏阁等上一等,就见诚实叫她进去,说是皇上等着呢。谢瑶也不觉得身为后妃到皇帝的书房有什么不妥,微微点头便步入房中。只见皇帝单手撑着头,眉头微微皱着,颇有些为难的样子。 谢瑶莲步轻移,悄无声息地走到皇帝身边。元谦察觉到声响,抬头见是她,挤出淡淡的一笑。 谢瑶心疼的上前,轻轻环住他的脖颈,单手替他揉着头,想让皇帝放松一点。 他闭着眼睛由着她弄了一会儿,没过多久,估摸着她的手要酸了,他便拉住她的手,引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谢瑶轻声道:“皇上可是有什么难心事儿?” 皇帝也不瞒她,直言道:“朕当初只想着提你阿父做吏部尚书,却没想好由谁来顶京兆尹的缺最为合适。之前朕拟了个人选发回京城,叫那些老臣驳了个彻底。” 谢瑶歪头道:“皇上拟了谁?” “苍向明。” “呀,苍大人呀。”苍向明是羽林郎将的首领,相当于皇家护卫队长,自然深得皇帝信任。只是京兆尹是文职,苍向明却是武官,又太过年轻,的确不是个恰当的人选。想来皇帝也只是不知道安排谁比较好,就先推了苍向明出去顶着。 谢瑶仔细品了一品,突然发现皇帝可用之人的确不多。前些日子皇帝整顿朝纲,清理了不少不轨之徒,可那些选择向皇帝投诚的,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东西。也难怪皇帝为难。 谢瑶正沉思,就听皇帝问道:“瑶瑶,你觉得谁来做这个京兆尹比较合适?” 谢瑶认真想了一想,分析道:“皇帝亲政不久,打了一场胜仗回来,手上应该有了几个值得信任的武将。只是善于玩弄权术的文官,可信的却不多。” 皇帝颔首道:“之前毕竟都是皇祖母在把持朝纲,朕也是有心无力。” 谢瑶自然明白皇帝的不易,亲政之前皇帝最大的功课就是装傻,装傻还有装傻,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培植心腹。以他一己之力,能做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已经十分不易了。 谢瑶灵机一动,忽然想到既然皇帝也是重生而来,应该知道前世有哪些人效忠于他才对啊?比如……比如魏南珍之父,正三品光禄大夫魏明。比如傅兰之父傅磊,高寄云之父…… 她忽然间怔住。 谢瑶抬起头看向皇帝,神色变得非常非常温柔。 她突然间明白,前世皇帝所信赖的许多大臣,都是依靠姻亲维持彼此之间的关系。皇帝宠幸他们的女儿,臣子们与有荣焉,于是更加效忠皇上。而如今,皇帝只独宠她一个,自然也就无法信任魏明等人了。 所谓帝王之术,理应雨露均沾。可是为了她……他宁愿孤军奋战,也不要她再有丝毫的焦虑不安。 “怎么忽然这样看朕?”皇帝伸出手,宠溺地摸她的脸。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要更加贴近。 “因为皇上好看。”她深深的望着皇帝的眉眼,剑眉英挺,双眸明亮如星,那样的俊朗迷人,让她如何不喜欢。 “和你说正经的呢。”他无奈的笑笑,眉心的郁气逐渐散去。好像只要她欢喜,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臣妾可正经的很。”谢瑶凝神想了想,沉声道:“既然皇上没有特别信任的人选,不如就先挑一个中庸保守、资历颇深的人充数,先把这个位置填上,确保不会出错,日后再慢慢寻觅合适的人选。” 皇帝颔首,深以为然道:“朕也正有此意。可朝中有资历的臣子,大多是鲜卑老臣,较为顽固。” 谢瑶想了一想,道:“皇帝以为,齐文斌如何?” 齐文斌曾经是谢葭的上司,当年因为接驾有功,被调入平城为官。可在人才济济的京城,没什么大本领的齐文斌早就被埋没了。如今迁都洛阳,因为不受重用,齐文斌也没能跟着回来,至今仍留在寒冷的平城。 皇帝口中默念“齐文斌”三字,越想越觉得可行。齐文斌一直有心更进一步,只可惜才华配不上理想,也没有合适的机遇,才一直停滞不前。如今皇帝若是把他提拔为京兆尹,又召他回故乡,齐文斌定然心生感激,说不定会就此成为皇帝麾下的一员。而且齐文斌有过多年从政地方的经验,又是土生土长的洛阳人,由他出任京兆尹,不会招致过多的反对,顶多会有人嫉妒他遇到此等好事。如此看来,齐文斌的确是再也合适不过的人选。 皇帝解决了一桩心事,只觉神清气爽。他一把抱起谢瑶,在谢瑶的惊呼声中朝门外走去。 谢瑶压抑着惊呼,“皇上这是做什么呀?快放我下来!” 元谦好似没听到一般,勾唇笑道:“瑶瑶帮朕出了个好主意,朕要好好赏你。” 作者有话要说:论文狗哭瞎了,熬夜赶论文去了,嘤嘤嘤~~~求抱抱 第99章 第章 许是因为在行宫的缘故,二人都比平日放松许多。谢瑶起初一惊,而后也就不再端着,既然皇帝要抱,就由他去了,才不管旁人怎么看。宫人们自然也不敢多看,一个个远远地就垂下头,比着谁更像木头人似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她勾住他的脖子,半张脸埋在他肩颈处,呼吸间时不时发出的灼热气息,仿佛催情的药物,让皇帝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元谦默默地加快了脚步,等到了地方,饶是谢瑶也脸红了。 “皇上想泡温泉了?”她的声音很轻,脸颊上有层薄薄的红晕,明明是素颜,却像是涂了最美的胭脂。 他放下她,亲自帮她宽衣解带。谢瑶这才发觉,汤泉殿中并没有宫人守在近身处。皇帝动作太慢,反倒让她觉得羞赧。谢瑶三下五除二脱掉自己的外袍,便钻入水中。 为了避免尴尬,谢瑶便抬头看天,装作好像在赏风景的样子。 此地明明是人工修建而成,引入了温泉水,却刻意修建成天然温泉的模样来。殿内极广,除了正中的大池子外,还有四五个小池子在周边。谢瑶头一回来的时候就不纯洁的想,这里只有皇帝能来,却修了这么多池子,莫不是哪代荒诞不羁的皇帝,同时召幸好几个妃嫔吧…… 这事儿她不敢深思,想着想着就容易想多。谢瑶拍拍脸颊,正想让自己清醒一点,皇帝就从她身后拥了过来。 来汤泉行宫已有几日了,可这还是他们两个头一回一起泡温泉。殿内虽大,但白烟缭绕,温暖如春。谢瑶只觉得越来越热,脑袋昏昏沉沉的,感官全部都被麻痹了一样,只有他碰过的地方好像被烈火灼烧过一般,敏感到了极点。 温热的泉水让她的身心都逐渐放松下来,谢瑶暗想,自打怀上孩子,皇帝出征,到艰难分娩,她心里的弦已经紧绷了太久。甚至在更久之前,从重生开始,她的谋算就没有停过。尽管表面上她活的风光无限,可直到此刻,她才算将将放下一颗悬着的心,痛快一点的活着。 他们专注地亲吻着彼此,一时无言,只有阵阵的水声,暧昧而缠绵的呢喃低低传来。 在一片汹涌而来的灼热情潮中,皇帝终于停止了动作,略显疲倦的搂住谢瑶,轻轻的将她压在池沿,呼吸仍旧有些急促。 谢瑶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儿,浑身上下都舒展开来,懒懒的一下子都不想动。她耷拉着眼皮,媚眼如丝,柔柔地道:“皇上这是要赏我,还是放纵自个儿一晌贪欢呢?” 他俯身轻啄她娇艳的唇,低低笑道:“这都被你发现了。瑶瑶你知道吗,朕最大的心愿就是一直这样和你在一起,看着你笑。”他认真的望着她,目光深情而专注,“作为一个皇帝,朕是不是很自私?” 谢瑶并不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她看重的是实际行动。说一千道一万,不如皇帝对她实际的纵容来的实在。她自知皇帝对她极好,只是他当真会将她放在第一位吗?这回元谐的事情不大不小,也就罢了,若当真有一日,要他在她和江山之间抉择呢? 听他的意思,分明是愿意把她放在第一位的。可谢瑶不敢赌。聪明的女人,就该做不威胁男人万丈雄心的存在。谢瑶知晓皇帝志向远大,又怎能让自己绊住了他。 但不管怎样,皇帝这样重视她,谢瑶身为女子,不可能不感动。 她摇了摇头,嫣然道:“皇上无需介怀。您是天子,理应以江山社稷为重。只要臣妾不威胁您的江山社稷,您就是一位旷古绝今的圣明天子,只不过,比旁的皇帝要幸福一点,是一个达成所愿的圣明天子。” 皇帝被她逗笑,牵住她的手,温声道:“瑶瑶,答应朕,永远都不要离开朕。” 谢瑶当真不知他为何如此没有安全感,她自认已经对他够好。但转念一想,她当初被元谐背叛时的那种痛苦,也就能理解皇帝为何会有诸多顾虑了。只不过她对元谐是因爱生恨,皇帝对她,却是愈发的难以割舍。也不知他对她的执念这样深刻,究竟是福是祸。 待谢瑶点了头,皇帝方松了口气似的,低低道:“多谢……” 谢瑶觉着好笑,身为妃嫔,她还能当面拒绝皇帝不成?谢瑶笑道:“皇上太客气啦。夫妻之间,何须言谢。” 但话虽如此,哪个妻子不希望被夫君温柔以待。他身份尊贵,却仍敬她爱她,这份情意着实难得可贵。 皇帝笑道:“也是,孩子都有了,咱们可也算是老夫老妻?”他凑近些许,调笑道:“只是有人方才还是娇羞的像个小姑娘一样,缠人的很呢……” 谢瑶听不下去,小手娇娇软软的在他胸前一推。以前只觉得他清冷无情,却不知越是无心之人,动起情来越是一发不可收拾。 皇帝被她推了一把,顺势握住她的手,起身道:“这泉水虽是温的,但泡久了也不好。咱们回去罢?恒儿也该睡醒了。” 谢瑶点了头,皇帝便要抱她出来。谢瑶娇嗔道:“人家有腿呢!”皇帝点点头,退后了一些,可真让她自己出来,她却头晕眼花,腿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皇帝一乐,轻而易举的将她捞了出来。他本欲亲自帮她擦身,却被谢瑶制止。之前皇帝旷了太久,她只怕他想再要一回。等宫人服侍他们穿戴好了,二人便同乘一轿,到二皇子那里去。 皇帝在路上已经跟安庆礼交待完了政务,等到了儿子那里,便是完全轻轻松松的了。 二皇子长得极好,他出生之时虽然艰难,但身体健壮的很。除此之外,他还生得一副好模样,除了头几天如平常新生儿一般皱皱巴巴的,这些日子出落的越来越漂亮。白皙的皮肤,大而有神的眼睛,完全继承了父母的优点。 他在宫中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仅身份贵重,而且不怕见生人,可以说是人见人爱。到谢瑶宫中去贺喜的命妇们,一个个都把二皇子夸上了天。皇帝更是对他爱极,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都送给儿子。还有近日来对谢瑶心生嫌隙的太皇太后,对待二皇子那也是没话说。甚至就连大皇子的生母林氏,都是真真儿喜欢这个孩子。 若是搁在别的朝代,身为皇长子生母的林氏或许有可能会毒害二皇子,可是拜“去母留子”的旧俗所赐,林氏巴不得二皇子茁壮成长,登上帝位,他们母子只要安居后宫一隅就好了。 所以说一时之间,想要害二皇子的人还真不多。后宫妃嫔们顶多是有些吃味,但想到这个孩子可能是谢瑶的夺命符,自然也就没人对他出手了。谢瑶想来想去,唯一有可能对她孩子不利的人就是元谐。元谐此人抱负远大,二皇子的出世可以说彻底断绝了立皇太弟的可能,若是搁在以前,元谐不可能不有所动作。可是如今,就算没有二皇子,元谐也是不可能通过正当途径坐上帝位了的。 这样看来,二皇子的处境似乎安全的很。可谢瑶不敢大意,凡是二皇子近身的,用的都是她的心腹。所有下人之中,映霜最为细心熨帖,是她用惯了的。可是为了二皇子的安全,她还是把映霜调到了二皇子房中。 皇帝看重二皇子比她更过,他甚至想把安庆礼送过来照看小皇子,当然被谢瑶给拦了下来。 安庆礼如今的身份也不一样了,叫他从大内总管调去照料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孩儿,他心里能舒服吗? 皇帝也就是一时冲动,她一拦就回过味儿来了。他不便调御前的人过来,就尽量与谢瑶母子同吃同住。想害一国之君,难度远远大于毒害一个妃嫔或是一个小孩儿。 幸而有他在身边,诞下皇子后更加受人瞩目的谢瑶并没有感到如何焦虑不安。 礼记说君子抱孙不抱子,可皇帝并没有这些顾虑,抱着二皇子玩儿是他每日的必备功课。 元恒本就胆子大,不怎么怕人,他跟父亲更是亲昵,虽然不会说话,可一双眼睛总是溢满了笑容。小人儿有时表情丰富的很,像个大人一样,让皇帝和谢瑶都忍俊不禁。 “恒儿要是会说话了,一定很好玩儿。”谢瑶戳着儿子肉肉的小脸蛋,眼中满是笑意,“恒儿,叫声母妃听听?” 元谦见不得她把儿子当做玩偶一样戳,他一把握住她作怪的手指,温柔的嗔怪道:“你这做母妃的,倒还像是个小孩子。恒儿才多大,要是会说话,那还得了?” “皇上现在不教他,回头就等着后悔罢。”谢瑶得意洋洋的说:“回头等恒儿先学会了叫母妃,皇上就只能干瞪眼咯。” 皇帝好笑道:“你是恒儿的母亲,朕又岂会与你吃味。”他顿了一顿,却道:“不过,朕也不会落后。到时咱们就看看,恒儿到底是先会叫父皇呢,还是母妃。” “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谢瑶灵机一动,趁机道:“谁若输了,就要无条件的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看着眼前这只满脸算计的小狐狸,皇帝忽然感觉十分眼熟。 果然,谢瑶森森然笑道:“皇上记不记得很久之前,答应过阿瑶什么?” 皇帝无奈,甘心被她算计,豪气的甩手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么,你想到要朕做什么了?” 他对她早已是百依百顺,皇帝想不出谢瑶还想要什么。 却见谢瑶阴笑着,指了指皇帝的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茶猫扔了一个火箭炮^ ^ 留言不够吃,快投喂我 第100章 第 100 章 皇帝出乎意料地望着她,无奈笑道:“你是想要朕的性命不成?” 谢瑶笑的没心没肺,格外的明媚动人,“阿瑶哪里有那个胆子弑君。臣妾是觉着,皇上这么多年来都是这么一个发型,也是时候该换换了。” 皇帝闻言却露出比掉脑袋还惊恐的神情来,“你,你想对朕做什么?”好似她是甚么洪水猛兽一般。 只见谢瑶慢慢走近,仿佛摄人魂魄的艳鬼。他着迷般凝视着她,由谢瑶拆下自己的发簪,将头发放了下来。 元谦逼着自己转移视线,轻咳一声,警告道:“你可不要乱来……” “皇上放心,您可是一国之君,臣妾不会把您扮作女子的,那样多丢人啊。”谢瑶一本正经的保证道。 皇帝闻言这才松了口气,谁知道他这口气却是松早了。谢瑶把他推到梳妆台前,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剪子来。 “瑶瑶,你到底要做什么?”皇帝吞下口水,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只觉得自己面对敌军的千军万马之时,也不曾有过此时面对谢瑶的惊慌。 谢瑶难得看到他这副表情,欣赏似的望着铜镜里的那张俊脸,故意用剪子比划着他的头发,笑嘻嘻道:“皇上不觉得头发很重吗?不如让臣妾帮您松快松快……” “别……”他想去抓她的手,却被谢瑶躲开。 好笑,她才不会这么容易放弃。谢瑶有这个想法已经很久很久了,好不容易从规矩森严的皇宫中出来,怎么能不放纵一把? “这三千烦恼丝,不要也罢,皇上你说是不是?”她话音刚落,元谦便听“咔”的一声,分明是剪子剪落头发的声音。 皇帝双眼紧闭,只觉天都塌了下来。他虽读汉书,也认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过并没有像那些汉人皇帝一样在意这些事情。平日里在谢瑶的强烈要求下,他也是不留胡子的。只是皇帝接受不了的是,他要做一个短头发,甚至没头发的皇帝了……如果不能束冠的话,朝臣们会怎么看他? 光是想想都丢人死了。 该死,或许他得在汤泉行宫住上个一年半载的了…… 既然她已经落了剪,皇帝索性破罐子破摔,闭上眼睛由着她折腾。等谢瑶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好了的时候,皇帝就像一条离了水的鱼,有气无力的软倒在那里,瞧着怪叫人心疼的。 谢瑶不由的心软,温柔道:“皇上睁开眼睛看看吧。” 皇帝睁开眼睛,却是逃避一般低着头,视线避开铜镜的方向。 咦…… 他突然发觉,自己的头发还是原来的长度,并没有什么变化。 他吃惊的抬起头看向谢瑶,见她点头,满意的笑了笑,皇帝终于看向镜子。 他轻轻舒了口气,颇为无奈的笑,“瑶瑶,朕可是一国之君,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我才不管,这是皇上答应我的!”面对皇帝的恐吓,谢瑶一点儿都不觉着害怕,反正他一向是一边吓唬她一面由着她胡来。 谢瑶得意的看着自己的手笔,只觉得皇帝此刻好看的不似凡人。她歪头想了想,又找来一根发带,把他一半的头发绑起,另一半仍披散着,用梳子梳顺。等她将他打扮停当,只见一个安静美好的翩翩美少年出现在模糊的铜镜中,俊美的有些不真实。 皇帝摇摇头,动作间带动了额前的刘海儿,微微挡住了他明亮的眼睛。 “朕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皇上不是说想要通过微服私访,探查民情嘛?”谢瑶努力说服他,“就皇上平时那副做派,一看就是非富即贵,老百姓哪敢对您说实话?这样看起来就亲民多了。” 皇帝好笑道:“那朕还该谢过你了?” “臣妾说过了,皇上不必客气。”谢瑶厚着脸皮道:“而且皇上不觉得自己有了刘海儿,把头发放下来之后,显得年轻了很多嘛?”平日里他的头发总是一丝不苟的束起,皇帝的威严是有了,只是严肃庄重的有些过头。如今这副打扮,看起来的确显得温和无害了许多,好像他单纯只是一个俊美的少年。 “好啊你,竟然敢暗指朕老?”他一把抓住谢瑶,挠她的痒,“你嫌朕老了,对不对?” 谢瑶最是怕痒,可怕的是皇帝对她的身体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几乎是皇帝一碰她,谢瑶便败下阵来,连连求饶,“皇上行行好,饶了阿瑶吧……阿瑶知,知错了……” 他松了手,却仍是追问道:“朕老吗?” 谢瑶想逗他,故意沉吟了一下,做出思考的样子来。谁知皇帝大手一捞,又将她捉住挠痒。谢瑶笑的花枝乱颤,大声叫道:“皇上不老!哈哈哈,皇上一点儿都不……哈,一点儿都不……不老……” 谢瑶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可是实际上并不好受,只觉得自己被他给抓的死死的,一点儿自我都没有了。 好在皇帝适时收了手,谢瑶终于恢复自由,想也不想就伸手用力的去捶打他,气恨不已的模样。 “好啦,别不高兴了。”最后竟还是皇帝反过来安慰她,“朕也帮你梳头发好不好?” “才不要。”谢瑶嫌弃道:“皇上笨手笨脚的。” 他被她一句话堵的哑口无言,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谢瑶难得见他那副呆样,反倒笑了,摆手道:“算了算了,皇上只要答应我,这些日子都保持着这个发型,我就不生气了。” 皇帝汗颜道:“你剪都剪了……”他也只好这般几日了。等回到京中,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补救吧。 就这样,次日皇帝携谢瑶出行的时候,当真以这副打扮出了门。安庆礼和诚实他们几个,吓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却只敢低着头盯着自个儿的脚尖,一个“不”字儿都不敢说出来。开玩笑,谁敢说一句莲主子的不是?皇上都没说什么呢,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说话。 倒是苍向明胆子不小,还开了一句玩笑,“莲主子可真是放心,把主子爷拾掇的这样英姿俊美,也不怕农庄的大姑娘小寡妇们瞧上了爷,要留主子爷做女婿呢。” 谢瑶佯作生气,指着苍向明骂道:“哼,我看你是怕我们家爷容光太盛,抢了你苍大人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吧?” 这些日子他们微服出来,都是苍向明这个护卫队长在赶车,路上打发时间时聊起天儿来,彼此早已相熟,这般开彼此的玩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皇帝在旁看着并不阻拦,只是静静的微笑。 谢瑶却偏要拉他进来趟这趟浑水,“爷,您看看这个没正形儿的!肯定是想媳妇儿想疯了,回头咱们进了村子,您就赶紧给他指一个吧!” “别,别介,奴才可消受不起。”苍向明慌慌张张的别过头去专心赶车,好像被村儿里的女人吓得不轻。 马车的帘子里,谢瑶吃吃的笑,指着苍向明的背影对皇上道:“皇上,苍大人的眼光还挺高,看不上农家女子呢。” “他不只是看不上农家女子,京中的大家闺秀,他也不曾动过心。”皇帝道:“朕曾想给他指一门亲事,可他自称自己日夜呆在宫中,不便成亲,谁知他是怎么想的。” “苍大人竟然这样固执?”谢瑶惊讶道:“他这般不肯成亲的样子,倒让我想起一人。” 皇帝了然道:“你阿兄?” 谢瑶颔首道:“可不是,旁人在阿兄这个年纪,早已成亲,甚至孩子都有了好几个。可阿兄至今连亲事都不肯定下,也不知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皇帝夸赞道:“你阿兄心怀大志,是个难得的将才。不肯娶亲,怕也只是担心刀枪无眼,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耽误了人家姑娘吧。” 谢瑶沉吟道:“话是这样说没错,可……娘亲早已为阿兄的婚事操碎了心,阿父也觉着,阿兄还是留了后他才放心。” “那朕给他指一个?” 谢瑶摇摇头,“我阿兄看着温和,骨子里却是个倔强的人。还是再等等看罢。只愿边疆战事早早停歇,天下太平,阿兄也就可以成家了。” 皇帝双眸微眯,低声道:“岁末今初蠕蠕一战,我军大捷,西北那边一时倒无需担忧。只是我军与南朝一战,终究在所难免。” 南朝…… 谢瑶心底一沉。 前生皇帝就是在南伐的途中重病身亡,即使赌上性命,他还是要走那条老路吗? 果然,一统天下,才是皇帝身为天子最大的理想。 皇帝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妇人心肠,不愿见到战事再起,便拉住她的手温言道:“你不是最喜欢南方的山水吗?等朕打下了这江山,就带你去看天下最美的景色。” 谢瑶知道自己不能阻拦他,不能扫了他的兴致,可她真的非常非常担心。如今的皇帝于她而言,早已不仅仅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他是她的丈夫,她儿子的父亲。如果皇帝出了什么事,她不确定自己还有力气,再次独自一人面对那样孤独而绝望的处境。 “皇上,南伐一事,您还是三思而后行,好吗?”谢瑶思虑再三,还是忍不住劝他。 “你放心,”皇帝握紧她的手,承诺道:“朕不会贸然出征的。朕要先保证北朝的政治清明,等到天时地利人和,再与南朝相争。” 谢瑶刚刚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外头苍向明忽然急匆匆说了一句,“不好!” 马车内的二人一惊,谢瑶正想掀帘问问苍向明怎么了,就被皇帝拉住。谢瑶看向他,只见皇帝无声的摇了摇头。 谢瑶只得沉住气,屏息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庆祝100章(^o^)/~ 感觉这章萌萌哒 第101章 第 101 章 皇帝微服出行,为了不引人注目,只带了谢瑶、苍向明、安庆礼和诚实出来。旁的暗卫倒也有几个,只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不会轻易露面。 谢瑶冷静下来,就听外头有一个汉子大声喊道:“站住!给我停车!” 原来是拦路的。若是只为了财物而来,那还好说。钱财于他们而言不过身外之物,保护皇上的安全才是最为要紧。只要不是刺客,怎么都好办。 帘外的苍向明审时度势,见对方人多,自己不便硬拼,只好依言停车。 那拦路的大汉见他听话,满意道:“车里都有什么人?” 苍向明装作一般车夫的模样,战战兢兢的答道:“只有我家少爷和两个随从……” “只有男的?”一群大汉吵吵嚷嚷,就要过来查看。 苍向明知道躲不过,怕他们冒犯了谢瑶,只好补充道:“还有,还有我家少夫人。” 汉子们一听车里有女人,顿时淫-笑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就要靠近。此时,帘子却突然自内被掀起,一张俊秀的面庞出现在众人眼中,却分明是个气质不凡的男子。 只听元谦镇定道:“我们所带财物,诸位尽可取之。只是拙荆体弱,还望勿要惊扰。” 村民穷苦,大多是没见过什么银子的,闻言多有心动。等苍向明把装着银子的荷包一丢,村民们更是一拥而上。 苍向明见状松了口气,正以为能就此度过一劫,谁知为首的汉子却扬起手中的刀,大喊道:“慢着!” 众人似是极为信重此人,见他喊话,纷纷停下动作,看向首领。 那人道:“这些银子算什么,他们宁愿丢下重金,也不愿意让那小娘子露面,显然那小娘子是个绝色佳人!你们这些没出息的东西,还不快上?” 众人回过味儿来,纷纷揣好银子,再次一拥而上。眼看着这些大胆无知的村民就要爬上马车,苍向明无法,只得动起手来。 他身为羽林郎将首领,自是武艺高超。只是村民数量太多,足有近百名成年男子,非他一人所能抵抗。对手都是些老百姓,他又不好下杀手,一时间却是被缠住。 安庆礼和诚实两个,一个年老体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都吓得颤颤巍巍,却是一个挡在皇帝身前,一个护在谢瑶身边。 皇帝见势不妙,一把推开安庆礼,谁知却被这老奴抱住大腿,死死不放。 元谦不耐的低头看向安庆礼,却见安庆礼哭号着道:“主子爷身份贵重,不可轻举妄动啊!” 皇帝皱眉道:“你放手。朕是要示意暗卫出手!” 安庆礼一惊,连忙撒了手,双腿一软跪坐在地。 谢瑶一直安静的坐在马车一角,没有轻举妄动。看这情形,那些大汉们竟是冲着女人来的。她若贸然出头,只会添乱。现在只指望着那些暗卫之一能够赶紧回行宫报信,叫人前来支援。不然他们寡不敌众,迟早会耗尽体力。 眼看着苍向明和那几名暗卫就要支撑不住,皇帝一咬牙,就要起身而出。 谢瑶看出他的意思,下意识的伸手去拦他。元谦回过头看她,勾唇一笑,低声道:“放心。” 他看似随和的一个人,却向来是个心中有主意的人。谢瑶自知拦不住他,只好微微颔首,担忧地看着皇帝的背影。 若论玩弄权术,战场杀敌,皇帝或许可以杀人不眨眼。但她知道,皇帝是不可能杀这些对他们没有杀心的平民的。 若不是生逢乱世,元谦定是一名千古难逢的仁君。 果然,打斗时皇帝只用刀鞘,并无伤人之意。谢瑶为他担忧,却又不敢掀起帘子去看,只能让诚实嫌弃一条缝,听他转述。 这时,只听诚实突然大叫一声:“完、完了!”他话音未落,帘子已经被人掀起。车内三人皆是大惊失色,谢瑶却是顾不上其他,先向皇帝看去。只见他用剑撑着身体,人却慢慢的往下滑,不知是何状况。 谢瑶心中砰砰乱跳,本能的就想奔赴皇帝身边,却被闯入马车的大汉用身子堵住去路。 此时谢瑶方才正眼看向那歹人,只见他肤色黝黑,看模样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庄稼汉,不知究竟为何竟会如此荒谬行事。 谢瑶厉声道:“你想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长年身居高位,在皇帝面前虽是千娇百媚,实则积威已久,自有一种庄严气度。只是模样终究生的太过美艳,平常男人见了,对她终究是垂涎多于敬重。 果然,那庄稼汉被她的美貌所惊艳,久久方回神道:“想不到天下竟有这般的美人儿,今儿个老子算是赚到了。”他见谢瑶一脸嫌恶,讨好的笑道:“小娘子莫要惊慌,咱们相识一场也是有缘。你若识趣,便乖乖跟了我,不然外头还有几十号人候着呢,他们可不懂像我拾寅这般怜香惜玉。” 谢瑶沉声道:“你们这个村子究竟怎么回事?纠众打劫,莫不是土匪?”可他们来之前早已做过调查,并未听闻这附近有什么山贼土匪出没。 拾寅笑道:“小娘子放心,我们并非土匪,都是些老实的庄稼人。只是村子里太穷,女人们都跑光了,男人们留下来守着祖宗基业,却难以成家留后。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 谢瑶见这拾寅的确不同于一般盗匪,他还有闲心和她解释,就证明他并没有撒谎。事情应该的确如他所说,只是因为村子里没有年轻女子,他们这些青壮年才会出来抢女人。 她叹了一声,黛眉蹙起,“你们这般行事,就没有人管?你们的宗主呢?” “宗主也不管!村里好多漂亮女人都是被宗主抢走的,他再不让我们抢女人,还让不让我们活了?”拾寅越说越生气,啐道:“那些权贵没一个好东西!” 谢瑶皱眉不语,抬眸往皇帝的方向看去。拾寅察觉到她的目光,收起怒容,嬉笑道:“小娘子莫要担忧,以后跟着我拾寅,我保证比你男人疼你千倍万倍。” 谢瑶冷声道:“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不过是中了我们乡下人的迷药,个把个时辰便醒了。”拾寅道:“那些银子我们都不要了,只要你乖乖的跟我走就成!” 谢瑶沉吟道:“我可以和你走……但是你要答应我,放了我夫君。” 拾寅“哼”了一声,不悦道:“从今以后,老子就是你的夫君,不要再惦记着那小白脸了!”说罢就要对谢瑶动粗,过来扯她的袖子。 一旁的诚实虽然吓得瑟瑟发抖,见有人动他们莲主子,那还是万万不能忍的。他一把扑到拾寅身上,用力去咬拾寅的胳膊。 拾寅大怒,一把甩开诚实。他力气极大,竟把拾寅丢出车去。诚实年轻,尚且不敌拾寅,安庆礼更不必说。 谢瑶见退无可退,只好道:“你若当真对我有意,就该对我放尊重些。他们都是我的家人,不要伤害他们。” 拾寅笑道:“放心,你这样的美人,的确值得尊重些。我会给你一个像样的婚礼,断不会委屈了你的。” 谢瑶自然不会当真,她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拾寅倒是不傻,道:“先带回去,等咱们圆了房,我再放他们回去。” 北辽民风相比南朝较为开放,但失了贞的女子,是断然不可能回到原来的夫家去了。拾寅是怕现在就放他们回去,会有人来救谢瑶。干脆等生米煮成熟饭,再放了他们。到时谢瑶已经是他的人,想必就不会再有人与他来抢这美人了。 谢瑶道:“那你要保证,不伤害他们性命。不然我就是自我了断,也不会遂了你的意!” 拾寅见她松口,喜不自胜,连连点头道:“小娘子放一万个心罢,我说过了,我们都是些庄稼人,断不会平白害人性命。只要你乖乖的与我回去,等咱们做了夫妻,我便放他们离开。” 谢瑶顿了一顿,没答应也没反驳,只是突然间伸手去掀开帘子。拾寅吓了一跳,连忙拦住她问:“小娘子这是要做什么?” “我只是想再看看他们……”谢瑶低声道。 拾寅大为惊慌,叮嘱道:“你可要记住,断然不能让旁人看到了你的相貌!” 村里这些人都是旱久了的青壮年男子,若是见到这样的大美人,有几个把持的住?他可不能让旁人把这天仙似的美人给抢了去! 见谢瑶点头应下,拾寅方略略放下了心,出去应付众人。 谢瑶竖起耳朵听着,起初还有几人要看车内的女人,拾寅把那几人骂了一通,确认了谢瑶的所属权,就没人再敢说话了。看来拾寅果然是这些人的头领。 她倒是相信他们这些村民的确不会伤害皇帝,只是她的清白就很难保证了……在援兵赶来之前,她必须想办法再拖延一些时间。 她的人生刚刚走向光明大道,断然不能毁在这样一个穷乡僻壤。 究竟该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又抽了 更新不了 于是花了两个小时把细纲写完了 估算了一下 大概还有不到十万字完结的样子 第102章 第 102 章 谢瑶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出了变故。 她对拾寅不冷不热,又以露出面貌作为要挟,很快就把拾寅暂时控制住。那男人不敢轻易碰她,还答应了不伤害她的家人。 事情似乎都在按照她预想的方向发展。 谁知谢瑶跟着他们回到村子里没多久,一个惊天消息忽然传来。 皇帝受伤了! 回到村子后,拾寅就把谢瑶关在房中。她虽出不去,但这房屋简陋,隔音极差,外头的动静她还是听得到的。 原来皇帝被迷药迷晕后,发现谢瑶不见了踪影,自然心急不已。他不顾体力仍未恢复,不管援兵有没有抵达,为了救出谢瑶,他拼了命的逃了出来,并挟制了一个村民,问出谢瑶的去向。 可药力尚未退去,皇帝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与拾寅一番打斗过后,很快又被村民围攻。其中一人不知轻重,竟然一锄头砸在皇帝头上,元谦当即便晕了过去。 村民们全都吓傻了,他们可从没有想过要闹出人命来啊! 拾寅眼看着元谦状况凶险,心中尚有一丝良心未泯,便把元谦挪入了谢瑶所在的房间,有意让谢瑶送她男人最后一程。 谢瑶又惊又慌,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哭,流泪在此时一点作用都没有。她握住皇帝的手,抬头看向拾寅,“你们叫人去找大夫了没有?” 拾寅小声道:“找是找了,可我们村子里有人生病,从来都用不上大夫……病的轻了,扛一扛就过去了。病的重了,死了一埋……” “胡说!”谢瑶厉声打断道:“他不会死的!你快去找大夫啊!” 拾寅叹道:“这附近,恐怕也只有宗主大人家里会有郎中了。” 谢瑶气恨道:“那你还犹豫什么?快去向宗主要人!” 拾寅低声道:“可事情若闹到宗主大人那里,那可就闹大了……” 谢瑶气笑了,冷笑道:“若是闹出一条人命来,不是更糟?你们这群猪脑子,也不好好想想,看我们模样定然非富即贵,岂是你们这些山野村民得罪的起的?你不要以为我夫君若死了,你们一铺盖卷了他,丢到大山里就算完了。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全村人都得陪葬!” 拾寅见她说的认真,不似作假,又见她姿容清丽,堪称绝世,想来能拥有这般美人的人物的确不简单。恐怕他们这回捅了大篓子了! 拾寅吓得腿软,慌慌张张的道:“我这就去宗主那里请大夫!” 谁知拾寅才刚刚跑出去不久,那一个打伤皇帝的村民竟先找了一个大夫回来。那人身材颀长,长发飘然,做行者打扮,原来是游历至此的行脚僧。 谢瑶见他乃是带发修行,心中已是咯噔一声,正暗想着不会那么巧吧……就见那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容来。 谢瑶如遭雷击,直直看向那人,想要开口说什么,一时之间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慕峥见她满脸惊惧,还当她是担心病人,温柔的宽慰道:“女施主不必担忧,小僧自幼学习医理,定当竭力救治这位施主。” 谢瑶避过他的视线,只是盯着元谦沉睡的面庞不语。她虽失礼,慕峥却不以为意,专心检查起元谦的状况来。 谢瑶双拳紧握,心中如有惊雷滚过。 慕峥……她竟会在这里遇到慕峥! 原本以为他是她可以避开的命运,没想到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他们却宿命般的重逢。 在她生命中最艰难的那几年里,慕峥的确是她唯一的温暖。他像是一堆静静燃烧的火焰,可以靠近他取暖。可是一个不小心,就会惹火烧身。 慕峥看似温柔随和,可是骨子里却倔强的很。当年他们之事本来隐秘的很,若不是他执意留在洛阳,呆在她身边,也就不会有最后的同归于尽了。 可谢瑶并不认为那全都是慕峥的错。错的是她,是逼她走上绝路的人,还有命运…… 如今一切得以重来,谢瑶的崭新人生幸福而美好。而他慕峥,这一生注定只能是她生命中的过客。 谢瑶定定心神,问道:“他怎么样?伤的严重吗?” 慕峥温和道:“夫人放心,这位郎君并无性命之虞。”他回头看了众人一眼,淡淡道:“小僧要为这位施主施针,还望诸位暂时在外等候。” 村民们面面相觑,拾寅不在,他们无人做主。最后还是打伤皇帝那人点了头,把众人推了出去,临走前那人竟给慕峥跪下,央求道:“高僧,求你一定要治好他啊!”看起来的确不是有心伤人的样子。 慕峥淡然道:“伤者昏睡不醒,还望施主不要耽误时间。” 说罢便回过头去,取出随身背着的药箱,准备取火消毒。 谢瑶起身关上房门,然后静静的坐在元谦身侧,给慕峥打下手。若是一般的脚行僧,谢瑶还当真信不过。但慕峥的医术她是知道的,也就放心让他给皇帝施针。 慕峥屏息宁神,不言不语地施针。谢瑶提心吊胆地盯着他的动作,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慕峥终于长出一口浊气,开始取针,收拾行装。 谢瑶忙问:“怎么样?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慕峥擦了擦额角的汗,浅笑道:“不出半个时辰即可。” 谢瑶长长的松了口气,施礼道:“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慕峥淡淡一笑,“小僧愧不敢当。相逢即是缘分,这是佛祖指引小僧前来此处,并非小僧之功。夫人言重了。” 谢瑶无意与他攀谈,谢过之后,便不再言语。可她替皇帝擦了擦身,又等了一会儿,见慕峥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由的急了,“既然我夫君已然无碍,就不再耽搁大师了,您请回罢。” 一般人若是刚救了人家,就被下了逐客令,定会或尴尬或恼怒的离开。可慕峥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微笑道:“小僧云游至此,并无俗事缠身。这位施主还未苏醒,附近又没有旁的大夫,小僧还是留下为妙。” 谢瑶心中发慌,已是焦急起来。若皇帝不是重生的便罢了,可他应该是认得慕峥的……断然不能再叫皇帝见到她和慕峥在一处! 谢瑶只好道:“大师行行好,可否为我夫妻去官府传个信?我们夫妻二人从京中出来游玩,路过此处,不想却被村民劫到这里,夫君还受了伤。大师帮人帮到底,可否再帮我们一回?” 慕峥吃惊道:“我还当他们是与这位施主发生口角,这才出手伤人,不想做的却是强盗行径!我这就与他们争辩去!” “别……”情急之下,谢瑶拉住慕峥衣袖,“他们都是些粗人,你与他们讲什么道理?不如趁着他们的首领没有回来,赶紧报官才是正经。” 慕峥终于点头,“好,夫人放心,小僧这便过去。”说罢匆匆离去。 谢瑶这才松了口气,心想着等她有了援手,就有办法阻拦皇帝与慕峥相见了。谁知这时,慕峥却去而复返。 “夫人姿容不凡,还是戴上这面纱为妙。”说着他递过来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深松绿面纱,也不知这东西从何而来。 谢瑶只想赶紧打发他离开,并不曾多想,伸手接过便戴上。 好在慕峥走后不久,宗主便带着人来了。原本拾寅一个小民,自然请不来这位大宗主,甚至他连大夫都不肯借用。正在僵持间,暗卫将消息透到宗主这里,宗主这才知道自己的地盘上出了天大的麻烦,连忙带着人马匆匆赶到。 他们还未进门,皇帝便醒了。谢瑶惊喜不已,她跪坐在皇帝床头,双手合十,紧紧的握住他的右手,贴在自己的额头、脸颊上。 皇帝见她这般紧张自己,心中又是酸涩又是喜悦,一时只觉不管要受多少苦楚,只要有这一刻便全都值得。 太医为皇帝诊了脉后,称皇帝淤血已清,并无大碍,余下只需静养即可。 皇帝微微颔首,正要打发太医出去,却听太医添了一句,“为皇上针灸之人医术高明,堪称神医啊!就是微臣当时在此处,也不可能处理的比他更好了。” 于是皇帝问向谢瑶,“是谁救的朕?” 谢瑶柔声答道:“不过是个游历至此的脚行僧,无名无姓,早已不知去往何处了。” 她不是有意瞒着皇帝,只是皇帝知道了只会让事情更糟。要让皇帝感谢慕峥吗?怎么可能! 皇帝不疑有他,休息了一会儿,等身体缓过来一些,便被抬上宽大的马车,携谢瑶等人回宫。 吓破了胆子的宗主小跑着跟着马车,气喘吁吁地问:“皇上,那些愚民要怎么处置?他们胆敢冒犯天子,依微臣看,不如全都杀了了事!”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的小天使都在哪里……独角戏要演不下去啦qaq 第103章 第 103 章 皇帝身上不适,并不想搭理他,闭着眼睛不说话。 谢瑶见他面色惨白,那宗主却又跟在马车外叫嚷个没完,心下厌烦,便对诚实吩咐道:“让人把他绑起来,堵上他的嘴。” 诚实闻言一惊,却没有迟疑或者再问皇帝的意思,只是听话的照做。一旁的安庆礼心中却泛起了波澜——宗主可都是地方豪强,势力不容小觑,这莲主子说绑人就绑人,究竟是恃宠而骄,还是这是皇上的意思,打算收拾这帮宗主了呢…… 谢瑶却并不担心自己逾越了,她清楚的知道,皇帝迟早要收拾这些大宗主。他们修有坞壁,建有甲兵,依附其下的农民往往有数百家、上千家,乃至万家,势力极大。甚至有的宗主俨然以小国之王自居,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既然皇帝的志向是一统天下,他便断然不会坐视这些宗主无法无天。 回到行宫后,太医们又给皇帝把了脉开了药方子,一通忙活下来,好容易才只余下谢瑶一个守在皇帝身边。 皇帝的脸色仍有些苍白,精神却已好了许多。他拉着谢瑶的手,不让她离开,笑吟吟道:“朕自幼习武,哪里就这般娇贵了,偏生你使唤着那些太医,把朕折腾个没完。” “臣妾这不是担心您嘛。”谢瑶轻叹口气,“若不是因为阿瑶,皇上也不会受伤了。” “胡说什么,这哪里是你的过错。”皇帝温柔的看着她,眉目平和,“是朕太大意了,不曾想到地方的治安竟然恶劣至此。这都是朕这个天子之过。” 谢瑶宽慰道:“皇上才刚刚亲政不久,又刚打了一场仗回来,哪有那个时间去治理国家?如今西北外患已除,皇上可以安心治国了。一切只要按部就班,慢慢来即可。臣妾相信皇上的能力。” 皇帝眼中一抹异彩闪过,满是被理解的喜悦,“瑶瑶,有你相助,乃朕之大幸。” 谢瑶赧然道:“皇上这是从何说起……” “那个宗主绑的好!”皇帝笑道:“朕正愁没有机会拿这群大蛀虫开刀,如今他手下的人伤了天子,这个罪名足够了!” 谢瑶想起什么,忙道:“那那些村民呢?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提起那些老百姓,皇帝的心情非常复杂。于私,他们抢走他的妻子,还差点误杀了他。可于公,他是这个国家的皇帝,是万民的父亲。村中的青壮年拦路抢夺女子,这当真只是村民们的过错吗?要说有错,他这个统治者也难辞其咎。 皇帝叹道:“那些愚民险些伤了你,朕是想处置他们。可看这情形,只怕不只此处,旁的村落也有这样的问题存在。除了那两个主犯,朕并不想要他们性命。至于该怎么解决,还要容朕再想想……” 谢瑶点点头,她不是圣母,皇帝也不是圣父,犯了错的人不管有什么理由,都要受到惩罚。只是因为他们是皇家的人,为了皇室的尊严,拾寅和那个误伤了皇帝的人都必须死。 皇帝能饶恕其他拦路的村民,已经是难得的仁慈了。 皇帝养伤期间,谢瑶又要照顾二皇子,又要照看他,一时间忙的不可开交。皇帝心疼她两头跑,就想叫人把二皇子抱过来。 谢瑶却没有依,二皇子和一般的小婴儿相比虽然乖巧,但也会哭闹,她怕扰了皇帝心神,不利于他静养。 皇帝忧心道:“这怎么行?别朕还没好全,却把你累倒了。” 谢瑶顶着乌青的双眼,逞强道:“臣妾没事儿……” “不行。”皇帝笃定地道:“恒儿还小,那边离不开你。你还是多到恒儿那里去。朕这里煎药换药的事情,就都交给行宫的宫女去做。” 他身边向来不用宫女,一直都是苏重和诚实服侍着。如今苏重已死,只余一个诚实,整日忙活的跟个陀螺一般,却还是不够使。偏生皇帝疑心极重,不肯轻易提哪个小宦官跟在自己身边。诚实能够成为皇帝唯一近身的小宦官,自然也不想让旁人挤进来,宁肯累一些不倒班,也是要守住自己的位置的。 但他伺候皇帝的日常起居还好,皇帝这么一病,便是有三头六臂也忙活不过来了。 听到皇帝说要用行宫的宫女,谢瑶先是觉得不妥,刚想反驳,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好”。 她不可能拴着皇帝一辈子,能不能抵抗的住外界的诱惑,不是靠她的手腕,而是看皇帝的心。若他有意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那她就是把他盯得再紧也都没有用。 话虽如此,谢瑶却还是道:“臣妾去选几个长得丑的宫女来。” 皇帝噗的一声笑了,牢牢牵住她的手道:“世间万千粉黛,不及瑶瑶万一。” 谢瑶的心,顿时化作了一汪春水,柔软如棉絮。 此次意外发生后不久,皇帝采纳给事中李冲的建议,建立三长制,以取代宗主督护制。 三长制规定五家为邻,设一邻长;五邻为里,设一里长;五里为党,设一党长。三长检查户口,征收租调,征发兵役与徭役。三长直属州郡,原本荫附于地方豪强的荫户也成为国家的编户,加强了中央对地方的控制。 与前世不同的是,此次皇帝实行三长制,并没有遇到那么多的阻力。尽管新制度在朝廷中引起了激烈的唇枪舌战,但因皇帝受伤一事让朝臣们认识到了宗主督护制度的不足,改革也就变得势在必行了起来。 最后,太皇太后亦授意谢葭支持三长制改革。谢家亦发了话,朝中便无人反对了。 如此可见,如今谢家在朝中的势力,并没有随着权力的交接而衰退,反而如日中天,愈发不容小觑。 但在这个时候,谢瑶却突然意识到了谢葭的不足,还有元谐对于汉化改革的重要性。谢葭为人稳重,但却少了一股冲劲儿。每次有什么大事儿发生,若不是谢瑶或者太皇太后推他一把,谢葭都要观望、观望再观望,之后才肯站队。 相比之下,元谐倒是个可退可进之人。皇帝如今用不上他,的确有些可惜了。 好在还有李冲在。李冲如今的处境非常尴尬,太皇太后年迈,已不再宠幸他。惠妃在宫里也不得宠。要想维持李家的繁荣,李冲也就只有紧跟着皇帝这一条路可走了。 由于推行新政,这些日子史官们没少往行宫这儿跑。时不时的,谢瑶也能见到他们其中几个。 有一回她刚从二皇子那里出来,正往皇帝这儿来,就在长廊上遇到了告退的秘书丞崔光。 崔光不识得谢瑶,谢瑶却认识崔光。前世她很想知道自己这个一代毒后会被史书记载成什么样子,时不时的就敲打崔光一番,让他不敢胡乱说话。要知道后妃所占笔墨虽少,但史官的一句话即可定其生死。 崔光被她折磨的不轻,那时候几乎是绕着她行走。如今这般主动迎上来问安的情形,还当真是少见。 “微臣给昭仪娘娘请安。”崔光身材高大,玉树临风,行礼之时不卑不亢,看起来便让人心生好感。 他虽然从未见过谢瑶,但也知世间能有如此姿容的,也就只有禅心殿那位娘娘了。 谢瑶笑道:“崔大人不必多礼。里头可还有旁人?” 崔光恭敬答道:“回昭仪娘娘,皇上命臣等退下,屋中已无朝臣。” 谢瑶点点头,崔光见状便道:“娘娘若无旁的吩咐,微臣就先退……” “你等等。”谢瑶歪头想了想,轻声问:“崔大人,本宫听闻你家中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妹妹,与本宫同岁。听说她饱读诗书,十分温婉贤淑,有才女之名,是不是?” 谢瑶太和十四年入宫,如今两年过去,眼看着明年又是选秀的年份。崔光心中咯噔一声,还以为谢瑶想从宫外给自己拉帮手巩固地位,吓得忙道:“承蒙莲娘娘惦记,舍妹虽与娘娘同岁,与娘娘相比,却是顽劣不堪,不过识得几个字罢了。” “崔大人过谦了。”谢瑶浅笑道:“这几日本宫和皇上正谈起阿兄的婚事,本宫便想着,对京中的大家闺秀们多加了解一番。若有冒犯,还望大人海涵。” 原来是这么回事!崔光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妹妹崔影与谢瑶同龄,为了不进宫,当年特意向皇上求了恩旨免选。 若是谢瑶当真只是为她兄长择妻的话,崔光倒觉得这是好事一桩。他早就听说尚书之子谢琅文武双全,胸怀大志,是个难得的英雄人物,崔光早就有心结交,只可惜谢琅一直驻守边关,无缘得见。若是崔影能与谢琅结合,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崔光肃色道:“娘娘这是看得起我们崔家,微臣感激不尽!” 谢瑶微笑道:“大人言重了。”说罢与崔光微微一颔首,向屋内走去。 结果她还没进门儿,就察觉情形不对。安庆礼亲自守在门口,见她过来,面带慌张的样子。 谢瑶不悦地挑眉,“安公公,这是怎么了?” 安庆礼连忙弯□子,恨不得低到尘埃里去,“莲主子,您,您还是先别进去为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四论文定稿,真是忙哭默默了…… 下周备战期末,12月14号期末考试,考完就可以完结啦~ 第104章 第 104 章 安庆礼越这么说,谢瑶反倒越想入内一探究竟。她望着安庆礼,噙笑道:“公公可拦不住本宫。”说罢望向那守门的小宦官,脸色沉了一沉,“还不开门?” 安庆礼自然拦不住谢瑶,也不敢拦,束手躬身退到一边儿。 行宫的小宦官没见过多少世面,主子吩咐什么,他只有照做的份儿。 黄花梨雕花木门一打开,强烈的光线顿时涌入昏暗的室内。映入眼帘的是两个交错的人影。皇帝正躺在长榻上,一个婀娜的女子背对着谢瑶,与皇帝离的极近。 听到门口传来声响,那女子似是惊慌不已,慌慌张张的整理着衣衫,反倒把衣物弄得更乱。 随着谢瑶的走近,女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深深的埋着头,双肩微颤。 “奴婢叩见昭仪娘娘,娘娘千岁!” 这女子作宫女打扮,乌黑的头发梳成鬟髻,显得一张白皙的小脸楚楚动人,当真是我见犹怜。 谢瑶淡声道:“你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宫女竟然哭了起来,“奴婢……奴婢只是在服侍皇上喝药。” “喝药?”谢瑶冷笑一声,“只是给皇上喂药而已,你又何须宽衣解带?” “奴婢,奴婢冤枉……”女子怯生生的望了塌上的皇帝一眼,梨花带雨地道:“奴婢只是个下人……”言下之意,都是主子的意思,怪不得她。 谢瑶呵气如兰,冷冷道:“在本宫动手之前,快滚吧!” 那宫女吃惊道:“娘娘,可是奴婢已经……” 她话未说完,谢瑶已经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掌风凌厉,丝毫不留情面。那女子原本韶光正好,也算是个清秀佳人,被谢瑶这么一耳光打的立马红肿的跟个猪头一般。 “已经什么?你是眼睛瞎了,还是想爬龙床想疯了?皇上正睡着呢,能对你做什么?”谢瑶放轻声音,冷笑道:“本宫已经放过你一次,这是第二次。你要是再不滚……”谢瑶怜惜的摸了摸那宫女的脖颈,柔声道:“就不只是一耳光那么简单了。” 女子浑身发冷,惊惧不已。 她知道,谢瑶会要了她的命!她只是一个宫女而已,莲昭仪完全做的出来。 为了保命,即使再不情愿,她也只得慢吞吞的退了出去。这次算她运气不好,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皇上在行宫一日,她就还有机会! 这宫女却不知她这样想,却是大错特错了。 殿内空无一人后,谢瑶羽睫微垂,目光落在皇帝脸上,气呼呼地道:“皇上,您还想装睡装到什么时候?!” 皇帝尴尬地眯了眯眼睛,先睁开一条缝隙观察她的神色,再小心翼翼的张开双眼,好像刚刚睡醒,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瑶瑶,你回来啦。”皇帝笑眯眯地说。 “少给我嬉皮笑脸的,”谢瑶用审问犯人的口吻说:“刚才那女的怎么回事儿?” 皇帝见她面色不虞,不敢再打哈哈,正色道:“刚才朕见完崔光他们,有些疲倦,便小睡了一会儿。她只是来送药的。” “她送的是什么药啊?”谢瑶瞥了眼那空空的瓷碗,娇嗔道:“莫不是春-药?皇上喝了之后,什么伤什么病一下子都好了,眼中只有那女人了是不是?” 要不然,那女子怎么会衣衫不整…… 她就知道,男人都是这样,经受不住一点的诱惑!一个女人就是再美,他看就了也会厌烦,想图个新鲜的吧! 谢瑶越想越难过,方才的冷静自持全然不见,几乎要掉下泪来。 皇帝见她这样敏感,心疼如同刀绞,抽痛不已。他当真如她所说,什么伤什么痛都全然忘记一般,一跃而起,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生气的女人是哄不得的,越哄反倒越来劲儿。他紧紧的将她抱住,谢瑶便用力挣脱。她在他怀里闹了一阵儿,逐渐体力不支起来,索性不再捶打皇帝,只是软软的靠在他怀里,默默地流眼泪,像只受伤的小兽,低声道:“我讨厌你……” 皇帝安抚地拍着她的背,揉着她的头发,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替她顺气。他只觉得百口莫辩,心中却莫名的有些欣喜——瞧,她还是在乎他的,比他想象的在乎。 “瑶瑶,朕发誓,朕没有碰她一下。朕喝了药便睡下,不想那宫女并不曾退下。朕是听到你推门的声音,那时候才醒的。” 他卧病在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她温热的眼泪透过雪白的绸衣,如滚烫的烙铁一般烙在他的胸口,又痛又痒,酥酥麻麻,交织出一种说不出的心动。 原来是那行宫的宫女耐不住寂寞,想伪造她和皇帝已有肌肤之亲,想让皇帝将她纳入后宫吗? 细细想来,这种可能的确极大。 谢瑶方才不觉得,这时候才觉着自己哭的好丢人。原本还只是委屈的哭,现在知道了真相还哭个不停,就是在撒娇了。大多数男人,总是拿女人的眼泪束手无策。 皇帝哄了谢瑶好久,签下好多丧权辱国的条约,这一篇儿才算暂且揭了过去。 不过送药的宫女趁机勾引皇帝这件事,却让皇帝灵机一动,想出一个解决此地适龄女子不足的问题。 北朝史书记载,三月丁亥,帝行幸代之汤泉。所过问人疾苦,以宫女赐贫人无妻者。 崔光记下这道以行宫宫女赐贫人的圣旨之时,谢瑶陪坐在一旁,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十分震撼。元谦让她看到,天子之威,非一语灭苍生,而是一言救天下。他身为帝王,不计较个人得失,而是把让万民安居乐业放在第一位,把自己的喜怒哀乐放到最后。 做皇帝,做一个好皇帝,一定比她想象中的要更累吧。 这件事发生后没多久,京城突然传来消息——太皇太后病危。 北朝以孝治国,祖母病重,皇帝自然不可久留行宫。消息传来当日,皇帝携昭仪谢氏车驾还宫。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本文的话,就来把默默带回家吧^ ^ 电脑用户戳图↑↑↑ 爪机用户戳按钮→→ 第105章 第 105 章 这几年来,太皇太后陆陆续续的病了好几次,每一次都奇迹般的挺了过来。谢瑶本以为这一回和从前的情况差不了多少,谁知回宫才发现,这回老太太怕是真不行了。 看到如今的太皇太后,谢瑶就想起四个字来:慧极必伤。太皇太后辈分高不假,但她今年不过五十出头而已。 思虑过多,果然不是养生之道。 谢瑶忽然为皇帝的寿数担忧起来。他的家人大多短命,无论男女,都很少有活过四十岁的。相比之下,太皇太后已经算是长寿的了。 谢瑶伺候太皇太后,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只不过她如今身份贵重,又要照看二皇子,大多数事情还是底下人在做,不必事必躬亲。 饶是如此,每日从泰安殿回来,谢瑶还是累的腰酸背痛。 前些日子在汤泉时,养伤的皇帝躺着无趣,就叫按摩的师傅教了他一套法子。元谦一向手笨,如今总算学会两招。这几天晚上,他便使出浑身解数给她揉肩捶背,舒服的谢瑶嗯嗯乱叫。 皇帝刚开始要警告她,“别太大声了,让别人以为我们……” 谢瑶眨眨眼,俏皮道:“以为我们怎么样?” 皇帝有点儿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躲闪道:“别人会以为我们在做那个……皇祖母还病着呢,那样不好。” “皇上真是假正经。”她偏生看不过去他这副禁欲的模样,小手不老实起来,往他衣襟里钻。 皇帝绷紧了呼吸,浑身都僵硬起来。他心中正激烈的天人交战,谢瑶却又忽然收回了手,折磨的皇帝不上不下的。 “你……”他想斥责她两句,可是不知道是该怪她的小动作,还是怪她突然停下。 谢瑶咯咯的笑,在宽大的床铺上打了个滚儿,笑嘻嘻道:“好困,睡觉!” 只留下皇帝一个人默默地对着天花板念清心诀…… 太皇太后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逐渐的,她开始面见各种朝臣、心腹,算是交代后事。 这日,柳姑姑送走了回到京城养老的安乐王,正要去看看太皇太后的药熬的怎么样了,就听小宫女说太皇太后叫她。柳姑姑并未多想,无声的加快了脚步,来到太皇太后病榻前。 “阿榕……”太皇太后听到声响,慢慢的睁开眼睛,眼底满是疲倦。 柳姑姑忙道:“奴婢在呢。您哪里不舒服吗?还是想让阿榕传什么话?” 太皇太后吃力地摇了摇头,缓缓道:“是哀家对不住你啊。” 柳姑姑心中一震,双腿发软,跪坐在踏脚上。 太皇太后艰难道:“哀家早就知道,你和思顺的事……你不要怪思顺,是哀家当年舍不得放你……” 柳姑姑惊恐的抬起头,脸色唰的变白,急忙道:“太皇太后,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奴婢愿意一辈子侍奉您!” 太皇太后像是没听见柳姑姑说了什么一般,喃喃道:“等哀家走了,你就给思顺做妾室罢。” 柳姑姑含泪道:“太皇太后……奴婢老了,还做甚么妾室,要什么名分?奴婢只想伺候您一辈子!” 柳姑姑知道,太皇太后是怕她的好情郎李冲会在她死之后失势,才想到把她这个心腹送到李冲身边去,算是给李冲的最后一道保命符。可柳姑姑恨透了李冲,怎么会甘心做这个棋子? 柳姑姑正愁着如何推脱太皇太后的“好意”,好在就在这时,门口的婢女通传道:“启禀太皇太后,昭仪娘娘来给您请安了。” 太皇太后无力多言,只好暂且把此事搁置一边。 她撑着好像要粘到一起的眼皮,吃力地望着款款走来的女子。 那女子正值盛年,容颜娇媚。一身素色锦衣华服,勾勒出她优雅的脖颈,柔软的腰肢,纤细的身材。只见她身姿秀美,美丽的几乎让人窒息。 太皇太后看见谢瑶,有种后继有人的欣慰,不知为何,心底却又隐隐的有些担忧。 或许是因为谢瑶太过美艳,手段又极其高明,似乎暗藏野心。太皇太后想让谢瑶延续家族的兴盛,却又隐隐担心她成为祸国妖妃,一代毒后。 “阿瑶……”太皇太后艰难地唤她。 谢瑶笑容温婉如水,清澈动人,“太皇太后不是不舒服吗?不如少说些话,安心静养。” 太皇太后固执地摇了摇头,沉声道:“哀家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那臣妾便洗耳恭听。”谢瑶浅笑道。 太皇太后深深地望着她,目光如迟缓的钝刀,一寸寸地从谢瑶的脸上刮过,“阿瑶啊,不过几年光景,你已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谢瑶并不打算与将死之人多费口舌,只是恬然地微笑,静静地聆听着。 太皇太后叹道:“你懂得隐忍,知道审时度势,会避锋芒,抓得住皇上的心,还生下了儿子……姑祖母对你,当真是满意的很呐。咱们谢家有你,姑祖母九泉之下也能心安了。” “太皇太后谬赞了。”谢瑶淡淡的敷衍道。 “只是,”太皇太后轻轻的,无奈的扯了一下嘴角,“你瞧……你从来都不肯叫哀家姑祖母或是皇祖母。在你眼中,哀家只是太皇太后,而不是你的亲人。” 谢瑶有些惊愕地盯着太皇太后,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敏锐。 “哀家已经察觉到,你的心思并没有系在谢家上。谢瑶啊,”太皇太后顿了顿,长叹道:“你的心太大了……” “您又何尝不是呢?”谢瑶禁不住反驳,“您把持朝政数载,若论野心,阿瑶不及太皇太后万一。” 太皇太后摇摇头,“可你不仅想要权力,你还想要……想要皇帝。” 谢瑶微微垂下眼睛,低声道:“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年初皇帝下落不明,你身为后宫之首,明明有能力可以翻云覆雨,可你只是要你父亲为皇帝铺路,等他回来。据哀家所知,你还动用你与聂怀义的关系,助皇帝一臂之力……” 谢瑶微怔道:“阿瑶只是……畏惧前方路途艰险,自身尚且势单力薄,不敢独自前行罢了。” 太皇太后恍若未闻,“你为什么会难产呢?是谁磕长头匍匐在通往瑶光寺的山路上,祈求皇帝的平安?” “谢瑶啊,”不及谢瑶辩驳,太皇太后已然道:“哀家当真是看不透你。” 自古以来在宫廷的斗争中,权与情向来难以兼得。强大如太皇太后,也不得不摒弃自己的真心,投入到这场权力的游戏中。而谢瑶,她要贪心的多……她要至高无上的权力,也要那个人的心。 “哀家已是将死之人,无需再与你隐瞒。阿瑶,哀家的确担心过,你会为情所困,做出错误的选择……可不管未来如何,只论当下,作为一个女人,哀家对你,羡慕至极。” 谢瑶错愕地睁圆双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权倾天下,翻云覆雨的太皇太后,竟然说羡慕她? “一个女人这一生想要拥有的,你已经全都有了。”太皇太后无力地笑道:“事到如今,哀家什么都做不了,也就只有祝你,盛宠不衰。还有,惜福吧……” 谢瑶怔怔地从泰安殿中出来,一路失神般回到禅心殿中,还未入内,远远便瞧见长廊上连绵的灯火,在春日的晚风中静静摇曳,好像在招手欢迎着回家的归人。 她心中一暖,默默的加快了脚步。 谢瑶一路步履生风,回到暖阁里,果然见到皇帝正捧着一卷书,斜斜倚在她坐惯的长榻上。他身前摆了张用膳的黑木长案,此时上面却是空荡荡的一片,显然地,他正在等她归来。 “外面冷不冷?”他放下书卷,向谢瑶伸出了手。 谢瑶解下沾着寒气的披风,然后乖乖地把双手送上。 皇帝把她柔软的双手包在手心里,揉了一揉,道:“今儿回来的倒是早。皇祖母好些了吗?” “嗯。”谢瑶应了一声,看着他灯火下的俊脸,一时之间还是找不回自己的魂魄。 她……难道……真的……喜欢他吗? 不想承认,不敢承认,可是,不得不承认。 不知是从什么开始,他早已融化了她的心…… “清让,”她忽然柔声唤他的名。 皇帝心中一软,深情地望着她。 谢瑶却避开他的注视,侧首靠在他怀里,低低道:“我想我是真的……” 爱你。 那两个字,就好像谢瑶最坚硬的保护壳。她迟迟说不出口,是怕把自己最柔软的那一面暴露出来。 “嗯?”皇帝耐心地微微挑眉,见她不说,也不着急,似是察觉了什么一般,轻轻地、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朕明白。”他将头慢慢地贴在她的头上,两人依偎在一起,好像在那一瞬间透过亲密的肌肤,心意相通。“朕都明白。” “朕的瑶瑶吃了很多苦,所以她把自己关在一间密不透风的密室里,独自承受着暗无天日的痛苦。” 说到这里,皇帝似乎轻轻的苦笑了一声。谢瑶心中的顾虑太多,他艰难的走出十步百步千步,方能靠近她一丝一毫的距离。 “但朕相信,总有一天,朕会让她打开心扉的。你说,是不是?” “嗯……”谢瑶靠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像是一个旁观者,“皇上这么好,她一定会的。” 谢瑶入宫数载,他们不知有多少个日子朝夕相伴。唯有这一次的甜言蜜语,谢瑶说的真心实意。 或许,她真的很幸运。能碰到这样一个人,明明有千万种选择,却唯独对她不离不弃。 作者有话要说:我爱皇上qaq不要跟我抢…… 第106章 第 106 章 太和十六年三月,太皇太后谢氏薨,时年五十岁,谥号文成皇后。 太皇太后临终时降下遗旨,并留下亲自书写的金册,安排好了自己的后事。遗旨上说,她死后逾月即行安葬。按山陵之制,务必俭约,其陵墓设施、棺椁修造,不必劳费。陵内不设明器,至于素帐、缦茵、瓷瓦之物,亦皆不置。 举朝上下皆称太皇太后贤德,一时之间,哀声遍野。 整个北朝的土地都染上了一层悲色。初春的花草迟迟没有开放,仿佛在为文成皇后这位一代传奇默哀。 被太皇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皇帝最为哀痛,太皇太后逝世后,五日内他滴水未进,一直在对祖母毁慕哀悼。 太皇太后死后不久,朝中立后、立太子呼声渐高。有人支持立长,有人则称二皇子有人君之表…… 谢瑶虽是二皇子的生母,可她听了这话都觉得好笑。她家小恒不过是个还不会说话的奶娃娃,能看出什么未来天子的模样? 她向皇帝问起,他也不避讳,就挑了几本折子递与她看。谢瑶接过一看,有个言官称二皇子出生之时神光照室,天地氛氲,和气充塞。二皇子洁白有异姿,襁褓岐嶷,长而弘裕仁孝,绰然有人君之表。 谢瑶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口水都喷在那奏折上。 皇帝责怪的看她一眼,谢瑶却很坦然,把那折子合起来丢到一边,道:“这种胡说八道的折子,皇上不看也罢!” 皇帝饶有兴趣道:“哦?你不觉得恒儿不同寻常吗?” “我的儿子,自然与众不同,不过肯定没这人说的这么邪乎。当初生恒儿时,我只知道一个‘疼’字,哪里见到有什么神光照室,天地……天地什么来着?” 谢瑶说着要再去拿那奏折瞧瞧,皇帝一把按住她的手,摇头道:“你啊……” 谢瑶吐吐舌头,道:“阿瑶说的可都是实话。况且这言官当时根本不在宫里,他这折子,纯属乱扯嘛。” 皇帝揉揉眉心,汗颜道:“传言皇祖母生于长安,有神光之异。朕出生时……”他没好意思说下去,只摆摆手道:“你不必如此认真,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好。” 她当然知道,这些传说不过是为了衬托统治者的伟大,由人们编造出来的。虽然是真相,却不可拆穿。这个时代奉行的是愚民政策,总归还是有人会相信这些鬼话。 皇帝睇她一眼,试探道:“看你的意思……是不想由恒儿做这个太子?” 谢瑶唇边绽起一丝微笑,“臣妾可还没活够呢。” 皇帝微微皱眉,沉思半晌,低声道:“鲜卑旧制,早该废除,只是现在恐怕还不是时候。看来立太子一事,只能往后拖一拖了……” 太皇太后刚走,此时的皇帝实在不适合为了一个妃子的性命,闹出什么大动作来。 如果不确定能够保住谢瑶的性命,皇帝不敢冒这个险。况且元恒如今还小,此事急不得,只有使用拖字诀。 于是等到朝臣们再次上书请立太子的时候,一向宽厚随和的皇帝突然大发雷霆,称自己正值壮年,无需早早定下太子人选,大袖一挥,将所有请立太子的奏章都扫下长案。 如今朝中再无太皇太后,皇帝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他说的这样斩钉截铁,一时之间,朝堂之上安静的针落可闻,没有一人敢站出来挑战天子之威。 此后不久,皇帝突然下诏,以孔子二十八世孙、鲁郡孔乘为崇圣大夫,给十户以供洒扫。 朝中纷纷揣度圣意,觉得皇帝似乎有意以汉人的礼法立长。想来也是,谢昭仪正得宠,皇帝定然舍不得爱妃性命。皇长子虽犯过大错,但他毕竟只是个孩子,当年不过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如今几年过去,也不曾听闻皇长子德行有失,他与皇帝毕竟是亲父子,说不定皇帝属意大皇子也说不定。 但就在大臣们准备拥立大皇子的时候,皇帝突然下旨,巡幸阴山行宫,似乎有意躲开此事。 为了避风头,皇帝这次不仅带了谢瑶一人,几乎是所有的后妃、皇弟都被他带上了。 当然,除了元谐。事情过去这么久,他仍抱病在家。起初他是真的病了,可等元谐的病好了,便是皇帝让他病了。 前段时间宫中的氛围太过压抑,这回能再出来走走,谢瑶胸中的抑郁之气一扫而空。 阴山位于洛阳之北,地处大草原。谢瑶和翁幼雪两个时不时一起跑一跑马,只觉天高云淡,神清气爽。 等跑累了,她们便回到宫人专门搭建的凉棚里歇息。翁幼雪羡慕地望着谢瑶道:“阿瑶,你的身材保持的可真好,穿骑装还是那么好看。我生完阿忻之后胖了好多呢。” “我看是你贪吃,嘴巴停不下来吧。”谢瑶看着翁幼雪手中的点心,取笑道。 翁幼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默了默,忽然想起什么,抱怨道:“这个南珍姐姐真是的,怎么越来越难请!” 提起魏南珍,谢瑶的笑容渐渐收起,轻叹道:“前段时间立太子之时闹得太凶,恐怕此时阿姐也是为难呢吧。” 翁幼雪愤愤不平道:“我就不明白那个林淑仪有什么好,阿姐为何对她那般好?她们不过是入宫之后认识的,哪里比的上咱们几个的交情。” 谢瑶摇摇头,轻声道:“缘深缘浅,又岂是由认识的早晚决定的。” 翁幼雪想了想,虽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点头,“唉,终究是回不去那个时候了。” 谢瑶伸出一根玉指,点了点翁幼雪的眉心,调笑道:“你这丫头,真是做了阿母的人了,怎的突然老气横秋起来。我可还年轻得很呢,不跟你这老人家玩儿了!”说着便跑了起来,翁幼雪追着她打闹,两个人玩的开心,却见翁幼雪突然笑容一僵,停下了动作,警惕地望着前方。 谢瑶亦恢复正行,问道:“怎么了?” 翁幼雪微微皱眉,厌恶道:“老七在前面呢。” 谢瑶浑身一僵,只觉身上如有一条阴冷的毒蛇爬过,缠的她喘不过气来。 翁幼雪口中的老七,正是当年在毒死谢瑶之前,侵犯她的北海王元详。 谢瑶转过身,就见元详鬼鬼祟祟的在前方打转,见她们都注意到他,便策马过来,嬉皮笑脸地道:“季豫给两位嫂嫂请安。” 翁幼雪也不知与元详有何不愉快的经历,没什么好脸色的说:“七弟不必多礼。” 元详却仍是笑吟吟地望着二人,目光大胆的在谢瑶脸上流连,“三嫂嫂季豫是见过的,至于这位嫂嫂……想来天下有这般容貌的,也就只有皇兄心尖儿上的莲昭仪了吧?今日有幸得以一见,嫂嫂当真不愧第一美人之名。” 谢瑶忍住内心的厌恶,虚以委蛇地笑道:“七弟谬赞了。” 元详笑道:“兄弟间常道皇兄视嫂嫂如珍宝,平日有甚么男人们在的场合,皇兄都不携后妃相伴,想来是怕嫂嫂容光过盛,引来某些宵小冒犯了嫂嫂。” 谢瑶心中冷笑,她不爱参加皇帝和他兄弟们的宴会,可不就是不乐意见到元详他们这些人?元详口中所指的兄弟们,应当就是指他自己和他一母同胞的兄长、四王元词了。这两人当真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论无耻下流,贪财好色都是一等一的下作。 他言语不敬,翁幼雪听了都生气,谢瑶却按住翁幼雪的手,浅浅笑道:“七弟真会说笑。天色不早,本宫也该回去了。”说罢对翁幼雪侧首道:“咱们明儿再来罢。” 翁幼雪怕再见到元详,就道:“明儿还是罢了,伏月到了,我得给阿忻赶两件衣裳。”说着便告退离去,步履匆匆。 她虽不曾挑明,可谢瑶如何看不出,翁幼雪这是恶心元详呢。不用说也知道,翁幼雪肯定被元详这个无耻之徒调戏过。 谢瑶并不留她,也不着急走,只是慢慢地走向棚子。元详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跟只粘人的苍蝇般紧追不舍,“那嫂嫂明日可还来顽?” 谢瑶莞尔道:“本宫难得出宫跑马,自然还是要来的。只可惜皇上政务繁忙,幼雪又被琐事缠身,本宫就要形单影只了。” 元详一听,心中大动,忙道:“嫂嫂说的这是哪里话,季豫不才,国家大事上帮不上皇兄,陪嫂嫂跑跑马,还是做得的。万望嫂嫂不嫌季豫无趣,千万不要推辞才好。” 谢瑶娇笑道:“七弟这般年轻俊秀的人物,怎的如此妄自菲薄?” 元详听见她娇软的笑声,只觉得整颗心都酥软起来,笑容满满的堆在脸上,显然大喜过望,“那嫂嫂这便是与季豫约好了?” 谢瑶却不说话,只是淡淡一笑,转身离去,把元详的魂儿都给勾跑了。 殊不知谢瑶想勾走的,却是他的命。 第107章 第 107 章 按照元详的预想,次日应该是个风和日丽、适合与佳人相约的好日子。却不想天降暴雨,整个草原都被黑沉沉的乌云笼罩。 元详狠狠的摔下帘子,骂骂咧咧地抱怨道:“什么鬼天气!”这样的天色,谢瑶想必不会出来骑马了! 眼看着到手的美人儿就这么飞了,元详哪里甘心?他在屋里打转儿,纠结了半晌,心一横,还是出了门。 看谢氏昨天那个风流模样,分明就是对他有意思,就算不能一起骑马,也能干点儿别的……元详越想心里越痒痒,皇帝今儿个一早就去阴山各部巡视了,根本不在行宫里,正好方便他行事。 元详一路风尘仆仆,兴奋的像个刚开荤的毛头小子,赶到谢瑶宫门口的时候,身上竟还带着雨珠。 当值的映雪见了他,吓了一大跳,吃惊道:“奴婢给北海王请安。七殿下怎么会到我们昭仪娘娘这里来?” 元详见映雪肤白胜雪,不由靠近她两步,轻笑道:“姑娘不必多礼。本王原本与娘娘约好了一道跑马,不想天公不作美,下起了这瓢泼大雨。本王担心这雷声会惊扰了昭仪娘娘,特意来向娘娘请安。” “这……”映雪迟疑道:“这恐怕不妥吧?我们主子正在午睡呢。” 元详这人也算个奇人,一听映雪这么一说,脑中便浮现出一副美人小睡,衣衫半解的香艳场面。他心中大动,忙拉扯着映雪道:“好姐姐,你便让我进去吧!你瞧我一路赶来,衣裳都湿了,你去给我煮杯热茶,拿身干净衣服可好?” 映雪还在犹豫,元详却已经失去了耐心,沉下脸道:“你可不要不识好歹,本王是皇上的亲弟弟,是皇子龙孙!本王要是染了风寒,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奴婢能够担待的起的?” 映雪被他吓住,慌慌张张道:“七殿下息怒,奴婢知错了……” “还不快去?”元详厉声呵道。 “是,奴婢这就去……”映雪匆匆离去,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溜烟跑的没影儿了。 元详大喜,大步流星地跨过门槛,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摸到了谢瑶的卧室。想来谢昭仪是个喜欢清静之人,屋内没有任何婢女当值,正好方便了元详行事。 元详原本还想着要在草原上与谢氏勾勾搭搭、暧昧上几日才能成就好事,没想到今儿竟是老天在帮他!只要他趁机强占了谢昭仪,以后还怕她不从吗? 元详越想越兴奋,他推开门扉,入目便是一张可容三四人翻滚的大床。原本屋内门窗紧闭,床前的玉绿色纱帐静静地垂落在那里。随着元详推门而入,纱帘随风舞动,隐约露出美人姣好的面容,若隐若现,使得元详心中犯痒,淫心大作。一时按捺不住,他竟直直冲了上去,压在谢瑶身上,胡乱扯开她的衣襟。 谢瑶半梦半醒间,下意识地抵抗,可是力气很小,反倒愈发撩拨出男人的兴致。谢瑶本就是在午睡,没有穿外袍,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中衣,转眼间就被元详撕扯下来,露出绣着莲花图样的肚兜…… 元详只觉眼前是一片腻人的白,女子似乎是玉做而成,身上无一处不是完美。他近乎膜拜地抚摸着她的玉臂,兴奋的身下高昂,一时忍不住,来不及褪下她衣裤,便先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耸动起来。 谁知就在这个当口,门口忽然传来响动。元详被人打断好事,自然恼怒至极。他只当是映雪取了衣物回来,不悦地抓起一个枕头就向门口丢去。 可令元详震惊不已的是,他看到的,是男人的衣袍。 他的视线顺着那双绣着繁复花纹的龙靴缓缓向上,从精致的衣摆,古朴的玉佩,胸口绣着象征着天子身份的九条金龙……到皇帝愠怒的脸。 元详还来不及从谢瑶身上下来,便见皇帝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闪身至元详面前,带着寒光的宝剑一闪,元详瞬间吓得腿软,竟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元详只有一个念头:皇帝真的要杀他! 在看到眼前不堪的一幕之时,皇帝的确有杀元详之心。他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当时的震惊!不,与其说是震惊,倒不如说是心碎…… 元谦本没有看到谢瑶的睡颜。他以为她是清醒着的,他好怕她是清醒着的!就像上一世一样,背着他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只要想到那一幕,皇帝便心如刀割!他甚至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他的身体里好像着了火,逆流的血液疯狂的逃窜,冲昏了他的头脑与所有的理智。有那一瞬间,他甚至有毁天灭地的冲动。 似乎让所有人陪葬,都不足以抚平他心中的愤怒,与……哀伤。 是的,哀伤。他气他恨她的背叛,可是更让皇帝难过的是,即使知道一切,对她,他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即使是心碎至死,他也不舍得伤害她半分。 皇帝将元详狠狠地丢出去,吩咐苍向明将他绑起来之后,他将宝剑随手一丢,无力地跪坐在谢瑶塌前。 这一系列的响动太大,谢瑶不免从睡梦中惊醒,一脸吃惊地望着坐在踏脚上的男人。 明明方才大动肝火,提剑杀人的是他,元谦却好像受了什么重伤一般,脸色苍白地倒在角落里。 谢瑶只能看到他疲倦的表情和悲伤的眼神,却看不透他千疮百孔的心。 “皇上?”她踩着鞋子从塌上下来,顺手抓过自己的中衣胡乱套上,关切地握住他的手臂,柔声道:“您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似是倦极,只是单手将她揽在怀里,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固执与霸道。 谢瑶顺从地靠在他怀中,如同一块温润的软玉,让人爱不释手。 他近乎贪婪地嗅着她发间的香气,她的身上永远带着淡淡的体香,似麝非麝,勾人心魂。 他已经将她锁了起来,锁在重重殿阁楼宇之中。可她就像是一朵初绽的莲花,香远益清,美名远播,采花人总是不问自来。他还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牢牢地将她保护起来,只为他一人盛开? “瑶瑶……”他疲倦地低下头,将脸埋在她温暖的怀抱里,不让她看到自己懦弱的表情。 “嗯,我在。”她顺势直起身子,安抚地抚摸着他墨色的长发,就像他无数次对她做过的那样。 “以后午歇的时候,多安排两个人守在门外。”皇帝低声道:“不然要是有像朕这样的登徒子,再轻薄于你该如何是好?” “皇上!”谢瑶嗔怪地推开他,星眸微瞪,“方才我还只当是做梦,原来当真是有人拉扯……” 皇帝似是不愿多提,淡淡一笑道:“朕看书看乏了,与你闹着玩儿的,还真的生气了?” 谢瑶摇摇头,温柔的看着皇帝,眸中柔情似水,似有千言万语。 皇帝这是……想要保护她啊。 他怕她知道自己险些被元详轻薄,心里会有负担。他怕她不小心泄露此事,坏了她自己的名声。他怕她有一点点的不顺心,所以愿意独自一人承担所有的焦虑、痛苦和折磨。 既然他想让她一无所知,那她就天真一次好了。 一场狂暴风雨过后,阴山草原恢复了往日的天朗气清。谢瑶仍时不时与翁幼雪相约跑马,只不过大草原上少了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元详心口被皇帝刺了一剑之后,虽说没有致死,却也与死人无异。不仅如此,他还被秘密的处以宫刑……这个元家的浪荡子,终于再也无法搜奇猎艳、骚扰女子了。 大仇得报,谢瑶自然痛快,只是心中快慰之余,谢瑶又不可避免的有一丝愧疚。这一次她本可以不必亲自出马,那样既能惩治元详,又可以保全自身。 只是她知道皇帝对她最为在乎,所以才不惜以自己为筹码。可她只想着让皇帝愠怒从而重罚元详,却没想过,皇帝会有多难受。 她就是仗着皇帝喜欢她,知道皇帝会纵容她,所以才会如此计划。 当谢瑶看到一向骄傲的皇帝,受伤的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守着她时,就算她的心肠是铁石做成的,也被他软化了。 以后,她再也不会这样,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不舍得伤害她半分,她又怎么能再让他担心难过…… 这回不仅元详,谢瑶身边的宫人也遭了秧。包括映雪在内,尽管她及时将北海王前来之事通知皇帝,算是将功补过,可还是因为将谢瑶独自丢下,被罚俸三月。其他的宫人亦罚俸三月。这自然是在谢瑶求情之下的结果,她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称她听到雨声心烦,才将所有人打发出去。 皇帝亦知她喜静,又怕事情闹大了惹人怀疑,这才答应轻罚下人,小惩示警。 罚俸对于宫中之人来说,的确算不得什么大事,左右谢瑶每回的赏赐,都要比内侍局那点可怜的俸禄多得多。 此事就算这般揭了过去,等伏月一过,七夕节将至,节日的气氛冲淡了一切,就再也没有人记得北海王受伤、莲昭仪宫人被罚俸这等琐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容默默:唉,好心疼我们黄桑!!来,黄桑,让作者菌抱抱~ 黄桑:(  ̄︿ ̄)︵θ︵才不要!朕只要我家瑶瑶! 容默默:黄桑你这样不好哒,会伤了很多少女粉的心~~~ 黄桑(纠结思考状):那……谁留言的话,朕就和谁握一下手好了【微笑。 容默默:(#‵′)靠!只是握手吗! 黄桑(笑容非常淡):朕砍老七竟然一剑没有砍死,正缺一人练剑…… 容默默(花容失色):黄桑!老奴先行告退!(男神福利什么的,还是下次再争取吧~~) 第108章 第 108 章 自打太皇太后薨逝之后,宫中的气氛一直较为紧张。如今好容易能到行宫松快一下,众人都压抑着面上的喜色,动作麻利、脚步轻松地准备即将到来的七夕节。 国丧期间,自然不可宴饮,但做做花灯、在河边点灯祈福还是允许的。 七夕这日,上到有品级的妃嫔,下至卑微的洒扫宫女,无一不将早早准备好的精致素服穿在身上。只有一人无心打扮,那就是忧心忡忡的魏南珍。 魏南珍虽没有儿子,但每回朝堂上有什么请立太子的声音,魏南珍都会担惊受怕,夜不能寐。谁叫当今圣上只有两个皇子,而这两个皇子的生母林淑仪和谢瑶,恰巧都是她的好姐妹。 无论是谢瑶还是林氏,魏南珍都不想失去。魏南珍明白,立太子是一件大事,是不能由她的心意所决定的大事。可就算如此,魏南珍还是纠结,还是不安,甚至还有一丝……愧疚。 只有她自己知道,午夜梦回之时,她心里也会有所偏袒,希望活下来的那一个人,是林氏。 她自感愧对谢瑶,故而近来愈发频繁地避开她。女子们都聚在河边放灯,唯有她提着素白的花灯,远远地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 魏南珍缓缓放下花灯,眉目哀愁,“世上若当真有神灵,愿神灵保佑,让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她话音刚落,忽听身后传来枝桠轻响。魏南珍心中咯噔一声,惊慌起身,却因起的太急,差点掉入水中。 来人下意识地伸手扶了她一把,询问道:“你没事吧?” 魏南珍战战兢兢地低下头,一颗心仍旧砰砰乱跳,“多谢皇上关心,臣妾无碍。” 皇帝微微颔首,淡淡地道:“那就好。”说罢就要转身离去。 魏南珍看着皇帝的背影,犹豫了一瞬,还是张口叫道:“皇上!” 与文昭仪李氏、罗容华她们不同,皇帝对这个文文静静的魏南珍印象还不错,起码看在谢瑶的面子上,对她并不反感。他对魏南珍,自然多了一分耐心,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有话直说。 魏南珍此时已经反映过来,皇帝手上也提着一盏灯,显然是想避开众人,偷偷许愿的,却不想在此处撞见了她。她与皇帝单独说话的机会不多,不把握住时机,下一次可就难了。 魏南珍鼓足勇气,咬咬牙,抬起头道:“臣妾斗胆,想请问皇上……” 皇帝看着她艰难的样子,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冷声打断道:“既然你知道这是不该问的,就不要过问。朕看在莲昭仪的面子上,这一次不与你追究。” 魏南珍如何不知皇帝为了立太子之事曾经大发雷霆,若她这话问出了口,皇帝为了前后立场一致,是一定要罚她的。也是,是她太傻了,她并不得宠,与皇上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凭什么指望皇上会与她说心里话? 她只是心里不安,想图个安宁罢了……哪怕得不到任何结果,起码,她想做些什么。 “多谢皇上开恩。”魏南珍双腿一软,郑重地跪下向皇帝磕头。 皇帝淡淡地“嗯”了一声,抬脚正要走,却听魏南珍恭声道:“臣妾告退。” 皇帝动作一滞,颔首道:“退下吧。” 等魏南珍离去,皇帝才举起手中的花灯,小心翼翼地放入水中。 每个人都有秘密,如魏南珍的心事,如皇帝的心愿。 他的心愿,皇帝不敢给任何人看,即使亲密如谢瑶。 看着那盏有些粗糙的宫灯渐渐飘远后,皇帝转过身,正要走,却同样遇到了出乎意料的一个人。 “皇上!”那女子一脸惊喜地迎上来,欢喜地拉住皇帝宽大的衣摆。“皇上,您终于来看阿云了!阿云好想您……” 皇帝皱眉道:“怎么是你?” 高寄云笑吟吟道:“皇上莫拿阿云开玩笑了,皇上专程来阴山,不就是来看嫔妾的吗?嫔妾知道,皇上心里一刻都没忘记过阿云……” 皇帝厌恶地抽出手,拂袖正要离去,不妨高寄云猛地跪倒在地,大胆地抱住他的双腿。皇帝这回是当真有些生气了,冷声道:“放手。” 高寄云像是没听到一般,仍旧自顾道:“皇上,您向来最宠爱阿云,若不是谢瑶那个……” 侮辱的话语还没说出口,皇帝已经迈步向前,任由高寄云狼狈地匍匐在地。 高寄云仰起头看向面前高高在上如天神一般的男人,只见皇帝回过头,冷若寒冰地道:“够了。你没有资格提起她。” 高寄云只觉得自己满怀期待的心一点一点地陷进不知尽头的泥淖中,她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被无穷无尽的黑暗吞噬,永远都爬不出那个巨大的深渊。 “为什么……”她忽然哭了起来,“皇上,你看看嫔妾,你看看我啊!”她抚摸着自己的脸,抚摸着柔软的身躯,哭诉道:“我没有她美吗?可是,就算往日我不及谢瑶娇媚,可我今日,今日已经穿了她的衣裳,模仿她的打扮了呀!” 皇帝这才发现,难怪他觉得今日高氏的打扮有些眼熟。他兴致缺缺,不耐道:“你何须再耍这些无用的花样?”原本好好的在阴山行宫终老,本应是高寄云最好的结局。 可她偏偏,不甘落寞。 “皇上……”高寄云仍在嘤嘤地哭泣,“阿云若不试过,又怎知无用,怎知挽回不了皇上的心!” “你错了。”皇帝斩钉截铁地道。 高寄云愣住,呆呆地望着他。 “你从来没有得到过朕的心。朕从未对你上心。”皇帝淡淡地陈述这一事实。 高寄云满面震惊,不可置信地道:“不……皇上你是骗我的,你是骗我的对不对……过去您明明……” “朕只是想确认,当初是不是你和苏重联手,害得瑶瑶无子。”皇帝冷声道:“朕在你出手之前阻拦于你,没想到你还是不知悔改。” 黑沉沉的夜空下,高寄云的脸色刹那间跟纸一样白,她惊恐地倒吸一口凉气,“那东西……?”她像是被陡然风干的枯枝落叶,整个人变得毫无生气,“她凭什么值得皇上……对她如此……” 惊慌中的高寄云,没有注意到,皇帝用的是“当初”二字。 没错,早在谢瑶进宫之前,皇帝便对高寄云有所怀疑。为了避免悲剧重演,他亲自去过高寄云宫里调查过几次,并暗中断绝了那药物的来源。本以为她受到惊吓,从此会安分守己,却没想到后来的高寄云反倒变本加厉…… 果然,谢瑶说的对,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心慈手软。 对他来说,凡是伤害谢瑶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皇帝走了。而这一次,高寄云再也无力挽回。 回到寝宫后,皇帝立即下旨,将高氏禁足于其寝宫内,终生不得外出。诚实战战兢兢地去颁旨,却得知高寄云一回来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怎么叫都不出来。宫人们进去一看,才发现她不知从何处寻来一尺白绫,将自己吊死了。 谢瑶听说消息的时候,眉头轻轻一挑,若所有思地看向皇帝。 皇帝被她看得怪不自在的,转过身去逗弄儿子。 谢瑶懒懒地躺在床上,看着他可靠的背影,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忽然静止,她感到非常非常的安心。 “瑶瑶,”皇帝抱着手舞足蹈的小肉球儿转过身,把儿子搁到她身上。谢瑶连忙一把搂住元恒,生怕他一不小心翻身栽下去。 “嗯?” 皇帝道:“行宫里接连出事,兴致也都败了。朕怕下人们风言风语,吓到恒儿。” 谢瑶不假思索地说:“要回宫了吗?我没什么意见。” 皇帝颇为苦恼的样子,“朕知道你不想回去……” 谁知谢瑶却摇了摇头,对他展颜一笑,“不会啊。洛阳皇宫就像一个精美的牢笼,可是那里,也是我的家。” 皇帝的表情微微一凝,而后慢慢化开,神色温柔,“好,我们回家。” 宫人们早已习惯了主子们突如其来的命令,皇帝要他们来,他们就收拾铺盖,皇帝要他们走,他们就打包启程,一刻也不敢耽误。 离开阴山行宫,只是觉得晦气,他们原本并不急着赶回京城。谁知行至半路,洛阳突然传来加急信件,不是军务,不是朝政,而是一封来自谢府的家书。 谢瑶一看这架势,心中便是一沉,暗道不好。果然收到信时,只见上面写着家中老人病危,万望昭仪娘娘回府省亲。 谢瑶只觉眼前一花,闪的她头晕目眩,连手中一张薄薄的信纸都握不住。皇帝慌忙扶住她,目光扫过那张信笺,一时也不知如何劝她是好,只得紧紧握住谢瑶的手,低声道:“放心吧,朕会派最好的太医到你家中,一定不会有事。” 谢瑶点点头,恍然间忽然明白了魏南珍的感受。 她家中直系、请得动她这位昭仪娘娘探亲的老人只有两位,就是她的祖母高氏和祖父谢沛。于私心来说,祖父与她感情深厚,与祖母却有颇多恩怨,她自然不希望出事的是祖父。可这样一来,就好像是在盼着祖母死…… 于情于理,这都是一种非常不好的念头,可是毕竟亲疏有别,这种想法就像疯狂的野草,越是拼命压制,越是疯长。 所以,正是因为理解,她不会责怪魏南珍。只要魏南珍不做出任何伤害谢瑶的事,谢瑶就只会如魏南珍对她一般,疏远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刚考完试,本来喜气洋洋,结果被恐怖分子的新闻吓了一跳。。唉~~ 第109章 第 109 章 新秋似火,饶是马车里放了盆珍贵的冰,有婢女一刻不停地扇着凉风,身着宽袍大袖的谢瑶还是出了一头细密的汗珠,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 映雪拧了帕子过来,却是皇帝伸手接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擦拭起来。他宽慰道:“瑶瑶且不必心急,你祖母久病,凶险多次,不是都挺过来了?这回也定会安然无恙。” 谢瑶摇摇头,低声道:“我……我是担心大父。他年纪大了,听说这回被祖母的情况骇住,不知能不能受得住……” 皇帝道:“放心,朕已经派了最好的太医过去,还在民间悬赏招募神医,务必要医治好你的家人。” 见谢瑶心不在焉的点头,皇帝添了句,“听说上次救朕的那个神医,正好游历至京城,朕已派人送他到谢府。” “什么?”谢瑶吃惊不已,不免反应过激。见皇帝奇怪地将她望着,谢瑶连忙收敛惊色,掩饰道:“竟然这么巧……不过民间的大夫怎么比得上宫中的太医呢?还是由太医医治较为妥当。” 皇帝颔首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他握住她的手,通过手心的温暖给她定心,“别担心,等到了京城,你不必回宫,朕直接送你去谢府。” 马车内的宫人听了,都是暗暗吃惊。历来皇帝从行宫回京,哪有直接去臣子家的道理。皇上对昭仪娘娘,果然宠爱非常。 谢瑶却不以为意,人为什么喜欢权力,不就是想要打破常规,成为特权阶级,随心所欲地活着吗?就像有钱就要花出去一样,花出去的钱才叫真金白银。在合理范围内使用特权,是她努力多年应得的。 当然,皇帝对她有多好,谢瑶心中有数。正因如此,她决不能再让慕峥的出现,伤害到皇帝一丝一毫…… 在驿站休整的时候,谢瑶避开皇帝,暗暗吩咐映霜,派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提前将慕峥赶走。 映霜办好谢瑶交待好的事情,回来后什么都不说,只是暗暗向谢瑶点头。谢瑶会意,放心继续赶路。 等他们风尘仆仆地赶回京城,皇帝果然吩咐车队直接去了谢府。为了加快速度,皇帝让大队人马随后,只有御驾率先抵达洛阳。 原本谢瑶想自己先回来,皇帝不依,非要陪她,谢瑶推辞不过,只得依他。 谁知到了谢府门口,皇帝仍不还宫,扶她下了马车,自己也跟了进来。这回连谢瑶也惊讶道:“皇上,您不回宫歇息吗?” “朕不累。”皇帝坚定道:“你的亲人就是朕的亲人,朕理应同你一并探望。” 谢瑶拗不过他,想着慕峥已然被人撵走,也便不再多拦,与皇帝并肩向府内走去。 原本昭仪回府省亲,理应以大礼相迎,但府中主人病危,不宜兴师动众,谢瑶早已吩咐下来,一切从简。加上谢府老宅之人不知皇帝亦亲临阳夏,场面的确不大,正合了二人的心意。 一路穿花拂柳,行至主人家所居的内殿,还未跨进门槛儿,远远便闻到一股子药味儿。谢瑶拦住皇帝,劝说道:“皇上乃是九五之尊,莫要过了病气才好。” 皇帝正要开口反驳,谢瑶快语道:“阿瑶知道皇上疼惜臣妾,只是阿瑶不想背负太多没必要的骂名。皇上只当爱护臣妾,就不要进去了!” 谢府的老太太病了,根本不值得皇帝亲自来探。皇帝亲临谢府,于臣子而言已经是天大的荣耀。皇帝见她坚持,也不再勉强,目送着谢瑶入内,转而去向太医问话。 谢瑶一进屋,眉头便是情不自禁地一皱,张口便对引路的婢女低声呵斥道:“怎的药味儿这样重?也不知透透气。” 那婢女是高氏屋里的人,在府内的地位想来不低,面对谢瑶却是极其的低声下气,不敢有一丝矜骄,“昭仪娘娘恕罪,神医给老太太开了药浴的方子,味道极重,又不好时时通风,这才积了味道。” 谢瑶敏感地眉梢轻挑,盯住那婢子,重复道:“神医?” “是呀,就是皇上派人请来的神医……”提起那人,婢子双颊微红,有些小女儿做派。 不及谢瑶追问,内屋的帘子自内打开,一个清瘦的男子走了出来,见到谢瑶,二人同时一怔。 谢瑶吃惊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相比于谢瑶的惊慌,慕峥从从容容地施礼道:“夫人……不,昭仪娘娘长乐无极。” 谢瑶按捺住把映霜抓来拷问的冲动,凝神望向慕峥,平静的声线中带着压抑的轻颤,“起来吧。” “谢娘娘。”慕峥抬首,温声道:“娘娘似乎不想见到在下?” “本宫只是意外罢了,没想到会这样巧。”谢瑶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姑娘,事情不可能这样巧。慕峥真的只是恰巧游历至阳夏,被朝廷的人发现了?看慕峥的态度,绝非如此…… 慕峥浅浅一笑,和声细语道:“上回与娘娘匆匆一别,不知圣上与娘娘贵体可否安好。直至如今,小僧方才放下心来。” “劳你挂念。”谢瑶无意与他叙旧,直接了断地道:“本宫的祖母状况如何?” 慕峥诚实地回答,“恕小僧无能,老太君的肾脏已经全然衰竭,回天乏术了。” 连慕峥都这样说,看来高氏这一回果真病的不轻。想来也是,若不是情况危急,谢府也不会派人报信。 “那我祖父如何?”听闻噩耗,谢瑶并无过多惊讶,冷静地追问。毕竟在她心里,谢沛更为重要。 谁知慕峥竟道:“老爷子的情况也不大乐观。之前的太医请平安脉时,并未发现他心室堵塞,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谢瑶心底一沉,轻轻咬唇道:“本宫先去探望祖母。两位老人家……尤其是本宫的大父,劳你照料。” 原本谢瑶想赶紧把慕峥给打发走,可照他所说,谢沛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慕峥医术了得,谢瑶是知道的,她唯恐耽误了谢沛的医治,只得暂时将慕峥留下。她可不敢拿祖父的性命开玩笑。 谢瑶入内探望高氏时,老太太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不大认得人了。谢瑶坐在高氏床边,脑中一片混乱,已然出神。她在想,既然皇帝的人找到了慕峥,那么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救他的人就是慕峥? 皇帝把慕峥送到谢府来,是有意为之,还是毫不知情? 谢瑶连日赶路,浑身都好像散架了一般。原本心中有一根弦紧绷着,只想着快些回京,回京了就好了,倒不觉着什么。可这时候突然坐了下来,只觉全身酸软,疲倦不已。 她忽然感觉很累,不想再去猜皇帝的心思。想通之后,谢瑶站起身,吩咐下人带她去皇帝歇脚之处。 谢瑶走进花厅之时,皇帝诧异地放下手中的茶碗,抬头望向她道:“怎的这样快就出来了?” “臣妾有几句话想问太医。”碍于有外人在,谢瑶按捺住冲动,先问那几名问诊的太医高氏与谢沛的状况,果然与慕峥所言一致,看来慕峥并未用言语诳她。 “臣妾还有几句话想问皇上。”谢瑶看了那些太医一眼,低声道。 皇帝会意,扬声道:“你们都先下去罢,好生照料谢家二老。” 天子不怒自威,几个太医战战兢兢地答应下来,躬身退下。 闲杂人等退了出去,谢瑶这才坐到皇帝身边,勾住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皇帝低眸看她的脸,低低地笑,“累了?” 谢瑶点点头,用力吸了吸皇帝身上的味道,故意说:“皇上好臭,快回去洗洗。” 皇帝低下头闻了闻,却不觉得有什么异味,知她是在撒娇,也不点破,只是顺着她说:“嗯……你和朕一并回宫,还是留下住几日?” 她歪头想了想,故意说:“好久没回老宅了,我想在家里多住几日。” 谢瑶盯着皇帝的眼睛,只见他毫不迟疑地应允道:“也好,老爷子病了,你回宫去也是心神不宁。朕过几天来接你。” 谢瑶见状心中一松,看来皇帝还不知道慕峥的事,想来只是把他当做平常的游僧。 这样,她就多了几日的时间打发走慕峥。 送走皇帝后,谢瑶来到谢沛房中,探望病中的祖父。两年多不见,谢沛好像老了十岁一般,皮肤黑红,满脸褶皱,有气无力地躺在那里。 见到谢瑶,谢沛执意起身,想要行礼。谢瑶慌忙按住老人家,求了又求,才教谢沛消停下来。 谢瑶心酸道:“阿瑶不孝,不能时时在大父身侧照料,大父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谢沛沉声道:“让昭仪娘娘担忧,是微臣的罪过……” 说着说着,谢沛竟然流下泪来,“娘娘恕罪,微臣派人请娘娘回来,是怕……是怕再也见不到小孙女了呀!” 看着祖父老泪纵横的样子,谢瑶心底酸涩,亦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她握住老人如树皮一般干枯粗糙的手,坚定道:“大父,您一定会好起来的,阿瑶还想和您一起下地干农活呢!” 谢沛哭着哭着,听她这样一说,禁不住咧嘴一笑,“乖孙女,你终于愿意跟大父一起种地了?” 谢瑶不由破涕为笑,连连点头。谢沛欣慰道:“好孩子……只是,大父老了,再也干不动农活儿了。” 谢瑶闻言又是伤感不已。 “你要记得,天下有许许多多大父这般年纪的人,还在田间辛苦劳作。”谢沛语重心长地道:“皇上乃是仁君,你长伴君侧,也要时刻心系百姓,辅佐皇上。” 谢沛用的是“辅佐”二字,分量极重,想来从未将女子看轻。谢瑶走了心,郑重应下。谢沛满意地点头,又道:“皇上送来的太医,医术都极其高明,尤其是那位慕神医,年纪轻轻,却医术了得。我晕死过来那一回,若不是有他,只怕今日你我祖孙已不得相见。听闻他还曾救过皇上……阿瑶啊,咱们不能亏待了人家。” 谢沛与人为善,看来对慕峥打心眼里感激。谢瑶轻叹一声,承诺道:“大父放心,若他能医治好您的病,阿瑶必会重赏于他。” 可谢瑶的赏赐于慕峥而言,无异于催命符。原本上回慕峥若是悄无声息地就此在人间蒸发,便再无后患。可他偏偏来到洛阳,走入皇帝的视线…… 她究竟该怎么对待他?皇帝已经回京,她现在把慕峥送走,也已经来不及了…… 第110章 第110章 天色渐暗,谢瑶从祖父屋中告退出来,回到自己在老宅的闺房。哺食自是没心思用的,她挥退下人,一个人躺在儿时睡过的大床上,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边的云彩,眼看着夕阳将棉花似的云朵儿染红,然后再看着那抹娇媚的艳红逐渐褪去,再无颜色。好像女人的一生,最美的年华是那样短暂。 谢瑶安静地思考着对策。 如今再把慕峥偷偷送走已是来不及了,谢沛的病也离不开慕峥。 在无法让慕峥消失的前提下,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两条路,其一,与慕峥划清界限,向皇帝表明她的清白。但若这样,皇帝很有可能就会怀疑她的身份……一个重生而来的人,很自然地就会怀疑身边有与他状况相似之人。 其二,与慕峥正常接触,不避讳皇帝。皇帝拥有前世的记忆,若是知道她与慕峥有交集,定然会很生气。可若是这样,皇帝应该就不会怀疑她的身份了…… 事已至此,根本就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选择。 谢瑶在心里反复考量着,究竟是皇帝吃醋生气可怕,还是知道她重生身份的后果更严重? 其实以皇帝宽容大度的性子,就算知道了她的秘密,也不会与她多做计较。可谢瑶怕的是,随着时间流逝,皇帝的宠爱与傍晚的霞光一般逐渐逝去。帝王本性多疑,一旦到了那个时候,皇帝就会怀疑她的每一个不经意的举动,是不是都带着精密的算计…… 谢瑶知道皇帝对她好,对她非常非常包容,可她并不想用这么大的事情来证明皇帝有多爱她,没有那个必要。 眼下她知道皇帝的秘密,元谦却不知道她的,这样的处境对她最为有利,也不会伤害他们之间的感情。 打定主意之后,谢瑶长长地松了口气,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次日醒来,谢瑶想要起身,却发觉自己浑身酸痛,力气尽失,只得唤了婢女进来帮忙。映雪一边扶起她,一面念叨,“主子这是赶路累坏了,您才诞下小皇子没几个月呢,身子又单薄,哪里受得住这份苦。奴婢这就去找大夫……” 谢瑶身上酸痛,有经验的大夫给她扎个几针就好了。她不是个固执的人,不舒服就要寻医问药,谢瑶并不反对。只是她怕映雪去找慕峥…… 谢瑶伸手正要拦她,却扑了个空。本想开口再叫,樱唇方启,脑中忽然想到昨日的决定,便又把话咽了回去。 映雪出门后,谢瑶靠坐在床上,映霜替她净了脸,用了杯温度适宜的蜂蜜水。没过多久,映雪便领来一人,一身白衣,身姿清隽,果然是慕峥。慕峥救过皇帝,又稳定住了老太爷的病情,在众人眼中早已是超越太医的神医。映雪关心谢瑶,为她请来最好的大夫并不奇怪。 谢瑶闭上眼睛,并不看他,只是伸出雪白的皓腕。慕峥隔着帕子替她诊了脉,又看了看她脸色,转身提笔开了付方子,又从随身的药箱中取出金针,过火消毒后为谢瑶施针。 没过多久,慕峥便收回手,轻声道:“好了。昭仪娘娘操劳过度,体力不支,还要多多注意休息才是。” 谢瑶抬眸,极淡地应了一声,“嗯。” 谢瑶对他冷淡,带着上位者的矜骄,慕峥也不羞恼,仍旧是一派淡定从容的模样。 慕峥告退后,下去将熬药的法子交待给映雪。映雪喜滋滋地回来,看着已经起身的谢瑶,赞赏道:“这个慕公子还真是厉害,年纪轻轻,便已有神医之名,也有神医之实。” 映霜含笑打趣道:“怎的,这就动心了?你放心,慕公子只是俗家弟子,可以娶亲的!” “你胡说什么!”映雪恼怒地瞪起了眼,见映霜还笑,她垂下头,自卑地感叹道:“慕公子哪里看得上我这样的小人物?” 映霜正要安慰映雪,却听谢瑶淡淡地道:“映雪,你若对慕峥有意,本宫可以将你许配给他。只是下次,不许再找他过来替本宫诊脉。” 就算是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也不能做的太过。不然皇帝就算不对她起疑,也会因妒生怨。 映雪正要问为何,谢瑶已经做出回答,“他毕竟是异姓男子,年纪又轻,若常与我们来往,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映雪如醍醐灌顶一般,慌忙跪下请罪。她并不傻,一点就明白,谢瑶如今独承圣宠,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若有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此事的确是她莽撞了。 “起来吧。”谢瑶淡然道:“长了记性便好了。以后夸奖慕峥的话,也不要在外人面前多说。咱们什么都不做,尚且有人栽赃陷害,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出了事,本宫可保不住你。” 映雪连连磕头称是,这才敢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跟在谢瑶身后。 谢瑶去高氏那里转了一圈,高氏还是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状态。有时她清醒过来,就给谢瑶请安赔罪。有时她神志不清,就声嘶力竭地大骂,或者念叨孙子的名字。 谢瑶就问在旁侍疾的婶婶袁氏,“阿瑜人呢?” 袁氏当年得了谢瑶提点,回到乡下老宅侍奉公婆,境况果然好了起来。现如今谢瑶身份贵重,袁氏更是对她百般巴结,半点没有做长辈的样子,卑躬屈膝地道:“回昭仪娘娘的话儿,老太太清醒时曾经嘱咐过,莫要耽误了阿瑜读书,不让我们告诉他老太太病重的事情。” “胡闹。”谢瑶微微皱眉道:“老太太糊涂了,你们也糊涂了不成?阿瑜从小最得祖母疼爱,我这个孙女都能回来,还叫不得阿瑜?” 袁氏支支吾吾了半天,迟疑道:“可阿瑜正是要被举官的关键时期……” “糊涂!”谢瑶摇头叹道:“阿璋那个样子,必定难以为官,阿瑜就是本宫最亲的弟弟。他的前程,本宫能不替他考虑?靠着二叔过去那点儿人脉,能给阿瑜举个什么好位子坐?更遑论皇上有意效仿汉人制度,若祖母去世,阿瑜就要守孝。若是糟蹋了阿瑜的名声,阿瑜还做的上孝廉吗?” 袁氏心中大骇,慌慌张张地爬起来道:“娘娘说的极是,是我无知愚钝,这就派人去通知阿瑜回来!” 谢瑜得了消息,立即便从学中告假,快马加鞭地赶回阳夏。谢瑶有两三年未见过这个堂弟了,如今一见,只觉他长高了不少,已是出落成少年的模样。见谢瑜气质不凡,进退有度,想来便是一个可用之人。这回回宫后,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启用他才行。 谢瑜赶回来之后不到半天,高氏便不行了。似是见到了孙子,高氏再无遗憾,当晚撒手人寰。谢瑜痛哭失声,而谢瑶见到祖父孤鸟守林一般扶着老妻棺木的样子,心中亦不好受,不禁落下泪来。 谢家老太太仙逝的消息刚传出去,宫里便来人传话,道是皇帝即将过府祭奠高氏,然后接昭仪娘娘回宫。 不想谢瑶由于连续多日未曾安眠,忧思过虑,竟在灵堂上晕倒。 情急之下,慕峥顾不得避嫌,上前为谢瑶诊脉。放下谢瑶的手腕后,慕峥未有丝毫犹豫,一把将谢瑶打横抱起,向隔壁的暖阁走去。 谁知好巧不巧,御驾偏偏在这个时候驾临。慕峥怀抱着谢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地杵在那里。 皇帝走进院内,见到慕峥,倒很镇定,只是脚步沉重,脸色铁青地走到慕峥面前,从他怀中抢也似的抱过谢瑶,沉声问道:“昭仪怎么了?” “回皇上,”慕峥仍是不卑不亢,言语间却不自觉的带了一分焦急之意,“昭仪娘娘气血不足,体内虚寒,恐是难产留下了病根……加上连日赶路,又照料二老,不得安寝……” 皇帝咬牙道:“你可有法子医治?” 见慕峥点头,皇帝骇人的面色却并未有半分缓和。他将谢瑶抱紧,在下人的引路之下向谢瑶的房间走去。 皇帝将谢瑶轻轻放到塌上之后,眼看着慕峥为谢瑶诊了脉、施了针,映雪又喂她服了碗药。直到慕峥查看谢瑶状况,说她已无大碍,只是睡着,皇帝悬着的心才将将放了下来。 谢瑶的情况暂时稳定之后,有些账,他便要算清楚了。 隔壁的房间里,皇帝高坐主位之上,手执一盏温茶。慕峥笔直地跪在下首,双眸恭敬地垂下,却丝毫不见奴颜媚骨。 皇帝手中的茶,原本是热的。透过袅袅白色的暖雾,元谦恍然间感觉自己回到了那个再也不愿意回想起的时刻…… 他从皇妹那里得知谢瑶与人私通不说,还将情郎假扮成宦官,光明正大的养在自己宫中。 元谦那时候忙于备战,去她宫中的次数是少了些,可也曾与慕峥擦肩。他当时还同谢瑶玩笑般说起,这个慕峥看起来不似寻常,做了宦官可惜了。后来想想,他是多么荒谬可笑,竟然为自己的情敌说话。 得知此事后,皇帝自然震惊不已。但他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惩罚谢瑶不是废后,而是抓住慕峥。 那个时候,慕峥便是如今日一般,笔直地跪在皇帝面前。那堂堂正正的模样,好像在这场感情里错的不是他,而是皇帝。 慕峥当时的态度,着实刺痛了皇帝的心。因为皇帝清楚的知道,谢瑶并不爱他。就算他是九五之尊,或许在她的心里,他尚不及一个慕峥…… 第111章 第111章 皇帝手中的茶,渐渐的凉了。他仍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即使不言不语,也散发着强大的气场,不怒而自威。 跪了不知多久的慕峥,此时并不好受。他连日以来照料谢家二老,几乎没有合过眼睛。跪的时候久了,难免体力不支,意识逐渐开始混沌,背却挺得僵直。 屋内是久久的沉默,久到慕峥以为皇帝不会开口的时候,只听上首尊贵的男人低声问:“是你救了朕?” 慕峥一直在逼着自己聚精会神,若不是他听得认真,恍惚间他还以为刚才的那一句问话只是他的幻觉。 “是。”他不卑不亢地答道。 皇帝微微颔首,又道:“你还替谢老太太、老太爷诊治,朕……应该赏你。” 慕峥一直低着头,此时却颇为意外的抬眸,不自觉地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亦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朕要……赐你一死!” 那个“死”字压的极重,仿佛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慕峥闻言却并无太多惊讶,他甚至都不问一句原因,只是对着这位愠怒中的天子深深一拜。 皇帝只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堵的他喘不过气来,明明他想要的不是这样,他想看慕峥慌张的样子,他想让慕峥求他饶了他的命,他想……他想知道他的瑶瑶与眼前的这个男人,并无丝毫瓜葛,也永远都不会有。 “你为何不问朕理由?为何不向朕求饶?”皇帝低低地道。 慕峥淡笑道:“因为小僧知道,皇上并不会当真杀我。皇上乃是仁君,不会滥杀无辜。” “无辜?你当真无辜吗?”皇帝冷笑道:“当初昭仪已经打发走了你,前些日子她又安排人手送你离京,你为何执意要来洛阳,为何执意要来谢府?” “皇上竟然都知道。”慕峥颇为意外,却仍能理智地反问,“那么皇上又是为何明知我的目的,却仍让在下接近昭仪娘娘呢?” 除了在谢瑶面前之外,皇帝从未如此吃瘪过,竟被慕峥一句话堵的哑口无言。 慕峥从从容容,却咄咄逼人地道:“皇上还是不信任昭仪娘娘啊……” “你住嘴!”皇帝猛地站起身,正要发作,多年来良好的修为及时制止了他。皇帝紧握扶手,冷冷道:“一个将死之人,朕与你多说无益。” 慕峥悠悠道:“皇上若杀了小僧这个有功之人,不说天下人会如何想皇上,皇上您说,昭仪娘娘会怎么想呢?” 天子是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不假,可若皇帝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如何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想要效仿汉人的是他,像野蛮人一样滥杀无辜的也是他,那皇帝的汉化改革还怎么继续下去? 最重要的是,谢瑶……谢瑶会怎么想他? 她本就隐隐对他有一丝惧怕,两人朝夕相处,好容易才让她逐渐卸下心防,他又怎能让此事将他们的关系降至冰点? 皇帝冷静下来想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生气。明明当初得知慕峥出现之时,他便可以悄悄处理了慕峥。可是为了试探谢瑶的反应,他把慕峥留了下来,还给他们相处的机会…… 根据探子的回报,谢瑶并不排斥与慕峥的接触,但也未曾有过任何亲密之举,他本应该心满意足,就此罢手的…… 但就在看到慕峥怀抱着谢瑶的那一刻,皇帝的情绪禁不住爆发了。他终究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看到心爱的女人在别的男人怀中,怎么能让他不恨的发狂…… 这一盘棋中,皇帝可谓算无遗策,可他唯独算漏了一点,那就是他自己的心。 他强大,他自信,他以为自己可以冷静的运筹帷幄,却没有料到,他会嫉妒至此。 吃醋?那是小女子行径,一点都不该是君王所为……皇帝一直这样想,也坚信自己不会在意,却没想到他错的彻底。 又是一阵久久的沉默。 外头此起彼伏的哭声渐渐弱了。皇帝出神许久,神思不属地说:“你既自称小僧,为何不剃了这一头烦恼丝?” 慕峥一愣,隐约猜到些什么,脱口道:“不可……慕峥乃是家中独子,因幼时得大师谶语,故入瑶光寺为俗家弟子,并无剃度之意。” 皇帝冷冷一笑,淡漠中亦有一种别样的风采,“你说朕是仁君,那朕就给你三个选择。” 慕峥静静聆听着,这番即将决定他命运的言语。 “一,剃度为僧。二,你若想见昭仪,可以,朕的紫宸宫中,正缺一名伶俐的小宦官服侍笔墨。” “至于三……”皇帝微微一笑,并没有点破,慕峥却早已心领神会。无非就是一个死字。 一般的男人,为了自尊都绝对不会选二。为了一个不可能得到的女子选择去死,更是荒谬。皇帝笃定,慕峥会选择皈依佛门。 谁知慕峥却道:“多谢皇上,慕峥不才,愿伺候皇上笔墨。” 皇帝大惊,心跳如擂鼓,几乎震的他喘不过气来,“你……说什么?” 慕峥沉默片刻,道:“皇上没有查到吗?慕峥与昭仪娘娘,早有交集。” “你不要胡说八道,坏昭仪清白。”皇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慕峥苦笑道:“是,昭仪娘娘与慕峥之间,的确清清白白。这一切,不过是慕峥的一场单相思罢了。” 早在七年之前,他便已对她上了心。那时谢瑶的弟弟谢璋高烧不退,慕峥曾跟随师父去过谢府,还在谢府中住过几日。当时他就禁不住时时看着那个年纪不大、却总是一副大人神情的小姑娘。 那时年纪尚幼,感觉朦朦胧胧,慕峥还并不确定。后来他回到瑶光寺中,辗转反侧,夜不能眠,脑中梦里竟都是谢瑶的身影。他便瞒着师父,偷偷跑下山去见她。 那时她已是谢家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娇小姐,想要见她哪有那般容易。他便日日夜夜等在她家的后门。他早已发现,谢瑶经常会从后门出入,或去收租子,或去铺子里查账。 有时她突然回眸,慕峥就赶紧闪身躲开。他想光明正大地瞧她,却又怕被她发现自己的龌龊心思。就这样纠结,纠结,直到被师父抓回山上,罚他在柴房里闭门思过。 饿了三天的慕峥一被放出来,就又偷偷跑下山去看她。师父见拦不住他,便不再阻拦。 只是后来有一次,师父把他找来,沉痛地说,他本以为自己后继有人,却不想慕峥凡心未泯,实在不宜再居于寺中。慕峥苦求无果,仔细想想,自己也的确不宜继续修行。就这样,他从瑶光寺中离开。 慕峥回到家中,请求父亲向谢府提亲。谁知富甲一方的父亲却摇了摇头,坚决地告诉了他不行。 那时谢葭仕途正顺,谢氏又是太皇太后的本家,他们慕家虽有万贯家财,又如何高攀的起谢氏的门楣?慕峥百般纠缠,却无结果,家中又闹着要给他定亲…… 慕峥一气之下,又从家中跑了出来。他本想回到谢府附近,开一家药铺,日日守着她,望着她,却不想没过多久,就传来了谢家姑娘被选入宫中的消息…… 他能怪谁呢?年少之时,是他没有勇敢地放手一搏,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她又已经是他高攀不起。 谢瑶进宫那晚,慕峥收拾行装,离开洛阳,从此游历四方,救治穷苦百姓,积德行善。 几年过去,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就此忘掉谢瑶,却不想在汤泉,他们竟意外相遇……在与谢瑶重逢的那一刻,慕峥便认定,他与谢瑶之间,乃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他不想再错过她一次。 即使抛弃自尊、违背纲常,他也要留在她身边,靠近她一点,再靠近一点。即使是死,他也要挤进她的心里,让她永远都忘不了他慕峥。 慕峥这个人就是如此的决绝,他看似淡定而冷静,温和且单纯,实则固执到可怕,到了近乎偏执的地步。 情根已种,执念已深,事已至此,他要怎样才能放开那个女人? 除非死,即使是死,他也绝不会再放手。 “既然如此……”皇帝眼神如刀,冷漠地说:“朕如你所愿。” 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下来,路过慕峥,走到门口,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推开老宅陈旧的木门。 这个慕峥,放不得,杀不得,着实让他为难。 门口的安庆礼见皇帝终于出来,喜道:“皇上,昭仪娘娘醒了,皇上可要去看娘娘?” 以往凡是提起谢瑶,皇帝便没有说一个不字的。谁知这一次,皇帝却淡淡道:“不必了,你去那边盯着点儿罢。朕……朕累了。” 安庆礼心中一突,小心翼翼地抬眸,见皇帝果然神色疲惫,忙道:“谢府的管家已经备好了房间,还请皇上移驾歇息。昭仪娘娘那边,自有奴才们守着。” 皇帝神情恍惚地点点头,只觉自己脚踩在软绵绵的云絮上,好像随时都会从空中跌落,摔的粉身碎骨。 第112章 第112章 安庆礼去往谢瑶房间的路上,心里头一直琢磨着皇帝的心思。 上回在汤泉行宫,他以为皇帝会和那美貌的小宫女发生些什么,故意守在门口,没有赶那小宫女出来。结果不巧被昭仪娘娘抓了个正着,心里头指不定怎么恨着他呢,连皇上都斥责他办事没分寸。 经验之谈告诉安庆礼,这回皇上看似冷淡,却并不一定就代表着昭仪娘娘失了宠。这不,皇上还派他去那边盯着点儿吗? 他表现的机会来了。 安庆礼小跑着来到谢瑶院外,气喘吁吁的和守在门口的安崇礼打招呼。这俩人带着表亲,关系却并不亲,毕竟各事其主,都有自己个儿的小心思。 安崇礼殷勤地迎上去,满脸堆笑,“哟,这不是安公公吗!您老怎么亲自来了?” 安庆礼亲亲热热地笑道:“这就生分了不是,咱俩岁数虽差的远了点儿,但毕竟是同辈,你且叫我一声哥哥便是。” 安崇礼在宫中起初默默无闻,连跟安庆礼攀亲的胆量都没有,这几年跟着谢瑶,虽说不算得重用,但腰杆子也渐渐的挺起来了。闻言便也不再推辞,笑道:“那小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哥哥啊,若是皇上要来,找手底下人传个话不就完了,怎么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安庆礼毫无总领宦官的矜骄,客客气气地道:“皇上从宫里赶过来辛苦,先歇着了,特意嘱咐我过来昭仪娘娘这边儿守着,做奴才的哪有不听命的道理。今儿晚上哥哥就跟你挤一挤咯!” 不比安庆礼的轻松,安崇礼听了心底一沉,微微变了脸色,往安庆礼身边儿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哥哥若不把我当外人,就给个实在话儿,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以往我家主子若有半分不适,皇上定然都要守在主子身边。今儿个又赶上谢家老太太去了,皇上怎么反倒……” 安庆礼并不拿乔,交心地拍了拍安崇礼的肩膀,低声道:“且放心罢,皇上对昭仪娘娘不比他人。” 安崇礼叹道:“八成是怪那慕神医,太不知轻重,就算他是俗家弟子,可究竟与我们这些宫里人不同,怎么好随便触碰娘娘玉体?还偏偏让皇上瞧见了!哥哥你说是不是这么个因由?” 他们都是局外之人,并不清楚慕峥、皇帝与谢瑶三人之间复杂的关系,只是单单从表面上来看,便已觉得慕峥做的过分,皇帝生气也是情有可原。 方才安庆礼守在门外半下午,估摸着那慕峥也是把皇帝气的不轻,偏生他是皇上的救命恩人,皇帝又不好轻易处置他,难怪皇上不痛快。说不定皇上是迁怒到昭仪娘娘,故意避开也是极有可能的。 但安庆礼就精明一些,故意不明说,吊着安崇礼,只道:“主子们的事儿,咱们做奴才的哪里知晓。听说莲主儿醒了,弟弟差人可否通传一声,让哥哥我给娘娘请个安?” 安崇礼心里呸了一声,点头哈腰道:“好咧,哥哥且进院子里等候,这日头晒着呢!” 安庆礼点点头,半只脚跨过了门槛儿,又回过头道:“刚想问你呢,你好歹也是禅心殿的管事,怎的亲自站在门口?小鲤他们呢?” “我叫他们进去伺候主子了。”安崇礼答道:“莲主子这儿的客多,大多又是小鲤他们推不起的,只有我亲自在这儿迎着了。” 安庆礼一琢磨,也是,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往昭仪娘娘身边挤,昭仪应付不过来,又不想得罪人,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宾主尽欢才好。 小鲤通报完了跑回来,给安庆礼奉了碗凉茶,却道:“安公公恕罪,主子方醒,就叫人给您那儿报了信儿了。谁知主子倦怠,这就又睡了过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醒,奴才们不敢叫啊!不如,您还是先回去歇着?” 安庆礼心知,这是昭仪娘娘不想见他。他若真就这么走了,就是他蠢了。 他笑眯眯道:“嗨,没事儿,娘娘休息好紧。但我怎么也是奉皇上之命而来,就这么走了,实在不好交差。你带我去煎药的地方瞧瞧罢!” 安庆礼就这般在谢瑶的小院儿里忙活了一下午,直到夕阳西落,夜色-降临,谢瑶屋里终于传话,叫安公公入内觐见。 其实谢瑶早已经醒了,她只是倦怠地合上了眼睛,静静躺在床上,不想说话。 谢府是她的地界,皇上与慕峥长谈,不欢而散的消息她自然全都知晓。一时间,谢瑶亦是心乱如麻。 皇上或许会生气,这是她早已料到的后果。可当他真正开始与她离心之时,谢瑶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那样的害怕与难受。 安庆礼识趣,知道谢瑶身上不舒服,不乐意说话,只问候了两句,就退到外面守着,的确叫谢瑶满意不少,也就不计较他上回在汤泉耍的小聪明了。安庆礼得了一句“辛苦”,心满意足地退了出来。 屋内再次静了下来,映霜见谢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心疼道:“主子身子还没好全呢,什么都别想,好好歇着罢。” 谢瑶瞧她一眼,苦笑道:“皇上闹着脾气呢,我怎么还睡得着。” 映霜宽慰道:“说不定,皇上真的只是累了……” 谢瑶看着映霜,她的声音自己就小了下去,明显的底气不足。皇帝对谢瑶有多好,满皇宫的人都知道,今日的确是反常。 谢瑶轻声道:“这样下去,就算回了宫,皇上还是会有心结。在此之前,我得想个办法,解决此事。” 映霜小心道:“主子是想……?” 谢瑶不答,却问:“映雪人呢?” 映霜心底一惊,低声道:“给您熬药呢。” 谢瑶默了一默,冷静地吩咐道:“你去把慕峥叫过来。” 映霜吃惊道:“万万不可啊主子!这可正是风口浪尖上!要是一旦弄不好,皇上会更生气也说不定!” 谢瑶缓缓摇了摇头,“皇上的心事,你不懂的。你们不懂的……”她轻笑道:“或许,我也不懂,但总要一试。” “慕峥在哪儿呢?皇上应该没拘了他吧?” 映霜叹了口气,“这倒没有……只是主子,您真的想好了吗?” 谢瑶坚定的点头。皇帝为她做了太多,她欠他太多。她自己结下的孽债,要她自己还清。 映霜拗不过她,只得隐秘的亲自去寻。但她知道,就算这样,也必然逃不过皇帝的耳目。 映霜所料不错,慕峥还没进谢瑶的院子,事情便已传入皇帝耳中。 下首跪着的探子小心翼翼地询问皇帝可否要拦住慕峥,皇帝烦躁地皱眉,摆手道:“不必了!” 反正都完了,一切全都完了。无论他做了多少,花费多少心思,在她的心里始终一文不值! 夜色渐浓,慕峥跟在映霜身后,步履匆匆,脚底生风,悬着的心也渐渐飘了起来。他在想,谢瑶是知道他要入宫的消息了吗?她会支持,还是反对呢?她究竟怎么想他? 无论如何,她想见他,单单是这四个字,就足以让慕峥欣喜若狂。 慕峥进得屋内,恭敬地向上首的谢瑶行礼。为了见人,谢瑶已经起了身,换上外袍,梳了发髻。此时她刚刚服了药,因着药味儿太苦,咳嗽了几声,瞧着面色倒是好了些,白里透着一点儿红。只是身子仍单薄清瘦的好像纸片儿一样,像是被困在重重锦袍之中。 “起来吧。”谢瑶淡淡道。 慕峥起身,微笑道:“谢娘娘。” 谢瑶坦然地望着他,道:“本宫已然知晓,七年之前,你曾随你师父到本宫家中,为阿璋诊治。” 她没有明说,意味却昭然若揭,“这就是你再次回到洛阳的原因吗?” 慕峥恬淡地勾唇一笑,“慕峥为娘娘而离开洛阳,亦是为娘娘而归。” “你真是不要命了……”谢瑶沉声道:“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你当真要害得本宫与你同归于尽?” 与曾经不同,谢瑶非常肯定,这一世的她从未想过要与慕峥有什么交集。她不能再让自己对上一世的慕峥的愧疚,延续至今。 因为那些事情于今生的他们而言,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慕峥解释道:“娘娘误会了,慕峥从未想过伤害娘娘。在下只想远远地望着娘娘,守护娘娘安好足矣。” 谢瑶轻轻挑眉,问道:“今日,你与皇上达成了什么?” 慕峥静默片刻,答道:“皇上答应慕峥,净身入宫,伺候皇上笔墨。” 白烛高燃,火焰跳的老高,映在慕峥白净的脸上,凭添一分诡异。谢瑶诧异的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从阴间而来,向她索命的厉鬼。 “你真是疯了……”她低声道:“本宫了解皇上,定是你步步紧逼,他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慕峥只觉胸口被人生生插了一把刀子,干净利落,甚至不流一丝鲜血,却叫他痛不欲生。 “娘娘倒是相信皇上。可娘娘知道,是谁人送慕峥至谢府吗?”慕峥一顿,点到即止地说:“娘娘能查到慕峥的来历,皇上自然也可以。” 言下之意,即是皇帝根本不信任谢瑶,故意拿慕峥来试探于她。 谢瑶紧盯着慕峥,像是要在他清俊的脸上盯出一个血洞来。 在那一刻,慕峥读懂了谢瑶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苦,与进退两难的纠结。 他突然心软至极,慌乱茫然,以致无措,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娘娘……” 他想知道谢瑶的决定,但他也怕知道谢瑶的决定。因为慕峥知道,迎着谢瑶这样的目光,此时此刻,他根本没有能力拒绝她。 第113章 第113章 就在这时,映雪上前,轻手轻脚地替谢瑶换了盏温茶。动作麻利而熟练,八分满的茶水,没有溢出一滴。 映雪做完了事,正要退下,却被谢瑶拉住了腕子。 映雪疑惑地看向谢瑶,后者对她淡淡一笑,温和道:“你留下,本宫有事儿要说。” 方才在下头,映霜已经提点过她,映雪多少心中有数,羞红了脸,微微点头,退居谢瑶身侧。 慕峥心思细腻,这一幕自然被他收尽眼底。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艰难道:“娘娘……” “这些年来,映雪跟在本宫身边,忠心耿耿,尽心尽力,本宫一直都想给她找一个好归宿。” 谢瑶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兀自陈述道:“她虽是谢府的婢女,却不曾做过什么重活儿,吃穿用度,与一般人家的姑娘无异。” 慕峥已经知道谢瑶接下来想要说什么了,他多么想打断她,可是,如果这是她的愿望…… 他该怎么拒绝。 他可以不畏皇权,激怒皇帝,但他没办法看着谢瑶难受。 “你医术高明,年轻有为,不要为了一时意气,做了会让自己后悔一生的事。”谢瑶拉过映雪的手,两人对视一眼,映雪娇羞的避开视线,只听谢瑶柔声道:“慕公子既是家中独子,便要负起传宗接代的责任。映雪是个好姑娘,如本宫的亲姐妹一般。如今,本宫就把她许配于你。你……要好好待她。” 映雪的出身低微,做慕峥的正妻,的确有些委屈慕峥。谢瑶没有明说名分之事,但她推测,以慕峥的个性,必然不会再娶,无论慕家给映雪什么名分,看在她的面子上,都不至于委屈了映雪。 流火的天气,慕峥却如冻僵了一般,茫然无措地立在那里。谢瑶不忍再看,别过头道:“你可愿意?” 若慕峥不愿,若他当真进了宫……后果不堪设想。 房间内一片死寂,慕峥低低的声音,变得无比清晰,“慕峥愿意,如娘娘所愿。” 谢瑶惊讶地回过头来,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同时却犯起了嘀咕。慕峥那般倔强的一个人,竟然会妥协? “娘娘放心,”慕峥却不再看她,垂下头道:“慕峥定会好好待映雪姑娘。” 谢瑶不安地望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听慕峥道:“慕峥可否与娘娘单独说几句话?”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有些事,的确需要交待清楚。 映雪下去后,谢瑶道:“你想说什么,就赶紧说罢。” “娘娘……”慕峥抬起头,深深地望着她,眼底满是绝望,“佛祖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慕峥本以为自己遭受的是求不得之苦,今日见到娘娘,方知慕峥早已五阴炽盛,不仅折磨自己,也伤了他人。” 慕峥默了一默,道:“我只想知道,娘娘在宫里真的幸福吗?” “是啊。”谢瑶不假思索地回答,“或许这样说会很伤你,但在你出现之前,一切都很好。” 慕峥却笑道:“既然娘娘安好,慕峥别无所求。我会离开洛阳,此生不再归来。” 谢瑶心中一揪,很认真地劝他,“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没有什么忘不了的人,没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不是非要按照最初的想法,才能过一生。” 慕峥失魂般点点头,没有说话。 “映雪有时反应慢了些,或许不适合这宫廷,但她并不傻,尤其是作为女人,她看得出你的心思。”谢瑶缓缓道:“但她和映霜说,她愿意。可感情一事,向来不得勉强。你若当真接受不了她,不要耽误了她。天地广大,给她自由。” “娘娘放心。”慕峥垂眸,应道:“慕峥记下了。” 谢瑶疲倦地阖眸,淡淡道:“嗯,本宫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你退下罢。” “娘娘……”慕峥突然不舍,只觉要上刑场受凌迟之痛一般,只想在临别前将她的模样刻到心里去,“一定要保重自己,一定要过的幸福。” “嗯,你也是。” 他过得好,她心里的结才能打开。 慕峥退下后,映霜进来问她,“娘娘……要不要去皇上那儿瞧瞧?” 谢瑶轻哼一声,“才不去。熄灯,睡觉。” 映霜尴尬地笑了笑,“娘娘好任性……” “我只是想不明白,”谢瑶走到梳妆台前,顺手拆下钗环,“我对他哪里不好,他为什么还是那么不自信?要知道,他可是皇帝,九五之尊诶!” 映霜帮她散开头发,用梳子温柔小心的通头。她笑了笑说:“其实换个角度想想,皇上紧张娘娘,也是好事儿。宫中妃嫔众多,向来都是妃子吃醋,奴婢还是头一回听说有吃味的皇上。” “哈,”谢瑶闻言不由笑了起来,“你说的也是。”只要这个度掌握的好,不怕皇帝不对她更加死心塌地。 解决好了慕峥的事,谢瑶不再心事重重,为了养好身子,早早地便睡了。谢家的人都赶来给高氏奔丧、守灵,她身居高位,倒是省了那些麻烦。 次日一大早,谢瑶起身梳洗,前往灵前拜祭。皇帝亦给谢家老太太上了三炷香。在这之后,他们怎么着也该回宫了。 谢瑶给皇帝请了安后,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直接上了自己的马车。皇帝沉着脸,转身也回到自己车上。 安庆礼紧跟了上去,压低嗓子道:“皇上,奴才有要事禀报!” 皇帝坐稳,淡然道:“说。” “今儿早上传出信儿来,昭仪娘娘把她身边的映雪姑娘指给了慕神医。今儿个一早,慕神医便带着映雪姑娘离开了洛阳。”安庆礼如实道。 皇帝吃惊地几乎要站起来,重复问道:“你说慕峥走了?” 安庆礼躬身道:“是,因为还在丧中,不便张扬,昭仪娘娘连夜派人回宫,取来了早已为映雪姑娘备好的嫁妆。今日一早,城门方启,他们便已离去。慕神医临行前,曾在皇上门口拜别。” 皇帝恍然间明白了什么,连忙下令,“停车!” 马车戛然停下,却仍旧很稳。皇帝不待人搀扶,便跳下马车,向谢瑶所在之处走去。 待他急急忙忙地走到谢瑶马车外,只隔着一道薄薄的帘子,皇帝却又胆怯了。他昨晚的确不像话,也都老大不小了,竟然如小孩子一般,同她闹起了脾气。这时候又是后悔,又是心疼,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谢瑶。 “瑶瑶?”皇帝试探般地唤了一声,却没得到她任何的回应。 元谦的心有些慌了,他小心翼翼地掀起车帘一角,就见空荡荡的马车内,除了谢瑶一个人都没有。她一个人抱膝窝在一角,脸侧向另一边他看不到的地方,好像一只受伤的小兽,那样的惹人怜惜。 悔恨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涌来,热血上头,皇帝飞快地跳上马车,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他这时才发现,短短几日里她竟然瘦了这么多,单薄到让人心疼。 “瑶瑶,对不起,是朕对不住你。”他将她抱的死紧,好像要嵌入骨髓,“是朕不信任你,是朕不好,都是朕的错……” 他低低的忏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皇帝根本不敢想象,他的猜疑给谢瑶带来了怎样的痛苦。因为一旦设想到那个场景,他就恨不得抽死自己。 他怎么可以伤害她? “瑶瑶?”皇帝见她不说话,有些急了,“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不要不理我,好吗?” 谢瑶慢慢地回过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眼中忽然溢出两行泪来。高氏死的时候,她没有哭,这个时候却不禁落泪。许是为了这些日子的奔波,许是为了亲人的病痛与离去,许是为了他的疑心和冷淡…… 哭出来之后,谢瑶只觉心中大块,轻松了许多,可却吓坏了皇帝。他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眼泪,把谢瑶烦的不行,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嗔怪道:“走开!热死了。” 皇帝触电一般松开她,听话地坐的远了些。他像个做错了事,等待处罚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 只见谢瑶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残泪。她低着头,却是问他,“恒儿怎么样?他这几天好吗?” “好得很呢。”提起儿子,皇帝的神色满是温柔,颇为得意地说:“朕昨天就想告诉你,恒儿如今不仅会翻身,还会爬了!那几个乳母家的小子,没有一个比的过他。” “真的?”谢瑶转过头来,被眼泪洗过的双眸亮晶晶的,“我好想他。” 皇帝牵住她的手,柔声道:“咱们这就回家,恒儿在等着我们呢。” 谢瑶疲倦地长叹一声,“皇上,我好累。这一次,您让我好累。” “对不……” 他刚要道歉,一根玉指却压住了他的唇,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 “您不用道歉,是我不好。” “不,”皇帝神色坚定,“你没有错。”是他把前世的记忆代入到如今,才会对谢瑶与慕峥那样放心不下。这种愚蠢的事情,他再也不会做。 他的瑶瑶仍旧是那个谢瑶,但前生犯过的错,他们都不会再犯,绝对。 而这一次,的确是他委屈了无辜的谢瑶。 “朕要怎么补偿你才好?” 谢瑶不客气地歪头想了想,道:“皇上敢不敢……让我见外姓男子?” 她不是没有见过苍向明、崔光等人,但他们毕竟只是少数皇帝的心腹,并不足以让谢瑶的实力扩充到前朝。 太皇太后留下的人脉,她也还没有尽数揽入手中。 若是搁在平时,皇帝或许会有所犹豫,但在这个时候,为了表明他对谢瑶的信任,皇帝不及深思便答应道:“好。你想见谁,日后不必通过朕。” 他答应是答应了,却又是闷闷地问了一句,“不过瑶瑶……你想见谁啊?” “小气鬼。”谢瑶眯了眯眼睛,鄙视地说。 第114章 第114章 谢瑶当然不会直白地告诉皇帝,她想见太皇太后留下的人。好在皇帝亦未深究,这一茬就这样揭了过去。 太皇太后把持朝政多年,效忠于她之人极多,其中至少有一半,仍可为谢家所用。但其中最麻烦的,当属太皇太后的心腹,李冲。 虽说李冲的女儿文昭仪已经向谢瑶低头,但李家当初到底是曾对谢瑶不利。谢瑶有那个包容他们的胸怀,李家却不得不仔细盘算,做好最坏的准备。毕竟,他们最大的靠山已经不在人世。谢瑶是否可以依靠,李家仍在观望。 而这种观望,早已使谢瑶下定了决心。李氏不得不除,否则便是她的心腹大患。况且皇帝一面用着李冲,心中却早有削弱李家之意,谢瑶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保全一个不知是否得用的李家而与皇帝作对。 当初太皇太后死后,柳姑姑被送往李家为妾。柳姑姑不肯,便有人送来一杯早已预备好的毒酒。她知道的秘密太多,若不肯为李家所用,太皇太后不可能留她。 但当时毕竟太皇太后已死,控制力大不如前。柳姑姑想尽办法,见了谢瑶最后一面。 谢瑶还未开口,柳姑姑便已下拜道:“娘娘放心,奴婢绝不为难娘娘。” 救下柳姑姑乃是违抗太皇太后遗旨,柳姑姑心知,她和谢瑶的交情还不足以让谢瑶做出如此违逆之举。 谢瑶颔首道:“多谢姑姑。不知姑姑找本宫前来,所为何事?” 实则她心中早已有了计较,果然便听柳姑姑道:“奴婢愿为太皇太后殉葬,但奴婢临死前,尚有遗憾。”说着在地上描出一个“李”字。 谢瑶轻叹一声,“想不到姑姑竟如此倔强。”她宁肯死,也不肯帮仇人半分,这份刚毅,非寻常女子所有。 柳姑姑答的理所当然,“太皇太后若不知我心思便罢了,既然他们已然知晓一切,李冲想必会对我百般防范。既然杀他无望,奴婢又怎能苟且偷生,助仇人一臂之力?” “姑姑刚烈,谢瑶佩服。” 柳姑姑道:“娘娘放心,奴婢不会白白为难娘娘行事。奴婢这里有一份密函,记录了文昭仪李氏在宫中的势力。或许有朝一日,能够助娘娘一臂之力。” 眼下文昭仪虽老实,但李氏毕竟是掌过权的人,怀着什么心思谁都说不好。 谢瑶并不客气,拿了东西,也给了柳姑姑一句,“姑姑放心,若时机得宜,本宫定会助姑姑一臂之力。” 柳姑姑欣喜道:“有娘娘这句话,奴婢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谢瑶突然觉得不忍,轻声道:“姑姑走好。” 匆匆几个月过去,谢瑶隐约还能想起来,当时柳姑姑决绝的脸。 不是每个怀有深仇大恨的女子,都有机会报仇雪恨。她想想自己,当真是幸运。大仇得报不说,还有了那样爱她的夫君和可爱的儿子,谢瑶知道,自己应当惜福。 回到宫中之后,谢瑶荣宠更胜以往。当年正月,皇帝衮衣和冕,朝飨万国。龟兹国献名马,珍宝甚众。吐谷浑、蠕蠕、勿吉等国并遣使朝贡。朝贺之时,称二皇子元恒为皇太子,谢瑶为千岁。 北朝上下,一时间众议纷纷。皇帝没有斥责来使的自作主张,亦没有就势顺水推舟立太子。 事实上在后宫中,谢瑶的待遇早已与皇后无异,二皇子的吃穿用度,亦是与皇太子的份例比肩。 除了禅心殿之外,各宫皆如冷宫一般,不得皇帝恩宠。与谢瑶交好的便罢,还能得到几分权。与谢瑶疏远的,可就惨了。比如大嘴巴的罗氏,不懂事的谢瑾,还有……谢瑶产子后,不再手握重权的文昭仪。 李氏听说了番邦对谢瑶母子的称呼,先是在自己寝宫中大发脾气,后来冷静下来,便冷冷笑道:“立元恒也好,杀了谢瑶那个小贱.人!” 听梅惊慌不已,忙道:“娘娘小声儿些,如今这后宫,可是她莲昭仪的天下了!” “我怕什么?”文昭仪轻哼道:“她是昭仪,本宫就不是了?一样的位分,为何本宫就矮她一头?” “娘娘……”听梅欲言又止,却是不敢再劝。文昭仪向来无宠,自打莲昭仪入了宫,她又失了权,现在连靠山都没了,如何能与莲昭仪相提并论?但李氏的脾气一日差过一日,动辄拿她们这些下人撒气,听梅就是有再好的良言,也不敢逆着李氏说了。 转过头到了太和十七年,一年多没提位分的谢瑶,终于被晋为莲妃。册封的理由颇为有趣,竟是谢瑶辅助诏定乐章,非雅者除之。于国有功,故晋位莲妃。 册封宴上,罗氏嘴巴不知收敛,敬酒时暗示谢瑶干政,被皇帝罚俸一年。自此之后,便无人敢当面说这位新晋的莲妃娘娘一个“不”字。 七月,皇帝立孔子庙于京师,亲祭之。 此后几日,皇帝日日前往淑仪林氏宫中。 后宫之人向来敏感,一个个都盯紧了皇帝的脚步,纷纷揣度着莲妃娘娘是不是要失宠于皇上。心思活络些的,甚至跑到御前打探。诚实收礼收的手软,回答他们的时候也十分诚实,先是照着每人的心口窝来了一脚,然后气呼呼道:“胡说八道什么呢,皇上只是白日去林淑仪宫中与林淑仪说话儿,晚上仍宿在禅心殿。敢编排莲妃娘娘,我看你们当真是活腻了!” 有人信了诚实这般说辞,自然也有人不信。宫里面难得出点儿新鲜事,甭管是主子下人,聚在一起都八卦个没完。甚至还有人说,皇帝当真好体力,一日御二女…… 种种版本的传言,于谢瑶都如过耳的风一般,并不曾放在心中。皇帝虽未曾明说,可她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除了头一日皇帝去见林氏叫她略有心慌外,后来她见皇帝每晚都回来,便都稳住了心。儿子正是最好玩儿的时候,整日缠她缠的厉害,谢瑶没空跟皇帝闹别扭。 元恒现今已经会说话了,谢瑶陪着他的时间长,元恒果真先会叫的“母妃”。某位“父皇”大觉丢脸,每天一回来,还未换下衣裳,便远远的喊儿子,“叫父皇!”他每日不厌其烦地教上个百八十遍,谢瑶听的耳朵都要生茧子了,最后禁不住替小恒叫道:“父皇!” 皇帝正吃着东西呢,听了她这声娇滴滴的“父皇”,差点没形象的喷了出来。他好不容易顺好了气,瞪着谢瑶道:“朕教儿子呢,你乱叫什么!” 谢瑶捂着耳朵,不耐道:“讨厌死了,天天像个鹦鹉一般在我耳边‘父皇’‘父皇’的叫,现今一看到皇上,臣妾脑子里就是‘父皇’两个字!” “你呀,真是调皮。”皇帝温柔地笑,“朕可没有你这么娇的女儿……” 谢瑶咧嘴笑道:“小恒也大了,回头咱们再生个女儿吧。” 皇帝笑容微僵,避开她水晶般耀眼的星眸,低声道:“还是再等等,等你再大上几岁,不那么遭罪再说。” 她头一胎难产的样子,显然吓到了皇帝。原本谢瑶也不着急,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见皇帝这样说,她宽慰的握住他的大手,柔声道:“好,都听‘父皇’的。” “噗。”皇帝没忍住,喷笑出来,“算朕求你,可别这么叫了,朕受不住。” 谢瑶正要说话,却见一旁吃的满脸都是的元恒翻了个身,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地说:“羞羞。” 她习惯了在皇帝面前厚脸皮,也习惯了把儿子当成个听不懂人话的存在,这会儿见儿子都开始吐槽她了,谢瑶不得不收敛些许,轻咳一声,别过脸道:“不叫就不叫了嘛。小恒,你别光顾着说你母妃,你倒是叫一句父皇给他听听啊?” 元恒很听话,一派天真地、非常高兴地叫道:“护皇!” 皇帝颇为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侧脸问向谢瑶,“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傻,朕都教过他好多好多次了……” “哎呀皇上,您怎么说话呢!”谢瑶正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元恒一副老头儿脸,气呼呼的皱着眉,字正腔圆地高声道:“不傻!” 谢瑶给了皇帝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默默放下筷子,没义气的溜了…… 傻的是他们俩,还把孩子当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呢。事实上元恒不仅不傻,还聪明的很,不过一岁多一点儿,就听得懂大人说话了。 嗯,看来以后那个的时候……也得把他挪远一点才行。 谢瑶默默握拳。 等她洗漱完回来,发现某人竟然还蹲在婴儿椅旁讨好儿子呢。元恒这个年纪,才不知道怕皇帝,一副严肃的老头儿脸,半点不买他爹的账。 皇帝有点急了,转过头问谢瑶,“这可怎么办?” “小孩子哪里懂那么多,气来的快消的也快,一会儿就笑开了,不信您看。”谢瑶压根没当回事儿,不过灵机一动,突然想出个好主意。“不过阿瑶倒是有个法子,能叫咱们家尊贵的二殿下立马喜笑颜开。” 皇帝忙追问道:“什么法子?” 他话音方落,只见谢瑶已经跑了出去,没过多久,取回两只毛笔,一方砚台。 皇帝警惕地盯着她,就见谢瑶将一只沾了墨的小毛笔送到元恒手中。 小孩子手劲儿极大,死死地握住了谢瑶为他量身定做的毛笔,激动地想要站起来。 皇帝正要退后,却觉肩上一僵,谢瑶已经按住了他,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笑道:“恒儿喜欢画画儿,臣妾恰好也喜欢……” 皇帝绝望地闭上眼睛,一副“朕命休矣”的表情。 第115章 第115章 流火的天气里,宫人们顶着日头,在院子里粘蝉。谢瑶窝在屋内的美人榻上,舒服地享受着门口冰山带来的凉风习习,懒意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一下都不想动弹。 簟秋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对谢瑶禀报道:“主子,林淑仪来给您请安。” 如今谢瑶把持后宫,每三日,诸位嫔妃都要来禅心殿请一次安。昨日刚刚见过诸妃,不知今儿林氏又来做什么。 老实说,谢瑶不想见她。皇上若打算立大皇子为太子,林氏很有可能会被赐死。说起来,林氏亦是一个无辜的可怜之人。 原本慵懒适意的好心情一扫而光,谢瑶坐起身来,无可奈何地道:“让她进来吧。” 她望着门口,看着林氏低眉顺眼地随着簟秋入内。行礼之时,林氏竟然行了大礼,对谢瑶磕头叩拜。 谢瑶吃了一惊,忙道:“非节非年的,林淑仪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吧!” 林氏声音虽轻柔,却很坚定地说:“臣妾今日前来,乃是有求于莲妃娘娘。娘娘若不答应臣妾,臣妾就长跪不起。” 谢瑶从未见过她这般倔强的模样,心中隐约有了数,便道:“林淑仪放心,本宫答应你便是,起来说话吧。” “娘娘知道臣妾所求为何?”林淑仪抬起头,惊讶道。 谢瑶轻轻一笑,“都是做母亲的人,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今日若易地而处,本宫也一样会求你。放心罢,皇上不会拿你的性命开玩笑。若有万一,本宫定会替你照看大皇子。” 林淑仪松了口气,苦笑道:“多谢娘娘成全。”说罢又是一礼,这才在簟秋的搀扶下起身。 谢瑶温和道:“恂儿这几年来愈发懂事,不似儿时顽劣。想来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这都是娘娘的功劳啊。”林淑仪的语气淡淡的,却不自觉的带了一丝嘲讽。她故意将大皇子养歪,想要保全自己的性命,却不想谢瑶生生将大皇子掰正。如今的大皇子说不上多聪颖得体,但大体上也挑不出什么错处。立他为太子,的确不为过。 谢瑶笑了笑,没有接话,指着盘点心道:“淑仪尝尝这酥饼,酥松适口,本宫近日很是喜欢。” 林淑仪拿了一块放在手里,却是不尝,只是看着那点心怅惘道:“莲妃娘娘这儿的都是别处没有的好东西,真是叫人好生羡慕。可笑当年宫中人人羡慕臣妾生下皇子,却不知臣妾只是为莲妃娘娘母子铺路的一块垫脚石。” “你何必这么说呢?”谢瑶轻叹一声,“皇上亦不会亏待你们母子。” 林淑仪摇摇头,“臣妾母子怎么能同娘娘相比?臣妾将死之人,还有什么说不得的。恐怕皇上心中早已有了主意,娘娘为后之时,便是废太子之日。” “本宫既然答应了你照顾大皇子,便不会食言。只要大皇子无过,便不会有那一天。” 林氏喃喃道:“但愿吧……不然臣妾的牺牲,岂不是白费……” 谢瑶目光一闪,想说皇上又不会杀你,但终究是忍住了,没有开口。 太和十七年八月,皇帝谕旨,立大皇子元恂为太子。任城王等鲜卑老臣立即提出,按制赐死太子之母林氏。皇帝不允,力保林氏,未果。立太子当日,宗正卿代表元氏宗室,赐林氏毒酒一杯。 林氏死后,皇帝大悲,追封其为贞皇后。 一时之间,后宫的气氛变得诡异而紧张。谁人都知道皇帝心情不佳,人人小心行事,唯恐在这当口触了皇帝的逆鳞。 唯有谢瑶例外,她知道皇帝并不是因为林氏之死而难过,只是觉得这皇帝做的不痛快。喝两壶酒,跑两回马,也就好了。宫里持久不散的阴霾,乃是皇帝刻意制造的结果。史书里“帝大悲”这三个字,他必须表现的淋漓尽致,这样才好方便下面的动作。 谢瑶曾仔细想过,为何皇帝偏偏要选这个时机立太子。边关甫定,皇帝把握大权的时间并不长,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行事,不是皇帝的风格,他并非那般盲目自大之人。 直到立太子后的第二道圣旨紧接着诏告天下,谢瑶终于明白过来。 皇帝是想借立太子一事,为汉化改革开辟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皇帝下令,诸远属非太-祖子孙及异姓为王者,皆降为公,公为侯,侯为伯,子男仍旧,皆除将军之号。 表面上看来,这是皇帝对宗室逼死林氏的不满之举。实际上,皇帝早有此心,只不过借机行事。 九月,皇帝临思义殿,策问秀、孝。 十月,更定律令,命谢葭、李冲等人议定轻重,皇帝亲自执笔书之。 近日皇帝动作频频,受到的阻力却很小。众臣只当皇帝疼惜林氏,不敢阻拦,唯恐触及皇帝底线。毕竟立太子之时,皇帝已经妥协过一次。 而立大皇子的原因,也很简单。一是遵守汉人制度,无嫡立长。二是皇帝舍不得与谢瑶分别,更舍不得拿她冒险。从这一点来说,林氏的确是个牺牲品。因此前些日子,皇帝与林氏密谈了许多条件。个中细节,谢瑶亦不知情。但她从来不过问,谢瑶明白,这些事情她不知道,反而是好事。 但有些事情,终究是避不开的。林氏死后,许久未曾登门的魏南珍气势汹汹的来到禅心殿,要见谢瑶。 她本以为谢瑶此时定不会见自己,必须硬闯才能进去,谁知守在门口的宫女却道:“奴婢给宁芳仪请安。请随奴婢这边走,莲妃娘娘已恭候您多时了。” 魏南珍一怔,冷哼一声,快步入内。 魏南珍满身怒气地冲进禅心殿时,谢瑶正在偏殿煮茶。听到门口传来声响,谢瑶抬眸看向来人,悠悠道:“阿姐,你来了。这边坐。” 魏南珍死死盯着她,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那冷冰冰的眼神,叫人看着心寒。林氏与谢瑶在她心中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林姐姐死了,你竟还能如此悠闲!” 谢瑶闻言轻笑一声,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怅然道:“你我姐妹一同进宫,想不到终有这么一天。” 魏南珍愠怒道:“你若当真把我当做阿姐,又怎会忍心杀了林姐姐?谢瑶,你究竟有没有心,有没有感情!” 立太子,杀林氏,这样的大事非谢瑶所能决定,魏南珍亦然。整个事件中,她压根半点插手不得。就连她的亲生父亲,亦不支持魏南珍保全林氏。如今她迁怒到谢瑶身上,魏南珍心中之痛,之怨,可见一斑。 谢瑶反问道:“不杀林氏,你是想让我死吗?” 魏南珍怔住,顿时哑口无言。 谢瑶从容说道:“错的不是我,不是你,是鲜卑旧制。你若想替林氏报仇,就尽你所能,联合你父兄,助皇上汉化改革!” 魏南珍听了这话,呆呆地望着谢瑶。一时身子发软,靠着门框无力的跌坐在地。泪水不知何时爬满了脸颊,蜿蜒如溪流。魏南珍那样向来端庄持重的一个人,竟哭的像个泪人儿。 谢瑶向来吃软不吃硬,见她这般,又是心软。可一想到林氏与魏南珍亲密至此,林氏临走前亦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魏南珍,谢瑶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有些话,即使关系再亲密,也是不能说的。说出来的秘密,就再也不是秘密。因为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做覆水难收。 太和十八年,北朝全面实行汉化。其中最为重要的,当属推行汉服和汉语。 朝廷规定,年龄在三十岁以上的人,使用鲜卑语已成习惯,可以允许不立即改变,但是三十岁以下的百姓和在朝中做官的鲜卑人,不得继续使用鲜卑语。从此以后若明知故犯,就要被降职或者罢官。 这道圣旨一下,立即在全天下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连南朝对此事都是议论纷纷。南朝人一面自得于北朝效仿汉家实行改革,一面又暗搓搓地担心,北国学会汉人的治国之道之后,自此会更加强盛,危及南齐。 事实上,这道汉化的旨意不仅针对前朝,后宫亦同样适用。谢瑶身为后宫之首,又是汉人,当之无愧的成为推广汉服和汉话的负责之人。不出意料的,后宫里最大的阻碍,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谢瑾。 谢瑾拒绝易服,司衣司的人送去的汉服,尽数被谢瑾撕烂。骂起人时,谢瑾亦是满口流利的鲜卑语,没有半点要说汉话的意思。 皇帝闻之大怒,要知前朝有些顽固老臣抵抗汉化也就罢了,后宫小小的一个嫔妃,亦敢公然违抗圣旨,像什么样子? 他知谢瑶虽统率后宫,却不好处罚自己的亲姐姐,皇帝便亲自下旨,削去谢瑾的封号,将她贬为庶人,发往瑶光寺为尼,与谢瑾前世的结局一模一样。 有些人如谢瑾,即使改变了她的境遇,亦改变不了她的命运。性格决定命运,谢瑾的不知变通,注定了会让她走向同样凄惨的结局。 第116章 第116章 太和十八年,汉化改革在北朝大地上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皇帝日夜奔走操劳,与大臣们制定新律,并亲自查验改革成效。 但就在皇帝忙的脚不沾地之时,他没有忘记一件事,就是照看谢瑶的身体。 这一年,谢瑶已满十七岁,正是她前生得咯血病,被挪出宫的年纪。 饶是如今谢瑶的身体底子好了许多,皇帝还是放心不下。昔日谢瑶落水高烧、分娩时难产,她所受的苦皇帝都看在眼里。他实在是怕,怕她再遭受一回病痛的折磨。更不敢想象,他有可能会失去她。 就算再忙,皇帝都会把奏折带回禅心殿,亲自看着她用补汤。等秋风凉了,但凡谢瑶贪凉,穿的少了些,皇帝必定亲自寻来披风,将她裹的严严实实。 可就在皇帝的严防紧守下,谢瑶还是病倒了。 元谦只觉得天都塌了一块,他向来谦和,礼遇太医,这回却大发雷霆,甚至以剑指着太医的脑袋,厉声质问,“朕每日都让你给莲妃请平安脉,为何她还是病了?” 太医战战兢兢地回答,“启,启禀皇上,莲妃娘娘的病,是因肾虚阴火载血上行,心经火旺血热妄行所致……微臣,微臣早已开了方子为娘娘调养身子,只可惜莲妃娘娘生来体弱,恕微臣无能为力……” “废物!”皇帝沉声呵斥,长袖一甩,目光凌厉如刀,吓得宫女宦官们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在这骇人的沉默中,皇帝嗓音艰涩道:“都给朕好生照顾莲妃……她的病情,不要透露给她知道。” 众人齐声应“是”,皇帝心头发紧,愈发的没底。从前是慕峥治好了谢瑶的病,而如今慕峥不在,这群保守中庸的太医,当真能治好谢瑶吗? 他丢了剑,放轻脚步走进谢瑶的房间。她已经睡着了,小脸白的像纸一样,没有丝毫血色。那张明净的脸庞,隐隐泛出白光,有一种病态的美丽。 皇帝挨在榻沿坐下,心疼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谢瑶眼皮子一动,睫毛轻颤,竟然睁开了眼睛,对皇帝勾唇一笑。 “朕吵醒你了?”他声音轻柔,唯恐吓到她一般。 谢瑶笑了笑,眉目柔和,“臣妾早已醒了,等了皇上好久,皇上都不来。” “傻丫头……”他放低身子,温柔地搂她在怀,“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想,朕会尽力陪在你身边。” 谢瑶闭上眼睛,点了点头,脸上满是幸福,“嗯。”等她应了下来,却又反悔道:“臣妾是不是耽误皇上处理政务了?前朝大计要紧,皇上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在阿瑶身上。”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他固执道:“朕若不能做一个好夫君,又如何能做一个好皇上。朕一定会照顾好你,一定。前朝的事你不必担心,朕不会落下。” “难为皇上了。”谢瑶轻叹道:“前朝后宫,事事都要皇上操心。皇上纵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这样操劳啊……” 皇帝眉头轻皱,不悦道:“你好好静养,想这些做什么?听太医的,什么都不要想,一切有朕。” 谢瑶被骂,沉默了一会儿。皇帝心一软,正要开口哄她,却听谢瑶唤道:“皇上。” “嗯?” “阿瑶想枕着皇上的腿。” “你呀,”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真像个小孩子一样。” 谢瑶伸出手,搂住他的腰,身上虽怏怏的,却是满心欢喜。 “恒儿好吗?可不要让他瞧见我这副样子。” 皇帝顿了一下,轻拍她的背,柔声道:“他很好,很乖,已经开始跟着师傅学汉字了。你好好养着,等你好了,朕就带他来看你。” 谢瑶苦笑一声,似是嘲讽,“阿瑶还会好起来吗?” “朕不许你说这样的丧气话。”皇帝陡然严肃起来,沉声道:“那么多大风大浪我们都一起走过,还挺不过这一遭不成?朕眼看着就要成功了,等鲜卑人学会了汉人的法度,等北朝受了礼乐教化,这世上便再无蛮夷二字。朕要让世人知道,朕不仅可以打江山,还可以治天下!但这所有的一切,最重要的前提就是有你在朕身边。” 他默了一默,似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揽住她的手臂,不禁稍稍用力,带了丝恐惧的意味,“朕绝不能失去你……瑶瑶,若没有了你,朕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谢瑶忽然鼻头发酸,眼前也模糊起来,情不自禁地落下眼泪。 他温柔地替她擦去泪珠儿,惴惴不安地说:“朕根本不敢想象,有一天或许会失去你……朕是天下百姓的君主,手中掌握着千千万万臣民的性命。可朕的命,就握在你的手上。你若有事,这大好河山亦毁于一旦。” “原来,阿瑶竟是手握江山之人吗?”她破涕为笑,乐观地宽慰道:“皇上安心罢,阿瑶会好起来的。” “你答应朕了,不许食言。”皇帝深深地将她望着,满目期许。 与此同时,他也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派人寻找慕峥归京。他没办法拿谢瑶的性命开玩笑,他赌不起。 谢瑶点了点头,莞尔道:“皇上放心,阿瑶舍不得死的。阿瑶还要看着恒儿长大、娶妻生子,功成名就。阿瑶还要看数不尽的好风光,看皇上打下的这盛世江山……” 她说到高兴处,却忽然咳嗽起来,喘息不止。直到咳出几点血块才平息下来,瞧着便令人触目惊心。 元谦的心仿佛被她牵动,她每咳一声,巨石便在他心上碾压过一次,等她咳出了血,他的心早已被碾压成了齑粉。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命运如此爱捉弄人,总在一帆风顺的时候给他突如其来的当头一棒,让他们无法好好地相守。 若这是上天给他们的考验,他宁愿所有痛楚都由他一人承担,他不要再看她难过半分。 看到谢瑶把染血的帕子藏起来,皇帝知道不管心里多沉重,为了让她宽心,他都要装作云淡风轻。于是他含笑道:“好,朕已下旨,命人开凿龙门石窟。等你好了,朕就带你出宫散心。朕答应你,陪你看遍千山万水。” 谢瑶含糊地点点头,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高远辽阔的天空,鹰击长空,秋高气爽。远山巍峨,碧水长流,天地不语,却自有气度,仿佛包纳万物。那辽阔的奇景,却不知是梦是真,在药物的作用下,她已睡着了。 皇帝小心地放下她,替谢瑶掖好被角,才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拿过太医开的药方去看。果然都是些太平方,无用至极。 无用的太医眼见着太平丸不起作用,又出了一个馊主意——挪谢瑶出宫,去空气清新之所养病。 若说上一次皇帝御剑相指,乃是气愤交加之举,那么这一次皇帝的怒火,已经难以用言语形容。 他直接派人把太医的一家老小抓了起来,关入天牢。 太医这回真是吓懵了,冒着豁出性命的危险,给谢瑶开了一个新方子。皇帝却不再信任于他,只是加派人手,寻找慕峥的下落。 或许谢瑶的病,还有那慕峥,都是他们命中的劫数。躲不开,避不掉,唯有正面相迎。他已错过一次,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不久后,谢瑶病情加重,几近昏迷。皇帝守在病榻前,忽然有些恍惚。他想起前生,他亦是这般望着昏睡中的谢瑶。那时她满心所念,皆是另一个人。太皇太后尚在,他正处于亲政前的关键时期,前朝后宫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一场大动乱。他百般思虑之后,决定送她出宫养病,却不想酿成大错,再难回头。 如今他们两情相悦,头顶再无障碍。他是拥有至高权力的皇帝,他再也不用担心任何人会拆散他们,成为他和谢瑶之间的阻碍。可他突然怕起了命运。命运无常,谁知老天可会开眼?若两年前慕峥下定决心,远离长安,故意要他们再也寻不到他,那又该如何是好? 慕峥迟迟不来,谢瑶的病情已经刻不容缓。皇帝无奈之下,除了逼着太医想法子之外,还亲自查遍古方,同时在全天下征集名医。他当真是病急乱投医,甚至向南国派出使臣,寻其能者救治谢瑶。 南朝人对谢瑶早有耳闻,都知北朝有位第一美人,被皇帝纳入后宫,封为莲妃,宠若珍宝。南朝有能者,听闻美人性命垂危,亦起了怜惜之心,不惜千里迢迢远赴北朝。但他们毕竟是南朝人,进入北朝后廷,需要经过重重筛选,皇帝有心跳过这一步,又怕南朝不轨之徒混入其中,会对谢瑶不利。 他只能等。可时间,已经不多了。 谢瑶偶尔清醒时,会用一种大彻大悟的目光望着他。皇帝心慌不已,甚至怕她说话,怕她交待后事,怕她有一丝一毫离开他的可能。 也许在漫长的岁月中,他对她炽烈如火的爱意会随着日常琐碎逐渐归于平淡,可在如今,皇帝毫不怀疑,若她死了,他不可能独活于世。 “皇上。”她低低唤他。 皇帝忙道:“你好生歇着,不要说话。” 谢瑶却坚持道:“阿瑶有事瞒着你……” 第117章 第117章 “朕不想听。”他不想听她交待任何后事,他要让她憋着这口气,直到好起来。“既然已经瞒了朕,就瞒朕到底。” 谢瑶含笑望着他,神情柔和,又是悲又是怜,“阿瑶犯了欺君大罪,皇上不怪我吗?” 他想也不想,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只要你好好儿的,朕什么都不怪罪。” 谢瑶似是松了口气,轻轻地笑了下,唇边挂着笑,就这么睡着了。 她这一睡,却是陷入了长久的昏迷,任凭太医针灸灌药,怎么都醒不过来。 皇帝近乎崩溃,他想停了早朝,带谢瑶去行宫静养。他想亲自走遍山川大地,为她寻医问药。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皇帝的不理智而担忧的时候,慕峥终于出现了。 与慕峥一起回来的,还有映雪。她仍做未嫁女子打扮,见到谢瑶无生气的躺在那里,飞也似的扑了过来,嘤嘤地掉起了眼泪。 皇帝顾不得天子之威,心急火燎地拉住慕峥,同他讲谢瑶的情况。慕峥则显得镇定许多,宽慰道:“皇上放心,慕峥来的路上,已听人说过莲妃娘娘的病情。慕峥定会竭力救治娘娘,还望皇上屏退闲杂人等,好让在下安心为娘娘诊脉。” 皇帝大袖一挥,一干人等立即有眼色的退下。却不想慕峥并不动,而是看了皇帝一眼。皇帝无法,只得讪讪退下。他当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求能保住谢瑶的性命。 慕峥果然尽心尽力,他三日内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总算将谢瑶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可谢瑶还是没有醒。 皇帝急了,忍不住逼问慕峥,“她何时才能醒来?” “还说不准。”慕峥面色苍白,清瘦的如同纸片一般,“我曾派人到瑶光寺寻药,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回音。还请皇上差人走一趟……” 皇帝刚要答应,眼前的慕峥却突然倒地,昏死过去。皇帝吃了一惊,忙叫太医过来查探。他的确曾恨慕峥入骨,但慕峥现在不能死。 太医匆匆赶过来,把了脉,道:“皇上放心,慕神医只是疲劳过度,休息一会儿便无碍了。” 皇帝点点头,叫过诚实,吩咐他亲自跑一趟瑶光寺,务必寻回慕峥所说的药材。 诚实应了声,步履生风,飞快地窜了出去。一旁的安庆礼实在看不过去,大着胆子冒死上前劝道:“皇上,您还是回去歇息一会儿罢!慕公子乃是神医,尚且倒下,您这般不眠不休,又怎么能撑得住呢?” 皇帝却充耳不闻,甩开安庆礼,抬步走进充斥着药味儿的房间。 她在昏睡中,吃不得什么东西,整个人愈发消瘦起来。他看得心疼,甚至不敢碰她,生怕他轻轻一碰,就把她弄碎了。 皇帝便缩在冰凉的踏脚上,默默地守着谢瑶。 一夜过去,皇帝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他动了动身子,只觉浑身发麻,这一夜竟好像过了几百年一样漫长。 醒来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去看谢瑶。不想她竟已经醒了,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他瞧。皇帝以为自己眼花,竟做了一个孩子气的举动,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谢瑶见了,噗嗤一笑,虚弱却很清晰地说:“皇上醒啦?” 皇帝点点头,惊喜不已,“你也醒了!瑶瑶,朕不是在做梦吧……” “皇上上来躺着,地上怪凉的。”她想往里头挪挪身子,行动却仍有些艰难。皇帝连忙按住她的手,道:“你别动,朕到里边来。”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她,在红木大床里侧躺下。眼睛牢牢的将她盯住,好像她是一阵烟,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她含笑望着他,眼中柔情似水,“皇上别怕,我已经没事了。” “太好了!”他轻轻趴在她的身上,听着她平稳的心跳,这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意识。他高兴的发狂,想要做些什么,却怕吓到她,于是只知道笑,谢瑶从未见他如此开心过。 皇帝欢喜道:“慕峥果然医术高明,宫里那一群庸医只会耽误你,真是气死朕了。” 他说话的时候,难得带着一丝孩子气。谢瑶看着心里软软的,只是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别正他凌乱的发,无声地笑了笑。 她这一场病,可没有如此简单。 皇帝初时只顾着欢喜,后来才回过味儿来,谢瑶这病来的蹊跷,好的也怪异。 但她大病初愈,正是需要多多休息的时候。皇帝并未多言,喂谢瑶吃了药,又哄着她睡了,这才退出房间,问向候在门口的诚实,“怎么回事?” 诚实擦了擦额上的汗,老实答道:“启禀皇上,奴才昨儿个按照您的吩咐赶往瑶光寺,取了慕神医所说的灵药,可等奴才把药材拿了回来,慕神医却说……却说……” 皇帝皱眉道:“朕最讨厌听人说话吞吞吐吐。” 诚实吓得双腿发软,只得硬着头皮道:“那药是假的。” 皇帝的眉头皱的更深,“怎么回事?” 诚实颤声道:“奴才想将此事回禀皇上,可就在这时,映霜姐姐却拿出了真的灵药。” 药怎么会在映霜那里?皇帝用眼神示意诚实继续说下去。 诚实道:“奴才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映霜姐姐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皇帝默了默,联想到谢瑶昏迷前的话,隐约猜到了什么,却只是道:“行了,你下去吧。” 诚实退下后,他紧了紧身上的玄色大氅,沿着长廊慢慢地走着。天越来越冷,大风吹乱了谢瑶为他拨正的头发,吹起他的衣袍,却吹醒了皇帝的头脑。 他吩咐下去,秘密彻查此事。 结果却有些令人出乎意料。原来这其中竟有两个小插曲。文昭仪李氏买通太医,在谢瑶的药中加了一味不该加的东西,以致谢瑶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迟迟不见好。而瑶光寺那边,被发配至寺中为尼的谢瑾,竟然对灵药做了手脚,迟迟拖着不说,最后还将假药送到诚实手中。 可奇怪的是,真药怎么会在映霜手里呢? 难道在慕峥来之前,谢瑶早就知道自己有可能会重病,会用到那根救命草? 皇帝没有审问映霜,因为他知道以映霜对谢瑶的忠心,若是逼她,映霜只有死路一条。 他沿着御花园中冷冰冰的人工湖走了一圈,又一圈。 他想起前世谢瑶刚入宫时,他牵着她在这湖水边散步。他看着那时天真烂漫的谢瑶,娇艳明媚,竟比她身后的满池荷花还要美丽夺目。他禁不住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帝王的垂怜难得,可她却面无表情,不见丝毫喜色,反倒隐隐透出厌恶。 他心中刺痛,却像是对她着了魔,想要疏远她都做不到,总是时时刻刻的、不自觉的将她放在心里。送她出宫的那几年里,他也时常到这里来,一个人绕着这湖打转儿,奢望着能看到水中倒映着她的影子,哪怕只是一个幻觉。 他对她的爱,比这湖水还要深,可谢瑶永远都无法体会到,因为他所表现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皇帝说过,他对谢瑶的容忍度超出谢瑶的想象,此乃千真万确,可她却不曾放在心上。 皇帝动了动冻僵的唇,对着空荡荡的湖面,低声道:“傻瓜。” 湖中养有大片莲花,在这个季节,早已枯萎。皇帝却不教人清理了那片残荷,好像是在折磨自己一般,他反复提醒着自己曾经做过怎样愚蠢的决定,害得他们错过终生。 他痛苦纠结至此,想必谢瑶亦然。可见有时带着前世的记忆重活一世,并非好事。 谢瑶想必是在心中挣扎了许久,才在昏迷前想要告诉他这个秘密的吧。 皇帝细细回想起来,这几年他对谢瑶百般试探,他虽不曾刻意掩饰,但同样对她有所隐瞒。他又怎么会怪她呢? 若说有错,错也绝不在她一人。 细细想来,谢瑶应该早已料到自己有可能会大病一场,她早早的从瑶光寺中取出她的救命符,吩咐映霜妥帖保管,却不让映霜轻易将药取出,就是怕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但谢瑶此举,无疑救了自己的命。因为人生充满着变数,谢瑾会偷偷换药,就是其中致命的一点。迄今为止,仍不知谢瑾将她自以为真的药材藏在何处。谢瑶若不早早准备,只怕如今早已命丧黄泉。 她有时聪明的很,会为自己留好后路。可是有时又傻的厉害,她若早早向他坦言,慕峥知晓如何用此药救她,她不是便不必在这鬼门关上走一遭?说到底,她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怕他知晓她的秘密,会对她心怀芥蒂。她不信任他,更不相信她自己。 一想到谢瑶在此之前曾经历过怎样的痛苦与挣扎,皇帝便心疼的不能自已。她得病时,他还曾奇怪,谢瑶如今应有尽有,为何还是思虑过重,伤了心血。心中藏着这样大的一个秘密,如同在柔软的心口上放了颗磨人的沙石般,她的心被磨出了血,又怎么能好过。 想必此时,谢瑶虽然捡回了条命,却仍在为他得知真相后的反应担惊受怕吧。 第118章 第118章 皇帝想过,自己要不要装傻,装作什么都不知晓,云淡风轻的样子,是不是那样谢瑶就会好过一点。 可他转念一想,药在映霜手中,此事本身已是充满了蹊跷。若他故意装作不知,恐怕会让谢瑶胡思乱想更多有的没的。 回去的路上,他冷静地分析下来,谢瑶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他是重生而来。若她不知他的身份,以目前皇帝所掌握的信息,根本不足以发现谢瑶的秘密,谢瑶也就不必如此惊慌失措,举棋不定。 但就算谢瑶不知,皇帝觉得,他也是时候向她坦白了。 以前他不说,是觉得无从说起。若是没有相同经历的人,很难理解这样离奇的事情。 可如今不同,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谢瑶同样带有前世的记忆。 许多疑团,瞬间变得豁然开朗。比如他对她那样好,为何她还是对他隐有畏惧。比如她为何不再爱着元谐,反倒恨元谐入骨…… 皇帝的脚步越来越慢,直至在谢瑶房门前顿住。 他忽然有些胆怯,失去了与她摊牌的勇气。有些话说开了,或许是好事。可他们曾互相亏欠,互相伤害,那些清晰存在的记忆,彼此装作不知也就罢了,若是摆到台面上来…… 那些温馨美好的日子,会不会就此一去不复返? 温暖如春的室内,谢瑶靠坐在床头,遥遥望着门上修长的身影。 映霜捧着杯参茶跪在床头,见她这般,心疼又自责地哀声道:“娘娘恕罪,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心急做了蠢事,害得娘娘……” “不关你的事。”谢瑶无力地看向她,柔和地道:“你不明白的。”映霜只是为她好,谢瑶心里清楚的很。 可她和元谦之间的恩恩怨怨,映霜一个局外人,又怎么能懂得呢。 映霜举起那杯冒着热气的参茶,苦劝道:“娘娘身子还虚着呢,喝点参茶补一补吧?” 谢瑶摇摇头,淡声道:“搁着吧。” “娘娘……”映霜依言将茶盏放置一边,转过身给谢瑶磕了个长头,凝眉道:“娘娘想见皇上,为何不请皇上进来呢?奴婢是不明白娘娘为何这样折磨自己,可奴婢看着实在心疼您!” “好霜儿,快起来。”谢瑶苦笑一声,低低道:“一张门板,怎么挡得住堂堂天子?他若想明白了,自个儿便会进来见我。” 映霜还要再劝,谢瑶长叹一声,疲倦地道:“本宫累了。” 映霜只好服侍谢瑶躺下,而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路过门口,她大着胆子瞄了那石人一眼,鼓足勇气,叫道:“皇上……” 她话尚未说出口,皇帝已然抬手制止了她,“你退下罢,朕进去瞧瞧她。”说罢大步迈入房中。 映霜长长的松了口气,转过身拍了拍胸口。她当真想不明白,原本主子跨过了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本应是件皆大欢喜的大喜事,可主子和皇上怎么都各怀心事的样子?她最怕他们两个冷战,没回他们俩闹别扭,他们这些下人也跟着担惊受怕。这下就好了,皇上和他们家娘娘向来如此,只要说上了话,就心疼起了对方,再也不会闹什么脾气。 谢瑶体寒,不能受风,屋内门窗紧闭。本就光线昏暗,谢瑶又素来喜欢厚重的帷幔,更是黯淡。 皇帝抬手,轻轻掀起那织金缠枝纹的帘帐。入目所见是一张苍白的小脸儿,她双眼紧闭,睫毛轻颤,显然紧张到了极点。听他进来,这才本能的掩饰自己。 “朕知道你醒着。”他轻声道。 她似是受了惊吓,身子猛的一动,像是落入油锅的鱼儿,情不自禁地跳了起来。 皇帝连忙按住她的肩,柔声道:“你别怕,朕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谢瑶垂下眼睛,不敢看他。她在病中,身着宽大的月牙白竹节纹中衣,低头认错的样子,活像个穿错大人衣服的小孩儿。 “对不……” 她刚要说话,皇帝却已道:“你不必道歉,是朕对不住你。”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如他之前所预料到的一样。有些事放在台面上来说,实在难堪。他突然间觉得,谢瑶之前所做的决定是对的。真相虽然真实,却太过残忍,如果可以选择,她保全住美丽的表象,于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若死守真相的只有她一人,那么对谢瑶来说,这个负担便太重太重了。 如果他可以告诉她不介意,是不是谢瑶就会好过一点? 皇帝抿了抿唇,率先打破沉默,“瑶瑶,你是不是……有着从前的记忆?” 谢瑶迟疑着,点了点头。事已至此,她没办法再隐瞒下去。 皇帝追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朕也是一样?” 谢瑶含水的眼眸低垂,这一回,却是迟迟说不出口。许久方道:“有段日子了。皇上在佛堂里说话,有一次恰巧叫阿瑶听到。” 她实在不想让皇帝误会,她对他的一颦一笑都是精心算计而成。若说一开始她的确是那样争宠,可到了后来,她早已越陷越深…… 元谦果然沉默下来。他一方面感激于她的坦诚相对,另一面又开始妄自菲薄。谢瑶知晓一切,当真还会真心待他吗? 谢瑶咬了咬牙,抬起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心,咬唇道:“皇上……你以后还会相信阿瑶吗?” 她的声音是那样的小心翼翼,隐隐带着哭腔,听的他心疼不已。饶是心中有再多复杂的情绪,元谦都不忍心在这个时候对她说一个“不”字。 “信,”他斩钉截铁地说:“朕相信你。” 谢瑶却并没有因此而松了口气,皇帝是个十分敏感细腻的人,只怕又要误会。她再也顾不得这张面皮,必须说出来,亲口说出来—— “皇上,阿瑶喜欢你!” 他瞬间怔住,如同冰雕般,愣愣的,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不管皇上信与不信,”谢瑶哭腔渐重,双拳紧握不叫自己哭出声来,声音和嘴唇都在发颤,“阿瑶爱你……” 所有的情绪忽然疯狂的流窜,她只觉热血上头,头脑几乎要炸掉。这一刻她忘记了一切,忘记了算计,忘记了争宠,忘记了上位……谢瑶知道,她绝不能为了任何误会、猜疑而失去他! 只要能将他留在身边,她愿意暂时放下骄傲,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只是……经历了这么多尔虞我诈,长袖善舞,深谙权术之道的皇帝,当真还会毫无保留地相信她吗? 谢瑶自问,她若处在皇帝的处境,她绝对做不到。 天下间有那么多美人,他并不是只有一个谢瑶选择不可。 如今太皇太后已死,他再也不用顾虑谢家的权势,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扶持新的世家,冷落谢氏。 她的生死与未来,这一瞬全都掌握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谢瑶这些年来,早已习惯了做好最坏的打算。她想好了,若皇帝只当她现在说这些情话是为了争宠,是为了保全地位,只要他露出一点怀疑的神色,她就算败了。若是如此,她就安心缩在宫中一隅把儿子带大,等元恒成年封王有了自己的封地,她就和儿子一起离开这里。 带着那么沉重的记忆重活一世,爬到如今的地位,她已经很累了。她不想再在剩下的时光里消磨皇帝对她的情分,那样只会让她最终一文不值。 谢瑶屏息凝神,等待着皇帝的答复。她提着心吊着胆,又好像心如死灰。这种感觉,就好像冰与火在交融,折磨的她痛苦不堪。 “或许,”长久的静默中,皇帝低声道:“前世的记忆可以助我们在许多大事上运筹帷幄,翻云覆雨,顺遂心意,可于你我而言,却免不了凭空生出许多猜疑。” 皇帝倾诉一般,娓娓道:“事到如今,你应当明白朕为何那般不自信,怀疑你与彦和,疑心你和慕峥……这一切,都是朕的记忆在作祟。” “朕有时候甚至会想,要是失忆该有多好。可朕又想,那样一来,岂不是再也记不得你?” “无论是甜蜜的还是痛苦的记忆,只要朕的回忆里有你,朕便心满意足。”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谢瑶告白自己的心意,若他再有所怀疑,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朕想让你知道,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错的是朕。你不要有负担,什么都不要想,让朕来承担一切,好不好?” 他眼底隐隐湿润,恨不能将心挖出来给她看,证明自己听到她说这些话,心底是有多么高兴。 皇帝低下头来,轻轻的、试探般地轻吻她的唇。见谢瑶没有反抗,皇帝一手固定着她的头,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温热的耳朵,细腻的脸颊……他欣喜,他自责,他心疼,他后悔……所有复杂的情绪混合纠结在一起,通通蕴含在这个滚烫的吻中。 他的吻逐渐深入,谢瑶亦不禁伸手搂住他,两人越抱越紧,唇齿相缠间,都带了些宣泄的意味。愈发浓厚的感情,不知如何倾诉,言语若不可信,就用身体来证明彼此的心意。人可以撒谎,可本能的反应骗不了人。 元谦与谢瑶纠缠两世的爱意,浓厚而炽热,以致恨不得将对方融入骨血。在这一瞬间,他们忽然忘记了一切,眼里,心里,只有对方而已……不知是谁先掉下了眼泪,滚烫的热泪混在一起,刺痛了他们的心,可与此同时,他们又是满心欢喜—— 真好,这一世,他们再也没有错过彼此。 第119章 第119章 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都这么大的两个人了,一个为人父一个为人母,竟然还像小孩子一样抱在一起哭作一团,实在丢人。昏暗的光线里,两人都尴尬得不敢看彼此的脸。 谢瑶埋头在他怀里,破涕为笑道:“皇上,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呀!” 皇帝目光发直地望着床帐上龙凤呈祥的图样,闻言淡淡一笑,哄骗道:“把刚才的事儿都忘了吧,你什么都没瞧见。” “我要是说瞧见了什么,皇上还要灭口不成?”她吃吃地笑,心里从未感觉如此轻松过。 他惩罚一般揉了揉她娇软的手臂,轻斥道:“胡说。” 谢瑶嘟了嘟嘴巴,哭过笑过,忽然发困起来,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皇帝听了,宠溺地笑道:“睡会儿吧。” 谢瑶迷迷糊糊地问,“皇上要去处理政务了吗?”这些日子忙着照顾她,皇帝一定累坏了,前朝的事情恐怕也没少耽搁。 “朕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他温柔地承诺道。 谢瑶心中一暖,明知作为一个合格的妃子,她应当劝皇帝去忙正事,可她实在眷恋他怀中的温暖,便由着心意道:“皇上说好了,要是阿瑶醒来见不到皇上……” 威胁的话还未说完,她便已然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皇帝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哄着谢瑶安睡。等她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熟,皇帝轻手轻脚地下了地,替她掖好被子,这才出了门。 “皇上?”诚实弓着身,不敢抬头,小心翼翼地凑上来。 “替朕准备,朕要梳洗一下,换身衣服。”方才痴缠的太过激烈,他的衣服早已被她揉皱了。 诚实应了声“是”,又道:“那奴才这便下去准备?” 皇帝淡淡道:“嗯,再派人去嘱咐你师傅一句,人都给朕盯紧了,不许他们自裁,朕要留活口。” “是,皇上!” 下人们动作麻利,皇帝很快换了身干净衣服,转眼间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少年天子,喜怒难辨,深不可测。 被李家收买的太医,瑶光寺里被谢瑾买通的小沙弥,都已经被分别关押在不同的地方,由皇帝的人时刻看守。 凡是有关谢瑶的事情,皇帝都分外看重,以至亲自审问犯人。 太医之事很容易顺藤摸瓜,宫里的李氏买通了太医,故意用太平方拖延谢瑶的病情。背后的授意者,定是李家无疑。至于李家为何要害谢瑶,理由昭然若揭。随着太皇太后的死,李氏和谢氏早已反目成仇。 皇帝的处理方式也非常简单直接,太医斩首示众,文昭仪李氏除去封号,打入掖庭。 李冲连贬三阶,不再重用。与此同时,封谢葭为尚书令,地位等同于丞相。 谢瑾那件事,却有些复杂。谢瑾本是戴罪之身,此次又犯下大错,理应处死。可不说谢瑶,就是忌惮着谢葭的面子,皇帝也不好轻易置她于死地。恐怕谢瑾便是受人提点,有恃无恐,才敢这样毫无顾忌的行事。 那么给谢瑾点步的这个人,是谁呢? 谢瑾见到皇帝,倒是非常痛快的招认,“皇上不必再追查下去,事已至此,阿瑾无需再做隐瞒。与我联手想取谢瑶性命的人,就是宁芳仪——魏南珍!” 皇帝轻轻冷笑一声,“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魏南珍温婉贤淑,向来与谢瑶交好,皇帝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判定谢瑾是在胡乱攀咬,企图挑拨魏南珍与谢瑶之间的关系,好让谢瑶难过。她杀不了谢瑶,就只有以这种方式对谢瑶打击报复。 “皇上不信?”谢瑾几乎从未有过和皇帝如此面对面交谈的机会,却不想是在她被迫削发为尼之后,这样的处境之下,才换来她朝思暮想的与皇帝共处一室。 她心中刺痛,那恨意太深,以致她怨毒的笑着,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您仔细想想,阿瑾身处寺中,怎么会清楚宫中的消息?若不是后宫有人向我通风报信,阿瑾根本不可能知道谢瑶缺的是哪一味药。” “谢瑶毕竟是你妹妹,”皇帝轻眯双眸,目露寒光,“你为何如此恨她?” “妹妹?”谢瑾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猖狂至极,“皇上说她是我妹妹,可她何时把我当过阿姐?从小到大,她抢走阿父的宠爱,抢走我在府里身为长女的光环,进了宫后,她又抢走太皇太后的重视,最可恶的是,她还抢走了皇上的宠爱!皇上竟问我为何恨她?!因为她夺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这个卑微的、下贱的汉人,连给我提鞋都不配,她凭什么过的那么好?她谢瑶凭什么?” “你还是那般执迷不悟。”皇帝冷冰冰的、厌恶地道:“你当真以为,你生来便该享有一切?” 谢瑾反问道:“难道不应该吗?皇上,您别忘了,我们的身体里流有皇室的血,是尊贵的黄金血脉继承人!阿瑾实在不明白,我们鲜卑人用铁骑和尖刀征服了那些无能的汉人,为什么皇上还要学习汉人的治国之道,甚至让鲜卑人说什么汉话,穿什么汉服……” 皇帝对她已然失去了耐心,毅然打断道:“你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说罢站起身来,不再理会谢瑾。 “皇上!”谢瑾忽然厉声叫道:“您打算怎么处置我?我阿父已经位极人臣,皇上难道要杀了他的嫡长女吗?!” 皇帝回眸定定地望她一眼,低声道:“朕说过了,你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祸从口出,朕便帮你断了这后顾之忧,也算帮你阿父解忧了。” 谢瑾一愣,等她明白过来皇帝是什么意思,顿时心中大骇,惊恐地尖叫道:“皇上,皇上!!!” 皇帝却已转过身去,不再理会谢瑾。一旁的金吾卫身强力壮,一把捂住谢瑾的嘴巴,将她狠狠按住。谢瑾动弹不得,很快晕死过去。 皇帝离开后,吩咐下去,剪了谢瑾的舌头。一个哑尼姑,又不会写几个字,闹不出什么大名堂。 至于魏南珍…… 谢瑾的话不可尽信,但有备无患,查查那魏南珍也未尝不可。只是此事若教谢瑶知道,不知会不会让她伤心了。 好在魏南珍和她的下人们都很是配合,在宫中并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控制了魏南珍的身边人之后,皇帝悄悄的让人把她叫出来,两人在擒藻堂会面。这里是他和谢瑶过去常来的书楼,清净至极,最适合与人密谈。 魏南珍听人转述了谢瑾对她的指控后,十分镇定地答道:“皇上,此乃无中生有的构陷,嫔妾从未做过此事。” 皇帝已经查过,此事的确和魏南珍没有任何关系。但他还是把魏南珍叫出来,就是想问问魏南珍的态度。 皇帝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你说你是被冤枉的,那么,若谢瑾当真找上你,你可会与她联手对付莲妃?” “皇上?”魏南珍颇为惊讶,“您怎么会这么问?嫔妾与莲妃娘娘情同姐妹,定不会做出这种危及她性命之事!” 皇帝转过身,迎着透进书阁的光,背着手道:“你可还记得,巧月的时候,你同朕说过什么?” 魏南珍心中一沉,对着皇帝的背影跪了下来,肃穆道:“嫔妾记得,当时嫔妾斗胆,想询问皇上立太子之事。” “你虽与莲妃交好,但入宫之后,却与林氏走的更近。”皇帝淡淡道:“你对瑶瑶,当真没有忌恨之心?” 提起林氏,魏南珍的心里好像扎了一根拔不出来的刺,痛的她无以复加。话在嘴边,她哽咽许久,方低声道:“回皇上,嫔妾的确曾经迁怒于阿瑶,但她说的对,错的不是她,不是皇上,而是鲜卑旧制。所以这小半年来,嫔妾多次与父兄通信,请求他们力助皇上汉化改革,成就千秋大业。” 魏南珍所言非虚,她父兄对皇帝的确尽心尽力,元谦全都看在眼中,有意在年底给他们加官进爵。只是谢瑶这么一病,才将此事耽搁下来。 他点点头,转过身道:“你做得很好,起来吧。” 魏南珍却还是长跪不起,她向皇帝深深的磕了一个头,沉声道:“皇上,嫔妾斗胆,有一句话想问您。” 皇帝微微皱眉,耐着性子道:“既然知道是斗胆,便不要问出来。” “皇上,您心里可曾有过贞皇后?”这一次魏南珍却像是没听见皇帝的警告般,执意问了出口。 皇帝低头看着她低垂的头,叹息一声,“不曾。” 魏南珍闻言神情微妙,似是想哭,又像是想笑。她又向皇帝行了一个大礼,感激道:“多谢皇上直言。嫔妾还有一个请求,望皇上恩准。” “但说无妨。”考虑到魏南珍父兄在朝中的影响力,皇帝也打算给魏南珍一点奖赏。是绫罗绸缎,还是一宫主位,他都可以满足。 谁知魏南珍却道:“贞皇后早逝,皇太子年幼,嫔妾虽能力微薄,愿为皇上分忧,抚育太子长大成人。” 第120章 第120章 魏南珍竟想抚养皇太子? 皇太子的养母,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身份。往长远了说,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皇太子的养母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皇太后。 她的这个要求,可以说是有些过了,好像是在求皇帝许诺皇太后之位一般,并不符合魏南珍当下的身份。 皇帝却不好把话说的如此直白,魏家是汉化改革的功臣,需要皇帝的安抚与提拔。他默了默,沉吟道:“此事事关重大,容朕再想想。” 魏南珍见皇帝为难的使出了“拖字诀”,温婉地笑道:“皇上放心,嫔妾之意,并非借太子殿下上位。太子迁入东宫,自有太子太傅教导学业,女官照料其生活起居。嫔妾只是想求皇上恩准嫔妾时常前往东宫,代贞皇后照顾太子。” 如今北朝汉化渐深,妃嫔与皇子之间同样需要避讳。太子今年虚岁已有十岁,魏南珍出入东宫,的确不便。 皇帝闻言稍稍松了口气,对魏南珍多了几分满意,“既如此,便依你罢。”左右没有这个养母的名分,魏南珍就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谁知这件事情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宫中渐渐兴起了风言风语,道是皇上有意把太子记在魏南珍名下,那么魏南珍便是未来的太后娘娘了。 消息饶了一圈传到谢瑶耳中,谢瑶听了,对坐在一旁吹药的皇帝道:“这又是哪一出?” 皇帝送上一勺黑漆漆的药要喂她,谢瑶不耐烦地拿过了碗,抱怨道:“一口口的喝太折磨人了,我还是干了吧。” 他低低一笑,接着她刚才的话道:“皇宫之中,流言蜚语在所难免。这种无稽之谈,不知又是哪个有心之人做出的文章。” 谢瑶捏着鼻子喝完了药,张开嘴巴,皇帝立即丢了颗饴糖进去,她才算松开眉头,舒了口气道:“这倒是把阿姐置于风口浪尖上了。” “这样也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人替你分担一些复杂的目光,朕也能放心些。” “皇上可真是偏心眼儿,”她回嗔作喜道:“不过,阿瑶喜欢。” 皇帝摇摇头,宠溺的眼神,像是看着个小孩子,“你啊。” 谢瑶毫不在意地笑道:“话虽这么说,可任由宫人们乱传,也不是个办法。谣言止于智者,皇上是否该做些什么,堵一堵他们的嘴?” “这位智者,你怎么想?” 谢瑶托着下巴想了想,道:“嗯……皇上之前不是说,魏姐姐的父兄有功于朝廷吗?不如就封赏她的家人,晋她为贵嫔。” 正三品贵嫔乃是一宫主位,如今宫中林氏已死,李氏被打入冷宫,谢瑾削发为尼,宫里正儿八经的主位,竟然只有谢瑶一人。 这个贵嫔之位含金量很高,也不算轻慢了魏南珍。 “你倒是真心待她,一点儿都不担心她会跃过你去?”皇帝淡淡的打趣道。 谢瑶意味深长地笑道:“皇上装什么呢?您心知肚明,经过林氏的事情,我和魏姐姐早已不可能再做亲密无间的好姐妹。阿瑶心里明白的很。” 皇帝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只是怕谢瑶伤心,一直迟迟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想不到她自己通透的很,根本无需他人提点。 “当年我错信一个谢琢,换回了多么惨痛的代价?从那以后,我还有几人可信。” 听谢瑶这么说,皇帝的眼神明显一黯。谢瑶连忙握住他的手,温言软语道:“皇上可不许跟个姑娘似的矫情起来,人家可没说你。” “嗯,朕知道。”他的神情瞬间开朗起来,颇为得意的一笑。 谢瑶软软的给了他一个粉拳,抬手间隐隐带着香风,让他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柔荑,放在唇边轻吻。 她害羞的缩回手,继续刚才的话题,“现今三王妃应当是阿瑶最好的姐妹了吧,可就算是幼雪,我与她也只是因为并无利益冲突,才能做成朋友。若她当年亦被选入宫中,只怕我们的关系又要不同了吧。” “那你给魏氏贵嫔位……” 谢瑶颔首道:“没错,从魏姐姐提出要照顾太子开始,恐怕她心里已有了什么打算,就算于我无害,定然也不会有益。如今皇上专宠禅心殿,后宫之中的确需要一人来平衡这个局面。相比于他人,我倒宁愿这个人是她。” “朕依你便是。” 两人相视一笑,空气中似乎有种无声的默契在悄然流动。 晚上将睡的时候,谢瑶颇为为难地看了皇上一眼,犹豫道:“皇上这些日子还是不要和臣妾同寝了吧?仔细过了病气。” 皇帝回过头看她,一副“衣服都脱了,你就跟朕说这个?”的表情,“你我之间,何须计较这些?” 谢瑶不好意思地说:“阿瑶晚上总是咳嗽,怕打扰了皇上休息……” “傻丫头,”皇帝温柔道:“你的病还没好全,朕亲自看着你,才好放心。” 他没有告诉谢瑶,前天夜里她口渴,是他倒了温水喂她,昨晚她咳嗽的难受,是他亲手喂了她吃了炖梨才将咳嗽压了回去。谢瑶睡的迷糊,只当是下人在伺候,哪里知道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皇帝,如今已经这样会照顾人。 前几日她都将他赶到偏殿去,今儿个他才不肯来回折腾,死活赖在这里不肯走。他倒也不跟她辩解,就不言不语的躺在那里,沉默的耍起了无赖。谢瑶无法,只得依了他。 谁知这时,安庆礼在门口,皱着一张老脸,为难地轻唤一声,“皇上……!” 皇帝瞥他一眼,淡淡道:“怎么了?进来说话。” “诶!”安庆礼应了一声,哈着腰踱步进来,对皇帝附耳道:“与谢瑾串通起来害莲妃娘娘的人,查到了!” 皇帝坐起身,侧首对谢瑶道:“你先睡,朕一会儿就回来。” 谢瑶病中发困,并未在意,低声“唔”一声,转过身自顾睡去。 安庆礼服侍皇帝穿了鞋,披了件外衣,二人挪到偏殿去,安庆礼方跪下禀报道:“启禀皇上,您交待下去的事情,奴才们已经办妥了。那幕后之人,乃是六王妃。”他怕皇帝记不得那么多女眷的姓名,于是补了一句,“谢氏三女,名为谢琢。” “又是谢氏之女……”皇帝心里仿佛憋了口气,叹息道:“朕知道了,你下去罢。” 安庆礼恭敬地递上一个薄薄的小册子,里面细细地记录了皇帝手下的人查案的经过。如今六王元谐势力大不如前,谢琢不过强弩之末,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打探到宫中的消息,又怎么能逃过皇帝的法眼? 只怕谢琢本身,都没指望着能够逃过这一劫。瞧她这意思,竟是有与谢瑶同归于尽之意。 只可惜遭殃的不会是谢瑶,而是她自己。 次日一早,皇帝颁下两道旨意。其一乃是喜事,晋封魏南珍为正三品宁贵嫔。魏南珍的晋升看似风光,可在这个节骨眼上,似乎意有所指,好像魏南珍只能走到这里,贵嫔之位已经足以配她,终究是矮了谢瑶一头。 总而言之,魏南珍晋升总体上看来是一桩好事,宫里头不少人都跑去送礼巴结。 至于第二道圣旨,便颇为令人惊奇。 皇帝竟然下旨,斥责六王妃无德无能,成亲三年仍无所出,令元谐休妻。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要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假,可历代的皇帝甚少有干涉兄弟间的家务事的。虽说长兄如父,可依着皇帝的性子,不该如此作为呀? 一时间众论纷纷,沉寂了许久的六王府再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皇帝对此却不再多解释一个字,他倒想看看,一向懂得明哲保身的元谐,会不会为了他的王妃抗旨。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元谐很快就选择了弃车保帅,洋洋洒洒一旨休书,休了谢琢,将其逐出王府。为了给谢家留几分面子,他没有让谢琢流落街头,而是雇了一辆马车,派人将谢琢送回谢府。 但此举对于谢府而言,无疑是天大的侮辱。回京养老的安乐王谢泓,也就是谢琢的亲祖父,气的火冒三丈,当即拄着拐杖进宫,嚷着要见皇上。 皇上给足了这位长辈面子,见面后亲自扶起安乐王不说,还送了他老人家一程——把他直接送到了元谐府上去。 元谐也不是个傻的,出事之后,谢琢做过什么,他应当心知肚明。把老爷子送到他那里去,一是把谢泓的火气转移到老六身上,二是由元谐出面解释,他休了谢琢的真正原因。妇人之事,皇帝毕竟不好开口。 谢泓虽为武将,可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之人。听说谢琢竟然犯下此等罪行,再联想一下瑶光寺里被剪了舌头的谢瑾,谢泓就说不出一个字了。 可谢琢哪里肯轻易认命,她执意不肯回谢府,竟在六王府前长跪不起。可她顶着风雪跪了几个时辰,元谐都没有出来见她。 直到她祖父谢泓从元谐府里出来,狠狠地给了谢琢一个巴掌,沉声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起来跟我回去?!” 谢琢固执道:“不,我不走。六王府是我的家,也是我的坟墓!” 谢泓抬起手来,又要再打,看到跪在雪地里一脸平静的谢琢,突然心生不忍,痛心道:“我谢泓征战沙场多年,只余你一个孙女,原本风风光光嫁到皇家做正妃,谁人不说这是一桩好姻缘?你却偏偏不肯安生,平白惹出这种事来……你,你真是气死老夫了!” 谢泓一口气上不来,捂住胸口指着谢琢,像是被卡住了气管一般,说话呼吸都十分困难。 谢琢见状顿时大惊失色,连忙站起来扶住谢泓,惊慌道:“大父,大父您怎么了!您别吓阿琢啊!”她此时方觉慌乱,倒不是她与谢泓之间祖孙情深,而是谢琢清楚的认识到,事到如今,能保她的人只有这位老爷子了。眼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有可能石沉大海,谢琢怎么能不慌乱? 可谢泓毕竟年事已高,三九寒天这样折腾下来,如何受得住?经此打击之后,谢泓立即病倒了,并且再也没能好起来。 谢琢终于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她回到谢府,披麻戴孝为谢泓送了终,之后一杯毒酒,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谢琢死前,曾与谢瑶见过一面。谢泓走时,谢瑶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离。作为小辈,她又有进出宫的自由,谢瑶自然不吝惜走这一趟,为谢老爷子送终。 谢瑶如今身份贵重,祭拜时自然不能与闲杂人等共处一室,除了一直在为谢泓守灵的谢琢。 谢琢一身白衣,双眼红肿,听到脚步声,她如失了魂般抬起头看向谢瑶。 她见谢瑶恭恭敬敬的行礼上香,忽然冷笑一声,嗤笑道:“谢瑶,你装什么假慈悲?我大父死了,你应当很高兴吧!看到我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开心死了是不是!” 谢瑶充耳不闻,完成了全部的祭拜礼,方才起身,侧过身子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跪在一旁的谢琢,淡淡道:“死者为大,本宫对叔祖父,并无不敬之心。” “你从小就是这样,假仁假义,骗的所有人都关心你、爱护你,以为你好。皇上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被你骗的团团转!” “看来你是羞愤的不想活了,才敢说出这样的混账话。”谢瑶慢条斯理地道:“若是买不到痛快的毒药,本宫可以送你一程,让你舒舒服服地上路。” 谢琢自嘲地笑道:“是啊,我是活不成了,可是不是我想,而是你逼的!谢瑶,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哦?”谢瑶轻挑眉梢,颇为惊讶道:“莫不是本宫逼着你买通宫婢,窃取消息,偷走本宫的救命灵药?” 谢琢死命瞪着谢瑶,却是无话可说。 “那,难道又是本宫,害得你出嫁多年,至今无子?”谢瑶嘴角轻轻扯出一个动人的弧度,一派温柔地道:“好姐姐,本宫可从未对你下过什么药,只不过是元谐他不肯碰你罢了!” “你,你住嘴!”谢琢疯狂地嘶叫道:“还不是你勾引彦和,还不是你……” 谢瑶摇摇头,叹息道:“阿琢啊,你当真是可惜了。” 谢琢怔住,一字一顿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你比那谢瑾要聪明上许多,天时地利人和,你都曾具备。只是你不肯知足,手段越来越阴毒。” 谢瑶幽幽道来,“你落得如今的下场,不过是,咎由自取!” 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钉子一般,牢牢的钉在谢琢的心尖上,痛的她不能呼吸。 “本宫以前恨你恨的发狂。”谢瑶怜惜地望着形容憔悴的谢琢,低声道:“只因……本宫曾真心把你当过姐妹,却发现在本宫身后捅刀子的人,是你。” 谢瑶深深呼吸,平心静气地道:“不过后来,本宫再也不恨你了。” 谢琢疑惑地反问道:“你……为何?” “因为,你不配啊。” 谢瑶理所当然地说。 不配。 这个无形的字眼深深地击中了谢琢,她仿佛遭到重重一击,身子都不自觉的后退。 “你有什么可与本宫相比的呢?却总是那般不自量力……”谢瑶温柔的,低低地笑,“谢琢,我瞧着你都觉得可怜,又哪里谈得上恨呢。” “不……”谢琢捂住耳朵,痛苦地缩成一团,“你住嘴,你不要说,我不想听……” 谢瑶看着地上卑微如蝼蚁的女人,怅然道:“我是真的不恨你了。可来生……谢琢,若有来生,我们还是再也不要相遇。” 第121章 第121章 谢泓死后,谢琢一个弃妃的性命根本无人在乎。于谢氏来说,谢琢就是一个耻辱,死便死了,说的好听一些,只当是为安乐王殉葬,陪着下去尽孝便罢了。 这位曾经在谢府里左右逢源,受人尊重的三姑娘,如今却像是一阵烟,风吹过,一眨眼便散去,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所有人都默契的不再提起她。与她做了几年夫妻的元谐亦然,不见他对谢琢有任何悼念追思之举。可见元谐其人,当真凉薄。 谢瑶拜祭完谢泓,并未多作停留,当日便回了宫。皇帝依旧对她的身子放心不下,每日都要叫太医来请平安脉。 至于救了谢瑶性命的慕峥,她前几日当着皇帝见过他一面。叫她有些惊讶的是,慕峥竟已落发为僧。她瞟了皇帝一眼,皇帝赶紧摇头撇清自己,满脸无辜的样子,表示不是自己按着慕峥的头剃了他的脑袋。 慕峥并未看向谢瑶的眼睛,而是低着头错开视线,很平静地道:“莲妃娘娘的身子已无大碍,只需静养,不日即可痊愈。小僧也该回寺中了。至于映雪姑娘,小僧完璧归赵。娘娘的人,还由娘娘安排。” 谢瑶点点头,也不愿去看他,有点别扭地低声道:“多谢。” 慕峥向她施礼,温和道:“举手之劳,无足挂齿。倒是小僧曾给娘娘带来诸多麻烦,还望娘娘海涵。小僧归寺后,定会日夜抄经诵佛,为皇上与莲妃娘娘祈福。” 谢瑶无声颔首,她无欲多言,只是目送着慕峥离去。 皇帝走过来,自身后搂住她,打趣道:“人都走了,还看个没完?” “讨厌,”谢瑶捏着鼻子娇声道:“皇上身上醋味可真大,离我远点儿!” 他却将她抱的更紧,并不说话,只是贴着她的脸,抱着她摇来摇去。谢瑶乖乖地靠在他怀里,话里含嗔,嘴角却挂着幸福的笑容。 谢瑶与皇帝独处的时间,下人们向来不敢打扰。簟秋在门口犹豫了许久,方在安庆礼的眼色下咬牙上前,悄声禀报道:“启禀皇上、娘娘,太子殿下求见。”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皇帝回道:“让太子去擒藻堂等朕。” 簟秋却并未领命退下,她飞快地瞟了谢瑶一眼,硬着头皮道:“太子殿下说,他是来求见莲妃娘娘的。” 皇帝颇为意外,侧首看向谢瑶,表示看她的意思。 该来的怎么都躲不掉,太子过去也常来,没有道理如今便拖着不见。谢瑶点了头,“请他进来说话罢。” 簟秋领命退下,没过多久,元恂便又随她入内,躬身向皇帝、谢瑶请安。 “免礼,”皇帝温和道:“恂儿过来坐。” 元恂道了谢,却并未落座,又是一拜,肃声道:“儿臣今日前来,乃是有求于父皇,有求于莲妃娘娘。” 皇帝望着这个在宫闱斗争中迅速成长的孩子,宽和道:“恂儿但说无妨。” 元恂道:“父皇是否允了宁贵嫔娘娘,自由出入东宫?” 皇帝颔首道:“你母亲去了,宁贵嫔与你母亲交好,愿意代为照顾。朕感念其一片真心,便答允了她。” 谁知元恂却斩钉截铁地道:“儿臣恳求父皇,收回成命!” 皇帝闻言颇为意外,“怎么,宁贵嫔对你不好?” 元恂摇摇头,“并非如此,宁娘娘对儿臣很好,只是儿臣打小与她并不亲近,很是不习惯。” 皇帝本就觉得此事不大妥当,元恂这么一说,正好找了个台阶下。皇帝便道:“那便罢了,回头朕叫人跟她说说,少往你宫里跑几趟。” “多谢父皇。”太子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脸上并不见欣喜。 皇帝就有些讪讪的,他和这个儿子到底是不亲,心中对他有愧,一时亦不知如何接话是好。 好在有谢瑶打破尴尬,只听她笑吟吟地道:“求皇上的事儿说完了,不知太子有何事要说与本宫?” 元恂眼神闪了闪,低声道:“莲妃娘娘过去对恂儿很是照拂,与宁贵嫔相比,恂儿更愿意跟着莲妃娘娘。” 不仅谢瑶,连皇帝都颇为意外,太子竟会愿意认谢瑶为养母?要知道连魏南珍都会因为林氏的死迁怒于谢瑶,太子是林氏唯一的儿子,竟然还想与谢瑶亲近? 皇帝的直觉告诉他此事不妥,刚要开口拒绝,却听谢瑶笑道:“太子还愿像以前一样过来,本宫自然求之不得。” 不及皇帝开口,元恂便接话道:“多谢莲妃娘娘。那儿臣便不打扰父皇与莲妃娘娘了。儿臣告退。” 皇帝只好吐出口气,道:“罢,你先回去罢。朕回头去看你。” “谢父皇。”元恂表情淡淡的,与当年那个桀骜不驯的孩子相比,完全像是两个人。 看着元恂的背影,皇帝担忧道:“恂儿这个样子,总叫朕觉着哪里不对。” “当初太子冥顽不灵,皇上担忧。如今太子知晓进退,皇上亦担忧。皇上整日忧来叹去,跟个老头子一般,真是的。”谢瑶抱怨道。 皇帝发笑道:“两辈子的年龄加起来,朕可不就是个老头子了。哪像你,永远那么年轻。” “皇上可别臊我了!”谢瑶吐了吐舌头,娇俏道:“别说咱们了,还是说说太子。” 皇帝果然又发愁起来,“太子同朕还不如与你亲近,若是得空,你便多教教他罢。” 谢瑶颔首道:“皇上放心,太子的心思再复杂,也不过是一个孩子,还能比那些大人难缠?此事就交给臣妾。不过魏姐姐那边,这回恐怕要尴尬了。” “难为你还替她着想。”皇帝想了想,道:“回头朕先派人告诉她太子的意思,再晋升她的父兄,想来也不至于叫她为了此事受人轻慢。” 两人商议完,眼瞧着天色擦了黑,到了用哺食的时辰。奶娘把元恒抱过来,小家伙扭着身子不依,非要自己走,奶娘只好把这小祖宗放了下来。 元恒脚一沾地,就颠着小步子跑到谢瑶身边来,奶声奶气地说:“母妃抱抱!” 谢瑶温柔地笑着,一把抱起儿子,这孩子不是不爱被抱着,只不过是挑人罢了。 皇帝在旁边嫉妒地瞧着,道:“恒儿这孩子像你多些,这样会撒娇。” 谢瑶低低地笑道:“皇上也很会撒娇呀,前儿晚上在帐子里……” “瑶瑶!”皇帝面红耳赤,瞪起眼睛,“当着孩子呢,别信口开河。” 谢瑶得意地嘟了嘟嘴巴,小声咕哝道:“谁信口开河了?还不是您……”她眼波流转,却极有分寸地点到即止,皇帝真是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只好无奈地望着她。 转过年,元恒就满三周岁了。皇帝早就让人给他断了奶,现在都是吃些软软的食物。为了方便喂儿子吃饭,皇帝特意在禅心殿辟了处花厅作为饭厅,里头通了地龙,铺了软软的地毯,放上一张矮桌,几个湖绸妆花软垫。 用膳的时候,谢瑶和皇帝两个就分别围坐在儿子两旁,你喂一口我喂一口,看元恒吃的香甜,两人都是一副陶醉其中的神情。等喂饱了小家伙,这两位大辽最尊贵的男人,和最尊贵的女人,才吃起了“残羹剩饭”。 晚膳之后皇帝去批奏折,谢瑶处理后宫杂务。元恒一会儿腻在谢瑶身边,一会儿缠上皇帝,抱着他爹的大腿不放,磨人的不行。谁要是不理他,元恒便满地打滚儿。 看二皇子打滚儿,早已成为禅心殿最精彩的节目之一,每回都会引来宫人们围观。主要是因为元恒打滚闹人的姿势特别逗,他怕磕着自己的头,每回都是屁股先着地,然后慢慢儿,慢慢儿地转过身去,圆滚滚的小肚子安全着陆,再以此类推,特别小心翼翼地滚来滚去。 皇帝和谢瑶把他喂的极好,又白又胖,活像年画里的娃娃。加上小小年纪会说话,特别讨人喜欢。被人围观,元恒也不恼,反而咧嘴一笑,目光清亮。 皇帝幼年失去双亲,太皇太后对他向来严苛,哪里体会过这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感觉。如今他有了能力,自然想给予儿子最好的一切。有回他把元恒抱到腿上,用一种羡慕的眼神看着自个儿的儿子,由衷道:“你真是个有福的孩子。” 元恒听了鼓起了脸颊,又嘟了嘟嘴,似懂非懂地学着他说:“你真是个有福的大人。” 皇帝挑唇一笑,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这话怎么说?” 元恒作认真思考状,“嗯……父皇每天都能和母妃抱抱!” 皇帝老脸一红,“这……你不是也每天缠着你母妃?” “那不一样啦。”元恒皱着一张小脸,颇为苦恼地说:“恒儿不能跟母妃一起睡觉。父皇就能。” 皇帝好笑地捏了捏儿子的脸颊,和声细语地道:“恒儿乖。母妃跟你父皇睡,才能给你生弟弟妹妹,知道吗?” 元恒不高兴地说:“恒儿可以和父皇母妃一起睡呀,应该不耽误母妃生弟弟妹妹吧?” 皇帝突然不知该如何解释,竟被这小子堵的哑口无言。 元恒极其依恋谢瑶,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上演一出生离死别状。谢瑶每每都要去他屋里,把儿子哄睡了,才揉着肩扶着腰回来。 这晚依旧,两人洗漱完上了塌,皇上一面替她揉捏放松,一面奇怪道:“这小子怎么这么粘你呢?” “谁知道呢,不过男孩子这样总归不好。我寻思着等再过两年,也把他像太子那样挪出去自个儿住。” 皇帝颇为意外,“你这做娘亲的,倒是狠得下心。” “还不是为了他好?”谢瑶柔声道:“好不容易盼来了这么一个小东西,阿瑶现在都觉得幸福的像一场梦。” 皇帝突然深受触动,不由搂住她,低声叹道:“朕也是一样……瑶瑶,你不知朕有多欢喜。” 谢瑶莞尔一笑,忽然觉得他们的秘密曝光后也没什么不好,现在他们两人之间说话更加放得开了,反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惺惺相惜之感。 “对了瑶瑶,朕有一事要问你。”皇帝突然道:“前世……朕死之后,诸王反应如何?尤其是老六,他作何反应?” 第122章 第122章 这是皇帝头一回问起前世的事情,谢瑶见他语气自然,松了松自己心中紧绷的弦,反问道:“皇上怎的突然问起了这个?” 那并不是一段愉快的记忆,谢瑶近日已经很少想起。 “近日京师大旱,有人提出启用老六。”皇帝并不瞒她,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谢瑶唔了声,低低道:“其实皇上走后,阿瑶也只多活了几日。” 皇帝颇为意外地望向她,“怎么回事?” 谢瑶默了默,艰难道:“皇上走后,六王与七王道是奉皇上遗旨而来,取我性命。估摸着我走之后,新帝年幼,天下尽在他们掌握之中。” “老六和老七?”皇帝重复念了一句,字字如刻。 “不止是他们,除了三王与五王,其他诸王皆有异动。”谢瑶小心瞧他神色,拢手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阿瑶对诸王警惕颇高,就是这个原因。” 皇帝轻叹道:“是朕大意了,不妨他们正值盛年,狼子野心。留下你们孤儿寡母,的确是难为你了。”他覆上她的手,有一句说不出口的话在元谦心中翻滚。他那几个弟弟是什么德性,他清楚得很。他在时老七尚且胆敢对她不敬,他若不在了…… 说起来也是皇帝太过自负,不妨自己当年那么早便死在南伐的路上。若是早有准备,也不至于让谢瑶落到那般地步。如今看来,他这几个弟弟是一个都重用不得了。 谢瑶温婉一笑,趁机道:“想来宫中之事,全都瞒不过皇上眼睛。阿瑶接触太皇太后当初留下来的一部分家臣,也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若阿瑶孑然一身,自然无牵无挂。可就算是为了恒儿,阿瑶也定然不能让悲剧重演。” “你放心,朕明白。”皇帝淡淡一笑,自他答应谢瑶可见外臣开始,他便有心让谢瑶培植起自己的一部分势力,只要她掌握好度,在他看来未尝不可。当然这个前提是,他们不会离心。 谢瑶笑道:“这一世咱们都得好好地活着,长命百岁,看着恒儿健康长大,娶妻生子。” 皇帝望着她,含笑点了点头。 却不知此时此刻,有人正在埋怨皇上,恨不得他早死。 谢府里,谢珩恨恨道:“阿父,你看自皇上亲政以来,太皇太后死了,祖母死了,安乐王也死了。大妹成了个哑尼姑,三妹被休自尽,咱们谢家当真是人丁凋零,表面上看来花团锦簇,可实际呢?除了阿父在朝中为官,还有宫中那位不知道能得宠几日的娘娘,咱们谢家还剩下什么?” “胡说八道些什么?”谢葭沉声叱道:“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怎么能怪罪在皇上头上?你这逆子若在胡乱说话,仔细为父打断你的腿!” 谢珩犹自不服,冷哼道:“自古伴君如伴虎,皇上的心思可比海还深,阿父今日不听人劝,回头等谢氏成了第二个李家……” “住嘴!”这回还不及谢葭开口训斥,元氏已开口道:“皇上岂是容你议论的?若想保住你的脑袋,说话就给我小心一些!” “阿母!”谢珩委屈地叫了一声。 “行了,你先出去,我有事和你阿父说。”元氏今夜把谢葭叫来,是有要事相商,不想谢珩突然闯了进来,打乱了她的计划。 谢珩一甩袖子,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谢葭沉默片刻,开口道:“你派人叫我前来,所为何事?” 元氏舒袖端坐,疲倦地望着他,“我耗在你身上大半辈子,如今也是时候做个了结。” 谢葭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意思?” “宫里那位娘娘如日中天,皇上为了给她提身份,迟早要给常氏一品诰命。与其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过我,倒不如本公主——与你和离!” “和离?”谢葭颇为惊讶,“你……” “怎么,难道你还舍不得我不成?谢葭,少假模假样了,这些年你从未当我是妻子,你我之间比之陌生人还不如。我只后悔当初未曾听劝,执意嫁你……你早已有了心上人,我又何必自讨苦吃呢?只怪当时太年轻,年轻气盛,总以为有朝一日能把你从常氏身边抢走。”元氏凄凉地笑道:“我蠢了一辈子,临了总要聪明一些,给自己最后一点尊严。” 谢葭沉默下来,许久方道:“这些年来,我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元氏轻轻冷笑一声,“这么说你是同意了?那本公主明日便上书皇上,本宫已提前与你知会过了,谢大人可不要太过惊讶。” 谢葭颔首道:“和离之后,你作何打算?” “我会请求皇上,让我带阿瑾离开,回平城去,那里才是我们母女的家。”元氏做出怀念的神情,“或许当年,我也不该违背意愿南下找你。我从不喜欢汉人的地盘,我想回家。” 谢葭隐约明白过来,恐怕是谢家近日接二连三的变故触动了元氏,尤其是谢瑾的处境,让元氏下此决定,不惜用正妻之位换取女儿的自由。到底是亲生母女,就算前几年有所生分,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谢葭更觉亏欠了她们母女,愧疚道:“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元氏道:“我知你不喜平城寒冷,身上又担着要职抽不开身,若是可以,就多给阿瑾写几封信罢。她从小就盼着和你朝夕相处,可阿瑾这孩子像我,嘴硬爱逞强,不如宫里那位招人疼,但好歹也是你的亲生女儿。” “你放心,我会的。”谢葭道:“宫里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说服皇上,放阿瑾离开瑶光寺。” “那便好了,省的我再舍下老脸去求皇上和莲妃。”元氏长叹一声,不去看谢葭,“你走吧。若有来世,你我还是不要再做夫妻。” 谢葭不置可否,低声道:“保重。” 他转身从温暖的室内出来,冷风迎面,冻的他轻轻一哆嗦,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人就是这样,在分别的时候,往往想不出对方的坏处来。或许他和元氏这辈子都有错,也都没有错,只不过是极其不适合的两个人,硬生生的被拼凑到一处罢了。还好这一生还很长,元氏及时醒悟,这个错误还来得及弥补。 次日一早,元氏上书皇帝,请旨和离。皇帝交待给宗正卿答允此事,关于谢瑾的处置却迟迟不发。 下朝后,谢葭求见莲妃。当晚,皇帝便允了谢瑾离京。 入睡前,夫妻俩照旧搂在一处夜话。谢瑶窝在皇帝怀里,轻声道:“元氏这么一出的确做得巧妙,不仅阿父,连我心里都觉得对她有所亏欠。明明小时候恨极了她,现在时间长了,记忆模糊起来,竟觉得她也有几分可怜。” 皇帝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问:“那谢瑾呢,你也不恨她了?她可是想置你于死地。” “我还是很讨厌她,不过阿瑶觉着,她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谢瑶情绪翻涌,似是有所触动,“其实恨着一个人也是一件非常累的事情,阿瑶曾经恨过,所以知道那种感觉有多么煎熬。尤其是眼睁睁的看着仇人的人生幸福美满,自己却无能为力,那种感觉如跗骨之蛆,噬人心魂。” 皇帝心疼地拍拍她的肩背,眸光轻柔,“你可还有什么怨恨之人?说与朕听,朕都帮你解决。” 谢瑶摇摇头,心头燃着温暖的火焰,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应该没有了吧?阿瑶如今,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是幸运的,年少之时得祖父等人开解,又有皇帝相伴,心中郁结早已渐渐化解。现在的她,比当初那个一心想要报仇的谢瑶不知幸福多少。 她心中欢喜,勾住他的脖子,轻轻地吻。他痒不可耐,捉住她的下巴,寻到谢瑶的唇。 自她生病后,他们已许久未曾有过肌肤之亲。前几回谢瑶闹了他几回,皇帝都忍着不肯,怕伤了她的身子。现今眼看着谢瑶好的差不多了,皇帝终于按捺不住,大手在她姣好的身体上流连。重帷深处,红浪翻滚,烛光温柔…… 大雪纷飞的隆冬里,禅心殿中通着地龙,炭盆每个时辰一换,十分温暖宜人。谢瑶午睡醒来,请宁贵嫔与欣贵人来商议过年的事儿。 鲜卑皇宫素来没有过年的习惯,只是皇帝提倡汉化,这个春节就非过不可。百姓过年的意识虽有,但尚且不足,就得从宫中开始倡导。就像七巧节等节日一般,等权贵们都习惯了过年,想必平民也会纷纷效仿。 欣贵人话多,从一开始就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她的构想。谢瑶在旁听着,郑芸芸的功课做的挺足,就是一上来就玩儿这么大的,只怕宫人们都招架不住。 魏南珍就稳重一些,和声细语地道:“欣贵人的主意是不错,只不过宫里头一回正儿八经的过大年,还是不可操之过急。一旦哪里办的不妥帖,岂不是丢了皇室的脸面。” 太皇太后走后,欣贵人的地位也大不如前,只有紧紧依附谢瑶而生。如今谢瑶和魏南珍关系敏感,郑芸芸自觉的担当了起马前卒的角色,和魏南珍杠了起来。 “这好歹是皇室这一年最盛大的节日,若办的小家子气,跟南朝相比画猫不成反类犬,岂不是叫人笑话?我大辽泱泱大国,既然要办,就要做的最好不是?” 魏南珍倒也不恼,只是徐徐道:“莲妹妹病了这么久,如今将将康复,眼看着离大年可没剩几日了。若按欣贵人所言准备,起码也要两三个月的功夫才行。” 欣贵人立马抓住其中话柄,呛声道:“宁贵嫔莫不是在责怪莲妃娘娘准备不足?” 谢瑶听她们两个你一眼我一语吵的头疼,刚睡起来本就有些不舒服,这会儿听她们说话更是觉得闹腾,于是抬起手制止道:“行了,都别说了。本宫自有打算。” 第123章 第123章 不远处,映雪怕屋子里炭火燃久了新鲜空气不足,推开了半扇窗子。寒风立马扑面而来,风雪灌了她满怀,冻的她不禁踉跄着退后半步。映霜好笑的迎上去,仍由那窗扉半开,只是将挂起了条厚重的幔子,大风立即消停下来,只有被雪水洗过的清新空气缓缓的渗透进来。 凉风拂面,谢瑶精神一震,说话间也悠然许多,“汉人过年,尤其是宫中,向来规矩极多,甚为繁琐。这规矩嘛,都是人定的,若咱们说了不算也就罢了,但若制定规则的人就是我们,本宫又何必整出一套冗杂的规矩来折磨自己呢?咱们这一朝就把规矩给定妥了,也省的后人折腾,保不准将来过年时,还能念上几句咱们的好儿。” 她这话说的大气,魏南珍与郑芸芸纷纷叹服不已。 谢瑶本就是汉人,把那些习俗删繁就简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儿,倒是叫旁人看得啧啧称奇。 郑芸芸双手合十,满脸敬佩地说:“娘娘知道的可真多,枉费嫔妾做了那么多功课,在娘娘面前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徒徒惹人笑话了。” 谢瑶浅笑着收下恭维,淡淡的回了一句,“欣妹妹的汉话也越说越好了,可见皇天不负有心人,付出总不会白费。” 欣贵人得了她这一句赞美,简直比收到皇帝的赏赐还开心。魏南珍仍旧是在旁安静地坐着,淡笑不语。 三人一番商议下来,天色渐晚,魏南珍适时地告了退。郑芸芸倒是有心留下来陪谢瑶用晚膳,可惜谢瑶并没有留她的意思,她也只得讪讪地离开了。若是午膳,谢瑶偶尔还会留她,但晚上皇帝基本都会回来,实在不方便。倒不是谢瑶善妒容不得人,而是皇帝在外人面前总是拉着个脸。好好的一顿饭,搞得谁都吃不下去,每回吃完了都胃疼。 晚上皇帝回来的时候,谢瑶正在书房里教元恒认字。他身上带着寒气,怕过给谢瑶母子,每回都要换了用铜炉温过的便服才能靠近他们。但他忙了一天,就盼着回来看看他们娘俩,总是路过至门口就挪不动步子了。下人们刚开始还大着胆子提醒皇上进寝殿,后来就明白过来,直接捧了外袍过来给皇帝换上。 皇帝换好衣服,迈步进来,问道:“在写什么呢?” 元恒闻声抬起头来,脆生生地唤了一声,“父皇!” “诶。”皇帝心头柔软,冲他伸出双臂。元恒见了欢快地丢了笔,一头扎进皇帝怀中。 皇帝一把将他抱起,举的高高的,在空中转了个圈儿,吓得元恒尖叫连连,大笑不止。皇帝见哄得儿子开心,更是高兴,甚至挂在脖子上,叫他骑着。 屋里的宫人们简直要吓傻,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提醒皇帝这样不合规矩。皇帝为人宽厚,但只有两人有资格在他面前放肆,便是这莲妃娘娘和小皇子了。他们有几个脑袋,敢说皇帝的不是?只有一个个死死低着头,恨不得眼睛将鞋尖盯出个洞来。 也就只有谢瑶敢在皇帝面前自在说话,她见这父子俩玩的欢腾,委实不像话,拍了拍桌子,不满道:“干什么呢?快下来!” 元恒立马不敢笑了,苦着一张小脸可怜兮兮地说:“母妃,恒儿想和父皇玩儿一会儿……” “你父皇可是天子,他的脖子是你随便骑的吗?”皇帝宠这孩子当真太过,谢瑶怕他长大以后恃宠而骄,说话免不得重了些。元恒听了虽不大懂,但也知道母亲生了气,嘴一瘪就要哭,却被谢瑶厉声喝止,“不许哭!你的大字还没写完呢,写不完不能吃饭,我和你父皇都陪着你挨饿。” 元恒被她吓住,当真咬着下唇不敢哭了,只是委委屈屈、可怜巴巴地望着她。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干净漂亮,看得谢瑶心中发软,只得避开视线不去看他。 皇帝见谢瑶不悦,连忙把小家伙放了下来,当起了和事老,“瑶瑶你别生气,是朕不好,耽搁了恒儿习字。”皇帝拍拍儿子肉嘟嘟的小身子,在他耳边和蔼地说:“去吧,把剩下的字写完。” 元恒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窝到谢瑶怀里。小家伙温温软软,手感极好,谢瑶哪里还绷得住脸,立马就不气了,手把着手教他写字。 他们写的正专心,忽然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们身上。谢瑶回过头一看,只见皇帝的侧脸在她眼前无限放大。鲜卑人天生肤白,鼻梁高挺。他的侧颜如同上天的恩赐,轮廓近乎完美。谢瑶一时发怔,不妨他握住她的手,操控起了笔杆。 三个人握着同一只笔并不舒服,谢瑶想抽出手来,却被他大力控制住。“小心,你若乱动,这张可就毁了。”谢瑶只好放松了手劲儿,由着他作为。 等皇帝写完了这一个“心”字,与方才谢瑶教的那张相比,的确大为不同。谢瑶的字风流秀美,缠绵多姿,但过于阴柔,一看即是带着女子气。皇帝的字则大气磅礴,端正挺拔,当真是字如其人。 谢瑶撒了手,感叹道:“看来当真要给恒儿寻一位师傅了。再叫我陪着他练字,只怕要教歪了去。” 给元恒开蒙的师傅并非大家,皇帝本也寻思着等过了年就给元恒指一位名师,没想到谢瑶倒与他想到一处去。 这事儿皇帝早已琢磨过,顺势问道:“你看长仁如何?” “崔光崔大人?”谢瑶品了一品,附和道:“果真极为合适。崔大人不仅学富五车,人品贵重,最重要的是他脾气好。恒儿还太小,有时候听不进去大人的话。崔大人耐心,想必受折磨的耐力也比旁人强悍一些。” 皇帝不禁勾唇一乐,“长仁若听你这般夸他,当真该不知是哭是笑。” 定下此事之后,皇帝看着元恒把剩下的大字写完,正要领着儿子起身去净手,谢瑶却忽然拉住了他的袖子。 皇帝低下头,“怎么了?” 谢瑶踌躇了半晌才道:“我琢磨着,是不是也该给太子找一个像样点的太子太傅?” 现今的太子太傅就是当年给太子开蒙的老师,是个鲜卑人,本身汉话都说不大明白。 皇帝迟迟没有指派新的太子太傅,主要是太子本身不爱接触汉学,怕给他选个汉人老师,会叫他生出抵触心理。太子的师傅不比二皇子的好选,需要反复斟酌才成。 二皇子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可太子的过去并非一张白纸。 皇帝拍了拍元恒的背,对一旁的乳母道:“你先带二皇子去花厅。” 乳母应声牵着元恒退下,皇帝方道:“瑶瑶,朕先前一直想问你,你对太子……究竟作何打算?” 打从多年前谢瑶就对太子颇为照拂,可如今谢瑶已经有了自己的儿子,当真还会希望太子继承大统吗?若说林氏被赐死之前她的做法只是为了保命,那么现在呢?她主动提出给太子找一个德高望重的师傅,难道真要辅佐太子登基? “太子将来如何,并不是由阿瑶的想法决定,而是要看他自己的作为。但若从一开始就放弃了太子,岂不是对他太不公平?” 况且现在元恒还小,他适不适合做太子还不好说。只要皇帝健康长寿,这些事情就无需急着下最终判定。 皇帝面色凝重,颔首道:“你说的是。朕回头再想想……” 皇帝故意把让崔光做二皇子的师傅一事往后推了几日,与任命新的太子太傅放在同一日公之于众。 谢瑶没想到,皇帝选来选去,竟然选中了魏南珍的父亲。 这位魏大人的确学识过人,只是他是魏南珍的父亲,身份到底有一些敏感。若不是太子定期到她禅心殿来请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和魏南珍打擂台。 就算太子与她走的更近,可这事儿看起来还是有几分别扭,好像宫中以两位皇子为界限分了两派一般。 晚上皇帝特意跟谢瑶解释,“你别多想,原本朕有意以你父兼任太子太傅,只是他如今身居要职,朕怕他忙的脱不开身。再加上太子不愿与宁贵嫔亲近,先前在宫里拂了她的脸面。这样安排,想来于宁贵嫔亦有几分安慰。” “皇上放心,阿瑶并未多想。”她说的是老实话,她是看着太子长大的,这孩子戾气太重,现今虽收敛许多,但说不准何时便会爆发本性。谢葭没有牵扯上太子,反倒是好事也说不定。毕竟教不严师之惰,学生出了什么事,都与老师脱不了干系。 此事过后,朝臣们愈发摸不透皇帝对两位皇子的态度。皇帝有意效仿汉制,无嫡立长,可若论宠爱,他与二皇子朝夕相处,想来疼小儿子多些。可他并不过分偏宠二皇子,凡是二皇子有的,太子亦然,听说皇帝时常亲自陪太子练字…… 皇帝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帝王之心,原本就应该高深莫测。越多的人读不懂他,他的皇位便坐的越稳。 第124章 第124章 休沐日这天,皇帝和谢瑶带上两个孩子来到擒藻堂,意在考量他们的功课。 太子虽比二皇子大七岁,可他的汉文水平却比元恒强不了多少。把他们两个放到一处教导,并不算委屈了太子。 太子这两年年纪渐长,愈发沉默,与当年的皇帝颇为相像,冷淡孤高的样子,颇有几分难以捉摸。可太子到底不比皇帝的修为,皇帝当初是淡泊寡欲,宁静自持,太子的静默,却可看出几分憋着气的样子,总叫人觉着有几分阴沉。 许是因为有过相似的经历,皇帝对太子,总是心存几分怜惜。他走在最前,太子慢他半步,跟在皇帝身侧。二皇子人小腿短,就扯着谢瑶的裙子慢腾腾地走在后面。 皇帝与元恂走的快些,到了擒藻堂门口,便停下步子等他们母子。元恒难得见到这般两层小楼,不知哪里戳中了他的兴奋点,忽然撒了手往擒藻堂跑去。 皇帝见小儿子朝他跑了过来,本能的以为元恒要他抱起来举高高。可太子和这么多外人都在这里,毕竟有失体统,不大好看。 皇帝心中正为难,却见元恒停住脚步,歪头看着门扉上方悬着的那块鎏金大匾,一本正经地念了出来,“搓、澡、堂!” “噗!”谢瑶没忍住,先笑了出来。宫人们起先还憋着,后来见皇帝都乐了,凡有识字的,都跟着笑了起来。 谢瑶蹲下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取笑道:“你这小东西,还不识几个大字呢,竟敢卖弄起来,这下出糗了吧?” 元恒撇撇嘴,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反正我是小孩子嘛。等我长大了,一定要认得所有的字,比母妃还厉害!” “哼,口气倒不小。”谢瑶戳戳儿子的小脸蛋,嗯,是挺厚的,回头得给这小子平衡一下饮食了,怎么吃得这么好,小时候还成,长大了要是还是个球就不好看了。 “行了。”皇帝笑够了,对谢瑶道:“好歹给恒儿留几分面子。” 谢瑶学着元恒的样子撇撇嘴,也不知刚才是谁笑的那么欢,这会儿倒又说起她来。她在外人面前,便给了他们爷俩这个面子,不再逗儿子了。 几人进了屋,只见紫黑色沉香木书架高耸,一排又一排摆放整齐,似乎看不到尽头。厚重感扑面而来,令人不由肃然起敬。 室内光线暗淡,每走两步都燃着一盏琉璃宫灯,作照明用。 元恒年纪小,看见火光好奇,就要伸手去抓。那宫灯虽罩着层透明罩,却不适合做小孩子的玩具。谢瑶见了忙道一声“危险”,正要把二皇子拉开,却见太子就近拉住二皇子肉嘟嘟的小胳膊,将他护到自己身后,低声道:“小心。” 二皇子对这个年长的哥哥颇为畏惧,他扬起小脸怯生生的看向太子,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 太子没说话,拉着二皇子的手却没再放开。服侍太子的宫人们,在后头见了,都禁不住窃窃私语。太子向来阴沉不定,最讨厌别人靠近自己,对不小心触碰到他的下人动辄打骂,想不到却对二皇子例外。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太子待二皇子到底是不同的。 谢瑶在后头听了个大概,她并没有斥责那些多嘴的宫人,而是格外留了个心眼,密切关注着太子的一举一动。 皇帝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个小插曲,他走到书阁的尽头,回过身道:“你们一人挑一本书,然后咱们上二楼去。”二楼视野开阔,光线充足,适合读书。一楼只是作为选书用,在这儿读书读久了对眼睛不好。 太子应了一声,退后两步,缓缓穿梭在书架间。这时他已松了把着元恒的手,二皇子却已经习惯性地跟在他身后。 二皇子年纪小个子矮,只能看到最底下的那排书,十分吃亏。谢瑶见不得自家儿子那副傻样,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走向图画多的书架。在她看来以元恒这个年纪,就应该看些小人书。 谁知二皇子却在她怀中扭了个身,指着本大言不惭地道:“母妃我要那本儿。” “别傻了你,”谢瑶凑近他柔软的小耳朵,悄声劝道:“擒藻堂你都能念成搓澡堂,还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读?听你娘亲的,选本儿带图字少的,等会儿也少丢人现眼些。” 二皇子却跟没听到似的,伸出小肉爪子去抓那本大部头。谢瑶生怕这小祖宗摔了,只好把他放到地上,自己帮他抽出了那本书。 元恒抱住那本书,屁颠屁颠地上楼去了。 孩子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了,谢瑶这个做母亲的都拿他没办法。 到了二楼,才发现皇帝和太子都已坐在那里。见她进来,太子站起身以示恭敬。谢瑶对他点了点头,几人前后脚落座。 皇帝对太子道:“恂儿,你拿的是什么书?” “回父皇,儿臣选的是。” 皇帝面浮喜色,道:“选得好。你们读书不久,不必背诵,且读来一篇听听。” 太子似是随手翻开一页,淡淡地问:“父皇,这个字可是念‘我’?” 他将那卷书递了上去,谁知皇帝见了,却是骤然色变,喜色尽失,眉头微皱道:“不,这个字念‘莪’。” 太子似是没察觉皇帝的异常,目光仍黏在书本上,“多谢父皇。”说罢他回到自己的座位端坐,高声念了起来,“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瓶之罄矣,维……维罍之耻。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穀,我独何害!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穀,我独不卒!” 太子的声音越来越高,情绪越来越高昂,仿佛溢出池中的水,一发不可收拾。 连谢瑶一个旁观者都心知肚明,以太子如今的认字能力,根本不可能如此顺口地读下全文。这篇,定是有人刻意教他! 这首诗表面上歌颂父母的养育之恩,称父母养育自己十分辛苦劳累,可不用细品都能察觉出太子内心的怨恨。太子表面上是在读诗,实际就是在借机呐喊自己的心声——孤独地活着真没意思,不如早点就去死!没有亲父何所靠?没有亲娘何所恃?出门行走心含悲,入门茫然不知止。想报父母大恩德,老天降祸难预测!大家没有不幸事,为何独我遭此劫?不能终养独是我! 实在是的用词太过直白,难怪皇帝会在看到题目时便变了脸色! 可偏偏太子只是读诗,皇帝说不出他一个“不”字,还要夸赞道:“恂儿这些日子当真大有长进,应当重赏……” 太子这时才抬起头来,嘴角浮起一丝微小的笑意,“多谢父皇,孩儿定当不负父皇所望。”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从前不学汉字,不读汉书倒不觉得,如今儿臣倒是觉着,汉人的书有那么点儿意思。” 皇帝心中情绪翻涌,若对敌人,他从不会如此失态,但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他该如何是好?皇帝嗓音艰涩,讪讪笑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你们现今所知所学只是其中皮毛。定要终生勤勉不倦,方能有所长进。” “多谢父皇教诲。”太子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皇帝不愿深思,转过头问向元恒,“恒儿,你选的是什么书?” “回父皇,是!” 不光他娘看不上他,他爹也瞧不起他,“你能看懂吗?” 见皇帝问的这么直白,小家伙气的简直要吐血,“不是读就行了吗?” 皇帝道:“那你读吧。” 元恒当真是随便翻了一页,随便读了读,错字百出。谢瑶在旁笑倒,连皇帝都忍俊不禁,见他还要翻一页再读,皇帝忙制止道:“行了,到此即可。”皇帝摸摸他的头,安抚道:“父皇晚上再去看你。” 按照接下来的计划,皇帝要带太子去骑马。二皇子还太小,谢瑶不放心他上马背。 等送走了皇帝与太子,元恒松懈下来,四腿拉差地躺在软垫上。谢瑶凑过去戳他柔软的小肚皮,元恒也不恼,还一会儿鼓着肚子一会儿再缩回去陪她玩儿。 等过了一会儿,谢瑶颇为得意地看着自家儿子,“小恒,想不到你还挺聪明的嘛。” 二皇子嘿嘿傻笑,咧嘴不语。 “你是知道太子会触怒皇上,故意逗你父皇开心?还是你故意让着太子,不叫他尴尬?” 太子身份贵重,又年长二皇子许多,这孩子说不定是早慧懂事,有意藏拙。谢瑶与他朝夕相伴,自然清楚以元恒的水平虽说做不到太子读的那么流利,却也不至于那么差。 谁知小家伙挠挠头,一派天真地望着她,“母妃你在说什么呀?我只是不识字罢了。” 第125章 第125章 擒藻堂二楼的窗子并非如别地一般用高丽纸糊成,而是安上了采光极好的玻璃窗。冬日阳光照进室内,映射出七彩光芒。二皇子不停地伸手去抓那光束,却怎么都抓不到。但他耐心极好,自娱自乐也能晚上大半天。 谢瑶支着头在一旁打呵欠,“玩够了没?咱们回宫吧?” 元恒扭过头看她,两只大眼睛将她盯住,仿佛被雪水洗过一般澄澈透明,“母妃,你饿了吗?” “嗯。”谢瑶应了一声,其实她是身子有些不大舒服,可能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有种胃里泛酸的感觉。但又不好跟小孩子说的太细,她便随口承认。 “那走吧。”元恒乖乖地撅起小屁股爬了起来,主动过去牵谢瑶的手。谢瑶心里暖暖的,伸出一根手指头给他,元恒便顺势抓住。 等她站起来才发觉,自家儿子还是个小矮冬瓜,他们要牵着手走路,她就得匍匐前进。 “我还是抱着你好了,小冬瓜。”她轻轻拍他的脑门儿,笑眯眯道。 元恒顺从的张开双臂,脸上却满是不服气的样子,“母妃可别瞧不起人,父皇可比你高多了。我像父皇,肯定能长得高高的,高到母妃仰着脖子都看不到我长得什么样儿。” “噗。”谢瑶搂住他,小孩子身上带着股奶香味儿,让她忍不住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又仔细端详他的脸,嬉笑道:“那我可得多看我们家恒儿几眼,不然将来恒儿长得太高了,母妃都看不着你的脸了。” “母妃放心,”元恒煞有介事地安慰道:“我虽然高,但我可以为你弯腰。”他表情拽拽的,一副本大爷可以考虑迁就你的表情。 “你还是先长高再说吧,可别再横着长了。”谢瑶双臂用力,想把他抱起来,却发觉这小子近日重的厉害,她鼓了两回劲儿才将将把他举高。 奶娘见状连忙迎上来,劝道:“莲妃娘娘,还是让奴婢来抱小皇子吧!这藏书阁的楼梯太抖,奴婢怕您和小皇子磕着碰着,那可就不好了。” 谢瑶一想也是,出于安全考虑便并未坚持,将二皇子交到乳母手上。 很多坚持都是没有必要的事情,比如此刻她身子不大舒服,再逞强便是害人害己了。 出了擒藻堂,回去的路上,那暖轿颠的谢瑶更是想吐。碍于元恒在旁,她一直忍着,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映霜看出不对,凑过来低声问,“主子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谢瑶点点头,垂眸道:“你去派人请太医来……不要声张。” 咯血病的阴霾刚刚过去没多久,谢瑶那一场大病吓坏了禅心殿上上下下,此刻映霜见谢瑶脸色苍白,生怕她病情复发,心底已是大乱。 她强自镇定地点了点头,“主子放心。” 好不容易撑到回了禅心殿,二皇子被乳母带下去换衣服,谢瑶才进了内殿,便忍不住干呕起来。宫人们纷纷吓得六神无主,这情景他们太熟悉了,当初谢瑶就是这样往外呕血…… 小宫女们都已吓呆,簟秋年长人稳重些,将一方锦帕递给谢瑶,扶着谢瑶在床边坐下。 好在谢瑶干呕了一阵子,白帕上并未见落血。谢瑶近乎虚脱地靠在床头,强笑道:“簟秋,你说本宫是不是旧病……” “娘娘!”簟秋大着胆子打断她,“您可别胡思乱想,慕神医说您好了就是好了,怎么会那么快又复发呢?您别担心了,指不定只是膳房的下人不长眼,给主子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谢瑶点点头不说话,脑中却已闪过千百个念头。就算不是病发,是有人下毒害她也说不定……她要是有个好歹,元恒可怎么办? 等待太医的这段时间太过煎熬,簟秋见她神色复杂,唯恐谢瑶思虑过多消耗心血,便道:“娘娘,奴婢服侍您更衣,先躺下罢?” “也好。” 换衣服的时候,簟秋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莲妃娘娘,要不要派人请皇上回来?” 她心里正是惊惶不安的时候,当然想让皇帝陪在自己身边。只是他难得带太子出去,人才刚走没多久就被她叫回来,实在太过扫兴,恐怕会伤了太子的面子。她内心挣扎一番,还是道:“不必了,皇上答应晚上来看恒儿,到时候自然就回来了……” 不知怎的,方才她还只是胃里不舒服,胸口发闷,这会儿谢瑶又开始头晕,站都站不稳。 她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好在宫女们离得近,一把将她扶住。 众人乱作一团,纷纷叫道:“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簟秋沉着脸斥责道:“都给我闭嘴!叽叽喳喳的吵个什么?还不将主子扶到榻上去!” 簟秋向来温和,但并不软弱。身为禅心殿的掌事姑姑,她的话还是很有效用的。宫人们立即禁了声,合力将谢瑶稳稳地安放在软榻上。 簟秋麻利地拆除谢瑶头上剩余的金簪,她往门口瞟了一眼,催促道:“打发个人去瞧瞧,太医怎么还没到?” 映雪刚要出门去,就听门口传来映霜的声音,“太医来了!”屋内众人如闻救星,纷纷退开给太医让路。 簟秋放下红纱垂帘,拉出谢瑶雪白的腕子,垫上一方锦帕请太医诊脉。宫中男女之防渐重,这时早已有了以红线问诊的规矩。但皇帝生怕红线诊脉不准,造成误诊再伤了谢瑶身子,便交待下去,给莲妃诊脉时不必刻意避讳。 太医赶来的路上,起先也以为是莲妃的咯血病复发,搞得他脚步沉重,脑子里一片混沌,只觉大祸降临,心中默念“我命休矣”。先前耽误莲妃病情的庸医,可是被皇帝砍了脑袋!若他有一个不小心……唉!这禅心殿于他人眼中是青云路,在他们太医院眼里却是夺命川! 谁知这时他战战兢兢地诊了脉,才发觉莲妃的脉象并非咯血病,这如珠滚玉盘之状,更像是……滑脉? 太医不敢确认,面色沉重地把来把去,时不时翻一翻白眼,皱一皱眉头,捻一捻胡须,他倒是专注诊脉,可是把刚刚醒来的谢瑶和禅心殿的宫人们吓了个半死。 宫人们不敢出声催促,谢瑶可忍不得了。她下定决心,用一种壮士扼腕的语气道:“太医你就直说吧,本宫到底是什么病?” 太医不察她已醒来,竟反被她唬了一跳,怔了片刻,方知莲妃也误会了,连忙堆笑道:“莲妃娘娘放心,您的玉体并无大碍。” 谢瑶不信,“郝太医,你可别搪塞本宫,拿好听的话糊弄人。” 一旁映雪也附和道:“就是!你说我们家主子没事儿,那娘娘怎么会不舒服,甚至晕倒?” 太医此时心里有了底气,不慌不忙地退后半步,下拜道:“微臣恭喜莲妃娘娘,娘娘有喜了!” “啊?”谢瑶着实吃了一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恭喜莲妃娘娘喜怀龙胎!”太医满脸是笑,几乎要皱成一朵菊花,“娘娘月份小,尚未显怀。您要是不信微臣的医术,可以再找几位同僚前来确认。” 簟秋率先回过神来,笑盈盈道:“怎么会呢,郝太医可是太医院有名的千金圣手,您诊出的结果断然不会有错的。”话虽如此,送走郝太医后,簟秋却交待禅心殿的人先不要声张,又悄悄地分别请来了另两位太医。好在三位太医得出的结果一直,谢瑶果真又怀孕了! 禅心殿上上下下听到这个结果都是长长的松了口气,谢瑶心情大好,拍着床铺笑道:“本宫饿了,快叫小厨房做吃点的来!本宫想吃水煮肉片儿,辣子鸡……”她连说了一串儿菜名,无一不是辛辣口味。 映雪听了笑道:“看来主子这一胎怀的是个小公主呢!” 映霜立马不高兴地瞪她一眼,“臭丫头,胡说什么呢!咱们主子肯定会再给皇上添个小皇子的!” “行了行了,你们都别吵了,吵的我脑仁儿疼。还不快去盯着点小厨房,抓紧给本宫做吃的?” 她当真是饿了,紧张了这么久,早就过了午膳的时辰。 映霜应了一声,下去厨房看了一圈儿。膳房早已备好了午膳,用温火煨着。谢瑶任性想吃辣,这却由不得她。映霜挑了几个确保于孕妇无害的菜叫人端上去,也甭管合不合谢瑶的口味。特殊时期,安全为上。 谢瑶看到那些没什么食欲的菜色埋怨了两句,但还是乖乖的吃了。这孩子来的仓促了些,谢瑶生怕留不住他。 等用完了这顿不早不晚的饭,宫人们正要收拾碗碟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小鲤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谢瑶还未起身,就听到皇帝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吃什么好东西呢,这样香?” 第126章 第126章 她小脸微红并不说话,只是喜滋滋地望向他,抿唇微笑,隐隐露出两个小梨涡。 皇帝见谢瑶这副含羞带喜的样子,不禁唇角微翘,换好衣服,就上去搂她,温声细语,“怎么了?是吃了什么好东西,藏着掖着不给朕尝尝?” 谢瑶摇摇头,窝在他怀里用指尖描绘着他胸前精致的绣龙。 映雪嘴快,就要上前禀告,得亏映霜及时拉住她。映雪奇怪地回头,两人对视,就见映霜无声地摇了摇头。这时簟秋给了他们眼色,众人解意,纷纷悄无声息地退下。 “皇上可用过午膳了?”她以为他是饿了,善解人意地说:“不妨皇上这么早回来,阿瑶就一个人用了。” “用过了。”他摸摸她的头,让谢瑶放心。他方才不过是逗逗她。 谢瑶展颜笑道:“皇上你过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皇帝乖乖由她牵着,穿过层层帷幔,两人褪下鞋袜,躲到流苏帐里。谢瑶最喜欢这帐子,仿佛让他们与世隔绝,有了自己的小天地。 皇帝跑了一天多少有些乏累,躺下说话,自是惬意。“说罢,何事?” 谢瑶不知这话竟然这样难说出口,太不好意思了。她想了想,拉住皇帝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嗯?”皇帝没明白过来,“吃饱了?” 谢瑶无语,心中暗想,这人怎么就想着吃呢,当真是不开窍。 她提醒道:“今天,阿瑶叫人请了太医。” 皇帝立马紧张起来,原本的一点点睡意顿时烟消云散,连忙坐起来握住她的手,将她上下看了个周全,“瑶瑶,你哪里不舒服吗?” 她一愣,知他误会,突然想吓吓皇帝,惩罚他的迟钝。谢瑶瘪瘪嘴,怏怏地说:“是啊,头午在擒藻堂,胃里就泛酸,回来的时候让轿子一颠,胸口又发闷……”她揉揉太阳穴,故意叹了口气,“头也发晕,站都站不稳……” 皇帝只觉他全身血液都已凝固,艰难地喘了口气,涩声道:“太医怎么说?” 谢瑶微微低下头,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抻了一抻,方鼓足勇气,仰起脸道:“太医说我有喜了。” 皇帝瞬间怔住,定定地望着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直到谢瑶伸手在他胸口软软的一捶,皇帝才回过神来,喜色渐渐蔓延,击破了他向来冷静自持的面具。他长长的松了口气,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大手握住她的双肩,想要怪她这样吓唬他,可一看到她笑弯了一双眼的可爱模样,顿时什么责怪的话都消失的烟消云散。 “瑶瑶,太好了!”他紧紧抱住她,轻吻她的脸颊。但又很快放开,像是怕伤到她一般,和谢瑶拉出一点点距离。 谢瑶无奈地娇嗔道:“皇上,我没那么脆弱的……您看我的样子,好像我是个纸人儿一样。” 皇帝这颗心,当真是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方才险些被她吓死,这会儿回过神来,仍是又惊又喜。 “还是仔细些好,你大病初愈,才下地走动没多久,定要安心养胎才行……”他将她凉凉的小手包在手心,努力将她捂热。元谦似是心虚的不敢抬头看她,只盯着她白皙的柔荑自我检讨道:“瑶瑶,都是朕不好。” “啊?”谢瑶还以为皇帝要怪她吓唬人,谁知他竟然这样说。 皇帝似是不知如何开口,竟然还咬了一下下唇。谢瑶看得抚掌大笑,笑话他道:“皇上怎么像个小姑娘一样,还吞吞吐吐的!” 他抬眸看她,眼睛明亮而温柔,“是朕不好,没忍住要了你。这个时候,朕担心……” 上一回谢瑶难产的状况显然吓到了皇帝,他一直想把谢瑶养的白白胖胖的时候再要第二胎,没想到这次便怀上了。 “哎呀,这怎么能怪皇上呢。”她反过来安慰他,“是我勾引皇上的呀。” 她说完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双手捂住脸颊降了降温。感觉脸上还是发烫,她便调转方向,把头枕在皇帝的大腿上,双臂搂住他的腰,缠在皇帝身上。 皇帝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心中悸动的感觉,仿若初次动心的少年。 他看不到谢瑶的脸,只听她闷声问道:“不管怎么说,咱们又有孩子了,皇上不高兴吗?” “高兴,如何不高兴?”他接话道:“朕本以为有了恒儿之后,再有孩子时就不会那样欢喜了。”谁知心里还是被喜悦填满,颧骨升高,情不自禁地便会笑。仿佛他前半生的孤独与寂寞,都只是为了等待此刻满满的幸福。 “只是你答应朕,定要保重身体。”他的声音忽然有几分严肃,“你手里捏着朕的命。” 谢瑶莫名眼睛发酸,强笑道:“征战沙场,统领千军万马的皇上,天不怕地不怕,竟怕阿瑶一个小女子不成?” 他听了沉寂下来,似是认真思考了一番,方认命地说:“朕就是怕了你了。” 不是甜言蜜语,而是真心实意。 谢瑶勾起唇角,承诺道:“放心,为了你和恒儿,我一定会保重自己。” 她忽然想起一事,歉然道:“只是眼看着年关在即,我恐怕……” “那些琐事你不要操心,”皇帝道:“交给宁贵嫔和欣贵人她们,你安心养胎便是。” 谢瑶想了想,道:“也好。”过年的流程都已定了下来,只差落到实处。她现今有了身子,还要带二皇子,恐怕是顾不上了。 “困了吗?”皇帝见她发呆,柔声问。 谢瑶唔了声,道:“阿瑶在想,最近我总想吃辣的,这一胎会不会是个女儿呢?” 皇帝知道她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就顺着她的心意说:“八成是吧。只是若是个公主,又要和你更亲。” “哪有?”谢瑶讶然道:“皇上莫不是当真以为,阿瑶在恒儿心中的位置更重吧?” “不是这样吗?”皇帝理所当然地说。 谢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然后认真地告诉他,“皇上别傻了,在小恒心里,不说您比阿瑶更重,起码也是一样的。” 皇帝迟疑道:“那他为何与你更亲?是朕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谢瑶摇摇头,“皇上不在时,小恒总念叨着您。一会儿说这个要留给父皇吃,一会儿说那个要表演给父皇看。但是他从来都不会和皇上说起,阿瑶若多嘴,还会遭他白眼。” 怕皇帝不明白,谢瑶又补充道:“他不曾同我说起原由,但阿瑶私心揣度着,这好像是——欲擒故纵?” 皇帝不由笑了出来,“前头说的还有点意思,这四个字却是用的不妥当。恒儿才多大,他懂得什么?” 谢瑶辩驳道:“小孩子的确不懂事,可有些人在还不懂什么是心机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使用。” 皇帝沉默下来,静静地听她说。 “太子很可怜。皇上对他心中有愧,阿瑶看得出来,恒儿亦然。他是个很懂眼色的孩子。阿瑶方才的心机二字,当然不是指他。对于恒儿来说,那应该叫做天赋。” “与皇上不同,阿瑶只有恒儿一个孩子,恒儿对臣妾自然放心。只是对皇上……小孩子的心思是非常敏感的,恒儿早慧聪明,想来定然有几分刻意在里头。” “朕明白了。”皇帝轻叹道:“为人父母,当真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尤其是孩子越来越多的时候……” 谢瑶本能般抚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微笑道:“就算做不到十全十美,起码也要全力以赴。小孩子是不能选择父母的,他们只能全心全意地依赖我们。所以我们做父母的,不能让孩子失望。” “那你说,朕该怎么做?”他想给元恒安全感,不想让他小小年纪便患得患失,“太子在的时候,对他们一视同仁?” 出于愧疚之心,每当太子和二皇子都在时,皇帝总是照顾太子几分。 “那样,太子恐怕又会心生怨怼。”谢瑶想了想,觉得时机正好,干脆把话挑明,“皇上其实只要维持现状就好了。生于皇家的孩子,总是要早些懂事。只是对待太子,不要一味的怜悯他。他是一国的储君,理应大气一些,就像皇上当初一样。” “至于恒儿,您要让他感觉到,您重视太子,只是因为他是长子,恒儿应该做的是礼遇兄长,这样便足够了。” 若论身份,谢瑶早已是太皇太后和皇帝认定的皇后,二皇子的出身并不低于现今是嫡长子的太子。谢瑶可以做到对太子不卑不亢,可皇帝对太子的态度,显然又会动摇元恒的心神,让他怀疑自己和太子的差距。 谢瑶就是想通过言传身教让元恒明白,元恂只是他的兄长,仅此而已。她想给孩子一个干净温暖的童年,可以有些小心思,却不可以忌恨他人。 “你说的没错。”皇帝想到太子今天早晨的举动,也是十分心寒。他一味的歉疚和补偿并没有让太子感动,反倒像是给太子的怨怼之火添了一把柴。太子还未成年,想也不想便知道他身后定然有人教他。可说到底太子变成如今这样,皇帝亦负有很大的责任。 谢瑶这么说,也是联想到了自己的家庭。元氏所出的谢珩和谢瑾固然讨厌,但子不教父之过,谢葭于谢琅和谢瑶而言或许是一个好父亲,对谢瑾兄妹的付出却太少了。 既然太子的存在已经是一个既定的事实,那么他们若想给孩子们一个良好的家庭氛围,皇帝独独宠爱关心谢瑶母子是远远不够的。 至于太子……若他终究只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那她谢瑶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第127章 第127章 谢瑶醒来的时候,已是近午。她睁开眼睛,有些茫然的看向四周。 当值的映霜迎了上来,笑道:“娘娘醒了?可要起身梳洗?” 谢瑶点点头,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已是巳时了。” 谢瑶瞧她一眼,言语间带了几分起床气,“巳时便巳时,什么叫‘已是’?你是在说本宫起的晚嘛?” 映霜扶她起来,笑嘻嘻道:“奴婢不敢。娘娘有孕,皇上特意交待下来,不让娘娘为琐事缠身,安心静养便是。” 谢瑶懒懒伸了个懒腰,笑问:“皇上什么时候走的?” “近日京城大旱,皇上一早便出宫巡视去了。” 谢瑶点点头,洗漱过后,坐到妆奁前梳头。她提醒了映霜一句,“今儿也没打算出门,就不必将头发都挽起来了。” 映霜笑道:“都进宫这么久了,娘娘还是嫌发髻太沉呀?” “脖子就那么一根,随着品级的升高,发髻却越来越重,你说我能不嫌沉吗?”谢瑶闲闲道:“所以本宫才不叫皇上给我晋位呀!册封礼要我自己折腾不说,还要换上更沉重的装扮,麻烦透顶。” 簟秋在旁笑道:“奴婢还是头一回见到不愿意晋封的娘娘。”有些后妃在君王面前推脱着不愿意晋升,那是在装腔作势,以求圣宠。可簟秋看得出来,这位莲妃娘娘是当真懒得晋封。 反正贵妃皇贵妃的位子,在她这里都不过只是虚名。莲妃早已是当之无愧的后宫第一人。 主仆几人正言笑间,安崇礼突然急急忙忙地走进来,口中道:“主子,不好了!” 谢瑶抬眸瞥他一眼,悠悠道:“何事竟让我禅心殿大总管如此慌张?” 安崇礼下拜道:“启禀娘娘,太史令方才来报,今日正午,恐怕会出现日蚀之状!” 谢瑶听了不慌反笑,合掌道:“那太好了,本宫还没见过日蚀呢!” 下人们却纷纷惊慌起来,映霜尤为紧张,吩咐下去赶紧准备好照明的烛具,以免黑暗中生变。 这倒提醒了谢瑶,“传令下去,暂且封闭后宫各宫宫门,如无本宫旨意不得私自进出。” “是,娘娘!” “禅心殿的宫门也锁了吧。”谢瑶轻抚小腹,低声道:“可不能给某些宵小可乘之机,趁着日蚀作乱。” “娘娘放心。”簟秋道:“奴婢们定会好好守着娘娘和您腹中的龙子!” 谢瑶颔首,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外头,不知皇上在宫外是否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如今这宫里,想杀她敢杀她的人已经不多,可在宫外,却有很多不轨之徒对皇帝虎视眈眈。 她不放心地问了一句,“皇上今儿早上出去的时候,苍向明大人可跟着一同出宫了?” 安崇礼道:“这个奴才知道,苍大人是带着一众羽林郎将一道伴驾出宫的。娘娘放心,太史令定然也叫人传话给皇上了。皇上只会知道的比咱们早,消息不会晚上半分。” “那就好。去把二皇子带过来。” “是,娘娘。” 没过多久,二皇子就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张开双臂想要扑到谢瑶怀里。 谢瑶含笑向他张开手,谁知二皇子到她面前,却忽然停住脚步,歪着小脸问她,“母妃,你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吗?” “嗯!”谢瑶点点头,慈爱地看着他。 元恒颇为苦恼地挠挠头发,“父皇昨天跟我说,以后不能莽莽撞撞的了,不然会伤到母妃肚子里的小宝宝。” “你父皇说的没错,不过,”谢瑶起身抱住他,和蔼地道:“母妃还是可以抱我们恒儿的呀。” “那太好啦!”元恒立即笑开,在谢瑶脸上吧唧一声印下一个口水吻。 二皇子正窝在谢瑶怀里撒娇,外头院子里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句,“你们看,天狗吃太阳啦!” 日食开始了?谢瑶兴冲冲地指挥宫人,“快,开窗!” 映雪依言去开窗,映霜赶紧把谢瑶的大氅拿来,给他们母子披上。 “簟秋,你出去叫外头的人都闭嘴,别乱嚷嚷。”她最讨厌听什么天狗吃月亮啊、太阳之类的说法,妖言惑众,愚蠢至极。 “是,娘娘。”簟秋应声退下。 没过多久,簟秋去而复返,凑到谢瑶身边低声道:“娘娘,这日蚀来的太快,有些宫室交待下去了落锁,有些远的地方,譬如掖庭,恐怕来不及通知。咱们还是守住禅心殿,小心为妙。” 谢瑶淡淡笑道:“不必惊慌,本宫反倒想看看谁想借机生乱。” 天色渐渐的黯了,眼看着日头一寸一寸被吞噬,宫人们纷纷惊呼起来。 这时,只听小鲤在门口大喊一句,“太子殿下求见!” 小鲤这声音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悠长平稳,谢瑶眉梢轻挑,果然又听小鲤大声嚎叫道:“太子殿下不可啊!娘娘尚未宣召,您不能擅自入内!” 一个小太监如何拦得住来势汹汹的太子殿下。太子一把将他推开,向谢瑶所在的主殿大步流星地走去。 未曾想到,一排羽林郎将打扮的壮年男子不知从何处而来,似是从天而降一般,挡在禅心殿之外。 “大胆!竟敢拦本太子的去路!你们是何人?!” 妃嫔宫内除了宫女太监,并不允许外男随意出入。太子略一思索便知,这些人,恐怕是皇帝留给莲妃的暗卫。 可护卫是用来防敌人用的,用得着这么虎视眈眈的对付他吗? 太子冷笑一声,拔出腰间佩剑,指着那些侍卫道:“都给本太子让开!本太子是来护驾,保护莲妃娘娘周全的!谁若敢拦我,本太子就斩了谁!” 护卫们倒是不怕死,只是谁人敢伤一国的太子?于是纷纷为难起来,如木桩一般杵在那里屹立不动。 谢瑶的命令,在此时如同救星。 安崇礼出来传话,“莲妃娘娘有旨,让你们都下去!” 暗卫们听到主人的命令,整齐划一,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去。 太子冷哼一声,丢下手中的剑,向屋内走去。 这时,太阳已被吞噬大半,天空中黑云笼罩,泛着白光的太阳仿佛正在光影里颤颤发抖。 “儿臣叩见莲妃娘娘!” 太子大步走来,朗声下拜。 谢瑶的目光不曾从天空中移开,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免了吧。” “谢娘娘。”太子起身后,见谢瑶正在悠然赏景的样子,突然有几分尴尬,不敢靠近她,只是远远道:“莲妃娘娘莫要误会儿臣,儿臣只是担心会有人借着日蚀对娘娘不利,所以……” “所以太子才带来这么多东宫禁军,保护本宫,对吗?”谢瑶侧首看他,满室烛光里,一抹娇红爬上了她的脸颊,让她的侧影看起来温柔而灵动。 太子愣愣道:“正如娘娘所言。” “太子长大了。”谢瑶浅浅笑道:“过来坐吧。” 太子迟疑了一下,却见元恒从谢瑶怀中挑了出来,过去拉太子的手。 太子便被二皇子拉着,坐到谢瑶身边来。 “谢莲妃娘娘。”落座之前,太子补了一句。 谢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日头一点一点被吞噬,直到整个天际黯然无光。 宫人们纷纷惊慌起来,人们下意识地靠近光源。四处都是窃窃私语,和压抑着的惊呼。 映霜和簟秋等人死死守在谢瑶和二皇子身边,生怕太子借机对谢瑶母子不测。 可太子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谢瑶,目光幽深,除此之外,并无半点不轨的举动。 日蚀很快过去,天色渐亮,每一缕阳光都如带着火的箭一般射到大地上。炎炎烈日再次高悬当空,地面仿佛着了火似的灼热。没过多久,一阵阴风扫过,转眼又是寒冬光景,十分反常。 整个过程不到一刻钟的光景,映霜等人却是一直胆战心惊,不敢有丝毫松懈。 直到太子站起身来,道:“莲妃娘娘,既然无事,儿臣便告退了。” 谢瑶抬眸望着他,却并没有说话。太子正奇怪,就听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太子,你怎么在这儿?” 除了谢瑶和发怔的太子,满宫室的人顿时跪了一地。 “启禀父皇,儿臣是来……” 太子正要解释,却被皇帝冷冷打断,“朕给你的东宫禁卫,不是让你用来擅闯后宫的!” 皇帝得知今日正午会有日蚀,匆匆从宫外往回赶,谁知才一回来便见到东宫禁军黑压压地堵在门外,险些吓破皇帝的胆子。多年来他征战沙场,对持朝堂,还从未有过如此的惊慌。 他生怕怨怒中的太子,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伤害到谢瑶母子。 太子亦沉下脸色,缓缓跪下说:“儿臣只是前来保护莲妃娘娘。” 皇帝铁青着脸色,寒声道:“朕且从不带兵刃入禅心殿,你却持剑硬闯,这是保护?” “皇上。”谢瑶起身,轻声唤道。 皇帝看她一眼,目光中仍有余怒未消。 如今的谢瑶却再也不怕这所谓的天子之威。她上前拉住皇帝的手臂,温声劝道:“皇上息怒,是臣妾派人请太子入内的。折腾了一上午,您和太子都累了,先让太子回东宫歇着罢。” 皇帝斜眼睇他,冷着脸道:“还不快走?” 太子颇为意外,不想近两年一向对他格外宽厚的父皇,竟突然翻了脸。 第128章 第128章 寒风凛冽,卷起落叶成堆。 各宫宫门解了锁后,宫人们纷纷探头探脑地踱步出来,三五个聚作一堆,议论方才发生的奇景。 有人注意到,太子神情恍惚地从禅心殿中退了出来,身后还跟着黑压压的一众东宫禁军。 太子向来暴戾易怒,随手打骂甚至处死宫人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新奇之事。宫人们对他又惧又怕,见他过来,纷纷躬身后退让出路来,不敢再有半句多嘴。生怕太子一个不高兴,就拿他们做了出气筒。 好在太子此时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注意到那些各怀心思的下人们。 对于皇帝此次的冷漠相待,太子着实有几分意外。这几年,尤其是林氏死后,皇帝已经很久没有对他动过怒了。皇帝终于不再打算来慈父那一套忍让他了吗? 太子神思不属地回到东宫,魏修能魏大人匆匆迎了上来,将太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忧心忡忡地问:“太子殿下,您没事吧?” 太子笑着说:“没事儿!魏大人,你来的挺快的嘛!” 莲妃方才让人封了宫门,魏修能却站在这里,恐怕是日食之前便进宫了。 魏修能道:“皇上今日一早出宫巡视,并未早朝。微臣一听说今日恐有异变,便急忙赶来护驾,幸好太子殿下安然无恙!” 太子挑眉道:“魏大人对本太子,倒是忠心耿耿。” “为太子殿下效忠,是微臣的本分。”魏修能迟疑片刻,道:“只是微臣听说,太子殿下方才带着东宫禁军,去了莲妃娘娘宫中?” 太子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魏修能紧张道:“那可遇着皇上了?” “遇上了。”这回不及魏修能追问,太子主动告诉他,“父皇还骂了我一顿,责怪本太子带兵刃进禅心殿,把我赶了出来。” 魏修能惊讶地跺了跺脚,沉痛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太子殿下,老臣早就劝过您,千万不要对莲妃娘娘有半点不敬,起码现在还不是时候,您就一点儿都没听进去吗?” 太子眨眨眼睛,“魏大人你多虑了,本太子当真是去保护莲妃娘娘的,怎么就没人相信我呢?” 魏修能摇头道:“太子实在不该触怒皇上……” 太子无所谓地道:“我倒是挺怀念父皇骂我的日子。我宁可他骂我,也不想他用那种同情的目光看着我,让我觉得恶心。” “太子!”魏修能气得吹胡子瞪眼,又惊慌地看了看四周,好在没人听到太子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您怎么能这么说皇上呢?皇上乃是仁君,去母留子则是我大辽立国国策,您万万不该怨恨皇上呀!” 太子冷哼一声,径自甩袖往东宫走去。魏修能赶忙追到太子身侧,还要再劝,就听太子不耐烦地说:“这些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怨恨父皇,只是觉得他可笑!天天嘴上说着要效仿汉人的法制,等到杀我母妃之时,却又用起了鲜卑人的制度!” 魏修能争辩道:“立太子之时您已经懂事了,应该记得皇上曾经力排众议,想要保住贞皇后!是宗正卿自作主张……” “得了吧,本太子借宗正卿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擅自杀我母妃。他背后必定有人,至于这个人是谁……呵!”太子冷笑一声,大步迈上台阶,扬声道:“魏大人回去吧,本太子今日累了,改日再听你啰嗦!” 魏修能看着太子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他面前,转过头来,无奈地长叹了口气。 另一边禅心殿里,二皇子怯生生地躲在谢瑶身后,时不时透出个小脑袋瞥皇帝一眼。 谢瑶慈爱地摸了摸儿子的头,温柔道:“恒儿乖,别怕,你父皇和你太子哥哥闹着玩儿的。” 皇帝这时方意识到自己方才太冲动了些,竟未顾忌到年幼的二皇子在场。他强自压下怒意,上前对二皇子伸出手道:“恒儿,到父皇这里来。” 二皇子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抬头看向谢瑶。见母亲点了点头,二皇子才磨磨蹭蹭地走到皇帝身边。 皇帝一把抱起元恒,拍了拍他的背压惊,尽量放柔了声音道:“刚才日蚀,恒儿可是怕了?” 二皇子摇摇头,脆声道:“不怕,很有趣!” “那怎么不到父皇这里来?” 二皇子搂住他的脖子,仰着脖子在皇帝耳边说:“父皇刚才好凶喔……” 皇帝故作轻松道:“哦?是吗?” 他突然把元恒朝上一抛,又稳稳地接住,吓得小家伙尖叫连连,却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皇上!”谢瑶看不下去,嗔怪地道。 “好了,恒儿,你先下去让乳娘喂你用饭,父皇有事情同你母妃说。”驱散走了儿子心中的恐惧后,皇帝适可而止,把二皇子交给乳母,来到谢瑶身边。 他这时才仔细打量谢瑶,把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不说,还让她原地转了个圈,检查她是否安然无恙。 谢瑶不耐烦却很甜蜜地说:“皇上别闹了,阿瑶能有什么事儿?” 检查完了,皇帝似是松了口气,却突然板起脸,教训起她来,“是谁在胡闹?朕留下的暗卫,为何让他们退下?一旦太子当真有什么不轨之心,你怎么办?” 谢瑶乖乖听他教训,“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恒儿,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朕!” 皇帝见她不说话,自个儿便心软了,将她拥在怀里,轻叹道:“你别怪朕说话冲,朕是紧张你。” 谢瑶抬眸娇滴滴地望他一眼,道:“皇上可说完了?那阿瑶可要说话了。” 皇帝一愣,道:“你说。” “皇上留下的那些暗卫,太没用了!”谢瑶悠悠道:“原本说好了,擅闯禅心殿者,格杀勿论。可他们呢?见到来人是太子,立马犹豫不决,踟蹰着不敢动手。这样的废物,阿瑶能指望着他们保护我们母子?我不是说他们应当伤害太子,只是太子若当真想动我,那些暗卫根本就拦不住。” 皇帝面色不豫,沉声道:“你放心,朕回头便给你换一批死士……” 谢瑶拍拍他的肩膀,示意皇帝稍安勿躁,“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太子如今的能力,根本不足以伤害臣妾母子。” 对于太子,谢瑶的感觉其实有些复杂。当年未曾相识,觉得他神秘又暴戾。等他们有了接触,她对太子的第一印象也并不好,当初若不是为了大计,她不会对太子虚以委蛇。可是后来接触多了,她发觉林氏对太子十分冷淡,皇帝对元恂又是心情复杂,太子小小年纪,在一个畸形的环境下长大,倒也有几分可怜。 现在她对太子的感觉更是说不清楚,主要是太子长大了,心思越来越深,连她也有几分摸不透,这个孩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能是小心提防着,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地提防他。 “不说这个,”谢瑶与皇帝相携坐下,她关切地问,“皇上今日外出巡视,可还顺利?” 皇帝还想再说太子,但见谢瑶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便从善如流地转过了话头,“还算有所收获。你那个堂弟谢瑜,着实不错。先前朕给他一个六品皇子主簿的位子,他婉言谢绝了朕,想求一个实差,哪怕无品阶都不要紧。朕就封他做了七品的司农丞,他做的不错,能够学以致用,也不枉费读了那么多圣贤书。” “能得皇上如此夸赞,是阿瑜的福气。”谢瑶浅笑道:“只可惜阿瑶的亲弟弟不中用了,不能为皇上分忧。” “也不能这么说,谢璋虽为入仕途,但比起当年在京中厮混,不知给你省了多少心。”皇帝不愿见到谢瑶惆怅的眼神,他想了想,道:“回头叫你娘亲领他进宫,你们姐弟聚一聚罢。当年他常常进宫找你,算起来朕也许久未曾见过阿璋了。” 谢瑶笑道:“多谢皇上恩典。”她前两回回谢府省亲,皆是为了老人家的丧事,都没能好好和家人团聚。皇帝开了这个口,以后就方便多了。 “你同朕还客气什么。”皇帝说完,只见安庆礼入殿询问,“皇上,东西都在外头了,可要搬进来?” 皇帝点点头,谢瑶期待地望向门口,道:“皇上要赏阿瑶什么好东西吗?” 皇帝勾唇一乐,故弄玄虚道:“你且看着罢。” 等东西一件一件抬了进来,都是些旧案几、文房四宝、书卷之类的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赏赐。 谢瑶疑惑地看向皇帝,皇帝含笑不答,她只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指挥下人摆放东西的安庆礼。安庆礼冲她福了一福,恭敬道:“回莲妃娘娘,近日京师大旱,圣上祈天灾于北苑,亲自礼焉,减膳避正殿。正好与您住在一处。” 先前皇帝虽然几乎每晚都来,但白日他仍有自己处理政务和歇息的寝宫。可现在,他却是完完全全的把自己的寝宫搬空了,什么东西都挪到谢瑶这里来。 前世皇帝不是没有过这个心,只不过谢瑶当时不爱搭理他,皇帝是有贼心没贼胆,不敢惹她生气。如今终于被他寻了个机会,正大光明地得偿所愿,叫他如何不心情愉悦。 谢瑶看着那些皇帝用惯的东西,心中忽然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他们两个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她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可皇帝这么一折腾,怎么感觉他们像是才刚刚同居呢? 第129章 第129章 翌日一早,皇帝照例去早朝,只不过今日换了个去处。按照惯例,每当发生日食时,皇帝就不到大殿做早朝,而是到偏殿旁的小殿进行早朝,并且一切从简。同理,宫中一切都要从简,不得擅自宴饮作乐,忽略天公的示警。 皇帝走后,谢瑶又迷迷糊糊地睡了半上午,将近晌午方才醒来。 她只睁开眼睛一条缝隙,身子未动,并没有惊动当值的簟秋和映霜。就听簟秋道:“我进宫这么久,还从未听说历朝历代,哪位皇上对妃嫔如此上心。皇上对莲主子,当真是没话说。” 映霜接话道:“是呀,咱们先前总担心有人会对主子这一胎不利,现下好了,主子和皇上同吃同住,所有的份例都从皇上那里出,看他们还敢有什么小动作。” 簟秋颔首道:“皇上乃是真龙天子,身系重责,皇上的安危自然有保障许多。只是咱们还应当仔细着些,有些东西对男子无害,却可能伤及孕妇。” “姑姑说的是,现今和主子怀二皇子的时候不同,太子已立,若有人嫉妒主子,当真有可能害她小产。尤其是主子怀孕期间,皇上还不离身,反倒搬到禅心殿来住,只怕后宫那些妃嫔,都已经蠢蠢欲动了吧……” 簟秋叹道:“去年主子生病那会儿,处理了一个李氏一个谢氏,她们理应老实一阵儿,只是这事儿也不好说。更麻烦的是,今年又是选秀的年份了……” 簟秋说到这里,忽然眼尖地发现谢瑶已经醒了。她自觉失言,连忙起身迎到谢瑶身边,“主子醒了,奴婢伺候您起身?” 谢瑶懒懒躺在那里,声音中犹然带着一丝沙哑,“你们不说本宫倒是差点忘了,今年,又是选秀的年份呀……” “主子,是奴婢多嘴,您可别胡思乱想。您入宫以来盛宠不衰,又何惧新人呢?”簟秋生怕谢瑶多想,再耗费心神,急忙道。 “稍安勿躁。”谢瑶按住她的手背,淡淡笑道:“本宫并未觉得害怕。”她对皇帝还是非常有信心的,只是又多了一群麻烦的女人要对付,想想还是挺闹心的。她现在的心思,早已经不在那些小家子气的后宫争斗当中。 “主子!”这时,映雪从外匆匆入内,脸上带着激动之色,“出事了!” 谢瑶在侍婢的搀扶下起身,从容道:“什么事值得你如此兴奋?” 映雪答道:“昨夜太子在东宫宴饮,听说今儿个一早,就被皇上狠狠的训斥了一番呢!” 簟秋与映霜面色微变,对视一眼,只听谢瑶淡淡道:“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眼见着谢瑶并未出现什么特别的反应,映雪摸不着头脑,愣愣地退下。离宫两年,她发觉她越来越摸不透谢瑶的心思了。 点着银霜炭的室内,谢瑶坐在妆奁前,似不经意地提起,“这几日,似乎都未见映雪当值。” 簟秋心里咯噔一声,手上握着谢瑶的头发,站也不是,跪也不是,“主子恕罪,是奴婢擅做主张……” “是本宫疏忽了。”谢瑶看着黄铜镜中的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冻得瑟瑟发抖、只能和婢女抱着取暖的小丫头了。她一直在变,可映雪的变化,显然不足以应付这重重深宫。尤其是映雪离宫这些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发生了许多映雪不知道的事情。再把她留在身边,不知是为她好,还是害了她。 “簟秋,回头安排个日子,宣我母亲和阿弟入宫。”有了皇帝的首肯,此事并不难办。 簟秋灵透,见她心中已有决断,不由道:“主子英明。”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映雪就是再忠心,留在谢瑶身边也是个麻烦。谢瑶可以提点她一时,却不能帮着她一辈子。若继续把映雪留下,不仅有可能害了映雪,甚至还有可能牵连到谢瑶。 不知是皇帝的诚心当真感动了上天,还是只是巧合,过了几日,突然天降大雪,解了京城的燃眉之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欢欢喜喜地准备迎接新年。 年后,宫中嫔妃、京中有品级的命妇,纷纷入宫给谢瑶问安。谢瑶记着皇帝的嘱托,很少留人说话,一律将东西赏赐下去,免了她们的礼便算完。她有孕在身,命妇们大多可以理解,都没说什么。宫里人纵是想说闲话,碍于谢瑶如今权势,亦是双唇紧闭,半点不敢多言。 过了几日,常氏亦领着谢璋进宫请安。没有了元氏压在常氏头上,常氏的脸色明显滋润了许多,但也不见半点矜骄之态,只是瞧着更显温柔贤淑,颇有几分丞相夫人的气度。 将常氏扶正的事情,皇帝早已跟谢瑶提过,谢瑶却说不急,等些日子再说。左右常氏早已是府里实际上的女主人,给元氏留点面子也无妨,省得像是常氏将元氏赶出谢府一般,传出去不好听。 谢璋进宫这日,恰好彭城长公主也来向谢瑶问安。想起两人前生的纠葛,谢瑶本想让他们避开,转念一想,倒不如试探谢璋一二,便将彭城长公主留了下来。 彭城长公主向来对谢瑶没什么好印象,认为她狐媚惑主,害得皇帝在前朝兴起汉化改革之风。但碍于谢瑶如今的地位,她亦不得不低头,乖乖地来向谢瑶请安。 彭城长公主的驸马刚死一年,此时她孀居在长公主府,形容却不见丝毫憔悴。宫中早有传闻,驸马死前,彭城公主便养了好几个面首。 平心而论,彭城长公主是长得不错,她是元谐的胞妹,样貌自然查不到哪里去。只是脾气倔强,私生活混乱,谢瑶当真不知前世谢璋看中她哪点了,莫不是觉得这样的女人比较有驯服欲? 咦,等等,她以前好像也是那种女人诶,皇帝又是看中她什么了? 谢瑶觉得好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彭城长公主或许有几分相似之处。最一致的一点就在于,她们相看两生厌,彼此深深厌恶着对方。 彭城长公主听说常氏和谢璋来了,起身告辞道:“既然莲妃娘娘的家人来了,那臣妹还是先行告退吧!” 她要走,谢瑶偏偏要留,“三妹这么急着回长公主府,不知是为何啊?” 见她意有所指的样子,彭城长公主气的心中吐血,却也只得假笑道:“娘娘真会说笑,臣妹有什么可着急的。既然娘娘不嫌臣妹多事,臣妹就再坐一坐好了。” 彭城长公主是当真不想留在这里,她早就听说谢家有个傻子,她生怕谢瑶会将她许配给谢璋。以皇帝对莲妃的宠爱程度,一定会答应莲妃的! 不幸的是,莲妃似乎果真有此意,与常氏互相问候过了,就问起谢璋的情况,可有打算娶亲之类的云云。 谢璋比起小时候的自闭,情况似乎好了许多,已经能够正常对话,“多谢莲妃娘娘关爱,阿璋尚未定亲。” “日子过得真快,小阿弟也到了娶亲的年纪啦。”谢瑶笑了笑,又问常氏,“可有看中的人家?” 常氏今儿个本就有意同谢瑶商议此事,见她主动问起,眼底都是满满的笑意,“臣妾不敢擅做主张,还请莲妃娘娘做主。” 谢瑶眼锋一扫,目光落到彭城长公主身上,吓得彭城一个激灵,险些跳了起来。 “容本宫想想,京城的适龄女子……”谢瑶沉吟着,故意吓唬彭城长公主。 谁知这时,却听谢璋道:“叫莲妃娘娘操心了。只是阿兄尚未成亲,阿璋又怎好早阿兄一步?此事还是容后再议吧。” 谢瑶见他说话口齿清晰,与常人无异,心中欢喜,笑道:“如此也好,阿弟还小呢,再挑挑好的。” 彭城长公主听了这话,心底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知为何又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升上心头。她斜眼睇向谢璋,见他面容白净,仪表堂堂,根本就不像传言中那样是个至今流着鼻涕的傻子。彭城长公主在宫廷生活多年,也不是个傻的,很快就联想到了她姑姑元氏与谢丞相和离一事。如今元氏一走,谢璋就好了,这说明什么? 她此时反倒有些后悔,平日里未曾与谢瑶交好。不然她若能嫁到谢家,那可是一桩外人求不来的好姻缘,尤其是对她这种二嫁的女子来说。只是现在,看谢璋的样子,分明对她半点意思都没有,她又张不开嘴求谢瑶赐婚。心中又是后悔又是生气,她实在坐不下去,站起来告退了。 这一次谢瑶并没有拦她,反正谢瑶已经达成目的,留着彭城坐在这里也只是碍眼。 外人走后,谢瑶道:“这回我宣你们进来,也是想让娘亲把映雪带回家去。她伺候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娘亲替我帮她寻个好人家嫁了吧。” 常氏惊讶道:“可是映雪犯了什么过错?” 谢瑶摇摇头,“她对我倒是忠心,只是不够机灵。如今宫中说是我一人独宠,可情势愈发微妙起来。若生变数,我恐怕顾不上她。” 常氏并不大明白谢瑶的意思,在她们这些局外人看来,谢瑶的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再无半点遗憾之处。常氏细细品着谢瑶的话,琢磨着她指的变数到底是什么。一时想不出,先答应下来,“娘娘放心,臣妾定不负娘娘所托。宫中虽多有勾心斗角之争,咱们家里却是清净的很,定不会委屈了映雪。” 谢瑶颔首,又与谢璋交谈几句,见弟弟虽有几分内向,却并不冒着傻气,心中十分欢喜。她不求弟弟文韬武略,光宗耀祖,只要他过的幸福,谢瑶就已经很满足了。 第130章 第130章 映雪当天就被常氏领走,临走前,她在房中收拾东西,映霜过来送她。 听见门口的动静,映雪抬头望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好像没看见映霜一般,自顾做自己的事情。 映霜面露尴尬,默了一默,上前笑道:“我来帮你吧!” 映雪轻哼一声,拂开映霜的手,“不用你假好心!” “你这是什么话?”映霜这些年跟在谢瑶身边,是谢瑶最为得用的心腹,在宫中人人敬重。只有映雪,想给她摆脸色就摆脸色。“你我姐妹多年,我不过是来帮你的,怎么就叫假好心?” 映雪气呼呼地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一个人霸在主子身边独掌大权,才想把我赶走的!两年前你使计骗我离宫,现今你又不排我在主子身边当值,分明就是想赶我走!” 映霜也急了,凝眉道:“你好生不讲道理,当初明明是你爱慕人家慕公子,主子让我帮你牵个线,最后还不是你自己点了头,才叫你跟慕公子离开的吗?这又与我有什么相干?” 映雪“哼”了一声,“那你不让我靠近主子,总是真的了吧!” 映霜被她噎住,沉默起来。映雪见她不说话,扭过头得意道:“瞧,被我说中了吧!姐妹一场,想不到你如此坑害于我!” “你误会了。”映霜犹豫过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你好。你刚进宫时,主子还有耐心提点于你,可如今主子身居高位,今时不同往日了。我们这些旧人,不能靠着旧日的情分,就在主子面前……不知进退。” 映雪听了更加生气,摔了手里的东西,跺脚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懂事,给主子添麻烦了?我还要说你们粗心大意,没照顾好主子呢!不然为何我一走,主子就得了重病?” 谢瑶的病一直是禅心殿宫人们心里的一道坎,映霜被她说中心事,脸色愈发难看,低下头来默然不语。 映雪冷笑一声,正要说话,门扉却突然自外推开。两人下意识地向门口看去,就见谢瑶在簟秋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主子……”映雪与映霜纷纷上前见礼。 谢瑶一摆手,道:“免了吧。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映雪和映霜却纷纷扭头不语,似是羞愧。 谢瑶笑道:“怎么不继续吵啦?” 映霜连忙跪下,恭敬道:“娘娘恕罪,奴婢该死,扰了娘娘清静。” 映雪愣了一愣,犹犹豫豫地看了谢瑶一眼,想着这有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见谢瑶了,鼓足勇气上前说:“主子,奴婢是在质问映霜,是不是她使了什么离间计,您才把我送出宫的。” 谢瑶闻言淡淡一笑,她先是对映霜道:“霜儿起来吧。”而后才对映雪道:“当然不是。送你出宫,是本宫的意思。” “娘娘,您为什么……”映雪泫然欲泣,“奴婢对您忠心耿耿……” “你对本宫忠心,本宫自然知晓。送你出去,不代表你就没有好处。你忠心,细心,会照顾人。正因如此,本宫才要送你到阿母身边,辅助她管家,照顾我阿弟。” 映雪这样的丫头,忠心又会照顾人,在宅门大院里还算得用。可是在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宫廷……她可就是个潜在的危险了。谢瑶当初孑然一身,还顾得过来调-教她,可现在谢瑶有了二皇子,腹中还怀着孩子,实在没有精力再担心映雪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替她收拾烂摊子。 映雪神色松动,又听谢瑶继续道:“你去而复返,宫里本就有些风言风语。回府里去也好,外头自在些不是?” 谢瑶的话,于映雪而言就是圣旨。不同于与映霜说话时胡搅蛮缠的样子,映雪好哄的很,点头道:“主子说的是!方才是我莽撞了,误会了映霜姐姐。”说罢就给映霜赔不是,弄得映霜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行了,阿母和阿弟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出宫,你快些收拾罢,本宫就不耽搁你了。”说罢对映霜伸出手来,映霜会意,连忙过来扶住她。 出了映雪的门,映霜感激道:“多谢主子为奴婢解围。” 映霜这话说的真心实意,做主子做到谢瑶今天这个地位,根本没必要管手底下的两个丫头怎么厮杀,尤其是映雪就是一个要走的人了,没想到谢瑶还愿意在她们身上花费心思,这点让映霜十分感动。 谢瑶浅笑道:“这算不得什么。你们跟着我多年,早就像家人一样。好聚好散,也不枉咱们几个姐妹一场。” 映霜忙道:“奴婢身份卑微,怎敢与娘娘姐妹相称。” “你啊,就是太小心翼翼了。”谢瑶笑了笑,忽然想起那年小桥流水,杨柳依依,她与映霜说笑打闹时的情景。“不过,本宫就是喜欢你这份谨慎。” 人啊,终究还是要学会成长才好。虽然这份成长有的时候看起来非常残酷,但现实会告诉你,永远长不大的代价是什么。 这皇宫,本就是适者生存的地方。 过了年后,宫中难得太平了些日子。谢瑶安心养胎,等她满了三个月的时候,朝中有人提出,开始新一轮的选秀。 后宫对这方面的消息十分敏感,当天下午皇帝都还没回后宫,欣贵人就匆匆赶到了禅心殿,着急忙慌地说:“莲妃娘娘,不好了,今儿……” “本宫知道了,不就是选秀的事儿吗。”谢瑶沉浮后宫多年,心中早有准备,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欣贵人叹道:“娘娘知道了?唉,这可真是不巧,娘娘才有身孕不久,就到了选秀的月份。只怕会有哪个不长眼睛的新人,趁着娘娘有孕不能侍寝勾引皇上……” “你担心皇上移情?”谢瑶不知怎的,说起这句话来,忍不住发笑。 郑芸芸见她竟然还笑的出来,十分惊讶,“莲妃娘娘就不担心?” 谢瑶当真笑出了声来,“移情别恋?他敢!” 欣贵人被谢瑶这番“大逆不道”之语给震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道:“娘娘好霸气……是嫔妾多虑了。” “你是为了本宫好,本宫心中有数。你也别怪本宫霸着皇上,有些东西我能给你们,但有些事情,本宫不能退让。”谢瑶这番话早就想说,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时机。说出来的时候不对,倒是平白让人尴尬。 郑芸芸连忙表态,“娘娘放心,是您抬举嫔妾,嫔妾在宫中方有今日的地位,嫔妾万万不敢与娘娘争宠,甚至连那个念头都不敢有的。” 她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听起来倒是情真意切。其实都是年轻的女子,入宫之前谁没有点绮思艳想,希望自己是得皇上盛宠,三千宠爱在一身的那一个呢?只是后来见皇上对她冷若冰霜,这层心思也就渐渐的淡了下去。不然还能怎么办?使劲浑身解数去争宠的前例也不是没有,譬如高寄云,谢瑾,李惠妃……可她们哪一个得了好下场?还不如平心静气的跟着谢瑶,让自己的日子过得不那么艰难。 晚上皇帝回来,照例和谢瑶母子一同用膳。谢瑶现今管着二皇子的膳食,不让皇帝一个劲儿的喂。皇帝嫌不过瘾,就开始喂她。 谢瑶显然是有心事,麻木地张嘴闭嘴咀嚼咽下,他若是不喂,她自己都想不起来举筷子。她表现的这么明显,皇帝看不出来都难。这不,一用完晚膳,就把小元恒赶了回去。 “瑶瑶,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元谦关心地问。 谢瑶被他喂的有些撑,头脑都有些不清楚,又不好吃饱了就立刻躺着,便单手支着头,坐在黄花梨雕花桌前发呆。听他问话,便随口支吾了一声,道:“没有啊。” 皇帝想了想,坐到她对面来,试探地问,“你是不是听说了,有人上奏提议选秀的事儿?” 朝堂上某些大臣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就喜欢管皇帝的家事。先前林氏的事情是,这次选秀之事亦然,好像只有触怒皇帝,才显得他们耿直刚正似的。 这回也是,因为后宫迟迟没有动静说要开始秀女阅选,家里有女儿、有亲戚到了适婚年龄的大臣们,就焦急起来,纷纷按捺不住的上了折子。 谢瑶该怎么回答他呢,白日里她跟欣贵人说的好听,其实事到临头还是有些怕的。皇帝是跟她浓情蜜意,可是又没有说过这辈子就只宠她一个……前世也是,皇帝说是喜欢她,不也照样纳妃生子…… 孕妇的情绪总是分外敏感,她想开口向他要一个承诺,可也知道这样做对于一个妃子的身份来说实在是僭越了。在世人看来,皇帝独宠她一个,那是她的福气,她却不可主动要求,独占着皇帝。 “怎么不说话?”他握住她的手,耐心追问道。 谢瑶抹不下面子说皇上你能不能不要宠幸别的女人,那样也未免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太低了。她沉吟起来,“嗯……”了半天,最后冒出一句,“皇上,你说情与欲是可以分开的吗?” 皇帝愣了愣,“你怎么突然想起与朕讨论这么高深的问题……” “男人应该是可以的吧!”谢瑶娇滴滴地瞥他身下一眼,颇有几分不屑的样子,“皇上以前不就是,哼……” 皇帝被她娇媚的一瞥搞得莫名浑身燥热起来,下意识地坐得离她近了一点儿,软语道:“以前是朕不好,过去的事情就别想了,好吗?”他说完对自己的回答也不大满意,好像他是个推脱责任之人,只是拿这种没用的花言巧语蒙骗她似的。 “朕如今待你如何,你应当知晓。行动不是比言语更为实际?” “那以后呢?”谢瑶深深望着他,神情认真,“我不在乎什么选秀不选秀,不在乎有多少新人入宫,我只在乎皇上的心意。” 怀孕之前,她不需要皇帝的这一句承诺也可以做到毫不担忧。可随着身子渐渐重了,情绪也不受控制的敏感起来。她不能盲目自信,出了事再追悔莫及。这事儿得跟皇帝说清楚才行。 皇帝却不知她的意思,只是如往常一般道:“朕的心都在你身上,难道你还不明白?” “皇上这话说的好听,阿瑶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才问你方才的问题。”谢瑶靠近他几分,轻轻摸皇帝俊朗的面颊,含笑问他,“既然皇上的心都在阿瑶身上,那您还会宠幸别人吗?” 第131章 第131章 到了上灯时分,各宫门口纷纷悬挂起风灯,室内点燃了蜡烛。禅心殿内却因宫中最尊贵的两人正在私话,不敢有人入内打扰。皇帝见天色渐暗,便站起身亲自点明了一盏烛火,放到不远处用作照明。 谢瑶见了轻轻嗤笑一声,“皇上,您这是在逃避阿瑶的问题吗?” “当然不是。”皇帝沉吟道:“朕只是在想……阿瑶,你应当知道,在朕心里,你早就是朕的妻子,朕的皇后。” 谢瑶“嗯”了一声,道:“所以呢,皇上是觉得阿瑶这样逼问您,没有皇后之德?” “你别不高兴,朕不是那个意思……”皇帝叹了口气,语气充满怜惜,“你若想要贵妃、皇贵妃,甚至皇后的位子,只要你想,朕现在都可以给你。” “但您明知道,阿瑶现在想要的不是那些。” 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让她心里十分的难受。恐怕当真被她不幸言中,皇帝的确不会移情别恋,只是他无法保证身体上一辈子的忠诚。不管相处时多么契合,他们的观念归根结底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皇帝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男人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他喜欢她、爱她,可以宠她、护她,可这并不耽误他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眼下他没有去别的妃嫔宫中留宿,一是为她,二来……恐怕也只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值得他的垂怜吧! 谢瑶直视着他,目光在烛火的映衬下更显清亮,“我要你保证,除我之外,此生不碰他人!” 皇帝看着她,心底逐渐膨胀出一种奇怪的情绪,身为一个帝王,一个从小就被教导要雨露均沾的帝王,本应该感到为难才是。可他听到她这么“僭越”的话,却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心里满足之余,颇有几分洋洋得意。 “好啊。” 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皇帝先前犹豫,不是他生出什么异心,而是因为他此前从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他只知道自己喜欢谢瑶,喜欢和她在一起,对旁的女人没有一点感觉,一点欲望。 或许她说的不假,男人的确可以用理智决定和谁同房。但若她介意,她不喜欢,她接受不了,那他又为什么要那样做? 此生有她,就已经足够了呀。 他答应的太快,又不够庄严,谢瑶不免斜着眼睛,狐疑地看着他。皇帝被她的样子逗乐,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朕收回先前的话,你这胎既然已经坐稳了,还是别整日闷在禅心殿里,多出去走走吧,省得整日里胡思乱想,疑神疑鬼,怀疑到朕身上。” 他了解谢瑶,先前阿谀奉承他的时候,她什么腻死人的情话都说得出来,但却没几句是走心的。他二人真正交心之后,谢瑶反倒不爱说那些甜言蜜语了。现今这样问他,看似霸道娇蛮,干脆利落,实则心里指不定怎么千回百转呢。 谢瑶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心中满足,嘴上却道:“皇上要收回先前的哪句话?您可别跟阿瑶玩什么文字游戏啊。” 皇帝轻轻捏她的脸,宠溺道:“朕收回让你呆在禅心殿安心静养的话,答应你不碰别的女人。这样可满意了?” 谢瑶打开他作乱的手,哼哼道:“满什么意啊,也就是说的好听,嗯……还是像之前说的,看皇上的行动吧。” 感情她逼问了他大半天,全是耍他玩儿呢。 她刚说完,皇帝便行动起来,猛地扑了过来将她抱个满怀。谢瑶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唔……”被吻的七荤八素的谢瑶表示,她指的真的不是这个“行动”啊…… 第二天早上醒来,谢瑶十分意外地发现,皇帝竟然还躺在她旁边没走,正捧着卷书在旁边读。她起得晚,皇帝起的早,两人很少在上午碰面。 她觉得新奇,擦了擦口水迷迷糊糊的往他身上凑。皇帝放下书,“醒了?”问完一句废话,皇帝一把把她捞了起来,嘱咐道:“以后不许趴着睡了,压坏肚子怎么办?” 他也是今儿早上才发现,谢瑶的睡相不大好看,平日里有他在还会收敛些,天亮之后她就开始不管不顾,睡姿迥异,堪称床上舞蹈,险些吓破皇帝的胆。 “啊?是吗?”她懒懒打了个哈欠,没当回事儿地说:“没关系吧,你看恒儿在我肚子里呆了那么久,出来后也没被压扁啊。” 皇帝扶额,都说一孕傻三年他先前还不信,现在看他家瑶瑶真是越来越傻了。 不过……傻的还挺可爱。 皇帝轻咳一声,“总之,朕以后得叫人看着你。” 她贪恋他身上的温暖,搂住皇帝不肯撒手,“皇上要是能日日亲自看着我就好了。” 他闻言默了默,温柔地抚摸她的长发,轻叹道:“瑶瑶,对不起。朕恐怕又得出征了。” “啊?”谢瑶从她怀中坐了起来,想了一想,问道:“可是要兴兵高丽?” 近日百济遣使,请大辽发兵伐高丽,这件事谢瑶是知道的,只是谢瑶没想到皇帝打算御驾亲征。 皇帝点头道:“聂怀义在西北不可妄动,高丽那边,朕要亲自走一遭。这仗要么不就打,要打,就把他给打老实了,让他们再也不敢有所异动。” 谢瑶被他的豪言壮语所感染,情不自禁地跟着点了点头,只是一想到他要离开好长一段时间,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朕不在京中,这次的选秀,正好可以停了,省得你费神。”皇帝突然道:“朕会诏告天下,让适龄女子自由婚嫁,不必入宫甄选。” “皇上,”谢瑶抬起头来看他,“您不会是为了避开这场选秀,才想上战场的吧?”她紧张道:“您可千万不要这样想啊,阿瑶昨晚犯傻才会说那样的话,其实要选秀就选吧,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群比我年轻几岁的小妖精吗!” 皇帝被她逗乐,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你啊,胡思乱想什么呢,当然不是了,只是凑巧而已。” 谢瑶还欲深究,皇帝却扬声唤来下人服侍他们更衣。谢瑶立马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困意满满地说:“干嘛啦,人家还没睡够呢……” 起身过后用了早膳,皇帝提出要带她到外面走走。谢瑶还在考虑的功夫,皇帝已经亲手为她披上一件茜红色宝瓶纹披风,拥着她往外走。谢瑶想着难得他空出时间来陪她,也就不再犯懒,挽着皇帝的手臂随他向外头走去。 不想皇帝却带她来到宫中最高的观星台下。偶尔闲时,皇上会带她来这里夜观星象,不过大白天来这里还是头一遭。 谢瑶一看那座不高不矮的山就犯起了难,赖着不肯走了。谁知她还没来得及撒娇做痴,皇帝就已经一把打横抱起了她,大步往山上走去。 谢瑶惊呼一声,慌忙搂住皇帝的脖子,笑弯了一双眼,“皇上,阿瑶重了吗?” 皇帝怕磕着碰着她,眼睛一直直视着前方,淡定地道:“以往行军打仗之时,朕曾多次亲自运送粮草,那粮食袋子可比你重多了。” 她颇有些气馁,“那我还是重了呀……” “你肚子里揣着朕的儿子呢,若还是像以前那么瘦,朕心里才要不踏实。” 男人有时候就要过于老实,宁肯冒着和自家女人大吵一顿的风险,还是要耿直地说出实话。 好在谢瑶了解他的性子,从不作的过分了,体重话题见好就收,但同时却挑出他另外一个字眼来,“皇上,您又说儿子了!都有小恒了,您还嫌皮小子不够多呀?” “当然不够,只要是你给朕生的孩子,十个八个朕都不嫌多。” 谢瑶气的正要说话,皇帝急忙补了句,“不过咱们不急,慢慢来,啊!” “慢慢来个鬼哟!”谢瑶摸了摸肚子上的小西瓜,嘟囔道:“皇上倒是轻巧,爽完就完了,受十月怀胎之苦的却是臣妾。” 皇帝不知怎的,听了这话莫名脸红起来,那抹红甚至爬到耳根子上去。 谢瑶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是阿瑶失言,皇上别往心里去。不过这孩子啊,咱们还是生几个见好就收吧,阿瑶可不想拖垮了身材,遭皇上嫌弃。” “不,不嫌弃。”爬上半山腰后,饶是皇帝体力过人,抱着个孕妇也不禁气喘吁吁起来。“你怎么样,朕都喜欢你。” 明知道他说的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她相信元谦此刻的真心。 谢瑶柔弱无骨地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砰砰、砰砰”有力的心跳声,忽然感到很安心。 皇帝见她不说话,生怕哪句话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自家夫人,赶紧找了个话题,“你好像很想要一个公主?朕也想,只是,生儿生女都非我们所能决定,若这一胎还是个儿子,你可不要因此而嫌弃他。” “当然不会了,只要是我的孩子,我都爱。”谢瑶辩驳道:“只是小女孩省心,好教。若是男孩子,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小鸟长大了,总是要放出去的。原本我还寻思着过几日就把恒儿挪出禅心殿,不过皇上这么一出征,还是罢了吧,把他留在我身边,阿瑶才能放心。” 皇帝颔首道:“对……你说的是,朕不在,你务必保护好恒儿。”想起太子眼中那愈发趋于平静的倔强,皇帝心底没由来的发慌。“朕给禅心殿换了批死士,只要你一声令下,就是朕……他们也会不眨眼睛地诛杀。”更遑论羽翼未丰的太子。 这话他没有明说出口,谢瑶却已经心领神会。皇帝、父亲、丈夫,做到他这个份上并不容易,她不想让他感到为难。如若可以,她希望自己幸福的同时,太子也能得以善终。太子就算是被废、被杀,她也不希望是因她而起。 谢瑶点点头,颇有几分沉重地说:“我知道了,陛下放心。” “朕好像还是头一回听你唤朕‘陛下’。”皇帝小心翼翼地放下她,“到了。” 谢瑶双脚落地,心中踏实了许多。她微微仰起头看向面前高大英挺的皇帝,笑道:“陛下喜欢听吗?那阿瑶多唤几声。” 陛下,我的……陛下。 第132章 第132章 皇帝望着她,温柔地笑道:“你叫朕什么,朕都喜欢听。” 谢瑶有种瞬间沦陷的感觉,沦陷在他溺死人的温柔里,情不自禁地唇角上扬。 皇帝牵着她的手,指着远处的景色与她看。 “瑶瑶,你瞧。洛阳的春天,可真美。” 她点头道:“皇上决意迁都,乃是正确的选择。” 春风轻柔地拂过面庞,在高处俯瞰整座都城的美景,令人不由精神一震,心底平白生出几分兴奋。 “朕要守护这片大好河山,不是蜗居洛阳做一个朝堂上的太平天子就能做到的。”皇帝极目远眺,豪言道:“有生之年,朕定要将这天下打下来,一统山河!” 谢瑶的笑意渐渐消褪,取而代之的,是眉间淡淡的轻愁,“皇上,还是决意南伐吗?” 他平定西北,亲征高丽,解决这些后患,为的恐怕都是那个更加远大的计划——南伐。 北地辽阔,地大物博,但江南富庶的土地实在令人垂涎。如今南帝昏庸,恣意享乐,于北朝看来,实在令人眼热。南朝的江山就好像一块剁手可得却遥不可及的肥肉,吸引着北朝的每一代帝王。 一统天下,这四个字蕴含了怎样的意义?没有哪个皇帝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包括元谦。明知有可能如当年一般死在南伐的路上,还是要为之付出努力,哪怕要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 皇帝侧过身来看她,睫毛微垂,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他郑重其事地点头道:“这是我平生夙愿。你若想拦朕,朕也不怪你。”毕竟前世皇帝南伐的结局如何,没有人比谢瑶更加清楚。 “不,我不会拦着您的。”谢瑶看着近在咫尺的皇帝,好像要把他刻到心里去,“当初皇上南伐多次,虽为成功,但相比大辽历代皇帝,亦是有所成就。皇上最终会……会有那样的结局,与阿瑶所犯罪过也有分不开的关系。” 当初皇帝重伤之下惊闻宫中之事,急火攻心,高烧不退,赶回来处置了她和慕峥,又没办法再面对她,硬撑着继续去打仗,最后才会战死沙场……如若今生没有那样的变数,皇帝南伐最后的结果犹然是个未知数。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们都过去吧。”皇帝轻抚她的脸,“瑶瑶,谢谢你。”他本以为要说服她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好在她懂他,所以并不阻拦。元谦明白这种心情,不是不在意,不是不担心,只是为了完成对方心中的梦想,宁可让自己备受煎熬。 “朕答应你,一定平安归来。等朕平定天下,便立你为后。以江山为聘,迎娶我的瑶瑶。”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认真地承诺。 谢瑶含羞带怯,埋入他的怀中,近乎贪恋地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糯声道:“皇上要早点回来喔,我不想再一个人生孩子。” “好。朕一定会赶回来,陪着你分娩,看着咱们的孩子出生。” “那还是不要了吧,”谢瑶不好意思地说:“皇上在旁边等着就好了,不许偷看喔。” “好。”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从他口里说出来,就是那样的缠绵而温柔。 仿佛她说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说“好”。且从不敷衍,都是那样的认真又专注。 这样的男人,怎么才能不令人倾心呢? 皇帝出征以后,谢瑶将二皇子接到自己寝殿里来,每日与儿子作伴,冲淡对皇帝的思念之情。 她的肚子渐渐的大了,看的二皇子惊奇异常。谢瑶见他每一次都用一种惊恐的表情看着自己的肚子,忍不住好笑道:“你若好奇,可以过来摸摸母妃的肚子。” 二皇子更害怕了,连连摇头,瞪大了眼睛说:“我不敢!” 谢瑶摸摸他的脑袋,好笑地说:“我们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恒,怎么还不敢摸摸未来的弟弟妹妹?” “我怕把弟弟碰疼了。”二皇子神色认真地告诉她。 谢瑶忍不住笑开,“不会哒,小宝宝没有那么脆弱的。”她抓住他的小手,贴在自己的肚子上。只见二皇子一副如临大敌的神色,小手直抖。等他发现真的不会伤害到小宝宝的时候,二皇子高兴地笑了,“母妃,好神奇哦!母妃原本那么瘦,肚子竟然可以变得这么大,像是揣了个球一样!” 谢瑶看着他粉嫩嫩的小脸,越看越喜欢,凑上去偷了个香,狠狠地亲了儿子一口。二皇子自打三周岁后就不让她随便亲了,谢瑶等着看他发飙,果然二皇子立即不乐意了,退后两步说:“母妃,儿臣已经长大了,您这是非礼啊您知道吗!” 的确,历朝历代宫里好像没几个妃嫔天天亲儿子的。有时候皇帝看见了也会说她,不过是以一种嫉妒的口吻说:“瑶瑶,你亲朕都没有这么主动,也没有这么多回的……” 谢瑶就笑话他,都这么大的人啦,还吃儿子的醋呀? …… 唉,突然好想他。 谢瑶摸了下脸颊,让自己清醒过来,忽然用一种很哀怨的口气说:“你父皇出征去了,没有人陪我,现在连儿子也不爱我了……”然后嘤嘤嘤地低头装哭。 谢瑶每回怀孕的时候,情绪都会变得敏感起来,时而低落时而像个小孩子一样。她头一回怀孕的时候二皇子没赶上,不知道她是什么模样,这回却把谢瑶的情绪多变、多愁善感体会的一清二楚。见自家娘亲这个模样,二皇子不得不硬着头皮安慰道:“没有啦,本皇子还是,嗯,还是很爱母妃的。” 他往谢瑶身上凑了凑,大义凛然地送出自己白嫩嫩的小脸儿说:“喏,给你亲。” 谢瑶当然不肯放过如此良机,搂住他亲个没完。可怜的二皇子好不容易才从谢瑶的魔爪中逃了出来,咕哝道:“什么嘛,根本就没哭,母妃骗人!” 谢瑶得意地哼哼,“小东西,少说我了,你今日的大字写完了吗?” 二皇子立即哭丧着脸道:“还……没……” “那还不快去写?”谢瑶瞬间又恢复了高高在上严母状,转换面具之快简直超乎二皇子的想象。 有时候,太子也会过来请安。当然,他不再带兵,身上也没有任何兵刃。在宫里若想害人,用刀子其实是最直接、但也是最愚蠢的做法。毕竟伤敌一万,自损八千。杀人不见血,那才是高手所为。 太子毕竟还嫩了些。 他不是硬闯,暗卫自然不能随便出头。只是他每来一回,禅心殿上下都要提心吊胆一番,除了二皇子元恒。 自打上回太子在擒藻堂扶了二皇子一下之后,二皇子就跟谢瑶说大哥好帅,大哥好高好厉害,听得谢瑶十分无语,开始怀疑他家儿子是不是受虐狂啊,谁对他冷淡他就抱谁的大腿,太子平日里一副不苟言笑阴沉沉的样子,也能让二皇子说出“英武逼人”这四个字来。 太子话不多,主要都是讲与谢瑶,对二皇子其实甚为冷淡。偏生二皇子从小不认生,总是凑在太子身边叽叽喳喳。其实也不难理解,这皇宫太大了,皇帝统共只有他们两个孩子。二皇子想与太子亲近,也是天性使然。 谢瑶并不阻拦他们兄弟接触,只不过时时长着个心眼,不叫他们单独接触就是了。在她眼皮子底下,太子还不至于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不是她盲目自信,而是太子对她的态度,真是越来越奇怪。 他像是头被驯服的小兽,经过她数年如一日的教导,逐渐变得知晓进退,对她颇为恭敬,不似儿时一般口无遮拦。 可是……他冷酷的面容,时不时冒出来的惊人之举,还是足以让人心惊肉跳。 太子并非有意装乖,放松皇帝和谢瑶的警惕心。若是当真如此,他便不会时常挑战皇帝的底线,讽刺皇帝,刺痛皇帝。 太子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谢瑶有回当真问出来了,当然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谢瑶发誓,如果不是生孩子生傻了,拿刀子逼着她她都不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来。 她问太子,“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太子也颇为意外地看她,搞不明白先前明明在聊中秋节怎么过的事情,怎么突然扯到人品问题上。 不过太子一向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短暂的惊讶之后,他回答道:“挺好的。” “实话?” “嗯。”太子说:“我小时候的确很讨厌娘娘。准确的说,是讨厌所有汉人。” “那你现在呢,不讨厌汉人了?” 谁知太子摇头,“还是讨厌。” “为什么啊?” 太子道:“娘娘看看南朝江山,汉人就像是一群蛀虫,他们贪腐,他们互相攻击、陷害……拥有大好河山,却不知好好珍惜。他们手无缚鸡之力,不会保家卫国,只会吟诗作对,无用至极。” 谢瑶眼中流露出不赞同来,“太子不能以偏概全。一个民族里,总会有好有坏。难道鲜卑人就没有恶人?鲜卑人就不会以权谋私?” 太子静默片刻,道:“可鲜卑人有血性。” “汉人也有的。”谢瑶道:“所以你父皇南伐,我才会如此担忧。” 第133章 第133章 太和十九年九月,皇帝大获全胜,平定高丽叛军。就在朝中众人以为皇帝即将班师回朝的时候,北朝大军却一路南下,直逼南齐,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太子来禅心殿请安的时候,见谢瑶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禁问道:“莲妃娘娘早就知道父皇会南下了吗?” 皇帝此前没有透露出一点风声,满朝文武都被他瞒的严严实实。可太子就是觉得,莲妃一定知道。 谢瑶不答,只是悠悠道:“兵贵神速,你父皇瞒天过海南下攻城,就是为了抢占那一点先机。用不了多久,他便会回来。” 太子挑眉道:“娘娘为何如此笃定?” 她总不好回答,皇帝答应过她要回来陪她生孩子吧?谢瑶淡淡一笑道:“我朝军队先战高丽,虽说一切顺利,但免不了要折损些兵士。大军旅途劳累,支撑不了持久的战争。这一仗皇上若能拿下几个城池,便已是最好的局面了。” “父皇若让我上战场,本太子一定会砍下南朝皇帝的头,将南朝收归我大辽!”太子满是雄心勃勃地说。 谢瑶没有打击他,只是和蔼地笑道:“但愿这场战争能早一点结束,在太子长大之前,天下归一。” 太子不服气地说:“莲妃娘娘,恂儿已经长大了!” 谢瑶弯眉笑道:“恒儿也总说自己长大了,都不叫本宫亲了。” 太子颇有些尴尬,脸颊微红,“恂儿和二弟可不一样。” “是啊,你是太子,与恒儿自然是不同的。”谢瑶顺着他的话说。 可太子却拧眉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谢瑶见他着了急,宽慰道:“放心,本宫明白太子的心意,不会误会于你的。” 太子却还是面红耳赤的样子,平白无故地生起气来,“莲妃娘娘当真明白儿臣吗?” 谢瑶愣了愣,还未说话,便见太子气冲冲地站了起来,抱拳施礼道:“儿臣告退了!” 他走的匆忙,恰巧与二皇子擦肩而过。太子步履生风,险些撞到二皇子。元恒身子本能地往后一倾,幸好有映霜在后面扶着他才没摔着。 二皇子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跑到谢瑶身边来,仰起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儿问她,“母妃,大哥他怎么了?” 谢瑶奇怪地说:“我也不知道。” 母子两个面面相觑。 二皇子人小脑袋小,心里存不住事儿,很快就忘了这个小插曲,目光都集中在谢瑶的肚子上。 他肉嘟嘟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放在谢瑶隆起的腹部上,压低声音悄声说:“母妃,弟弟什么时候出生呀?” 谢瑶随口答道:“快了吧,还有一个多月了。”说完了她才想起来哪里不对,伸手捏了捏二皇子的小脸儿,肃容道:“你这小子,怎么一口一个‘弟弟’呢?指不定是妹妹呢?” 二皇子认真想了想,歪着头道:“嗯……直觉吧。” 谢瑶最见不得他装模作样学大人的样子,忍不住笑开,“得了吧,少一本正经的来唬我。”不过都说小孩子的直觉最准,搞不好还真又是一个小子呢? 谢瑶想到这里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映霜见了忙上来替她揉了起来。谢瑶舒服地闭上眼睛,淡淡地唤道:“恒儿。” “嗯?” “大字写了吗?” “……”二皇子表示不开心,为何又是这一句! 二皇子怏怏不乐地下去写大字了。 日子平静地飞逝,天气渐渐转凉,叶子落了一地。没有男主人在的皇宫,莫名变得冷清了许多。宫人们不缓不急地扫着落叶,寂静无声。 落日时分,禅心殿上下却突然忙碌起来。路过的宫人情不自禁往里头瞅了一眼,有胆大的还忍不住问上一句,“可是莲妃娘娘要生产了?”说着递上一个荷包。 禅心殿规矩极严,收到的赏赐又多,下人们根本看不上这点儿钱。此刻着急忙慌的顾不上和人闲聊,知道来打听的多是各宫主子的人,就反手将荷包一推,胡乱点个头就算完了。 后宫妃嫔们纷纷闻讯而来,数宁贵嫔魏南珍和欣贵人郑芸芸来的最快。罗氏向来爱看热闹,早早儿地堵在门口。寡居的彭城长公主消息灵通,也赶了过来。不仅如此,竟然就连向来深居简出的傅兰也来了,后宫可谓倾巢而出,每个人都关注着禅心殿里头的动静。 可没有一个人能进得去禅心殿。 所有人都被簟秋堵在了门外,包括后宫除了谢瑶以外,位分最高的宁贵嫔。 魏南珍还没说什么,罗氏先站了出来冷笑道:“你们这些奴婢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都是莲妃娘娘的好姐妹,听闻娘娘临产,皇上不在宫中,特意来帮忙的!你们横加阻拦,若莲妃娘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可担待得起?” 上回谢瑶分娩,皇帝亦不在宫中,可是那时候有太皇太后在后宫坐镇,没有一个人闹得起来,更别提会发生今日这样混乱的局面。 簟秋心知,绝对不能放这些各怀鬼胎的人进去。如今太子已立,谢瑶无疑是后宫所有女人的眼中钉。她们中的哪一个若趁乱对谢瑶不利,恐怕法不责众,什么都查不出来。 好在稳婆和太医早已预备好,就安排在禅心殿的偏殿落脚,否则禅心殿的大门口被这些主子们堵住,还真不知会不会耽误了谢瑶的分娩。 簟秋稳住心神,耐心劝道:“各位娘娘,奴婢知道主子们都是为了我家娘娘好,可莲妃娘娘有吩咐,今日不见任何人,还请诸位回去吧!” 郑芸芸眼风一扫,立马倒戈立场,站到簟秋身边道:“簟秋姑姑说的是啊,咱们还是别给莲妃娘娘添乱了,还是先回宫等消息吧?” 罗氏冷哼一声,不满道:“眼下我们都见不到莲妃娘娘,谁知道这奴婢说的是真是假,一旦她被人收买了,要害莲妃娘娘怎么办?” “这……”郑芸芸沉吟道:“嫔妾相信簟秋,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嘁,”罗氏翻了个白眼,凉凉道:“你相信顶个屁用?莲妃娘娘若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的起吗?” 郑芸芸向来巧舌如簧,可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上走一遭,这么大的事情她可不敢妄言。见她沉默,罗氏更是得意,上前就要冲进去。 就连性子清冷的傅兰也道:“簟秋姑姑且让我们进去坐一坐,我们定不会打扰了莲妃娘娘,只要确保娘娘无虞便好。” 簟秋正为难不已,映霜自她身后而来,冷声道:“怎么平日里不见你们来禅心殿走动,这关键时刻反倒心心念念着我家娘娘了?” 罗氏怒道:“你这贱婢,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还有什么坏心不成?!” 映霜平日里待人温柔,本性却很刚强,“那可不好说。” “你!”罗氏大怒,抬手就要打映霜,可巴掌还未落下,便被一个宦官死死地抓住了手腕。 罗氏双目瞪得溜圆,眼中仿佛能喷出火来,“大胆阉人,竟敢碰我!” 那宦官却不说话,不仅他不出声,所有人都静默了。罗氏狐疑地回过头去,就见一个形容孤高的莲青色华服少年,穿过众人背手而来。 所有人纷纷低头见礼,“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淡淡道:“免礼。都退下罢!” “殿下!”罗氏还要再说话,太子立即抬眸给金吾卫一个眼色,金吾卫会意,上前捂住罗氏的嘴,将她押了下去。 彭城长公主吃惊道:“太子,罗氏毕竟是你庶母,你此举恐怕不妥……” 太子冷声打断道:“父皇走前,命莲妃娘娘辅助本太子监国。本太子所说之言,便是圣旨,谁敢放肆?!” 太子向来喜怒无常,虽仍未成年,有时候却甚至比皇帝还要可怕。就连他的姑姑彭城长公主也不敢多言,悻悻地退下了。 所有人都走后,只有魏南珍留了下来,波澜不惊地问道:“太子想趁皇上不在宫中,在这个当口加害于莲妃吗?” 太子轻轻冷笑一声,看着魏南珍道:“宁娘娘,您太小看我了。”说罢转身走入禅心殿,不再与魏南珍多言。 魏南珍怔怔地望向太子清冷的背影,喃喃念道:“为何……他半点不像林姐姐?” 林氏温柔婉约,太子暴戾冷酷,实在不像亲生母子。 想起林氏,魏南珍忽然心如刀割。她失神般低声道:“走吧,回宫。” 贴身婢女悄声道:“娘娘,您不怕太子加害于莲妃娘娘?” 魏南珍似是无意识地回答,“本宫为何要怕?林姐姐死后,本宫再无畏惧……” 禅心殿里,时不时有端着铜盆的宫人进进出出,小厨房烧热水煎药忙活的热火朝天,产房里传来阵阵声嘶力竭的惨叫声,令人触目惊心。 太子站在院子里,隐隐听到有产婆在说:“娘娘省些力气罢,咬着这个,别再叫了啊!” 可谢瑶还是在喊,声音嘶哑,痛的胡言乱语,甚至直呼皇帝的名讳。 太子提步就要进去,映霜眼疾手快地拦在太子身前,跪下道:“请太子殿下留步!” 太子眯了眯眼睛,阴沉沉地说:“我若不留呢?” “殿下应当记得,皇上在禅心殿布下了死士。” “你敢威胁本太子?”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温柔的投在太子的脸上身上,笼出一层柔和的阴影,却让他整个人都显得阴森而可怖。好像从地狱炼火里爬出来的野鬼猛兽,令人不由自主的战栗和惊恐。 “奴婢不敢。”映霜头皮发麻,却还是挡在太子身前。 太子却突然笑了,笑的非常轻松,“如今莲妃娘娘正在生产,无法下令。本太子若杀了你这奴婢,那些死士们便不敢妄动。” 太子今日没有带刀,可要处置一个映霜,并非难事。 映霜心中一沉,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将实情全盘托出,“殿下错了,禅心殿的死士,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一批。只要有人敢擅自闯进这扇门,便是死路一条。” 太子的笑容僵在唇角,神情森然道:“包括本太子吗?” 映霜沉默以对,太子却已心知肚明。 太子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大笑,几不能控,甚至流出了眼泪,“下这道命令的人,是我父皇吧!父皇早就想杀了我这孽种,对吧!!!” 第134章 第134章 一阵寒风吹过,映霜双唇发颤,沉默不答。 要她怎么回答? 说他的父皇狠得下心来斩杀他?这样残忍的话,连此时与太子处于对立方的映霜都说不出口了。 太子当然也不曾期待过映霜的答案,他负手而立,淡淡地说:“那你进去通传一声,若莲妃娘娘不肯让本太子入殿,本太子在这院中候着便是。” 映霜无法,见太子给了个台阶,只好应下,留簟秋守在院中,盯着太子的一举一动。 “太子哥哥!” 安崇礼想要去捂住二皇子的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二皇子来到门口见到太子,已然叫出了声。 太子原本阴沉着一张脸,见到二皇子,倒是颇为温和地微微点头。 二皇子跨出门槛,却被乳母宫女宦官们团团围住,生怕他受到一点伤害似的。二皇子全然不解,疑惑地问向太子,“太子哥哥,出什么事了吗?是不是我母妃要生小宝宝了?” 太子点点头,远远地望着他,没有轻举妄动。 安崇礼跪着拦在二皇子身前,哀声道:“我的小祖宗诶!您快点儿回去罢!这天寒地冻的,别冻坏了身子!” 他可不敢直接说让二皇子小心着点儿太子,只得祭出天冷这张安全牌。 “我要去看母妃!”二皇子吸吸鼻子,很坚定地说。 “万万不可啊殿下!”安崇礼苦口婆心地劝道:“女子的产房,男子是进不得的!” 二皇子听着正殿处嘈杂的声音,还有谢瑶时不时痛苦的哀嚎,小脸浮上着急的神色,“就是进正殿坐一坐,也不行吗?” 安崇礼摇头,簟秋也道:“您可能会给娘娘添麻烦的。娘娘正在分娩,可顾不上照顾您。殿下听话,您忘记娘娘之前怎么交待您的了吗?” “喔。”二皇子怅然道:“人家也只是担心母妃嘛……我这就回去好了。” 安崇礼等人刚刚松了口气,谁知二皇子冲太子招了招手,一派天真地邀请道:“大哥来我屋里坐吧!” 簟秋他们惊恐地瞪大眼睛,险些吓破了胆。如今他们躲太子这位瘟神还来不及呢,二皇子竟然想把他带进自己屋里去? 好在太子瞥了他们几眼,颇有几分不屑地说:“不必了。” 谁知二皇子还不放弃,甚至撒起娇来,“来嘛,外面好冷的,大哥到我屋里来,一起等母妃的消息嘛。” 太子眉梢微挑,心想着这样也不错,便抬步随着二皇子来到他房中落座。簟秋等人跟在后面,脸上都是一副“若是二皇子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万死难辞其咎”的表情。 太子陪着二皇子用了一盏乳羹,还没说上几句话,外头突然又骚动起来。太子敏感地站了起来,望向门口。只见人头攒动,又呼啦啦整齐地跪了一地。他心中有数,回过头对二皇子道:“走,去接驾吧。” 二皇子惊喜道:“父皇回来了!”他人小腿短,竟然跑的比太子还快。太子慢腾腾地跟在后面,跪在人群最前面。 皇帝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时,身上仍着盔甲。他说话的语速比平时快了许多,直截了当地说:“都给起来给朕各忙各的,别耽误了莲妃生产!来人,把二皇子送回屋,没有朕的许可不准他随意出来走动。” 他走过人群,方想起来哪里不对,又退回几步,逼视着太子沉声道:“太子怎么会在这里?” 太子仍跪在冰凉的地砖上,淡淡地说:“儿臣回头再向父皇解释。” “也好。”皇帝丢下这两个字,便再次步履匆匆地走向殿内。 好在这一回,谢瑶并没有难产。皇帝回来后没多久,三皇子便出世了。 谢瑶生完孩子,还有力气和皇帝说话,“阿瑶还以为皇上赶不回来了呢。” “怎么会?”皇帝隔着一段距离,温柔地望着她,“朕答应过你赶回来陪你,又怎么会食言。” 况且他若在战场上还记挂着她,根本就没办法专心战事。战场上最忌讳分心,这回不仅高丽大捷,南下又攻打下五座城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取得了这样的战果,已经足够了。若不速战速决,后方粮草补给跟不上,反倒会越陷越深,陷入险境。如今皇帝匆匆赶回来,算是两全其美之举。 谢瑶淡淡地笑,疲倦地合上了眼睛。皇帝便轻声道:“你先睡一会儿,朕去沐浴更衣,再来看你。”他风尘仆仆而归,实在不敢轻易碰她。谢瑶没有回答,竟是已然睡着了。皇帝也跟着笑了起来,轻手轻脚的退出产房。可才出房间,他便敛去笑意,肃声道:“太子呢?” 安庆礼忙迎上来道:“回皇上,太子方才一直候在禅心殿外,听说了三皇子出世,莲妃娘娘母子平安的消息,方才离开,似是回东宫去了。” 皇帝神色略微有些复杂,静默了一会儿,方道:“也好。朕回头再宣他。” 他用最快的速度洗去满面风尘,换了身干净衣服,又仔细确认了自己身上没有什么怪异的味道,这才再次步入产房。骇人的血盆都已经清理干净了,怕谢瑶着凉,没有开窗,屋内不知燃了什么香,倒是把血腥味儿给驱散了去。 谢瑶显然是累极了,还没有睡醒。皇帝坐在她床头边,连碰都不敢碰她,好像谢瑶是个精致的瓷人儿一般。 安庆礼见皇帝枯坐,怕他无聊,便凑上去悄声问:“皇上可要去隔壁瞧瞧三皇子?” 皇帝一想也好,谢瑶这一觉恐怕要睡的很沉,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他在这儿反倒可能扰了她休息。他便起身随安庆礼去了一旁的房间,这里就热闹的很了,不仅屋内传来婴儿的哭声和说话声,外头也守着一群下人。 皇帝挑眉道:“谁在里面?朕不是吩咐过了,不许外人进禅心殿?” “回皇上,”簟秋忙迎上来道:“是二皇子。” 皇帝面色稍霁,轻轻一抬眼,门口宫人便会意地推开了门。 二皇子正被他新弟弟哭的头疼,见到皇帝来了,如获救星般跑到皇帝身边,抱住他的大腿就开始告状,“父皇你看这个小宝宝,一点都不乖,哭个没完!” 皇帝一把抱起儿子,点了点他的小鼻子,笑道:“你这小家伙,当年也是这么哭闹不休的,都给忘了?” 二皇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讪笑道:“嘿嘿,是吗?还真不记得了。” 皇帝单手抱着二皇子,慢慢地走近婴儿床,胸口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在上涌。明明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了,却还是莫名的热血沸腾起来,满满都是为人父的喜悦。 “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般爱哭吧,过几日便好了。”皇帝轻轻摸了摸三皇子的小脸儿,皱巴巴的,还像个小老头一样,嚎的小脸都憋红了。 他话虽这么说,却比谁都心疼儿子,嘱咐太医道:“盯着点儿三皇子,别叫他哭坏了身子。若有什么异常,及时禀报给朕。” 太医连忙俯身称,不敢有半点差池。 二皇子似是着迷地望着弟弟,过了半晌,很认真地评价道:“他好丑啊!父皇玉树临风,母妃美丽动人,我也是仪表堂堂,怎么弟弟就这么丑呢?” 皇帝听了忍不住笑出来,重复道:“仪表堂堂?”就元恒这小身板,亏他说这话都不知道脸红。 “对啊。”二皇子没注意到他父皇正在笑话自己,目光全集中在三皇子身上,一副“这孩子比不上小爷”的表情。皇帝摇摇头道:“父皇真不忍心打击你,不过说句实话,恒儿你刚出生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样。” “啊?!不会吧?!”二皇子不可置信地双手摸脸,十分不能接受地说:“怎么会这样……” 皇帝笑吟吟道:“你且看着便是了,三皇子会一点点长大,越来越像朕,像你母妃。” “这样啊……”二皇子人小装不住心事,很快又笑眯眯地说:“好神奇喔。” “是啊。”能与她长相厮守,能看着他们的孩子一个个出生、长大……真的是很神奇的一件事情呢。 天渐渐的黑了,宫中开始掌灯。父子俩在三皇子屋里说了半天的话,最后还是安庆礼过来提醒,皇帝才意识到该走了。二皇子似是看弟弟看上了瘾,临走时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很是舍不得离开。 皇帝学着谢瑶的样子戳了戳他柔软的小肚皮,温柔地笑道:“不饿吗?” 二皇子红着脸摸了摸肚子,咧嘴一笑,“还真是有点儿饿了……” “回去吧,明日再来。” 二皇子点点头,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停住脚步,“父皇,恒儿用过晚膳,可以去看母妃吗?” 皇帝想了想,他们一向很注重保护小孩子,不叫孩子见到他们生病、吵架这类的事情,想到谢瑶现在虚弱的样子,恐怕会吓到二皇子,从而对三皇子这个弟弟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皇帝便摇了摇头,拒绝道:“你先回去,不要打扰你母妃静养。等过几天,父皇再带你去看你母妃。” 二皇子不依道:“可父皇都去看母妃了呀,父皇不会打扰母妃吗?” 皇帝被这小子说的哑口无言,唯有使出杀招,“恒儿,你今天的大字写了吗?” 二皇子怔了怔,转身道:“讨厌!” 父皇怎么变得跟母妃一样讨厌了呢!二皇子委委屈屈地回屋忙活去了。 赶走了这小子,皇帝回到谢瑶身边,她恰好刚刚醒来。见他过来,伸手就要抱。皇帝也顾不上旁人在场,立即顺着她的心意搂住她,将她抱个满怀。 谢瑶疲倦地栽倒在他怀中,低低道:“皇上想不想我?” 第135章 第135章 昏黄的烛光里,两人静静相拥,一时静谧无声。皇帝轻吻她的额头,柔声道:“想……”想到甚至有一瞬间,再也不想外出打仗,只想天天与她厮守,永不分离。 谢瑶满足地笑了,躺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就好像有了依靠,可以全身心地放松下来。 此时已经过了用膳的时间,皇帝顾不上用,就一点一点地喂她。谢瑶也没什么心思吃东西,由着皇帝喂了半碗粥便不肯再吃了,催着皇帝去用膳。分别这么久,他舍不得离开她,就叫人捧了碟点心过来,胡乱吃了几口。 皇帝一路赶着回京,日夜兼程,根本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此时早已饿坏了。谢瑶见他大口大口吞下那干巴巴的点心,心疼道:“慢点吃,别噎着了。” 皇帝填了个半饱便不吃了,喝了碗茶润了润嗓子,同她道:“傍晚出了点事儿。” 谢瑶点点头,低声道:“映霜同我说了,门口聚了一堆人,被太子赶了出去。” “朕还没来得及召见太子。” 谢瑶沉思道:“皇上……同太子说话仔细些,别伤了父子情分。” 皇帝深深望着她,叹了口气,“唉,朕知道了。你好好养着,这些事情,交给朕来处理。” 她点了点头,又听皇帝道:“朕进来看你之前,已经下旨封你为皇贵妃,将你生母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圣旨已下,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现今元氏已经与谢葭和离,故而常氏可以被封一品诰命。顺理成章的,谢葭定然会将她扶为正室,算是给谢瑶抬了身份。 谢瑶愣了愣,没想到皇帝会来这出先斩后奏,颇为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皇帝宽慰道:“放心,选在这个时候正合适,朕免了你的册封礼,让人把皇贵妃的金册、金印拿过来便是了。” 话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只好点点头。 皇帝又道:“其实此时你连诞两子,父亲位列群臣之首,封你为后,并不为过。但后位与东宫向来颇为敏感,江山平定之前,朕不敢再冒险。” 太子的举动愈发让人看不透,就连皇帝都担心太子会被激怒,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谢瑶有些不乐意地说:“好像谁急着做这个皇后似的。” 皇帝一想也是,谢瑶可是做过皇后的人,哪里会看重位分。何况前朝她虽为皇后,日子却远不如现在过得舒心。相比之下,这皇贵妃之位也没什么不好。 他拍拍她的背,低声哄道:“朕明白,瑶瑶最懂事了。” 谢瑶轻轻白他一眼,娇嗔道:“少拿好听的话来哄我。我现在正愁着呢!” 皇帝急忙道:“怎么了?” “又生了个皮小子啊。”谢瑶心情复杂地说:“都说酸儿辣女,我这回口味变了,感觉也和上回不同,还以为会是个妹子呢!结果又是个带把儿的小魔王,怎么不叫人发愁?” 皇帝好笑道:“你还嫌弃自个儿儿子不成?” “当然不是了,儿子女儿我都一样爱。”谢瑶否认道。“只是两个一起带,只怕这禅心殿的房顶都要被他们掀了去。等三皇子满了月,咱们就把恒儿送到重华宫去吧?” 皇帝露出犹豫的表情,显然舍不得儿子,为难道:“这……还是太快了吧?”他很少反驳谢瑶的意见,这话说的小心翼翼,还带了几分请求的意思在里面。他忽然觉得非常心酸,明明前几日还在喂儿子吃饭呢,转过头就要把他送出去自己住了?不行不行,他还是不放心…… 历代皇子都是三四岁就被送往重华宫的,当初的皇帝和如今的太子亦然。元恒转过年就五岁了,其实已经不算小。可皇帝就是舍不得,放不下。 “再留恒儿在我这里,会不会不合规矩?”谢瑶问道。 皇帝连忙摇头,“不会,朕说了算!” 她禁不住笑了笑,“皇上好任性。” 皇帝似是追忆起了往事,颇有几分怅惘地说:“朕是当真舍不得恒儿……朕也是在重华宫长大的,虽说有乳母和小黄门照顾着,可跟在父母身边长大相比,还是全然不同的。” 谢瑶原本的意思是,让二皇子住到重华宫去,白日里仍在她这里用膳。可是见皇帝坚持,谢瑶心底也舍不得,只好妥协道:“那……好吧。” 三皇子刚出生,就叫二皇子搬走,这样也的确不好。二皇子聪明,恐怕心里会多想,对三皇子生出芥蒂就不好了。 皇帝颇为高兴地说:“你放心,恒儿懂事,不会恃宠而骄的。这事儿等再过两年再说罢!咱们还是先想想三皇子的事儿,你可有中意的名字了?” 她顺着他的心意换了话题,撇撇嘴道:“阿瑶想的都是些公主的名字,元恬,元怡之类的,不适合男孩子……” 皇帝说:“让朕想想……” 他思考着沉默着的时候,谢瑶抱怨道:“竖心旁的字适合做名字的实在太少了啊,干嘛都要用竖心旁的字啊?都是些偏僻字,连我这个汉人都读不出来……” 皇帝被她吵的了无头绪,迁就地笑道:“祖宗的规矩嘛。朕一时也想不出来,改明儿再说吧。” 汉人有讲究,富贵人家的孩子若刚出生便起名字,容易活不长。鲜卑人倒不在意这些,他们生孩子都是一窝一窝的生,存活率也不低,所以该起名字就起名字,方便得很。 谢瑶身上还疼着,说了这么久的话,又觉得累了,就赶皇帝走。皇帝不依,坚持道:“你先睡,朕看你睡着了再走。” 她拗不过他,只好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却又睁开道:“皇上别盯着我瞧,怪渗人的。”闹得她睡不着。 “朕想你。”他似是脱口而出,可又是那样的情真意切。谢瑶不禁红了脸,想不到他们老夫老妻的了,自己还会因为这样一句腻人的情话而害羞。 皇帝禁不住一笑,“好了,不闹你了。朕在这里看折子,你且安心地睡吧。” 谢瑶点点头,这一回,是真的睡着了。 皇帝见她睡熟,放下手中的奏章,起身走出禅心殿。安庆礼跟了上来,悄声问道:“皇上这是要……” “去东宫。”皇帝干脆利落地回答。 他本想召见太子,可突然间皇帝很想去东宫,看看最真实的太子。“不必提前告知。” 安庆礼心中有数,躬身道:“老奴遵旨,皇上放心。” “嗯。”皇帝淡淡地应了一声,坐上龙辇。 谁知还没有起驾,肩舆前突然冒出一个人影来,黑乎乎的看不分明,隐约能看出是个女子的身形。 那女子跪下来,颤声道:“嫔妾恭请皇上圣安!” 皇帝微微皱眉,未曾开口,一旁的安庆礼已扬声道:“大胆,你是何人,胆敢拦住圣驾?” “启禀皇上,嫔妾是采女崔氏。听闻莲妃娘娘分娩,一直跪在此处,为娘娘祈福。” 原来下午发生了那场闹剧之后,崔采女和小王氏都没有离开,也不敢呆在门口,就一直候在远处。小王氏跪了一会儿,就被大王氏劝回去了。只有崔采女,一直冒着寒风瑟瑟发抖地跪在宫外。 安庆礼一挑眉,心想着崔采女为了博上位也是挺拼的,连自个儿的身子都不顾了,穿着那么单薄,又跪在这儿那么久。可惜啊可惜,皇帝心里摆明了只有皇贵妃一个,旁人机关算尽,也是枉然。 果然,皇帝淡淡地道:“她不喜欢这些,你回去罢。” 在皇帝的影响下,谢瑶并不排斥佛家,可在她的心底,恐怕还是不信这些的。若要让谢瑶知道有人借着给她祈福的名号争宠,肯定要不高兴。皇帝想也没想,直接打发了崔采女。其实他早就忘了这个人是谁了,上了龙辇,才听安庆礼在耳边解释道:“皇上您忘了?这是当年太皇太后送给您的宫女,您还不曾临幸过。” 皇帝淡淡扫了一眼,见她柔弱削瘦的样子,虽说这份争宠的心计让人讨厌,但也是个可怜人。无宠无权,无依无靠,想必是在宫里的日子过得艰难,才会迫不得己走上这一条路。 皇帝淡漠道:“回头安排一下,赏她些银子,放她出宫。” 这些女人他没兴趣,放在宫里除了给谢瑶添堵,指不定还会时不时闹出什么乱子来,比如今天下午……一想到那些趁机作乱妄图兴风作浪的女人,皇帝便恨不得将她们全部都赶出宫去。 东宫到了,皇帝走下来,远远遥望着这座灯火辉煌的宫殿。他曾经也在这里住过,幼年丧母,接连丧父,被杀害他父母的太皇太后抚养长大,他所遭受的、所要承受的,不比如今的太子少半分。太子若是个能成大事的孩子,理应有天子的肚量和胸襟。 但愿太子,不要再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皇帝沿阶而上,到了门口,挥手制止想要通传的宫人,悄无声息地步入东宫。 大殿之内空无一人,可是却点了整整两排的烛火,灯火通明。 皇帝走进两间空屋子,最后才循着声音,在东宫的后花园找到太子。 后花园同前殿一样,摆满了宫灯,将整块园子照的如同白昼。 太子此时正在练剑,砍了一地的枯枝落叶。他虽仍是个半大的孩子,可招招势势又狠又准,杀气逼人。 皇帝默然看了一会儿,发现院中所有的花花草草都未能幸免,除了水缸之中竟然犹未枯萎的,莲花。 第136章 第136章 冬夜无声,唯有簌簌的风声,衬的这夜晚更加萧索而凄冷。 太子舞罢了一套剑法,长剑忽然一指,对准了那朵莲花。不知怎的,皇帝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当初谢瑶刚入宫时,皇帝曾经在禅心殿摆了几缸水莲,并让人精心养育,让它们历经寒冬而不衰。这样养着一缸荷花要费多少功夫,花费多少心思,皇帝比任何人都清楚。 眼看着那根茎摇摇晃晃,随时都有“断头”的危险,太子却突然收了手,长剑回鞘,无声地喘着粗气。若不是一地的枯枝残叶,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太子的剑术,愈发精进了。”皇帝淡声开口,却还是吓了太子一跳。元恂回过身来,下拜请安,面沉如水。 “起来吧。” “谢父皇。”太子沉声道:“不知父皇驾到,儿臣有失远迎。”言下之意即是在质问皇帝,为何不让人通传? 皇帝被人拆穿,却仍然淡定如常,“你我父子之间,不必如此拘礼。” 太子闻言忽然挑起嘴角,淡淡地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父皇前来,是为了下午禅心殿的事儿吧?” “你既然知晓,便应当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太子坦然道:“儿臣从小便会到禅心殿请安,父皇册立太子之后,亦当面答应了儿臣出入禅心殿,这些事情,父皇莫不是都忘了?” 皇帝面色不豫,眸色渐深,“可你持兵刃、领禁军,擅闯禅心殿,朕可没有答应过你这些。” 相比于皇帝的肃容,太子显得轻松许多,“上次的事情,儿臣知错了,故而这一回,儿臣是单枪匹马去的禅心殿,并且帮您和莲妃娘娘……哦,不对,现在该叫皇贵妃娘娘了,儿臣还帮皇贵妃娘娘赶走了那群心怀鬼胎之人,父皇难道不高兴吗?” “高兴,朕自然高兴。”皇帝紧紧盯着太子,“恂儿有人君之德,朕很是欣慰。太子要时刻记住,你是储君,要有容人之量,大气一些,你明白父皇的意思吗?” 太子笑了,笑容里颇有几分不耐烦的意思,“父皇您就放心吧。” 放心?要他怎么放心?皇帝低眸一瞥,只见院中一片狼藉。太子之暴虐,恐怕远远在他之上。 皇帝吩咐道:“皇贵妃最近要养身子,太子就不要去禅心殿了。” “父皇……” “等过了年,你虚岁就十二了,也不小了。皇贵妃尚不是皇后,你也未曾寄养在她名下,该避讳的还是要避讳。” 太子是谢瑶看着长大的,他对谢瑶自然没什么男女方面的歪心思,皇帝明白得很,却故意拿这一点来压制太子,让太子也无话可说,只好垂头丧气地遵旨应下。 皇帝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了手,有些不自然的在太子肩上轻轻拍了拍,道:“时辰不早了,太子早些歇息罢,朕改日再来瞧你。” “恭送父皇。”太子垂身送驾,等皇帝走远了,他方满腹心事地抬起了头。 次日一早,百官朝贺,恭祝皇上又得一子。皇帝龙颜大悦,犒赏群臣,大宴于太和殿。 宴会之后,魏修能却没有随着大流出宫,而是悄悄地来到了东宫。 太子正在饮酒,喝得有些糊涂了。见着自己的老师还指着他笑,叫魏修能来陪他一起喝酒。 “太子殿下!”魏修能沉痛地说:“老臣听说您昨日又去禅心殿了?还赶走了闹事之人?” “嗯,魏大人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太子满不在意地说。 “殿下!”魏修能痛心疾首的样子,“您怎么就不听老臣的劝呢?那禅心殿,您还是莫要再去了!您昨日不仅把后宫所有的娘娘得罪光了,也没能在皇上和皇贵妃面前讨上半点儿好,您这又是何必呢?” “宁娘娘和魏大人说了什么?”太子斜斜瞥了魏修能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魏修能心中一惊,忙道:“殿下误会了,贵嫔娘娘什么都没和微臣说,只是此事早已经传遍了……唉,殿下您是不知道,外头人是怎么揣测您的,实在是有毁太子殿下的声誉啊!” 太子冷笑一声,不屑道:“嘁,那些小人也就敢背后嚼舌根,谁敢当着本太子的面说我一句不是试试看,我剪了他的舌头,挖出他的心肝!” “殿下!”魏修能再次高呼,语调高昂,“您就听老臣一句话吧,若想保住东宫之位,莫要再做激怒皇上、引起外界之人揣测的事情了!” “放屁!”太子忽然将手中的酒坛子一扔,酒坛立马摔了个稀巴烂,洒出的酒水染湿了太子的衣摆。“这个什么狗屁太子,我从来就不想做!我从小忤逆父皇,和他对着干,可他还是杀了我母妃!我宁愿他现在就废了我,只要把我母妃还给我!!!” 太子忽然抬起手背,快速地抹了一把眼睛,垂着头说:“你们总觉得我要害皇贵妃,可是你们都错了……我已经失去一个母亲了,又怎么能失去第二个……” 魏修能被这一系列的变数骇住,久久不能言语,过了许久方道:“太子之意,莫不是当真把皇贵妃当成养母?这,这万万不可啊……” “有何不可?”太子冷笑道:“现今我已是太子了,等父皇殡天,这天下便是我的了!” “殿下,您未免太过天真了。”魏修能沉声道:“老臣说这话,并非因为老臣是宁贵嫔的父亲,可说句老实话,宁贵嫔无子,定能真心待您,可皇贵妃有两个亲生儿子,以后恐怕还会有更多子嗣……她偏心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也是人之常情。若有一日太子殿下登基大宝,奉如今的皇贵妃为皇太后,您觉得皇贵妃会不会为了自己儿子的安危,加害于您?” 太子沉默了半晌,方颤声道:“那依你的意思……我和皇贵妃,注定水火不容?” “这并非老臣的意思,而是铁打的事实啊!”魏修能见太子开窍,欣喜道:“其实殿下现今向皇贵妃示好是对的,这样就能放松皇上和皇贵妃对您的警惕之心,为您争取更多的时间。只是殿下的方法不大正确……” “够了,我不想听,你退下罢。”太子冷冷地打断道。 魏修能犹然不死心,苦劝道:“心慈手软,并非老臣所认识的那个太子殿下。您应当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千万不要被一时的温情迷惑了双眼!” “心慈手软?”太子冷笑起来,“你错了,本太子自有主张,只是现在还不方便告知魏大人罢了。” 魏修能一怔,看太子的样子,仿佛当真有了什么了不起的大计划正在暗中筹谋。既然太子说时机未到,魏修能也不好再勉强,依言告退了。 另一边皇帝那里,宴会结束后,他便去了禅心殿。进屋之前,皇帝先到偏殿沐浴更衣,灌下一碗醒酒汤,这才走入内殿。难得谢瑶醒着,乳娘把三皇子也抱过来了,小家伙正窝在谢瑶怀里,安静地和谢瑶对视着。 二皇子站在一边,踮着脚尖去看弟弟的小脸儿,一脸神奇地说:“小宝宝竟然不哭了诶!还是母妃厉害!” 一旁的乳母嘴甜,笑吟吟道:“那可不是,皇贵妃娘娘可是三皇子的亲生母亲,要说哄小皇子,谁都比不上娘娘呀!瞧小皇子在娘娘怀里多乖?” “瑶瑶,”皇帝走过来,伸手想接过三皇子,“你别累着了手臂,朕来抱吧。” 产妇体弱,虽然只是抱了一小会儿的功夫,谢瑶却也的确是累了,臂弯处又酸又麻。她不舍得放开这小东西,不过日子还长着呢,不急于这一时。皇帝要抱,她便乖乖地放了手,眼看着皇帝将三皇子抱高高,又在她床边坐下。 “皇上回来了?没喝酒吗?”谢瑶关心地问。 皇帝浅笑道:“没喝几杯,进来前用了碗醒酒汤,就跟没喝过似的。” 谢瑶笑话他,“皇上又说胡话了。”她伸出一根白的几乎透明的指头,轻轻逗弄着三皇子的小脸儿,软软道:“咱们三皇子可别学你父皇喔,说谎都不眨眼睛的。” “少在儿子面前编排朕,朕何时骗过你?”皇帝无奈地笑。 谢瑶咯咯笑道:“不说这个,咱们还是给三皇子起个名字吧。下人们也就罢了,咱们整日三皇子三皇子的叫,当真奇怪得很。” 皇帝颔首道:“你可是有了主意?” 谢瑶摇了摇头,却见二皇子窜了出来,满脸兴奋地说:“我有我有!” 皇帝挑眉道:“哦?说来听听。” “弟弟是个慢性子,都长这么大了还不睁眼也不说话,不如就叫他元慢吧!” 童言无忌,听得众人纷纷发笑。皇帝腾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温和地道:“那依你的意思,你聪慧至此,岂不是应当叫元快?” “元快?”二皇子品了一品,颔首道:“这个名字也不错,就留给我下个弟弟吧!” 皇帝和谢瑶闻言哭笑不得,宫人们全都屏气凝神,忍着不笑出来。只有三皇子突然嚎啕大哭,好似在抗议兄长的胡来,表示不满一般。皇帝连忙拍了拍儿子的背,哄道:“儿子别怕,父皇已经想好了。” 最终还是皇帝定下了三皇子的名字,就叫元慎。慎者,德之守也。生为皇子,齿序为三,若无意外,此生便是贤王的命运,皇帝希望小儿子能够德才兼备,无论他的哪个兄长继承皇位,都谦卑有礼,谨守德行。 第137章 第137章 皇帝兄友弟恭的愿望是美好的,可现实是,二皇子小恒首先表示不喜欢三皇子这个弟弟。 近日以来,二皇子都很是郁闷。他本以为母妃又生了一个男孩子,就可以陪他一起玩儿了,谁知道小宝宝那么小,过了那么多天都还没有长大,除了哭、吃、睡什么都不会,一点都不好玩。可是,不管二皇子有多么机灵,三皇子流着鼻涕水吐着泡泡的样子有多么傻,父皇和母妃都能抱着三皇子高兴的乐上半天。 二皇子吃醋了,怏怏不乐地站在一边,却没有人察觉到他的烦恼。 三皇子满月酒那天,前朝后宫同时大宴,三皇子只露了一小面,却理所当然地成为所有人得焦点。以前身为谢瑶和皇帝的独子,二皇子向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谁人见了他不是拼命巴结?可现在,所有人都围着三皇子转,夸他长得多么好看,笑起来的样子是多么乖巧。 在人前,三皇子还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该吃吃该喝喝,可等他们回了禅心殿,二皇子便忍不住了,气呼呼地跑到谢瑶面前来,指着三皇子说:“母妃不可偏宠幼子!” 谢瑶一怔,好笑地看着儿子,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温声道:“恒儿也是母妃的幼子呀。” 二皇子垮着脸说:“可,可母妃已经不喜欢恒儿了……恒儿老了,所以母妃更喜欢弟弟了。” 谢瑶闻言噗嗤一笑,捏了捏他的小脸蛋,柔声道:“傻孩子,你和慎儿都是母妃的宝贝。只是你弟弟还小,需要更多的照顾,你已经长大了,是个大孩子了,对不对呀?” 要不怎么说皇家的孩子早熟,其实这个时候元恒也不过四岁而已,可他懂的事情已经非常非常多了。 二皇子得了那句“宝贝”,忽然不好意思起来,将脸埋在谢瑶怀里撒娇。说是大孩子了,其实身上还带着股淡淡的奶香味儿,让人喜欢的恨不得狠狠咬一口。 “母妃,恒儿错了,恒儿不该和三弟争宠……” “噗……”谢瑶忍不住笑开,“恒儿放心,你不用争。这世上或许有千千万万的事情需要你努力去争取,但只有母妃对你的爱,毫无保留,与生俱来,永不离开。” 转眼又是年底,前朝政务已经停止上报了。是岁,吐谷浑、高丽、蠕蠕、地豆干、契丹、库莫奚、龟兹、粟特、州逸、河龚、叠伏罗、员阔、悉万斤等国各遣使朝贡,可不知怎的,多个小国同时误称元恒为皇太子,谢瑶为千岁。 当初未立太子之时,那些小国故意巴结宠妃巴结皇帝,这样也就罢了。当时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与他们计较。可如今东宫皇太子已立,他们再做出此举,其心可诛! 皇帝叫来几位心腹大臣,于乾元殿议事。魏修能趁机直谏皇帝,切莫过于偏宠皇贵妃及其子。 皇帝闻言没有说话,不置可否。气氛正有些尴尬之时,崔光站出来道:“启禀皇上,微臣以为,此事并非意外,根源也不在皇上对皇贵妃娘娘的恩宠。” “长仁不妨直言。”皇帝道。 “微臣愚见,以为此事乃是南齐之人蓄意所为。” “南齐?”此言一出,立即遭到众人质疑。与魏修能交好的傅磊摇头笑道:“我还当崔大人要说什么呢,敢情崔大人为了迎合皇上,讨好皇贵妃,这样的胡话都说得出口!” 魏修能也道:“是啊,现今南齐明帝病危,他们哪有精力撺掇十几个小国在这种事情上做文章?” 崔光遭受嘲笑,却不见丝毫慌乱。他上前一步,辩驳道:“如魏大人所言,南齐皇帝病危,却仍未确立太子人选。不久前,皇上又一口气打下南朝五座城池,怎么能不让南齐人担忧?微臣以为,此次乃是有心之人想利用番邦小国,挑起我朝的内乱。若我北朝自顾不暇,皇上也便无心南伐了。” 傅磊等人被他噎住,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不知崔大人有何证据?” 崔光闻言笑道:“傅大人这话说的有趣,光与南朝无冤无仇,还刻意去栽赃陷害南朝不成?其实只要想一想,这件事若挑起了我朝内乱,最大的受益者是谁便知道了。那些番邦小国撼动不了我大辽半分,故而能做出此事的,只有南齐。若硬要说证据,今年南齐因为齐明帝称病,未曾纳贡,可算是南齐给了那些藩国的好处?” 傅磊还要再辩,却听上首皇帝发话了,“众藩国此举究竟是出自谁人授意,此时并不重要。最要紧的是,我大辽内部不能乱。新年大宴上,朕会指出使臣的错误,安抚太子。” “皇上圣明!” “皇上圣明!” 议事完毕之后,皇帝照旧回禅心殿去。让他颇为意外的是,太子竟然也在。皇帝想起自己对太子的嘱托,刚要拉下脸,却听谢瑶笑呵呵地向他解释道:“是我找太子过来的。” 皇帝立马就没话了,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去隔壁换衣服去了。 谢瑶继续对太子说:“那些番邦小国,不知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是受人唆使,做出那样的糊涂事来。太子切勿中了他们的诡计。” “娘娘放心。”太子好像压根没把这件事当做什么正儿八经的大事看待,淡淡地说:“新年宴上,我会与二弟坐在一处,堵上他们的嘴。” “太子聪颖,又胸襟宽广,想来皇上知道了,也定然会欣喜不已。” 这几年来,她做皇帝和太子这对父子之间的和事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皇帝除了对她无底线的好,对别人根本没什么容忍度。太子又是那样一个倔脾气。不用想也知道,此事若是皇帝出面和太子谈,肯定又要闹得父子俩之间离心离德。 眼下二皇子三皇子都还小,太子又没有犯什么大错,稳定如今的局面,对谢瑶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说完了正事,谢瑶客气了一句,“太子今日留下来一起用晚膳吧?” 禅心殿中燃着上好的银霜炭,点着香甜的沉水香,温暖适意,让人贪恋。太子深深吸了口气,却还是站起来拒绝,“多谢娘娘,儿臣还是不打扰您和父皇……了。” 其实太子顺口就想说出,不打扰谢瑶和皇帝,还有二皇子、三皇子他们一家人。 太子走出禅心殿的时候,外头刚好飘起了今年岁末的最后一场雪。太子伸手接了几片雪花,讽刺地笑了。 他们……才像是一家人啊。那他呢? 不过是一个多出来的局外人罢了。 太子突然向后一倒,直挺挺地躺在了雪地里。积雪尚不够深,他被冰凉的石砖磕的生疼,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仿佛畅快不已的样子。 随行的下人早已见惯了太子的喜怒无常,在他们眼里,太子早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转眼又是一年新岁。太和二十年的太和殿宴会上,太子元恂似乎对传言全然不介意一般,与二皇子比邻而坐。兄弟二人时不时附耳细语,形容亲昵,将这场危机化解于无形。皇帝对太子此举大为满意,赏了他一匹西域进贡的宝马,并珍宝若干。一时之间,满朝上下,前朝后宫,其乐融融,一派和睦。 太和二十年元月初八,齐明帝殂。皇帝立即决定趁机出征,南下攻城。 临行前谢瑶一劝再劝,反复叮嘱皇帝,不要以为北朝落了雪,南朝不会下雪便比北方暖和了。南方的湿冷,那滋味并不好受。 皇帝哪里肯放过这大好时机,趁着南齐正陷入争储之争,一路挥兵南下,一连攻陷四座城池。紧接着他乘胜追击,深入南朝内部。 但不幸的是,如谢瑶所言,皇帝虽早有心理准备,可士兵们挺不住了。到了南方之后,有许多兵士水土不服,生了病。有人连战场还没有上过,就死在了半路上。 皇帝心生退意,可这个时候撤退,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月过去,南朝新帝已立,同样是御驾亲征,前来与元谦对决。输人不输阵,皇帝绝不肯在这个时候班师回朝,不然岂不是怕了那南朝的小皇帝不成? 谁知雪上加霜的是,就连皇帝也因为天气原因病倒了。他这一时回不来,又将消息瞒的紧,害得远在洛阳的谢瑶担忧不已。 前世齐明帝死的时候,皇帝并未出征,错失了良机,现今他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可机遇同时带来的向来还有挑战,皇帝能否平安度过这一劫,谁都不敢断言。 谢瑶非常想去看他,恨不得生出双羽翼,飞到皇帝身边去,可宫中的三个孩子她又放心不下。只得一封封信雪花似的送至前线,希望能打探出一点皇帝的消息。 最后还是谢琅写了家书回来,谢瑶才知晓皇帝生病的消息。据说谢琅等人苦劝皇帝撤退无果,众将商议之下,才叫谢琅写信,求到谢瑶这里来。 谢琅在信中说的十分骇人,仿佛皇帝随时都有性命之忧。谢瑶忧心忡忡,叫来留守宫中的苍向明,命他将所知晓的军中之事和盘托出。苍向明是武将,对战场上的事情自然十分关心,所知道的消息比谢家的探子还要精准些。 当谢瑶听说谢琅打了胜仗,皇帝有意封赏谢琅的时候,她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主意。 她没有急着回信给谢琅,而是叫来了皇帝的心腹、二皇子的师父,崔光。 第138章 第138章 崔光是个聪明人,政治嗅觉十分敏感,虽为文臣却比更多武将更早察觉出前线异变。来到禅心殿后,崔光敛神站定,行拜礼。不及礼成,谢瑶已开口道:“崔大人免礼吧!本宫叫你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崔光从容不迫地完成了整套礼仪,方起身道:“谢娘娘。皇贵妃娘娘可是为了前线之事?” 谢瑶颔首道:“崔大人果然心思敏捷。” “不知微臣可为娘娘做些什么?” “很简单,本宫想与崔氏结亲。崔大人可记得两年前,本宫问起了令妹?” 崔光一愣,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谢瑶想到的却是联姻之事。 崔光迟疑道:“这……谢将军正在前线打仗,还不知他对舍妹是否满意,会不会……”自打两年前谢瑶那么一问,崔光便一直没有为妹妹订婚。他把这事儿同崔影说了,崔影本人也认为与谢琅成婚是一桩好姻缘,因此心甘情愿地等。没想到这两年战事连连,就这么拖了下来。 “老实说,本宫就是想给阿兄信号,让他速速回京。战事当前,不宜成婚,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本宫的目的也就非常明显——” 她停顿了一下,崔光立即接话道:“停战。” “没错,这场仗已经不能再打下去了。”谢瑶凝神静气,肃容道:“皇上看似宽和,内里素来倔强。阿兄平素里不会写给本宫那样的家书,想来是前线众将对皇上无计可施,才想办法到本宫这里来。” 崔光不知谢琅家书内容,隐隐能猜出少许,垂首道:“也就只有娘娘的话,才能让皇上打破原则。” “战事当头,敌方尚且不明我军主帅状况,本宫与阿兄的家书就算派再多的人护送回京,也存在着巨大的风险。”谢瑶想到这里,便是心惊肉跳,“如若崔大人同意,本宫会立即修书一封送与阿兄。不提国事,只谈家事。” 不及崔光回应,谢瑶补充道:“为了不让崔大人为难,崔大人可以先回府去和令妹商量一下,毕竟这是她的终身大事……” “不必了。”崔光声音温润,却很坚定地说:“她愿意。少将军之名如雷贯耳,京中的闺阁女子,恐怕无一不想嫁入如今的谢家。” 谢瑶淡淡地笑,“是吗……” 崔光走后,谢瑶给谢琅写了最后一封家书。 前些日子谢琅攻城有功,皇帝称要犒赏他,谢琅当时不知想要什么,此事便暂且搁置。如今有了谢瑶的家书,谢琅只犹豫了一瞬,便到御前请旨赐婚。 这几日,敌我双方一直苦苦对峙。南朝的少年皇帝按捺不住,多次亲自巡视,可北朝的帝王却迟迟没有露面。他在等待时机。 可等来的却是越来越严重的体力不支,和所有人的劝退。 听到谢琅的请求,皇帝勾唇一笑,低低地说:“也好,你这便回京成亲去罢。这一仗打的凶险,她不放心你。” 谢琅纹丝不动,沉声道:“皇上,阿瑶放心不下的,是您!” 皇帝闻言微怔,看向跪在下首的谢琅,“你都告诉她了?”他的情绪忽然有些激动,坐起身道:“谢琅,你敢抗旨……” “微臣恳请皇上收兵。”谢琅不为所动,仍然直挺挺地跪在那里,没有丝毫惊慌的样子,“皇上曾经答应微臣,亲自为臣主婚。” 皇帝摇头失笑道:“你多年在外打仗,坚持不愿成亲,如今为了停战,不惜堵上自己一生的幸福,值得吗?”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谢琅抬起头直视着皇帝,劝道:“皇上,收兵罢。这个理由虽然荒唐了些,却也算保全了我大辽的颜面。左右我们已经攻下了四座城池,这一仗并不算输。” “四座……”皇帝低喃道:“可朕想要更多。” “皇上您还年轻,有无数次出征的机会,何必急于这一时?”这是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问题。 皇帝目光悠远,摇头道:“你不会懂的。”他再世为人,满心想要完成夙愿,实现对她一统天下的诺言。如若拖拖拉拉,一小仗一小仗的打,不知这江山何时才能攻的下来。 他不想再带着遗憾死去。 谢琅面色如水,声音微冷,“微臣是不懂。可皇上就算不为自己想想,能否为阿瑶想想?” “瑶瑶?” “谢琅斗胆,说句大不敬之言。若皇上殒命于此,您要阿瑶母子怎么办?太子并非她所亲生,二皇子尚在冲龄,三皇子犹在襁褓之中,阿瑶所能依靠的,唯有您而已啊!” 皇帝沉默不语,面色逐渐发白。 谢琅想起谢瑶的嘱托,怕自己话说狠了,刺激了皇帝,只得放缓了语气,用叙述的口吻说:“阿瑶本想称病,却又怕皇上拖着病体,着急赶路回去。万不得已,唯有出此下策。” 皇帝似是动摇,犹豫道:“可……此举看似是对你们谢家的恩宠,然而外人并不知实情,恐会误会了你们谢氏,为了一己之私误国。” “只要皇上肯鸣金收兵,便是对谢氏最好的犒赏。外人如何闲言碎语,微臣并不在意,想必妹妹亦然。” “罢了。”皇上疲倦地阖眸,低声道:“便如你们所愿吧。” 他也当真是累了,本想拖到春暖花开之时,但军中医疗条件到底不比宫中,又无法明目张胆地寻医问药,生怕泄露了一点风声,实在是太辛苦了。回洛阳去,守在她和孩子们身边,应该也不错。 只是皇帝心中到底还是不甘心的。 回朝之际,皇帝深深地望着南朝的土地,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要让这天下归一。 北朝收兵之后,南朝众人松了口气之余,不由的气急败坏起来。先前他们被北朝钻了空子,接连丢失了边境九座重要的城池。这回他们提心吊胆的应战,吓了个半死,结果人家就因为要给宠妃的哥哥主持婚礼,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简直气死人也! 南朝新上位的少年皇帝沉不住气,扬言要攻打北朝,差点被老臣直接捂住了嘴。攻打北朝?简直是笑话,南朝地形复杂,易守难攻,若论士兵的战斗力和军中的装备,根本远远不如北朝。北上讨伐,根本就是送上门挨打,北朝人恐怕求之不得呢! 可相反的,北朝臣民中却产生了情绪相反的舆论。果然如皇帝所料,不少心怀壮志豪情之辈,都盼望着皇帝能趁机一举攻占南朝国都,却不想皇帝就这般回来了,私下里多多少少会对谢氏颇有微词。但敢堂而皇之地当众说出来的,却是少之又少。 皇帝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带病出席谢琅的婚礼。消息便悄无声息地传了出去——原来皇上是生了病,才会早早回朝的!谢氏并未误国,而是为了皇上的安危,才会出此下策。 皇帝到底是何时生的病,又有谁说得清呢?这世上是非难辨,功过自有后人说。最重要的是当下,皇帝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他刚回来的时候,样子还真挺吓人的。南朝人唯恐有诈,不敢轻易追击,他们并不急着赶路,可一路舟车劳顿,皇帝的身体还是没有转好的迹象。一路走走停停回到宫中,情况凶险到皇帝来不及接见跪在太和殿的大臣们,直接由谢琅将人送到了谢瑶的寝宫中。 禅心殿里早已有数位德高望重的太医备在那里,片刻都不耽误的为皇帝诊脉开药。太医和宫人们忙作一片的时候,谢瑶就坐在皇帝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唯恐他会就此离开。 皇帝偏偏雪上加霜,声音沙哑地对她说:“朕若驾崩,当日会有遗旨封你为后。太子年幼,由你垂帘听政。除了老三和老五,诸王斩杀……” 他话未说完,谢瑶已经抬手抵上了他的唇,不许他再说。皇帝微微偏过头,避开她的手指,还想要再留遗言,谢瑶却是怎么都不肯再听,直接以吻封唇…… 皇帝轻轻推开她,眼底隐有愤怒,“你疯了……朕会过了病气给你。” 她的眼泪含在眼圈儿里,强忍着不叫眼泪掉下来,颤声道:“皇上不许再说了。” 他到底见不得她这副模样,抬手虚虚环住谢瑶,长叹一声,“好,朕不说了……” 自打这日起,皇帝安心在禅心殿养病,一干政事全然不过问。奏章悉数被送到谢瑶这里,由谢葭、崔光等人筛选商议后,太子代批。 皇帝上回打仗,也是叫谢瑶辅助太子监国。魏修能问太子批阅奏章的感受如何之时,太子便笑着说:“我们元家历代的皇帝、太子都颇为有趣,永远是叫谢家的女人把持着朝政,而我们真正的元家人,只是她们手中的提线木偶罢了。魏大人,你说做一个傀儡的感受如何?” 魏修能骇然道:“太子殿下这般言语,万不能为外人所知,更不能被皇上听到!” “是啊……”太子轻轻冷笑道:“如你所说,父皇于我而言是外人,而且是外人中的外人。哈哈,有趣,当真有趣。”说罢把魏修能丢在东宫,一个人跑出去骑马去了。 第139章 第139章 春去秋来,自打太和二十年年初一战归来后,皇帝便一直安心静养,调理身体。有谢瑶及手下能臣帮他分担政务,皇帝肩上的担子看似轻了不少,实则在他心中一直都憋着一股气,那就是再次挥兵南下,攻下南朝国都。奈何力不从心,将养了大半年身子才好全。这个时候,又是冬天了。 基于上次寒冬苦战的经历,包括皇帝在内,全军上下恐怕都不想再于冬日踏上南朝的土地。此事便又耽搁下来。 经过前两年大幅度的汉化改革后,如今的北朝逐渐开化,可谓政通人和。原本谢瑶涉政,前朝还有几人颇有微词。后来见她执政风格相较于当年的太皇太后还算温和,基本上只是沿着太皇太后和皇帝的汉化思路深化下去,而且许多事情想得十分细致周到,又有皇帝在她身后总揽大局,便没有人多说什么了。 转眼又是一年春暖花开之时,经过一年多的沉淀,皇帝逐渐明白过来当时的自己是多么冲动,多么的不理智。他不是贪生怕死,只是根本没有必要做出无谓的牺牲。要攻占南朝,必须等待时机,等到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 “父皇?” 皇帝闻声低下头来,就见小儿子眨巴着一双水漉漉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小孩子的眼睛,仿佛有着洗涤心灵的神力,让人见之便心情开阔,禁不住嘴角上扬。皇帝摸了摸三皇子的头发,温和地道:“怎么了?” 三皇子指着不远处缓缓走来的二人,脸上带着讨喜的笑容,“父皇你看,母妃和哥哥来了!” 皇帝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宫装丽人牵着一个粉雕玉砌的男孩儿穿花拂柳而来。岁月仿佛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的瑶瑶仍如少女般清丽动人。只是到底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又是权倾前朝后宫的皇贵妃,她的眼中有一种别样的神采,是当年初见她时所没有的。 每每谢瑶出现,他便不禁盯着她瞧,直到被孩子的吵嚷声拉回思绪。 二皇子进了亭子,趁着给皇帝请安的功夫,赶紧挣脱了谢瑶的手。 谢瑶很伤心地说:“皇上瞧瞧,恒儿现今不仅不给亲了,连手都不让摸了。” 二皇子闻言又羞又气,一张粉嫩的小脸臊得胀红。若不是为了“君子形象”,恐怕他早已跳起脚来,“母妃怎的恶人先告状!!恒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能如儿时一般由母妃摆弄……” 看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一本正经地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了,谢瑶表示很无语,非常无语,只能期待地看向皇帝表示由他决断。 皇帝左看看元恒,又看看谢瑶,颇有些为难。老实说他心里比较赞同二皇子的说法,谢瑶对孩子太亲昵了,并不符合宫里的礼仪和规矩。可潜意识里,他又习惯性地顺从谢瑶,所以一时之间,皇帝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却见三皇子笑眯眯地歪在谢瑶身上,用手抓她的裙摆,将脸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奶声奶气地说:“母妃不要伤心,还有慎儿呢。慎儿给母妃抱。” 谢瑶立即笑了,俯身亲了亲儿子的小脸儿。元慎年纪小不觉得害羞,还配合的露出一副很享受的表情。 皇帝见了倒不觉得什么,倒是二皇子,在旁边一脸“受不了你们”的样子,可见谢瑶欢喜,心里还是禁不住忐忑起来——母妃是不是更喜欢三弟了啊?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去勾谢瑶的袖子。等谢瑶回过头来,他却又别过头去,装作看风景的样子,可拉着她的手并没有放开。 谢瑶展颜一笑,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当年,她初见太子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大的孩子…… 今儿早上东宫的侍婢向她禀报,说是太子梦里出了精,已是大人了,她还恍惚了一阵儿。 这一眨眼的功夫,竟然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皇帝见她出神,打趣道:“瑶瑶,想什么呢?你这‘左拥右抱’的,可真是叫朕好生羡慕。” 谢瑶摇头笑笑,忽然发觉左边拽着自己的力量一松,原来是狗腿的小三儿听到自家父皇这么哀怨的语气,立马投向了皇帝的怀抱。 二皇子扶额,过了一会儿抬起头问谢瑶,“母妃,恒儿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吧?” “当然不是了。”谢瑶宽慰道。 二皇子刚松了口气,就听谢瑶补了一句,“你比他谄媚多了。” 二皇子听完一脸受了内伤的表情,有种一口血憋在喉咙里吐不出的感觉。 他们一家人在御花园里赏花,自然是早早地封了园子,不许闲杂人等过来打扰。 太子因着早上出了那档子事,心情一直怪怪的。本想来御花园散散心,却不想这一大早便被人封了园子。他心情不豫,但也无法公然违背圣旨,只好绕开。本以为各不相见,相安无事,不想路过之时,却远远听到三皇子清脆的笑声。 他不禁回首去看,只见迎恩亭中,谢瑶与皇帝相对而坐,二皇子和三皇子分别坐在他们两边,一家人言笑晏晏的样子,分外和谐。 元恂只是远远看着,面无表情。随侍的小黄门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可要上前请安。太子立即回过头来,淡淡地道:“不必了。既然圣旨要让闲杂人等避让……我又何必去搅了他们的兴致呢。” 说罢匆匆离去,本是想来散心,结果心情反倒更糟了。 实则太子虽然来去匆匆,皇帝却是知晓的。他本想唤太子进来同坐,但见谢瑶母子三人气氛融洽,又恐他多想,便只能当做不知此事,由着太子离去。 “皇上还是觉着,亏欠了太子?”谢瑶出其不意地问了一句。 皇帝颇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谢瑶笑,“皇上都写在脸上了,不仅臣妾,恐怕恒儿都看得出来。” 皇帝看向二皇子,后者轻轻点了点头。 谁知三皇子硬插了一句,“我也看出来啦!” “你看出什么了?”皇帝神情柔和地看着他。 “呃……看出,看出……”三皇子扭过头问哥哥,“看出什么了?” 二皇子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挤出个笑来,“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谢瑶忍不住笑喷了。 皇帝起身给她拍背,等她缓过气来,在她耳边低声说:“朕只是觉着,这个孩子长大了。” 年纪越长,情分越少,关系越疏远。曾经试图挽回,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彼此越走越远…… 谢瑶想起皇帝有次提起太子,用一种非常矛盾的语气同她说,或许当初他不该让林氏生子,可这话又无法说出口。如果说他后悔让太子出生,那不是就是在抹杀太子存在的意义吗?若是生父说出这种话来,恐怕比杀了太子还要残忍。 既然不能言悔,便只能沿着既定的轨迹走下去。 “是啊,太子今年虚岁也有十四了。”谢瑶接话道:“皇上放心,阿瑶会对太子多加照拂。”有一些皇帝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她可以代劳。 皇帝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辛苦你了。” 谢瑶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她不是在帮太子,不是在帮皇帝,不是在帮林氏,只是在帮自己。她不忍心让皇帝愧疚,所以尽力缓和他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当初她选择照顾太子,同时也是牺牲了林氏,换取她和皇帝多年来的相伴相依……所以代行母责,在她看来天经地义,就像是各取所需,没有必要怨天怨地。 两个孩子被领下去读书后,皇帝颇为担忧地对谢瑶道:“可不知为何,朕还是不大放心,让太子与你接触。” 联想到太子先前两次闯入禅心殿的行为,实在是颇为古怪。 “太子并没有伤害过我。”谢瑶曼声道:“或许,他只是一个不知如何与人亲近的孩子,是我们想的太过复杂了?”当着孩子父亲的面,她自然不能轻易说太子的不好。 果然,皇帝听了这话,心情好了许多,露出一丝笑来,“也是。”左右禅心殿已经戒备森严,谢瑶的安危有保证,他便放心了。 午后,宁贵嫔和欣贵人照例来与谢瑶请安,带来一堆乱七八糟的后宫杂务。底下的事情,谢瑶大多交给她们去做,自己只挑几件要紧的过问。等议完了事,谢瑶叫住她们,“等等,还有件事儿。” 见两人望向她,谢瑶道:“太子也不小了,东宫却还没有司帐的宫女。本宫寻思着挑几个模样出众、乖巧懂事儿的送去东宫,为太子侍寝,你们以为如何?” 魏南珍以太子长辈自居惯了,倒没什么,郑芸芸入宫多年,却仍不懂夫妻之事,不免脸皮薄了些,微微低头不语。 就听魏南珍道:“娘娘说的是,也是时候了。还是挑几个年纪稍长、为人老实的,不能把太子给教坏了。” “姐姐说的,正合我的心意。”谢瑶赞同道:“太子的事情,宁贵嫔向来上心。甄选侍寝宫女之事,便交给你吧。” 魏南珍应承下来,“臣妾定不负娘娘所托。等臣妾筛选出合适的人选,就领到娘娘这里来。” 谢瑶点点头,她心知魏南珍向来如此,很少出风头,一直都是在背后默默的做事。把最终的决定权交到谢瑶手上,对谁都好。 魏南珍话不多,办事效率却很高。不出三日,便领来了一众年轻多姿的美人,在禅心殿一字排开。 第140章 第140章 红肥绿瘦,莺莺燕燕,或娇羞或明艳,被领来的年轻姑娘们无一不希望被选中去服侍太子,从此飞黄腾达,过上富贵的生活,却不知等待着她们的将是怎样凄惨的命运。 太子的第一个妃子或许会在他心中留下特别的一角,可这些侍寝的宫女则完全不同。她们的作用只是教导太子知人事,以太子的个性,不会让这些见到过自己青涩一面的女子活下去。大多数早期服侍皇子寝帐的宫女,后来都被隐秘的处理掉了。 谢瑶身居后宫多年,自然对这些秘闻有所耳闻,可怜这些姑娘什么都不知道,一心以为等待着自己的将是锦绣前程,盼望着得皇贵妃娘娘青眼。 谢瑶一反常理,没有选看起来乖巧老实的,而是选了几个年纪稍长、心思活络的。这样的人送去东宫,或许能活的更好,有一线生机也说不定。被选中的四人谢了恩,被魏南珍领着退了下去。 人送去东宫的第二天一早,太子便来禅心殿谢恩。他面无表情,看不出有半点欣喜,想来走这一趟,也只是客套之举。 “太子不必客气,此乃本宫分内之事。人既然已经送到了东宫,她们便是太子的人了,任凭太子管教,不必顾忌本宫。” 太子谢过,话算是说完了。可他却不走,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样子,一看便知道是有心事。 谢瑶等不及,看不下去便问了一句,“太子可有心事?” 太子想说他不喜欢那些女人,可是当着谢瑶的面说这种话,好像在打她的脸。鬼使神差的,太子脱口问出了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娘娘为何不给恂儿过生辰了?” 他小的时候,皇帝出征的时候,自打七岁开始,每一年她都不曾落下他的生日。唯有今年,她似是全然忘记了一般,不曾过问。太子当时等了一天,什么都没有等到,又负气的不肯来问。这句话憋在心里已久,不想今日便这么唐突地问了出来,太子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不及谢瑶回答,他便想要告退,谁知却听谢瑶笑道:“你已经长大了。” 太子一愣。 “太子如今是大人了,有了自己的女人,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已经不需要本宫为你庆生了。” 她说这话的语气,就像是一个慈爱的长辈,年事已高的样子。可她明明那样年轻,风华正茂,正值盛年。 太子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垂首道:“是恂儿失礼了。儿臣告退。” “去吧。” 太子回到东宫,继续方才的课业。原本他并没打算特意去禅心殿谢恩,还是魏修能赶他过去的。 魏修能道:“太子殿下对莲妃娘娘越恭敬,皇上就会越信任殿下。皇上看您多年来都不曾伤害皇贵妃,自然会放松警惕。太子殿下只需静待时机即可。” “什么时机?”太子讽刺一笑,“父皇驾崩?” “还望太子殿下慎言。”魏修能板起了脸。 太子冷笑道:“该慎言的是你才对吧,魏先生!” 魏修能也被挑起了火气,“既然如此,咱们索性把话说开。老臣已经说过多次,皇贵妃不得不除。谢家的女人心狠手辣,当年太皇太后为了独揽大权,不惜毒杀圣上亲父……若皇贵妃不除,即使圣上殡天,太子殿下也掌握不了丝毫实权!” 上回皇帝南伐而归,身体虚弱之时的“遗言”被许多人听了去。加上这几年皇贵妃广交朝臣,参与政务,魏修能毫不怀疑,若皇帝驾崩,太子继位,谢氏的地位只会有增无减。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 不是提议,而是命令。 魏修能起初生气,后来一想,给太子一点思考的时间也好,便依言退了下去。 魏修能走后,太子屏退东宫闲杂人等,一个人走到后花园中。为了熄灭心中燃起的无名火,太子舞起剑来,招式愈发狠厉,很快就把打理得宜的园子砍的乱七八糟。 等他冷静下来,对着满院狼藉气喘吁吁的时候,太子忽然愣住了。 他发现那缸精心养殖的水莲,不知何时已被他砍断了花茎。他愣了愣,丢下宝剑,声嘶力竭地喊人过来。等花匠匆匆赶来,告诉他已经无力回天的时候,太子一时气盛,竟然挑起剑来,随手朝那花匠身上砍去,大骂其“无能”。 东宫的下人们一看太子发怒,立即着了慌,纷纷退后,不想反而增加了太子的怒气。太子逢人便砍,宫人们惊慌地四处逃窜。 太子这时才找回一丝理智,若是此事传了出去,皇帝恐怕又要罚他。于是他丢了剑,厉声道:“谁都不许走!今日谁敢踏出东宫一步,本太子杀光他全家!” 下人们见太子丢了剑,又拿他们的亲人做要挟,谁都不敢妄动了。 不过死了一个花匠,此事很快就被轻轻揭过。不过没过多久,便有人发现,在东宫服侍的宫人们,不知何时悄悄的换了一批。 太和二十三年,经过两年多的修生养息,皇帝决定再次出征,挥兵南下。临行前吩咐,由皇贵妃辅佐十四岁的皇太子元恂把持朝政。 谢瑶已经拖了他太久,虽不情愿让皇帝南下,但也实在想不出理由再留他。皇帝心知谢瑶舍不得他,只得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温柔而坚定地告诉她,“今日的战事,是为了天下永无战事。” 他已经下定决心,做好部署,此次里应外合,定要一举拿下南朝国都。只是这一去,恐怕没有个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 “皇上早些回来,万事以龙体为先。”谢瑶留不住他,只得再三嘱咐。 皇帝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俯身在她柔软的唇上印下一吻。 大庭广众之下的亲昵让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好在没有人敢打扰他们夫妻说话,全都默契地低下了头。 皇帝放开谢瑶,走到太子身前,例行嘱咐了他几句,要多听皇贵妃的话,好好读书,等他回来,不要让父皇失望之类云云。太子照单全收,全部应下,却显然没怎么走心。 皇帝心中一叹,并未多言,拍了拍太子的肩,便硬着心肠转身离去。 “父皇别走!” 二皇子已是懂事的年纪,忍住了没有叫他。三皇子却还小,哭的像个泪人儿一样,舍不得皇帝离开。倒也难怪,自打三皇子出生以后,皇帝便几乎是在后廷养病的状态,每日都与三皇子见面。冷不丁得知皇帝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很久很久都不回来,三皇子觉得天都要塌了。 皇帝实在狠不下心和小儿子们告别,但三皇子这么一喊,他也只得硬撑着转过身来,一手一个将他们揽在怀里。 他紧紧抱了他们一下,温柔地给三皇子擦了擦眼泪。看着抽噎着的小儿子,皇帝别过头对二皇子道:“恒儿,你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你弟弟。” 二皇子越长大,越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他点点头,承诺道:“父皇放心,恒儿不仅会照顾慎儿,还会帮父皇照顾母妃的。” “好孩子。”皇帝摸了摸他的头,又转眸看向哭的可怜的三皇子,“你呢,可能照顾好自己?” 三皇子瘪着嘴,像只小鸭子一般,表情很丑却很可爱,“我不会……我要父皇嘛!” 皇帝的心,柔软的像水一样,真是舍不得与他们分开。可他不仅仅是他们的父亲,他还是皇帝,又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便停滞不前呢。 谢瑶看不下去三皇子这样缠人,掏出帕子,上前将三皇子的鼻涕眼泪擦了个干净,在他耳边恶狠狠地道:“不许再缠你父皇了,不然一个月不给你吃饴糖。” 他们夫妻两个向来一个唱红脸一个做白脸,经过谢瑶这么一吓唬,三皇子立马就老实了,连哭都不敢哭,瞅着也怪可怜的。 皇帝硬下心肠,像对待太子一般,拍了拍两个儿子的肩。二皇子大受鼓舞,满脸斗志的样子,三皇子却是直接被他拍趴下了,小腿一软,栽倒在谢瑶怀里。 “好啦,就你会撒娇。”谢瑶刮了刮他的小鼻子,仰起头对皇帝道:“我们等你回来。” 皇帝沉重地点头,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也只得狠下心转身离去。 行军千里,书信就算是几百里加急,也没有那般及时送达。没有男主人的后宫,陡然宁静起来,这宁静中却透着一股诡异。 不同于前几次监国时的一言不发,这回皇帝出征之后,太子在很多政事上都发表了自己的意见,甚至公开与谢葭、崔光等人叫板。 太子这般恣意行事,众臣劝也无用,争也无用,只得告到谢瑶这里来。 屋内没有外人,京兆尹齐文斌率先道:“启禀皇贵妃娘娘,太子行事我行我素,暴戾蛮横,臣等的劝谏之言,他是半点都听不下去啊!” 谢葭也道:“太子还没登基,便已如此随心所欲,他日太子若登上皇位……” 他的话没有说完,却叫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诸位先不要心急。”谢瑶思索片刻,徐徐道:“先前几次皇上出征,太子监国,太子都未曾有过什么大动作,这一次……也许是事出有因。” 自打谢琅与崔影之后,谢氏和崔氏便愈发亲密。或者说从崔光成为二皇子的师父起,就已注定了他是谢家这边的人。他一向温文尔雅,不与人为难,这一回也忍不住开口,“最大的可能,还是随着太子年纪渐长,他的野心越来越大,不甘心再受娘娘束缚。” 第141章 第141章 苍向明上前道:“不仅如此,太子似乎还在联络当年旧部,其中有几个武将,虽然被皇上一贬再贬,手中却还握有一定的兵权。” 凡事若涉及到兵权,便不得不让人提高警惕。政见不和、文斗还是小事,可是调兵遣将,莫不是要…… “难道太子想要逼宫?”谢葭吃惊道。 苍向明道:“可皇上不在宫中,这又不似是逼宫……” 齐文斌淡淡一笑,寒声道:“若太子挟持了皇贵妃娘娘,还有二殿下、三殿下,恐怕比挟持皇上还要有用。” 挟持妇人与孩童,远比逼宫挟持皇帝要容易的多。皇帝远在千里之外,根本无暇顾及谢瑶母子。至于他留下来的那些死士,毕竟数量有限,根本敌不过千军万马。 若太子以谢瑶母子为要挟,逼皇帝退位,皇帝会不会答应他呢? 这还真不好说。 无论如何,一旦太子当真做出此举,最倒霉的还是谢瑶母子。 身为二皇子的师父,崔光无疑是最希望二皇子取太子而代之的人之一。他上前一步,对谢瑶道:“还望娘娘明断!” “明断?”谢瑶轻轻挑眉,“太子尚未做出逼宫之举,本宫又该以何等名义处置他?” 崔光道:“等太子做了,那便来不及了。” 谢瑶摇摇头,道:“我们不必拦着太子。若他当真存了这种心思,便让他去做。” 众臣初时惊讶,等他们回过味儿来,纷纷大喜,皇贵妃这是要动手的意思啊! 若是将太子的谋逆之心掐死在摇篮里,那么谁都动不了太子,他仍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而谢瑶的目的,则是借机一举扳倒太子。至于太子倒台之后该由谁入主东宫,答案昭然若揭。 崔光本以为谢瑶抚育太子多年,恐怕会因妇人之仁而心软。听谢瑶这么说,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众人齐声道:“娘娘明鉴!” 谢瑶对苍向明道:“还望苍大人暗中做好部署,动作不要太大,这件事情还不急。本宫会在太子那里拖一拖时间。” 苍向明躬身应下,“娘娘放心!” 若是只有宫内的禁军,恐怕还不足以抵挡军队的进攻。为今之计,唯有从外调兵,将太子的援兵堵在京城之外。 谢瑶最信任的武将,又是手握重兵之人,自然是她的义父聂怀义。这件事便交给谢葭去联络。皇帝那边,她也要有所交待才行。毕竟驻守在外的军队不是说动就能动的。 临别之际,皇帝将右半虎符存于朝廷,由谢瑶保管。她本以为边境已定,近年来都不会用到这枚虎符,却不想外患已安,却仍有内乱。挑起内战之人,正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那个孩子。 众臣退下后,谢瑶仍坐在议事厅没有动。她想起崔光松了口气的样子,恐是怕她不忍心对太子下手吧。说到情分,这么多年过去,或多或少会有一点吧。只是和元恒、元慎的安危比起来,那一点点可怜的情分根本算不得什么。 更多的,她可能还是觉着太子可怜。连她这个看起来对他温柔和善的养母,背地里都对他暗加防备,用最坏的可能揣测他的心思。 太子这一生,当真没得到过几分爱。 谢瑶长叹一声,扬声唤人。映霜进来,躬身问她,“娘娘可要回宫?” 这么多朝臣进出禅心殿不方便,皇帝不在,她见人都是在乾元殿偏殿。 谁知谢瑶摇摇头,竟道:“去泰安殿。” 映霜暗暗吃了一惊,却没有多嘴。“是。”依言去准备轿辇。 其实映霜想不明白,太皇太后去世已经有几年了,除了太皇太后的忌日,也没见谢瑶来过泰安殿,不知今日怎么突然来了兴致,要到泰安殿去。 不过有些事情,奴婢是不该多嘴问出来的。这一点映霜就比映雪聪明许多。 轿辇在泰安殿前稳稳停下。谢瑶搭着映霜的手下轿,沿阶而上,缓缓步入庄严朴素的泰安殿。 “当年太皇太后,好像很喜欢我似的。” 听谢瑶这么说,映霜下意识地看向她,就见谢瑶露出一种怀念的神色来。 “其实我从来都不信,我觉得她只是利用我,所以我也装着敬爱她,然后利用她。” 映霜知道,自己现在只适合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不应该发表评论。所以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听谢瑶回忆她与太皇太后之间的往事。 “我曾怨过她只手遮天,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的我和皇上喘不过气来。可是等她走后,我才意识到太皇太后的能力有多大。只要她在,前朝、后宫就没有乱过一天。” “我曾非常羡慕她,可她临终前却说,非常羡慕我。”走到阶梯最顶端,谢瑶缓缓回首,望着广阔的泰安殿,挑唇一笑,“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她今日着一件苍碧色潞绸事事如意纹曳地长裙,裙摆长长的铺在错落有致的阶梯上,显得庄严又华美。 谢瑶抬起手,看着自己削瘦白皙的手腕,微笑道:“与她相比,我到底还是心肠太软,手腕不够狠辣。” 她的心没有那么大,做不到像太皇太后那样,杀了皇帝的父母,还能将皇帝抚养长大。或许是膝下有亲生儿子的缘故,她的确再也容不下太子这个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炸弹。 “姑祖母……”谢瑶仰起头,看着那方高悬的鎏金牌匾,柔声唤道,“您说我从来不唤您‘姑祖母’,现在,您听到了吗?” “姑祖母,若您在天有灵,可否让阿瑶,借一点你的力量?” 借给她一点勇气,让她与那个孩子,拼个鱼死网破。 太子来禅心殿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前些年,或是三日,最迟七日,总会来禅心殿走一趟。这回皇帝出征,却是一个月也见不到一次他的人影。在乾元殿议事的时候,他们倒是长长碰面,可彼此都好像陌生了许多一般,很多事情,再也不一样了。 太子最近一次来禅心殿请安,恰是几年前他入主东宫的时节。也是林氏死的那时候。 谢瑶试着拉他一把,问太子对从南朝夺来的那几城的百姓,可否优待一些,不要分什么三六九等。太子却冷笑着说:“那些无知愚民,不过是我朝战俘,不杀了他们也就罢了,竟然还免其赋税,简直……” 太子还没有说完,谢瑶突然叫住他,“恂儿!” 太子一愣。 “你究竟是怎么了?”她到底还是问出这句话,“前几年,你刚当上太子的时候,还很听本宫和你父皇的话。” 太子近日忤逆之举,已经传入皇帝耳中。皇帝身在前线,顾不上他,连续写了好几封信骂他。太子起初还看,后来直接就给烧了。 太子现在的行为,简直就像是在找死,不断地挑战着皇帝和谢瑶的底线。 他们正在说话,本是不允许任何人入内打扰。谁知三皇子突然兴冲冲地跑了进来,给谢瑶看他刚捉住的蚂蚱。 太子一笑,忽然伸手抚摸着慎儿的头,淡淡地说:“没什么,反正我迟早都是会被废的,不是吗?倒不如随着自己心意行事。” 谢瑶警惕地望着他的一举一动,不动声色地说:“你为何如此断言?本宫虽有亲子,但并非不能容你继位。” “我知道娘娘对我好,只是,我不想再装下去了。”太子冷笑着,像是洞穿人心一般,盯着谢瑶道:“当年就是我装的好了,父皇才会立我为太子,母妃才会死。如果不是我照着你们的要求伪装自己,母妃也不会死吧!” 谢瑶也盯着他,忽然感觉后背发寒。她不欲再与元恂虚以委蛇下去。下次太子再来的时候,她干脆闭门不见。太子吃了几次闭门羹,反而来的更勤。他就像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让人摸不清头脑。 好在苍向明、齐文斌、聂怀义都已准备得当,无论太子做出怎样的不轨之举,都能确保谢瑶母子的安全。 临近年关,宫中的气氛越发紧张起来。太子暴戾随性,宫人们一时间人人自危,全然不复当初的轻松惬意。 谢瑶把两个孩子叫到身边来,不得已地对他们说:“从今日起,你们要加倍小心太子,不能与太子单独接触,明白吗?” 二皇子没有说话,三皇子却歪着身子问了出来,“为什么啊?” 谢瑶想了一想措辞,说:“他可能会伤害你。” “为什么啊?”三皇子还是不懂。 二皇子比他大三四岁,早已经懂事了。见他这副傻样,禁不住问谢瑶,“母妃,儿臣像三弟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么傻吗?” 谢瑶摇摇头,微笑道:“他不傻,不过,你比他聪明多了。” 二皇子勾唇一乐,三皇子却不乐意了,冲着二皇子做鬼脸。二皇子捏捏他的脸,恶狠狠道:“你要是想证明自己不傻,就听母妃的话,明白吗?” 三皇子的特长是,调皮捣蛋,粘人撒娇,仗着自己生的好看,整日花样卖萌,宫里谁都喜欢他。除此之外,他还有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听话,尤其是听二皇子的话。三皇子虽然不说,但他心底里可崇拜这个哥哥了。太子虽然高高在上,可是他们年岁差距太大,又很少在一起玩儿,到底不如二皇子亲切。听二皇子这么说,他便龇着牙承诺道:“好了好了,二哥快放开我啦,我答应你就是了。” “母妃,这些日子,还是让儿臣和三弟住在一处吧。”想起皇帝出征时他对父皇许下的承诺,二皇子对谢瑶提议道。 谢瑶想了一想,二皇子虽然稳重些,可两个孩子放在一处,一旦两人一齐出事……她根本不能想下去,只是想到这里,她的心便紧紧的揪了起来。 不过,太子若有动作,二皇子将来必承大任。让他锻炼一下,从照顾弟弟开始也好。保护他们的人集中一些,或许也会更加安全。谢瑶思虑再三之后,在两个儿子期待的目光里点了点头。 第142章 第142章 与新年一起到来的,还有太子的生辰。 这一日,天降大雪,皇宫仿佛一夜间变了模样,变成了一个纯净的、银装素裹的世界。 三皇子早上醒来,就听小宫女叽叽喳喳的议论下雪了。这是新年的第一场雪。三皇子兴奋极了,衣服还没穿完,趿着鞋就往外头跑去。谁知还没出门,便在门口撞上了一堵肉墙。 三皇子揉揉小脑袋,抬起头来,见来人竟是他二哥,不由心虚地退后一步。 二皇子微笑道:“慎儿这是要上哪儿去?” 三皇子最怕他这副笑眯眯的样子,赶忙拉住二皇子的手撒娇,“二哥我错了嘛,我不该没穿好衣服就往外跑……” “认错倒是比谁都快。”二皇子将弟弟提拉进屋去,在一旁看着他穿衣服,悠悠道:“你别忘了母妃提醒过你的话。这些日子,宫中恐会生变,你不要乱跑。” “那二哥一大早跑到哪里去了?”三皇子吐吐舌头,不服气地小声说。 二皇子摇摇头,“我是去给母妃请安。你睡的跟头小猪崽儿一样,怎么叫都叫不起来。这个时辰,也不必再去了。” 三皇子嘿嘿一笑,脸皮厚的堪比城墙,“人家还小嘛……” 二皇子一脸没办法的表情,看他穿戴整齐,便在窗边坐下,别过视线,看向窗外。 宫人们早已在路上撒了盐,天还没亮便扫起雪来。雪还未落尽便开始清理,多少有些扫了赏雪的兴致。不过宫中规矩如此,安全起见,也只得由他们扫了去。 “二哥看什么呢?”三皇子凑了上来,正巧看见映霜急匆匆地从院中走过。 二皇子眉头一皱,本能地感觉出事了,赶忙起身出来拉了个小宫女问话。果然不出他所料,太子今日又来了。 “母妃宣他进来了吗?”二皇子问。 小宫女摇摇头,“奴婢不知。” 二皇子也没难为她,只是交待道:“你去通知禅心殿上下的人,先不必扫雪了!” 说罢提着还未回过神来的三皇子到正苑去。 谢瑶见到他去而复返,却并未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说:“带你弟弟到里面去,看住了慎儿,不要让他随意出来走动。” “母妃放心。”二皇子没有半句废话,拖着三皇子继续往里走。 三皇子像个傻子一样被他拖来拖去,倒是没什么脾气,只是突然起了玩心,两条小腿不动了,就让二皇子那么吃力地拖着他。谢瑶在后面见了,原本沉重的心情一扫而空,禁不住微笑起来。 如今的太子,她已经见不得了。若是她主动把人放进来,无异于引狼入室。 若太子当真对她有恭敬之心,便不应再做纠缠。 “霜儿,你不要亲自过去回禀太子,他恐怕会拿你开刀。”谢瑶道:“太子带了多少人来?” 映霜道:“回娘娘,只有两名东宫禁军。” 谢瑶点点头,却听一旁的苍向明道:“可今日天还没亮,东宫便有异动,恐怕已经埋伏在禅心殿四周。” “既然如此,便麻烦苍大人走一趟,请太子回去。” 苍向明领命而去,退出主院的时候,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谢瑶抱着暖炉,半躺在铺了毯子的躺椅上,静静地听着外头的声响。 映霜和簟秋陪在她身侧,看似镇定,手心却都冒出了冷汗。 簟秋跟着谢瑶的时间短些,自己的性命拴在她身上,难免有几分担忧,“娘娘,您是怎么确定,太子会在今日动手?” 谢瑶轻眯双眸,怅然道:“本宫不知道。不过是赌一赌罢了。” 若是相安无事,自是最好。若是太子当真在这一天动手,他们也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没过多久,门口处便传来一阵惊叫声。谢瑶眉梢微挑,很快就有宫人进来禀报。是安崇礼,他显然吓得不轻,“娘娘,不好了!太子殿下竟然刺伤了苍大人!” “苍向明还手了吗?”谢瑶镇定地问。 “还没有,不过苍大人伤势不重,只是不妨太子殿下会突然动手。” “苍向明人呢?” “还,还拦在门口……” 安崇礼话音刚落,小鲤又匆匆而入,惊慌道:“娘娘,太子命人封宫了!” 谢瑶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他到底还是出手了。” 安崇礼着急道:“主子,这可怎么办啊?苍大人一个人可顶不住东宫那么多禁军啊!” 谢瑶从容下令,“你不必惊慌,把禅心殿上下都召集到偏殿,你去看住了他们,不要让宫人四处乱跑。” 她转过头与映霜对视一眼,后者会意,立即发出信号,皇帝留下的十二名死士立即整齐划一地出现在正殿之前。长剑出鞘,杀气腾腾。 这一回,是真的不用再留半点情面了。 “母妃。” 谢瑶闻声回过头,见是二皇子,冲他伸出了手,“过来。” 二皇子走到她身边来,谢瑶没有起身,手搭在他肩上,温柔地问,“怎么不在里面陪你弟弟?” “三傻子又睡着了。”二皇子笑了笑,“外头的动静一点都没有吵到他,他睡得可香了。” “那就好。”谢瑶摸摸他的头,“那你呢?” 二皇子犹豫着,看着她的脸色说:“我想陪着母妃。” 他想试着练字,可是心总是静不下来。裁了十几张纸之后,他做好了被责骂的准备,决定出来找谢瑶。 “好啊。”出乎他意料的是,谢瑶并没有拒绝。“那就和母妃说说话。” 二皇子却是久久的沉默,过了许久方道:“太子哥哥……想杀我们吗?” 二皇子和三皇子不同,他与太子的年纪相差的小些,也算是一起读过书、一起玩过的。 谢瑶摇摇头,“不是的。他只是犯了糊涂,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或许,只是求一个解脱吧。 “母妃早已经有对策了,对吗?”不知怎的,二皇子就是对她充满信心。 谢瑶没有瞒他,点了点头,“太子的根基还太浅了。叛军还未进洛阳,就已经被聂将军或俘或杀。至于这些东宫的禁军,自然比不过训练有素、早有防备的羽林卫。加上我们门口的这十二名死士,太子是赢不了的。” 二皇子的神色有些复杂,又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满腹忧愁,“父皇……父皇若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吧。” “是啊。”谢瑶正是考虑到皇帝的感受,才劝了太子最后一次。只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木已成舟。 外头腥风血雨,屋内却平静的有些瘆人。母子两个都想找找话题,可现在说什么,都显得有些苍白无趣。 突然,一名东宫禁军不知怎么闯了进来,满身都是血,吓了人一跳。簟秋禁不住叫了一声,可这一惊还未过,一转眼那刺客的人头已经滚落。 簟秋又尖叫一声,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得腿软。 方才人一进来,谢瑶就捂住了二皇子的眼睛。 “簟秋,你带二皇子到后面去。” 簟秋应了一声,正要过来,却听二皇子坚定地说:“母妃,我不走。恒儿要陪着您。” “你还小呢。”谢瑶颇有些怜惜地看着他。 二皇子却摇头道:“太子既然做出这样忤逆的事情来,儿臣也应该长大了。” 谢瑶一怔,颇有些骄傲地看着她的儿子,点了点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禅心殿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苍向明。他捂着左肩上的伤口入内,跪下禀报,“启禀娘娘,叛军已悉数斩杀!” “太子呢?”她最关心的当然不是那些禁军。 苍向明道:“微臣谨记娘娘吩咐,不曾伤害太子。他已被团团围住,犹然不肯离开,执意要闯进来。” 谢瑶沉默了一瞬,低声道:“既然如此,让他进来吧。” “娘娘!”苍向明开口要劝,谢瑶摇头道:“他不过是一个孩子,让他进来吧。” 她倒真的很想知道,太子为何执意要这么做。 “映霜,你去交待那些死士,夺了太子的兵刃,不要杀他。” 映霜领命去做,谢瑶转过头对二皇子说:“母妃不能再由着你了。慎儿也该醒了,你快去看住他。” 二皇子不舍地看向谢瑶,突然很恐慌,“母妃,您一定要小心啊……恒儿不能没有您!” “傻孩子,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谢瑶摸摸他的发顶,心中一片温柔。 元恒刚走没多久,太子便摇摇晃晃地进来了。 谢瑶盯着他瞧,见太子浑身是血的样子,突然心惊肉跳起来。映霜本能地护在谢瑶身边,苍向明和一众死士也手握长剑,死死盯着太子。 谁知就在所有人警惕的目光中,太子突然双膝一软,朝谢瑶跪了下来。 元恂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缓缓道:“莲娘娘……您为什么不肯见我?” 谢瑶丢下手炉,起身俯视着他,“你又为何执意要见本宫?” 太子低着头,发髻早已散乱,长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低低的、低低的说:“恂儿……恂儿只是想给您请安。” 谢瑶微怔,所有人都错愕不已。 这就是太子大费周章,犯下大罪的目的? “今天是我的生辰。”太子颤抖着嘴唇,声音发颤地说:“我想和娘娘一起过生辰……” 没有人注意到,太子眼中滑落的眼泪,还有那句几不可闻的低喃—— “仅此而已啊……” 第143章 第143章 由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数,宫人们早已顾不上除雪。积雪越来越深,入目所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倒是落了个干净,仿佛方才的刀光血影生死搏斗都只是一场虚假的幻梦。 谢瑶闭目深深呼吸,再抬眼时,神色已是清明,“把太子带下去吧。” 她下令将太子软禁在东宫,重兵把守,并叫人时刻看着他,不许太子自裁。 最后的决断,还是要等皇帝回来再说。 太子被拖下去的时候,没有丝毫挣扎。他直直地看着谢瑶,嘴角竟然带着丝得逞的笑。 这个笑容太刺眼了。明明胜利的人是谢瑶,可每当她想起太子的这个笑容,总觉得哪里透露出一丝诡异。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天晚上,谢瑶梦到了太子。 梦中的他还是七岁时的模样,小小年纪,桀骜不驯,口出狂言。她看到自己以一种征服者的心态,温水煮青蛙一般慢慢的驯服元恂。 他开始收敛,却变得愈发古怪。 她不喜欢变数的存在,她想要一切尽在掌握。所以不知何时,元恂已经从她的保命符,变成了悬在头顶上的一把刀。 梦里,她看到元恂化身于猛虎,猛地扑了过来。她吓得心跳如擂鼓,可谢瑶突然发觉,受伤的不是她,而是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元恒,还有早已没气的元慎…… 她瞬间于梦中惊醒,身体弹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守夜的映霜听到动静,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扶住她的肩,喂谢瑶喝水。 等谢瑶的气息平稳一些了,映霜细声安慰道:“主子不必担忧。您刚睡下不久,前线便得来消息,南齐都城将破,皇上很快便能得胜而归,您就放心吧!” 谢瑶抚着好像空了一块的胸口,缓缓摇了摇头,“决定权虽在皇上,可我……” 映霜隐约猜出她的心思,掏出帕子,温柔地擦了擦谢瑶额上的虚汗,柔声道:“这就要看您是想杀太子,还是留着他了。” “皇上是狠得下心肠的人。”谢瑶喃喃道。杀子之举,皇帝不是做不出来。只是在那之后,皇上心里也必定会留下阴影。 可留着太子,对她和孩子们而言,会不会是一个隐患呢…… “娘娘?”映霜担忧地望着她,“奴婢服侍您睡下吧?” 谢瑶摇摇头,“睡不着了。你去拿件披风过来,本宫要去看看恒儿和慎儿。” “是,娘娘。”映霜依言行事,很快就拿来大氅,将谢瑶裹得严严实实。 两个皇子的房间离谢瑶不远,主仆二人很快便走到门口。虽是深夜,两个护卫却立的笔直,不敢有丝毫懈怠。 谢瑶满意地点点头,对他们说:“辛苦你们了。”又对映霜道:“明日记得犒赏他们,回头皇上赏赐是皇上的,咱们禅心殿得先赏一份儿。” 今日宫变之后,太子一党虽被杀的杀、囚的囚,但为了防止有余党坏事,谢瑶还是叫苍向明安排了侍卫排班,将两个皇子守的严严实实。 太子或许没有杀他们之心,可别人就不一定了。 进得屋内,立即便感到身上一暖。映霜伺候谢瑶解了大氅,交给当值的宫女。 谢瑶莲步轻移,悄无声息地来到儿子身边。这里原本是二皇子的房间,三皇子住过来后,因为他睡相太过难看,二皇子不愿意与他同床而眠,就叫人把暖炕清出来,铺上柔软的被褥,然后把三皇子丢了上去,让他可着心意滚来滚去。 洛阳本是不用暖炕的,迁都之前修缮行宫时,不知怎的就把平城那边的习惯带了过来。倒是合了小家伙的心意。就见三皇子整个人睡成一个“大”字型,随着呼吸小嘴微张,嘴角有一丝口水隐隐欲坠。 谢瑶含笑掏出帕子,温柔地替他擦了擦。谁知三皇子忽然皱眉,谢瑶以为他要醒了,结果他只是翻了个身,趴着睡了起来。 她忽然想起自己怀着三皇子时,也是这样时不时趴着睡觉,有一回还被皇帝给教训了,还找人看着她。谢瑶摇摇头,吩咐伺候三皇子的奶娘,以后也要看着三皇子,不许他趴着睡,对身子不好。奶娘战战兢兢的应了。 经过太子这件事后,宫里上上下下的宫人,对皇贵妃的畏惧又加深了几分。因为非常明显的,太子此次忤逆之举必然会触怒皇帝,被废是迟早的事情。太子若被废,还有谁能入主东宫呢?无论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那都是皇贵妃的儿子。 把三皇子翻过来之后,谢瑶往二皇子床边走去。可她有些吃惊的发现,二皇子竟然早已经醒了,正睁着两只漂亮的大眼睛期待地望着她。见谢瑶转过视线来,二皇子挑起一丝笑来,“母妃总算看到我了。” 谢瑶心中一慌,正要解释,二皇子笑容扩大,反过来安慰她,“母妃放心,儿子知道你不是偏爱三弟啦,只是他睡得样子太难看了,不去看他都难。” 谢瑶见他规规矩矩地躺在那里,两只小胳膊压在被子上,甚为乖巧可爱。她褪了鞋,想与他躺在一处。 二皇子的脸上出现了些许慌乱。他总觉得自己长大了,不该和母妃那么亲近了。 谢瑶察觉出他的心思,温柔地摸了摸二皇子的脸,“恒儿,天这么黑,没有人会看到的。咱们说说话吧。你小时候不是一直埋怨你父皇,怪他不让你跟母妃睡吗?” 二皇子被她的话牵动了儿时的心事,也就不那么抗拒谢瑶的靠近了,乖乖的由着她将自己揽在怀中。 “你怎么醒了?”谢瑶低声问他,“是母妃吵醒你了吗?” 二皇子摇了摇头,看着床顶的帐子,低低地说:“我睡不着,总在想白天的事情。” 谢瑶沉默,就听二皇子对她说:“母妃,恒儿想不明白。太子哥哥实在太奇怪了。我看得出,他明明是敬重母妃,也十分疼爱我和慎儿的。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差点撞到擒藻堂的烛火,还是太子哥哥把我护到身边……” “想不明白,也不奇怪。如今就连母妃都看不透他的心思。”谢瑶低低一叹,“看来,你还是舍不得太子的……” 二皇子摇了摇头,“并非如此。人总是在分别的时候,才会念起一个人的好,想不起他的半分错处来。我这样想太子哥哥,是因为恒儿知道,他再也不可能是太子,也不可能住在宫中了。” 谢瑶颇有几分意外地看着他。在她的眼里,孩子永远都是孩子,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孩子,好像真的长大了。 次日一早,谢瑶正要用早膳时,苍向明求见。 谢瑶点头让他进来,不及他行礼便道:“苍大人不必多礼。本宫不是叫你在家中好好养伤吗?怎的又来当值了。” 苍向明道:“启禀娘娘,今日一早,魏明魏大人便入了宫。现今他正跪在东宫外头,求见太子。” 既然谢瑶下令软禁太子,自然不许他和外界的任何人接触。魏修能这摆明了是在向谢瑶的旨意挑衅,与此同时,似乎还在表明另一件事情,就是太子的这次逼宫之举,他全然不知情。 谢瑶轻轻冷笑一声,“他要跪,就由他跪去。左右又不是跪在禅心殿外,本宫眼不见心不烦。” 谁知没过多久,魏南珍便来了。她也不入内,直接跪在禅心殿外,不言不语。 谢瑶远远瞧了她一眼,见魏南珍不声不响、眉目平和的样子,知道她这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谢瑶懒得和他们父女周旋,干脆吩咐苍向明,“让魏明进去见太子吧。不过交待我们的人,务必将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转述给本宫。” 如今的东宫之中,明里暗里早已布满了谢瑶的眼线。无论魏修能耍什么花样,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一个月之后,皇帝成功占领南齐都城,生擒南齐国主,拿到了南齐的投降书。 皇帝归心似箭,日夜兼程,将其余的琐碎之事交给谢琅等人,自己率先赶回京城。 皇帝人还未入宫,圣旨便已诏告天下。毫无疑问的,这第一道旨意,便是废太子。 在回宫的路上,皇帝详细了解了废太子的所为,却陷入深深的纠结之中。废太子到底应不应杀? 直到回到禅心殿,皇帝心中都没能下得了决定。 谢瑶身着皇贵妃制礼服,携两位皇子、一干宫人,跪在院中迎驾。皇帝见了连忙亲自扶起谢瑶,深深地说:“辛苦你了。” 她摇摇头,遣散众人,迎皇帝入内,亲自伺候皇帝沐浴更衣。皇帝知道,谢瑶这是想和他单独说话。 氤氲的水汽中,皇帝低低地说:“朕已决定立恒儿为太子。为了恒儿的将来,和这江山的稳固,废太子必须……” 那个“杀”字还未说出口,谢瑶弯下腰来与他视线齐平,打断道:“皇上,别中了他的计。” 皇帝微微皱眉,“瑶瑶,你这是何意?” “事变之后,阿瑶派人日夜看守废太子,不许他自裁。魏明魏大人在东宫门口长跪不起,求见太子,宫中宁贵嫔亦一声不吭地跪在禅心殿前。阿瑶不耐烦与他们纠缠,便叫人放了魏修能进去,只不过叫人严格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皇帝的眉头皱的更深,“难道魏卿也参与了此次宫变?” 谢瑶摇摇头,“事发之前,魏修能的确是全然不知情……” 144 第144章 水渐渐的凉了,谢瑶要叫宫人进来添热水,被皇帝拉住手腕制止。 她低眸看他,他抬首望着她,一时之间,两人眼中皆是现出一丝迷茫和无措。 皇帝整理了一下,沉声道:“你是说……恂儿故意做出逼宫的假象来,其意不在伤害你们母子,逼朕退位,而是要朕一怒之下废了他,杀了他之后再叫魏修能告诉朕真相,让朕愧疚,一辈子愧疚……” 谢瑶轻轻点头,她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废太子冷酷狰狞的表情,可她想象的到,他该是用一种怎样怨恨的语气说出“我想伤的不是他们的性命,而是心……让他们体会我万分之一的痛苦,死也值了”这样的话来。 皇帝默了默,问她的意见,“你认为,他对魏修能说的是真话吗?” “废太子行事,向来我行我素,让人摸不清套路,的确是有这种可能。但也很有可能,是他在事败后想出这种说辞为自己开脱。” “那你,可信他?” 谢瑶迎着他的目光,颔首道:“我信。恂儿说,今日是他的生辰。他只是想让我陪他过生辰。” 皇帝疲倦地闭上眼睛,长长地一叹。谢瑶知他心中已然有了决定,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唤人伺候皇帝更衣。 他沐浴梳洗完毕之后,果然召来崔光,拟下第二道圣旨。封大皇子元恂为平城王,送他回平城,永世不得回京。 这道旨意,暂时压着没有发下去。崔光瞧着是个君子,现在却越来越会做人了,悄悄地把这事儿跟谢瑶禀报了。谢瑶瞧着他那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做这样偷偷摸摸的事情,忍不住扑哧一笑。结果这一笑就把崔光给笑懵了,他真心以为谢瑶是受了刺激,气疯了。 崔光皱起了眉,颇有几分着急的样子,“娘娘,废太子心思难测,留着迟早都是个威胁,一旦将来他心生反心,对二殿下不利……” 谢瑶摇摇头,收起笑容,肃声道:“不,你错了。他不能死,起码不能因为本宫,或者因为恒儿而死。你别忘了,废太子毕竟是皇上的亲生儿子。无论他要以何种理由杀了废太子,都不能和禅心殿有关系。” 崔光如醍醐灌顶般,连忙躬身道:“娘娘所言极是,是微臣愚昧了。” 皇帝百年之后,二皇子继位为帝,到时候废太子若再有反意,或杀或囚,都不成问题了。 事情尘埃落定之后,谢瑶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回到偏殿去看两个孩子。还没进门,就看到有宫人在进进出出的搬东西。不及谢瑶询问,簟秋便上来禀报,“启禀娘娘,二殿下吩咐奴才们将三殿下的东西搬出去……” 簟秋话音刚落,就见三皇子小跑出来,向谢瑶扑了过来,满脸委屈地说:“母妃,二哥把我赶出来了!!” 二皇子向来爱干净,不爱别人打扰他,能容忍三皇子这个“混乱制造分子”这么长时间已经非常非常不容易了。谢瑶蹲下来含笑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问,“你二哥呢?” 三皇子气呼呼地说:“不知道!二哥没告诉我!好像是去东宫了!” 谢瑶柳眉微挑,若有所思地说:“东宫……”她放开三皇子,转身吩咐映霜,“准备肩舆,本宫要去东宫。” 任由三皇子在后头“母妃”、“母妃”的叫,一声一声喊的可怜,直到把皇帝招出来,他才老实。 皇贵妃的肩舆行的很稳,广阔的蓝天之下,谢瑶坐在肩舆上面一点点靠近东宫这座宏伟的宫殿,心情颇有些奇妙。 转眼间行至汉白玉阶梯脚下,肩舆停下,映霜扶着谢瑶缓缓走下。她并没有急着上去,而是对站在不远处的二皇子道:“恒儿。” 二皇子早已见到她来,施礼相迎。谢瑶亲自上前扶起他,和蔼地说:“来看你大哥的吗?” 二皇子摇摇头,“恒儿并没有进去。大哥此时,恐怕也并不想见到我吧。” 他和废太子之间的确是有几分情分,可是生于皇家,同母兄弟尚有兄弟阋墙的可能,更何况异母兄弟。所谓的兄弟情分,在明道皇权面前根本不值一文。 “那你是来……” “儿子是想看看现今的东宫,记住它今日的模样。然后……”二皇子勾唇一笑,“母妃,你明白的。” 谢瑶想去摸摸他的脸,但怕二皇子不能忍,就改为拍肩。她微笑着说:“恒儿,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答应母妃,不要让我和你父皇失望。” 元恒郑重点头,脸上浮现出不符合年龄的沉稳,“母妃放心,我不会像大哥一样,将一手好牌打烂,最后满盘皆输……” “也别太费心费力,仔细伤了身子。”谢瑶轻轻地笑,“恂儿曾经是有一些优势,只不过他不懂得如何利用。但有一点不得不承认,恒儿,你要比他幸运的多。” 二皇子一怔,随即表示受教,讨好道:“是啊是啊。不说别的,我有一个这么好这么漂亮的母妃……” “臭小子,怎么突然变得油嘴滑舌起来!”谢瑶娇嗔一声,道:“行了行了,你快回去安抚安抚你弟弟吧,他的眼泪都要把禅心殿给淹了。” 二皇子眯了眯眼,小声道:“他才是臭小子,又来装可怜!我才不想回去,父皇肯定要偏信小人之言,等我回去就要挨罚了!” 谢瑶见他露出小孩子应有的样子来,展颜一笑,温柔道:“没事儿,别怕,母妃一会儿就回去,不叫你父皇欺负你。” “好!”二皇子心满意足,笑眯眯地走了。 谢瑶望着他的轿辇走远了,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转过身拾阶而上,每一步都走的很慢。 一路畅通无阻,进了东宫却不见废太子的身影。映霜紧张起来,生怕谢瑶伤到一根毫毛。好在看守在东宫的人懂事,随时盯着废太子的一举一动,谢瑶没费什么功夫,就在后花园里找到了元恂。 就这么几日的功夫,东宫的后花园已经长出了杂草,看起来杂乱无章。东宫原本的花匠被太子砍死了,后来他便不许人再进来。谢瑶进去的时候,他正在饮酒,喝的醉醺醺的样子。地上散着几个空酒坛,也没有人过来收。 元恂听到动静,往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下。短暂的错愕之后,他放下酒坛,勾唇一乐,“娘娘,您终于来了。让我猜猜您是来做什么的?您人这么好,肯定不是来看我笑话的。那……是父皇派你来……让你来杀我的吗?” “你错了。”谢瑶摇摇头,“首先,我人不好。其次,无论是你父皇还是本宫,都不会杀你。” “娘娘……”元恂的脸上忽然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来,“为什么不让我死……” 谢瑶轻叹一声,“你还太小了,真的太小了,还不懂事。所以你的目光才会集中于眼前的痛苦上,让你看不到远方美好的的愿景。” 元恂摇头,眼中竟隐约含泪,“我不小了……我不……” “人生还很长,千万别总想着拿命赌气。” 一朝负气成今日,无人四海对夕阳。古人之失,今人之勉。 她笑了笑,“今日本宫过来,其实是想带给你一个好消息的。” “呵,好消息?”太子嘲讽地笑,“饶我一命,苟延残喘于世,这就是所谓的好消息吗?” 谢瑶好似没有听到他讽刺的笑容,平静地说:“你的母妃林氏,并没有死。” 这一句话短短几个字,却带着巨大的威力,瞬间将太子冻住一般,让他浑身僵硬不能言语,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无需过多的解释,元恂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前因后果是怎么回事,太子想的出来。事到如今,谢瑶更不可能拿这种事情来骗他。因为既然皇帝已经决定不杀元恂,他们母子很有可能就有相见的机会…… 元恂心中翻江倒海,滋味复杂难辨。不及他掉下泪来,谢瑶已转身离去,来如如风,仿佛方才的会面,只是他的一场梦…… 太和二十四年,秋,皇帝诏告天下,立二皇子元恒为皇太子,同时废除“去母留子”旧制。封废太子为平城王,永世不得出封地一步,不得归京。 太和二十四年冬,南齐最后一支叛军投降。自此南北归一,天下一统。 皇帝亲祭孔子庙,在全国范围内推行汉制。岁末颁下旨意,改元景明。 景元元年,皇帝颁布的第一道旨意,就是立禅心殿皇贵妃谢氏为皇后。 当谢瑶身着皇后朝服,搭着皇帝的手缓缓走到人们的视线中时,明明做过皇后,体验过这种百鸟朝凰之感的谢瑶,心中却突然兴奋起来。 她顶着沉重的凤冠,微微别过头看向身旁高大的男人。他说要将这天下打下来送给她,他当真做到了。从此以后,他是天下之主,她便是这片秀丽江山的女主人。 更是他元谦唯一的妻子。 皇帝牢牢牵住谢瑶的手,他的掌心带着温暖的体温,让她定下心神,稳住思绪,嘴角上扬,享受着这种圆满的乐趣。 他们几经波折,经历了那么多的爱恨纠葛,分分合合,终究可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他们之间,或许没有什么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但他们有的,是数年如一日、细水流长的温情与感动。 相爱简单,相守太难。在这九重宫阙之中,陪伴,才是最美好、最温暖人心的字眼…… 本书由(luluxiuny)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